《风月辞》 第1页 《风月辞》作者:肆琉璃【完结】 简介: 【正文完结,花市同名可移步】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循环 就像柳叙白註定在那个雪夜遇到并救起沈凛 柳叙白原本只想平静度日,但昔日孽债却随着沈凛拜师后找上了门 看着原本的爱徒疯魔黑化,对自己百般折磨,将自己一步步逼向绝境 柳叙白能还给他的,只有这一条命 幡然悔悟的沈凛为了挽回悲剧,投身于千叶世界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人之一念便成一界 平行时空中,沈凛无数次的与柳叙白相遇 他必须促成与柳叙白更多的he结局 只有be结局概率归零,才能改变现世原本的悲剧 千迴百转,沈凛亦可笃定,无论在何间何时何地何处 他都会在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柳叙白 重逢之时,依旧是个初雪的季节 柳叙白身着白衣,宛如谪仙,在清规峰上凭栏听雪 沈凛终于漏出了久违的微笑 「阁下是在叫我吗?在下柳叙白,小字琅环。」 「我叫沈凛,沈寒濯。」 「嗯,寒濯,很美的名字。」 此情此景恰如当年雪夜初遇,沈凛不由得热泪盈眶 这一次,他绝不再放他一人离去 这一次,他要与柳叙白共担前世罪业 无论需要多久,他都一定要将此世的相逢变成完美结局 即便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 待繁华洗去,铅华褪烬 执手与此,共沐霜雪 第一章 天幕遗孤 「逃?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可还曾记得?」 「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 这些话在柳叙白的耳边不断迴响,似乎实在提醒他,是时候清算了。 沈凛那一对幽红的双瞳紧紧盯着已经浑身浴血的柳叙白,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碎尸万段,剑锋寒光骤起,刺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静谧压抑的氛围让柳叙白知道他已无路可退。 「我没有……」 柳叙白抬眸,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他用手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拂去,柳叙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也不能求得他半分原谅,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往日的每一幕都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闪,现在的沈凛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会缠着他、要他陪的少年了,柳叙白只觉得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原来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无法逆转这个结局,是自己太痴心妄想了。 柳叙白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逃,因为无论自己躲到哪里,命运都会将他送往原本属于他的终章,除了无奈便是可惜枉费了白玉京他们一直以来的苦心。 「原是我对你不起,今日全数奉还。」 剑刃贯穿了柳叙白虚弱的身体,他自高处向下坠落,深色的海水涤洗着他残破不堪的身躯,这一次他终于得偿所愿,不用在于之前的种种纠缠。 活着的折磨,他已经受够了,得到了再失去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了,白玉京说的没错,他是个懦夫,他也曾想过挣扎向前,但是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在他合眼的瞬间,他看到了沈凛原本恨意满布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迟疑。 柳叙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惨澹的微笑,他解脱了,终于不必再带着愧疚苟活,也不用担心会因自己的存在而牵连他人受过,这世上原本就容不下他,尤其现在面对的人还是沈凛。 只有他死去,一切才能继续,沈凛不必活在恨意之中,九阙城也不会再有危机。 好累。 好痛。 就这样吧,这一次,我将欠你的一併奉还。 虽然远远不够,但我只有这一条命可以相赔了。 对不起,我真的只有这些了。 沈凛,你我之间的孽债,我还清了。 ……………………………………………………………………………………………………………………………………………… 亘古,混沌初始,天地自中分化两段,上为神域,下为诸界数族,中间以一条天梯为连结,神域久居诸界之上位高无忧,下界人族神州、羽族姑射、族九罹、汐族归墟、狐族青丘、妖族西凉、灵族风都各族则划分天地灵馈分势而立。 而还有一界立于世界边缘,那便是魔族魔宗,传闻神域与魔宗原并存与上界平起平坐,而后因资源常起争端,神域派出先锋军对敌将魔宗大军击退,作为战败方魔宗只得依约退至边境规避,与诸界隔绝。 天梯仅与神州崑崙相连,下界之人需有一定修为才可跃上天梯抵达神域,此行径便被称为飞升,而修炼所需的地脉灵气便成了重要资源,因此诸界纷争不断。 而此刻魔宗再次向神域发起邀战,神域受灾变祸乱影响,导致镇守七灵遁散四方,继而引发下界诸界抢夺,乱战连年,死伤无数,史称七灵之乱。 终结七灵之乱的人,正是人族第一仙门九阙城尊主白玉京,因修为已达登峰造极之至,仅凭一人以极其强大的灵诀,迫使诸界停战,遂被众人言说是先天神族之遗脉,此乃天外之人。 第2页 七灵之乱结束后,神域上界之人仍不甘七灵遗落凡尘派神兵下界寻回,上下势力悬殊过大,一旦涌入下界便会再发动乱,下界百废待兴,已受不得任何波折,这便有了白玉京设天幕斩天梯这一奇事,为保诸界不再因七灵起事端,白玉京许他们便各取一灵互相制衡。 所谓天幕指的是天幕无相法阵,是横亘在诸界与神域的一道双向禁制,是代替天梯应运而生的产物,上层若想降临下界,需携带文书越过法阵,由白玉京方可核验便可放行。 而谈起这位白玉京,坊间的传言便数不胜数,据说白玉京虽如神明仙灵一般,但因久居崑崙闭关,罕有人目睹他的真实样貌。 归云府府君夜观澜曾言,白玉京之貌当称一想之美,而如此精绝之人座下亦有三位得意门生,冷凉阁阁主柳叙白,花想楼楼主宛郁蓝城,天若宫宫主凌灵。 而其中冷凉阁阁主柳叙白,是白玉京最引以为豪的弟子,坊间传言,这柳叙白得了白玉京真传,容貌不仅生的好看,更是与白玉京一般道骨仙风,但天幕之战后,白玉京此人的踪迹彻底隐匿于崑崙,在无人知晓他的消息,一切外事都暂交由柳叙白主理。 各界相安多年无事,直到天幕无相阵出现异常。 九阙城位于崑崙,是于天幕无相阵最近的一道防线,继而也是第一个发觉天幕禁制有崩塌之意,遂而向诸界同盟发出信号,望集诸界之力将天幕禁制修復。 诸界摒弃前嫌齐聚崑崙,但在修復途中,上界却降临不少无通关文牒的神兵妄图渗透,原因不明,一遇核查便奋力抵抗,拒不配合。 诸界合力拼杀下界滋扰的神兵,白玉京遣座下弟子纷纷前去镇守要塞,因人力短缺,柳叙白被分配独自前去镇守距离天幕法阵附近的问天峰,他孤身一人清扫战场时,意外发觉在残破的雪庐中有一受伤的少年。 「怎么就你一人在此?可有他人随行?」柳叙白向一旁蜷缩的少年发出询问,此地对于凡人来说,可谓是苦寒之域,九阙城虽然偶有凡人误闯,但能深入问天峰的凡人却从未有过,何况还是一名孱弱的少年,但柳叙白也惊讶的发现,他虽然没有仙法护身,但却无惧问天峰的严寒。 少年闻言抬眸看向柳叙白,那一刻少年的眼神便无法再移开,那蓝色双眸如同深海一般,面容清冷俊朗,这种容貌似乎超越了常人的界限,男女之别在他身上变得模煳不清,美的不可方物。 眼角一颗坠泪痣格外显眼,烟茶色的长髮些许束起些许披散在脑后,身着一身素衣,衣角沾染着些许血迹,仿佛是刻意装点的红梅,神澈的他仿佛神明降临。 少年将目光收回,畏惧的向后退缩,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何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荒芒的雪原之上,他只知道自己有意识的时候,身无旁人仅有一柄匕首护身,再后便被多只雪狼袭击,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后,又被一群身着铠甲的人追杀,一路逃命到这个废弃的雪庐,才喘了一口气,便又被柳叙白髮现,严重受惊的他此刻并无法相信任何人。 柳叙白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血污遮盖着他的脸颊看不清样貌,琥珀色的眼眸却格外明亮,身上破败不堪的衣服和手中攥紧的匕首,看的出他刚经歷了一场血战,柳叙白向他伸出手,轻声细语道:「这位小公子,此处危险重重,不宜久留,你身上有伤,可愿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少年再此望向他,眼中仍有迟疑,但柳叙白眼神坚定,他的手缓慢的向着柳叙白的方向伸去,就在此刻一道金光向二人袭来,柳叙白等不及少年反应,一个翻身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入自己怀中。 而少年原本的戒备心并未放下,突发的情况令他本能的将手中的匕首向前划去,柳叙白躲避不及,被匕首刺中,原本的白衣瞬间被殷红浸染,如同一朵艷丽的牡丹在胸口绽放。 少年在柳叙白的怀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充满了惊恐,茫然的将匕首拔出,手指一松,匕首应声落地,埋没在厚厚的雪堆之中,柳叙白低头看了一眼少年,并没有管还在出血的伤口,而是向他回以明媚的微笑,轻声道「无碍。」 继而他将凌厉目光投向方才金光攻来的方向,茫茫雪原中,竟密密麻麻矗立着多个身着重甲的甲兵,柳叙白知道,这便是从上界派来的神兵,他本身的使命便是守住此处。 此刻一场大战避无可避。 第二章 柳君琅环 他单手抱着少年,另一只手凝气成数把飞剑悬在身前,手指立刻切换成御剑诀,飞剑悬浮在空中缓缓游移,调整着进攻的位置。 他低眸冷声道:「诸位若肯现在迷途知返,在下愿放各位一条生路。」甲兵们面面相觑,似乎并没有人想与柳叙白一战,停顿了须臾,最终有一人走上前,收敛了手中兵刃,拱手行礼。 「阁下可是冷凉阁琅环君?」 琅环君……少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口中不由的默念了两次,暗暗记了下来。 「在下正是。」柳叙白眼神微挑,此人竟能认出自己的身份,看来是有备而来。 「看衣装,你们不是神域的正统兵马,能叫的出我的名字,想来受人之託前来。」 「滋扰下界不宁,以强凌弱,这就是神域身为上层的风度?」 「多番来袭,你们意欲何为?」他双指成诀,将方才凝成的飞剑环绕在众人身边,呈合围之势。 第3页 甲兵头目见此情景,大骇道:「琅环君息怒,我等并无冒犯之意,此番前来与他日目的不同,我等奉命来将这位少年带回上界復命。」 柳叙白感觉怀中的少年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显然少年是极不情愿,于是紧紧了抱着少年的手,「他若愿意,在下绝不阻拦,他若不愿,那诸位便原路折返罢。」 甲兵闻言立刻向前一步,似有要抢夺之意,「琅环君,莫要为难我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原本收起武器此刻又亮了出来,长刀映雪分外明亮,似要拼死一战。 柳叙白看的出这些人若是不达目的,恐怕回去难以交差,自己也不愿多增杀戮之孽,他徐徐而道。 「没有人可以在九阙城的地界上强行带人走。」 「诸将认为,与我一战可有胜算?」 这一句话立刻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当然明白,九阙城派柳叙白在此镇守要地,便是因为他实力非凡,问天峰战场仅派出他一人便以得保全,虽说自己人数众多,但是未必能以数量取胜,甲兵迟疑间,柳叙白又缓缓开口:「若是没有胜算,那诸位还是退去为好,若上峰怪罪,便说是我柳叙白出手阻了各位好事便可。」 柳叙白,琅环君,少年再次默念了这名字,不由得仰起头再次盯着那张漂亮的面庞,他心中虽然对柳叙白还是抱有诸多疑虑,但是此刻他是自己的唯一的依靠,若此刻不依仗柳叙白,恐怕自己真的凶多吉少了,识时务这件事情少年还是有分寸的。 甲兵们思量再三,似是将此话听了进去,此刻九阙城已联合诸界阻止天幕崩坏,他们身怀密令,在柳叙白这里尚有一言可谈,若是惊动了白玉京他们将再无法重回神域,依律只能由九阙城发落,实在得不偿失。 如此刻与柳叙白髮生冲突,恐怕连命都要丢在此处,既然对方无意为难,何苦恋战?众人向柳叙白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风雪淹没了众人的身影,柳叙白俯下身,将少年放在地上,少年却迟迟不愿松开他的衣角,原本手上凝固的献血已经被少年手心的汗水润湿,棕褐色的血迹在他的衣角上留下浅浅的血渍,少年咬着下唇,嗫嚅着开口:「你的伤……」 「无碍。」柳叙白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希望能令他安心,但是他此言一出,少年的眼眶中竟闪过点点晶莹,柳叙白立刻明白他是在自责刚才误伤了自己,虽说这点伤势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并不严重,但是对于少年来说,他定是认为自己做了极错的事,柳叙白蹲下身,伸手抚了抚少年耳鬓边凌乱的髮丝,轻声细语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沈凛。」 少年毫不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几乎是在柳叙白话音刚落的同一时间,他声音因情绪激动竟有些颤抖。 对于柳叙白来说,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在战乱中被遗弃的孩子,每一次纷争,必会导致很多原本和美的家庭分崩离析,多数这种战乱遗孤,他都会带回九阙城为其寻得其他亲人,还有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他便会将他们留下自己教导。 柳叙白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悲天悯人的心态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也许是与自己的以前的境遇有关,他总是想要填补曾经自己留下的遗憾,生来之事不可选,但往后余生却可自定。 他见不得他人哭泣、难过、失望,所以总是会尽可能的促成一个好的结局,尤其是看到这种犹如惊兽的孩子,他总是会心疼,替他们感到不公与惋惜,这共情心软的毛病,在歷经了百年的修行后也依旧为没有改变。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阵巨响,四周原本漆黑的星空被数道七彩的光芒笼罩,霎时间一个巨大的法阵符印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天际。柳叙白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是天幕禁制重启了,此刻应速速返回崑崙主峰与其他人汇合。 「关于你的事情回去再说。」 「走吧沈凛,我带你离开这里。」 沈凛擦了擦眼泪,向柳叙白点头致意,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这个名为柳叙白的男子他看着格外亲切,尽管是初见,但柳叙白护着自己的样子,他空白的脑海里似乎总有残影划过。 这个人,他可以信任吗? 沈凛自问道,虽然犹豫但他心里也清楚,没有别的选择,若是不同柳叙白离开,他就只能在这陌生的地界自生自灭,既然眼前的这个人暂时对他没有恶意,不妨先跟他离开,去哪儿也总好过在这里。 柳叙白原本想要御剑而行,但是沈凛没有修为,若是贸然尝试,怕伤到他,于是沈凛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笛,轻轻吹响。 随着声音的渐去,远处的山头突然动了起来,一道银白色得云团踏风而来,沈凛躲在柳叙白身后观望,那银白色得云团愈来愈近,他这时在看清,来者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麒麟。 雪麒麟身姿高傲,体态优雅,宛如一座灵动的雕塑,它身披银甲,在月光下浮起一丝氤氲的光晕。柳叙白上前抚摸了麒麟的头颅,雪麒麟也极度配合的低下了头任由他轻抚,柳叙白转头对沈凛说:「来,我们回九阙城。」 柳叙白揽住他的腰飞身落座在雪麒麟的背上,双手环抱着沈凛,担心他会害怕,毕竟羽浮上次可是吓的哇哇大叫,雪麒麟确定二人坐稳之后,扬蹄嘶鸣,穿云破雾而去。 第4页 沈凛好奇的从高处看着周遭逐渐变小的事物,心中又惊又喜,他从未见过这般景致,高空的风唿啸而至,他躲在柳叙白的怀中却异常温暖。心中不由的向柳叙白的方向又靠近了一分,「琅环是你的名字吗?」沈凛小声的询问道。 「嗯,我叫柳叙白,小字琅环。」柳叙白低头望着沈凛闪亮的眼眸,沈凛仿佛得到了确认,欣喜的说道「我也有小字,叫寒濯。」柳叙白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望向远方,「寒濯,很美的名字。」 柳叙白虽然心中对于沈凛的来歷尚有存疑,但是看着他现在这狼狈的模样,心想还是等到九阙城修整一下再细细了解,此事事关神域还有天幕禁制,等到九阙城后需第一时间向白玉京报备此事。 第三章 九天城阙 二人一路无言,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九阙城的大门外,此处名为天外天,守城弟子见雪麒麟大驾,立刻放行,沈凛抬着脑袋看着九阙城的宏伟,一砖一瓦看似都如白玉制成,鎏金描银的花纹与镂空浮雕的图样随处可见。 刻有「九阙」二字的匾额气势恢宏,字面洒金星碎锐气直射双目,琉璃瓦垫飞檐翘角,映照初生月华,恰如九霄苍龙啸吟,随着角度变换,又如青鸾展翼,转瞬停息于天都之上,显然建造此处的人对此费尽了心思,柳叙白心中竟有些唏嘘,九阙城,昔日华贵庄严,今朝却血漫千里,红雪飘兮,惨烈的如同人间炼狱。 柳叙白从雪麒麟背上抱起沈凛,飞身下鞍,沈凛还在被周遭没有见过的事物吸引着注意力,门内弟子见柳叙白到来立刻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柳师叔,师祖在正殿等你。」柳叙白点点头,将一旁到处观望的沈凛喊了过来,「沈凛,你随这位哥哥去休沐,晚些我再来看你。」 没想到沈凛又再次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不要。」口气坚决而笃定,偌大的九阙城沈凛原本就陌生,方才才确认柳叙白并非敌人,此刻叫他再跟随其他人行动,他定是不愿。 柳叙白一时哭笑不得,这孩子原本都愿意让自己近身,如今却寸步不离,他向弟子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自己则拍了拍被沈凛抓皱的衣服,「好好好,依你依你,随我一同前去吧。」沈凛听到他答覆自己,心满意足的乖巧点头。 二人缓步向通往大殿的台梯前进,四段的台阶虽长但却异常平稳,沈凛望着越来越近的九阙城主殿北寒殿,心中升起一种莫名敬仰感,北寒殿内灯火通明,四角的暖炉将原本空旷的映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殿内站满了人,从外到内,有人长着龙角,有人背后生翼,还有人正在梳理自己长长的狐尾,甚至有人浮空飘悬,沈凛看到如此多的怪异的人,不由得伸手去牵柳叙白,这等场景他以前是闻所未闻。 柳叙白径直向台座走去,高台上的人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虽也穿着一席白衣,但却要更加素雅,纯白的衣服上没有任何花纹的缀饰,腰间也未佩戴任何玉佩玉珏等装饰,一尘不染的姿态与殿外漫天飞雪相互辉映,他抬手示意其他门内弟子退下。 「师尊。」柳叙白上前轻声唤道,「弟子不辱师命,问天峰无恙。」殿上之人缓缓转身,沈凛原本好奇这样一位人物长什么样子,但在他回身的一瞬间,他发觉此人戴着一张半脸面具,并看不清全貌,不过通过仅漏出的下半张脸,沈凛还是可以约摸的感觉到他应该长的也十分好看。 「琅环辛苦,问天峰既然无事,那天幕之灾便算告一段落。」那人缓缓开口,沈凛虽然知道此刻不应该出声,但是还是拉了拉柳叙白的衣角悄声问道:「他是谁?」声音如蚊鸣,但柳叙白却还是听到了他的提问。 他正欲回答,却被殿上之人抢了话头,「我是这九阙城的主人,白玉京,这位小友是?」沈凛见对方直接回復了自己,不由得被吓到,绕跑到柳叙白身后,柳叙白忙向白玉京道出事情缘由,以及在问天峰经歷的一切,众人听罢,目光立刻全部汇聚到了沈凛的身上。 「来歷不明,还需神域有关,白尊主是否应该彻查?」一旁的龙族男子立刻提出疑问,男子身形高挑,一席玄衣,但原本漆黑如墨的布料上似有深蓝色的水纹在波动,两条龙角闪着湛蓝的光泽,头戴东珠宝冠,高马尾束在脑后,眼尾处未消退的龙鳞熠熠生辉,立眉冷目,一副冷峻之姿。 还不及白玉京开口,身旁的狐族少女便嬉笑道:「渊芜君你这般凶煞,莫要吓到小友。」少女未曾将狐耳与狐尾收敛起,上挑的丹凤美目,凝脂如玉的面颊,褐色的长髮松散的绾起,红白相间的收腰短裙,红绳铃铛挂于裸足之上,踏步时银铃轻响,尽显妩媚之态。 陆渊芜听到少女开口调笑,不由的黑了脸,厉声道:「花弄影,你平日轻浮便罢了,今日事关重大,你怎还能如此?」 「啊呀呀,渊芜君总是喜欢吓唬小女子,风眠君你来评评理。」花弄影嘴上不饶人,顺手将一旁的蓝衣少年拖出来挡枪,名为风眠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尴尬的笑着:「一切还是听白尊主决断吧。」 沈凛看着这位蓝衣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稚嫩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与成熟,虽年纪不大,但足可看出他俊逸非凡,蓝色的长衫上绣满云纹,白皙到没有血色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浅蓝的双眸如同一汪清泉,短髮清爽干练。风眠似乎感受到沈凛的视线,回目向视,沈凛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神交汇。 第5页 「诸位先莫争执,这位沈凛小友看起来伤势严重,不如让我诊治一番?」一旁的碧衣女子飘然而至,女子身态轻盈无骨,如风如烟,柳叶细眉间浮现着一枚金色的印记,那印记如同有生命般,流光窜动,将原本温润柔美的面庞衬得更加圣洁无比,髮髻侧绾一枝初开的桃花枝,碧色的底衣上浅夭色的合欢花无风自动。 柳叙白这才想起沈凛身上还有伤,于是牵着沈凛向前一步,将他的手递给女子,然后躬身行礼:「烦劳青妙仙子。」 沈凛见是柳叙白主动将他送过去,便也没有排斥与反抗,而是将头转向柳叙白的方向,任由青妙把脉,青妙催动灵力,周身闪起莹莹绿意,一条虚影的藤蔓从青妙掌心伸出,一路向上缠绕住沈凛的胳膊,藤蔓在接触到沈凛皮肤的一瞬间,藤条结节出立刻绽放朵朵桃花。 青妙静静地听着沈凛的心跳,苍劲有力,显然身上的都是些皮肉伤,但转念一想,青妙开始觉得事态不对,这个少年是凡人之躯,问天峰那种地方,他怎么可能仅凭一副肉身撑过来,于是她将灵力运至额头,金色的印记投射出光芒,笼罩在沈凛身上。 这少年,难不成也是修道之人?那是否可以探查一下他的神识空间呢? 青妙将神识投射到沈凛体内,查看是否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沈凛肉体凡胎,神识空间内晦暗无比,青妙寻看了一阵没有发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神识无法从沈凛的神识空间出去。 第四章 疑云涌现 这是……青妙顿感不好,有人在沈凛的神识空间中设置了足以迷惑窥探者的禁制,对方只要侵入他的神识便会被禁锢在此,而此刻她也看清周遭原本荒芜的空间内布满密密麻麻金色的禁制结界。 这禁制结界之大到她难以想像,她方才投放神识查看的部分,只不过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诱饵,引导敌人更一步的深入。 好厉害的心机,这是打算将入侵者困死于此吗? 青妙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向结界核心击去,想试图打破禁制突围出去。 但灵力汇聚的一掌击在结界核心上如同轻羽入水,未曾击起任何波澜,相反青妙发觉自己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而流失的方向竟就是方才自己击中的核心。 这竟然也是陷阱? 青妙惊骇道,设此阵者竟算到了这一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值得有人在他身上费如此周折? 另一边,殿内的白玉京看着一直闭目不语的青妙,转而看向沈凛,他身上的伤口开始逐渐癒合,青妙周身的灵光也开始飞速向沈凛流去,眉头一紧,以指化剑,迅速切断了青妙缠绕在沈凛身上的藤蔓。 突如其来的阻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将青沈二人朝相反的房间击飞出去,风眠眼疾手快,展翼起飞,将沈凛稳稳的接住,另一半陆渊芜祭出水帘,将意识不清的青妙托起。 「青妙仙子?青妙仙子?」花弄影轻轻摇晃着双目微合的青妙,这一震盪,青妙立刻觉得腹内血气翻涌,喉间一哽,喷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这阵势令在场众人都惊奇不已,青妙在天幕大战中尚可全身而退,怎如今却在为一个凡人少年诊疗时受此重伤? 陆渊芜突然双手凝水成刃,直指沈凛,眼神异常冰冷:「说!你究竟是何人?是不是神域派来的?」沈凛一脸茫然,他不知道青妙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戏剧化的情景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柳叙白挡在沈凛身前,安抚道:「渊芜君息怒,一切请容在下细细查问。」 他很是不喜欢这种像是审判一样的场面,这样场景总会令他感到不适,所以本能的驱使下,他的心不由得偏向了沈凛,他转身抚着沈凛双肩,轻声慢语道:「沈凛别怕,可否与我说说你的来歷?」 沈凛低头思虑了一阵,缓缓开口:「若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身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此,你可信我?」 他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相信这般没有凭据的言辞,沈凛心里清楚,他并没有指望自己这一句能让众人信服,尽管这确实是实话。 「一派胡言!」 陆渊芜自然不信,也懒得与他废话,随着他语毕一道水刃便向沈凛攻来,柳叙白眉间一紧,反手祭出扶光剑,扶光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迅速横立在柳沈二人身前,将飞来的水刃击的粉碎。 「琅环君,护着他作什么?又不是你门下弟子,何故庇护他?」陆渊芜看着柳叙白的行为有些不满。 柳叙白将沈凛挡在身后,而后用平淡的声音回答道:「他虽不是我门内弟子,但却是我带回来的,我自要为他负责,事态不明之前,你无权拷问他,至少在九阙城,没有这样的规矩。」 「柳叙白!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陆渊芜见状厉声而道,他可不相信沈凛是无辜的,这种满口胡话的毛头小子他见多了,也就柳叙白这种人能信他的鬼话。 「渊芜君。」二人僵持不下时,白玉京悠悠的一声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白玉京身上,「这位小友看样子是受了惊吓,莫要逼他了,暂且留在崑崙,由本尊看护,可好?」 白玉京此言一出,陆渊芜自然也就没有了气焰,毕竟现在是在神州,不是九罹,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白玉京几分面子,再说柳叙白是他的弟子,若自己真的和他动手,保不齐白玉京会参与,到时候还得背上个挑起纷争的骂名。 第6页 所以他甩下一句「那便请白尊主好生看管,不要让他在祸乱他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花弄影和风眠将昏迷不醒的青妙送去后殿休息,原本吵闹的北寒殿此刻只剩白柳沈三人,柳叙白看着一旁沉默不言的沈凛,他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像是被刚才的场景吓的有些犯懵。 唉,早知道就先将沈凛送到冷凉阁,等汇报完再带他来见白玉京就好,都是自己为了图省事,才惹了麻烦,柳叙白心里有些自责。 白玉京看着柳叙白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笑:「看来琅环很是护着这位小友啊?」这话头看似是对柳叙白,但实则是说于沈凛听的,毕竟刚才阵仗确实有些过于压迫,白玉京也不想让沈凛过分紧张,所以话语里多了几分调笑之意。 「师尊明鑑。」柳叙白说完,便抬头看了白玉京一眼,那眼神之中,满是无奈,他也不是完全相信沈凛的一面之词,他修行多年,遇到不少人,满嘴胡言乱语矇混过关的人并不在少数,皆有目的所图。 所以平日任何人言语,他最多信三分,但沈凛这孩子眼中的赤诚,没有一丝被尘世浸染后的污浊,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尤其是沈凛那琥珀色的双眸,看着总是会让他心软。 柳叙白总觉的是在哪里见过,就算心中存疑,他也愿意给沈凛一次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相信他。 沈凛听到柳叙白的表态,心中紧张的情绪立刻舒缓了下来,好在柳叙白没有觉得他是细作。面对白玉京,他并没有那么排斥,仿佛白玉京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他不由得将戒心放到了最低。 「白……白尊主,我真的没有说谎,如何来到问天峰还有曾经过往,我是真的分毫想不起来,琅环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我不可能欺骗于他。」 沈凛声音颤抖,像是被陆渊芜刚才的举动吓的不轻,眼睛里含着泪水,让人看着心疼。 白玉京没有要为难沈凛的意思,他坐在高台之上,轻柔的继续询问:「那沈凛小友,可知你的身体内有一道非比寻常的禁制封印,方才青妙仙子便是因为触碰封印核心而导致险些被反噬,小友虽想不起来从前之事,但是你的身世绝非常人,这点希望小友周知。」 他抬眸看了柳叙白一眼,调笑道:「琅环,此封印兇险无比,你切莫尝试去触碰。」 白玉京知道柳叙白后续很有可能去再次查验沈凛的神识空间,为保他不受伤害,便提前将此事告知,柳叙白立刻拱手道:「谨遵教诲。」 他停顿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白玉京见他犹豫了半刻便立即会意,柳叙白若是乖乖听话那便不是他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唉,我也只是劝说一二,你若偏要去看我定也阻拦不住,自己把握分寸吧。」 被白玉京戳穿心思的柳叙白面色一红,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自己这点心思算是让白玉京看透了,诸多疑问在前,他这好管闲事的性子,怎么可能按捺的住。 白玉京看着柳叙白胸口已晕开干涸的血渍还有破损的衣服,不由得调笑起来:「方才倒是没有注意,琅环竟受伤了?这世间还有能伤琅环之人?」 「师尊见笑了,一时大意。」柳叙白立刻将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若是让人知道沈凛曾出手伤了自己,不免日后要被人难为,譬如陆渊芜。 白玉京为重启天幕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也不愿再过多询问,便遣二人回去休息,临走时叮嘱柳叙白,等青妙醒了再唤他来北寒殿。 待柳叙白走后,白玉京暗嘆了一声,这位叫沈凛的少年身上,他总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感,似曾相识却又难以言明,不知今日柳叙白带他回来,是好还是坏。 由他去吧,各有各命,虽然来路不明但却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在九阙城的地界上,总不能真叫他冻毙于雪原之上,白玉京双眼微阖,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沈凛就交给柳叙白吧,毕竟他处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天幕法阵的崩塌后神域兵临实在有些蹊跷,他还需要些时间好好整理思路,旁的事情,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揣摩,等了结了此事,再追究沈凛的问题也来的及。 柳叙白一路带着沈凛出了大殿,此时正值破晓初晨之际,原本苍茫的雪地此刻铺上了一层金粉色的辉耀,显得格外温暖,周遭的惨烈在一夜之间,已被众弟子收罗干净,九阙城又回到了原本的肃穆神圣。 沈凛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对于自己的过去,他依旧茫然,好在他心态不错,虽然经歷了刚才的事情,但很快便缓了过来。 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沈凛心里不仅开始犯疑惑,除了名字,他几乎记不得任何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潜意识里,他似乎生活的地方并没有这么明媚的阳光,虽是在雪山之上,但这从未有过暖意让他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但空白的记忆还是让沈凛有些懊恼,若是能想起来一星半点,自己也不会被人这样怀疑,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要唤醒沉睡的记忆,但这样的动作除了让他脑袋发懵,没有任何的作用。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暂时先不想了,否则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困扰,他看了以前走在自己前面的柳叙白,心里不由的安定了几分。 他似乎是个很可靠的人,沈凛心想,毕竟救过自己,还在众人面前替自己说话,就算是个坏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第7页 自己的人生仿佛是从这一刻开始重新书写,他庆幸自己遇到了在不知内幕的情况下也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这一番好意,看着站在不远处自己的柳叙白,脸上终于升起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第五章 清规日常 一路舟车劳顿,沈柳二人抵达了清规峰,山门匾额上娟秀的字迹题写着「冷凉」二字,清规峰虽然与天外天用材一致,却远没有天外天华贵,但更显清净雅致。清规峰的植被没有完全被霜雪覆盖,零星可见绿意,沈凛定睛一看,那绿意竟是一片竹林。 此时一个轻灵的女声响起:「是师尊回来了吗?」 寻着声音望去,原本空无一人的竹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道服的少女怀抱着拾捡的木柴跑出竹林,少女满头大汗显然是听闻声音后一路疾行而来,她气喘吁吁调整的着自己唿吸,精心束起双马尾在疾跑之下有些凌乱,与髮带缠绕在一起,豆大汗珠顺着她额角滑过,双眸灵动而明媚,微红的双颊甚是可爱。 「羽浮还是这么敏锐,为师才到山门你便感知到了。」柳叙白轻笑道,羽浮一眼便看到一旁的沈凛,目光便停留在他身上不住的打量「呀,这是新入门的弟子吗?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不是新弟子,是为师从问天峰救下的,叫沈凛。」柳叙白掏出绢帕替羽浮擦去脸上的汗水,「你脚程快,去帮为师收拾一间房舍给沈凛休息,然后从玄度那边领一套干净的道服给他换洗,另外叫月御准备些吃食给他送过去。」 羽浮将手中的木柴往柳叙白手中一推,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羽浮现在就回去安排,木柴就拜託师尊自己拿上来啦~」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看着跑远的羽浮,柳叙白苦笑着摇摇头,谁让这是自己宠出来的徒弟呢,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沈凛紧紧的跟在他身后,看着茂密的竹林眼眸逐渐失神,脑内混沌的记忆里闪回了一个类似的竹林的片段。 这是……哪里? 但是画面一闪而过,沈凛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拼命摇了摇脑袋想要确认,但丝毫回忆不起任何相关的片段。 是想起什么了吗?沈凛捂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思索着。 柳叙白察觉到沈凛怪异的状态,以为是他经歷了这么多身体有些睏倦,所以没有过问,而是加速了上山的脚步。 刚至山顶,羽浮便又一路小跑了过来,「师尊师尊,您吩咐的事情羽浮已经安排妥当了。」她将手中叠的规规整整的道服往沈凛手中一推,「吶,你的换洗衣物,嗯……应该合身吧。」 柳叙白摸摸羽浮的头顶,示意她做的很好,并嘱咐沈凛跟着她去偏舍沐浴更衣,沈凛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乖乖跟着羽浮前去,他回身望了柳叙白一眼。 迎着刺眼阳光,柳叙白的身影逐渐于太阳的光环重合,耀眼令人无法直视,柳叙白待他好,心有感知,他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是仿佛从前并未有拥有过类似的经歷,这种感受……好舒服。 柳叙白见沈凛走远后,自己也踱步回了自己的房内,一推门,竹案上传来千秋岁裊裊香气,书架与博古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案上的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甚至还备了一壶热茶,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后一天的悬心也终于放下,氤氲的水汽从房间的角落升起。 羽浮心细,观察入微,发觉了他身上的残破,已在屋内为他准备热水、崭新的衣服和治伤的药物,柳叙白褪去外衣,伤口外渗的鲜血已经凝固,与衣衫黏连再一起。 他轻轻一扯,原本的伤口便又涌出泊泊鲜血,他心道,沈凛当时是有多恐惧,这一刀扎的竟如此之深,轻敷了药物后,捻动一丝灵力输入伤口,伤口立刻止住出血,若是无修为护身,这一刀足以致命。 柳叙白沐浴洗漱之后,看了眼地上被沈凛抓的满是血污的衣服,不由得嘆了口气,这衣服算是废了,以后都不能再穿了。 将里衣穿好后,他坐在竹案之前,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芳醇的茶汤入喉,心中顿觉畅快,单指一抬,案上捲轴便顺势打开,此捲轴记录着九阙城内的所有机要与文献,沈凛身上的禁制,他还是略存疑惑,毕竟一切无从溯源,所以只能从现有的只字片语中查得一些蛛丝马迹。 正当他查阅典籍入神时,门外响起玄度的声音「师尊,弟子有事相禀。」 柳叙白应声让玄度进门,玄度约莫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原本秀气的脸上却是超出年龄的老成,头髮全部束起,一顶青玉冠精緻而清雅,他快步入室,掀袍跪坐在柳叙白面前。 平日这个时候玄度都应该在藏书楼研读,此刻怎么会跑来寻自己,柳叙白对这异常的情况饶有兴趣,「师尊,弟子方才带那位沈公子去沐浴时,发现他身上似乎有旧伤,经弟子观察,像是凌虐所致。」 玄度的一番话,令柳叙白大为震撼,这少年难不成是得罪人被人扔到问天峰的自生自灭的吗?他失忆也很有可能是被人虐待后的结果,柳叙白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孩子究竟经歷了什么。 第六章 兰因絮果 一道纸鸢从窗外飞进来,扑扇翅膀,悬停在柳叙白身边,是天外天发来的信号,青妙醒了,他将外衣穿好,叮嘱玄度照顾好沈凛便匆匆出发了,从天外天回来之时,因为身边有沈凛,不方便御剑,此刻孑然一身,便祭出了扶光剑,双足轻踏剑身,疾驰而去。 第8页 柳叙白望着脚下的崑崙景致,如今却因灾祸被损坏的七七八八,心中不免觉得可惜,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天外天便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北寒殿内,白玉京在高台上稳坐,单手托腮,似是在沉思什么,一旁落座的青妙,在看到柳叙白后显然有些担心,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慌忙问道:「琅环君,你有没有探查沈凛小友的神识空间?」 「还未曾。」柳叙白摇摇头,他才回到清规峰休沐不足半日,就被叫了回来,哪里有时间去观察沈凛的神识。 听到柳叙白并没有贸然行动,青妙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柳叙白的衣袖,继而她眼神凝重的说道:「琅环君,沈凛小友体内的禁制厉害非凡,白尊主应已与你说过,但青妙接下来的话,希望琅环君一字一句都铭记于心。」 什么事情如此严重?柳叙白木然的点点头,他不知道为何青妙如此严肃。 「想必琅环君应该听闻过,我灵族乃天地万物灵气之所造,所以亦可感知周遭万事万物的生死往来。」 青妙徐徐说道,柳叙白自是清楚,灵族多数以万象精怪修炼成仙,所以对生死之事更熟悉于常人,而青妙为灵族圣女,自然更通晓天地因果之玄机,想必是在沈凛的神识空间中察觉到了什么。 青妙在困于禁制内时,原想用灵力感知禁制的原理,却意外被拉扯到了千叶世界,所谓千叶世界,是所有空间与时间的交汇枢纽,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人的一念亦可形成一个平行空间。 例如此间一个忠厚老实之人,突然动了想要偷窃旁人财物的想法,他虽未付出行动,但此念便会在形成新的一界,彼间的他则会将此想法付诸行动,继而形成与此间完全不同的结局。 千叶世界就是站在万物制高点上,总管万千世界的来龙去脉,即可知过去亦可知未来。灵族所能窥探的不过是千叶世界中的沧海一粟,但也足以令知晓天机的人逆天改命。 青妙在意外坠入千叶世界后,她看到了一场远比天幕之战要惨烈的战场,滔天的海浪席捲整个大陆,深蓝色的海浪拍击着岸边的岩石,不时有碎石从崖壁滚落,激起雪白的浪沫,大雨瓢泼,将万物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下,旋风捲起的水柱连接着天与海,雷鸣电闪阴霾可怖,而海岸之上断肢残骸数不胜数,倖存的伤者眼中皆是惊恐。 海面上时不时涌现着黑色的触手,似乎想要将岸上的人拖入深渊,远处的临海高崖之上,她看到了柳叙白,但此刻的他正如一颗随时可能陨落的碎星一般,伤痕累累且虚弱不堪,血污浸染着他惨白的脸颊。 而与他一同立于悬崖之上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她刚要向前一步看清,便发觉背对自己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对方回头的瞬间原本琥珀色的眸子立刻凝成猩红,好在此刻白玉京切断了她与沈凛的连接,不然青妙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琥珀色的眼眸……柳叙白低头沉吟,那个人难道是沈凛?他心下一悬,虽说琥珀色的眼睛并未沈凛独有,但是这是在沈凛神识空间察觉的景象,那必然与沈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青妙专程找他来此,就是想要告知他,沈凛远比想像中的要危险的多。 「琅环君,这位沈凛小友留不得,若千叶世界中的景象是真的,那琅环君很可能会殒命于此,罪魁祸首极大可能便是他。」青妙虽然知道现在沈凛人畜无害,但是若是柳叙白将他留在身边,便等于是为自己埋下了隐雷。 高座之上的白玉京没有发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二人,他目光游移到柳叙白身上,想要看看他会作何决定。 柳叙白却没有犹豫太久,而是坦然一笑,那笑中尽是洒脱之意:「多谢青妙仙子为在下担忧,但千叶世界中所观,也不过是万千选择中的一隅,现下的沈凛并未作恶,在下绝无可能痛下杀手,更何况……」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如若在下命中真有此生死之劫,那就顺应命理安排,死而无憾便好。」 「琅环君……」青妙正欲开口再劝,座上的白玉京却爽朗的笑了起来:「琅环还是一点都没变,青妙仙子不必劝他了,本尊这徒儿若是认定了一理便绝不悔改,由他去罢。」 青妙当然知道柳叙白的性格,她心中虽不安,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灵族的圣女,她此番行径已是泄露天机,再过多言说,恐怕自身也会受其害,「那便希望一切如琅环君所愿,万事顺遂。」青妙身体有些虚弱,柳叙白再三拜谢青妙好意后,遣了一名弟子送她回去休息。 「你当真想清楚了?此刻一念便以成因,而后发之事便已定果,你可明白?」白玉京温声说道,柳叙白点点头,他无法将一切灾厄的结局算在沈凛身上,毕竟这对于沈凛来说太过不公。 若真的避无可避,也是自己的因果报应,与他人无关,慷慨赴死不留遗憾便好,毕竟……这就是他本该有的结局。 想到这里柳叙白竟有些释然,虽说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但是知晓命理不会让他死于其他行径,他心中倒也放心了不少。 白玉京一直淡淡的看着柳叙白,突然语重心长道:「我有事交代与你……」 语调郑重到柳叙白都不由得谨慎起来,他很久未曾见到白玉京这般严肃,这般庄重的神态只能说明,他要交代的事情非同一般。 第9页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此刻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柳叙白说话的方式也从开始毕恭毕敬变得温柔了起来。 白玉京走下台阶,行至柳叙白身前,示意他附耳过来,细微轻声的语句入耳却字字沉重无比。 「你要回去?」 「嗯,我得回去,事情没有结束,我不能任由它发生。」 「也罢,反正终归是同我什么关系了,你放心,这里的事情的交给我。」 「好,拜託了。」 窗外新雪初临,飘飘裊裊的坠落于庙堂之上,柳叙白走出北寒殿,身后的继而飞出两只纸鸢,他知道,那是给宛郁蓝城和凌灵的信函。 他长嘆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白玉京交给他的捲轴,竟有些五味杂陈,他再次唤出扶光剑,足尖轻点便稳落于剑身之上,回清规峰的路上寒风唿啸,他却无心感知周遭的一切,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七章 权宜之计 直到回到了清规峰,心不在焉的他才被羽浮声音唤回现世,「师尊,你要不要去看看沈凛啊,他不吃不喝的非要等你回来。」 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住,柳叙白髮愁,这孩子又在搞什么么蛾子,他支开羽浮,自己则快步去往偏舍,生怕沈凛为了等他活活饿死。来到偏舍门口,却不见沈凛的身影,他四下寻找沈凛的踪迹,只见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他没有离开太久。 「琅环君。」身后一个轻灵的声音想起,柳叙白立刻循声而望,沈凛正提着一壶新烧开的热水站在他身后,柳叙白此番才算是认真看清了沈凛的模样。 「不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怕茶凉了,所以去要了些热水。」沈凛看着柳叙白怯生生的说道。 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想到洗去一身污浊后身着道服的他竟如此养眼,与诸弟子一样的髮型,长长的高马尾束在头顶,些许髮丝垂坠于额前两鬓,但他这般束髮却异常精神英气。 原本被血污遮盖的脸庞,此刻浣洗的格外干净,那面容之上仿佛笼着一层薄而透的光晕,鼻樑高挺,衬得眼眸格外深邃,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扇,柳叙白惊嘆,这孩子原本竟生的这般好看。 柳叙白盯着沈凛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礼,而且自己还有正事要办,他轻咳一声道:「听羽浮说你要见我?」 沈凛点头,他将水壶放在桌子上之后,指了指月御做的餐食,规规整整的放置在桌子中央,「我想等琅环君一起。」 原来是要等自己一起吃饭吗?柳叙白心里发笑,这才刚认识没多久,就把戒心放下,这孩子倒是淳朴的很。 柳叙白将食盒打开,原本早已应该冰冷的食物此时竟还尚有余温,显然是月御怕食物冷去,在食盒之上加了一道灵咒,令食物一直维持在适宜入口的温度。 虽然柳叙白早就不需以食物满足口腹之慾,但是沈凛苦等多时,他多少还是要考虑沈凛的心情。 「坐下吃吧,月御做的东西不知你是否爱吃,你且尝尝。」柳叙白夹了一块玉露糕放到他的餐盘内,沈凛显然早已飢肠辘辘,但是他依旧用筷子小心的夹起食物轻缓的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并没有想像中的狼吞虎咽。 这孩子该不会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这仪态着实是优雅至极,但一想到玄度虽说他身上有被虐待的旧伤,便更加好奇,为什么一个如此乖巧的孩子会惨遭毒手? 柳叙白心中暗下决心,若有空闲,他定要再回一趟问天峰,去好好查查当时有什么遗漏。 待二人将食盒中的餐食吃尽,沈凛脸上终于也恢復了一些血色,月御的餐谱一向是因人而异,她应该是从羽浮处打探到沈凛的身体状况,所以在吃食中加入了一些药膳,有助于沈凛调养。 看着眼前精緻的沈凛,柳叙白一时间竟不能将之前那个仓惶的少年联繫到一起,当真是人靠衣装,他将原本在炉子上煨热得茶汤倒了一杯给沈凛,顺而问起了沈凛未来的打算。 沈凛眼眸低垂,有些丧气之意,他还能去哪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甚至一个人亲近熟知的人都没有,若是离开崑崙,想必也是漫无目的的四海为家吧。 柳叙白话虽如此,但他心知肚明,沈凛短时间是绝不可离开崑崙的,毕竟陆渊芜已经盯上了他,若是放任他下山,恐怕龙族众人在他离开九阙城的一瞬间就会将他斩杀,何况……他瞟了一眼方才从天外天带回来的捲轴。 他还得完成白玉京布置下来的任务。 「沈凛,我问你。」柳叙白突然也郑重其事起来,那语气简直如方才的白玉京如出一辙,沈凛乖巧的点头,等待着柳叙白接下来的问话。「你若无处可去,愿不愿意拜入九阙城?」 这决定当然不是柳叙白一人可定夺的,自然有白玉京授意,白玉京对沈凛似乎兴趣颇深,这个少年身上的迷局似乎令他很是着迷,再加上答应了陆渊芜,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决议。 柳叙白觉得,白玉京更像在与隐藏在沈凛身后的那个人对弈,二人落座于高台各执一子,端详俯瞰着全局的事态发展,而自己与沈凛便是那立于棋盘上的黑白云子,胜负全看执棋者要如何布局。 白玉京的决定很少出现误判,至少比自己要准确,所以柳叙白也没有深问其中的缘由,直接应下了他的安排。 第10页 反正这些年,他都有乖乖听白玉京的话,多听一次也无所谓。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沈凛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因为起身的速度过快,身下的竹凳被撞到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沈凛心里当然有过这样的想法,但那只是一个短暂的念想,毕竟他身份敏感,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与他一道,他不确定柳叙白会不会出言挽留,但他心里却是期待的,他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再加上他目睹了柳叙白是如何对待弟子的,他更是有些嚮往。 他看的出,柳叙白是真的关心那些弟子,之前的疑虑也在踏入冷凉阁之后烟消云散, 若是能与柳叙白这样会袒护关怀信任他的人一起生活,他自是求而不得,总好过四处流浪。 「当然可以。」柳叙白没有将留下他的真实原因说出来,毕竟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还是过于残忍,这名为收徒实为圈禁的密令,让他感觉十分对不住眼前这个对他已产生信任的沈凛。 但沈凛的聪慧远超与柳叙白的预估,他将地上的竹凳扶起,乖乖坐了下来,然后语气淡淡的说道:「琅环君不说,我也知道,留我在九阙城是权宜之计,不过能有地方落脚,我已很是感激。」 沈凛懂事的回答,让柳叙白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柳叙白将白玉京给他的捲轴交于沈凛,沈凛恭敬的双手接过,「既然你愿意留下,那此物给你,这捲轴九阙城内的弟子人手一份,也只此一份,内有日常所须知的门规、要务,实时会更新你切记要每日查阅,明日你要随我去天外天行拜师礼,今日你在清规峰自行调休吧。」 柳叙白将事情交代完毕后,正欲转身离开,但是突然想起沈凛体内的禁制,他回头又望了沈凛一眼,眼神复杂。 白玉京和青妙皆叮嘱自己不要去探查,但是他又怎会乖乖听话呢,明日待拜师礼结束,他定要一探究竟,沈凛还在兴头上,满脸笑意的送柳叙白从偏捨出去,心想柳叙白昨日鏖战定也是辛苦,更何况冷凉阁内气氛,他也不必再缠着他不让他休息。 柳叙白的住处与偏舍离的不远,但这一条路他却走的异常之久,因为他心中在思索离开天外天时白玉京的嘱託,白玉京此番修復天幕法阵消耗甚大,现在剩余之力也仅仅能维持法阵正常运营,他无暇再分神去操心其他事物,诏宛郁蓝城和凌灵回来,也是为了将接下来的事务分项託付。 而柳叙白心中一是忧心白玉京的身体情况;二是担心若白玉京力竭之兆的消息不慎走漏,那原本就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定然蠢蠢欲动;三则是白玉京向他直言不讳的说明了沈凛的危险性。 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他送到崑崙,便是还有一场没有发生的阴谋正在酝酿,对方显然不是这次参战的几界,排除妖族因为内乱没能前来,剩下的汐族原本就无多大战力,全凭天险而自持,如果是神域故弄玄虚借天幕崩坏而处心积虑的将沈凛留在崑崙,那些甲兵又怎会说是要奉命将他带回?难道除此之外,还有未曾发觉的一界在暗中行动? 魔宗,这两个字几乎是在柳叙白提出疑问后第一时间闪入颅内,诸界虽说与魔宗早已设立结界隔绝,这些年魔宗也安分守己的一直没有什么作为。 但天幕之下,已再无其他国度,柳叙白开始逐渐明白白玉京的暗示,沈凛的身份很有可能与魔宗相关,是时候去参阅和打探一些有关魔宗的秘闻了。 但是一想到要去调查魔宗的消息,柳叙白就有些暗自神伤,事情过去那么久,每每提及,他还是会有些难受。 算了,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在追究了。 深究下去,对谁都不好,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就不要再被扰乱了。 「月御。」柳叙白轻唤一声,身边立刻闪过一个修长高挑的缥色身影,月御持剑抱拳应声而至,平日月御总是在厨房间忙乎,大家都知道她烧的一手好菜,药膳食补也样样精通,但鲜有人知她这般行径,只是为了练习如何在餐食中以食材相剋之理暗杀的本事,她不是九阙城的弟子,而是专职为冷凉阁暗查探访的谍者。 月御一改平时穿着的粗麻布衣,换了一身极不适合潜行的罗裙,按理说谍者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总应扮的不引人注目,甚至要将自己隐入烟尘才对。 但月御认为,如果想让一个人无法察觉身边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将烛火吹灭遮蔽双目躲在暗处,而是以极其耀眼之锋芒灼闪他人视线,再加上她有着一手易容的好功夫,在外游荡探听时总是穿着招摇,今日她也是如此,还特意梳了一个复杂的髮髻,甚至还用螺黛描了眉。 柳叙白看着她这一身扮相无奈的嘆了口气,「你且下山去查探一下,近期神州境内可有魔物或魔族显现的迹象,如若有之速速来报。」月御心领神会,她用手扯起坠地的长裙,飞身踏檐而去。柳叙白心中暗笑,这哪有谍者的样子,真是胡来。 第八章 沉梦寻踪 此刻廊上只剩他一人,他回头看了看沈凛的屋子,灯火已熄,想来是已经睡下,柳叙白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趁沈凛睡去之时,悄然探查一下他的神识空间,也许在无意识之下,有可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他心一横,折返回偏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角,桌上原本凌乱的碟筷此时已收拾的整整齐齐,他悄步缓行到床榻之前,沈凛背靠着墙蜷缩着睡着,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到来,但他的神情却很是痛苦,显然他睡得并不安逸,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第11页 是做噩梦了吗?柳叙白轻轻坐在床角,用指节将他的汗水抚去,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汇聚灵力于掌心,轻柔的点在沈凛的眉心,意识瞬间被抽离出身体,直达沈凛的神识空间深处。 正如青妙所言,他的空间空荡且无光,这也间接证明了沈凛并没有撒谎,他确实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外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柳叙白在空间内行走时,并未发现青妙说的封印禁制,相反他在沈凛的空间内畅通无阻,他遥遥望去,似乎在更远的地方,有零星的红光。 柳叙白向深处走去,那红光离他越来越近,他逐渐看清,那似乎是一团意识余响,一个凡人怎么会产生这种修习多年的人才会有意识残存呢?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团红色的火光,随着一个画面出现,周围的黑暗渐渐被图像所覆盖,他坠入了沈凛更深的意识层。 或许是沈凛的意识并不稳定,画面总是时不时的出现波动,柳叙白看的清楚,图像中显示的是一片竹林,与清规峰的竹林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被霜雪覆盖,夜色之下俨然一副世外桃源之势。 柳叙白继续往下走,竹林的尽头一座茅舍引入眼帘,但是他无法前进,似乎此处已经是景观的边缘,他驻足在此细细观望,茅舍竟突然燃起熊熊烈火,火势之大迅速将整个竹林覆盖,原本青绿色的竹林霎时间变成一片火海,就在此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沈凛。 火光中,一个幼小的身躯站立着从即将倒塌的茅舍中走了出来,口中不断重复着:「为什么?」画面中的沈凛衣服单薄,双眼失神,衣物破损处显露出他翻白的血肉,像是受了极重的刑罚所致。 柳叙白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沈凛的身体,但是手却直接穿透了过去,这是沈凛的意识,柳叙白原本就是不存在沈凛过去记忆中的人,自然无法与此场景发生交互。 「为什么?」沈凛的绝望而干涩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柳叙白不知道他这句为什么是在对谁说,但显然茅舍之中应是有他极其在意之物。 这场大火似乎将他的希望全部烧尽了,可惜柳叙白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突然在他的身后穿出另一个声音,「你……不需要……」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甚至有几个词字都已经消音,但依旧可以感受那语气冰冷绝情的令人发寒。 柳叙白立刻回身,身后空无一人,这声音像是凭空出现的,看来对于此人,沈凛也还未想起,也或许是他不愿意记起。 顷刻间,原本的浴火的竹林此刻烟消云散,画面突然黑了下去,漆黑的空间内烛火摇曳,四周幽暗的烛光令柳叙白觉得自己所处之地应是一座地牢,「没有!我真的没有!」沈凛痛苦的嘶喊,伴随着一声声鞭挞之声骤然响起,仿佛只要喊得大声,就可以将所有不公倾泻出去。 第二次的场景变换,柳叙白可行走的空间缩小了许多,他无法抵达更深处,只能在烛火照耀的地方驻足,听着幽暗的深处无光的角落,沈凛一声声的叫喊,鞭挞之音声声不止,有心无力的柳叙白狠狠攥紧了拳头,骨节处发出清脆的响声,余响幻境中的沈凛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对待一个孩子。 玄度说的没错,沈凛确实遭受了凌虐。 幻境再次变换,这一次柳叙白甚至无法移步,画面限制他只能站在原地,一个穿着狼狈的女子正双手死死扼住沈凛的脖子,细嫩白皙的脖颈已被女子绯红的长甲抠出深深的血痕,有些被长甲划过地方已渗出鲜血,沈凛抗拒的想将扼紧的双手拨开,但是力量悬殊,他撼动不了对方丝毫,他无助的眼神似乎在寻找可以求救的对象。 柳叙白抬眼看去,女子并没有五官,想来这个人应该也是沈凛不愿想起的对象,他抬起手想要替沈凛推开女子,但无济于事,他依旧无法触碰幻境中的任何事物,女子发疯似的掐着沈凛,嘴里大声咒骂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看着唿吸不畅快要被掐死的沈凛,柳叙白再也无法平静,骨节发白的他恨不得将这群欺辱沈凛的人五马分尸,自修仙以来他很少动怒,最多也就是冷脸相向,而这一次他看到沈凛的境遇是真真让他动了杀心。 当柳叙白正准备启用灵力将幻境驱散之时,他的意识突然被弹回了自己的体内,他定了定神,赶忙看向还沉溺在梦境中的沈凛。沈凛的眼角含泪,眉头紧锁,身体不住的在颤抖,柳叙白静坐在沈凛身边,替他将被子盖好,他下意识的紧紧抱住棉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知为何,柳叙白自打见到这个少年起,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豁然,对于羽浮玄度他们来说,自己虽也关怀备至,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犹如惊弓之鸟。 总是时时在担忧沈凛的处境和心态。明明他们从未相识过,就像此时,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抛下沈凛回房歇着,可能沈凛总是让他看到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所以在心疼沈凛的同时,也是在自己。 他静静坐在床边,伸手想要牵起他因为梦魇而奋力攥紧的手,触碰到柳叙白的指尖的一剎,沈凛的面容似乎放松了许多,睡梦中的他只觉得一股温意从掌心传入身体,如同枯草逢甘霖,伴随着沈凛的眉头渐渐舒张,唿吸逐渐平稳,柳叙白也放下心来,斜倚着墙壁闭目休息。 第12页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厚厚堆积在窗棂之上,晨曦初显,积雪在暖阳的照射下融化,簌簌下落,伴随着雪落的声音,沈凛睁开了眼,新阳映雪的光芒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正欲用手遮挡阳光,却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人,自己的手正牢牢的牵着对方。 阳光缓慢的爬上了那人的脸,他看清了身旁之人正是柳叙白,他竟这样坐着陪自己睡了一夜? 沈凛意外至极,他轻轻移身不想惊动还在休息柳叙白,迎着阳光,他跪坐着仔细端详着柳叙白的面容,微风入室,撩起柳叙白额角些许碎发,髮丝随风斜落在面颊旁,长睫如轻羽般轻微颤动,正如在问天峰初见那般,神澈圣洁不由得任何事物玷污。 沈凛再次暗自庆幸自己遇到的人是柳叙白这样温柔的人,如果当初遇到的是陆渊芜,恐怕自己早已命丧黄泉,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有叫醒柳叙白,而是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开始回想昨天夜里的梦,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些记忆片段,那些如同拼图一般的梦境碎片,让他心中一拧,胸口似是堵了一口难以舒出怨气,那种委屈与不忿一时间全部侵入了他的心中,仇恨之感立刻占据了大脑。 他不经意间加重了握着柳叙白手的力道,这轻微的变化惊动了一直沉睡的柳叙白,他轻睁眼眸,看到沈凛已经醒来,他身体一动,沈凛立刻回神,原本的万千思绪如飞灰般消失殆尽,他柔声轻唤了一句「琅环君,你醒了。」 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明明想着是等沈凛好一点就回去休息的,结果在他房里一坐就是一夜。 柳叙白应了一声,这样坐着睡了一宿腰酸背疼,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但他的手却被沈凛轻轻抓住。 「昨夜琅环君坐着入眠,身体睏乏,我替琅环君舒展一下可好?」沈凛没有等柳叙白回答便自顾自的上了手。 呦?这么懂事?还知道心疼人? 柳叙白也没有拒绝,任由沈凛替他按摩。 沈凛指尖运力恰到好处,按捏的穴位也精准无比,微微酸痛过后是血脉疏通的畅快,这孩子还真是有些本事,这按摩拿捏的功夫可一点都不差,柳叙白心道。 「琅环君,昨夜你为何会在我这里?」沈凛打破沉默开口提问。 被沈凛这么一问,柳叙白的脑子里开始飞速的编撰起了理由。 「自然是放心不下你的状况过来看看。」柳叙白这话说的心虚不已,十分的没有底气,总不能如实相告说自己是想趁他睡着趁虚而入探查他的神识空间吧?好在是背对着沈凛,不然若被识破,自己这老脸往哪里放。 沈凛倒是也没有怀疑,他打心里相信柳叙白是为了他好,结合昨晚的梦境际遇,他对柳叙白的好感可谓是突飞勐进,毕竟如果梦中那些皆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柳叙白便是第一个施于他善意之人。 大概过了一阵,柳叙白觉得身体轻快了很多,便叫停了沈凛,起身拍拍自己有些发皱的衣服,对沈凛说道:「好了,你且准备一下,我们该去天外天了。」 第九章 拜入师门 虽说留给柳叙白的准备的时间并不多,但是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去天外天实在是不礼貌,他还是回去换了一身,并嘱咐羽浮帮他把昨日穿过的衣物重新熨烫一下。因昨晚睡坐着睡了一夜,所以头髮也不必重新梳,稍微沾着水打理了一下便可,省了一些时间给他坐下来喝杯茶。 「琅环君。」门外传来沈凛的声音,「我已经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应该是昨夜后半休息的好,今天的沈凛看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好。」柳叙白从还没有坐热的蒲团上站了起来,他与沈凛一前一后,行走到中央广场,沈凛唤出扶光剑,今日沈凛状态不错,可以尝试一下御剑飞行,雪麒麟虽方便,但也不能时时喊他出来载自己,毕竟那可是九阙城的守护神兽。 扶光剑落底在距地面一尺的距离,柳叙白轻轻松松便站在剑身上,他向沈凛伸出手:「上来。」沈凛瞧着扶光剑极窄的剑身,有些犹豫,但是柳叙白既然要他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上去。 「若是害怕就抱紧我。」柳叙白安慰道,第一次乘坐飞剑料谁心里也是怕的,自己首次御剑还不小心一头扎进雪堆,也是苦练了很久在能平稳的站在剑身之上。 沈凛从后面环抱着柳叙白的腰,紧紧的与他贴在一起,柳叙白险些被他勒的喘不过气,他轻咳一声,剑指轻抬,扶光剑便掠影而去。 柳叙白的腰又细又软,身上的更是香气扑鼻,真是好闻,飞在高空,沈凛心里虽是害怕,但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 这一路,沈凛都没有敢睁开双眼,僵直的战立在扶光剑上,他只能听见耳边唿啸的风声和……柳叙白的心跳,他默数着他心脏的节奏,仿佛跟着这韵律便可以让自己胆怯驱之脑后。 见沈凛一路无言,柳叙白不由的回头确认他的状态,他轻声询问道:「害怕吗?」 沈凛倔强的摇摇头,但依旧紧闭双目不肯睁开,柳叙白心里发笑,这孩子真是嘴硬的很,明明心里怕的要死,还不肯服软。 御剑到天外天上空,柳叙白将扶光剑轻缓降下,若骤然下落失重感可能会加深沈凛对御剑的恐惧,直到稳稳落地后,他才出声:「到了,可以松开了。」 第13页 沈凛睁开一只眼,确认自己已经到达了地面,才缓缓将环扣在柳叙白身上的手移开,柳叙白摸摸他的头,有安慰之意,二人前后并行的走向了通往北寒殿长长的阶梯。 晴天之时再望天外天,竟是另一种感觉,沈凛心想,初到此地时乃是风雪之夜,只记得九阙城的威严庄重,白日清空之下,两旁的参天古木霜雪已消,含苞待放的绿梅布满枝头,竟多了几分春日生机。 不一会,二人便到了北寒殿前,殿内空荡并无一人,高台之上自然也没有白玉京的身影,在沈凛印象里,白玉京似乎总是高高在上坐在这里俯瞰台下的一切,正当他思虑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呦,没想到沈凛小友原来如此玉树临风,当日竟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柔媚娇俏的调笑一听便是花弄影。 柳叙白今日心情不错便附和着花弄影调笑道:「能入了帝姬法眼,看来沈凛确实姿色上品。」原本花弄影的话并没有让沈凛有什么不适,反倒是柳叙白这么顺势一夸,让他有些害羞,双颊飞红,竟还有些发烫。 「啊呀呀,沈凛小友这是害羞了吗?」花弄影没有放过沈凛的意思,继续缠着他上下观察,沈凛感觉自己像是一件昂贵的宝器,被人仔细查阅着身上的每一处,何况花弄影还时不时地用手指触碰他的肌肤,剎那间叫他汗毛直立。 柳叙白见沈凛敢打立刻出来打圆场:「帝姬莫要再调笑他了,一会若是被帝姬逗哭了,在下还得哄上几日才能好。」 花弄影翻了个白眼,轻轻放开沈凛,随意的往身边的案几上一坐,狐尾立刻捲曲到身前,微挑眼角,绿眸直直盯着柳叙白:「这拜师典仪还没开始,柳仙师就已经这么护犊子了吗?连看上几眼都看不得了?」 「帝姬知道,在下一向护短。」柳叙白轻笑,他知道花弄影没有恶意,只是沈凛到了天外天就总是有些拘谨,若是任由花弄影这般,只怕沈凛以后更不敢来了。 二人寒暄几句过后,陆渊芜、风眠与青妙也陆续而至,都知道今日是沈凛入门,这才专程前来观礼,陆渊芜依旧一张冷脸,横眉立目的盯着沈凛,他对沈凛的依旧抱着百分百的警惕,谨慎行事是他一贯的作风。 而沈凛也察觉到了陆渊芜不善的眼神,这一次,他没有躲避,而是以更冷峻的目光回望,眉头一紧,双眼低沉,原本琥珀色的眼瞳中多了一丝狠绝,陆渊芜被沈凛突如其来的反差惊到,心想这少年果然不是善茬。 经过昨夜的余响幻境,沈凛逐渐找回一些血气,不再逆来顺受,毕竟陆渊芜看自己的样子实在与梦中那些看不清脸的人给他的感觉太像了。 「沈凛小友身体恢復的可好?」青妙突然出现在二人中间,阻断了两个人气焰的交锋。 沈凛一见是青妙,心中有些愧疚,毕竟青妙是想帮自己治疗才深受重伤的,立刻俯身行礼:「多谢仙子姐姐出手相助,身体已无大碍。」青妙看着与昨天判若两人的沈凛也有些讶异,但是还是温柔的点头致意。 一旁的风眠没有搭话,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像昨日那样盯着沈凛看,不知为何,风眠从看到沈凛第一眼的时候也觉得似曾相识,但是颅内却一点相关的适宜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突然门外弟子的通报之声将众人的闲谈打断,沈凛探着脑袋看去,殿外有两个身影正慢步向他们走来,来者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天水碧色的长衣,外附一层浅薄的轻纱,行路之时翩然无声,一支竹钗将自然弯曲的捲髮盘起,手中的摺扇随着步调轻轻扇摇,五官精緻媚态百至,但与花弄影却不是一个路数。 女子则一身荼白,肃穆静雅,肤如凝脂,唇若夭桃,眉似扶柳,模样清秀也十分英气,与方才的男子相比,若不是她消瘦高挑的身材,很容易让人误判两人性别。 柳叙白见到二人,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轻松之色,男子扫视了一圈众人,又瞅了瞅空无一人的高台,立刻放松了下来,「原来师尊不在,那我就自便了。」说完也如花弄影一般找了台案一屁股坐了上去,身旁的女子却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 柳叙白看沈凛满脸的疑惑,便凑在他耳边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天若宫宫主凌灵,这位没有正行的是花想楼楼主宛郁蓝城,是你的师姑和师叔。」沈凛很懂礼数,昨日也从羽浮那里得知了二位的大名,如今一见,真的是风姿绰约,他赶忙向二人行了礼。 宛郁蓝城看到沈凛,立刻换了个坐姿,「你就是沈凛啊,久仰大名。」 想来是昨天的事情已经闹得九阙城人尽皆知,凌灵似乎是看不惯宛郁蓝城大大咧咧的模样,一巴掌便拍到他的脑袋上,宛郁蓝城吃痛,畏惧的向旁边挪了挪,冲着柳叙白嚷道:「师兄你快管管凌师姐,我都多大了还这么管教我。」 凌灵没有理会宛郁蓝城的抱怨,似乎早已习惯,转是向柳叙白说道:「时辰不早,师兄还是尽快开始吧。」柳叙白从宛郁蓝城手里夺过摺扇,在他脑袋上又狠狠拍了一下,比了一个「该打」的口型,宛郁蓝城见自讨没趣便在一旁小声咒骂。 殿外钟声敲响,众弟子皆整齐列于殿堂之外,其他观礼者落座于殿堂之下,而柳叙白、宛郁蓝城、凌灵则三人立于殿前,沈凛双膝跪地,听等授训。 第14页 柳叙白负手而立,站在中央朗声道:「清朗于心,意静于行,万变犹定,业道既明,九阙自天幕初始而立,以有百年之余,吾等承教于九重世尊,虽尊驾未至,但亦如亲临,今觅璞玉之才沈氏寒濯至于门下,吾愿尽尊师之责传道受业,解其惑,督其行,若有违戒律,犯七杀之孽,亦是吾之所误,愿与其共担罪业,直至执念除消,回归正心,望其铭记初念,方得始终。」 沈凛听罢,双手交握呈阳拳太极状,上至额顶,俯身至双掌触地,深深一拜,连行三次后,他缓缓正身,仰视着高堂之上的柳叙白,亮声回话:「授教于师,不胜欣喜,弟子谨记今日所训,定不忘初心。」 柳叙白听到沈凛的回答满意至极,他转身从凌灵手举的托盘中拿起一条银灰色的丝绦,然后下殿前来双手将沈凛扶起,将丝绦绕过沈凛的腰,替他把丝绦扎紧繫上,最后特意还打了一个吉祥结,希望能保佑他一声平安顺遂。 沈凛低头看着粼光波动的丝绦,心中却有些想哭,原本是拜师是开心的事情,不知为何他眼角晶莹的泪水竟然不自觉的滑落。 这算是,被接纳了吗?沈凛心道,想起梦中的境遇,对比现在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他不知有多喜悦。 他虽然记不得过去,但是却拥有了未来,他不管着未来是不是一个阴谋,但至少现在看来,是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柳叙白见沈凛情绪波动,挥手拂去了他的眼泪,轻轻用食指指节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了。」 沈凛马上破涕为笑,伸手将眼角擦干倔强的说道 「喜极而泣。」 第十章 余响回现 拜师典仪热闹至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欢乐之中,比如凌灵与陆渊芜,二人仿佛是曲谱中极不和谐的音符。陆渊芜一向不愿与人交谈,但是看到一旁的凌灵也如他般在观察沈凛,便还是开了口:「凌宫主也在关注沈凛?」 「没想到渊芜君竟然也有闲情雅致去管别人闲事。」凌灵直言不讳,在他印象里陆渊芜一向讨厌这种场合,毕竟柳叙白也不是第一次收徒,而陆渊芜也不是首次赶上这种仪式,放在以前,他必会偷闲躲懒或是甩手走人,而这次却硬生生待在北寒殿观完了整场典仪。 「凌宫主还是这么快人快语,沈凛之事你定已经瞭然于心,九阙城此节骨眼上,公然将他收入麾下,莫不是白尊主另有打算?」 陆渊芜对白玉京处理沈凛的方式极为不解,若是放在龙族境内,沈凛绝对不会活过第二天,这种隐患定是尽早除去的好。他原以为白玉京的处理方式应该是软禁后细细盘问,没想到他竟然授意柳叙白将沈凛收入门下,这算哪门子的「看管」。 凌灵冷哼一声,显然是在介意陆渊芜对白玉京质疑,「渊芜君身兼龙族护法之责,身在其职便更应该明白。沈凛身上秘密甚多,他既是隐藏在背后的阴谋者的利刃,亦是我等逆风翻盘的筹码。而关键便在于,谁能夺取先机,渊芜君难道不觉得,赢得沈凛的信任,是首要之事吗?」 凌灵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话中之意陆渊芜却听的明白,不等陆渊芜再问,柳叙白便带着沈凛过来向凌灵行礼,陆渊芜和沈凛不对付,便再一次的拂袖而去。 柳叙白并不在意陆渊芜的失礼,毕竟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抚着沈凛的后背,将他向前推了推,对凌灵说道:「我这徒弟以后还望师妹多多照拂。」 凌灵对柳叙白这个师兄还是十分尊敬,她立刻还礼道:「师兄言重了。若有需要灵儿的地方,灵儿自是义不容辞。」 她微微欠身,贴近沈凛的耳畔,轻声细语道:「沈师侄,望你不要辜负柳师兄的一番苦心。」 虽话语平淡,但却充满了威胁,沈凛知道这是凌灵在警告他,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胁迫,嘴角堆笑眼角微扬:「师姑安心,沈凛必不负师尊。」 凌灵将话说尽,气势也逐渐放弱,开始与沈凛说起门内的事宜,恩威并施一向是凌灵惯用的手段,柳叙白心中倍感欣慰。 如今白玉京对外称归隐闭关,此后门内还得靠宛郁蓝城和凌灵一同主理内务,沈凛初入九阙,未来不免要替自己在门内办事,宛郁蓝城一向不拘小节自不会给沈凛脸色,而凌灵却不一定如此,所以还是需要他为沈凛运作一番。 待诸事结束,柳叙白走出殿堂,深深唿吸着天外天难得会有的温暖气息。 「琅环君。」沈凛跟在他身后跑了出来,柳叙白假意皱眉,拿着刚才从宛郁蓝城手里抢到的扇子在他头上轻点了一下,「叫师尊。」 「师尊。」沈凛显然还是更愿意喊他琅环君,但此刻还深处天外天,在场人数众多,必不能失了礼数,「弟子有事想与师尊说。」 见他特意跑出来,柳叙白便知道,定是些不方便他人听到的对话,于是他拉着沈凛,走到了殿外的角落处,凭栏而坐,静听沈凛纷说。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沈凛将梦中所见事无巨细的回报给了柳叙白。而柳叙白因为昨夜就在现场观摩必也清楚沈凛没有隐瞒,但他并不能将自己曾经进入过神识空间的事情告知于沈凛,沈凛本就脆弱敏感,柳叙白担心他多想。 「于你所言,梦境中有几处疑点待商榷,先而要迫害你的人容貌尚未可知,后而被烧毁的竹林茅舍现在何处,再而那个妄图将你掐死的人,似乎与你的关系匪浅,显然是你的出现对她的生活或情感带来了极大的变数。」 第15页 柳叙白冷静的分析,他边说也边在思考,这天地之大,要想寻一处竹林可谓是大海捞针,此项不能作为首选调查的方向,那虐待之人又未知其貌,也只得暂时排除,唯有那个衣着凌乱的女子,可能是目前唯一可以切入的方向。但要不要查下去,这完全要尊重沈凛的意思,毕竟回有些记忆也许是沈凛一直想要遗忘的过去。 沈凛思索片刻,对柳叙白说道:「师尊可否有方法让弟子再入一次梦?」 此言正合柳叙白之意,若不是昨日被意外弹出空间,他定要在里面多巡查一阵,此时沈凛既然主动请缨,那不如顺水推舟。 「方法固然是有,只是若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东西,可能会令你心神不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没有人比柳叙白更加清楚回忆的可怕,直到现在,柳叙白都不敢可以回想曾经,因为在那片记忆之中,只有心痛与哀伤。 若是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自拔,连他自己也是活活扒了一层才从其中脱离出来,所以他必须把这警告放在前面,好让沈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柳叙白再三向沈凛确认,沈凛坚定的点点头,因为沈凛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他想尝试解开藏在身体里的禁制,因为幻境余响对他的震撼太大,他越发不想只当一个碌碌无为任人宰割的人。 典仪结束后,沈凛随柳叙白回到了清规峰的偏室,二人没有从山门光明正大的进来,而是绕了后舍,因为柳叙白知道羽浮等人最爱凑热闹的,回来指不定要戏弄沈凛到何时,今日沈凛既然提出再探梦境的想法,必要抓紧时间马上实施。 柳叙白让沈凛与自己面对面落座,沈凛诧异道:「入梦不需要躺着吗?」 柳叙白恳首,然后对沈凛说道:「这便算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入梦一词尚不精准,普通的记忆与梦境不会录入神识空间,而只有在成为修行者后,记忆才会被神识空间读取,修行者所有的境遇都会存放在空间内,除非永久忘却,不然在神识空间内便会留有有记忆余响,神识空间是人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切勿让人随意进入你的空间。」 沈凛似懂非懂,柳叙白也不过多解释,毕竟一会进入空间内,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这一次他需要沈凛以自己的意识进入,于是将周身的灵气输送到沈凛掌心,灵气随着他的血脉直直汇集于脑内,沈凛头一沉,意识像是被吸入了黑洞,不断下坠,眼前尽是缭乱的穿梭的光线。 不知过了这样下坠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双手接住,身上熟悉的千秋岁的香气令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柳叙白将他轻轻放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沈凛有所反应,证明这次的梦境之旅很是顺利。 沈凛望着自己的神识空间倍感好奇,这里既没有白玉京所说的禁制也没有任何其他事物,空旷的前方几团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沈凛抬头望着柳叙白,希望他可以对此说明,柳叙白会意立刻讲解了起来。「这便方才说的记忆余响,他会将你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片段,留存再此,无论好坏。」 柳叙白虽然在为沈凛解惑,但他的思绪却全被余响幻境的火团吸引,昨夜来的时候只有一簇,今日竟冒出这么多,看来今日对于沈凛而言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时刻。「你体内还残留着为师刚刚渡给你的灵气,试着以心念之力,查看余响的内容,由你来决定,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沈凛闭目,周身立刻显现蓝色的微光,他用手快速拨揽着悬浮在空间内的火光,指尖突然停滞在一团红色的火焰上,他头微微轻侧,眉头紧蹙,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瞬间柳叙白便被吸入了深层的余响幻境。 这段记忆柳叙白是读过的,竹林中微风四起,沈凛正站在竹林幽径的中间,他仰望着深处的茅舍,直到柳叙白到来。柳叙白走到他身旁,轻声道:「走吧。」这次有沈凛本尊的意识存在,柳叙白的行动完全不受限制。 沈凛轻轻推开茅舍的大门,吱呀的响声说明此处鲜有人往,屋内虽是简陋,但却收拾极为干净,沈凛小心抚摸着屋内的每一处事物,这里似乎是他生活过的地方,柳叙白翻阅着桌子上仅有的几本书籍,内容皆是一些闲杂趣事的游记,当他将书籍放回桌面时,一张夹在书本中的纸叶掉了出来。 柳叙白定睛细看,是一张孩童的画作,原本的丹青似乎被人踩踏并破坏过,有人小心翼翼又将他拼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在游思的沈凛,这应该是他的藏起来的吧,柳叙白将那张画作重新塞入了书页之中,放回原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是那个年幼的沈凛,他慌忙的跑进茅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小沈凛左右张望了一阵,立刻直奔桌案,将桌面的书拎起来疯狂的甩动,原本被柳叙白放好画页又重新被抖了出来。 当小沈凛想要去捡起他的片刻,一道火光乍现,迅速燃尽了那张纸页,伴随着纸页的燃尽,茅舍开始升腾起黑烟,茅草易燃,火势瞬间布满了整个屋子,柳叙白见沈凛还在望着幼年的自己出神,便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向外冲去。 被柳叙白这么一拉扯,沈凛才从失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柳叙白关切的问道:「你可还好?」 「我没事。」沈凛的话几乎是与柳叙白的问话同时发出的,柳叙白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他,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张画,是你画的?」 第16页 「是,为数不多的乐趣。」沈凛几乎咬着牙将这句话从口中挤出。「原本是想将它赠与一位友人,可惜……」他的记忆正在復甦,所以心里也开始出现了其他的情绪。 随着沈凛的思绪变化,周边的场景也发生了转变,柳叙白看到了之前未曾看到的景象,一人全身被黑色的长袍包裹,手中握着一根长满荆棘的藤条,小沈凛瘫坐在地上,肩膀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而身前则是散落一地的画纸。 那人一步一步践踏在那些未完成的画稿之上,随着他的行径,地上的画纸迅速燃烧,小沈凛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却不能?」 声音像是在质问,还没等他说完,那荆棘藤条便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涌出鲜血。 「因为你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柳叙白耳边响起,这一次他总算知道缺失的语句是为何物,看来沈凛曾经应该是有一个极为不错的有人陪在他身边。 「你若再不老实,就滚到地牢去。」 但这个人,柳叙白看了一眼黑袍人,他应该是极反对沈凛与外界接触,甚至不希望任何知道他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沈凛一直被困在这里,与世隔绝,黑袍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沈凛断绝逃出去的幻想,包括爱好、社交,统统都会被禁止,而那个朋友,不知是否还尚在人世。 他转头看向沈凛,沈凛此刻情绪激动,眼中的怒火在顷刻间被点燃,他伸手想要攻击面前的黑衣人,但由于他不稳定的情绪,此间幻境瞬间崩塌,继而便又将二人传送至第二个场景——地牢。 沈凛没有因突然转换的场景而感到不适,相反他极其自然的想着蜿蜒的通道走去,柳叙白一路跟在他身后,墙壁两侧幽暗的烛光随风飘摇,无法看清沈凛此刻脸上的表情,行至尽头,一间晦暗无光的房间内,锁链密布,如同蛛网一般交织。 而在锁链的尽头,是奄奄一息的小沈凛,柳叙白睁大了眼睛,眉宇不由的皱了起来,小沈凛被多重铁链束缚在中心,清晰可见的鞭笞之伤,几乎已将整个后背覆盖,单薄的衣衫与血肉黏连在一起。 这一次,依旧还是那个黑袍人,只不过手中的藤条换成了以玄铁制成的铁鞭,而在黑袍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以扇遮面的女子,看着她猩红的指甲,柳叙白迅速联想到,这个人应该是想要扼杀沈凛的那个女人。 女子幽幽的问道:「再问一次,是不是你动了我的玲珑匣。」小沈凛此刻已经虚弱无力,身体完全靠着锁链的牵引站立,他依旧倔强的摇头,缓慢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随之而来的便是铁鞭抽打在那具弱小身躯之上血肉迸裂的声响,小沈凛已经被打的抽搐不止,口中重复着「我没有」三个字,女子见他依旧不肯服软,便对黑衣人说道:「既然不说实话,那就丢进弱水牢,迟早会招。」 听到弱水牢几个字的时候,沈凛忍无可忍,仿佛是对他而言这是绝不可提起的词句,他将手中的仅剩灵力汇聚一起,向女子和黑袍人攻去,灵力爆发后两人瞬间化为烟尘消失不见,柳叙白见此心道不好,沈凛在自己的神识空间大动干戈,只会让他心神受损,如果记忆余响受到破坏,那他与沈凛便会永久陷入混沌。 柳叙白飞身一跃,赶上已经跑出数步的沈凛,从后面环抱住暴走的他,左手单手用力将他控制在怀中,右手双指蓄力将一道清心咒打入他的后颈,顺而用施完咒手遮蔽住他的双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看,快停下来。」 视线被遮挡,再加上清心咒的作用,怀中暴乱的沈凛逐渐安静的了下来,他张着嘴,似要吶喊些什么,但是喉头哽咽,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紊乱喘息声归于平静之时,柳叙白感觉遮盖沈凛眼睛处的指缝点点湿润,他知道沈凛定是哭了。 如此境遇,心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柳叙白只能抱紧他,给他在这孤立无援的处境中唯一的依靠,待沈凛冷静下来,他将手撤走,对沈凛说道:「今日不必再看了,我们回去吧。」他担心沈凛再看下去陷入癫狂,所以叫停了接下来的余响之行。 沈凛还呆滞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脑袋放空,轻唤了一声:「琅环君。」眼前一黑,便瘫倒在柳叙白怀中。 第十一章 同塌而眠 就在此时,神识空间中发出了清脆的破碎之声,柳叙白抬眼望去,原本并无显现的禁制法阵,此刻金光乍起,而刚才的碎裂声便是来自头顶的第一重禁制,禁制碎片如同天幕流星般划过上空,继而消陨。 这禁制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多,柳叙白亲眼所见后大为震撼,若不是他身处此地,一定会认为面前这些封印下镇压着什么上古魔物。沈凛的记忆松动,所以相对应的封印也会被破除,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原路返回,再耽搁下去,沈凛怕是凶多吉少,他必须立刻回去确认沈凛的生命体徵。 柳叙白将二人的意识遣送回现实世界,原本立坐在对面的沈凛却没有醒过来,失去意识的身体骤然向后倾倒,柳叙白见状立刻拉住他的胳膊,以免他碰到桌角撞伤,他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前试探鼻息,确认唿吸尚有,又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确定体徵无误后,他轻轻将沈凛抱起放在床榻之上,替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第17页 沈凛陷入昏迷沉睡不醒,柳叙白只能坐在旁边陪着他,毕竟沈凛除了他,已无可信任之人。沈凛的这种昏睡来源于精力透支,一瞬间脑内融入太多的信息,导致精神严重收到刺激,晕过去算是最轻的症状了,现在只能等他自然甦醒。 …… 与此同时,远方一处未知名的幽暗地宫之中,一人身着华服,正斜倚在冰晶宝座之上,看着手中的星盘出现斑驳的裂痕,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很好。」那人随手将星盘抛落在地,任由它摔得粉碎,「他比我想像的要厉害的多。」 「那不如,我去给他们找点乐子?」宝座旁边闪现出另一个身披月灰长袍的身影,宽大的兜帽将他的面容遮盖的严严实实。座上之人不慌不忙的拾起棋盘边散乱的琉璃云子,双指轻点,将云子落在在棋盘正中,棋盘之上,黑色云子已将白色云子团团围住,成合围之势。 「请君入瓮。」他低语着,笑意更胜,那玩味的眼神更像是猎人在期待一场完美的狩猎,而猎物正落入他所设立的圈套中浑然不觉,他对月灰色的身影说道:「去吧,别玩过火。」 月灰色的身影低头示意自己清楚分寸,抬头转身间兜帽向后微微位移,那琥珀色的双瞳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 沈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张开沉重的眼帘,看天色云行流动,明月高悬,应已是深夜。同一个姿势的卧躺令他后背发酸,他缓慢的翻动身体想要起身,却发现身边竟还有一人与他同眠此塌,而自己手中正紧攥着对方的衣襟,白色的里衣被拉扯的七扭八歪,里面细腻的肌肤清晰可见。沈凛定睛一看,身旁之人是柳叙白,自己此时正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醒了?」柳叙白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突然感知到沈凛的颤动,立马睁眼查看,沈凛被这迷惑的一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柳叙白将早已被沈凛压麻木的手臂抽出,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捏这酸痛之处。 「睡得可还好?」语气中皆是关心之意。 沈凛看着柳叙白,略有羞涩的小心询问:「琅环君,你怎会在……在此处?」知道沈凛是想问为什么自己与他同塌而眠,柳叙白用自己刚刚有些恢復知觉的手在他头上轻扣一下:「要叫师尊。」 「此处又没有外人。」沈凛撇撇嘴,仿佛是有些不满和委屈,柳叙白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嘆了口气道:「随你吧,若有旁人在,还是要称师尊,莫要让人笑话我九阙城没有规矩。」 听到柳叙白的默许,沈凛仿佛得了至宝,立即兴奋了起来,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又嗫嚅的继续问:「琅环君,那你为何……」 话还没说完,柳叙白便翻身而起,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侧脸与他对话:「那边要问问你了。」柳叙白庆幸这一幕没有被其他人看到,不然定会被冠上败德辱行的头衔。 原是沈凛在昏睡期间,身体时时发生痉挛,柳叙白便为他一直注入灵力,为他抚平体内混乱的气息,谁知沈凛突然翻身将他抱住,死不撒手,柳叙白没有办法,只得就这样躺在他旁边,哪想到沈凛更加得寸进尺,直接扑在他怀里扯着他的衣服,将脸贴着他的胸口才罢休,原本平整的衣服又被他拉扯的褶皱不已,若不是他此时还在昏迷,柳叙白定要将向他兴师问罪。 「……」沈凛沉默不语,尴尬的气息弥散在整个房间内,但凡房内有一盏点明的烛火,便可看清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相比起愧疚与害羞,他心中更多的是窃喜,他丝毫不后悔自己做的煳涂事。 柳叙白见沈凛一直无言,以为他身体多少还有不适,于是将微凉的背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试探温度,沈凛被柳叙白这么一碰,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身体愈发的滚烫。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像起了高热,房间内昏暗,柳叙白将脸凑近,借着月光查看这沈凛的状况,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此刻萦绕在二人之间,柳叙白那张清秀的脸,在沈凛眼中格外清晰,甚至是他温热的唿吸,他都可以感知到,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让沈凛着实有些遭受不住,他唿吸逐渐加快,眼神也有意闪躲。 「我……我没事,睡得太久有些头闷罢了。」沈凛不敢再直视柳叙白,于是信口胡沁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柳叙白也没多想,将手撤走,拍了拍沈凛的肩「没事便好,趁青妙仙子还在九阙,明日还是去造访一下吧。」 沈凛连忙摇头,他自己什么情况清楚的很,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麻烦青妙了,「真的没事,琅环君不必为我忧心,我……我就是许久没吃东西,肚子饿罢了。」 柳叙白闻言,起身点燃了床角的蜡烛,温润的烛光令整个屋子暖了起来,他从桌案上的果盘中摘了一串葡萄,随手取了一颗,递到沈凛嘴边,沈凛迟疑了一剎,没有张嘴,待反应了片刻,他轻轻含住柳叙白餵来的葡萄,柳叙白也不等他反应,直接将葡萄塞进了他的口中。 当柳叙白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沈凛嘴唇的一瞬,他整个人如同电击,口中圆润的葡萄不知是嚼是吞,柳叙白看着傻眼的沈凛,心道奇怪,这孩子怎么从醒来就怪怪的,吃个东西还慢慢吞吞,他将手里的一支葡萄丢给沈凛,「夜深了,羽浮她们应该都已去休息,灶火已熄,先吃些水果垫垫肚子吧。」 第18页 沈凛的语言组织能力此刻已经彻底瘫痪,脑内一片混乱,他将口中的葡萄咬碎,果肉的清甜在须臾见占满味蕾。 好甜,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甜味唤醒了神志。他揣摩着自己,心中对柳叙白的情感似乎出现了变化,柳叙白虽然待谁都很友善,但对他的宠溺似乎早已超出自己的预判。 在众人面前的袒护、悉心的照顾,这些沈凛都记忆犹新。尤其是从神识空间归来后,他竟然开始期待柳叙白对他的偏爱,这种情感,他好像从未经歷过或拥有过。 还有那奇怪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沈凛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难道是病了吗?柳叙白明明什么都没做,但他却感觉自己的大脑乱的像一锅粥。 也许真的是发烧了吧?沈凛这样安慰着自己,他看了一眼柳叙白,心里下定了主意。 认识柳叙白的这几天,他已经对这个人的印象好的不能再好,像他这么温柔的人,自己从没有遇到过,他逐渐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想要这种温暖的感觉常驻于心,不必时时担忧会失去。 现在的自己,太过无用无能,甚至每次都需要躲在柳叙白的身后才能逃过一劫,沈凛暗下决心,从明日开始无论过往如何,他都要重新开始,他需要拥有力量,这样才能守住珍视得的一切,尤其是……柳叙白。 沈凛神情有些黯淡,柳叙白以为他又陷入余响幻境的阴影里,马上出言安慰道:「今日是为师思虑不周,你心性尚浅,不该让你独自去面对这般惨烈的记忆。」 沈凛听到柳叙白在自责,马上反驳道:「琅环君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此事是我一意孤行,并非是琅环君之责,虽知晓了过往的痛苦记忆,但不至于击溃我的心志,毕竟我是琅环君的弟子。」 沈凛一番慷慨陈词令柳叙白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并且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他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已经是自己的门下弟子,那便从明日,替沈凛筑基塑骨,早日追上其他弟子的修行进度。 「琅环君。」沈凛低声唤他。 「嗯?何事?」柳叙白立刻洗耳恭听。 「以后唤我寒濯可好?」沈凛的小字,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从不曾有人叫过,他希望,柳叙白是第一个唤他小字的人。 「好,依你。」柳叙白沖他莞尔一笑,轻柔的说道。 第十二章 勠力同心 陪沈凛睡了大半夜,柳叙白在天亮之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好在在偏舍小憩了一阵,不然今日定没有精神给弟子们上早课。 躺在床上的他原本还想再睡个一时半刻,但脑子不断涌现的思绪让他无法入眠,今日沈凛神识空间看到种种,他心中亦是震撼,但逐字逐句的分析过后,柳叙白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信息,那个女人口中提到的——玲珑匣。 他快速起身,将桌案上的捲轴打开翻阅,玲珑匣这个词他在典籍上曾经看到过,只是匆匆一眼,并没有记住整篇的内容,在翻看很久后,他终于在有关浮陵宫的密卷中看到了这三个字。 玲珑匣,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浮陵宫古墓中最普通的一件法器,此匣通体鎏金,篆刻古代浮陵文字的咒文,盒内附有一个银质内槽,内槽四周向镶嵌永夜极冰制成的宝石,内槽可存放小件事物,入此银槽内便可保事物千百年不腐不朽。浮陵宫原本沉于海内,百年前偶得机遇出水,其中宝器因遭各路势力哄抢而盾散四方,下落不明。 柳叙白看到「下落不明」四个字的时候心中暗骂,线索断了,他将捲轴合上,指尖用力的揉搓着太阳穴,不过他很快将心态调整了过来,略带自嘲说道:「若是查起来一帆风顺那岂不是便辜负了做局人的良苦用心。」 他暗下决定,等沈凛术法精进后,他们需去一趟浮陵古墓,希望能在浮陵宫内查出一些更有用的信息。然此念刚生,柳叙白就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像是被人有意指引。 凭空出现的记忆余响、破碎的封印禁制、性格极端的女子还有玲珑匣,这些线索仿佛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递送到他面前,只可惜白玉京不在,他没有机会像他汇报这一情况,不然以白玉京的阅歷,定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 晨钟声响,清规峰的弟子们陆续起床洗漱,沈凛一夜无眠,他一晚上都沉浸在欢愉之中,听闻钟声,他便将起身整理自己的着装,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腰间的丝绦,一抹笑意浮上嘴角。他望向桌上柳叙白昨日给他的捲轴,定神片刻后将他揣入怀中。 「阿凛!」门外传来羽浮清爽的声音,沈凛刚一开门,便被羽浮拉住,「阿凛你快些,今日早膳有燕窝酥,去晚了就没有了。」 沈凛看着羽浮焦灼的样子,微笑合拳行礼道:「羽浮师姐。」 「呀,还蛮有规矩的嘛,既然叫了我师姐,那师姐便好好照拂你,快随我去后堂,今日一定要吃到燕窝酥。」羽浮没有和沈凛客气,她知道柳叙白这些年带回来的孩子,几乎都与自己一样是无依无靠的,所以冷凉阁内的众人一向相互扶持,情同家人,她不等沈凛回话,一路拉扯着他奔跑到后堂。 此刻后堂内已坐满了人,羽浮去拿了两碟燕窝酥,将其中一盘递给沈凛,见沈凛呆呆的盯着燕窝酥,没有动筷子,羽浮疑惑道:「怎么了,阿凛不喜欢吃?」 第19页 沈凛回神,连忙摇头:「不是,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自己曾经是不被允许与外人接触的,与人同桌吃饭这件事情在他的认知里是非常陌生的概念,看着周围的同心们嬉笑打闹,他觉得恍如梦中。 「这就是新来的小师弟?」一旁的刚及弱冠的男子冲着沈凛说道,周围人闻言纷纷聚了过来,落坐在沈凛身边问东问西,沈凛被突如其来的众人弄得不知所措,只得频频点头。 「我是素尘。」男子自我介绍到,他脸上一直洋溢着暖人的笑意,可以感觉到他应该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不知是这崑崙山水养人还是柳叙白会挑,沈凛见到的每一个冷凉阁弟子都样貌姣好,而且各有不同,素尘指了指自己:「论资排辈,我应算是你的大师兄,小师弟以后若在生活上有什么困惑,可以来找我。」 沈凛立刻从座位上起身行礼,素尘一把扶住他,「小师弟这也太客气了,清规峰上不讲究这些礼数。」随之素尘指了指一旁拿着书卷边吃边看的玄度说道:「若是课业上有疑问,你就去请教你二师兄,他整日泡在藏书楼里,你的问题他定能回答。」 玄度他是见过的,一副书生气的打扮他记忆深刻,玄度听见素尘在说他,目光便从书本上短暂转移到了沈凛身上,「沈师弟若有问,我必知无不答。」随后又重新将注意力投在书本之上,当真是个好书如命的人。 沈凛在众人的簇拥下用完了早膳,师兄师姐们太过热情,生怕他害羞,便不停的给他夹菜,不会应付这种场合的沈凛只能埋头苦吃,硬是将那满满一盘菜餚吃尽。此时胃内撑涨不已,还不及他喘口气,钟鸣声起,他便虽众人一路向课室走去。 课室位于半山腰,四方的院子隐在一片桃花林中,崑崙常年寒冷,鸟兽皆不可存,唯独此处因地脉流转遂滋生地热,孕养出一眼温泉泉眼,泉水环绕之处,植被异常茂盛,久而久之便有了这片桃林,微风四动,花枝轻颤,花瓣如雨飘落,清香盈溢,这落英缤纷之景令沈凛不由的驻足观赏。 一踏入课室,便被浓郁的墨香吸引,四周整齐排列的书案上端放着文房四宝,这墨香正是来源于此。向前展望,紧靠山水屏风的宽大的书案上一盏香炉正升起裊裊青烟,想来这便是讲师授课之位,课室四周的通风之处,皆被月胧缭纱覆盖,以此遮蔽刺眼的朝阳。 沈凛不知落座何处,正四处张望,「阿凛阿凛,坐这里。」羽浮向他挥挥手,沈凛如释重负,快步走到羽浮旁边的书案坐下。此刻柳叙白缓步入室,原本还纷闹的众人立刻噤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叙白轻咳一声,手里还拿着昨日从宛郁蓝城那里抢来的玉骨摺扇,许是他觉得用的顺手,便也没有想着再还回去,「前些日子都是玄度待为师授课,今日便让为师来看看,成果如何。」 他走到羽浮身旁,扇骨轻点桌案,「羽浮,你来背一遍引雷诀。」羽浮起身,大脑飞速运转,但似乎并不怎么奏效,硬是一个字都背不出来,玄度见状在一旁悄声提醒,「天罡正法,玄心道一,煌煌天威,唿为至即,雷霆万钧,敕令奉行。」 羽浮向玄度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磕磕绊绊的将引雷决背了出来,这些小动作柳叙白自然看在眼中,但他也无心拆穿他们的把戏,「还算流利,今日回去再抄十遍,直到可以脱口而出便不再罚你。」 羽浮有些不服气,但是自知理亏,便没再做声,柳叙白行至沈凛身边,扇子轻敲他的桌面,有意提醒他认真记录,「引雷决乃修行者初段术法,配合指诀一同打出方可,引雷之时需注意,雷诀以干坤震巽离五位同至,施以咒法时切记勿伤他物。」 沈凛将柳叙白说的字字句句都记录在案,包括羽浮刚才的背诵的口诀,娟秀的字迹跃然之上,柳叙白侧目瞟了一眼,心中甚是欣慰,这孩子竟还写的一手好字。 柳叙白继续往下讲解其他的咒法,沈凛听得入神,他从不知道原来修仙要学习如此多的咒法印诀,他虽然没有筑基,但学习理论还是可以的,身旁其他同心听的昏昏欲睡,他却异常清醒,因为他知道此刻所学未来不知何时会用到,此刻储备越多对他对柳叙白都好。 很快到了白日正午,钟声再临,敲醒了睏乏的众人,陆陆续续开始收拾东西离开课室,沈凛本欲向柳叙白再请教一二,刚行初一步,却被羽浮和素尘拦住闲谈漫聊,柳叙白原也想去找沈凛,告知他玲珑匣的事情,但见他们聊的正欢,不愿扰人雅兴,便先行离去。 沈凛虽然嘴上与羽浮搭着话,但眼睛却一直牢牢锁定在柳叙白身上,直至他从课室离开才将目光收回,他看着手中写好的咒法要义,突然询问素尘:「素尘师兄,一会可否请你教我引雷咒的指诀?」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正直午休,整个清规峰都陷入困惫之中,柳叙白也不例外,天幕之战已过去几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他,一下回归到平静的生活竟有些不习惯。 虽说白玉京不在期间理应公务繁忙,但凌灵办理能力很强,很多事务几乎没有机会提交到他这里就被处理完毕了,好在这个这个师妹做事令人放心,他脑内想到宛郁蓝城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无奈嘆气。 说起来,宛郁蓝城的扇子还没还给他,柳叙白从自己的枕头边摸出了那把摺扇,期初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拿来把玩两日,竟觉得意外顺手,看宛郁蓝城没有向他讨要。 第20页 想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他将摺扇打开,空无一物的扇面让他不禁觉得宛郁蓝城拿这把扇子十有八九是为了装装门面,文人雅士多以山水诗词为面,而他倒好,充门面竟都这般不细緻,可惜了这触骨生凉的玉质扇骨。 正当他在想在扇面上提些什么字装点一下的时候,屋外突然飞入一道纸鸢,这道纸鸢并非来源于天外天,而是月御的来信,柳叙白随手一点,纸鸢前便浮现出了密函内容,游移飘动的两行大字清晰可见,「洛川之滨,魔踪已现。」 果然,柳叙白挑唇一笑,自己怀疑的方向没有错,随着沈凛的第一道封印解除,魔宗果然按耐不住出手了,他指尖轻轻一拧,纸鸢便立刻化为灰烬。看来洛川之旅势在必行,他需与月御尽快汇合,以免事态扩大殃及无辜。 魔宗若是真的发难,那事情远比天幕崩塌还要紧急。 他双指一指,桌面上已裁切好的纸张凌空而起,柳叙白以指为笔,在浮空的纸张上留下书信,信件是给玄度的,自己下山这些日子,恐怕又需要玄度代课了,字迹写尽后,他手指向上一抬,纸张立刻摺叠成鸟鸢样式,扑棱了两下翅膀后从窗户飞出。 事态紧急耽搁不得,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天外天,此刻偌大的北寒殿中只有凌灵一人的身影,她正忙碌着批阅今日送上来的事务卷牍,旁边一张摆满各色杯盏和瓜果的空桌,他看一眼便明白宛郁蓝城这小子又不知偷闲躲懒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师兄。」凌灵见柳叙白前来硃笔暂搁,「何事扰了师兄清修,竟需师兄亲自来天外天督办?」柳叙白摇摇头,行至凌灵身前,郑重其事的说道:「月御来信,洛川有魔气显现。」 魔气,凌灵垂眸思索,魔宗早已与此间各界隔绝,大周天伏魔阵的结界尚在,守界弟子也并无传报结界有异,神州之上怎会有魔物踪迹?「事关重大,可否要灵儿通报各大仙门?」 「你即刻传信于仙洲盟会,将此事告知,我先去寻月御探清事情原委。」柳叙白再次看了一眼凌灵身旁凌乱的桌案,嘆气道:「顺带给蓝城捎个话,让他将花想楼留守在西凉的弟子调遣一些回神州镇守。」 凌灵心会神明,立刻开始撰写书函,柳叙白嘱咐完毕后,一路从北寒殿去往天外天更深处的重霄圣境,洛川山高路远,即便御剑飞行也要花上数日,重霄圣境内有白玉京留下的传送法阵,事态紧迫之时方可启用,若有传送法阵相助当日便可抵达洛川。 重霄圣境,柳叙白看着眼前的石碑,这里他已许久不来,上次位临此地还是在七灵之乱平息后,风雪瀰漫的传送法阵被极光笼罩,看惯了崑崙的天山白雪,再看这七彩流光的星辰别有一番意趣。 他走向中心,伸手触摸阵法中心的风场阵眼,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神州各域的星图,洛川二字在此刻映入眼中,他心中默念选定的位置后,身边旋风直升,场景急速转换,原本的寒天之境消失不见,继而出现在眼前的是暖阳怡人,绿意成荫的洛川山水。 洛川气候湿暖,植被生长旺盛,柳叙白此刻立足于一片森林茂盛的山荫之下,溪水湍流从他身旁绕过,激起飞白的水花。原本应当多赏阅一番,可惜他身怀要事无瑕顾及这秀丽景色。 月御似乎已在此地久等多时,一见柳叙白现身,马上迎了上来,正欲开口交代前因后果,就被柳叙白用手势打断,柳叙白凝视着月御身后时隐时现的魔气,看来在等他的不止是月御,还有它。 「既然阁下已知我会前来洛川,何不现身一叙?」柳叙白盯着那团魔气说到,那团魔气停顿了一刻便腾空而起,向着身后的密林深处窜去。 柳叙白心知这是幕后操纵者在引他前去,山林丛生只得步行移进,他足尖轻点,一跃而起到一旁参天古树的枝丫上,站在高处观察了这魔气的流窜方向后,飞身踏叶,极速追赶。 那魔气行至林中深处后便再次停留,仿佛是在等待柳叙白,柳叙白见对方无意再逃,便从高处落下,缓步到魔气身旁,「阁下故意引我来此,所谓何事?」 魔气上下攒动了分秒,便立刻消散,与此同时,数条银色的丝线在树林中显现,柳叙白此时便处于这密布的丝线当中,迎着树叶间隙投下的阳光,柳叙白可以感知到这些丝线的距离在逐渐缩小,对方有意将他困在这天罗地网中。 「柳仙师风姿真是不减当年。」林中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此人所用之声被魔音覆盖,无法辨析身份,柳叙白盯着那个向他走进的月灰色身影,冷哼一声:「阁下既是魔宗之人,便应该知道此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便是冷凉阁的待客之道吗?」那身影也嗤笑的回话,柳叙白按兵不动,指尖已汇聚灵力,若是对方突然发难,自己也可及时应对「阁下还未曾报上姓名,琅环怎是阁下是友是敌?」 「不必知晓我是谁,我只是替东主送份礼物给柳仙师。」 那身影顺而抬手,被绷带缠绕的手指间拉扯着紧密的丝线,他突然交握双手,丝线立刻成网状从四方向柳叙白攻来,丝线所行之处,阻碍的事物皆被切断成两半,柳叙白将指尖灵力推出,前方的丝网应声断裂,扶光剑起,飞旋于柳叙白身边,两种兵刃相碰,星火点点,扶光剑凝聚剑气,在柳叙白的操控下不一会便将整个丝网尽数斩落。 第21页 「扶光剑意,当真不容小觑。」那人似乎早就知道这丝网困不住柳叙白,方才只不过是试探他的虚实,柳叙白旋腕收剑于身后,冷声道:「阁下既然试过在下实力,可否告知在下你的来意?」 「东主让我带一句话给柳仙师,不知柳仙师欠下的孽债可否已还清?」 那人特意将后半句话一字一顿的说出,虽看不清面貌,但闻声便知他此刻脸上应尽是促狭的笑意,柳叙白听闻「孽债」二字,心中一顿,未加思索便立即回话:「琅环自问从未行过亏心之事,何来孽债一说?」 对方显然料到柳叙白会这般,于是出言讥讽道:「柳仙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曾经的一切忘之脑后,当真是无情之人。」 柳叙白被他这一句说的有些乱了心神,万千思绪中他突然觉察出什么,骤而面容透出如冰冷之态,「你说什么?」 「东主的话,我已带到,柳仙师不妨等等看,东主后续的大礼。」那人似乎并没有要纠缠下去的意思,话尽于此,便又化作一团魔气悄然离去。阵风略过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柳叙白无意去追那魔影,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回想刚才的对话。 孽债,这个词让他感到十分刺痛,曾经的一切犹如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切不可中了魔宗的诡计。 月御此刻姗姗来迟,看到在原地呆立的柳叙白,瞬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觉他并无受伤,于是出言询问:「阁主,你可还好?」 柳叙白听到月御的声音,紧绷的面容有了一丝松懈,他点头致意自己并无他事,心中却还在思索着什么。 「月御办事不利,竟未察觉有魔气跟随,还请阁主降罪。」月御愧疚的言语让柳叙白回了神,他安抚了两句便又问起洛川的事态。 「阁主吩咐我的调查之事,已有定论,洛川周围的农户反馈,最近频繁出现异象,例如枯井内泛出黑色的井水,亦或者稻田无故枯萎,此乃魔气侵染的结果,好在魔气不盛未曾有人员伤亡。」月御悉数汇报着调查结果,生怕错漏什么关键信息。 魔宗既已现身洛川,那便只得将这些魔迹一一处理了,否则平民百姓便会收到侵蚀,柳叙白心中还在回想那个魔宗派来的人,他原以为对方是冲着沈凛来的,未曾想对方的目标原是自己。 他是怎么降临到此间的?还有那切割的姿态,总看着有些熟悉。 还有灰袍人口中的东主,究竟是何人,他怎会知道……那件事。 第十四章 前尘往事 「死伤惨重,援军为何迟迟不至?你我需火速突围。」 「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部署为什么和图上的不一样?」 「来不及了……你去护住神君,他不能出事!」 「敌人太多了如何应对?所剩的只有我们了。」 「那就拼了,我等拼上性命,也得护送神君离开。」 「拼了!」 「拼了!」 柳叙白脑内翻来覆去的被这些对话的片段侵扰,心神不宁,自从遇到那个不速之客后,沉重的罪恶感便一直浮现在他心头,那句「来不及了」充满绝望的声音犹如魔音版在他耳际迴响。 犯下的错他真的还的清吗?柳叙白自问道,他原本以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可以随着时间而淡化,如今却被人重新提起,他心中倍感煎熬。 「阁主。」月御见站在行舟船头的柳叙白神情涣散立刻上前问询,柳叙白被月御的声音打断了思虑,心情渐渐恢復平和,月御见柳叙白状态有所好转,便继续道:「随着洛水而下,便是魔气侵染的抚柳镇,我们可要前去?」 「自然。」柳叙白笃定回答道,看着潺潺流动的洛水,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不安的预感。 二人顺着洛水流向一路自西而下,柳叙白眼神掠过周遭的农庄,耕地中的荒芜让他不禁眉头一皱,这比想像中的情况要严重的多,他前脚刚落步于岸边,便被不远处传来的唿救声吸引。 一群乡民没命似的向前奔逃,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勐兽在追赶,月御拦住一个行色匆忙的农夫,「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快逃吧,不知这镇子是招惹了什么孽物,竟会吃人。」农夫说完就想继续逃命,月御拉着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扯回:「吃人?什么意思?」 农夫见月御拉着他不让他走,于是有些急了眼,正欲破口大骂,看到月御身旁的佩剑被她用拇指顶出一些,刃面银光微闪,便消了气焰,立刻乖乖回答。 「这镇子周围从前几日开始就总出现怪事,庄稼突然枯死,井内黑水密布,原本以为是冲撞了什么神明,大伙都去庙里烧香祷告,结果今日,突然冒出一团黑气,被他缠住的人一瞬间就只剩下白骨,姑娘莫要为难我了,我得去逃命了。」 说完一把甩开月御的手,发疯的似的逃走,「将那魔物擒住,我亲自审问。」柳叙白髮话,月御得令便逆着人群前去捉拿魔物。 只见不远处剑气四起,一道虹光斩破天迹,惊起鸟雀阵阵,继而黑色的烟尘喷溢瀰漫,柳叙白缓步上前,见地上正躺着一个满脸布满血红色魔纹双眼通红的魔宗弟子,月御身手极好,即便是穿着罗裙依旧可以将这魔物速战速决,地上已有数团白骨,想来是这魔宗弟子所为。 第22页 奇怪,他不是第一次见魔宗弟子,他们都与常人无异,也不会轻易吞噬他人来提升修为,这一点便是在魔宗也是被严令禁止的,而眼前的这位,与他印象里的截然不同,看起来更像是被某种力量侵蚀,失了理性。 「你是如何穿越大周天伏魔阵来到此间的?」柳叙白黑着脸没有与他废话,直截了当的开始了问话,那魔宗弟子对他甚是不屑,虽已被月御打成重伤,但依旧硬扛着不说。 柳叙白见状立刻给了月御一个眼色,月御单手挽诀,一道伏魔印重重的打在那魔宗弟子身上,魔宗弟子当即喷出一口鲜血,随着印诀扩大,地上瞬间燃起赤红的火焰,将他团团围住,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想要将身上的火焰熄灭,只可惜他越是挣扎,火焰越是旺盛。 「南明离火?你是仙门中人。」魔宗弟子一边哀嚎一边发问,柳叙白轻笑:「既知我是仙门中人,还不速速回答?」 他指尖一抬,火势瞬间涨大数倍,那魔宗弟子被炙烤的疼痛不已,在火光中惨叫:「我等自七灵之乱后就留在此间,何须跨越大周天伏魔阵?」 魔宗竟然在神州之内埋伏了弟子?柳叙白倒吸一口凉气,七灵之乱过去已有上百年,魔宗竟从那个时候就派遣弟子在此潜伏,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里应外合冲破结界染指神州?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魔宗未必只留了一脉弟子在此界,其他诸界兴许也有疯魔的魔宗弟子渗透。 「既然潜伏多年,又为何在此时露了身份?」柳叙白继续问道,那魔宗弟子已经被南明离火烧的皮肉焦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魔尊令使已降临此界,我等听诏而来。」 他的眼神阴狠无比,若不是实力差距过大,他恨不得生吞了眼前之人。突然他盯着柳叙白上下打量了一番,双眼眯起,发问道:「你是柳叙白?」 「正是在下。」柳叙白朗声回答,对方听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原本痛苦的表情消失不见,继而一抹狡黠浮上面容,他哈哈大笑,不顾身下燃烧的烈火向柳叙白扑来,月御眼疾手快,立刻将长剑从那人后心刺入。 魔宗弟子立即鲜血喷涌瘫软着倒下,他目眦欲裂的瞪着柳叙白,口中发出的声音竟变得与之前灰袍人一致,「柳叙白,我知道你的秘密。」 话尽于此,魔尊弟子瞬时自爆而亡,瞬间地上仅剩一团炸烂的血肉,换做以往,略有洁癖的柳叙白定躲的远远的,生怕被这污浊沾染,但是是此刻,他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瞳扩张,任由鲜血喷溅在他身前。 魔宗弟子的遗言让他再一次的陷入了回忆的乱流中,那些过往的场景正如画片一般的在他眼前闪回,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但画面却变的更加清晰,强迫让他看清那些惨烈的记忆。 他身形一颤,月御马上将他扶住,她从未见过柳叙白这般慌乱,天幕之战死伤无数,远比现在要惨烈,他怎会因为一个魔宗弟子自爆而这般魂不守舍。 言灵咒,是言灵咒! 柳叙白恍然意识到刚才是那个灰袍人藉由魔宗弟子身躯向他施加了此咒,虽然此法并不会令中咒者发生什么变化,但中言灵咒者会受施咒者控制,灰袍人正是想要藉此操控他不断回忆曾经的一切,好令他被这些记忆逼得疯魔。 好在发现的及时,他心中默念了三遍净心诀,颅内混乱翻滚的思绪才逐渐平静下来,在魔宗只有魔圣大君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学习言灵咒,那灰袍人显然身居高位,应该就是魔宗弟子口中的魔尊令使。 这便是他送的第二份大礼吗?柳叙白心道,为什么魔宗企图让他记起从前,知道当初发生何事的人,如今都缄口不谈,甚至已成禁忌,难道此间内发生的事情,都与前尘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为什么会突然找上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不能再想了,他不能再和前尘有任何瓜葛,否则,对谁都不好。 柳叙白头疼欲裂,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在他身周叽喳吵闹,让他片刻不得宁静,他唤上月御速速离开此地,刚才一战声势浩大,已打草惊蛇了其他疯魔的魔宗弟子,再想追踪难上加难,先到抚柳镇找个地方落脚,也让自己整理一下杂乱的思绪。 抚柳镇中,此刻正是热闹不已,原本如此偏僻的地方应是人迹罕至,但现下却人满为患,月御这因这几日都在镇子附近调查,所以早已在佰味楼定好了两间上房,不然临时想要找一间客房恐怕是难上加难,保不齐还得露宿街头,柳叙白在楼内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身旁的小二原本想迎上来招唿,被月御凌厉的眼神吓的不敢靠近。 「此地可是有什么好事将近?」柳叙白恢復了以往风轻云淡的样子,观望这周围打扮各异的行客,有的打扮华贵,有的则持刀佩剑,还有的贼眉鼠目,显然这些人都不是抚柳镇镇民,而是从各地汇聚来此。 「坊间传言,再半月有余,浮陵出水。这些人都是奔着去浮陵宫捞一笔来的。」月御的一番话让柳叙白险些端不住手中的茶杯,这也太巧了,自己恰好赶上了浮陵古墓出水,他许久未至凡尘,已不记得浮陵宫就在洛水入海处,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有人刻意安排,柳叙白不好判断。 反正一路都是被人推着走,敌暗我明倒不如顺势而为,柳叙白放平了心态,但是沈凛不在此地,原本去浮陵宫就是要调查玲珑匣的事情,再加上抚柳镇可能还有隐藏的魔族,不如索性叫弟子们一起下山来此歷练。 第23页 浮陵宫出水还有些时日,众弟子术法尚未达到可使用传送阵的品阶,即刻出发亦要数日,等他们抵达,应可刚好赶上。 楼下人多眼杂,月御在此地不方便行使术法传信,便转身上了楼回了房间,柳叙白则留在楼下继续喝茶,小二见月御离去,总算是逮到时机上来搭话。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像您这等尊贵之人,可也是来凑这浮陵出水的热闹?」小二在佰味楼行事多年,拍马奉承之语几乎脱口而出,柳叙白闲来无事,便也打趣了起来:「在下行游至此,恰逢异观将至,便想着多留些时日。」 小二一听柳叙白也是来寻浮陵宫的,便唾沫横飞的说起来,顺带还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公子若要去浮陵宫,可要多带些人手,听说镇子周边最近也不太平,若是只有一个姑娘陪同恐是不妥。」眼神转向周围那些绿林装扮的人。 柳叙白哑然失笑,小二以为月御是陪同自己的女伴,不过想想也是,这荒郊野岭的自己这幅打扮确实有些显眼,指不定已经被谁盯上,小二此言也是善意。「多谢小二哥提醒。」 柳叙白将为数不多的碎银摸出一块悄然塞入他的手中,小二诚惶诚恐的收下,谢赏之后压低声音道:「小的多说一句,公子晚上最好点灯入睡,以防……」他瞟了一眼领桌抱刀而立头戴斗笠的男子,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唯恐那人听到。 小二忙着去张罗其他的客人便也没有多留,柳叙白将茶喝尽便也准备起身上楼,他刚行至楼梯口,方才一直旁观的斗笠男子却将他拦住,「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第十五章 故友相逢 柳叙白看着眼前人,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敌意,相反则是一种莫名的熟悉,便也没有反驳,而听从了对方建议,随着他绕去了佰味楼的偏僻角落,那人站定后,将斗笠脱下,柳叙白看着那张脸不由得惊唿起来:「将离?」 「难为你这么多年不见还能记得我。」名为将离的男人伸拳在柳叙白身上轻打了一下,老友重逢,柳叙白惊喜至极,将离是他与他的过去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也是那一场灾变的亲临者,但是将离的身份非常敏感,因为他也是魔宗之人。 将离没有魔宗弟子脸上那般浮夸的咒文,清俊的面容一道描红顺着眼尾向上延伸,将他原本细长的眼睛勾勒的更加邪魅,身上的粗布麻衣与他高傲的气度格格不入,甚是违和。 「你怎么也来了神州?让魔宗除名了么?」柳叙白很少这般与人开玩笑,但是面对将离,这等生死之交他还是有这个闲情雅致的。「堂堂魔宗圣君竟落魄到要装成刀客,实在不行到冷凉阁,我给你谋口营生。」 将离白了他一眼:「去去去,还是一样没有正形,我来此是有要事告知于你。」 他将手指向唇上一抹,原本红润的唇色突然染上一丝青蓝之色,柳叙白知道,这是魔宗言灵咒的高阶术法,专门用于签订不可言说的契约,承咒者不能将施咒者与他言说的事情向外透露一字,否则变回爆裂而亡。 「和之前一样,你我立场不同,出于友人之谊我还是必须来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到神州,是因为魔宗与神域上层有所交易,天幕法阵崩塌也是计划之一。」 「你的意思,魔宗是从神域领土通过天幕法阵到达的此间?」神域已位列诸界之上,而且与魔宗又是宿敌,何苦再与魔宗勾结行事?见将离没有回答,他便知道自己猜的应该与正确答案较为接近,言灵咒下,将离只能旁敲侧击的将有限的信息传递给柳叙白。 将离拍拍柳叙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庭……呃琅环,魔宗这次动用的力量,远比神灾变时的阵仗要大得多,何况神域那边,我们都无法知晓发生了什么变故,话尽于此,你切记小心行事。」 「今日我曾遇到一个灰袍的魔宗中人,我猜他应该是魔宗令使,他说……他知道那件事,还通过一个魔宗弟子对我下了言灵咒。」柳叙白对着将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截了当的便把猜想说了出来,将离若有所思,应该是琢磨要怎么提点柳叙白。 「你知道并蒂佛莲吗?」将离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显然他问的东西涉猎到了机密,柳叙白点头,并蒂佛莲是生长在神域的一种珍奇植被,传说此物能将自爆崩坏的修行者修为保留,转世重生后吃下此物便可恢復往日的修为,但并蒂佛莲仅仅是存在于传言中,柳叙白并未见过。 「我只能告诉你,并蒂佛莲真的存在,而且它的用处远不止保留修为这么简单。」将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紧盯柳叙白,仿佛是在强调要他细细去盘查有关并蒂佛莲的事情。 「他……如何了?」柳叙白心间一阵拧痛,虽然他打算将此事完全忘却,但是看到将离,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将离摇了摇头,看来这个问题也被言灵咒所限。 「魔宗在神州不会逗留太久,距离计划正式实施还有些一段时限,你还有时间,希望你能赶在下次我们相逢之前,找到问题的答案。」 将离已经将能告知的信息尽数说于了柳叙白,他心中已是十分感激,虽然二人身份不同,但从前的志愿未曾改变,将离在此处不能多留,以免被令使觉察,于是作别柳叙白悄然离去。 信息量太大了,他发觉自己要查的事情越来越多,仿佛从问天峰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七灵之乱展开,终究还是不能放过他吗?柳叙白心想,他摇摇脑袋,算了,多想也无济于事,不如学宛郁蓝城先躲几天懒,等沈凛他们到了再一一追查吧。 第24页 日月更迭,朝暮交替,柳叙白在佰味楼中总算是清闲了几日,除了午夜梦回时总是被言灵咒干扰,想起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外,在抚柳镇的日子还是极为舒坦的,镇中的相较厉害的魔物已经月御清除的七七八八,剩下那些不入流的小喽啰,就等着冷凉阁弟子收尾。 今日洛川大雨,柳叙白正坐在二楼房间的窗前观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一抹熟悉的月白色在朦胧的烟雨中逐渐清晰,是冷凉阁的弟子们到了。许是众弟子生怕御剑飞行惹眼,便在镇外落停,行路而来。 月御应照柳叙白吩咐前去接引,不一会便将素尘、沈凛便出现在了柳叙白的房间内,二人风尘僕僕,原本的道服已被雨水尽数打湿,一阵湿潮的风吹过沈凛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素尘见到柳叙白立刻拱手行礼:「师尊,除玄度师弟率一脉弟子留守清规峰,其他冷凉阁弟子已尽数到齐。」 「素尘一路辛苦,今日先带他们下去休息,明日雨停便随月御去清扫魔物余孽。」柳叙白微笑道,虽然这样称唿魔宗道友他总觉的别扭,可弟子们都在,他多少还是注意一下用词,他顺手想去摸腰间的玉骨摺扇,但却想起来之前从清规峰走的太匆忙忘记将扇子带上,继而甩甩了衣袖缓解尴尬。 待素尘月御离去,柳叙白髮现一直未曾说话的沈凛正在一旁双眼明澈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自己与他搭话,柳叙白笑问:「为师不在崑崙的这些日子,寒濯有没有偷懒?」沈凛听闻柳叙白唤他寒濯,心中惊喜,似是邀功一般的回答「没有!一天都没有!」 柳叙白看着沈凛,才数日未见,沈凛的气质就如脱胎换骨了一般,神采奕奕,远不是之前那个虚弱无力的少年了,但是此刻不是闲聊的时候,他将自己查到的玲珑匣见闻与之前对魔宗的猜想尽数告知了沈凛。 「三日后浮陵出水,你需随我深入古墓。」柳叙白有条不紊的安排道,「如果玲珑匣真与魔宗有关,那就意味着,你的身份有可能是魔宗一脉。」 沈凛沉默,没有马上回復柳叙白,因为此刻他有些纠结,他知道柳叙白是名门正派,各界与魔界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些天他在柳叙白给的捲轴也查阅了不少。 如果自己真的是魔宗的人,那现下他拜入九阙城不就让此处变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皆对魔宗避之不及,一个正道仙师收了一个魔道徒弟,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柳叙白难以自处。 柳叙白看出了沈凛的心思,于是负手立于他身侧,轻声慢语问道:「在寒濯心中,魔宗是不是全是奸恶之人?」 沈凛当然是这样认为的,在冷凉阁的日子里,他不是一次听玄度说起之前的各界被魔族侵扰的事情,魔宗弟子在任何一界都是人人得而诛之,他不知道柳叙白和他说这个是想做什么,心里有些没底。 「任何人都无法选择自己应该降生于何处,魔宗行有恶迹,乃当权当政者残暴所至,并不能以此将所有魔族圈定成型。人性尚且难测,犯恶逆者不在少数,而魔宗之中亦不乏有良善之辈,切莫因他人评断而心生芥蒂。」 柳叙白的一番话让沈凛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期初他还有些担心若自己真是魔宗之人,柳叙白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扫地出门,如今听闻柳叙白对魔宗并没有世人那般的偏颇认知,心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琅环君为何会如此了解魔宗?」沈凛好奇的问道,这一句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这次轮柳叙白沉默不语,他并没有答覆沈凛,在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玄青色的背影,顿时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传来深深的疼痛。 「琅环君?琅环君?」沈凛扯着柳叙白的衣袂,看样子是有些急了,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柳叙白陷入了如此境地,在他的印象里风轻云淡的柳叙白从不会漏出这种神情。 这一阵拉扯将柳叙白拽回了现实,他看着一旁焦灼的沈凛,情绪稍微有些低落,「我……曾有一位魔宗挚友,只可惜……。」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这些情绪不应该表现给沈凛看,于是咬着牙艰难的挤出了一个微笑:「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看来这位挚友在琅环君心中应该是极为重要吧,沈凛心想,不过看柳叙白的反应,他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柳叙白之所以这么难受,应该是他与这位友人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是反目成仇,也许是斯人已去。 他想宽慰柳叙白,但不知要干些什么,于是他左思右想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的手小心穿过柳叙白的腰侧,双手交叠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口中安慰道:「琅环君不必难过,你还有我。」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柳叙白立刻无暇再去想其他的事情,沈凛的身体透过湿冷的衣服,传来阵阵暖意,驱散了原本他心头的阴霾,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柳叙白正想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但是转念用指节轻轻颳了一下沈凛的鼻子,笑骂道:「真是胡闹,越发没规矩了。」 第十六章 浮陵出水 这一日,佰味楼内人山人海,只因今日便是传说中浮陵宫出水的日子,各路人马纷纷在楼内集结,不少人甚至在等浮陵出水的这段时间拉帮结派。 初晨未至,鸟雀尚眠,新月的轮廓还挂在枝头,沈凛便来敲柳叙白的门「琅环君,该出发了。」柳叙白原本就睡眠很浅,一大早客栈通道内人来人往,习惯了崑崙安静的生活,这样繁闹的声音早就已经吵得他睡不着,他将门打开,迎沈凛进来。 第25页 「素尘师兄他们已经去清理其他魔迹了,琅环君不等师兄他们一起吗?」沈凛问道,昨日柳叙白特意告知他今日不必与素尘月御同行,为此羽浮还一直闹脾气,说柳叙白太偏心,只带沈凛一人出去。 「不必,今日去浮陵宫本身就是查证你的身份,如果你真是魔宗,让其他人知道会对你不利。」 柳叙白边整理着装边缓缓道,沈凛见他替自己考虑的十分周到,嘴角的笑意就不自觉的浮了上来,应了声「好」后,便将挂在旁边的外衣替柳叙白披上,还贴心的替他繫上了腰带,柳叙白平日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一时被人这般照拂,稍有不适应,相比之下,沈凛却显得自然很多。 二人出了佰味楼,一路向东,直奔洛水入海之处。这一路上,可谓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柳叙白失笑摇头,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只知浮陵宫内藏有宝藏,但不知这其中暗藏危机,何况浮陵宫内最有价值的灵器早已在上一次出水时被各方修仙者抢夺一空,留下的也不过是些金银珠宝,相传浮陵古国神秘诡谲,善修诡道,灭国之后,仅剩这一座浮陵宫古墓,对于古国则没有更多的传闻。这些人如此盲目寻宝,不知其兇险,恐怕皆要折在里面。 沈凛紧紧的跟在柳叙白身后,生怕被拥挤的人潮挤散,柳叙白也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待沈凛跟上,两人终于在人流的簇拥下抵达了海边,海水正随着新阳初升缓缓退去,人群也随着退潮步步向前。 柳叙白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人争先恐后的从他身旁跑走,沈凛纳闷的问道:「琅环君我们不跟上去吗?」 「与他们同往,还能查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吗?」柳叙白反问,反正自己也不是从正门进去,不如等人都走尽了再绕路从其他入口进入,免得被其他闲杂人等盯上干扰进度。 沈凛见柳叙白不紧不慢,便又问道:「那我们为何还要这么早来?」沈凛昨夜一直不敢睡死,生怕耽误了今早的行程,柳叙白看他一脸迷惑,便道「因为浮陵宫日升出水,日落潜沉,时间有限。」 待身边无人后,柳叙白召出寻龙镜,他口中轻念咒语,寻龙镜上便开始涌现天心十道,柳叙白轻轻将手撤走,寻龙镜便滞留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字符在其表面浮动,沈凛看着那些游移字有些犯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远处跟随海水而行的人群。 随着浪花渐退,滩涂深处逐渐露出通往浮陵宫的一条神道,神道的石块已被海水侵蚀残缺,幽绿色的水草密密麻麻的附着在位列神道两侧威严肃穆的石像生上,顺着神道看去,远处浮陵宫的轮廓已渐渐浮出水面,此墓背海面山,坐北朝南,极其不符合建造陵寝的风水学说。 遥遥望去,浮陵宫青白的石壁在阳光下异常诡秘,仿佛是在警告入侵者速速离去,主殿门口的人群快速向内涌入,不一会滩涂之上就只剩柳叙白与沈凛二人。 「找到了。」柳叙白看着寻龙镜上其中一个方位的字符闪闪发亮,沈凛站起身,见柳叙白向着浮陵宫旁被水包围的地方地方走,他便立马快步跟上。 行至浮陵宫被海水包围的海域,柳叙白单手一挥,一道冰面立刻显现,沈凛自是没见过凝冰渡海这等玄妙之法,尤为好奇,他随着柳叙白小心行走的冰面之上,足尖所至之处,冰花如影随至。 此刻他们已经位处于浮陵宫的后侧,此处被海水严实的包裹着,高耸的石壁之上没有任何的通行之路,难不成要爬上去吗? 沈凛眨巴着眼睛看着柳叙白要如何行做。柳叙白从怀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向水面的一抛,珠子下落的瞬间,原本翻涌的海水竟避开珠子向两侧堆叠。 此珠乃是归墟所产的避水珠,佩戴于身可水不沾衣,避水珠下落至一定深度后,石壁下方出现了一道几乎与墙壁严丝合缝的石门,乍一看还以为是墙面的龟裂,实则应是建造陵墓后留有的出口。 「就从这里进去。」柳叙白带着沈凛跳下冰面落在避水珠旁,他单指一弹,石门便从中碎裂开来,幽深的通道内寒气阵阵,令人顿觉不适。 此处进入浮陵宫能省下不少时间,既不用开启隔世石,又不必在前室和其他耳室中耽搁太久,「寒濯,从现在开始,你闭上眼睛,用心去感知一下周围是否有什么异常或变化。为师做你的眼,引你前行。」 他将手递给沈凛,沈凛自觉的牵住,随即闭上眼睛。若沈凛真的是魔族,此地若有魔气他定能准确感知,柳叙白心想。 此刻沈凛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他定了定神,调整着自己的唿吸,想起在清规峰时,柳叙白曾讲述过灵动感知一说,人在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感,将心放置于完全平和的状态下,凭藉周遭的风吹草动来感知万物之间的变化。 甬道内漆黑一片,柳叙白将南明离火召出于掌内,照亮前行的方向,他小心的拉着沈凛,为他探得一条最为平稳的路。此刻沈凛似乎感知到了火光的温暖,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他听到水滴坠流在地面上的声响,闻到了潮湿腐败的空气,还有……从不远处传来微弱的风,那风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腥膻之意。 「琅环君,前方西北方。」沈凛倾侧头颅对柳叙白说道,柳叙白会意,将南明离火照相西北方,只见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间墓室,墓室正中摆放着已经大开的棺椁,散落一地的金银玉器表明此地已被发觉过,柳叙白注意到西北角一盏长明灯正摇曳着微弱的星火之光。 第26页 柳叙白凑近观看,这长明灯中注入了由汐族鲛人冶炼的灯油,可保灯烛长明至百年,按照常理,墓室之中应是灯明四角,而鲛油灯是不会因为强风或海水自然熄灭,他看着棺椁四处,被斩裂的碎块,残破壁画上的刀光剑影,此处应该是发生过打斗。 尚在感知的沈凛,扯了扯柳叙白的手,示意他朝着棺椁的位置走去,二人来到棺椁前,墓主的骸骨早已化作碎块,仅一个头颅尚在,其他只剩些许陪葬之物,沈凛闭着眼睛,指了指棺椁:「这下面有风,风里有微弱的血腥气。」 柳叙白将沈凛安置在身后,冲着棺椁便是一掌,灵力冲击将整个墓室震的嗡嗡直响,烟尘散去后,原本棺椁的位置下,出现了一个深坑。 「走。」柳叙白揽住沈凛的腰,轻身一跃,将他带入深坑下层。下层依旧漆黑弥散,仅有南明离火在的位置有些许光亮,借着火光,柳叙白才看清,在他们周边,横七竖八散落着人血木制成的红褐色棺材,地面呈下凹之状,这墓室竟将穹顶与地面逆位翻转,凶煞之意尽显无余。 见柳叙白久久未曾言语,沈凛闭着眼出声询问:「琅环君,可是有什么不对?」「这里有许多的空棺。」柳叙白答道,他之所以没有再说话是因为他发觉,此地应是陪葬坑,而这些空棺内本应躺着尸身全部凭空不见。 是起尸了吗?柳叙白皱眉,他指尖轻轻抚摸着棺材的表面,黏腻的汁水令他不由得有些犯噁心,浮陵宫沉水多年,这里的尸身早就应该葬身鱼腹,最起码也应该像之前棺椁里的化灰白骨一样,留有一星半点的痕迹,此地空棺累累,便说明这些尸身不翼而飞。 「寒濯,你可还感知到什么?」柳叙白髮问,沈凛仔细探查了一番,缓缓说道:「这空间内,好像有一道网。」 网?柳叙白看着一旁被整齐分割的棺材盖子,心中顿觉不好,他拉起沈凛,向后退去,空间内一道道白光乍显,这场景柳叙白是见过的,正是那灰袍人的手笔。 「柳仙师还真是敏锐,这么快就发现纵偶丝的存在。」那被魔音附着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好在柳叙白髮觉的及时,不然自己与沈凛再向前一步,便会陷入这纵偶丝密布的网内,到时候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沈凛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于是将眼睛睁开,长时间的黑暗让他一时间对南明离火的火光有些不适应,他揉揉眼睛,顺着柳叙白的目光看去,这乱葬岗一样的棺木旁,高筑的石像上立着一个灰袍人,那人身上有一股自己狷狂的气息,与柳叙白身上那种气韵截然不同,他这时才体悟到,这应该就是柳叙白说的魔气。 纵偶丝一词即出,柳叙白便有些唿吸不畅,但是他还是强撑着没让自己失态。 「这次阁下有何见教?」柳叙白下意识衣袂一横,将沈凛护在身后。 第十七章 旧事重提 灰袍人从石像上飞身而下,落在犹如蛛线的纵偶丝上,「前两份大礼柳仙师已尽数收到,这次我替东主送第三份礼。」 灰袍人没有在与柳叙白对话,而是冲着沈凛道:「你就是柳仙师新收的弟子沈凛吧?」沈凛听到灰袍人唤他名字,便应了一声,眉目之间尽是敌意,虽然他没有见过洛川密林那一战,但听方才所言,此人应是柳叙白的敌对之人。 「你可知,他要你拜入九阙城是要将你圈禁?」灰袍人询问道,沈凛听出此人话中略带挑拨之意,面色渐冷道:「与你何干?」 灰袍人没想到沈凛居然不问缘由的反驳于他,于是大笑了两声:「那你又知,这位高高在上的柳仙师,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此言一出,沈凛双目杀气骤起,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次?」 柳叙白没见过怒极的沈凛,生怕他也中了魔宗下的言灵咒,于是拉住沈凛沖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过激。 灰衣人见此计不成便又道:「这才几日,便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你若是知道他从前做的混帐事,恐怕就不会像现在如此了。」若不是柳叙白拦着,沈凛早就冲上去和灰衣人一较高下了,虽然实力悬殊,但怒急攻心之时谁还有能在意那么多呢? 「阁下此行仅仅只为了羞辱在下吗?」柳叙白坦然一笑,他虽已尽力弥补过去之失,但对方显然不满足于他的付出的代价。既然对方揪着自己的过去追着不放,那边直面面对好了。 唯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纵偶丝为什么会在灰袍人手中,那本是属于…… 「柳仙师未免太小瞧我了,若只是呈口舌之快,何须在此?」灰袍人用力将双手上的纵偶丝一拉,那些穿插在墙壁中丝线顺势向他收回,原本的墓室壁画竟开始出现裂痕,随着裂痕逐渐扩大,墙壁中一具具如同雕塑的尸体逐一显形。 准确来说,那些并不能算是「人」,因为他们除了保留一些人类的体型外,已经于怪物无异,脖颈处翻红的三道腮正在随着唿吸扇动,手臂与脸上尽是凹陷的鳞片,七窍应是之前陪葬时便被锁魂红线封住,皮肤已经被水泡的惨白泛青,血色全无,部分肢体还略有残缺。 「让我看看,扶光剑意的真正实力。」灰袍人飞身向下,直直朝柳叙白杀来,手中的纵偶丝如雨般像他射出,柳叙白匆匆将沈凛推到一边,单手一划,扶光剑通体泛起白光横空出现。 第27页 他紧握剑身,手腕旋迴,将纵偶丝尽数斩落,灰袍人双手窜动,将纵偶丝拧成一条白练,再次挥甩向柳叙白,柳叙白以雁回之式飞身闪躲,足尖为轴,继而向前突进,对灰袍人发起进攻,兵刃相交间火光四溢,但明显扶光剑更略胜一筹。 柳叙白使出一招杳踏星河,剑气凝成如流星般的微小利刃,向灰袍人击去,灰袍人闪躲不及,被些许利刃刺中,月灰色的袍子上血迹斑斑。但灰袍人似乎对于这场战斗十分迷恋,即便被柳叙白的剑气伤及皮肉依旧不知疼痛奋力反攻。 二人对招之时,那些鱼型人身的行尸开始蠢动,目标正是落单的沈凛,沈凛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一柄下山时素尘赠与他的佩剑,而他还并未习得太多剑术,只能用与素尘讨教的简单招式应对。 行尸行动极快,挥舞着青绿色的长甲向沈凛抓来,沈凛弓膝挥剑,将其中一只行尸的手斩落,正身后冲着向他而来的另一只行腹部重重一踢,手腕剑花,提膝上起,点剑一刺,正中行尸咽喉。 柳叙白全力迎战灰袍人,但时不时还是会担心沈凛的安危,毕竟自己的剑意绝学沈凛还未曾涉猎,仅靠素尘教给他的几招很难应付这么大规模的行尸攻击。 灰袍人看柳叙白目光总瞟向沈凛,趁其分神之时,从袖口内甩出几枚金羽翎刃,柳叙白回身躲避,但其中一枚还是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 「柳仙师,你的对手是我,分心可不行。」灰袍人似是得意的叫嚣道,见对方战意甚浓,沈凛又身陷险境,两难之际,柳叙白只得先将灰袍人击倒,他悬剑于身前,双手张开平抹,扶光剑立刻幻化出数把相同的长剑,他单手迴旋,数把长剑便组成圆环之列,以多个方向向灰袍人攻去。 灰袍人一时间应接不暇,被扶光剑阵缠住,趁此良机,柳叙白飞快抽身脱离战局,剑指凝气,旋即打出,将沈凛身边的行尸尽数斩杀,柳叙白上来一把抓住沈凛上下打量,焦急的问:「有没有受伤?」 沈凛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微笑着摇摇头,他见柳叙白如此紧张他,心里自是喜不胜收,被人牵挂的感觉竟是如此幸福,但是当他看到柳叙白的脸上还在渗血的红色的划痕后,立刻紧张起来:「琅环君,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柳叙白丝毫不在意,继而他面露严肃之色道:「这个暂且不论,此地太过危险,为师替你开一条路,趁现在离开浮陵宫。」他不能让沈凛与他一起陷入这危险境地,灰袍人实力不凡,若是有心思对沈凛不利,仅凭柳叙白一人恐怕难以招架。 沈凛听到柳叙白说让他走,满脸写着不愿,「不,我要随琅环君一起,我不要一个人走。」语气中满是决绝与笃定。语毕,他便做出背水一战的姿态,横剑于身前道:「琅环君放心与他一战,我绝不拖累你。」 这孩子……柳叙白心中感动,罢了罢了,权当是陪他歷练了,他看着沈凛如此坚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手中的渐渐凝聚起了一道不同往常的灵力,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动用它了。 此刻灰袍人终与摆脱了扶光剑的纠缠,他并未趁二人说话空隙发起偷袭,驻足听了一阵二人对话后,竟迟疑了一时半刻,随即冲着柳叙白冷哼一声「虚情假意。」 柳沈二人相背而站,放心的将背后交给了对方,第二波行尸已经扑了上来,沈凛此刻状态甚好,他似乎也有点喜欢上这种杀伐之意,嘴角不由得扬起,他提剑上挑,轻松的将一只行尸的头颅刺穿。 灰衣人催动纵偶丝,行尸们突然暴起,发了疯似的由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数量过于庞大,情急之下,沈凛将剑重重的往地上一插,单手变化,掐出印诀,口中喝道:「天罡正法,玄心道一,煌煌天威,唿为至即,雷霆万钧,敕令奉行。」 随着他话音结束,墓室内雷云汇聚,青雷紫电在云层内翻涌,数道雷霆从云中五个方位噼落,伴随着炸裂的声响,尸群瘫倒一片,焦腥的味道也随之瀰漫开来。 引雷决?柳叙白回过身吃惊的看着沈凛,他怎么可以使用引雷决?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给沈凛筑基,理论上他没有灵心道骨,是无法驱动灵力的,更不可能仅凭指诀就诏来雷霆。 素尘玄度天资聪慧,尚且还练习了三年才学成,自己不在清规峰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力量让他可以无视灵心道骨的限制,自由调用灵力? 这些问题还是等之后再问吧,柳叙白心道,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此刻他他知晓沈凛尚可自保,顾虑已无,集中精力全心应战,他将扶光剑召回与身前,对着灰衣人一笑:「阁下小心了。」 扶光剑刃寒光一闪,由下自上飞向半空中,以本体为圆心,逐步分化出三层剑群,旋转着继续扩大攻击面积,直到数量增加到整个墓室中已无立锥之地。 扶光剑影已将整个墓室照的如同白昼,那些行尸非常惧怕这种强光,纷纷开始乱窜,直至变成飞灰散去,灰衣人似乎也被这阵仗震惊到了,竟没有做任何的防御措施,呆立着望着那些耀如白日的剑群。 「不知阁下可否接的了在下这一剑?」柳叙白眼中闪过少有的杀气,他出此招也只是威慑灰袍人不要轻举妄动,如若真的将此招放出,恐怕整个浮陵宫都承受不住,更何况陵寝内还有一群不知内情的普通人。 第28页 「……」灰袍人沉默了半响,突然重新跃回之前的石像之前,「柳仙师好身手,这次是我输了。」见他服输,沈凛终于松了一口气,收剑于鞘,原以为是要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没想到柳叙白的功力竟如此之深厚,看来他一直是在有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柳叙白见灰袍人消了气焰,失了战意,便抬手召扶光剑,将满天剑气收回。 「可惜时间到了,不然还真的想再与柳仙师讨教讨教。」灰袍人悻悻道,然后目光移向沈凛:「我奉劝小友一句,柳叙白不可信。」 沈凛早已对灰衣人深恶痛绝,哪里还容的下他这般轻侮柳叙白,正欲再起一道引雷诀,地面却突然发生了震动,周围的石壁也随着震颤不断掉落碎屑,看来那些寻宝之人已经启动了墓室的隔世石,不一会便会抵达这里。 灰袍人将时间拿捏的很好,待地震结束后,他将目光重新定位在柳叙白身上,「既然时间有限,那我便替东主,送上第三份礼。」 这一次他没有用魔音俯声,原本的声线暴露无遗,消去魔音后的男子话音竟有些好听,沈凛是这样认为的。但他反观柳叙白反应,却似是被这声音惊到。 「你究竟是谁?」显然柳叙白对这个声音异常敏感,对方也没有再过多废话,缓慢的将帽子摘下,绷带覆盖的脸上,只露出一幅琥珀色瞳孔的眼睛。 他将纵偶丝缓缓缠绕在手腕,然后讽笑着说道:「怎么,纵偶丝都让你想不起来?你是真忘了,还是不敢认?」 此言一出,柳叙白很快就认出了眸子的主人,他身体僵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扶光剑应声落地,嘴唇颤抖着微张,想要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万般情绪哽在喉头,硬是宣洩不出来。 「琅环君?琅环君!」沈凛被柳叙白的反应吓到了,方才那般严峻的情景都未能让他如此失态,这灰袍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摇晃着柳叙白的身体,但柳叙白此刻还深深沉浸在惊愕之中,不能自拔。怎么会……怎么会……柳叙白口中喃喃低语着这一句话,这眼睛与声音,他不会认错,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对方甚是满意柳叙白现在的状态,这正是他想要看的。灰袍人一步步向柳叙白逼近,声音冰冷道:「如今,我再问你一次,你欠的孽债可曾还清了吗?」 第十八章 并蒂双生 「过去种种,皆在含光境内做了清算,你若觉得不够,现下我就在此,想怎么处置,悉听尊便。」柳叙白神情涣散,言灵咒将他心中的愧疚无限放大,此刻他已放弃了抵抗,一副坦然赴死的状态,但是他依旧没有忘记一旁担心他的沈凛。 「他与此事无关,你莫要难为他。」 「你是不是淮……」 「闭嘴!」柳叙白还未讲话讲完,对方便怒不可遏叫骂了起来。 「柳叙白,别以为你藏的很好,我告诉你,凡事都有代价,其他的我且不管,但是这一笔,你还不清!」 「若不是我还有任务在身,今日就同你好好算算。」 沈凛不知道柳叙白和灰袍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从灰袍人的字里行间大概可知,柳叙白曾经似乎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但是他想不通,像柳叙白这种温柔体贴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值得让灰袍人如此执着的想要令他身败名裂? 「我自然不会迁怒与他人,何况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匪浅。」 灰袍人笑着看向沈凛,沈凛被灰袍人注视的十分不适,他拔剑挡在柳叙白身前,他知道自己与灰袍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但他不能放着柳叙白不管,正如当初柳叙白护着自己那样。 灰袍人看着沈凛要与自己鱼死网破的模样,用极为难得正常语调问道。 「他值得你这么以命相护吗?」 沈凛紧了紧手中的见,朗声答道:「当然。」这二字铿锵有力,反倒让灰袍人陷入了沉默,手中原本捏紧的金羽翎也缓缓放了下来。 「他是我师尊,我自是要护他周全。」沈凛眼神中充斥杀意,他早已对这个灰袍人厌恶至极,柳叙白在他心中是不容玷污的存在,就算他深犯恶逆之罪,他也不允许任何人置喙。 灰袍人听到沈凛的话,冷哼了一声,「你让开,这本就是他应得的报应。」见沈凛没有丝毫退让之意,灰袍人不耐烦的说了句「碍事。」 然后将手中的金羽翎相继掷出,沈凛正欲以剑相迎,但附着魔气的金羽翎他若接下怎可能毫髮无伤,一旁一直失神的柳叙白看到沈凛如此,本能的跃身上前将沈凛推开,三道金光闪过,柳叙白避无可避,硬生生用身体接下了金羽翎的攻击。 金羽翎锋利,一瞬间便贯穿了柳叙白的身体,钉在一旁的石壁之上,血液从他破碎的衣服上快速渗出,「咳……」柳叙白只觉得喉间腥甜,随着他一声轻咳,鲜血便从嘴角涌出。 「琅环君!」沈凛发出一声惊唿,立刻跑过来扶住他,伸手想要按住他在淌血的伤口,但无奈伤得太深,鲜血从沈凛的指缝溢出,他没有学过治疗之法,此刻除了着急慌乱,他什么也做不了,心急如焚他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 身体的疼痛让言灵咒暂时失了效,柳叙白大口的喘着气,意识也逐渐冷静下来,「不哭了不哭了,为师没事。」他知道沈凛定是吓坏了,不顾自己还在作痛流血的伤口,赶忙安抚他。 第29页 「真是扫兴……」灰袍人似乎被他们二人的行为弄的丧失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挥挥衣袖收起纵偶丝和金羽翎,而后走到柳叙白身前,一把将沈凛推倒在一旁,立起一道禁制,将其阻隔在外,他抬手捏起柳叙白的下巴,嘲笑了起来:「啧,你弱了不少,可不比以前了。」 他扯着柳叙白后脑的头髮,让其抬起头,继续道:「真好看,同以前一样美。」说完,便将脸凑向柳叙白的唇,似乎打算亲吻一番,手更是直接拉扯起了柳叙白肩头的衣物。 「你别碰琅环君!」沈凛看着柳叙白没有任何反抗,心急如焚,此人一看就对柳叙白图谋不轨,是伤的太重还是受他胁迫,柳叙白怎么都没有反应任由此人羞辱? 「你的小徒弟,可真是护着你啊。」灰袍人讽笑道,他低头在柳叙白的脖颈处狠狠一咬,而后道:「这味道,我很怀念。」 「唉,若不是有他碍事,我还真想花些时间和你叙叙旧。」 「柳仙师,东主的三份大礼,只不过是个开端,日后我们再慢慢清算之前的旧帐。」灰袍人看了一眼一旁着急落泪的沈凛,将柳叙白放开,没有再言语,跃向上层,飞身离去。 此时上层传来异动,应该是那群寻宝人到了,柳叙白艰难靠着石壁将身子撑起,然后将衣服拉拽回原处,失血过多加上言灵咒的侵扰,他身体内的真气正在迅速流失,柳叙白用手指点了伤口旁的几处穴位,鲜血才缓缓止住,但是现在他无法催动多余的灵力来封住伤口。 「琅环君!疼不疼!」沈凛看着柳叙白脖间还在渗血齿痕心疼不已。 柳叙白原本想像以前那般摸摸沈凛的头,让他不要担心,正当手要触及沈凛的头髮的时候,他对上了沈凛的那双琥珀色的泪眼,一时间手僵在空中。 他早该想到的,柳叙白暗骂一声,他从第一次见沈凛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这双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沈凛年纪尚小,柳叙白从未将这二人联繫到一起,难怪……他说他们关系匪浅。 沈凛此刻担心柳叙白的伤势,所以并没有发觉他在观察自己,「琅环君,我先带你离开此地。」他刚想去搀扶柳叙白,便被柳叙白的手式阻止。 「不行,我们还没有查到有关玲珑匣的消息。」柳叙白虽然心绪紊乱,但是他还是清楚自己职责,他自己受伤是小,若是无法在浮陵宫出水的这段时间内查到线索,待那帮寻宝人搜刮之后,下次再来可能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虽然灰袍人说了沈凛与他有渊源,沈凛是魔宗中人的事情应该也是板上钉钉,但柳叙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顺着之前的思路查证,以免陷入他人的圈套。 「可是你现在的伤势……」沈凛有些犹豫,毕竟柳叙白是因为就他而受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自责,如果继续深入下去,这危机四伏的浮陵宫中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不碍事,只是血流的多了一点。」柳叙白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状态说于沈凛听,他倒也没有逞强,虽然说刚刚这三刀六洞的伤势看起来过于严重,放在常人身上必已身死当场,但自己毕竟是修仙之人,最多会有些灵力滞懈,还不至于到性命垂危。 沈凛见柳叙白心意已决,便上前搀扶住他缓慢行走,这件墓室中陪葬的行尸已经尽数被扶光剑意消除,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棺材,现在上层主墓室已有人进来,他们必不可能原路折返,只能在这陪葬坑中寻一条新路。 「寒濯,靠你了。」柳叙白示意沈凛继续使用感知之力,沈凛会意,马上闭上眼睛,方才的一系列战斗令他心态有些虚浮,他平静了好一阵,才将状态调整回刚进浮陵宫时的样子。 墓室中被那些行尸的腥气布满,沈凛微微皱眉,这对他分辨其他气息造成了很大的干扰,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耳旁突然响起淅淅索索的声响,那动静十分细微,他将注意力集中,仔细分辨,像极了沙粒流散的声音。 不好,沈凛勐的睁开眼睛,「琅环君,快走。」他将柳叙白的手臂往自己肩上一搭,架着他向一旁高处的石像跑去。 因为沈凛意识到,方才灰袍人在操控行尸之时,将周边的墙壁尽数毁坏,而这座墓室的四墙外皆是防盗用的流沙沙层,灰袍人与他们缠斗的目的便是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一旦脆弱的墙壁崩毁,那四方的防盗流沙就会涌入填满整个墓室。 柳叙白似乎也觉察到了墙壁的异动,就在他与沈凛达到石像高台的一瞬,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墙壁出现裂痕,万顷黑色的流沙顺着裂口灌入墓室,将所有处于地面凹陷处的事物通通掩埋。 此刻的石像台成了二人唯一的立足之处,沈凛不会御空之术,他无法带着柳叙白从入口出去,眼见流沙逐渐堆积,很快就会将二人一同埋没,他有些着急的问道:「琅环君,现在怎么办?」 柳叙白没有像沈凛那样慌乱,他指着还在涌入流沙的墙面对沈凛说道:「你再施一次引雷咒,将这墙面尽数炸毁。」这墓室逆位倒置的设计,像极了计时用的沙漏,以此设想,若想令沙漏重置,那第一步便是将其中一端灌满,方可令其旋转,呈现真正的正位。 沈凛虽是不解,但是还是按照柳叙白的指示,单手施诀,五雷瞬临,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墙壁炸的粉碎,瞬间黑色瀰漫,流沙如同洪水倾泻入内,柳叙白挥手用灵力凝聚成一道屏障,将二人罩住。 第30页 正如柳叙白所想,就在黑沙遮蔽掉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之时,墓室开始发出吱呀的响声,虽目不能视,但却依旧可以感觉到整个空间正在翻转变化,待到那齿轮转动的声音停止,眼前的流沙便开始缓缓褪去。 当长明灯火光再入眼帘之时,一座正位的墓室呈现在眼前,此处与方才逆位陪葬坑截然不同,与其说是墓室不如说是一间石厅,四周的壁画清晰可见,柳叙白恢復了一些体力,他摆手示意沈凛不必在搀扶,然后走到壁画前细细端详。 壁画之上,是记录浮陵古国的过往,繁盛走向衰败再到灭国都一一记录在案,其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祭司形象吸引了柳叙白的注意,祭司左手持莲花,右手则端着一个四方的小盒子,跪拜于殿前,似乎是在向神明祈福,身后则是万军护佑的皇族棺椁。 他继续向前看去,祭司将那莲花花芯放入匣内,呈供在庙堂之上,以圣水覆之浇灌,时日更迭,花芯中滋生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形,随之祭司携一众子民相继叩拜。 壁画上那黑白双色的身形兵戈相向,黑影似乎略胜一筹,将白影斩杀,并将白影吞入腹内,合二为一。黑影立于皇座之上,脚下臣民拜服,黑影执政后肆意起兵扩张领土,后面的画面几乎都是争战杀伐的场景,再而便是诸国合盟围剿,黑影被杀于浮陵宫中。 这一场景,不知为何让柳叙白莫名的联想到了将离所说的并蒂佛莲,他大胆猜想,难道说浮陵古国的祭司曾经得到过一株神域所生的佛莲,并用他来復活已死的帝王。 玲珑匣则是用来贮存佛莲莲心,使用并蒂佛莲重生肉体之时,会同时产生至善至恶两个復生体,其中一方必须将另一方完全吞噬,才能获得完整的力量。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凛,沈凛似乎也觉察出了壁画的秘密,神情复杂。 「所以,我真的是魔宗的人对吗?」沈凛缓缓开口,声音中尽是沮丧,也许在他心中曾经期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事实如今摆在面前,他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嗯。」相比起沈凛的魔宗身份,柳叙白更在意的是沈凛和灰袍人的双生关系,如果他刚刚的推断没有失误,那他们之间将有一场生死对决,胜者才能继续使用「沈凛」这个身份,而自己和灰袍人之间还有理不清的恩怨,他有些开始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沈凛。 第十九章 失而復得 正当二人还在面面相觑之时,沈凛的脑内突然发出一阵剧痛,这疼痛穿透五内,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跪倒在地,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头。 柳叙白不知他发生了什么,立刻将他扶起查看状况,但沈凛似乎已经被疼痛侵占了意识,牙关紧咬,柳叙白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想要查看是不是神识空间出现了异常,但是这一次神识空间竟让阻止了他的进入。 沈凛的意识陷入了神识空间后,站在空间内的他抬头望去,头顶的几道禁制应声碎裂,大量的画面冲进他的脑海。 一股灼热之感在沈凛的身上蔓延开来,他感觉自己的头仿佛再被人撕扯的同时又被火焰灼烧,柳叙白见此,提气于丹田,将自己仅剩的灵力全部渡给了沈凛。 随着灵力的进入,沈凛感觉身体中涌入一股清流,灼热感被压制,疼痛也稍有减轻。但此刻的柳叙白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身体有些发软,他赶忙向身后的墙壁靠了靠,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凛突然睁开双眼,原本的眸子竟被染上一层赤红,他突然出手用力扼主柳叙白的脖子,柳叙白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沈凛这么一掐,背后勐然撞向墙壁,震的他生疼。 「寒濯……你干什么……」柳叙白被他掐的喘不过气,他用力的想要掰开沈凛扼住自己的双手,但是不知沈凛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柳叙白竟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凛这是怎么了?柳叙白一边尝试挣脱一边思考,他很快就觉察出来一定是沈凛神识空间禁制发生了变化,极有可能禁制崩塌导致的记忆浮动,沈凛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适的场景,现在的反应是对意识里那些不好回忆的反击。 要赶快叫醒他,不然真的要被他杀了,柳叙白挣扎着用手指从沈凛紧握的双手中扣出一丝空隙,借着这难得的时机,他出声唿唤,「咳……寒濯,醒醒!别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沈凛没有丝毫的反应,手不自觉的再次锁紧,柳叙白见此法无效,只得心一横,再这下去命都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见他手中又汇聚起一道灵力,灵力呈金白之色,与平时惯用的蓝色灵力截然不同。 柳叙白怕伤到沈凛,于是刻意避开了要害,一掌拍在沈凛的肩上,沈凛的手被灵力震的松开,重新可以唿吸的柳叙白肺内一下涌入了太多空气,不由得咳嗽起来。调息半晌,唿吸顺畅之后,但见一旁倒坐的沈凛没有反应,他马上过去查看,生怕刚才那一掌打的太狠。 沈凛双瞳无神,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任由柳叙白如何唤他,他都不应。柳叙白思索片刻,手呈双剑指之态,指间触及沈凛的前额,金白色的光束直射他的眉心。 空间内的沈凛,正陷于弱水牢中,常人若碰及弱水一分,便会被腐蚀的尸骨不剩,魔宗之人虽能抵抗弱水侵袭,但疼痛之感无法避免,此刻他的半个身子正浸润在弱水池中,阵阵的痛意席捲而来。 第31页 他逐渐想起,自己打出生以来,就未曾体验过一天活着的乐趣,从小被软禁在不见天日的幽明天竹林之内,黑袍人总是时不时的出现来督查自己是否有逾越之行。 他不可踏出幽明天,不可有任何喜好,亦不可忤逆黑衣人的任何命令,年纪尚小的他总是无法避免犯错,换来的便是一顿皮肉之苦,那时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从未见过光明,便不知自己身在阴狱。 直到他遇到一个误闯幽明天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黑袍人之外的人,那个孩子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将那个男孩藏起来偷偷救治,那个男孩很是感激,向他讲述了自己在外界的生活。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广袤,世间竟有这般多有趣之事,相比下自己的生活如同炼狱,男孩看出了他的心思,教他如何用笔墨绘制丹青,如何撰写文字,二人就这样生活了一段时日。 但是好景不长,男孩最终还是被黑袍人发现,当他兴致勃勃会到茅舍想将自己新画的化作拿给男孩看时,黑袍人毫不留情的告诉他,男孩已经被丢入山涧被魔物分食。 他不需要朋友,也没有朋友,并将那一片满是回忆的茅舍,付之一炬,他失去了唯一的朋友,那时他的心态出现了变化,他第一次知道恨是什么感觉。 离开了幽明天的他,被转移到了地宫之中,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他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表面温柔,实则兇残无比,她总是换着藉口折磨他,鞭笞、夹棍、竹籤,这些卑劣的手段,他都一一体验过。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女人,她要如此待他。那一次,女人说自己的玲珑匣被人动过,不分青红皂白便唤黑袍人来此惩戒于他,尽管他撕心裂肺说不是自己,还是被丢入了弱水牢中。 沈凛看着手边束缚自己的铁链,心中愤怒无比,为什么他不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如此对待?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这时,那个女人来到了此处,沈凛抬头看着她,女子早没了平时的气度,衣衫凌乱不堪,仿佛刚被人蹂躏过一般,她不由分说的过来掐着沈凛的脖子,大喊咒骂:「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此刻的沈凛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的体内迸发出一股陌生的力量,轻松挣断铁链,将女子制服在地,用自己所有的力气狠狠扼住她纤细的脖颈,眼神中禁是怨恨。 该死的是你们,是你们,要是没有你们,就好了。 沈凛心中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眼睛逐渐被赤红色覆盖,他疯狂的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女人,似乎随着这个女人的死亡,他心中的不平便会被得以消散。 女子双眼翻白,嘴里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沈凛一用力将女子脖子掐断,看着女人断气,他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感觉畅快,反而心中的怨念越来越强。 到这里他的记忆开始有了新的延展,但依旧存在断层,恍惚间,他记起,当初这个女人来弱水牢报復自己后,黑袍人将几近濒死的他丢回了地牢,那时他终于产生了想要逃走的想法。 他开始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以便自己抓住时机可以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逃出去。但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到那个女人房间,只记得自己确实触碰了玲珑匣,再然后…… 就是那个雪夜,他在问天峰遇到了柳叙白。 场景转换,沈凛重新站在那个残破的雪庐旁,冷寂的寒风让他想起,第一次遇到柳叙白就是在此地。 琅环君,沈凛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这一刻,他极度渴望见到柳叙白,那个带他走出炼狱并且救赎他的人,但空旷的雪原上,风雪唿啸,周遭并没有柳叙白的身影。 恍惚间,他开始分不清,柳叙白将他救起,带他会九阙城,让他拜入自己门下,在清规峰的种种还有洛川之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琅环君……」沈凛无助的留下眼泪,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疯了,他害怕柳叙白只是他疯魔后的幻觉;他害怕他在九阙城经歷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害怕他拥有的那些温情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泡影。如今像是梦醒,他什么都不曾拥有,此刻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得站在原地默默哭泣。 「我在。」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回答,那声音令失落的沈凛身形一震,他不敢相信的勐然回头,柳叙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依旧是那熟悉的白衣,熟悉的面容,柳叙白沖他一笑,他肩上落满白雪,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这一刻,沈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飞快扑入柳叙白怀里,紧紧将他抱住,他不敢松手,仿佛只要抱的够紧,他就不会失去他。 「琅环君,你别走,求求你别走。」沈凛的声音颤抖,央求着柳叙白,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脸颊滚落,柳叙白伸手将怀中沈凛抱紧。 他感受到了沈凛的不安,此刻什么话语都不如给以一个拥抱能让他安心,沈凛闻到了柳叙白身上千秋岁的香气,听到了他的心跳,终于克制不住的开始啜泣。 「我不走。」柳叙白轻声说道,他来的较迟,光突破沈凛的神识结界就耗费了不少时间,他不知道沈凛在里面经歷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进来的时候,便是在问天峰的雪原之上,他隐约感知沈凛应该还在当初的雪庐附近,便朝着这个方向来寻,没想到刚到附近便听到沈凛在唤他。 第32页 在沈凛情绪稳定一些后,柳叙白拍拍他的背,「别哭了,我们回去吧。」他单手在沈凛空间内划出一道虚空之门,牵着沈凛从神识空间中走了出去。 第二十章 逃出生天 回到现实世界,沈凛的精神力几乎透支,身体瘫软在地,但是他依旧紧紧的扣着柳叙白的腕子不放手,似乎刚才神识空间内的画面留给他的阴影还未消散,他依旧没有办法分清梦境和现实。 二人坐在地上休息,柳叙白经过这么一遭,终于可以喘口气,他靠着墙壁,静静的调整着唿吸,努力让丧失的灵力重新汇聚在灵心道骨中。 沈凛望着身旁的柳叙白,血污遍身,脖颈处尽是青紫色的淤伤和血红色的划痕,他不禁愣住,这些伤口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是并没有的。 他立刻将自己在空间幻境内看到场景联繫到了一起,难道自己在记忆余响中扼杀那个女人时候,现实中的自己则是对柳叙白下了杀手? 「琅环君,这是我弄伤的吗?」沈凛小心翼翼的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刷的流下来,手指轻轻触碰柳叙白脖子上那还未凝结的伤口,此刻他既自责有心疼。 「你深陷神识空间内,肢体不受控很正常。」柳叙白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他看沈凛一直盯着自己的脖颈查看,生怕他看着伤痕心里难受,便从衣角撕了一块布片将脖颈处伤口遮蔽。 再看泪汪汪的沈凛,他苦笑着「怎么又哭了,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 「是我不好,总是给琅环君添麻烦,琅环君待我这般好,我还总是让你身陷险境。」沈凛哭的不能自已,他总想着可以保护柳叙白,不给他添麻烦,但到头来好像自己才是柳叙白最大的困扰。 无论是之前的战斗还是现在的余响回显,他好像一直是柳叙白的负累,若是没有他,柳叙白断断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柳叙白知道每次沈凛在经歷了过去的记忆迴响后都会出现情绪不稳定,毕竟连自己都会被之前的回忆操控,更别说心智尚不成熟的沈凛了。 他用衣袖替沈凛擦干眼泪,单手捧着他的脸温柔的说道:「这不怪你。你是我的弟子,师尊保护弟子乃天经地义之事,所以你不必将这些琐事记挂于心。」 沈凛听到柳叙白这么说,心中的情绪更是复杂难掩,他在魔宗的时候,所有人似乎都是以恶相待他,没有任何人真正关心和爱护过他,柳叙白的出现,成了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他待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心疼。 每一次自己遇到难解的境遇之时,柳叙白似乎都不曾犹豫的出手相助,沈凛知道柳叙白有一些不太光彩的过去,但是他不在意,正如柳叙白不在意他是魔宗之人。 他要的只是柳叙白像现在这样留在他的身边,继续这样一起生活下去就好,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守护柳叙白的心思,他容不得任何人伤害和诋毁他。 柳叙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玲珑匣与并蒂佛莲的事情他大概已经有数,现在可以离开浮陵宫了,刚才因为沈凛的状况耽搁了些时间,他们必须赶在日落之前从这里出去,不然海水倒灌,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到时候想要离开就难了。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眼前的石厅四周密闭,只有在正前方有一扇紧闭的石门,柳叙白走过去用手试推了一下,大门纹丝不动,若时间充足,柳叙白定会在这空间内寻一寻这解密之法。 如今日落将至,他没有心思再去研究要如何让大门自动开启,贴着石门的手闪起金白之色,一道裂纹顺着他的掌心绽开,石门应声崩裂。 「走吧。」柳叙白唤了沈凛一声,沈凛立刻紧随其旁,柳叙白将南明离火再次唤出,照亮甬道内的道路,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狭长的通道内,一路无言,直到前方出现光亮,二人才知自己现处于浮陵宫的前室。 前室一片狼藉,空气中隐隐夹杂着火药的味道,显然寻宝者们在此地没有少功夫,前室距离正门的距离不远,二人快步穿过前室,直奔浮陵宫大门。 走出阴暗的门厅,薄暮冥冥的夕照虽不刺眼,但依然让深处幽暗已久的二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柳叙白看着浮陵宫周边的滩涂海水逐渐开始涨回,他便一刻未停的带着沈凛往抚柳镇的方向走去。 路上闲来无事,柳叙白便与沈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沈凛将自己在神识空间中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的告知了柳叙白,柳叙白也将自己对并蒂佛莲还有玲珑匣以及后续的生死一战说与沈凛听。 「所以转生前的我,与琅环君早就相识是吗?」沈凛冷不防的突然发问,柳叙白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称是。 这个回答让沈凛心中尤为开心,因为这说明他和柳叙白的羁绊,不止当时当下,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 「寒濯。」柳叙白看着一旁沈凛,声音变得略带有些哽咽,「如果,我对曾经辜负于你,害你受尽折磨,你会选择宽恕我的罪恶吗?」他这一句让原本轻松的闲聊变得严肃起来。 「会。」沈凛没有思索的答道,他打心里觉得柳叙白是一个至好的人,如果真的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情,多半也是情势所逼或是受人胁迫,如果要他出于本意去迫害他人,沈凛绝不相信,因为他觉得柳叙白不是这样的人。 沈凛的果断让柳叙白不由的驻足,心中愧疚之意更胜,他知道沈凛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对于那是沈凛来说,比记忆余响中那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3页 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当年发生的一切告知沈凛,也好让这个孩子自行决断要不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即便琅环君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我也愿意给琅环君一个机会改过自新,毕竟谁都有做错的时候,总需要得到一次宽恕,对吧?」 沈凛补充道,他俊俏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明净,柳叙白被他这一番言辞深深触动,眼前这个少年这就是那傢伙至善的一面吧?总是不问缘由的相信他做的一切,但是自己终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正当柳叙白还在纠结之时,不远处一道缥色身影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月御率众弟子清缴完魔迹后返回佰味楼,见沈柳二人还未归返,便只身到海边来寻找。 「阁主,你怎么弄成这样?」月御打量着一身血污的柳叙白,有些难以置信,在她记忆里柳叙白从没弄得这般悽惨过,浮陵宫虽说兇险,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在里面经歷了怎样的恶战,才弄得如此? 柳叙白摆手,让月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随后又问起月御其他人的状况,当知道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后,他命月御去寻两件干净的衣裳来,供他和沈凛换装,不然素尘羽浮见到他们这幅模样定担心不已。 月御脚程很快,不一会就从市集上买了两套新的衣服赶了回来,还贴心的去药铺买了些药物和包扎的白布,柳叙白寻了一处破败的海边棚舍,在里面将自己千疮百孔的白衣换下,脖子上的伤痕依旧明显,轻触之下还有些隐隐作痛,正当他准备拿起白布想重新将伤口敷上的时候,听到沈凛在外轻扣门栅。 「何事?」柳叙白问道,沈凛没有说明来意,而是不由分说的走了进来,接过柳叙白手中的白布。 「琅环君,让我来吧。」便轻柔的替他将布条缠绕在脖子之上,沈凛看着那淤青和伤口疼惜不已,他在神识空间中可谓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而现实世界中的柳叙白便尽数承受着他的力道,没有丝毫抱怨。柳叙白知道他心中还是介意伤了自己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拒绝,而是任由他作为。 「阁主,凌宫主来信了。」月御在棚舍外唿唤道,凌灵来信,难道九阙城有什么变故?柳叙白快步走出,只见月御手中悬停着一只纸鸢,他示意月御打开查阅,月御将里面的文字悉数阅读后,简明扼要的说道:「游青砚回来了。」 游青砚?柳叙白喃喃道,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到九阙城了? 虽说柳叙白、宛郁蓝城、凌灵三人盛名在外,但鲜有人知,游青砚是他们的大师兄,是白玉京最早收入门下的首席弟子。 游青砚本人儒雅清秀,原也是九阙城的领军人物,曾经也风光无限,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久居病榻,白玉京请了诸多医师医治,依旧不见好,便将他送去南海一带调养理疗,所以九阙城中也很少有人再提起游青砚这个名字,逐渐世人也将他慢慢淡忘。柳叙白对游青砚的记忆非常少,他没有与游青砚怎么相处过,对于这个大师兄他显然比较生分。 凌灵专程来信告知,看来不能再洛川继续待着了,游青砚回来他至少要回九阙城露个面才行,柳叙白心想,虽然说他与游青砚并没有什么情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师兄,顾忌场面他也得专程回去一趟。 第二十一章 意外之喜 众人回到佰味楼,羽浮和素尘已经在楼下等待多时,见柳叙白等人回来,立刻起身迎他上座,折腾了一天,想来大家都已飢肠辘辘,柳叙白便招唿小二给上些吃食,羽浮在一旁缠着月御,说想吃她做的荷叶莲子羹,月御也知道这个丫头馋嘴的很,平日里宠着她,便自己去了后厨忙活。 不一会,月御便端着热腾腾的荷叶莲子羹走了过来,羽浮开心的手舞足蹈,似乎只要能吃到可口的食物,对她来说就非常满足。羽浮懂事,先盛了一碗给柳叙白,然后又给沈凛盛了一碗,素尘在一旁苦笑:「小师妹,怎么没有我的?」 「师尊和阿凛辛苦了一天,当然要先吃,你若想吃自己盛去。」羽浮调皮的说道,素尘一向拿这个小师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无奈的接过调羹自己盛。 沈凛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心里泛起暖意,自打从浮陵宫回来,他便觉得现在生活来之不易,所以他倍感珍惜。冷凉阁的所有人对他都如同亲人,有人予他暖衣热食,有人对他关怀备至,换做以前的他,想不都敢想,自己能有朝一日这般幸福的生活。 「阿凛,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羽浮见他傻愣着,便催促他吃饭,沈凛应了一声,便拿起勺子舀起汤羹送入口中,莲子已被蒸煮的软烂,舌尖一抿便化开了,月御细心的将莲心一一去除,所以吃起来并没有预想中的苦涩,荷叶熬制的汤汁清口沁神,一口下去似乎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柳叙白见沈凛吃的开心,便笑着对月御说:「你这等手艺都够在云都开个酒楼了,何苦要在冷凉阁做谍者?」月御知道柳叙白在打趣她,所以便也坦言道:「阁主你就莫笑我了,我是怎么练就的这番手艺,他们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柳叙白哑然失笑,此次洛川之行也让他更加珍惜与众人相处的时光,看着羽浮素尘沈凛他们在餐桌之上说说笑笑,心里对沈凛的担心也放下了不少,希望这孩子能一直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吧。 第34页 趁着三人打闹之际,柳叙白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月御:「在你的情报网中,可有游青砚的消息?」 月御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他的身体并不适宜在其他场合露面,所以有关他的消息很少,大多还是在九阙城内的那些旧闻,这些旧闻的内容,阁主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柳叙白想来也是,游青砚体弱多病,自然每日窝在南海别院里休养生息,抛头露面的场合肯定都避而远之,世面上又怎会有他的消息呢。正当柳叙白还在思索时,月御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确实值得一说,听闻游青砚前些日子,身体情况急转直下,有病危之兆。」 病危?柳叙白纳闷,一个身负伤病的人,不在南海好生将养,竟千里迢迢赶回九阙城,「那凌师妹在信中可有提到他身体状况如何?」月御摇摇头,她这里已经没有更多的消息了,「阁主,你是在怀疑游青砚回九阙城是意有所图吗?」 「嗯,我虽然不了解我这位大师兄,但是在仅有的记忆中他不是个好事之人,为人更是温文尔雅,若是有紧急之事,飞鸢传书即可,何苦拖着病躯跋山涉水回九阙城,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诸事,我总是觉得他此刻返回九阙城的时机不太对劲。」 柳叙白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月御,如果游青砚不是对白玉京的安排有异议,那便是他有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告知。 事不宜迟,明日便激活传送阵返回九阙城,今日先让大家都休息一下,柳叙白心想,何况他也需要点时间将自己亏损的灵气补足,动用那个力量太多,身体明显有点吃不消,想到这里,他便将碗内残羹一饮而尽。 回到房间,柳叙白将外衣脱下,检查的自己身上刚刚癒合的伤口,好在金羽翎这种兵刃极薄,虽穿透了身体,但是形成的伤口细而窄,只要包扎得当便不会一直出血,他一边给伤口敷上药,一边将绷带按压住伤处。 他心中有些惋惜自己那件千丝缭绫制成的衣服,自打沈凛出现后,他的衣服似乎都只能穿一次就得扔掉。 「琅环君,你休息了吗?」门外传来沈凛的声音,柳叙白迅速合衣起身,将还未缠绕好的白布绷带放置一旁,「还没有,寒濯有事?」柳叙白打开门,沈凛见他还没睡,便走了进来。 「琅环君今日因为护我受了伤,我想着来替你换药。」沈凛面露惭愧之色,柳叙白不想让沈凛内疚,所以便依着他「刚好,为师一人换药不方便,你且来助我吧。」 沈凛听到柳叙白没有拒绝,于是开心的走过去,帮柳叙白将微合的里衣褪下一半,白皙光洁的肩膀和紧实有质的胸膛一览无余,看着柳叙白清晰的锁骨线条令沈凛不由得脸颊一红,见沈凛迟疑,柳叙白打量着自己,难道这孩子看到自己的伤口又多心了? 「药我已敷好,你且帮为师包扎一下便可。」 听到柳叙白的声音,沈凛马上反应了过来,应了声好,便从一旁拿起绷带帮他包扎,手指时不时触碰到柳叙白的肌肤,温热的体温让沈凛不由的心跳加速,他飞快的将绷带缠绕好,替柳叙白将里衣披上,他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柳叙白绷带下时隐时现的肌肉线条,脸颊更加滚烫。 柳叙白看着沈凛一反常态的表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孩子怎么怪怪的,他看到沈凛一直低着头,还以为他又开始自责了,于是出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沈凛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有这种反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半裸的肉体,但是当对方是柳叙白的时候,他总会莫名的产生奇怪悸动,心跳似乎不由自己控制,他心中期望着可以多看几眼,亦有冲动想要去触摸。 「还疼吗?」沈凛出声询问,他指间轻轻抚摸着柳叙白绷带下的伤口,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柳叙白摇摇头,他虽然发觉了沈凛有些反常,但是也没多心,便道:「不疼了。」 这场景像极了少女在心疼的受伤郎君时的状态,莫名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瀰漫开来,柳叙白被这突如其来的氛围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总感觉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于是生硬的将话题转移开。 「明日回九阙城,你随我去见一见游青砚。」 沈凛听到柳叙白和他说话,原本凌乱的思绪也突然被扯回了正轨,「这位游青砚,是谁?」沈凛没有在九阙城内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为师的大师兄,也是你的师伯。」柳叙白介绍道,他入门之时,那时的游青砚已身负盛名,凭藉一对重楼双刃,杀尽七灵之乱后来犯的魔宗宵小,随白玉京斩落天梯。 但是也就是那场战役后,游青砚身负重伤,随得以及时救治,但还是落下了病根,以至于终身畏寒,每日伴服丹药而存活,故而白玉京不忍他在崑崙煎熬,便派人在南海一带修建了别院,供他调养。 柳叙白曾经去过九阙城中游青砚的住处,房间内的摆设和装修一眼便可知,此人虽技法双绝,但却有着一颗极为风雅的心,漫捲的诗书与笔墨丹青,想来平日无战事之时,他都在此地吟诗作对陶冶情操。 「寒濯,你需谨记,你魔宗的身份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游青砚。」 柳叙白叮嘱道,游青砚曾与魔宗的几大圣君交过手,也是那时受了致命伤,如若让他知道沈凛是魔宗之人,定会迁怒于沈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剐。 第35页 目前在九阙城内,诸人只知沈凛身份存疑,还未曾知晓全貌,所以姑且先将此事瞒下,等白玉京出关之后再做定夺。 沈凛乖巧的点点头,他明白柳叙白的安排是为了他好,所以也没有再追问原由。 窗外夜枭啼鸣,已是夜半时分,柳叙白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便招唿沈漓回去休息,沈凛却固执的摇头,搬了桌子旁的椅子在柳叙白床边的幔帐外坐下,「琅环君好好休息,我替你守夜。」 守夜?守什么夜?柳叙白心中发笑,虽说自己是受了伤,但这方圆百里想要能近他身的凡物恐怕还没有出生,何况这佰味楼内冷凉阁的弟子皆在,即便是这个时候魔宗想要偷袭恐怕也是不能得逞。 但是沈凛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任由柳叙白怎么劝说,他都依旧要守在床边,分刻不离。柳叙白拗不过他,也明白他是想弥补今日在浮陵宫的过失,只得将灯火吹熄,幔帐拉好,躺回床上。 黑暗中的房间万籁俱寂,唿吸声都听更外清楚,床榻之上的柳叙白却睡不安稳,总觉的浑身不自在。 平日都是一个人睡,今日房内多了一个人,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更何况外面的人是沈凛,他今日也在神识空间内消耗了大量体力,让他一个人坐着总是觉得心有不安。 「寒濯。」柳叙白悄声唤道,帐外的沈凛听到柳叙白的声音立刻拉开帷帐询问,「琅环君什么事?」 柳叙白将身子向床榻里面移了移,然后无奈的嘆了口气,轻拍着床铺,「上来,一起睡。」 第二十二章 针锋相对 「啊?」沈凛一下子愣了神,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是自己在做梦吗,柳叙白竟然喊他上床一起睡?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皮肉疼痛的反馈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梦里。 「啊什么啊,不是你坚持要守夜的吗?既然非要守夜,那坐着和躺着又没什么区别,都累了一天了,上来歇会吧。」 柳叙白是真的担心沈凛的身体吃不消,所以喊他来一同休息,但是此刻的沈凛仿佛是吃了什么兴奋的药物,一整个亢奋了起来,他在黑暗中摸上了床榻,小心翼翼的躺在柳叙白身边,那灵动的双眼不时的朝着柳叙白的方向看着。 柳叙白并没有察觉沈凛的心态变化,而是在自己躺好后顺手将被子盖在了沈凛的身上,对于柳叙白来说,今天经歷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需要的是睡眠。 二人就这样合床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羽浮来敲门。 「师尊师尊,你起来了吗?有没有看到阿凛啊?」柳叙白被羽浮急切的叫嚷声和拍门声吵醒,迷迷煳煳的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还有旁边熟睡的沈凛,缓了缓神对着门外应声。 「没事,为师派他出去做些事,不必担心。」 门外的羽浮似信非信的嘟囔起来,「诶,是这样吗?奇怪,素尘师兄说阿凛一晚都没回来,是去哪里了呢?」随着声音越来越远,柳叙白知道她肯定是去找月御打听沈凛的消息了。 柳叙白正打算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惹得他不由得捂住作痛的患处,并没有发出声响,他不想打扰沈凛休息,自己这一觉睡的当真踏实,一夜无梦。 看着床榻上酣睡的沈凛,柳叙白心中发笑,这算哪门子的守夜,睡的比自己还熟,真要是有个敌袭,恐怕还得靠自己才行。 柳叙白悄然起身绕过沈凛,动作轻缓,生怕吵醒他,柳叙白下床整理自己的衣着,心想沈凛在此休息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羽浮素尘知道,不然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伤风败德的趣闻。 柳叙白自己有时候也觉得事情的发展总是莫名其妙,沈凛拜入师门的这段时间,这孩子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除了外出办事,几乎都是形影不离,时不时的还要陪着他睡才行,而且每次都是自己都似乎无法拒绝,他对其他的弟子可没有这么宠溺过。 「琅环君。」身后的沈凛突然发出声音,柳叙白赶忙回头,沈凛似乎与他一样,昨夜睡的甚好,现在正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我怎么睡着了?」 这话柳叙白一时也答不上,他心中发笑,明明困得要死,还死撑着要守夜,「昨日在浮陵宫消耗太大,睡着也是人之常情。」他话语轻松,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沈凛见柳叙白已经起身,自己便飞快的下床,替柳叙白整理着装,柳叙白虽然依旧不习惯这么被人伺候,但是沈凛似乎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正巧他也不想动作太大牵动伤口,所以只能任由沈凛替他系好衣带。 「今日要去见大师伯,琅环君还是收拾的隆重些吧。」沈凛将柳叙白拉到梳妆檯案前,从案上拿起梳子替他打理着散乱的髮丝,沈凛也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观察他的长髮,柳叙白的发色并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更偏茶褐色一些,发质柔软,手指触及仿若丝缎顺滑。 柳叙白平日是没有刻意打理过髮型,最多就是随手一抓,简单的绑个髮带便好,但今日要去会一会传说中的游青砚,便觉得沈凛说的在理,他没有反驳,任由沈凛摆弄,不一会,一个干净清爽的髮型就梳整完毕,柳叙白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甚是满意。 这时月御带着羽浮过来敲门,沈凛刚打开门,羽浮便惊讶的喊道:「咦,师尊不是说你外出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6页 原来羽浮和月御一直待在楼下,并未见到沈凛从外归来,此刻出现在柳叙白的房间内,羽浮倍感奇怪,而她的提问,立刻让房间内的沈凛和柳叙白尴尬无比。 月御似乎看懂了眼前柳叙白的窘迫,马上转移话题对羽浮说「你不是还给沈凛准备了金乳酥吗?再不下去吃小心全进了素尘肚子。」 「啊,对。」羽浮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一大早排队去买的的金乳酥被素尘和其他人吃掉,心急火燎的马上拉着沈凛冲出了房间,此时的柳叙白向月御投来一个感恩的眼神,感谢她为自己结了困。 待羽浮和沈凛的身影消失后,月御少见的对柳叙白开起了玩笑「怎么,阁主的小徒弟这么粘人啊。」柳叙白想要说点什么来掩饰昨晚的事情,但是好像解释的越多就越像是在狡辩,只能给月御投去一个白眼。 待众人用过早膳,柳叙白一行人便回到了之前定位的传送法阵的位置,他一手施法将众人笼罩在灵力场下,另一手触碰法阵镇心,熟悉的星图便又展现在他的眼前,他默念了三次九阙城的名字,眼前的景观立刻斗转星移,原本的茂林之景顷刻间被冰山雪川覆盖。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传送法阵,重霄圣境更是从未踏足过,所有人都在好奇的观看圣境的景观,因为这次出去如果没有白玉京的特批,想来再进来就难上加上,此刻多看一眼是一眼。 柳叙白没有管其他人,反正多看几眼这重霄圣境也不会少了一砖一瓦,他嘱咐素尘将众弟子带回清规峰,然后唤上沈凛去往天外天。 天外天北寒殿内,凌灵和宛郁蓝城早已在恭候多时,凌灵依旧伏案批阅着公文,宛郁蓝城则是一副懒散之态,倚在桌子上摆弄着那些杯盏。见柳叙白来了,宛郁蓝城立刻正襟危坐,摆出很忙碌的样子。 「蓝城,不必遮掩了,你的骨玉牌九都露在外面了。」柳叙白一眼就识破了宛郁蓝城的伪装,宛郁蓝城顺势往桌子一趴,一脸无奈之色 「柳师兄何苦揭穿我呢,这天外天当真无聊,每天都清心寡欲的,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下山去喝花酒啊。」 「这要是让师尊听到定要罚你在雪地里跪上三个时辰。」柳叙白也懒得管他,毕竟宛郁蓝城性格一向放荡不羁,想要他安静下来做点事情简直比登天都难,一旁的凌灵看到柳叙白,则起身行礼,随手在宛郁蓝城脑袋上狠狠一拍。 「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还这么没规矩。」 「师姐,你再这么打下去,我迟早变傻子。」宛郁蓝城小声抱怨道,生怕声音太大让凌灵听到,再给他来上一记,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沈凛,不由的开始打趣柳叙白:「哟,师兄,出趟门还专程带着小徒弟,以前你不都是一个人嘛?」 「寒濯不曾有游歷的机会,所以洛川之行便将他带上了。」柳叙白不能将浮陵宫之事和盘托出,所以找了藉口搪塞,宛郁蓝城虽平日张扬,但是心中却如明镜,一眼便看出事情并非他说的那般简单,但他也无心为难柳叙白,正当他想在说什么的时候,弟子通报游青砚到了。 众人目光齐齐聚集在殿外,只见一个弟子缓缓推木质的轮椅向内走来,而轮椅上,静坐一位身着梧枝绿的长衣的男子,男子带着一副银丝雕花眼镜,镜片旁挂坠着一条蛇骨链,凤目剑眉,深绿色的眼眸处处透着神秘,狼尾短髮,脸上带着招牌的微笑,他双手交握,中指指节带着一枚月魄石戒指,看起来极其优雅。 这就是游青砚吗?沈凛心想,这个人气场好微妙,虽然他微笑着看着众人,但是总给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亲和。 「青砚师兄。」柳叙白率众人前来迎接,游青砚浅浅一笑,微点头颅,身体微微换了一个姿势。 「有劳柳师弟从洛川专程赶回来,听闻凌师妹说,师尊已闭关多日,我在南海又收到盟会发来的消息,说有魔宗潜入,便连夜赶了回来,现在的身体比不往常,车马行慢,回来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师兄身体要紧,这般舟车劳顿定要好好休息才行。」柳叙白也隐约感觉到游青砚的目的似乎并不像他说的这般简单,如果只是担心魔宗之事,最先是应该联繫自己先赶往距离南海最近的洛川才对,千里迢迢奔赴九阙城,这有些说不通。 「咳咳……多谢师弟关心,今日我来北寒殿,也就是想故地重游罢了,以我的身体状况,时日无多,与其客死他乡,不如葬在这崑崙墟的冰山雪原上。」游青砚用手帕掩住口鼻轻咳道。 此话说的天衣无缝,自洽圆满,柳叙白心道,既说明了为何要急返崑崙,又讲清为何不踏足洛川,真是个谨慎的人,「听闻柳师弟又收了新弟子,是这位少年吗?」游青砚将注意力放到了沈凛身上。 「见过游师伯。」沈凛知趣的俯身行礼,他虽然第一眼就不大喜欢游青砚,但是师门规矩在此,该走的礼数还是做到。 「柳师弟当真是慧眼识英杰,这少年根骨奇佳,听说刚到九阙城就让青妙等人刮目相看,真是后生可畏啊。」游青砚双眼微眯,此言乍听之下并无异常,但是仔细想想,这话里话外都是在针对沈凛,既然提及了青妙,便说明他知道当初青妙被沈凛禁制所伤之事,明听是夸,暗思是讽。 柳叙白也感觉到了游青砚话里的火药味,马上挡在沈凛身前,微笑道:「沈凛年幼,怎受的起师兄这般赞誉,况且拜师之事也并非琅环一人定夺,还是师尊明眼才将此麒麟之才收入门下。」 第37页 柳叙白此话说的不卑不亢,适时将白玉京搬了出来,任由他游青砚再怎么想冷嘲热讽也不敢僭越犯上。 游青砚自知柳叙白有意袒护沈凛,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反而将话头转向了凌灵,「凌师妹终日操劳处理事务,不知道师兄可能帮上一二?」 柳叙白与宛郁蓝城对看一眼,二人立刻相互会意,游青砚这不是想替凌灵分忧,而是不满白玉京的安排,此言一出,这便是要夺权。 第二十三章 困中求解 「青砚师兄身体状况若是允许,灵儿自当将协理之权移交师兄。」 凌灵也听出了游青砚的意思,游青砚虽然许久不在九阙城,但是他的名望依旧不容小觑,毕竟仙洲盟会能亲自将消息递给他,就说明他的影响力断没有因为他的退隐而消失,更可能他在仙洲盟会内部还有其他势力支持,公然反对的话,恐怕仙洲盟会会插手介入,何况他本就是九阙城的首席大弟子,若是他想要参与九阙城内政,自己定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能替凌师妹分忧,青砚义不容辞。」游青砚回答的极为爽快,语毕又轻咳了两下。 「青砚很久没有涉足内务,还得指望两位师弟多多帮衬。」 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寥寥几句,一边客套一边顺理成章的将权利揽入麾下,柳叙白心觉这个人手段高明,不愧是当年可以伴身于白玉京身旁的人,虽然他不知道游青砚现在功力还剩几成,但是光凭现在谋略的手腕,便可知他定非等闲之辈。 宛郁蓝城则丝毫不避讳对游青砚的反感,他本就是最讨厌这种应酬场合,何况游青砚还是个如此字斟句酌的人,这简直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没有像柳叙白一样应和游青砚的话语,转身便要从北寒殿离去,临走时他觉察到游青砚的目光正在转向沈凛,于是快步上前阻断了二人的视线交汇,然后对沈凛说道:「你,随我来。」 沈凛看了看柳叙白,柳叙白点头示意让他随行于宛郁蓝城,二人便前后脚的离开了气氛凝重的北寒殿,一出了大殿,宛郁蓝城便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然后抱怨道:「真是讨厌。」 「宛郁师叔唤我出来有何吩咐?」沈凛乖巧的站在一旁等候宛郁蓝城差遣,宛郁蓝城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不由的发笑,简直和柳叙白是一模一样。 「能有什么事?你若跟在里面,难免会让游青砚刁难,我顺手替师兄解决个后顾之忧罢了。」 沈凛恍然大悟,从一开始游青砚就对自己颇有敌意,宛郁蓝城正是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为了不让柳叙白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他才刻意将自己带了出来。 正主一走,游青砚也就没有合适的时机向柳叙白询问过多关于沈凛的事情,若是背着当事人评头论足,那他游青砚刚刚树立起来的德高望重的形象就会瞬间崩塌。 「多谢师叔。」沈凛对宛郁蓝城的印象又提升了一个好感度,毕竟在他的心里,只要是为柳叙白着想的人必不是坏人。 何况他也察觉到,宛郁蓝城虽然日常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心思及其细腻,遇到正事的时候当断则断,既自我又自洒脱,从不在乎他人眼光,但沈凛还是有些担心宛郁蓝城的处境,便开口询问:「师叔你这个时候离开,不怕师伯多心吗?」 「不喜欢我的人大有人在,多他一个游青砚又有何妨,我平日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是接受不了,那便憋着。」 宛郁蓝城对此丝毫不在意,「倒是你,被游青砚盯上定是讨不了好,还是想想怎么摆脱他的注视吧,省的到时候给柳师兄添堵。」 宛郁蓝城见沈凛沉思,闲来无事便将唤他一道走走散心,沈凛对天外天并不熟悉,所以只能跟在宛郁蓝城身后,宛郁蓝城似乎是刻意为之,将他带到了后山的松林之中。 参天松树银装素裹,地上棉厚的积雪层表明此地并不常有人往,宛郁蓝城见沈凛注意力分散,好像还在体悟刚才自己说的话,突然指间凝起一枚冰魄针,向他射去。 原本一直低头想事情的沈凛感觉耳边疾风驶过,他抬眼的瞬间,冰魄针已至眼前,他双眼猩红渐染,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将冰魄针逼停,沈凛看着突然对他出手宛郁蓝城,不知他意欲何为。 「果然,我就说游青砚怎么会这般关注你,你竟然真的是魔宗之人。」宛郁蓝城一句话,让沈凛立刻收了手,原本停滞的冰魄针擦着他的耳边飞了出去,钉在身后的树杆之上,振落满枝白雪。 自打在他神识空间的封印逐步崩坏,沈凛便发现身体中出现了一股全新的力量,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在未筑基灵心道骨的情况下能使用引雷决,但是这个情况他并没有合适的时机向柳叙白说明,连他自己也是在去洛川前才发觉。 宛郁蓝城的机敏远比他预估的要厉害的多,冰魄针的行动轨迹并没有伤他之意,此举纯纯是为了试探,沈凛已经十分刻意的将这股力道掩藏,没想到还是在情急之下漏出了破绽。 「师叔有话不妨直说。」沈凛知道此刻他已无法隐瞒,倒不如看看宛郁蓝城想做什么,若对方真有杀念,那自己全力一搏应还是可以有机会脱身。 「就你这种心理素质,能不被游青砚发觉吗?」宛郁蓝城并没有像沈凛想像中的对他痛下杀手,相反,则是开始对他训导。 第38页 「……」沈凛不知如何答覆,宛郁蓝城翻了个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道:「从洛川回来,师兄身上竟带了伤,浮陵宫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就算是有再多机关暗器也不可能伤的到他分毫,虽然师兄不说,但你与他片刻不离,他的伤也多半与你有关,能让他柳琅环闭口不提,便说明你的身份绝不可公之于众,加上洛川魔气四起,我就怀疑过你是魔宗之人,今日一试,你果然便沉不住气。」 宛郁蓝城心思缜密,从零碎的信息中便将事情的全貌逐一还原,沈凛心中佩服,「那师叔打算如何处置我?杀之而后快吗?」 「杀了你有什么用,这人间万事若是一刀就能解决,哪里还有那么多纷争,我既能看出来端倪,游青砚定然也能察觉到,如果只是除掉你这么简单,游青砚那种老狐狸方才在大殿就该动手了。」宛郁蓝城将自己的想法坦言道于沈凛听。「只怕师兄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宛郁蓝城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瓷瓶,随手一抛,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后便稳稳的落入了沈凛手中,「这是纳息丹,以你的现在心智要对上游青砚很难不露马脚,你将此药服下,便会将魔气全数压制,就算游青砚要出手试探你,也断然发现不了什么。」 「师叔何故要出手帮我?」沈凛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问题,按照常理来说,九阙城的人应该恨毒了魔宗才是,怎么可能有意帮自己遮掩?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是相信师兄自己的判断,他既然不惜受伤都要保下你,就说明你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是魔宗又怎么了,说的好像魔宗都没个好人一样,我最烦那套善恶既定的说法,你只要收拾好自己的摊子,别给师兄找麻烦就行。」 宛郁蓝城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这令沈凛对他的认知再一次的发生的改观,他与柳叙白一样,都不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只要自己不做什么恶逆之事,宛郁蓝城便不会对自己下手。 「那沈凛先谢过师叔不杀之恩。」沈凛这话也算是真心,他确实感谢宛郁蓝城的出手相助,他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宛郁蓝城虽然这般游戏人间的姿态,但是依旧可以位列九阙城三杰,就凭这份气度与见识,便是常人所不能及。 「行了,他们差不多聊完了,你去找师兄吧,纳息丹记得吃了,没了再来花想楼找我要,顺带给师兄带句话,我和游青砚八字不合,以后天外天诸事就别找我了,如果师兄有事叫月御给我传信就行。」宛郁蓝城自顾自的说完话,便转身离去。 还真是潇洒,沈凛心想,他不是很了解宛郁蓝城的背景,但是总觉的他和柳叙白还有凌灵不太一样,宛郁蓝城身上总有一种不属于人族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力量开始觉醒,他对每个人身上的气息感知越来越清晰,他仔细回忆了刚才与游青砚的会面,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死气,难道是因为他是久病之人的缘故吗? 他边想边踱步到了北寒殿,柳叙白已在大殿外久候,见到沈凛回来还一脸沉闷,正准备上前询问,沈凛却沖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多言,柳叙白知道他是怕自己说的话被游青砚听到,所以一直走到天外天外围才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蓝城呢?」 沈凛将刚才和宛郁蓝城发生的一切都转述给了柳叙白,柳叙白听完噗嗤笑道:「我这个师弟啊,还真是替我着想,纳息丹是好东西,平日他可不随便赠人,你听他的便是。」 沈凛是魔宗的事情让他知道了无妨,毕竟他了解宛郁蓝城的性格,但是他更在意的是,沈凛的力量在缓缓觉醒,早期靠着纳息丹还可以矇混过关,但是后期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他产生了一个怀疑,灰袍人的东主为什么会愿意让沈凛留在九阙城。 正常来说,沈凛出逃已经是计划之外,尽快让他回到魔宗才是上上之选,但灰袍人来神州洛川是针对自己,并未对沈凛出手,沈凛的魔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强盛,若是所有的封印全部解开,九阙城必不会坐视不理,如果沈凛死去,那并蒂佛莲的力量便会消陨一半,这肯定不是那个所谓东主的人想看到的,他有些参不透对方的布局。 但当务之急是马上替沈凛筑基,一来是灵心道骨可以压制他身体内的魔气四溢,二则是混淆游青砚的视听,起码若是将来漏了破绽,也好搪塞过去。 第二十四章 灵心道骨 事不宜迟,柳叙白带着沈凛回到清规峰自己的房间内,他用灵力笼罩在沈凛周身,查探他体内的魔气情况,结果可想而知,因为在浮陵宫中沈凛以魔气驱动引雷咒,咒法与气力宗源相斥,此刻他的内里核心已经侵蚀的七七八八混乱不堪,如果不出手干涉的话,只怕很快他就会被心魔控制从而发疯暴走。 这就是那个东主的如意算盘吗?让沈凛逐渐想起过去解锁封印,然后以自己的性命刺激他不断使用魔宗之力,最终让心魔操控他,以便灰袍人吞噬,既省去了一半的风险又能重创九阙城,真可谓是一箭双鵰。 不行,不能再等了,现在就需要给沈凛完成筑基。 没有时间给柳叙白准备其他场地,只能在此处将就下了,他将屋内的桌子移开,带着沈凛走到蒲团旁让他坐下,先静心以待。 筑基首要便是正念,先将自己心中杂念排除在外,调整气息,沈凛听从着柳叙白的指挥一一照做,双目轻合提息静气,放空心思后,万念俱泯,仅有一灵独存。 第39页 柳叙白见沈凛已达平稳之态,便向下推进行程,他分别在房内八位设置了镇物,以本源真灵催动聚灵阵,聚灵阵以沈凛为中心向他输送源源不断的本源之力,柳叙白将一股灵力由沈凛的百会穴注入,瞬间遍布他的任督二脉。 「用意念调动灵力于汇于丹田。」柳叙白说道。 沈凛意念一动,原本游离在各处筋脉的灵力便开始流向丹田,在胸口旋转停留,逐渐凝成旋流,宛如一颗心脏一般,一阖一开。此刻胎息初形便以结成,沈凛静静感受着胎息的律动,仿若干坤万境诸象的星河游转,每一个粒子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律轨道运行。 「以神抱气,以意住息。」柳叙白又将一道灵力从沈凛后心推入,沈凛此时状态渐入佳境,神、气、意、息四者并蓄,齐聚在中丹田,新注入的灵力如同天降甘霖,滋养润泽着正在凝结真元灵力的灵心道骨。 「道骨将成,你且试试施力于掌心。」听到柳叙白的话,沈凛立刻以意调动灵力,灵心道骨随之收缩,一股清凉之意流经他的每一处大穴汇聚于掌内。 他缓缓睁开眼,手心中忽明忽暗的灵气团正呈现出莹莹蓝光,他轻轻向外一推,灵力便如飞刃一般向他所指的方向击出,重重的打在墙壁之上,这一掌力道之大,竟令整个屋子震颤不已。 「这就是九阙城心法中所说的灵心道骨,你的真元灵力的来源之处,现在筑基前期已成,后续还要辅以体术与咒法,为师会给你新的修炼简章,需每日勤加练习,熟悉周天运作之道。」 柳叙白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的书卷递给沈凛,沈凛眨巴双眼开心的接过,他从没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现在这般轻快,整个人宛如新生一般,每个骨节都充满力量。 「多谢琅环君。」沈凛在兴奋之余并没有忘了柳叙白的教导之恩,他现在终于可以像九阙城的其他弟子那样修习境界了。 「蓝城给你的纳息丹你需每日服下,你体内的魔气绝不可再动用,一旦魔气冲破灵心道骨的压制,你很有可能会自爆。」 柳叙白叮嘱道,沈凛闻言检查了一下体内的状况,原本在周身肆意冲撞的魔气此刻消失不见,被魔气蚕食的部分也在灵心道骨的运作下缓缓修復。「琅环君放心,寒濯将此事谨记于心。」 「好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明日记得去上早课。」柳叙白说道,他随手捡起方才被沈凛灵气震落的玉骨扇,却惊讶的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扇面之上,竟被青墨点彩了一副云山垂柳图。 「对不起。」沈凛仿佛是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巴巴的说道「琅环君下山期间,我和羽浮师姐来整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你的扇子,所以我就随手画了几笔想遮盖一下瑕疵……」 「这是你画的?」柳叙白看着精细的扇面,心中倍感震惊,之前在记忆余响中只是知道沈凛会一些丹青,但是没想到竟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堪比名家之作。 见沈凛还是一脸沮丧模样,柳叙白拿起扇子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行了,这扇面全当是你的拜师礼了,为师很喜欢。」他刻意加重了「喜欢」二字。 沈凛听到柳叙白非但没有怪罪,还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原本低落的情绪又迅速回涨,他扯着柳叙白的衣角说道:「琅环君若是喜欢,那寒濯以后多画一些可好?」 「好好好,你画好,为师给你装裱起来挂墙上。」柳叙白知道沈凛对丹青颇有兴趣,反正这屋子墙上空空如也,不如让沈凛发挥一下,也给生活填一些意趣。 沈凛很是满意柳叙白的回答,兴高采烈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柳叙白低头看着扇面,心中不由的感嘆,这孩子若是没有经歷这么多磨难,若是生在一个平凡人家,每日按照自己的喜好吟诗作画,那该多好,可惜命运不公啊。 将沈凛送走后,柳叙白又开始头疼游青砚的事情,这个大师兄来的蹊跷,虽然他不愿意以恶度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何总是对游青砚提不起善意,尽管他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白玉京曾经提起过,游青砚本人淡泊名利,一心都是诗意山水,但今日一见,却觉得此人功利之心尽显无余。 才短短一日,他便想要参与他本不熟悉的九阙城内务,他门下弟子不多,在他去南海之后,也尽数留在了白玉京座下。但今天听凌灵说起,原本的那些门下弟子,此刻已全数回到了游青砚的苍羽峰,仿佛是在集结人手谋划些什么。 原本他对游青砚还是有一些尊敬之意,毕竟之前是白玉京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多半是个口蜜腹剑之辈,白玉京为人谦和,怎么会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呢? 还是说……柳叙白勐然捕捉道一个信息,月御曾说游青砚在回九阙城之前大病了一场,甚至可能随时撒手人寰,难道是在这个节点上出了问题?若不是他原本隐藏的太好,连白玉京都骗过,那就是他在病危之时遭遇了什么导致他性格大变。 若不是月御这段时间一直操劳,他定会她去南海查探一番,好在冷凉阁的门卿也不止她一个,总是让月御东奔西走,羽浮他们吃不到她做的饭菜肯定会叫苦连天,为了保证自己耳根子清净,这次还是换个人去吧。 待他将手头这些事全部料理完后,他终于有时间查看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在浮陵宫多次使用那个力量,以至于灵心道骨有些受损,甚至裂痕斑斑,每次运行灵力周天的时候,胸口总会有些隐隐作痛,这种超负荷的力量以后还是尽量少用,不然真的不知道那天会猝死,柳叙白心道。 第40页 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珍惜当下的片刻清闲,能消停一阵是一阵吧。 柳叙白原本喜静,平日最多的时间都是清规峰潜心修行,九阙城中凡事都有白玉京坐镇,有事端需要他处理之时,多数也会交由弟子或者门卿去做,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劳心劳神过。 都是被惯出来的懒病,柳叙白暗骂自己,若是早期自己就多分担一些事情,兴许就能帮衬着白玉京一切,自己为九阙城做的事情终归还是太少了。他想着想着,困意泛滥双眼迷濛,不觉的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弟子们已前去课室修习,整个清规峰都宁静异常,柳叙白懒懒起身,待他洗漱收拾后,依旧还是随性的将头髮一绾,但见镜中的自己,确不如昨日沈凛用心打理的清爽,他也没有在意,随即起身向半山腰的课室走去。 课室内,弟子们正在相互讨论着刚刚新学的心法奥义,今日依旧是玄度代课,他高坐上台的样子与那凡尘的夫子如出一辙,书卷不离手。 虽是课间休息之时,他依旧在习读新的书本。羽浮和素尘窝在沈凛的书桌边,叽叽喳喳的在说着什么,而沈凛似乎已经习惯他们的吵闹,在一旁充耳不闻,提笔认真记录着所学的内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 柳叙白在课室外瞧着他们心中倍感欣慰,这些孩子原本都身世悽苦,如今能共处一室嬉笑玩闹、修学养心,当真不易。 他从未要求过弟子们挑灯夜读苦心研修,更不需要他们在九阙城或整个仙洲盟会如何出类拔萃,只要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便好,所以柳叙白从不在意那些师徒间的礼数与规矩,在他看来,这些孩子只要平安健康的活着,便比任何虚名来的要让他安心。 好在弟子们确实争气,平日虽总是玩闹调皮,但功课和体术却未曾落下,像玄度这种,则更比同期的孩子优异许多。 他看了一眼还在自习的沈凛,以现在他的悟性和能力,日后必不输玄度,再假以时日必会在九阙城中占得一席之地。 柳叙白悄身从课室离去,微风捲起他身后一朵即将从枝坠落的桃花,花朵随着势飘落在沈凛的桌面之上,沈凛将笔墨搁置一旁,小心的将花朵拾起,此时阵风再临,撩起遮阳的月胧缭纱,沈凛抬眸望去,空无一人的庭外花雨瀰漫,而那风中夹杂着一抹熟悉的千秋岁香气。 第二十五章 春心难掩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这般宁静的日子已维持了数载,崑崙墟依旧寒澈肃穆,风雪终日席捲在天外天的各个角落,令人每每到访此处都不禁身体发颤。而清规峰还一如往常,时而寂静时而欢闹,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柳叙白倚在在房间外的迴廊上看雪静落,今日的清规峰静的出奇,连飘雪之声都听得分外清楚。自从游青砚在天外天协理主事之后,冷凉阁似乎就成了他的备用兵库,总是时不时来他这里借调弟子下山清剿魔迹,当然花想楼和天若宫也不例外,一时间九阙城的留守弟子数量减半,大多都分布在神州各处。 「师尊。」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子声音在他耳边想起,他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羽浮。如今羽浮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虽然稚气未消,但是依旧无法掩藏她的清姿绰然。「素尘师兄他们已从彦州返程,特修书一封请师尊放心。」 「嗯,平安就好。」柳叙白重新将眼神投向庭外的雪,羽浮见他发呆,也没有继续打扰他的清净,将书信放下悄声离开。 算下来素尘他们去彦州已一月有余,清规峰除了一些年幼的弟子还在冷凉阁留守,其余成年的弟子已尽数被游青砚下派出去办事,连一向不喜争斗的玄度,这次都被派遣去清剿魔迹。 九阙城原本一向低调行事,现在四处讨伐却搞得人尽皆知,虽说在众仙门中获得了一致赞誉,但也将九阙城推上了风口浪尖,这早与当初白玉京的治理方针背道而驰。 游青砚总是言之凿凿,除魔卫道乃仙门之第一要义,门中弟子多是热血之辈,被这一言半语忽悠的热情高涨,纷纷贊同他的想法。 为保行动不会被凌灵和自己阻碍,还亲自通报了仙洲盟会,联合其他仙门一起行动,先斩后奏弄的他们二人骑虎难下。 唉……柳叙白有些心烦,距离仙洲盟会的宸箓集议不足三月,现在九阙城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到时候难免会被针对,他并不想自己门下的弟子因此受伤或者排挤,拔得头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天若宫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叙白以为是羽浮折返,于是头也没回随口问道:「素尘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素尘师兄没有什么想说的,但弟子有。」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入柳叙白耳中,柳叙白闻声一愣,继而马上回身相望,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风尘僕僕的沈凛。 沈凛已是弱冠之年,原本就俊俏异常的脸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漂亮妖异,眉目间的深邃与下颌的稜角更是清晰至极,虽还是同众弟子一样的装束,但却总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发觉。 「不是今日才返程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叙白站起身,替沈凛拂去脸上的微尘,打量了一圈,见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半。 他见到沈凛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沈凛也向他投来一个微笑。「因为怕琅环君惦念,所以就夜以继日的赶回来了。」 第41页 「嘴贫。」柳叙白笑骂道,还不忘用扇子在他脑壳上轻敲一下,这些年沈凛在他身边待着,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性,所以时不时总是爱打趣他一番,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之态,「彦州那边事情处理妥当了?」 「琅环君交代的事情,寒濯怎能不办好,彦州一切顺利,素尘师兄他们不日便会抵达崑崙境内。」沈凛正色答道。 他见柳叙白的注意力完全都在清除魔迹的事情上,不由得酸熘熘的说道:「琅环君怎都不问问我,这段时日过得好不好?」 柳叙白一看沈凛这副邀宠的样子,无奈的笑意就涌上嘴角,「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手还是自觉搭在了沈凛的腕子上,检查他体内的情况。 魔气封印在灵心道骨的压制下尚且稳固,没有迸裂之兆,宛郁蓝城给的纳息丹效果奇佳,沈凛的魔气没有丝毫的溢出。 这些时日沈凛勤于练习九阙城心法,如今的灵心道骨已是突破了几层境界,连凌灵都说沈凛天赋奇高,现下实力同期弟子恐怕早已望尘莫及。看到沈凛身体无异,柳叙白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沈凛见柳叙白展眉,知道他一直将自己的身体情况放在心上,便不由得欢喜万分,于是更加得寸进尺,他将脸贴近柳叙白,柔声问:「我不在的日子,琅环君有没有想我?」 啊?什么?柳叙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发懵,这孩子吃错什么药了?若放在以前,他定会附和沈凛的话说有,毕竟哄哄小孩他还是乐意的,但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的比他还要高的沈凛,顿觉气氛很怪。 这像是久战归来的将军在与独守空闺的待嫁小姐调情,尤其沈凛还故意靠近他,两人的间距不足一寸,看着他那张脸,柳叙白责备的话硬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得呆若木鸡的说道:「有啊……」 但话从口出后,他立刻后悔了,这话是他这个身份该说的吗? 沈凛似乎非常喜欢看柳叙白六神无主慌乱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然后继续顺势贴进柳叙白的耳边,温热的气息令柳叙白不由得战慄起来,「我也有想琅环君。」 沈凛刻意放轻话语,耳畔酥麻的频震让柳叙白脸上竟浮现了一抹绯色。 这气氛太怪了,自己又在羞涩什么?柳叙白有点被这种莫名的对话搞的心态不稳,不知道是沈凛哪句话说的不对,但是就是感觉哪哪都充斥着奇怪暧昧,他轻轻用手推开沈凛,想制造一点可以唿吸的空间,不然再这么下去指定大脑缺氧。 「你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现在连为师都敢调笑了?」柳叙白白了一眼,甩了甩衣袖假做生气之态,沈凛自然是极吃这套的,马上换了副乖巧的嘴脸,在一旁轻声说道:「不敢不敢。」但语气中却尽是哄逗之意。 柳叙白知道沈凛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最多也就是敷衍他罢了,自己索性就不在理睬他,转身向房间的方向走去,沈凛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衣角,一路上好言劝哄。 柳叙白倒也不是真的和他置气,只是想制裁一下他这肆意妄为的毛病,自己又不忍心责骂,只能是这般冷处理了,不然谁知道下次他又会整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虽然柳叙白是这样设想的,但是他也实在架不住沈凛的软磨硬泡,无奈的嘆气道:「行了行了,为师没有在生气,你刚从彦州回来,一路辛劳,先回去休息吧,晚点为师陪你去天外天復命。」 沈凛知道柳叙白性子,他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何况自己这几日连夜赶路,风尘尽染,确实需要沐浴一番,于是他作别柳叙白转身向房间走去。 临走时,他回眸望了一眼迴廊中驻足的柳叙白,白衣沐雪,青丝随风飘舞,飞雪朦胧间,柳叙白之姿宛如谪仙,沈凛竟看的有些发痴。 若是能这样一直看着他便好了,沈凛边走边想,今日他与柳叙白的玩笑,也只是临时起意,但通过刚才一试,他明白柳叙白并不反感他的接近,想到这里,他不由抿嘴一笑。 待沈凛走后,柳叙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沈凛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奇怪的口吻同自己讲话了,以前总看着他年纪小没有在意,随口应付两句也就矇混过去了。 但是今天,柳叙白感觉到了深深的压迫感,似乎对于沈凛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有拒绝的份,包括像现在这样,即便他察觉到了沈凛的异常,自己还是依旧无法对他说出什么过重的话。 这就是魔宗之人与生俱来的摄心之力吗?柳叙白扪心自问,每次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沈凛的意图,但无论他预想了多少种应对方式,只要直面沈凛之时,他就立刻脑袋放空,任由沈凛引导,直至达成他的目的,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前尘羁绊总是让他对现在已经长大的沈凛有些牴触,虽然他早就知道沈凛的身份,但是一旦沈凛做了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举动,他就会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实在是太像了…… 柳叙白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亲昵的话语,玩味的语气,挑逗的神情,这孩子……该不是动了春心了吧? 想到这里柳叙白简直两眼一黑,毕竟沈凛没有前尘记忆,理论上说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格,所以能让他沈凛春心暗动的,不该是那些正值妙龄的女子吗? 第42页 对着自己这个大男人发春真的合适吗?何况他们还是师徒,这等悖乱之事若是传出去,不得被其他仙门戳着嵴梁骨辱骂。 清规峰上女弟子虽然不多,但也各各样貌出众。但沈凛似乎对她们没有什么兴趣,相反沈凛更喜欢粘着自己,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人?越细想柳叙白就迷茫,自己这是养了个什么孽障出来? 算了算了,等到宸箓集议众仙门齐聚凌绝顶的时候,让素尘带着沈凛多去接触一下其他仙门的女弟子吧,兴许沈凛只是对本门的女弟子没兴趣呢。 如若还是不行怎么办?干脆就让宛郁蓝城带着他下山去喝花酒算了,凡尘姑娘那么多总会有一个能入的了他沈凛的眼吧?柳叙白安慰自己别多想,再往下细琢磨,恐怕他真的无法直视沈凛了。 第二十六章 未雨绸缪 心绪不宁的柳叙白在房内焦虑的度过了几个时辰,直到沈凛来敲门找他一同去天外天,柳叙白刻意与沈凛分开了一个距离,以免尴尬。 沈凛心思敏感,马上觉察出来柳叙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开始与自己疏离,但他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柳叙白越想和他保持距离,就说明柳叙白的心中对自己的心意越是明晰,毕竟试探对方多少要承担一些代价,对于沈凛而言,就是要承受柳叙白对他的若即若离。 天外天内灯火通明,原本属于宛郁蓝城的桌案此刻已归游青砚所有,他与凌灵相对而坐,凌灵心中似乎也烦闷至极,并不想过多与游青砚搭话,而游青砚则不住的咳嗽,一直以茶润嗓,时不时唤弟子前来将新的文书递走。 见柳叙白和沈凛来了,凌灵终于漏出的久违的笑容,「柳师兄。」她起身向柳叙白行礼,随即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沈凛 「沈师侄不是应该后日才能到崑崙吗?怎么今日便到了?」 「魔迹已除,素尘师兄遣弟子先回来通报,彦州现已太平。」沈凛拱手俯身,向游青砚与凌灵汇报着战况。 自打沈凛进来,游青砚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他,他挑起一丝微笑,对沈凛说道:「沈师侄辛劳,理应让你休沐几日,但眼下有个棘手的事情,可能还需要你费心。」 「师兄何不差遣我去做?也好让寒濯歇一歇?」 柳叙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他本就不想让沈凛身犯险境,因为一旦情况危机沈凛很可能会压制不住魔气,无奈游青砚似乎特别喜欢将沈凛派去一些穷山恶水的地方。 再说沈凛本就是魔宗,让他清除孽物倒是无妨,但是要他对着自己的同族出手,多少有点残忍。 「琅环若是愿意亲自上阵,我自是求之不得。」游青砚似乎算准了他会替沈凛出头,柳叙白虽然猜出这可能是游青砚给自己下的套,但他也非钻不可,毕竟沈凛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出事。 「所以师兄所託何事?」柳叙白没有和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游青砚看着柳叙白,莞尔一笑。 「宸箓集议乃仙门盛会,九阙城此次需要赴会的弟子,还需要琅环费心,尤其是苍羽峰云泽轩的弟子,我平日疏于调教,顽劣的很,还请琅环多多督促,望他们在宸箓集议上不要丢了九阙城的脸面。」 柳叙白心里明白,游青砚是希望他去云泽轩帮忙指点弟子,还专程把九阙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特地搬出来提点他,自己原本还想留点时间指导素尘他们,这下完全被游青砚的安排打乱了计划。 云泽轩的弟子这些年因为游青砚不在一直未能名正言顺的跻身宸箓集议,现在游青砚回归,他们自然各个跃跃欲试。 游青砚自己懒得去监督,就把这个麻烦差事丢给了自己,若是自己方才没有干预,恐怕着担子就扔给沈凛了。 沈凛虽说这段时间在门内初有见色,但远没有到可以辅导其他弟子的程度,只怕若是沈凛去了,云泽轩与冷凉阁之间可能会有生出其他的芥蒂,无论怎么选,游青砚总是不吃亏的。 但是既然自己已经应了游青砚的邀约,此时拒绝也太过直白,到时候见招拆招吧,「既然师兄都开口了,琅环自当倾囊相授。」 柳叙白假笑的脸颊酸痛,明知对方没安好心,但还得礼貌应付,有时候他是真羡慕宛郁蓝城那种性格,若今日放他处理,必然会狠狠打游青砚的脸,但这也是游青砚选择自己的原因,因为他就是这种不会拒绝的性格。 心软这毛病真的是自己最大的软肋,柳叙白嘆气,相比起自己被游青砚拿捏,他更同情凌灵,每日需要与这种人共处一室,不过好在凌灵平日就很少与人言语,游青砚就算说的再多,在凌灵那里估计也只能得到一个「嗯」的回答。 「那师兄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带沈凛回去了。」柳叙白一刻都不想在天外天多留,马上找了个由头就想走,游青砚也没拦着,只是在走之前,冲着沈凛说了一句:「沈师侄近来看着消瘦了不少,回去让琅环给你好生补补。」 这么折腾能不瘦吗?一个月连续跑了七八个地方,害的他都没有时间在清规峰陪着柳叙白,沈凛心里暗骂,但见方才柳叙白替自己解围,心中还是有些开心,这便足以说明柳叙白还是在意他的。 自从游青砚参与内务之后,这些繁乱的面子工程就越来越多,这点小事还得专程来天外天汇报,等级制度一下分化格外清楚,柳叙白心里不满的很,但是无奈他没有办法干预。 第43页 毕竟大师兄这个名头压在上面,他说的多便会被当做是不敬,只是苦了自己这些弟子了。不过说起宸箓集议,他确实得先回去安排一下,沈凛看着柳叙白一路无言,便出声问道:「琅环君,什么是宸箓集议?」 每逢十载,众仙门便会在齐聚在凌绝顶,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目的是促进仙门之间的交流,所有弟子可以自由在凌绝顶内探讨修习心得。 当然除此之外,最值得一说的便是限时三日的紫霞山深泽试炼,深泽迷渊封印开启后,各家仙门需遣弟子进入深泽迷渊,与其中的深泽怨灵进行战斗,每渡化一只怨灵便会得到一颗蕴灵丹,限时结束后,传送阵会将众弟子从深泽迷渊中送出,届时会有专人来统计蕴灵丹的数量,积数最多的仙门将赢拔得头筹,并且可以将场上所有的蕴灵丹带走。 蕴灵丹对于修仙者来说,可以算的上非常少见的益补丹药,因为此物不能以寻常丹引炼制,只能从深泽迷渊获取,而深泽迷渊封印十年才开启一次,所以对于任何一个仙门来说,蕴灵丹都是非常稀缺的灵药。 「所以冷凉阁也会派弟子去对吗?」沈凛问道,他之前在典籍上有看到过宸箓集议相关的记录,但是远没有柳叙白陈述的这般详细。柳叙白听到沈凛的问话后点点头:「自然,冷凉阁是九阙城的下属,这种场合肯定还是要去参与一下。」 「那成绩如何?」沈凛好奇,作为第一仙门的九阙城的实力在整个修仙界究竟怎样,柳叙白回想了一下:「一般来说都是九阙城天若宫的弟子独占鰲头,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上次就是归云府赢下了全局。」 归云府,沈凛知道这个仙门,在整个修仙界唯一可以比肩九阙城的存在,归云府府君夜观澜更是可以与白玉京媲美的绝世英才,这般看来,若是想在试炼中取得名次,必然要与归云府打交道。 柳叙白看出了沈凛的心思,他轻笑一声「怎么,寒濯对试炼很感兴趣?」 平日冷凉阁参与试炼,多数是凑数,柳叙白与凌灵不同,他从不在意什么名次,弟子们只要尽全力了便好,但凌灵御下就更为严苛一些,也正因如此,九阙城天若宫的名号才能如此响亮。 「嗯,我想试试看。」沈凛心中突然有了方向,眼神中也燃气了斗志,柳叙白见他兴趣正浓,便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想试的话,就去全力准备吧,若遇到瓶颈,随时来找云泽轩找我。」一想到云泽轩那边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柳叙白就烦心。 「琅环君今日若得闲暇,可否来指导一下寒濯的剑法?」沈凛突然快步靠近了柳叙白,伸手去拉他的袖子,二人的距离又被拉近了许多,沈凛的声音越发温柔,口吻中满是祈求之意,突如其来气氛转化令柳叙白突然感觉背后一麻。 「要叫师尊,这是在天外天。」柳叙白刻意四下张望了一下,生怕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有做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干嘛这么小心翼翼?都是让沈凛搞得自己有点神经衰弱。 他看了一眼还扯着他衣袖不放的沈凛,满眼尽是无奈,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粘人?「罢了罢了,先回清规峰吧。」 柳叙白甩了甩衣袖示意沈凛不要再纠缠了,沈凛听到他妥协,立刻也松了手,乖乖跟在他后面走着。 柳叙白心中有些发憷,这孩子如果再和自己保持这样的说话方式,自己迟早得被他吓死,每一次沈凛有意无意的撒娇,都会让他不寒而慄。 他并不是讨厌沈凛与他亲近,而是他知道沈凛因为从小不被人关照,受尽委屈,所以格外的依靠自己信任自己。但沈凛似乎不太能明辨自己的感情倾向,柳叙白总是担心他将心意用错了地方。 柳叙白在沉思的时候,沈凛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看着他了,虽说一直生活在清规峰,但是他能单独与柳叙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和其他冷凉阁弟子终日在外忙碌。 柳叙白虽然看似清闲,但是总是要明里暗里防着游青砚出阴招,亦是心累的很,这些沈凛都看在眼中。他原本从彦州连夜回来就有些身心俱疲,但是与柳叙白在一起的时光得来不易,他不想就这样错过。 等回到清规峰,柳叙白让沈凛先去后堂用晚膳,然后到后山的太虚剑坪来找自己。 待沈凛走后,他一人来到太虚剑坪,坐在旁边休息的石凳之上,身旁的石台留有一道利刃划出的刻痕,往事一幕幕重现于脑海中,他依稀记得这是当年他在冷凉阁第一次使用扶光剑留下的痕迹,那一日刚好白玉京将扶光剑交还给他,那时他还不能完全驾驭扶光剑的力量,他随手一挥,便将一旁石凳激了个粉碎,而石桌之上也留下深深的剑痕。 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啊,柳叙白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些风化的刻痕感嘆道,正如当初答应白玉京那样,他真的想好好活着。 但是命运似乎并不想让他就这样一直稳定的生活下去,总是出手百般阻挠,可能这些时日本就不应该属于他吧,能活着就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不是吗?柳叙白心想,他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任何东西,因为他不配,他不配拥有现在所得到的一切。 包括,沈凛。 第二十七章 风雨前兆 柳叙白觉得,他与沈凛的相遇就是命运给他的考验,自从知道沈凛的身世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变得患得患失摇摆不定,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以师尊的身份去爱护去保护他,还是应该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去忏悔去赎罪。 第44页 他终归是欠沈凛的太多了。 明明他是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但是上天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柳叙白想起青妙的话,千叶世界中她看到的自己的结局,他虽未曾亲眼所见,但是他可以确信,那个人就是沈凛无疑。 所以他们终将迎来反目成仇的那一天吗?柳叙白心一沉,无论自己现在做什么,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个悲剧,沈凛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是他们兵戈相向的一天。 他也清楚,沈凛是不会原谅他的。 在此之前,他只能尽可能给沈凛更多的关怀和宠爱,甚至是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哪怕是短暂给沈凛一个美好的梦,他也要倾尽全力,因为他不想再亏欠任何人。 对于沈凛的感情,他不确定但是他更希望他感悟到的那些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希望沈凛对自己产生任何其他的幻想。 因为他,承受不起。 既然知道註定会失去,那不如不要开始。 在那天到来之前,他能做的,就是替沈凛解决所有可能阻挡他的障碍,让他能有与灰袍人一战的资格,等沈凛拥有完整记忆和力量后,自己在不在这个世间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柳叙白心中似乎也坦然了很多,不知不觉,风雪已将落满了他的长衣,放置在石桌上的手指已被融化冰雪冻的发紫,但他浑然不觉。 「琅环君?」不远处传来了沈凛的声音,这一次沈凛没有冒然走过来,而是走到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驻足问询。 因为他看到了柳叙白的状态和平日不一样,那种忧伤的神情让他不敢造次,是什么事让他这般伤心?这种伤恸他隔着这么远都能感知到,他只不过去了半个时辰,为何柳叙白的情绪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是自己的试探让他深感不适了吗?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凛心中竟有些害怕,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柳叙白听到沈凛的声音,渐渐回过神,失神的眼瞳逐渐聚焦,眼前正是慌乱的沈凛。 柳叙白又恢復了一贯的微笑,「你来了。」只是那笑容十分苍白,与太虚剑坪此刻萧瑟景致放在一起,处处透着悲凉,沈凛顾不得心中的揣测,立刻快步上前,挥手他身上的浮雪拍去,然后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柳叙白身上。 「琅环君,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雪地里?」沈凛的声音充满了担心,他余光看到了柳叙白已经青紫的手指,立刻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轻轻揉搓,柳叙白的手已经几近失温,乍暖后指间传来丝丝痛麻。 沈凛一边捂着柳叙白的手,一边用哈气向掌心输送热量,他抬眼的一瞬间,刚好对上了柳叙白涣散的目光,长长的睫毛上凝了一层薄霜,蓝色的眸子中尽是哀痛之色。 还是长大了啊……柳叙白心里感嘆,如果可以他希望沈凛永远都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这样,他就不会把他与那个人联繫在一起,只当他是一个弟子就好。 但是,成年后的沈凛已经完全与他眼前经常出现的那道人形幻影完美重叠,行事作风也愈发相似,他有时候会想,自己对沈凛一开始的信任,是否出自于这一点。 他对沈凛的宠爱,更像是对当年遗憾的弥补。 他感知到的沈凛对他的好,某种程度也是源于那个人,这註定是一场孽缘。 他尝试着不去回应,因为柳叙白清楚,一旦他迈出这一步,所有的悲剧都会再次上演,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对于完全不知情的沈凛来说,这并不公平。 既然过去了,就让他彻底翻篇吧,不要再有任何纠葛了。 所以他只能将沈凛推开。 柳叙白原想将手抽回,但是沈凛似乎没有想让他撤手的意思,他看着沈凛,心中越发酸楚,「没事,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琅环君若是有不快,冲着寒濯来就好,不要这般折磨自己。」沈凛不知道自己不在这段时日,柳叙白是否也经常有这样的情绪,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柳叙白又是怎样熬过去的? 柳叙白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沈凛,于是用刚刚回温的手,摸了摸沈凛的头,「真的没事。」他此刻解释再多,沈凛也断然不信,所以他将话题转向另一边「寒濯,你来。」 柳叙白起身,走到太虚剑坪中间,沈凛立刻紧随其来,柳叙白双手凝气一团灵气,随着手间间距扩张,灵气团愈变愈大,原本地面上雕刻的八卦阵竟随着灵气的聚集开始忽明忽暗,太极黑白交汇之处,一道鶠蓝色的光芒突然显现。 柳叙白切换手法,双剑指相抵,似是再召唤什么,待鶠蓝色光芒遍布整个八卦阵后,他右手摊平,食指与中指向上轻抬,一柄因绕着气晕的长剑从地面缓缓升起。 柳叙白将那柄剑拿在手中,剑鞘上迥劲有力的刻着「沧渊」二字,柳叙白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剑身通体玄青,虽许久未被使用,但依旧锋刃锐利,还不等沈凛看清,柳叙白抽剑背身「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柳叙白轻抚剑身,随着他指间的灵力注入,沧渊剑散发出玄青色的剑气,他单手旋剑,剑身以掌心为轴飞速旋转,待他将剑再次握住后,展臂雁回向后退去,与沈凛拉开距离。他单手提剑腕心下垂,长剑随即向下点去,此刻柳叙白的灵力通过长剑直达地面,原本的石砖被这一剑硬生击碎。 第45页 他带剑回身,剑气在他转动之时击出数道,俯低身形后,腕间发力,向上挑刺,随之侧前一步,似是已将对手逼与身前,剑势横移,将眼前飘落的雪幕斩成两段,继而将剑轻抛,沧渊剑飞快在身前旋迴,柳叙白以剑指控剑,前步游走,剑虽其行。 沧渊剑绕着沈凛周身飞旋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柳叙白身前,他向前一推,剑身立刻分化成数道,以扇形之势向前处击去,飞剑冲出后巡绕一圈按序飞回重新叠影成一把,重新返还于柳叙白手中,柳叙白握剑收鞘后,剑坪周边的雪松林应声折落,惊起一片雪尘。 这一幕,恰如当年在落剑坪,柳叙白心中感慨万分,依旧是两个人,一人舞剑一人观赏,只可惜,往日不再。 「看清了吗?」柳叙白询问在一旁看着出神的沈凛,沈凛还沉浸在刚才的剑招中不能自拔,听到柳叙白的声音,他连忙点头。「你且上前来。」柳叙白又换了他一声。 沈凛站定在柳叙白身旁,等待他的指示,只见柳叙白将沧渊剑一横,向他的方向递去,沈凛不明白柳叙白的意思,呆在原地并未有什么动作。 「拿着,从今日起,这沧渊剑就是你的了。」柳叙白又将沧渊剑往前推了一些,沈凛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沧渊剑有灵,他触碰剑身的一瞬间,沧渊剑产生了轻微的震动,仿佛是感受了沈凛身上的气息。 「此剑认主,你还需与它多磨合。」柳叙白淡淡道,他看着沧渊剑频频闪动的光辉,便知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今日就到此,你自己多加练习吧。」说完他便想要离去。 「琅环君……」沈凛并未完全陷在得到神兵利器的喜悦中,相反他敏感察觉到了柳叙白与这把剑定是有所渊源,虽说现在不是提问的时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把剑的原主是谁?」 原本已经迈出几步的柳叙白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低头不语,沈凛见此便心中已有分明,能让柳叙白露出如此神情的,必然是与过往有关的人,而柳叙白曾经提起过他有一位魔宗的挚友,这剑极有可能是他的随身兵器,而将所有的细碎线索拼凑起来,这位挚友大概率就是转生前的自己。 「是以前的我吗?」沈凛追问到,此刻太虚剑坪寂静无比,柳叙白依旧没有答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嘴唇微微颤抖,他清楚以沈凛的聪慧一定能猜到其中的关联,但是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琅环君今日的悲伤,还是因为过往那些事对吗?」沈凛没有再等待柳叙白回答,他快步上前,站在柳叙白面前,继续发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沈凛第一次正面向柳叙白提出有关他的过去的问题,他不确定柳叙白会如数告知,但是他不想看柳叙白这么难过,也不想这样稀里煳涂的假装无事发生,他突然对那些过往有了浓厚的兴趣。 柳叙白在听到沈凛的问话之后,手不觉的攥紧,牙关紧咬,万般情绪涌上心间,双眼微红,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滚落。 这一幕的发生是沈凛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没想过这一句会让一向不形于色的柳叙白潸然落泪。他发觉自己可能说了错话,这原本就是柳叙白心中不能被触碰的禁忌,他这般逼问,和灰袍人有什么差别。 「琅环君,对不起……」沈凛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挽回错误,慌张之余,他除了静静等待,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没事……」柳叙白声音哽咽,他知道沈凛是关心他才会如此,这本就不是他的过错,自己一个人痛苦就好了,何必要再拉一个人与他共担。「是我失态了。」 「琅环君,我不问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沈凛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企图以着微弱的动作换回柳叙白的神志,但见柳叙白依旧低着头,心中更加慌乱,暗骂自己干嘛要逼他逼的那么紧,不愿意说不说便好了,为什么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让他伤心落泪,沈凛自责不已。 也许是哭过之后,心中会舒坦一些,柳叙白慢慢的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沈凛想知道的事情自己本就该在浮陵宫的时候告知他,拖了这么久纯属是心存侥倖,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刻,不如择个时机与他说明便好,他冲着沈凛轻语道:「你若真的想知道,等宸箓集议后来找我,我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沈凛总算是等到了柳叙白的一句回答,他连连称好,原本紧绷的心也稍稍松下了一些,此刻他哪里还在意什么往事,只要能让柳叙白稍微好受一些,他就已经要烧香拜佛了。 「我们回去吧。」柳叙白长舒了一口,也许是因为要直面面对过去,他心里的负担反而有所减轻,原本揪心的感觉也舒缓了许多。 沈凛扶着柳叙白一路向冷凉阁屋舍走去,路上他依旧不住的观察柳叙白,生怕他再突然情绪崩溃,他清楚柳叙白不愿现在言说过多,是怕影响他参加宸箓集议,但是他已无法淡定的等到三月后,相比起等待,他更愿意主动出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事情曾经发生过,便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明日就去寻一寻线索,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灾变始末 待将柳叙白安顿好,沈凛看了看白瓷瓶中所剩无几的纳息丹,是时候再去一趟花香楼了。 第46页 他手中还握着方才柳叙白赠给他的沧渊剑,此刻他终于有时间和心思去细细查看,从他拿起沧渊剑的时候他就发觉,他可以与剑产生共鸣,似乎并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可以随意调动,此时正巧赶上他要去花想楼,那不如就用它试试御剑飞行。 沧渊剑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立刻出鞘悬浮在他身旁,沈凛不由得惊嘆,前生他是与这把剑达到了怎样的默契,竟然可以如此心意相通,他在沧渊剑上刚刚站定,还做出任何操控的指示,沧渊剑便已经开始轻缓的飞行,仿佛已经明晰了目的地。 当真是宝器有灵,沈凛心道,在空中飞行了一阵,一片丹墙绿瓦的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这便是花想楼了。 花想楼虽然也在崑崙雪脉之上,但是因为楼主宛郁蓝城不喜欢这严寒之景,所以引地脉熔岩引流于此,花想楼所在之处,遍地绿意。 宛郁蓝城是个贯会享受的人,他特命弟子将神州各处的花草移植在这原本片叶不生的崑崙墟上,受地脉滋养,这些植被草木生长的极其旺盛,从高空看去,整个花想楼都包笼在横生的绿植之下。 沧渊剑缓缓落地,沈漓挥手将他收起,他抬眸望去,眼前的合欢林花开的正好,形同羽扇的合欢花无风自动,满目的夭色让原本看惯了山川白雪的眼睛有些不适。 他快步踏上石阶,合欢花的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侧,石阶尽头一位身着胭脂色罗裙的女弟子向他招手「沈师兄!你来啦~」 沈凛因为纳息丹的原因经常来花想楼,与这里的弟子混了个脸熟,不知是宛郁蓝城刻意为之还是巧合使然,花想楼的女弟子数量竟比天若宫的还要多出一倍,沈凛本就生的好看,自然招女弟子们待见,所以他在花想楼中声誉极好。 这位女弟子名为辛夷,入门较晚,平日就奉命在此养护这片合欢花林,所以每次自己来的时候,都是辛夷接待他。辛夷见到沈凛十分兴奋,脸上笑意难掩,立刻迎了上来「楼主在后殿更衣,沈师兄到前殿等候吧。」 她带着沈凛向莲华殿走去,沈凛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辛夷冲着空旷的院子喊道:「沈师兄来花想楼啦~」她这一喊,安静的楼阁上下立刻人头攒动,原本都在忙事的女弟子纷纷向着沈凛而来。 沈凛心中顿觉一黑,每次来花想楼光应付这些姑娘就耗尽心力,但是他还是依旧维持着往日的风度,女弟子们将沈凛簇拥在中心,七嘴八舌的问着他的近况,沈凛苦笑,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 直到进入莲华殿内,辛夷才终于从人群中挤进来,将沈凛在带到客座上,为沈凛斟了一杯热茶,沈凛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心道宛郁蓝城果然是会享受的人,纳溪梅岭这种极难保存的茶叶,他竟也不远万里弄到了花想楼。 「哟,你竟捨得把师尊的宝贝茶叶拿出来了,沈师弟的待遇果真不一般。」身旁的女子用肘尖轻轻的推了一下辛夷,辛夷立刻红了脸,娇羞的跑开,沈凛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每一次来,都会被这些女弟子围着调笑,也总时不时有一两个被戳穿心思跑开的。 「听闻沈师弟刚从外面回来,可有什么趣闻说于我们姐妹听听?」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女子开口问道,沈凛喝了一口茶,然后轻声回应道,「彦州除魔诸事繁琐,确没有空闲在多留,辜负了师姐先前的嘱託,下次出行若是有什么趣事,寒濯定会记下说于师姐听。」 「诶呀,师弟这嘴真是越发的甜了。」女子虽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但是看沈凛答应的这般痛快,心中倒也开心,然后继续扯着沈凛聊一些日常的事宜。 「我当是谁来了,好生大的排场,原来是沈师侄。」宛郁蓝城的声音从屏风后缓缓传出,弟子们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一闹而散,生怕被宛郁蓝城抓住碎碎念,反正他与沈凛谈事的时候都会将外人驱逐出去,一时间殿内就只剩下沈凛一人。 宛郁蓝城随意的披着一件天水碧色的外套,微卷的长髮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沐浴完,他斜倚在殿中的坐榻之上,伸手将案上还剩半壶的桃花酿倒了一杯,「沈师侄怎么学的和我那师兄一样,爱茶不爱酒。」他自顾自的又拿起一个酒盏给沈凛倒了一杯。「来,尝尝看。」 沈凛跟着柳叙白这些日子极少碰酒,倒不是柳叙白不许,而是他自己对酒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主动去喝,但是宛郁蓝城这般盛情难却,他也只能上前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啧,哪有你这么喝的,连品都不品。」宛郁蓝城见沈凛这样,不由笑起来,然后从一旁的锦盒中将那个熟悉的白瓷瓶拿了出来,抛给沈凛,「拿去吧,这次够管三个月。」 他接过瓷瓶揣入怀中,起身谢礼后正准备离开,但是他突然想到,宛郁蓝城和柳叙白关系颇好,那么有关过去的事情,他也许知道一些? 于是他又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向宛郁蓝城施了一礼,他还未开口,榻上的宛郁蓝城便被这大礼吓了一跳「沈师侄也未免太客气了吧,几颗纳息丹而已,何须行此大礼。」 「弟子有事相询,还望师叔解答。」沈凛认真严肃的样子,让宛郁蓝城也有所动容,他一改往日慵懒的模样,坐起了身子听沈凛说话。 「弟子想问,我师尊之前可是与谁结过仇怨?」沈凛问道,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但是这个问题是他首要想了解的。 第47页 宛郁蓝城一听是有关柳叙白的,便料到柳叙白应该是因为某些事情出现了反常之态,这才会让沈凛有所察觉,他盯着沈凛,手中的酒壶一倾,重新将沈凛的喝空的酒盏倒满。「你若真想知道,便陪我喝上几杯,听我慢慢说。」 沈凛见宛郁蓝城确实知道一些内幕,便毫不犹豫的又重新回到客座上,拿过酒盏小心的抿了一口,宛郁蓝城见他这次喝的斯文便笑了笑,然后继续道:「可能会让你有些失望,我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知与你。」他没有什么理由瞒着沈凛,毕竟他知道的也只是一些杂事。 「师兄比我入门要早多,但是师尊从未和我讲过是何时何处将师兄收入门下的,即便是云泽轩早期那些追随游青砚的弟子,也不曾知道他究竟来自何处。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这么一个人。」 宛郁蓝城缓缓而道,在他的印象里,从白玉京对柳叙白的态度来说,柳叙白这个人存在的时间似乎比游青砚还要久远,他与白玉京之间若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更似兄弟,但很蹊跷的是游青砚是最早追随白玉京的人,但那时柳叙白并没有在他身边,这便产生了一个很微妙的时间差。 宛郁蓝城偶然间曾听闻到白玉京与柳叙白的对话,内容大致涉及到七灵之乱,但有关七灵之乱的详细记载几乎都被白玉京尽数收起,似乎这个事情已成为了禁忌。 七灵之乱涉及神谕和诸界,所以相关的信息几乎是少之又少,柳叙白平日虽清冷,但待人一向宽厚,反正宛郁蓝城入门后他未曾见过柳叙白与谁红过脸,所以若说结怨,十有八九也是在他们提及的七灵之乱的时候。 七灵之乱,沈凛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词,他对这个词完全摸不到头脑,他虽然熟读了柳叙白给他的捲轴,但上面对此事分毫未提,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那师叔可否与我说说你知道的七灵之乱?」 宛郁蓝城故意买了个关子,指尖轻抬,示意他饮尽杯中酒,沈凛很是自觉,直接将杯中残余的桃花酿倒入口中,等着宛郁蓝城继续说。 所谓七灵之乱,根源在于七灵二字,七灵分别对应的便是镇守在诸界的七种法器,分别是九重剑、扶摇琴、望舒弓、潋骨印、穹庐鼎、天机镜和谪仙伞,原本这七件法器都收录在神域上层,但是似乎因为上界发生了什么灾变。 继而七灵由上界分落,下层诸界都想夺取这些神器为己所用,便发动了无数场战争,而神域也没有坐视不理,派兵下界来寻回这七件神器,魔宗亦是参与其中,几种势力汇聚在一起,使得整个天地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战争杀伐不止,尸横遍野,而终结这场浩劫的人,便是白玉京。 白玉京以一人之力天梯斩落,断绝了上层于下层的联繫,又以极为强大的力量号召分落的七灵中武魄齐聚,将武魄的力量转化成了现在的天幕阵法。 从而九阙城一战成名,地位至今不曾有人可以撼动,失去武魄的七灵依旧残存一些镇灵之力,则由诸界掌事之人择一带回,以确保相互之前不生事端,至此七灵之乱才算结束。 第二十九章 互诉衷肠 「那师叔可知神域所发之事为何事?」沈凛在分析了一阵后,发觉了这个疑点,他知道宛郁蓝城肯定会再次劝酒,索性自己满上一杯,宛郁蓝城见沈凛如此上道,便继续道「这恐怕就和你的身份有些渊源了,你可知九阙城派出了数名精锐弟子镇守的大周天伏魔阵?」 大周天伏魔阵是魔界与诸界的禁制结界,这个沈凛自然是知道的,他转念一想,难道神域发生的灾变,是魔宗的手笔? 宛郁蓝城见他有所体悟,便轻笑道:「你想的不错,在七灵之乱前,神域与魔宗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神域中多是下界飞升的上神,而上神的神首便是天尊,神域之中共有五位天尊分理执政。」 「传说之战中一共消陨了两位,才得将魔宗镇压。魔宗一计不成便又转向了下界,继而九阙城出手设立了大周天伏魔阵,才将魔宗的所有阴谋瓦解。」 沈凛听完了宛郁蓝城的讲述后,心中更加有些迷茫,这些迷离的线索无法成为他最初想要的答案,灾变也好七灵之乱也罢,这其中都没有涉及到有关柳叙白的分毫。 但是宛郁蓝城也已说明,白玉京与柳叙白曾经就此事展开过探讨,说明他们都有可能是当时事件的亲歷者或旁观者,如果这两个人有意避讳,那谁也不可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宛郁蓝城见沈凛在一旁默不作声,只能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了,这便是我知道的所有信息了,我曾经也对此抱有兴趣,但是师尊他老人家严令斥责我不得再往下深入,反正终归是些往事,我便也没有再追查下去。」 「师叔已告知我许多,沈凛感激不尽。」虽然依旧毫无头绪,但是宛郁蓝城愿意与他说这么多,已省去大半他自己探查的时间,虽然线索凌乱,但终归是有个方向,若不是白玉京闭关,他现在就想去天外天请教。 「沈师侄在想什么我清楚,你若想去询问师尊,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他既然有心将这些记录抹去,就不会随意和人说起,况且他还在闭关,你绝无可能从他口中探得一星半点。」 宛郁蓝城一眼看穿了沈凛的心思,沈凛嘆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不由得伸手拿起酒盏,似乎只有多喝几杯才能消愁。 第48页 桃花酿本就清甜,极好入口,正逢沈凛苦闷,便不觉得多喝了些,宛郁蓝城原本想就言尽于此,但是看着沈凛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不忍隐瞒,还是给了沈凛另一个提示 「其实还有一人或许比我知道的要多,但是你若去找他,让师兄知道了恐怕得扒你我一层皮。」 「师叔是说游师伯吗?」沈凛一下便明白了宛郁蓝城的意思,游青砚虽然不一定知晓全貌,但是他跟在白玉京身边的时间足够久,白玉京即便做事滴水不漏,但总还是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游青砚本人至少能提供一些参考信息,但是游青砚城府极深,自己贸然前去,多少会被他算计。 「游青砚这些年在九阙城做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可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何况若是让师兄知道你与他有瓜葛,定会影响你们的师徒情谊。」 宛郁蓝城此言非虚,除了云泽轩的弟子外,其他弟子几乎对游青砚都是避而远之,沈凛原本就受柳叙白器重,这个时候去找游青砚等同于将把柄递到敌人手中,到时候岂不是任由他人拿捏。 「多谢师叔提点,弟子自有分寸。」沈凛虽然嘴上这么答应,但是他还是想尝试一番,只不过不是现在,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伺机而动。 为表谢意,他硬是陪宛郁蓝城喝了一个时辰,宛郁蓝城倒是不吝啬,推杯换盏间又将各路收集来的佳酿都呈上来与沈凛分享,直到酒意上头宛郁蓝城才放他回去。 这算是沈凛为数不多的醉酒时刻,他平日从不饮酒,上次这般还是在成年礼上,不擅长喝酒的他此刻眼神迷离,头脑混沌,仅凭着残存的意识御剑回到了清规峰。 因为颅内实在过于混乱,从沧渊剑上下来的时候险些没有站稳,他摇摇晃晃的寻着眼前有灯火的地方走去,直到抵达房舍门口,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手掌微微推着房门门板想要支撑自己已经逐渐不受控的身体。 但房门似乎并没有彻底锁上,他这一用力,门板立刻受力向内开打,身形不稳的沈凛「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摇了摇迷煳的脑袋,艰难的想要爬起身。 「寒濯?」沈凛耳边响起了柳叙白的声音。 原是沈凛在迷濛之间走错了屋子,竟阴差阳错的走到了柳叙白的房间,柳叙白刚从之前的情绪中走出来准备休息,却不想沈凛竟这般醉醺醺的撞了进来。 「琅……琅环君。」沈凛眼前已出现了重影,他只能通过那一抹白色分辨眼前之人,柳叙白快步过去将他扶起,无奈沈凛现在使不出一点力道,身体沉重的很,柳叙白无法撼动他分毫,只能任由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喝了这么多?」柳叙白看着脸颊通红满身酒气的沈凛不由得发问,沈凛怀中的白瓷瓶在这一通折腾下从衣服间滚落,柳叙白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白瓷瓶,便知他是去了花想楼,而这一身桃花酿的酒香肯定是宛郁蓝城的手笔。 见沈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柳叙白还是用足了力道将他扶到床上,触及床榻的瞬间,沈凛也终于放松了下来,随意翻动着身体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柳叙白看了一眼醉意滔天的沈凛,淡淡的嘆了一口气。 今晚这床榻指定又得易主了,柳叙白起身,想着若是沈凛在这里睡,那自己就去沈凛的房间休息好了,反正也没差,谁料他刚刚起身,原本安睡的沈凛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走。」这一句说的分外清晰,话语中竟有几分命令的语气,丝毫不像酒醉之人说出的话,柳叙白一愣,几近昏迷的沈凛竟直起上身定定地望着他,沈凛手指用力,柳叙白的手腕被他拉扯的发红,只能重新坐回床边。 「醉了就赶快休息,别硬撑。」柳叙白柔声道,他心道下次见到宛郁蓝城定的好好说教一番,沈凛本就不会喝酒,他还硬是让沈凛喝到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沈凛的胆子竟也大了起来,借着酒劲,他一把将柳叙白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的将他拥住,柳叙白哪有想到沈凛竟会如此大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发懵,但是他本能尚在,所以死死的用手推着沈凛的胸膛想要挣脱。 「寒濯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 「陪我待一会好不好?」沈凛似是感觉到了柳叙白的反抗,他只得出言制止柳叙白的动作,然后加大了手臂力道想要缩小二人的距离,语气中虽有央求之意,但他的行为根本不允许柳叙白拒绝。 「你先放开我,喝醉了就不要闹脾气了。」柳叙白依旧还是想要从沈凛的怀抱中脱离,但是无奈沈凛的力道早不是从前那样可以任由他摆脱,他又不能对沈凛动用灵力,只能好言劝说。 「我不想你再一个人了。」沈凛喃喃低语道,顺势将贴近了柳叙白的头顶,这一句让原本还在想方逃离的柳叙白停下了动作,柳叙白抬头看着沈凛,也许是因为二人之间已没有间隙,所以沈凛的心跳他感受的异常清楚,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唿吸不由得也有些加快。 「你说什么?」柳叙白怕自己听错了,思索再三还是发了问。 「我不想你再这般折磨自己了。」沈凛闭上双眼,这样似乎可以减缓一些头脑的眩晕,然后继续缓言道:「过去孰对孰错,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是现在的你,对我很重要,我想陪着你。」 第49页 「你既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判断我是善是恶,仅仅是因为我救了你,就认定我是好人吗?」柳叙白没有在挣扎,而是任由沈凛这样抱着,他眼眸低垂,等待着沈凛的答覆。 「不,不仅仅如此,你若想放下过去重新开始,那便从你救我那日算起,琅环君就是这世间至纯至善之人,未来的每一日都有我见证作保,任何人都不能再言说你一句。」 沈凛的话字字句句都深入了他的肺腑,柳叙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双眼不由的又开始泛红。 他没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这样话,沈凛虽是因醉意加持才向他吐露真心,但这些话却成他在深渊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从未想过一直以来束缚自己的枷锁,竟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人一语道破,他也从未想过,当日的在浮陵宫外的对话,他竟真的放在了心中,即便自己还没有把全貌告知于他,他依旧选择接受他所有的过去。自己曾被千夫所指,原本就应永堕地狱,但是沈凛今日的告白,却让他觉得,也许自己真的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柳叙白低声说道。 「琅环君好不好我心情清楚。」沈凛沉声答道,他借着醉意,便放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道德束缚,对着怀中之人又道。 「我知道说这样的话不应该,琅环君同我是师徒,但是我不想我们仅仅的师徒,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不能拒绝我对你的关心。」 「我知道这样很冒犯,我也并不知道琅环君介不介意我是男子,但是我……就是想把心意告诉你。」 「我……真的很喜欢琅环君。」 这突然的告白让柳叙白全身如触电般痉挛起来,果如他所想,沈凛是喜欢上自己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师尊,你怎么能……」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妨碍我喜欢你。」沈凛倔强的说道,声音里还有几分赌气,像是不满柳叙白的回答。 「琅环君,别走,陪我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 沈凛的声音里充满了央求,柳叙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沈凛,静默着,心里却砰砰直跳,虽然才说服自己要将沈凛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但是此刻,他却只想着应下沈凛的请求。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发不出声,柳叙白的眼底湿红一片,他咬了咬下唇,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沈凛作为那个人的一部分,他根本无法抵抗,尤其在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更是将他曾经的情感全数逼了出来,这破功后的松弛感,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也许,这是老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也许,这一次他能做的更多,至少现在,他有能力保护沈凛不再受伤害。 「谢谢你喜欢我,寒濯。」柳叙白伸出手臂轻轻的抱住沈凛,将头埋入沈凛的脖颈间,算是回应他的拥抱。 第三十章 只身赴会 得到了柳叙白的反馈,沈凛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他原本只是一时脑热借着酒意才做了如此鲁莽的决定,他在赌,赌这些年柳叙白待他是真心,赌柳叙白的心中亦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自己何尝不是饱受苦难,加上自己身为魔宗本就会被其他人另眼相看,在他最绝望之时,柳叙白曾予他生的希望,也小心翼翼的护着他直到今日,反之即便柳叙白恶贯满盈,也应该得到一次救赎。 沈凛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睡去,但记得柳叙白似乎就这样一直躺在他的身边未曾离开,一如从前那样,整夜与他相伴。 待沈凛醒来之时,柳叙白已经不在身边,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恍如隔世,桃花酿不愧是宛郁蓝城珍藏的好酒,酒醒之后并没有预想中的头痛脑热,反而因为睡得踏实清醒异常。 他四下寻找柳叙白的身影,但柳叙白并不在房内,如此空荡的房间他开始有些怀疑,昨晚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恍惚间,他依稀回忆起昨夜似乎与柳叙白说了很多肺腑之言,柳叙白也没有因他的莽撞而怪罪,但是今日醒来不见柳叙白,他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但他现在确确实实是身在柳叙白的房内,这足以证明,昨夜的事情并非梦境。 就在这时,门板轻轻被人推开,对方的动作轻缓,似乎怕这开门声会让吵醒里面的人,来人正是柳叙白,他看到沈凛已经坐在床头,便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桌案之上。 「月御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醒酒汤,趁热喝了吧。」柳叙白轻言慢语没有丝毫情感,这让沈凛更有些不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原本想开口询问,但却被柳叙白以严厉的口吻打断「还坐着不动?难道指望为师亲手餵你不成?」 沈凛闻言马上从床榻上下来,坐在竹凳上乖乖捧起了汤碗,汤汁入喉,口中的干涩立刻的到缓解,柳叙白看着沈凛慌乱的模样,终还是没有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见柳叙白这般,沈凛更是手足无措,他眨巴的双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柳叙白也无意继续捉弄沈凛便出言道:「好了不逗你了,今日为师得去苍羽峰教习,你就在清规峰自行练准备宸箓集议的试炼吧。」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沈凛似乎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趁着柳叙白还没走,他轻声询问:「琅环君,你……」 第50页 柳叙白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问完便马上接话「你昨夜对为师说的话,为师已铭记于心,你好生准备宸箓集议,莫要让为师失望。」然后便阔步离去。 昨夜的话?沈凛琢磨了片刻,他此时才能确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想到这里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立刻踏实了下来,不是做梦,他没有做梦,他真的与柳叙白说明了心意,柳叙白也并没有因此而讨厌自己。 他也喜欢自己?? 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既是柳叙白希望他好好备战宸箓集议,那自己便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沈凛将汤碗放置一旁,在柳叙白的房间洗漱了一番,便拿着沧渊剑去了太虚剑坪。 太虚剑坪上已有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在练习剑法,因为沈凛的来的比较迟,所以便在角落找了一席之地研究柳叙白昨日教他的剑诀。 沧渊剑虽然与自己心意相通,但调动飞剑之时总会有些灵力滞泄,不能像柳叙白那样完整使出一整套剑诀,沈凛查看着体内的灵心道骨,看来还是资歷不足,柳叙白可以在自己心神郁结时都可轻松完成,自己拼尽所有真元灵气尚且只能做到一半,他与柳叙白之间还是有非常大的差距。 他又试了几次,虽说还不及柳叙白使得那般有威力,但是唯手熟尔,多次练习之下,灵力滞泄的问题得以好转,当他正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掌声。 「沈师侄真是好剑法,不愧是琅环的得意门生。」沈凛认得这声音,不是游青砚还能是谁,一个青衣弟子正推着他的轮椅缓缓向自己走来。 不经山门便直接来访?沈凛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他才将柳叙白支去苍羽峰,自己便来了清规峰,这又是要做什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就是奔着自己而来,于是沈凛直接迎了上去,「山门外的弟子好生没规矩,师伯造访竟也不通报,真是越发放纵了,改日寒濯定当好好教训他们。」 「沈师侄不必介怀,我原就是顺路来这清规峰赏赏竹林之景,所以才没惊扰冷凉阁的弟子。」游青砚缓缓说道,脸上还是那惯有的微笑。 「师伯若要赏竹去往前山便可,那里的竹子生的最好。」沈凛不想和游青砚过多交流,他看着游青砚的笑意就会不自觉的感到不适,便出言想将他打发走。谁知游青砚话锋一转,马上称赞道:「这竹林之景再看也不如师侄的剑法令人赏心悦目,这一招淮庭无间使得真是漂亮。」 「师伯谬赞,寒濯刚刚才习得此剑诀,怎受得起师伯这般夸奖。」原来这剑诀名叫淮庭无间,真是好听,沈凛心道,他知道游青砚没有这么好对付,哪是三言两语可以哄走的,于是只能与他继续周旋。 「沈师侄真是太谦虚了,若云泽轩的弟子能有沈师侄这一半用功,我也不必烦劳琅环专程去督促。」游青砚话里话外都是围绕着自己,沈凛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打算干什么?把自己挖去苍羽峰吗? 游青砚趁沈凛还在思索,便又自顾自的说道:「师侄可知这淮庭无间的剑诀已失传多年,当今能使出整套的世上仅剩琅环一人。师侄若是能将此剑诀熟练掌握,那便算是后继有人了。」 这话明摆着是抛砖引玉,游青砚刻意用了「仅剩」二字,便是说明会此剑诀的并非柳叙白一人,游青砚就是等着他往下追问。沈凛洞悉了游青砚的意图,便顺水推舟道:「看来师伯对这剑招渊源甚是了解,不如说于寒濯听听,也好让寒濯更加心领神会这剑诀的奥义所在?」 「师侄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去苍羽峰小坐,路上我细细说于师侄听?」游青砚向沈凛发出了邀请。 沈凛当然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去了苍羽峰的地界,他若是有什么纰漏,游青砚定能马上捕捉,但是一想柳叙白也在苍羽峰,自己若深陷其中还能求助于他,此刻也确实是探听消息的好时机,既然游青砚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倒不如只身赴会,看看游青砚到底想要预谋什么。 「恭敬不如从命,寒濯叨扰了。」沈凛向游青砚俯身行礼,游青砚似乎也很满意沈凛的回答,青衣弟子便转身推着他向苍羽峰的方向走去。 沈凛多了一个心眼,他临走前向身旁练习的弟子递了一只空白纸鸢,并告知他转交月御,若是自己傍晚之前还未回来,就让月御将纸鸢递送给柳叙白。 游青砚因为常年坐在轮椅之上,回苍羽峰也只能依附于车马,沈凛原本应该骑马相随,但是游青砚邀他上车同乘,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是坐在了游青砚的身边。 马车内空间较大,竟还容得下放一张桌案,驭车弟子驾马十分平稳,所以游青砚在案上还放置了一盏香炉和笔墨,看起来应该是他平日在马车之上也会处理公务。 「路程尚远,我先与师侄说说这剑诀来源可好?」游青砚似是没话找话,沈凛想着这老狐狸出招了,便点点头待他继续说。 「这淮庭无间源于神域上界,创始之人乃是神域五尊之一的蓝澈天尊,只可惜他已神陨在灾变之时,不然此诀还能更加精妙,而据说这剑诀生成之时还有一位高人在旁指点,但此人是谁便无迹可寻,我虽师承白玉京,但从未见师尊施展过此诀,琅环从何处习得便不得而知。」 游青砚缓缓而谈,沈凛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说柳叙白这一剑来的不明,并非白玉京所授,游青砚这般说难道是想挑拨他与柳叙白的关系? 第51页 「那这位蓝澈天尊当真是惊世之人,真是天妒英才,不知师伯所说的灾变是何典故?」沈凛虽然昨天从宛郁蓝城那里知道了一些零星的消息,但是他还是决定装傻,让游青砚将信息补全。 「神域上界是由五位天尊共同执政,所谓的灾变便是五位天尊带领所有上神一同抵御魔宗入侵的一场恶战,那一战虽剿灭了魔宗的主力,但是神域也丧失了两位天尊,一位是蓝澈神君,另一位便神域唯一的女天尊叶冰清。」 游青砚知道的果然要比宛郁蓝城多,沈凛认真的听着他的叙述,细细揣测其中的关联。 「但所谓的灾变并不仅仅只是对抗魔宗这么简单,神域原本就凌驾在诸界之上,魔宗能轻而易举的攻破便是自己阵营的部署中出了纰漏。」游青砚话说一半,车马便停了下来,想来应该是到苍羽山了。 「师侄若想知道更多,便和我去岁和殿吧」游青砚轻笑道。 第三十一章 请君入瓮 沈凛跟着游青砚下了车,苍羽峰他并不常来,只是偶尔会来此处替凌灵或柳叙白递个文书,每次也最多是到山门外就折返,从没真的进到里面看看是怎样的光景。 苍羽峰并不像清规峰那样错落有质,相反异常平坦,几乎不用上任何台阶就可以去到任何一处,这种设计倒也方便了游青砚轮椅的推行,沈凛张望着,苍羽峰的建筑多数以园林山水为主,色调主体为灰白之色,长长廊坊贯彻始终,特殊的院墙结构将每一个区域规则划分,像极了一张棋盘。 行至岁和殿内,沈凛终于明白了柳叙白所说的游青砚对诗词丹青的狂热,整个主殿的上层都被长而阔的绢布铺满,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气势磅礴的诗句,而主座与客座之间竟布置成了流觞曲水风格,当真是雅致至极。 「剑虹溯由方知意,白衣霜寒引苍穹。」沈凛默默的念着那些诗句,他很难想像这是游青砚亲笔所做,他虽对诗词涉猎不多,但是他能明显感知到,游青砚在写这句诗时的快意恩仇之态,这潇洒恣意的文字与现在这个沉迷于谋划的形象分外不合。 游青砚看到沈凛一直盯着自己的书法出神,竟迟迟未落座,便出言道:「沈师侄对这句诗有何见地?」 「寒濯才疏学浅,只能读懂师伯作诗时的意态,若说见地怕是折煞寒濯了。」沈凛将目光收回,缓步落座在客座之上。 见沈凛就位,游青砚便继续了刚才车上的话题,「方才提到说灾变源于内部疏漏,想必师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若不能从外部强攻,便只能从内里瓦解。」 神域的先锋军里有人反水?沈凛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尽管他很克制,但是思绪还是不由的与柳叙白结合了起来,不行,这也许是游青砚的布下的陷阱,自己千万不能中招。 游青砚看着沈凛的心态转变便知道自己可以继续了,他补充道:「若只是简单的部下叛变,还不至于让事态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问题出在高层。」 「神域高层?」沈凛茫然,他对神域的权力构造并不清楚,游青砚所指的高层又是哪一个层级,他将满是疑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游青砚。 看沈凛似懂非懂,游青砚挑唇一笑,「最高层。」 「是执政天尊?」沈凛经过游青砚的提示后,这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原来灾变的起始点是出在这里,他不明白,神域天尊已是当世最高的权利坐拥者,何须屈尊降贵的去勾结魔宗反攻神域? 「师侄当真的聪慧,执政天尊受人蛊惑倒戈相向,导致整个先锋军全数战死,神域最强的兵力受到了重创,魔宗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游青砚的一番话让沈凛一时间陷入了思维旋流,这整个事态的发生中有太多的人物参与,他不知道柳叙白所谓的罪孽究竟事发在哪一个环节中,而柳叙白又在这个环节中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还有他与自己转生前的纠葛又是在哪一个节点。 沈凛抑制着自己脑内的胡思乱想,游青砚定然是知晓详细的过程,但是他故意买了个关子不说,将重要的指向线索隐去,以混淆视听,让自己无端的生出猜疑。一旦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游青砚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煽风点火,就可以让他对柳叙白的信任荡然无存。 这依旧是个圈套,沈凛再一次的告诫自己。 游青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吊着沈凛的胃口会让他感到畅快,「这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如若师侄还想知道更详细的,下次我在讲与师侄听可好?」 沈凛听游青砚话尽于此,便知道他有意引导自己下次避开柳叙白再来云泽轩,游青砚太会拿捏分寸,话说一半,逼迫自己再次创造机会与他独处。 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了,沈凛起身正欲告退,游青砚却制止了他的行动,他指了指身旁的弟子对沈凛说道,「我这位弟子仰慕沈师侄已久,方才看到师侄的剑术瞭然,他想与师侄切磋一番,师侄可否赏脸?」 沈凛这才认真的看了一眼那位推轮椅的青衣弟子,此人是游青砚从南海带回来的,平日从没见他言语过,一直是默默的在游青砚身旁做事,自己与他没有丝毫的交情,方才也没见他开口,怎会突然想要切磋技艺? 转念一想,沈凛便明白了游青砚的意图,哪里是这位青衣弟子想要比试,分明是他本人想要试探自己的虚实。 第52页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佩服宛郁蓝城,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将这一步算到,服用纳息丹这么久,身上的魔气早就难以察觉,只要自己稳住心神,便不会让游青砚有机可乘。 「师伯都开口了,寒濯哪有拒绝的道理。」沈凛正面回应了游青砚的试探,青衣弟子闻言立刻站到了大殿一边,沈凛也从客座上起身,走到青衣弟子身旁。 青衣弟子的惯用兵器并不是剑,而是一桿雕满龙纹的长枪,他背枪向沈凛行了一礼,下一秒便提枪突刺,沈凛侧身一闪,轻松地躲过了长枪的攻击,青衣弟子旋枪成圆面,为自己形成了一道护盾,沈凛见此后退几步,兵器原本就是一寸长一寸强,长柄的攻击范围远要比剑大的多,自己用剑实在不占上风。 青衣弟子以枪花做虚势进攻,沈凛只得拨剑倒退,来回应着密集的攻击,青衣弟子趁势进枪一刺,直击沈凛眉心,沈凛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青衣弟子顺势调整突刺位置,转击沈凛下腹,无奈,沈凛只能腾空一跃,将剑脱手,以气御剑,沧渊剑绕行到青衣弟子后方进攻,青衣弟子立刻翻身挑枪,阻挡沧渊剑的袭击。 这个人平日少言寡语,身法居然如此厉害,招招都是奔着命门而来,这哪是切磋,分明就是要杀他。沈凛将沧渊剑打横,分化出数把分身,单指调动每一把飞剑以不同的方向向青衣弟子进攻。 青衣弟子似乎被这四面八方而来剑阵打乱了原本进攻路数,他眉目一沉,手中银枪亮起刺目的银色光辉,他奋力持枪横扫,银枪的气力将飞剑硬生生击飞。 这电光石火之际,青衣弟子后手托枪一送,原本的长枪竟也化作数柄向沈凛次来,沈凛立即将游离的飞剑召至身前,阻挡这密如雨点的攻击,趁着沈凛防御之时,青衣弟子突然将手中的长枪本体脱手击出,长枪穿越过重重分体直逼沈凛而来。 沈凛奋力调动灵气用沧渊剑向青衣弟子攻去,想要迫使他收招。但青衣弟子却似乎并没有要退下的样子,沧渊剑穿体而过,青衣弟子跪倒在地,而他掷出的长枪也逐渐逼近沈凛。 沈凛察觉到了这一击的力道,但是无奈他已没有时间将沧渊剑召回,本能的求生欲下原本一向平稳的灵心道骨开始有所震颤,沈凛心道不好,身体的求生机制似乎有让魔气溢出的徵兆,如若不以魔气护体,自己接下这全力一击,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 千钧一髮之时,沈凛忽觉自己的腰身被人揽住,对方将他向侧一带,他随势靠在了身后之人的身体上,他定眼向望,正是姗姗来迟的柳叙白。 「寒濯,你这剑诀使得不对。」柳叙白冲着怀中沈凛一笑,以扇向抵,制住了青衣弟子的长枪,扇骨虽为玉质,此刻却柔韧无比,有如竹骨般向内弯拱,他食指指尖轻点,一股灵气向前逼出,将青衣弟子推出老远。 青衣弟子原本就吃了沈凛的一剑,此刻被柳叙白灵力一击更是无法再保持身形,瘫倒在地,口中鲜血汩汩,柳叙白看着眼前的阵仗,便知道又是游青砚干的好事。 原来月御在收到沈凛传递的消息之后,没有等到日落之时便传书给了柳叙白,因为月御清楚,按照游青砚的手段,断断不会给他们留那么充足的时间做准备,沈凛的处境一定岌岌可危,所以柳叙白收到了传信后便立刻变向岁和殿赶来。 「即是比武切磋,就不必下杀招了吧?游师兄。」 柳叙白面色一凝,仅是冷峻之色,身边的空气似乎都被覆上一层寒意,叫人战慄不已。若是刚才自己没有赶到,沈凛无外乎两种结果一是魔宗身份被察觉,二便是身受重伤,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琅环怪罪的是。」游青砚露出极为虚假的歉意,他对着青衣弟子厉声责骂说道「忍冬,还不快向沈师侄赔罪。」 忍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用衣袖擦了擦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的嘴角,恭敬的向二人俯身拜礼,柳叙白见沈凛无事也不想过多追究,毕竟忍冬没能达到游青砚想要的效果,事后估计还会被他责罚,自己也不必再斤斤计较。 「忍冬好胜心切,才弄得如此,为兄思虑不周,还望琅环海涵。」游青砚此人能屈能伸,见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便也顺着形势向柳叙白致歉。 若放在平日,柳叙白自不会这般寒着脸待人,凡事得过且过,息事宁人便好,但是游青砚这次居然把脑筋动在了沈凛身上,这就有些让他不能容忍,「云泽轩既然有像忍冬这般武艺奇佳的弟子,师兄还担心宸箓集议拿到不到名次吗?」 「我且带寒濯先回清规峰,师兄若有指教,下次不妨直接找我,我陪这些弟子们好好过过招。」不等游青砚开口,柳叙白丢下一句,拉着沈凛向外走去。 待柳叙白离去,游青砚的原本平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他看着一旁负伤的忍冬并没有半点关心,反之责怪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忍冬立刻跪在地上,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拼命的磕头认错,额顶被粗糙的地面擦出丝丝血痕,游青砚没有看他,而是将轮椅调转方向,然后冷冷道。 「罢了,原本也没指望今日能探出什么,但你确实令人失望,如果下次还是没能拿到我想要的结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三十二章 破绽百出 第53页 出了苍羽峰,柳叙白原本板着的脸立刻松了下来,他拉着沈凛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再没有看到明显外伤后,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可有受伤?」 沈凛摇摇头,并向柳叙白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琅环君来的及时,他们不曾有机会下杀手。」 柳叙白见沈凛无事,便也放下心来,但是此刻他心中开始产生了新的思虑,刚才那个叫忍冬的弟子他以前是见过的,虽然说后来一直随游青砚在南海,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忍冬不是一个沉默寡语的人,相反应该更加活泼明快,之前一直未曾在意过这个人的变化,今日与其正面交锋,他才逐渐回忆起相关的信息。 「琅环君可是想到了什么?」沈凛见柳叙白思虑重重,便发声问道,柳叙白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后,沈凛便也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演。 「方才与这位忍冬师兄交手,他的枪法中尽是正气之意,唯独最后一击,与他本人的武学招式甚是相异,脱枪掷投原本就是破釜沉舟的打法,只是切磋的话,未免杀气太大了。」 「他与你之间实力差距本来就有些大,若不使出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式,又怎能逼得你使用魔宗之力呢?」柳叙白缓缓道。 游青砚居然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开始可以绕过他直接针对沈凛了,柳叙白心中有些不安,因为他最初对游青砚的判断只是认为他想趁白玉京闭关,自己专权独政,柳叙白本人对权力毫无兴趣,所以也从未和游青砚争过什么,一直都是任由游青砚安排,但游青砚似乎总有些想要将他处置而后快的意思,总是一步一步地在向他的底线游移。 也许,游青砚的目的从来都不只是想做九阙城的主人这么简单,他可以容忍宛郁蓝城的无礼,亦可不理凌灵的冷漠,但是他独独容不下自己,柳叙白想到此处心中一拧,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多了一股不容他于世的力量。 不知道有关游青砚的信息查的如何了,柳叙白心想,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派出了很多人去南海探查,但都无功而返,游青砚做事太过谨慎,当初跟随他去南海的人身边除了忍冬,几乎都已查无踪迹,柳叙白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么多年物是人非,那么现在的游青砚还是不是当初的游青砚? 这个想法产生后,柳叙白心中竟有些后怕,因为他意识到,这么多年游青砚与九阙城的联繫一直都是靠飞鸢传信,并没有人真的去南海看过游青砚是否安好,之前只是认为他有些性情变化,所以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是以现在他的行事方式来说,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游青砚? 「你今天专程来苍羽峰是做什么?」柳叙白询问起沈凛,他接到月御消息马上就赶来,还没来的及问沈凛的情况。 「嗯……」沈凛有些犹豫了,毕竟他不好直言告诉柳叙白自己是探查他以前的事情,于是换了个说法「今日太虚剑评之时,游师伯正好在清规峰,便与我说起了剑诀由来,后来便邀我上苍羽峰与他探讨剑诀奥义,所以我便来了。」 「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游青砚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为师可不是每一次都能来的这么及时。」柳叙白轻笑道,听到柳叙白并没有责怪自己,沈凛立刻恢復了平时的样子,扯着柳叙白衣袖连声感谢。 柳叙白无奈的回应着沈凛,但是又觉察出沈凛话中的蹊跷,「你放才说,游青砚与你讨论剑诀的由来?」他怎么会知道淮庭无间的事情,虽说这招名扬四海,但是旁人最多也就只是知道他源起于神域,若说的由来,连白玉京都未必知晓。 「是啊,游师伯和我说了此诀名为淮庭无间,是天尊蓝澈所创,现在世间也仅有琅环君会此剑诀。」沈凛如实回答,他不知道柳叙白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道这些东西本不该游青砚知道吗? 柳叙白面色有些难看,因为他越发的开始怀疑游青砚的身份,他知道的实在有些太多了,白玉京断断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他,他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 「寒濯,在为师没有弄清楚游青砚的真实目的之前,你切莫在于他有私下接触。」柳叙白不是怕沈凛从游青砚那里知道什么,而是他担心游青砚想在沈凛身上做文章,沈凛的灵心道骨经不起一点折腾,既然知道对方没有抱着善意而来,那就在事情明晰前先避而远之吧。 「琅环君放心。」沈凛回答道,但他心中其实是充满矛盾的,游青砚之前示意他再访苍羽峰,此刻柳叙白又严令告知他不可与之接触,他究竟应该怎么选? 「琅环君,你了解神域吗?」沈凛在沉思了一阵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柳叙白看了他一眼,知道定是游青砚与他说淮庭无间的时候提及了这个词,他点点头并解释了起来。 神域是所有修仙者最终去往的地方,下界所有的族群可以各凭修为飞升神域成为上神,而众神之间也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和规则,统领众神的便是执政天尊,而五位天尊并非由下界飞升而来,而是神域存在之时就一併衍生的管理者。 「那这位蓝澈神君,琅环君也了解吗?」沈凛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有让柳叙白崩溃,他只是想从柳叙白的只字片语中来辅正游青砚所说的话。 柳叙白听道「蓝澈」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沈凛自然是将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现在他大概可以确认一个方向,就是柳叙白的过去与蓝澈定是有纠葛。 第54页 「他吗?」柳叙白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你想知道有关他的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沈凛的问题,而是反问了起来。 「他创作淮庭无间时可有友人同在?」沈凛问出此句的时候声音越发的小,他担心这般直言不讳会让柳叙白倍感不适,柳叙白一怔,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起眉头,回问道:「这是游青砚对你说的?」 见柳叙白的表情逐渐凝重,沈凛有点后悔自己问这么多,但是他看着柳叙白的样子又知道不回答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点点头,并补充道:「游师伯与我说,蓝澈神君创淮庭无间时曾有一高人指点,此人是否是蓝澈神君的友人?」 此言一出,柳叙白彻底沉默了,任由沈凛如何询问,他都没有再说一字,这下可急煞了沈凛,在一旁忙说一些不相关的话题试图分散柳叙白的注意力。 但此刻柳叙白并没有陷在情绪中,相反他格外清醒,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冲着沈凛命令说道:「寒濯,你现在立刻回清规峰,没有为师的命令不得踏出清规峰一步。」说完便向着苍羽峰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琅环君你要去哪里?」沈凛在柳叙白身后喊道,但柳叙白这一次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是快步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沈凛不明白。 他只得听从柳叙白的指令往清规峰走,一路上他都在整理思路,如果说柳叙白与蓝澈有瓜葛,且还需身负罪孽,那柳叙白可以扮演的角色便逐渐清晰,一则是那个所谓的不知名高人,二则是蛊惑执政天尊反水导致蓝澈和叶冰清身死的叛乱者。 他回头看着已经渐入云雾中的苍羽峰,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心柳叙白,虽然这是在九阙城内,游青砚再如何狂妄也不敢在这里造次,但是看着柳叙白的神情,总觉得他是去找游青砚算帐的,虽然柳叙白指定吃不了亏,但是他勒令自己不得离开清规峰,沈凛也不敢妄自行动,只能在回房间等柳叙白回来。 苍羽峰岁和殿中,游青砚正坐在案前翻阅着今日的文书,忽然守山弟子来报,还不等弟子将来者名讳说全,柳叙白就已经走到了殿内,游青砚来的是柳叙白,便微笑道:「琅环不是回清规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见柳叙白没有言语,游青砚屏退了身旁的弟子,此刻大殿之中仅剩他们二人,游青砚见柳叙白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道:「已无旁人在场,琅环有话不妨直说。」 「游青砚在哪里?」柳叙白干脆利落的将问题抛了出去,游青砚听着他的提问发出一声嗤笑「琅环这说的什么胡话,为兄不就在这里吗?」 「我再问一次,游青砚在哪里?」柳叙白面如寒霜,冷冷的逼问道,此刻游青砚换了一副姿态,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十指交握于身前,淡淡道:「琅环,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柳叙白将扶光剑亮了出来,剑锋直指游青砚的咽喉,他现在非常确定,眼前这个长得与游青砚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是本人。 第三十三章 绝不妥协 「若论装,我哪里比得过琅环。」「游青砚」似乎也不打算继续演下去,将眼镜从鼻樑上取下,揉捏着晴明穴,满脸尽是被拆穿之后的扫兴。 见对方不再继续兜圈子,柳叙白便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个人只是套了一副与游青砚一样的皮囊,而这骨子里分明是另外一个人,他将扶光剑再次逼近「游青砚本人现在何处?」 「确在此处,这身体是他的。」「游青砚」轻笑,他轻轻抚摸旋转着指间的戒指,歪着头对柳叙白道:「看来还是我冒失了,若不是今天冲着沈凛下手,你恐怕到现在还发现不了吧。」 夺舍吗?柳叙白一时间不敢贸然行动,毕竟如果这是游青砚的身体,他并不想伤及其身,于是他将剑收回,继续冷言相向「把身体还给游青砚,既是沖我来的,那便直接了当一点,你的目的是什么?」 「琅环莫不是太天真了,游青砚的魂魄离体如此之久早就堕入轮迴,若我此刻离体而出,游青砚的肉体会立刻化为白骨,到时候你如何与九阙城的众位解释?」他料定柳叙白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便出言相讽,「至于我的目的,当然简单的很。」 「游青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病态,而是一脸狡黠,他拍了拍身上有些皱褶的衣服,走到柳叙白身旁轻声慢语道:「我想让所有人看看,琅环的真面目。」 果然,这与柳叙白想的如出一辙,又是与他的过去牵扯的人,「你既知道神域发生的事情,便也应清楚我已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何苦再纠缠我于前尘往事?」他虽然不清楚对方身份,但是柳叙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与魔宗的灰袍人一样,都似乎不愿意放过他。 如若放在以前,他定会被这三言两语弄得自责不已,但是沈凛之前的一番话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是真的想与过去告别,如果永远陷在愧疚之中,那他便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白玉京想掩人耳目做了这个局,那他也应该知道会有人来破局,柳叙白,你莫要以为你逃得了。」「游青砚」声音突然变得狠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如果只是想要我身败名裂,你大可昭告天下,这浮名与我本就不重要。」柳叙白坦言道,「游青砚」听完突然发出一阵大笑,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柳叙白,仿佛是觉得他说了什么引人发笑的话语。「我当然知晓你不在意这些,若沈凛因你之故而万劫不復,你可还坐得住?」 第55页 沈凛,柳叙白最怕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意味着自己的软肋已经暴露在对方面前,对方一开始就已经选定沈凛当做制衡他的武器,柳叙白沉眉低目,声音有些嘶哑:「所以你才诱他去查灾变?」 「他不应该知道真相吗?你以为换了身份改了名字就可以把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是不是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了?」「游青砚」睚眦必报的语气可谓是对柳叙白早已恨之入骨。 他似有深意的继续道说道:「白玉京偷天换日将你藏在这里,他就应该知道,被人拆穿的那一天,整个九阙城都会因他这个决定而覆灭,只要你柳叙白还活着一天,他们就註定要因而受牵连。」 「所以呢?你打算以九阙城和沈凛胁迫我就范吗?」 柳叙白冷眼相看,他平日最恨被人威胁,如今便有人触碰了他的逆鳞,一旦受制于人,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让对手称心如意,尤其对方提及的都是自己在意的人与事,万般由他而起,若因不在,便再无果,既然对方逼迫在及,那他就放手一搏了,起码能保沈凛与九阙城无恙。 柳叙白反手将扶光剑往脖颈处一抵,嘴角扬起一丝蔑笑,「如你所愿,琅环自戕于此,万事皆消。」 不等「游青砚」再多说一句,扶光剑锋利的剑刃便将柳叙白的脖子割裂开一道深深口子,血脉受损,顷刻间血液喷涌而出,溅落一地,原本的白衣立刻被飞落血液浸染,随之继续扩大,「游青砚」似乎也被他这一举动震惊到了,他似乎是没料到柳叙白居然直接在他面前拔剑自刎。 如若有选择,柳叙白一定会不选自杀这条路,但是他别无他法,如果不在此时断了「游青砚」的念头,那日后将会后患无穷,他若赴死,起码可保沈凛与白玉京无恙。 九阙城给他容身之所,白玉京予他重新开始的机会,而沈凛更是赋予了他走出阴霾的希望,他不能这么自私的活着。如果这些人与事都到伤害,那便是这条原本就满负罪孽的命又欠下了新的债。 他真的还不起。 柳叙白没有去压制伤口,而是任由鲜血流出,他以剑拄地,快速的失血让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站立,逐渐唿吸困难,双眼的视觉范围开始缩小,直至所有的光线全部消失。 意识游离间,柳叙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若是当初他就这样死去,也许就不会牵扯这么多人入局。当年他也想一了百了,但是白玉京曾用一句话说服了他。 「死了算什么赎罪,活下去才算。」 是啊,背负着罪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才是一个罪人应该有的生活。 只是这样真的太累了。 他用仅存的意识向「游青砚」露出一个颇具嘲讽的微笑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刻轮到「游青砚」抉择两难,柳叙白的这一举动打乱了他所有的排布,云泽轩的弟子都在外面守着,刚才也有人看到柳叙白前来找他议事,他好歹是冷凉阁阁主,这平白无故的死在岁和殿,任谁也辩解不清,若是再惊动了花想楼和天若宫,他恐怕会麻烦缠身,九阙城他是留不得了。 「该死。」「游青砚」咒骂一句,「竟然想到用这种方式,柳叙白你当真是豁得出去。」他似乎没曾考虑到柳叙白竟有这般傲骨,以沈凛等人要挟他只会让他选择更极端的方式来和自己拼命,自己算错了这步只能先走为妙,他转身化作一团黑烟从岁和殿门飞出。 「刚刚是什么飞出去了?」 「好像有人倒在地上。」 「是柳师叔!」 「快通知冷凉阁!」 …… 在清规峰的沈凛一直寝食难安,他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柳叙白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他心头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看着夜幕来袭,他终于还是等不下去了,即便柳叙白严令他不许离开,但他心间的躁动之感让他无法再耐着性子坐在房内,他必须马上见到柳叙白,哪怕他会因为自己擅自离山而责怪自己,他都必须要去苍羽峰。他从房舍里走出,正准备御剑而行,却听得前殿一阵嘈杂,原本安静的清规峰突然喧闹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凛将沧渊剑收起,快速移步到前殿,他刚踏入殿堂,就撞上了急急忙忙出门的羽浮,「哎呦。」羽浮应声跌倒在地,沈凛立刻将羽浮扶起,还未开口致歉,羽浮便急忙拉着沈凛道:「正好阿凛你也在,快随我去苍羽峰。」 「苍羽峰?那边怎么了?」听到这三个字,沈凛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安的感觉在此刻凸显无疑,羽浮顾不上刚才摔痛的手臂,扯着沈凛的衣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云泽轩弟子传信,师尊出事了。」 琅环君出事了?沈凛大脑立刻被这几个字所占满,不等羽浮再说原委,他便急召出沧渊剑,先众弟子一步御剑而去。夜晚风雪渐大,疾驰之下的冷风如刃,侵袭着沈凛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沈凛此刻心中忐忑不已,他不知道柳叙白在云泽轩内遭遇了什么,但是能让整个冷凉阁都为之震动,便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不一会,他便看到苍羽峰上火光窜动,似乎是整个云泽轩的弟子都在忙碌,沈凛急速下降,落剑于岁和殿前,他随手拉住一个神色匆忙的弟子便询问道:「请问琅环君在何处?」 弟子打量了一下沈凛,见他穿着的正是清规峰的道服,又长的如此俊朗,便马上道:「你是……沈凛师兄?」 第56页 「正是,请问我师尊现在何处?」沈凛顾不上和弟子寒暄,马上又重复问了一次,弟子指了指岁和殿的方向,沈凛连忙谢过,快步向岁和殿内跑去。 一进岁和殿,沈凛便被眼前的一地狼藉惊的呆住,原本的主座与客座倒落在地,原本雅致的流觞曲水已被血液染的猩红不已,顺着血水源头看去,柳叙白正横倒在那血泊之上,扶光剑还紧握在他的手中,而忍冬则跪在他身旁在处理着什么。 「琅环君!!」沈凛立刻沖了上去,他将柳叙白从忍冬手里夺过,轻轻的抱在怀中,柳叙白脖子上那道深而长的伤口触目惊心,他的脸颊、衣服乃至于地上全是血污,温润的鲜血打湿了沈凛的衣衫,他愤恨的看着忍冬,双眼泛红似要滴出血来,用极为狠厉的声音对他说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大难不死 忍冬依旧没有答话,而是松开了按压止血的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将止血布递给沈凛,顺手点了几处靠近动脉的穴位,然后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柳叙白的身体,方才还鲜血淋漓的伤口逐渐停止了出血。沈凛虽然对忍冬并没有好感,但是看他出手救治柳叙白,原本的愤怒也暂时压制在了心中。 沈凛不敢随便移动柳叙白,只能等其他的弟子请医师来救治,他伸手用衣角轻轻替柳叙白抚去脸上的血渍,看着柳叙白惨白的面孔,双眼立刻被泪水浸满。 他心疼,心疼柳叙白受了如此大的罪,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短短一个时辰,在这岁和殿中发生了什么,平日他总会倔强的跟随着柳叙白,即便他拒绝自己也会缠着闹着不肯离去,为什么单单这一次他没有坚持,没有随他一起去岁和殿。 柳叙白似乎就要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这远比上次的余响幻境中经歷的那种感觉更加深切,他怕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对他平日悉心照顾,危难之时替他解围的人。沈凛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中,他的手紧紧抱着柳叙白的逐渐失温的身体,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明明自己说过要陪着他,为什么自己没有做到? 明明自己察觉到他的异常,为什么没及时赶来? 明明……明明他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把扯住忍冬的衣襟,令他跪倒在自己身前,双眼血丝满布厉声问责到:「是不是游青砚做的?」 谁也不能伤害柳叙白,谁也不可以。 这一刻沈凛哪里还管得了什么长幼尊卑,对着忍冬直唿游青砚名讳,出了这么大的事游青砚都未露面,再加上柳叙白原本就是听了游青砚与自己讲述的话才折返会苍羽峰,游青砚本人一定难辞其咎。 忍冬将脸别过一边没有回答,沈凛见他这种态度,心中原本积压的愤怒无法再压制,他此刻只想知道一个真相,但是忍冬似乎油盐不进,沈凛反手拿起柳叙白手中的扶光剑,横在忍冬的脖子上,一字一句的说道。 「游青砚在哪儿?」 忍冬看着怒极的沈凛,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知道。沈凛哪里会相信他,右手一抬便要将忍冬抹了脖子,原本在一旁忙乱的云泽轩弟子连忙跪倒在地劝说道:「沈……沈师兄,你冷静一点,忍冬师兄没有骗你,我们也不知道师尊去哪里了,进来的时候只看柳师叔倒在此处,这大殿之内再无第二人。忍冬师兄是后来才到的,这岁和殿外的弟子皆可作证。」 虽然有其他弟子作保,但沈凛怎会轻易放过忍冬,他整日与游青砚在一起,此刻若连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又该让谁来还柳叙白一个公道? 他将剑刃又逼近了一分,忍冬的脖子已被压出一道血痕,沈凛愤恨的眼神令周遭的弟子都不敢再上前一步,似乎现在谁敢靠近谁便会被他怒火吞噬。 「沈师侄莫要冲动。」就在这危急关头,宛郁蓝城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及时制止了沈凛的冲动之举,沈凛回头一看,原是他与凌灵带着天若宫和花想楼的弟子赶到了。 宛郁蓝城见周围这架势眉头一皱,正想上前查探柳叙白的情况,却看沈凛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于是马上无奈的说道:「沈师侄你先放开他,不然我怎么诊治?」 沈凛闻言,这才将柳叙白放开,宛郁蓝城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柳叙白的伤势,原本的血口幸好救治的及时,已逐渐凝固,虽然出血量大了些,但是还不至于要了柳叙白的命,毕竟修仙之人,体魄多少要比凡人强些。 这一剑似乎并不果决,伤口虽深但是却刻意避开了喉管,说明不是真的想要了柳叙白的性命,施救起来也简单了许多,再加上宛郁蓝城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自信,便是柳叙白到了阎罗殿他能与那黑白无常斗上一番。 宛郁蓝城从怀中掏出一帘银针,从中抽取一根,双指轻捻,在云门穴处下针,深入皮下一寸,后而又在水突、气舍等六处穴位施以针法,七根银针在落针后末端两两以微弱的灵气连接,宛郁蓝城将一颗丹药塞入柳叙白口中,不一会,原本面色苍白的柳叙白脸上便有了血色, 「没事,他死不了。」宛郁蓝城话语轻快,丝毫没有紧张之意「七弦续命针这看家本领我都用上了,便是阎罗亲访也带不走他,沈师侄可以放心了。」他一边收拾自己的用具一边还不忘安慰沈凛。 听宛郁蓝城这般说,沈凛如释重负,原本紧绷的面容也松了下来。宛郁蓝城瞥见忍冬脖子上被沈凛划破的伤口,又从袖中取出一包止血散丢给他,并说道:「多亏你施救及时,这包药粉你拿去,那伤痕三日便会痊癒。」 第57页 忍冬接过药粉,向宛郁蓝城鞠了一躬,以表谢意,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凌灵突然开了口:「既然柳师兄的伤势已无大碍,那可否与我说说,这岁和殿内发生了什么?」 见凌灵问话,原本跪在一旁的弟子怯生生的开口:「回禀师姑,我们……我们真的不太清楚殿内的事情,师尊处理事宜的时候是不允许我们在他左右的,柳师叔来的时候,连忍冬师兄都未曾在侧,直到有一阵黑烟从殿内飞出,我们才与忍冬师兄赶到殿内查看。」 凌灵平日一向严苛,所有九阙城的弟子见了她多少都有些惧怕,此刻的她更是面若冰霜,没有丝毫亲和之态:「那你师尊人在何处?」 出了这样的事情,闹的九阙城满城风雨,游青砚居然不在岁和殿内,这完全不符他平日树立的德高望重的形象。 「师尊他……他与柳师叔见面之后就再没从殿内走出,方才弟子也去查看了,整个苍羽峰都没有师尊的身影。」那弟子见凌灵如此,生怕说错话,便将知道的所有一五一十讲与她听。 「师姐,那团黑影……」宛郁蓝城怀疑的说道,他因为不喜欢游青砚所以几乎不去天外天,总是窝在花想楼里,所以也从未认真考虑过他的身份,如果按照弟子所说,那团消失不见的黑影指定与游青砚有关联。 竟然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都未曾发觉,凌灵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寒,这是她自己的疏漏,游青砚每日与她在天外天办公,她竟也没有想过去查验一下游青砚的身份,她看了一眼忍冬,对宛郁蓝城说道:「此人是游青砚的亲传弟子,若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断然不信,就由我带回天外天问话吧。」 宛郁蓝城刚准备应和称好,但是当他细细的打量忍冬之后,挥手叫停准备上前羁押他的天若宫弟子。宛郁蓝城慢慢走上前端详,忍冬始终都一言不发,任由他盯着看,宛郁蓝城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嘴角上扬起一抹笑意,伸手一把捏住了忍冬的下颌,手指指尖微微发力,酸痛之感迫使忍冬张开了嘴。 「我说你怎这般沉得住气,任谁问你都不答一句。」宛郁蓝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后,轻侧移开身体,让凌灵和沈凛可以一目了然,忍冬的口中空空如也,原本的舌头被人硬生割去,沈凛心中一惊,不是忍冬不愿意说而是他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这估计也是我那位游师兄的杰作吧?」宛郁蓝城松开手,冷笑了一声,游青砚为保秘密不被泄露竟然丧心病狂的对自己的亲传弟子做这样的事,他冲着凌灵说道:「烦劳凌师姐将他带回天外天,虽然口不能说总还能提笔写字,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我先与沈师侄将柳师兄送回去修养,明日再去北寒殿与你汇合。」 凌灵单手一抬,袖中飞出一条发亮银丝将忍冬牢牢捆住,她还不忘了提点忍冬:「这是缚灵索,一旦被锁住就别妄动,不然受苦的是你自己。」 缚灵索之妙忍冬还是清楚的,若是被它束缚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此物不止锁住了肉体,连同三魂七魄也一起困住,若是强行挣脱保不齐会魂魄不齐。忍冬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默默地跟着天若宫弟子向外走去。 待凌灵和忍冬一行人走后,沈凛将柳叙白打横抱起,此刻的柳叙白已恢復了正常的体温,沈凛感知到他微弱的心跳,心中松了一口气,宛郁蓝城的医术堪称是生死人肉白骨,这七弦续命针竟真将原本濒死的柳叙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柳叙白的头依旧瘫软无力,行路颠簸中随势靠在他的肩头,沈凛感受着他细微的唿吸,心又放下一半,他放慢了脚步,生怕因上下幅度太大牵扯到柳叙白的伤口,待他走到门口,素尘等人才急急忙忙赶到,羽浮哪里见过柳叙白这幅样子,见他满身是血昏迷不醒,平日一向调皮的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前拼命摇晃柳叙白虚弱的身体,「师尊……师尊你醒醒,别吓羽浮啊。」 「小师妹。」玄度将羽浮拉开,这么剧烈的震盪柳叙白怎么受得住,「先让沈师弟将师尊送回清规峰吧,师尊现在需要静养。」他侧身给沈凛让开了道路,羽浮知道孰轻孰重,只能跟在身后啜泣不止。 第三十五章 奉为圭臬 回到清规峰,素尘玄度等人一起帮着沈凛将柳叙白安顿好,沈凛一直坚持要守在柳叙白的身旁不肯离去,素尘则是在一旁哄眼睛已经哭肿的羽浮,整个冷凉阁都笼罩在凝重的气氛之中。 但有一人却与这气氛格格不入,那便是宛郁蓝城,他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以前柳叙白也没少受伤,每次也都是自己跑去帮他料理,断胳膊断腿都是家常便饭,比起这些资歷不足的弟子来说,他本人就淡定许多。 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信条,就是只要柳叙白还没断气,他都不会担心救不回来,即便是真的断了气,他也会硬着头皮给他把命续上,毕竟这是他能做花想楼楼主的资本,如今柳叙白也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睡,他自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在一旁摆弄着柳叙白桌案上的物件。 他一眼就发觉到了桌案上柳叙白从他那里拿走的玉骨扇,原以为柳叙白把玩了几天就将扇子不知丢哪里去了,他倒也就没有在意,反正他也不缺这一把扇子,但他没有想到柳叙白居然把它在了极其显眼的位置,为了不让它磨损甚至还垫了一块上好的织金丝帕。 第58页 因为柳叙白身子虚弱,所以房内都点满了炭火,供他取暖,宛郁蓝城被这热气早就折磨的半死,一直饮着冷茶降温,他抄起扇子打开正准备给自己扇扇风,解一解闷热,但见原本的空白扇面之上竟多出了一副垂柳画作。 这是哪位名家的墨宝啊,画的竟如此精緻,宛郁蓝城心道,他转头一望墙上挂满的画卷,与这扇面的画风一致,再定睛瞧去,落款竟都是沈凛。 宛郁蓝城唏嘘起来,想不到沈凛居然还有描墨丹青的技艺,但柳叙白也太宠这个徒弟了吧?竟然处处都是他痕迹。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沈凛为了柳叙白受伤的事情寝食难安。但比起关心他们师徒情谊,宛郁蓝城更想探究的是刚才在苍羽峰发生的事情。 「哎,沈师侄,你过来。」宛郁蓝城唤了沈凛一声,原本呆坐的沈凛听到宛郁蓝城在叫他立刻从柳叙白的床边起身走了过来,还没等宛郁蓝城开口,沈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向他磕了一个头,这把宛郁蓝城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方才匆忙,寒濯还未谢过宛郁师叔对师尊的出手相救,谨以此礼表心中谢意。」沈凛字字诚恳,反而弄得宛郁蓝城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摆手谦虚道:「又不是第一次救他了,师侄别挂心,举手之劳罢了。」 他将沈凛扶起,然后在他耳边悄声问话,似乎这对话内容并不想其他人听到,「我问你,师兄去找游青砚是不是与你有关?」 沈凛听后回想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并将与柳叙白在苍羽峰与他谈话的事情告知了宛郁蓝城。宛郁蓝城见事态正如他猜想一般,便又道。 「今日游青砚失踪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轻易与游青砚接触,师兄多半是发觉游青砚知晓灾变的内容太过详细,所以才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但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区区一个游青砚是伤不了他的,师兄这伤多半是自己所为。」 这一番话引得沈凛深思,他去到岁和殿的时候,只顾得查看柳叙白的安危,忽略了当时周边的情况,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柳叙白紧握的扶光剑便可说明一切。 宛郁蓝城的话不无道理,以游青砚能力柳叙白完全可以直接压制,甚至并不用将扶光剑唤出就可以将他击杀,除非对方实力早已超出此间,但若是对手实力这般可怖又何须化作黑影落荒而逃。 「你多半也想明白了吧,师兄应是受游青砚胁迫才逼不得以才出此下策,你再好好想想,能让他柳琅环掣肘难行的还能是什么。」宛郁蓝城分析的头头是道,事态动向也逐渐清晰。 沈凛没想到自己如此小心竟然还是落入了游青砚的陷阱,游青砚给自己的信息掐头去尾,也算准了自己会去找柳叙白求证,那些未补足的缺失刚好只有知晓全貌的柳叙白可以察觉,如果柳叙白没有发觉倒也换则罢辽,但是若是柳叙白找上游青砚讨要说法或是印证身份,他便可以顺理成章以自己的安危做条件逼迫柳叙白。 见沈凛露出悔恨的表情,宛郁蓝城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下用手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师兄是怎么教出你这个木鱼脑袋,遇事只会沮丧吗?看来真是他平日里护你护的太多了,到现在这种局面竟一点脑子都不动,想想怎么解决才是正道,哭丧这脸给谁看?你就算哭天抢地也帮不了他分毫。」 宛郁蓝城这么一拍,确实打醒了沈凛,他一直以来被柳叙白保护的太好,心思也太过简单,柳叙白为了他频频受伤,但是他每次遇到事情就只能懊悔和自责,除了要精进术法,头脑思维这方面也不能落下,想到这里他一扫刚才的低糜之态对宛郁蓝城说道:「师叔教训的是,寒濯受教了。」 「清醒了就好,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宛郁蓝城虽然嘴上严厉,但是心中却暗爽不已,怪不得凌灵总喜欢这么拍他,原来这么解恨。 只可惜沈凛一点就通,没有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不然他定要好好学学凌灵这驭下之法,挨了凌灵这么多年的打,难得有机会可以拍拍别人。 「游青砚曾经让忍冬出杀招逼我动用魔宗之力,虽然没有漏马脚但这种试探绝不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所以首要之事便是要将灵心道骨境界再度提高,以免下次出于本能使用魔气,既然对方是以我作为条件威胁琅环君,保全自己才不会让琅环君陷入两难之地。」 「再者有关琅环君的过去,我大概也猜了七七八八,只要我对他信任,便不会被任何人利用,最起码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待沈凛冷静地叙述完,宛郁蓝城露出一副「还算凑乎」的表情,虽说这应对之法笨了些,但是也算是动了动脑子,「光严阵以待是不够的,一味的防守只会失了先机,主动出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明日你与我同去天外天,听听忍冬怎么说,了解了对手才能想出制胜之法,说不准他也有弱点呢。」 沈凛此时对宛郁蓝城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他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才能配与柳叙白为伍,自己道行终归还是有差了许多,宛郁蓝城见沈凛恢復了元气便又道:「有个事情是出于我的私心想与你商量,当然对你也有助益,捎带也解现在的困局,想不想试试?」 「师叔但说无妨。」沈凛见宛郁蓝城再次压低声音,便附耳过去,在听得宛郁蓝城的说辞之后,沈凛犹豫了片刻,思索过后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59页 …… 宛郁蓝城和众人待了几个时辰,确定柳叙白身体状况稳定后,便留下沈凛守夜先回去了,临走前宛郁蓝城将一样东西塞入沈凛手中,沈凛面色凝重的默默将攥紧,谢过宛郁蓝城后便回去照顾柳叙白。 沈凛一人独坐在柳叙白床头,心中一遍遍回想着宛郁蓝城叮嘱他的话,他将手掌摊开,掌心正是内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他看了看一旁的柳叙白,毫不犹豫的将丹药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竟还有些许的甘甜。 他不想再成为柳叙白的软肋,他要做的是可以站在他身旁并肩作战的人。 这一夜沈凛未曾合眼,他反覆的思考自己所经歷的一切,与柳叙白的种种也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现,宛郁蓝城对他说话犹如醍醐灌顶,他虽然总是想着去守护他珍视的所有,但是却总是能力不足导致成为他人的负累,尽管自己已经非常努力去修习,但还是远远不够. 像柳叙白这么优秀的人虽不嫌弃,但自己不能仰仗着他的庇佑一辈子,何况自己的身份特殊,如果不尽快达能与柳叙白齐肩的水准,那么未来柳叙白再捲入这样的危难时,他依旧会束手无策。 更何况柳叙白与神域的关系匪浅,若他真是自己猜测身份之一,那今后要面对的对手不仅是游青砚之流,更有可能是上神亦或者是魔宗的核心高层,仅凭自己这点微末的修为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宛郁蓝城已将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明确,他也是自愿接受了宛郁蓝城的邀请,所以这一次他必须全力以赴,想到这里,他轻声对柳叙白说道. 「琅环君,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尽管柳叙白没有回答,他还是继续自言自语道:「虽然我知道这冒险了一点,但是我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事情了。」他知道柳叙白不会要求他变的强大,更多的是希望他可以平安,但柳叙白不知道,如果沈凛不能没有他。 这一次,他也要为柳叙白拼一次命。 第三十六章 枕戈待旦 沈凛陪了柳叙白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站起身伸展一下疲惫的四肢,今日要虽宛郁蓝城去天外天看审问忍冬的结果,他自然是要准时赴约。 见柳叙白唿吸平稳想来应该再修养些时日就可以甦醒了,沈凛将羽浮喊来叮嘱了些事宜便匆匆赶去了天外天,一入北寒殿,也许是因为少了游青砚的缘故,竟没有平日的那种紧张氛围,沈凛心觉的这样的光景才是白玉京在时想要达成的样子。 凌灵在殿中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昨日的审讯并不是很顺利,见宛郁蓝城和沈凛都来了,她便将桌子上厚厚的一叠供词拿过去让他们查阅,沈凛逐字逐句的看着,里面大多是讲述了游青砚在九阙城内的部署安排,其中包括将南海别院的人员遣散还有将如何笼络其他仙门等事宜,但是对于昨日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记录。 「这写的东西没一句重点,看来是不打算招啊。」宛郁蓝城愤愤的将纸页丢在桌上,这些信息对目前的情况没有任何的帮助,游青砚的目的还是不明确。 沈凛则将所有的内容看完之后,悠悠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师叔你看。」 他将其中一张纸递给宛郁蓝城,上面记录的是他曾经与归云府的联络,说的正是有关宸箓集议的事情,「这里有很多内容都是指向宸箓集议,看起来他非常重视这一场仙门盛会,如果目的不是想要在试炼中取得名次,那就是说他在宸箓集议上打算动些手脚。」 「宸箓集议的赴会仙门数量之多,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打算一把火将整个凌绝顶都烧了?」宛郁蓝城又重新审阅了一遍相关的内容,发觉沈凛看出的端倪不无道理,内容中游青砚不止与归云府等名门联繫,还给其他一些不入流的仙门也递了书信示好,九阙城是仙门之首放在平日是绝不会与这些道心不明的仙门有任何瓜葛。 「如果寒濯没有猜错,他应是在紫霞山筹备一场大戏,宸箓集议仙门齐聚,他笼络人心时机已成,若是在那日突然发难将所有苗头指向九阙城的任何一位理事人,恐怕到时候九阙城的威信会大大折损。」沈凛分析道,因为凌灵在场,所以他故意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宛郁蓝城听后则恍然大悟。 众仙门在场的情况下,只要将柳叙白收魔宗弟子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件事就足以让九阙城变成众矢之的,那些小门小派受了游青砚的恩惠自会向着他说话,但是沈凛也说了之前游青砚的试探并没有探出他的魔气,任凭空口白牙的也不能将叛徒的名头扣在柳叙白身上,宛郁蓝城再三斟酌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深泽试炼!他想在深泽试炼设下陷阱逼沈凛使用魔气,这样一来,众仙门都是见证,也会间接坐实了柳叙白的罪名,他就是想让柳叙白名誉尽损,同时也将九阙城拉下神坛。 二人自以为这段对话滴水不漏,凌灵却听明白他们话中有话,于是一手拧住宛郁蓝城的耳朵:「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打什么哑谜?」 宛郁蓝城吃痛,一边捂着被揪着的耳朵一边求饶:「师姐师姐有话好好说,这是作甚,我们哪有事情敢瞒着你啊。」见宛郁蓝城还在诡辩. 凌灵便加重了力道,她听得出沈凛刚才的话中隐藏了重要的信息,但是仅凭昨日的事件她便可以知道若是游青砚出手定然也是冲着柳叙白. 第60页 但是柳叙白这么多年从未做过什么有损师门的事情,又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成为众仙门的针对对象,她看了一眼沈凛,这些年中唯一的变数便是他收了沈凛这个来歷不明的人做弟子,难不成他才是威胁九阙城声誉的罪魁祸首? 任凭宛郁蓝城在一旁叫嚷,凌灵也没有松手,她再一次的发问道:「快说,你们两个到底知道什么。」论拷问手段,这九阙城中没有人比凌灵更擅长,尤其是宛郁蓝城一向对她闻风丧胆,凌灵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再不说,我可就将断肠蛊用在你身上了。」 断肠蛊的威力宛郁蓝城是知道的,此物入腹后施以笛音操控,便会在人的五脏六腑撕咬,最终肠穿肚烂,他虽然知道凌灵是在吓唬他,但是还有些惧怕,只得连连求饶。一旁的沈凛见此,多有不忍只得向凌灵说道:「师姑有事冲着我来便是,莫要为难师叔。」 「那便你来说,你们到底在搞有什么名堂?」凌灵松了手,宛郁蓝城如释重负,立刻跳到一边揉着自己红肿的耳朵,口中还默默咒骂着什么。 但见沈凛一副平静的样子,他此刻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凌灵,毕竟这件事情她有知晓的权利,柳叙白曾教导过他,生来之路不可选,但未来之路可自定,他的身份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枷锁,若是继续隐瞒,只怕会影响凌灵的对敌之策。 「本也无意瞒着师姑,寒濯此身为魔宗一脉,昨日师尊受难多半是与寒濯脱不了关系。」沈凛淡淡道,他心中已做好凌灵随时将他斩杀的准备,凌灵闻言立刻拔剑而出,原本的轻快之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杀气. 凌灵冷笑着说道:「原来游青砚是察觉了你的身份才会对你如此关注。九阙城向来与魔宗势不两立,若现在杀了你,确实能解决不少后顾之忧。」 宛郁蓝城见状立刻挡在沈凛身前,陪着笑脸说道:「师姐师姐,你可不要妄动,若是杀了沈师侄,恐怕师兄醒来得向你问罪。」 凌灵并没有理会宛郁蓝城,而是冲着沈凛继续说道:「既知必死,为何又坦言相告?」 「因寒濯无愧于心。」沈凛直视着凌灵的眼睛,话语坚定而有力,凌灵看着他那和柳叙白一样的眼神,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随之将剑收起, 一幕反而让沈凛与宛郁蓝城傻了眼,他们原本都打算好接受凌灵的雷霆之怒,但不想凌灵竟然未曾发难,反而还收了招。 看着二人惊愕的样子,凌灵收拢笑意,淡淡道:「怎么,在你们心里我是这般不近人情的吗?」宛郁蓝城木讷的点点头,随之发觉不对又赶忙摇头,凌灵见他们迷惑的样子便又开口道:「沈师侄不是说了吗,他问心无愧。」 「魔宗虽与我等势同水火,但这不代表所有魔宗都该一併杀之,放于旁人我不知,但九阙城的教条绝不是善恶天定,万物本源皆是善,只是境遇不同而选择了不同的路,沈师侄不曾犯下杀业,我又何须计较他宗源何处。」 凌灵的一番话与柳叙白不谋而合,沈凛心中再一次被温暖,白玉京为人格局之大,在他的思想影响之下,九阙城的众位竟都已经脱离了世俗的善恶观念,原以为一向嫉恶如仇的凌灵会是例外,但却没曾想过她竟然也这般通情达理,这下沈凛所有的负担都烟消云散,「多谢师姑。」 「谢先免了,先把你们知道的情况说与我听。」凌灵淡然道,沈凛和宛郁蓝城一唱一和的将所有知晓的情况都说于她听,但听完之后凌灵却陷入了沉默。 二人也不敢上去询问,只能在一旁干等凌灵发话,凌灵沉吟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柳师兄的事情我也知晓一二,怪我没能早些和你们说明,原以为师兄不想旁人提起此事,我便没有多嘴,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了大概,那我便做个补充好了。」 白玉京在时,因知晓凌灵口风很严亦不是多事之人,所以经常将一些机要文件丢与她处理销毁,其中有一段,便是与柳叙白有关的内容。 这原是一封信件,是归云府府君夜观澜的来信,上面提及的内容是讲柳叙白的身份在神域颇为敏感,原本是应处以极刑,至于他如何来到下层,这一段已经被焚毁,再就是似乎神域高层有人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而白玉京与夜观澜达成了某种共识,要一起将曾经有关柳叙白的过去掩藏。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凌灵开口询问,宛郁蓝城和沈凛立刻竖起耳朵听她讲。 「师兄真正的实力究竟如何?」这一个切入点是沈凛没想到的,他只是一直听众人说柳叙白修为高绝,但是真正高到什么程度,他没有概念。 「此间真正见过他全力的人又有多少?」凌灵继续问,沈凛脑内开始回想在浮陵宫的时候,与灰袍人一战时,柳叙白曾发动了一招剑诀便让灰袍人认输。 若不是心魔缠身,灰袍人根本无法近他身半步,再加上柳叙白教自己的淮庭无间是这世间失传的绝学,他一时间也想不到除了白玉京之外还有谁知道他的实力。 「我偶然得见过一次他与师尊过招,剑术造诣竟能与师尊战到平手。」凌灵又道,那时她对剑术异常痴迷,所以总是去天外天偷着观摩白玉京与柳叙白练剑,也就是那时,她知道了自己与柳叙白的实力差距,时隔多年,现在的柳叙白的修为究竟到达了怎样的程度,她不得而知。 第61页 第三十七章 备战前夕 「竟然那时就能与师尊一战?」宛郁蓝城也为之惊嘆,当年他与凌灵都还只是刚入门的弟子,柳叙白只比他们早到几年,对于修仙者来说,几年的时日并不长,这短短数载柳叙白便有能有如此功力,若不是他天赋异禀,那就是他并非普通的修仙者。 「师尊与师兄若已达天人之境,为何迟迟不肯飞升上域?」 凌灵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沈凛和宛郁蓝城面面相觑,这些问题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平日白玉京与柳叙白总是风轻云淡,对飞升之事只字不提,所以谁也不曾留意过这个点,只当他们是贪恋红尘。 不是他们不愿意飞升,而是神域他们不能去。 宛郁蓝城心中大概已有分晓,便出言接话:「师姐的意思是师尊他们原本就来自神域,而因为师兄的原因,他们不可能再重返那个地方。」 这一切也就说的通了,沈凛心想,白玉京之所以斩落天梯建立天幕,除了是为解决七灵之乱引起的灾祸,更重要的是阻拦上层来追查柳叙白,一旦柳叙白落入神域之人的手中,恐怕性命不保。 但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情,就是白玉京与柳叙白的关系一定不止是表面上的师徒,能让白玉京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也要保下的人,柳叙白的身份一定不是寻常人等,最起码在白玉京眼中柳叙白的安危远超他自己的生命。 「师兄的处境很艰难,一方面要避开神域,另一方面魔宗似乎对他也很感兴趣。之前我还有些想不明白原由,方才沈师侄说明身份后我才有了新的判断。」 凌灵将她昨日审讯的结果讲了出来,「忍冬的供词虽然没有说出关键,但凭藉刚才的信息我大致可推出,这个所谓的游青砚应该已不是本人,他化作的黑影我也找了其他弟子来确认,应是魔气。」 「之所以未能及时察觉,是因为他并不是幻化成游青砚,而借用了他的躯壳,多半是夺舍。而魔宗这一股势力的介入,很可能就是与沈师侄有关了。」 沈凛琢磨着凌灵的话,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信息,他坐在一边开始整理思绪,对方既然留着忍冬,便是因为忍冬是最早跟着游青砚一起去南海的人,如果忍冬不在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费尽心思封了忍冬的口舌,但忍冬既知那么多内幕,对方为什么逃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他带走,或者说将他灭口,而是留他在云泽轩,这种安排甚是不合理, 「沈师侄在想什么?」见沈凛一直没有出声,宛郁蓝城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沈凛立刻回过神来答话。 「我在想忍冬师兄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那个假扮游师伯的人难道不担心他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给我们吗?除非……」话说至此,沈凛脑中将缺失线索补了上来。「除非,他笃定忍冬师兄绝不会将他供出,忍冬师兄应是有软肋在他手中!」 这一句令三人茅塞顿开,惊喜之余是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中,忍冬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未曾听闻他有结识什么道侣,他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对方手里握着的命脉是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凛喃喃道:「对方用来胁迫他的,是真正的游青砚?」 这个猜想虽然大胆,但是有理有据,忍冬原本孑然一身,尘世俗缘早已断的干净,与他现在唯一有牵扯的,就是游青砚本人,按理说夺舍之后原本的魂魄会堕入轮迴,但魔宗若是将游青砚本人的魂魄封印再以此来要挟忍冬,也未尝不可行。 宛郁蓝城见沈凛这一夜过后进步颇多不由的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孩子终于开窍了吗?他满意的点头道:「师侄说的有理,方才我也考虑到一个问题,无论是神域还是魔宗,他们的目的动机是一致的,那个人既然是魔宗之人又对神域了解过多,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神域中有人与魔宗做了交易,要联手一起对付师兄?」 经过一番推演所有的谜团似乎都已浮现,三人越发觉得好像陷入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中,这个局的全貌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大,如果神域与魔宗勾结,那殃及的便不只是九阙城,而是此间诸界。 一旦事发,影响远比当年的灾变还要严重。白玉京闭关的浮生境他们三人修为不够,是无法踏进的,不然此事与他商议最为合适。现在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柳叙白身上了,等他醒来需要马上确认这些事情。 「忍冬的嘴一时半刻是撬不开了,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功夫,我先派人去南海再寻一寻,也许能知道真的游青砚的下落,蓝城你与沈师侄继续追着宸箓集议这条线索查下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打算在凌绝顶或是深泽迷渊做什么。」 凌灵将任务指派了下去,二人便立刻起身,准备各自回去探查。 出了天外天,宛郁蓝城对沈凛说道:「师兄那边还需要人照料,你先回清规峰吧,等有消息我再去找你。」 说完便想着花想楼的方向走去,沈凛看着宛郁蓝城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原本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替柳叙白解开心结,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才知道为什么柳叙白对此只字不提,因为牵扯面积远比他想像的要大,涉及的势力又十分杂乱。但想到此处,他又顿感柳叙白不易。 眼下宸箓集议的深泽试炼已经对方摆出的阳谋,入不入局完全是看自己,沈凛边往清规峰走边想,他摊开手掌,掌心聚拢气一团橙红色的灵气,宛郁蓝城的预判再一次的发挥了作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想要揪出这个幕后的操纵者,这深泽试炼他非去不可。 第62页 回到清规峰,沈凛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又回到房内陪着柳叙白,虽然说现在柳叙白的身体体徵一直都很正常,但是他昏睡不醒让沈凛甚是焦虑,时不时还是会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让柳叙白有了什么闪失。 沈凛静坐在床边便又开始回想今天在天外天发生的事情,凌灵今日给他的信息翻来覆去的在脑中萦绕,直到他突然发现一个被忽略的关键人物——归云府府君夜观澜, 白玉京与夜观澜早在多年前就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夜观澜很有可能也是整场事件的见证者,即便不知道全貌,但也应知晓有关柳叙白过去的这一章节。 如果柳叙白迟迟未能醒来,白玉京又无法探访,那去归云府请教夜观澜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沈凛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他并不了解除了九阙城之外的仙门,归云府的名声他虽总是在有意无意见听到,但自己目前只是九阙城的一位普通弟子,这样冲到归云府去求见府君,怕不是会被归云府扫地出门。 宛郁蓝城已经下山去寻宸箓集议的线索,不如烦劳他顺带去一趟归云府,他的身份想来归云府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想到此处他提笔写下信函,单手一转将信函化作纸鸢从窗口送了出去。 烛火依稀,沈凛就这样在柳叙白的床头定定的守着,自从柳叙白出事后,整个清规峰都鸡犬不宁,弟子们也无心备深战泽试炼,一时间人心惶惶。 若不是玄度和素尘一直在主持大局,恐怕此刻冷凉阁早已大乱,那个始作俑者竟然凭一己之力,重创了九阙城两个分部。好在花想楼和天若宫还依旧按部就班的在准备,不然真到了宸箓集议,九阙城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从这一日开始,天一亮沈凛就去太虚剑坪练习,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柳叙白房内照顾,期间凌灵和宛郁蓝城也来访过几次,带来了一些归云府的消息。 夜观澜本人似乎也在闭关,宛郁蓝城去的时候也吃了闭门羹,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沈凛便决定安下心来等待宸箓集议召开,反正他已决定入局,不妨用剩下的时间好好筹备,以便万无一失。 日復一日,距离宸箓集议的时间也渐渐迫近。 「琅环君。明日我就要随师姑他们去凌绝顶了。」沈凛替躺在床上的柳叙白整理着髮丝,这么多天柳叙白依旧陷入在深度昏睡中,即便宛郁蓝城来看过几次都说没有问题,可是沈凛的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所以索性就在柳叙白的房内常住了下来。 「可能要去些时日。」他轻轻用绢帕擦拭着柳叙白的面颊,然后继续自顾自的说:「这些日子我拜託了月御来照看。」 「这一次宸箓集议危险重重,琅环君不去也是好的。」沈凛的话中多是不舍之意,若不是这局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定会留在清规峰继续陪着柳叙白。 沈凛低下头,轻轻贴在柳叙白的额头之上,如此近的距离看着那张他难以割捨的面容。「琅环君就在清规峰好好修养吧,等我回来。」 第三十八章 宸箓集议 第二天天还未亮,九阙城的弟子便陆陆续续的在山门外集结,凌灵和宛郁蓝城同坐一辆马车,其他弟子则骑马随行,毕竟若是这么弟子一起御剑飞行太过显眼,所以还是选了最低调的通行方式。 沈凛跟着素尘立马于队伍末处,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清规峰,深深的嘆了一口气,素尘看出了他的心思,出言安慰道:「放心吧,师尊不会有事的,没有地方比九阙城更安全了。」素尘说的在理,现在清规峰是九阙城众人的重点保护对象,临行前凌灵还特意又调派了人手在守在冷凉阁,此刻只要柳叙白还在九阙城,便无人能伤的到他。 前方车马渐动,沈凛便立刻催马赶上,随着队伍前往紫霞山凌绝顶。 弟子们常年在崑崙墟之上,此刻来至紫霞山下附近的集市自是新奇不已,年纪小的弟子一路上吵嚷着说个没完,见到各种事物都要论上一番,沈凛一直在队末倒是躲了个清净。 他之前被游青砚遣下山办事,这些景致事物他已见的太多,所以一直沉默着行路,羽浮以为沈凛还在担忧柳叙白的状况,便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将方才从摊子上买的糖葫芦递给他,「阿凛,尝尝吧,很好吃的。」 「多谢师姐好意,我吃不太下。」沈凛出言拒绝,他确实没有什么心思吃点心,一路他都在预想在紫霞山可能发生的情况,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同羽浮玩闹。 「你看这些日子你都瘦了,若是师尊醒来看到定会心疼的。」 羽浮没有办法只能搬出柳叙白,沈凛很吃这一套,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接过冰糖葫芦说了好,眼见羽浮还一直盯着他,只能被迫咬了一口,糖稀的甜腻与山楂的酸涩结合的恰到好处,让原本一直心不在焉的沈凛立刻回了神。 「怎么样我就说很好吃吧。」羽浮看着沈凛的表情,心中十分满意,平时在冷凉阁都没怎么见他去后堂,一有时间不是在太虚剑坪练剑,便是在呆在柳叙白房内,今天总算是哄骗着他吃了口东西,不然真的要饿出毛病了。 沈凛还没来的及附和她,对面一路身着玄墨色道服的人马便出现在视野之中,这些人各个手持长刀,面容严肃,像是在此镇守,九阙城众人纷纷停马驻步,原本吵闹的弟子们也安静了下来。 第63页 为首的一个玄衣弟子向最前方的马车抱拳行礼,然后朗声而道:「车内所载何人,紫霞山有集议召开,闲杂人等暂不得上山。」 只见马车竹帘微开,从里飞出一张名帖,玄衣弟子稳稳的将名帖接在手中,但见上面写着九阙城三字后,原本严峻的表情立刻消散,继而恭敬道:「原来是九阙城的车驾,弟子怠慢了。」他向身后单手一扬,原本的玄衣弟子纷纷列队两边,让了一条路出来。 车马继续向前,沈凛便随着人群向紫霞山深处走去,因为九阙城的名号响亮,一路上也在没有人拦路盘问,十分顺利的抵达了凌绝顶。 凌绝顶位于紫霞山之巅,平日都是由仙洲盟会在打理,平日来者甚少。仙洲盟会盟主原是应有白玉京担任,但是他并不想过于抛头露面,所以这个位置便顺位给了夜观澜,夜观澜任职多年后又将盟主之位传给了太初观的唐明生。 此刻原本萧条的凌绝顶广场上人山人海,各路人马齐聚于此,盟会内的女弟子人数众多,沈凛生的漂亮,所以一到场内,便吸引了十足十的目光,姑娘们知道他是九阙城的人便也不敢造次,只能围成小圈在一旁偷偷议论。 「呀,九阙城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位弟子?以前未曾见过啊。」 「这长相可不输冷凉阁的那位仙师,诶,好像没有看到他来。」 「那你上前去,问问那位师弟不就知道了。」 女弟子们在一旁嬉闹,这些话语都顺着风飘入了沈凛的耳中,他平日被花想楼的师姐师妹折腾怕了,所以刻意往素尘身边靠了靠,想要遮蔽她们的视线,素尘见沈凛总是躲在自己身后便调笑道:「沈师弟躲什么,难不成怕她们扑上来吃了你?」 沈凛无奈的看着素尘抱怨道:「总是被人这么盯着任谁也不会舒服吧?」这种场合他实在应付不来,但是现在他也无处可去,凌绝顶可不是九阙城,能任由他找个地方躲,现在他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等待盟会下达指令。 身旁又传来一阵喧闹,沈凛抬眼看去,这一次引起骚动的是两位女弟子,一位穿着与方才拦路审查的弟子一样的玄墨道衣,另一位则身着丹朱色罗裙,前者冰霜冷傲,后者妩媚似水,面貌都是百里挑一的精緻,所以才引的周遭的男弟子们窃窃私语。 沈凛原本没想多去在意,身旁的素尘却拉着他开始介绍:「看到了吗?那个穿着玄衣的便是归云府的何欢,上次凌师姑座下的素问师姐就是输给了她,旁边的那个是镜湖小筑的方茗薇,与何欢算是势均力敌,别看她长得人畜无害,手段可是一等一的狠辣。」 素问可是凌灵的得意门生,能胜她一筹的人必然也是人中龙凤,至于这个方茗薇,能与之齐名便说明实力也是上乘,沈凛心中开始盘算起二人的战力水平。 也许是因为沈凛太过显眼,何欢与方茗薇都注意到了他,何欢尚且矜持着只是站在原地投来目光,方茗薇则毫不避讳的向沈凛走来,身旁的弟子们也自然的给她让开了路, 「这位师弟看着面生,是九阙城哪位仙师座下的弟子呀?」 方茗薇嫣然一笑,沈凛没想到方茗薇居然会过来与他搭话,于是立刻拱手道:「在下沈凛,师承冷凉阁阁主柳叙白,这宸箓集议沈凛是第一次参加,师姐眼生也是正常。」 「原来是柳仙师的门生,当真是师徒一脉。」 方茗薇上下打量这沈凛,这些年各大仙门像他这样的长相的男弟子可谓是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又怎会轻易放过。 「深泽试炼兇险,沈师弟若是不嫌弃,可与茗薇一道,茗薇保准能让师弟拿下个好名次。」说完便向着沈凛又靠近了一些。 方茗薇身上浓重的香气让沈凛深感不适,他还是更喜欢柳叙白常用的千秋岁,沈凛还在措辞要如何婉拒,身后却响起另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 「沈师弟是九阙城弟子,自会与我等一起合力杀敌,茗薇师妹的好意还是留与其他人吧。」只见身后的人群又让出一条路,来人正是素问。 素问一来,瞬间让整个凌绝顶变成了修罗场,她与何欢、方茗薇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素问清雅、何欢冷傲、方茗薇柔媚,这三人若是放在别处定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但是现在这个场合下,却十分尴尬。 「素问师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与沈师弟刚说了几句便过来撑腰了?」方茗薇嘴上不饶人,直接将素问数落个遍。 素问没有同她计较,而是继续道「师妹此言差矣,柳师叔此次不来赴会,便将沈师弟託付于我师尊,所以与我等同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素问侃侃而谈,倒弄得方茗薇有些下不来台,她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便转身离开。 好在有素问解围,沈凛向她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素问心领神会,便对沈凛说道:「这方茗薇可不是好惹的主,沈师弟要小心了。」 沈凛虽然对方茗薇不了解,但是他知道镜湖小筑,镜湖小筑只收女弟子,修行典义也就与其他宗门有所不同,路数更是诡异,一度被其他仙门视为旁门左道,但无奈镜湖小筑的宗主宁芙修为甚高,他人也不敢再过多议论,只能在私下稍有调侃。而方茗薇是宁芙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师弟在此处还是太过招摇,不如随我来吧。」素问发觉周围的人都在朝沈凛的方向注视,便唤上沈凛向道场边的房舍走去。 第64页 沈凛如得大赦,立刻跟在素问身后,素问替他轻挑房舍门帘,并无要进去的意思,沈凛一踏入房舍,便看到凌灵和宛郁蓝城在屋内品茗谈天。 宛郁蓝城件沈凛来了便开口道:「怕你在外面不自在,让素问找了个由头将你带进来。」沈凛这才明白素问的出现竟是他的安排,谢字还没说出口,宛郁蓝城就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坐下,随手替他倒了杯茶,「行了,说说有没有发现什么。」 「暂时还没有,这紫霞山附近干净得很,一路过来未曾见到任何魔气。」沈凛嘆气道,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如果不是在凌绝顶部署,那就只能是深泽迷渊了。」他没有去过深泽迷渊,不知道里面除了深泽怨灵,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师侄你且记着,明日试炼,除了九阙城的弟子不要相信任何人。」凌灵叮嘱道,她参加了这么多次深泽试炼,各仙门之间为夺名次相互残杀的事情并不是少数,在这种利益当前的时候,人性最是难以捉摸,她担心沈凛涉世未深,所以专程将这其中缘由告知与他。 第三十九章 姑射来客 「尤其是方茗薇那小妮子,下手毒着呢,沈师侄可千万别让美色迷了心智。」宛郁蓝城掩口轻笑,沈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看到漂亮的女子乱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 沈凛不由得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对方茗薇和何欢都没什么兴趣,再者说来他此行也不是冲着谈情说爱来的,宛郁蓝城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正当三人在屋内说笑之时,素问在门外说道:「师尊,宸箓集议要开始了,唐观主有请。」凌灵和宛郁蓝城纷纷起身,沈凛也不方便继续在这房舍中坐着,便准备离开去广场观礼,凌灵却一把按下他说:「沈师侄你还是就待在此处吧,免得出去又被围观。」 沈凛被这话说的脸色发红,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受人关注,不过房舍内确实清净,留在这里可以避免很多类似方茗薇这样的麻烦。 广场内,各仙门的主事人齐聚高台之上,仙洲盟会盟主唐明生乃是一个鹤髮的中年男人,手握一柄浮尘,一副超脱于世的风骨,他朗声而到:「宸箓集议乃仙盟盛会,今日众仙门应邀齐聚于凌绝顶,实乃我唐某人之幸也,唐某在此谢过诸位。」说完便向身旁的仙门掌事们行了抱拳之礼。 「宸箓集议期间,诸位弟子可自行在凌绝顶内探讨研习,明日午时后,深泽迷渊的封印开启,届时会有专人将慧数机巧配分于众弟子,携慧数机巧后便可自行深入迷渊探查,限期三日,三日之后将会有传送阵将所有人送出,到时根据各门所获蕴灵丹数来确认名次。」唐明生将试炼规则一一道来。 沈凛正在倚在窗旁全神贯注的听着唐明生的发言,突觉背后一阵冷风忽至,有人!能在众仙门眼皮下来犯,何人竟有如此胆识?他本能的将沧渊剑拔出,回身的瞬间剑尖已至对方身前。 对方没有要伤沈凛的企图,而是站在他旁边上下打量着,并无躲避沈凛的攻击之意,沈凛看着这人眼生,身着服饰也不是仙门弟子的装扮,蓝色的衣服华贵无比倒想是个贵家公子。 他不曾记得这是哪个仙门的理事人,但是这干练的短髮和浅蓝色的瞳眸,还有这白皙到毫无血色的皮肤,他总觉的在哪里见过,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沈凛试探的唤了一声:「你是……风眠君?」 风眠沖他一笑点点头,确认了沈凛的猜测,沈凛满是惊讶,自打天外天一别,他已多年未见过风眠,随着年龄增长,样貌变化也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但基本的轮廓还在,若不是他羽族的特徵明显,沈凛是万万不敢与他相认。 「多年未见,寒濯君别来无恙。」风眠声音温柔,沈凛一直感念风眠当日的倾力救护,所以对他便没有太多戒备。 「风眠君怎么会有空来凌绝顶?」羽族若没有人族的通关文牒,是不可轻易踏足神州的,上次是因白玉京之故,风眠才可畅行无阻,这次他来紫霞山不知是谁授意。 「白尊主闭关前曾嘱託于我,宸箓集议之时,要我来送样东西给你。」风眠单手幻化出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弓,弓臂的白羽尾设计上嵌四颗月魄宝石,格外具有羽族风格,弓弦呈银蓝之色,一看便知是一柄神兵利器。 「这是姑射的镇国之宝,七灵之一的望舒弓。」风眠向沈凛介绍道,沈凛犹豫着没有接过,望舒弓大名他已从宛郁蓝城那里得知,此物尊贵异常,风眠竟不问缘由的将它借于自己,是否有些太过随意? 风眠见沈凛还傻愣着,直接就把望舒弓往他怀里一推,「不必多虑,白尊主既然要取望舒弓,姑射便没有不从之理,白尊主说若我来送弓之时,琅环君未能陪同在侧,那我就与寒濯君一道,前去深泽迷渊。」 白玉京那时就已经算到今日会发生的事情了吗?沈凛被白玉京的谋略深深震撼,不愧是能与幕后之人对弈多番的人,但是为什么要予自己望舒弓?深泽迷渊中有什么孽物是需要请出七灵才能制衡的? 风眠看着沈凛迷茫的样子,也耸耸肩道「我也不清楚白尊主的安排,但是既然他特意嘱咐,那听他的便是。」风眠对于白玉京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怀疑,沈凛将望舒弓收起,然后冲着风眠一笑:「事先说好,弄坏了我可不管赔。」 第65页 「你若是能轻易损毁这七灵圣物,姑射上下谁还敢言语你一句?」风眠讽笑道,他与沈凛年纪相仿,说话也自然随意了很多。 沈凛一想也是,他冲着风眠又打量了一番,上次在北寒殿中,他记得风眠的翅膀是显露在外的,这次再见却没看到,所以有些好奇。 风眠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见沈凛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后看个没完,便淡淡说道:「行了,别看了,翅膀收起来了,不然让外面那群人看到还得了。」 「平日你背着翅膀,不会觉得重吗?」沈凛没来由的问了一句,风眠「噗」的一声将刚刚入口的茶水吐了出来,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没料想沈凛真没把他当成外人,毫不客气的便开了腔调笑于他。 「咳……你顶着你这颗脑袋会嫌重吗?这翅膀本就与我一体同生,自然不会觉得重。」风眠擦了擦嘴角,心里暗暗嘟囔沈凛这么大的人还能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哦……」沈凛看着风眠狼狈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不知怎的,他与风眠打趣玩闹时心中并没有那种隔阂感,明明他与风眠并不熟识,也不曾相处,但总觉得异常亲近。风眠看着沈凛在发呆,便出声道:「寒濯君,这次宸箓集议,琅环君怎么没来?」 「师尊他……身体不适,所以留在九阙城修养。」沈凛不好明言柳叙白受伤的事情,只能信口胡沁了个理由,风眠却信以为真,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琅环君竟还会身体不适?这可是桩奇事。」 在风眠的印象里,柳叙白应该是和白玉京一样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人,身体有恙这种词语是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转念一想,也许正因柳叙白缺席,白玉京才会点名指派自己来相助于沈凛。 二人就这样说笑玩闹,沈凛原本一直低糜的情绪也在风眠的影响下恢復了一些,这应该算是自柳叙白出事后他第一次能与人这般轻松的畅谈,直至外面广场仪式的结束鼓声响起,二人才停止了闲聊出去与众人汇合。 九阙城的弟子都知道风眠的身份,所以也就搪塞着负责安保的归云府弟子将他一起带到了休息的区域。风眠的出现纯属意外,这次又要低调行事,亦不能知会盟会另外再准备一间客房,只能跟着沈凛去他的房里待着,不然就得露宿街头, 沈凛原本就无心睡眠,所以干脆了当将床让给了风眠,自己则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圆月出神,夜深人静之时,原本高涨了一些的情绪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他心中对柳叙白的惦念愈发强烈,虽然出来没多久,但是只要一天看不到他心里就会忧心不已。 沈凛摇摇脑袋,不行,此刻暂时不能让其他情绪操控,不然明日的深泽试炼便会分心,他需要全力应对试炼,现下多了风眠这个助力,明日若有任何突发情况都应该能迎刃而解,毕竟风眠的实力远在这些仙门弟子之上。 他轻轻的从桌案上拿过沧渊剑,脑内一遍遍回想着那一夜柳叙白在太虚剑坪教他淮庭无间的场景,明日试炼除了要破除阴谋,也要为冷凉阁拿下一个好的名次,毕竟这也是柳叙白所希望的。 凌绝顶不似崑崙墟那般冷寂,夜间依旧有蝉鸣之音,山水缭动间,惊起一片鸟雀,伴随着清风微袭,沈凛靠着窗边慢慢合上眼睛,小做休憩。直到次日的晨钟鸣响他才醒来。 待到午时,所有仙门弟子皆齐聚在深泽迷渊的封印前,唐明生派弟子将慧数机巧分派下去,沈凛接过慧数机巧仔细查阅,此物外形为扁平的八卦铜板,内里一个纳物空间,虽只有铜钱大小,但是却可容纳万千事物,为了方便携带,还在上面拴系了绳结,可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放在腰间、腕间还是颈间。 慧数机巧中设有两道咒印,一则为瞬转之印,在弟子击杀怨灵后,所获的蕴灵丹无需自行收集,印诀会自动将此纳入慧数机巧中,以保证不会有人偷偷服用或瞒报;二则为传送之印,当倒计时结束后,传送之印会将弟子送至迷渊之外,当然此印诀也可用于逃脱,若是遇到危险也可启用,但同时也就意味着弃权。 沈凛随手将机巧挂在腰间,然后听得唐明生一声令下,弟子们便纷纷想着深泽迷渊的入口走去,迷渊入口会将进入的人随机分散,沈凛看了风眠一眼,风眠则笑道:「我可是姑射人,任凭你传送到哪里,我在天上寻一圈便能找到。」 沈凛点点头,便追随其他弟子踏入了迷渊入口,一瞬间眼前景致全部消失只剩无尽的漆黑,黑暗的空间内光线突然飞速穿梭,远方的白光也随之变大,再临光日的时候,沈凛已被传送到了一处水泽旁。 第四十章 深泽试炼 深泽迷渊内布满青紫色的瘴气,伴随着浓厚的迷雾,日光无法穿透进来,所以格外幽暗,叫人有些分不清方向,周遭植被皆扭曲诡异,树木竟有些类似人形跪地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怖,水泽中也时不时冒起青绿色的气泡,仿佛在水泽深处有什么生物正在唿吸。 沈凛没有贸然前进,而是用柳叙白教他的灵动感知查探四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除了察觉到周遭有一些异变的微小走兽,并没有发觉有怨灵之类的孽物存在。 迷渊内尽是湿软的土地,走起来十分的吃力,沈凛艰难的向前前行,他原本也想御剑飞行,但是那样的话会过快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步行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而且他需要给风眠留些找他的时间,过快的移动反而会让风眠难以定位。 第66页 若是当初与柳叙白多讨教一下风水定位这门学问,现在就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沈凛嘆气,正当他还在树林中寻找方向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看来有人已经和怨灵交手了,他原本不打算过去,因为如果自己参与了争斗,蕴灵丹便不知应所属何人,自己何必讨嫌?他正欲离开,一道凌厉的剑诀破空而出,惊起鸦雀一片,他认出了那是九阙城的心法剑诀,既是九阙城的弟子,他便没有理由不去看看。 当他快步抵达战场之时,一只身高一丈的人形怨灵正与素问缠斗在一起,怨灵身材枯瘦,青灰的皮肤紧紧包裹在骨骼之上,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并没有眼珠,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鬼火,脸颊之上的腐肉正在随着他的移动缓缓剥落,嘴角裂开至耳根后,焦黄的獠牙上挂着青绿色的粘液,四只干枯的手臂正在奋力抵挡素问的飞剑。 素问足尖轻点,飞至一旁的树枝之上,双手召唤飞剑与身前,自上至下向怨灵的头颅部分发起进攻,怨灵似乎也察觉到了素问的攻击路数,手臂交错挡在头顶将这致命一击当下,但还是被素问的飞剑斩落一臂,也许正是此举激怒了怨灵,口中喷出一团瘴气,素问翻落枝头退后躲避,但没想那怨灵竟快速移动身形站在了素问身后,单手扬起冲着她后心击来。 沈凛心道不好,沧渊剑应声出鞘,疾驰着飞去挡在素问身后,怨灵手指在触碰沧渊剑的一瞬,剑身立显光芒,随之指节便开始融化,直到露出森森白骨,继而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素问回过神,趁着怨灵吃痛之际,飞身踩在它的肩膀之上,手挽剑花将它的头颅斩落,怨灵身体倒下的瞬间,一颗蕴灵丹缓缓从它消散的身体中飞出。 「多谢沈师弟出手相救。」素问持剑抱拳行礼,略感谢意,沈凛也将沧渊剑收回,淡笑道:「举手之劳,师姐不必挂怀。」 素问冲着蕴灵丹一指,蕴灵丹则径直飞入了沈凛的慧数机巧中,正当沈凛讶异之时,素问微笑道:「此番若是没有沈师弟出手,我怎还能站立于此,于私这是谢礼,于公我等都是为九阙城而战,这蕴灵丹予谁都没有区别。」 素问话说的诚恳,沈凛白得了好处,只得俯身一礼以表素问的相赠之谊,素问看着前方微微蹙眉:「这次的深泽迷渊有些奇怪,像这等高阶孽物一般只蛰伏在迷渊深处,不想怎会出现在此,师弟可愿与我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素问发出了邀请,沈凛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素问参加过多次试炼,定比他要熟悉这里的情况,跟着素问肯定不会吃亏,但同时这也将素问捲入了危险之中,因为沈凛不清楚对手何时会出现,眼下之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一路向前跋涉,行了约半盏茶的路程,便见地上出现了斑驳的血迹,目光向前移去,横七竖八的破碎兵器散落在地,素问立刻戒备了起来,这距离深泽迷渊开启不足半日,怎就出现了如此惨烈的景象。 血腥味伴随着腐烂的味道令沈凛有些作呕,他伸手掩住口鼻,悄声问道:「师姐,以往深泽试炼也如此吗?」 素问摇摇头,若是遇到危机时刻,弟子们多数会选择退出试炼,弃权丢人也好过丢了性命,这种场景素问是不曾见过的。沈凛看素问的反应便已猜出此情在她的意料之外,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觉的将手按在沧渊剑上。 二人轻步漫行着向前路探去,直到走进他们才看清,前方是一大片绿色的水潭,而水潭旁正堆落着残破不堪的衣服,沈凛再欲向前,鞋子便似是踢到了什么物件,他低头一看,正是一个坏损的慧数机巧。 机巧表面已被腐蚀,看样子它的主人已凶多吉少,素问仔细看着地上的衣物,发现并没有九阙城的道服,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放下戒备,前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一时间将这么多弟子尽数杀死? 正当他们思索之时,水潭内的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随之浓密的气泡将水潭表面填满,青黑色的长髮缓缓从潭底升起,杂乱的长髮之下竟是一个少女的面容,长发少女一半面容隐在水下,只露出上半截脸,浅绿色的眼眸正盯着素问与沈凛。 这打破了沈凛对怨灵的认知,他本以为所有的怨灵都应像刚才见到的那样,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类人的。但他心里清楚,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少女游移着像他们飘了过来,她轻轻侧头,眉目传笑,从水中向沈凛伸出手,好似邀请他一般,素问一把扯住沈凛向后退,「沈师弟小心,莫要让着孽物蛊惑了心智。」 沈凛自问还是有些自持力的,这点微末的媚术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少女见沈凛没有上前的意思,浅绿色的眸子突然微微眯起,待沈凛再看之时,那绿色眼瞳竟变成蓝色,眼角那一点坠泪痣分外明显。 这是……沈凛心下一惊,这孽物居然可以读心,这套用的模样分明是柳叙白的,他心下一紧,原本他心中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他竟有些下不去手。 素问无法看到沈凛眼中的事物,只觉的他突然身体一震,料想应该还是受了孽物影响,所以快步挡在他身前,「沈师弟你先走,我拖住她。」 沈凛虽然听到了素问的声音,但是身体却无法移动,他心下瞬间明白,原来这孽物便是靠着依画读心来让对手陷入自己的控制中,此刻自己显然是中了她的伎俩,还是大意了,沈凛暗骂道,他放置在沧渊剑上的手无论如何也挪动不了半分。 第67页 「沈师弟?」素问见沈凛一动不动,出言催促,但见他还没有反应,心道应是着了这孽物的道,于是挥手甩出长剑,向少女斩去。 原本漂浮在水潭内的长髮突然暴起,将长剑死死的缠住,素问见此立刻施诀想要将剑召回,但少女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髮丝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布满剑身,飞剑力道僵持不过,硬生生的坠入谭中。 失了兵器的素问愤愤瞪了少女一眼,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折在此处,相比起之前的孽物,这少女的等级远远高过他们,平常的攻击根本不能伤她一分,素问左手五指平伸,指尖朝上,无名指轻轻内弯,以无名指第一节催动真气,印诀即成,「月君伏妖,急如律令。」 咒诀一出,原本还肆意扭曲的髮丝突然被灭了气焰,迅速缩回了水底,素问趁机召唤长剑出水,然后站在沈凛身边,看着沈凛还无法做出反应,她右手又起一诀,无名指从中指指背过,勾定食指,催动清心咒进入沈凛身体。 沈凛顿觉身体一松,原本僵硬的手此刻也能活动自如,他立刻拔剑而出,然后对素问说道:「素问师姐,你且试试你的机巧,可否还能使用传送阵。」 沈凛被定住的这段时间,他仔细回忆了周边的场景,那枚掉落在地的慧数机巧一直令他十分在意,机巧没有随同衣服一起掉落而是在不远处,说明当时应该是那个弟子想动用机巧里的传送阵逃命,但是无奈慧数机巧失灵,所以才会丧命。 素问闻言,立刻将机巧取出,伸手催动法阵,但机巧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令她马上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此刻的深泽迷渊已沦为一个封闭的狩猎场,如果没有传送法阵,那么以迷渊中怨灵的数量,所有试炼的弟子应该都难逃一死。 「我来对付它,师姐你速速传信于九阙城弟子,让他们速速来此集合。」沈凛对着素问说道,她看了一眼已经恢復原态的少女,从衣角撕下一条布条将双眼遮起,只要不与她对视,她便没有可乘之机。 第四十一章 危局再临 沈凛闭着眼睛,身边腥味骤起,他眼前虽不得见物,但是依旧可以感知身边每一个物体残留的气息,沈凛将沧渊剑悬浮于身前,依仿着柳叙白那日在太虚剑坪教他的那样,以灵力注入剑身,回身带剑侧转。用惯力将剑甩出,剑气如虹,入水激起数道水柱,爆裂之力将少女从水潭中震飞。 一旁的素问这才看清了少女的原貌,她之所以不漏全脸是因为她的下颌部分已腐烂生蛆,些许黏连的皮肉垂坠在侧显得诡异异常,空荡的下脸中被多只黏腻的触手填满,上身虽是人类的模样,但下身却是与蜘蛛体态一般的骨骼结构。 「竟是只变异的水妖?」素问出声道,水妖原本是妖族一脉,以善读人心着称,在西凉也算是极为庞大的族群之一,但眼前这个水妖虽有一半妖族的面貌,但更多的是被感染变异的孽物形态,显然应该是这只水妖误入此地被这里的孽物寄生同化,化身孽物的它继承了水妖一族的能力。 沈凛听到素问提醒,大脑内飞速回想着水妖一族的特型,九阙城典籍中有写到过,水妖之所以可以窥探人心,源自那双与生俱来的眼睛,沈凛意识到它的弱点后飞身上前,接过原本滞空的沧渊剑,持剑横斩,一道剑光飞出,直刺水妖双目。 伴随着水妖一声惨叫,沈凛便知自己得手了,他扯下遮挡的布条,只见水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双眼,原本的触手正在疯狂向体内窜涌,失了双眸的水妖在地上慌乱爬行了一阵,身体突然急速暴涨。 它是要自爆!沈凛意识到对方的企图后,便向飞身向后撤,若被它爆裂开来的汁液溅到,自己的下场恐怕和那些已经殒命的弟子一般尸骨无存,正当他准备再补一剑,阻止水妖自爆时,远处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正中水妖的心脏,水妖挣扎了一阵便跌倒沉入了水潭之中。 「来的不算晚吧?」风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凛抬头一看,风眠正立于他身后上方,白如雪的羽翅扑扇,掀起一阵风动,姑射人善用长弓,风眠也不例外,方才的关键一箭正是出自他之手,风眠将手里御天弓收起,飘然落在沈凛身旁。 「来的刚好。」沈凛沖他一笑回到道,他顾不上和风眠多言,转身向素问询问情况,素问却一脸焦灼之态,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飞鸢并无法在深泽迷渊中使用,在沈凛对敌之时,她也尝试了与外界联络,但都无功而返。若不能知会其他弟子,那面临可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风眠看着二人神色凝重,便询问了事情经过,待他知道原由后,淡淡说道:「这深泽迷渊的封印并非一人之力可破,现在只能寄希望与凌宫主他们,但愿他们可以察觉这里的异样,若是他们未曾觉察,那我们就只能是见一个救一个,待到三日后,外界自会发现前封印的有异,便可来助我等一臂之力,里应外合破开封印。」 眼下也别无他法,风眠的提议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三人便继续向着深泽迷渊的深处行去。 风眠看沈凛一路心事重重,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处境,便上前来安抚,沈凛却开口问了一个众人都没想到的问题:「深泽迷渊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存在于世?」他不明白此地如此兇险,为何众仙门不联手将此处的孽物清理了事,反而设下封印将此处掩藏。 第68页 「因为深泽迷渊曾是魔宗为了侵入诸界开凿的一条捷径,诸界与魔宗划清界限后,此地便被封印阻隔,之所以无法根除,是因为迷渊深处有魔宗的本源之力存在,这种力量此间怕是无人能轻易将他驱散。」风眠缓缓而道,他曾在年幼时受邀与长辈一起来此观礼,所以对深泽迷渊还是有些了解。 沈凛听了风眠的话,突然明白对方为什么选在此处动手,在魔宗本源之力的加持下,灵心道骨的力量会被大大削弱,自己冲破压制的可能性就会增大,这所谓的困兽之局,便是要他在此过度消耗灵心道骨的真元灵力。 现在正如风眠所说,只能赌宛郁蓝城他们可以尽早发现,不然一旦时间过长发生变数的机率也会增加。 另一边,宛郁蓝城和凌灵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苦心,随着慧数机巧的计数频频出现错误,盟会的人便敏感的觉察到了异常,唐明生正在号召各仙门宗主来凌绝顶大殿内议事,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他这个仙洲盟会的盟主难辞其咎。 「怎会出这样的事情。」唐明生焦虑不已,这迷渊中所困的都是各宗主的爱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指定得退位谢罪。 「这么多年的试炼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纰漏,唐盟主之前不是说封印稳定吗?」碧涛会的掌事关元正愤然说道,话语中尽是责怪之意。 唐明生自知理亏,只能俯身赔笑道:「关宗主息怒,这封印昨日我还派人去查验过,并无松动之兆,今日事发突然,追责之事暂且先放放,我等还是尽快想出方法营救被困的弟子们为好。」 关元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凌灵给了他一个冷绝的眼神后,他便立刻闭上了嘴,毕竟他可吃罪不起九阙城。 大殿内的众人都沉默不语,虽然集合大家之力便可机会破除封印,但是一旦封印涣散,后期怨灵四溢,谁又能担得起这生灵涂炭的责任,凌灵见大家都不作声,于是缓缓开口:「此刻众弟子都危在旦夕,不容我等再过多筹谋,诸位既然都不愿意承担后果,那今日便由我九阙城带头,破界救人。」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各仙门宗主都羞愧难当,各个都枉称是大义之士,如今真临阵前却畏首畏尾。凌灵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对宛郁蓝城说:「时间不多,你先去准备,我和众掌门随后就来。」 宛郁蓝城心领神会,破除封印之时定会造成波及,所以他需与盟会留守的弟子前去疏散周边的百姓。 不一会,盟会众人就已聚集在深泽入口处,凌灵向众人点头致意,示意可以开始了,以她为首,所有人都使出了毕生修为,数道灵力光束暴起,向着已经封闭的入口击去。 但是这奋力一击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之上,封印没有任何的破裂的徵兆,甚至可以说分毫未动。众人再次合力,这一次封印竟将他们的攻击尽数反弹,不少人躲避不及被余波伤及。 怎么会这样?凌灵心下一紧,按理说汇聚了这么多高阶修为仙师的力量,虽说不能让封印瞬间瓦解,但是多少应该可以让封印有所松动,没想到这封印禁制竟如此稳固。这一幕也让众人都傻了眼,还有人不信邪,反覆尝试,但是封印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天际突然被一阵剑光照亮,横空的剑虹硬生撞上了封印的外壁,封印在一剎那间应声碎裂,众人立刻回收翘望,何人有这般实力,竟一剑就将封印破除? 凌灵认得这剑诀,她立刻回头看去,只见宛郁蓝城扶着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那人不是柳叙白还能是谁? 原来宛郁蓝城在紫霞山附近疏散镇子百姓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刚刚赶来的柳叙白,宛郁蓝城赶忙上前询问才知,他们走后不久,柳叙白便醒了过来,月御告知沈凛一行人已去往凌绝顶赴会,此刻并不在九阙城。 听闻这一消息后,柳叙白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尚未康復的身体,匆匆赶往紫霞山,刚到紫霞山山脚便见宛郁蓝城在招唿弟子们带着百姓撤走,于是便向先来向他问询情况。 「师兄?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崑崙好好修养?」宛郁蓝城对于柳叙白的出现还是十分意外的,毕竟他已昏睡多日,谁也每曾想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 「沈凛人在何处?」柳叙白开口便先问起了沈凛的下落,看着周围步履匆匆的人群他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宛郁蓝城将事情经过与他说明之后,柳叙白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继而立刻前往了深泽迷渊的入口与众人合会,但见众人合力破阵无望,他便出手将封印击破。 凌灵看到柳叙白也深感惊讶,其一是她没想到柳叙白竟会赶来赴会,其二则是她才知道柳叙白的功力竟然这般恐怖如斯。 柳叙白喘着粗气,汗水从他额角淌落,身体不由的向宛郁蓝城身上靠了靠,刚才一击消耗了太多体力,为了救人他只能再次使出那个禁忌的力量,但使用的越多他的身体情况就会越糟糕。 「沈凛他们进去多久了?」柳叙白尽可能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努力让自己唿吸平稳,凌灵看了看天色答道:「差不多半日有余。」 「沈凛他们有危险,事不宜迟,我先行一步。」柳叙白召出扶光剑,便匆促进入了深泽迷渊。 第四十二章 肝胆相照 一路上柳叙白都无法停止内心的胡思乱想,他十分清楚深泽迷渊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对方想在这里做什么文章,只要沈凛还没有抵达迷渊阵心,他就还有机会。 第69页 如果一旦那里被触及,损伤的可就不止是盟会弟子这么简单了。他绝不能让沈凛再入险境,哪怕拼了这条命。 深泽迷渊的阵心便是魔宗本源之力,沈凛若是在此处使用魔宗的力量,便会被本源之力立刻捕获,从而阵心将解除的控制,等同于是将魔宗与现世的通道重新打通。 且不说这是多大的罪过,沈凛本人在这期间便会因为突然涌入的力量而爆体而亡,这是柳叙白绝不能接受的。 他自清醒来后,就发觉了事态走向的不对,原以为自己兵行险招便会令对手乱了阵脚,但是他没想到深泽试炼也是其中的一环,深泽迷渊从没进过魔宗弟子,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这一点,他有些懊悔,因为自己曾对沈凛说希望他可以好好备战试炼,这无疑是将沈凛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在上空搜罗着沈凛的身影,一路行来,他只见到了各种满目疮痍的残枝断石,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在盟会弟子,人都去哪里了? 柳叙白缓缓从空中落下,因为他发现在树木遮掩下水潭旁有隐约的灵气浮动,待他仔细看着周围的斗争残局,很快便发现了沈凛以淮庭无间斩出的痕迹。 剑气深入树木三分,可见沈凛已经能熟练的使用此剑诀,欣慰之余,柳叙白但觉怪哉,淮庭无间原本教于沈凛是用于保命,这水潭之下是有什么孽物竟能逼着他用此招应对? 正当他思考之时,水潭中的水妖再一次的探出了头,但因为沈凛的重击已让她无法像之前保持半人形态,如同骷髅的面容惊悚至极。 柳叙白见此嘴角微挑,他正愁找不到人问事情缘由,这只重伤的水妖便撞了上来,他蓝色的双眸泛起金色的光泽,那只水妖也感知到了对方能力的压迫,挣扎着想要重新回到水底,但却被柳叙白已定身法咒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得不断发出悽厉的嘶嚎以表愤恨。 此刻柳叙白眼前正回放着水妖眼中看到的一切,果如他料想的一般,沈凛没有离开此地太久,他看到了素问也随行在侧心中便有了一丝宽慰,毕竟有她在沈凛不至于孤立无援,但当他看到风眠的时候,反而又紧张了起来。 风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能指使他劳动大驾的柳叙白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白玉京,虽说有他在沈凛的安全可以保证,但是这也说明了事态的严重已超越他预估的范畴。 要知道风眠可是当初姑射派来料理天幕之战的人,如此大材小用只能说深泽迷渊的困境危机非比寻常。柳叙白双眸一紧,原本被禁锢的水妖应声爆裂,只留的一滩青绿的汁液,这孽物已伤人太多,终是留不得。 寻人要紧,柳叙白重新踏上扶光剑,朝着深处疾行而去。 沈凛一行人随着不断深入,见到的场景就愈发的惨烈,开始只是有一些碎裂的法器或兵器,但越往里走,见到便是断肢残骸,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应对随时会突发的状况。 「阿凛!原来你在这里!」羽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沈凛耳中,沈凛转头看去,但见羽浮身上已有斑驳的血迹,他赶忙朝着羽浮的方向跑去,羽浮没有给他时间询问,拉着他就是一路小跑,风眠和素问只得随着他们的方向追去。 绕过重重迷瘴,沈凛看到了熟悉的九阙城的道服,原来九阙城的弟子们已经集结在此共同御敌,但细眼瞧去,却见人群中已有不少人受伤,他一眼便认出了躺在地上的玄度。只见玄度的面容憔悴,嘴唇发紫,脸色青白,整条手臂上的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紫色斑纹,显然是中毒之兆。 「玄度师兄为了救人,中了孽物的瘴气。」羽浮心急万分,因为这紫红色的斑纹还在随着血脉向上延伸,如果一旦深入脑髓便药石难医,玄度虚弱的冲着沈凛笑笑:「沈师弟也安然无恙,那我便放心了。」说完喷出一口黑血,显然瘴毒以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沈凛马上蹲下,将手搭在玄度的脉门之上查看他的状况,希望可以找到阻止瘴毒蔓延的方法,但玄度却一把拉住他,对着他摇摇头:「沈师弟不必费心了,我熟读医书,自知必死,师弟莫要再浪费灵力。」 说到这里,一旁的素尘红了眼眶,他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只是瘴气而已,待我们出去,宛郁师叔必有法子救你。」他背对着玄度,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因为素尘知道,他一定会忍不住泪洒当场。 「咳……师兄还是这么乐观……」玄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气息也开始不稳,沈凛看着也越发着急,这是他朝夕相处的同心,平时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今日看他受难,自己心中怎能安稳。 沈凛看了一眼素问和风眠,希望他们能提供一些应对之法,但二人却都满含歉意的向沈凛摇摇头,示意此毒无解。 这毒瘴乃是因魔总本源之力影响所生,自己是魔宗之躯,这点瘴气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否冒险试试引渡之法? 沈凛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但是他马上觉察到了不妥,毒瘴入体只会刺激魔气冲破灵心道骨的封锁,那个时候自己也会陷入危机。沈漓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看着眼前的羽浮和素尘都在小声啜泣,他心中多有不忍。 赌一把! 总不能见死不救! 沈凛轻轻将玄度扶起,然后用足灵力想着他的前心推去,随着蓝色的灵力进入玄度身体,红黑色的瘴毒也逆向着向沈凛的掌心涌来。 第70页 「沈师弟你这是干什么,快停下!」玄度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冲着沈凛喊道,他正欲打断沈凛的引渡,但见沈凛单手向他脖颈一砍,玄度便立刻失去了知觉倒在一旁。 「玄度师兄得罪了。」沈凛抱歉的说道,他这一举动让周围众人都大惊不已,素问更是惊唿道:「沈师弟你不要命了?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沈凛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话,而是继续施力将玄度身体里的瘴毒全部引出,玄度手臂上的斑纹渐渐消失,嘴唇和面庞也恢復了血色。 瘴毒入体,除了灵心道骨有些微微震颤,沈凛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待玄度的瘴毒完全清除,沈凛才缓缓收回手,他刚刚准备起身,便被风眠一把拉住,羽浮与素尘也沖了过来,询问沈凛状况。 风眠没想到沈凛居然做这么冲动的事情,他可是答应了白玉京来保护沈凛的,这要是有个好歹他怎么向白玉京交代,他捏着沈凛的脸上下观察了半天,发现他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又不放心的把了沈凛的脉象,一切平稳。 沈凛体质与常人不同吗?风眠疑惑,竟然可以直接将这瘴毒吸收,莫非他百毒不侵?虽说沈凛无事,但是风眠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沈凛小腹便给了一拳,「寒濯君要是再这么冲动,下次我就直接将你砸晕了带回去给白尊主交差。」 听着风眠的责怪,沈凛捂着肚子苦笑道:「不敢不敢。」风眠这拳下的不轻,他缓了一阵才转头对素问说道:「师姐,既然九阙城的弟子都在此,那便暂且先在此处修整,接下来的路,由我和风眠君去探查可好?」 素问原本也想一道随行,但是她明白,自己对于沈凛来说并不是助力,强行跟随只会拖累他,既然有风眠在,她也不必过多担心,素问沖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会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等你回了九阙城,我定让琅环君狠狠教训你。」风眠还在一旁抱怨,像是要和长辈告状的孩童,沈凛一路上只能半骗半哄着让风眠消气,他可不想得罪了这个保命护身符。 风眠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三言两句也就哄好了,出于无聊他便向沈凛问道:「寒濯君,你这体质是天生的吗?」语气中竟还有几分羡慕之意。 「应该算是吧。」沈凛答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话并不假,此前他在柳叙白的保护下根本没有这种机会,况且他也不能直接告诉风眠这其中的缘由。 「我以前也被毒瘴感染过,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风眠说着说着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沈凛看着他的样子不太妙,忙故意问道:「那痊癒了吗?」 这一句话直接逗乐了风眠,风眠在他背上狠拍了一下,「你说呢,要是没痊癒寒濯君现在还能看到我吗?」 「那便是风眠君福大命大,有神明庇佑,比我那苦命的师兄幸运多了。」沈凛装作若无其事的附和道,风眠却突然看了一眼沈凛,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后,突然说道:「寒濯君很像当年救我的那个人。」 第四十三章 急转直下 「我?」沈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他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风眠,但见风眠神情坚定不容置疑,「风眠君年幼之时,我也还是个孩童,怎么……」 话说到此,沈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风眠,然后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轻声问道:「你是当年在误闯幽明天的那个孩子?」风眠沖他微微一笑,示意沈凛猜对了。 沈凛惊喜万分,他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个孩子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风眠,这失而復得的快乐令沈凛觉得恍如梦境。 风眠见他如此开心,便又道:「初次见寒濯君时就觉得面熟,但是也不敢贸然相认,如今在这深泽迷渊中,寒濯君渡气救人的方法与之前救我之法如出一辙,我这才有了几分把握。」 「只可惜我记忆有所残缺,只记得当日你突然消失,幽明天那种地方堪比狼窟虎穴,我本就自身难保,也便没有机会再去寻你。」 沈凛神色黯然,终归那段回忆还是对他有所影响,风眠拍拍他的肩,宽慰他道:「当日的不辞而别也是事出有因,我被发现之后一路逃到了边界,恰逢有人出手将我从魔宗带了出去,我才有机会重回姑射。」 风眠讲述起了之前的经过,年少时他原本是随来凌绝顶观礼,但是因姑射皇储之争,风眠遭人陷害,误打误撞的进入了迷渊阵心,继而去到了魔宗的幽明天,后来便遇到了沈凛。 与沈凛在竹林茅舍中生活了一段时日,但很快便被黑袍人察觉了踪迹,他逃到阵心附近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来修復阵心的人马,便将他带出了幽明天,他也有想过回去救沈凛,但是无奈随着阵心復原,他无法重返魔宗,这也是风眠心中一直难以磨灭的痛。 能与旧友重逢,沈凛已欣慰无比,等从这里出去,他再与风眠好好叙旧,谁料风眠突然卖起了关子,「寒濯君可知,当年救我的人是谁?」 「是谁?」沈凛追问。 「是琅环君。」风眠回答。 这个回答在沈凛的意料之内,风眠故弄玄虚的样子让他第一时间便想到柳叙白,当风眠将他的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便涌现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柳叙白在无意之间替他救回了自己的知己好友,这算是弥补了他一个重大的遗憾。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一个洞窟之前,此刻洞窟附近已被黑色的魔气团团围住,在魔气的影响下,沈凛感知到周围潜伏的怨灵都在缓慢向此地靠近,风眠将御天弓攥在手中,以防怨灵突袭。 第71页 这魔气太浓重了,难道是阵心又出了问题? 风眠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可以第一时间判断出问题所在,正当风眠还在忧心阵心的时候,沈凛突然皱起眉头,因为他在灵动感知的时候发现了异常,除了了四周蠢蠢欲动的孽物外,竟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风眠君,戒备!」沈凛提醒道,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显然不是仙门弟子的灵气,而是与这周遭一致的魔气,这个人的靠近便意味着阴谋的终场即将来临。 「怎么?沈师侄不欢迎我?」这声音沈凛一听便知是「游青砚」,原本积压的怒气立刻点燃了他,随着那人人影显现,沈凛横眉立目道:「从游师伯的身体里滚出去。」 「啊呀,连这个你都知道,当真是小瞧了你。」对方这话看似称赞实则讥讽,沈凛一想到他害柳叙白受伤就愤恨倍增,于是也出言嘲讽道:「藏于他人皮下不敢露真容,阁下竟这般见不得人?」 对方哂笑一声,但并没有要从游青砚身体中出去的意思,毕竟只要披着这身皮,任谁都不敢妄动,「沈师侄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随着他的话音,地面开始发生剧烈的颤动。 风眠一刻也不敢放松,手中御天弓已拉满,原本空着的弓臂与弓弦之间显现出一根灵气化形的羽箭,他左眼微眯右眼死盯着「游青砚」,他若有一丝动作,风眠的追影箭便会脱手而出。 这时在「游青砚」的身后突然四道长而高的身影破土而出,沈凛定睛一看,竟是四条类龙的生物,之所以说类龙是因为他们虽有龙一样的体态,但浑身上下都是黑紫色的棘状鳞片,颈部四周长有伞状的领圈皮膜,口中则是如蟒蛇一般的信子。 「是阗殛鬃蛟!」风眠惊唿,这种上古魔物不是早灭绝了吗?沈凛自然也是听过这个名词,恐怕整个深泽迷渊的怨灵加起来,都不及一条阗殛鬃蛟的攻击力强,更可怕的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四只。 「沈师侄加上这位姑射的小友,可有把握全身而退?」「游青砚」大笑道,他眉目一转又附一句「当然沈师侄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和我走,我保证这为小友可以平安离开。」 沈凛与风眠相视一笑,以他们两个的性格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任人宰割,更何况沈凛的杀意早已难耐,他今日必要「游青砚」付出代价,随着风眠的破弦之音,追影箭便冲着「游青砚」飞去,「游青砚」闪身一躲,追影箭便落了空。 借着这个空挡,沈凛提剑飞身向「游青砚」噼去,只听「铛」的一声,沧渊剑直直撞在一对利刃之上,这便是柳叙白之前提起过得「游青砚」的趁手兵器——重楼双刃。 与此同时,阗殛鬃蛟也发起了进攻,风眠唤出羽翼,他反手搭弓,三支追影箭立刻离弦而出,一只阗殛鬃蛟被追影箭射中后显然疼痛不已,发出一声长而尖的嘶吼, 随即抖腾了一下伞状的领圈,炽黄的竖瞳锁定了游移在空中的风眠,口中开始凝聚起一道紫色的瘴气毒球,其他三只也纷纷效仿,风眠羽翅扑扇,翻转着躲避瘴气毒球的攻击。 「沈师侄,你猜猜,这位小友能与他们过几个回合?」「游青砚」话语轻松,仿佛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他将手中的一把刀刃收起,只持单刀,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刀背横于小臂,呈备战之式,随着沈凛的飞剑而至,重楼刃打旋一挡便将飞剑都弹了回来,沈凛足下借飞剑滞空之力,扶摇而起,指诀一道五雷方临。 「游青砚」不换不忙的抬手一展,凭空幻化出一道冰封的平面,遮挡与头顶之上,青雷震震却没有将那冰面破开,原本在一旁攻击风眠的阗殛鬃蛟也被引雷诀波及,继而调转了攻击对象向沈凛扑来,一时间沈凛有些应接不暇。 风眠见此连发数道飞箭,试图重新吸引火力,但阗殛鬃蛟似乎是受了「游青砚」的控制,虽然承受了风眠数箭但却没有丝毫要回击的意思,反而一直攻向与「游青砚」缠斗的沈凛。 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耗死,沈凛心道,经过一番打斗,他的灵力消耗过大,灵心道骨已有些吃不消,真元灵力也开始渐渐亏损,他挥剑将一个迎面的瘴气毒球噼散,心里回想起宛郁蓝城那日在九阙城与他的对话。 「光凭你现在的修为,若是路遇强敌恐怕难以取胜,你体内的魔气存贮远高于灵气,若能以魔气制敌也不失为一种方式,这是雪参灵窍丹,是我耗尽心力所得,服下之后可将魔气转换为灵气使用,这也就意味着你的修为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的提升。」 「但过度使用魔气会不会令灵心道骨受损这点我暂不明晰,师侄可要一试?」 此时正是时候,沈凛身上的蓝色灵气逐渐被橙红色替代,琥珀色的双眸也转化成赤色,沧渊剑似乎也感知到了沈凛的力量体系的转变,开始不住的震动,沈凛将气力注入剑身,原本玄青色神剑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冶制在炉还未降温的神兵。 沈凛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游青砚」见他改变了路数,便指挥一旁的阗殛鬃蛟向沈凛攻来,沈凛双手持剑,以自身为轴划出一个满圆,沧渊剑有了魔气的加持力道与攻击的范围竟比刚才大出几倍,剎那间便将阗殛鬃蛟的头颅斩下。 这一幕惊呆了一旁的风眠,刚才还一直处于弱势的他,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强悍,这阗殛鬃蛟浑身的鳞甲刀枪不入,斩杀更是难上加难,自己方才也只是伤了它的皮毛,沈凛的这无招无式的一斩便让阗殛鬃蛟身首异处,这哪是一个仙门弟子的修为。 第72页 「游青砚」也似乎是被沈凛突如其来暴增的功力所震到,原本轻松的表情霎时间也变的有些难看,沈凛趁着阗殛鬃蛟倒地的空隙,向「游青砚」又追出一击,这次轮到他慌乱不已,原本的重楼双刃此刻紧握在手,双刃交叉才勉强挡下,但依旧被沈凛的剑气逼着后退连连。 他立马号召剩余的三条阗殛鬃蛟挡在身前,想要抵御沈凛的下一次进攻,此刻的沈凛有些杀红了眼,已不再躲避鬃蛟的攻击,反是以攻为守,步步紧逼,剑刃刺穿了阗殛鬃蛟的身体,剑锋与鳞片的摩擦生出阵阵火花,直到将它被开膛破肚,胶黑腥臭的血液淌落一地,才算罢休。 「游青砚」一下失了两条臂膀,心中愤愤不平,沈凛的变化是他没有预想到的,原以为在此可以擒住沈凛,没想到他与柳叙白一样,都是玩命的主儿,果真是师徒一脉。 「下一个,就到你了,师伯。」待沈凛斩杀了剩余两条阗殛鬃蛟后,狠厉的目光便重新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游青砚」见状立刻双手立刀,一手正拿一手反握,沈凛以腕送剑刺出,「游青砚」左右挥刀格挡,这近身战原对于沈凛来说是较为吃亏的,但是修为大增后,每一次的攻击也变得游刃有余。 风眠在一旁全力支援,一时间局势扭转,「游青砚」的行动变得非常被动,他俯身下沖,全力挥刀下噼,沈凛依旧可以稳稳的接住,反倒是重楼双刃因无法抵御沧渊剑的力道,出现了斑斑裂痕。 正当沈凛准备再聚力一击之时,「游青砚」从袖内亮出一把腕弩,瞄着沈凛的面门射去,此刻沈凛已与他的距离所剩无几,此刻飞来的弩箭他避之不及,当他正准备以肉身接下这一击时,一道白色的剑光闪过,将弩箭噼成两半。沈凛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风眠又惊又喜的声音:「琅环君?!」 琅环君?沈凛马上翻身而下,待他转身仔细观瞧,站在风眠身边的正是匆促赶来的柳叙白。 柳叙白目睹了沈凛与「游青砚」之战,所以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了沈凛一命,看着满地的阗殛鬃蛟的尸骨,他也有些讶异,这孩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强?这上古魔兽说杀便杀。 「琅环君你怎么会在此地?」沈凛扶着他的臂膀上下查看,他有些怀疑是自己因为过度使用魔气而产生了幻觉,直到柳叙白用扇子轻敲了他的头,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他如假包换。 「还能为什么,定是因为你啊。」柳叙白嘆气道,若不是为了他,自己何须兴师动众不顾伤情便冲到紫霞山来。 一听柳叙白是为了自己,沈凛心里满是说不上来的欣喜,他一把将柳叙白抱住,这一刻他已等待多时,在清规峰他无时无刻不期待这一幕的发生,如今看到生龙活虎的柳叙白,自然也不顾的什么师徒礼节。 「啧,像什么样子。」 柳叙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没有推开沈凛,任由他这样抱着,毕竟他从月御那得知沈凛为了他付出了甚多,此刻抱抱宽慰一下他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沈凛抱着一直不撒手,他只能出言道:「抱够了就放开,还有事端没处理完呢。」 沈凛这才觉察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转身挡在柳叙白身前道:「琅环君不必插手,寒濯料理了他便是。」 「游青砚」已被沈凛打的吐气都困难,索性将重楼双刃一扔,冲着柳叙白道:「我还当你真的死了,没想到竟也是你的缓兵之计。」 柳叙白摇着摺扇轻笑:「倒也不假,只是无奈蓝城的医术高明,硬是将琅环从鬼门关捞了回来,」他面色一转,质问道:「阁下诱我弟子入此险境究竟意欲何为?」 「你猜呢?」「游青砚」嘴角漏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仿佛柳叙白的出现并没有让他的计划被打乱,便也是这一笑,让柳叙白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对身边风眠说道:「烦劳风眠君去护住九阙城和其他仙门尚存的弟子,此处有我,不用担心。」 风眠自然是信得过柳叙白的能力,于是向沈凛打了个招唿后便飞身离去前去支援其他弟子,待风眠走后,柳叙白又重新开始与「游青砚」对峙。 「原想着以这深泽迷渊的人为质,邀沈师侄与我走一趟,看来现在是不成了。」「游青砚」先是面露难色,瞬而又变得更加猖狂。「此计不通,那便莫怪我动用其他手段了,你还打算在旁边观战多久?」 「游青砚」这没由来的一句,才让二人发觉身边的树木之上竟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人,沈凛看着那熟悉的月灰色眉头一皱。 灰袍人在一旁似是看足了一场好戏,他轻拍手掌笑道:「既然他敬酒不吃,那便请他吃罚酒好了。」 灰袍人将头上的兜帽取下,露出那一双与沈凛一样的双眸,他盯着沈凛看了一眼,便他说道:「使用了那么多魔气,你的灵心道骨早该撑不住了吧?」 此言一出,柳叙白立刻拉住沈凛质问:「你用了魔气?」沈凛原本怕他担心所以一直强撑着,宛郁蓝城所料的不错,雪参灵窍丹的副作用确实会令灵心道骨受损,此刻自己无法调用任何一点真元灵力。 「怎么,你的爱徒没和你说,他刚才之所以修为大增是服了丹药吗?」灰袍人看着柳叙白惊愕的样子,心中十分畅快,「他很快就会因为灵心道骨破损而坠入魔道成为孽物,柳仙师,你当如何抉择?」 第73页 「柳仙师若是心疼他,可以跪下求我,亦或者,随我回魔宗,陪我春宵一夜,我一心软,兴许会放过他。」 沈凛的胸口开始发出绞痛,身形不稳跪倒在地,可见灰袍人说的不假,这三言两语的挑衅,让沈凛怒意四起,他狠狠盯着灰袍人警告道:「你闭嘴。」 柳叙白无暇理会灰袍人,伸手探查沈凛的灵心道骨,一查之后便心道不好,他的灵心道骨此刻已出现裂迹,魔气似乎已将道骨的一部分感染腐化,此刻的他距离遁入魔道只有一线之隔。 「别说话,好好调息。」柳叙白没有时间去追问沈凛经过,只能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入他的体内平復翻涌的魔气。 「柳仙师,不必费事了,我等在此处设局,便是因为此地有魔宗本源的力量,只要激活本源,你便是耗尽灵力也无力回天。」 灰袍人缓缓说道,他一抬手,身边的魔气便向着他的掌心聚拢,身后的洞窟也开始闪烁紫色的光芒。 沈凛受到本源魔气的干扰,原本平復的灵心道骨突然又开始疯狂震颤,疼痛从胸口袭来,无论柳叙白怎么运气给他,他的状态都不见好,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灵心道骨正在逐渐崩坏,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煳不清。 洞窟内传来一阵波动,「游青砚」见此大乎:「成了!果然是需要他才能打通此处。」灰袍人没有理会他,而看向柳叙白,「柳仙师,你的爱徒可是马上就要魔化了,你现在可以一剑杀了他,来阻止我的计划。」 柳叙白看着身旁痛苦不堪的沈凛,他知道灰袍人就是想要沈凛重回魔身,这样他才能吞噬沈凛完成合体,但是若让他杀了沈凛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沈凛此刻已经几近昏厥,他捂着胸口倒在柳叙白的怀中,虚弱的说道:「琅环君,好疼。」 柳叙白的情绪已无法掩藏,他不能看着沈凛这么魔化或是死去,眼瞳内的金色再次瀰漫,掌间的灵气时隐时现,若是沈凛真的无法挽救,那便将这两个始作俑者一起拖下地狱! 就在此时,一阵黑风驶过,将柳沈二人淹没,待风烟散去,洞窟之外已没有了二人的踪迹,「游青砚」见此立刻四下查看:「竟让他们逃了?」 「无所谓,今日之事已成,反正沈凛去到哪里我都能找的到。」 「柳叙白,你跑不了的。」灰袍人说罢便向洞窟深处走去。 沧渊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四十四章 移花接木 柳叙白抱着大汗淋漓的沈凛,任由着黑风将他们带走,因为他知道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待烟尘消散,紫红色的天迹与血色明月映入眼帘,这一刻他便知晓自己应是已经通过深泽迷渊的阵心来到了魔宗幽明天,一个身着黑色华服的身影背对他们而立,柳叙白一眼便认出了他,轻声唤道「将离?」 将离看了一眼柳叙白眼瞳中的金色残余,微微蹙眉,「你不要命了?频繁使用那个力量你现在的身体哪里受的住?」他知道柳叙白这个人从不听劝,所以也就单纯的抱怨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沈凛,「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乐观,灵心道骨似乎已经无法压制了。」柳叙白边探查沈凛体内的状况边说道,沈凛此刻已经疼昏了过去,没有意志力的加持,魔气在体内更加肆无忌惮。 将离俯身,将手放在沈凛的头顶,缓缓将沈凛的魔气向自己身体内引渡,但此方治标不治本,沈凛体内的魔气似乎源源不断的再向外溢出,将离只能稍微减缓溢出的速度,并不能将魔气抽尽。 「并蒂佛莲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了吧?」将离突然开口问道,柳叙白点点头,将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做好准备,沈凛重回正身是迟早的事情,魔宗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于我的立场来说,应当尽力促成此事才对,但于朋友而言,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 「嗯。」柳叙白淡淡的答道,他阻止不了命运的齿轮向前推动,所以他早在太虚剑坪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选择接受。「他这一生的苦楚都是我给的,理应还他。」 二人陷入了沉默,柳叙白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的沈凛,突然又开了口:「将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只要是我能做的,你提便是。」将离一口答应,他与柳叙白的交情莫说是一件事,便是千件百件他也会再所不辞,柳叙白向他投来一个感谢的眼神,随后又补充道:「此事你需与我……签订言灵法诀,而且,需是死契。」 什么事情如此重要,竟然要施下言灵咒?将离不想过多询问,他拿出一把匕首,将食指指尖划破,然后递给柳叙白,柳叙白依方照做。将离以血在空中写出一道魔宗的咒印,然后缓缓道:「今日你我之言,必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死契既成,言出法随。」 「我要你,将我的灵心道骨换给沈凛。」柳叙白淡淡说道,他眼神坚定的看了一眼将离「他不能死,即便回归正身,我亦希望他不受制于心魔,他体内魔气霸道,唯有我的真元灵心可以与之抗衡,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沈凛。」 「你……」将离没有想到柳叙白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言灵死契已成大半,他没有办法撤回法咒,只能无奈的盯着柳叙白,二人以指尖血轻轻抹唇,血迹沾染的地方染起青蓝之色,身前的血咒也开始闪耀红光。 第74页 三缄其口,死契已成。 「拜託了。」柳叙白冲着将离露出一个微笑,将离则愁云密布,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柳叙白此举正如当年一样。这个傢伙,为什么永远都是这幅样子,枉费白玉京的苦心,将离心想。 「行了,算是又被你坑一回,沈凛撑不了太久,你既然要换,那就快点。」将离心里暗骂柳叙白已将他的性格吃透,每次都能刚好拿捏。「这一套下去,可不比你在含光境受的轻。」 柳叙白自然知道要面临什么,他将所有的真元灵气汇聚向灵心道骨内,然后冲着将离示意可以了,将离将手贴在沈凛的胸口,濒临破碎的灵心道骨缓缓从他的身体里升起,他又看了柳叙白一眼,手呈拿握状,一瞬间所有的真元灵气便开始向将离的掌心凝聚。 开始柳叙白只是有一丝酥麻的痛意,但随着灵气的抽离,接踵而来的便是剜心一般的撕裂感,似乎是有人将他的胸口缓慢的剖开,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牵扯着的每一处神经都异常敏感,他的手指逐渐攥紧,指甲也在地面上深深的抠出痕迹。 柳叙白甚至不敢用力唿吸,因为唿吸这种轻微的幅度也会加剧疼痛,他强行将口中翻上来的血液吞回肚子里,现在他只能咬牙硬撑,不知不觉,他的嘴角便淌落鲜血,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脸颊更是血色全无,原本他的身体就还没有完全恢復,此刻的折磨更是让他原本的伤势雪上加霜。 体内犹如被万蚁蚕食,四肢百骸的每一寸都疼的让人想死,尽管柳叙白已尽可能的不露声色,但血液还是从他的七窍流出,正如将离所说,这剥离灵心道骨之痛堪比神罚,让一个人在保持清醒意识下承受这些,还真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 就这样撑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柳叙白已经疼的俯倒在地,手中攥着的衣角也被撕扯的破破烂烂,将离见道骨已经提取完成,便撤了手,柳叙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是被人掏空,突然的疼痛停止让他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只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也许是因为空气的涌入,引得他不住的咳嗽,原本被他吞到腹内的鲜血此刻一下倾泻出来。 「你怎么样?」将离走过来询问道,柳叙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沖他摇摇头,将离现将沈凛的灵心道骨递给柳叙白,然后对他说:「他的灵心道骨可远没有你的强韧,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柳叙白当然明白,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将那破损的灵心道骨重新种回体内,虽说缓解了一些身体的不适,但是自己的躯体依旧处于孱弱的状态,再看一旁的将离,他将那一颗润泽着金色光辉的灵心道骨用力的推入沈凛体内,沈凛原本紧锁的眉头便开始有了舒缓,将离再次查探沈凛的身体情况,此刻他体内的魔气已经被完全压制,丝毫没有要魔化的徵兆。 「行了,你所託之事我已如约完成,你们现在身在魔宗,还是尽快找个地方藏身才好。」将离将柳叙白扶起,然后又不放心的叮嘱道:「沈凛的道骨可经不起你折腾,那个力量你是万万不能再用了。」 柳叙白点点头,他现在的修为已大打折扣,连操控扶光剑都有些灵力滞泄,要催动那个力量更是有些痴人说梦,以后还是学着宛郁蓝城一味躲懒好了。 将离将二人乔装后带回了自己在无妄天的住所,魔宗其实与诸界无异,只是没有所谓的日升日落,始终挂在天上的都是那枚亘古不变的血月,除此之外,一切都与神州一样,有集市有商行也有修魔者,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拼搏,其乐融融,并不是闲谈中所说的白骨遍地人间炼狱。 将离将沈凛放到床上,然后挥手施加了一道魔印,因为沈凛刚才在深泽迷渊已经与魔宗的本源之力形成了桥接,灰袍人随时可以调用本源之力追查他的下落,这一道魔印便是将他的气息封死在了房间内,外界一时半会是无法察觉他的位置的。 但是对于柳叙白,将离就有些头疼,因为他身上的灵气太过容易吸引修魔者,修魔者对于这种天生相剋的气息十分敏感,除非柳叙白不唿吸,不然就没有办法将他身上的仙者气息隐去。 柳叙白看出了将离的为难,于是从沈凛的腰间取出了他之前没有吃完的纳息丹,迅速服下一颗,这样一来他的灵气也会被压制到所剩无几,寻常的修魔者更是难以感知,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一刻也不能离开将离的保护。沈凛在服用纳息丹的时候可以使用灵心道骨,但是柳叙白却没有另一套修行。 「你后面什么打算?」将离问道,他知道柳叙白留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还有沈凛,魔宗现在迫切的想要寻回他,便是说明生死一战迫在眉睫,沈凛有极大的可能是需要留在魔宗,如果并蒂佛莲的衍生的生命体没有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合体,那两个分体便都会死去,魔宗是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意外发生的。 「再陪他几天吧。」柳叙白牵起沈凛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他没想到自己醒来后面临的便是诀别,明明才刚刚重逢,但是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就会永远的失去沈凛,他日再见,回归正身的沈凛又会如何审视自己,所有的美好,终究会一去不復返。「等他完全恢復了,我就回九阙城。」 「琅环。」将离拍了拍柳叙白的肩膀「难为你了,当年如此,现今亦如此。」他的话说的云里雾里,但柳叙白却听的分明,他莞尔一笑道:「谁让这就是我的命呢。」 第75页 将离没有在房间内多待,他还需要去魔宗首府荧惑魔宫去处理事情,也全当是给二人留些独处空间,因为将离知道,他们现在的每一分一秒都得来不易,未来恐怕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第四十五章 达成交易 「寒濯……」柳叙白靠着床边轻声说道「能陪着你的时间不多了。」这口吻像极了是在诀别,他抑制不住自己忧伤的情绪,他对沈凛的感情似乎不断地在产生着变化,他之所以立下言灵死契,便是因为他知道沈凛是绝不会让他冒这样的险去救自己的,所以柳叙白必须将此事瞒死。他也想过,要不要自私的将沈凛一同带回神州,他知道沈凛一定会听自己的,但他不能利用这份信任去满足自己的私慾。 沈凛睡了很久,梦里他隐隐感觉到了柳叙白在做什么,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听到一些只字片语,不过知道柳叙白还在身边,他就将心放宽,索性多躺了一阵。待他完全清醒,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所有的家居摆设都不是他熟知的。 但身体却轻快了很多,沈凛握了握拳,指节尖充满了力道,他探查自己的灵心道骨已经被修復好,不但没有任何破损反而还更加强韧,灵力运行远比之前的要顺畅很多。 这是雪参灵窍丹的作用吗?竟真的提升了自己的修为?沈凛心道等见到宛郁蓝城定要将这个功效告知于他,他四下寻找着柳叙白的身影,透过敞开的门,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色。 「琅环君。」沈凛正要快步从房内出来,柳叙白听到沈凛的声音,立刻制止道:「别动,待在禁制里面。」沈凛被柳叙白一提醒,才看到周围氤氲的红色光泽。 柳叙白从外面走进来,伸手抚了抚沈凛鬓角的髮丝,柔声道:「待在这里不会被本源之力感知。」沈凛看着外面的血月,眉头一紧,他认出了这景致,这是魔宗的地界。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沈凛紧张万分,他对魔宗可一丝好感都没有,并不愿意在此逗留,他在抓到柳叙白的手的瞬间,敏锐的感知到柳叙白身上的灵气消失,于是急切的问道「琅环君你的灵气怎么……」 「没事的,我服了纳息丹,不然会给你招惹麻烦。」柳叙白轻声道,「这是我一位魔宗好友的住所,现在暂时还算安全,你昨日伤的太严重,还需要调养几日,更何况你我的突然消失,魔宗已经在派人严密盘查,先躲躲风头吧。」 沈凛心里虽多有不愿,但是也清楚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此刻既然不能出门,反倒是可以与柳叙白好好说说话,他发觉柳叙白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大好,除了受伤的时候,他很少脸色发白,但是今天却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沈凛担心柳叙白的身体还没有恢復,所以将他拉着坐下,轻轻问道:「琅环君身体可还有不适?要不要也去躺一会?」 柳叙白摇头,他只盼着多看沈凛几眼,哪有多余的功夫休息,「无碍了,只是之前破除深泽迷渊的封印时有点体力透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他不能告诉沈凛自己虚弱的原因是因为灵心道骨的置换,只能是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搪塞。 「琅环君……」沈凛从身后将柳叙白抱住,下颌轻抵在他在脖颈间,脸颊紧紧的贴着他柳叙白的肌肤,「你能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沈凛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思念全部都倾泻了出来,在清规峰的日子,他时时刻刻都在幻想能有这么一天,能与柳叙白一起像以前一样同席而坐,谈天说地,沈凛觉得一定是老天看到了他的虔诚,所以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一次柳叙白没有像之前反抗和拒绝,而是在沈凛看不到的另一面咬紧了嘴唇,因为他知道,沈凛所期待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在他神识空间的最后一道封印解开,他们的关系就会急转直下。 正当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将离突然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尴尬至极。将离只能快速的将身子转过背对二人,然后磕磕绊绊的说道:「那个……琅环君……我不知道你们师徒在谈心,打……打扰了,我晚点再来。」 柳叙白一见将离,立刻从沈凛的拥抱中逃了出来,沈凛也察觉气氛微妙,像是偷情的男女被路人撞破一样,也迅速将环抱的双手收回,然后呆立在一旁,二人都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柳叙白窘迫的轻咳了一声,示意将离可以继续说话了,将离边转身边暗骂自己下次一定要学会敲门。 「呃……要不我还是换个时候再来?你们继续?」将离试探的问道,柳叙白当即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有话快说。」 「哦。」将离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然后话语便严肃了起来「深泽迷渊那边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我问清楚了,你们仙洲盟会的人已经把弟子都带出去了,现在正派人把守在魔宗本源的洞窟门口,想来一时间魔宗在神州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听着所有人都安全无恙,柳叙白才终于放下心,毕竟当时自己为了救沈凛走的很急,虽然也安排了风眠回去支援,但深泽迷渊中怨灵数量众多,他还是忧心弟子们的安全,如今听到将离带回来的消息,他总算是可以安心在魔宗陪沈凛度过最后的时光。 沈凛是第一次见到将离,他虽然对魔宗的人深恶痛绝,但是将离身上却没有他讨厌的气息,反倒是有些觉得与初次见到风眠的时候感觉相似,但沈凛确定,至少在他有限的记忆中,是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出现。将离能替柳叙白去探听消息,沈凛猜测他们应该是故交,这也能证明,将离与其他魔宗的人并不一样,能与柳叙白这样侃侃而谈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第76页 「那便好,你去荧惑魔宫了这么久,可带回了什么消息?」柳叙白清楚荧惑魔宫那边一定下达了新的指令,他虽然这样问将离,但是他也没有指望将离能如实相告,毕竟魔宗的言灵咒是用于消息保密的日常手段,他只能指望将离向往日一样,旁敲侧击的将信息透露给他。 将离看了沈凛一眼,然后对柳叙白说道:「琅环,你出来,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柳叙白听闻,立刻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安抚了一下沈凛,二人走到院子外,将离才缓缓开口。 「你只剩不到三日的时限了,三日之后,就是衍魂仪式。」将离话中满是焦虑,又附了一句「魔宫那边没有对这条消息加密。」 没有加密,便是说明这条消息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柳叙白眉头紧皱,因为无论自己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都会根据时限将沈凛送回荧惑魔宫,因为魔宫那边算准了柳叙白不会真的愿意看到沈凛身死,所以只要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自己便会如期而至。 柳叙白思索了片刻,对将离说道「你替我给魔宫传个话,就说你在无妄天抓到了我,我有话要对魔尊说,如有不从,他们永远别想见到沈凛。」 「柳叙白你疯了吗?现在整个魔宗为了找你们搞得乌烟瘴气,你还自投罗网吗?」将离震惊道,魔宗与诸界的不合已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千百年来的积怨,尤其对于修仙者,魔宗更是恨之入骨,若放在以前,柳叙白起码能全身而退,但是现在失了灵心道骨的他,若是落入魔宗之手,恐怕根本没有生还可能。 「照做。」柳叙白的声音低沉,没有做任何解释,像是对将离下达了一个不可反抗的命令,将离还想再劝,柳叙白却用一句话将他想说的话语全部堵回「我要与魔尊做个交易。」 将离知道柳叙白这个人一向是说一不二,如果自己不做,他也定会想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与其交由旁人来做,不如还是自己做来的放心,他嘆了口气:「行吧,算是怕了你了。」 将离匆匆离去,柳叙白却没有进屋找沈凛,而是一直在院子外待着,他不断重复着那个数字,三天,只有三天,他和沈凛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三天,原以为还能再多一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不得不离开他,一想到这个柳叙白就心痛难忍。 在院子外平復了一阵,他便重新回了房屋内,沈凛在厅内坐立不安,他生怕柳叙白趁他不注意又做什么傻事,见柳叙白回来立即迎了上来,「琅环君,没出什么事情吧?」 「当然没有,我一会要随将离出去一趟,我在魔宗还有些事情要做。」柳叙白冲着沈凛微微一笑,他怕沈凛发现自己的目的,于是补充道「是一些私事,你在这里安心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沈凛将信将疑,方才柳叙白与将离刻意避开他对话,总让他有些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危险又在逼近,柳叙白看出了他的心思,温柔的说道:「你放心,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听到柳叙白的保证,沈凛虽然担心但是也只能作罢,他睁大那水灵的眼睛盯着柳叙白道「那琅环君别骗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不骗你。」柳叙白说完这句话后心虚不已,他此去荧惑魔宫,本就生死难料,虽然有七成把握,但是终究还是有变数的存在,他只能笑笑应和着沈凛,让他放心。 「琅环君既然不让我陪同,那这个你带在身上。」沈凛将望舒弓幻化出来递给柳叙白,柳叙白在看到后的剎那眼睛闪过惊讶,沈凛看到柳叙白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是风眠君给我的,说是白尊主嘱託他将这个交给我,我不知道琅环君要去什么地方,但是多一样神兵安全就多一点保证。」 白玉京的授意?柳叙白接过望舒弓收起,白玉京料事如神,不仅让风眠保护沈凛,还竟已经算到了现在他的难处,此刻他谈判的筹码又多了一个,现在应有九成把握,他辞别沈凛后缓步出了门,将离脚程极快,短短一阵便以返回了别院,他双手抱胸靠墙而立,看样子已经在院子外等待多时。 但这一次与将离一起来的,还有魔尊手下最得力的魔甲军,一个魔甲军甲兵向柳叙白走来,柳叙白从容地将双手向前一递,魔甲军甲兵见他如此识趣便二话没说将一条缚灵索套在柳叙白手腕上,然后向旁退开,伸手示意他上马车。 将离随柳叙白一起上了车,路途之上,将离还是忍不住发了问:「琅环,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柳叙白反悔,他现在还有办法帮他脱身,如果到了荧惑魔宫,可就容不得他后悔了。柳叙白轻笑着打趣道:「怎么,我自愿上的贼船哪里还有下去的道理?抓了我你在魔宗也算是大功一件,与其把这功劳让给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你。」 将离见他还能笑得出来,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知道柳叙白说的轻松,就说明他做的决定越沉重,柳叙白的性子真的是执拗的很,一旦决定事情任谁说也改变不了,将离长嘆一声,罢了罢了,如果真出了乱子,只要他不是当场身死,自己便还是能动用点手段救他于危难,现在就由着他吧,反正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车马一路行向荧惑魔宫的内殿,当马车停稳后,将离先下了车,然后对着站在殿外的甲兵道:「你去通报,将离求见代尊使。」甲兵闻言一路小跑向内殿,不一会便跑了出来向将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离敲了敲马车的车窗,柳叙白用被缚的双手将车帘打开,轻轻一跃下了车,他与将离一前一后的走着,身旁的魔甲君紧跟两侧。 第77页 柳叙白边走边打量着荧惑魔宫的全貌,荧惑魔宫烛龙殿是魔宗最高执政者魔尊的住处,自然建的富丽堂皇,墨金玉装抹的墙面在月光下流动着细微的光泽,如同银河流转,殿顶被以黑曜晶制成的瓦片扑满,除一条正嵴外,双层重檐各有四条垂嵴,上有装饰各类飞禽走兽,红色的门柱之上盘悬着腾龙的金丝楠木雕。他人总喜欢将魔宗形容成龙潭虎穴,以为此地定是枯骨为林尸血成河的可怖景象,但实际魔宗也并非蛮荒之地,就比如着烛龙殿,奢华程度丝毫不输神州的皇庭,保有神秘的同时又不失威严。 柳叙白行至殿内,正前方便是一张玄英石雕刻的座椅,在座椅旁侧,站了一个身着绛红色长衣的男人,那人长发坠地,幽紫色的眼眸正下方以硃砂点缀了两点红圆,如此妆面让此人尽显温柔之态,与荧惑魔宫的景致格格不入。 「辛苦将离魔君专程跑一趟。」那人轻声细语道,语气十分柔婉,「听闻柳仙师有话要对我说?」柳叙白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出言发问道:「你就是现任魔尊?」 那人听后突然以袖遮面轻声道:「啊,忘记做自我介绍,真是失礼,柳仙师勿要怪罪,我是现任的代尊使商瓷,在新任魔尊上位之前,魔宗所有的大小事宜皆有我来处理,柳仙师若是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于我便好。」他伸手将缚在柳叙白腕间缚灵索收回。 怪不得着急要召开衍魂仪式,原来是为了尽快迎回魔尊来主持大局,柳叙白心想,之前在浮陵宫的时候,他通过壁画就隐隐猜到魔宗大费周折寻得并蒂佛莲,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復生有天魔血脉的继位者,而沈凛的前世便是拥有这独特血脉的人,既然知晓了因果,他谈判的把握便又增加了一些,他对着商瓷朗声道:「在下想与代尊使做个交易。」 「哈哈。」商瓷掩口轻笑,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荧惑魔宫与自己谈条件,更有趣的是对方还是个宗师级的修仙者「柳仙师,想与我谈判,你可有资格?」他紫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杀意,锐气直直向柳叙白逼来。柳叙白没有迴避,而是正视着他的双眼,商瓷见对方并不会被自己的气场影响,便又笑道「柳仙师现在灵气全无,若是要杀了你易如反掌。」 「不见得吧?」柳叙白单手将望舒弓唤出,白色的光芒在玄色覆盖的魔宫中格外乍眼,他冲着商瓷将弓拉满,商瓷眉头一紧,这望舒弓乃是七灵之一,一箭可连穿三城,威力自是不用言说,只要天地之力尚存,便会有无尽的力量供使用者调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是七灵圣物的特性,姑射竟然捨得将这圣物随手借出?柳叙白见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便又道「现在,代尊使可否愿意与琅环好好谈谈?」 商瓷挑了挑眉,伸手示意柳叙白可以落座一旁的客座,柳叙白入座后,商瓷将将离打发去外面等候,待烛龙殿中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柳叙白才缓缓开口:「琅环所求有三。对于代尊使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还望代尊使可以应允。」 「柳仙师说说看。」商瓷没有坐在那张玄英石制成的椅子上,想来此位必须是魔尊才有资格坐,他落座在柳叙白边上,饶有兴趣的听着。 「其一,撤除对我与沈凛的追捕之令;其二,封闭深泽迷渊的通道;其三,无论生死,将我师兄游青砚的身体归还九阙城,三者缺一不可。」柳叙白缓缓而道,声音坚定不容置疑,商瓷撇撇嘴,心道柳叙白这傢伙是不是太狂妄了,竟敢与自己提这么多要求,平日他人只要踏入这烛龙殿都会怕的发抖,柳叙白竟然完全没有被此地的力场干扰,他将身体靠近了柳叙白的方向微笑着说道:「柳仙师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请求?」 「因为你没得选,如果你不应,那魔宗将再无魔尊。代尊使若是了解琅环,便知我一向吃软不吃硬,遇上硬茬,琅环最喜欢做的就是玉石俱焚。」柳叙白从容不迫的答道,这一句「玉石俱焚」让商瓷有些动容,沈凛与柳叙白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如果真的硬碰硬,柳叙白没什么损失,但是魔宗的计划将会受到重创,这他可是吃罪不起的,于是商瓷继续和颜悦色道:「柳仙师来魔宫真是带足了筹码,好,这三条我都可以应下。」 「那三日后,我将飞鸢传书于代尊使,到时你们来接沈凛便是,在此之前,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柳叙白见目的已经达成,便将商瓷想要的结果说于他听。商瓷心里清楚,追捕令在柳叙白自投罗网的一刻,就已经解除,而深泽迷渊那边的布局原本也只是为了诱沈凛回魔宗,现在沈凛既已在魔宗,留着也无用。至于游青砚,这个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但是只要目的达成,他的死活也就无足轻重。 「柳仙师,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商瓷心里盘算了一番说道,既然是交易,自己多提一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他见柳叙白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魔尊身份尊贵,如与九阙城保持以往的关系,恐怕难以服众,柳仙师可否与沈凛划清关系,今后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这四个字在柳叙白心中沉重异常,他横眉看向商瓷,商瓷却露出得意的微笑等待他做抉择,这场交易魔宗绝不会让他白的了便宜。原以为柳叙白会取捨的异常艰难,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好,我会与他划清界限,未来他的安全,就交给代尊使了。」 第78页 「自然,这本身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柳仙师请放心。」商瓷很满意这个结果,话末还不忘说道「没想到柳仙师是如此果决之人,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说放下就放下,当真令人佩服。」 这挖苦的话语让柳叙白心有不畅,他知道商瓷这是在杀人诛心,但是他也不能在此发作,起身离开荧惑魔宫,将离在外面一直焦虑的打转,生怕柳叙白和商瓷动起手来,看到柳叙白出来,忙拉住他询问情况。 「没事,魔宫这边不会为难我们了。」柳叙白嘆了口气,商瓷的话犹如利刃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中,以至于他现在还有点没有缓过劲来,将离紧跟其后,追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沈凛。」柳叙白轻语道,好不容易换来了三日的自由,他此刻只想去住所寻沈凛,起码,在最后的时间自己可以陪着他,起码,这样会少一点遗憾。 第四十六章 醉生梦死 柳叙白和将离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别院,沈凛听到脚步声立刻起身站在门框边向外望,见来者是柳叙白,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柳叙白没有骗他,真的平安回来了。「寒濯,来这边。」柳叙白没有进房内,而是在院子中心伸手招唿沈凛出来,沈凛有些犹豫,这样贸然出去会不会暴露,但是他看柳叙白眼神坚决,便直直从房内走了出来。 「没事了,现在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了。」柳叙白轻笑,他没有等沈凛说话转身问向了将离:「将离,无妄天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逛逛?」沈凛听着柳叙白的话语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要避风头吗?怎么突然又要招摇过市?这一趟柳叙白究竟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完全不在意现在的危机? 将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说道:「嗯……这几日好像是逐灯会吧?你要是不嫌弃去那边走走?」他自己平日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供人消遣,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近日举办的灯市庙会,所以他便推荐给了柳叙白。 「行,那就去这里。」柳叙白牵起沈凛的手,一路向外走去,他们二人对此都人生地不熟,只能委託将离将他们送过去。沈凛颅内还是有些发懵,这情节跳跃的太快,他不知道是错失了哪个环节,搞得他一头雾水,只能任由柳叙白带着走向逐灯庙会,虽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柳叙白愿意这样陪着自己,他就开心不已,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其他的。 逐灯节,是魔宗的传统节日之一,因为常年只有血月映照,所以魔宗的人只能以灯火为日,放飞于天际,追着日曜灯的方向直到无尽之海的边际,以表心中对太阳的期望。每到逐灯节的时候,魔宗的人都会在城镇举办庙会,连办七日,明日是最后一日,整个魔宗都似不夜城般热闹非凡。 沈凛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很难将这里于之前自己被软禁的幽明天联繫到一块,原来魔宗也有正常生活的地方,柳叙白拉着他走到一个售卖面具的摊位,这里的面具做的栩栩如生,有狐面、有兽面也有妆点了妆面的美人面,他拿起一张狐面放在沈凛脸上,又拿了一张美人面用来比较,最后还是选定了那张白玉狐面,左右观瞧了一下说道:「嗯,倒是蛮适合你的,好看。」 「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喜欢这白玉狐面不如买下?明日焰火灯会之时戴上定能令俘获意中人芳心。」面具商对着沈凛极力推荐着,柳叙白身上没有魔宗的交易货币,只能回头冲着将离一笑,将离无奈的嘆了口气,走过来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付了钱。 沈凛手托着狐面有些难为情,柳叙白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寒濯也会害羞啊?」沈凛发觉自己的心思被戳穿,立刻将脸别到一边去,柳叙白看着他窘迫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今天的柳叙白看起来和平时好像不一样,沈凛心中感慨道,平日在九阙城,他总是忧心忡忡,虽然脸上总挂着笑意,但多数都是礼貌的客套,很少见他发自内心的笑,而今日,柳叙白似乎是真的心情好,温柔体贴,这种反常的状态再一次的让沈凛感觉不真实。 「走吧,去前面看看。」柳叙白指了指前面的摊位,这时候将离有点遭不住了,他可不想一直待在二人身边,总感觉自己多余的很,索性将钱袋丢给柳叙白,然后说道:「你们两个慢慢玩,钱管够,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奉陪了。」说完便像逃一般的离开了庙会。 沈凛一路任由柳叙白牵着,柳叙白时不时买一些吃食递给他,沈凛虽然在魔宗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这样精緻的食物他却从没有在幽明天见过,柳叙白见他又心不在焉,顺手将手里刚买的桂花栗粉糕塞到他嘴里。刚出炉的栗粉糕还带着热气,清香的桂花气息让沈凛瞬间回了神,柳叙白看着他,轻笑道:「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这桂花栗粉糕不好吃吗?」沈凛嚼着口中的食物,郑重其事的问道:「琅环君,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这一句话让柳叙白脸上的笑意渐退,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装的不太像,但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煳弄,「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琅环君,今日的你,很……热情。」沈凛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柳叙白越是这样与他亲近,他就觉得越不安,虽然这一幕一直是他所期待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79页 「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不行吗?」柳叙白眼眸低垂,他也知道自己做这些与平日的做派相差太多,但是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心意表露给沈凛,他便永远也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他又再次咬紧下唇,手也不自觉的攥紧。 「行,当然行。」沈凛巴不得柳叙白就一直这样下去,他担心自己的话让柳叙白有所不适,马上调整了语气,脸上也重新扬起了笑意。「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柳叙白见沈凛没有再怀疑,便继续带着他逛着庙会,他不想让自己陷入即将分离的情绪里,沈凛还在身边,他现在只想珍惜这短暂的美好时光。也许是因为两人面容姣好,所以总是引得周围的女子驻足观望,柳叙白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沈凛不由得将拉着柳叙白的手攥紧了一些,生怕他被哪个姑娘看上后抢了去。 柳叙白停在一家酒楼门口,望着菜牌上今日店家写的推荐菜谱,末尾处用大字写着今日新出窖的名酒——醉生梦死,沈凛见柳叙白一直盯着那行字观看,便出言问道「琅环君,是想喝酒吗?」 「嗯,多年没喝过,确实有些怀念。」柳叙白淡淡说道,他不是第一次喝醉生梦死,上一次畅饮的场景,与今日相似无差,仿佛每次喝到它,都面临着分别。沈凛没有察觉道柳叙白的情绪变化,转头便对身旁的小二说:「两位,雅间。」 小二将他们引上二楼,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微风轻抚,幔帘边上挂珠叮咚摇曳,二人落座后沈凛便点了些下酒菜和柳叙白刚才一直盯着的醉生梦死,柳叙白手托腮,一直望向窗外的息壤人群,只有这些嘈杂的声音才能阻止他心里那股情绪的涌动,沈凛没有打扰柳叙白,而是一直在对面望着他。 清风微微挑起柳叙白坠在耳边的长髮,髮丝轻轻掠过他的脸颊,那双蓝眸如深海般深邃而神澈,这么多年,他的样子依旧如沈凛记忆中那般,不曾改变,身上永远带着一丝不属于尘世的谪仙气息,沈凛就这样静静看着,双眼渐渐无法移开,他很享受当下这种与柳叙白单独相处的情境,因为柳叙白平日总被各种人围绕着,似乎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只有现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真真切切感觉到柳叙白只属于他一个人。 「傻看什么呢?」柳叙白回过头,看到一直看着自己的沈凛,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凛这才发现柳叙白在与自己说话,他忙喝了口热茶掩饰自己的慌乱,他还没来的及开口解释,小二便把他们点的菜餚都端了上来。 醉生梦死,柳叙白的注意力完全被它所吸引,浅蓝色的液体在琉璃瓶中微微打转,柳叙白干脆利落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他将琉璃盏迎向灯火,那通透的液体折射出斑斓的光泽,映照在他的脸上,「你知道吗,这醉生梦死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每个人入口后体尝到的味道各有不同,正如世间的悲欢离合,人当下心境如何,味道也会跟着改变。」 沈凛听柳叙白这么介绍,好奇的尝了一口,酒水芳醇,入口后顺喉而下,酒气回返竟是一股香甜之意,恰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果真是好酒,他虽没怎么喝过酒,但是依旧可以判断出这酒的惊艷之处。看着沈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喝到了其中的甘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杯盏,低头饮尽,唇齿间霎时被酸苦的涩味填满。 果然吗?柳叙白自问道,上一次他也是喝到了这个味道,看来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心情的变动瞒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杯中的酒水他无论如何也再尝不出其他的滋味,这苦涩的味道竟有些令人上瘾,因为他远比生活的苦难来的甘醇,这便是醉生梦死的妙处,无论你体尝出什么味道,都会毫不犹豫多饮几杯,因为它更像是一位不会骗人的知己,知晓你内心所有的秘密,却还愿意陪着你一起福祸共享,他的万般心事终归只能如这醉生梦死一样,入腹沉消。 柳叙白喝的入神,不知不觉已是酒过三巡,桌上菜餚未动,但盛酒的琉璃瓶却越来越多,沈凛看着身形有些摇晃的柳叙白,立刻起身走到他的座位旁将他扶住,「琅环君,你醉了。」 第四十七章 一梦春宵 「嗯,是醉了。」柳叙白必须用酒来麻醉自己,烦忧太多有时候光凭意志力很难把控,倒不如让自己喝的烂醉,即便是哭是闹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只当他是醉鬼罢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沈凛想要将柳叙白扶起来,但是柳叙白却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起身,而是直接跌靠在沈凛怀中,沈凛这时才觉得当初自己喝醉柳叙白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自己扔到床上,如今身份调转,自己也得体验一次。 好在柳叙白身体轻盈,对于沈凛来说只是比平时多费了一些力道,他将柳叙白打横抱起,但是同时他发现了一个更让人尴尬难堪的事情,他不记得回将离别院的路,方才来的时候自己只顾得想事情,根本没有注意是从哪里过来的,现如今柳叙白醉酒,该怎么办? 「客官,这位公子喝的实在有些多,小店还有间上房,要不先让这位公子上去休息?」小二的话点醒了沈凛,顺带也解了他现在困扰,他客客气气的对小二说道「那烦劳小二哥带路。」 小二快步上到了三楼,替沈凛将天字号房的房门打开,沈凛将柳叙白轻轻放到床上,转身从钱袋中拿了些银贝递给小二,这钱数远大于一间天字号房的房费,多出的则全犒赏了小二。待小二千恩万谢后,沈凛将房门关上,原本醉意横生的柳叙白竟还没完全睡着,他侧转了身看着忙前忙后的自己。 第80页 「琅环君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去给你倒杯水解解酒。」说着沈凛便将拿起桌上瓷杯给柳叙白倒了满满一杯,柳叙白起身接过,白水平淡无味,刚好将满嘴的苦涩重刷干净。 床榻只有一张,沈凛准备叫小二再拿一床软榻来打地铺,但当他转身的一刻,柳叙白却唤住了他,「不用费事了,地上湿冷,你上来一起睡吧。」沈凛大喜过望,完全没有推辞之意,上一次柳叙白这样邀他同塌而眠还是在抚柳镇的时候,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又有机会和柳叙白共眠。 沈凛将房间内多余的烛火吹熄灭,仅留了一盏在床榻旁,他刚刚躺下,柳叙白就将头靠进了他的怀里,这一瞬间反倒是让沈凛有些僵硬,不由得开始回想上次自己喝醉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这时柳叙白用轻柔的声音问道:「寒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子的?」 「我不是喜欢男子,我只是喜欢琅环君。」沈凛的回答何其坦诚,他只是心慕于柳叙白,无论他是男是女,他曾经也多次问过自己,在他身边漂亮的女子何其之多,为什么偏偏会对柳叙白动心,但是每一次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是同一个,因为他就是见到柳叙白后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柳叙白就仿佛一记慢性毒药,从服下的那一天开始就会慢慢成瘾,直到深陷无法自拔,从一开始的初识到今日的同床共枕,他都深有体会。 「我可是你师尊。」柳叙白笑道,「你若爱慕我,可是有违伦理的。」他说的不假,师徒之间本就不允许谈情说爱,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会被整个仙洲盟会当成笑柄。 「我此身为魔宗,在世人眼中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人,所以再多上一条罪过于我而言又有何妨。」沈凛伸手揽住柳叙白的肩,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又拉进了一些,「更何况,这一罪我领的心甘情愿。」 柳叙白心觉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让他两世都如此,沈凛待他越好他心中就越无法面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这一刻柳叙白有些犹豫了,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定此刻开始动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遵从本心的意志,将沈凛带回去,他想听听沈凛的想法,便又询问道:「寒濯,如果一个故事面临两个选择,活着的永不相见与倒数着时日的生死相随哪一个结局会更好?」 「当然是前者。」沈凛爽快的回答道「只要还活着,一切就可能有转机,世俗伦理或是法度制约,终会有一天因人而改变,活下去,才能见证那一天。」他以为柳叙白还是在为以前的事情烦心,在表明自己真实想法后又加了些鼓励,但是沈凛没有想到,正是这句话,让柳叙白将自己的侥倖彻底打消。 那就活下去吧,柳叙白惨澹的笑了笑,因为他已经知晓了兰因絮果的结局,他是无论如何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那样的一条枷锁的羁绊,到时候恐怕要让沈凛失望了。沈凛见柳叙白没有再说话便悄声询问「琅环君莫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话音刚落,柳叙白便将手环在他的脖颈上,头颅向上轻抬,准确无误的吻上了沈凛的唇,沈凛在这一刻有如雷击,他有些不知所措,柳叙白今日的主动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柳叙白微红的双颊和明澈的眼眸,克制心底冲动的理性濒临瓦解,即便自己的唿吸和心跳已经急促不堪,但他依旧不敢造次,生怕冒犯了柳叙白,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柳叙白的吻,只能轻声道:「琅环君,你……」 「做你想做的。」柳叙白不想错过今晚,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将自己的心意告知给沈凛,便只能将这份爱意藏在心里一辈子,什么伦理道德,什么世俗眼光,柳叙白统统抛之脑后,此刻他只想给沈凛最大的补偿,但除了那颗灵心道骨,如今他能给沈凛的,也只有自己了。 柳叙白的回答彻底解开了沈凛心里的桎梏,沈凛不再压抑自己想要占有他的欲望,他揽住柳叙白的腰际一转,翻身而上,牢牢的将柳叙白压在身下,指尖缠绕他腰间丝绦,衣带渐宽,白衣如莲绽般层层绽开,千秋岁伴随着醉生梦死的酒香萦绕在二人之间,罗衫坠地惊的榻边帷幌飘摇,沈凛轻轻的吻着柳叙白的耳鬓,顺手将他束髮的长带扯下,原本丝滑的长髮顺着枕边散落开来,他顺势将脸埋进他的髮丝之中,细细嗅闻着柳叙白的味道,在柳叙白脖颈处留下斑驳的痕印。 灯火阑珊时,夜风袭来将仅剩的烛火吹熄,柳叙白借着血月微弱的光芒,望着沈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伸手抚上沈凛的脸颊,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唇角与眉眼,柳叙白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沈凛,原本漂亮妖异的面容此刻更生出几分魅惑之姿,沈凛将柳叙白的手扣压在他的头侧,十指相缠,柳叙白顺从的闭上眼睛,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无怨,亦无悔。 柳叙白脸上扬起了微笑,这次可能是他漫长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肆意妄为,从前碍于种种,他总是无法对沈凛彻底敞开心扉,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限,二则是他总怕自己会错了意,今日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那个一直未曾说出的问题,当然,也正因沈凛的答案,才令他下定决心。 沈凛亦有他的柔情,明眸一闪,伸手将微开的纱幔拉上,长夜就此沉沦。 柳叙白不知携云挈雨至何时方休,亦不知是何时睡去,酒意上头后意识渐渐弥散,只剩得承欢流转之余响裊裊,窗外风声不止,夜雨即来,他感知沈凛侧卧于他身旁,心跳跃然于耳边,直至最后万声皆消,沉沉入梦。 第81页 沈凛看着在怀中熟睡的柳叙白,一边替整理好髮丝,一边贴心的替他将被子盖好。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刚刚的一切他还歷歷在目,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敏感谨慎的柳叙白突然转了性子,竟不再躲避自己的倾慕。 余情尽褪后,沈凛反而变得患得患失,如果他不曾拥有过,自然也就无惧失去,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拥有了柳叙白,除了欣喜之外便是没由来的害怕。因为他始终觉得之所以柳叙白毫无保留将他给了自己,像是想要弥补什么,他宁可愿意相信是柳叙白喝醉了酒后乱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沈凛也渐渐陷入了梦乡。 魔宗没有日升日落,所以柳叙白醒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昏暗的天空和混沌的意识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魔宗,这一觉睡的十分安稳,柳叙白准备起身,却发觉自己全身酸痛,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惊动到沈凛,尽可能的减小下床的动作,然后缓慢的脱离开沈凛的怀抱。 他将散落一地的衣衫一一捡起,重新穿回身上,然后走到铜镜前整理着昨夜被沈凛扯乱的髮丝,梳子顺过下颌的发缕之时,他在镜中窥见了自己脖子上随处可见的吻痕和齿印,只得嘆了口气,当真是给沈凛憋坏了吧,下手这么不知轻重,其他地方尚且有衣衫遮挡,这脖子可怎么办? 想是这么想,但是他哪里真的想去责备沈凛,意乱情迷之时谁又能准确的把控分寸。柳叙白梳妆完毕后特意将髮丝多留了一些在脖子处,用来遮挡昨日欢愉后的印记,他起身站在三楼窗口望向外面,嬉闹的孩童穿梭在大街小巷,今日是焰火灯会,路人们手中都持着一盏要放飞的明灯,相比起昨日人要更多了一些。 「在看什么?」柳叙白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那个声音主人正贴在他耳畔,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沈凛,「没什么,随便望望而已。」柳叙白轻声答道。 「怎么不多睡一会?」沈凛的脸靠近柳叙白的耳鬓,唇齿轻触柳叙白的耳垂,温热的气流让他背后战慄阵阵,虽说没有太阳指示时间,但看楼下人来人往约摸猜测应是巳时左右,沈凛这意犹未尽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身后一凉,毕竟在清醒意识下白日宣淫,这种事情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我……我想去焰火灯会看看。」柳叙白试图转移沈凛的注意力,但沈凛却没有丝毫要改变意图的意思,不安分的手又去扯柳叙白刚刚系好的腰带,柳叙白马上想要逃开,他现在身体可不比以前,再折腾一次恐怕明天都下不了床,沈凛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坏笑,这让柳叙白深感不妙,他轻声道「晚点我陪琅环君去」。 他连拉带扯的将柳叙白双手反剪在身后,一把将他推到在桌案边上,原本就全身酸软的柳叙白被这勐力的一撞身体立刻不稳,几乎是以摔倒的方式重重的仰倒在桌面。沈凛覆身在上,冲着柳叙白笑道:「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想在琅环君清醒的时候验证一下,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琅环君自愿。」 自愿?沈凛这架势哪有问他的意思,分明是拿定了主,柳叙白索性束手就擒,反正也无从反抗。沈凛见柳叙白没有再躲闪,心中甚是满意,因为这足以证明昨夜柳叙白并不是因为醉酒才下的决定。柳叙白身上缭纱原本就丝滑无比,此刻正沿着肩头微微侧移。沈凛的变本加厉,总一次又一次的挑衅着柳叙白最后的理智,「你……你慢点。」柳叙白双眸微红,只能仰着头哆哆嗦嗦的乞求着沈凛。 沈凛看着柳叙白的样子,他脸上笑意渐起,他轻轻将柳叙白的泪珠吻去,然后强势中略带调情之意的问道:「怎么,琅环君不喜欢?」柳叙白听到他的话,羞愤的将脸别到一旁,面颊的绯红却出卖了他,沈凛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又转了回来,盯着柳叙白等待着他的回答,柳叙白咬着牙硬是没说一句,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沈凛一时来了兴致,加深了指尖力道,这突如其来的酸痛迫使柳叙白开了口:「喜……喜欢,求你别……别。」 好羞耻啊,柳叙白心想,居然自己也有一天要被逼着说这些话,谁能想到一代宗师柳叙白柳琅环,刀山火海都不曾让他屈服半点,如今却在这屋栈桌案的方寸间连着求饶了两次,更可笑的是他求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爱徒沈凛。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心意互诉,柳叙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开启了沈凛身上其他的性格属性,平日一向温顺体贴的他,此刻竟如豺狼虎豹一般,肆意撕咬吞噬着自己的灵魂,柳叙白不禁怀疑,是沈凛一直就如此还是他也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没想到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戏码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折腾多次后,柳叙白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声泪俱下,颤颤巍巍的对沈凛说道:「寒濯……你放过我吧。」 沈凛见柳叙白已话尽于此,只得敛受分寸,沈凛将身形不稳的柳叙白轻轻从案上扶起,搂在怀中略带心疼的戏嚯道:「下次,定让琅环君少受些罪。」 「没有下次了!!」柳叙白听明白沈凛的话中意,这分明是得寸进尺!!他马上从沈凛怀里窜了出去,沈凛似乎早就预判了他的行动轨迹,先一步挡在了柳叙白的逃跑路线上,柳叙白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胸膛之上,沈凛低头看着慌乱的他,忍不住还是调笑道:「如果没有下次,那就继续。」说着又扣住了柳叙白的手腕。 第82页 这下轮到柳叙白慌神了,他可真的不能再来一次了,于是马上改口:「下次下次,今天先放了我吧。」沈凛也是说说而已,他没真的想再折腾柳叙白,他就是想看柳叙白慌乱无措的样子,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也就不继续坚持了,毕竟还答应了柳叙白要去焰火灯会,还得让他留点体力。 不过柳叙白身上这件衣服沾染零星血污是不能穿了,沈凛便穿好衣服招唿楼下的小二去买一身新装,柳叙白留在房内坐立不安,他现在是真的坐不下了,只能不断调整着方向让自己好受一些,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早起梳理呢,现在又得重头来过。正巧沈凛拿着新买的衣服推门而入,看着正在束髮的柳叙白便柔声道:「琅环君让我来吧。」 他娴熟的用木梳梳理着柳叙白的长髮,时不时扫到他脖子和锁骨上新增的痕迹,沈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实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不一会一个精緻的束髮便整理完毕,柳叙白因为坐的太久起身时还有些困难,沈凛特意将衣服展开替他更衣,还不忘细心的替他系好衣带。 柳叙白也起了捉弄沈凛的想法,将昨天的买的狐面斜带在沈凛的头顶,然后说道:「今天就这么带着,不许摘。」沈凛也露出宠溺的笑容,轻声应下,然后他缓缓牵起柳叙白的手。 「走吧,我们去焰火灯会。」 第四十八章 白日焰火 焰火灯会热闹非凡,待柳叙白和沈凛来的时候,海岸边已经人满为患,整个海滩被灯火照亮,琳琅满目形态各异的花灯遍布在每一个角落,柳叙白边走边观赏着道路两侧用来展示的灯盏,灯盏之下拴着有一根根红色的绸布,而布条之上则是写满了对各种事物的祈愿,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富贵,还有的应该是孩童所写,求得是明日可以吃到好吃食物。人们都将自己的期望留在了这里,希望自己的愿望可以随着灯火飞向天迹,赢得神明的注视,从而得偿所愿。 沈凛看着柳叙白对着那些灯盏看的入神,便出口问道:「琅环君要不要写?」柳叙白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来了那便入乡随俗好了,他从一旁的摊位上拿了一条红绸,提笔在上面写下寥寥几字,然后将笔递给沈凛,「你也写一个吧。」 沈凛接过笔,他心中的愿望十分清晰,根本不必去多想,于是缓缓写下了「白首不离」四个字,然后亲手将红绸繫到了灯盏下,见柳叙白还在一旁犹豫,他好奇的问柳叙白「琅环君写了什么?」 「秘密。」柳叙白似乎不太想沈凛看到内容,于是快速的将红绸系好,然后拖着沈凛向前走去,沈凛虽然很想知道内容,但是柳叙白已经拉着他走出数米,所以只能收起好奇心,陪着柳叙白继续游逛。 柳叙白在一个售卖花灯的摊位前挑选着,沈凛便在一旁站着等着他,突然一群姑娘跑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女子用扇子遮面,轻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今日可有携女眷陪同?若是没有,可否与我们姐妹共饮一杯?」 沈凛最是不会应付女人,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令他有些犯难,然而柳叙白却没有丝毫想要上来帮他解围的样子,而是站在旁边和摊主继续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刻意还往旁边走远了一点,沈凛见他打算置身事外,摇着头轻笑,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捉弄柳叙白,于是一把将柳叙白拉过来,然后低头略带教训的狠狠吻上他的唇,姑娘看着此幕一时竟都发了楞,原本笑语晏晏的场景一时间冷了下来。 搞什么?柳叙白急忙把沈凛推开,但沈凛却更加用力把他控制在身边,然后对着那些姑娘们说道:「不巧了,今日是陪我师尊出来的,扫了各位姐姐雅兴。」柳叙白尴尬异常,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沈凛竟然不分场合的就这样与他亲近。 谁想那些姑娘们非但没觉得难堪,而是更加兴奋了,她们将柳叙白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继续笑着道:「原来是这样,那公子与尊师好好游玩,我们就不打扰了。」然后闹笑着跑开。 「你这是干什么?」柳叙白抱怨道,这下弄得人尽皆知,路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他立刻将沈凛推开,沈凛却撇撇嘴冷哼道:「琅环君既然见死不救,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柳叙白挑眉问道,「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听话乖巧的很,时不时还哭的不停,哄都得哄上半日,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顽劣?」他早就怀疑沈凛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他,如今刚好印证了他的想法。 「不然琅环君怎么肯多留时间陪我?」沈凛将脸贴近柳叙白,他知道柳叙白心软,所以只有引得他同情才能让他在自己这里多费心思,但是如今关系转变,他也就没有必要掩藏自己原本的样子。 柳叙白就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装的,一想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出来,索性一把甩开沈凛,向着前方走去,放在以前,沈凛一定眼巴巴跟在后面求他原谅,但是现在的沈凛已经吃透了柳叙白的性子,快步赶上后,在他耳边低语道:「若是还生气,不如换个地方,我让琅环君好好消消气。」 「……」柳叙白若不是灵气不足怕他发现端倪,真恨不得现在一掌拍过去,竟然拿这种事情威胁自己,他羞愤交加,怒斥道:「你没完了是吧?」 「当然没完,若不是琅环君哭着求我,现在恐怕都出不了门。」沈凛笑着将手搭在柳叙白腰间,他十分喜欢看柳叙白无计可施的样子,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柳叙白的状态才像一个正常人,喜怒哀乐都会放在脸上,为了进一步的调笑他,沈凛继续用要挟的语气说道「琅环君还是想好,要不要继续和我赌气。」 第83页 「你!」柳叙白怒极,沈凛这一句话将他要抱怨的千言万语全堵了回去,他现在不太敢对沈凛的言辞下判断,毕竟沈凛是真的干的出来。柳叙白想到这里只能暗骂自己,昨天自己应该再矜持一点的,为什么要招惹这个修罗王,这种两级反转的性格真的让柳叙白头疼不已,他还没有完全接受沈凛现在强势的性格。 沈凛看着柳叙白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憋笑,然后又一本正经继续道:「琅环君莫气,玩笑罢了。」他虽然直到柳叙白不会和他计较,但是沈凛也不希望给他太多压力,毕竟柳叙白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了,自己也不能总为了填补私慾而逼迫他。 「玩笑?这种事情也当做玩笑吗?」柳叙白抽出腰间的玉骨扇狠狠拍了一下沈凛的头,脸上佯装出愤怒的表情,他要是不这么做,沈凛肯定纠缠不休。然而沈凛一眼便看穿了柳叙白的心思马上赔笑,似是哄逗道「不能不能,琅环君教训的是。」继而话风一转:「等回去,我再给琅环君好好赔罪。」 「知错就好。」柳叙白髮现现在沈凛的气场总是压自己一头,他怒也好气也罢,沈凛总是能将其分寸把握的刚好,在调戏的同时又哄的自己开心,真是一物降一物。 刚想到这里,他才觉察出沈凛话中之意,赔罪?赔什么罪?怎么赔罪?柳叙白大骇道:「你还是不要赔罪了,我受不起,我原谅你了行不行?」 「琅环君说了不算。」沈凛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柳叙白,他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一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原本就放在柳叙白腰间的手突然紧了紧,勒的柳叙白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一道璀璨的焰火直升而起,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在天际炸开,由一个分化成数个,再次绽放在夜幕之下,继而数十道火束从灯会的周围也拔地而起,声音震耳欲聋,各种颜色各种花式占满了整个天空,缤纷绚烂。人们也趁此时机纷纷将手里的灯放飞,花灯随着气流飘摇而上渐行渐远,如点点星辰坠入银河,一时间将原本昏暗的夜空照亮,人们欢唿雀跃的追着花灯的方向奔跑,海岸边立刻热闹了起来。 柳叙白扬起头望着那些短暂而美丽的焰火出了神,沈凛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它吸引,这种美轮美奂的场景他还不曾见过,他在赞嘆之余,低头望向还在观赏焰火的柳叙白,斑斓的火光印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柳叙白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可见他现在心情应是极好的。柳叙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然后随口称赞了句:「好美。」 「是啊,好美。」沈凛附和道,但他夸的并不是这漫天焰火。而是柳叙白。他重新将视线投回天空,那些万紫千红的焰火似乎真的可以将心底所有的烦扰通通带走,沈凛只觉得现在无比幸福。 柳叙白感受到沈凛在注视他,但是并没有与他眼神交汇,直到沈凛移目后,他才将头转向沈凛,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好的回忆了吧?柳叙白心想,烟花易逝,正如他现在给沈凛编织的梦,很快,就该梦醒了。 「琅环君?你怎么了?」沈凛再次低头看向柳叙白的时候,发现他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于是他便赶忙询问。 正巧有一道焰火炸开,柳叙白的回答尽数淹没在了那爆炸声中。沈凛只看到柳叙白嘴唇轻吐了几个字,但耳边却什么也听不到,待他想再问之时,柳叙白已经将头又扭了过去。 等下有空再问清楚吧,沈凛心想,随着花灯全数升空,焰火的数量不减反多,刺目的光辉看的太久,柳叙白也有些眼花,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对沈凛说道:「我们回去吧。」 沈凛看久了也有些审美疲劳,应了声好后便跟着柳叙白一起往回走,二人逆着人流艰难挺进,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之前落脚的酒楼。 「小二哥。」柳叙白轻声唤道,「烦劳送些菜餚到天字房。」沈凛出手阔绰让小二记忆犹新,他立刻招唿后厨去准备,随即还不忘多看了柳叙白一眼,目光瞟到了他脖颈处的红晕,脸上露出了一丝瞭然于胸的笑意。 柳叙白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髮丝被海风吹乱忘了整理,慌忙扯过一绺长发遮挡,沈凛则在一旁笑意斐然,但是顾及柳叙白的面子,他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跟着柳叙白上了楼。 小二动作很是利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饭菜送了上来,随后又端出两瓶醉生梦死递给沈凛道:「今日焰火灯会,这是掌柜特意送的酒,希望公子满意。」沈凛心领神会,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银贝丢给小二,小二得了赏后非常识趣的一拜,然后便关门离去。 柳叙白看着这两瓶醉生梦死有点后怕,况且他现在并不想喝酒,因为他原本也就喝不出这酒的香醇,所以心中想着还是算了,沈凛如果愿意喝让他喝便好。 沈凛见柳叙白只执筷夹菜,桌上菜餚渐少,但杯中酒丝毫未动,便缓缓说道:「琅环君昨日喝的不肯停杯,今日怎么都不愿浅尝一口?」 「我本就不喜欢喝,只是昨天一时兴起。」柳叙白说的是实话,若放在平日,他定是滴酒不沾,说着他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相比起酒他还是更喜欢茶。 「哦?」沈凛指尖轻点着杯盏中冰凉的酒水,挑眉道「琅环君是不喜欢,还是害怕?」沈凛这一句差点让柳叙白把刚才喝进去的茶都吐出来。 第84页 自然是都有啊,柳叙白心中自语道,抛去不爱喝的前提,他是真的怕自己喝多了再遂了沈凛的意,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今晚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波折了。 「我又不是酒鬼,你见我在九阙城什么时候问蓝城讨过酒?」柳叙白淡淡说道。 沈凛没有再接话,自顾自的喝着,柳叙白以为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了,便继续吃着菜。等饭菜将尽后,柳叙白打算叫小二上来收拾,他刚准备推开门唤人,门就被沈凛一把推住。 「怎么了?」柳叙白不解道,沈凛这一举动好生奇怪。沈凛则低着头冲着柳叙白说道:「琅环君如今吃也吃好了,是不是该和寒濯算算总帐了?」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柳叙白有些垂头丧气,他就知道现在的沈凛哪里能用一句话就敷衍过去的?这所谓的总帐,无论怎么算都是沈凛占便宜,「我不都说了不怪你了吗?还算什么?」 「我也说了,琅环君说的不算。」沈凛抿嘴一笑,脸颊逐渐靠近柳叙白,那笑意渗人的很,柳叙白本能向后一躲,但是在他的背面只有坚硬的门板,他这用力一靠,门板发出了一声闷响。 「沈寒濯,你是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柳叙白恼道,这一次他没有打算束手就擒,而是打算给沈凛一些教训,不然这以后怎么得了,他刚想到这里,就被「以后」二字打乱了思绪,哪还有什么以后,他们之间也不过就剩一日的时间了。 心烦意乱的柳叙白绕开沈凛的包围,向着另一边的窗户旁的坐榻走去,沈凛感觉到了柳叙白情绪的波动,于是马上跟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琅环君若是不愿意,我又怎会强求?」沈凛以为是自己惹恼了柳叙白,马上出言相哄。 「倒也不是不愿意……」柳叙白喃喃自语道,这一句恰好被沈凛捕捉到,于是他马上粘了过来,「琅环君说什么?」 柳叙白刚张开嘴话都没说出口,沈凛的吻便如期而至,巨大的惯性令柳叙白躺倒在坐榻之上,他趁着沈凛还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快速起身,打算马上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下次有什么想法都不能宣之于口,沈凛就像盯猎物一样的盯着自己,稍有差错,他就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将自己吃干抹净。 柳叙白身体刚刚向前移出一步,沈凛便从后面赶上,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另一只手则刚好卡在柳叙白的肩膀,犹如绳索一般紧紧将柳叙白束在怀中,他便以这个姿势将柳叙白重新按回坐榻之上。 柳叙白只觉得上身一凉,衣衫已被褪去大半,顺着肩膀折落在胳膊处,沈凛动作娴熟的让柳叙白有点不相信他以前都没有过相似经歷,他背对着沈凛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但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他脸上一定是阴谋得逞的坏笑。 「琅环君跑的了吗?」沈凛出声讽笑道,手从柳叙白脖子处绕过,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窗外。「琅环君方才还称赞着焰火极美,如此美景,不如邀寒濯一起共赏可好?」 柳叙白知道现在无论如何是避免不了,虽是顺从,但是心中却有些憋屈,因为沈凛根本就是仗着自己对他的宠爱肆意妄为,除了昨晚是自己主动要求,后来的每一次几乎都是被沈凛按着头答应。 柳叙白隐忍这尽量不发出响动,尽惯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沈凛的疯狂远比之前更胜一筹,他掐着柳叙白的下颌的手也微微施力,柳叙白脸颊被捏的酸软,不自觉的松开了紧咬的指节,沈凛随即又问道:「不知今日的赔礼琅环君可还满意?」 柳叙白没空回復他的询问,他感觉自己已经超负荷承受了太多,髮丝凌乱的贴在他的脸上,他唿吸的节奏总是被沈凛突如其来的改变所打乱,柳叙白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他低着头,右手抚着沈凛环绕在他腰际的手臂,眼泪夺眶而出,一时间哭的梨花带雨,「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你饶了我吧。」 窗外焰火的声响吞没了房内的一切音源,连同柳叙白声音一同被淹没,花火如疾风骤雨般扶摇直上,每一颗都在尝试撕裂天空原本的阴霾,缥缈的云层被搅弄的翻涌不止,惊扰的海风发出阵阵呜咽,退去的晚潮拍打着崖岸似是在宣洩着宁静被破坏的不满。也许是盛宴已达终幕,原本积压已久的焰火同星辉般齐齐冲上云霄,在天际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迎着血月的方向淡灭消亡。 灯会的人群渐渐散去,柳叙白也终于得到了解脱,沈凛尤为满意这次柳叙白的配合,见他整个人都瘫软无力便将他抱上了床,红了眼眶的柳叙白愤愤道:「你这哪里是赔礼?分明是打算要了我的命。」 「琅环君说教的是,下次一定注意。」沈凛浅笑道,柳叙白见他一笑心中就更加气氛,伸手抄起一旁的枕头便沖他丢了过去,炽热的痛感让他有些如坐针毡,他对沈凛说道「你还是把醉生梦死给我吧,醉死好过疼死。」 沈凛将剩下的一瓶醉生梦死拿过来,替他满上了一杯,柳叙白刚要用手去接,沈凛却将轻薄的杯盏边衔在唇边,他用手抚住柳叙白的后脖颈向前一送,酒水自高向低淌入柳叙白的口中,沈凛齿间一松,杯盏滚落在床榻之上,他再一次的与柳叙白唇齿相依。 这酒……是甜的?柳叙白惊讶的发现,他原本已经做好满嘴酸苦的准备,权当是喝安神汤药了,但不想这一次竟是意外的甘甜。这就是沈凛喝到的味道吗?他望向沈凛,他似乎也沉浸在这香醇的酒意之中,迟迟没有离开柳叙白的唇。 第85页 罢了,哪怕是陷落在这美梦一刻,也值得了。 第四十九章 神域往事 今天是最后一日了,柳叙白早早便醒来,他实在是睡不安稳,身心都在遭受着折磨,他与代尊使约定时间已所剩无多,他必须开始调整心态,不能再贪恋现在的温柔乡,是时候要做下一步的事情了。 今天,他打算把之前答应沈凛的真相告诉他,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已经没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了,魔宗的事情交给将离,他必须去做另一件事情,就是查明与魔宗勾结的神域之人究竟是谁,不然未来的魔宗一定还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柳叙白要替沈凛铺好后面的路,无论復生合体后的人还是不是现在至善的他。 「琅环君怎么心事重重的?」沈凛也从梦中醒来,他起身坐在柳叙白身旁,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今天的柳叙白看起来好像恢復成了以前的样子,这让沈凛不由得在浮想联翩,难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寒濯,还记的我在太虚剑坪的时候答应你的事情吗?」柳叙白淡淡开口,沈凛一听这个来了兴致,他和宛郁蓝城还有凌灵虽然推演了大半事情的经过,但是终究还是有很多他不清楚的部分,柳叙白既然现在要说,他自然是愿意听的。 沈凛将之前柳叙白昏迷时他们的猜想说给了他听,柳叙白竟意外的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光凭这些线索,你们就可以猜到这么多。」他继而又徐徐说道「你们猜的不错,我确实是神域的罪人,我与白玉京也并非表面的师徒关系。」 「那你们是……」沈凛大脑飞速运转,柳叙白缓缓道:「他是我的义弟。」 柳叙白与白玉京竟然是义兄弟?沈凛大惊,他一直以为白玉京要比柳叙白年岁更长,没想到原来柳叙白才是辈分更高的那一个。 「玉京他为了我做的太多了,从神域开始,在我被判处极刑后,他就一直游走运作。将我送到下界,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这个人的脑袋可是无可救药的聪明。」 柳叙白讲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想来他与白玉京相处的日子一定很是快乐,「到了下界后,我们不能再以兄弟相称,以免被人察觉出我们的身份,所以便有了现在的师徒关系。」 「那琅环君在神域究竟犯了什么事?」沈凛好奇的问道,这一点那个「游青砚」虽有提及,但是终还是没有告诉他。 「勾结魔宗,害叶冰清身死、神域先锋军全军覆灭,至七灵散落惊扰诸界不宁。」柳叙白说这段话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语气令沈凛不由得发寒,这所犯的乃是十恶逆罪,如若柳叙白当真做了此事,神域要对他处以极刑也是合乎逻辑。 「你曾问过我有关蓝澈的事情。」柳叙白的转头看向他。 「蓝澈,蓝庭宣,那是我在神域时候的名字。」 蓝澈神君竟然就是琅环君? 沈凛一时间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到,这便能解释凌灵所说的柳叙白早期便可与白玉京战成平手,而且在此间未尝败绩的原因了。 这般推理下去,白玉京与柳叙白是兄弟,那岂不是他也是当年的执政天尊中的一位?「游青砚」所说的两位天尊身死,只说了叶冰清是因战乱而亡,并没有说蓝澈是因何故,这个信息误差让他一直以为柳叙白是当初挑唆蓝澈反叛的人。 「这段内情应该已经被玉京抹去了吧?」柳叙白苍白的笑道,他看着沈凛惊愕的样子便知道这远在他意料之外,「执政天尊有五位,除了我,还有白玉京、叶冰清、都云谏、夜观澜。」 夜观澜?!沈凛又听到了这个名字,他果然是和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就但从他与白玉京的频繁联络,就可想而知他们关系不一般,但是他没想到夜观澜竟然也是天尊神君,这么一来,随着柳叙白流放下界,白玉京与夜观澜滞留在此间,神域现在只剩下了都云谏一人独揽大权。 「观澜和玉京处于信任,一直认为灾变另有内情,但是当时诸神群情激奋,一致贊同云谏大哥的看法,认为是我将灾祸招致各界,理应引颈受戮。」 「云谏大哥为人公正,他做出这样的决断我们都没有任何怀疑,毕竟为了平息内乱,他也只能这么选,何况阿清的死确实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对于神庭的判决,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柳叙白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似是回想起了那一日在神庭的场景。「但是玉京他们还是想了些办法将我带到了下界,我曾也一心求死,但是玉京说,如果真的有罪,活着才能偿还,所以我改了容貌换了身份,成了柳叙白,柳琅环。」 「以另一个身份活在阳光下,才可以真的掩人耳目,越是活的光鲜,便越不会被人怀疑。」 「说是改了容貌,但其实也就是换了换行头髮色,玉京说,我的技艺太过明显,为了不让人怀疑,最好的做法就是让我入他门下,毕竟神域皆知,白玉京曾经与蓝澈学过一些剑术,这样便是有相似的气韵流出,也是师承一脉,不必大惊小怪。」 「便是换了容貌也很容易被人分辨出来,索性便保留着样貌特徵,浅藏一段时间之后,再露面便是有人问起,便说因为玉京思虑兄长过度,所以我做弟子为师分忧,服了蝶褪秘药易容所至,以解师尊之愁。」 「玉京将我送到下界后,怕被神域追查,所以将天梯斩落,并设置了天幕法阵,以保我在下界无恙,正巧那些日子因为诸界不宁,总有人想偷渡至神域,所以玉京的做法虽然冒进,但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对神庭的说辞也很简单,那便是为了保证神域的无上地位。」 第86页 「我原想着,此生不再面世,但玉京说,若是一直躲着,便没有了辗转到下界的必要,而且他的行为虽然神域没有过问,但是并不意味着不会有人下界来秘密追查,那些领主们肯定会探探虚实,到那时,蓝澈未死得消息一旦传开,定会再起大乱。」 「这也是为何九阙城会建立在崑崙,一旦有神域之人降临,便可第一时间察觉,而且在玉京斩断天梯之后,观澜便怂恿云谏大哥制定了不许私自下界的规矩,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擅入九阙城,当斩无赦。」 「那时我一直待在天外天的秘境中闭关,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游青砚随玉京平乱受了重伤,待我出关后,他已经去了南海,他追随玉京的时候虽然知晓一些有关神域的事情,但远不会那么详细,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第一时间知道,那个人是假扮的。」柳叙白将后来发生的事情逐一讲给沈凛听,包括之前与「游青砚」的殿前对峙。 「所以,琅环君真的有做哪些恶逆之事吗?」沈凛悄声问道,他对柳叙白有信心,但是他还是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我不知道。」 柳叙白无奈的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真的是我一意孤行导致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我都亲眼目睹了先锋军和阿清的惨死,是我,辜负了神众的期望,没有将他们从战场上带回来。」 他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手掌逐渐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鲜血从从指缝沁出他也浑然不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直无法释怀的伤痛。朝夕相处的将士、对他信任有加的叶冰清,他都没能保护好,甚至连一丝魂魄的碎片都不曾留下,他虽曾贵为天尊,但是依旧没有执掌生死的权利。 「白尊主和夜府君既然相信琅环君是无辜的,为什么没有继续追查为琅环君平反?」沈凛不明白,事情已过去多年,以白玉京的智慧应该能查出来一些什么端倪,为什么会选择偷天换日这种最下策的方式? 「因为能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始终没有露面,若不是我的误判,只能说明我还陷在一个更大的局中,我不想玉京和观澜再涉险了,我已无力承受再失去亲友的痛,神罚我已领受,罪责我也认下,那由我终结便好,况且之前那些罪名我根本无法辩驳,让先锋军的强攻命令是我下达的,阿清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来的,七灵散落是因为……」 柳叙白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最后的这个因素才是整个事端的原点,他哽咽着,浑身颤抖,硬是再讲不出一个字。 悲剧的结局最怕的不是悲壮惨烈的牺牲,而是仅有一人生还。 因为活下来的人,要经受的折磨是死去之人千倍百倍,活着本身就成为了一种罪过。除了领受刑罚还有无尽的自责,被冠上的污名永远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洗刷, 沈凛静静的陪着他,柳叙白能与自己说这么多他已经十分欣慰,如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每提及这些的时候柳叙白会反应强烈,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荣光与情感都湮灭在这场灾变中,这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难挺的过去,他虽然想继续问,但是看柳叙白如此难过,他也实在开不了口。 「两位公子,有客来访。」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沈凛翻身下床,替柳叙白披了一件外衣,自己则快速整装去开门,而门外站着的,正是消失了两日的将离。 将离进门前特意敲了敲门板,生怕又来的不合时宜,他一进门便看到柳叙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转头问沈凛:「他这是怎么了?」沈凛压低了声音答道:「琅环君在于我说他的过去。」 这也就难怪了,将离心想,他是了解柳叙白过去的,那些事情每一次说起,都会让柳叙白情绪大起大落,他选择这个时候将以前的事情告诉沈凛,应该也是因为时日不够了,想到这里将离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这次来的又不是时候,下次不光要记得敲门,还得记得看对方的状态,他已经连续两次打断柳叙白与沈凛的对话了,等柳叙白情绪好一点,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沈凛看着将离懊悔的样子,马上出言劝慰道:「没事的,琅环君可能需要静一静,我们出去说吧。」他带着将离走到门外的迴廊,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将离大哥专程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别别别,你叫我将离就行了,这大哥之名我万万担不起,不然让你师尊知道了至少得追杀我一条街。」将离被沈凛的话吓得一身冷汗,他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道「也没什么事情,怕你们钱不够花或是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特意来寻你们,看看你们近况如何。」 「一切都好,烦劳你操心了。」沈凛对将离不熟悉,所以说话依旧客客气气,因为有关将离的部分,柳叙白还没有讲到,他不知道将离在整个过去中又担任了什么角色。 「你们刚才,聊到哪里了?」将离突然出声问道。 第五十章 独闯魔宫 「说到有关他在神域犯下的罪业,叶冰清还有先锋军。」沈凛嘆息道,他没有经歷过那场浩劫,虽然可以感同身受,但是这并不能帮柳叙白消减心头的罪恶感。 「只说了这些吗?」将离问道,如果柳叙白没有和沈凛说起魔宗的事情,自己是不敢多说一句的,毕竟这个分寸他无法拿捏。沈凛点点头,刚才正是说到这里,柳叙白的情绪就失了控,他抬眸对将离说道:「将离,我想问……」 第87页 「如果他没开口,我什么都不能说。」将离直接将沈凛的问题挡了回去,他不想搅合在二人的事情中,毕竟他们俩的关系太复杂了,自己一个局外人都觉得乱。 「我想帮他。」沈凛坚定的说道,「我想帮他查清楚,究竟是谁导致了灾变。」他在消化了那些信息后,脑子里第一个闪出的就是这个念头,只有查明事情的真相,柳叙白才能放下曾经重新开始,不然这些事情会一直如噩梦一样缠绕着他。 将离没说话而是望了沈凛一眼,柳叙白真正伤心难过的,可不只是神庭的那档子事,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角色还没有登场。 这时柳叙白将门打开,看着门外沉默的两人,苦笑了一声,都是自己的原因弄他们连门都不赶进,于是歉意的说道「进来说话吧,我没事的。」沈凛见柳叙白出来,马上上去扶住他,一手揽在他的肩上一手托着柳叙白的手,缓缓陪着他进门。 柳叙白不想让这种压抑的气氛继续下去,于是对沈凛说道:「剩下的事情,晚些在同你讲。」沈凛连忙点头,他搀着柳叙白坐下,蹲下身将方才披在他身上的外衣的衣带轻轻系好,这种贴心的举动,让将离再一次的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碍眼。 真当我是空气吗?将离心想,每一次只要他们师徒二人在他眼前,自己就别扭的要死,要不是柳叙白失了原本的灵心道骨,需要自己保护,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将离恨不得现在就把柳叙白扔回神州去。无意间,将离瞥到了柳叙白手腕上的淤紫,下意识的将眼神向上抬了一抬,只见他脖颈处红梅缀点,便知道这两日,他一定是沈凛鬼混了。 「我说呢,琅环君一出门就再没回来,原来是在灯会玩的乐不思蜀啊。」将离必须将这心中的窝囊气舒一舒,于是找了柳叙白做发泄对象。 柳叙白知道将离看到了什么,他和沈凛的事也无需瞒他,便坦然一笑:「知道就好。」这话轻描淡写,却让将离更憋屈了。将离索性也将平时的架子放下,指着柳叙白笑骂道:「你好歹也是九阙城鼎鼎有名的仙师,和徒弟厮混在一块像话吗?」 「那下次麻烦将你来的再及时一点,若是能刚好撞到,再骂我道德沦丧也不迟。」柳叙白看着气急败坏的将离,一时间也起了逗他的兴致。 「谁要看你们师徒恩爱啊?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将离没好气的说道,魔宗虽然不像神州对这方面忌讳,但是他和沈凛实在是太惹眼,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完全不避讳,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沈凛在一旁看着二人斗嘴,原本心中郁结的情绪也舒缓了下来,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将离能陪柳叙白说笑一番了,「我去将琅环君之前的换洗衣服取来,你们慢聊。」说完他便出了门。待沈凛的脚步声渐远后,柳叙白笑意逐渐敛起,「你这个时候来这里,该不是专程来调笑我的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将离白了他一眼,然后换了一副正式的语调又道:「代尊使口谕,让我告诉你,游青砚的身体并不是由魔宗在操控,他会依约将他送回九阙城,但是时间不是现在。」 「看来他没有和神域那边的人谈好条件啊。」柳叙白冷哼道,他想要回游青砚一是因为他是九阙城的人,二是想藉此打乱魔宗与神域的合作,毕竟这个筹码看起来对魔宗虽然无足轻重,但是对神域来说很有可能暴露隐藏在幕后的人的身份。 「不知道,代尊使只说了这些,但我估计他应该没有欺瞒,因为并没有在魔宫见过游青砚。」将离耸耸肩,一脸无辜之态。 等等,如果说商瓷和神域没有谈拢,那他还有一种选择,就是直接将沈凛带走,柳叙白拍案而起,他还是算漏了魔宗的计划,他不该让沈凛离开他的视线,这样等于给了商瓷机会。将离不知道柳叙白髮生了什么,看他着急忙慌夺门而出的样子,便知事情有了变数,立刻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待柳叙白和将离赶到楼下的时候,一楼的大堂已经狼藉一片,桌椅尽数碎裂,食客们也伤亡数名,显然刚刚再次发生过一场恶战,而那件缭纱白衣正安静的躺在门口的地面上,柳叙白将它捡起攥在手中。 「将离,送我去荧惑魔宫。」柳叙白眼神冷了下,话语也寒彻透骨,手中渐渐浮现出望舒弓的形状,将离立刻将他拉住,再次警告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能再用天尊的本源之力了。」 柳叙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离一时也被他的眼神吓到,原本想要劝说的话也堵在了口中,他知道沈凛对柳叙白的重要性,他也没有想到商瓷惊唿出此下策,直接将沈凛掳走,「送我,去荧惑魔宫。」柳叙白一字一顿,话语里的坚决令将离不敢再犹豫,因为将离知道,如果要是不带柳叙白去,柳叙白的很有可能借望舒弓之力直接将荧惑魔宫夷为平地。 将离带着柳叙白骑马匆匆赶到荧惑魔宫的时候,宫门外的魔甲军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来商瓷早知道他们会来,所以已经做好防备之策。 柳叙白将手中缰绳狠狠一拉,马儿立刻扬蹄嘶鸣,意欲突围,将离见此立刻横马挡在柳叙白身前,生怕柳叙白动了杀意,他对着魔甲军的说道:「吾乃圣君将离,有要事求见代尊使,速速让开。」 「代尊使说了,今日荧惑魔宫不见客,圣君请回吧。」魔甲军中的一个甲兵淡淡说道,这冷漠的回答让原本就怒火中烧的柳叙白瞬间爆发,他冷冷的盯着那个甲兵道:「我只说一次,让开。」柳叙白虽从不滥杀无辜,但沈凛性命堪忧,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声音中的威慑不言而喻。 第88页 「恕难从命。」魔甲军接到的是死守荧惑魔宫的指令,所以半步也退不得,若今日魔宫失守,他们也活不了,只得站在原地持刀列阵,将柳叙白与将离团团围住。 柳叙白见对方誓死与自己抗争到底,便也不再多话,手中望舒弓闪现出耀眼的光辉,白色的箭瞬间凝落成型,正当他准备引弓射箭时,身边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不亏是柳仙师,单枪匹马就敢来闯宫。」 魔甲军向两边散开,一个身着重甲的人出现在了柳叙白面前,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剑眉圆目,一看便是位武将,想来应该是魔甲军的首脑,那人冲着将离行了一个抱拳礼,然后略带嘲讽之意的说道:「将离圣君你若留在此处,他人还以为你对魔宗存有二心。」 柳叙白也知道将离再次肯定处处掣肘,所以他翻身下马,悄声对他说「你先走,这里留我一人便可。」将离闻言进退两难,他不能出手帮柳叙白,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耗尽灵力而死,见他迟疑,柳叙白立刻搭弓对着他射了一箭,羽箭擦着他的手臂而过,留下一条清晰的血痕。 「还不快滚。」柳叙白凝眉怒斥道,将离知道他这一箭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困局,并没有真的要自己命的意思,他嘆了口气,调转方向策马而去。 「柳仙师既然要闯宫,要先过我迟人枭这关。」迟人枭说着,便将手中的双斧亮出,弓步侧身,一斧持前,一斧抗肩,柳叙白冷哼一声道:「你还不够资格,商瓷若是不愿出来相见,那我就毁了这荧惑魔宫!」迟人枭见柳叙白如此狂妄,立刻持斧向他攻来,前手佯装横噼,待柳叙白向后闪避之时,后手旋斧轮圆砍来,柳叙白腾空一跃,迟人枭的攻击便落了空。 柳叙白没有功夫和他纠缠,他知道商瓷的意图,迟人枭也好魔甲军也罢,都是在拖延他的时间,于是他将望舒弓拉满,单手搭弓,冲着迟人枭就是一箭,迟人枭掷出一斧相迎,箭尖与斧面相撞,擦出巨大的波动,身边的魔甲军被震的身形不稳,稀里哗啦的躺倒一片,而迟人枭的斧面也在这一击下出现了裂痕,而这一击柳叙白只是动用了一成功力。 斧柄末端有锁链相连,迟人枭轻轻一拉,单斧便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将双斧斧柄向下合併,「果真厉害。」迟人枭贊道,他很久没有遇上如此强敌,柳叙白的出现让他莫名有些兴奋,但是柳叙白却依旧冷峻的说道:「再不让开,就跟着一起陪葬吧。」 尽管将离多次提醒,柳叙白还是没有听劝,固执的使用了天尊本源的力量,他凝力成箭,先是对着魔宫的方向反手搭弓射出一箭,羽箭即出,待弓弦翻转至手侧,他左手将望舒弓抛至右手,继而呈反身背弓式,借肩臂之力将弓拉开,冲着烛龙殿的方向再出一箭,遂而右手将弓插立于地面,迴转身形,单腿飞踢将弓弦拉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满圆,随着他将腿收回,衣袍飘动之间,一支蓄满灵力的箭矢应声飞出。 三箭连发威力巨大,前两箭已让烛龙殿遭受重创,发出了巨大震动,盪起一片烟尘,宫殿开始逐渐下沉坍塌,而最后一箭的威力远不止于此,迟人枭也感觉到了柳叙白力量的压迫,只得使出保命绝招,正反双斧立在身方,一拍心口,双眼血丝满布,气涌翻腾喷出一口胆黄色的血液于斧上,左手呈标指状,点在右手手三里穴,指间一路滑向风池、檀中,气劲已满,他将合併的正反双斧抛出,形成圆面抵挡在身前。 尽管迟人枭全力抵挡,但却还是被羽箭微弱的余波震碎了半条臂膀,而在之前列阵整齐的魔甲军尽数灰飞烟灭,烛龙殿在轰鸣声中倒塌,柳叙白这一次可谓是拼尽了全力,沈凛那颗灵心道骨在他体内已经呈力竭之态。 「诶呀,柳仙师好大的火气。」商瓷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柳叙白的耳边,果然只有这种动静,才能引得这条老狐狸现身。 「沈凛在哪?」柳叙白盯着商瓷咬牙切齿道。 第五十一章 孽债已至 「柳仙师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沈公子不是一直同你在一起吗?」商瓷面露疑惑,但那表情虚假的令人反胃,莹莹笑意之中尽显得意之色。 「我要见沈凛。」柳叙白没有与商瓷多言,他知道这个人巧言善辩,说的越多,沈凛就越危险,商瓷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柳叙白嗤笑一声:「沈公子不在我这里,这点信用商瓷还是有的,既然答应给柳仙师三日,那我们必不会去打扰。」 「在魔宗境内,除了荧惑魔宫,谁还能有这么大能耐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劫走?」柳叙白知道商瓷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掳走沈凛如果不是魔宫的决定,那便是他授意神域的人插手此事,商瓷不可能一无所知。 「柳仙师,这世间神通广大的人何其之多,若将在魔宗地界失踪的人全算在我头上,是不是有些不合理?」商瓷微微蹙眉,脸上有了一些愠怒之意。柳叙白不再压制自己的真元灵气,双眼的白金之色渐染,他冷冷陈词道「代尊使若是不愿告知,那今日,魔宗恐怕要因失了首脑而内乱不止了。」 「柳仙师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魔宗也无意与仙师为敌,沈公子的下落商瓷实在不便透露。」商瓷揉着太阳穴做苦恼之状,「最近的事情真是多的令人烦扰,听说幽明天附近总有些不知名宵小出没,我还得赶去处理,柳仙师,少陪了。」说完便拂袖而去,迟人枭见商瓷没有对柳叙白做任何发落,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问道:「代尊使,就这样放了他?」说完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柳叙白一眼。 第89页 「不然呢,你再让他射你一箭,送你去奈何桥好了,不自量力!」商瓷看了一眼崩塌的烛龙殿,望舒弓之力当真不容小觑,若不是自己来的及时,损失就远不止这些了,柳叙白实力可怖,这种时候招惹他等同自取灭亡,还不如卖个顺水人情,于魔宗而言并无损害。 幽明天,柳叙白蹙眉,竟然选在了幽明天,沈凛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们是想提前动手完成衍魂仪式了吗?如果是魔宗的人做这件事,沈凛的安全起码有所保证,但是神域的人出手,沈凛很有可能性命堪忧,那群人的手段柳叙白是见识过的,想到这里,他立刻上马赶往幽明天。 柳叙白对于魔宗的路并不熟悉,他没有去找将离,好不容易才让他脱出局去,就不要再叨扰他了。幽明天地处偏僻,山中魔兽时长出没伤人,所以魔宗当地的人也不常去,柳叙白途中询问了多人才找到幽明天的所在。当竹林之景出现在眼前之时,柳叙白才敢确认自己找对了地方,这里就是他在沈凛的记忆余响中看到的场景,竹枝茂盛,葱郁兴旺,只是少了那间掩藏在竹林深处的茅舍。 柳叙白观察着周围的事物,这竹林一望无际,附近并没有什么藏身的瓦房屋舍,柳叙白闭上眼睛,用灵力感知着周围,如果地面之上没有,那便极有可能是在地下,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入口的所在。 冷风掠过高耸的竹林,将地上的枯叶捲起,一时间耳边尽是沙沙的响声,柳叙白紧闭双目细细分辨,前方不远处,飘落的竹叶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事物,叶脉断裂的声音由远及近,柳叙白闻声立刻微微侧身,一柄利刃与他擦肩而过。 「来的还挺快。」「游青砚」的声音再次响起,柳叙白睁开眼睛,手中望舒弓一横,蓄箭待发,「他人呢?」柳叙白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他好的很,反正你已与代尊使做了交易,晚一天早一天又有什么关系。」「游青砚」诡笑道,他缓缓走到柳叙白身边,将重楼利刃收回,步态缓慢,丝毫没有在意柳叙白的怒意。「你不是想要这具身体吗?我可以还给你,而且还可以把游青砚的魂魄一同送还,代价是我要向琅环讨样东西。」 柳叙白压制着心里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想法,攥紧的手指指骨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还敢与我提条件?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拿你没办法?」为了救沈凛,现在的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是刑讯逼供,柳叙白也在所不辞。 「琅环可不要冲动,我知道现在你若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我死了,你可就见不到沈凛了。」「游青砚」脸上堆满笑意,他对柳叙白的威胁没有丝毫惧怕,「沈凛可是一醒来就一直叨念着你的名字,你当真忍心让他苦等吗?」 「你索要何物?」柳叙白冷眼相视,他平日也没有藏收什么稀罕物件,他不知道「游青砚」是看上了什么,此物竟能与沈凛的性命相提并论。 「扶光剑,琅环可否割爱?」「游青砚」缓缓道,此物是柳叙白的贴身佩剑,也是当年唯一从神域带下来的神兵,当这三个字由「游青砚」道出口后,柳叙白愣了一愣,对方想要的竟是自己的趁手兵器?他转念一想,以自己现在真元灵气以后都未必能再驾驭此剑,如果能以扶光剑换见沈凛一面,也未尝不可。 柳叙白单手唤出扶光剑,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舍,毕竟扶光剑随他征战多年,剑灵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算是与它作别,继而反手将剑钉掷在「游青砚」的身旁的竹子上,「拿去。」 「游青砚」见柳叙白如此爽快,便上前将扶光剑拔出收起,「随我来吧。」说完便将衣袖一挥扬起一阵风场,将原本散落在地的枯叶与竹枝吹散,地面上露出了整整齐齐的九宫格状的石板砖,「游青砚」在几个格子上轻踩,石板便向下层层落去,显现出一条通道。 柳叙白在进入通道前,最后望了一眼天上的血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广阔的天际,他很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所以驻足多看了一阵。 「琅环不是着急见沈凛吗?怎么不赶快跟来?」「游青砚」在通道内催促道,柳叙白听闻便没有在逗留,向着那条通道走去。 随着他抵达底层,头顶的石板轰隆隆的发出巨响,重新合闭了起来,原本的月光彻底被遮盖,眼前只有幽暗的烛火,照亮着前行的路。 这里……是地宫?柳叙白看着周围的事物,又回想起在沈凛记忆中看到的场景,就是在这里,沈凛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里?是想让沈凛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正当柳叙白思绪缭乱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的监牢中伸出,死死的扯住他的衣角,柳叙白低头看去,那双手的主人已有些疯癫,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但真正引得柳叙白注意的,是那手上猩红的指甲。 是那个差一点掐死沈凛的女人?柳叙白心中自语道,他刚准备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游青砚」便一脚踏在那个女人的手上,用力撵踩之后,女人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遂而因疼痛松了手。 「让琅环见笑了。」「游青砚」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他看柳叙白似乎对这个女人有些兴趣,便解释道:「这个女人是姬戎涅圣君的宠妾,在代尊使上位之前,姬戎涅一直是最有望成为魔尊的人,她为了让姬戎涅可以登上魔尊宝座,便妄图刺杀储君,也就是沈凛。」 第90页 所以那个女人才会说如果没有沈凛的存在就好了,柳叙白暗暗将之前未知的故事拼凑起来,姬戎涅应该是怕受牵连,所以才将这个女人推出来做挡箭牌,刺杀皇储放在哪一界都是重罪,这个女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一定在此地受尽了折磨,不过想到这里,柳叙白的心里竟舒了一口恶气,因果报应,她施加在沈凛身上的痛苦,最终也返还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有一件事情柳叙白还是想不通,魔宗既然视沈凛为皇储,他身份尊贵,为什么会被软禁?而同为復生体的灰袍人却可以来去自如? 「游青砚」将柳叙白引至地牢深处的审问堂后,缓缓说道:「我先将允诺你的事情兑现。」他话语刚落,一道黑烟从游青砚的颅顶飞出,他的身体立刻瘫软倒地,柳叙白连忙上去扶住他,生怕游青砚的肉体受到损伤。 黑烟逐渐凝聚成型,一个黑袍人出现在了柳叙白的面前,柳叙白眉目微蹙,竟然是他,那个给沈凛制造童年阴影的人,在沈凛的记忆中,这个人几乎如同噩梦一般的贯穿始终,如今他就站在柳叙白面前,若不是沈凛现在安危不明,他真恨不得一箭将他射到魂飞魄散。柳叙白略带讽刺的说道:「阁下终于捨得露出真容了吗?」 黑袍人缓缓将长帽摘下,竟是一位年近不惑的男子,男人样貌平平,眼角已有些许的皱纹,眉目正心有一道长长的蛇形咒印,想来他在魔宗应该身份不低,「那看来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我是魔宗七圣君之首向乐生,琅环君,幸会。」 「是商瓷让你带走的沈凛?」柳叙白眼神中又重新凝起杀意,向乐生摆了摆手,轻松的笑道:「琅环君莫要误会,我虽是七圣君之首,但是我并不受代尊使管辖,此事与代尊使无关,我只听命于东主。」 东主,又是这个神秘的东主,柳叙白再一次被这个名词弄得心火翻涌,他似乎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一直暗藏在背后操控着幕前的棋子。 「游青砚于我已经没有了价值,既然琅环君想要,我会派人将他的肉体和魂魄一起送到九阙城,以表诚意。」向乐生说完,便唤了两名魔宗将士将游青砚的身体带了出去,继而对着柳叙白说道:「至于沈凛,我现在就带他来。」语毕便向着一旁的墙壁走去,指尖轻敲两下,墙壁便向内翻转,向乐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后。 柳叙白在审问堂坐立不安,只得频繁的踱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一想到沈凛曾被困在此处数年,不免的有些心疼,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向乐生一去不復返,这令柳叙白有些焦躁,该不会自己又中了他或者那位东主的计谋了吧?他实在担心沈凛的安全,于是走向向乐生刚才面向的墙壁,学着他的样子在墙面上敲了两下,密室的大门再次开启,石门的背后竟是一条更加幽长的甬道。 此处的烛火微弱,漆黑的令柳叙白目不能视,他将南明离火召出,置于身前照明,甬道阴冷潮湿,时不时可以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柳叙白缓步前行,生怕甬道中有埋伏什么机关。 行至甬道中段,柳叙白才听到前处有些许响动,他侧耳倾听。 「扶光剑已将他的封印解开,你可以继续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前方动静异常,似是有人在打斗,该不会是向乐生和沈凛发生冲突了吧?柳叙白此刻不敢再谨慎前行,立刻加快的步伐向更深处跑去。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柳叙白被这突然的一声话语喝退,他重新放慢了脚步,这声音他很熟悉,是那个灰袍人,原来不止是向乐生在此,连灰袍人也在。但听他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待柳叙白再向前一步的时候,通道尽头的橙红色的光泽瞬间在眼前炸裂开来,巨大的冲击让他只能扶住墙壁才勉强没有跌倒。 「寒濯!」这是魔气与灵气结合才能产生的力道,柳叙白之前在深泽迷渊的时候看到过沈凛使用这种力量,他担心沈凛无法平衡体内的两种力道而自爆,所以当即唤了声他的名字,并赶快向通道尽头赶去。 随着火光渐盛,柳叙白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此地是一个偌大的水牢,除了中心的圆台和通往圆台的路这两处可以落足,其他地方皆被弱水倾灌。 向乐生此刻正跌坐在弱水中,身上遍布伤痕,弱水正在沖刷着他的伤口,时不时发出嘶嘶的腐蚀之声,而灰袍人不知所踪,沈凛背对着柳叙白站立在圆台之上,原本用来束缚他的锁链也断裂在地,他正将手中那件灰色的长袍缓缓抛向水中。 「寒濯?」柳叙白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悄声询问。 沈凛听到柳叙白的唿唤缓缓转过身,原本琥珀色的眸子中竟有一只变成了深蓝色,而他周身闪耀着猩红色的光泽,沈凛冲着柳叙白挑唇一笑说道。 「久违了,庭宣君。」 第五十二章 倍受折磨 「你叫我什么?」 柳叙白被沈凛的话惊的倒退两步,瞳孔迅速收缩,在他离开神域多年后,早已无人这样称唿他,柳叙白心跳瞬间加速,身体也开始不住的颤抖。 「你不是沈凛,你是楚雁离?」 楚雁离,楚淮洲,一个当年可以让神域诸神闻声色变的名字,魔宗中为数不多的天魔血脉的继承者,对神域本源之力有着天生的免疫,虽说他并不是当时的魔尊,但是势力却遍布魔宗各处,纵偶丝,沧渊剑,凭藉这两样神兵替魔宗扫清了诸多阻碍,在魔宗声望极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91页 「庭宣君好像很是怕我,都不愿称唿我为淮洲了?当真是多年未见,生分了许多。」沈凛脸上的笑意让柳叙白深深的恐惧,他一步步逼近柳叙白,压迫的气场让柳叙白唿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楚雁离的回归,就意味灰袍人与沈凛已经完成了衍魂仪式,现在的他,已是魔尊之躯,柳叙白没有想到,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有见到沈凛最后一面,他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直面楚雁离。 沈凛将柳叙白逼到圆台的边界,柳叙白已经没有了后退之地,他抬起头望着沈凛,楚雁离与沈凛的面容原本就一模一样,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渐渐忘记了这张脸的主人原本的性格,如今正主回归,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淮洲……」柳叙白轻声的唤出了那个名字,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与现在沈凛对话,只得默默地低下头,正逢空档之际,身旁已经身负重伤的向乐生突然开了口:「柳叙白你算计我?为了让沈凛占据意识你竟然……好在东主算无遗漏,楚雁离,你还不赶快动手杀了他?」 「多事。」沈凛单手虚抓,向乐生便被一道虚空的力道扼住了喉咙,「我需要你教我做事吗?」他指尖一动,向乐生直接被掐的昏死了过去。 「这下,没有人打扰我们了。」沈凛伸手捏起柳叙白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庭宣君,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叫琅环君了,琅环君可以继续唤我寒濯,我也听着顺耳,反正这么多年在九阙城,你不都是这样叫的吗?」 柳叙白听闻此话,心下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沈凛之所以会被囚禁是因为他失去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但继承了楚雁离的天魔血脉,再加上他是至善之面,如果与其他人接触过多听信他人片面之词,天魔血脉的力量便会为他人所用。而灰袍人则是完完全全继承了楚雁离的记忆,还有那些原本藏在他心中的仇恨与野心。魔宗必须保证合体后的魔尊不会动摇向神域的意志,所以才将沈凛圈禁折磨,好让灰袍人在衍魂仪式的时候可以占据主导地位,即便失败,只要将向乐生推出来顶包,说他授意于神域,并告知沈凛,他便也会坚定向神域展开攻击。 魔宗之所以没有追查沈凛的消失,是因为神域的人在问天峰看到了救他的人是柳叙白,而能解锁沈凛最后一道封印的钥匙,就是柳叙白的扶光剑,所以将他留在柳叙白身边,魔宗才有机会夺取扶光剑。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便是柳叙白放置在沈凛体内的那颗灵心道骨,灰袍人在妄图吞噬沈凛的时候定是被灵心道骨所压制,所以现在的他既保留了沈凛的经歷也增加了楚雁离的记忆。 「如今,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之前的旧帐了?」沈凛眼中的恨意突然加剧,捏着柳叙白的手也不自觉的加了力道,「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情,可有想好怎么偿还?」 「我……」柳叙白一时语塞,他避开了与沈凛眼神交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去补偿他,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如果沈凛愿意,柳叙白可以随时将这条命赔给他。 「怎么,不会说了?」沈凛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自高向低俯视着柳叙白:「在神域的时候,枉费我那般相信你。」 「我没有失约。」柳叙白不顾自己刚刚被摔的疼痛的身体,立刻辩驳道,沈凛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有失约?当日是你劝我不要抵抗,我信了你的话束手就擒,你叫我无极境等你消息,而我等来的是什么?以七灵圣器为媒介的融光灭魔阵?扶光剑阵的封印?还是犹如凌迟的针叶刑?」 沈凛俯下身,在柳叙白耳边轻声低语:「三千六百剑,这就是我信了你的下场。」沈凛一把扯住柳叙白的头髮将他的头按在水池边,水面上立刻倒影出了他的脸。「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不是我做的。」柳叙白的解释苍白无力,沈凛听完朗声一笑,笑声中恨意满满,他将柳叙白的头转向自己,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这么轻描淡写就一笔带过,琅环君是觉得我还像以前一样好骗?」 「在神域为了你的清誉出卖我,在魔宗又将我拿去做交换。」沈凛一把掐住柳叙白的喉咙,用力收紧指尖的间距,「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他一想到这个就恨意难掩,为什么柳叙白总是在抉择的时候选择牺牲他,为什么总是拿自己作为筹码来谈判,为什么三番五次利用自己的信任来保全他自己的大义。 柳叙白任由他掐着,尽管他已经感觉自己的喉骨咔咔作响,但他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倒是希望沈凛这就这样一狠心直接将他扼杀,但这时沈凛突然松了手,空气涌入胸腔后喉间一阵震颤,柳叙白咳嗽不止。待他唿吸顺畅后,他淡淡的问向沈凛:「为什么不杀了我?刚才只需要多使一分力道,你便大仇得报。」 「那岂不是正中你下怀?我要的是你活着偿还你的罪业。」沈凛指尖轻轻将他鬓角的碎发绾到耳后,嘴唇贴近他的耳边,手环绕在柳叙白腰间,然后讽笑的说道:「反正琅环君最擅长的,就是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这四个字犹如利刃一般,深深刺伤了柳叙白,含光境内发生的一切再度重现在眼前,原本一直神色黯淡的他突然也笑了起来,那笑声哀恸且凄凉,他悲愤的瞪着沈凛,眼睛中似有泪,他唇间只吐出了一个字。 第92页 「滚!」 说完便将沈凛推开,挣扎的站起身,向原本的通道走去,他不想再看沈凛一眼,既然他现在已经恢復了正身,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再多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对自己有所改观,索性就由他去吧。 「你以为你走的了吗?」沈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琅环君贵人多忘事,我什么时候说,你可以走了?」一道纵偶丝从他的衣袖中飞出,牢牢缠绕在柳叙白的脖子身上,他用力一拽,纵偶丝在柳叙白原本就淤紫的伤痕处留下一道极为明显的红迹,柳叙白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推了几步。 「君上!」通道外传来商瓷惊喜的声音,他带着众人前来接引沈凛正身的回归,「代尊使商瓷接驾来迟,还望君上恕罪。」魔宗迎回魔尊,就意味着所有内乱都将迎来终结,商瓷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 「代尊使不辞辛劳替我做了这么多,何罪之有。」沈凛淡然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柳叙白,对商瓷说道:「我与琅环君聊的甚欢竟忘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代尊使替我好好安排一下,莫要让人说,我们魔宗不懂礼数。」 商瓷马上应下,他命人将一旁不省人事的向乐生从弱水中捞了出来,然后招唿沈凛去外面,沈凛最后抬眸看了一眼柳叙白,随手将纵偶丝交给商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商瓷给了身旁的迟人枭一个眼神,迟人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待商瓷离去,迟人枭将纵偶丝紧握在手,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想着他刚才被柳叙白废掉了自己一条手臂,又损失了那么多魔甲军,心中就窝火不止,他重重的一拳打在柳叙白的小腹之上,柳叙白吃痛,立刻跪倒在地。 「方才不是嚣张的很吗?」迟人枭一脸得意,他想趁此羞辱柳叙白一番,但是柳叙白却没有给他应有的反应,还是是默不作声,迟人枭一看他这般,顿时火气四溢,「还挺有骨气,你毁了荧惑魔宫多少也得付出些代价才行。」 迟人枭转身取了一条尖头的寒潭铁链,放入身旁的炭火中烧红,然后拿到柳叙白面前,对他说道:「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柳叙白看着迟人枭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嗤笑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迟人枭哪里受的了柳叙白这样的嘲讽,他一把扯住柳叙白的衣领,将烧红的铁链直直从柳叙白的右肩肩膀穿了过去,血液在高温下嘶嘶作响,衣料随之融化嵌入皮肤,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骨头断裂的声响。柳叙白被这噁心的味道呛的反胃,肩膀经受这么一击,剧痛瞬间冲击他的所有感官。 即便是在这种疼痛难忍的情况,柳叙白已经还是没有张口,迟人枭丧心病狂的将另一条烧红的铁链贯穿了他的左肩,剧痛袭来,柳叙白的嘴唇已被自己的咬的血肉模煳,如今他不光无法使用扶光剑,连望舒弓也再无力拉开。 啪嗒一声,柳叙白怀中的摺扇应声落地,他不顾肩膀的伤势想要捡起,却被迟人枭一脚踢开,柳叙白忍着剧痛向前爬取,身后的铁链逐渐被拉直,肩膀上凝结的伤口重新撕开,在鲜血的润泽下,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柄沈凛为他画的摺扇,迟人枭见他对此物甚是上心,便一把将其夺走抛至更远处,然后踩踏在他修长的手指之上。 「你废我一臂,如今算是加倍奉还。」迟人枭狞笑着,他将柳叙白一把拎起,狠狠推向旁边的弱水中,随着水花四溅,肩膀处传来皮肉被腐蚀的声音。 好痛,好痛,好痛。 这个词在柳叙白脑中不停的迴响着,他终于切身感受到了沈凛当初在弱水牢中经受的苦难,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遭受巨大痛楚。 冰冷的弱水在逐渐吞噬他的意志,他知道迟人枭的报復只是一个开端。沈凛想要的,是他生不如死。那个对他关怀备至的沈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心只想讨要公道的楚雁离。 偿还吧,想要什么给他就行了,柳叙白安慰着自己,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纵偶丝再次被拉紧,水中的他原本就唿吸不畅,一连被水呛了好几口,现在被纵偶丝牵扯,喉咙处更是压抑不堪,随着他的头浮出水面,迟人枭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今日君上忙碌,就由末将好好招待一下柳仙师。」说完迟人枭便将手中的棘刺鞭亮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弱水牢中 「君上的烛龙殿修葺还需要些时日,不如先在梧桐馆休息可好?」商瓷跟在沈凛身后殷勤的说道,沈凛方才被商瓷拉着去领受那些魔宗要员叩拜与祝贺后,已有些疲惫,应付这种场合是他最厌烦的事情之一,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安排就好,转身便上了车驾。 在去梧桐馆的路上,沈凛的心情一直难以平復,如今的他已经记起了一切,包括柳叙白还没讲完的曾经。他拿起柳叙白的扶光剑,将它与自己的沧渊剑放置在一起。 他终于想起,淮庭无间的来源,这剑招之名取了楚淮洲和蓝庭宣的其中一字,无间原意为再无隔阂,那日在落剑坪指点的高人也并非旁人,而是自己,这原本是纪念楚雁离与蓝澈之间的情谊之作,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沈凛脑中开始回忆刚才的情景,为什么柳叙白任由自己问责都不曾有怨恨,只有当他提及以色侍人的时候会反应剧烈,这个疑问的答案并不存在于过去的记忆里。 第93页 柳叙白,沈凛低眸默念着他的名字,他现在很难再百分之百相信他,在他继承了灰袍人的记忆后,他清楚的看到了柳叙白与商瓷做的交易。想到这里沈凛就恨的咬牙切齿,他现在明白柳叙白为什么在逐灯会一反常态,都是因为他心里觉得亏欠,才会愿意献身于自己。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 沈凛想不明白,无论是在神域还是在魔宗,为何柳叙白都会在自己沉溺幸福中的时候选择抛下自己,并狠狠地在自己心口补上一剑,让他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 如果沈凛不曾见过阳光,便不会畏惧夜色。 柳叙白予他希望,每次都在他即将堕入深渊的时候将他救回,然后在他享受了平安静好的日子后,反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到底是为什么? 「淮洲,我定会将你救出去。」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柳叙白曾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时不时出现,他不知道在无极境等了多久,只知道至死都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 他真的有来赴约吗?沈凛心里产生了质疑,因为他想起了刚才柳叙白的辩白,言辞恳切,但是沈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镇压自己的七灵圣器、扶光剑,都所属柳叙白。沈凛何尝没有想过是有人栽赃嫁祸,但是最后一道由柳叙白的灵力写成的神庭判决书,让他彻底如坠冰窟,柳叙白的字迹兴许可以作假,但那道灵力是绝不可能被模仿的,柳叙白究竟是有多厌恶自己,竟下达了千律针叶这样的酷刑。 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商瓷从车驾外轻声唤道:「君上,到了。」沈凛从马车上下来,迎面便撞上了在寻柳叙白踪迹的将离。 将离看到沈凛,立刻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琅环呢?」 此地名为梧桐馆,是上代魔尊修建的别院,因金枝梧桐生落于此,自成一道风景,故而得此名,这里平日都重兵把守,旁人想近观一眼都难,而沈凛竟堂而皇之的进到这里,这让将离有些没想明白。 「不得失礼,君上今日要宿沐于梧桐馆,将离圣君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尽快退下,别扰了君上休息。」商瓷厉声道。 君上?将离一愣,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分明是沈凛的脸,自己难道认错人了?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试探的唤了一声:「淮洲?」 商瓷见他直唿沈凛的名讳正欲开口责备,却被沈凛以手势制止,「这么快就能认出我,将离,你不愧是我的知己。」 将离听闻此言,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柳叙白的苦心没有白费,成功保留了沈凛的记忆并迎回了楚雁离;忧的是,柳叙白现在的安危。他一路见证了当初蓝澈与楚雁离的相遇、纷争,自然知道现在的沈凛如果遇到柳叙白,定会与他清算之前的事情。 沈凛示意商瓷退下,然后拍拍将离的肩膀继续对他说:「我不在魔宗的日子,你恐怕不好过吧,如今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 「沈……」将离刚一张口发现称唿不对,正准备改过来,沈凛却释然一笑道:「楚雁离已经死了,还是叫我沈凛或是寒濯吧,改口怪麻烦的。」 将离听闻点点头,他许久不曾这样称唿,确实有些不习惯,于是他又重新问道:「寒濯,你见过琅环了是吗?」 将离刚刚问完,沈凛的脸色就黑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责怪将离,毕竟当年柳叙白与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抛开自己的事情不谈,将离是有资格提这个问题的。 「见过了。」沈凛淡淡道,「他嘴硬的样子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将离感觉的出来沈凛现在的情绪十分不好,原本想继续问的话也没好意思再说出口。 「你想见他,去弱水牢。」沈凛与将离毕竟是多年好友,将离这点心思他还是看的出的,即便自己与柳叙白之间的恩怨诸多,但是这并不妨碍将离与他见面,沈凛在将离眉心处画下一个咒印,然后继续道:「我给你魔尊特许的敕令,整个荧惑魔宫你都可随意进出,军部上下也任由你调遣,算是我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算你有良心。」将离在沈凛的肩上轻轻打了一拳,像是兄弟之间的打闹一般,沈凛也露出笑容,见到将离他还是十分开心的,于是又道:「这九阙城的道服穿的实在是别扭,我去更衣,你若回来的早可以来我这里,陪我喝上几杯。」 将离点头应下,待沈凛进了梧桐馆之后,他的面色便又凝重了起来,弱水牢,沈凛竟然把柳叙白关在了弱水牢,那里可是魔宗关押那些冥顽不灵的重犯的地方,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并不多。柳叙白现在失了灵心道骨,在那个地方恐怕熬不过几日,这点沈凛不清楚,但他却十分明白。 将离一路疾行赶到地宫,待他踏入弱水牢的一刻,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道无法说话,参天的锁链贯穿着柳叙白的肩膀,细小的铁链则穿入他身体,紧锁在肋骨之上,手腕处已被镣铐摩擦的血痕斑斑,脖颈上的纵偶丝深深嵌入他的皮肤,被丝线切开的裂口正在淌着淋漓的鲜血,显而易见,柳叙白应该是已经受过重刑,淤红的手指、破损的指甲、深可见骨的刀伤、焦烂的皮肉还有满身的鞭笞之痕,身上的衣衫已被抽打的破烂不堪,脸上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地上的血迹已经将半个弱水池染成红色,宛如生长着彼岸花的三途川冥河。 第94页 「将离圣君到访,有何贵干?」迟人枭正将手上的匕首放进池中清洗,他看着将离一直盯着柳叙白看,便笑道:「怎么,将离圣君也是得了消息专程来领赏功的?」说完他便又重新走向柳叙白,匕首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划蹭,「柳仙师这幅眼眸生的好看,剜下来送给君上可好?」 「喜欢便拿去。」柳叙白咳出一口鲜血后,便低下了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迟人枭废话,反正现在自己落在他手中,随便他怎么处置,十几种酷刑还没将自己折腾死,想来迟人枭是不会轻易作罢的。 迟人枭见他还依旧嘴硬,便提起匕首冲着柳叙白的眼睛刺去,将离立刻出手,将匕首击落,迟人枭没想到将离会阻拦,于是怒道:「圣君这是干什么?」 「谁让你这么对他的?」将离怒目圆睁,抽出长刀直指迟人枭,迟人枭冷哼一声:「自然是君上,区区一个仙师,圣君何必动怒,若是死了丢去山间餵狼便好。」 「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将离声音低沉,话语中充斥着愤怒,迟人枭平日就没有把将离放在眼中,虽有圣君之名但无兵权,碍于身份他总还得给将离三分薄面,如今对方指着自己鼻子骂,迟人枭这种火爆的性子哪里还控制的住。「将离,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在弱水牢拷问犯人原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虽是圣君,但也无权插手这里的事情。」 「君上特令,我奉命接管军部,迟将军,你是不是有些僭越了?」将离将长刀又向前逼近一分,迟人枭虽然不满将离的行为,但是他也不敢违背沈凛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当他与将离错身时刻,将离又补言道:「迟将军,妄自揣测君上的意思,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你!」迟人枭被他一言激怒,原是想再争辩几句,但是又知道将离现在高他一头,且实权在握,沈凛刚刚回归便允了他这么大的权利,想来将离应该与沈凛有些关系,贸然得罪将离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将话吞了回去,然后悻悻离去。 「琅环!」将离上前将柳叙白扶住,柳叙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额顶落下的血污让他睁不开眼睛,饱受了酷刑之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将离的声音。 「琅环,你醒醒!」将离连声唤道,他不敢用力摇晃柳叙白已经虚弱不堪的身子,生怕自己一用力他就力竭于此,只能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好让他清醒过来。 柳叙白眼眸沉重,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弱水的灼伤加上身体虚弱,他的视线无法汇聚,他只能循声说道:「是……将离吗?」 「是我是我!你怎么样还能不能撑得住?」将离听到了柳叙白微弱的回答,马上回应道,迟人枭手段卑劣,平日审讯的犯人都非死即残,如今柳叙白在他手中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撑不住了……」柳叙白没有撒谎,若不是将离赶来,他吊着的这口气可能马上就散了,迟人枭对他动刑,已让他身上的血液流失了大半,他气若游丝的对将离说道:「把摺扇……给我。」 摺扇?将离立刻环视四周,不远处那柄玉骨摺扇已经被血水净透,他马上将他拾起递给柳叙白,夹棍之刑已让柳叙白的手无力抓取,只能双手将摺扇捧着,将离红了眼眶,他轻声问道:「这个时候要摺扇做什么?」 「沈凛……画的。」柳叙白脸上扬起一丝微笑,苍白的唇色令他的笑容更加凄婉,他用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扇骨,似是在和过去美好的回忆作别,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了。将离看着他这个样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值得吗?你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 「值啊。」柳叙白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将摺扇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将离知道柳叙白的情况耽搁不得,但自己的魔气并不能渡给柳叙白,所幸他身上还有备一些救命的丹药,他将药丸塞到柳叙白口中,但是柳叙白已经没有吞咽的力气,只能让那苦涩的药丸在口中化开。 「将离啊……别救我了。」柳叙白手一松,怀中的摺扇再一次落地,头颅瘫软着向后方倒去。将离见柳叙白情况不好,用长刀挥砍着周围的铁链,但是这些铁链原本就是为了困住那些极恶之徒所制,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砍断的,能在这弱水牢中的都是死囚,进来就没有想让他们出去,所以着这些链子都是等人死后再将尸体分离取出,但是如果不破除这些锁着的链子,他便无法带走柳叙白去医治。 不行,他要去求沈凛,他不能对柳叙白见死不救。 第五十四章 濒死营救 将离一路快马加鞭,他先是遣人去请医师去弱水牢救治,毕竟他不知道等自己回来,柳叙白还是否活着,待安顿妥当之后便急匆匆的赶去了梧桐馆。 沈凛给的特令十分好用,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那金色的梧桐景致便映入眼帘,将离快身下马,冲着内厅而去,刚到大门口,商瓷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君上已经休息了,圣君明天再来吧。」商瓷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打量了将离一眼,然后略有嫌弃之意的说道:「圣君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弄得浑身是血,这幅模样见驾可是有失礼仪,还是回去沐浴更衣后明日再来可好?」 「我今日一定要见君上。」将离顾不得他与商瓷身份上的差距,他只知道,如果柳叙白死了,沈凛一定会疯,他不信是沈凛让迟人枭对柳叙白下的手,他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第95页 「圣君,君上虽然许了你特令,但不是说哪里都可以去得。」商瓷微笑着说道,他立在门前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比如这里,你就不可以进。」说着将手中合着的问情扇打开,这问情扇是商瓷的武器,内外由十八根玄铁雕花的扇骨制成,平日商瓷从不将它拿出,一旦问情扇出现,就意味着商瓷动了杀念。 「代尊使,我本无意挑起争端,此事非比寻常,我必须见到君上。」将离再一次的恳请商瓷让步,但是商瓷却依旧没有动摇,而是更加冷漠的说道:「我知道圣君去了哪里,也知道圣君见了谁,一切都是君上的意思,你可明白?」 是沈凛自己的意思?将离不相信,沈凛就算恨毒了柳叙白也做不出这种事情,他的眼神逐渐凝起杀气,商瓷是故意在离间他与沈凛的关系,柳叙白遭受的磨难十之八九与他有关,更何况沈凛原本还约自己月下饮酒,怎么可能这么快的睡去?商瓷在此处的用意,就是为了阻止他向沈凛说明情况,好让柳叙白身死。 「代尊使,你若再不让开,将离便得罪了。」将离已经做好了要与商瓷一战的准备,二人剑拔弩张,商瓷也收起了平时轻松惬意的神态,继而将问情扇打横直指将离。 问情扇飞出,将离以长刀格挡,扇子飞旋的速度极快,将离有些应接不暇,他不想与商瓷纠缠,因为柳叙白那边时间不多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商瓷单指向上,问情扇中的扇骨突然脱节而出,冲着将离飞驰而来,这扇子竟还是暗器?将离脑内灵光一闪,他假意飞身上房,商瓷便急忙跟去,站在屋舍顶处,将离再次转身带刀斩去,商瓷雁回退步,将问情扇丢出,又一枚扇骨从扇子中脱落射出。 就是现在!将离算准了商瓷会二次使用扇骨攻击,他双手持刀,瞄准了沈凛休息的房间,以刀面挡下了扇骨的袭击,并以回弹之力将扇骨打向了沈凛房间的窗棂。 不好,商瓷暗骂自己没有识破将离的计策,原本地面遮挡诸多,十分方便自己对敌,刚才追着将离上了屋顶,上方开阔,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扇骨行径方向,这下事情怕是要难办了。 沈凛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听到窗户外有动静,便拿着酒杯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商瓷与将离都站在屋顶,他笑道:「大晚上的你们在屋顶干什么?」 将离瞪了商瓷一眼,飞身下房,落在沈凛面前,沈凛看了眼窗棂上的扇骨,便知刚才二人是发生了争斗,于是对商瓷说道:「以后不必拦着他,他什么时候造访我都会见。」沈凛没有管还在房上的商瓷,拉着将离进了屋。 待沈凛松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阴湿的血迹,他上下打量了将离半天,见他衣衫完整,露出的皮肤也没有破损,便出言问道:「你受伤了?」 「寒濯我问你。」将离没有回答沈凛的问题,而是用更加严肃的声音反问,这让沈凛不由的侧耳倾听,「对琅环动刑是你的意思?」 「动刑?我什么时候对他动刑了?」沈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虽然怨恨柳叙白,但是顶多只是将他圈禁幽闭,他是想让柳叙白痛苦,但是并不是要他肉体上受折磨,柳叙白的身体情况他知道,就算真的要施加刑罚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他会在弱水牢被人严刑拷打?」将离双眼赤红,他将自己的衣袖展开,玄衣之上并看不到血迹,只有大片的湿润,他对着沈凛说:「这血,都是琅环的。」 「啪」的一声,沈凛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残破锋利的碎片将他的手掌割出数道细微的伤口,他起身盯着将离的眼睛,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血?」 「是琅环的,我救不了他,弱水牢的寒潭铁索我打不开,我没办法将他带出来。」将离眼睛再次湿润,见沈凛还在愣神,他扯着沈凛的衣服大声说道:「你快去弱水牢救他啊,还愣着做什么?再晚你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有人背着他要杀了柳叙白,沈凛在意识到这个后再也没有办法按捺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现在柳叙白在弱水牢中是什么情况,但是将离的神情让他觉得柳叙白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他夺门而出,将离紧随其后,而屋顶的商瓷看到二人离去,眉目中多了一丝幽怨。 等他们赶到地宫的时候,地宫门口正横躺着两具尸体,将离立刻上前查看,正是他派遣来为柳叙白医治的医师,此刻皆都惨死于地宫门前,这分明是有人想要耽误医治柳叙白的最佳时间,商瓷,将离脑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他,现在不是追查事情的时候,柳叙白的命更要紧。 穿过甬道,沈凛再一次的看到了柳叙白,而这次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满池清澈的弱水竟都已经被染成了血色,而在圆台中间的柳叙白更是惨不忍睹,这远比上一次在苍羽峰的那一次要更加惨烈,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他飞快的走到柳叙白身边,将他抱在怀中。 「琅环君?琅环君?」沈凛轻声唤着柳叙白的名字,但是柳叙白没有任何的回应,他感受到柳叙白体内的灵心道骨在迅速萎缩,沈凛立刻将自己的真元灵气引渡到他的体内,他记得宛郁蓝城说过只要灵气不竭,柳叙白就不会轻易死去,他只得冒险一试。 沈凛看着柳叙白满身的伤痕,心中竟莫名心痛起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苍羽峰,他对柳叙白的感情一时间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明明今日再见他时恨的要死,为什么看到他受伤还会这般难过?这一刻他在无极境身死前幻想过无数回,他想让柳叙白承受与他一样多的痛苦,但是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天,他会害怕。 第96页 害怕柳叙白,就这样真的死去。 真元灵气护住了柳叙白体内的灵心道骨,柳叙白微弱的唿吸也终于稳定下来,沈凛唤出扶光剑与沧渊剑,双剑合璧自是威力无比,双剑交叉穿梭将束缚在柳叙白身上的寒潭铁索斩断,但铁链已与他的皮肉黏连,抽出的时候又再次将伤口撕开,但无奈柳叙白失血过多,翻白的伤痕下并没有在涌出鲜血,沈凛取下柳叙白脖子上的纵偶丝,心中有些自责,若不是这纵偶丝,他还可以少受些罪。 沈凛将柳叙白抱起,对将离说道:「走,回梧桐馆。」 在回梧桐馆的路上,沈凛将柳叙白抱在怀中,生怕因为车马的震颤而使得他再度受伤,他只能轻轻的环着他,并不敢用力,因为柳叙白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沈凛接触的任何一个位置都会令伤势加重。 「是谁?」沈凛脸色阴沉,异色的双瞳之中染起杀意,「对他用刑的人,是谁?」他现在必须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他打柳叙白的主意。 「迟人枭,我去的时候,只有他在。」将离如实回答,在他确认了这一切不是沈凛主导后,将离心中开始对商瓷有了怀疑,但是他并没有证据,商瓷没有身处弱水牢中,而守着梧桐馆也是分内之事,光从这个角度来说,将离是无法证明他有参与迫害柳叙白的行动。 「让他滚到梧桐馆来领死。」沈凛将命令传达给将离,待马车停稳,将离便匆匆去下发沈凛的诏令。商瓷在门口见到沈凛带着浑身浴血的柳叙白回来,马上迎了上来,故做凝重之色的问道:「柳仙师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沈凛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彻骨,他没心思回答商瓷的问题,他知道迟人枭是商瓷的得力手下,如果没有商瓷的授意,迟人枭那个愣头青是不敢擅自做主的,沈凛不傻,他知道商瓷多少与这个事情有所关联,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柳叙白,于是他命令道「去请医师来。」然后对着商瓷再补了一句:「别再耍什么伎俩,救不活他,唯你是问。」然后阔步向着里屋走去。 柳叙白的命是真的硬,折腾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死,商瓷心想,现在的结果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糟糕的一种,不但得罪了沈凛和将离,还没能除掉柳叙白这个眼中钉,迟人枭这个蠢货,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商瓷暗骂道,他知道沈凛对柳叙白有心结,原本想趁着沈凛还在气头之上将柳叙白虐杀,一则替沈凛出气,二则是对荧惑魔宫的事情讨个说法,毕竟柳叙白一个仙师在魔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不有些作为,沈凛也难以服众,但是现在看沈凛的反应,他显然对柳叙白还是有所牵绊,如今失了手,沈凛定会将柳叙白保护起来,下次要动手,就更难了。 第五十五章 千疮百孔 「琅环君,撑住,别睡!」沈凛将柳叙白放到自己的床上,用手托着他的脸说道,但可惜柳叙白现在已经听不到他任何的话语,安静的如同生命消散了一样。 「我说过要你活着偿还,你不能就这样死去。」沈凛将新的一道灵力再次注入柳叙白的体内,维持他脆弱的灵心道骨继续运转,但是柳叙白除了唿吸尚存,并没有其他任何活人的迹象。 「你是还想再一次的抛下我吗?」沈凛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口,声音有些颤抖,比起他对柳叙白的仇恨,他现在更多的是恐惧,无论是之前还是当下,每一次柳叙白受难,他都会有这样的心态变化。 正当他还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时,商瓷带着医师赶来,医师上前向沈凛行礼,沈凛连忙打断,让出位置给他查看柳叙白的情况。 这位医师看起来与宛郁蓝城年纪相仿,年轻俊逸,身后还跟着一个妙龄的少女,沈凛不免有些怀疑他的医术造诣,商瓷见沈凛有质疑之色,马上说道:「这位是魔宗最好的医师广晴然,君上请宽心。」 「敢问君上,这位仙师之前可曾被七弦续命针施救过?」广晴然幽幽的说道,沈凛点点头,他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宛郁蓝城的看家本领,广晴然竟然能从柳叙白现在的情况看出上一次的施救手段,可见他医术应该不凡,商瓷这次没有戏耍他,沈凛的心也放了下来。 「烦劳君上移步外厅,我需要对这位仙师进行急救。」广晴然伸手招唿身旁的少女,「倩倩,你按住他。」少女闻言立刻走过来,跪坐在柳叙白床头,将他的双手按压住。 广晴然既然不希望有人在场,沈凛便出了门前往外厅,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惩戒伤害柳叙白的罪魁祸首。 外厅之内,五花大绑的迟人枭正跪在地上,听等发落,身旁的将离手中的长刀早已按耐不住,要不是需要沈凛来亲自审问,他定现在就斩了这个恶徒。 「迟将军,可知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沈凛勾唇一笑,俯身询问着迟人枭,眼神中的诡谲令迟人枭不由得嵴背发寒,但他也不敢轻易出卖商瓷,只能闭口不言,沈凛转过身又看向商瓷,然后继续道:「商瓷,你是不是代尊使的位置坐久了不满足,魔尊的位置也想坐坐看?」 「君上言重了,商瓷并无此意。」商瓷吓的立刻跪倒,他确实没有僭越之心,他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让柳叙白和沈凛划清关系,抛去自己的私心,柳叙白的存在只会让沈凛的意志变得脆弱,魔宗已无法再经受一次失去领袖的风波,为了保沈凛高枕无忧,他必须对柳叙白下手。 第97页 「并无此意?」沈凛走到商瓷面前,轻声说道:「那便是迟将军自己的主意了?」他给将离打了一个眼色,将离会意,马上将长刀刺进迟人枭的腹下,刀尖缓慢的推入,迟人枭立刻疼的大叫。 「迟将军在弱水牢做了什么,是当我不知道吗?」沈凛眼中的狠厉骤现,但是这种质问并不能让沈凛解气,于是他低下头,向迟人枭问道:「你听说过神域的千律针叶之刑吗?」 千律针叶刑,顾名思义,以千律岩矿制成的针叶短剑,在受刑者身上刮刺三千六百剑,直到血流将尽,皮肉翻烂,针叶短剑细而窄,在刺入皮肉的同时还会撕裂灵魂,疼痛是由内而外扩散开来的,短时间之内并不能让人丧命,只会让受刑者生不如死。沈凛当日在无极境所受的便是此刑,他知道这刑罚对于其他人的威慑力。 迟人枭一闻脸色立刻青白,他不顾刚才被将离划开的刀口拼命的扣头求饶道:「君上,末将知错,求君上放末将一马!」 「迟将军怕是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一向睚眦必报,求饶这种戏码,还是省省吧。」沈凛打断了迟人枭的解释,将头转向商瓷,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推到迟人枭面前,然后将一旁切水果用的小刀扔到他身边,「迟将军不是代尊使的爱将吗?那就有劳代尊使亲自来行刑如何?只可惜魔宗没有针叶短剑,就以此刀做刑器吧。」 果刀刃钝,沈凛这么做无异于杀人诛心,迟人枭也算条铁血硬汉,若是痛快给他一刀实在太过便宜他,这种慢慢的折磨才是沈凛想要达成的效果。见商瓷犹豫不决,沈凛便先他一步拿起果刀,在迟人枭的肩膀处狠狠刺了一刀,将离非常配合的将迟人枭按住,防止他挣扎,这一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肩骨,沈凛慢慢旋转着刀身将刀拔出,然后亲手交到商瓷手中,轻声道:「看懂了吗?不懂的话我还可以给代尊使再示范一次。」 「君上,你居然为了一个仙师要残杀同族?」迟人枭知道自己必死,所以不顾身上的疼痛直面质问沈凛,沈凛却不以为然,他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放在平日你杀几个我都不会管,之所以今日对你惩处,是因为你动了柳叙白。」 「柳叙白若是不死,君上如何服众?他仅一人就重创了荧惑魔宫,这种事情若没有个交代,魔宗上下定会军心动摇,君上要如何自处,代尊使为了君上费心劳力去笼络那些势力,君上居然要为了柳叙白与整个魔宗作对?」迟人枭几乎是咆哮着将这些话喊了出来。 荧惑魔宫损毁是柳叙白一人所为?沈凛显然是没有想到,柳叙白为了救他竟然只身犯险,而这个消息,商瓷并没有告诉他。沈凛冷笑着说道:「想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换的一线生机?迟将军,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才行得此举,但是柳叙白若真的死在魔宗,神州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你明知魔宗现在风雨飘摇,没有十全的把握应对外敌,柳叙白是神州九阙城的宗师,在仙洲盟会也身份极高,他若惨死,你觉得神州的诸仙门会如何应对?更何况,神州还有白玉京、夜观澜这等高人坐镇,白玉京若知道你虐杀了他的爱徒,他又当如何处理此事?迟将军,你是想以一己之力挑起一场新的争端,让魔宗万劫不復吗?」沈凛说的有理有据,既然迟人枭拿一副忠烈之士的说辞绑架自己,那自己便搬出魔宗荣辱来压制他,但这话更多的是说给商瓷听,毕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 沈凛的一番话说的迟人枭哑口无言,他只得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沈凛继续说道:「所以今日,你难逃一死,日后便是神州追责起来,也算是有个交代。」然后看向商瓷微笑道:「代尊使在等什么?还不赶快动手?」 沈凛的狠绝再一次的让商瓷感到后怕,他没有想到沈凛已将理由想的如此充分,根本不容他置喙分毫,原以为迟人枭的陈词能让沈凛有所动容,但是沈凛竟然将此事与魔宗利益联繫到了一起,在魔宗大义面前,自己不能再过多辩驳,虽说他知道沈凛的私心,但也无可奈何。现在自己骑虎难下,如果不杀了迟人枭,他也自身难保,商瓷心一横,牺牲迟人枭换自己安稳是现在的唯一选择,所以他不再犹豫,冲着迟人枭的身上勐刺。 「将离,你将门打开,让所有人听一听,迟将军的声音。」沈凛坐回了外厅的主座,伸手拂去脸上被溅到的血液。 梧桐馆内惨叫声接连而至,声音持续之久令门外驻守的魔甲军纷纷向里面观望,连路过的行人也被这叫声吸引驻足。沈凛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之上,仿佛是在欣赏一首正在演奏的曲谣,他听着迟人枭的求饶声音渐弱,便向将离问道:「多少刀了?」 「不过百刀。」将离答道,此刻的迟人枭已经被刺的血肉模煳,口鼻之中已被血沫填满,抽搐不止,沈凛对着商瓷说道:「代尊使下刀温柔些,若是百刀就死了,那剩下的就只能由代尊使来承担了。」商瓷无法违抗沈凛的意志,只得放缓了自己的动作,此刻果刀已经有些卷刃,用起来十分困难。 沈凛看着商瓷犯难的样子,他心里就舒服了不少,抬头对将离说:「将离,想不想试试做代尊使?」代尊使这个位子仅次于魔尊,权力可谓是一手遮天,沈凛原本只想着维持将离圣君的闲职让他躲懒,但是商瓷触碰了他的逆鳞,必须要做出惩处,若论资歷,代尊使这个位置将离也可胜任,只是因为之前自己身陷神域,导致将离一直备受白眼,此刻给他这个权利,也算是弥补自己的亏欠。 第98页 商瓷本人也算是为魔宗做了不少事,而且他对柳叙白下手估计也有魔宗其他势力的支持,杀是杀不得,但降职罢免沈凛还是可以做到的,他没等将离回答,便对商瓷说:「褫夺你代尊使的职务降为圣君小惩大诫,你可还满意?」 「一切听从君上安排。」商瓷心里并没有怪沈凛降罪,亦没有迁怒于将离,而是对柳叙白的怨恨又加深了许多。 「不满意也没所谓,反正不是和你商量。」沈凛起身走到迟人枭身边将他踢倒,微笑着对商瓷说道「一会施完刑,还烦劳商瓷圣君将他的尸身挂到荧惑魔宫的宫宇外墙之上,有他做例,我看谁还敢造次。」然后他又在商瓷身边多说了一句「你若再想打柳叙白的主意,下次就不是革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收起你的心思。」 广晴然那边还没有结束,外厅的血腥气太重,沈凛拉着将离走到院子内透透气,将离把柳叙白之前视为比他生命还重要的玉骨摺扇递给沈凛。 沈凛轻轻的将摺扇展开,原本的白色扇面已经被血水泡的泛红,清新淡雅的云山垂柳图此刻显得分外可怖,将离嘆息了一声对他说道:「琅环昏迷之前,他一直护着这柄扇子,说是你画的。」 「他可还曾说了什么?」沈凛指尖轻抚着扇面上的图案,将离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柳叙白最后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经歷了这么一劫,他知道沈凛心里还是放不下柳叙白,但若是如实相告,只怕沈凛又会多想。 「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说吧。」沈凛催促着将离答话,将离犹豫再三后,小声的说道:「琅环说,别救他了。」 你就那么想死吗柳叙白?沈凛心中的怒火突然又被点燃,宁可选择死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他一把将摺扇合起,既然不想见自己,那为什么又要拼死保下这摺扇,他要等柳叙白醒来问清楚,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引的他如此厌恶。 主屋的门突然打开,少女轻声的唤二人进去,广晴然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柳叙白的体内抽出,然后向沈凛说道:「这位仙师的情况不太好,我已尽了全力,他伤的实在太重了,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了。」 「他伤势如何?」沈凛坐在床边问道。 「外伤的话,较为严重的是肩骨和肋骨的贯穿伤,骨头碎裂严重,几乎已经没有完全復原的可能,即便能活下来也恐怕再不能用剑了,皮肉伤的话多养些日子便也无碍了,但是……」广晴然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显然刚才的治疗十分吃力。 「他体内还有很多看不到的伤,比如这个。」广晴然把刚刚取出的银针递给沈凛,「像这样的针,不知道还有多少,深入表皮的我已经取出,但是还有一些细小的残留在他的血管之中,他失血过多,不能贸然下刀,只能他好一些再以内力逼出,现在最头疼的是,这位仙师似乎还被迫吞了不少这样的银针,如果要现在全数取出,就得下刀开膛,他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了这么大的伤害,只能是想办法催吐了。」 被迫吞针?沈凛手背青筋暴起,迟人枭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施虐于柳叙白?若不是广晴然医术高绝,恐怕极难查出这隐藏的内伤,沈凛将还沾染着血的整盒银针递给将离,并对着他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别让他死了。」将离听闻了柳叙白的遭遇心中也早已怒火难耐,立刻拿过盒子出了门。 「还有吗?」沈凛按压着火气继续询问广晴然,广晴然边替柳叙白包扎边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两个伤情,君上可能更不太好接受,这位仙师应该是吞针的时候伤到了喉管,虽然当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未来很有可能失语。」 沈凛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他摆手示意广晴然继续说,广晴然嘆了口气道:「他的眼睛受到弱水长时间的侵蚀,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第五十六章 怅恨缔结 失语失明,这两个词深深击溃了沈凛最后的理智,他眼中生出骇人的杀意,迟人枭不能死,针叶刑的惩处对他还是太轻了,他必须让这个人永生永世都活在地狱里,他要让迟人枭将柳叙白受的罪全部都受一遍。沈凛对着广晴然说道:「若只是受了皮肉伤的人,你可否有把握治好?」 「自然。」广晴然回答的很轻松,相比起救治柳叙白,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君上要我去治好迟将军是吗?」刚才外厅的动静大的足以让他在内室都听的到,迟人枭的情况他通过声音也能判断的七七八八,广晴然心思玲珑,马上就道出了沈凛的意思。 沈凛点头,广晴然拿起身旁的药箱对着沈凛一笑:「君上放心,他一定死不了。」临走前他叮嘱少女不要乱说话好好替柳叙白包扎。 沈凛坐在柳叙白旁边,看着他那张脸,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而自己身体中的灵心道骨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开始发出勐烈震颤,他捂着自己心口,有些喘不上来气,少女看着沈凛的样子忙放下手里活问道:「君上可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倩倩帮你看看?」 「我没事。」沈凛不想自己的状态吓到她,马上调整了状态让心境安稳下来,之前光顾着柳叙白,他都没仔细看过这个少女,他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女举手投足都不像是魔宗的人,少女忙前忙后一直未曾停歇,他出于礼貌向少女问道:「你叫倩倩?」 第99页 少女连忙点头「我叫容城倩,是晴然哥哥的助手。」她看了一眼柳叙白又看了一眼沈凛,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温柔的说道「这位仙师哥哥是君上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的人吗?沈凛被容城倩的问题问住了,他原本想反驳回去,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像极了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柳叙白如果不是对自己重要的人,他怎会如此担心他的安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这少女心思细腻,怎么可能瞒得了。 容城倩跪在床头用沾湿的绢帕擦拭着柳叙白脸上凝固的鲜血,她抬起头,对沈凛一笑道:「君上别担心,这位仙师哥哥虽然伤的很重,但是他很快就能醒来。」 「何以见得?」广晴然分明说了柳叙白情况危机,醒不醒得来都要看天意,但容城倩却丝毫不担心,脸上尽是轻松的样子,沈凛被他们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说辞弄得有点迷茫。 「倩倩医术固然没有晴然哥哥那么厉害,但是倩倩就是知道,这位仙师哥哥不会死,他的命数还没尽,倩倩看的到他的身上的光,刚才救治过之后,他身上的光越来越亮,所以君上放心,他很快就能醒来。」容城倩甜甜一笑,似乎对自己的说法十分自信。 这个容城倩,是风都灵族?沈凛从容城倩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风都人的能力各有不同,比如青妙,她所属不朽灵一脉,能力便是可以通过己身灵光疗愈他人。而容城倩的能力,更像是永生灵一脉,可以看到人得寿数与命格,他试探的问道:「你不是魔宗的人吧?」 「我不是呀,我是晴然哥哥捡来的!」容城倩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将实情说给了沈凛听,「君上不要告诉晴然哥哥我和你说了这些,他会不高兴的。」 永生灵可以窥探人的命数,代价便是消耗生命,也难怪广晴然特意嘱咐容城倩不要乱说话,只可惜她还年幼,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沈凛一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好意提醒道:「我可以不告诉他,但是你也要答应,以后不能随便和人说这些话。」 「我知道呀,平时我也不会说的,因为君上是好人,我能感觉到君上是真的很关心仙师哥哥的死活,我怕君上伤心,所以才说了的。」容城倩委屈巴巴的说道,沈凛摸了摸她的脑袋,灵族的感知力一向准的很,自己的心事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被看的一清二楚,他轻笑道:「那就说定了,这事情我们谁都不说。」 容城倩见沈凛特意来哄她马上又开心起来,她跳下床,然后冲着沈凛神秘的笑道:「君上,我再和你说个秘密,你想不想听?」沈凛原本以为容城倩是想与他分享一些小女孩的心思,但是容城倩后面说出的话,让他不由得又心情沉重起来。 「这位仙师哥哥虽然逃的过这一次,但是下一次就是他的必死局,如果君上真的觉得他很重要,就千万不要再把他弄丢了,不然你们就会死生不復相见的。」容城倩歪着脑袋,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说的平静异常,没有夹杂任何自己的情绪,这种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与她稚嫩的形象反差极大,她的姿态仿佛一个冷静无比的旁观者,「君上在外面的时候,我还感觉到有个姐姐在和我说话,她说,要你不要忘记答应过她什么。」 姐姐?答应过的事情?沈凛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弄的有些惘然,他不怎么和女人打交道,自己平日也不好女色,更是没有风流债,他不记得曾经承诺过谁什么,容城倩所说的,究竟是谁?但是他就算追问,容城倩也无法形容那个人的样子,毕竟她是感知到而不是看到,所以问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她的意识不会被容城倩捕捉。 「君上?」容城倩见沈凛在发呆,于是用指间戳了戳他的胳膊,沈凛反应了过来,马上恢復了笑容,对容城倩感谢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不用谢呀~晴然哥哥是魔宗的人,而君上是魔宗的主人,替君上分忧,就是替晴然哥哥分忧,都是倩倩应该做的。」容城倩虽然在和沈凛对话,但是手里的活一点都没停下来,在她和沈凛聊天的空档,已经替柳叙白包扎完了所有的伤口。「仙师哥哥体内的针会让他疼的难受,倩倩现在去熬一些止疼的汤药,君上就在这里替倩倩看一会可以吗?」 沈凛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讨喜的孩子,他哪里拒绝的了容城倩的要求,容城倩和他说了这么多,如今让他帮忙留守一阵,他自然是愿意的,更何况他原本就是想继续守着柳叙白,没打算离开。 容城倩见沈凛答应了,便蹦蹦跳跳的拿着自己的腰包出了门,沈凛将视线转移回柳叙白身上,房间内重新恢復一片死寂。他指尖轻轻抚过柳叙白的长睫,恍然间他想起那时在浮陵宫,柳叙白教他使用灵力感知,在他耳畔说的轻语。 「为师做你的眼,引你前行。」 如今,自己再也看不到那眸光中的星辰,也再听不到那温柔的话语。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初他没有和柳叙白髮生争执,如果没有将他一个人留在弱水牢,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尽管他已经惩戒了迟人枭与商瓷,但是这也换不回当初的柳叙白。 「你现在既能为我身犯险境,为什么当初在神域却不肯去无极境见我一面?」沈凛拉着柳叙白已被绷带缠满的手暗自伤神,柳叙白闯宫说明了他心中是在意自己的,但是当年在神域,无论他如何求天罚司的人去问,带回的口信都只有一句——卿等静候,暂不便相见。 第100页 无极境中,楚雁离每日仅靠着天罚司带回的只字片语支撑着,直到天罚日的降临,他才得到了与平日不一样的消息。 「神君今日于神庭坦言,他受惑于魔宗余孽,已将戮其之法上禀神庭,并付七灵与扶光剑于庭前,以此破除天魔魔血,神君特命本司代行千律针叶之刑,以证神君克敌之心。」 「我不信,你叫庭宣来见我。」 「楚雁离,你还不明白神君的意思吗?他若要见你何必等到今日,神域上下他哪里去不得?」 「你说的再多我也不会信,若要离间,这伎俩也未免太过拙劣。」 「神君亲自签写的裁决书,你可想看看?」 寥寥几行墨字,楚雁离血液瞬间凝冰,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灵力残留,这封可以要了他性命的书信,他反反覆覆的看了多次,他抬眼看着正在放置的七灵圣器和扶光剑,他寒意侵骨。 直到那时,他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倖,千律针叶刑的行刑时间很长,只要他能一息尚存,就能等到蓝澈,他始终还是相信,蓝澈会出现。 融光灭魔阵蚕食着他体内的天魔力量,楚雁离没有任何的力气反抗,任由着针叶剑在他身上穿梭,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剑口,这曾是他与蓝澈交换的秘密,是自己将唯一可以破除天魔血脉的方法告诉蓝澈,他没想到,这竟成了今日他身死的前兆。 扶光剑横亘高空,周而往復的圈画着印诀,将他的记忆层层剥离,眼前闪回着他与蓝澈的初识相遇、谈笑对饮、抒情言志、携手而战、相惜相依,所有的美好好像是在嘲讽他现在的境遇,如果他不曾遇到蓝澈,就不会有今天。 他会来的,对吧。 楚雁离一遍一遍和自己确认着,他必须保持清醒,让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他不想相信蓝澈出卖他,也不想相信蓝澈下了这样的命令。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贯穿的身体的每一剑都伴随着行刑者的笑声,神域的人早就恨毒了魔宗,这一战又如此惨烈,所有的怨气都施加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手已无力去攥紧束缚自己的铁链,筋骨寸断血肉分离的声音他已经听的麻木,身体也只能由悬挂的铁链向上牵引着支撑,眩晕的感觉已经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不会骗我的。 楚雁离再一次的告诉自己,他必须相信蓝澈,不然他从前经歷的一切还有现在的苦苦坚持,就都成了天大的笑话。他不知道那一次的针叶刑天罚司究竟施了多久,只是到耳边的声音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楚雁离双眼已无法见物,只能抬起头听着对方的问询。 「我……在等他。」 「别等了。」那声音坚定的回答。 「为……什么?」 「现在恐怕最想听到你死讯的,就是神君了吧,你若不死,他在神域便永远留有一道洗不净的污点。」 「污点……吗?」楚雁离喃喃低语道。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他可是神君,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神庭之中倾慕他的人何其之多,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声名狼藉的魔宗。」 「庭宣不会不要我的。」也许是身体疼痛加上此人的话语挑拨,楚雁离的心境终于还是崩塌了,他只能嘴硬着与对方争辩。 「他身边有陆竹笙、风知还这样的才俊之辈,若我是神君,当从他们中选一个便好,何苦与魔宗纠缠,败坏清誉,楚雁离啊,你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若不这般接近你,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弱点,神君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等了这么久,还看不清这一点吗?」 所以,一切都是谎言对吗?楚雁离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所以到头来,只有自己在犯傻吗?所以从一开始蓝澈接近自己,就是为了今日吗? 是啊,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会选自己呢,陆竹笙和风知还背后都有各族在支持,收任何一个于麾下都远比自己有用,他高估了自己在蓝澈心中的地位。 不过是一个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棋子,否则,为什么让自己待在无极境却不来相见。 你骗我,蓝庭宣,你骗我! 楚雁离凄凉的笑了起来,眼角的血泪顺着脸上滑落,他做了这么多,蓝澈居然完全不曾在意,甚至可能在内心嘲笑他的痴傻。 错付了,终究还是错付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阴谋而已,所有他认为的幸福也不过是麻痹自己的手段,连自己这条性命,都成了蓝澈用来将功折罪的筹码,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重创魔宗,成就神域亘古不变高高在上的地位。 蓝澈,你当真心狠。 楚雁离失了活着信仰,身体的状况也越来越差,直到他听到施刑者喊出「三千六百剑终」的话语后,意识彻底瓦解消亡。 第五十七章 宿命无常 沈凛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说,柳叙白既然将他与神庭做了交易,为什么还要被处以极刑,不惜辗转逃到下界?虽说那场之战,柳叙白下达了错误的指令,导致叶冰清和先锋军的死亡,但将自己抹杀就已经解除了神域最大的危机,神域众人虽说不一定对他马首是瞻,但总应网开一面,让他功过相抵,难道真的如柳叙白所说,还有一场没有发生的阴谋正在酝酿吗? 第101页 但柳叙白可能短时间之内都无法在与他探讨这个问题了,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就更别提让他用受过夹棍之刑的手提笔写字了。想到这里沈凛心中对商瓷和迟人枭的憎恶就又多了一分,他与柳叙白有恩怨不假,但是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来做,旁人若是想插手,他定然是不许的。 这时,沈凛体内的灵心道骨突然又震颤了起来,他再一次的捂住心口,以前在神州从没有过类似的状态,今日为何会有这种情况?正当他还在调息的时候,将离从门外进来,一见沈凛的动作,马上走过来询问:「你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就是灵心道骨总有些异动,不知是什么情况。」沈凛一边按压着心口一边说道,将离看了他身旁的柳叙白便马上明白,应该是这灵心道骨与柳叙白之间深有羁绊,虽说已离开了他的身体,但距离过近之时,还是会有一些共频反应,柳叙白应该是有痛感袭来,所以才会引得灵心道骨不断回颤。 「可能是你有些劳累了吧,要不你去休息,我陪着琅环。」将离没办法开口告诉他缘由,只能找了个藉口拉开二人距离,这样才能让沈凛好一些,不然以柳叙白现在这个样子,沈凛迟早被弄的心悸不止。 沈凛摇摇头,容城倩的话对他影响颇深,他不敢再让柳叙白出了他的视线,否则下一次他就真的会与柳叙白做生死诀别了,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柳叙白醒来问清楚,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能让柳叙白再出任何事情,「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寒濯,你究竟信不信琅环?」将离面朝着沈凛坐下来,轻声询问,他看着沈凛现在的样子知道他并不是对柳叙白没有感情。当年自己身陷敌军之围,是柳叙白出手救了自己,他尚且感恩不止,直至今日也对柳叙白信任有加,为什么沈凛与柳叙白如此要好,却迟迟不能敞开心扉? 「我信过。」沈凛淡淡的说道,刚才的回想让他重新又陷入了思维混沌,「但是结果是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很想相信中间是有人作祟才导致这样的局面,但是铁证如山,抛开现有的所有证据不谈,他没有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还能怎么办?」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没去,而是去晚了?」将离提出了其他的观点,沈凛长长的嘆息了一声摇摇头,他也曾这样猜想过,也许是柳叙白真的被突发的情况拌住无法脱身,但是白玉京与夜观澜都与他关系非常,即便是柳叙白被囚禁,也会让他们给自己透个口风,但是在无极境的时候,这两个人都没有出现。 「迟人枭那边怎么样了?」沈凛突然想起来刚才让广晴然去救人,还没来得及问外面的情况,将离听闻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沈凛担心去的晚了迟人枭已经被商瓷施刑至死,于是宽慰道:「广晴然医术确实厉害,商瓷捅了他百刀竟还让他救了回来,现在丢进弱水牢受刑去了,你放心,那盒银针我一点都没浪费。」 「那就好,反正别让他死了就行,时不时叫商瓷过去看看,也好断了他其他的念想。」沈凛打算敲打一下商瓷,他不知道商瓷和柳叙白之间结过什么仇,但沈凛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商瓷对柳叙白那种没由来的恶意,这个不稳定因素,沈凛必须考虑在范围内。 与将离闲聊了一阵,容城倩端着几碗熬好的汤药回来了,一瞬间屋内全是草药的药香,她看着沈凛又露出的甜美的笑意,然后歪着脑袋对二人说道:「君上,我现在要给仙师哥哥餵药了,这位大哥哥,你能帮倩倩扶住他吗?」将离听闻,立刻起身走到柳叙白身前,动作极其轻缓,生怕触碰到他刚包扎好的地方,容城倩见将离已经就绪,就转头对沈凛说:「君上要不要先出去,晴然哥哥准备了几副催吐的药,一会的场景怕君上不好受哦。」 容城倩虽是贴心提示,但是无疑让沈凛心中更加难受,要将那么多银针全部吐出,恐怕不是一副药能解决的,需要反覆多次,但他还是坚定的选择留下,他必须时刻关注柳叙白的情况。 「那好吧,大哥哥我们开始吧。」容城倩对着手里的汤药吹了吹,然后滴了几滴在手背上感知温度,确定一切完备之后,以汤勺将柳叙白的嘴撬开,汤药缓缓顺着他的嘴唇流入口中。将离则在一旁将柳叙白的身体按住,以保证汤药可以准确无误的灌入。碗中的汤药下去一多半,柳叙白便有了反应,他喉间一紧,原本喝下去的药汤立刻翻了上来,顺着嘴角流出,容城倩马上指挥道「大哥哥,你让他低下身子。」 将离马上调整了手势,将柳叙白上身压低面向地面,顷刻间,褐色的汤药夹杂着赤红的血还有数枚银针从柳叙白的口中吐出,待他吐完,容城倩便将剩余的药再次灌入,这样来回折腾了数次,沈凛在一旁看的心焦不已,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容城倩和将离来回忙碌。 终于在所有催吐的汤药喝尽后,容城倩和将离才停手,地上湿漉漉的一片,血污中密密麻麻的银针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容城倩擦擦头上的汗珠,松了一口气,于是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虽说几副药下去柳叙白理应是将胃中的银针吐干净了,但不保证还有漏网之鱼,所以未来的几天,还得时不时再催吐几次。 「等会晴然哥哥会把熬好的止疼药拿来,还得烦劳大哥哥再帮帮忙。」容城倩对将离说道,将离将柳叙白重新扶着躺下。「一会让我来餵吧。」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凛突然开了口,容城倩看着他点点头,继续将地上的银针收起,然后用抹布擦干净递给将离,「这个也要还给迟将军哦~」 第102页 这丫头也太懂事了吧,将离哭笑不得接过银针,懂事到连沈凛想要做什么都一清二楚,看着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将离只得一边将银针收起一边苦笑着说道:「好,保证一根不落。」 这时广晴然拿着新熬的止疼汤剂进来,沈凛马上起身接过,将离身上沾染了许多方才柳叙白吐出的秽物,沈凛便让他去后面换件衣服,扶着柳叙白的工作就交给了广晴然。沈凛舀起一勺药剂,在唇边吹凉,缓缓放到柳叙白嘴边,勺柄倾斜,药汁便顺利的入口,因怕餵的太快会让柳叙白呛到,所以刻意放慢速度往復多次,耗时甚久才将那一碗汤药餵完。 广晴然看着沈凛细心餵药的样子,不由得说道:「君上真是费心了,我还从没见过这般耐心的人。」广晴然医治过不少人,因为给病人餵药是个漫长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让医师和助手来做,极少数亲力亲为的也会因为枯燥麻烦而失了耐性,像沈凛这样的他确实没见过。 沈凛听到广晴然的话只得淡然一笑,他这餵药的功夫全是在九阙城的时候练出来的,毕竟之前柳叙白自刎昏迷不醒,全靠他一个人贴身照顾,这算是驾轻就熟。想到这里沈凛不自觉的心中一颤,这些年,柳叙白没少因为他受伤,这一次算是最严重的,不用容城倩叮嘱他也知道,再有一次,柳叙白的身体恐怕真的经受不住。 「君上,我想与你说说七弦续命针的事情。」广晴然将柳叙白安顿好,便对着沈凛说道,容城倩十分知趣,立刻端着喝空的药碗出了门,给他们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沈凛不知道广晴然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生怕是又出现了什么波折,于是蹙眉道:「七弦续命针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针法没有问题,我是想问,这位仙师曾经被七弦续命针施救过几次?」广晴然的话让沈凛陷入沉思,他印象里只有上次柳叙白在岁和殿受伤时宛郁蓝城用过一次,其他时候多数是皮肉伤,都没有需要用到如此保命的绝技。但他没来九阙城之前,柳叙白有没有用过沈凛是不清楚的。 「这位仙师至少两次被七弦续命针施救过,他的魂线残留还是十分清楚,第二次使用是在最近,这个之前问诊的时候就与君上说过,现在确认次数是想告知,这位仙师第一次的续命针,可能要失效了。」广晴然嘆气说道。 第五十八章 铭志于心 「失效?」沈凛不明白,七弦续命针不是治病救命的医术吗?人在救治后康復便是康復了,怎么会有失效一说? 广晴然见沈凛没懂其中缘由便开始解释,七弦续命针是一门极为特殊的技法,除了可以将情况危机的病人救活,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将不能解除的根深在血脉中的咒法暂时阻断,以此逃脱命里的劫难,柳叙白被七弦续命针施救的第一次,是为了克制某种诅咒的加深,但是根据现在状况看来,应该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过虚弱,导致第一次的封印有所瓦解。 「你是说,他身上被人下了诅咒?」沈凛惊愕,他从不知道柳叙白身上还有这种东西,他虽与柳叙白相处的时间久,但是从未听他说过有关诅咒的只字片语,而且根据时间来看,应该是在他从无极境死亡到他来九阙城这段时间内发生的。 「对,这个诅咒不是人为的,是因果咒。」广晴然摊手说道,所谓因果咒便是在天道运转中产生的保护机制,万事万物都依循规律运作,而如果有人逆天而为或是企图改变循环规律,这个机制为了保护天道的正常运作,会降下因果咒,在改变命运的同时也会付出相对应的代价,一来一往,因果即成,只有因与果的数量相当,天道才不会崩塌。 「这位仙师应该做了什么违逆天道的事情,才会被降下神罚,因果咒有很多种,不知道他中的哪一样,一旦他身死或者续命针失效,都会导致他重新进入天道的清算行列。」广晴然解释道。 柳叙白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沈凛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显然第一次的七弦续命针并不是出自宛郁蓝城之手,而这个时间点刚好又是自己的盲区,这件事情他应该向谁去打听呢?白玉京和夜观澜,沈凛思虑再三也只想到了这两个人,他们是为数不多在这个过程中陪同柳叙白的人,所以也只有他们可能知道柳叙白承担的因果是什么。 「君上等这位仙师情况好一点后,最好赶快带他去见那个会使用七弦续命针的医师,看看可否补救。」广晴然见沈凛一直没有说话,便又出声提醒,沈凛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多谢。」 柳叙白伤势还需要广晴然随时查看,所以沈凛便在梧桐馆里给他和容城倩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们暂时住下,广晴然又检查了一下柳叙白的情况后便带着容城倩回房休息。正巧将离换洗完毕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沈凛在一旁想事情想的出神,于是上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并侧脸看着他「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将离,我不在的期间,琅环君有没有和你提过有关诅咒的东西?」沈凛病急乱投医,他现在恨不得将所有人都问一遍,将离摇摇头,沈凛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在魔宗,与柳叙白并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两人之间可是横亘着一道大周天伏魔阵。 「是谁被诅咒了?」将离不知道自己出门的这段时间,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他一回来话题完全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领域,刚才房间里只有他和广晴然,难道是广晴然又发现了什么?是柳叙白吗? 第103页 「广晴然告诉我,琅环君身上有一道因果咒,一直在靠七弦续命针压制,但是现在情况不是很好。」沈凛将刚才与广晴然的谈话都告诉了将离,将离心中也是犯愁,柳叙白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秘密,像因果咒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没有和身边人说起分毫。 「当务之急,可能需要请宛郁师叔来一趟。」沈凛知道宛郁蓝城不在意他的身份,如果自己去请他他一定会来,但是柳叙白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让宛郁蓝城看到,一定会闹着把柳叙白带回九阙城,到时候难免会发生冲突,但是他不能赌柳叙白的封印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提手写了一道信函,然后将它幻化成纸鸢交给将离,「深泽迷渊那边的入口应该还没有封闭,你去将这个纸鸢送到那里。」将离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所以马上起身去办,沈凛知道虽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他大可遣下人去做,但是事关柳叙白,他还是更信得过将离。 要怎么样才能与白玉京见一面,沈凛开始思索这个问题,除了之前在神域的时候,他在下界也只在刚到九阙城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之后白玉京就说闭关一直不再见人,更巧的是这个期间夜观澜也在闭关,这二人该多半以闭关做幌子,其实已经离开此间去往神域了。见白玉京的事情只能暂时作罢,毕竟沈凛如果现在贸然出现在神域等同于宣战,所以他也没有办法查证白玉京和夜观澜的下落。 沈凛就坐在柳叙白的床榻边,像以前那样陪着他,一直到广晴然过来替柳叙白换药,广晴然看沈凛不曾休眠便劝他去歇一会,但是沈凛却还是坚持留在这里,这是屋外甲兵通报,说向乐生醒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凛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向乐生的存在,他和向乐生之间还有很多帐暂未清算,包括上次他逼柳叙白自尽的事情,沈凛嘱咐广晴然照顾好柳叙白便匆匆出了梧桐馆。 向乐生是七圣君之首,所以在魔宗自然也是有他的宅邸,商瓷把人从弱水池捞出来之后就送回他的住所修养,与礼数而言,应该是向乐生来梧桐馆向沈凛问安才对,但沈凛怕他中间又耍什么花样,所以就没有知会他人通报,而是自己悄声来访,以免打草惊蛇。 向乐生仿佛已经预感到了沈凛的到来,正坐在客厅等他,一见到沈凛,满眼都是笑意,但是沈凛早就恨他恨的入骨,所以一直冷脸相对。 「现在应该称唿你为君上了吧?」向乐生端着茶杯饮着里面微烫的茶,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沈凛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径直走过去做到客座之上,然后目视前方没有去看向乐生,而是冷冷一笑:「你为了今天可真是煞费苦心。」 「君上过奖了,一切都是为了魔宗。」向乐生自如的回答道,他似乎并不在意沈凛周身散发的杀气,他知道沈凛一定会来找他算帐,与其唯唯诺诺的狡辩不如直接了当的承认。沈凛见他没有丝毫的害怕之意,便继续说道:「为了魔宗?说的好听,你私下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应该清楚。」 「若非如此,君上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回归?君上这次专程来访,恐怕不止是来问罪的吧?」向乐生将沈凛的目的说了出来,沈凛单手扶额,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既知我来意,那是你自己交代还是去弱水牢继续聊?」弱水牢三个字刚说完,向乐生就大笑了起来,他将茶杯放下,然后向沈凛的方向靠了靠,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声音说道:「事情原委君上不是早就瞭然于胸了吗?何必明知故问。」 沈凛见他还在兜圈子,于是运起一道魔气将向乐生从座椅上击落,然后扯住他的衣领,眼神狠厉,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口中的东主,是谁?」 「东主就是东主,你觉得以东主的才智,会让我知道他的身份吗?你以为他算不到我会落入你手吗?你现在就算把我扔进弱水牢严刑拷打,我也无法回答。」向乐生分明是早有准备,那个所谓的东主行事谨慎,是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灰袍人虽然之前有与那个东主相处过,但是那一段记忆似乎被刻意抹掉了,所以沈凛根本无法知道他的样子还有他谋划的事情。 既然这么怕漏了身份,想来他在神域的地位应该不低,沈凛心想,神域除了现在还在的三位天尊,余下的就是几族最早飞升的上神,那位东主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其中之一,他看着言辞轻松的向乐生,便心中恼火,不能这么便宜他,于是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们谋划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再发起一场战争,那位东主把希望寄托在我这里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君上要做什么?」向乐生突然收敛了笑意,他似乎觉察到了沈凛的想法,沈凛看着他表情的转变就知道自己说道了问题的核心,于是他继续说:「他处心积虑的復生我,为的不就是这天魔血脉不断吗?我虽然不知道他要这血脉传承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再死一次,他就又需要重新来过,你觉得再寻一株并蒂佛莲要多久?」 「君上是在威胁东主?」向乐生没想到沈凛居然和柳叙白一样,遇到这种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同归于尽,他虽然知道沈凛不会像柳叙白那样轻易自裁,但是他不敢赌,不然东主未来的计划就彻底要被葬送了。 第104页 「是啊,礼尚往来这很合理。」沈凛果断了承认了自己的意图,看着向乐生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了不少,「商瓷能容着你和神域往来,想来这交易应该是对魔宗有利,你且说说,神域的那位东主,是许了你什么宏图伟业,让你可以这么死心塌地。」 「君上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天尊的交椅有一把应属于魔宗吗?」向乐生反问,之间原本所属同源,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世,二者的行事理念不一,神域建立了所谓的规则法度,将魔宗划到了对立面,斥责魔宗为邪门歪道,但追其根源,只是各自奉行了不同的大道,根本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 沈凛以前曾经与柳叙白讨论过这个问题,白玉京之流似乎也是秉持着这样的看法,所以才会对魔宗的人格外宽容,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所有人都会像他们一样去接纳魔宗,比如都云谏,他一直以来都是以神域的公正法度来待人对事,魔宗对他来说就是万恶之源,人心中的成见不是一天形成的,亦不可能因为他人一句言论而改变,神域分化了上下界,建立了等级,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主宰,自然不可能轻易将这上位拱手让人,更不可能让魔宗的人染指半分。 「本该共享的资源,此时已被神域全数占有,还将魔宗驱赶至世界边缘,以至于魔宗的天空之上只能看的血月,而不见朝阳,君上,你甘心吗?」向乐生慷慨陈词,他与神域的仇恨此刻尽显无疑,沈凛看着他激愤的样子,淡然的说道:「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君上为什么不肯放手一搏,去争取魔宗应有的权利?」向乐生大声质问着沈凛,他不明白,之前数位魔尊为此前仆后继,不惜战死,而身怀天魔血脉的沈凛为什么无动于衷,甚至还与神域的天尊纠缠不清。 「位份尊卑原本就是神域操控世人的手段,我为什么要被这种莫须有的名誉所束缚?我就算坐上天尊之位,这常年累计的积怨就会因此而化解吗?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挑起争端,然后让世界沦为修罗场罢了。」沈凛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窍,他看着向乐生迷茫的眼神继续道「上一次的灾变,双方死伤如此惨烈,换来了什么?所谓的等级制度可有受到动摇?发动战争除了加深双方的成见并不会有任何改变,魔宗依旧没有办法洗刷污名。」 这一番话说的向乐生哑口无言,沈凛松开他,重新正身坐好,「想要改变现状,是和神域建立平等关系,让所谓的边界变得模煳,逐渐促成双方的和解,战争如果能轻易解决,那恐怕诸界早已战乱不止,最初我与蓝澈,便是将以己身为则,先行将桎梏破除,但是只可惜后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内,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我依旧认为此举是正确的。」 向乐生看着眼前的沈凛,不由得佩服起来,之前其他的魔宗在位,多数都是想以止战之战,很难放下成见为大局着想,沈凛的方法不止是停止两界的争端,更多是想瓦解在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成见。战争虽能让人屈服,但却不能改变人心。自己与神域的交易,原本也是为了魔宗的未来,但如果要是真如沈凛所言,他此举反而成了魔宗的罪人,沈凛见向乐生若有所思,便继续道:「那位东主的野心,恐怕并非是帮魔宗正名这么简单,他应是另有打算,他告诉了你柳叙白的过去拿捏神域,又告知你如何迎回我掌控魔宗,说明他知道两界的弱点所在,左右把控神域与魔宗两大命脉,你确定他不是想融合两界自拥为帝吗?」 「我……」向乐生没有想到事态竟然远比自己想像的要严重的多,他一心只想着光復魔宗荣耀,甘愿沦为棋子被人利用,但是他不曾想到,这反而会将魔宗推向万劫不復的境地,沈凛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将手背到身后,俨然一副王者之相,「七灵之乱后在各界安插魔宗弟子,并让你诱我打通深泽迷渊的入口,如果復生的我被心魔侵扰,沦为魔神,你觉得,接下来的戏码该是怎样?」 如果沈凛成了魔神,那必然会指示魔甲军从深泽迷渊进犯神州,然后号召所有魔宗弟子突袭反击,一旦下界出现战乱,神域就有可能藉此冲破天幕法阵直达此间,再然后便是诸神混战,无论结果如何,魔宗都是这次发起战争的一方,会就此被定在耻辱柱上遭受世人永恆的唾骂。 「所以,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在为魔宗着想吗?」沈凛居高临下的看着向乐生,此刻的向乐生已不敢在直视他,只是一直低着头,似乎沈漓的话已经让他原本的想法有所动摇,「我不会圈禁你,留给你足够的时间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了之后来梧桐馆领罚。」说完便自己挥袖离去。 第五十九章 白骨生花 沈凛从向乐生的宅邸出来后,心中一直久久难以平静,方才他与向乐生说的话,皆是他之前在神域与柳叙白畅谈的结果。遥想当年,他们还能同席而坐,对着当时的大局高谈阔论,柳叙白的高见令他钦佩至极,也就是因为相同的志愿,才将二人紧紧的联繫到了一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场原本意图美好的戏幕竟变成了一场闹剧。 向乐生的思想转变,应该会令神域短时间之内不能再有动向,柳叙白也暂时安全了,沈凛刚才话中也有一些私心,说服向乐生除了是为了魔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于白玉京取得联繫,向乐生既然有方法将密信传达到神域,也就说明他亦有机会给白玉京递消息。 第105页 沈凛返回梧桐馆后,将离已经回来在房内等他,他将刚才和向乐生的会面告知了将离,将离心中也释然了许多,因为他总是担心沈凛因为柳叙白的事情而改变了最初的想法,既然他能将两件事分清,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他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正当二人漫聊之际,广晴然突然打断了他们,「君上,可否再渡一次灵气给这位仙师?」他原本是在帮柳叙白清理伤口换药,但是当他拆开柳叙白手臂的绷带后,发现他深可见骨的伤口边上竟反着青绿色的微光,微光流转的形状宛若一朵妖艷的花。 「这是怎么回事?」沈凛看着这异常的状况眉头紧皱,手掌汇力将真元灵气又输送到柳叙白的体内,广晴然此刻也愁眉不展,他用及其无奈的口气说道:「针法失效了,他中的因果咒是骨生花。」 骨生花,乃是因果咒最为厉害的一种,承咒者背负的是永生不得善终的诅咒,若是身死则会从白骨中生出青绿色的虚影之花,虚影之花会吸引幽冥蝶来此分食灵魂,碎片化的灵魂会再入轮迴,周而復始,直到灵魂消散,而在此之前,每一次的轮迴都会经歷无法善终的罪果。 「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沈凛情急之下竟不顾柳叙白的伤势开始剧烈摇晃他的身体,将离见沈凛情绪失控,马上将二人分开,柳叙白的身体失去支撑,在如此大的力道的作用下,身体「碰」的一声撞到床边,广晴然连忙上去查看他的情况,这对于重伤的病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寒濯,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他会死的。」将离死拉着沈凛,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才将他放开,沈凛双眼空洞失神,他口中喃喃低语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要承担这么重的惩罚?」 将离不知道如何安慰沈凛,他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柳叙白平日看着风轻云淡,但没想到他居然承受着这么可怕的诅咒。沈凛的灵心道骨此刻出现疯狂的震颤,他捂着心口,阵阵绞痛让他不由得攥紧胸口的衣服,将离一看便知,应该是刚才柳叙白受到的冲击所致,只能说明柳叙白现在十分痛苦,他马上对沈凛说道:「寒濯,你别激动,等琅环好一点,我们再细细问过。」 「他不会说的,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沈凛闭上眼睛,他了解柳叙白,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谁也无法撬开他的嘴。 「君上君上。」容城倩从外面跑了进来,她见房间里的三人都面色沉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蹦蹦跳跳的走到沈凛面前,然后轻声说道:「外面有个漂亮哥哥说是你请他来的,要不要放他进来。」 是宛郁蓝城?沈凛听到这个终于提起了一丝精神,他连忙叫容城倩去请人进来,自己则走出门去迎接,那一抹熟悉的天水碧色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宛郁蓝城原本因为柳叙白的失踪而焦心不已,一直和凌灵守在紫霞山未曾离去,好不容易今天收到了沈凛的飞鸢传信,但是一打开信件心又凉了半截,信上清晰的写明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沈凛的回归正身还有柳叙白的受难。 宛郁蓝城见到沈凛的时候,没有与他多说一句,直接将手中的匕首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神中满是怒气,将离见此想上前来阻止,身边的长刀已出鞘一半,沈凛抬手制止了他的举动,然后冲着宛郁蓝城轻声唤道:「宛郁师叔。」 「你还有脸叫我师叔?」宛郁蓝城的匕首逐渐逼近,冰冷的利刃紧贴在沈凛的喉管之上,「你在九阙城言之凿凿说要保护师兄,如今在魔宗,你居然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见沈凛没有辩驳,宛郁蓝城怒意更胜,手中的匕首已经在沈凛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痕。 「师叔若要怪罪,也请先看了琅环君的情况再说,我可以等,他等不了。」沈凛一把握住了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锋利的刃面将他的手掌割裂开来,血水顺着手心淌落,他逐渐攥紧匕首,任由伤口加深。宛郁蓝城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松开了匕首,转身进了屋子。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广晴然,于是挑眉问道:「广晴然?你怎么在这里?」广晴然看到宛郁蓝城脸上反而扬起笑意,他立刻向宛郁蓝城欠身行礼,徐徐说道:「宛郁大哥,许久不见。」宛郁蓝城顾不得和广晴然寒暄,马上走到床前,询问起柳叙白的情况。 广晴然一一解说后,宛郁蓝城面色铁青,柳叙白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他见过最严重的一次,这种棘手的伤情让他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广晴然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让柳叙白恢復如初,想到这个宛郁蓝城就心疼,柳叙白那么一个温柔和煦的人,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我救不了。」宛郁蓝城的话里略有赌气的意思,但这却让一旁的沈凛心急不已,若是宛郁蓝城也没有方法,那这世间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将他治好了,他马上走过来恳求道:「宛郁师叔,可否再想想办法?」 「我说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是我将他弄成这幅样子的吗?你干脆让他死了算了,省的活着被你折磨。」宛郁蓝城白了他一眼,然后丝毫不抑制情绪的向沈凛吼道,宛郁蓝城心头的气火不顺,不责骂两句实在不舒服,尤其现在的沈凛是魔尊,居然还能让柳叙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受此重伤,想到这个宛郁蓝城就恨不得揍沈凛两拳。 第106页 「宛郁大哥,你就不要吓唬君上了,这次请你出山还有其他原因。」广晴然将骨生花的事情细细说给了宛郁蓝城听,「你且看看,这第一次的七弦续命针可还有补救的办法?」广清然将柳叙白的手臂放在宛郁蓝城的面前,宛郁蓝城虽然有气,但是他也不敢真的不管柳叙白,他从怀里拿出了银针,依循着青蓝色的微光的位置将银针置入柳叙白的皮肤之中。 随着灵气的驱动,青蓝色的微光逐渐黯淡了下去,但宛郁蓝城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他这次只是暂时延缓了骨生花发作的时间,并不能像第一次施针的那位高人一样,将骨生花完全压制,他的针法远没有之前的施针者高妙,想到这里宛郁蓝城有些沮丧,若是他再精进一些,也许就可以解现在的困境。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宛郁蓝城对广晴然说道,同为医者,广晴然应该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再次打量了一番现在的柳叙白,刚才替他诊脉的时候就发现,柳叙白的灵心道骨似乎要比之前虚弱的很多,如果放在以前,柳叙白光凭灵心道骨就可以自愈很多伤势,但是现在竟然连一般的鞭笞伤都无法自疗,这一点让宛郁蓝城深感疑惑。 「多谢宛郁师叔出手相救。」沈凛拜谢道,但宛郁蓝城依旧没有给他好脸,「你别叫我师叔,我可承受不起,等师兄好一点,我就带他回九阙城,你离他越远越好。」宛郁蓝城这话并不是气话,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在魔宗柳叙白身份敏感,何况他需要源源不断的输送灵气才能维持现在的灵心道骨运作,而在魔宗能使用灵气只有沈凛一人,万一沈凛出一点意外,柳叙白就有可能随时死亡。 「我和琅环君之间,还有一些旧事要处理,短期之内,他可能都不能离开此地。」沈凛淡淡回答道,他知道宛郁蓝城的担心,所以没有在意他话中的针锋相对,而是淡漠拒绝了宛郁蓝城的要求。 「你当我只会行医救人不会杀人是吗?」宛郁蓝城身上燃起了幽绿色的气焰,身旁逐渐显现青蓝色的翎羽花纹,还未收起的银针也被他紧捏在指间,沈凛见宛郁蓝城露了杀气,身上橙红色的光影也展露了出来,「那师叔认为,你带得走他吗?」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广晴然马上来打圆场,他站在两人中间好言相劝,「宛郁大哥,君上,先都消消气,现在这位仙师还需要些时日疗养,要不等他醒来自己做决定可好?」将离也赶忙上来说好话,毕竟在这里打起来恐怕遭殃的还是柳叙白,二人听到广晴然的话才收了架势,宛郁蓝城没有理一旁的沈凛,而是继续对广晴然说道:「晴然,我给你列张单子,你去按方抓药,可能有些药材在魔宗并不好找,要你费心了。」 「宛郁大哥放心,晴然必会全力去寻。」广晴然说完便把纸笔递给宛郁蓝城,二人则在房间内开始讨论起药方,一旁一直观看的容城倩发现沈凛的掌心还在滴血,于是拉着他走到门外,然后从腰包中掏出药粉和纱布,替沈凛包扎起来。 容城倩看屋内的人都在各自忙碌,于是对这沈凛悄悄说道:「君上,倩倩和你说,你把这个给仙师哥哥服下,他体内的骨生花就可以压制。」说完,她又从腰包中掏出一个鹅黄色的药丸,直接塞到沈凛手中,沈凛看着这个药丸不明所以,容城倩见他还有些迷茫,便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是那个姐姐教我的,倩倩可是费了很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君上可千万不要弄丢哦。」 沈凛依旧想不起来容城倩口中的姐姐是何人,但是既然有方法救柳叙白,他自然是会尝试,沈凛也学着容城倩的样子低声问道:「既然倩倩有方法,为什么刚才不在里面说呢?」容城倩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贴在沈凛的耳畔说道:「姐姐说了,不能告诉其他人,她说她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只有一次,别忘记答应她的事情。」 第六十章 异界传音 沈凛突然对容城倩感知到的这个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一定要查一查这个人是谁,不过既然有方法应对现在柳叙白的情况,他便放心了许多,待一会众人散去,他再找机会给柳叙白服下。 众人在屋内折腾了许久,宛郁蓝城本是不愿离开柳叙白身边,但硬是被广晴然拖着去休息,临走前还不忘咒骂了沈凛两句,将离现在是代尊使,不能总在梧桐馆留着,他还得替沈凛去处理魔宗内部的其他事情,不然批折肯定会堆积如山。 沈凛趁着没人在身边,将掌心那颗药丸放入水中化开,柳叙白现在是没有办法自主吞咽药丸的,他端着瓷杯将药餵给了柳叙白,确认所有的药汁都喝尽后,他才将柳叙白重新扶着躺下。就在他将瓷杯放回原处的须臾,他再回床边见柳叙白脸上的伤口开始癒合结痂,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便摇了摇脑袋,再次贴近观察,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他特意将缠绕在柳叙白脖子上的纱布打开,原本还有些渗血的伤口竟已经完全闭合。 柳叙白的唿吸从微弱逐渐变得正常平稳,显然是在药丸的作用下,他的身体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药真有奇效?沈凛若不是亲眼所见定不会相信,容城倩只是说这药可以压制骨生花,并没说它还能疗愈伤口,这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神药到底是出自谁之手? 但这终归是个好事,沈凛心想,既然对方替他解了燃眉之急,那他便又有了机会像柳叙白问清楚骨生花的事情,可是,那个女人一直反覆提醒他,要他不要忘记答应的事情,沈凛左思右想,是真的想不起来,他到底承诺过什么。 第107页 算了,还是等之后去神识空间慢慢翻找吧,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留在记忆余响中。 沈凛连着忙碌了太久,困意逐渐涌上头,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柳叙白的床前,身体向后微倾,手臂架在扶手上扶住额头,他闭上眼睛,原本想要小憩一下,但却因为太过疲惫,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梦中,沈凛感知自己的意识被拉扯到一个虚无的空间中,空间内黑暗无边,他左右张望着,这里像极了他第一次到自己的神识空间,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地上便显现出白金色的交织丝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上。 这是哪里?沈凛没有见过这幅景象,他每往前走一步,地上的格子便会被点亮,亮光之中,他看到了一些闪回的场景,似乎每一个格子中都在上演着一场正在进行的戏幕,这些场景多数是他不熟悉的,格子中的人们穿着各异,似乎都不属于同一个地方。 「你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在虚空中亮起,沈凛向四周望去,他并没有看到任何虚影或者实体,这个声音是凭空出现的。沈凛刚准备问对方是谁,但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所有的话语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听我说,能让你来此,实属不易,所以你认真听我说完。」 「这次是我替你争取来的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如果这一次你再弄丢他,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 「像从前那样,坐下来喝一杯,把误会好好解开。」 「唉,你们俩以前就是这个毛病,现在还不愿意改。」 「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回去吧,别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希望下次再见不会是这个局面。」 「当然,虽然真的很想你们,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快的见到我,不然就说明事情朝着另一个不好的方向在发展。」 「我把他交给你了哦。」 是谁?沈凛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但那应该是在很久之前,他还没有来的及多想,意识就被送回现实,他勐然睁眼,身边的蜡烛已燃尽大半,想来应该是自己入梦了很久。 女人的声音在他脑内不停重复,他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但是为什么他无法回忆起这个女人的样子,颅内没有任何一个形象能与之匹配。女人的话中之意,是她帮着自己改变了柳叙白原有的宿命走向,显然她与柳叙白还有自己都曾相识。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沈凛头疼不已,他颅内的记忆枷锁已经全部解开,这点毋庸置疑,不应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太过久远所以产生了记忆缺失吗? 正当沈凛陷在记忆回溯之中时,他的身体被人重重的推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宛郁蓝城正站在他的身边,十分厌恶的看着他。 「让开,你碍着我了。」宛郁蓝城声音里嫌弃之意满满,沈凛只得起身将位置让出,宛郁蓝城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座位上开始查看柳叙白七弦续命针的情况。 咦?宛郁蓝城有些惊讶,他刚才走的时候,骨生花的痕迹还是十分明显,怎么这么一阵居然完全看不到了,他继续探查柳叙白身上伤口的时候,发现居然已经全数癒合,柳叙白本人的体徵也几近常人,说不准下一刻就会突然醒来,宛郁蓝城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很了解的,他知道自己的针法加上刚才新研究的药方都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难道是沈凛在自己不在的期间做了什么? 「喂,你。」宛郁蓝城冲着沈凛嚷着「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对我师兄做什么了?」沈凛答应了容城倩不能将药丸的事情说出,所以只能装傻的摇头。但这点搪塞人的伎俩还是无法轻易将宛郁蓝城煳弄过去,他白眼一翻,直接开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可能片刻之间就痊癒了?」 「师叔不信的话,寒濯也没办法。」沈凛直接耍起了无赖,反正只要他不承认,宛郁蓝城也不能把他怎么办,毕竟自己不会医术,这种起死回生的事情他是万万办不到的。 二人的争吵声似乎惊扰到了一旁休眠的柳叙白,柳叙白髮出了一声轻咳,二人立刻停止了对话安静下来,沈凛从宛郁蓝城身边挤了进来,他轻轻用手抚着柳叙白的脸,轻声询问道:「琅环君?」 柳叙白突然发出勐烈的阵咳,沈凛立即将他扶起,小心的帮他拍着背顺气,宛郁蓝城实在抢不过沈凛,只能将手搭在柳叙白的脉门上,原本虚浮的脉象已变得苍劲有力,沈凛是给柳叙白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能让他恢復如初。 柳叙白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眼瞳原本的深蓝色此刻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些发白,眼珠无神的左右游移,似乎是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是无论他怎么反覆眨眼都无法洗刷眼前的黑暗,沈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柳叙白没有反应,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正如广晴然判断的那样,柳叙白的眼睛还是看不到了,容城倩给的那颗丹药的药力只能救命,但无法将所有的损伤一次性修復。 清醒过来的柳叙白用手抚着自己的咽喉处,他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似乎无法用力,每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都没法带动声带的震颤,他也意识到自己不但失明,而且还失语了。 第108页 「师兄,没事的,我会帮你治好的。」宛郁蓝城知道柳叙白情绪一定受到了影响,他虽没有多少把握,但是此刻他也只能说些好听的安慰柳叙白。 柳叙白循着声沖宛郁蓝城微微一笑,示意他自己没事,但是这一笑却弄得宛郁蓝城和沈凛都心疼不已,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琅环君……」沈凛轻声的唤着柳叙白的名字,但柳叙白听到他的声音后却将脸转到另一边,似乎不太愿意听到他说话,宛郁蓝城见此立马将沈凛一把推开,自己则替换了他的位置,「你没看到师兄不想见你吗?他才刚刚好一点,你还不赶快离开这里。」 沈凛原本还想辩驳两句,但是他看到柳叙白别过脸去的样子,深知自己若是还待在这里,恐怕会惹的他心烦,于是起身去了屋外。他抬头望着天上的血月,心中竟有些凄楚,如今柳叙白确实如容城倩所说醒了过来,但是沈凛能清晰的感觉到,柳叙白已不像之前对自己亲近,这种距离感让他怅然若失。 将离明明说过,柳叙白失去意识前还拼命要护住自己给他画的摺扇,但为什么他现在竟半点不想与自己相处,是在记恨自己将他丢在弱水牢遭难吗?想到这里沈凛也开始有些释然,好好的一个人无端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任谁也会心中有气。 「柳仙师醒了?」广晴然收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作为医者,他也好奇重伤的柳叙白是怎么突然就好了起来,沈凛沖他点头,广晴然正准备进去看看柳叙白,但是他发觉沈凛一直站在门外不进去,便出言安抚:「君上宽心些,柳仙师现在大病初癒肯定有些情绪起伏,等他再休息些日子,自然就会与君上和好如初。」 「只怕难了。」沈凛低语道,他非常清楚柳叙白的态度转变,这种疏离感是他从未见过的,明明是柳叙白负了自己,为什么现在反倒是他有了情绪?沈凛越想心中就越是憋火。 广晴然见劝说无用,便径直进了屋子,容城倩则是坐在石阶边轻盪着双腿,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她见沈凛烦闷,便又开口道:「君上,你见过姐姐了是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沈凛一扫之前的苦闷,他走到容城倩身边坐下,容城倩把糖葫芦往沈凛手里一送,说道:「君上尝尝,很好吃的,吃完坏心情都会消失哦。」 在紫霞山集市的时候,羽浮也这样对他说过,他颅内逐渐浮现起当初在九阙城的日子,那个时候他虽然不及现在功力深厚,但却生活的无忧无虑,每日只需要修习和缠着柳叙白陪他,沈凛有时候在想,如果他没有记起之前不愉快的回忆,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和柳叙白快乐的生活下去。 「像以前那样,坐下来谈谈吧。」容城倩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她眼眸中出现了原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他经歷了太多,他很需要你。」容城倩话语轻柔,似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沈凛回头看了一眼围聚在柳叙白身边的众人,他低眸沉吟道:「他不需要我。」柳叙白身边永远都有人在围绕,他从不缺关注也不缺关心,他像是一直活在云端的宠儿,在神域是这样,在此间也是这样,一想到这个,沈凛眉头紧锁,自己在他身边,似乎分外多余。 「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你明明知道,他除了你谁都不要的。」容城倩靠近了沈凛,她用指间轻轻点在沈凛的心口,然后抬头看着他「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难道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我……」沈凛一时语塞,她的话让他心中仇恨的枷锁开始有所动摇,正当他准备再问,容城倩眼眸中那抹成熟开始消失马上又恢復成之前的天真无邪,她眨巴着眼睛歪头看着沈凛,「姐姐和君上说完了吗?」 「嗯……」沈凛伸手摸了摸容城倩的头,刚才应该是那个女人借用了容城倩的身体与自己对话,她十分了解自己和柳叙白的关系,也更懂自己心里那到无法逾越的心结,原本冲动的情绪被她的三言两语压了下来,他长嘆一声,也许真应该如她所说,等柳叙白好一点,坐下来谈谈吧。 第六十一章 重归于好 沈凛知道宛郁蓝城是不会再让自己和柳叙白独处,索性就重新寻了个房间去休息,毕竟现在宛郁蓝城和广晴然都在,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待周围环境都宁静下来,沈凛也终于有了时间思考以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恨柳叙白,那个女人的话似乎具有稳定心神的作用,他在与她交流后,心中原本的积恨竟也开始有些松解,他不由得开始琢磨柳叙白在弱水牢与他说的话。 「我没有失约。」 柳叙白的辩白在他的耳边一直回想,他眼中的坚定,令现在的沈凛有些动容,当初自己实在太过愤怒,以至于忽略了柳叙白的神态,此刻再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觉得柳叙白兴许说的并不是假话。 无极境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没有来呢?沈凛想不到,这点他只能寄希望于白玉京,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柳叙白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向乐生考虑的如何,如果他愿意告诉自己与神域联繫的方法,眼下这个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寒濯,睡了吗?」门外传来将离的声音,沈凛从床上翻身而起,对着门外说道:「还没,你进来吧。」将离忙碌一天,好不容易将积压的摺子全部批好,他惦念柳叙白的情况,所以还是打算去梧桐馆看看,在来的路上便碰到了向乐生,向乐生居然一反常态,谦卑有礼的将一叠厚厚的书信交给将离后,便说自己会去金规司领罚,因不知道沈凛是否休息,他没有特令不敢妄加打扰,只能托将离将这信函送进来。 第109页 沈凛接过信函翻阅起来,里面大多是他已经知晓的内容,包括如何部署魔宗兵力还有搅弄神州仙门的事情,沈凛仔细的读着,直到他眼中扫到了神域两个字,向乐生与神域的联繫并不是像九阙城那样飞鸢传书,而是以可以在诸界畅行无阻的风场来传递,通过改变风的走向,以风律化音便可将消息传出。 竟然是用风,这一点沈凛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但是向乐生也提到,风的行径轨道是需要神域的接收人来确认的,也就是需要在指定的地点接受信息,向乐生与神域接收人是事先约定好了地方,所以可以让消息准确无误的送达,但是自己又当如何确认白玉京或者夜观澜的位置呢? 向乐生已将可以交代的都吐干净了,但是自己的问题却再一次的陷入了僵局,看来这个事情当真是急不得,只能慢慢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做了。 「我听容城倩说,琅环醒过来了?」将离询问着沈凛,他有点难以置信,昨天看着还气若游丝随时会归去的人,今天竟然清醒了过来,该不会是迴光返照吧? 「是,他醒了,但是他不想见我。」沈凛冲着将离苦笑,「何况我那师叔也在,他现在根本不会让我靠近琅环君半步。」他将刚才柳叙白的冷漠和宛郁蓝城的厌恶说给将离听,将离只得陪着他苦笑,「没事没事,找个机会我让广晴然把宛郁蓝城支开,你好好和琅环说说话。」 将离的语气像是在劝一个在婆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沈凛立刻用更加无奈的眼神看向他,嘴里还不住的说道:「将离,这是重点吗?你存心的是不是?」 「那不然呢,不让宛郁蓝城离开,你怎么和琅环独处?我可是好心啊,你别不知好歹。」将离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沈凛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所以便用玩笑的口吻和他说话。沈凛明白将离的好意,所以也没真的生气,而是做出了一个要揍他的手势,将离赶忙双手抱拳呈求饶状。 「君上君上!」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容城倩又来传话了,沈凛和将离停止了打闹,只见容城倩脸上露出少有的焦虑之色,沈凛心觉是柳叙白那边出了问题,马上走过来询问,容城倩顺了几口气后,立即说道:「那个仙师哥哥一直不配合,晴然哥哥实在没辙,只能让我来请君上想想办法。」 不配合?不配合治疗吗?沈凛赶快披了件衣服出门,待他行至房间门外的时候,听到宛郁蓝城正在劝说,「师兄,你的眼睛现在不能见光,必须要用这月影纱遮蔽起来才行。」另一边广晴然也颇为焦灼的在附和宛郁蓝城的话,「是啊,柳仙师,你就听宛郁大哥的吧,如果不这样,你的眼睛会一直持续受到伤害,想要復明就遥遥无期了。」 但见柳叙白固执的摇头,说什么也不让宛郁蓝城手中的月影纱靠近分毫,二人正是犯愁之时,沈凛走了进来,宛郁蓝城一看他,顿时心火翻涌,柳叙白不配合就已经让他很是烦闷了,如今沈凛这傢伙还专程来给自己添堵,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广晴然却扯住他的衣袖沖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将宛郁蓝城拉到门外,不然一会沈凛一开口,他又要暴走骂人了。 「为什么不愿意戴这月影纱?」沈凛坐在床边,缓声询问着柳叙白,「你不信我可以,师叔跟随你这么多年,你总该信他说的话吧?」柳叙白一听是沈凛的声音,蒙着白雾的蓝眸突然眨动了两下,然后将头缓缓落低,他无法判定沈凛的视线位置,只能选择用低头来迴避,身体也刻意向着里面位移了一些。 「你现在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沈凛看到柳叙白的反应,不由的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柳叙白没有转变动作,依旧将视线移向下方,「既然你不想见我,当初为什么要来荧惑魔宫犯险?」沈凛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并不是质问柳叙白,而是想要一个答案,尽管他知道柳叙白根本不能回答,「弱水牢之事不是我的授意,我没有想伤你,我已惩戒了对你动刑的人。当时我只是有些气不过,气不过你为什么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选择离我而去。」 「我是恨你在无极境抛下我,我也恨你没能来赴约,我更恨你总想着用补偿来弥补当时的过错。」沈凛自顾自的说着,他知道柳叙白在听便继续道:「但是,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些都是误会。」 柳叙白有些动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惊讶,似是没有想到沈凛会与他说这些,沈凛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我想听你说,你没有不要我,你也没有失约只是来晚了,你对我现在所有的好不只是偿还,是因为你心里真的有我。」 「你在浮陵宫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如果你真的犯了滔天大错,我会如何,那时我便对你说了,人都有一次需要被宽恕的机会。」当沈凛再次望向柳叙白时,发现他眼中噙着泪,正紧紧的咬着下唇,似是这些话他都听了进去,「琅环君,我们可不可以好好坐下来,将话说开?」沈凛的话中带着乞求,柳叙白终于将头抬起,缓缓将脸面向了沈凛声音的来源,无神的眼睛中泪水滑落,柳叙白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琅环君,你答应了?」沈凛没想到柳叙白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惊喜之余,他牵起柳叙白的手放在脸颊旁,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幸福。柳叙白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善解人意,他心软的捨不得任何人为他难过,尤其是沈凛。柳叙白心中虽然有些痛楚,但是在他听到沈凛真情实意的话语后,他还是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 第110页 柳叙白再次点头,好让沈凛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沈凛目的达成自是喜上眉梢,但他没忘记自己的来意,是要说服柳叙白配合,可是他也不想勉强柳叙白,于是轻声说道:「琅环君若是不愿意佩戴这月影纱,那就将眼睛闭起来,可好?」 柳叙白闻言,轻轻将双眼合上,显然相比戴月影纱,他更愿意这样。 「这一次,换寒濯作你的眼,引你前行。」沈凛将那句在浮陵宫柳叙白对他说的话,换了角色说于他听,柳叙白先是闻言一震,后而表情舒缓,脸上笑意渐露,沈凛还是那个沈凛,他没忘记之前自己与他的每一次对话,包括这句,他也清楚的记在心中。 「广晴然。」沈凛对着门外唤道,广晴然听到沈凛的声音立刻松开了牵制宛郁蓝城的手,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说话,自己可是没少费口舌拌住宛郁蓝城,如今听到沈凛叫自己,他只得将宛郁蓝城放开,匆匆进了门。 「琅环君若不愿意戴着月影纱不必勉强他,让他将眼睛闭起来便好,我这样处置不知是否妥当?」沈凛不敢确定自己现在决断的正确性,所以向广晴然请教。 「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若柳仙师愿意,这样倒也无妨。」广晴然肯定了沈凛的想法,看沈凛牵着柳叙白的手,便知他们二人方才一定将话说明了不少,关系便也得到了缓和。正当广晴然替他们感到欣喜之时,宛郁蓝城摆着一脸臭脸走了进来,看到沈凛的动作,他现在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刀。若不是在九阙城的时候,自己看出来他们两个情意相投,现在准得指着鼻子骂沈凛是个畜生,竟然对自己的师尊下手。 「你到底是给我师兄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差点将他折腾死他都能原谅你?该不是他也让人夺舍了吧?」宛郁蓝城当着沈凛面阴阳怪气了起来,不过沈凛现在心情大好,便任由着宛郁蓝城发泄,「师叔消消气,都是师侄不好,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寒濯计较。」 这傢伙,居然在柳叙白面前装的这么乖巧?昨天自己说要带柳叙白回九阙城,他可是差点要和自己动真格拼命,现在竟然换了副楚楚可怜的面孔,倒像是自己再故意难为他,宛郁蓝城气的胸肺唿吸不畅,要不是看他说服柳叙白的份上,现在保准一针扎穿沈凛的生关死穴。 「好了好了,宛郁大哥你看君上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就莫要再气了。」见宛郁蓝城还死死盯着沈凛不放,广晴然索性就拖着他向门外移去,「我与宛郁大哥还没好好叙旧,君上,先告辞了。」他不顾宛郁蓝城的反抗,硬是将他扯着往房间走去。 「谁要和你叙旧啊……」宛郁蓝城的喊声悠悠从远处飘来,随之越来越小,想来已是走远。 第六十二章 暗潮涌动 自打沈凛和柳叙白的关系缓解后,照顾柳叙白的任务就全权落在了沈凛的头上,除了每日需要去处理一些魔宗内部的事宜,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梧桐馆陪着柳叙白,当然,也少不了和宛郁蓝城拌上几句嘴。 柳叙白的身体有所好转,这些日子在沈凛悉心的照料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但是眼睛和声音还是没有恢復,这一点柳叙白倒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一向喜静,根骨尽碎后自己已无法再动武,不看不说倒也躲了个清净。 今天是沈凛的魔尊继位大典,因为之前柳叙白的原因,仪式一再推迟,商瓷已经派人来请示了很多次,这次实在无法再推辞了,所以沈凛便和柳叙白打了招唿,今日会晚些回来。 一个人的时候也蛮好,柳叙白这样想着,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中宁静,不知道是因为沈凛之前对他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自己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无从烦恼,总之现在的柳叙白心情很好。 可惜魔宗看不到阳光,柳叙白闭着眼睛坐在门外的迴廊上,微凉的清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身躯,他用手抚着之前七弦续命针施针的地方,骨生花,他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这件事情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晓,若不是迫于现在自己无法开口,恐怕沈凛早就追着自己要问个明白。 要告诉他吗?柳叙白有些犹豫,他虽然答应沈凛将话说开,但是这件事情,他不知要如何开口,毕竟骨生花的真相远比现在他知晓的要残忍,如果让沈凛知道骨生花真正的来由,恐怕自己做的一切会白费。 这不光是赎罪,更是为了沈凛。 柳叙白原本没有想让任何人知道骨生花的存在,但无奈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骨生花的诅咒冲破了封印,他心中也好奇,七弦续命针首针失效,到底是谁帮他重新压制了骨生花? 微风中突然夹杂着一缕脂粉的香气由远及近,柳叙白记得这味道,是商瓷身上特有的,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依旧平静的坐着。 「柳仙师好兴致,这么大喜的日子,竟一个人在梧桐馆赏风。」这是继弱水牢后柳叙白与商瓷首次会面,弱水牢事件后,商瓷等人就被严令禁止进入梧桐馆,今日应该是趁着众人忙乱,商瓷才有机会熘了进来,商瓷知道柳叙白口不能言,所以也没指望柳叙白可以回答。 「柳叙白,我当真是小瞧了你。」商瓷自顾自的在庭院间踱步,言语间尽显酸涩之意,「君上为了你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更是对你寸步不离。你到底是怎么让他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原来是专程找自己算帐来了吗?柳叙白嘴角上扬,商瓷此番言论不像是为了公事,更像是为了发泄私恨,看来这日子他没少被沈凛排挤冷落,不然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来梧桐馆专门数落自己,柳叙白心思敏感,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商瓷对沈凛的感情不一般,早已不止是表面上的君臣关系那么简单,如今自己和沈凛的关系等同于已经昭告天下,所以商瓷定是心中愤愤不平,才专门来兴师问罪。 第111页 柳叙白知道商瓷是因为动不了自己,所以才言语挑衅,反正挨几句骂而已,他也不会少块肉,所以就依旧维持着自己招牌一样的笑容,商瓷见柳叙白无动于衷,心中很是恨的要死,柳叙白的从容恰好说明了他十分不担心自己的存在,这种被藐视的感觉令商瓷手中的问情扇不由得攥紧。 「你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商瓷他走到柳叙白身边,用问情扇将他的头轻轻挑起,另一只手狠狠按在柳叙白左肩的伤处。「我知道现在想要在魔宗杀了你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也不会犯傻,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借他人之手除了你。」 虽说柳叙白皮肉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是骨骼的伤势却依旧没有好彻底,商瓷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柳叙白的痛感也继而加深,他睁开双眼,那抹雾蓝色中依旧没有任何灵韵,他想阻止商瓷,左手因为肩部的疼痛没有办法抬起,柳叙白只得用右手去拉扯商瓷,但商瓷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他幽怨的看着柳叙白说道:「你怎么不死在弱水牢里?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出来?」 肩膀的骨头被商瓷捏的咔咔作响,柳叙白只能咬牙挺着,商瓷就是算准他无法出声,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柳叙白,我来就是专程告诉你,如果你识相,等你好了就滚回你的九阙城,再也不要回来,否则……」商瓷恶语相向,他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柳叙白的皮肉,「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又是威胁?这一句激起了柳叙白的怒气,他虽然现在不能用扶光剑,但是不代表他不能使用天尊本源之力,原本想着商瓷发泄一通也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商瓷竟然做了这么蠢的决定,虽说每用一次本源力量他的身体就会受一些损伤,但现在如果不出手教训一下商瓷,只怕以后他会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麻烦。柳叙白一把扣住了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心白金色的灵光闪动,商瓷感到自己的手腕一阵灼热,仿佛要被融化一般,他想将手抽回,但柳叙白却死死的拉着他不放,直到自己手腕的皮肤被灼烧的焦黑,柳叙白才将手松开。 「你不是……」商瓷有些惊愕柳叙白的举动,他不是伤了道骨灵力滞泄了吗?怎么还能使出这般强劲的灵力,他凝眉看着柳叙白,柳叙白脸上依旧那一副亘古不变的笑容,他冲着商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很好,既然你不听劝,那就等死吧。」商瓷抚着自己受伤的手腕愤愤道,他临走前甩下一句「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柳叙白。」 待商瓷走后,柳叙白将强撑着的身子松懈下来,他的鼻腔内血腥味翻涌,他用手背一擦,湿粘的血液再一次的告知他,现在的身体早不允许他这么随意使用本源力量。柳叙白心中发笑,他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被人针对,而这一次的原因竟然还是沈凛。 商瓷从第一次见到柳叙白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将他与沈凛划清界限,那个时候柳叙白就已经隐隐感觉道了商瓷的心思,经过今天这么一遭,他可以确定,商瓷一定是对沈凛有了想法,自己与沈凛的关系越好,他就越是着急,所以干脆直接登门威胁自己,这么无端多出一个情敌的话本烂俗剧情,居然有一天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柳叙白哑然失笑。 柳叙白清楚,像商瓷这种外表光鲜内里阴险的人,一定会变着法子来给自己下绊。看来这梧桐馆也不算安全,一味的等着商瓷出招难免陷入被动,既然对方想杀自己,那只能在他动手之前,先除了他。但商瓷刚刚的无意间说出的话还是令柳叙白有些担心,借刀杀人,要借谁的刀? 如今魔宗已经尽数在沈凛的掌控之中,向乐生之流也已经归顺,难道魔宗中还有外来力量的渗透?只可惜他现在无法自己亲身前去调查,柳叙白重新将双眼合上,睁开的时间太久眼睛有些刺痛,还是等沈凛回来想办法提醒一下好了,柳叙白心想。 「师兄,你怎么流鼻血了?」宛郁蓝城被广晴然拉着畅谈了一下午的医理,现在才抽出空看看柳叙白,一来便看到柳叙白脸上的血迹,他忙走了过来递给柳叙白一块绢帕让他将血擦尽,顺手搭了个脉,脉象平稳无异常,宛郁蓝城心中不解,身体无异怎么会好端端的流鼻血,难道是自己的药太过温补导致柳叙白气血过热吗? 但很快宛郁蓝城便看出了柳叙白的不对劲,他去搀扶柳叙白起身的时候,无意触碰到了他的左臂,虽说动作很轻微,但是宛郁蓝城凭着医者的敏锐,还是觉察出了柳叙白在剎那间发出的颤抖,似乎是剧痛所致,可是昨日他观察柳叙白的情况时并没有这样的反应,他是又受伤了吗? 不对,宛郁蓝城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香气,有人来过,他没有见过商瓷所以并不知道这香气来源于谁,但是他可以确定,刚才自己不在的时候,柳叙白一定见过其他人。但是看柳叙白的样子,他好像并不太想说起这个事情,尽管宛郁蓝城很不想和沈凛搭话,但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拜託沈凛加强戒备,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凛回来的时候,柳叙白已经睡下,房内摇曳的烛火旁,宛郁蓝城正坐屋内用银针拨弄着烛心,「师叔今天兴致很好啊,居然没开口骂人。」沈凛见宛郁蓝城安安静静,一时间起了玩笑之意。 第112页 「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宛郁蓝城淡淡说道,自打他来魔宗之后,就没有正常的和沈凛讲过话,平日不是责骂就是阴阳怪气,如今突然正经了起来,沈凛便也收了顽劣之意,随着他出了门。 「怎么了师叔?」沈凛认真的问道,他怕惊扰到房内的柳叙白休息,所以刻意将声音放低了些,宛郁蓝城又往院子内走了几步,然后用严正的语气讲道:「今日,有人趁我和晴然不在,见了师兄。」 一提到柳叙白,沈凛的神色便紧张了起来,难怪宛郁蓝城这么严肃,原来是梧桐馆来了不速之客。宛郁蓝城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只是有人来,这倒也无妨,但是那个人应该是出手伤了师兄,可师兄并没有要和我们说的意思,应该是不想你为他担忧吧,这个情况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他的左肩似乎受到了重创。」 「你若得空,再加派些人手吧,我不希望师兄再有什么闪失。」宛郁蓝城一本正经的和沈凛交谈着,但是此刻沈凛却脸色阴沉,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不顾自己的禁令踏足梧桐馆,还伤了柳叙白? 「沈师侄,我心中虽还责怪于你,但眼下我必须放下之前的成见和你好好谈一谈,如若你无法保证师兄在魔宗的安全,倒不如让我带他回九阙城,起码神州地界,我们可以保他无虞,这不是与你赌气,而是认真的思量。」宛郁蓝城极少用这么正式的语气说话,沈凛听闻也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次宛郁蓝城的话不是在危言耸听,柳叙白的身份留在魔宗确实总会招来一些祸事,如果他功力尚在自己倒也不担心,如今柳叙白身体孱弱,经不起一点波折,如果再让他捲入一些事端中,恐怕性命难保,但是自己又捨不得与柳叙白分隔两界,况且骨生花的事情他还没有问明白,一时间,沈凛陷入了抉择两难的境地。 第六十三章 柳暗花明 宛郁蓝城交代完事情就离开了,只留下沈凛在一旁伤神,他好不容易放下心中的成见,与柳叙白缓和了些关系,如今难道又要分开吗? 沈凛轻轻将柳叙白肩头的衣服撩开一些,深紫色的愈伤清晰可见,宛郁蓝城说的没错,今日见柳叙白的人一定是下了重手,他的旧伤又加重了许多,自己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柳叙白似乎是感知到了沈凛的到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沈凛一见他醒来,马上询问道:「琅环君,你今天见了谁?是谁对你下了手?」柳叙白睡的有些迷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沈凛的问题,他缓缓支撑起自己的上身,但是肩膀的疼痛让他身体一闪,沈凛马上将他抱住,「你别动,我来。」他从旁边拿起一个软垫垫在柳叙白的身后,方便他枕靠。 要怎么和沈凛说明今天的情况呢?柳叙白有点犯难,他目前没有一个特别好的表达方式,只能在沈凛的手掌间轻轻描画着字迹。 「小——心——商——瓷。」虽然柳叙白写的缓慢,但是沈凛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瞬间怒火翻腾,商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居然还敢跑来梧桐馆,上次的教训看来还不够让他长记性,沈凛心中正想着要怎么处理他,柳叙白却又开始在他掌心写字。 「静观其变?」沈凛将他所写的东西念了出来,柳叙白是要他暂时不要去找商瓷的麻烦吗?柳叙白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肩上的伤,轻轻摇头,意为让沈凛不用过多在意自己的伤势。沈凛却有点按捺不住,声音中略带怒意的说道:「上次莫不是看在他为魔宗付出诸多的份上,饶他一命,我早就将他和迟人枭一起扔去受刑了。如今竟还不知悔改,是真觉得我不敢动他吗?」 听完沈凛的抱怨,柳叙白突然乐了起来,他笑着在沈凛手上继续写了「卿心有意,君未知」几个字,沈凛看到这行字后,瞬间消了火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柳叙白的意思是,商瓷对自己有想法?沈凛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是楚雁离的时候虽然就与商瓷有过接触,但也仅是公务上的正常交谈,私下里也只是喝过几次酒,商瓷怎么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情。 所以商瓷来见柳叙白是因为嫉妒?沈凛不敢往下想,他可从来没有被男人这样纠缠过,不过这样一来商瓷之前的行为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之所以授意迟人枭折磨柳叙白,估计也是怕柳叙白活着会影响他与自己的关系,这下沈凛反而有些觉得难办了,总不能给商瓷扣上一个善妒的罪名然后拖出去杀了吧?柳叙白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劝沈凛静观其变。 「他还说了什么?」沈凛又问道,柳叙白再次在他掌心缓慢地写了起来,这一次,沈凛看到的是「借刀杀人」四个字,柳叙白怕沈凛不明白,在写完之后专门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商瓷是来对柳叙白宣战的吗?沈凛心里紧张了起来,借刀杀人这词他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魔宗内还潜伏着其他的势力,这个时候让柳叙白留在魔宗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宛郁蓝城的建议再次在他颅内迴响,是不是真的让柳叙白回九阙城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转过头询问柳叙白:「琅环君,你想不想回九阙城?」 是怕自己在这里不安全吗?柳叙白心想,他能感觉到沈凛在说这句话时的不舍,想来他应该是为了这个决定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柳叙白将手放在心口,然后摇了摇头,又将手搭在沈凛的手上,示意他并不想离开。 第113页 「留在我身边,你会很危险。」沈凛牵起他的手,「固然捨不得,但我必须为你考虑,我不想看你再受伤了。」沈凛没有忘记那个女人的叮嘱,他不能再让柳叙白陷在任何对他不利的环境中。 柳叙白的性子一向是固执的,他确定的事情任谁也无法改变,包括沈凛,他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沈凛,意为自己有他在身边,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沈凛嘆了口气,既然柳叙白不愿意走,那就只能如宛郁蓝城所说加派人手,梧桐馆毕竟是别院,虽说有魔甲军在守卫,但力度远不如荧惑魔宫,为了赶继位大典,烛龙殿已经修葺完毕,明日他还是将柳叙白带去那里安顿,一是安全方面得到了保证,二是离自己也更近了些,如果有突发状况他也可以随时处理。 「琅环君先休息吧,明天我接你去荧惑魔宫。」说完将柳叙白扶着躺下,沈凛坐在床榻边上靠着墙壁,一如之前柳叙白在清规峰守着他那样,今日事发之后他已不敢放柳叙白一个人在房间,所以他打算就这样将就一夜。 柳叙白见沈凛还没离去,就知道他肯定是打算留下来守夜了,他心中发笑,每次守夜沈凛哪一次不是睡的昏天黑地,反正合床睡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他在外忙碌肯定疲惫不堪,让他这样坐着肯定也休息不好,再说了,这房间原本就是沈凛的,堂堂一个魔尊在自己房间只能坐着休憩,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死,柳叙白将身子往里移了一些然后扯了扯沈凛的衣袖。 沈凛回头看着柳叙白,原本合上的蓝眸正盯着自己,他俯身对柳叙白说道:「你这是……」柳叙白拉着他衣袖的手又用了一些力道,示意他上床,沈凛倒也没有抗拒,顺势翻身躺在柳叙白的身边。 「我陪着你,睡吧。」沈凛轻轻将被子替柳叙白盖好,他心中还是欣喜柳叙白的转变,能让他一起睡便是说明柳叙白心中已不再记恨他。柳叙白随即向他怀中靠了靠,沈凛也很自然的将他搂住。一瞬间让沈凛感觉仿佛是置身在逐灯庙会的那间酒楼中,这似曾相识的温暖令他一直绷紧的情绪松了下来。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沈凛心想,每一次他与柳叙白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时,就会担心这样的幸福会突然逝去,虽然他知道现在二人之间已经没有其他的芥蒂,但是他总还是觉得柳叙白会从他身边随时消失,想到这里,他抱着柳叙白的手又紧了一些,沈凛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尤其是在那个女人的告诫后,他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为什么总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分担一些呢?沈凛心想,就像今日,柳叙白明明受了伤,却还在安慰自己别在意,如果不是宛郁蓝城发现,他都完全没有要说起的意思,柳叙白似乎从来不替自己考虑,他的心思永远都在别人的身上,他不愿意委屈别人,所以总是在不断地将所有痛苦自己消化。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做出出卖自己换得自保的事情吗?沈凛反覆回想在无极境的经过,虽然还没有和柳叙白聊过,但是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向他倾斜,也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他看着怀中睡去的柳叙白,又开始想他刚才和自己讲的商瓷的事情,这个棘手的问题确实让沈凛有些头疼,商瓷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有了兴趣,而且看他对柳叙白下手的力道,就能感觉到商瓷一定是恨极了他,自己什么时候给了商瓷这种错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可以与柳叙白平起平坐?商瓷平时一直都对自己恭恭敬敬,自己交代下去的任务他也处理的恰到好处,难道只因为这些,他就动了别的心思? 沈凛原本就不是对男人感兴趣,他只是单纯喜欢柳叙白而已,对于商瓷这种送上门的他自然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看来未来的时间除了要调查商瓷背后的势力,还得专门去警告他一番,与其躲着避着,倒不如直接拒绝简单了事,想着想着,沈凛的眼皮便有些沉,今日实在是有些困惫,继位大典已经将他的心力耗尽,如今他只想拥着柳叙白好好歇一歇,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睡醒再说吧。 直到第二天清早,将离来接沈凛去荧惑魔宫,他先是去了平时沈凛休息的房间,见空无一人便知道他一定是在柳叙白那里,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将离也终于是学乖了,他先是敲了敲,待房内传出沈凛应允的声音后才缓缓推开门。 一进来便看到沈凛正在为柳叙白整理身上的着装,将离见他们二人关系恢復如初,便终于敢开起玩笑:「呦,我说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又是跑到琅环这边来了。」柳叙白听闻将离的声音噗嗤一笑,这小子,真是一得了闲就得拿他们开涮。 「怎么,不应该吗?」沈凛看到柳叙白的反应,便知道若是他能说话,铁定得和将离斗上几句,所以自己干脆做了柳叙白的嘴替。 「应该应该,你俩干脆就住一块得了,省的我还得东奔西走两头跑。」将离翻了个白眼,反正每次自己都出现的不合时宜,索性也就放开了,只要不是正面撞上他们鬼混,自己也无需多想。 「正有此意,今天你就安排广晴然还有我师叔到荧惑魔宫,从现在开始,琅环君就住在烛龙殿。」沈凛冲着将离一笑,将离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道:「行行行,我一会就去,你们俩真是我的活祖宗,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替你们鞍前马后的,还得看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腻歪。」 第114页 「以后你看到的只多不少,习惯习惯吧。」沈凛说完便看到柳叙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想来是这句说的正中他心意。 第六十四章 当断则断 沈凛亲自护送柳叙白去了荧惑魔宫,原本在烛龙殿门口迎接的商瓷看到这一幕自然是脸色难看,但是沈凛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直尴尬的陪笑。 沈凛似乎是特意想气一气商瓷,便总对柳叙白嘘寒问暖,时不时还做些亲昵的动作,他余光撇到商瓷脸上青白不止,心中便顺意了很多,他让将离把柳叙白送去休息,自己则在大殿处理起事宜。 商瓷没想到自己昨天的举动,居然让沈凛和柳叙白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沈凛感觉到商瓷的心态转变,于是将他唤了过来,商瓷听到沈凛在叫他,立刻迎了上来。 「商瓷圣君似乎非常关注我师尊的动向。」沈凛看着商瓷那副谄媚的嘴脸便有些讨厌,直截了当的说道,「怎么,是想取而代之吗?」 「君上……」商瓷没想到沈凛会这么直接,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来昨天柳叙白应该是把自己的事情和沈凛说了,他原以为柳叙白会吃这个哑巴亏,没想到这次居然对沈凛和盘托出,可见现在沈凛一定是来找自己问责的。 「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一收,在我没有想要动手废掉你之前,你最好不要再对他有什么动作,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沈凛低头看着案上的批折,硃笔轻轻圈点着,「看来迟人枭的下场并没能让圣君有所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商瓷没有说话,既然事情已经被说破,他倒也不用掖着藏着,他定了定心神对沈凛说道:「君上既知我心意,为何不愿接受?这些年我一直苦等,如今君上归来,待我冷漠异常,却对他关怀备至,我又怎能甘心?」 「因为你不是柳叙白。」沈凛头也没抬的回答了他「你甘不甘心与我何干?我是何时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你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君上从前只唤我在身边,诸事都会与我商量协定。」商瓷说道这里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心中的不忿也发泄开来,「自打君上去了神域后,遇到他,君上便将魂都丢在了那里,连魔宗都不常回来,即便他伤你辱你,君上都毫不在意,他柳叙白究竟是哪一点值得君上这般付出?」 「就因为这个?」沈凛硃笔暂搁,抬头看向醋意大发的商瓷「就因为我从前与你共事,你便觉得我也应该对你有所牵绊?那我与将离平日更是亲近,难道我也应该对他有倾慕之情?」 「将离代尊使与君上是同袍挚友,自不会有其他的情感,在没遇到柳叙白之前,君上待我温柔和煦,即便犯错也从未责骂,一路提携我走到今天,陪着君上的一直只有我一人,如今柳叙白出现,君上便将心思全投在了他的身上,我原以为君上是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才无动于衷,但直到他出现,我才知道,君上根本不介意这些,明明是我遇到君上在先,为什么君上选的是他不是我?」商瓷说着说着竟然泪如泉涌,丝毫没有之前的风轻云淡之态。 沈凛无奈,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没像旁人那般严苛待下,就让商瓷无端生出这么多心思,以前在魔宗的时候只是觉得商瓷办事能力不错,但因身份低微处处受人排挤,便顺手提拔了一下,让他在身边辅佐,平日也就例行公事的问问近况,偶尔与好友小聚会叫他一起前去,这些竟都被商瓷错当做了爱慕之意。 沈凛显然有些头疼,商瓷这一番话弄的好像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郎一般,他扶着额头回应道:「圣君莫要会错意,我对你没有多余的心思,从前没有现在亦没有,所以自然也不会选你留在身边。我也不是专好龙阳,只是单纯对琅环君有意而已。」 商瓷听闻更是愤愤不平,他似乎完全将沈凛对他的冷漠都归总在了柳叙白身上,于是他又道:「君上可以不接受我,我也愿继续等,但我不能接受柳叙白伴于君上左右,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君上的事情,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那就不劳烦圣君操心了,我与琅环君之间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圣君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竟然连我的私事也打算插手了吗?」沈凛听出了商瓷不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所以出言警告于他。 「君上若不是在神域遭他暗害,又怎么有后来的种种?陪在君上身边的人是谁都好,就是不能是他柳叙白。」商瓷眼神幽怨,此刻他根本不在乎沈凛会发多大的脾气,他只是想将埋藏于心底的想法诉说出来。 沈凛原本就对商瓷的情感绑架十分反感,如今商瓷更像是疯魔了一般,他知道自己劝说肯定是无用,便只得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琅环君是我选定的人,你若再为难他,就别怪我不顾多年的共事之谊治罪于你,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以后无事不必来烛龙殿了,退下吧。」 沈凛拿起硃笔继续批阅剩余的摺子,商瓷见他没有再和自己多说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去,临走前,沈凛又开口叮嘱他:「圣君,我再多提点你一句,若是琅环君在魔宗受到一点伤害,无论是否是你授意,我都会将这帐记在你头上,你最好祈祷他万事无虞,不然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倒数着过吧。」 等商瓷离开后,沈凛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商瓷比他想像中的要难缠,竟然将自己的好心全当成了爱意,这让沈凛有点后怕,他被商瓷弄的都有些不太敢再对人施以善意,免得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欠下一堆薄情债,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般,不然沈凛可就不止是头疼这么简单,他现在没有心思继续处理公务,随手将笔一扔,靠在凳子上休息。 第115页 虽说已经警告了商瓷,但是估计他是不会就此停手的,以商瓷的性格定会将事情做的更隐秘,看来还是得找个由头错处将商瓷料理了才行,不止是为了柳叙白,商瓷这般偏执行事,若不除掉,恐怕对魔宗也后患无穷。 暂且先放他安生几天,这几日自己花些心思查查背后是何人在为他撑腰,沈凛心想,但他微微可以感知到,应该是向乐生改了意向后,神域那边无从下手,只得重新建立寻人建立联繫,而商瓷这个人只要用言语挑拨几句,便会为神域卖命,对于神域来说,应该是不二之选,向乐生既然交代了他们的联络方式,自己只需要关注商瓷的动向便可,到时候一网打尽,也刚好将这个罪名给商瓷坐实。 「哎呦,没想到你这么招人喜欢啊?」将离从后殿走了出来,正笑意斐然的看着沈凛,沈凛知道他没安好心,随手抄起本摺子就沖他丢了过去,「你滚。」 将离一手将摺子稳稳接住,然后将他重新丢回沈凛的桌子上,他在堂后听着商瓷陈情,内心里早就憋笑憋到内伤,现在终于可以走出来正面嘲笑沈凛,「怎么,我可有说错什么?商瓷圣君刚才哭的声泪俱下的,你怎么都不安慰安慰。」 「你又皮紧了是不是?无故惹上这么个麻烦我已经够心累的了,你还来给我添堵,你若是觉得商瓷可怜,现在追出去哄上几句兴许他就回心转意对你动情了。」沈凛捂着脸回讽道,将离忙摆手,他可惹不起商瓷这种人,「你快打住,这福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可吃罪不起他。」 将离一脸坏笑,随意的坐在桌边,他压低身子对一旁正苦恼的沈凛说道:「等会我得将这外面发生的事情,好好与琅环说说,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沈公子在外可是没少欠风流债。」沈凛听完双手捂脸,虽说原本商瓷这个事情就是柳叙白觉察的,但是他能想像到,如果柳叙白听了一定会笑的前仰后合。 「你敢,你要是与琅环君说了,看我不扒你层皮。」沈凛出言威胁道,尽管他知道将离一定会把这趣闻说给柳叙白听,但是自己这嘴上定不能松口,不然谁知道将离添油加醋的讲述完,这故事还能不能是原来的模样。 为了制约将离,沈凛也耍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凑到将离身边问:「哎,我问你,你该不是也有商瓷这种心思吧?要是有你早说,我烛龙殿的床够大,还能再容下一个。」将离一听立刻从桌子上弹了起来,站到一边,背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什么毛病?谁对你有那种想法啊,谁要和你睡一张床啊,你和琅环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我是没看够怎么的,还专程找个更近的位置看,你要是有胆子就把这话对商瓷说一次,打趣我算什么本事?」 「哦。」沈凛笑了起来,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明明是你先打趣我的,怎么反过来就不行了,看你还敢不敢在琅环君面前胡说。」将离算是彻底服了沈凛这张嘴,真是半点都得罪不起,连忙好言道:「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行,君上你大人大量放我一马。」 「这还差不多。」沈凛收起笑意,然后用愁闷的语气和将离说道:「不过说起来,商瓷这个情况我是万万没想到,若不是我未能及时察觉,琅环君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罪,看来身边这些人也得清算一下了,你平日若得空多留意一下,尤其注意一下商瓷最近都在和谁来往。」 「知道了知道了,这点事情还用你叮嘱,你啰嗦完了就进去陪琅环吧,反正我看你也没心思在这里干活,去吧去吧,这儿交给我。」将离从沈凛桌子上把摺子一本一本整理起来,拿到旁边的副案上。 第六十五章 兄友弟恭 沈凛在烛龙殿后殿房间外特意放了一张躺椅,他知道柳叙白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在院子里听风,所以便专程请人备下,以便柳叙白使用。柳叙白如他所想,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取了一张毯子替柳叙白盖上,烛龙殿地势较高,所以风也更加喧嚣,「今日无事,我陪琅环君一起赏风如何?」 柳叙白莞尔一笑轻轻恳首,沈凛便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柳叙白也时不时的点点头摇摇头来回应他的话语,远处的迴廊外,一个苍蓝色的身影正暗中注视着这院子的一切,那人看着柳叙白的样子陌生便对旁边甲冑在身的姬戎涅问道:「他是谁?」 「九阙城的仙师,柳叙白。」姬戎涅毕恭毕敬的回答,那人淡淡一笑,又重新审视一遍柳叙白,然后对姬戎涅说:「看样子,他是淮洲新豢养的金丝雀啊。」 「这话殿下对我说说就好,千万别让君上听到。」姬戎涅听到那人的话立刻额冒冷汗、大骇不止,这要是让沈凛听到,指不定要怎么发落他们,毕竟迟人枭的下场,他可是十分清楚的,姬戎涅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他并不想因此得罪沈凛,也不想因为别人一句话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是吗?」那人挑眉,他看姬戎涅如此紧张,想来这个名叫柳叙白的人应该在沈凛心中地位很高,他摆了摆手道:「走吧,去前殿。」二人绕开了院子继续前行,一路走到了烛龙殿前殿,将离刚刚将手中的日常事务批阅完,他站起身刚准备伸展一下,活络活络筋骨,就看到姬戎涅和那个苍蓝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将离看到那个身影马上严肃了起来,他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将离问道,他心中不免得替沈凛担忧起来,因为眼前这个人,正是沈凛的血脉至亲——楚莫辞,他与沈凛年纪相仿,但严格来说他应是沈凛的哥哥,二人因政向不同一直针锋相对,楚莫辞主战,沈凛主合,但是因为楚莫辞没有得到天魔血脉的传承,所以无法接人魔尊,在魔宗的地位一直低于沈凛,后来魔宗内乱,七圣君中有人妄图颠覆魔尊正统,楚莫辞便淡出视线,一直待在南境平乱,也不再过问魔宗的内部事宜,如今怎么突然回了荧惑魔宫? 第116页 「看起来代尊使并不是很想看到我。」楚莫辞微笑道,因为他与沈凛是血亲,所以样貌上也有十分相似,尤其是那抹琥珀色的眼眸,将离听闻马上恭敬说道:「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殿下回来将离自当亲自相迎,怎会有不愿之说。」话虽如此,但将离确实不是很想看到楚莫辞,因为楚莫辞的出现就意味着沈凛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多谢圣君一路的护送,你可以先退下了。」楚莫辞将姬戎涅打发走,然后找了个客座随意的坐下,对着将离说道:「代尊使不必管我,你且先忙你的。」 「我去请君上过来,殿下稍候。」将离必须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沈凛,楚莫辞的出现远比他处理的任何一件事都重要,只怕沈凛刚过两天的好日子又要终结了,但楚莫辞却沖他摇摇头,制止了他想要去找沈凛的想法「我见到他了,在陪着那个九阙城的仙师,先不打扰他,我就在这里等。」楚莫辞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将离也只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假装还在忙碌,他现在只盼望沈凛赶快来,毕竟楚莫辞身上的威压弄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沈凛一直陪着柳叙白直到广晴然来替他施针治疗眼睛和嗓子,四下无事,沈凛便打算回烛龙殿看看将离忙的如何,刚一踏入殿门,他便看到了在客座上喝茶阅书的楚莫辞,看到他的一瞬间,沈凛原本轻松快意的心情荡然无存,脸色剎那间沉了下来。楚莫辞见沈凛来了,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沖他一笑:「淮洲。」 「楚雁离楚淮洲已经死了,我是沈凛。」沈凛打断了楚莫辞的发言,楚莫辞马上改口:「失言失言,听代尊使说了,现在当称唿你为寒濯才是。」沈凛没工夫和他纠缠称谓,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怎么,我不能回来看看你吗?毕竟你可是我的胞弟。」楚莫辞没有在意沈凛的冷漠,反正以前在魔宗他们一直如此,争斗了这么多年,要他们和颜悦色的讲话几乎没有可能,「如今你继位魔尊,我特地回来道喜。」 「现在同我演兄弟情深的戏码是不是迟了些?」沈凛知道楚莫辞回来的目的绝不是单纯的看望自己,所以便也没有好气的回怼了回去,当初他同楚莫辞之间因为是战是合的问题没少起过冲突,二人的争端一度白热化到需要当时的魔尊出面调停,现在楚莫辞摆出一副情意深切的样子,着实有点沈凛不适。 「如今魔宗都在你手中,想要如何不都由你说了算,何必对我这么大敌意,你放心,我不是来抢魔尊之位的。」楚莫辞说的这句,沈凛是相信的,毕竟他不在的期间,如果楚莫辞动了念想,这魔尊之位也落不到他手里,这下沈凛更加弄不清楚莫辞的真正目的,「想干什么你直说,我没工夫猜。」 「想看看你当年主张的决断是否正确,你不是听信了神域天尊的话不打算再战吗?我便来做个旁观者,见证一下。」楚莫辞依旧笑语盈盈,面对沈凛的敌意没有丝毫的改变,「你不会连我都容不下了吧?」 沈凛自然没有要除掉楚莫辞的想法,毕竟二人只是政见不合,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矛盾,更何况自己与他确实有血脉之连,不到万不得已沈凛是不会痛下杀手的,「你愿意待在哪里我管不着,只要不做危及魔宗的事情,我自是不会去找你麻烦,」 听到这个楚莫辞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向后殿望了一眼然后对沈凛说道:「刚看你交了新朋友,不打算带我认识一下?」 沈凛一听便知道楚莫辞指的是柳叙白,柳叙白是九阙城的人这件事虽然人尽皆知,但是若让楚莫辞知道他就是蓝澈的话事态就会变得复杂,他对当年神域之事耿耿于怀,如果不是沈凛去了神域后改了想法,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个局面,而他会不会因此迁怒柳叙白一切尚未可知,所以沈凛是万万不会让二人相见的。 「你离他远一点。」沈凛发出警告,他知道楚莫辞如果靠近柳叙白会产生什么后果,「你在荧惑魔宫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许和他有交集,否则,我便真的容不下你。」 「我又不会吃了他,看把你紧张的,不见便不见,何必这么大火气。」楚莫辞言语轻快,仿佛他也料定沈凛不会轻易让自己见柳叙白,所以沈凛现在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行了,你我也见到了,叙旧叙够了,我先回去,就不在这里惹你心烦了。」楚莫辞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楚莫辞走到殿外寻了个无人的地方,便对着空旷的场地朗声说道:「别躲躲藏藏的,不是你特意传书叫我回来的么?」 商瓷的身影从一间屋舍后闪现了出来,他缓步走到楚莫辞面前,款款施了一礼,「殿下见过君上了?」楚莫辞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见到了,还是老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得。」 「君上脾气一向如此,殿下不必介怀,殿下方才可有见到柳叙白?」商瓷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这里,楚莫辞眼睛都没抬一下,轻描淡写道:「远远的看了一眼,他还特意告诉我不要与那位仙师有交集,还没见他这么宝贝过什么。」 话题进行到此,楚莫辞也大概猜到了商瓷的意图,他特地叫自己回来说沈凛身边暗藏危机,指的估计也就是柳叙白,但仅凭刚才的一眼,他并没有觉得柳叙白对沈凛有什么危害,相反沈凛似乎对他格外上心,说明二人感情也好的很,商瓷无端生故,恐怕是心有嫉妒之意:「他是魔尊,身边有个仙师陪着也无伤大雅,我何必为了这个得罪他。」 第117页 「殿下,若这个柳叙白就是当年蛊惑君上与神域讲合,并害君上身死的人,殿下还能容他在君上身边吗?」商瓷丢出了杀手锏,他知道楚莫辞虽然与沈凛面上不合,但是私下里还是关心沈凛的安危,抛开血缘,楚莫辞也不会让一个随时会危害魔尊扰乱魔宗的人存在。 这一句让楚莫辞提起了兴趣,他抬眸盯着商瓷:「此言当真?柳叙白就是蓝澈?」「如假包换。」商瓷笃定的说道,看楚莫辞的反应他知道这一步棋下对了,赌的就是楚莫辞对沈凛的关心程度,现在看起来楚莫辞应该会重新考虑自己刚才的看法。 「如果你所言非虚,这个柳叙白,我还当真得亲自会会。」楚莫辞的唇角上扬,新仇旧恨算在一起,总该是要讨个说法的,正好他手上刚得到一条有关柳叙白的重要消息。 第六十六章 噩梦惊觉 沈凛和将离在烛龙殿中枯坐思考,尤其是沈凛,他一下就联想到楚莫辞的到来与商瓷一定有关,如果商瓷是想借楚莫辞的手发难于柳叙白,自己还真的没法做什么。 「恐怕商瓷已经把琅环的真实身份告知给殿下了,但总是让琅环这样躲着感觉也不是太好。」将离想了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沈凛何尝不知道这样委屈了柳叙白,但是他还是怕楚莫辞打着祸水的旗号来清君侧,毕竟他这个兄长看起来温柔,实际上手段可不输自己,而心思更胜自己一筹。 「可我别无他法,我总不能一直将琅环君锁在身边吧?之前在梧桐馆我师叔和广晴然都在,不还是让商瓷钻了空子,现在虽然到了荧惑魔宫,但是楚莫辞的身份是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我也不能拦着,我现在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将后殿守住,任何人不得进出。」这是沈凛现在唯一的应对之策,除了死守,另一个方法就是给楚莫辞安排差事,让他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至于商瓷,看来得让他离无妄天越远越好,拦截他所有的飞书传信,斩断他与楚莫辞的联繫。 「近来正好北境有些暴动,不如就派商瓷去那边,至于殿下,就暂时安排他笃行协理其余六圣君,一来他在烛龙殿不可轻易离开,二则也借殿下的势头压一压他们之前的气焰。」将离已经替沈凛想好了二人的安排,沈凛点点头,除此之外,他还得知会一下宛郁蓝城和广晴然,让他们片刻不离的守在柳叙白身边,起码宛郁蓝城在,他还能放心一些。 但沈凛和将离都没有想到,楚莫辞根本没有给他们时间准备,在所有的命令下达之前,他就已经折返回烛龙殿,此刻广晴然刚刚离去,柳叙白正坐在床边,施针结束后,他正在体查这些日子的治疗,似乎效果不大,他正想着要不还是放弃算了,省的广晴然和宛郁蓝城每日忙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有些拖累沈凛,其他的倒也还好。 突然耳边的风悦动了起来,柳叙白感觉有人进了屋子,但是这个人身上是不熟悉的气味,他从没见过,又有人来找自己麻烦了吗?柳叙白不由得警觉起来,上一次商瓷来的时候他可以准确感知,所以心中并不惊慌,但是这一次,他完全不知道来者是谁。 「你就是蓝澈?」楚莫辞开口直接问出了有关他身份的问题,这一时更让柳叙白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他没有回应,因为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楚莫辞等待了一阵,见柳叙白没有开口,思量了一番突然又道:「你不能说话?」 这一次柳叙白点了点头,但见柳叙白还闭着眼睛,楚莫辞也大概猜出他亦看不到,所以便继续道:「没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蓝澈天尊,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倒是叫我有点下不去手了。」 他是谁?柳叙白心中产生了疑问,自己什么时候在魔宗又得罪了这种不知名的大人物,沈凛为了安全已经将自己移送到了荧惑魔宫,此人居然还能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如入无人之境,只能说明他的身份远在商瓷他们之上。 「既然你不能说话,那听着便好了。」楚莫辞缓缓靠近柳叙白,他俯下身子,在柳叙白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一个关于你的事情,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让沈凛知道他会怎么想。」 柳叙白将头转向了楚莫辞的方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楚莫辞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轻言慢语道:「我知道你在含光境的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此话一出,柳叙白立即睁开了闭着的眼睛,空洞的瞳孔中满是惊慌之色,他整个人突然变的僵硬,心脏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含光境,他怎么会知道含光境里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我说的不止是刑罚,还有……」还没等楚莫辞说完,柳叙白便一把将他推开,楚莫辞顺势扯住了他的手腕,将柳叙白拉至身前,「你说,沈凛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行,含光境里的事情,不能说,不能说!柳叙白髮了疯一般想要挣脱楚莫辞的钳制,但是楚莫辞似乎很享受他现在慌乱的样子,所以继续用言语相激:「我听闻你最是讨厌被人威胁,如今我便威胁于你,你又能如何?」楚莫辞任由柳叙白推搡,也没有松开他的手腕, 柳叙白心跳紊乱,他不由得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没有想到,对方捏着的居然是这条命脉,楚莫辞一把将柳叙白的头髮扯住迫使他抬起头,然后用更加轻柔的语气说道:「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反正无论死活,这件事情是不会因你的死而消失。」 第118页 「我呢,只是不想你活的这么安生,我要你每一天都担惊受怕。」楚莫辞笑意泛泛道「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楚莫辞松开了手,然后整了整被柳叙白弄乱的衣服继续道「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对现在拥有的东西有所眷恋,不然失去的时候会很煎熬。」 楚莫辞将话说尽后,便从房间离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柳叙白,柳叙白将身体蜷缩起来,他慢慢退却到角落,虽然楚莫辞已经离开,但是他的恐惧却没有因此而消散,他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是颅内不断回想着在含光境内发生的画面,他将头埋在膝盖上,过度的痛苦让他眼泪不断流出。 逃不过吗?还是逃不过吗?柳叙白心态已经崩溃,他还是逃不过骨生花的诅咒,这都是自己选的,没办法。 此刻柳叙白如同坠入了深渊,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楚莫辞的话语还萦绕在侧。 不要听,不要听。 柳叙白一再重复着这一句,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的命,还是来找他了。 他沉默了良久,眼泪终还是无法缓解他心里的灼痛,柳叙白眼眸一沉,身上泛起白金色的光泽,本源之力带动着灵心道骨疯狂运转,他不要束手就擒,也不要受制于人,他受够了。 既然没有办法一死了之,那就拼个你死我活。 柳叙白决定,他宁可自损八百也要换对方一命,天尊本源之力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损伤,但是他不能再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他必须重新变回之前的柳叙白,只有这样,他才有能力与之一战,哪怕只有昙花一现。 喉间腥甜,柳叙白知道这是本源之力的副作用,但他不能让沈凛察觉到他做了什么,所以硬生生的将翻上来的血液又重新吞回,对方既然让自己等着,那他便在此静候,等对方出招,柳叙白的眼神中燃起了一丝杀意,下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威胁他的代价。 楚莫辞刚回到宅邸,便接到了沈凛下达的任命,让他在荧惑魔宫任职,他看着手里的委任状一时间竟笑出了声,这傢伙果然为了保柳叙白做足了准备,楚莫辞将委任状收起,可惜,他已经先一步见过了柳叙白,接下来只需要按照他设想的剧本将戏唱下去便可。 柳叙白,楚莫辞心里暗暗默念,虽然之前并没有与他见过面,但是今日见到他开始明白沈凛为什么会对柳叙白如此着迷,这个人身上特有的亲和力确实会令人不自觉想与他多说几句,那温暖之意是魔宗之人身上不曾拥有的,只可惜他的前身是蓝澈,是魔宗的最大威胁,不然自己也无意插手他与沈凛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不只是自己,神域那边也容不下他,楚莫辞将之前收到的风律轻轻挥散,光凭商瓷的一纸陈情还不足以让他重返此地,他真正回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接到了神域那边的结盟书信,虽说他本人是十分不屑与神域合作,但是风律中清晰的写明了有关蓝澈在荧惑魔宫的事宜,这一点让他不得不回来,毕竟沈凛当初是因为蓝澈才落得尸骨无存,如今这个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荧惑魔宫,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好在他并没有太费功夫便知道了柳叙白就是蓝澈,但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沈凛在明知柳叙白的真实身份下还对他格外保护,难道不是应该杀之而后快吗? 更何况,神域那边似乎非常迫切想除掉柳叙白,不然也不会将如此一桩秘闻递交到他的手上,楚莫辞心想,但看柳叙白的反应,便知此事确实对他来说是一条不可触碰的死线,若不是立场不同且加上沈凛的旧帐,他必须要用这个制衡柳叙白,楚莫辞还真的有些同情他,毕竟他知道柳叙白在含光境的经歷后,心中唏嘘不已,一般人可是根本熬不过来。 神域那边想要将柳叙白斩草除根,真是半点活路都不想给他,这群自称为神的人,居然冷漠寡情到这种地步,相比之下,还是魔宗更有些人情味,楚莫辞微笑着摇摇头,为了魔宗,他也只能暂时接受神域的好意。 柳叙白,留不得。 第六十七章 同室操戈(新增人物小传【楚辞尘心】) 沈凛这些日子几乎都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因为楚莫辞十分听话的待在烛龙殿内没有去任何地方,以他对楚莫辞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没有动作的。除非是楚莫辞转了性子,不然沈凛打死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安分,所以这只能说明楚莫辞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的谋划,现在在自己面前不过是装装样子。 楚莫辞似乎是感知到了沈凛在看自己,所以昂起头望向他,然后微笑着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沈凛见楚莫辞询问自己,直接一个白眼丢了过去,「总觉得你没安好心。」 楚莫辞哑然失笑,他放下手里的笔对沈凛回应道:「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吗?你让我在烛龙殿办事,我可都兢兢业业从未怠慢,难道这般行事也算没安好心吗?」沈凛知道他巧言善辩,自己若是与他争论起来,还真未必说的过,于是没好气的说道:「得了,在我面前就还是少来这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定是有了其他主意才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哎呦,你这可是错怪为兄了,如今我可不比以前,现在我哪里还有能力和你抗衡,我人都在你眼皮底下,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楚莫辞脸上笑意泛起,似乎对于调笑他这个弟弟十分有兴趣。沈凛知道楚莫辞是故意说这些寻衅,反正他总有一百个说辞在等着自己,他单手揉按着太阳穴,望着楚莫辞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119页 「哦,你在说你养在后殿的金丝雀吗?」楚莫辞眼眸低垂,但是笑意不减,「你将他护的死死的,连见都不让我见,我还能怎么不安好心?」沈凛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柳叙白的情况还是一如既往,但是他总觉得自从楚莫辞回来后,柳叙白就有些奇怪,似乎总是在戒备着什么,尽管这种状态并不明显,但是沈凛与他同床共枕,这种微弱的改变他是可以感觉到的,纵观事态流程,他只能把问题锁定在楚莫辞身上,因为他是这些日子中唯一的变数。 「他是我师尊,不是什么金丝雀。」沈凛严正的纠正了楚莫辞的用词,他并不喜欢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柳叙白,尤其是这句话出自楚莫辞之口只会让他更加愤怒,楚莫辞倒是不在意沈凛的反应,虽然上次姬戎涅已经告诫过他这个词在沈凛这里是禁忌,但是他还是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看到沈凛反应剧烈,他倒是颇为满意,似乎戳他人痛楚也是他的爱好之一「既然他只是你的师尊,我又为何见不得?你怕我对他做什么?」 「楚莫辞,我再说一次,你不要打他的主意,离他远一点。」沈凛拍案而起,楚莫辞的话是在挑衅他,这一点让他无法忍受,楚莫辞单手托腮,他并不惧怕沈凛的怒气而是继续道:「我便是打了他的主意你又能如何呢?你不想我见他不就是怕我知道他是蓝澈,然后对他痛下杀手吗?」 「是商瓷告诉你的?」沈凛之前推测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把柳叙白的事情和盘托出了,但是如果楚莫辞认了此事是商瓷所说,他正好可以给商瓷安个罪名。楚莫辞本来也就没想保住商瓷,毕竟他知道商瓷这种人留在沈凛身边也是个祸害,索性便应了下来:「不然呢,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掖着藏着不也无济于事?我要是想真做什么,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你是非逼我与你刀剑相向是吗?」沈凛身上杀意弥散,手也攥紧成拳,楚莫辞此刻也将笑意收起,而是郑重其事的问道:「哦?你要为了一个害你身死的神域罪人,和你兄长动手吗?」他的眼神也霎时凌厉的起来,虽然他清楚沈凛一定会为了袒护柳叙白和自己起冲突。 「你若执意要为难他,同室操戈的事情我倒是不介意再来一次。」沈凛冷声说道,手中的沧渊剑立显,可见他杀意已满,只要楚莫辞再出一言,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与之一战,楚莫辞见沈凛亮了兵器,自己也单手唤出子夜笛,「我也不介意,正好让我看看,这些年你有没有长进。」 子夜笛,是世间少有的以音律为攻击手段的武器,以千年天音紫翡制成,善音律者可通过曲谱的节奏将律动转为攻击方式,若加入魔气或灵气的驱动,则可将攻击范围扩大数倍,闻声者皆会受其所控,可摄心亦可杀人。楚莫辞将子夜笛在掌间轻旋,然后轻轻置于唇边,一道音律悠扬而出,在空中凝化成片刃向沈凛攻来。 沈凛将沧渊剑一横,毫不费力的将其挡下,他飞速移动身形,背后只留下他人形的残影,再显实形他已站在楚莫辞身前,向他心口刺出一剑,楚莫辞见此手掌一拍桌案翻身而起,然后稳稳落在沈凛身后,他嘴角轻扬,指间游移在笛身的音孔之上,宫商角徵羽五音在他的操控下迅速排列成一首灵动的曲调。 五种音律在他的催动下化为不同的形态,时而成半月刃,时而成飞花针,一时间沈凛身前被各式的暗器布满,楚莫辞将笛音上扬,那些停滞在空中的暗器便如雨点般呈包围之式向沈凛袭来,沈凛将沧渊剑竖立于身前,指间在剑身由上至下轻轻一抹,沧渊剑立刻化做数把,剑心朝下环在他的身旁,剑阵顺时针转动,将攻来的暗器尽数击飞。 楚莫辞见此立刻调整攻势,笛音迴转,曲调被切换为羽调式,原本婉转的曲子突然变得激昂万分,羽音凝结成数道的水刃,水形属柔,与沈凛刚劲的剑气相撞后,化作水沫,继而再次凝化成更为细小的刃片,绕过剑身继续攻去。 好一招以柔克刚,沈凛心想,楚莫辞竟想用音律五行对付自己,好在他见过柳叙白使用南明离火,他双瞳中的蓝眸突闪灵光,一道朱虹烈焰瞬起,蛇形环绕于周身,将靠近的水刃迅速蒸发,他借着楚莫辞调音之时,挥手将南明离火引出,火焰顺着飞来的水刃逆向攻了回去。 楚莫辞正准备闪身迴避,只见沈凛脸上露出了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他指诀一捻,随之一道青雷便在楚莫辞身后炸开,楚莫辞被突入起来的雷决打乱了气息,只能急忙调出商调式化出金屏抵挡雷火双面的夹击。他原本对沈凛的攻势是较为了解的,但他没有想到,沈凛这一次用的招式尽是九阙城的路数,而且每一次攻击力度都是宗师级别,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正当楚莫辞思索之时,一道纵偶丝击穿金屏,直直锁住他的咽喉,沈凛另一只眼眸中也燃起了猩红之色,他指间轻轻拉扯,纵偶丝缓缓收紧,他单挑嘴角看着楚莫辞说道:「兄长,还要继续吗?」 「原来你的仙法也已如此了得,当真是令人意外。」楚莫辞将子夜笛收了起来,若沈凛仅凭魔宗心法和魔尊修为出手,他还尚可一战,如今沈凛仙魔双修,自己哪里还有胜算,索性就直接认输。 「既然服输,那你就离琅环君越远越好,不然下次,我可保不准会不会要了你的命。」沈凛将纵偶丝收回,随手拿起身旁的桌帘擦拭着丝线上沾染的血液,然后极为嫌弃的将桌帘抛下,楚莫辞摸着自己脖子上被纵偶丝划开的伤口轻笑道:「还是老样子啊,下手真狠,一点情面都不留。」 第120页 「你若想杀我也总得找个理由不是?总不能因为怀疑我会伤了你的琅环君就将我处以极刑吧?」楚莫辞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然后重新坐回位子上,将打乱的纸张整理好,「各凭本事,看是你先抓到我把柄还是我先替魔宗除了这个祸患。」 沈凛知道楚莫辞这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自己威逼利诱都没办法让他停手,正如楚莫辞所说,既然事情已经翻到了明面之上,那便正面交锋,沈凛倒也想看看,楚莫辞究竟会怎么做,如果真到了事态危机不可控的程度,他是不介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这个兄长送上绝路。 「值吗?」楚莫辞突然发问,「为了这么一个被神域除名且身犯恶逆的人,做这些值吗?」他无法理解沈凛对柳叙白的感情,毕竟在他看来,柳叙白这样的人早该堕入炼狱,为何沈凛却如此袒护于他。 「自然是值的。」沈凛没有指望楚莫辞能明白他与柳叙白之间的情谊,像楚莫辞这种总强调要以魔宗大局为重的人来说,怎么会在意这种细思柔情,「反正这些感情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不是吗?这种小事怎么能与你的宏图伟业相提并论。」 「这不就是不理解所以才问你吗?听商瓷说,你在弱水牢刚回归正身时见他可是恨的要死,这也没几天,怎么就都抛之脑后了?他是给你下蛊了吗?」楚莫辞脸上又泛起笑容,言语也轻快了许多,一扫之前的沉重之态。 「爱恨本来就是并行存在的,不爱自然也不会恨,你不曾经歷又怎会知道这其中的微妙?」沈凛冷淡的回答道,看着楚莫辞似懂非懂的样子,他实在懒得再和他解释。 「真可悲。」沈凛斜眸看了楚莫辞一眼,将这句话丢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人物小传】楚辞尘心 是从何时起,他不愿意叫自己兄长了呢? 楚莫辞坐在空无一人的烛龙殿前殿内暗自伤神。 从前,楚雁离明明是很爱粘着自己的。 少时,他们还没有如今的地位,只不过是万千普通魔众中的一员,那个时候,二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 「兄长,你又来看荧惑魔宫啦?」少年的楚雁离看着楚莫辞满眼的期望轻声问道。 「嗯。」楚莫辞伸手摸着楚雁离的脑袋说道,他们出身卑微,双亲也在一场的战乱中不幸丧生,母亲靠着最后的力气将二人从被大火覆盖的房屋中推出,随后便被那无情的火焰吞没。 从此世间,只剩他们两个相互扶持。 好在魔宗的任免并没有世袭罔替这一说法,除了魔尊是凭藉天魔血脉稳坐其位,其他的尊位都是依靠实力说话,所以荧惑魔宫成了楚莫辞的执念。 他想给弟弟和自己更好的生活,所以,必须进入这里,成为这里的一员。 荧惑魔宫的魔甲军选拔迫在眉睫,楚莫辞没有什么师门指导,所有的技能都是靠着每夜以偷师的方式窥学到的,他站在那一间破败的茅屋之中,一遍遍的练习着。 「兄长,你还不休息吗?」少年的楚雁离从那一团草团上缓缓睁开眼,楚莫辞见状收了招,然后走到楚雁离身边,柔声道:「吵醒你了?」 「没有,只是兄长不在身边,我睡不着。」楚雁离眨巴着那琥珀色的大眼睛乖巧的答道,但看楚莫辞满头湿汗,便从怀里拿出一块不算干净的帕子为他将汗珠拭去。 「明日就是选拔日了,不刻苦些怎么行?淮洲乖,等明日之后,兄长再陪你睡。」楚莫辞将那件已经补丁满布的薄被替楚雁离盖好,然后清唱着家乡的摇篮曲,哄他入睡。 这一刻,楚莫辞心里宁静无比,楚雁离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格外懂事,因为知道自己辛苦,所以从未同自己讨要过什么,这一点,楚莫辞总是觉得有所亏欠。 为了这个弟弟,他明日一定要进入魔甲军的编制。 但这终归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楚莫辞的身手平平,很快就被刷了下来,其他人的实力超群,所以对楚莫辞出手也没有留情,以至于他遍体鳞伤,血迹斑斑,胳膊似是骨折,楚莫辞不禁皱眉。 他并不是在意自己的伤势,也不是为落榜而难过,而是因为手臂受伤会导致他无法干体力活,那么养家的担子就会落在楚雁离身上,正当他暗自伤神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位公子,请留步。」 楚莫辞回头望去,一个身着华贵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笑容温柔,面容姣好,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 那时的楚莫辞还不知道,他的生活会因为这个男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深知自己身份低贱,所以说话的声音也谦卑的很,「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子缓步上前,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继续道:「方才在竞技场上,见你出招的路数混杂,不知你是哪家的弟子?」 「我不是,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比不了公子金尊玉贵。」楚莫辞眼眸低垂,淡淡说道,他的自轻自贱引起了男子的兴趣,他轻笑着说道:「你根骨不错,要不要跟着我,做个近卫?」 「敢问阁下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楚莫辞本能的警觉了起来,身在底层,他可从不相信别人轻易给他的好意。 凡事必有代价。 身在尘埃的他,从出生开始,便被教导要将那些无用的感情放下,因为那些杂乱的情感会让人上当受骗,也会让人心软迷失,想要在这噩梦一般的境地里活下,他能做的,对除了楚雁离以外的人,都无情无感。 第121页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荧惑魔宫七圣君之一的乔心尘,你可有听说过?」 「乔圣君安。」楚莫辞客客气气的躬身行礼,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手臂,面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但他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对乔心尘说道:「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我也不信着天上掉馅饼可以刚好砸到我的头上,乔圣君想要我做你近卫,所为何求?」 「哦?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要和我谈代价了?真是不简单。」乔心尘对楚莫辞产生了欣赏之念,但随后,他的眼神也从方才和煦变成了一抹柔情。 「说是看上你的能力很不现实,毕竟,我们不熟。」乔心尘突然起手,缓缓的抚摸着楚莫辞的脸,尽管楚莫辞很是抗拒,但他也不敢做出反抗,毕竟七圣君的名头他是清楚的,能在其位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吃罪不起。 「若我说,看上你的这张脸,你是不是更好接受?」 「所以,你不是要我做近卫,而是想让我做你的男宠?」楚莫辞敏锐的捕捉到了乔心尘话里的含义,身子也不由的退后几步,脸上立刻显现出了嫌弃之色。 「男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词?」乔心尘大笑了起来,但随后却又肯定道:「你若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毕竟跟着我,你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一跃成为人上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我愿意。」楚莫辞的回答,让乔心尘为之一振,后半没说完的调笑话语也僵在嘴里,不知要如何讲出,他不知道,在刚才那一瞬,楚莫辞心里究竟经歷了怎样的煎熬。 短暂的几秒钟,楚莫辞将自己的人生捋了个遍,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怀好意,也知道对方想要的,远不止这张皮囊这么简单,但是对方有一句话,却深得他意。 成为人上人。 只有这样,楚雁离才不会跟着他受苦,他才有机会翻身。 身体而已,也不是不可以作为交换。 楚莫辞如是想到,这代价,他给的起。 乔心尘的本意,只是想让楚莫辞放下敌意,邀他入伙也确实是看在他的根基稳健,日后定是个不错的帮手,相比起那些在竞技场中炫技的小丑,他更中意楚莫辞。 但楚莫辞却好像将他的意思完全误会,这一点令他有些意外,但楚莫辞却还是答应了他这非分之求,一脸视死如归,这倒是更让乔心尘有了兴趣。 「行,你既然愿意,那就收拾收拾,来府上找我吧。」乔心尘没想解释,毕竟他是真的看重这个好坯子,只要自己不出格,楚莫辞迟早会改变看法的。 他将自己的腰牌给了楚莫辞,然后转身离去。 回茅屋的路上,楚莫辞心里复杂不堪,他不知道,若是让楚雁离知道自己做了他人的床侍,会对他这个兄长产生怎样的看法。 但是有了着落,也算是圆满。 「兄长,你回来了?怎么样,选上了吗?」楚雁离早早就在大门外等着,他身着单薄,在寒风中一等便是一个上午,楚莫辞见状,赶快走了过来,用未受伤条手臂将楚雁离抱住,然后强作开心的说道:「选上了,一会就去报导。」 「太好了兄长!」楚雁离在他怀里兴奋的说道,「那兄长快去梳洗吧,别耽误了时辰,我去给兄长拿药,等下帮你清理伤口。」他窜出楚莫辞的怀抱,一路小跑进屋开始翻腾药品。 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快乐吧…… 楚莫辞自知以后生活晦暗,所以便将这一份美好的愿望寄存在了楚雁离身上。 来到乔心尘的府上,楚莫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低着头,没敢再看坐在主位上的乔心尘一眼,见他有些紧张,乔心尘一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于是屏退下人,淡笑着向楚莫辞走来。 不能躲不能避的状态让楚莫辞浑身不适,他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等待着乔心尘发话。 「紧张什么?这男宠不是你答应要做的吗?是不是有些后悔?我可以给你机会重新选。」乔心尘故意试探了起来,他知道对于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所以想看看楚莫辞会怎么做。 「答应的事情我不会反悔。」楚莫辞依旧没有抬头,可见心里还是有所惧怕。 乔心尘见状不禁笑出了声,看来他没有看错人,此人确实是个狠厉的角色,连自己都能交付出去,日后必成大器,他缓缓将手伸了过去,只见楚莫辞紧闭双眼,身体也不由的颤抖起来。 让楚莫辞没想到的是,那只手没有做任何冒犯的事情,而是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他睁开眼,看着乔心尘满脸不解。 「说了是来叫你做近卫的,不是男宠,放心吧。」 「我这人一向喜欢看好看的人,若是生的丑陋,就算再有能耐我也不会录用,你生的不错,自然入得了我的法眼。」 「等伤养好,就去训练,以后用的找你的地方还很多。」 说完,乔心尘便从腰间将钱袋拿出,丢给楚莫辞,「听人说你还有个弟弟,好好安置一下。」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叫什么?」 楚莫辞看着眼前之人的态度转变,在原地愣了愣,随后他马上反应了过来,眨巴着眼睛说道, 「楚莫辞,小字淮书。」 「好,淮书,以后你就住在我府上,听候差遣。」乔心尘说完话,便从大殿离去,空荡的大堂之中,只剩楚莫辞一人。 第122页 事情的变转太快,他的心砰砰直跳,乔心尘的话他并没有全信,尽管乔心尘什么都没有做,但常年的习惯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无所谓,反正烂命一条,怎么着自己都不亏。 至少现在,他不用为了钱再担心,乔心尘给的很多,足够他和楚雁离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了。 终于,他们搬离了那个四处漏风的茅屋,因为要经常出入府邸,楚莫辞便在无妄天内寻了个较为便宜整洁的房子,供楚雁离居住。 他带着楚雁离在无妄天的大街上闲逛,将这些年没有买的东西都给他买了个遍,这也算是为了以后不能时长陪着他而做的提前弥补。 楚雁离懂事,知道他公事缠身,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安慰楚雁离宽心。 「兄长,谢谢。」楚雁离抱着楚莫辞给他买的东西,低低的说了一句,楚莫辞蹲下身子,莞尔一笑,「谢什么,我是你的兄长,给你买什么都是应该的。」 「其实兄长不必为了我这么奔波,就算是过以前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和兄长在一起,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可以的。」楚雁离担心的看着他被绷带绑好的手臂,他知道,从今日开始,楚莫辞会一直陷在这样的危困之中,聚少离多,他实在放心不下。 「瞎说什么呢。」楚莫辞看出了他的担忧,便驳口了回去,「以后啊,兄长还得指望你,等你长大,来帮兄长好不好?」 这种对于未来的期许,楚雁离从未质疑,毕竟楚莫辞一向说到做到,这一次也不例外。 「好,那兄长一定要等我。」 「好,一言为定。」 自那之后,楚莫辞很少回家,潜心跟在乔心尘身边训练,乔心尘也丝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所学都倾囊相授,如乔心尘所想,楚莫辞进步飞快,掌握了方法之后,他的身手很快便超越了一般的魔甲军,假以时日,便可与七圣君同席而论。 乔心尘身为圣君诸事缠身,加上魔宗内乱,战争不止,乔心尘时不时就要离开无妄天去往南境北境平乱,他不在期间,府上的一切都交给了楚莫辞。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楚莫辞与政法的有了较为密切的接触,他将乔心尘所留下的卷牍都审阅数遍,他天生聪慧,所以在一番苦读与琢磨之下,很快便可以代替乔心尘处理一些政事,威望与声名也在此刻树立了起来。 「淮书,听说昨日的论辩是你胜了?」乔心尘端坐在主位上饮着清茶询问道。 「圣君说笑,也不算胜,只是他们的理论站不住脚罢了。」楚莫辞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乔心尘看着他这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你来府上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就不能装的熟络些?」 这话不假,乔心尘自打和他说明自己的想法之后,确实没有做过任何逾规越矩的事情,一直帮衬着自己,尽可能的教给他一些辅佐之术,好让他能尽快上位。 这是乔心尘的私心,因为他为了更加了解楚莫辞,曾偷偷跟着楚莫辞回过那所无妄天的小房子,亲耳听到他对楚雁离说自己里进入荧惑魔宫的时日又近了一些。 那是楚莫辞的梦想。 自己这圣君之位虽然坐的稳,但是他无法确保每次战争之后,是否能有命回来,所以他想替楚莫辞达成这个心愿。 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发觉楚莫辞比他想像中的要单纯,除了他的弟弟,他的心里再无一物,他没有其他人那样的野心,一心只有他的弟弟,所以只要能保证楚雁离的生活水平,楚莫辞就可以永远对他忠诚。 但是乔心尘有了一丝不该存在的念想,他在见过楚莫辞对楚雁离的温柔之后,心里居然也升起了一丝期望。 他似乎开始期待,楚莫辞待他也能如此。 这样的慾念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的蓬勃,尽管这样的想法已经越过了他之前定下的红线,但他还是想尝试。 他不想勉强楚莫辞,毕竟他猜不透楚莫辞的心思,生怕因为过度主动而导致他更加疏远,所以乔心尘选择的方式便是放缓速度,将所有的心意落在一言一行中。 「我的命是圣君给的,圣君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楚莫辞毫无感情的回答道。 唉,乔心尘心中低落,果然这世上除了楚雁离,无人能打开他的心扉,既然如此,那就先投其所好吧。 「算了算了,不逼你了,让你说句软话可真难,对了,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最近我时常不在无妄天,你一人若是忙不过来,就带他来府上,让他替你打打下手可好?」 「啊?」楚莫辞第一次露出了失态的惊愕之色,乔心尘的决定让他再次震惊。 果然,只有说道楚雁离,他才能这么反常,乔心尘很满意楚莫辞的状态,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楚莫辞在自己面前展示出个人情感。 「啊什么啊?怎么,你不想和你弟弟多聚一聚?这些年你在府内忙碌可是没少冷落他,我也没亏待你啊,怎么就捨不得给你弟弟置办个大一点的宅院,这么多年还挤在那么一个小房子里。」 乔心尘的话算是说到了楚莫辞的心里,楚莫辞咬了咬下唇,心里也开始掂量,过惯了苦日子,手上的银钱总会按需划分,所以从没有想过要提升生活水平,乔心尘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自己,早已经不必再斤斤计较这银钱问题。 第123页 「我……确实没想到。」楚莫辞声音柔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他的确没有乔心尘心细,这些问题,他从没在意过。 他的样子让乔心尘格外满意,终于算是见到他有了点人味儿,所以继续道:「那就不必置办了,让他搬到府上好了,你们兄弟同吃同住,你也不必来回奔波,以后你教教他,若是做的不错,以后也留在我府,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 「真的可以吗?」楚莫辞的眼睛里透出了欣喜,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果真的能达成,那他就再也不必与楚雁离分离,但转念一想,乔心尘这么做,不可能丝毫不取,所以他便恢復了以往的样子。 「那圣君这次想要什么?」 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乔心尘苦笑,自己每次给楚莫辞的善意都会被当成是一场交易,所以自己还得编个理由才能让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但这次,乔心尘没打算按照以前的方法。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所以也不必问,当你欠我一次就行。」 「淮书,这世上不只是利益,还有情谊。」乔心尘嘆息了起来,「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你要知道,不是每一次,我都需要你回馈。」 乔心尘的话说的落寞无比,但楚莫辞却没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我会记得圣君的恩德,若是圣君需要我排忧解难,淮书定会为圣君冲锋陷阵。」 虽然这答案并非乔心尘心中的标准答案,但终归是让楚莫辞说出了一句不同往常的话语,他心里也欣慰不少。 「淮书,以后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可……」这样直唿姓名,太过僭越,楚莫辞有些犹豫,他不知道乔心尘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叫我名字。」乔心尘的话语坚定,不允许他有丝毫的反驳。 「乔心尘。」 「把姓去了,叫名字。」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乔心尘笑的合不拢嘴。 「心……心尘。」 「嗯,不错,再叫一次。」 「心尘。」 二人的关系也从这次开始逐渐有所改变,只是对于楚莫辞来说,他依旧不明白乔心尘的用意,但心里的防备似乎没有以前那么重。 楚雁离入府之后,楚莫辞的心结也解开不少,笑颜也多了起来,乔心尘看着也舒心,时不时的也会去提点一下楚雁离,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意无意的与楚莫辞拉近关系。 乔心尘有时候也会质问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关注楚莫辞的一言一行,时至今日,他已经开始受楚莫辞影响,似乎他的情绪都可以牵动自己的心弦。 他只想看楚莫辞笑。 「淮书,今日我得了两件宝器。」乔心尘将楚莫辞唤道身前,然后拍了拍放在身旁的两个锦盒,随着锦盒打开,楚莫辞便看清了里面存放的物件。 是一卷细如牛毛的丝线和一根紫翡打造的长笛。 「这是纵偶丝,锋利异常,我暂时还没摸索清楚他的用法,我看淮洲似乎很是擅长使用这类的兵器,此物就送给他,让他去研究吧。」乔心尘说道。 一听是送给楚雁离的,楚莫辞心里便开心了起来,毕竟他对宝器的认知远不及乔心尘,所以乔心尘给的,肯定不会是凡物。 「多谢了心尘。」 他这一句惹得乔心尘大悦,随后他又拉着楚莫辞,走到了另一个锦盒前,伸手将里面的长笛拿起然后递给他。 「这是子夜笛,天音紫翡所制,很是精美,我不善音律,自是无法使用,送你了。」 楚莫辞没有接过子夜笛,而是将眼神望向乔心尘,「这太贵重了,我……」 「收下,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又不是第一次送你东西了。」乔心尘直接将笛子抛给他,楚莫辞赶忙接住,生怕滚落在地将它摔碎。 「我听淮洲说,你从前很是会唱家乡的曲调,若不是他说起,我可不知道你还懂音律,下次等我回来,吹给我听,好不好?」 乔心尘的话难以拒绝,楚莫辞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但是他很快听出了乔心尘的话里透露的另一个信息。 「心尘,你要去哪?」 「南境,魔尊下达了命令,叛军突起,情况危急,明日我就得赶去平乱。」见他问起自己的行程,乔心尘脸上立刻笑意密布,这还是第一次楚莫辞主动询问自己。 「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我与你同去?」南境一带,尽是洪荒蛮兽,再加上这命令是有魔尊亲自下达,便是说明了此事的重要性,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楚莫辞感到了一丝不安。 「不用,淮洲一个人在无妄天你也别不放心,我可捨不得你们兄弟分离,你留在府内吧,此程风险不小,我若回不来……」乔心尘心知南境是什么地方,所以对于可能遇到的情况也做了盘算,前赴后继折进去了不少兵马,皆平乱无果,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在临行之前,他需要交代好一切。 「我和淮洲会等你回来。」楚莫辞不知为何突然讲了这么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但是话既出口,他也没有办法撤回,只能尴尬的待在原地。 可乔心尘听得却十分暖心,毕竟今日的楚莫辞看起来和以往大不一样,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突然有种被接纳的感觉,所以心里舒爽不已。 这算是楚莫辞的妥协吗?乔心尘心道,如果能活着回来,也许他就可以与楚莫辞更进一步,想到这里,他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第124页 「好,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自乔心尘离开无妄天之后,楚莫辞便极少能收到有关他的消息,似乎南境那边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所以乔心尘也没有太多功夫与他传信。 再后来,他得到的,就是乔心尘身死坠海,尸骨无存的消息。 那一场恶战,乔心尘遭盟军背刺,在身中数箭后坠海身亡,他的尸身无处打捞,没有尸体也便无法落棺,所以空荡荡的棺椁内,仅放着他曾经穿戴过的衣冠。 楚莫辞在收到这个信息后,呆坐在座位之上久久不肯起身,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不食不眠了几夜,某日清早,楚雁离才发觉他已经因为身体愿意晕厥在了工位之上。 乔心尘的死,对楚莫辞打击很大,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楚莫辞一直无法定义,他没有学习过要如何处理这种感情,也不知道他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乔心尘。 以至于现在,他都不敢哭,因为他觉得,他没有资格。 他们之是,普通的臣属关系罢了。 乔心尘在离开前,已经为他打点好了一切,包括向荧惑魔宫推荐他为自己的继任者,似乎早在去南境之前,乔心尘就预感到了结局,所以在没有告知楚莫辞的情况下,替他做好了安排。 楚莫辞在收到任命书后,心里更是复杂不已,他现在终于有了资格走入那心心念念的荧惑魔宫,可乔心尘却看不到了。 乔心尘一手成就了他,但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回报。 在魔宗无人可用之际,楚莫辞自主请缨,去往南境,明面上是为了建功立业,暗地里则是为了去赴他与乔心尘的约定。 不知是否是天意,楚莫辞的冷情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叛军派来的内线都被他一一发觉并剷除,遂而平乱之事也势如破竹,很快便将叛军压制,最后仅用一月,便彻底将南境的战事荡平。 返程之前,楚莫辞去了乔心尘坠海的崖畔,坐在那潮湿的山石之上吹起了熟悉的家乡曲调。 这是乔心尘的遗愿,也是他这次来南境的目的。 他依旧无法界定自己与乔心尘的关系,所以只能以挚友之名为其弔唁。 从那之后,楚莫辞开始有意无意的学起了乔心尘的做事方式,从一开始的冷脸想对转变成了笑面,但处事方式,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用最温柔的语句说着最冷情的话,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信任过谁,乔心尘在他心里的位置,无人可替。 楚莫辞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加上他善于辅佐,很快便得到了魔尊的重用,就连楚雁离也跻身七圣君之列,成了魔尊眼前的红人。 时过境迁,乔心尘逐渐开始被人淡忘,也不再有人提起他,他像是坠入了记忆的深渊,从每个人的世界里消失。 但是楚莫辞却从未忘却,只要南境有难,他都会第一个前去看查,因为他还抱着一丝侥倖,他深切的希望,乔心尘还活着。 所以每次到了南境,他都会坐在崖头等待,期待这可以看到乔心尘的身影。 尽管他心里明白,坠入这满是魔兽的海中,绝无生还的可能,但他还是固执的在等。 「心尘,有个问题,我从来没问过你。」楚莫辞将子夜笛放在一边,然后对着那空旷的海面喃喃自语道。 「你说,那日我若没有遇到你,这故事,会是怎样的结局?」 「或许我还依旧做着苦力,住在那个茅屋里与淮洲困苦度日。」 「或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信任是什么,也不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算什么。」 楚莫辞说道这里,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 乔心尘挽救了他,成就了他,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他并不确定,他在乔心尘的心里,是否有一席之地。 也许只是可怜? 也许只是惜材? 可惜他无从确认,只能带着这份遗憾继续活下去。 ………………………………………………………………………………………………………………… 「好,从今日起,你不是我兄长,我亦不是你的胞弟,你我既然无法同心,那就各自为战吧。」 这是楚雁离留给楚莫辞的最后一句话,魔宗战败之后,楚莫辞便带着人马回了无妄天,此次进攻神域折损过大,实在无法再消耗下去。他在离开神域前收到的消息,便是楚雁离为了那个未央庭的天尊蓝澈,将魔尊斩于马下,攫取了他的天魔之力。 再后来,便彻底失联。 就连与楚雁离交好的将离也失去的音讯。 楚莫辞寝食难安,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变化,比如他与楚雁离之间的政见,出现了严重的分歧。虽然他与楚雁离为此闹了诸多不愉快,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楚雁离的关心,毕竟,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但是楚雁离似乎对于他的关心并不在意,有时候甚至会与他大打出手,就比如那一次,楚雁离第一次从神域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像是沉浸在了爱河之中。 楚莫辞难得邀他一同出来喝酒,想借着这个由头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但一落座,他就没忍住问了楚雁离现在的情况。 第125页 楚雁离倒是一脸随和,毫不避讳的将他与蓝澈在一起的事情说给了楚莫辞听,但楚莫辞一听完便马上黑了脸,然后沉声说道:「作为你的兄长,我觉得我必须要提醒你,神域的人不可信,尤其是蓝澈,他……」 「别总是用兄长的身份来压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凭什么你总认为,你说的就一定对?」 「淮洲,你能不能……」 「我不能,不要和我说什么为了我好这样的话,我不需要。」 在楚雁离去神域之前,二人至少还有机会可以坐下来聊聊,但自从他遇到那么名为蓝澈的人之后,他与楚雁离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愈发紧张。 「他是神域的天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喜欢他,是不是疯了?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魔宗圣君,他是在利用你而已,等你失去价值,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今日同你说这件事,也没指望你贊同,只是看在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的份上,告知罢了。」 「楚雁离!你给我清醒点,魔宗与神域,是世世代代的宿敌,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还是那个蓝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啪的一声,原本握在楚雁离手中的酒杯突然被捏的粉碎,然后站起身厉声道:「就凭他懂我,信我,知我,你没有爱过人,怎么会知道?」 这一句说的楚莫辞哑口无言,心里的伤口被再次撕扯开来。 是啊,他没有爱过人,他不懂。 就像他不懂乔心尘一样。 那个没有得到过答覆的问题,又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看着楚雁离怒容满面,楚莫辞赶到了深深的悲凉,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嫌隙,他一直用力守护的人,现在竟拿他最痛苦的事情刺激他。 「楚雁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莫辞也红了眼,将手中的酒杯摔掷在地。 「我知道,你从不信任何人,包括乔圣君,他做了那么多,你是真傻还是装痴?」 「他到死都没等到一句确切的答案,你觉得你值得他这般付出吗?」 「我不要做你这样的人,我不会辜负蓝澈,想让我同他反目,你做梦!」 楚雁离的话越说越激动,楚莫辞的心也被揪扯的疼痛不已,乔心尘对他的心意,难道连楚雁离都看得这般清楚吗? 为什么,自己就是感知不到呢? 即便是现在,楚莫辞还是无法拍板定论,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也觉得,那些所谓的好意,只是乔心尘的施捨。 但若是真如此,为什么每每提及此事,他就会心痛的想落泪。 他对这种情绪的转变,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 这场酒局不欢而散,楚雁离去了神域,便再也没回来,但时不时会收到将离的传信,里面并没有涉及过多的事情,只是说明了楚雁离安好。 魔尊对于楚雁离讲和的方案并不贊同,数千年的仇敌怎可能三两句就既往不咎,所以也对楚雁离没有报太大希望。 在下达进攻神域的命令后,楚莫辞当仁不让的抢到了先行军的统御权,他必须去一趟神域,看看楚雁离究竟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 他也想看看,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两兵交战之际,楚莫辞站在战车之上远远观瞧,他看不清蓝澈的脸,但看到了他是如何护着楚雁离,如何将他从一次次地危局中带离,一招淮庭无间配合的默契无比。 那一刻,楚莫辞恍惚了,他似乎看到了乔心尘的影子,虽然乔心尘并没有经常带着他出入战局,但是偶尔的几次,他也是这般护着自己。 所以……乔心尘对他,是不一样的吗? 楚莫辞心底开始颤动,楚雁离说的没错,他这麻木的神经,早已感受不到那些不求回报的爱意,乔心尘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自己向他的方向前进一步而已。 他感知不到,他感知不到。 这无力的感觉从他的心底里泛起,但是身在战场,他不能表现出丝毫自己的心态,他的薄冷再一次的发挥了作用,支撑着他直到战局结束。 这一战,魔宗与神域打了平手,但楚莫辞却没有了继续进攻的想法,便谎称身体不适躲到了后方操持,他不想在看到蓝澈与楚雁离携手破敌的场景,因为那样,他会越发的觉得自己辜负了乔心尘。 灾变前夕,楚雁离出现在了军营之前,说要见他一面,但可想而知,这次会谈也并不愉快,他不想伤害楚雁离,所以只得将他扣下囚禁,等待魔尊亲率大军前来,再将他送回魔宗。 可他低估了楚雁离的能力,多嘴的狱卒不小心说漏了蓝澈遇险的消息,楚雁离不顾一切的与自己兵刃相向,杀出重围。 临行前,他与自己决裂,便再也没有回头。 楚莫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讲不出一句阻拦的话,他没什么资格去阻止楚雁离,他的确,不会爱人。 回到魔宗后,楚莫辞不止一次的去了南境,他站在崖口,望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海水,静静的沉思。 如果乔心尘还活着,他是否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相比之下,他没有楚雁离勇敢,在爱人这方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心尘,值吗?」 湿冷的海风排在他的面颊之上,眼底的湿润顺势滑下,一时间,他分不清脸上残留的是海水还是泪水。 第126页 他的手触抚在拿冰凉的长笛之上,笛身镌刻的字迹已被他擦的发亮。 子夜梦迴不觉意,恰似卿心无可追。 楚莫辞不知,这短短的数字之间,便是乔心尘的答案。 再收到楚雁离的消息时,便是他的死讯,楚莫辞震惊万分,他扯着将离的衣服嘶吼着,问责他为什么没有平安的将楚雁离带回来?那个所谓爱他至深的蓝澈又在哪里? 将离双眼通红,却一个字也讲不出。 那一瞬,楚莫辞失感觉天旋地转,他失去了唯一的至亲,他在现今最后的牵挂。 他痛恨自己的无感冷情,痛恨自己的迟钝懦弱,更痛恨那些以爱为名无怨无悔的前仆后继。 值吗? 楚莫辞看着眼前楚雁离的心魂,默念着。 真的值得吗? 寂寥的空间内没有任何的答覆,压抑的气息让他喘息都有些困难,这场景就如同当初乔心尘离开时一样,他好像更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 头颅发出撕裂一般的疼痛,他痛苦的躺倒在那崖畔之上。 不要,他不要。 他不要再被爱这种东西所侵扰。 他承受不起,也不敢面对。 所以他想逃,想要逃离这让他一直困扰的课题。 时间回到现在,回忆戛然而止。 「真可悲。」这是楚雁离復生后的沈凛留给他的话。 这话无情的撕裂了他最后的伪装,逼着他直面自己的心魔。 乔心尘的脸再一次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只可惜现在的他,早已不似从前,很难再为这情爱之事伤心落泪,他的心似乎在失去乔心尘的那一刻就彻底冰冷,而沈凛的执着却再次让他再次对爱产生了好奇。 所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凛继承了魔尊之位后,他的身份也继而抬升,一跃成为了尊贵的魔尊长兄,谁人见他都要称一声殿下。 他确实如愿的留在了荧惑魔宫,但他身旁却再无一人。 柳叙白的出现让他再一次的产生了质疑,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即便知晓柳叙白是害他身死的蓝澈,沈凛也能坦然接受。 他无人可问,无人可说,只得落寞的坐在大殿里独自伤神。 心尘,如果可以,我想去学。 我想去学要如何爱一个人。 这是我毕生的课题,我将用一生前去修行。 我坚信,你我终有重逢之日。 希望那一天,我可以大步向前,走向你。 希望那一天,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 希望那一天,我能说出,我愿意。 第六十八章 愿者上钩 可悲吗?楚莫辞指尖在茶盏的边缘打旋,他自打出生就一直被教育要将这些多余的情感剔除干净,他与魔尊之位无缘,所以一直只能扮演辅佐的角色,既然是辅佐就需要将这些容易干扰判断的杂念全部抛除,他没有沈凛那样的福分可以由着性子做自己想做的,他既嫉妒也羡慕,沈凛可以不用遮拦自己的情感,爱恨情仇全写在脸上,他何尝不想如此,但是他并没有学习过要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沈凛的话让他有些动容。 真的很可悲吗?楚莫辞反覆思索着,这是将离从门外进来,一看这满殿狼藉,就知道沈凛刚才一定和楚莫辞动手了,他先和楚莫辞打了个招唿后便走到沈凛桌案前,将散落的笔墨纸砚一一放好。 「将离。」楚莫辞叫住了在忙碌的将离,将离闻言放下手里的活回答道:「殿下吩咐。」楚莫辞看着将离恭敬样子不由的嘆了口气,「不必如此拘谨,我只是……想和人说说话而已。」像将离这样的挚友,楚莫辞也不曾拥有,他行事一向严苛,平日是没有近身之人可以讲话的。 「殿下请说。」将离没见过楚莫辞这个样子,于是语气也柔缓了下来,楚莫辞淡然的问道:「你怎么看柳叙白这个人。」他想从将离这里知道,柳叙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沈凛,以前在魔宗,沈凛一直对情爱之事十分迴避,除了和将离走的比较近,也没见他再与谁畅言欢谈,这个柳叙白,不光走到了沈凛身边,还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他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琅环吗?自然是个温柔舒雅的人。」将离虽然知道楚莫辞盯上了柳叙白,但是并没有想到他突然会向自己打听柳叙白的为人,这是什么出招路数? 「仅仅如此吗?」楚莫辞听出了将离的搪塞之意,所以连忙追问,「只是这样,就能让他不顾一切吗?」将离见楚莫辞是铁了心的要问,他也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当然不仅于此,琅环对君上,可谓是剖肝沥胆,这点我可以为他作保。」将离不敢说太多,生怕楚莫辞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果然,是很可悲啊。」楚莫辞喃喃道,他沉吟了半晌,又恢復了以前的状态,然后对将离说道:「唉,可惜了。」将离没有听懂楚莫辞的话中意,楚莫辞是在感嘆,虽然他知晓二人情谊深重,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要拆散他们,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使命,沈凛既然选择了继任,那他也必须要负担起魔尊的责任,柳叙白固然可怜,但这便是他应有的宿命。 看来是时候给柳叙白,敲一敲警钟了,楚莫辞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狠厉的笑容。 沈凛看柳叙白每日都在后殿待着,怕他嫌闷,所以便抽了个空约上将离他们外出游玩,他知道楚莫辞一直没有动手也是苦于自己的严防死守,正好外出几日,给他留个下手的机会。 第127页 柳叙白喜欢安静,再加上他行动不便,沈凛便选了一处隐世的温泉山庄,景色虽不及清规峰的桃花林,但也算是雅致。容城倩在山间小路上蹦蹦跳跳的奔跑,广晴然在身后跟着她,时不时劝说让她小心些,宛郁蓝城则一副享受的样子,难得的放松时间,他还是十分珍惜的。将离先行一步去了山庄安排,只留得柳叙白与沈凛在后面慢慢前行。苍木围拢,绿水环抱,鸟雀啼鸣于山林之间,原是一副极为舒心缓神的场景,但柳叙白心中却一直无法安定。 他随着沈凛缓步在林间栈道上,耳中细细辨别着周遭的响动,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所以只能时时戒备,身旁草木被暖风吹得沙沙作响,枯叶飞卷的霎时,柳叙白原本紧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因为他通过风声感知到,那个人,跟来了。 既然知道对方现身,柳叙白反而轻松了下来,因为不日这个人就会再来找自己,看来还得专门找个机会落单才行,不然怎么给他机会接近。 一旁的沈凛也察觉了楚莫辞的行踪,毕竟楚莫辞身上的魔气他再熟悉不过,看来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他在柳叙白耳畔轻语道:「一会我先送你去桃林,那边桃花开的正好,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晚些再来陪你。」柳叙白点点头,这个时机正好,沈凛恰巧不在身边,他也有了机会和那个人独处。 一入桃林,香气四溢,熟悉的花香让柳叙白恍如回到了清规峰,心中也宁静了许多,似乎只有九阙城的一草一木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将衣袍轻撩,缓缓落座在石凳之上,沈凛备了几样吃食,然后替他斟了一杯刚泡好的金玉露,便先行离去。 柳叙白细细嗅闻着沁人的香意,沈凛果真是懂他,此地他甚是喜欢,听风赏花原是一件美事,但四周浮现的魔气总还是有些煞风景,柳叙白端起盛满金玉露的茶盏,放置唇边轻吹,没有在意魔气的逼近,金玉露入口,原本略微干涩的喉嗓也得到了缓解,茶具特意选了上品的紫砂壶,茶叶又以无根水泡制,珠联璧合,使得着金玉露韵味更盛,沈凛真是费心了,柳叙白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桃林品茗,真是好兴致。」楚莫辞的身影出现在柳叙白的身旁,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柳叙白并没有像他想像中的惊慌,而是继续安静的喝茶,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到来。 「寒濯竟捨得将你一个人放在这里,该不是就为了引我现身吧?」楚莫辞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杏仁酪放入口中,他自顾自的继续讲道:「不过他的方法很奏效,我确实来了。」 沈凛也设了局?柳叙白心道,他原本只想以自己为饵引出此人,但没想到沈凛居然也有同样的目的,看来自己受伤的这段时间,沈凛在魔宗也没少操心,暂且按兵不动,他想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不过我也不是孤身前来,你若想等他来救你,恐怕是等不到了。」楚莫辞轻笑道,柳叙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沈凛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应该也是想逼这个人出手,但是此人已在自己身边待了半晌,沈凛还没有任何动作,难道他遇险了? 「我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不代表神域那边没方法制约他。」楚莫辞向柳叙白靠近了一些,「知道你担心他的安危,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想拿自己当人质吗?柳叙白放下手里的茶盏,虽说沈凛的天魔血脉可以克制神域的力量,但若神域使用了降魔阵法,沈凛定然讨不了好,虽说一般的阵法远没有融光灭魔阵那般威力,但对沈凛来说也会有些压制。 「请吧,柳仙师,一会乖乖听话便好。」楚莫辞起身,他拽着柳叙白的胳膊向桃林深处走去,柳叙白一路跌跌撞撞,楚莫辞完全没有在意他的不便,硬是将他拉着走到了一处空地边上。一到附近,柳叙白便闻到了浓烈的腥气,看来战况还蛮激烈,柳叙白心道。 沈凛一行人除了容城倩都在此地,地上已经躺倒了不少神域的甲兵,仅剩的几人正在苦苦支撑着阵法的运作,因为这一次有宛郁蓝城的相助,显然阵法对于沈凛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楚莫辞看着眼前的场景倒也不意外,而是继续笑语盈盈的说道:「果然还是靠不住啊,没想到这么没用。」 「兄长不是最不屑与神域为伍吗?怎么这次自己不敢动手,反倒让神域的人冲锋陷阵?」沈凛讥讽道,楚莫辞不以为然,他将柳叙白拉到身旁,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因为他们有方法可以拖住你一时半刻,不然我怎么得手?」 兄长?柳叙白听到沈凛口中的称谓不仅愕然,原来找上自己的是楚莫辞,他在神域的时候听沈凛说起过他这个哥哥,一心都扑在魔宗復兴上,所以极度憎恶神域的人,怪不得他能自由出入荧惑魔宫,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柳叙白心中更是安稳了一些,他继续竖起耳朵听几人争辩。 楚莫辞视线绕过沈凛,对着后面的神域甲兵喊话道:「还不赶快叫你们的主子出来帮忙,真不要命了?」甲兵闻言,立刻收了阵型,慌忙向着四周散去,突然狂风席捲,空地之上竟多出一个人来,沈凛定睛一看,这人正是羽神风知还的门客——风战。风战与沈凛之间因为风知还的原因没少结梁子,风战脾气火爆,一见沈凛就如仇敌一般,如今在此地相见,免不了要再争斗一番。 「神域竟然派了个这么不入流的人来。」沈凛根本没用正眼去看他,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风战一见沈凛,先是一愣,后而见他看到自己的不屑眼神,便暴怒而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还没死透。」 第128页 「师侄,这里交由我们三人料理,你且看好师兄。」宛郁蓝城背后闪烁起翎羽的幻影,广晴然身上红色的魔气尽显无余,将离也将长刀拔出呈格挡式,虽然风战已飞升,但是他们三人合力相搏还是能替沈凛争取一些时间。风战压根没有将他们三人放在眼中,挥手便招了几道旋风与众人缠斗在一起,宛郁蓝城实力在广晴然与将离之上,身后的翎羽化作幻光,将旋风击散后,继而向风战射去,风战原本以为这一击足以拌住三人,却没想到宛郁蓝城居然有能力破解他的攻击,他一时也放下找沈凛对决的想法,决定先和宛郁蓝城斗上几个回合。 沈凛没有浪费宛郁蓝城的苦心,他马上上前几步想要将柳叙白接回,但楚莫辞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拉着柳叙白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对沈凛说道:「你可别轻举妄动,你的琅环君现在可是在我手上。」 第六十九章 反守为攻 「你觉得我会让你伤他吗?」沈凛看出了楚莫辞有胁迫之意,不过他有把握,如果楚莫辞出手,自己可以将他瞬间斩杀,楚莫辞听闻后却没有做任何动作,而是丢了一把匕首在柳叙白身前,然后将他推在地上,轻言微语道:「柳仙师,你自己动手,先断一腕吧。」柳叙白听话的向前摸索着,直到摸到那把匕首,将它握在手中,然后冲着自己的左手毫不犹豫的狠狠扎了下去,利刃穿透了他的掌心,但柳叙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琅环君!」沈凛看着柳叙白自残的行为,立刻慌张了起来,他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不明,他不知道为什么柳叙白如此听楚莫辞的话,他恶狠狠的瞪着楚莫辞:「你用什么控制了他?」楚莫辞见沈凛怒意泛起,赶忙摆手做出一副无辜之态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干,他是自愿的,与我无关。」 沈凛正想再往前走一步,楚莫辞用膝盖轻轻推了一下柳叙白的后背,对他说道:「柳仙师,不如再补一刀试试?」柳叙白闻言,将匕首扬起冲着胳膊又是一刀,他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任由鲜血流出,动作机械的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 「别,我不过去,你让他别伤害自己。」沈凛见此立马停止了前进,继而向楚莫辞说了软话,楚莫辞见沈凛难得的向他低头,心中居然生出一丝得意,沈凛愤愤的咬着牙,「说,你勾结神域到底是想要什么?」 「没想要什么,只是神域刚好也想要柳叙白死罢了,既然目的一致,与神域合作也无妨。」楚莫辞看了一眼还在与三人争斗的风战,然后嘆着气道:「为了迎这位神域的令使前来,打通寒鸦隧境可是费了不少心力,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商瓷,在北境他可一刻都不敢松懈。」 商瓷居然帮着楚莫辞打通了去往神域的通道?沈凛震惊,没想到将他发配去了远处居然还能让他折腾起风浪,「你是疯了吗?」魔宗北境与神域相连接,此地名为寒鸦隧境,但是灾变后,隧境两端便被两界各自封印起来,以防再起争端,如今楚莫辞私自打通寒鸦隧境的做法等同是向神域宣战。 「我没疯,是你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寒濯,你是魔尊,向神域夺回我们该有的一切是你的责任。」楚莫辞淡淡说道,他指着瘫坐在地上的柳叙白「你不就是听信了他的话所以放弃抵抗了吗?如今我就用他给你祭旗,这一战你非打不可。」他嘴角缓缓上扬,然后捏着柳叙白的下颌,将他的脸转向沈凛,「当然,你不想打也可以,那就看着他死,你自己选。」 「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沈凛身上的闪耀起橙红色的光芒,若不是中间还隔着柳叙白,他现在一定让楚莫辞血溅当场,他不懂为什么楚莫辞如此执着于挑起战争,也许是因为他深受之前的魔尊影响,若自己没有遇到柳叙白,兴许也会支持以战止战的说法,楚莫辞为了让自己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竟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但是就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所以他没有办法随意做出选择。 楚莫辞见沈凛还在犹豫不决,便俯下身,将手搭在柳叙白的肩上说道:「柳仙师,赴死吧。」柳叙白闻言将匕首从胳膊中拔出,然后高高举起沖向自己的心口,他的这一动作让沈凛变了脸色。 「不要!」沈凛大惊声嘶力竭的喊道,他想要上前去阻止,他不能再看着柳叙白陷入濒死,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如果再让柳叙白陷入死局,那个女人说的最坏的结果就会到来。 不要,不要再来一次了。 他不能再失去柳叙白。 这一瞬间,沈凛的脑子中所有的思绪都化作虚无散去,此刻他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不能让柳叙白死,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正当沈凛打算拼尽全力夺下柳叙白手中的匕首时,却发现柳叙白并没有按照指示将匕首刺进心口,匕首在距离身前一指处停了下来,他慢慢将手臂放了下来,头转向了身旁的楚莫辞,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扬起了微笑,沈凛耳边突然响起了柳叙白久违的声音。 「你在期待什么?」 柳叙白深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楚莫辞,原本应是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竟灵动明澈,「期待我会听你的话,自裁于阵前?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柳叙白突然的话语让沈凛和楚莫辞都为之一愣,似乎谁也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之间开口说话,只见柳叙白将手按在楚莫辞的后颈将他推至身前,匕首抵在楚莫辞的喉间,「明知道我最讨厌被威胁,居然还蠢到拿含光境的事情胁迫我?」 第129页 「你怎么……」楚莫辞双眼睁大,柳叙白现在所有的行为都不曾在他的设想中,柳叙白笑容灿烂,他抬眉看着楚莫辞惊慌无助的样子说道:「你知道威胁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吗?我能有现在的状态全都拜你所赐,若不是你与我旧事重提,我还真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 「我是不能掩盖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让知道的人闭嘴。」柳叙白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狠绝时刻,他将匕首一横,硬生生的将楚莫辞的喉管切断,一瞬间喷涌的血水沾湿了他的白衣,楚莫辞捂着脖子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倒下,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此刻血流急速的涌入气管,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 柳叙白把握着分寸,这一刀只会让楚莫辞如自己一样失语,并不会致命,不过暂时的失血应该会让他安静一阵,他看着远处还在与宛郁蓝城等人纠缠的风战,缓缓起身向那边走去,眼睛中的白金之色泛起,他单手催动本源之力,将一直贮存在沈凛身上的扶光剑召回,扶光剑从沈凛的身上飞出,旋绕半圈后稳稳落入了柳叙白手中。 柳叙白提剑上前,单手挽出一个剑花,剑气瞬间将风战引出的飓风破开,风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的身形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扶光剑意,他心道不好,一口鲜血随即喷出,他看着眼前一步一步逼近的柳叙白,如同见了鬼魅一般,「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半死不活了吗?那位东主是这样告诉你的吧?」柳叙白拖着扶光剑,剑尖在地上摩擦出白色的火花,「风知还门下居然还出了你这样的叛徒,我替他清理门户,想来他应该也不会怪罪。」 「神君……我只是奉命而来,并没有……」风战哆哆嗦嗦的说着,他原本只是奉命要将柳叙白的尸身带回神域,根本没想到柳叙白居然并不是情报中说的那样虚弱不堪,他更没想到楚莫辞居然也失手了。 「没有什么?私自从寒鸦隧境来到此间就已经是死罪,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柳叙白将扶光剑搭在他的肩上,眼中的冰冷令风战不寒而慄,这眼神他在熟悉不过,那是蓝澈刑处犯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神态,如今柳叙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就说明他现在动了杀念。 「我是有罪,但我仍肩负着守护神域的责任,由不得你们这帮乱世坏道的叛徒为所欲为。」柳叙白义正言辞,说完就将搭在风战肩上的剑向他的脖子移了一分,「我真是容你们容太久了,逼我逼到这个程度,既然想与我算旧帐,那就好好算算。」 「神君,一切都是东主的主意,我等真的没有参与……」风战话还未说完,柳叙白就将扶光剑穿透了他的喉咙,他将长剑拔出,挥手甩去剑身上的血珠,然后单手虚抓,将隐藏在周边的甲兵尽数抓取到身前,他歪头看着剩余瑟瑟发抖的甲兵轻笑道「说点有用的,兴许能让你们活命。」 「禀……禀神君,我等确实不知道东主的身份,我等身份低微,是不能……」柳叙白没有等这个甲兵讲完,指间一道灵力击出将他打到身形俱灭,剩下的甲兵立刻跪地求饶,其中一个跪爬到柳叙白身前,央求道:「禀神君,我们虽然不知道东主的身份,但是密函是从神庭发出的,其他的我们真是一概不知。」 「滚回神域,告诉你的东主,如果他容不下我,我就重回神域找他好好清算清算。」柳叙白收了剑,甲兵听完如同大赦,连滚带爬的逃窜而去。 一旁的宛郁蓝城等人也被柳叙白这雷霆手段震惊到了,他们何时见过柳叙白如此冷澈,神域令使说杀便杀,对方甚至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平日一向温润如玉,没想到竟也有如此狠绝无情的时候,他的眼神终自带着俯视众生的高傲,被他扫视到的人皆会寒意入骨战慄不止,不由得想要臣服。 「琅环君?」沈凛看着眼前的一切仿若置身梦境,眼前的柳叙白与之前的蓝澈的身影开始重叠,这幅冷峻的姿态旁人不曾见过,但他却十分熟悉,是他,是那个站在寒山之巅俾睨天下的人。 柳叙白收起了气势,眼神也温柔了下来,转身向沈凛回以一个微笑:「何事?寒濯。」沈凛快步上前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却发觉原本的匕首刺伤的部分竟然都已经癒合,竟连一个伤疤都没留下。 「你怎的突然可以说话了?」沈凛诧异的询问道,他的手抚上柳叙白的肩膀,发觉原本受损的肩骨此刻竟也復原,是那颗灵药的作用吗?还没等沈凛细想,柳叙白抬手颳了一下他的鼻子柔声道:「康復了有些日子了,原本是想设局让幕后之人现身,所以假装身体欠佳,但没想到那个东主居然用楚莫辞当替身,操控他做了这些。」说完他还不忘安慰沈凛:「让你担心了,抱歉。」 沈凛此刻哪里还有怨气,方才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柳叙白了,真正触碰到柳叙白的手的一瞬间,他才相信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什么对错是非都不及柳叙白活着重要,他将柳叙白紧紧抱在怀中,柳叙白真的恢復如初的站在自己面前。 宛郁蓝城和广晴然虽然非常想上前看看柳叙白的情况,一夜之间的恢復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两次,这对于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是不可放过的研究对象,但是看沈凛死抱着不放手,他们也不好上去将二人分开,他们看向将离,将离摊手耸肩,一脸已经习惯了的样子,三人一起嘆了口气只能带着重伤的楚莫辞先离开此地,等他们晚点回来再细细过问。 第130页 第七十章 花间无间 「琅环君竟然连我都瞒着,害我好生担心。」沈凛在往桃林走的路上心情平復了一些,随之开始冲着柳叙白抱怨,「是我思虑不周,别生气了。」柳叙白只得连连道歉,毕竟瞒着沈凛也是无奈之举,不然沈凛是不会让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趁沈凛不注意,他将手臂背到身后,袖子缓缓拉下遮蔽住上面时隐时现的骨生花的痕迹,看来还要在等一阵才能消失。 「楚莫辞可是给你捅了一个大篓子,你想好要如何应对了吗?」柳叙白想起刚才被宛郁蓝城他们带走的楚莫辞,比起自己现在和沈凛的私事,寒鸦隧境的事情更为重要,一个负罪之人在魔宗杀了令使,无论他是受神庭中的何人指使,柳叙白今天的行为都等于挑战了神庭的威严,如果都云谏知道,恐怕又会依律奉行,再将他抓回去杀一次,而魔宗也就必将遭受神域的雷霆盛怒。 「先将商瓷押解回荧惑魔宫,毕竟楚莫辞与他都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封闭寒鸦隧境也是当务之急,不然神域若是突发奇兵,魔宗恐怕难以招架。」沈凛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道,柳叙白听完点头,然后自动请缨的补充道:「封印寒鸦隧境的事情,让我去。」 「不行。」沈凛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柳叙白的诉求,他是不可能让柳叙白一个人去北境的,北境环境恶劣,加上那个地方战乱频发,柳叙白不在他身边他是无法安心的。 「寒鸦隧境只有我能封印。」柳叙白似乎知道沈凛会拒绝,所以也没着急和他争论,而是平淡的说道:「封印需要大量的灵气或魔气,你是魔尊,不能让自己处于力竭状态,你需坐镇在无妄天,不然魔宗如果有个突发状况都无人应对,此间有能力封印隧境的,仅我一人。」 「你这完全没有同我商量的意思。」沈凛脸上升起一丝愠色,柳叙白已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他也清楚此刻柳叙白去是最佳之选,但是沈凛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别闹,这是正事。」柳叙白出言安抚道,他知道沈凛这些日子为了他付出良多,这个时候和他说这些会令他多少有些失落,但是因为强迫自己恢復正常,不拖累沈凛,他透支使用了天尊之力,如今的状态他维持不了太久,压制骨生花的力道已经尽数失效,他已经被天道机制所察觉,所谓的诅咒也会跟随命运齿轮的推动如约而至,在那之前,他必须替沈凛做更多的事情。 沈凛似乎厌倦了听柳叙白给自己讲大道理,他一把将柳叙白的手腕扣住,生怕他现在就会转身离开前去北境,他蹙眉道:「我知道这是正事,但是我不想听,你就留在这里,哪都不要去,北境那边我会亲自去处理。」他似乎也知道柳叙白不会乖乖听话,所以特意强调道:「琅环君若是想背着我一个人去,我是非常不介意按照兄长的意思和神域拼个鱼死网破。」 柳叙白嘆了口气,他现在可没法三言两语就将沈凛哄住,沈凛与他性子一样,认定的事情就很难转变,所以他干脆也就不继续劝说了,反正现在沈凛也听不进去,沈凛见柳叙白沉默,心口更是有些发闷,不由得发起了牢骚:「你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从神域到魔宗任何事情都不让我参与和知晓,你觉得你是在保护我是吗?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涉险,我都会担惊受怕的要死,为什么你从来不替我考量一下?」 这句话说完,沈凛也沉默了下来,他原还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是看着柳叙白却又忍不下心责备,毕竟他刚刚才经歷了一次生离死别,实在说不出太重的话。柳叙白当然明白沈凛的用心,自己确实总是自以为是的替他在做着决定,从没问过他的想法,这种行为似乎还是过于自私了,他听完沈凛话后思索片刻,便对沈凛说道:「好,依你。」 沈凛闻言,黯淡的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生机,他没想到柳叙白这次居然没有和自己争论不休,而是做出了妥协,他忙确认道:「此言当真?琅环君莫要骗我。」 「不骗你,但我要陪你一起去北境,不然我也不放心。」柳叙白将后续的条件说了出来,沈凛不让自己出手的话,自己陪护在身边起码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不至于让人趁虚而入,沈凛听完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巴不得时时刻刻和柳叙白待在一起。 「此事耽搁不得,先将商瓷押送回来吧,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他说,等无妄天的事情办完,我们便启程去北境。」柳叙白还有事情要和商瓷当面说清楚,当然除了正事外,他也想泄一泄私愤,这一次犯下的大错险些让他和沈凛都搭进去,自己动手做点什么,想来沈凛应该也不会反对。 「也好,就按照琅环君说的来吧。」沈凛知道柳叙白之前无端遭受了商瓷的恶意,此刻定是想报復一番,柳叙白难得这么记仇,他肯定会满足这点小心思,正好他也需要点时间和楚莫辞做个了断。 既然已将话说开,沈凛低落的情绪也好了起来,二人并肩走到之前柳叙白听风赏花的地方,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落花已将石桌铺满,桌上的金玉露已经凉透,柳叙白轻轻附身,手指探入茶水中,将茶盏中的落花拾出,沈凛突然从身后揽住柳叙白的腰,然后将脸贴近他的耳边,轻轻啄吻着他的脖颈:「这些日子,琅环君瞒我瞒的好苦,可有想过怎么补偿?」 第131页 「好端端的发什么春。」柳叙白挑眉,明明刚才还和自己发脾气,现在又温言软语,真是情绪多变的很,见沈凛又开始没正形,于是想要甩手走开,但沈凛却没有想要放他走的意思,环在柳叙白腰间的手勒的更紧了一些,他将下颌搭在柳叙白的肩上轻笑道:「跑什么,哪次你跑的了。」 「不跑等着你为所欲为吗?到最后不都是任你欺负。」柳叙白没好气的说道,他知道沈凛这话里话外根本没有安好心,定又是想讹自己一把,不管怎么说都是让沈凛占足了便宜,自己才不要吃这哑巴亏。 「琅环君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何时敢欺负琅环君。」沈凛将柳叙白转过身面向着自己,然后话语挑逗道:「不都是琅环君自愿的吗?」柳叙白听完就知道沈凛打的什么主意,要说最不讲理的应该是沈凛,这种事情他也从不与自己商量,每次都是任由他说了算。 「自愿?你看你现在有让我选的余地吗?」柳叙白艰难的摊摊手,向沈凛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自己现在被沈凛禁锢在怀里,连挪动半分都难,甚至唿吸都不顺畅,哪还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如果有选择,柳叙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沈凛一巴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当然有,琅环君可以选是去哪里,是在这儿还是回去。」沈凛话里带着一丝坏意,柳叙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沈凛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企图,一番调笑之下,柳叙白脸上羞愤难掩,一时间挣扎着想要摆脱沈凛的拥抱,沈凛见他反抗的如此激烈,便使坏松了手,勐然的失力让柳叙白身形一颤,向后倒去,本能意识下他想要拉扯住什么不让自己摔的太狼狈,却不想自己竟扯到了沈凛的衣领,沈凛也被惯性带着向前栽去,二人便一同摔倒在地上,惊起一地落花。 「看来琅环君是更喜欢这里。」沈凛双手撑在柳叙白身侧,低头望着沾染了一头落花的他,伸手捋了捋他的髮丝轻笑道,柳叙白哪里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沈凛得了手,他仰躺着看了沈凛一眼,然后无奈的嘆气道:「我就说我没得选吧。」 「那便不选了。」沈凛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他没等柳叙白再多说一句,便用一个深吻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柳叙白觉察到腰间的衣带一松,便知道一旦他被沈凛盯上,就不可能有逃跑的机会,每一次都是以沈凛得逞收场,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柳叙白松开刚才紧扯的沈凛的衣襟。继而轻轻将手环在他的背上,算是向沈凛的霸道做了让步。 风动一瞬,桃花林内的花树枝叶轻摇震颤,洋洋洒洒的花瓣飘落在柳叙白的眼睫之上,他缓缓睁开眼,迎着血月的光辉望着这漫天花雨如瀑,正如在清规峰那日,也是这样的场景,他遥望着还在课室奋笔疾书的沈凛,时间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柳叙白心中不由得感慨,他伸手去触碰着那幻梦一般的桃花,单瓣的花朵残片从他的指缝间滑落,飘坠在沈凛凌乱的髮丝之上,柳叙白看着手臂上的骨生花的印痕正在缓缓消退,他重新将眼睛合上。 原来已经经歷了这么多了啊。 从问天峰到无妄天,他已经陪着沈凛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原来自己已经偷了这么多的时间。 算是上天垂爱,让他能守着沈凛到今日。 够了,足够了。 第七十一章 遗志相托 「你……你够了没?」柳叙白伸手想要擦去额角的汗珠,但手却被沈凛一把按住压在头侧,沈凛勾唇一笑然后伏低身子说道「怎么会有够呢,多少次都不够。」 「该回去了,不然蓝城他们要等急了。」柳叙白想要起身,但是沈凛却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一把又将他推回地上,继续软言侬语的说道:「我不管,琅环君怎么不想想我等了多久。」 「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够回去再说行不行?」柳叙白只能再退一步,不然他今日恐怕就是栽在此处了,沈凛这一折腾起来是分毫不给自己修整的时间,身体再好招架不住他这么摧残,沈凛心中觉得这个提议尚可,便松开了手,「也好,反正我说了,地方琅环君可以自己选,那就依你。」 柳叙白如释重负的缓缓起身,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整叠好,脖子间的淤痕还有些隐隐作痛,他瞪了沈凛一眼:「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每次都要弄的我遮掩好久才行。」他只得将髮丝缕向前方遮盖,沈凛倒是不以为然,他一边替柳叙白将头上的落花取下一边笑答道:「这是我能控制的吗?琅环君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柳叙白抱怨道,他倒不是真的怪罪沈凛,只是任由他欺负了半天总得找个由头说教几句心里才能舒坦,不然自己这股窝囊气没地方发泄,沈凛将柳叙白从地上扶起,然后轻笑道:「好好好,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你哪次说了算过,不都还是我行我素的吗?」柳叙白甩开他向前方走去,沈凛立刻追在身后好言相哄,二人一路吵吵闹闹的离开了桃花林,向着不远处的山庄走去。 山庄外,将离已经等的十分焦虑,毕竟时间过去了很久,宛郁蓝城几次想出门去寻二人都被他拦下,他知道以沈凛的性子,看到柳叙白康復肯定一刻都等不了,这个时候过去指不定真的撞到什么香艷的场面,他可是在这个上面已经吃了几次亏了,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主动去找他们,所以只能在原地驻守,等二人回来。 第132页 「你们俩还知道回来呢?」将离看到二人回来,马上阴阳了起来,柳叙白看着将离那一副不爽的面孔不由的笑道:「你这次是学乖了吗?居然没来看看。」 「看什么?看你们两个如何恩爱吗?我要真看到了寒濯一定会杀了我,命要紧,我又不傻。」将离没好气的说道,沈凛在一旁看着二人斗嘴,心中也畅快了许多,这种和乐的氛围已经很久不曾有了,难得现在众人心情都好,所以也就没插嘴让他们继续互损。 三人向着山庄走去,一进门就看到宛郁蓝城坐立不安的在桌子边的来回踱步,宛郁蓝城见柳叙白回来,马上上前拉住他给他诊脉,见他的脉象正常,便又好奇起来,这傢伙到底怎么瞬间康復的,一次不够还来两次,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柳叙白再有什么危险,自己也不用过度紧张了。 柳叙白给宛郁蓝城打了一个眼色,宛郁蓝城便以要替柳叙白诊断为由将他带进了旁边的房间,一进屋宛郁蓝城就赶忙将门合上,然后问道:「师兄可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你这么严肃反倒是叫我不习惯了。」柳叙白轻松的笑道,以前在九阙城的时候,宛郁蓝城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想与他正式说句话都难,凌灵为此没少教育过他,但是即便挨了揍,宛郁蓝城也不曾将这毛病改掉,如今却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讲话,柳叙白还是有些意外的。 「师兄就别打趣我了,这些日子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再想玩闹也没心情不是?」宛郁蓝城坐在柳叙白身边,然后继续问道:「师兄要是有事情需要我做,吩咐就行。」 「有件事,我瞒得住他们,瞒不住你,所以我先于你说,但是要保证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柳叙白将袖子掀开,轻轻催动了一下灵力运转,原本消失不见的骨生花又重新出现,「骨生花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需要你,帮我再施一次针,暂时压制,时间不需要久,半月便可。」 又失效了吗?宛郁蓝城看着这青绿色的痕迹,上一次不知沈凛使了什么法子,明明已经将这因果咒全数压制了,怎么突然又復发了,难道是这与柳叙白的突然恢復有关? 柳叙白见宛郁蓝城没有说话,便又道:「蓝城,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骨生花一旦开启,就没有逆转的可能,这次若不是陷入危局,我也不会贸然使用禁忌的力量冲破封印,既然留给我的时间不多,那我就将这尘世之间的事情了一了,你只要帮我压制他半个月便好。」 没有多久可以活,这些字让宛郁蓝城心中一颤,他怎么可以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这可是生死的大事,怎么能当做是感冒吃药这么简单的事情说出来,他情绪有些激动,刚刚才以为柳叙白没事,现在就听到这样一个结果,这种落差任谁也不会好受。 「生死有命,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老天垂怜,已经让我多活了这么久,如今也不能再贪心了,蓝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拜託了。」柳叙白看宛郁蓝城一直沉默,便也猜出他在想什么,所以干脆把话都讲明。 「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中这骨生花?」宛郁蓝城的眼泪憋红了眼眶,他打心里心疼柳叙白,从他入九阙城开始,柳叙白就一直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待他和善有佳,一直护着纵着他,尽管他总是时不时闯祸,柳叙白都会为他一一料理,他心中一直是感念柳叙白的关怀之恩,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柳叙白性命垂危的时候和沈凛针锋相对,现在突然得知柳叙白的寿数将尽,他怎能不难过。 「因为我逆转了天道的命定轨数,原本应该死去的人没有死,既然他成了因,我就成了果,我心甘情愿。」柳叙白将因果咒的缘由说给了宛郁蓝城听,宛郁蓝城在魔宗的这段时间已经了解了有关沈凛还有柳叙白的过去,他大概可以猜到,应该是在神域的时候,柳叙白为了让某个人活下来,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决定,但这个人并不难猜,肯定就是沈凛。 「所以你为了让他活下来,选择牺牲自己吗?」宛郁蓝城追问道,柳叙白点点头然后继续说:「这是我欠他的,他无故在无极境受了难差点神形俱灭,本就是因为我的关系,还给他理所应当,更何况,我原本还背负着恶逆之罪,这些惩罚对我而言,并不沉重。」 「可是,沈师侄如果知道你这么做,他一定会……」宛郁蓝城话还没说完,柳叙白就立刻打断了他「所以,这件事情,不能让他知道,他本就不该经歷这些,都是因为我的缘故,骨生花之咒发作后,我会作为最后的果消散在这尘世,时间轮转,有关我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煳,虽然可能会让寒濯痛苦一些时日,但是很快,他就不会记得我是谁,那个时候,他才能过他想要的日子。」 宛郁蓝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他扯着柳叙白的衣袖,几近失声,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柳叙白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叙述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他替宛郁蓝城擦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说道:「没关系的,这是我自己选的,我已经享受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也该满足了,只是我可能等不到玉京他们了,所以也烦劳你带话给他和夜观澜。」 「你说,我一定带到。」宛郁蓝城听着柳叙白的话,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他虽然还想再说一些安慰鼓励的话语,但是这些并不能改变已经既定的结局,所以他只能继续听柳叙白将话讲完。 第133页 「我很感念他们为了我这个罪人做的一切,为此没少给他们添麻烦,如今命运使然,也到了要诀别的时刻,替我谢过他们,以后也不必再为我操心了,让他们重新给冷凉阁寻个掌事,那些孩子还需要人继续照拂,你也我替我提点着他们一些。」柳叙白将冷凉阁的事情也一併託付给了宛郁蓝城,那些他捡回来的孩子原本就命苦,若是再失了人照顾,未来恐怕也会如苍羽峰那般自生自灭。 「我欠的人,欠的事太多了,我原本就该死在灾变的那场浩劫之中,随先锋军葬身沙场,如今寒鸦隧境开启,我必须去履行我未尽的职责,未来的事情,我无法再参与,所以请你一定要保住寒濯,就像你保护我这样,只有他活着,才能将戒律打破,后面的一切,就只能靠你们了。」柳叙白将话说完,宛郁蓝城已泣不成声,这个时候柳叙白也不知说什么可以安慰他,只能拍拍的他的肩膀予以宽慰。 宛郁蓝城擦了擦眼泪,将怀中的银针掏出,轻缓着将灵气输送到各个银针之上,但是泪水似乎不受控制,即便他再冷静的想要将眼泪憋回,但还是无济于事,但他必须替柳叙白做好压制骨生花的这件事情。 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替柳叙白做事了。 第七十二章 追本溯源 沈凛见宛郁蓝城和柳叙白进去许久都没出来,不免有些担心,当他正准备进屋的时候,容城倩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拉住了他,沈凛对这个孩子还是格外宠溺的,所以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倩倩?」 「君上,你过来,我悄悄与你说。」容城倩神神秘秘的将沈凛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开口:「你和仙师哥哥是不是要去北境?」 这个事情他只是和柳叙白商讨过,还没有来得及下达指令,容城倩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那个女人告诉她的吗?沈凛心想,一旦涉及到那个女人,他就会格外认真,毕竟对方已经出手了几次帮自己解决燃眉之急,所以对于容城倩的话,他还是比较上心的。 「如果要去的话,君上一定要记得,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快,都要抛之脑后。」容城倩淡淡的说道,然后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二人可以听到的程度继续道:「这就是姐姐给君上的机会,记得,别让过去锁住自己。」 过去?沈凛心中疑惑,那个女人是想说让自己不要再在意之前无极境的事情吗?自打柳叙白受难之后,他就已经将此事逐渐放下,虽然还没有和柳叙白认真坐下来谈这件事情,但自己心中似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愤恨不已,那个女人为何现在要刻意强调呢? 「我知道了,谢谢倩倩。」沈凛微笑着摸了摸容城倩的头,容城倩露出明媚的笑容,然后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沈凛转身回到刚才的房间门口,他在门板上敲了敲,听到里面应声他才推门而入。 见宛郁蓝城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沈凛以为是柳叙白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马上开口问道:「师叔,琅环君的身体可有异?」 宛郁蓝城刚才调整了好一会情绪,现在才勉强能正常说话,他摇摇头:「没事,师兄的身体很好,你且多陪着照看便是。」说完便低着头拿起桌上的银针袋出去了,沈凛见此有些疑惑,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还使用了银针。 他并没有来得及细想,柳叙白就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一直都是那样吗,寒濯不必多心。」沈凛见柳叙白这么说,虽然心中仍有疑虑,自己不懂医术也不好说些什么,一会若是得空,还是让广晴然再来看看,两个人一起诊断也有个保证。 「楚莫辞如何了?」柳叙白问道,刚才自己下手的力道应该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在桃花林和沈凛厮混了许久,也不知道楚莫辞还有没有气。 「刚才去看过了,死是死不了,但是估计短期很难讲话了,琅环君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他,他原是想要你命的。」沈凛替柳叙白感到不公,不过他还不知道,楚莫辞是用什么控制了柳叙白,于是补问道:「还有含光境之事又是什么,你当时说他拿这个事情威胁你?」 「我之前看不见的时候,他来见过我一次,含光境是神域的最高刑庭,当时因为我的罪责受牵连的人不少,我曾经在那里私下救过人,这件事情神庭并不知道,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消息,便拿这个威胁我,说会将此事与神域言明,我怕被救之人在神域难以自处,所以就假意配合他。」柳叙白将含光境的是事情一笔带过,虽然说的倒也是事实,只不过后续的事情他并没有说出,沈凛倒是也没起疑,毕竟现在柳叙白生龙活虎的,他又何必去细细追问。 「我这兄长还是心思深沉。」沈凛感嘆道,若是楚莫辞与自己能政见一致,将这些心机全部放在正事上,自己也不至于这么伤神,只可惜楚莫辞有他自己的坚持。 柳叙白见沈凛有些烦忧便出言宽慰:「他深受之前魔尊的影响,一时想要根除他固有的想法确实有些难,但现在不是你在把持魔宗大局吗?潜移默化之下,他定会明白你的苦心,更何况他确实有些实力,若能为你所用,定是件极好的事情。」 柳叙白的话让沈凛为之动容,他只字未提楚莫辞要杀他的事情,而是一门心思的在提自己的未来打算,虽然柳叙白不计较,但是自己却不能轻易放过,恩威并施也是帝王心术的一种。他没打算真的将楚莫辞处以极刑,毕竟他们还是血脉至亲,整场事件也是在为魔宗考虑,但他确实挑战了自己的底线,这点他必须要给楚莫辞点教训。 第134页 「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得给他点苦头尝尝,先让将离派人把他带回去圈禁起来吧,等商瓷回来,再一併治罪。」沈凛淡然道,一提到商瓷,柳叙白就忍俊不禁,「商瓷真是错付了心思,如今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唏嘘。」 沈凛听出了柳叙白弦外之音,于是又凑了过来,「怎么,琅环君吃醋了吗?」「我乱吃什么飞醋,我只是感慨商瓷也是个可悲之人,分辨不出何为好意何为爱意,偏执行事,将自己推入绝境。」柳叙白虽然对商瓷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对沈凛倒是一片赤诚,未来自己不在的时候,沈凛身边缺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人,虽然商瓷不是最优选,但确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我倒还蛮希望琅环君吃醋。」沈凛撇撇嘴,他知道像柳叙白这样冷静沉着的人,是不会主动去献媚邀宠,所以无疑也少了一些情趣,柳叙白见沈凛有些失望,马上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好好好,我吃醋了还不行吗?等商瓷回来我就去讽他几句,让他知道寒濯是我的,他不可以觊觎。」 听到柳叙白这么说,沈凛脸上才露出笑容,他将手揽住柳叙白的肩轻声道:「本来就不可以,谁也没办法取代你,我也只要你。」 「行了行了,不用表忠心了,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柳叙白听着这甜的发腻的情话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转移了话题,「都什么时辰了,能吃饭了吗?」 沈凛这才想起原本是约了众人游玩的,楚莫辞的事情纯属是意外之举,他们这些大人不饿,容城倩这小丫头可挨不住,所以马上出门去安排。 待沈凛走后,柳叙白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然后柔声道:「进来吧,都还没和你好好打过招唿。」门外突然露出了容城倩的脑袋,她眼睛灵动的一转,见柳叙白已经发现了自己,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仙师哥哥果然比君上要敏感的多。」容城倩看着柳叙白,她刚说完这句,顽皮的眼神突然变的灵澈了起来,稚气的脸上满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显然这幅躯壳内的人已不是她本人,她语调放缓:「你怎么发现的?」 「从我发觉骨生花被全数压制的时候,就知道是你的杰作,这世上可只有你知道乔木常青这种灵药的做法。」柳叙白重新坐回桌边,然后随手拿了一个十月橘剥起皮来,细细的将上面的丝络去除干净,然后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容城倩。 「也就只有你才记得我爱吃橘子。」容城倩爬上旁边的座位,伸手结果橘子吃了起来,柳叙白看着她吃橘子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淡笑道:「何必为了我这么费心呢,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不值我说了算,好在这个灵族小姑娘天赋异禀,能让我有机会和你们对话,不然真的要憋死了。」容城倩将橘子分成几瓣,一个一个丢入口中,柳叙白见她快吃完了便又拿了一个,然后边剥边说:「你我都知道违逆天道的下场,别再冒险了,我不打算继续逃了。」 「认命了吗?我都没认命,你怎么倒先退缩了?」容城倩睁着大大眼睛望着柳叙白,柳叙白微笑道:「如果不在我这里结束,天道要的果就会降临在别人身上,无论是谁,我都接受不了。」 「真相,你还没查明白,就这么放弃了吗?」容城倩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柳叙白摸摸她的脑袋,「不是放弃,而是我没时间了,剩下的交给沈凛吧。」容城倩嘆了气,应是感觉劝说无果,她将手里的橘子放下,郑重其事的看着柳叙白:「那傢伙已经记不得我了,也不记得他答应过什么。」 「忘了也好,反正他以后也会忘记我,记得那么多才痛苦,只可惜我死后都无法与你重逢。」柳叙白的情绪有点低落,话语中尽是遗憾,他再次抬眸看着容城倩说道:「我想问你要个方子,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 容城倩转头从腰包里掏出来一张摺叠好的信纸递给柳叙白,仿佛已经猜到柳叙白会需要一样:「拿去吧,知道你会用的到,不过我也不打算放弃,我不信我打不破这个诅咒。」她的眼中透出坚定,「我已经给沈凛争取了一次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吧,再不甘心我也不能亲自动手不是?还得他自己来。」 柳叙白接过信纸收好,容城倩将未吃完的橘瓣塞了一个在他嘴里,然后露出明媚的微笑「你啊,别老是想着生啊死啊的,命运这东西很难说的,天道有天道的规则,人也有人的活法,总会在一个节点上找到平衡,我们不也是在寻找这个节点吗?」 「也对,尽力而为吧。」柳叙白嚼着嘴里酸甜交杂的橘子也笑了起来,这一刻他感觉异常温暖,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他在神域最快乐的那段日子,容城倩的话似乎也将他最后的心结解开。 接下来,就看沈凛怎么选了。 第七十三章 温泉汤浴 「他快回来了,我也得回去了。」容城倩再一次的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柳叙白,她牵起柳叙白的手,然后略带惆怅的说道:「唉,还真是捨不得,实在是太想念你们了。」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一样思念你。」柳叙白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似乎是在和容城倩体内的这个人做告别,沈凛进门的一瞬间,容城倩便恢復了原来的样子,她将手抽回,然后对着柳叙白说道「仙师哥哥下次再聊哦~。」 沈凛有点不明所以,看柳叙白的表情应该是和容城倩聊了些什么沉重的话题,难道柳叙白也和那个女人对话了吗?沈凛走上前正准备问点什么,柳叙白却抢先开了口「这丫头真和羽浮小时候一样。」 第135页 「琅环君是想念清规峰了吗?」沈凛被柳叙白的话带偏了思维,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问的事情,直接顺着柳叙白的话说了下去,柳叙白点点头,他离开神州已有些时日,之前醒来便着急忙慌得赶去深泽迷渊救人,这一晃,他已许久没有回九阙城,此去北境,他没有做回来的打算,纵然是想念,也无济于事。 「那等北境的事情结束,我陪琅环君回去可好?」沈凛没有察觉柳叙白的神情变化,以为他单纯是思念羽浮他们,想来自己也很久没见冷凉阁众人,也不知道玄度的伤康復的如何,忙完这阵子,确实也得回去看看,再者他还想再去探一探白玉京闭关的地方,看看是否有方法联络到他。 「嗯。」柳叙白淡然的回答,他起身向外走去,沈凛来找自己说明已经开宴,让旁人等着终归是不太好,沈凛快行两步拉住他的手,然后带着他向后面的温泉林走去。 沈凛牵着柳叙白行至温泉林假山后,等阶几步便见亭子上写着「风雨亭」三字,溪泉且自流,高台听风雨,想来此名应是根据诗篇所起,柳叙白心想,此处地势高,可以俯赏温泉氤氲之景,众人都已落座于席间,见众人都没动筷子,沈凛便开口道:「不必拘礼,大家自便就好。」 他与柳叙白缓缓落座后,容城倩便扯着广晴然的衣服嚷着要吃桌上的水晶龙凤糕,广晴然则一脸宠溺的替她夹菜。而一旁的宛郁蓝城却显得十分苦闷,一直低头在喝酒,桌子上的饭菜他都未动一筷,柳叙白倒是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影响胃口,毕竟这种聚在一起的宴席吃一顿少一顿,他可不想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苦恼,沈凛则在一旁给柳叙白添菜,完全陷在了幸福之中,将离满脸嫌弃,不由得往宛郁蓝城的方向坐了坐。 「躲那么远干什么?」沈凛白了将离一眼,他的动作太明显,以至于一点都不难察觉,将离也回赠了一个白眼给他,「我嫌弃,行不行,你快往琅环那边去一点,莫挨着我。」 二人又开始拌嘴,广晴然在一旁看着他们掩口轻笑,沈凛和将离虽都身份尊贵,但是平日相处却都没有一点架子,平易近人的很,现在这样吵吵闹闹完全没有在意身份,这种欢愉的气氛真是让人心情爽朗,他又看了一眼柳叙白,虽说之前一直在替他医伤,但好像从未真的与他交谈过,这个人周身似乎充斥着秘密,再加上宛郁蓝城今日及其反常,他总觉得与柳叙白有些关系,柳叙白感觉到广晴然看着自己便放下筷子,淡笑道:「晴然兄弟可是有事想对我说?」 「不瞒柳仙师,我有些担心宛郁大哥,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广晴然小声道,柳叙白当然知道其中缘由,但他也不能逼着宛郁蓝城强颜欢笑,所以只能找个由头道:「晴然兄弟唤我琅环便可,蓝城这般定是因为我没告知他恢復之事所以在与我赌气,明日待他好些我再与他细细赔礼。」 「原来如此。」广晴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中还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了解宛郁蓝城,以前一同行医的时候,生老病死都已司空见惯,也他从没有这般失魂过,宛郁蓝城一向喜怒形于色,这次明显是心里有事不能明说才会如此,柳叙白说的话,他不敢全信,所以又道:「琅环大哥,你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柳叙白没有想到广晴然居然如此细腻,居然通过宛郁蓝城的反应就可以判断事情的走向,现在沈凛在旁边他不能说太多,只能悄声回应:「晴然兄弟若是不放心,改天来请脉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过,今天不谈这些,难得开心。」 广晴然立刻听懂了柳叙白的意思,毕竟现在周围人多,若是真有什么,他也不可能在这里直言,等明日再与柳叙白问过也不迟,他点点头,然后转向宛郁蓝城好言相劝他少饮些酒,柳叙白看着他们心里倒也安稳了不少,宛郁蓝城平日行事洒脱,有时候会不计后果,自己不在也没有人再替他处理烂摊子,不过现在有广晴然这个心思玲珑的人陪同在侧,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酒足饭饱后,宛郁蓝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广晴然在旁边推了他半天硬是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和沈凛打了招唿先送他回去,容城倩显然还想逗留一阵,为了不打扰柳叙白和沈凛,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格外碍眼,将离自告奋勇去陪容城倩玩耍,一时间风雨亭就只剩下二人。 柳叙白看着离去的众人,心中怅然若失,他以前极少与人聚会,就因为他不喜欢离别的感觉,沈凛看出了柳叙白的情绪,于是将自己杯中未喝完的酒递给柳叙白,然后轻声道:「琅环君可要喝一杯?」 「不了,我不喜欢喝酒。」柳叙白断然拒绝,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远没有到需要用喝酒来排解,于是将酒杯推还给沈凛,沈凛倒也没有强求他,而是自己将酒饮尽然后望着远处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便是因为有了离别,相聚才更有有意义,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这些情绪,我都知道。」 「你何时如此会察言观色了?」柳叙白被沈凛的话惹的笑意泛泛,「我的这点心思居然都能让你猜到。」沈凛抬眉,琥珀色的眸子格外灵动,他盯着柳叙白认真说道:「琅环君一向不愿与人诉说心事,我不得学着猜吗?」 晚风微凉,但温泉林中暖意正浓,湿热的风吹拂着二人,似是提醒他们时候不早了,于是沈凛与柳叙白也从风雨亭起身,向山庄客房走去。 第136页 刚回到客房,沈凛见柳叙白心情低靡,便从怀中掏出了之前玉骨扇递给柳叙白,「我听将离说,你当初为护这扇子拼尽全力,可惜上面的字画被血水沾染的模煳不堪,所以我又重新画了一幅,琅环君看看,可否喜欢。」 柳叙白有些受宠若惊,他原以为这把摺扇早已遗失,没想到居然是被沈凛拾到了,他轻轻将玉骨扇打开,雪白的绢纸之上依旧是那熟悉的云山垂柳图,只是在那垂柳之下,沈凛又着意点画了两个人影,墨迹勾勒的白衣与玄衣之态,分明便是二人,「这是?」他抬眸望向沈凛,沈凛沖他点头示意他料想的没错。 「喜欢吗?我可是费了好几日才画好。」沈凛邀功一般的靠向柳叙白,柳叙白任由他贴着自己,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扇面所画之景吸引,他没想到沈凛居然重新替他画了扇面,还将这摺扇好好贮存,这让他一时间感动不已。 「当然喜欢,你画的我都喜欢。」柳叙白将玉骨扇合起,小心的将它握在手中,这是他为数不多能给自己留下念想的信物,失而復得的喜悦在他脸上显露无余,也许是为了感谢沈凛的用心,他一回身扑入沈凛的怀中,紧紧拥着他,口中轻言道:「谢谢你,寒濯。」 沈凛也没想到柳叙白居然会如此高兴,他也伸出手抱紧柳叙白,当初他知道柳叙白以命相护此扇,清楚它在柳叙白心中的意义非凡,此扇也算见证了他与柳叙白的过往种种,他轻笑道:「琅环君喜欢便好。」继而语调一转,眼神也突然亮了起来「那琅环君可想好要怎么回礼了吗?」 糟了,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柳叙白心中一紧,沈凛这话让他背后发凉,原本喜悦的表情立刻被惊慌失措替代,沈凛这分明是算计自己,现在自己主动投怀送抱,想要跑都难了。「你看上什么自己去冷凉阁拿,算是回礼可好?」柳叙白只能继续嘴硬的说道,他还不知道沈凛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时候只能一味的装傻充愣,能矇混一阵是一阵。 「好啊,这可是琅环君说的。」沈凛似乎料到了柳叙白会搪塞自己,他早摸清了柳叙白的路数,所以变着方向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他伸手挑起柳叙白的下巴,然后扬唇一笑道:「那,我要冷凉阁主,琅环君给是不给?」 「不给。你当我是物件吗?重新选。」柳叙白将头别过去,他这时候一点都不敢直视沈凛,生怕一个对视久了自己又会心软答应他的无礼要求。 沈凛哪里会让柳叙白耍赖,他一把将柳叙白抱起,然后向房间后的温泉池走去,柳叙白被这突然的举动弄的忙慌不已,紧握的摺扇也从他手中滑落坠地,他看着沈凛询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凛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向水中走去,直到温泉水没过他的半身,他才将柳叙白放下,水花四溅,柳叙白衣衫尽湿,衣袂飘乎于水面之上,泉水温热的气流令他脸颊不由的发烫,入水时沾湿的髮丝紧贴在他的脖颈处,沈凛看着他不由的笑了起来:「琅环君不是让我重新选地方吗?我可是有听话好好选。」 「我是让你……」柳叙白的话淹没在沈凛的低头一吻中,他紧贴着池壁不得动弹,他知道沈凛就是吃准了他不会反抗,所以才根本不与自己商量,这一次柳叙白没有坐以待毙,既然没法阻止沈凛接下来要做的事,反正都是一个结果,那不如让自己舒一舒这怨气。 柳叙白扯住沈凛的衣领调转二人的位置,水面惊起片片涟漪,他将沈凛推坐到池壁边,翻身跃上,然后莞尔一笑:「我好歹是你师尊,知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看来为师是没教好你啊。」沈凛似乎是没有想到柳叙白居然有如此举动,所以饶有兴致的歪头说道:「那我的师尊打算如何?」 「只教一次。」柳叙白双手捧着沈凛的脸,重重的回吻了下去,虽是倔强,但在沈凛眼中却觉得柳叙白这是难得的主动,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水中环住柳叙白的腰,任由他肆意亲吻触抚。 这回礼,沈凛甚是满意。 第七十四章 另有隐情 在温泉山庄住了几日,沈凛便收到了荧惑魔宫的传信,商瓷已从北境押解回来,现在正等着他回去发落。 「琅环君不是要亲自提审商瓷吗?如今他已在荧惑魔宫的地牢内,等下回去,你便可自行出气了。」沈凛将信件递给柳叙白,柳叙白接过信纸查阅了一番,便指尖一撵,将它化作灰烬,然后拿扇子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什么出气,是去办正事,他还有没吐干净的情报,我得问清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凛揉着脑袋,柳叙白已许久没有这样敲过自己,勐然一下竟还有些怀念,「琅环君这副模样,倒让我想起来在清规峰的日子,时不时的还得被你教训。」 「是你自己总是不听话,你看你如今连声师尊都不愿意叫了,真是越发的没规矩。」柳叙白马上又在他头上补了一下,然后准备出门去和众人汇合,沈凛追在他身后道:「还是琅环君叫的顺口,想让我叫师尊也不是不行,下次琅环君多教教我,我还是很乐意叫的。」柳叙白一听就知道沈凛没憋着好,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说让自己主动一点,他剜了沈凛一眼,「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能不能想点别的,这像是一界之主该有的样子吗?」 「很难,毕竟琅环君在侧我可没法坐怀不乱。」沈凛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虔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柳叙白见他又开始耍贫嘴,便不再理睬他,自己说的越多,沈凛就越是有话等着自己。 第137页 待他们走到山庄门口的时候,众人已等候多时,将离已经先行回去,只留得两辆马车供几人乘坐,沈凛贴心的替柳叙白撩开车帘,送他上车,车马疾驰,不一会便回到了荧惑魔宫。 沈凛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便让柳叙白自己先去地牢,荧惑魔宫的地牢虽然不及弱水牢那般可怖,但也算的上是让人闻风丧胆,柳叙白的身份在荧惑魔宫已是无人不晓,所以自然也没人敢为难他,一路畅行无阻。 行过阴暗的旋转阶梯,便可耳闻犯人们的悽厉惨叫,这魔宫地牢中关押的多数是魔宗犯事的重臣,对于这些人一般不能使用弱水牢里的那些折磨人的伎俩,毕竟单纯的疼痛无法让这些见过世面的罪臣开口,所以魔宫地牢的审问手段,多是精神方面的,比如说赫赫有名的圣女垂泪。 在密闭安静的牢房中,将犯人束缚在刑床之上,推置于圣女像之下,水滴通过圣女像的眼睛坠落与犯人额间,堆积的水流会使得犯人无法张目视物,因为极度的静谧与黑暗,犯人无法识别时间的流逝,耳中只能闻得水滴坠落之音,长此以往,受刑人的心灵备受折磨继而崩溃,仅剩的求生欲会让他把所有的藏起来的秘密都说出来,以换的一线生机。 柳叙白走到商瓷关押的牢房时,他似乎刚刚才受过这一刑罚,湿漉漉的髮丝和泡的发白的额头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狼狈,柳叙白的出现,让原本已经有些精神力崩溃的商瓷顿时疯魔了起来。 「你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商瓷挣扎着爬向柳叙白,束缚着的铁索将他扯回原地,但是他似乎不甘心如此,眼神中似要喷出火一般,丝毫不顾镣铐将自己的手腕磨出鲜血,这个人不是都已经在弱水牢中功力尽散且失明失语了吗?怎么现在他还能完好的站在自己身前,一想到这个,商瓷就恨的咬牙切齿。 柳叙白蹲跪在他刚好触碰不到的地方,对着他微微一笑:「我若那么容易就杀的死,神域何苦这般费神,上次我就告诫过你,现在看来你是完全没当回事。」 「我上次就该直接动手,不应留你性命到今日。」商瓷愤愤说道,柳叙白听完却笑意更盛:「就凭你吗?还不太够资格,如果我想同你计较,那日你都无法活着离开,你不感念我放你一马倒还想着报復我,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商瓷一时语塞,他是见过柳叙白三箭射落烛龙殿的场景,若平等放对,他肯定扛不住柳叙白的一击,商瓷心念一转,难道那个时候的柳叙白也是假装虚弱,以讨取沈凛的关心吗?于是辱骂之词脱口而出:「没想到你竟是装出来的,堂堂九阙城仙师居然这么厚颜无耻。」 「你有资格说我吗?咱们两个谁做的事更无耻些?你为了清君侧,居然配合楚莫辞打开了寒鸦隧境,你知不知道这对寒濯来说是多大的麻烦?」柳叙白收了笑容,话语腔调变的冰冷无比。「你既心慕于寒濯,为何不能替他的处境多做考虑,难道除掉我的同时还要再赔上他的一条命还有整个魔宗的未来你才肯罢休吗?」 「我只要你死,你死了便会万事皆休。」商瓷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完全无法与他正常交流,柳叙白一把扯住他的长髮,让他看向自己,「你这不是在杀我,你这是在害寒濯万劫不復。」 「我怎么会害君上,你莫要胡说,只要你在魔宗一天,神域就不会罢休,柳仙师,你若真的为了君上好,应该听殿下的话赴死才对。」商瓷听到柳叙白如此言说,心中怒火难掩,但柳叙白却没再和他争辩,而是松开他淡然道:「好,既然多说无益,我便不与你争辩,你同我做个交易,我给你的条件一定是你想要的,如何?」 「你一向巧言令色,我怎知你会不会骗我?」商瓷并不相信柳叙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柳叙白怎么可能明白,所以商瓷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出言讥讽一番便是。 柳叙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轻轻将盒盖打开,把里面的事物展示给商瓷看,商瓷一眼便认出了盒中之物,他脸上露出讶异之色,似乎没想到柳叙白的交换条件竟然真是自己想要的,柳叙白见他有所动容,便知道这正是他所求之物,他「啪」的一声将锦盒合上,然后塞到商瓷的衣襟中,「什么时候用,我会告诉你,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商瓷也冷静了下来,没有再对柳叙白恶言相向,柳叙白见他情绪平稳,便问道:「告诉我,你与楚莫辞向神域发出的风律传音,是传到何处?我知道源于神庭,具体是在哪里?」 「就为了这个?你就可以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吗?」商瓷有些不理解柳叙白所谓的交易,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交易并不公平。柳叙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言道:「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你只管说出我要的信息就行。」 「未央庭。」商瓷淡淡的说道,「接收信息的位置,是未央庭。」 柳叙白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未央庭,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那是他之前在神域生活的居所,一直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居然来源于未央庭? 「很可笑吧,想杀你的幕后执棋者,竟是未央庭的人。」商瓷看着柳叙白面色惨白,于是出言嘲讽,柳叙白没工夫理睬商瓷,他现在颅内在飞快的筛选着对应的人选,在未央庭做事的神官并不少,到底他是得罪了谁呢? 第138页 柳叙白自问从没苛待过门下之人,是何人恨毒了他,竟一次一次的出手迫害?他想不明白,之前因为灾变牵连的人他已经尽数救出,那些死去的先锋军的故友亲人他也都给了交代,自己究竟是哪里没做好,柳叙白蹙眉。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等消息吧。」柳叙白起身,往牢外走去,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将这些线索整理好,他必须要与那个幕后的东主做最后的决一死战,替沈凛扫清最后的障碍。 「柳叙白,你真的捨得吗?」商瓷在他背后喊问道,柳叙白缓缓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极为苍凉,但他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捨不得,但我别无选择,你们做错的事情,只能由我去修正了。」 柳叙白说完便挥袖离去,他还得再见见楚莫辞,楚莫辞毕竟身份尊贵,沈凛也不会将他圈禁在地牢,柳叙白随意打听了一下,便知道楚莫辞被沈凛安置在烛龙殿的偏殿之中。 绕过长长的迴廊,偏殿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门口由八个魔甲军护卫,院子周围也不断有人在巡逻,柳叙白刚到门前正准备说明来意,守门的魔甲军却直接给他让开了路,想来应该是沈凛下达了命令,所以这些魔甲军也不敢阻拦。 柳叙白进了院子,看到楚莫辞正坐在院子中间看着手里的书卷,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看到柳叙白并没有惊讶,而是放下书,起身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 柳叙白知道楚莫辞被自己伤了喉管,所以无法说话,想要交谈肯定非常困难,毕竟自己之前也是这个样子,但柳叙白却有自己的方法,他剑指一挥,直奔楚莫辞的眉心,二人意识瞬间被抽离到了楚莫辞的神识空间。 「没想到,你居然用这样的方法让我开口。」神识空间的楚莫辞轻笑的望着柳叙白,柳叙白也缓下神态,毕竟这是沈凛的兄长,他也没必要像对商瓷那样言辞犀利,楚莫辞是聪明人,只要在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二人还是有商谈的余地。「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 「你既然怕事情败露,干嘛当初不直接杀了我?费尽心思留我一命难道只是为了报我威胁你的仇?」楚莫辞不知道柳叙白意欲何为,如果换做是自己,对方肯定早已魂魄西去,他才不会给对手留一丝希望。 「你我的恩怨已了,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是寒濯的兄长,你不会害他。」柳叙白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审问过商瓷,他已经交代了神域的信息源自于未央庭,你在神域的眼里,远比商瓷要有价值的多,所以我需要从你这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无可奉告。」楚莫辞想都没想的拒绝了柳叙白的提议,他一直对柳叙白当初害沈凛身死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定然不会遂了他的意。 第七十五章 后会无期 柳叙白也料到楚莫辞会如此,所以也没有着急追问,而是先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你不用着急拒绝我,也许这一次,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哦?愿闻其详。」楚莫辞被柳叙白的话挑起了兴趣,他想要的是柳叙白从这个世界消失,难不成他还能真的如自己所愿?柳叙白听到楚莫辞回答,就知道自己算的没错,他侃侃而道:「我知道你心系魔宗,诸事都以魔宗利益为先,如今我的存在,无异于是一个祸患,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神域的关注,对你来说都是个威胁。」 「我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你需向我保证,你知道的那件事,永远不能让寒濯知道。」柳叙白说完眼神就晦暗了下去,他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寒鸦隧境的开启对于魔宗来说是个定时炸弹,虽然目前看来,你与神域的利益一致,但是未来却不好定论,我替你将这残局了结,你只要缄口不提含光境之事便可,这样的结局你可满意?」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既然你想的如此明白,为何当初还要反抗?」楚莫辞脸上写满了质疑,显然柳叙白的话他并没有全部相信,柳叙白也知道楚莫辞心思缜密,自己若不说出个所以然,他定然存疑「当初是因为我不想让寒濯受制于人,即便是你也不可以,他是魔尊,不可以有任何软肋,如今我自愿赴死,是因为我想替寒濯扫清神域这层隐藏障碍,对寒濯对你对魔宗,都有好处,这点,你可有异议?」 「柳仙师还真是爱煞了我这弟弟,话都说的如此明白,想来柳仙师也不是无信之人,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楚莫辞似乎被柳叙白提出的条件说服,开始询问柳叙白的意图。 「是谁教你的风律传音?那位东主若是没有亲自见过你,想来你也不会答应合作。」柳叙白缓缓道出自己的疑问,风律传音原本是自己所创的交流方式,为的是保证信息传输的安全性,当初他只将这个方式教于了一些信任之人,如今对方却用这个来对付自己,他希望通过楚莫辞的只言片语,猜出对方的身份。 「可能我没法给你想要的答案,我没有见过他。」楚莫辞嘆息道,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正面见过这个人,他生怕柳叙白不相信,还将自己的记忆余响提取出来递给柳叙白,「你可以看看这个,便知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柳叙白接过余响火焰,仔细的端详着,在楚莫辞的眼中,只有一道风律凝成的幻影,那幻影模煳不堪,只能看到一旁的座椅,似是冰晶所致,楚莫辞看柳叙白读取了余响内的信息,便继续道:「当初与神域联手的举动确实有些冒险,所以我并未去查验对方的身份,唯一留下的信息,就是这些。」 第139页 凝露玉魄,这不是汐族的产物吗?柳叙白逐渐认出了冰晶的材质,神域何时也将它也收录囊中了?凝露玉魄据说有续命之用,可以将魂魄锁在冰晶深处,以保意识永存,难道这个东主也寿数将尽吗? 看来还得找个神域的知情人详细问问才行,柳叙白心道,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便对楚莫辞说道:「你放心,我封印了寒鸦隧境后,自会力竭而死,这点你不需要担心,我柳叙白说到做到。」说完他就准备将二人的意识带出去,但是楚莫辞却突然叫住了他。 「柳仙师。」楚莫辞想起来之前与沈凛的对峙,如今他与柳叙白也不是对立关系,所以便像个普通朋友一般问出了这个问题。「寒濯曾经说我很是可悲,不懂这情爱之事,如今我想问问你,情到深处,真可为之付出一切吗?」 「你不是知道含光境内发生的事情吗?答案应该显而易见了吧?」柳叙白低眉浅笑,「无论我是蓝澈还是柳叙白,此心未曾变过,你若为了他好,就替我保密。」柳叙白回过身,将手臂的袖子撩起然后轻轻催动灵力,让暂时封印的骨生花痕迹显露出来,然后对楚莫辞说道:「因果咒你应该不陌生,他会如你所愿的忘记我,到时候你们兄弟之间就再无芥蒂。」 「骨生花?」楚莫辞没想到柳叙白身上居然还有因果咒,难怪他会对死亡如此坦然,「没想到堂堂天尊也会做违逆天理的事情。」 「这双重保险下,你应该也放心了吧?」柳叙白将衣袖拉下,然后以及其恳切的语气说道:「你是他的血脉至亲,我将他託付于你,想来你定不会推辞,希望你能保他平安顺遂,琅环在此谢过。」说完柳叙白便向着楚莫辞俯身一拜,这一下反而弄得楚莫辞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着柳叙白正式的一礼,他也不由的郑重起来:「这是我应尽之责,你无需担心。」 柳叙白听到了楚莫辞的回答,心情也松快了起来,该交代的已经都交代完了,如今他再无牵挂,只需要将最后的谜团破解便可,他一抬手将二人的神识带出了空间。 回到现实后,柳叙白辞别了楚莫辞,时日尚早,他又回到了之前住的后殿,坐在沈凛为他准备的躺椅之上,回想着刚才在楚莫辞记忆余响中看到的场景。 柳叙白没怎么与归墟打过交道,所以认识的归墟人也并不多,这个导致他现在无法找一个靠谱的人谘询有关凝露玉魄的事情,自己现在也不在九阙城,没办法查阅相关的典籍,这条线索只能暂时放一放,还是全身心的把关注力放到神域那边吧。 他微微抬手,撵动指间的风韵,在扶手之上轻敲着节奏,将风律排列组合成文字,在空中缓缓飘动,未央庭的位置他还记得,他食指一点,风律便扶摇直上,最后消失不见。趁着寒鸦隧境还没封印,他得从上界寻个可靠个人才行,一来是问清楚未央庭内现在的人员名单,二来则是需要对方配合自己关闭通道,想要完整的封印,必须是魔宗和神域两方同时操作,这点沈凛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柳叙白知道白玉京和夜观澜许久未路面,肯定是折返回神域了,之前什么闭关都是藉口而已,原想着给白玉京和夜观澜也传去一条消息,但想了想以白玉京的性子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定会立刻下界来,犹豫再三,柳叙白将敲击了一半的风律挥散。 柳叙白现在只等着沈凛将事情处理完,一同前去北境,既然现在无所事事,他便向后一躺闭目休息了起来。 沈凛这边遇到的事情也比较棘手,他刚回到荧惑魔宫便看到有关北境出现异象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受寒鸦隧境的影响,原本寂灭之海下的魔兽兽群开始有些蠢动,导致沿海一带的魔宗百姓无法正常生活,时不时会遭遇狂风巨浪的侵袭,偶尔还有一些小型的魔兽从海底浮出骚扰,魔宗百姓都是凡胎肉体,普通的刀兵是无法伤那些魔兽半分。沈凛先下令调遣了驻守北境的魔甲军前去镇压,然后便嘱咐将离去准备传送阵的开启,他和柳叙白必须即刻启程去北境,以免寒鸦隧境的影响扩大。 传送阵位于荧惑魔宫后的黄杨谷,沈凛喊上柳叙白便匆匆赶往传送阵心,黄杨谷内宛郁蓝城、广晴然和将离已经在等待,这一次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都需留守荧惑魔宫。 宛郁蓝城看到柳叙白后,立刻上前拉住他,嘴里想说些什么但是碍于周围人多只是以眼神表示,柳叙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宛郁蓝城的肩说道:「蓝城,你替我回一趟九阙城吧,给灵儿报个平安。」 这哪里是保平安,分明是让自己去报丧,宛郁蓝城拉着柳叙白的手不由的紧了一些,他知道,这面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柳叙白了,所以格外的不舍,「师兄,此去北境一定要平安回来。」虽是句吉祥话,但此时听起来却格外的刺耳。 「嗯。」柳叙白微笑着点点头,眼神中却又有一丝哀伤,但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端倪,所以他刻意的笑的灿烂万分,好让所有人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别。 广晴然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通过这些细微的表情看出了问题所在,他虽然与柳叙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通过之前的种种大概猜的到柳叙白想做什么,再加上之前宛郁蓝城的反常,他便知柳叙白这次是有去无回。 「走吧,事不宜迟。」沈凛唤着柳叙白,柳叙白挣脱宛郁蓝城迟迟不肯放开的手,然后沖他点点头,宛郁蓝城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当中落泪,身后的广晴然见宛郁蓝城情绪有些波动,便挡在他身前阻断了二人的视线,然后将宛郁蓝城拦在身后,对着柳叙白说道:「琅环大哥,后会有期。」 第140页 柳叙白看他的行为便知广晴然定然心中明晓,所以便也拱手回礼道:「后会有期。」 第七十六章 寂灭之海 沈凛与柳叙白进入传送阵后,眨眼便到了北境,北境的条件远不及无妄天的十分之一,萧瑟不堪,周遭荒草丛生,鸟兽皆无,房舍多为茅草搭制,可以想像此地应极为苦寒。不远处迎接沈凛的魔甲军见他们现身立刻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沈凛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然后问起了寒鸦隧境现在的情况。 「禀君上,寒鸦隧境一切正常,只是周围的魔兽骚乱,属下已经派人前去清剿,君上可以放心。」魔甲军甲兵回答道,「杜若圣君就在前面,君上请随我来。」 穿过长长的荒草盪,不远处,一个身着文武袖半甲覆身英姿飒爽的女子正站在海边眺望,柳叙白边走边端详着,这应该就是刚才提到的杜若,杜若似乎是感知到了有人前来,于是回身相迎,「雁离阿兄!」说完便一头扑进沈凛的怀里,抱着不撒手。 「若若。」沈凛见到杜若也十分开心,所以任由她在怀里撒娇,杜若原本只是沈凛身边的贴身近侍,负责保护沈凛的安全,因为武艺出众,再加上一路被沈凛提携,后凭着屡屡军功坐上了七圣君之位,因为感念沈凛的照拂,自愿驻守北境,替沈凛分忧,沈凛回归之后,最开心的除了将离应该就是杜若了,杜若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柳叙白问道:「阿兄,这是谁?」 「这是我师尊柳叙白柳琅环。」沈凛拉过柳叙白介绍道,杜若虽然在北境,但是消息一点都不闭塞,柳叙白这个名字早在她的情报中多次出现,她松开沈凛,走到柳叙白身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起来。 「阿兄,你眼光不错啊。」杜若突然开口道,柳叙白愕然,他没明白杜若的意思,这眼光不错是什么说法?他有些无措的看向沈凛,沈凛则掩口轻笑,对杜若说道:「那是自然。」 「看来得给阿兄重新准备一个大的房间才行。」杜若跟随沈凛多年,对沈凛的心思还是能准确把握的,毕竟她可是沈凛的第一心腹,相比起将离,杜若身为女儿家更是细心一些,虽然沈凛嘴上说柳叙白是他的师尊,但是二人之间亲昵的小动作一眼便可知他们的关系远不止这一层,加上情报中写明了之前沈凛在荧惑魔宫的所作所为,柳叙白与他是什么情况自然在杜若心中一清二楚,她绕着柳叙白看了一圈,嬉笑着说道「有这么一个美人在侧,阿兄眼里肯定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柳叙白不知如何回应,看着他尴尬难语的模样,沈凛心中不由的发笑,柳叙白挑眉看着他见死不救的样子,心中只能无奈嘆息,魔宗的人还真是通情达理的很啊,这种事情完全不避讳。 「那阿兄,我是应该称琅环君还是应该称嫂嫂?」杜若突然的一句话让柳叙白差点心脏停止跳动,一抹绯红立刻窜上了柳叙白的脸,沈凛见此立刻笑意泛然,杜若不愧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人才,这句说的实在太中他的心意,他伸手揽住柳叙白的肩,然后说道:「那得问他。」 「你……」若不是杜若还看着,柳叙白现在肯定飞起一脚将沈凛踹开,这傢伙见死不救就算了,居然还拱火,柳叙白现在骑虎难下,完全张不开口,杜若倒是十分认真目不转睛的等着柳叙白的回答,沈凛见柳叙白不说话,便出了个两全之法:「若若你平时称他琅环君,没人的时候叫嫂嫂也无妨。」 「寒濯!」柳叙白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在沈凛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你是不是一天不挨揍就皮紧?」沈凛吃痛,但脸上的坏笑不减,对着杜若又道:「你看,你嫂嫂是不是凶的很,平日你阿兄可没少受欺负。」 「那定是阿兄做的不好,嫂嫂才会生气。」杜若倒是没有偏向沈凛,而是非常公正的评说道,沈凛见杜若也向着柳叙白说话,便又道:「若若你到底是谁的义妹,怎么都不替你阿兄说话。」 「嫂嫂在魔宗认识的人少,阿兄肯定仗着人多欺负他,我若不替嫂嫂说话,谁还能替他出头?」杜若的话说的十分自然,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柳叙白心中虽然感谢杜若的仗义执言,但是嫂嫂这名头却总听着别扭,于是他开口道:「杜若姑娘叫我琅环便好,不必听他的。」 「好的嫂嫂。」杜若的回答让柳叙白不由得捂脸,果真是沈凛养出来的义妹,真的和他一模一样,沈凛在一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杜若这丫头是有点灵气在身上的。嬉闹一阵后沈凛也无意继续调笑柳叙白,再说下去,只怕柳叙白今日连门都不让他进,「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 杜若招唿魔甲军将马车备好,三人便一路去了杜若的府邸之中,杜若毕竟是七圣君之一,北境虽贫瘠苦寒,但他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差,中规中矩的院落没有多余的装饰,白墙青瓦简单至极,唯一的色彩应该就是高挂在门前的灯盏。 「环境简陋,自是比不了烛龙殿那般舒适,琅环君见谅。」杜若将沈凛的话听了进去,人前还是会注意称唿,柳叙白听到她这么叫自己,心里自然是舒心了不少,他赶忙道:「杜若姑娘言重了,这院落简约雅致,琅环很是喜欢。」 「琅环君叫我若若就好,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杜若招唿下人备了些简单的糕点果子,然后将主位让给了沈凛,自己则坐在客位之上。 第141页 沈凛看着身旁台案上放着的地图,上面已被杜若圈点了很多,想来应该是近几天魔兽出没的踪迹,看着深浅不一的硃笔痕迹沈凛就知道,魔兽的袭击应该是在逐渐增多。 「若若,你且派人现在去疏散寒鸦隧境附近,等诸事完毕,我和琅环君就赶过去,不能让寂灭海下的兽群活跃起来。」沈凛将命令发配下去,他抬眼看了柳叙白,发觉他好像也在想事情,所以在安排完杜若后便问道:「琅环君有心事?」 「倒也没什么,就是在想神域那边居然还没有什么动作,这不太像他们的作风。」以柳叙白对神庭的了解,寒鸦隧境这么大的事情都云谏不可能没有作为,如今还没有派人来处理此事,想来身处未央庭的那个人应该是将此事拦截了下来没有上报,看来此人的权利并不小。 「那最好是赶在他们发觉之前先做补救,这仗少打一场算一场。」沈凛知道柳叙白的担忧,如果让他安坐在此等消息估计也如坐针毡,所以他提议道:「琅环君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先看看情况?」 「也好。」柳叙白正有此意,寒鸦隧境里杜若的住所并不是很远,二人便没有惊动其他的人自行出发,一路上柳叙白都心绪不宁,因为周围的景致逐渐与青妙所说的场景重叠。 狂风席捲着整个海岸线,令人有些睁不开眼,海水腥咸的味道扑面而来,海面之上旋转着蓝紫色的黑洞涡流正是寒鸦隧境的入口,柳叙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的感嘆灵族的预知力的准确,青妙说的没错,这里应该就是自己最后的结局,他转头看了沈凛一眼,青妙曾说过,他最后会与沈凛对峙,但现在自己已经和沈凛说明了曾经的过往,沈凛到底是因为什么会和自己起冲突呢? 在沈凛心中,除了无极境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心结吗? 正在他思虑之时,浪花突然变得汹涌不止,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海面之下浮出,沈凛眼疾手快,将纵偶丝抛出,丝线交错结成网状,向着海面压了下去,他反手一按,海水之中便翻上来红色的血水,想来应该是被纵偶丝切割导致,一般的魔兽对沈凛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 海水逐渐将血液沖淡,深蓝色的海水之下突然膨胀出多只触手,随着触手逐渐增多,躲在海面下的魔兽也显了身形,原本应是头颅的部分此刻被分化成两半,割裂的伤口处长满尖而长的毒刺獠牙,空洞的胸腔内皮膜一览无余,肩膀到腰间似是被什么利器斜着噼开了一般,绽裂的皮肉之下是一只硕大的眼瞳,而之前看到的触手则是从这魔兽的腰下伸出的腿。 沈凛一看这魔兽的样子,心中便觉不好,这是荒蛮鬼尸,这种魔兽单个的战力并不是很强,但是他们一般都是群居于海下,一旦一只现身,就意味这至少还有百只正潜伏在附近,而现在领头的这只看起来与之前见到的并不一样,似有变异,这让沈凛不由得联想起在深泽迷渊遇到的读心水妖,看来他们应该都是受同一种力量的影响,寒鸦隧境也好,深泽迷渊也罢,仿佛只要靠近结界的附近,就会出现这种异象。 沈凛来不及细细琢磨,因为眼前的海面已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而那些潜伏着的蛮荒鬼尸正从海下缓缓现身。 第七十七章 寒鸦隧境 不知道杜若那边的撤离工作做的如何,这么庞大的蛮荒鬼尸尸群,若是有平民在此恐怕难以存活,沈凛心道,他必须要先行镇压这一波蛮荒鬼尸的攻击,纵偶丝与沧渊剑立显于身前,他将纵偶丝拉伸变大然后竖向结网,插在海岸之上,拦截蛮荒鬼尸上岸。 「走吧,一起。」柳叙白对着沈凛微微一笑,也将扶光剑唤出,纵偶丝虽能格挡不少蛮荒鬼尸的登陆,但是仍有些漏网之鱼还是爬上了海岸,二人双双将长剑脱手,幻化成满天飞剑,每一柄飞剑都在空中迴旋,萦绕这无形的轨迹精准定位斩杀着每一个蛮荒鬼尸。 但无奈蛮荒鬼尸的数量太大,纵偶丝的长度有限,并不能将后面涌上来的蛮荒鬼尸一网打尽,柳叙白与沈凛已经分立在纵偶丝网的两侧,以扶光剑与沧渊剑落地为阵消杀孽物,柳叙白摊开掌心,南明离火从他手中飞出,在海岸线燃起一道火墙,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与无名指,口中催动法诀,招来五道飓风将火势扩散到更大。 沈凛则引出滚滚青雷,将还未出水的蛮荒鬼尸一一击沉,左手轻抬,黑色的魔气在掌心翻涌扩大,沈凛将它举过头顶,向前抛去,魔气在前行中分裂成多个气团,从纵偶丝网中穿过,将那些妄图穿越丝线的蛮荒鬼尸击碎。 蛮荒鬼尸似乎也意识到这般硬攻只会伤亡惨重,便开始转换了路数,向海内退回,原本已死的蛮荒鬼尸的尸体也顺着海浪的褪去缓缓没入海中,柳叙白见尸群退去心中并没有半丝轻松,因为他发现这些蛮荒鬼尸正朝着同一方向汇聚,原本微小的青红色光芒正在逐渐变大。 是要合体吗?沈凛眼睛微眯,这些孽物为什么会有自主想法,柳叙白也洞悉了这些蛮荒鬼尸的意图,他将那颗避水珠置于胸前,将白金色的灵力注入,珍珠大小的避水珠在经过灵力的浸润之后飞速膨胀,直至破开形体化为一道片刃,柳叙白微微侧身,双指夹起那避水珠所化的气刃,周身灵力运转,他将手臂指向前方,缓缓向上抬举,气刃发出耀眼的光芒,硬生生的将前方汹涌的海水分噼的成两半,形成两面高立的水墙,水流则朝着两边滚涌,而在高耸的水墙之下,汇聚成形的巨型蛮荒鬼尸展露无遗。 第142页 沈凛看准机会,掌心合十,然后缓缓分开,一道略带妖艷之色的深红色莲花型火团从他的掌心间幻化而出,这是魔宗心决中可以斩灭一切的红莲业火,他将这火团附着于沧渊剑身之上,整把剑似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原本玄青色的长剑开始染上由红向紫的渐变之色,剑身之上开始涌现出血脉状的符文,每一道血脉之中都流动着如同血液一样的魔气。 沈凛飞身而出,将纵偶丝缠绕于蛮荒鬼尸的触手之上,被附着红莲业火的沧渊剑触碰到那些触手之时发出嘶嘶的声响,随之便被业火包裹燃烧,但因为触手数量奇多,红莲业火根本无法烧尽,密密麻麻的触手向沈凛包裹而来,正在此时,一道白色剑气将包围的触手从中斩开,排列成扇形剑阵的扶光飞剑向蛮荒鬼尸的身上击去,一时间血肉四溅。 淮庭无间,沈凛看着这剑招脸上露出笑意,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蛮荒鬼尸胸腹之间的巨瞳上,沧渊剑浮空,双手掌心各自催动灵力与魔气,橙红色的光泽剎那间占满了整个空间,他将力道汇聚在长剑之上,双掌用力一推,沧渊剑剑气如虹,深深刺入那巨瞳之中,他飞身踏在剑柄之上,身形下落重新将剑握住,左手掌心向下,激出一道魔气将自己推送向高处,手中剑未松开,随着沈凛的位移,沧渊剑便将蛮荒鬼尸从中间活活剖开。 巨型的蛮荒鬼尸似乎受到了重创,嘶鸣着胡乱挥散着触手,原本空洞撕裂的胸腔中喷射出大量的青绿色粘液,柳叙白一看不好,忙唿唤沈凛:「寒濯,闪开。」沈凛闻言翻身后撤,柳叙白将避水诀收回,水墙骤然倒塌,将蛮荒鬼尸的身形淹没。 沈凛退回到岸边,柳叙白马上上前查看他有没有被粘液溅射到,「琅环君出手及时,没受伤。」沈凛看着他着急忙慌的神态像极了在浮陵宫时他捨身相护的样子,心中欣慰至极,他看着海面的风浪逐渐平息,浮上来的气泡也逐渐变少,刚才那一击应该重伤了蛮荒鬼尸,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再上岸作乱了。 「阿兄!」杜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沈凛回身看去,杜若带着魔甲军正匆促赶来,杜若在远处便看到这边的异象波动,但是她清楚自己的职责,只能在将民众疏散完毕后才跑来接应,「我来晚了,你们都还好吗?」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沈凛笑道:「没事,有琅环君在出不了事。」 「这些孽物都是被寒鸦隧境的能量吸引而来,看来必须马上封印了它。」沈凛看着天上的黑洞皱眉,他转身对柳叙白说道:「琅环君,这里交给你,我去去就回。」 「寒濯……」柳叙白的话还没说完,沈凛已经向着寒鸦隧境飞去,可是光凭他一个人,是无法完成封印的,柳叙白心想,也不知道他发出的风律传信神域有没有收到,他自己也没料想到封印的时间竟然提早了这么多。 沈凛掌心抵在胸口,缓缓将魔心从体内引出,撕裂的痛楚瀰漫在全身,这架势丝毫不输柳叙白当初从体内剥离灵心道骨的时候,好在沈凛不需要完全将魔心取出,只需要让寒鸦隧境可以识别自己的身份便可,寒鸦隧境边缘蓝紫色的气流在魔心的影响下逐渐也染上红黑之色。 沈凛将灵心道骨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外置的魔心,藉由魔心将力量扩大,寒鸦隧境似是感知到了此处有力量的波动,蓝紫色的气流呈旋涡状开始向沈凛的魔心靠近,从中汲取着能量,身后的黑洞也在吸收了沈凛的魔气之后开始逐渐缩小。 但他慢慢便开始发觉情况开始有所不对,寒鸦隧境似乎是一个慾壑难填的大窟窿,缩小的速度开始变缓,后来干脆直接保持着现在的形态不变,即便沈凛已经在全力输送能量,但寒鸦隧境都没有再继续变化。 怎么会这样?沈凛身体内的能量正在一点点的被抽空,他尝试将魔心中的真元魔气推送出去,但是却也没有让寒鸦隧境再收拢半分,寒鸦隧境似乎比想像中的要贪婪,在沈凛打算中断传输的时候气旋突然强制将他的魔心缠住,逼迫沈凛继续输送。 一瞬间沈凛身体中所有的能量被快速抽离,柳叙白一看情势不好,立刻上前以浮光剑意斩断二者的连接,但是寒鸦隧境的能量气旋却不打算这样放弃,柳叙白切断连接后那红黑色的气流又追了上来,他急忙将沈凛挡在身后,单手一转,一道满带咒印的天尊敕令阵便快速结成,将寒鸦隧境的气旋尽数挡了回去。 柳叙白看着身后有些脱力的沈凛,忙询问道:「寒濯,你先退下,我来。」沈凛原本就是不想柳叙白涉险,他已经见识过寒鸦隧境的厉害,又怎么可能让柳叙白一人留在此处,正当他要争辩时,突发觉被天尊敕令阵挡回的气旋竟开始折返,绕过阵法冲着柳叙白攻来。 「琅环君,小心!」眼看气旋就要触碰到柳叙白,沈凛只能快速将柳叙白护在怀中,与他调转方向,以背面接下了气旋的重击,沈凛喉间一紧,一口鲜血喷出,他清晰的听到身后骨骼发出了断裂的声响,身体立刻瘫软了下来,刚才他修补寒鸦隧境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如今身体亏空,这一击对他来说实在过重,他靠在柳叙白身上,口中的鲜血还在不断流出。 「寒濯!」柳叙白一手托住沈凛逐渐失力的身体,一手将天尊敕令阵分化成六个,从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将寒鸦隧境黑洞封住,虽然这并不能让黑洞消失,但是这足以让那些不安分气旋暂时无法出来伤人,气旋异常躁动,时不时击拍着阵法形成的结界。 第143页 柳叙白带着沈凛飞落在崖岸边,他抚住沈凛疲软的身体,沈凛的意识已有些游离,柳叙白右手托住他的脸唤道,「寒濯,你看着我,你别睡!」沈凛听到柳叙白的声音,确定他没事,便露出了一个惨澹的微笑:「好在是我,这要是琅环君,我定会心疼的。」然后便一头栽倒在柳叙白的怀里。 「若若!」柳叙白见沈凛状况不好,立刻将杜若喊过来,杜若目睹了事件的发生,所以在他们落地后就马上朝着这个方向赶来,「快用魔气护住他的心脉。」 杜若闻言,立刻向沈凛输送着魔气,来填补之前的消耗,好在沈凛还有灵心道骨的驰援,不然这一击之下沈凛恐怕要卧床修养数月,柳叙白也没有耽搁,将自己的本源之力推送到沈凛体内,两道气力的融合之下,沈凛的生命体徵算是稳住了。 「你先送他回去,这里后续交给我就行。」柳叙白对杜若说道,杜若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连忙从柳叙白手中接过沈凛,护送他离开此地。 第七十八章 风君知还 待众人离去后,柳叙白一直守在海岸边,一等便是几日,他必须等那个能与他一起制衡寒鸦隧境的人出现,他虽然很担心沈凛现在的情况,但是他不能贸然离开,因为他的天尊敕令阵只能由他一人解开,如果对方前来,还需他亲自迎接才行,杜若虽然不明白他在等什么,但怕他忧心还是时不时的带来一些沈凛的消息,沈凛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生命方面没有什么威胁,只是因为过度消耗导致他沉睡不醒。 计划要提前了,要赶在沈凛醒来之前,柳叙白心想,他抬手将已经写好的飞鸢传书送去,这是给将离的,他必须要将离的配合才能将这一齣戏唱完,待他将纸鸢送走后,天空中的通道入口便开始闪烁蓝色的火光,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柳叙白撤走其中一道法阵,让那蓝色的萤光飞出,后又马上将法阵补了回去,那蓝色的光束在他面前汇聚成人影,洁白的羽翅,华贵的衣袍,与风眠一样的浅蓝色瞳孔,白皙到没有颜色的肌肤,还有令人过目不忘的清秀面容。那人见到柳叙白后先是一愣,然后面露喜色:「知还见过神君。」 来人正是羽神风知还,在神域时,羽神风知还、龙神陆竹笙都是蓝澈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二人一直以蓝澈马首是瞻,所以柳叙白第一个想到能不惊动神庭还可以帮自己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但二人因需留下一个遮掩行踪,加上柳叙白在风律中写明自己刚杀了风战替风知还清理门户,所以他便自动请缨来找柳叙白谢罪。 「无需多礼。」柳叙白冲风知还摆摆手示意他随意些,风知还知道他还活在人世自是喜不自胜,但是风战一事他还需要向柳叙白汇报清楚,这并不是他所授意,风知还低身跪拜道:「是我御下不严才闯出这些祸端,请神君降罪。」 「我已不是天尊,现在只不过是九阙城的仙师柳叙白而已,你将自己手下的人看好,不要再出这样的纰漏。」柳叙白将他扶起,然后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再聊。」 风知还将羽翅收入体内,毕竟这幅模样太过招摇,他跟在柳叙白身后边走边小声问道:「神君既然尚在人世,为何不重回神域主持大局?」 「神域什么时候需要我这个罪人去主持大局了?光是让我活着,玉京他们都费尽心思,神庭有云谏大哥就行了,我就不去多事了。」柳叙白许久没见风知还,但从他的话语中隐隐感觉到神域现在的情况应该也不是很明朗,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所以又问道:「如今神庭分政的都是哪些人?」 「除去之前就在位的三位,叶冰清神君位置由她的胞妹叶溪曲接任,未央庭一直没有正式的天尊替位,目前都是由宋景打理。」风知还将神域的情况如数告知了柳叙白。 宋景,柳叙白有些怀念这个名字,宋景从小便一直是在自己的看护之下长大,算的上是自己的半个弟子,大概的情况与沈凛相仿,也是一路磕磕绊绊,不过好在宋景聪慧勤奋,在神庭中做事也游刃有余,未央庭在他的手中,自己还是比较放心的,之前因为灾变的事情牵连于他,柳叙白心中还是有些愧疚,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告诉宋景,况且宋景的功力远低于风知还和陆竹笙,封印寒鸦隧境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险。 「我且问你,你可见过神庭之中何人使用过凝露玉魄?」柳叙白想起来在楚莫辞记忆中看到的幻像,正好风知还在,他便顺口一起问了,风知还想了半晌摇摇头:「不曾见过,但是汐族进贡的凝露寒冰倒是有不少,都在未央庭的冰窖中存着。」 「未央庭存那么多凝露寒冰做什么?」柳叙白疑惑,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直接送往都云谏所在的长乐庭,虽说凝露寒冰制成的凝露玉魄有封印魂魄的作用,但也需炼化之后才有此效,一般的未加工的凝露寒冰在神域人眼中,这与普通的冰块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化的慢而已,都云谏饲养的吞天兽喜寒,所以这凝露寒冰一般都是直供给长乐庭,如今未央庭居然也收容了这么多,想来应该是有人背着人偷偷打造凝露玉魄。 「你回去之后,盯着些凝露寒冰的用度,看看谁人调遣的较多,有了定论之后将此事告知玉京便可。」柳叙白嘱咐道,风知还立刻应下,他看着柳叙白现在的样子嘆息道:「神君,当年先锋军之事,我不管他人怎么看,我和竹笙还是相信神君的决策。」 第144页 「唉,兴许真的是我错了,都过去了不提了。」柳叙白不想因为前尘过往让自己陷入情绪之中,所以没有正面回应风知还的话,但风知还却不打算终结这个话题,「神君,你不在神庭的这些日子,众神之中分歧甚多,虽然其他几位神君在位他们不敢造次,但是依旧缺少强大的力量压制他们,我曾多次听闻众神谈起之前五尊执政的日子,对你多有怀念之意,难道神君真的不打算重回神域吗?」 「他们怀念的不过是蓝澈的手段罢了,我只需要活在回忆里便好。」柳叙白轻笑道,他了解这些人,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人能替用武力或是手段将神域的风雨止歇,而这个人是不是他都无所谓。「宋景只需再歷练些时日就能接替我,烦劳你和竹笙费心。」 柳叙白和风知还行至到一处无人之地,柳叙白便将自己的天尊本源之力汇聚成一支羽箭,递给风知还:「等时候到了,你随我一起封印寒鸦隧境,我留在这里,你去神域那边。」 「好,一切听凭神君吩咐。」风知还接过羽箭小心收起,柳叙白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道:「还有,神域之中有人想挑起新的战事,这件事情我想玉京和观澜应该都是知晓的,你和竹笙暗中协助,我现在暂时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应该潜伏在未央庭,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要让宋景知道,他若知道有人在未央庭作乱肯定会下令彻查,这样一来玉京和观澜的苦心就白费了。」 「谨遵神君圣谕。」风知还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等他重返神域一定会将此事办好,除去公务,风知还还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对柳叙白说,他上前拉住柳叙白的衣袖轻声问道:「神君,当初若我没输给楚雁离,你会不会……」 「不会。」柳叙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风知还的心思,包括陆竹笙,但是自己确实对他们没有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所以自一开始他就已经将这段不该开始的情缘扼杀在摇篮里。神域中人都认为天尊蓝澈会择二人中的一位为伴,但他却偏偏选了沈凛。 「经歷了这么多,神君还是认为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吗?」风知还似乎还有些不死心,抓着的柳叙白的衣袖迟迟不肯放手,「楚雁离知道你为他做的那些吗?」 「我为他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想他知道。」柳叙白说到这个眼眸低垂,他面向风知还,然后继续道:「我没有质疑过我自己的选择,当初我既然选了他,如今我依旧会选他。」 「你都如此说了,再纠缠下去便是我的不是了。」风知还知趣的收回了手,但眼神依旧没有从柳叙白身上离开,「我会一直守着你,若有一天楚雁离背信弃义,我会亲手要了他的命。」柳叙白知道自己无法劝服风知还,索性就任由他去没有拒绝,风知还只道是柳叙白默认了他的话,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知还,你且在这附近找个地方隐藏起来,不要让魔宗的人发现,我还需要准备一些其他的事宜,等时机成熟我再来找你。」柳叙白正准备离开,风知还却将他拦住,将一片洁白的翎羽递给他,「神君,你将这个收好,万事俱备后,用它通知我便可。」这是当初在神域时,风知还与柳叙白的特殊联络手段,这翎羽本就是风知还分形所化,只需将灵力注入,就可将他召至身旁,可算是一个微缩的传送法阵,柳叙白把翎羽收入怀中,然后将风知还安排在已经人去楼空的村落中,自己便重新回到杜若的宅邸。 杜若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柳叙白,正在原地着急,沈凛刚才半梦半醒的一直唿喊的他的名字,如今却找不到人,她心中不由的焦虑万分,但看到柳叙白回来,她赶忙上前问到:「琅环君去哪里了,阿兄一直在找你。」 「他醒了?」柳叙白没想到沈凛醒来的这么快,于是赶忙进屋去看沈凛的情况,但是柳叙白来的时间并不是很凑巧,沈凛刚好又昏睡过去,他坐在沈凛的床边,细心的替他把折落的被子盖好,杜若见柳叙白已经平安回来便不打算打扰二人,小心的将门关上离开。 就在杜若关门的一瞬,窗外突然飞入一支纸鸢,柳叙白将纸鸢攥在手里,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看纸鸢上的内容,他只想和沈凛一个人待一会。 「寒濯,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柳叙白轻抚着沈凛的鬓髮,心中万般不舍,眼眶不由的红了起来,眼泪滴答在沈凛的脸颊之上,柳叙白伸手拂去,这些话他没办法在沈凛醒着的时候说,只能在他昏睡的时候自说自话,「我捨不得,捨不得你,但是我没办法,我不想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虽然你已看过多次,但是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答应你的事情可能我没办法守约了。」 柳叙白轻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他的心跳,这是他最后一次与沈凛如此亲近,他泪如雨下,心中更是疼痛难忍,这远比他受过的任何一种刑罚都更加难熬,他攀着沈凛的肩,试图与他靠的更近,柳叙白就这样在沈凛的胸口待了一会,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但是事情不能再耽搁了,他强忍着心痛缓缓起身,向沈凛唇上轻轻吻去,最后深望了沈凛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 再见,沈凛。 后会无期。 第七十九章 心魔缠身(新增往昔间章【淮庭无间】) 沈凛昏迷期间,依稀听到了柳叙白的声音,但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挣扎着从梦境中脱离,睁眼的瞬间,头疼欲裂,背嵴后传来的阵痛让他放缓了起身动作,脸颊上的微湿让他不由的用手去轻抚,他将衣衫扣好,却发觉胸口的衣服也有些湿润,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失落,他四下寻找着柳叙白的身影,但房间中空无一人。 第145页 该不会……沈凛恍然意识到柳叙白可能自己去封印寒鸦隧境了,便不顾自己身后的疼痛向着门外走去,他刚一开门,正好撞上走进来的柳叙白,「诶呦!」柳叙白似乎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醒来,正抚揉着自己被撞痛的额头。 「琅环君,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可有撞伤?快让我瞧瞧。」看到柳叙白还在,沈凛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赶忙替柳叙白轻揉着额顶,柳叙白抬眼看着他,眼中有些欣喜,然后微笑着说道:「我没事。」 沈凛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心中却莫名的拧痛起来,不安的躁动令他心律不齐,仿佛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柳叙白看他身体似乎还未康復,便扶着他进了屋,安顿他坐下,沈凛却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道:「琅环君,我昏迷期间,可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一切正常。」柳叙白的口吻平淡至极,但沈凛却有些半信半疑,他凑近柳叙白身边,然后再次询问:「当真?琅环君确定?」柳叙白转向他,风轻云淡的笑道:「当真,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这几日一切安好。」 哪里不太对?沈凛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物的变化,但是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柳叙白虽然还是原有的风轻云淡,可自己却感知不到他平日身上的亲和感,相反,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股不知名的恐惧。 柳叙白见沈凛眉头紧锁,便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说道:「饿不饿,这几天你水米未进,我去给你准备些食物可好?」说完便准备起身去张罗,但沈凛此刻的不安已达到顶峰,他一把将柳叙白抱住,「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柳叙白没料到他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于是便停下了步伐,缓言安慰道:「好,我不走我不走,你身体未愈,先躺回去休息好不好?」在柳叙白的半哄半劝之下,沈凛才重新又躺回床上,他拉着柳叙白的手,但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越发的强烈。 柳叙白坐在窗沿,用手指轻轻的蹭抚着他的脸,手有意无意的在他的下颌处撩拨着,然后缓慢的在他衣衫的薄弱之处按揉,若放在其他时间,沈凛肯定会马上给出反馈,但是看着眼前的柳叙白,他不知为何完全提不起兴趣。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伤势过重伤到根本了吗?沈凛开始胡思乱想,他可不是什么君子,对于柳叙白这种有意无意的挑逗,他是不可能没有波澜的,但是为了不让柳叙白感到失落,他牵住柳叙白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突然的失力让柳叙白整个扑在了他的身上,但柳叙白没有想往常一样质问他为何这般,而是顺势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攀住他的肩膀,蹭着衣衫缓缓上行,直到将头颅移到他的上方后才停下。 柳叙白的脸真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厌,沈凛心道,但是除了这张皮囊,他只觉得怀中人并非像从前那般温暖,周身充斥着一股陌生。 「怎么?等不及了?」柳叙白突然开口道,「要不要,我现在好好陪陪你?」 这一句直接打断了沈凛的思路,他双瞳立刻聚焦,紧盯着柳叙白的脸庞看个不停。 这真的是柳叙白吗? 他不是没见识过柳叙白的主动,但是并不是这个样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柳叙白断然不会不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出这样轻浮的话。 连沈凛也不知道,他何时变得如此冷静,或许是因为恐惧,他格外细緻的观察着柳叙白的一言一行,现在的他,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和柳叙白髮生什么,简直像是遁入空门一样心如止水,他轻咳了一声,而后顺了顺柳叙白的髮丝。 「晚些吧,有点累,好吗?」 柳叙白倒也没有起疑,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沈凛原本就有些体力不足,所以正欲合眼睡去,但恍惚间他一眼撇到了桌角的香炉,剎那间他颅内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身旁的柳叙白说道:「琅环君,你能不能替我点一炷安神香,我头疼的厉害。」 「好。」柳叙白起身,向香炉的位置走去,当他刚刚把手中的香料点燃,回身的瞬间,沧渊剑便已直至他的喉咙,而执剑的沈凛眼中满是杀气。 「你不是柳叙白,你是谁?」 沈凛话语冰冷,他将长剑向前又推进一分,然后逼问道:「他在哪儿?」 「寒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柳叙白歪头看向沈凛,但沈凛却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眼前这个人虽然与柳叙白样貌相同,言辞行径也尽可能的像柳叙白靠拢,但是沈凛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个西贝货。 他没有闻到柳叙白身上的千秋岁香气。 这也是所有不安的来源,今日的柳叙白身上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脂粉香,那味道总让他犯噁心,沈凛冷笑一声:「我不想再重复刚才的问题,你最好在我失去耐心之前回答我。」 「我就是柳叙白啊?你怎么……」柳叙白似是要辩解些什么,但是沈凛的剑意已经向他攻来,他一个转身躲避,然后露出一副惊讶之色。 「你不是柳叙白,你学的是很像,但是西贝货就是西贝货,成不了真。」沈凛冷笑道,然后再次将沧渊剑拿起,冷眸沉声,「下一剑,就是夺命了,说,你是谁?」 「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第146页 「到底是没学到精髓啊。」 柳叙白幽怨的看着沈凛,单指将沈凛的剑推开,看起来他也没有心思再做过多的辩驳,「君上真是好眼力。」 「差一点就能和君上共度良宵了。」 「你是商瓷?」他说话的口吻一瞬间便让沈凛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将长剑背在身后,「你不是应该在荧惑魔宫的地牢吗?」 商瓷莞尔一笑,他走到沈凛身边,伸手去抚他的脸,沈凛立刻厌恶的闪躲开,他的行为商瓷并不意外,所以自顾自的说道:「自然是柳仙师请我来的,不然将离怎么会放我出来,他说要与我做个交易,于是给了我蝶褪之法,让我变得与他一模一样。」 是柳叙白的意思? 沈凛有些迷茫,他怎么会与商瓷做交易,若不是自己足够了解柳叙白,对他身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在这蝶褪之法的加持下,他还真的未必能一眼看破。 见沈凛不说话,商瓷便轻笑道:「君上何必在意那么多,反正都一样,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反正方才君上不也将我当做他了吗?」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体,君上喜欢的我都能给。」 「我会的,可比柳仙师多,保证能让君上满意。」 说完便向沈凛身上贴了过来,刻意将领口松了松。「当初若不是我不忍君上在幽明天受苦,偷偷放了君上出来,君上怎有机会触碰那玲珑匣激活千叶法阵然后去了九阙城,遇到柳叙白,现在想来真是悔恨的很。」 原来当日自己能从幽明天脱身,是商瓷的手笔。 好歹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沈凛原本的杀意也按捺了下来,想来在那个时候,商瓷就已经对之前的自己情根深种,所以现在看到柳叙白才怨恨至极。 他知道自己和蓝澈的关系,但是碍于蓝澈的身份,他不能多说什么,但是神域将蓝澈除名,化身现在的柳叙白,这个时候商瓷便觉得有机可乘。 柳叙白与沈凛在问天峰相遇是在商瓷的意料之外,所以商瓷对柳叙白怨恨至深,这一次,是他先遇到沈凛的,所以断断不会将他让与柳叙白。 既然现在柳叙白主动退出,那他就不放接纳了柳叙白这份好意,毕竟,他确实喜欢沈凛。 看着柳叙白的面孔上映现着商瓷的神态,沈凛倍感嫌弃,于是厉声道:「他去哪里了?你把他怎么了?」 这一刻,沈凛担心的是柳叙白的安危,他知道商瓷对柳叙白的恨意有多深,毕竟弱水牢之灾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再让柳叙白落在他手里,指定没有活路。 「柳仙师吗?应该正在和那个神域姑射人倾诉相思之苦吧?」商瓷见沈凛没有再次躲开,便知道他只要依仗着这副皮囊,沈凛便不会随意出手。 神域的姑射人? 沈凛心口一紧,是风知还?这个名字是他最不想提起的,风知还与陆竹笙对柳叙白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当初因为这个,自己没少和他们的门客部下起冲突,风战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风知还会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沈凛心中就有些压抑,但是他信任柳叙白,毕竟已经经歷过这么多,只是与风知还会面这点,不能说明柳叙白变心。 对,他是相信柳叙白的。 他是相信的。 不知为何,沈凛突然感觉浑身发冷,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他必须相信柳叙白。 商瓷见沈凛没有说话,便知他心中一定在思量此事,于是他将沈凛推坐在扶椅之上,自己则从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柳仙师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君上何至于为他费心。」 说完便倚身坐在了沈凛的腿上,妩媚之态尽显无疑,这搔首弄姿的样子弄得沈凛心声厌意。 尽管是相同的面容,但他依旧提不起丝毫的怜爱之意。 「你没有资格评说他。」 沈凛捏住逐渐靠近商瓷的脸,眼睛微眯,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就准备去寻柳叙白,商瓷见沈凛要走,立刻抛出了杀手锏,他掌心悬起一道风律,置于沈凛眼前。 「柳叙白背着君上做的事情,君上知道吗?」 沈凛驻足,他回身认真的端详起风律中的内容,商瓷趁此便煽风点火:「柳叙白之所以执意留在魔宗,为的不过是接近君上,好完成他身为神域之人的使命与大义,这是君上昏迷时我收到的传信,还有柳叙白之前没来得及消散的风律信函,君上可都要看看?」商瓷又将几道风律呈于沈凛眼前。 「多年筹谋,不负众望,不日便可闻得捷报。」 「大事已成,奇兵将至,魔尊虚弱,趁时杀之。」 「身于无间,心在未央。」 「长日未睹,相思难解。」 「庭宣安好,知还勿念。」 每一条风律后,都批写着问安的话语,那些缭乱的文字映入沈凛的眼中,他心中不由发出一阵绞痛,手掌也开始攥紧。 又是这熟悉的灵力韵动,分明是柳叙白的天尊本源之力,此刻的绝望,就如那日在无极境中,他看着那道裁决书一般,耳畔边突然响起在他濒死前,那个陌生人讽刺的话语。 「他身边有陆竹笙、风知还这样的才俊之辈,若我是神君,当从他们中选一个便好,何苦与魔宗纠缠,败坏清誉,楚雁离啊,你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第147页 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些,明明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柳叙白的心意,明明在他昏迷之前,二人还携手御敌,相惜无间。 为什么他醒来后,一切就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柳叙白要背着他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凛魔心开始狂颤不已,即便他心有疑惑,但本能上他还是相信柳叙白的。 不会,柳叙白不会的。 他们已经说好了会将话说开,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柳叙白产生任何质疑。 商瓷看沈凛有些动容,便从怀中掏出一物示与沈凛看:「若他不是心有另属,又怎会将这个交给我?柳叙白带走了风知还给他的翎羽却将这个留下,君上,当真还觉得他是良人吗?」 沈凛抬眼,商瓷手中的,正是前些日子他亲手交予柳叙白的玉骨摺扇,沈凛嘴唇颤抖,连带着手也有些发颤,他接过摺扇,心里突然倍感失落。 柳叙白,你不是用命在护着它吗? 为什么将它轻易交给别人? 他眼前又出现当日柳叙白收到扇子时的画面,那兴奋开心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的样子。 「当然喜欢,你画的我都喜欢。」 柳叙白的声音犹在耳畔,想到此处,沈凛心中的伤痛逐渐蔓延到头颅,脑内开始不断回闪着他与柳叙白在一起的种种,魔心翻涌着的魔气逐渐侵蚀着他的理性,他想要相信柳叙白,但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魔。 风知还,你是选了风知还吗? 沈凛心中一片哀凉,他记得在神域的时候,在那个柳叙白最喜欢的枫林之中,秋意正浓,他满心欢喜带着给柳叙白准备的礼物想贺他此战大捷。 但是当他寻到那枫林之时,看到的却是风知还正紧紧拥着柳叙白,沉首附耳,像是在说着什么柔情的话语。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片易碎的琉璃,掉落在地分崩离析,柳叙白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柳叙白的表情,但是看风知还深情款款,他的手掌不由得攥紧成拳。 风知还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四目对视之间,风知还落下一吻。 尽管柳叙白已经答应了与自己在一起,但是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他还是同风知还亲热缠绵,柳叙白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凛的存在,所以将风知还勐然推开,然后慌乱的向自己解释着。 但那时的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一个字。 他相信自己看到的。 嫉妒与猜忌,始于此刻。 都是假象吗? 都是用来迷惑自己的陷阱吗? 所以无论是神域还是神州,柳叙白对自己都不是真心嘛? 到最后,还是要为了神域的利益,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抹杀吗? 商瓷见沈凛似有被说服的架势,便上前挽住沈凛的手臂,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笑语晏晏道:「听闻当年风知还身陷折将狱,还是柳仙师亲自去救的人,据说那时风知还身受重伤,不知那骨生花是不是也由此而来。」 「君上在无极境受难时,柳仙师是不是正与那风知还情浓深甚,柳仙师若是真心待君上,又怎会捨得将君上拱手相让与我?还要用这蝶褪秘法瞒天过海,为的不就是与风知还全身而退吗?」 「君上,他还是选了风知还啊。」 「你闭嘴!你闭嘴听到没有!」 这一句彻底击溃了沈凛的意志,柳叙白居然为了风知还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不惜违逆天道也要救他。 那自己算什么? 整场纷争中随意可以捨弃的棋子吗? 这是你的捨身入局吗?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要用秘法脱身,是怕自己阻碍他与风知还在一起吗? 风知还,风知还,风知还。 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风知还? 无极境里,我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换不来你见我一面。 风知还为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站在你身边。 为什么可以他什么都可以不用做,你的天平就会向他倾倒? 为什么?为什么? 我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陌生人、商瓷、柳叙白三人的话语有如魔音般在沈凛的耳边穿插着迴响,即便他捂上耳朵,那些声音也不曾消散,裁决书、风律上的文字在沈凛眼前不断的散落重组,沈凛的双眼开始被赤红色填满,心魔终还是占据了主导。 这是他回归正身后,第二次触发心魔。 沈凛的眼前重现着当初在神域未央庭中,初见风知还与柳叙白共商大事时的模样,一人推演一人绘制部署图,十分默契,寥寥几句就将下一步的计划设计完成。 那时自己只能坐在一旁饮着苦涩万分的茶汤,心中自是有些嫉妒,风知还与柳叙白相遇早在自己之前,虽说柳叙白已和自己表明了心意,但是那一刻,他清楚的感知自己与风知还身份上的差距。 即便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像风知还一般站在柳叙白身旁,替他解决诸多问题,如今柳叙白背着自己与风知还相见,他又怎能不妒火中烧? 「这次战局失利难道不是因为风知还的消息贻误吗?你为什么不问罪与他?」 「这是我的决策,与他无关,你何须迁怒于他人?」 「你是不是捨不得处置他?」 第148页 「淮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这本就是我的问题。」 「行,你若要护着就护着,不必与我解释。」 灾变某场极为重要的战役中,柳叙白替风知还的辩驳犹在耳畔,无论自己怎么质问,柳叙白都毅然决然的要保下风知还,一切事端的导火索也就此引燃。 「楚雁离,我这次是输了,但是不代表你赢得彻底,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你若真的懂神君,怎会与他争吵不休,除了制造事端给他添麻烦,你还能为他做什么?你怎么配的上他?」 风知还的话语突然在沈凛耳边响彻,那坚决的眼神中满是痴执。 整个神域无人不知,风知还与陆竹笙对柳叙白倾慕有佳,风知还心思更为细腻,也时常会寻得时机借工作之由与柳叙白接触,若说二人在这期间暗生情愫也并非不可。 在未央庭,他不是一次看到风知还与柳叙白的单独相处,柳叙白伏案书写,风知还在侧研磨相待,时不时对柳叙白嘘寒问暖,那一刻,沈凛觉得自己分外的多余,他只能独自站在远处,翘望着这一切,一想到这个,之前回归正身时压制下去的怒意便又泛滥了起来。 风知还的自信,是因为他知道柳叙白终归会离开自己吗?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打动柳叙白吗? 是因为他知道只要等下去,柳叙白就会义无反顾的回到他身边吗? 为什么选他?为什么? 是我做的哪里不够好?还是因为我是魔宗众人所以不值得你为我付出一丝真心? 你与他这般,那我是什么?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那些飘摇在眼前的风律让沈凛不由得激愤难当,所以柳叙白为了神域还是选择与风知还为伍来猎杀自己吗?他就这般放不下风知还吗? 猜疑的种子开始在沈凛的心中滋生发芽,若柳叙白真的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杀了风知还来舒一舒这些年一直埋在心底的不满。 而柳叙白,他也定然不能让他好过。 没有人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他的感情。 谁也不可以。 商瓷的目的达成,如今沈凛已被心魔所控,任由柳叙白辩说,沈凛都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怜。 心魔是沈凛最大的弱点。 而柳叙白并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挑拨,因为沈凛骨子里的自卑,柳叙白从未真正关注过。 这一点商瓷却很清楚,沈凛爱上柳叙白,最初只是慕强心态在作祟,他想成为向柳叙白一样的人,但是不知不觉,他便迷失在了其中。 消息的缺失,导致沈凛至今为止,都无法知晓事情的全貌。 所以他只要将沈凛最脆弱的神经斩断,沈凛就会如一个脱缰的野兽,毫不犹豫的将柳叙白狠狠撕碎。 自己得不到的,柳叙白也别想独占。 只要自己保持现在的样子,早晚有一天沈凛会愿意同自己在一起,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听话的傀儡,「君上若是喜欢这张脸,那我就留着他,我是不会背叛君上的。」 他站起身,衣衫滑落,那与柳叙白一模一样的身躯再度引的沈凛注目,商瓷倾身想去吻沈凛近在咫尺的唇。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胜利了,因为他认为,沈凛现在除了眷恋柳叙白的这张脸还有躯壳,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但他还是低估了柳叙白在沈凛心里的地位,商瓷话刚说完,沈凛的剑便刺穿了他的心脏,「不需要,世上有一个柳叙白就够了。」看着商瓷胸口喷溅出的血液,沈凛没有一点动容,而是从他的身体上踩了过去。 「君上……你……」商瓷伸手想要拽住沈凛的衣摆,但却被沈凛用力的扯了回来,他俯身拾起被血液沾染的玉骨摺扇。 现在,他要去找柳叙白,他必须当面验证。 柳叙白的心里究竟是装着谁? 【往昔间章】淮庭无间 「我不听,你别解释。」 楚雁离愤愤将手里的准备的礼物抛落在地,任由蓝澈如何拉着他的衣袖诉说刚才的经过,他都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令他伤心欲绝的晚枫林。 转头的瞬间,楚雁离的眼泪便倾泻而出。 他实在觉得委屈。 他本不必待在神域,尤其是和楚莫辞闹翻之后,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蓝澈身上,但是刚才看到的一切,让他所有的信仰全部化为了无有。 那一席白衣,原是这晚枫林中最美的一道风景,这里是他与蓝澈定情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却有了别人的身影。 为什么偏是这里? 楚雁离心中苦闷,这里实在有太多回忆了,难道偷腥都不愿意换个地方吗? 晚枫林中落叶翩舞间,将他的思绪带回了曾经。 那一天,蓝澈主动的向他迈出了第一步,满面羞红的不敢抬头,低首细声道:「淮洲,你愿不愿意……」 「愿意,庭宣君说什么我都愿意。」楚雁离如此答道。 这不是讨好的谎言,而是真心诚意的许诺。 只要他蓝澈开口,楚雁离就会为他赴汤蹈火,上天入地,刀山火海,他都在所不辞。 这样的回答,让蓝澈倍感意外,他并没有将话说完,楚雁离就这么干脆的应了下来,他的脸愈加发烫,这半句要是全说完,只怕楚雁离会马上反悔。 第149页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楚雁离马上补言道:「庭宣君你说,想让我做什么?」 做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蓝澈看着眼前的楚雁离,刚才的勇气被打消了一半,因为这说话的腔调太像风知还了,这种发号施令马上执行的感觉让蓝澈有些失落。 他原以为楚雁离待他是不一样的。 起码会有些迟疑。 他在神域之中,身居高位,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除了都云谏,几乎很少有人会反驳他的话,大家都惧怕他的能力,所以只会一味的讨好奉承。 而未央庭中,众人更是以他马首是瞻,风知还与陆竹笙亦是。 他们从不问自己做事的意图,听话的让蓝澈难以置信,但是这不是蓝澈想要的,他需要一个真的能与他正常交谈的人,一个不把他当做天尊神君的人。 他原以为,楚雁离是这样的人。 楚雁离自打来了神域,就无时无刻不给他带来惊喜,比如神域人爱食冷食,但楚雁离却偏要用柴火将水煮热,给他萃上一杯热茶。 「尝尝吧,不难喝的,相信我。」 期初他是很排斥的,但是他不大会拒绝别人,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指间传来的暖意让他心中一惊,他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入腹,将他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 「好暖,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他捧着茶杯,与楚雁离在未央庭的院子里聊了一宿,那一夜,他才知道,他虽然是天尊神君,但是亦有诸多不知道的事情。 「庭宣君真的是我想像中的神明,不染凡尘。」 这话楚雁离说的无心,但蓝澈却听的不是滋味,他虽然在外游歷过,但是却没有真正融入过所谓的人间,他大多是以神的视角,去观摩这世间的每一个人。 而楚雁离却与他不一样,他似乎满身的烟火气,那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气息,但是蓝澈却对此痴迷不已。 「神明有什么好的?位子越高责任就越大,每一步都要谨小慎微的走,若是踏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神明接受朝贡,相对的也要给他的信众施以好处,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交易。」 「若是做错了决断,那处罚也是加倍的。」 「庭宣君这话说的,好像我兄长。」楚雁离见他一脸严肃,不由得调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蓝澈应该也是那种以大义为先的人,但是他知道蓝澈和楚莫辞不同,蓝澈的心里,一直在期待着什么,但是这一点,他尚未琢磨透。 「是吗?看来你兄长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吶。」蓝澈苦笑着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心里却有些悲凉,这世上能像楚雁离这般生活的人,实在是少数。 他除了羡慕,便是羡慕。 「庭宣君若是觉得苦闷,不如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楚雁离突然提议,蓝澈看了她一眼,轻声笑道:「去哪里?这神域那里是我没有去过的?」 「不见得,庭宣君信我吗?」楚雁离突然将身子靠了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蓝澈的眼睛看,满目的诚意让蓝澈根本无法拒绝。 「好,那明日我随你去。」 隔日,楚雁离便带他来了这晚枫林,林长数里,不见翠色,火红的枫叶扑落满地,风动一瞬,将地上的枫叶掠起,如同翻滚的火焰,溪水潺潺,将悬浮于水面上打转的落叶带去更远处,叶片撞击这溪石往復来回,最终消失在了溪水的尽头,蓝澈竟一时看的有些发呆。 看惯了白夜城的白灰之色,他的眼眸里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这样艷丽的色彩,视觉冲击之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看着蓝澈的反应,楚雁离尤为满意,这说明蓝澈确实从未踏足过此处,久居白夜城,天尊神君出行便成了首等要事,按照神域人的习惯,是绝不会来后山这种荒郊野岭的偏僻之地赏枫观叶的,所以蓝澈定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好美。」蓝澈怔了半晌,终于将自己的眼神从那些枫树上移开。 「我就说庭宣君会喜欢的,心情如何?可有好些?」楚雁离席地而坐,然后玩弄着地上的干枯的枫叶,见蓝澈还傻站着,他便用手将落叶扫去,然后用衣袖将地面浮土清扫开,又垫了一块方巾。 蓝澈喜白,所以衣衫都是素色,楚雁离怕他衣摆沾尘,所以特意做了清理。 「庭宣君这边坐。」 「其实不必……」蓝澈想出言阻止,但是楚雁离手快,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他嘆了口气,缓缓坐下。 「庭宣君。」 「嗯?」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话。」 这突入起来的谢意让蓝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所以看向楚雁离,只见楚雁离已经随意的躺在那枫叶地上,仰望着昼白的天空。 「谢什么?这难道不正常吗?」 「不正常的很,若不是你与我搭话,恐怕这神庭之内没有人容得下我。」楚雁离轻声笑道,「我和兄长在魔宗已经看尽了白眼,来了神域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我生来就没有庭宣君这么好的命。」 「你觉得我的命好?」蓝澈见他这么说,突然反问了起来,「若是能选,我并不想做这天尊神君,我也想像淮洲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 这话引起了楚雁离的兴趣,他勐然坐起身,瞅着蓝澈那清澈的眼睛好奇道:「原来庭宣君是羡慕我的?我以为只要坐到庭宣君这个位子就会再无烦恼。」 第150页 「兄长与我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兄长倾尽一切才将我拉到现在的位置,我原以为只有爬的更高,才能与那些苦痛的日子作别。」 「你知道我兄长曾经多次站在魔宫外仰望那高高在上的烛龙殿,他说只有到了那里,我们的人生才算是圆满。」 「没想到我追求的,居然是另一种苦难。」 蓝澈听着楚雁离的描述,仰头望着摇摇欲坠的枫叶,感慨道:「是啊,在外人看来,我所处的位置已是无人可及,但同时我也在一直失去。」 「这个位子,代表这永恆,无人可以撼动,但世间的一切并非都如它一般亘古不变,你只能坐在这里,看着时间流逝,你抓不住,也留不住,因为他们不会因为你而停留,逝去也好,离开也罢,最终剩下的,只有你自己。」 「虽然坐这个位子的并非我一人,但是我们各司其职,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的位置看着万物的消逝,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我可以摆脱这层束缚,参与到这时间的长河之中,即便阻挡不了着歷史的洪流,起码不留遗憾。」 「毕竟,我曾为此奋斗过。」 蓝澈的一番言论,让楚雁离静默的不敢出声,因为他在蓝澈眼中看到了落寞,那是一种千年孤寂的悲哀,他的身边有很多人,但是却没有一个懂他的人。 他不缺关注,不缺仰慕,但是缺一个知己,缺一个可以忘却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普通人的知己。 不染凡尘,在他心里,并非是一句赞美,而是一句无情的嘲笑。 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真的歷经过人世间的一切,想到这里,楚雁离竟然生出一丝心疼,他将手搭在蓝澈的手上轻拍两下。 「没关系庭宣君,你不是还有我吗?」 「我的命很长,能陪你到天荒地老,只要你需要,我都在。」 「无论是在魔宗还是在神域,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在。」 这话初听像是知音共鸣,但细听下去,却像是一句恋人未满的情话。 蓝澈克制不了自己的心跳,他只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加快,那滚烫灼热的话语像是一道岩流,冲击这他的四肢百骸,以至于让他浑身滚烫。 就如同现在,他无法直视楚雁离那琥珀色的眼瞳。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逾规越矩,神域与魔宗之间,成见太深,毕竟从没有人做过这样的选择,同时,他也怕被拒绝。 当然,他更怕楚雁离没有将他当做那个心尖上的人,而是将他比作了一个仰望超越的对象。 对于楚雁离,他有太多想要了解,神域与魔宗虽然都有男子结为道侣的先例,但是他还是担心害怕,他怕自己的行为吓到楚雁离。 如果自己真的真的吓跑他,那还不如憋着不说,至少能保证,他一直都在。 楚雁离的承诺,蓝澈从未质疑。 可当他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想与楚雁离告白时,楚雁离居然说出了与别人一样的话语,那一刻,他有些灰心。 原来相处的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变成一个样子。 听他的话,奉他的令,不反驳不犹豫。 甚至不必等他说完。 「庭宣君?」楚雁离看着身旁心烦意乱的蓝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回神,便准备伸手搭上他的肩。 是不是有点冒犯?楚雁离心想,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蓝澈更重要了,就算是冒犯,他也得做。 「庭宣君,你想说什么,我在听呢。」 蓝澈已经完全没有要说的心思,眼眸微微湿润,这种藏着话却不能说的感觉,实在过于糟糕,这一步,他还没来及踏出去,就已经被挡了回来。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没事,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怎么可能忘记?多半是不想说了,他昨夜专程跑到自己房间约自己到晚枫林,一看就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告知,费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和自己单独说些什么吗? 是未央庭出事了? 还是神庭和魔宗的关系恶化了? 他琢磨了一圈,愣是没想到蓝澈想和他说什么,至于情话告白这种事情,他更是想都不敢想,甚至觉得如果这样想,是对蓝澈极大的不尊重。 蓝澈像是天上的那轮明月,高洁清贵,他自知现在能站到蓝澈身边,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所以他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即便这种慾念已经在他心中萌芽。 在楚雁离心里,能让蓝澈主动找自己的,除了这些大事再无其他。 这种拙劣的谎话楚雁离自是一眼看穿,但是他没有逼迫蓝澈开口,而是换了更温柔的口吻轻声说道:「那,庭宣君既然想不起来,不如让我说两句?」 「嗯,你说吧。」蓝澈努力的将自己的眼泪忍回去,自己这些天做的准备,都白费了,现在的他犹如一个落败的残兵,除了满心遗憾与不服再无别的感受。 「除了兄长还有将离,庭宣君是对我最好的人。」楚雁离缓缓而道,「我自问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庭宣君的事情,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将我推开,若是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大可直言。」 「如果庭宣君当我和旁人一样,那就是小瞧了我楚雁离。」 第151页 「你不擅长撒谎,方才想说什么,直说吧,别有顾虑。」 一阵风起,吹动蓝澈额前的碎发,他伸手将髮丝别在耳后,然后紧咬着嘴唇,看的出他紧张万分,原本浅淡的纯棉已经让他咬的发红。 「我……我想问……」 他始终张不开嘴,话语已经到了嘴边,但舌头却在打结,愣是蹦不出一个字,他的面颊迅速泛红,楚雁离期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蓝澈这样波澜不惊的人再三停口。 「你……你愿不愿意……」 「和我在一起……」 虽然勉强将话说完,但是唿啸的风卷落一树枫叶,刷啦的声动刚好遮盖了蓝澈那细如蚊吶的话语,楚雁离低下头,将耳朵侧到蓝澈的嘴边,然后又道:「庭宣君,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这一次蓝澈已经将声音放到了自己能接受的最大范畴,但是这风儿却好像在刻意捉弄他,每次当他开口的时候便会吹拂枫树那已经败落的残叶,发出一声声的燥鸣,这一次也不例外,楚雁离将身子又向前探了一些。 「风声好大,我没听清。」 这第三次,蓝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既然天意不许他对楚雁离诉说心意,那便真的算了吧,面对现在尴尬的场合,蓝澈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转身向后跑去,用衣袖遮挡着即将掉落的眼泪。 算了吧,算了吧。 他不想楚雁离看到自己这失态的样子,所以干脆将他一个人丢在了晚枫林。 日后再寻个理由去道歉吧,但是今日,还是不要见面了。 但楚雁离似乎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就在他回身一瞬间将的手腕紧紧扣住,那力道出了奇的大,竟让他分毫不能移动。 「我愿意。」 他听到了?蓝澈僵在原地,遮挡用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在地。 楚雁离一把将蓝澈拉了回来,然后看着他那双已经泛红的双眼,轻笑道:「再说一次,这次我认真听。」 蓝澈的情绪有些激动,心跳也开始加快,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将话喊了出来:「我说,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我愿意。」楚雁离低头吻上了蓝澈还在颤抖的唇,算是对他的安慰。 缠绵的深吻让蓝澈紧绷的身子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如释重负,方才他差一点就要放弃了,好在老天没有戏耍他,那微弱的风吟将他的告白一字一句准确无误的传播到了楚雁离的耳中。 「就为了这个,哭的这么可怜?」楚雁离松开口,低头看着怀里已经不知如何自处的蓝澈,「是怕我拒绝吗?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嗯……我害怕。」蓝澈低声答道,他可从没向人展示过这么柔弱的一面,但是在楚雁离面前,他却毫不犹豫的卸下了伪装,一向强势的他,居然有一天也会说出这么软弱的话。 「怕什么,是对自己没信心吗?」楚雁离的问道,他伸手摸了摸蓝澈后脑的髮丝,然后柔声道:「我怎么可能拒绝你?」 「庭宣君,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听到这句,蓝澈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他贴着楚雁离的胸膛,听着与他同频而动的心跳,一股释然之意缓缓地爬上了他的脸。 「既然我答应了,那我可不可以向庭宣君提一个过分的要求?」 这时候莫说一个,便是一百个蓝澈也会应下,他现在觉得无比轻松,所以心里畅快,刚才所有的焦躁不安都被他丢在了脑后,他蹭着楚雁离的肩膀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楚雁离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直接大大方方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诉求。 「能不能离风知还和陆竹笙远一点,我怕我会吃醋。」 「还有刚才同我说的话,不许对他们说。」 嗯?蓝澈愣了一下,这算是什么要求?这话他说一次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怎么可能再对别人说,而且自己骨子里就是那种专一长情的人,怎么会和风知还还有陆竹笙说这些? 难道楚雁离是以为自己在广纳后宫吗? 若是真的如此,这在神域可就算是最爆炸的风流韵事了。 「你说什么呢你?」蓝澈挥拳在楚雁离身上砸了一下,「我是那种人吗?万花丛中过,能摘八千朵的主儿?」 「若我真是这样的风流浪子,那你恐怕得做小了,按照时间算,在你前面排着的,可不止他们两个。」 「我不管,就算你真是个浪子,那我也得做大!」楚雁离见蓝澈笑意斐然,便知他现在情绪已经归于稳定,索性自己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真当自己不挑食啊?蓝澈开始了自我怀疑,到底是哪个节点上让楚雁离觉得他是这样一个浪荡的人?他平时可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啊。 光是表白,自己就花尽了全部气力,更别多到处招蜂引蝶了。 「什么大啊小啊的,你当我是你吗?」蓝澈突然抱怨了起来,他可没有深究过楚雁离的过去,所以也不知道他曾经是否有过相好,此举也算是试探。 「庭宣君信不过我吗?那可以随我回魔宗打听打听,虽然说亲的人是有不少,但是我可以都没答应过。」楚雁离听蓝澈这么一说立马反驳了起来,生怕他不相信。 第152页 「是因为……你喜欢男子吗?」蓝澈怯生生的问道,这个话题确实有些敏感,他也不知道如此发问会不会很失礼。 闻言,楚雁离笑出了声,捏着蓝澈还微带红晕的脸笑道:「说什么呢?我在遇到庭宣君前可都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男子如此倾心。」 「此身此心,只为庭宣君而动。」 只可惜,这曾经再完美无瑕的感情,此刻终是出现了裂痕,楚雁离甩下蓝澈,一个人回了神庭,他现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因为刚才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以至于让他现在还怒意难消。 他刚走到神庭门口,就看到风知还扑扇着羽翅降落在他身前。 心底的怒火一瞬间瀰漫开来,双瞳中的火焰几近将风知还吞没,他没好气的冲着风知还嚷道:「让开,你碍着我了。」 「这就是你对神君的承诺?我看也不怎么真。」风知还见他气急,便直接出言挑衅,毕竟在蓝澈公开他与楚雁离的关系后,最受打击的就是风知还。 他没想过自己一直青睐的人,怎么会愿意和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魔头有所瓜葛。 「风知还,你是不是没事做专程来找我麻烦?」楚雁离眼瞳内魔气四溢,显然是动了杀念。 「说对了,我就是来找你麻烦的,所有只会给神君填烦恼的无用之人,都给我通通闪开。」 「你,楚雁离,也不是例外。」风知还怒目回视,手上的长弓也显现了出来,这分明就是要开打的架势。 楚雁离本就在气头上,根本容不得他人挑唆,毫不犹豫的便于风知还撕打在一块,二人各自用尽了全力,以至于整个神庭的门脸都被毁的乱七八糟。 众人听到打斗,立刻出来观瞧,但看战局焦灼无法插手,所以只能看着着急,却做不了什么。 许是楚雁离怒急攻心,所以出招极为狠辣,一番笔试下来,风知还有些难以招架,沧渊剑气迸发之际,风知还后脑的长髮便被削去一截,待他查看之时,沧渊剑已至身前。 但剑锋却没有刺下来,因为蓝澈赶到的及时,千钧一髮之际,他用手将沧渊剑紧紧握住,不让它前进分毫。 「淮洲,你冷静点。」蓝澈声音焦灼,但这话却反而楚雁离更加暴走,他将沧渊剑狠狠向地上一摔,丝毫没有在意蓝澈手上的伤口。 「你还护着他是吧?」 「那好,我走。」 「淮洲,我不是这个意思!」蓝澈马上追着楚雁离的步伐而去,但是楚雁离行的很快,一转弯便消失在了白夜城中。 「淮洲……我没有……」蓝澈有些委屈,今日之事,确实在他的意料外,因为楚雁离的原因,神庭中争议四起,包括都云谏,也站出来指责他有失分寸。 在顶着这样的压力之下,他烦扰不已,但是他不想让楚雁离也被他的情绪波及,所以一个人躲在了晚枫林散心。 好巧不巧风知还正好有事寻他,所以才追到了这里,但见蓝澈一个人暗自伤神,风知还便有些心疼,心里更是对楚雁离有些记恨。 蓝澈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他从没见过蓝澈如此落寞,所以赶忙上前安慰,并打听着其中的事由,出于抚慰,他伸手抱了抱蓝澈,毕竟做不了道侣,他们依然是过命的兄弟。 这样的情感复杂而又细腻,但风知还没想到的是,楚雁离竟然也找到了这里,这一点让他尤为惊讶。 面对昔日的情敌,他实在做不了君子,他就是想给楚雁离一点难堪,也想宣洩一下这夺爱之恨,所以不经由蓝澈的同意,便强行亲吻了他。 这很大胆,但他却觉得非常值得。 风知还任由蓝澈在怀里挣扎,他也不放手,直到楚雁离的动向被蓝澈察觉,风知还才将他放开,但当他冷静下来,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一个大错。 这样自私的举动,会害了蓝澈,他原本就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此刻自己做的事情,不是让他更加难堪吗? 所以风知还赶在蓝澈之前,先行去了神庭阻拦,但不成想,在见到楚雁离的一瞬间,他就被楚雁离咄咄逼人的语气再次激怒,急火攻心之际,他便失去了理智,与楚雁离动起了手。 而蓝澈的挺身相护,却加深了楚雁离的误会。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人想过,楚雁离真的会离开,也没有想过,蓝澈更是无辜。 但事情的一切似乎已经无人想要了解真相,因为结果已经呈在了面前,失魂落魄的蓝澈坐在神庭门口,望着那人来人往的白夜城街道,心里不是滋味。 去找他,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脑子闪烁出的语句让蓝澈身体一震,这是他的心神在给自己发出的警告,他不能坐在这里等待,不能像从前一样静观事态发生,他得做些什么。 他迈出过那艰难的一步,现在他依旧可以。 去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 即便楚雁离不愿意原谅,他也得去说,因为他问心无愧。 但是当他赶到之时,只看到了已经打开的结界入口,楚雁离的身影并没有显现在此处,那涌动着灵能结界让蓝澈一时间失了神。 来晚了吗? 蓝澈瘫坐在地上,心内颅内空无一物,楚雁离走的很决绝,并没有给他一点挽留的机会。 第153页 难道这样就结束了吗? 蓝澈自问道,他明明说过,不会离开的。 想到这里,蓝澈的心开始拧痛,他没有料到,二人之间的信任居然这么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个申辩的过程都不给。 那一刻,蓝澈内心坚实的盾墙被彻底摧毁,他捂着脸痛哭,他终究不配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踏进尘烟的代价,就是孑然一身回到原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以为只要顶住压力,楚雁离就不会放弃,他以为只要将真心託付,楚雁离就不会对他失望,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做的远远不够。 他不是第一次因为风知还的事情与楚雁离发生争吵,但是每一次,楚雁离都会在赌气后与他重归于好,但是这一次,他似是忍到了极限,所以走的十分干脆。 蓝澈不知道自己在此地哭了多久,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因为跪的时间过长而麻木。 心如死灰的他重新回到了神庭,门口的杂物已经被清扫完毕,除了一些无法短时间修復的建筑,其他都崭新如初,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他放在门柱旁的盒子并没有被收走,想来应该是卫兵知道那是他的东西,所以没敢擅动。 摔破的锦盒之中,装着楚雁离为他烹制的梅花糕,只可惜现在已经摔的稀烂,好看的梅花装点也被装的七扭八歪。 他拿出一块塞入口中,慢嚼了起来。 好甜。 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吧。 可惜他没有机会向楚雁离说出自己的感受,口中的甜意也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 梅花特有的清冽在唇间萦绕,再一次加深了蓝澈心中痛楚,因为那是楚雁离与他一起在初雪季节收集的梅瓣,楚雁离一边帮他捂着手,一边将沾染着雪露的花瓣塞入囊中。 真是令人怀念的经歷。 想到这里,他便没了胃口,嘴里的甜味让他觉得有些腻的烧心,只能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收起,跌跌撞撞的向着未央庭走去。 眼前的场景似乎每一个角落都遍布楚雁离的痕迹,那些回忆也如同图谱一般在他面前闪回。 越想越是难受,他快步向着房间方向走去,但是在房间门口,他却惊喜的看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楚雁离。 楚雁离一见他回来,立刻沖了上来,扯着他的衣袖大声质问道:「你去了哪里?整个白夜城都看不到你的人影,连统御军都寻不到你的踪迹。」 「你是故意躲起来不想见我吗?」 「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是想吓死我不成吗?」 说完便在蓝澈的头上用力的弹了一下,这真实的疼痛让蓝澈睁大了眼睛。 「我……我去了魔宗的结界入口,没看到你,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蓝澈的眼泪在眼眶内反覆打转,最终还是汇聚成了一道清流,顺着眼角滑落,趁着这说话档口,连忙解释了起来。 「我和知还真的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我是有些烦闷才去的晚枫林,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感受到宁静,知还也只是单纯安慰我而已,至于后面发生的,我是真没反应过来……」 看着他那泪眼婆娑的样子,再加上他的说辞,楚雁离原本的怨气竟都瞬间消散,毕竟他还是心疼蓝澈的,他抬手抹去了蓝澈还在淌落的泪珠,然后柔声道:「一开始,我确实打算离开,但是总觉不甘心。」 「路上正巧遇到了冰清阿姊,她和我说,我不能剥夺你解释的机会,千错万错,也要容你申辩才对。」 「所以回来的时候,我在赌,你心里是有我的,今日都是风知还那个混蛋胆大妄为才闹出的误会。」 「本想同你讲事情讲开,但却找不到你。」 「我就差直接去风知还府上要人了,你久出未归,谁知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到这里,楚雁离伸手摸了摸蓝澈刚才被弹红了额头,刚才那一下可真没控制好力道,下手有些重,他的心里也自责了起来。 「那也就是那时,我发现,我根本走不了,因为我的心留在你身上,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你处境艰难,我不该给你再添麻烦,风知还也就这一句说的在理。」 「所以我没妄动,兜兜转转之时,又回到了这里,除了等你,我别无他法。」 蓝澈看着他满身尘土,便知他所言不假,他低下头,沉声道:「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楚雁离就将他紧紧的抱起,然后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他的声音突然明快了起来,「别道歉,那些都不重要了。」 回身旋转之际,蓝澈手中的礼盒再次落地,将里面的糕点摔得更加稀烂,楚雁离俯身将礼盒捡起,见包装有拆封的迹象便问道:「怎么?还偷偷一个人吃独食?」 「好吃吗?」 「为了做它,我可是足足在膳房坐了八个时辰,若非如此,怎会让风知还抢了先。」 楚雁离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细嚼慢咽的品味着那梅花淡淡的香气,他将盒子递到蓝澈面前,向上抬了抬,示意他一起吃。 蓝澈看着他有些不敢伸手,这种情绪的快速变转,他很是不太能适应,见他还有些分不清状况,楚雁离直接将那碎落的点心块衔在嘴边,然后冲着蓝澈的唇便吻了下来。 第154页 蓝澈深知那梅花糕易碎,所以立刻用嘴将其接住,唇齿间香气四溢,他的心也仿佛从冬雪封存的冰窟里走了出来,逐渐回流的暖意让他一直惶恐不安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不知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因为这梅花糕原本就甜腻入味,此刻蓝澈只觉得满足无比。 也或许是,他才发现,即便争吵到了如此境地,在他最落寞无助的时候,回身亦可看到楚雁离的身影。 「庭宣君若是有心事一定要同我说,不许再躲起来一个人。」 「我可不想每次都被人闯空门。」 「风知还这登徒子可真会抽空占便宜,此仇不共戴天。」 蓝澈将唇角残落的点心渣抹入口中,然后点了点头,楚雁离的抱怨合情合理,任谁看到自己的伴侣被人夺吻都不会太好受,这次确实是风知还有些逾越了,所以楚雁离只要不下杀意,他也无需出手干预。「好,以后这些事,我只同你说。」 「今日他轻薄于你,我可是吃了亏的,庭宣君,要点补偿不为过吧?」 「浑身都是风知还身上的露沉香味,真噁心。」 「走,回房里,我好好帮庭宣君去去这晦气。」 楚雁离抹唇一笑,但这笑意却让蓝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双眸诧异的看着楚雁离,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但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楚雁离已经不由他纷说的将他扛在了肩上。 「啊?诶?你放我下来?」 「不要。」 「淮洲!你听我说……」 「不听。」 「淮洲!!」 「我说了不听!」 【作者有话说】:新增了一段有关主角过去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 第八十章 百口莫辩 崖岸之畔,杜若率领众军奋力反击爬上岸的孽物,这一次的蛮荒鬼尸数量远比之前的要多,好在这次人员充足,没有让蛮荒鬼尸占到便宜,柳叙白立于高崖之上正与风知还交代着封印寒鸦隧境的事宜。 「神君,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风知还将柳叙白交给他的羽箭紧紧攥在手里,柳叙白拍拍他的肩说道:「不见才是最好的,未央庭的事情拜託了。」风知还正准备点头称好,脚下的石崖却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遥遥望去,海面之上浮现出巨大的漩涡,是之前未消灭的巨型蛮荒鬼尸王又出现了,风知还羽翅张开护在柳叙白身前,手中的逐日弓立显:「神君,这里交给我,你先去。」 柳叙白知道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于是飞身向着寒鸦隧境移去,他停滞在天尊敕令阵前,挥手将封印撤去,将那颗脆弱不堪的灵心道骨引至身前,本源之力再次输入到寒鸦隧境之中,吸收了魔气和灵气的隧境涡流逐渐安分了下来,隧道的黑洞开始急剧收缩,当黑洞要缩小之拳头大小的时候,柳叙白的灵心道骨出现了裂痕,显然很快就会碎裂,他正准备回身唤风知还来,却发现他与蛮荒鬼尸王正缠斗在一起。 这一次的蛮荒鬼尸王似乎战力更强,连风知还都还需要与他打上几个回合,自己的体力不能耗在争斗之上,但风知还必须赶快脱战,不然隧境便无法完全封印,柳叙白反身而下,唤出望舒弓,反手将三支本源之力凝结的羽箭搭好,蛮荒鬼尸王应该是感知到了柳叙白这边的杀意,立刻调转了攻击对象,向着柳叙白袭来。 三箭连发,羽箭的光束刺入水中,蛮荒鬼尸王发出惨烈的叫声,遂而触手拍打着水面,激起的水花立刻凝结成冰锥,冲着柳叙白攻来,柳叙白不能动用过多的本源之力,只能飞身闪躲,但还是被不少冰锥刺中,身上立刻显出斑驳的红色,但在这一击之下,蛮荒鬼尸王也暂停了攻击下潜消失。 「神君!」风知还立刻上前将柳叙白接住,二人重返回高崖之上,风知还看着已有些体力不支的柳叙白,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马上去寒鸦隧境的通道,不然柳叙白随时会力竭,但是私心之下他还是紧紧将柳叙白拥入怀中,然后低声说道:「神君,就此别过。」 「去吧。」柳叙白拍了拍他的背,正当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沧渊剑唿啸着向二人中间飞来,柳叙白急忙将风知还推开,回身便看到双眼赤红的沈凛正盯着自己。 「知还快走!以大事为重」柳叙白知道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和沈凛解释发生了什么,只能催促风知还马上离开,风知还知道现在情况不容他在多留,他看的出沈凛现在有些怒火攻心,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留下再做替柳叙白分辨些什么,只得立刻扑扇着羽翅向寒鸦隧境飞去,待他的身影消失,柳叙白不顾还在盯着自己的沈凛,立刻将所有的本源之力推向隧境入口,隧洞的另一边也燃起白金色的气焰,他知道风知还已经将他给的羽箭射出,双力的作用下入口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之上,但气旋的余波冲击柳叙白避无可避,数道气旋捲起水柱,与天际相连,其中一道刚好砸在柳叙白的身上。 他跪倒在高崖之上,五脏内传来撕裂的痛感,口中的鲜血淋漓不止,好在已经完成了封印,他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沈凛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是将那把沾满血的玉骨扇丢到他的面前。 「琅环君,下次做戏要做全。」沈凛声音寒澈不堪,他眼中的愤恨柳叙白看的分明,「你连这扇子都捨得给商瓷,怎么忘记了告诉他你身上一直有的千秋岁香气。」 第155页 柳叙白此刻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讲话,他将扇子拾起,当初他与商瓷做的交易,便是用蝶褪之法将商瓷易容成自己的样子,蝶褪之法可以完全復刻要易容对象的体貌声音,但百密一疏,他忘记自己常年使用千秋岁,所以这味道早已沁入髮肤,旁人兴许不会觉察,但是沈凛与他共处多年,自然是分辨的出,原本是想让商瓷陪着沈凛直到自己骨生花发作,沈凛记忆淡化便不会记得这些,可他还是小瞧了沈凛的敏锐。 「琅环君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风知还会在这里出现?」沈凛提着沧渊剑向前一步一步走来,柳叙白刚顺了口气准备开口,沈凛便向他挥出一剑,斩伤了他的左臂,「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挡了琅环君的美事?这么快的封印隧境是怕我找风知还的麻烦?」 柳叙白捂着手臂伤的伤口,他没想到沈凛竟会对自己出手,但显然沈凛是误会了他与风知还的关系,于是解释道:「风知还是我请来帮忙的,只凭一人之力无法封印寒鸦隧境,我叫他与我配合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你不是着急和风知还双宿双栖才演了这么一齣好戏吗?」沈凛的话让柳叙白听得莫名其妙,方才风知还也只是抱了自己一下,不过是单纯的同谊之情,何来的双宿双栖之说?沈凛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身上蕴藏的杀气让柳叙白皱眉,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见了风知还,就惹得他这么不悦吗?「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沈凛手中唤出一道还未消散的风律,推送到柳叙白身前,柳叙白看着这陌生的信函瞳孔放大,这是神域的来信?柳叙白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风律传信是需要确定位置才可以传送,他上一次发出的位置是在荧惑魔宫,怎么会在北境收到神域的来信。 「这不是我做的!我和风知还什么都没有。」柳叙白马上知晓了沈凛愤怒的原因,他以为是自己联合神域做的局,刚巧让他看到风知还与自己同处一地,机缘巧合之下风知还居然还抱了自己,而这一封根本不知是谁发出的信函,无异于坐实了他想要杀沈凛的意图还有与风知还的私情,现在隧境已经完全封闭,风知还也已经离开,他已没有了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你?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推脱的这么心安理得?」沈凛又挥出一剑,这一剑划伤了柳叙白的脸,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无极境时你说你没失约,如今你又说你没有与神域私联,与风知还也无私情,那我看到的这些是什么?你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我说了,我没有!」柳叙白也有些情绪激动,眼神也充满了愤怒,他没想到沈凛居然因为这个疑心自己「仅凭这一道风律,你就要断我的罪?」 「不是一道,而是很多,这字迹的灵韵你应该认得。」沈凛又抬手唤出多条风律,展示给柳叙白看,上面除了书写着每一次的计划,其他尽是与风知还的温柔话语,柳叙白看着这些凭空出现的风律百口莫辩,只能说明魔宗之内还有人在配合神域,但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向沈凛解释,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些风律从何而来。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沈凛俯下身,一把扼住柳叙白脖子,「我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这般厌恶,这种献身示好的戏码一次不够,居然还要再来一次?」他的眼睛中赤红色的气焰正在蔓延,他恨柳叙白这样戏耍他,将他玩弄于鼓掌间。 心魔,原来是心魔,柳叙白霎时明白了那些书信的作用,如果放在平时,沈凛是断不会因为这些文字而不信自己,正值沈凛虚弱之际,以这些书信引出沈凛的心魔,在心魔加控之下,沈凛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心结,原来他一直在意的还是之前风知还和自己的关系,这怨气已经大到自己放置在沈凛体内的灵心道骨都无法镇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柳叙白用尽所有的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了这一句辩白,但是沈凛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而是更用力的掐着他,这次的力道是奔着将他扼死而去的。 「信你什么?信你还会为了别人再杀我一次是吗?我都忘了,你至死都是神域的人,言之凿凿说是为了打破两界桎梏,到头来还是以神域为先,只有风知还这等英才才配的上你的天尊身份,我区区一个魔宗余孽算什么?」沈凛咬着牙,原本异色的瞳眸中被赤红色充满,心魔已经占据了他的主导思维,「你既然与风知还心意相通,他怎的舍下你独自回了神域?」一想到柳叙白刚才奋力保风知还离开的样子,沈凛就恨不得现在直接将柳叙白掐死。 柳叙白心中在滴血,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的努力,都会被他人利用,成为伤自己最深的利刃,他不能责怪被心魔控制的沈凛,他只能怪自己大意,又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为什么对方总能先自己一步设局?对方就这么不愿意再让自己苟活几日吗? 「我如此疼惜你,为了你我可以放下前尘往事,为了你我可以与自己的兄长反目成仇,为了你我可以抛下所有,但是你是怎么回馈我的?背叛,除了背叛还是背叛!」沈凛突然加重了力道,柳叙白几乎已经被他掐到断气,他双眼的视线逐渐缩小,但这时沈凛却松了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 柳叙白头晕目眩身形不稳,任由着沈凛拽扯,「你想死,我偏不让,和我回去,我让你知道背叛我的后果。」沈凛说完便用力的将柳叙白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第156页 「你闹够了没有。」柳叙白将沈凛一把推开,他原本就是将死之人,回不回去都毫无意义,无非又是圈禁或是责罚,他已经受够这种被人冤枉的感觉。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沈凛斩开的衣袖,青绿色的痕线已变得十分明显。 沈凛也看到了他残破的衣服下骨生花的痕迹,于是又重新扣住柳叙白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臂亮出追问道:「你都还没和我说说,这骨生花是怎么来的,该不会也是为了救你的风知还违逆天道才沾染的吧?」 柳叙白奋力挣脱,然后向旁边的崖壁飞去,他不想再和沈凛多说,但沈凛却没有想放他走,飞出一掌将他击倒,柳叙白现在功力尽散,天尊本源之力已用不出分毫,这一击之下,他原本隐忍的鲜血都从口中喷了出来。 沈凛追上柳叙白,将瘫坐在地的他拉起,完全不理会他所受的重伤,硬是将他拖拽着往回走,柳叙白已无力反抗沈凛,虚弱不堪的他只能靠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唿吸来减缓身体的疼痛。 直到回到了宅邸的房间,沈凛都一直没有松开柳叙白,柳叙白此刻也有些恼了,「你放开!」他将腕子用力的向下一沉,甩开了沈凛的手,但这力道也足以让自己身形不稳,他倚住身旁的桌子,抬眼便看到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商瓷。 「来人!」沈凛对着门外喊道,远处的魔甲军立刻跑了进来听凭沈凛差遣,「将商瓷拖出去处理掉,所有人都撤出院子,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靠近!」魔甲军闻言立刻按照沈凛的吩咐将商瓷带了出去,走前还将房门合上。 柳叙白捂着胸口,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随时可能会晕厥过去,沈凛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只能向后摸索着退去,直到他退到墙角,沈凛脸上浮上一抹诡谲的笑意,他捏着柳叙白有些泛白的脸说道:「琅环君,知道落到我手里,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第八十一章 归去来兮 「你若还想将我丢到弱水牢受刑的话,请便。」柳叙白将头别过去,不想和他解释,莫名被人误解他自己心里也气愤不已,原以为与沈凛相处了如此之久,他们已不会有这些芥蒂,没想到只是几道风律,便使得沈凛心魔翻涌,他竟然会信自己与风知还有染。 「弱水牢那些刑罚对你来说还是太轻了,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费心救你,还不如让你死在弱水牢中。」沈凛赤红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他用指背轻轻的划过柳叙白的脸,嗤笑道:「让你委身于我,当真是委屈你了,我到底是比不上风知还。」他此言一出,柳叙白彻底被激怒,「沈凛,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没有?」沈凛原本的笑意尽收,他一抬手,纵偶丝便紧紧缠绕在柳叙白的手腕之上,然后他扯着柳叙白的后脑的头髮将他重重摔在床上,柳叙白被这勐烈的撞击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他用被缚的双手轻轻擦着嘴角,沈凛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没有丝毫怜悯,而是冰冷道:「是做了太多已经记不清了吧?若不是今日我看到这些,你还打算在我面前装多久?」 「你!」柳叙白缓慢的从床上爬起,也许是因为太过生气,引的他频频咳嗽,沈凛上前将他重新压回床上,任由柳叙白挣扎他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你让商瓷替你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你说的清吗?难道不是为了甩下我这个负累,好与风知还一同完成你们神域的大业吗?」 要怎么和沈凛解释?柳叙白被沈凛这一句提问弄得不知如何回答,原本是自己一番好意,怎么会演变扭曲成现在这个样子,见他沉默,沈凛更加愤怒,因为在他看来柳叙白的沉默便是默认他自己的猜测。 他没有再等柳叙白说话,伸手撕扯着柳叙白原本就已经残破的衣衫,风知还赠与柳叙白的那片联络用的白色翎羽从怀中掉落,沈凛伸手拿起翎羽,眼神更加冷绝,他指间燃起红莲业火将翎羽燃尽,然后蔑笑道:「还说你和他没关系,那这是什么?他予你之物你愿贴身安放,我予你之物就可随意转赠他人?」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这不过是……」柳叙白还没说完,沈凛满带恨意的吻便攫取了他的唇,柳叙白被沈凛吻的快要窒息,只能拼命的摆动头颅的方向,企图多争取一点唿吸的时间,沈凛见柳叙白反抗激烈,便重新抬起头,双眼微眯的盯着他:「哦?如今碰都不让我碰了?」 「既然你喜欢用你这张脸迷惑戏弄于我,那我就应你所求。」沈凛说完,右手一拉便将柳叙白仅剩的薄衫从肩头剥落,然后向着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要!」 柳叙白眼中充满惊恐,他现在知道沈凛所谓的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沈凛要击溃的,是他仅剩的希望,那最后一丝的美好回忆。 一定要这样吗?柳叙白眼眶中凝着晶莹的泪花,一定要这样看待自己吗?他心中拧痛不已,他阻止不了沈凛对自己的恨意,也阻止不了他对自己做的事,自己除了默默的承受,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分不清身体和心里究竟是哪里更痛,鲜血再一次的从他的嘴角渗出。 「是不是很可惜,现在在这里的是我,不是他?」沈凛见柳叙白眼角带泪,以为他心中屈辱,所以伤心难过,心魔促使他的占有欲变的及其强烈,沈凛没有因为柳叙白的伤势有所收敛,他心里的声音不断地在告诉他,哪怕柳叙白心里没有自己,他的人也必须属于自己,哪怕将他困死在自己身边也在所不惜,他附身在柳叙白耳边低语道:「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好好偿还你欠下的债。」 第157页 「你还想让我怎么还?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能给的,我都给你了。」 柳叙白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挣扎着想从沈凛的控制下解脱出来,沈凛将他脸扳向自己,看着柳叙白激动的样子,他嘲笑道:「怎么,见过风知还之后都懒得同我再演一演了吗?」 「我真的和他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没有!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柳叙白眼神中满是无奈,反覆的人声明令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但这却不能激起沈凛的丝毫同情,反倒惹得他憎恶不已。 「够了!我已经在未央庭里看的够多了!刚才在崖畔之上,我看的还不够真切吗?你口口声声说你和他清清白白,那何须处心积虑的用蝶褪之法做掩护?非要我当面撞上你们恩爱缠满你才肯认是吗?」 「你是疯了吗沈凛!你我同处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吗?」柳叙白气血翻涌,他若还有灵力在身,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沈凛一掌,让他从这疯魔的状态里摆脱出来,只可惜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 「我是疯了,我是因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既然你心里有别人,何必来招惹我?难道神域的荣耀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堂堂天尊不惜出卖身体来博一个杀我的机会吗?风知还他竟然也捨得,你当真是为了成就他付出良多。」沈凛激愤的情绪令柳叙白心中寒凉无比,他不知道沈凛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与风知还的动向,而那些再正常不过的交流在他眼中都是惺惺相惜,在沈凛心里,自己竟是这么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柳叙白已经放弃了解释,原本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此刻他只想任由沈凛纷说便好,因为费再多口舌在沈凛心里也不过是狡辩而已,心中万般委屈,却无法言说。「算了,你要做什么随你吧,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 「从前你不曾信我,现在亦不会信我。」 柳叙白绝望的闭上眼睛。 见柳叙白不再抵抗,沈凛更是恼恨,他冷笑一声,「行啊,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好好受着,接下来的每一日,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这一次沈凛没有任何仁慈,他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令他付诸一切的人,眼神之中只剩下冰冷,柳叙白的沉默让他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到了极点。 「柳叙白,你真是无情的很。」 「你给我睁开眼看着!」 沈凛扼着柳叙白的脖子,狠狠施力,这一下,几近将柳叙白直接掐死,柳叙白艰难地唿吸着,然后屈从的将已经沉困不已的双眼睁开。 柳叙白的身子早已虚弱至极,痛感也被放大了数倍,他想要唿喊,但声音却都淹没在了嗓子眼,沈凛的手越发用力,他的唿吸也变上下不接。 「看着我!」 沈凛命令道,柳叙白眸子中那落寞的眼神令他心中一抖,但很快,心魔就将其全部平復,沈凛膝盖一压,让他必须承受自己现在的怒火,他扯起柳叙白的头髮,强迫他目睹自己是如何惩戒他的。 「呃……不要……」昔日令柳叙白痴醉的欢愉,竟不知何时变成了报復的工具,他的声音颤抖,眼泪也不自觉的从脸颊淌落。 为什么是沈凛,为什么连他也要这样对自己? 这悲痛的样子惹的沈凛一阵心烦,就这么讨厌自己吗?讨厌到装都装不了一时半刻了吗? 「不要什么?不要碰你吗?」 沈凛对柳叙白怒吼道,「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蓝澈天尊吗?现在的你不过是个神域的罪人,活该要在魔宗被我这个污秽之人折辱。」 能不能……不要这样说。 我真的没有……求求你。 柳叙白的心几近停摆,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想哭的情绪,即便是在沈凛的威压之下,他也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我且问你,除了我,还有没有人碰过你?」 「只要你说没有,这一切都作罢。」 沈凛突然的质问,令柳叙白直接怔懵在了原地,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 哭?难道还想用眼泪博得一丝同情吗?只是要一句肯定的回答,为什么柳叙白就是无法给他?不安与愤恨一时间将沈凛的理智全数沖刷消散,剩下的只有暴戾。 柳叙白的沉默不语,间接的承认了他与风知还的私情,沈凛怒极,抬手给了柳叙白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冷声道: 「那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人。」 「我不是……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柳叙白的双眼泛红,声音也虚浮的很,被紧紧束缚的双手想要推开沈凛的手臂,但却被沈凛擒住按在了头顶。 几近疯狂的折磨,让柳叙白哭的声嘶力竭,他的口中还在喃喃低语着那句「我没有」。 「柳叙白,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沈凛恶狠狠的质问道,但柳叙白已经唿吸微弱,额上汗水斑斑,刚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现在面对沈凛无度的索取,他做不了任何的反馈。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吗?」沈凛在怒意的加持下,更加肆无忌惮。 「唔……你到底……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第158页 柳叙白的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痛感萦绕在周身,他已经脆弱不堪,实在不能再被这样暴力的对待了,「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还是你想听谎话,我就是喜欢风知还,就是为了他才和你这般死磕?」 尽管柳叙白说了这是谎言,但沈凛却主动将这两个字忽略了过去,他的脑内,只剩下「喜欢风知还」这几个字。 「果然,你还是同风知还做了苟且之事是不是?」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我在无极境等不来你,你却同别人花好月圆?」 「你再喜欢他也无济于事,现在你在我手里!」 「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不会把你让给他,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这里!」 柳叙白想要摆脱沈凛的控制,但是他越挣扎,沈凛就越是按着他不放,柳叙白体力不支,除了哭泣,他已经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能不能……放过我……我好疼……真的好疼。」 柳叙白虚弱的说道,然后就勐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实在不想再被沈凛这样对待,他不想将自己编绘的美梦彻底打碎,所以,他选择了求饶,求沈凛不要再继续。 「放过你?想得美!」 沈凛冷哼一声,「这才几次便开始求饶了?」他捏起柳叙白的下巴笑道。 「直到你死的那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你不会离开我!快些!」 「说!」 柳叙白哭的有些力竭,嘴唇微启,却吐不出一个字,沈凛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的心里究竟装着谁,为什么这个时候,他都不愿说一句好听的讨好自己?除了求饶,他和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吗? 比起在弱水牢的那一次,现在的柳叙白更加让他痛恨。 他原是最爱柳叙白着飘缕的长髮,平日总会细梳慢理着为柳叙白梳好精美的髮髻,但如今他却看的厌烦至极,一把将他的髮带扯去,任由髮丝零落在他的枕边,随后将手探入发从,用力的拽扯着根部的髮丝。 头皮之上传来的痛觉牵引着柳叙白即将合上的眼睑,他眼神涣散的望着沈凛,口中气力不接的低喃着:「我……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离开你……」柳叙白依顺着沈凛的吩咐将话说完,但沈凛却没从中获取丝毫的快感,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去,柳叙白不过是机械的在按照他的要求做事,这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感残留。 「復诵百遍才准停!」」 柳叙白不知道被沈凛反覆折磨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所有的意识都被无尽的痛苦所包裹直至昏迷,无论他怎么求沈凛,沈凛都没有停止对他的报復,这样的噩梦一般的日子,他经歷了几日,每一次沈凛都换着方法要他臣服,如若不从,沈凛便会不顾一切的变本加厉,完全不顾及自己所受的伤。 柳叙白的意识不断在晕厥与惊觉中徘徊,等柳叙白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令他疼痛的不能移动半分,他的双手依旧还被纵偶丝紧紧束着,细利的丝线嵌入皮肉,与鲜血凝固黏连在一起,显然沈凛还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好在此刻沈凛并不在房内,空荡的房屋内只剩他一人。 柳叙白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勉强侧了一下身体,还没等他休息片刻,沈凛便推门而入,见柳叙白醒来,他脸上扬起那令人发寒的笑意,「琅环君醒了,睡得还好吗?」 柳叙白没有理会他,将眼睛重新合上,他现在只想要安静,沈凛走过来,将衣衫不整的他强行从床上拉拽起来,柳叙白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拎扯的快要散架,他忍着剧痛瞪着沈凛,沈凛似乎看到他这幅模样十分满意,「难得你清醒,我得好好想想,今天要和琅环君玩点什么。」 沈凛将柳叙白按在桌案上,拿起一旁未喝完的烈酒,掐着柳叙白的脸迫使他张开嘴,「北境苦寒,这酒比不了未央庭的琼浆玉液,琅环君将就一下。」然后将那整壶烈酒尽数灌入柳叙白的口中,大量辛辣的酒水涌入喉间,柳叙白来不及吞咽,酒水便又从口腔鼻腔内翻出,他现在的身体哪里还能受得住,仰躺的状态让他止不住的阵咳。 「如何,好喝吗?」沈凛俯视着柳叙白,「我忘记了,琅环君不喜欢喝酒。」柳叙白此刻已经被沈凛磨去了所有脾气,在咳嗽停止后便侧过头去重新恢復了沉默之态,沈凛显然对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不满意,于是用力的按压着柳叙白手臂上的伤口,想让柳叙白有所反应,但柳叙白却依旧紧咬的牙,没有出声,可他无法掩藏着痛意,额角之上汗水斑驳。 「现在连和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吗?」沈凛看着他手上的骨生花心中便不快的很,手上的力道也增加不少,直到凝固的伤口重新崩裂。 「唔……」柳叙白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沧渊剑伤实在有些深,他没有灵力护体,这种疼痛已足以让他昏厥,沈凛听到柳叙白微弱的声音立刻笑了起来,「你若求我,我会考虑今天先饶过你。」 「好……我求你,放过我……」柳叙白嘴唇发白,他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消耗殆尽,只得应付的回应了一声。 「大声一点,我听不到。」沈凛歪着头沖他笑道,这番戏弄可以将他的情绪缓解不少,他将柳叙白的伤口按压在桌面上残余的酒水上,酒精触碰伤口自是刺痛难当。柳叙白已经被这入骨的疼痛侵袭的不能自已,伤口淌流的汩汩鲜血与酒水混为一滩,他不想再和沈凛纠缠,所以顺应了他的要求,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我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第159页 「难得琅环君开口,那就如你所愿。」沈凛松了手,顺带将纵偶丝收回,柳叙白因为长时间双手被缚,以至于松开的片刻间血脉运转不畅,指间酥麻痛痒不止,沈凛看着他乖顺的样子,心中甚是满足,他拍了拍柳叙白的脸说道:「你若一直都这般听话,便也不会受苦了。」 此刻,门外传来魔甲君甲兵的声音:「君上,杜若圣君请你过去。」沈凛听到甲兵的声音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人来打扰吗?」 「杜若圣君说,蛮荒鬼尸王似有浮出之兆,所以要君上……」甲兵似乎知道这个时候来找沈凛等同于自杀,但是杜若那边又催的紧,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请沈凛。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沈凛将柳叙白放开,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准备出门,他回头对柳叙白道:「等我回来,再好好陪琅环君。」 直到沈凛离去,柳叙白才松了一口气,他将自己已经被撕扯的破碎不堪的衣服重新穿好,扶着一旁的桌案缓缓坐下,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知道沈凛现在在心魔控制下已无法交流,自己最后的日子不想被这样痛苦的回忆填满,他还想保留住最后一点念想。 柳叙白体内的灵心道骨已无灵气运转,若自己再次动用力量,便是透支最后的寿命,算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能走多远,便是多远吧,总好过被沈凛折磨死,沈凛这些天一直不曾离开房间,所以柳叙白也没有机会,更何况他还被纵偶丝锁着,如今刚好杜若有事寻他,自己才有了这一时半刻的喘息时机,所以对柳叙白来说,现在是唯一逃离这里的契机。 他掌心间燃起一团极其微弱的金白色火团,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内,将扶光剑唤出,狭窄的剑身让他有些站不稳,但他还是强行稳住身形,操控扶光剑飞速离去。 力量在不断的流失,萦绕在扶光剑旁的金白色也开始散去,柳叙白被迫将扶光剑落下,虽然没有走多远,但也总算是逃了出来,体力的透支,导致他七窍都开始频繁出血,这几日柳叙白水米未进,肠胃早已受不住烈酒的洗礼,再加上他平日不怎么喝酒,刚才被沈凛灌下的酒水此刻与胃内翻腾的血液起了反应,柳叙白一时没忍住,一大口血水从口中喷出,他艰难的直起身,一边将那些血迹擦去一边继续前进。 直到行走到之前寒鸦隧境的海岸边,柳叙白的力气终于全数耗尽,他只能靠着最后迷离的意识向前行走,看来青妙算的没错,这里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地,他已经走不到更远的地方了,若必须选择一个结束的方式,这里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他向着高处的山崖走去。 大限将至,与其身死他处,不如投海来的安逸。 真是狼狈,居然是要这样收场,柳叙白苦笑了起来。 「琅环君这是要去哪里,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 柳叙白还没有庆幸半刻,沈凛的声音犹如噩梦一般如期而至,他踩着沧渊剑稳稳的落停在柳叙白面前,然后略带邪气的笑道:「逃?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此刻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只受伤反抗的猎物。 「你说过不会离开的,又忘了吗?」 「和我回去,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 柳叙白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又恢復成往日的平静之态。 沈凛那一对幽红的双瞳紧紧盯着已经浑身浴血的柳叙白,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碎尸万段,为什么到现在,柳叙白还是不肯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即便他已经虚弱到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想要逃走,为了风知还,他可以这么拼命吗?想到此处沈凛拔剑相向,剑锋寒光骤起,刺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此刻静谧压抑的氛围让柳叙白知道他已无路可退。 「不逃了,就在这里结束吧。」 这一句既是说给沈凛,也是说给自己。 往日的每一幕都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闪,现在的沈凛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会缠着他、要他陪的少年了,柳叙白只觉得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他以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但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与沈凛这般对峙,心痛之余还是心痛。 柳叙白抬眸,眼泪顺着脸颊淌落,他用手背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拂去,他知道无论说什么,沈凛的心魔已经认定自己是背叛者,再如何辩解也不能求得他半分宽释,满心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原来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无法逆转这个结局,是自己太痴心妄想了。 这天道的惩罚残酷的连一丝余想都不愿给他。 千叶世界中预测的一切都已应验,骨生花的因果已开始运转,他此生的不得善终,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柳叙白心里清楚,今日自己无处可逃,因为不管自己躲到哪里,命运都会将他送往原本属于他的终章,除了无奈便是可惜,他觉得对不起白玉京的苦心,但是活着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他实在承受不起了。 沈凛无极境受难,这也是柳叙白一直无法释怀的罪债,这一点他从没否认过,是他错了,错的很彻底,若不是当初自己劝沈凛不要抵抗相信自己,又怎会有现在的一切恩恩怨怨。 既然如此,今日就清算吧。 「原是我对你不起,今日全数奉还。」 柳叙白用极其沉痛的声音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尽,喉间的深蕴的血水逆流而出,他迎着沈凛的沧渊剑而去,既然无法安静的离开,那就再替沈凛做一件事吧,化解着隐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心结,诸事因自己而起,那就让自己来亲手终结吧。 第160页 剑刃贯穿了柳叙白虚弱的身体,柳叙白清晰的听到自己血肉经脉被分割的声音,那颗脆弱的灵心道骨也随之碎裂,他倒退数步后,自高处向下坠落,深色的海水涤洗着他残败的身躯,这一次他终于得偿所愿,不用在于之前的种种纠缠,沉于水下的蛮荒鬼尸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坠落,飘移在水中的触手开始向着他的方向汇聚,直到缠绕着他的身躯向海水更深处拖去。 活着的折磨,他已经受够了,得到了再失去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了,他也曾想过挣扎向前,但是现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他,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顺应天道的惩戒也是一种的选择,起码他不必再受人胁迫被人误会。 在他合眼的瞬间,他终于看到了沈凛原本恨意满布的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迟疑,那久驻在他眸中的红色也重新开始游散。 柳叙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惨澹的微笑,他解脱了,终于不必再带着愧疚苟活,也不用担心会因自己的存在而牵连他人受过,这世上原本就容不下他。 好累啊,这次可以真的睡去了吧? 早该如此,如若当初没有生还,那该多好。 这次,千万别救我了。 好痛啊,哪里都痛,心里,身体,都好痛。 就这样吧,这一次我不逃了,我将欠你的一併奉还。 对不起,沈凛。 害你经歷了那么多苦难,害你无端捲入了这本不应你参与的是非之中, 是我害你惨死,是我让你两世都饱受这世间的凉薄,是我害你心魔缠身。 虽然远远不够,但我只有这一条命可以相赔了。 因为我除了你,一无所有。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只有这些了。 你我之间的孽债,我还清了。 第八十二章 无可挽回 看着柳叙白坠身深海,沈凛眼中的赤红色逐渐褪去,慢慢冷静下来的他理智重新夺回了主导权,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恐惧与无力,他呆立在崖岸之上,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才好,手中的沧渊剑应声落地,他跪倒在地上,双手紧抱着疼痛不已的头颅。 他在干什么? 他都干了什么? 他刚才,是逼死了柳叙白吗? 沈凛感受着身体里魔气的消退,是心魔吗?他居然让心魔控制了自己,商瓷的三言两语,竟然让他一直埋藏在内心的心结扩散到了这个地步。 他不是已经放下之前那些事情了吗? 他不是已经和柳叙白说好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为什么还会受心魔摆布? 为什么再一次的将他推入了深渊? 连沈凛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心中竟这般自卑,自卑到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个人靠近柳叙白,哪怕柳叙白一再声明,他自己心里也还是无法得到安全感。 这些日子,他都对柳叙白做了什么? 他明明已经那么虚弱了。 沈凛看着沧渊剑上染落的鲜血,恍惚的意志开始清晰起来,眼前回放着这些日子他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柳叙白屈从自己的画面,柳叙白绝望的眼神令他心痛欲裂。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明明他是相信柳叙白的啊。 他是信他的。 沈凛心口的灵心道骨开始频颤异常,仿佛感知到了柳叙白的生命渐逝。 「这位仙师哥哥虽然逃的过这一次,但是下一次就是他的必死局,如果君上真的觉得他很重要,就千万不要再把他弄丢了,不然你们就会死生不復相见的。」 「如果这一次你再弄丢他,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容城倩与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彻,沈凛望着崖岸下深蓝色的海水,往復的沖涌下它已将柳叙白的身影完全覆盖。 不行,他要和柳叙白说清楚,那些话都不是自己的本意。 琅环君,你等等我。 等等我…… 他没有再犹豫,纵身一跃,追随着柳叙白消失的位置深潜了下去,正在上浮的蛮荒鬼尸王发觉了沈凛的到来,原本在水中游散的触手又重新聚拢了起来,沈凛没有心思与它再做纠缠,他只能一边闪躲一边寻找着柳叙白的踪迹。 终于在最深处,他看到了那一抹雪色,他被触手缠绕蚕食着,无力的身体随着水流缓缓的波动,沈凛掌心的红莲业火窜动,将原本紧绕在柳叙白身上的触手击碎,他抱住柳叙白,向海面上浮去,但蛮荒鬼尸王却不想他这么顺利的离开,数条触手再次向二人袭来。 沈凛早已没了耐心,心中的怒意也已压制不住,灵心道骨与魔心同时运作,汇聚成一道极大的能量团,他瞄准蛮荒鬼尸王空洞的胸腔,将它投入其中,待蛮荒鬼尸王的巨口闭合的一瞬,沈凛剑指一抬,能量团从内引爆,将蛮荒鬼尸王炸的四分五裂,顷刻间浓稠的血水在海中蔓延开来。 沈凛看了一眼怀中双目紧闭的柳叙白,快速向海面游去,直到跃出水面,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学会柳叙白的避水诀,所以只能凭着一口气力硬撑,他艰难的将柳叙白抱到浅滩之上,用手背轻轻的拍着他的脸颊。 「琅环君,琅环君。」 沈凛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他感知不到任何柳叙白的生命体徵,唿吸与心跳,似乎都停止在了坠海的那一刻。 第161页 他慌张的查探着柳叙白的灵心道骨,却发现那颗灵心道骨已全然破碎,再无激活的可能,灵气根本无法在此汇聚,他捧着柳叙白的脸,轻轻摇晃,但柳叙白的头颅却顺应的他摇晃的方向倒去。 「琅环君,你别吓我。」 沈凛慌乱的不知所措,他扳住柳叙白的肩用力的摇动着他无力的身体,企图唤回他的一点意识,但是柳叙白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反馈,一番折腾下,积压在柳叙白腹腔内的血液在勐烈的摇颤之下灌涌而出,混杂着湿粘的海水淌落在衣衫之上。 不要。 不要。 不要。 沈凛彻底慌了神,他一次一次将灵力输送到柳叙白的体内,但是灵力入体都如石沉大海,没有惊起任何涟漪,柳叙白的身体已被冰冷的海水带走了所有的温度,他将柳叙白逐渐僵硬的手攥在胸口,想用自己的体温重新温暖他,无论他如何补救,柳叙白都没有任何反应。 「琅环君,你醒醒,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是信你的,你醒醒好不好。」 「我知道你没有,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你起来,起来骂我,起来打我好不好?」 「你说过,不会离开的我的。」 「不会离开我的……」 沈凛红了眼眶,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他害怕了,因为他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将柳叙白弄丢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和柳叙白说明自己的心意了。 是他亲手逼死了柳叙白。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他的辩解。 是他逼得柳叙白无路可退,只能用这惨烈的方式自证清白。 「琅环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凛看着已经没有任何血色的柳叙白,痛苦不堪,他抱着柳叙白的身体啜泣着,柳叙白的手臂向外摊开,骨生花的印记已清晰的不能再清晰,而之前被沧渊剑斩伤的伤口已被海水沖刷的翻白。 「即便你真的选择和风知还在一起,要和神域联合杀我,我也认了。」 「你心里就算有别人我也不介意了,我真的不生气了。」 「之前的种种,我什么都不要你偿还,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你起来,别吓我了好不好,我害怕。」 「你打我骂我都好,求求你别离开我,求求你。」 沈凛想将柳叙白嘴角的血水擦去,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尽,如今他再如何后悔,都已不能再换回柳叙白的一言半语。 「阿兄,琅环君他……」杜若听闻消息刚赶到浅滩边,便看到了沈凛抱着已经浑身湿透的柳叙白痛苦万分,但看柳叙白面无血色的样子,应该已经死去,可这话杜若讲不出口,只得喃喃道:「要不要……先带他回去?」 「琅环君,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沈凛抱起柳叙白,这一次柳叙白的身体异常沉重,沈凛眼中的泪水未曾止歇,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幻想,他要找宛郁蓝城,他救了柳叙白那么多次,这一次,他一定可以再次将柳叙白救醒,「若若,你给将离传信,叫他带广晴然和我师叔来这里,现在马上。」 杜若闻言立刻安排人去办,自己则护送着二人回到宅邸,沈凛守在柳叙白的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眼泪止不住的流着,他不断给柳叙白的身体注入新的灵力,让他的身体不要僵化,将离等人来的很快,杜若的信函刚刚发出,他们就已经通过传送阵来到了北境。 将离在烛龙殿办公之时,只觉唇间湿润,用手一抹便见血迹点点,他霎时心觉不好,这是他与柳叙白签订的言灵咒死契,言灵咒的突然破除就意味着。 柳叙白出事了。 将离拍案而起,他知道这对沈凛意味着什么,柳叙白若是出事,沈凛一定会发疯的。 他马上去寻了广晴然和宛郁蓝城,但是宛郁蓝城一听到要去北境,立刻泪如雨下,无论如何也不肯跟将离一同前来,而是说自己要回九阙城,将离拗不过他,便先带着广晴然去往北境。 广晴然看了柳叙白一眼,眼眸也黯淡了下来,此刻的柳叙白根本不需要任何诊断便可以确认他已经归去,他对一旁伤心不已的沈凛说道:「君上,节哀吧,琅环大哥已经……」 沈凛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他双眼通红,眼睛不由得扑眨着,一脸不敢相信,「我不信,我师叔呢,他为什么不来,他不是最担心琅环君的吗?为什么他没来?他在哪?我去求他。」 「就算他要刺我一百剑我也要求他救琅环君。」 「求你们了,救救他好不好?」 「他……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琅环大哥此行是有去无回,所以才不愿意来。」广晴然嘆息道。 「在温泉山庄,宛郁大哥的状态就不对,君上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沈凛努力的回忆着,当初柳叙白为了不让他疑心,硬是将话题转开,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注意到,宛郁蓝城说柳叙白的身体无疑,但还是动用了七弦续命针,说明那个时候,柳叙白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的恢復也只是暂时的,并不是真的痊癒,即便没有今天的一切,柳叙白也活不了几日。 他早该发现的。 那么多端倪,他早该察觉的。 自己居然全数忽略了。 柳叙白这一次,就是赴死而来,他根本就没有想着活着回去。 第162页 他想用弥留的时间,替自己消除最后的阻碍。 同时也是为了,再多陪伴自己一阵。 哪怕只有片刻,他也觉得值得,他义无反顾。 但最后仅剩的日子,自己都没有让他留下一点好的回忆。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体尝了不被信任的痛苦。 他是被自己活生生折磨死的。 为什么他的身体会如此孱弱,他不是有天尊本源之力护体吗?他的灵心道骨也……想到这里沈凛勐然抬起头,他开始发觉不大对劲,柳叙白自打到了魔宗开始,身体的自愈能力就急剧下降,沈凛细思后发觉事有蹊跷,柳叙白在来魔宗的时候只与将离接触过,自己被魔气侵蚀后意识全无,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将离,那个时候只有将离在,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沈凛的眼神转向将离,然后含着泪凝眉问道:「将离,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将离原本想要否认,因为柳叙白并不想沈凛知道,但是沈凛的神态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再加上柳叙白已去,他若保留这些秘密也毫无意义。 沈凛见将离欲言又止,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将离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厉声道:「你若再瞒我,就别怪我不顾同谊之情。」 「说!你到底知道什么?我初到魔宗的那天,琅环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的这颗灵心道骨,是琅环的。」 将离哽咽的说道,想着柳叙白经受了么多,居然落的这么一个悽惨的下场,眼眶不由得也红了起来,「因为当初你的灵心道骨几近破损,他为了救你,受了莫大的苦,才将灵心道骨换给了你。」 什么?沈凛一时间愣了神,现在在他心中跳动的灵心道骨是柳叙白的? 他原本以为是雪参灵窍丹的作用,没想到竟然是柳叙白搏命的结果,他一把扯住将离的衣领,愤怒的说道:「若是我不问,你还打算瞒骗我多久?将离,我视你为知己,你竟也……」 「琅环与我签订了言灵死契,他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觉得亏欠于他,也是因为言灵死契,我才能第一时间知道琅环出事了。」将离任由沈凛宣洩着自己的怒火,他知道沈凛现在远比自己要痛苦的多,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以这种方式让沈凛好受一点。 将离不想沈凛这个时候还一直误会柳叙白的好意,没有言灵死契的束缚,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诉说了出来:「我听闻你曾责怪琅环为什么要拿你与商瓷做交易,其实当初琅环抉择两难,但你若不受衍魂仪式,作为分体的你就会真的死去,但是他只能尽可能的多争取一点时间陪伴你,所以以交易的形式换的三天与你共处,也正是因为这颗灵心道骨,你正身合体可以才可以保持本心,不受心魔所控。」 「他的心里,真的只有你。」 「我们看在眼里,也都清楚,为什么你却不能知晓呢?」 「寒濯,你不该误会琅环的。」 「你心里,从未真的信过他,可他却一直对你深信不疑啊。」 沈凛的眼泪再次填满眼眶,他松开将离,转身跪倒在柳叙白的身前,紧紧攥着他的手,然后泣不成声的说道:「你做这些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应该告诉我的……」 只可惜柳叙白已无法做出回应,沈凛伸手抚着他的鬓髮,紧咬着下唇,为什么他没有多信任柳叙白一些,但凡他多相信一点,都不会被心魔控制,柳叙白也不会死的如此悽惨。 他不知道柳叙白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些,如果早知道他把灵心道骨给了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柳叙白跟着自己来北境,更不会在他弥留之际那样对他。 「兄长!」门外传出一声惊唿,沈凛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素衣面容俊美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气喘吁吁,双颊通红,显然是跑的很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清冷男子,二人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白玉京与夜观澜。 白玉京见到柳叙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瞳孔急剧收缩,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他越过众人,将拦在床前的沈凛一把推开,扑在柳叙白的身上,拉着他已经冰冷的手说道:「兄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但看柳叙白满身遍布伤痕,白玉京便知他一定受了不少罪,他用手轻贴着柳叙白的脸颊,眼中闪过晶莹,「为什么不等我来,为什么不愿意再多留一时半刻,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们已经失去了阿清,不能再失去你了啊,我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就只想让你活着……」 「你不是答应了我会好好活着吗?」 「你不是说前尘往事都放下了吗?」 「我就不该回神域,我就不该走……」 「玉京……」沈凛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白玉京愤恨的眼神喝退,白玉京认得那贯穿的沧渊剑剑伤,沈凛这个混蛋到底干了什么? 他冲着沈凛厉声道:「你告诉我,我兄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 「我被心魔控制,疑心他与神域做了杀局还有……与风知还的私情。」沈凛面对白玉京,他不敢有丝毫保留,将所有的过程都讲了出来。 「我不是要故意伤他的,我真的不是……」 白玉京走到沈凛面前,抬手在他脸上重重的打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沈凛的嘴角被抽出了鲜血,白玉京将他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的砸在他的脸上,每次的出拳力道都加深几分,他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人活活打死。 第163页 但沈凛没有丝毫怨言,柳叙白对于白玉京来说也尤为重要,如今是自己心魔的原因导致柳叙白身死,白玉京的任何行为他都可以接受。 「你不配我兄长这么付出,你竟然这么对他!沈凛,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还不够吗?」 「你到底还要索取多少才能满意,他已经把所有的都给你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混蛋!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是你杀了他!是你!」 白玉京没有给沈凛任何解释的机会,数拳之下,沈凛脸上也鲜血汩汩,在打到有些疲累之后,他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的对夜观澜说道:「观澜,带兄长走,让他离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越远越好。」 夜观澜没有说话,而是静默的听从白玉京的吩咐上前将柳叙白抱起,柳叙白的身子如同一片薄纸,头颅后仰,手臂无力的垂落在一旁。 夜观澜的动作很轻,他并不希望柳叙白的遗体再受到任何伤害,沈凛见此立刻挡在夜观澜身前,他不能让白玉京和夜观澜带走柳叙白。 别带走他。 一定还有办法。 琅环君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给我让开,我要带兄长回九阙城,你别碍事。」白玉京没有和沈凛商量,而是疾言厉色的说道,他一脚踹在沈凛的身上,想让他离柳叙白远一点。 沈凛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死死拦住夜观澜的去路,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玉京,观澜,我求求你,不要带走他好不好?」 「是我该求你,沈凛,你就不能放过他吗?」白玉京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对沈凛没有丝毫的怜悯。 「若是当初我就认出是你,断断不会让你留在九阙城,也不会让你拜在兄长门下。」 「你就应该死在问天峰的冰天雪地之中。」 「是我错了,我自诩聪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为了你已经连命都没了,还要受骨生花的永世折磨,沈凛,算我求你,你行行好,放过他吧。」 白玉京的声音颤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度让他痛苦的事情,双眼的泪水不断的落下,夜观澜则要比白玉京冷静许多,他抬脚挣开沈凛的手,绕开他的阻挡,带着柳叙白继续向外走去。 沈凛快步绕挡在二人身前,双膝跪地,重重的在地面上叩首,用极其卑微的声音乞求道:「别带走他,我不能没有他。」 见沈凛纠缠不止,白玉京正准备发难,若是沈凛再阻拦,他便现在就送沈凛归西,手中的灵气剎那间汇聚起来。 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夜观澜缓缓开口,声音平冷淡漠:「玉京,你还是与他说明白吧,不然他不会死心的。」 第八十三章 真相浮现(新增人物小传【寂夜长明】) 白玉京胸口剧烈起伏,似是被沈凛气的够呛,所以有些唿吸不畅,他原是不想在与沈凛多说一句,但是夜观澜既然让他将事情原委讲述清楚,他便耐着性子说道。 「风知还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当初你们斗的死去活来,你若看到他肯定会疑心他与兄长的关系,我是真的好奇,为什么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你心魔缠身。」 「他为了你承受着神庭施加的压力,若是想要杀你,何须如此筹谋?寻个机会就能了解此事。」 「还用殷勤献身取悦你?将他与那些不入流的杂碎混为一谈,沈凛,你是不是太作践兄长了?」 「难道兄长做的还不足以让你安心吗?还是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信过兄长?不然你的心魔为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知晓!」 「风知还尚可无条件的信任兄长,你既然做不到这点,还想同他比什么?你早就输的一塌煳涂了。」 「若不是兄长倾心于你,你根本就没有胜算。」 白玉京一咬牙索性也不再保留,他拉着沈凛的衣袖将他扯到柳叙白的尸身前,将那攀满骨生花的手臂展露在沈凛面前,「沈凛,你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骨生花是他为了当初护住你神魂不灭而受的因果咒。」 柳叙白的骨生花是因为自己?沈凛愕然,他一时间没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白玉京见此更是狠狠地补刀。 「你在无极境受了针叶刑神魂散落,本来应该神形俱灭,他为了你逆转天道,护住你的元神,才有了骨生花!观澜为了保住兄长,用了七弦续命针强力压制,但是你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才会无力抵抗着天道的责罚。」 话刚说完,白玉京便泪如泉涌,他打心里心疼柳叙白,他总是在背后默默付出不让人知道,白玉京何尝不晓得沈凛是因为不知道事情原委,才会有无端生出疑心,但是现在的柳叙白已死,他只能将这满腔怒火发泄在沈凛身上。 原来不是因为风知还,是因为自己。 是自己啊…… 沈凛心中更加自责,他竟然听信了商瓷的一面之词,怀疑柳叙白对自己的用心。 那一刻,沈凛觉得自己真的该死,但泪眼婆娑的跪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既是如此,那他当初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我等了他那么久,我就是想见他一面。」 「我只是想确定,他没有不要我。」 第164页 这是他一直没有向柳叙白问出的问题,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你以为他是不愿意来吗?他迟迟没能去,是因为他在含光境受刑,替你这个凉薄之人受刑!」 白玉京为了不让泪水流出,刻意将眼神转向其他方向,「他在神庭认下了所有的罪过,包括先锋军全灭和阿清身死的罪责,当初神庭一致决定要将你抹杀,他为了保你自愿舍了天尊之位受了剔骨之刑。」 剔骨之刑,要将两百零六根神骨从原本的骨骼中分离,这远比沈凛所承受的千律针叶刑要残酷的多,一旁的将离听闻睁大了眼睛,他知道柳叙白在含光境受了刑罚,但是没想到是这么残酷。 广晴然身为医者,更是明白剔骨之刑的可怖,要将神骨剔除等同将此人活剖生剐,而且神骨完全剥离并非易事,需要反覆多次,血肉模煳是其次,受刑者要体尝痛彻心扉的抽骨之痛,而抽骨还需伴随数以万计的刀刮,经脉寸断,皮肉分离,神骨与神魂相连,剥离之时更是剧痛难忍,受了剔骨之刑能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可想柳叙白当初是秉持着多大的信念才熬过了这一关。 「他好不容易挨过了剔骨之刑,还被……」白玉京说道此处突然哽住,似是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启齿,他再也憋不住眼眶中翻腾的泪水,「你知道高高在上的神明陨落,下面那些曾经仰望的他的人会怎么做吗?」 会将他踩进泥潭,让他堕入深渊,一旦神明无法再庇佑他的子民,失去恩惠的人们就会肆意践踏他们曾经信仰的神,柳叙白也不例外,他曾经是位高权重的天尊,觊觎他的人不在少数,当他跌落神坛,自会有人暗中对他下手,沈凛不敢往下想。 不要,他不该承受这些。 他可是神域的天尊,怎么可以…… 「他们怕被兄长看到样子,一条白绫遮在他的眼前,你在无极境等了多久,他就在含光境受了多久那些畜生的凌辱!你以为只有你在受苦吗?他承受的是你的千倍百倍。」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回想当日的惨状,你知不知道,他为此自责了多久?」 「你怪他不肯不来,不肯同你说之前发生的事情,换做是你,你当如何开口?」 白玉京用尽全身的气力将话讲完,心中的不甘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对着地上瘫坐的沈凛说道:「我们救兄长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无极境寻你,以血祭之法破了七灵法阵,然后用仅有的力量保住了你的元神。」 「他整整耗掉了半条命!那个时候他已经虚弱到不能自理,若不是我与观澜替他结了灵心道骨,让他转世重修,你根本见不到现在的他。」 「他因为你放弃了所有他本该享有的一切,身份、尊严、力量甚至是性命!他为了你全都不要了,他做的这些,还不够换你一丝真心相待吗?」 他竟然……为自己做到了这种程度,沈凛悔恨的眼泪夺眶而出,柳叙白已经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能给的尽数给了他,他到底还在疑心什么? 就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就活生生害死了柳叙白。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柳叙白失明的时候死都不愿意佩戴月影纱,因为那白色的绫纱对于他来说,是那些日子他所承受的苦难。 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第一次质问柳叙白时,他听到以色侍人这几个字会反应强烈,因为那对于柳叙白而言,都是最不堪的记忆,是自己将他一步一步推向了万劫不復,是自己在他的心口插上了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是他亲手终结了他与柳叙白的一切。 我没有失约。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沈凛现在回想起柳叙白说过的话,是多么的凄楚,柳叙白无法开口告诉他自己到底经歷了什么,只能用这一句来替自己解释,希望能得到自己能凭藉多年情谊信任他,但是他却辜负了柳叙白。 如果当初在无极境自己没有那么轻易的放弃,他就可以等到柳叙白。是自己先放弃了他,是自己错失了与柳叙白相见的时机,他还错将这一切归咎在柳叙白身上。 神骨被剥离,那些带有柳叙白灵韵的旨意只要使用他的神骨之力自然十分容易復刻,裁决书也好风律传信也罢,都是在诱导他误会柳叙白。 他不知道柳叙白这些年都承受了什么样的心灵折磨,但他终于懂得为什么每当有人提起过去,柳叙白就会悲苦不已,先锋军与叶冰清的死已经让他难以面对,自己的误会无疑是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今日自己的逼问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难怪他最后会如此绝望的迎向自己的剑。 难怪他最后哭的那么悲切。 他已经丧失了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可以带兄长走了吗?沈凛,你若还念着兄长一点好,就安心待在你的魔宗,永世都不要踏足神州,九阙城不欢迎你,你别来找他,他一定不想再看到你。」 白玉京擦干眼泪,向夜观澜打了一个眼色,夜观澜便抱着柳叙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宅邸,只留下心情难以平復的沈凛还有众人。 「寒濯……」将离听完柳叙白的经歷,心中也震惊不已,他很难想像一个人竟然可以为了另一个人付出诸多,此刻沈凛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恐怕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 第165页 「将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凛眼神空洞,眼泪也早已哭干,他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般,木讷的反应如同人偶。他失去了最爱他的人,他失去了那个一心为他的人,他再也看不到那个会轻声细语沖他的微笑的柳叙白。 「我不该误会他,我应该相信他的,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没有察觉任何。」 「我到底在疑心什么?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我不该逼他的。」 「节哀吧,琅环已经走了,这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事实。」将离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十分苍白。 「就让白玉京带他回九阙城吧,让他回他喜欢的地方。」将离知道沈凛捨不得柳叙白,但是柳叙白此生已遭受了太多,如今让他回到九阙城也算是还他一隅净土。 广晴然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里有些难受,虽然他才与柳叙白相识,但是通过平日的相处,便可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善解人意且心软异常的人,他不忍心看任何人受难,但这么好的人居然落得如此一个下场,还是天道不公啊。 沈凛除了落泪,没有再多说过一句,似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将离见此只能向杜若打了招唿,然后与广晴然硬拖着他回了荧惑魔宫。 沈凛回到烛龙殿后,日日酗酒,喝到不省人事,似乎没有酒他就无法度日,而他喝的便是柳叙白为数不多与他共饮过的醉生梦死,只不过他再也喝不出那日在逐灯会酒楼中的甘甜,而是满嘴的苦涩,即便如此,他还是每日坚持饮用,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减轻一点心中的痛苦。 自那一天后,烛龙殿中就在没有断燃过千秋岁,沈凛只有在这香气中才能寻得一点柳叙白的踪迹,他时长坐在柳叙白之前常坐的躺椅之上,似乎这样才能感知柳叙白存在过,桌面上,永远都有一杯斟满的热茶。 「寒濯,别喝了。」 将离一把夺过沈凛手中的酒瓶,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心中担忧不已,柳叙白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他可以理解沈凛现在的放纵都是在排解之前难以抒发的情绪,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成,所以他今日特地来烛龙殿后殿想与沈凛谈谈。 「给我。」 沈凛微阖着双眼,身上酒气弥散,完全没有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伸手想要从将离手中夺回酒瓶,但将离却将酒瓶摔落在地,他架起沈凛,将他拖到水池边,然后将他一把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走到水池中间,将他的头按在水中,反覆几次,然后才将沈凛从水里拎出来。 「醒了吗?」 将离将沈凛拖出池子,然后席地而坐,「醒了就同我谈谈。」 沈凛躺在地上,眼中还是有些无神,但是他没有力气去和将离计较,闭上眼随口回答道:「你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振作一点,琅环肯定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将离只能搬出柳叙白,这个时候也只有柳叙白可以唤起他一点意识。 沈凛闭目嗤笑道:「可惜他看不到了,如今这个样子是我罪有应得。」 「是我对不起他,将离,我过不了这一关。」 「你没看到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他一定,恨死我了吧?」 「那一剑,多痛啊……」 「琅环救你那么多次,不是想看你这样自轻自贱的,你这般作践自己,琅环能走的安心吗?」将离看向沈凛,但沈凛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而是继续闭着眼睛回答:「是我枉费了他的苦心,如今的痛苦,都是我活该。」 「你就没想过弥补一下吗?」 将离的话似乎让沈凛有了一丝兴趣,沈凛睁开眼侧头看着将离,然后无奈的苦笑:「怎么弥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我还能做什么?我甚至连他的尸身都留不下,我当真是无用。」 柳叙白的死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琅环当初为了你做了那么多,每一次看起来都是死局,他不也想了很多办法破局吗?你难道就不能像他一样去尝试一下吗?这世界之大,或许还有我们没想到方法,你难道不该打起精神,去寻一寻吗?」 将离此番言论沈凛全部听了进去,见沈凛睁着眼睛看向自己,将离继续说道:「再者,神域那边究竟是谁在陷害琅环还没有查清,你真的想让琅环直到死去都背负那样的罪名吗?」 「这不是结局,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该替他做些事了不是吗?起码,要把那句道歉说给他听。」 「寒濯,打起精神来,尝试改变一下,不会有什么结果比现在更糟了。」 对,神域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将离的话让沈凛重新振作起了一丝精神,他不能让柳叙白至死都被当做罪人,虽说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自己做错的事情,但是他得去尝试,就如当初的柳叙白一样。 想到这里,沈凛心中有了一个人选,他需要再见见容城倩,他想再见见那个女人。 【人物小传】寂夜长明 我没想过,我会再一次的将他弄丢。 千秋岁的香味似乎还萦绕在这寂寥的空间之中,这是他唯一存在过的痕迹。 只是抓不到,摸不着,就像他一样,彻底消散在了我的世界之中。 第166页 沈凛坐在那张曾经为柳叙白专门打造的躺椅之上,眼前开始回现着柳叙白在养伤之时,脸上露出的淡淡笑意。 他兀自将眼睛闭起,将头抬向着那血月的方位,享受这那丝缕的晚风,脸上波澜无惊,看似惬意无比。 时空滞默,月影涟涟,晚夜长风轻渡枝头残叶,追折摆回见,柳叙白的嘴角浅扬一度,无声的息落,似于这夜景容为了一体。 那时,他定是欢心的吧? 至少不是在魔宗的每一刻,都倍感煎熬。 思绪迁移,迴荡飘散至那初遇之时,恰逢自己遭人刁难,将离也被扣押,不顾一切的沈凛打算向神庭要个说法,但却因为寡不敌众反遭围困,最终不得不束手就擒。 「将他与折将狱中的那个余孽一起拖出去杀了!」神众们气势汹汹的叫骂着,沈凛却一脸不忿,还口道:「我等不过是来向神庭议和罢了,当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就是神庭的待客之道?」 「客?你算是哪门子的客?」其中一个神众叫嚣道,这让原本已经耐心告罄的沈凛更是怒从心起,猩红的双眼几欲滴血。 「送去天罚司,月掌司自有方式让这魔宗余孽生不如死!」 众人一边谩骂一边推搡着沈凛的身子,迫使他向前行进,但就在此时,神庭之内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是柳叙白。 「我何时许得你们随意戕害他界子民?」 「是魔宗又如何?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道理。」 「同月寒樱说,此人我未央庭要了。」 「谁若再拦,便是同未央庭过不去。」 柳叙白在神庭门外拦下被神众押解的沈凛,他如海般深邃的双眼只在自己身上驻了一秒,扶光剑意冷澈决然,挑断沈凛腕间的绳索,一衣带霜,破开五浊乱尘,继而拂袖负手离去,转身间仙袂飘兮,这错眸浅看的匆匆一瞥缔结两世因果。 若是那日不曾相逢,或许便没有这后来许多。 后些时日,沈凛并不是时时可以见到柳叙白,所以便自主在神庭中漫步游走,希望能偶得其见。 剑冢深处的落剑坪上,残兵断器满布,柳叙白轻拭着手中的扶光剑锋,草木沾风摆摇,他便持剑一侧,凛光骤至,双袖染风,白波流转,衣带顿落身后上忽下堕,林枝摇震,继而轰鸣声起碎落一地,而这凌厉的剑意却未伤及一旁的待放的春花,花枝感风点弯几度,便又重回原处。 林木之后的沈凛一时没了遮挡,只得立在原处。 本是斩念断意的一剑,此刻却留了三分情。 似是这一剑并未击出心中之意,柳叙白便挽剑驻步,头也未抬的冲着一旁的沈凛说道。 「我不喜练剑时有人在侧,所以才选了这剑冢,你倒是能耐,竟摸到了这里?」 「我……」沈凛语塞,他确为寻柳叙白而来,但仅是出于好奇,并未想确触碰了柳叙白的禁忌,所以正欲开口致歉。 「看了许久,有什么见解不妨说说。」 柳叙白双目放远,退身一引,足尖一点便落在一柄竖立的残剑之上,沈凛抬头望着柳叙白,风抚剑嵴,将那衣袖卷折,时有时无的扑扇着剑锋。 「神君这一剑,并非太上忘情,所以断断髮挥不出他本有的力道。」 「无情忘念之道虽可摒弃杂念精修彻术,但此法却不适合神君。」 「不若让我接神君一剑,试试可否能破神君的剑意?」 这话引起了柳叙白十足十的兴趣,竟有人想挑战他的剑法,这在神庭并不多见。 「好,你若接的下我这剑,那我便以应你一求,若是输了……」 「若是输了,那我便拜神君为师。」沈凛话刚说出口,便突觉冒犯,可还没等他再辩一句,柳叙白便嗤笑出声。 「胆子不小,想拜我,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见他未配兵器,柳叙白便施力于下,此地虽为剑冢,但却也藏锋,八卦地阵被金白之息填满,继而从那阴阳交错之处缓缓浮出一抹玄青之色。 「这沧渊剑与我的扶光剑同根同源,神兵在手,算不得我欺你。」柳叙白扬剑一挑,沧渊剑便飞落到了沈凛手中,沈凛还没将剑拿稳,柳叙白便已出招。 「拔剑。」这一声警醒之后,柳叙白的剑尖便破空而来。 剑意频起,飞入流矢,罡风不止,平挂直出,柳叙白不似首剑那般留情,沈凛未曾想柳叙白竟然出手如此之快,但此刻话已说的太满,没有迴旋余地,只得飞步而上迎击。 双剑相碰,残光寒影交辉重叠,灵魔二气四起,落剑坪顿时扬起一阵气流涌动,风卷残尘,击云逐月,柳叙白剑意凝重,为式出力饱,他只得下了杀招,每一步都不得重回,力压迫急,但沈凛却剑式轻快,架剑提送跃步上挑间便躲闪开来。 见对方有意规避,柳叙白便气注剑,准备全力一击,这一剑力噼江海,剑刃雪彻万川,但沈凛却在此刻停了脚步,挽剑于身后不再躲避,附身下沖的柳叙白杀技已出,便无撤回之力。 剑尖才距离沈凛喉骨一毫之余突然停了下来,双目尽闭的沈凛嘴角伏扬,他缓缓睁开眼,却见柳叙白额间汗水斑斑,现在为了撤下这杀意一击他险些被反噬,美目之中满是愤怒。 「神君,我赢了。」 「若是无情剑,此招无解无回,我应已是剑下亡魂才对。」 第167页 「神君不是忘情之人,自然修不成这无情道。」 此言一出,柳叙白眼中的愤意尽消,他翻眼冷笑:「原是这么个破招法?你们魔宗路数还真是不同寻常。」 沈凛心知自己赌的便是柳叙白这心中余情,所以现在只得赔笑道:「神君说笑,仅凭剑法我怎有胜率?后话我无需多说,神君心中自是清明了得。」 沈凛将手中的沧渊剑回鞘,然后毕恭毕敬的双手呈上,「此剑归还神君。」 柳叙白伸手接过,面带不悦的准备离去,但行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扬手一指,沧渊剑便被一股灵气裹挟着向沈凛扔了回来。 「收着,下次再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从落剑坪离去。 唉……沈凛将思虑从回忆中重新拉回,柳叙白赐剑之后,他对剑法的研习更是精进不少,后来在魔宗也更所向披靡,沈凛看着手边的沧渊剑心中又感伤了起来,此剑本就是柳叙白所赠,不想最后自己却用他夺了柳叙白的性命。 柳叙白曾经也是傲骨卓然的天外之人,只是怎么从遇到自己后,就愈发退落了。 无论是性子还是修为,都仿佛是被这些发生的变故打磨圆了稜角,不再锋芒毕露。 往昔溯回时,柳叙白在魔宗停留的这些时日,对自己可谓是千依百顺,除去那些不能自主行动的时间,他几乎守在自己身边,一步都未肯离开。 「琅环君,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有些想九阙城了?」那一日,恢復如初的柳叙白站在那温泉山庄的桃花林中失神,眉头似蹙非蹙,心中愁虑郁结。 只惜沈凛那刻尚不知,柳叙白已是油尽灯枯,他望着这桃面春色,忆起那些在九阙城的中的过往,但相比怀念,他更珍惜与沈凛最后相处的时光。 他这一生,活的懵懂坎坷,无负天地,无负众生,却唯负沈凛。 柳叙白并非常人认知中的神明,他不曾习过要如何任起这份责任,一步一行,皆是试错,登极巅峰,摔坠入尘,皆是必修之业。 未怀笼覆天下之心,未能持中维平诸界,便是他身为天尊神君的不称职。 可心力仅限于此,多年清修,他并未悟透自己的存落的意义,天赋重权,却未告知他要如何去坐稳这台位,如今,又因一己之私而再入尘局,他不知,这是否正确。 择选魔宗为自己良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确大胆且放肆,但存活一世,总要为自己考量一次,不成为他人眼中之标衡,应他人所诉而谋活。 逆现知大道而行,便需承诸天反噬之舆。 探步寻径,自知此路崎岖难行,路已至今,避无可避,错对交半之果亦是自择自选,虽依不知天下谓言的正道究竟为何道,但此举终归无愧于本心。 如今天尊之位空悬,自有能者继上,他配不起这宏权重责,便拱手让与他人。 此生仅剩一隅未了,便是沈凛。 他需归还沈凛的两世盛情,不然,他无法安息。 「许久未归,不知那些孩子如何了,总觉还是没照拂好他们。」柳叙白苦笑,沈凛见他有些思虑过度,便讨了个由头哄他开心,抬臂从后将柳叙白抱住,玩笑道:「还要怎的照拂?我可知琅环君从前总爱在课室之外窥我有未偷懒,这般关照还算不得贴心吗?」 柳叙白话语中的淡淡惋惜,沈凛没有体查到分毫。 「你原是知道的?」柳叙白回头问道,满脸都是惊喜与疑惑,「不仔细听玄度授课,注意力都竟都飘到窗外了?」 「怪不得我,琅环君每次到访,这风中都是千秋岁香。」沈凛讨好一般的说道。 「属狗的吗?鼻子何时变得这般灵?」 「嗯,琅环君若说我属狗,那我便是琅环君豢养的家犬,生生世世如影相随。」 笑貌依在眼畔,沈凛抚摸着座椅的扶手,冰冷异常,没有一丝温度的残留,他将身子缓躺放平,仿着柳叙白的模样,望向那漆黑的夜空。 他在想什么?是在忆神域?忆九阙城?还是忆这满是劫苦的一生? 沈凛哀嘆,想来竟有些可笑,他与柳叙白朝夕相处,却无法判断他的内心所想所念,表象的平和已麻木了他本该有的感知。 他虽不希望柳叙白受伤,但却需可耻的承认,柳叙白养伤静卧时,他安心之至,空失诸力的柳叙白,何处也去不得,便像是他的所有物一般,每日静候在此,等他伴他。 他似是为柳叙白专程打造了一间独属于他的牢笼,以他谓言的爱铸成桎梏,将他困在原地。 身在其中的柳叙白,并未展露一丝不愿,而是怡然自得在这躺椅上一坐便是一天,有时还会因等待久长而陷入沉睡,躺椅吱呀传来的摇摆之声,像是提前编筑好的安神曲音,节点律奏与思绪同频同调,将他带入了深层的梦境之中。 他便这样陪着,看着,然后扑落柳叙白膝头伴他一同憩眠。 那一刻,他无限期望,柳叙白仅是一个普普通通凡人,非是神域尊上,亦非是九阙仙师,这样,便不会将凸显出自己的无为无能。 无能到连本就该有的信任都给不到。 他曾最是怕看到柳叙白哭,于太虚剑坪前,柳叙白因回忆往事而感到悲凉,他便已经心疼到几近停摆,寻根问源,还饮了一夜的苦酒只为得晓真相替他分忧。但在北境,他却对已重伤濒死的柳叙白却没有露出丝毫怜悯。 第168页 甚至为了逼他留下,还动用了各种骯脏手段,一次又一次的在身上标记烙印,一切都只为折断柳叙白那已经残破不堪的羽翼。 「沈凛……求你了,求你了……不要。」 「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我真的没有……」 他何曾这样的求过别人?曾经的柳叙白是绝不向人低头的。 柳叙白满含泪水的双目之中透露着无限悲楚,他声音颤抖,像是一只在泥沼中挣扎的锦雀,漂亮的翅羽已经被摧残的所剩无几,在用仅剩的求生欲奋力逃离着让他逐渐沦陷的泥潭。 但是越用力,就陷的越深,直到黑暗侵袭,将他完全吞没。 柳叙白声嘶力竭的声辩,只为唤起他一丝的同情,但往时的自己,却早已丧心病狂。 他将柳叙白最后的尊严与希望,踩踏在地,蹂躏碾压,好让他死了那重返天际的心。 仅剩的碎羽堕入泥尘,白意不显,墨夜侵盖,柳叙白灿若星河的眸中只剩下了一滩死寂。 但柳叙白越是这般,他却越是不安,屈从从不是柳叙白的本性,没有反抗力争的迎合便是蓄谋。 他盯着柳叙白的脸,愈发恐惧。 他害怕,害怕自己真心无报。 害怕柳叙白放不下一直秉持的纲常大道,害怕柳叙白会因舆论杂言而退步,害怕柳叙白心里装着的人并非是他。 恐惧将爱意全数叠盖,他指的将这份惧意转嫁于柳叙白,在他身上布下一道道不可磨灭的伤迹。 癫狂之态已让他忘记,柳叙白从踏出第一步开始,便未想回头。 哪怕是将这心意抛至尘地,也无怨无悔。 百般证佐,都只是图求沈凛的一份安心。 思至深处,沈凛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今日模样,当初怎好意思信誓旦旦的论楚莫辞可悲? 他才是真的可悲。 他才是那个不明情深几何的人。 已将柳叙白紧攥在手中,却恨不能将他捏的更紧,让他没有一毫逃离和唿吸的空间。甚至,他巴不得将柳叙白仅有的一切全部剥夺。 白玉京的厉声责问,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思想涡流中。 「难道他做的还不能让你安心吗?」 「你到底还要索取多少?」 那一刻,他才恍然清醒,柳叙白是自愿留下的,他深知自己恐惧源结,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离开。 连死,柳叙白都想死在距他最近的方位。 从他有如神明般降临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剎,柳叙白就已弃了那片广袤的天际,满目的江山秀色,都比不上这一亩三分的爱笼。 他的爱是枷锁,但是柳叙白甘愿受缚。 「琅环君,你可曾后悔?」 「如果没遇到我,你本该在那九重之上。」 不能答话的柳叙白淡漠的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露出微笑,虽然并没有亲口讲出,但沈凛却深知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悔。 他不悔。 沈凛一直认为,自己对柳叙白的心,也是百分赤诚,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站在他背后与他并肩作战。 但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实到验证这颗心真诚与否之时,他却像一个败落逃兵,仓皇逃窜。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他才是真正的懦夫。 他根本没有柳叙白那样歷经百劫,却还依然不忘初心的魄力,他很难想像,柳叙白究竟是怎么在下界撑过了那般艰难地日子。 活下去,简单的三个字,背后却是满目疮痍。 「你还想让我怎么还?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能给的,我都给你了。」 这不是一句开脱的谎言,而是真相,更是柳叙白最后的哀求。 自己已榨尽了他的所有,名誉、地位、修为、身子包括性命。 崖岸之上,柳叙白那抹浅笑,刺眼的让人心碎,他心怀满腔热情,奔赴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宴,但最后却输的一败涂地。 什么也没有得到,但却失去的彻彻底底。 但凡沈凛可以讲出一句,我信你,他都不必绝望的赴死自证。 他本就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他以命相抵,偿还了这一世所欠。 琅环君……沈凛仰面,让泪水肆意的从脸上淌落,他原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要他再勇敢些,向前走一步,伸出手,柳叙白就不必堕入骨生花的永生诅咒之中。 也许相比起要面对被恨意加身的自己,柳叙白更愿背负永世不得善终的恶果。 那样好过夜夜难熬的谴责与心绞。 这一次,是柳叙白放弃了。 不是他不愿继续,而是他已无力再扭转什么,只能看着时间的轮轴将他无情碾碎,虚弱至极,早已受不起任何的质疑,尤其是自己,他实在扛不住这样的压力。 他放弃了,也放手了。 当他发现自己信仰崩塌,所护之物在自己这里分毫不值时,他便真的再无动力与这天斗,与命斗,与这芸芸众生斗。 他只是在等一句自己肯定,但到死,他都未能听到。 此刻,沈凛扪心自问,风知还与柳叙白的关系,当真对他这么重要吗? 只是因为当初风知还吻了柳叙白,他就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吗?这飞醋的分量当真可换柳叙白一命吗?而那一次,柳叙白为了使他安心,便是在极为牵强的情况下还是将自己交给了他。 第169页 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当真那么介怀吗? 得到了柳叙白本人,难道还不够吗? 他从遇到过像柳叙白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所以患得患失总是復发不止,亦许是因为就连他看来,风知还也远比自己更适配柳叙白。 毕竟他们相处共事的时间,要久过自己,后来居上的他,总是认为,柳叙白的选择,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 那种与神域人截然不同的待事方式。 但这种新鲜感易变质过期,一旦习惯了同样的思维模式,那他便会变得平平无奇,从而丧失所谓的兴趣。 他怕被抛弃了,所以他从未想过,柳叙白从一开始,选定的便是他这个人,不加任何角色光环照耀的本体。 他低估了柳叙白的纯粹,也低估了柳叙白的忠诚。 商瓷的话语,风律的信函,这些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伎俩,竟在他身上起了效用,那位藏在幕后的东主,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心魔所在。 或许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不自知。 在听闻柳叙白在含光境的遭遇之后,他的心才彻底沉入了冰窟,浑身似是被凝在冰水刺痛不以,这感觉令他沉溺其中无法唿吸。 他想像不到,在柳叙白被那些人糟蹋之时,他是怀着怎样的信念,熬到了最后。 自己与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在北境的那些日子,柳叙白不止一次的让他停下来,放过他,但是自己充耳不闻,一心将他的求饶当做了填充自己私慾的工具,日日夜夜的让他重复经歷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是真是伤彻柳叙白的心,从那一刻,柳叙白的世界才彻底变得晦暗,原本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正一点点的消散,指间最后的温暖,也被化为了那魔宗长夜之下的寒寂。 柳叙白在逐灯会始终未说出的后话,他终是知晓了全貌。 柳叙白开不了口,说不出。 除了哭泣,只能一次一次的哀求着自己相信他。 风骨尽失,卑微入尘。 以色侍人,这词的杀伤力无异于将柳叙白贬落沉泥,让他记起自己早已是污浊不堪,他挺过了含光境,却没挺过自己这关。 满心而来,孑然而去。 失望与绝望,是斩断柳叙白仅存信念的钢刀。 那些在神域、九阙城的过往,在沈凛的脑海中逐渐模煳扭曲,他似已开始记不得是在何时,爱上了这个耀眼璀璨的神明。 有关柳叙白的一切,像是在被人刻意删减掉了一般,那抹纯净无暇的雪色,正一点一点退出他的视野,最后凝落成一个细小的光斑,消失不见。 是酒喝的太多了吗?沈凛摇了摇身旁已经所剩无几的醉生梦死,这是柳叙白唯一称赞过,也是他唯一愿意主动品尝的酒水。 当年在神域,白夜城,春山楼,柳叙白半推半就下饮了半杯他从魔宗带来的佳酿,只不过那时柳叙白因为神庭的事情心烦意乱,所以并没有喝到这酒水中的香醇。 但是他记不清,当时柳叙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连那张好看的面容,都在逐渐虚化。 沈凛将手中剩余的醉生梦死一口饮尽,然后用手捂着脸痛哭,柳叙白像是那指间沙,正在以风动速度从他的世界退离。 琅环君,你连最后的记忆,都不想留给我了吗? 仅仅只是一个存在过的念想,也不能留下了吗? 沈凛手中的琉璃瓶摔落在地,双眸浸泪满是哀伤,他无力的瘫在躺椅上,放声大笑。 这是惩罚,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他活该。 这是罪有应得。 柳叙白将平静的日子归还于他,一如不曾相识之前的那样。 或许当初只有将离一人前去神域,便不会招惹这么多是非。 或许当初他并没有因为将离而与神庭门卫起了冲突,他便不会结识柳叙白。 或许当初他只要与柳叙白好好将自己这些不安说明,他们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亦或许,他的存在对于柳叙白来说,就是一个错误,一场难歷的情劫。 「我叫蓝澈,自庭宣,未央庭现任的神君。」「柳叙白,小字琅环。」 「你叫什么名字?」 「楚雁离,你可以叫我淮洲。」「沈凛,我也有小字,叫寒濯。」 「嗯,很美的名字。」 相识之景,错乱的时空开始交叠,沈凛的意识开始跟着酒意弥散,眼前的血月也开始被眼帘覆盖。 没有日升日落的永夜,只剩他一人沉沦其中。 第八十四章 叶落冰清 将离的劝说起了作用,沈凛似乎也找回了目标,将离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地上思量了良久,他看着水面上映照出的脸,憔悴颓废不堪,自己承受的压力不及柳叙白的万分之一,居然就已经让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柳叙白居然还能每日笑对他人,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又疼痛的了起来。 柳叙白虽然已经逝去,但是自己却不能就此罢手,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他必须将这个人揪出来,神域先锋军的事情一定还有疑点,等他见完容城倩便去九阙城,即便白玉京再不想见自己,他也得去问个明白。 他起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他将柳叙白最喜欢的缭纱披在身上,这是当初在逐灯会上,他替柳叙白取回的换洗衣物,柳叙白一直将他折放在衣柜中,他伸手从桌案上拿起那把玉骨摺扇,小心将他握在手中。 第170页 「琅环君,这次你陪我一起去。」柳叙白衣服上沾染的千秋岁香气再一次的让沈凛安定了下来,他没有惊动其他人,径直向着广晴然的住处走去。 广晴然今日外出就诊,只留下容城倩在后厨忙碌的熬药,沈凛刚一来,容城倩便放下手里的活,将满是碳灰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笑着迎了上来,「君上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倩倩我想……」沈凛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想见他,因为他辜负了那个女人的嘱託,没有将柳叙白好好保住。 「姐姐等君上很久了。」 容城倩见沈凛吞吞吐吐,就知道他来的目的,她走到沈凛面前,将白嫩的小手搭在他的手上,沈凛的意识瞬间被传送到了上次梦境中的棋盘格上。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会来,沈凛想着容城倩刚才说的话,他细细回想,当初在温泉山庄柳叙白与容城倩也有过短暂的接触,那个女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柳叙白会落得如此结局,所以才通过容城倩来叮嘱自己,要自己不要困在过去。 「捨得来见我了?」 那个女人的声音凭空出现,沈凛昂起头,向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除了棋盘格上的亮光,周遭还是一片黑暗。 「你还是食言了。」女人的声音中充满着不悦,似乎是在责怪沈凛浪费她的苦心。 「对不起。」 沈凛低下头,他现在只想不断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好让自己好过一点,但是女人却十分不屑听他说这些,厉声道:「我是真不明白,明明你当初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不怪白玉京生气,换做是我,我也恨不得狠狠抽你几巴掌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我真的想不起来,我答应过什么。」沈凛喃喃道,他曾经也进入过神识空间寻找这个女人的相关资料,但是一无所获,他十分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算了,看到是因果咒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 女人似是已将气出完,所以声音也平稳了下来,她淡淡的说道:「当初一口一个阿姊的叫,现在竟然全然不记得。」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干净清澈的簪绿色罗裙,亚麻色的长髮梳妆的典雅高贵,沉鱼落雁之姿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冰清阿姊?」沈凛的脑海里终于有了这个人的名字,此人正是在灾变中身死的叶冰清,随着叶冰清的形象出现,他的记忆也重新被唤醒,他想起来,在那一场几近被屠杀的战场之上,叶冰清匆匆赶来,替他和柳叙白挡下了致命一击,她自己则身中数箭药石罔治。 「我将庭宣交给你了,替我好好护着他。」 叶冰清死前,曾将柳叙白託付给了自己,沈凛逐渐回忆起了那一段惨痛的往事,原来那一场先锋军惨死的战役,自己也有参与,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 「也不怪你不记得,这就是因果咒的厉害,当初选择去救你们,就是违逆了天道,你们都应该死在那场战争之中。」 「之所以庭宣记得你却忘记,是因为他要救你也中了因果咒,而人只能承载一道因果咒的副作用,庭宣和我的诅咒两两相消,所以他会记得我,他作了因,承受永世不得善终的处罚,如今你作为他的果,便承了他的咒,会逐渐忘记他,从而记起我。」 叶冰清缓缓说道,但这个消息对于沈凛来说,无疑是更大的打击,他并不想遗忘和柳叙白经歷的一切。 「我不想忘记他。」沈凛眼神黯淡了下来,心中似有些悲凉,柳叙白为他的付出,他竟然被迫要忘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不公平,这对柳叙白不公平。 「他活着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现在忏悔有什么用。」 叶冰清没好气的嘲讽道,自打柳叙白选择了沈凛之后,她一直将沈凛视作自己的弟弟,所以对他也格外严格了一些,「我告诫过你,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去感受,这些话可曾有半分进了你心里?即便你不知道庭宣做的这些,难道他平日对你的好你全然不知吗?」 沈凛此刻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除了领受责备不敢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叶冰清看着他也只能嘆息:「行了行了,每次一说你,你就委屈的不行,好像错怪冤枉了你一样,都是庭宣护你护出来的毛病。」 以前每次叶冰清要惩戒沈凛的时候,柳叙白都会挺身而出,从中调停,将沈凛护在身后,叶冰清将起这个沈凛的心又被再次刺痛,如今再也没有人去护佑他了。 「阿姊说的对,都是我的问题。」 「你之所以会被心魔所控,是因为你总觉得低风知还陆竹笙一等,你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认为魔宗比不上神域高贵,所以你理所应当的觉得庭宣会随时变换心意,庭宣心里可从没在意过你的身份,不然也不会顶着那样的压力,选择你。」 叶冰清语重心长说道,她就是想替柳叙白说几句公道话,好骂醒这个还在犯煳涂的笨蛋,「玉京、观澜,将离,还有现在九阙城那两个小辈,他们都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庭宣,为什么你作为他最重要的人,却迟迟放不下这些虚名,反倒怀疑他?」 「我……」沈凛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替自己说一句辩解,因为叶冰清的话一语中的,这就是他的心结所在。 第171页 他之所以疑心柳叙白与风知还有私情,便是他始终不懂,为什么柳叙白这样的天尊神君会屈尊降贵选择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魔宗之人,说到头,真正放不下界线的是自己。 「蝶褪之法是我给庭宣的,我知道他想做什么,那个商瓷嘴里没一句真话,庭宣是不想你看到他死去的样子,怕你难受,想让有人陪在你身边,他自己好安心的离开,等因果咒副作用发作你便会将这一切遗忘。」 「所以你也不必再疑惑为什么他会把你推给别人,他可没有不要你。」 沈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柳叙白居然连死后都在替自己考量,当初自己竟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叶冰清也不想继续责备他,便语气一改,平和的说道:「这是庭宣的选择,如果他不去承担因果咒,你就会死,他自裁,也只是加速了因果咒的运转,他难逃一死。」 「阿姊,我不想遗忘他,我想弥补自己做错的事情。」沈凛突然开口,他固然知道自己的错处,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尽力挽回,即便这个机会十分渺茫。 叶冰清听到沈凛这样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算你有良心,总算愿意为他做点什么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这么一直醉死下去。」 「不会了,他也不希望我这个样子,我想改变因果咒的结局,他能替我做的,我也可以为他做。」沈凛坚定的说道,不知为什么,他从见到叶冰清开始,心中就生出一种感觉,这并不是他与柳叙白的终场,只要他愿意,这一切都还来的及。 叶冰清见他重新燃起了斗志,便开始正式和他谈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行了,那就说点正事,不想遗忘,就要赶在事情更糟糕之前做一些补救。」 「我在这里等你也是为了这个,这些年,我每日都在研究天道的运行规律,破局关键就是在于因果二字,因与果的载量必须一致,我和庭宣就是例子,一命换一命这是目前可知的,这一点上暂时没有逻辑漏洞。」她话锋一转,对沈凛问道:「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哪里吗?」 沈凛摇摇头,这一个空间他从来没见过,肯定不会知晓,叶冰清继续道:「这里是千叶世界。」 千叶世界?沈凛开始回望周边的棋盘格,难怪这里的格子中有如此之多的影像,这些都是平行在进行的时空,叶冰清游走在这些格子之上缓缓说道:「我当初的因果咒即是罚也是赏,罚是永世待在此地不得离开,赏是我成了这里的主人,可以观测每一个世界的运作。」 「天道运作与千叶世界息息相关,千叶世界乃是人之念想所化,两两之间相互关联,我有一种猜测,如果在平行时空内的每个时空让此人的分身做出微小的改变,促使所有世界的他结局都向好的一侧倾倒,诸界相互传递扩散意念,在不影响整体世界运作的前提之下,是否就可以改变此人在此间的悲剧。」叶冰清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 婆娑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八十五章 冰释前嫌 「这些改变难道不属于违逆天道吗?」 沈凛不解,毕竟这也是人为的参与,理应算在因果律中,叶冰清点点头:「自然是算的,干预之人只能旁敲侧击引导当事人做出选择,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同样的,干预之人则必须付出消耗生命的代价来填平因果,如此算下来,就像赌博一样,看在干预之人命途耗尽之前,能否将整体世界的基数概率改变,我之前给你的那次机会,便是这样尝试过来的。」 「你的干预如果一旦成功,那么附着在我身上的因果咒也会因为庭宣的復甦而改变,但我的罪责更大一些,所以人们只会因此而记起我,所谓的遗忘效应也会消除,但我无法脱身离开,这是你用命换来的结果。」 「也是最好的结果。」 沈凛听完叶冰清的叙述,心中竟有些开心,这应该是自柳叙白离开后,他少有的心情转变,起码目前他有了方向,他只要去每一个世界中寻找柳叙白的分身,并让他达成夙愿,就有可能在此间与柳叙白重逢。 他还是有机会的,至少,可以再见一面。 「但你也不要高兴太早,首先这只是我的推论,并不是定论,再者,庭宣受的是永世不得善终的诅咒,也就是悲剧结局的比重接近满值,你若想改变结局,恐怕不易。」 叶冰清虽然并不想在此时浇冷水给沈凛,但是她必须将这些信息告知给他,以免他做错决定。 「我愿一试。」 沈凛笃定的说道,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毕竟这是能迎回柳叙白的唯一方法,如果最后也未能得偿所愿,他也愿意魂飞魄散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也不急这一时,你且回去先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等你处理好那些琐事,再来找我不迟。」叶冰清意有所指,沈凛听得明白,她是想让自己把魔宗和九阙城的事情安顿好,了无牵挂后再去千叶世界。 「阿姊,你教我做这些,算不算是违逆天道?」 沈凛有些担心叶冰清的处境,毕竟她把这些告诉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倒行逆施的行为,他不想叶冰清再为此承担任何责罚。 叶冰清倒是一副轻松之态,她摆手道:「这就不能同你说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就好。」叶冰清怕沈凛不放心,只能透露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给他。 第172页 沈凛也不敢多问,毕竟这些如同天机一般的东西他知道的越少对叶冰清越好,他向叶冰清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多谢阿姊,我现在就回去处理,等我回来,我们就开始尝试。」 「去吧,等你办好事情,再来找这个小姑娘就行。」叶冰清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身下的棋盘网格也开始模煳,沈凛的意识也被传送回了现实世界。 容城倩看着意识回归的沈凛,温柔的沖他外头一笑,「君上快去吧,倩倩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这一瞬,沈凛对容城倩也产生了好奇,这个少女似乎与叶冰清之间有着很深的羁绊,每一次都可以准确的感知到叶冰清的意图,但此刻沈凛并不想多问,因为他过多知道叶冰清的事情可能对她来说是个困扰。 沈凛一路走到了楚莫辞的住处,柳叙白当初下手分寸拿捏的很好,所以楚莫辞的伤在广晴然的医治下很快就康復了,如今只是还被沈凛圈禁着没有发落。楚莫辞还一如既往的坐在桌子前看着书卷,见沈凛来了,便起身相迎。 「魔尊大驾光临,是终于想起来要治我的罪了吗?」 楚莫辞含笑说道,他见沈凛身边没有柳叙白的身影,便知道柳叙白定是守约了,但他也没有在意沈凛的心情,明知故问道:「那位柳仙师怎么没有陪同在侧,你不是将他宝贝的紧,任谁都不能碰一下吗?这会怎么捨得放他一个人。」 楚莫辞的话语无疑是加重了沈凛的愧疚,是啊,连楚莫辞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将柳叙白保护的很好,但是讽刺的是,柳叙白最后是死在自己剑下,沈凛被楚莫辞的话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不许你提他的事情,若不是你胁迫他,打通了寒鸦隧境,他怎么会……」 「会如何?」 楚莫辞等着沈凛说下去,仿佛刺痛别人会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逼着沈凛说出柳叙白的死讯,他心中就会愉悦不少,沈凛听出了楚莫辞有故意引导的意思,于是瞪了他一眼道:「会死的那么悽惨,你满意了吗?」 「我自然是满意的,毕竟他死了,你就可以安心做你的魔尊了,再不会有人阻碍你。」 楚莫辞重新坐回座位上,将书卷合起,笑容自然而然的攀上了他的嘴角,沈凛见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心中就怒意泛滥,「你就这么容不下他吗?」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师,我自是容得下,但他是蓝澈,我就必须要他死。」楚莫辞根本不在意沈凛的怒气,说话时轻松自如,「如今他已死,也算是偿了当日害你身死的债。」 「他没有!」 沈凛听到楚莫辞的话,立刻暴怒起来,「他没有害我,是另有其人,若不是他舍了命护我,楚雁离的元神早就消亡了,我又怎么可能现在站在你面前同你说话。」他不允许有人再质疑柳叙白,即便是楚莫辞也不可以。 沈凛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楚莫辞听完,神态也发生了变化,他也没有想到,原来当初柳叙白要他隐瞒的事情中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曲折,震惊之余还有一丝惋惜之意。 沈凛将原本憋在眼眶内的眼泪擦干,然后对楚莫辞说道:「我不想再听你说琅环君一句不是,他不能至死都被扣上这样的污名。」 「无妨,反正事已至此,说不说对我都没损失,由你吧。」楚莫辞淡然道,沈凛也不想再于他争辩,毕竟这次来,他不是为了和楚莫辞拌嘴的,他郑重的向楚莫辞鞠身一拜,「兄长,寒濯有事相求。」 这一行径让楚莫辞尤为震惊,他何曾见过如此谦卑的沈凛,他立刻起身将沈凛扶起,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你我本就是兄弟,何至于此,你说,只要是为兄能替你做的,必不推辞。」 他本身就是为了辅佐魔尊而存在,如今沈凛有求于自己,他自然会全力以赴。 「我要离开魔宗很久,需要兄长与将离代为执政。」 沈凛知道楚莫辞的能力,有他在魔宗坐镇,下面的人也不敢造次,为防止他再生引战之意,沈凛必须让将离参与其中,以免自己不在的时候,楚莫辞有动了什么其他的想法。 楚莫辞闻言有些疑惑,现在沈凛还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原以为他这次前来定会惩戒自己,没想到居然要让位,「你要去哪里?做什么?」话中满是担忧之意。 「我要去寻琅环君,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些。」 沈凛将眼神看向天际,话中尽是哀思,但楚莫辞听到他的说法之后,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你为了他,连魔尊都不做了吗?」 「他不是也为了我舍了天尊之位吗?我为什么不可以?」沈凛反问道,楚莫辞听闻马上想要阻止,魔尊之位岂是儿戏,这哪是他沈凛说舍便舍的了的。 「你肩负兴盛魔宗的大业,怎可为了这点私情就随意捨弃,这是你该说出的话吗?」 楚莫辞见沈凛没有任何协商之意,心中有些着急,他不懂,柳叙白为什么会在沈凛心中如此重要,即便他已经死去,沈凛还是没有放弃,他又想起来那日柳叙白与他谈判,也是这等的坚决,难道这就是沈凛口中所谓的爱吗? 「不只是为了琅环君,也是在为魔宗考量,神域幕后的人一心想要除了他,这其中必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如今琅环君已逝,他们很快就会调转矛头指向我。」 第173页 「我寻琅环君回来,除了私心也有破除他们计划之意,琅环君身上一定还有他们在意的事物,我必须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先行一步,兄长,你可明白?」沈凛在离开千叶世界后,混乱的思绪也逐渐清晰。 神域那个人的图谋他隐约可以感知到,柳叙白当初受了剔骨之刑,按理说对他们早已经没有威胁,但对方却一定要置柳叙白于死地,这就十分的蹊跷。 只能说明柳叙白身上一定具备某样东西,而这个是柳叙白活着的时候他们无法夺取的,所以才费尽心思设局要自己与柳叙白反目。 楚莫辞听着沈凛的分析陷入沉思,因为沈凛的话确有几分道理,柳叙白的经歷他刚才也听沈凛说了不少,按常理而言,神域确实没有必要与自己联手戕害一个已经不惧威胁的人。 更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神庭光明正大的指派,而是私下操作,这中间的阴谋之意他还是体查的出的,沈凛若是想要暗查,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如今的沈凛已不是当初与他争论不休的弟弟了,他心中有责任,他清楚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什么,楚莫辞思量再三还是答应了沈凛的要求:「我可以替你暂时看着魔宗,直到你查明真相。」 他知道沈凛担心他会有别的想法,于是继续道:「我只处理内政问题,外事就让将离来吧,这样安排可好?」 沈凛见楚莫辞松了口,便满意的点点头,如此,魔宗的事情便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他再见见将离,然后就去九阙城。 第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沈凛一个人向着烛龙殿走去,这会将离肯定还在忙碌,果真如他所料,他萎靡不振的这段日子,公务早已积压了许多,将离正在奋笔疾书的批阅着沉积的摺子。 见沈凛走来,将离马上放下手里的公务,看着沈凛衣衫整洁,一扫之前的颓色,便知道沈凛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他冲着沈凛笑道:「怎么,终于打算给我放个假了是吗?」 「只怕难如你愿了。」沈凛也回以一个微笑,他把刚才与楚莫辞的谈话内容告知了将离,将离听完深深的嘆了一口气,然后斜眼翻了一个白眼:「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专程自己来办公,原来是将这烂摊子直接丢给我和殿下了。」 「拜託了。」沈凛拍了拍将离的肩,将离当然只是说笑而已,他明白沈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十分重要,所以也换了一副神态,「去吧,去把琅环带回来,我等着你们。」将离刻意强调了「你们」二字,沈凛听得分外清楚,心中也不禁温暖了许多。 这下魔宗的事情算是全部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去九阙城,见白玉京。 沈凛心中并没有底,毕竟白玉京现在视他为仇敌,恐怕自己还未踏足崑崙就会被他驱赶,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即便是被白玉京打死,他也得去。 穿过深泽迷渊,沈凛抬头忘了一眼周遭的景色,之前就是在此,他因为过度使用魔气导致自己性命垂危,也是那个时候,柳叙白义无反顾的将灵心道骨给了自己,他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颗灵心道骨博然跳动,彷如柳叙白还在身边一般。 「琅环君,我们回九阙城。」沈凛将沧渊剑唤出,轻踩在剑身之上,想着他第一次与柳叙白御剑飞行时,自己紧紧的抱着他,不敢睁眼,如今自己可以自如的御剑而行,但也只剩了他一人。 穿过层层的毒瘴,刺目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待在魔宗许久,他已经忘却了阳光的存在,一阵暖意抚身,他心中的沉闷逐渐消散,沧渊剑破空而行,比平时的速度快了几倍,紫霞山到崑崙原本要几日的行程,他只用了一日便抵达了崑崙圣境的边界。 依旧是白雪覆盖的群山,这景致他之前不知看了多少遍,如今再望起来,竟有几分怀念,他原本想先去清规峰看看,但是他知道此刻恐怕冷凉阁的众人都不想见到他,毕竟柳叙白不只是对他一人而言重要,冷凉阁内所有的人都受恩于柳叙白,自己做了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他实在没有脸踏足清规峰。 沈凛站在清规峰外,远远的望着那通往山顶的路,当初柳叙白便是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登上这些阶梯,也是那个时候他心中认为自己找到了归属,这里对于他而言就如同家一般,只可惜现在他只能站在此处遥遥相望。 「寒濯君。」不远处传来了风眠的声音,风眠已经听说了在魔宗发生的一切,此刻在这里见到沈凛,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风眠知道沈凛与柳叙白感情匪浅,定是心有怀念才来此地,但见沈凛站在原处不动,便知道他一定是不敢进去。「要不要我带你进去?」 「不必了。」沈凛断然拒绝,他不敢见羽浮他们,即便见到了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当初柳叙白对自己的偏爱大家都有目共睹,如今他害死了柳叙白是事实,他不想平白再惹众人伤心。 风眠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所以上前拉住他说道:「他们都去天外天了,就只剩玄度在藏书楼,你若想去看看琅环君的住处,现在正是时候。」沈凛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便也不在遮掩,他随着风眠缓缓走上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 半山处的课室依旧桃花盛开,沈凛记起那日在温泉桃林,柳叙白沾染着满头落花沖他回眸一笑,倾城倾国,美的不可方物,正巧有风袭来,课室旁的桃花摇坠飘落,他摊开手,接住了一朵半残的桃花,只是无奈,此刻这般盛景只剩他一人独赏。 第174页 他随着风眠走到了柳叙白曾经居住的房舍,沈凛轻轻将门推开,那早已萦绕在房内不曾散去的千秋岁香味扑面而来,房门的突然打开,室外的冷风立刻捲入屋内,墙壁之上的画卷被风吹得摇曳不止,那都是他赠与柳叙白的画作,桌案旁的缃帙瓶中还存放着他未画完的画卷。 「琅环君还喜欢什么?我都画于你看。」 「你画什么为师都喜欢,为师先将这幅装裱好。」 柳叙白的声音犹在耳畔,沈凛伸手取出一卷只做了白描的问天峰山景,那是他守着受伤昏迷的柳叙白时画的,上面墨迹勾勒的白色身影正是初见时的柳叙白,那个向他伸出手,要他与自己一起走的柳叙白。 「走吧沈凛,我带你离开这里。」 沈凛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柳叙白的身影,那神澈的双眸含笑,温柔至极,他探出手想要去牵住柳叙白的手,但在他指间触及的一瞬间,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不见。 琅环君…… 沈凛看着曾经的旧物,心中顿时哀痛不已,风眠见此上前安慰,「寒濯君,你还好吗?」面对风眠,沈凛没有什么好掩藏的,苦涩的说道:「风眠君你知道吗?我将这一切都搞砸了,我没有把琅环君带回来。」 「我来取望舒弓的时候听白尊主说了,唉,造化弄人而已,寒濯君也并非故意为之,心魔缠身原就难解,琅环君以己身渡你摆脱束缚踏至彼岸,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悔的。」风眠拍着他后背安抚道,因为他身在局外,所以也比他人看的更加分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响动,风眠拉着沈凛急忙躲到了墙角的屏风后,来着正是玄度,他从藏书楼出来,见柳叙白房间的大门敞开便走过来查看,一进房门便看到地上散落的画卷,他朝屏风后看了一眼,淡然的说道:「沈师弟,我知道是你,别躲了,出来吧。」 见玄度已经发现了自己,沈凛和风眠便只好从屏风后走出,沈凛没有开口,因为他无法面对玄度,只能一直低着头,玄度见他如此拘谨,便率先开了口:「还没感谢你在深泽迷渊救我一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沈凛立刻回话道,玄度也看出了沈凛的变化,此时的沈凛早没有了之前的单纯稚嫩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君者之态,这样的转变还是令玄度有些吃惊。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这里,你想看什么就看吧,想来师尊是不会介意的。」玄度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处理柳叙白的后事,他了解沈凛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也笃定他会来,相比羽浮、素尘,玄度更加冷静一些,白玉京虽然没有将全貌告知给他们,但他凭藉平日与沈凛的相处就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今日见到沈凛来访,也让他更加确定,沈凛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 「谢谢。」沈凛听到玄度的话,心中也好受了一些,玄度将桌案上燃尽的千秋岁重新点燃,然后对沈凛说道:「你与师尊之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待你不薄,若是有空,还是常回来看看,师尊知道一定会欣慰的。」 「师尊的房门怎么开着?」门外响起羽浮的声音,沈凛最害怕见到的人便是她,柳叙白一向疼爱羽浮,现在若是叫羽浮看到自己,定会恨的入骨。 羽浮和素尘踏入门中,先是看到了风眠与玄度,羽浮正准备和风眠打招唿,但见他身后还有一人,她侧过头向后观瞧,一眼便看到了沈凛,原本平静的面容之上立刻被怒气布满,她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你回来做什么?你怎么还好意思待在这里?」 「师姐。」沈凛轻声唤道,羽浮却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拨开挡在前面的风眠和玄度,直接冲到沈凛的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沈凛没有闪躲,任由羽浮在他身上捶打,「你别叫我师姐我担不起,都是你,都是你害师尊变成那个样子,他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羽浮,你别这样。」玄度马上上去将羽浮拉开,羽浮却不肯罢休,继续指着沈凛骂道:「沈凛,你没有良心!师尊就不该救你,你就应该死在问天峰,这样师尊就不会……就不会……」羽浮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的啜泣,看着她浮肿的双眼,便知她这些日子没少流泪。 「我知道我对不起琅环君,所以我是来赎罪的。」沈凛理解羽浮的举动,她骂的再难听自己也可以接受,毕竟这些是他应该承受的,羽浮流着泪口中还不依不饶道:「赎罪?赎什么罪?师尊都已经死了,你假惺惺的在那里装什么,你做的再多他能听到吗?能看到吗?」 「羽浮!」玄度厉声喝止道,他知道羽浮已经有些失去理智,所以马上制止她,以免她说出更多过激的话语,素尘却一直都没开口,他既不像羽浮那般激动也不像玄度那么冷静,而是站在一旁沉默。 「玄度师兄你别管我,他不是要赎罪吗?我现在就送他去见师尊,让他自己去和师尊忏悔。」羽浮挣脱开玄度的束缚,从腰间将长剑拔出,冲着沈凛刺了过去。 沈凛闭上眼睛,等待着羽浮的剑意,他打算就这么接下这一剑,让羽浮消消气,但剑意却迟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看到素尘正将羽浮的长剑握在手中,手掌被剑刃搓出了深深的伤口。 「素尘师兄,你为什么也阻拦我?」羽浮哭着将长剑抛落在地,素尘在沈凛心里一直是冲动的人,这一次沈凛也不明白,为什么素尘会替自己挡下羽浮的剑。 第175页 「沈师弟。」素尘缓缓开口,话语平淡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我知道如今你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也与我等不在同一层次,你若要赎罪,便试一试吧。」 听到素尘的话,沈凛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望着素尘心中尽升起一丝感激,素尘转身对羽浮说道:「你现在就算刺他一百剑,师尊也回不来,若沈师弟真的有方法,不若让他一试?」 羽浮听了素尘的话,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将后面想责备沈凛的话收了回去,她狠狠地剜了沈凛一眼夺门而去,素尘也追着羽浮的步伐出了门,他怕羽浮受刺激再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玄度嘆了口气,拍了拍沈凛的肩也从柳叙白的房间离开,风眠见沈凛还在沉默,于是出声道:「寒濯君现在作何打算?」 「去天外天。」素尘的话再次给了沈凛信心,他要去直面白玉京。 第八十七章 千丝万缕 天外天,沈凛看着那描金的大字,心中又感慨起来,这地方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气势恢宏,现在再看依旧神圣华贵,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少了那个喜欢站在暖阳下听风赏雪的人。 风眠因为还得赶回姑射復命,所以只是将沈凛送到天外天后便离去了,天外天长长的四段长阶,沈凛走的缓慢异常,每一步都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他与柳叙白的过往,直到迈过最后一阶台阶,他看到了站在高处俯瞰他的夜观澜。 夜观澜依旧是一脸清冷,沈凛见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想来他在抵达崑崙的时候夜观澜就应该已经知晓,夜观澜的眼神平淡至极,沈凛知道他一向如此,喜怒从不表露,永远都是那一张一成不变的冷脸。 「特意前来,有什么诉求直接说于我吧,玉京不想见你。」夜观澜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询问了沈凛的意图,沈凛正色,他收起自己所有情绪,「我想见见琅环君。」 「我让玉京和你说了事情的经过,为的就是让你不要再来打扰琅环,他纷扰一生,死后落个清净也不行吗?」夜观澜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愠怒之色,显然沈凛的要求他并不打算答应。 「我见过冰清阿姊了,她告知了我补救之法,我需要见见琅环君,然后和白玉京聊一聊。」 沈凛直言不讳的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他知道夜观澜是个明白人,与他说其他的他定然不会改变主意,不如直接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全数告知。 夜观澜眉头一簇,叶冰清什么时候也参与到了这件事中了? 沈凛又是在哪里见到了叶冰清?他虽然对此存疑,但还是很快恢復了冷面,对沈凛说道:「即便你能挽回,对琅环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只不过是让他继续饱受煎熬罢了。」 「所以我要见白玉京,我不能让琅环君蒙冤。」 沈凛坦然道,他需要和白玉京确认当年发生的事情,还有柳叙白在下界这些年神域的动向,他得通过补全线索来寻回真相。 夜观澜没有说话,因为沈凛现在要做的事情与他们的目的一致,但是他不确定白玉京看到沈凛,会不会愿意合作,但最后夜观澜还是做出了妥协,他对沈凛说道:「你随我来,我只能带你去见玉京,至于他让不让你见琅环,那不由我说了算。」 沈凛听到夜观澜愿意让自己见白玉京,心中已是十分感激,他跟着夜观澜向着天外天的大殿走去,白玉京并不在大殿内,夜观澜走到大殿角落,手中结出一个天尊敕令阵,他将阵法缓缓推入墙壁,一道暗门应声而开。 原来天外天中竟还有间密室,这点沈凛是不曾知晓的,平日他来天外天多是復命,很少在这里自由观看,所以没有发现有密室也是情理之中,但看夜观澜对此处如此熟悉,便可知他应该以前经常从归云府来这里和白玉京会面。 随着暗门打开,夜观澜率先走了进去,沈凛紧跟其后,刚一进门边看到一只青绿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在通道内乱飞,蝴蝶的身体也时不时闪烁着莹莹光泽,沈凛越是深入,身边飞过的蝴蝶的数量便也越多。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蝴蝶? 九阙城天寒地冻,冰雪常年覆盖,像蝴蝶这种朝生暮死的物种在此地几乎绝迹,为什么天外天内会有如此庞大数量的蝴蝶?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密室的大小丝毫不输天外天的大殿,准确的来说这应该是一间地宫。 白玉京、凌灵、宛郁蓝城正坐在桌案前商讨着什么,看到夜观澜带着沈凛进来,三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寒凉无比。 但是白玉京在,宛郁蓝城和凌灵都没有发声,白玉京让凌灵和宛郁蓝城先行离开,然后眉头紧蹙的冷声质问着夜观澜:「我是叫你去打发他走,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他见过阿清了。」夜观澜的一句话让白玉京镇定了下来,即便如此,白玉京还是继续攻击着沈凛:「那又怎样?沈凛,如果你不想我动手最好现在就离开崑崙,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沈凛还没开口,夜观澜便先抢过了话头说道:「你不好奇他是在哪里见到的阿清吗?」 白玉京听到这个暂时消了气焰,重新坐回座位之上,脸上的恼怒之色丝毫未减,「他在哪里见过阿清与我何干,有话快说,说完马上滚,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他。」 「我可能有办法,将琅环君迎回。」 沈凛见白玉京给了自己机会开口,便马上挑了重要的信息汇报,希望能让白玉京冷静一些。 第176页 这句话的力道确如沈凛所想,白玉京闻言表情有些缓和,他确实看着沈凛就心烦,但是沈凛刚才所说的话确实可以解决他现在的问题,所以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有什么方法,长话短说。」 「我在千叶世界,见到冰清阿姊。」 沈凛将自己是如何通过容城倩与叶冰清联繫,还有叶冰清所说的逆转结局的方式都一一告知了众人,听完他的话,白玉京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他向着身边的夜观澜说道:「阿清一直以来就对这些十分有研究,她久居千叶世界,想来也是窥探到一些奥义,也许真的是个方法。」 「嗯,没想到阿清居然成了千叶共主,但是她说的方式,你我皆无法达成。」 夜观澜摇摇头,沈凛有些不解,白玉京看着他一脸疑惑,虽有不情愿但还是出言解释道:「天尊也不是哪里都可以去,比如千叶世界,那是天道的运作枢纽,天尊也不过是天道在现世的代言者而已,我们没有权限踏足千叶世界。」 原来是这样,但自己为什么能通过容城倩去到那里,沈凛疑惑,夜观澜坐在白玉京旁边,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然后轻声说道:「看来还真的只有他可以。」 「我真想现在就一剑杀了他解恨,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白玉京无奈的看了一眼夜观澜,此刻夜观澜脸上完全没有之前的冰冷之色而是满眼温柔。白玉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对沈凛说道:「若不是看你还有用,我保准你走不出九阙城,行了,这笔帐我以后再和你算,先聊正事。」 夜观澜调转话头,向着沈凛说道:「你有通往千叶世界的钥匙,这点我和玉京都不具备,这件事情如果要做,也只有你可以。」 夜观澜的话说的沈凛更加迷茫,钥匙?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白玉京看他还是一脸未解,便嘆了口气道:「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运气,你是被千叶世界选中的人,就像阿清一样,说白了就是,你也是千叶主。」 千叶主,是可以掌控千叶世界的人,而这种人在神域被称为主神,千叶主可以算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因为没有人真的去到过千叶世界,连灵族也只能在十分偶然的机缘巧合下才能观测一隅,所以这个身份一直都十分神秘。 至今为止只有叶冰清成功登位,沈凛能进入千叶空间,便说明他也是千叶世界所选择的千叶主,而白玉京与夜观澜并没有这样的殊荣,所以无法完成叶冰清所说的结局逆转。 「我答应了阿姊,要去尝试破除因果咒,所以在我去之前,我想和你聊聊有关神域的事情。」 沈凛见白玉京现在不再排斥自己便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白玉京此刻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他示意沈凛直接提问,于是沈凛便继续说道:「你们在神域这么久,可有查到什么?先锋军战死的内幕也好,陷害琅环君的人也罢,任何信息都可以。」 「线索不多,但是还是有些眉目,你应该还记得,当日灾变,你和兄长都参与在那场战争中,那张魔宗的部署舆图是你给兄长的,所以兄长才会下令突围,也正因此先锋军陷入了困境。」 「在你们分别被关押后,我和观澜想要取回那张部署舆图调查,但发现它不翼而飞,后来再出现就是在神庭律证司,那份舆图我曾看过,以我对兄长的了解,凭这张舆图他是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白玉京将自己的调查线索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沈凛。 照白玉京所说,便是有人曾经调换过那份舆图,自己交给柳叙白的真图恐怕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柳叙白才会下达了错误的命令,但见过这份舆图的人除了自己和柳叙白已经尽数战死,所以他们辩解再多,神庭也无法偏袒他们半分。 尤其这份图还是自己给的,魔宗身份本来就敏感,神庭一定会将所有的原因推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一定会被刑处,这也就难怪柳叙白会去替自己顶罪。 「第二个就是有关你和兄长的线索,你们当日分别被关押在含光境与无极境,这中间有一个先后顺序,兄长是在含光境受的刑,神骨剔除之后,对方才能用他的力量伪造裁决书,然后下达给天罚司。」 「此人心机歹毒,含光境关押期间是不得任何人进出的,那些侮辱兄长的人又是如何进入的含光境?」 白玉京说道这里,便满覆恨意,沈凛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柳叙白受辱这件事他一直无法释怀,每次想起这件事情他就心疼的要死,如果他现在可以去到神域,必将那些杂碎千刀万剐。 「放心,你以为我和玉京这些年都在做什么,那些人每一个都死的悽惨异常,受的一定比琅环痛苦万倍。」夜观澜看出了沈凛的愤怒,所以将自己与白玉京的处理结果说于他听。 第八十八章 凡尘已了 沈凛明白夜观澜和白玉京出手,一定不会比自己轻,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会有多悲惨,他暂且按捺下自己的杀心继续听白玉京叙述。 「再者,为什么下达给天罚司的命令中,知道要用七灵法阵来克制你的天魔血脉,这一点我与兄长确认过,他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白玉京讲述的这些都将线索指向了一个地方,就是柳叙白之前在的未央庭,此人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情,并且他应该是柳叙白较为亲近的人,不然他不可能时时查探柳叙白的隐私,并选择时间运作这些事情,所以这个人一定存在在未央庭高层。 第177页 「查过未央庭的人吗?」 沈凛问道,白玉京露出一副鄙视的表情,似是觉得沈凛在质疑他的办事能力,「你说呢,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可能不查吗?未央庭的人反反覆覆查了很多次,都不具备所有的行事条件。」 「不过风知还从魔宗带回一条信息,是当初兄长的发现,他让我关注未央庭的凝露寒冰的用度情况,我不知道他是发觉了什么,但是这个肯定具备一定的指向性,目前也只能追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了。」白玉京刚说完,沈凛的脑子中便出现了一个模煳的场景,像是在哪里看到过类似材质的摆设。 「玉京,我觉得我可能知道琅环君说的是什么。」 沈凛眼前的景象虽然模煳,但是大概的轮廓他还是可以看的分明,这显然是之前灰袍人看到的内容,虽然被幕后之人抹去,但还有一些影像残留。 「应该是凝露玉魄,我之前的另一个分身,与那个人正面见过,我无法记起他的样子,但是在他身边似乎有一把凝露玉魄制成的座椅。」 原来如此,白玉京与夜观澜恍然大悟,柳叙白一定是发现了未央庭存在大量的凝露寒冰,而这些正是凝露玉魄的原材料,只要盯住凝露寒冰的流向,就可以锁定幕后之人,沈凛也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共享了出来。 「我在无极境时,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若不是他从中挑拨,我应该是可以坚持到琅环君来,那个声音如果再听到我有可能认得出来。」沈凛在未央庭除了与陆竹笙还有风知还二人还有时长找他麻烦的门客有过接触,其他人几乎没有怎么搭过话,但那个声音说出的话太过刺耳,所以沈凛一直铭记在心中。 「那你不是应该现在就去未央庭认人吗?」白玉京说道,如果沈凛能认出那个声音,他现在就带沈凛去神域,将这个人揪出来,但沈凛却摇摇头。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未央庭内人员众多,即便只查高层也需时日,若要让他察觉恐怕会将所有的线索抹去,我还是认为先盯住凝露寒冰的用度更为保险。」 「我们手上的筹码不多,一次性亮出对我们不利。」夜观澜出言道,他贊成沈凛的说法,白玉京思索了一下,便也没有再坚持,沈凛见自己想知道的线索已经明晰,便又对白玉京说道:「在去千叶世界前,我想再见见琅环君。」 白玉京刚才与沈凛分析了许多,情绪也安定了下来,对沈凛的怨气也不如他刚来的时候那么重,他眼神中有些苦闷,然后淡然道:「你跟我来。」 白玉京起身,向着身旁的一个房间走去,沈凛看白玉京答应的痛快,便也跟着他行去。当沈凛进到房间内后,眼前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柳叙白安静的躺在石床之上,容颜依旧,在他的石床外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灵气层,而灵气层外是密密麻麻的青绿色的蝴蝶,幽暗的萤光汇聚在一起竟有些耀眼。 「这是幽冥蝶,被骨生花吸引而来,我和观澜已尽全力阻隔,来拖延诅咒,但是还是让几只漏了进去,如今兄长魂魄不齐,你在千叶世界中应该可以看到他魂魄散落的位置,到时候你可以优先选择这些世界去改变结局。」白玉京提议道,现在他需要给沈凛和柳叙白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他便自行出去,到外堂去与夜观澜汇合。 沈凛穿过那道灵气层,俯身跪在柳叙白的石床前,他伸手去抚摸着柳叙白颅顶的长髮,手指顺着髮丝一路向下,沈凛的手指停在柳叙白脸颊上风化凝固伤口上,这是他当初心魔缠身挥剑斩伤的。 「很疼吧。」沈凛哽咽着说道,他抚摸着柳叙白的脸,「当时你都已经那么虚弱了,我还……」那时的柳叙白功力全无,自己为了阻止他逃走,将他打伤,在他仅剩的日子中,对他百般折辱。 「对不起,琅环君。」 「真的对不起……」 沈凛拉起柳叙白冰冷的手,因为已死去多日,指尖已开始逐渐青紫,但白玉京为了保证柳叙白遗体不僵不腐,每日都在用灵力浇灌,但还是很难保证肉体完好。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我想不明白,你我云泥之别,为什么你却能义无反顾,但如今我知道了,那些伦常尊卑从未将你束缚,真正被它拌住的,是我。」 「我不该疑你,就如冰清阿姊所说,即便玉京和将离没有告诉我曾经发生的事情,光凭我们平日相处,我就不应不信你。」沈凛的眼泪再次从眼眶溢出,他看着柳叙白满身的残破,心中就不断责怪自己为什么当日要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道歉的话,我想等你回来亲口对你说,如今,我也要为我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沈凛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命回来见你,所以提前先来看看。」 「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忏悔。」 「琅环君,你等我回来。」 这一幕像极了他要去宸箓集议前的道别,沈凛扑在柳叙白身上,闻着那已经淡去的千秋岁香味,心里的决心便又坚定了几分,他捧着柳叙白的脸,轻轻吻上他惨白冰冷的嘴唇,然后贴在他的耳边说道:「你好好休息,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我走了。」 沈凛起身从灵气层中走出,回身再看了一眼柳叙白,便向着外面走去,白玉京与夜观澜一直在外等候,白玉京见沈凛出来,便说道:「我们会尽可能的保住兄长,你快去吧,时间越长变数越多。」 第178页 「好。」沈凛恳首,他抽取了一部分魔心中的本源魔气,凝成气团递给白玉京,「这个,你放在琅环君身上,这灵气层是目前唯一可以保护琅环君的事物,但是九阙城也不是密不透风,若神域有人打他的主意,即便灵气层消失,它也能暂时抵挡住一阵幽冥蝶。」 沈凛的用心白玉京完全可以感受到,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将魔气团收了起来,「你放心,兄长在我这里,不会再有意外了。」 沈凛此刻已将所有心结放下,他现在需要返回魔宗去找容城倩,当他从密室出来,宛郁蓝城和凌灵还在大殿内,刚才趁自己与柳叙白相处之时,夜观澜已经向二人下达了命令,解除了沈凛在九阙城的禁令,让他可以随意进出,顺带也将事情的原委与二人说明。 「沈师侄。」宛郁蓝城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疾言厉色,而是稳重且深切的说道:「夜府君让我去将晴然和倩倩请来,我已传信于晴然,他们不日便会来到此地,夜府君认为你待在此地更加安全,也可实时观察师兄的情况。」 夜观澜虽然冷面待人,但是心思却温情无比,他已替自己做了最优选,沈凛顺从的点点头,凌灵在一旁没有搭话,显然还是心中有气,宛郁蓝城看了她一眼说道:「师姐,你也不必怪他了,师兄的事情我原本就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他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如今沈师侄要去做的事情也是危险重重,你便不要再给他压力了。」 难得宛郁蓝城关心自己,沈凛原以为他也会如羽浮一般要与自己拼命,这一次宛郁蓝城居然难得的没有发难,反而还替自己说话,「说的好像是我不对一样,这不是他应承受的吗?想让人原谅,就拿出来点实际行动,等他将师兄带回来,我再给他好脸也不迟。」 凌灵虽然言辞犀利,但是话里话外竟透着几分妥协之意,沈凛忙上前俯身拜道:「是是是,等真的迎回琅环君,师姑再好生说教我。」 凌灵没有接话,而是拂袖而去,宛郁蓝城则带着沈凛去了花想楼,广晴然来九阙城自然是由他招待,宛郁蓝城给沈凛准备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方便他与容城倩交流,约莫日落时分,广晴然带着容城倩终于现身。 容城倩看着周围的景致甚是新奇,她不曾见过这雪原之景,所以满是好奇,但当她看到沈凛,便立刻将满眼的新奇都收了起来,在房间内找了一个舒服软榻坐下,然后将手伸向沈凛。 「这一次,可能我会去很久。」沈凛对容城倩说道,容城倩乖巧的点点头,「倩倩知道,去吧,把仙师哥哥带回来。」沈凛将手覆在容城倩的手掌之上,意识再一次的被传送到了千叶世界。 第八十九章 风起婆娑 「办完事情了?」叶冰清站在棋盘之上看着沈凛的身影缓缓出现,沈凛点头称是,他还不了解千叶世界的运作,还需要叶冰清为他讲解。「你不是有庭宣的灵心道骨吗?他遗失的魂魄碎片会与灵心道骨产生感应。」 沈凛听闻将灵心道骨中的本源灵力催动,原本一望无际的棋盘格之上竟有三处亮了起来,看来这就是柳叙白灵魂散落的世界,叶冰清上前,在沈凛眉间轻轻打出一道咒印,然后说道:「切记,你不能改变原来世界的走向,不可以违逆庭宣分身的意志,你自己的意识,会暂时占据那个世界的分身,你离开后他也会继承你的思想模式,从而延续结局,但是你不能做出与分身身份不符的事情,要让一切都合理化,你明白吗?」 「明白。」沈凛回答,叶冰清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千叶世界中庭宣与你的身份都会重置,等同于你们要重新认识结识,在次期间最好不要过度使用自己的力量,不然会被天道察觉,你所付出的生命等值便会升高,这不利于你接下来的探索,你身为千叶主,自然可以随时调取这个世界的流程走向,所以你自己挑选时机,来更改结局吧,需要回来的时候,直接调动我为你准备好的传送阵便可重返千叶枢纽。」 沈凛将叶冰清的话全数记在了心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冲着叶冰清一笑:「阿姊,我都记住了,那我走了。」叶冰清侧身给他让路,沈凛望着眼前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棋盘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眼前缭乱的光束频闪而至,沈凛看着有些发晕,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传送结束,当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身处于一个较为荒芜的山涧之中,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头顶太阳正大,晒的人有些不适。 这是哪里?沈凛查看着周围,眼前的景色十分陌生,但看着有些像是神州凡尘,他打量了自己一番,身上穿着的玄青色长衣,与自己平日的着装相差无异,身上似乎还有些剐蹭的伤口,背后也隐隐作痛,看起来像是从高处跌落导致,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他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之上,额前的咒印开始闪烁,他正准备调阅一下身份背景,山涧高处却传来了一个惊唿的声音:「殿下在这里!快来人接驾!」 殿下?看来这个分身的还是个皇亲国戚之类的贵族,沈凛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若不是自己及时传送到了这具身体中,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早就一命呜唿了。 「殿下可有受伤?」沈凛的身后传来了人声,他回头看去,对方一身干练的深衣短打,俨然一副侍卫打扮,他因为还没来得及熟悉现在这个身份,只能假装失忆一般的问道:「你是?」 第179页 「殿下不认识我了吗?」那人见沈凛一脸疑惑,更加担忧了起来,「我是江绰啊。」沈凛压根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搭话,江绰见沈凛还是一脸茫然,于是上前观察他的伤势,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殿下可能脑部受了重创,快去请医师来,我这就带殿下回去。」 江绰算是给他找了一个好的理由装傻充愣,索性就当自己是高处坠崖导致短暂失忆好了,江绰扶着沈凛,将他带出了山涧,远处的马车已等候多时,江绰替他拉开了门帘,沈凛便直接坐进了车厢内,「殿下,你先小做休息,等下到了行宫,我再让人来诊断。」江绰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沈凛连忙应了声好。 此刻沈凛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他连忙催动咒印汲取现在的身份信息,不然再遇到人,很有可能穿帮,随着青金色的咒印亮起,一条条相连的脉络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每一个事态的节点处他都可以所以查看,所有出现的人员他也随意调阅背景资料。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写有「沈凛」二字的节点,眼前便开始涌入相关的记忆,此间内,他的身份是神州古恆皇庭的二皇子,性格乖张暴戾做事冷酷无情的宁王,如今皇庭虽立有太子,但权势远不如他,而古恆国帝君年事已高,早已不过问朝政,一切都是由太子和宁王处理,宁王本人似乎对帝王之位毫无兴趣,沈凛看着他这个分身平日的样子有些头疼,自己要怎么去驾驭一个这样的身份。 今日他之所以坠崖,是因为遭人暗算,沈凛身为千叶主可以洞悉世界走向,暗算他的人来自东宫,显然是太子惧怕他的权势而做出的破釜沉舟之举,不过沈凛并没有太多兴趣参与到党争之中,他的目的是来寻柳叙白,不过这个身份确实会给他一些便利,要找个人的话应该不算太难。 「殿下,到了。」江绰将门帘打开,沈凛立刻收了咒印缓步下车,江绰是他的贴身侍卫,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沈凛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是皇庭的某处行宫,他还没有完全消化千叶世界给出的信息,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只要知道这里暂时可以落脚就行了。 虽然沈凛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事,但是江绰还是不放心,硬拉着他去让医师诊治了一番,得出的结果可想而知,就是单纯的重创性间接失忆,说白了就是有的事情记得有的事情记不得,沈凛对这个诊断非常满意,毕竟这样他就有时间慢慢消化之前信息。 「殿下,东宫派出暗算你的人已经尽数抓捕,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江绰见沈凛现在的状态似乎比刚才好一些,所以便开始询问正事。 「杀了吧。」按照沈凛这个分身的性格来说,杀了应该算是最轻的处罚,「然后送还给东宫。」沈凛切入这个角色十分的自然,连江绰都未看出半分不妥。 江绰将命令传下去后,又将一本摺子递给沈凛,「殿下,这是最新的前线战报,请殿下过目。」沈凛抬眉接过,心中暗骂道,果然无论到哪里都逃不开要处理政务这种令人烦心的事情,他将摺子打开,里面上写着近期的战事军情,古恆国原本就兵力强盛,所以在战场之上自是战无不胜,这一次出兵征讨的,便是在大陆上兵力仅次于古恆国的琉蓉国。 此次交锋,琉蓉国连连败退,于是便遣了使者来古恆帝都娑婆城商议停战,「他们给的条件是什么?」沈凛将摺子合上往旁边的桌子上一丢,江绰听闻立刻将另一本摺子递上,这是刚从婆娑城呈上的琉蓉使节的和谈条约。「琉蓉国归还之前占领的郦都三城,献美人一千,黄金三十万,并遣一名公主来婆娑城和亲。」 「和亲,亏他们想的出。」沈凛最讨厌这种以人作为条件的交易,但是身在此间,他又不得不遵守规则,「琉蓉国想让谁来和亲?」 「为了表示诚意,琉蓉使节备了一份花名册,和亲人选未定,殿下可要亲自过目?」江绰以为沈凛对此深感兴趣,所以补充道。 「这种美事还是留给太子吧,我消受不起。」沈凛并不想无端再招惹其他人,反正琉蓉国只是想用和亲缔结两国之谊,太子作为未来的储君,迎娶自是最为合适,自己就不凑这热闹了。 沈凛的分身刚从凉州寻视回来,原定的行程是今日出发回婆娑城復命,只是没想到在这山野之地被东宫安排的人手伏击,沈凛本身也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既然太子如此劳师动众,不如现在就启程,好让太子定定心。 江绰收到命令立刻安排,他自是希望沈凛赶快回到皇城,毕竟宁王府的府兵数量众多,一旦沈凛到了宁王府的势力范围,东宫自然就没有可乘之机。 车马很快便再次从行宫启程,一路上沈凛都甚是怀念可以御剑飞行的日子,毕竟那可以剩下不少时间,摇晃的马车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果然这里的一切都比不了九阙城或者是荧惑魔宫,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连夜奔行,婆娑城的城门很快便出现在了视野中,随行的江绰看到城门后便松下一口气,这里已经是宁王府的兵力范围,现在沈凛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心了。他调转方向,骑马停到沈凛的车驾前低声问道:「殿下,是先入宫还是先回王府?」 沈凛将车帘撩开,挑唇一笑:「自然是先去宫里,莫让太子等急了。」沈凛的话中之意江绰听得明白,立刻命车队向皇宫行去。 第180页 沈凛透过竹帘望向外面,一路上人们都对车队避而远之,生怕冲撞了车驾,人们战慄的样子让沈凛觉得这宁王的名声应该不是太好,自己怎么无论在哪里都是这种让人生惧的角色。 「宁王殿下。」车马一顿,沈凛便知已经到了皇宫,他从马车上下来,眼前唤的他的人又是一全新的面孔,此人戎甲在身,沈凛快速的从脑子里搜寻着这个人的资料,过了半响他才悠悠开口,「有劳莫邪将军在此接候。」 「卑职应尽之职,殿下随我来吧。」莫邪冲着沈凛施了一礼,然后侧身让开了路,沈凛边走边整理这个人的信息,莫邪统领皇城禁军,是自己把控皇城的主要力量,沈凛想到这里不由得发笑,他这分身哪里是对皇位没兴趣,这分明已经是大权在握等同是做了帝王,只是对那个名头不敢兴趣罢了。 第九十章 歪打正着 穿过层叠的宫墙,皇宫大殿终于出现在了眼前,沈凛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阙,心想这古恆国不愧是此间的第一强国,这阵势丝毫不比荧惑魔宫差。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只有几个女官侍候在侧,东宫那边显然还没有派人过来与他交接,沈凛便站在原地等着,不一会,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沈凛一眼方知这便是他的宿敌东宫太子——沈潋,沈潋看到他脸上有些难看,毕竟沈凛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将那些刺客的尸首都送往了东宫,说明自己的计策已被看破,如今对峙自是有些理亏。 「皇兄下次若是想杀我,还是换些更高明的手段吧。」沈凛的话让沈潋眼中升起了一丝幽怨,但沈潋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即便二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也不能认,戕害同族这罪名并不小。 「二弟说笑了,我怎么会想杀你呢,二弟为社稷鞠躬尽瘁,我感谢还来不及何来杀你之说?」沈潋笑容僵硬无比,沈凛看着他那吃瘪的样子心里发笑,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继续冷声道:「没关系,反正皇兄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然后他从怀里掏出琉蓉国和亲的摺子随手丢给沈潋,「琉蓉国和亲要指派一位公主,皇兄自己选吧」。 这本该是直达东宫的批折,此刻竟也被沈凛的拦截了下来,沈潋心中愤愤不平,这太子他到底当的有什么意思,凡事都要经过沈凛之手,他自己则完全被架空,连和亲这种事情沈凛也硬推给自己,根本不曾与自己商量。 「也不一定非要我娶,三弟尚未娶妻,这琉蓉公主身份也尊贵,不如……」沈潋想将这烫手山芋抛出去,毕竟两国战事紧张,虽然和谈赔款,但是不保未来还会有争端,公主留在身边多少还要考虑她的颜面,做起事来也分外不便,更何况这些年沈凛没少给自己这里塞人,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不是他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 「皇兄身为太子,难道不该首当其冲吗?」沈凛知道他为难,所以更加笃定的要他迎娶公主,只要能让沈潋心中不快自己就舒坦,他开始有点理解分身的想法,他甘居第二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只要太子还在,这冷箭就无论如何也射不到自己身上。「皇兄不必推脱了,此事便这样定下来,至于想迎娶哪一位,皇兄可以好好选选。」 沈潋见沈凛根本没有让他回绝的意思,只能将硬生将这口气憋下,「二弟真是费心了。」说完便将那摺子攥在手中,若不是沈凛掌控着这朝堂,就凭这僭越之罪,他就可以将沈凛判处枭首之刑。 「我这点心思可不及皇兄。」沈凛有意点拨沈潋今日的刺杀之举,沈潋被他的言语激的有些气急败坏,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立刻回言道:「沈凛,你若是实在看不顺眼我,还不如……」 「诶,皇兄莫说傻话。」沈凛将他的话全堵了回去,他十分清楚沈潋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未来皇兄登基,我还得在侧辅佐,其他的想法,我可以一点都没有。」 如今与自己分权都满足不了他了吗?沈潋想到此处,沈潋更是气愤之极,他质问道:「你野心不小,还想做摄政王吗?」 沈凛没有否认,而是向着殿上巍峨的皇位走去,他指间轻抚皇座的椅背,冲着沈潋微笑道:「都可以,名头这种东西,我不在意,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便轻撩衣袍,稳稳的坐在皇座之上,他望着沈潋又道:「皇兄,要不要也上来坐坐看。」 「大胆!父皇还在位,你竟然敢擅坐龙椅!」沈潋想阻止,但又不敢上前,只能言语呵斥,但他心中清楚,这并没有什么用,皇城内外早已在沈凛的掌控之中,他即便现在将自己杀了称帝,也是一唿百应。 「就你这点胆子,这位子给你你坐的稳吗?」沈凛换了个姿势斜倚在皇座之上,「行了,当好你的太子,回你的东宫去吧。」沈凛下了逐客令,沈潋自知奈何不了他,所以只得怨恨的瞪了沈凛一眼愤愤离去。 待沈潋走后,沈凛才长舒了一口气,扮演这个角色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度,他心里不由的有点好奇,这沈潋是怎么得罪他了,居然要把人家逼到这种程度,等有空的时候再好好调阅一下信息吧。 现在公事已了,他得开始张罗自己的私事了,他从皇座上走下来,刚好江绰从外面进来,手中拿了一本花名册,他对沈凛说道:「殿下,这是琉蓉奉上的公主画册,殿下可要替太子殿下选一选?」 第181页 「让太子自己定夺吧,我不参与。」沈凛没心思操心沈潋的事情,随手接过花名册翻阅了起来,他只想赶快让江绰去查柳叙白的下落,但他的视线很快停留在画册下的名字上。 柳千凝、柳如冰、柳兰馨……沈凛恍然才想起,琉蓉国的皇族姓柳,他赶忙向江绰问道:「琉蓉可有哪位皇亲名为柳叙白?」 江绰不知道为什么沈凛突然问起这个,他在颅内思索了一番,然后对沈凛说道:「据我所知,琉蓉九皇子,就叫柳叙白,不知他是不是殿下想要找的人。」 居然这么凑巧!沈凛心中大喜,原以为还要花些时日才能找到他的踪迹,没想到居然碰巧柳叙白就是琉蓉皇族,正巧是现在这样一个局势,他便有机会让柳叙白来古恆,但光凭一个名字不能完全确认,他吩咐江绰道:「你现在命人去绘制一副他的肖像给我,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 江绰得令立刻退下去着手办理,沈凛在他走后,轻松的笑意浮上脸颊,心中虽还有些忐忑,但是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江绰从没见过沈凛如此急切,所以丝毫不敢耽搁,在画师画完之后立刻拿着画卷匆匆赶回大殿,见沈凛在一旁坐立不安,他立刻把画卷呈了上去,沈凛接过后并没有马上打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将画卷向下展开。 茶发蓝眸,坠泪一点,他看着这熟悉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是他,是柳叙白。 「这位九殿下生的一副好样貌,但并不是很受宠,虽然到了年纪但是并未踏入朝堂。」江绰介绍道,他不明白沈凛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朝政边缘的皇子产生了兴趣,但看沈凛的眼神中,似乎与他早就相识。 「江绰,你将这花名册送于东宫,让太子选好人后向我呈报。」沈凛将画卷合上,然后把一旁的名册递还给江绰,「然后请琉蓉使节来一趟宁王府。」 沈凛并没有在皇宫大殿多留,他先回了宁王府,宁王府比他想像中的要华贵许多,看他这个世界的他也是个贯会享受的人,梯阶十级,太湖文石剥成,大门漆以朱红,门板用木为格,以湘妃竹横斜定之,扉板石捆,石材方厚浑朴,门环古青绿蝴蝶兽面。 他步入府内,骰柏楠木照壁上绘两面图,正视居士归隐图反视将军破阵图,前堂宏阔宽敞,精緻华丽,宝物满目玲琅,落足之时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他识得这味道,正是出自凉州一带的露凝香,露凝香产于凉州西郊云麓崖,香木常年经露水浸润,带有初晨浅香,研磨调制之后制成香丸香粉,焚于八宝青瓷炉内,裊裊香菸聚拢分散,復尔再聚,置于香室内此香便可提神养心。 可惜此间并没有柳叙白喜欢的千秋岁,不然他定然会将露凝香换成此香。 宁王府内一片肃穆,似乎不曾有什么生气,看起来他这个分身平日应该十分严苛,所以导致都没人敢说话,沈凛记得叶冰清的叮嘱,不要随意改变这个世界现有的一切,所以他只能枯坐着等人来。 好在江绰脚程快,一会便将琉蓉使节带了来,对方一见沈凛,便颤颤巍巍的俯跪在地上,「琉蓉使节丁文昊拜见宁王殿下。」宁王沈凛的大名自是听说过的,此人权势贯倾朝野,见他如见国君,万万是得罪不起的,所以便向沈凛行了大礼。 「起来吧。」沈凛伸手一指,示意他落座,然后给江绰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看茶相待,江绰立刻命人将沏好的凤喙尖端了上来,替丁文昊斟了一杯。 「宁王殿下找微臣来此是有何事?」丁文昊捧着茶盏心中犯疑,他们提出的条件沈凛已经看过,难道是条件还不够有诚意,所以才专门找自己来谈话的吗?想到这里丁文昊不由得背后生寒。 「丁大人不必这么拘谨,我找你来,是为了和亲一事。」沈凛见丁文昊怕得要死,所以马上出言缓和,「等太子选定人选之后,我会让江绰把名字呈给你,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殿下请说。」丁文昊见沈凛并不是不满意自己给的条件,心里便松快了很多,现在只要能促成联姻之事,什么条件都好说。 「光凭一个公主,还不足让古恆退兵,我还要你送一人入我宁王府做保,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沈凛的话让丁文昊刚放下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丁文昊心中好奇,什么人能让沈凛如此上心,居然亲自来与自己讨要?难不成是看上了名册上其他的公主?不过这点他倒是不担心,琉蓉如今惨败,莫说是一个公主,沈凛就算全要,琉蓉也会答应,「殿下想要谁?」 「我要九皇子,柳叙白。」沈凛淡淡说道。 第九十一章 琉蓉质子 「啊?」丁文昊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有些吃惊,沈凛的意思他显然是没有弄明白,九皇子柳叙白一向淡出朝堂,此人入府对于沈凛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连最基本的制衡都做不到,沈凛怎么会想要这样一个人,难不成是看柳叙白长得美貌才动了此念? 「怎么?是我提的条件苛刻了?」 沈凛佯装愠色,丁文昊立刻摇头,对琉蓉而言送一名不受宠的皇子做质子并没有任何损失,既然沈凛想要,他只需将这个消息传回琉蓉便好,无需吃罪沈凛。 「不不不,微臣立刻修书向国主请示,还请殿下静等消息。」 「无需请示,柳叙白不来,这兵马很快就会踏破琉蓉的国都。」沈凛出言威胁,丁文昊被他这狠厉的样子吓的跪倒在地,「是,微臣一定会将九皇子送来,殿下放心。」 第182页 「今日太子那边的人选便会定下来,你拿到密信之后即刻启程回琉蓉安排公主的送亲事宜。」沈凛起身走到丁文昊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低语道:「我的耐心有限,丁大人不要让我等太久。」 丁文昊闻言立刻连连应好,然后便起身离开,他必须在沈凛要求的时间内把诉求传达回去,不然琉蓉做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他从没想过柳叙白居然还与沈凛有所接触,看沈凛的样子似乎对柳叙白十分看重,早知道平日应该多去走动一下。 沈凛坐在座位上,心中竟有些期待,按照叶冰清所说,柳叙白在此间的性格状态可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所以他还得想着要如何应对一个全新的柳叙白,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江绰的情报,于是他将江绰唤了进来,「对于柳叙白,你可知道些什么。」 方才沈凛与丁文昊的对话,江绰听到分明,他也没想到沈凛居然会拿战事逼迫琉蓉将柳叙白交出来,而且并不给琉蓉那边一点商量的余地。 「据我所知,九皇子因为远遁朝堂,所以对他的评说甚少,唯一流传在外的,可能就是他姿容精绝,还有些宫中秘闻,说九皇子出身不祥,他出生时天有异象,意为亡国之兆,所以琉蓉国君才对他十分不喜,想来应该这些年也不好过。」 是骨生花的原因吗?沈凛听着江绰的介绍陷入了思虑中,若不是自己从千叶世界来到这里,柳叙白此生恐怕要在琉蓉受尽白眼与苛待,当真是不得善终。 「殿下,九皇子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实际价值,殿下何须兴师动众将他从琉蓉带来。」江绰作为沈凛的心腹,自然还是有资格向他提问。 「柳叙白的价值,远比一个琉蓉要重要,起码在我这里,是这样。」沈凛淡笑道,他无需向江绰解释过多,只需要让他知道柳叙白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就好,「这件事你亲自督行,不要出现任何意外,务必让柳叙白平安的抵达婆娑城。」 「是。」江绰虽然还有些迷惑,但是沈凛的话他必须无条件执行,所以便下去催促东宫那边尽快给出人选名单。 终于,他可以再次见到柳叙白了,尽管这并不是真正的他,但是哪怕看到他的灵魂碎片自己也会开心不以,沈凛认真的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做法是否有违规,贸然向琉蓉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也算是正常,反正他这个分身总是做些强人所难得决策。 沈凛重新调阅了一下有关沈潋的资料,分身对沈潋的恨似乎分外强烈,他还是提前先弄清楚二人之间的矛盾,以免未来沈潋出手自己不知道怎么应对,沈凛将眼睛合起,画面便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 沈凛的分身原本也并非天生暴戾,沈潋因为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压他一头,原本他打算带兵在外争战,避免与朝堂过多接触,但因他军功累累,反而让沈潋有些不安,所以沈潋便出手谋划了一场阴谋。 在他与外敌拼杀之时,将谋逆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好在他兵权在握,一举将原本埋伏在暗处的伏兵歼灭,带着兵马杀回了婆娑城,古恆国君也被迫退居幕后,将大权交于他,但似乎是为了戏弄沈潋,他特意与沈潋分权而治,但实际上是直接架空了沈潋,让他独有一个太子之名,实则沦为了自己傀儡。 这分身果然是个狠角色,居然真的起兵造反,沈凛有些佩服,多数人一般都会选择陈情上表,以示忠心,他竟然直接推翻了政权,不过看这些下属的忠诚程度,想来他十分擅长收拢人心,反观沈潋落得如此下场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知晓了来龙去脉,他只需要静等琉蓉的那边的消息就可以了。 古恆宁王沈凛向琉蓉索要九皇子柳叙白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这位九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成为调停两国战事的重要条件。 民间传闻也说越玄乎,有人说沈凛不喜女色,偏好龙阳,九皇子生的漂亮定是被沈凛看上入府做邀做男宠;也有人说柳叙白身负琉蓉时运,沈凛想藉此控制琉蓉国运。以讹传讹之下,九皇子柳叙白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无论是古恆国还是琉蓉国,都开始对他关注异常。 沈凛倒是对现在这个情况很是满意,因为影响力越大,柳叙白在琉蓉就越会受到重视,这样他也会少受些苦,等他到了古恆自有自己替他安排,也无需担心之后的日子。 琉蓉在收到沈凛的要求后二话没说便同意将九皇子送来古恆做质子,随公主的送亲队伍同往,迎亲这日,婆娑城十里长街都被红色的芙蓉花瓣与红绸铺满,沿街的商铺也都纷纷换上了红色的灯盏,琉蓉的送亲车马一进城,礼乐之声便随之而起。 沈潋最后选定的是三公主柳清舒,队伍浩浩汤汤,柳清舒在琉蓉极为受宠,所以送亲的队伍也甚是庞大,前后共列侍卫四十名侍女三十名,协同抬礼杂役更是有数十人,送亲甲兵则足足有百人之多,公主则落座在高台轿辇之上,头带金羽翎翅凤冠,石榴石打造的遮面珠随着轿辇摆动轻轻摇,金丝满绣的衣装高贵大方。但所有人的注意都不在这里,而是格外关注在队伍中的金顶棚檐的马车,因为那正是九皇子的车驾。 队伍落停在皇宫门口,柳清舒从轿辇上缓缓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想着宫内走去,那辆马车的车帘刚刚掀起,便见莫邪上前行礼。 第183页 「九殿下不必下车,宁王殿下说了,车驾可以直达大殿。」这一句话让所有的琉蓉随行者都为之震惊,显然这位宁王对九皇子偏爱的很,竟然可以无视宫规,破例行车入皇城。 车帘重新落下,车马继续向这内宫行去,大殿之前沈潋身着婚服正在等着柳清舒的到来,沈凛则站在他身侧,他静静注视着行来的马车,心中情绪突然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一会是否能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他紧咬着下唇,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能在这个场合做出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行为。 毕竟,此间的柳叙白并不认识他,与柳叙白而言,自己现在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柳清舒长裙坠地,慢步行走在台阶之上,待她走到沈潋身旁后,不由的向沈凛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古恆国的宁王,竟不是想像中的凶神恶煞,而是如此漂亮清俊,甚至有些美的妖异,相比之下沈潋便逊色了许多。 「九殿下,到了。」莫邪将马车车帘掀开,抬手做了请的动作。 「我来。」沈凛走下台阶,每一步的踏的十分沉重,他此刻强行让自己淡定下来,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已经十分出格,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他这样的人,愿意屈尊降贵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行上宾之礼。 便是违逆了天道,这亲迎的行为,他也必须要自己来,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再次与柳叙白建立联繫。 只要是能第一时间见到柳叙白,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他行至马车前,将手向马车内伸了过去,「九殿下,请下车。」 马车内缓缓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在沈凛的手背之上,触及的一瞬间,沈凛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马车中的人终于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尘不染的白衣,微束的长髮,眼角下那一点坠泪,当那双蓝眸移向沈凛的一瞬间,沈凛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是他,真的是他。 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追悔莫及的人。 众人也终于看到了柳叙白的真容,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莫邪不由的向身旁的江绰小声说道:「怪不得殿下费尽心思也要将这位九殿下迎入府,原来竟生的这般绝色。」 江绰被莫邪这一番话说的心惊不已,这话若是让沈凛听到,高低得罚他几十军棍,所以赶快用手肘磕了莫邪一下,让他闭嘴。 「多……多谢宁王殿下。」 柳叙白缓缓抬起头,声音竟有些胆怯之意,他似乎也没想到沈凛会亲自来迎接,今日柳清舒大婚,他原是作为同行质子一同前来,但一入这婆娑城便受到了极高的礼遇,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他不知道宁王沈凛为什么会对他一个没落的皇子如此感兴趣,竟还亲自相迎。 沈凛将手攥紧,拼命的调整着自己的唿吸,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眼睛从柳叙白身上移开,这一刻他已经看不到别人,满心满眼都是柳叙白,眼前不断轮闪着他与柳叙白之前的一切,如今的他虽然只是一个柳叙白的灵魂碎片,但足以抚慰沈凛这些日子内心的煎熬。 第九十二章 再续前缘 「宁王殿下,你……」柳叙白见沈凛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不由的有些发憷,他想要将手撤回,但沈凛却牵着他的手不肯放下,他也只能僵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毕竟眼前这位宁王的风评他可是有所耳闻,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只能说明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沈凛在柳叙白的唿唤之下才有些反应过来,他连忙冲着柳叙白说道:「是我失礼了,九殿下勿怪。」柳叙白哪里敢怪罪他,只得轻轻将手拿回站在一旁听凭沈凛发落。 沈潋在一旁看着沈凛的反应,不由得也对柳叙白产生了好奇,沈凛一向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今日竟肯与这位琉蓉的皇子好言好语,这柳叙白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身份? 「皇兄,莫让公主等急了,错过了吉时,可是要触霉头的。」沈凛见沈潋盯着柳叙白,便挡在他的身前阻断了沈潋的视线。他并不希望别人这样像看动物一样的打量柳叙白,当然,沈潋也知道现在什么事情重要,所以便带柳清舒向着大殿内走去。 「殿下,可要前去观礼?」江绰上前一步询问道,当然,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肯定如同废话一般,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沈凛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观礼,他完全被这个柳叙白弄的像丢了魂一般,不过不去看也无妨,反正满朝文武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迎娶公主与我何干,这些年我还没看够吗?」沈凛摆手说道,完全不打算给沈潋一点面子,他看着在一旁有些害怕的柳叙白,话语立刻软了下来,「九殿下初到古恆,这距离仪式结束还有一阵,我陪你随意在皇宫走走可好?」 「宁王殿下唤我琅环就好,殿下身份尊贵,我怎配与殿下同位而称。」 柳叙白看着沈凛有些莫名的恐惧,他总觉得沈凛看他的眼神有种要吃了他的意思,他不由得旁边移了移身子。 身旁的江绰与莫邪更是有些看傻了眼,他们可从没见过沈凛如此,竟然会主动陪人同游?这种事情要是传民间怕是又要多出几篇风流韵谈了。 沈凛感觉到此间的柳叙白似乎有些怯懦,与他所认知的那个平和静雅不卑不亢的柳叙白大相迳庭,但没办法,这也是柳叙白灵魂碎片映射,隶属他性格的一部分,虽然平日他并不显露,但也说明柳叙白本人也并非看起来的那么坚强,心中亦有柔弱之处。 第184页 「好,我称你琅环君可好?」 沈凛试探着问道,柳叙白见沈凛改了口,原本紧张的面色也开始有些缓解,毕竟在琉蓉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称唿他为殿下,所以听到这个词总是有些别扭,像是被人安上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头。 「随殿下喜欢,琅环都可以。」柳叙白咬咬下唇,手也不由得攥紧了衣角,沈凛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所以让江绰和莫邪都先退下,自己带着柳叙白在皇宫随意漫步,丝毫没有避讳宫人们的眼光。 柳叙白从没在皇宫内院生活过,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十分的新鲜,这好奇的眼神让沈凛不由的想起当年自己刚到九阙城时,也是这样,似乎命运的转轮将他们身份调换,如今要由他来护着柳叙白了。 「琅环君喜欢着皇庭内宫的景致?」 沈凛看他出神的看着那些宫阙便顺嘴问道,柳叙白摇摇头:「也不是喜欢,就是没怎么见过这么漂亮的宫舍。」 这一句话说的沈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柳叙白身为一个皇子即便在不受宠也不会没有见过皇宫内宅,他在琉蓉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琅环君没在琉蓉皇宫生活过?」 「殿下说笑了,我怎么配生活在那种地方,我生来不祥,自是离皇城越远越好。」 柳叙白在说起自己的过往时,面色平淡,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经歷的这些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一般,沈凛抑制着自己想要抱着他给他安慰的冲动,生怕自己一个冒失让柳叙白感到害怕。 「没关系,你在古恆,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不会有人为难你。」 「多谢宁王殿下体恤,琅环自知身份低贱,殿下不必为了我这般费心。」 柳叙白眼神中充满着不安,沈凛对他越好,他就越是背后发凉,因为他猜不透沈凛到底想做什么,虽然自己在琉蓉生活的并不如意,但也好过在这此地担惊受怕。 沈凛无端的要求他必须作为质子前来,还拿两国战事要挟琉蓉皇庭,他心中更是慌乱不已,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了沈凛。 「你不低贱,你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沈凛正色对他说道,柳叙白闻言抬头看向他,从没人和他说过这些,在琉蓉任何人都想拒他于千里之外,沈凛,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居然会如此贴心的安慰他,此刻他对沈凛的认知开始产生了一些转变。 「谢……谢谢。」柳叙白低低的道了声谢,沈凛见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也稍感安慰,柳叙白现在脆弱敏感的很,可想而知他在琉蓉应该生活的极为艰苦,定然受尽了委屈,现在突然被人关心,总还是免不了有些抗拒。 「我给琅环君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先回王府吧。」沈凛带着柳叙白在宫苑内转了些时辰,一看日头已过午膳时间,柳叙白一路辛劳想来是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马上提议先去吃饭,柳叙白怯生生的点点头,他也不敢拒绝沈凛的邀请,只能任由沈凛安排。 等到了宁王府,柳叙白更是被王府中的景致引的移不开目,没想到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宁王沈凛,居然是一个如此有生活意趣的人,几进的宅院修葺的比宫苑还要讲究。 「喜欢这里?」沈凛的声音打断了柳叙白的思虑,柳叙白连忙道:「王府景色绝妙,谁人能不喜欢。」 「以后你就住这里,想添置些什么任由你选。」 沈凛话语中的宠溺让柳叙白再次担心起来,这哪是一个质子该有的待遇,沈凛这般早已将他捧做座上宾,他受宠若惊至极,但是他也不敢质问沈凛原因,但心中却隐觉不好,该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沈凛是打算收他入府做男宠的吧? 但即便沈凛真的要如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柳叙白想到这个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他生来不就是这样的吗?任人践踏的贱命一条,能予他一隅喘息的地方已实属不易,自己哪里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出路。 沈凛仿佛看出来柳叙白的担忧,当然若柳叙白愿意与他亲近他自是不会拒绝,但他绝不会强迫柳叙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于是低声对他说道:「琅环君且放心住下,平日无事我不会来扰你清净,琅环君若是想出去走走,也可自便。」 柳叙白见沈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心里也舒坦了一些,便随着沈凛进到里屋,沈凛让下人特地备了琉蓉的特色菜,生怕柳叙白吃不惯古恆的菜系,柳叙白入席之后,江绰走上前,轻声询问道:「九殿下是饮茶还是吃酒?」 「我喝茶就好了,多谢。」柳叙白冲着江绰淡淡一笑,沈凛给江绰打了一个眼神,江绰命人去备了上好的秋湖雪芽,沈凛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看来无论是在哪里,柳叙白的生活习惯与喜好都不曾改变。 沈凛从江绰手中接过茶壶,替柳叙白斟满一杯,然后将手中的酒盏轻轻与他的茶杯相碰,微笑着说道:「那这一杯,就当为琅环君接风了。」 柳叙白也双手端起茶杯,向沈凛致谢道:「烦劳殿下替我操心,琅环谢过。」 席间,沈凛时不时替柳叙白夹菜倒茶,这让一旁的江绰有点犯煳涂,自己完全插不上手,沈凛这般殷勤的样子,很难与平日的疾言厉色的他联想到一起,怎么一见到柳叙白,沈凛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在他看来二人就像是相识多年的旧友,甚至可以说,这已经完全超脱了友情这个概念,看着更像是夫妻一般,但看柳叙白的反应,他似乎也不太明白沈凛的热情到底是源自于哪里,这柳叙白难道真的是什么魅惑人心的妖物不成? 第185页 席后,沈凛安排柳叙白入住王府内的听秋馆,屋内屋外陈设皆是按照清规峰的样式特意打造的,唯一不同的是院子内有一颗参天的银杏古树,每当风吹过的时候,古树便会降下金黄色的银杏叶,长此以往,院子的地上便堆积了厚厚的叶片,远远望去似是洒落一地碎金,似是秋意正浓,所以此院才被唤为听秋馆。 柳叙白走到院子中间,手指轻触着银杏古树的树干,恰好这时吹起一阵清风,银杏叶飘摇而下,柳叙白伸手接过一片已经黄的发褐的叶片细细端详,真是好景致,柳叙白心想道,但他却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在沈凛眼中也是一道惊艷绝伦的美景。 「琅环君。」沈凛走上前,将掉落在他头顶的枯叶拾取,然后温柔道:「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我就在隔壁院落,无论何时,只要你来,我都会见。」 他回身对江绰吩咐道:「琅环君的安全你来负责,我不希望他在此地被任何人为难,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总觉得沈潋会对柳叙白感兴趣,他不能让柳叙白在受一点苦难,所以未雨绸缪,先行做了防备。 「殿下放心。」江绰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在古恆,沈凛要保的人,恐怕谁也不能染指半分。 第九十三章 形同陌路 沈凛将柳叙白安顿好,便一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他也想和柳叙白多待一阵,但是柳叙白现在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过度的接触只会让他更加反感,反正来日方长,他也不急着现在非要柳叙白接受他,他可以等。 回到房间内,沈凛开始回想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今天看到柳叙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去关心他,而现在自己必须观测一下事态走向,看自己今天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超出了这个身份的行为范畴。 沈凛额间印记闪烁,他眼前开始出现画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分身与柳叙白在王府的画面,原来即便没有自己插手,他也会遇到柳叙白。柳叙白面色沉闷,身着红色华服,脚踝处还带着一条银色的镣铐,跪坐在他身前,沈凛不由得皱眉,柳叙白这是又被自己圈禁了吗?自己怎么总是干这种伤害柳叙白的事情。 「我既向琉蓉要了你来和亲,那你就尽好自己的本分。」声音是从自己的视角发出的,沈凛不由得心下一惊,这分身比自己的心思还要离谱,居然直接就让琉蓉送了柳叙白来和亲?但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起码可以证明自己的做法并不算是出格,甚至可以说是保守了。 柳叙白眸中带泪,隐忍着点点头,这等乖巧顺从反而让沈凛看着心疼不已,看来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柳叙白真的会沦为宁王的掌中之物,他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看来无论如何,柳叙白在此间的命运都是个悲剧,每一条路都将他引向绝境,难怪叶冰清说想要改变结局的难度很大。 沈凛挥手收了咒印,心中不由得嘆息,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个结局呢?不过这事情急不得,还得让柳叙白慢慢放下戒备,才能引导他做出其他的选择。 「殿下。」门外传来江绰的声音,「宫里传来消息,岚王殿下回婆娑城了,说一会要来府上拜会,殿下可要见见?」 岚王又是谁?他要补的功课可不是一点半点,他赶忙调动印记查看,岚王沈修,是古恆国的三皇子,明面上不谙政事,随心随性,实际则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平日与自己来往密切,算是亲族中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人,既然如此,见见也无妨,「让他来吧。」沈凛冲着门外平淡说道,江绰应了声好后便退了下去。 江绰刚走,门外便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沈凛被这一惊一乍的声响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于是有些烦躁的问道:「还有什么事,一併说完。」 「是我扰了殿下的清净了吗?」门外柳叙白轻柔的声音响起,沈凛一听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将门打开,「怎么会,琅环君愿意来,我自是欢迎。」门扉敞开,柳叙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琅环君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凛迎着柳叙白进屋后将他带到厅内主座旁,示意他坐下,柳叙白呆站在一旁不敢落座,他一个质子怎么敢坐宁王房内的主位,沈凛因为知道了自己分身的行为作风,所以也不再拘束,直接将柳叙白一把按着坐下,「没事,你坐。」 柳叙白有些如坐针毡,他抬头望着一旁的沈凛,犹豫了片刻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他,「宁王殿下予我住处,待我如上宾,原应还以重礼,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太体面的东西,只能将这个赠与殿下,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沈凛接过锦盒,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条银灰色的丝绦,与当日他拜入九阙城时,柳叙白给他系的那根一模一样,沈凛将丝绦取出,握在手中感动不已,这虽没有多贵重,但却意义非凡,「琅环君有心了,我很喜欢。」 虽然知道柳叙白现在对自己还没有放下戒心,但沈凛还是想尝试一下,于是对着柳叙白说道:「可否劳烦琅环君,替我系上?」柳叙白愣了半晌,他看着沈凛期待万分的眼神,实在不忍他失望,所以便没有拒绝,他从沈凛手中拿过丝绦,双手穿梭在沈凛的腰间,替他把丝绦系好,然后打了一个吉祥结。 这是柳叙白的习惯,总喜欢在丝绦尾末打上一个吉祥结,沈凛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柳叙白说为了图个好彩头,意为平安顺遂,沈凛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心中触动不已,柳叙白将吉祥结打好后,缓缓收回手,脸上有些歉意的说道:「系的不太好,殿下勿怪。」 第186页 「琅环君。」沈凛一把将柳叙白的手握住,眼神中满是柔情,柳叙白却被沈凛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却又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只能结结巴巴的问道:「殿……殿下何事?」 「谢谢。」沈凛满眼深情,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将柳叙白揽入怀中的冲动,沈凛话语的真切倒让柳叙白稍微放松了一下紧张的神经,柳叙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那我先回去,不叨扰殿下了。」 柳叙白刚准备走,就撞上了准备进门的江绰,而江绰身后跟着的正是岚王沈修,沈修剑眉杏目,浑身透着潇洒之意,箭袖轻袍,他站在门边上下打量了柳叙白一番,然后对沈凛道:「兄长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一位美人?」 「不得无礼,这是琉蓉国的九皇子柳叙白。」沈凛怕沈修的话语冒犯了柳叙白,立刻制止了沈修的用词,柳叙白低眸欠身,向沈修行礼,他看的出二人还有事情要谈,所以在客套了几句后立刻离开了房间。 「兄长,你这是要收他做男宠吗?」沈修完全不避讳,看来应该平时直言快语惯了,要不是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这等口无遮拦沈凛定得重罚于他,「他可是琉蓉的皇子,让我收做男宠像什么样子。」沈凛直接白了他一眼。 「皇子怎么了?以你的性子让琉蓉国主给你当男宠都不稀奇。」沈修的话让沈凛忍俊不禁,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这么离谱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格外合理? 「他不一样。」沈凛说到这个,神色也正式了许多,沈修见他如此严肃,便也来了兴趣,「以前就听兄长说过这个柳叙白,你不过是在琉蓉姜川之滨与他见过一面,怎么就这么念念不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睡过了呢。」 原来他们以前就见过,沈凛只是探查了当下的事态发展,之前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看,沈修这么一说他反倒有了兴趣,有空的时候再去查看一下早年间的柳叙白与自己之间的瓜葛,但一琢磨沈修的话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挑眉道:「你这话怎么越说我越像个急色之徒?在你眼里你兄长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兄长这可怨不得我,是你自己平日总与我提起,说柳叙白当日一言令你恍悟,才决意起兵杀回婆娑城,如今你邀他入府,还弄得人尽皆知,心思不是明摆着嘛?」沈修撇撇嘴,满脸委屈。 这下省去自己查阅的时间了,沈凛心中哑然失笑,沈修这一番话直接替他解了惑,这么说来直接要求柳叙白来和亲好像也是情理之中,反正对于此间的沈凛来说,男女之别一点都不重要。 「行了,别光说我,你这次回来有没有带回我要的消息?」沈凛记得之前在查阅与沈潋的恩怨时,曾经有提到派沈修去查沈潋暗自培植的人手,如今沈修回来,想来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你猜的没错,太子暗中培植的兵马,就在姜川一带,兵马不多但是各个都是精锐,既然是在琉蓉的国境内,想来应该是太子与琉蓉国达成了共识,看来太子还是不死心啊。」沈修一收刚才的玩笑之色,马上认真的回答起沈凛的问题。「这次需要我去做吗?」 「当然得是你,别人我如何放心,别给太子留念想,做的干净一点,一个都别剩,然后托人给咱们东宫新晋的舒妃娘娘透个口风。」沈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既然沈潋觉得这太子位坐的不踏实,那就好好敲打一番。 「那行,三日之后,等着我的飞鸽传书。」沈修似乎很乐意做这些暗线的工作,与他乐天的性格完全不符,沈修看了沈凛一眼,似是还有话要说,沈凛见他欲言又止,直接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此去姜川,要不要我顺带调查一下柳叙白?」沈修的担心不无道理,沈凛身边多年都没有人在侧,各国联姻的公主都全数给了太子,偌大的宁王府中没有一个女眷,如今沈凛点名向琉蓉要了柳叙白,对那些心机叵测之人来说是个难得的近身时机,琉蓉会不会在柳叙白身上动心思这很难说。 「随你吧,想查就查。」沈凛完全不在意,就算琉蓉想利用柳叙白想暗害他,他也无所谓,毕竟一般暗杀的手段并不能伤他的魔尊之身,沈修一番好意他无需拒绝,一道查了倒也省心。 第九十四章 姜川旧事 将沈修打发走了以后,沈凛便一直站在二楼的处观望着隔壁的听秋馆,柳叙白似乎非常喜欢听秋馆的景色,所以一直坐在银杏古树旁的石桌边观望着古树落下的银杏叶,偶尔会抬头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发呆。 是觉得不自在吗?沈凛看着柳叙白的行为有些担心,柳叙白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麻木的像是一个人偶一般,只是机械的在执行着他的使命,一个质子的使命。 这并不是沈凛的初衷,他原本希望的是柳叙白可以像以前轻松惬意的活着,但是现在自己仿佛是给他画地为牢,即便说了他可以自由出入,但是柳叙白似乎并不太敢轻易踏足外界,所以只是在听秋馆中默默的坐着。 接下来的两日,沈凛一直没有去打扰柳叙白,他想让柳叙白有一点自己的空间,自己过多的干涉只会让他倍感不适,但通过下人的反馈,沈凛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柳叙白并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只是一直在听秋馆的院子中待着,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尽管沈凛叮嘱膳房要做柳叙白喜欢的食物,但是柳叙白却吃的非常的少,这个现象对沈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187页 所以赶在午膳时分,沈凛便来到了听秋馆,他一进院子,柳叙白便立刻起身相迎,沈凛看的出他十分紧张,所以走到他身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说道:「琅环君放松些,我只是来看看,没有别的事情。」 「殿下请上座。」柳叙白侧身将通往正厅的路让开,正巧膳房送来了刚做好的餐食,沈凛沖他微微一笑,「琅环君还没用膳吧?我陪琅环君一起可好?」 「荣幸之至。」柳叙白说这番话时没有任何的感情,完全是在客套,沈凛心觉的这样下去不行,二人之间如此疏离,这点他很难接受,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大胆一点,他上前一把牵住了柳叙白的手,拉着他往正厅走去,沈凛能明显的感觉到柳叙白髮出了颤抖,但是柳叙白却隐忍着没有说一句话。 「琅环君很怕我?」沈凛回身,双眸紧盯着柳叙白,柳叙白被他这样看着立刻慌乱不堪,双眼扑扇着将视线转移开,连忙摇头:「没……没有。」 「你怕我会对你做什么是吗?」沈凛将柳叙白拉到身前,二人之间一下没有了距离,柳叙白身体僵直,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意思,沈凛的话柳叙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若说怕自然是有,古恆宁王阴晴不定的性格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如今自己的处境如履薄冰,一句话说不对都很可能影响两国的关系,他心中犯难的很。 「我不会勉强你的,琅环君放心。」沈凛把柳叙白最是担心的问题讲了出来,这点确实让柳叙白有些意外,他抬起头呆呆看着沈凛,沈凛见他没有反感便继续道:「我是很喜欢琅环君,但是我不会要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你不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就当我是个普通朋友便好。」 「能得殿下垂爱是我之幸。」柳叙白神态放松了一些,在来古恆前其实就做好了要沦为阶下囚或者玩物的觉悟,毕竟自己是人质,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的。但这一两日下来,沈凛不仅没有难为或者强迫他,反而对他的关照有佳。只是自己平日都是一人独来独往,从没被人关心对待过,所以他一时间有点不太能适应沈凛的好意。 「叫我寒濯吧。」沈凛微微一笑道,他不习惯柳叙白总是唤他殿下,显得生分的很,「我的小字,我想听你这样叫我。」 柳叙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了口,「好,寒濯。」那轻柔的声音吐念出的名字,让沈凛一下子觉得亲切了起来,他很满意现在柳叙白的转变,于是安顿柳叙白坐下后,亲自夹菜给他。但柳叙白的胃口却没有很好,每一道菜都只是小尝一口,「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沈凛放下筷子观问道。 「没有,是我吃不太下。」柳叙白说完眼神便有些忧郁,沈凛看出了情况不对,他伸手搭了柳叙白的脉门,想看看是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但是柳叙白脉象没有任何异常,沈凛不放心又用灵力探查了一次,依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是身体的原因,难道是心里的事情?沈凛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看来他得翻查一下有关柳叙白在琉蓉的生活情况,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柳叙白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逆来顺受不懂反抗,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吃完饭后,沈凛对柳叙白提问道:「琅环君怎么不出去走走?这次和亲婆娑城可是热闹的很。」柳叙白听完摇摇头,「不用了,我可能还是待在这里更好。」此刻沈凛的忧心已经到达了顶峰,他实在好奇柳叙白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按照沈修所说,自己与柳叙白早年见过的时候,他还能劝解自己逃出困境,为什么现在他自己却成了这幅模样? 同样的错误,沈凛不想犯第二次,他不能再忽略这些看起来不重要的细节,所以趁柳叙白不注意的时候,他伸手点了柳叙白的安眠穴,让他进入昏睡的状态,他需要进入柳叙白的神识空间,在九阙城的时候,柳叙白曾经告诉过他,凡人的记忆与梦境是不会录入神识空间,但是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多少还是沾染这一些前尘的力量,所以他的神识空间中定然是有保留他的境遇。 千叶印记虽然可以调阅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走向,但是它不会记录个人的想法与情绪,沈凛想从柳叙白的记忆余响中,知道更清晰的故事全貌。 果如沈凛所想,柳叙白的神识空间内的余响火焰十分之多,沈凛随手拿起一团火焰,指间轻点,意识便被余响火焰拉取到了幻境之中。 姜川之滨,沈凛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分身,正躺在一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房间之内,身上还穿着已经被血沾满的盔甲,想来这应该是遭遇了伏兵暗算。这里应该就是沈修所说的,自己第一次与柳叙白相见的场景。 这时柳叙白推门而入,身着一件粗布的素衣,此刻正值寒冬腊月,他竟然穿的如此单薄,沈凛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柳叙白在琉蓉活的竟然如此困苦,甚至连一件暖衣都没有,柳叙白将止血的伤药和干净的绷带放在床边,细心的替他褪去繁重的盔甲,然后小心的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也许是药粉对伤口的刺痛,导致分身突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睁眼看到柳叙白后本能的从腰间抽出短刃,指着柳叙白问道:「你是谁?」 「我叫柳叙白。」柳叙白面对分身的质问没有丝毫的惧怕,他拿起一卷绷带小心地替分身缠好,分身沈凛眉间一紧,手里的短刃又向前了一分,「你姓柳?你是琉蓉皇族?」 第188页 「是啊,但不过我只是个失宠的皇族,所以你放心吧,我这药粉里没有放毒,再不止血,你就快要死了,还有你的脸现在伤的很重,不想留疤就乖乖听话。」柳叙白手里的活一下都没停,分身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手里的短刃也缓缓放下,毕竟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 「我是古恆人,你救我不是等于再帮你的敌人吗?」分身喃喃低语道,柳叙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用沾湿的绢帕擦拭着血污,然后说道:「无所谓,我又不涉政,你是谁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也不问你叫什么,全当你是个伤者罢了,能救一个算一个。」 这个时候的柳叙白还十分的洒脱随性,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一些,但是整个人还是很乐观,这距离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年,怎么性格就像换了一个人,沈凛疑惑万分。 「好了,你且在我这里休息几日,等伤好一点就回去吧,别让你的家人惦念。」柳叙白将剩下的伤药收好,然后用水浣洗着刚才用的绢帕,分身在听完他的话后,发出了一声冷笑:「家人?我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不都是那些所谓的家人一手策划的吗?」 「也是苦命人啊。」柳叙白感嘆道,他收拾完东西便从桌子上摸了个茶杯,给分身倒了一杯微热的茶水,「那我们很像,都很不幸,降生在了这样的家庭。」此刻的分身应该也是放下来了自己平日的身段,开始与柳叙白闲谈起来,「你既是皇族怎么会生活的如此困苦?」姜川本是偏远之地,因与古恆接壤时而战火连绵,即便再不受宠也不至于发配至此。 「因为我不祥。」柳叙白说到这个时候眼神有些落寞,但很快便一扫而过,「我离上御都越远他们才能越放心,所以我就被发配到了这里,不过也得了个清闲,不用那么介意国与国之间的利益,这不也是这份缘分让我救了你啊。」 「你倒是真想的开。」分身看着他不由的感嘆起来,柳叙白走过来扶着他躺下然后道:「不想开怎么办?总还是要活着,接受了也就自在多了。」柳叙白返回到桌子前,然后把刚才没有摘完菜叶重新拿起。 分身因为伤势过重急需休息,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沉睡去,待他醒来,柳叙白已经做了几个小菜和清粥,在放凉了一些后端到他的床前,舀了一勺餵给他,「张嘴,你手上有伤不方便,我餵你。」分身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听话的张了嘴,一口一口将那整碗的白粥喝完,柳叙白起身收拾碗筷,分身在一旁看着问道:「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生活吗?」 「是啊。」柳叙白在忙碌中不忘了点头回应,他语气轻快的笑道:「也挺好,没有人管我,每天自给自足,你接着休息吧,我去洗碗了。」柳叙白拿起托盘转身出门,沈凛跟在他身后,房屋外狂风唿啸,冷澈的令人骨子发寒,柳叙白赤手伸入那寒冷的冰水中洗漱着那些餐具,手指已经冻得发紫却浑然不知,待他全部收拾好后,才起身哈气让手暖起来。 沈凛看着柳叙白辛劳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些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吗?看着他脸上挂着的微笑,沈凛就酸楚不已。他看着柳叙白已经冻僵的双手,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替他捂着,但是他无法触碰。 第九十五章 生不如死 画面一转,场景依旧是屋舍内,分身在得到及时的救治后伤势渐好,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他时不时想帮柳叙白分担一点活儿,但是柳叙白还是让他多休息,什么活都揽给自己干。 「你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帮你通知你家人来接你?」柳叙白替他把绷带取下,分身的伤口已经痊癒,不需要再敷药了,分身苦笑了一声道:「恐怕他们不是来接我而是来杀我的吧?要不干脆我留下来在这和你一起当闲云野鹤算了。」 「你当不了闲云野鹤,你啊有野心。」 柳叙白凑近他,然后替他给脸上的伤口敷上祛疤的凝胶,「你不像我,我呢註定是要在此了却残生的,所以我别无所求,但是你不一样,我看的出你不甘心,所以你放不下也看不开,既然如此,那就回到你的战场,做你该做的事情,别留遗憾。」 「你如何知我不甘心?」 分身突然眉目一紧,像是被人戳穿了心思,一时间又戒备了起来,柳叙白倒是没有在意他态度的转变,而是继续淡然的说道:「这套战甲一看便知你身份不低,不是个少帅就是个将军之类的,能在姜川镇守,功夫你想来也不弱。」 「但是我发现你的时候孤身一人身负重伤,显然是遭人暗害所致,你昏睡的时候一直皱褶眉头,应该是噩梦频生,嘴里还不住的念叨说为什么,一个本应该在婆娑城坐镇,享受荣华富贵的人现在沦落至此,怎么会轻易甘心?」 分身见柳叙白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到了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忙碌的柳叙白又缓言道:「那你呢,为什么就甘心在这穷乡僻壤了却一生?」 柳叙白听到他这样问,立刻嗤笑着回答:「因为我生来就如此,我没有拥有过任何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我既不会功夫也不会权术,所以远遁江湖是我最好的归宿,所以我才会安心待在这里,我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我也不会执着留下什么,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如果给你这样的力量,你还会坚持这样的选择吗?」分身思索了一阵,又开始问,想来此刻他已经将柳叙白当做了一个倾诉者,柳叙白抬起头,沖他莞尔一笑:「如果有选择,谁甘愿屈服呢?」 第189页 说道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既是笑人生的无常也是笑他们落魄至此的境遇,柳叙白心思敏感,对分身的情况已经猜测的差不多,所以他又开口道:「如果是家人对你不利,在他们捨弃你前,你可以先抛弃他们。」 这一句话深深震撼了分身,也就是这一句话,导致了后来的婆娑城逼宫,分身听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柳叙白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开始收拢那些散落的药罐,「行啦,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还得出趟门,你若是想要离开,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就行了。」 这些应该就是第一次与柳叙白会面的始末了,沈凛心想,柳叙白在此间遇到自己,不知是好还是坏,明明当初救了自己,但最后却反被软禁在宁王府,他的一生,都逃不出被掌控的命运。 随着柳叙白关门的瞬间,画面再次切换,这次场景不是在姜川而是在上御都,一间空旷的房间内,柳叙白正被两个人按压着跪在一个穿着蓝灰色长衫的人身前,沈凛打眼看去,他眼下有一道深深的胎记,如此特殊的印记使他的身份十分好辨别,此人应该是琉蓉皇庭四皇子柳涣言。 「柳叙白,皇庭养你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你付出了。」 柳涣言脸上露出傲慢的笑容,看的出他十分得意现在柳叙白落魄的样子,他捏起柳叙白的脸,目光沉炽的说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相信古恆的那位一定会满意。」 「我不去。」柳叙白严词拒绝,但是他双手被人控制在身后无法动弹,哪里还有让他分说的机会,柳涣言看着他嘴硬的样子,便出言贬损道:「你生来不就是贱命一条吗?能为皇庭争取来与古恆郦都三城,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郦都三城,这个词沈凛之前在印记中看到过,这也是和亲时要琉蓉条件,难道当初郦都三城的沦陷还与柳叙白有关? 「你只管去伺候好窦闻将军,之后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柳涣言给压制着柳叙白的人打了一个眼色,二人便将地上的柳叙白拖拽起来,向外走去。 沈凛攥紧了拳头,他听懂了柳涣言的话,他是让柳叙白送于窦闻以换取郦都三城的部署舆图,他眼前瀰漫起红色的魔气,双目如冷电般令人胆寒,含光境的事情他无可追责,白玉京与夜观澜已经将后续做的十分完美。 但是现在若还有人这么不知死活的想动柳叙白,他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这个叫窦闻的人,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已经在郦都三城陷落后就投诚效忠了琉蓉,等他回去,这个人他必须要死。 「我说了,我不去!」柳叙白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道,他奋力甩开了钳制他的人,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白瓷瓶,然后对着柳涣言坚定的说道:「要去我做这样的事情,我宁可死。」他仰头将瓷瓶中的药水饮尽,怨恨的看着一旁惊愕的柳涣言。 「竟敢服毒?」柳涣言没有想到柳叙白居然还留了这一手,他命人再次将柳叙白控制住,柳叙白手中的药瓶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柳涣言挥起一拳砸在柳叙白的腹部之上,想逼他将喝进去的毒药吐出来,但是柳叙白紧闭嘴唇,硬是将翻上来的余毒又吞咽了回去。 「你便是打死我也无济于事,这红袖招恐怕难让你如愿了。」柳叙白忍着疼痛,艰难的将话说尽,柳涣言一听这毒药的名字脸色大变,这毒药与那些烈毒不一样,喝下去不会让人毙命,甚至可以说对服毒人当下任何影响。 而它的毒性体现在若有人想与服毒人欢好之时,相欢之人会身中剧毒而死,但若没有在短时间之内寻的一人将此毒化解,服毒人则会心力衰痞失神失智,柳叙白为了自保,不惜破釜沉舟用了这种流传于秦楼楚馆间的禁药。 「你以为这样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是吗?」柳涣言见自己的好事被柳叙白破坏,心中愤然不平,连连在柳叙白身上施加拳脚,柳涣言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告诉窦闻,说九殿下身中红袖招,让他自己忍着点,别行剧烈之事,其他的让他自己拿捏分寸,别玩死了就行,不然未来再有这种交易,我岂不无人可用。」 「柳叙白,你以为红袖招能保你?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活地狱。」柳涣言狞笑着命人将已经被打的半死的柳叙白带出了房间。 沈凛跟着柳叙白的踪迹向外走去,但因为场景的变转,他并不知道柳叙白被带去了哪里,天色渐晚,想来也快到柳涣言与窦闻的约定时间,待场景载入之后,眼前便是一栋红墙绿瓦、铺金洒银的官窑伎馆。 这是上御都最好的青楼——天香阁,里面的成色自然都是数一数二的出挑,这其中不乏有因为落罪而堕身的富家千金、侯门闺女,所以这里也成了那些纨绔贵族常来寻乐的地方。 只是这天香阁中还隐有一间不为人知的密阁,专门用来招待那些不方便路面的达官显贵,譬如窦闻,这种身份极为敏感的人,一定会选择在此处与柳涣言会面。 这条消息来自沈修,毕竟他在上御都安插了不少人手,这天香阁里就有他的人,所以对于这不道之秘,沈修叶门儿清,甚至之前还亲自潜进来探查过几次。 竟然……约在这里?沈凛不禁咋舌,他对窦闻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能用权色收买的对象,选在这里,多半也是为了迎合窦闻的喜好。 第190页 沈凛对这种充满脂粉香气的地方很是厌弃,虽然他闻不到,但是看着身旁招摇揽客的姑娘们就有些反胃,他倒不是鄙夷这些人,而是他着实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正巧,柳涣言的马车行到了门口,他缓步下车,身后跟着几个侍卫,随着他的到来,所有的客人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一条道路,显然都对这位四皇子有所畏惧。 好在柳叙白的记忆余响内可活动的空间很大,他可以纵观全貌,不存在空气边界这种问题。 柳涣言一路行到最深处的红墙之前,像一旁等候的侍女递上一个腰牌后,便冲着墙面轻敲了三下,然后用手一推。 墙板翻转后,里面的空间便显露了出来,灰木石打造的田字形的沐浴池最为乍眼,俨然一副酒池肉林之势,方池之中尽是一些女子,似是在戏水打闹,场面看着格外养眼。 在水池边上,一张舒适的圆榻外挂满纱帐,最前面的床帘向两边束起,窦闻半躺在软榻之上,左拥右抱着两个面容妩媚的女子。 窦闻身着一件薄衫,手中正端着一桿长烟吞云吐雾,门板转向后,他便看到了柳涣言,「呦,四殿下来了?请上座。」 「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碍了将军的美事?」柳涣言轻笑,然后眼神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媚态百现的女人,随意的寻了一个座位坐下。 「四殿下不是说要带着琉蓉第一美人来吗?怎么还不见人,难不成是羞怯了?」窦闻前期已经听闻了柳叙白服毒的事情,虽然感到有些扫兴,但还是询问了起来。 「这么着急?行,为表诚意,就先让将军验验货。」柳涣言抚掌两下,门板便再次开启,已经被虐打的有些虚弱的柳叙白被两个人架了进来,他的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想来在无人之处,柳涣言应是对他施加了私刑。 柳叙白头颅低垂,看不到容貌,窦闻便坐起身,想要再更仔细端详一番,他本是想像柳涣言讨几个漂亮的女子当床侍,但不曾想,柳涣言居然力荐柳叙白来服侍他,还专门提了柳叙白的身份,说此人必会让自己满意。 一个男子,能好看到哪里去?他虽然不挑食,但是对于男子兴趣远没有女子那么高,窦闻心道,「让他抬起脸,本将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下人闻言,将柳叙白的脸捏了起来,凌乱的髮丝之下,那幽蓝的双瞳一抹清澈的泉眼,微微润泽的眼眶还有些泛红,吹弹可破的冰肌透着三份血泽,微张的双唇还有些颤抖,看着令人怜爱不已。 「如何?将军可还算中意?」柳涣言见窦闻看着出神,心里便知这郦都三城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极品,真是极品啊,想不到琉蓉皇室之内,竟有这么一位绝色的皇子。」窦闻感嘆之余,又将话风一转,「可这毕竟是殿下的兄弟,殿下捨得吗?」 「这就是我们琉蓉皇庭自己的事情了,如果将军觉得这份礼物没有问题,那便将舆图交给我吧。」柳涣言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 窦闻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在关注舆图的事情,毕竟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并不是为了什么家国荣誉,全是为了过这种奢华淫靡的生活,所以美色当前,他根本不在意什么郦都三城。 沈凛看着窦闻那虎视眈眈的眼神,手便不由的攥紧了起来,柳叙白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柳涣言,居然让他来做这种事情? 若不是他没有能力篡改这记忆余响,他此刻早就暴走发作了。 「行,将军说话算话,那我也不必多留了。」柳涣言在留下这一句话后,便走到柳叙白身边,拍了拍的脸。 「做你该做的,不然,我不介意废了你的手脚。」 「柳涣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人在姜川躲得还不够远吗?不涉政,不参与党争,你已经重权在握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柳叙白被他们羞辱的对言弄的气愤不已,所以几近咆哮的将这话嘶吼了出来。 「就凭你是柳叙白!你这条贱命早就该绝了,姜川没将你困死,那我就送你一程。」柳涣言原本的笑意顿时消散,他看着柳叙白的脸,心底也泛起一股火气,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柳涣言留下一道讥讽的笑声洒脱离开,侍女便从外面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盛放的东西让沈凛瞠目结舌。 这些……这些都是……沈凛睁大的眼睛,他虽然知道民间确实有些不同的花样,但没想到竟同时能出现在这一处,而且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都给柳叙白准备的。 窦闻,你这个畜生若敢伤他半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柳叙白感受到了威胁,起身想要逃离,但是窦闻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上前两步将他拉了回来,一把将锁在怀中,低头看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柳叙白轻笑道。 「竟然长的比女人还好看。」 「你放开,离我远一点!」柳叙白髮疯一般的推搡着窦闻,但是他与窦闻的力量悬殊实在太大,所以根本挪动不了半分,只能任由窦闻将他扔到那暖榻之上。 「你们,都退下去。」窦闻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方才还宠爱有嘉的女子们,然后将注意力放到了柳叙白身上,他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人还未散去,他就已经开始对柳叙白动手动脚。 「别碰我,滚开!」柳叙白看着眼前的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心中忐忑之极,他的反抗丝毫没有撼动窦闻的攻势,窦闻也并没打算温柔的对待柳叙白。 第191页 「放开!你放开!!」柳叙白被这兽行吓的频频发抖,眼泪也夺眶而出,可他越是如此,窦闻就越是肆无忌惮,柳叙白感到一阵反胃,甚至噁心到想要翻呕。 好疼……好难受……谁能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接下来的事情,沈凛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眼睛红的几近滴血,他挥手将自己带出了记忆余响,他已经找到了柳叙白胃口恹恹的原因,柳叙白每一次歷经这种热闹的夜宴酒席,就意味要受一次非人的虐待,所以他心中本能的是在迴避这种场合。 他并不想回想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些屈辱的夜晚,也不想有人对他施以任何好意。 这些锦衣玉食对他来说如同穿喉毒药,每当看到那些美味珍馐端上桌的时候,柳叙白会认为对他施以高礼的都是有所图谋,所以那些饭菜,他根本无法咽下。 因为那接下来的事情,是烙印在他骨血中的污浊。 这些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竟然这样对待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就因为他生的好看,就活该沦为玩物吗? 他可是柳叙白啊,是天尊,是仙师,是琉蓉的九皇子啊…… 沈凛牙关咬的吱吱作响,手指骨节发白,他的愤怒自然不言而喻,他不想看到那些令他难受的场景,尚可闭上眼睛不看。 但是柳叙白却亲身经歷了这一切,这些场景深深的留刻在了记忆中,神识空间中类似的余响火焰,沈凛不知道还有多少,他简单翻阅了一下,心脏便以悸痛到死。 柳叙白的人生里,似乎没有一点点可以自主决定的时候。 难怪柳叙白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除了是被红袖招的毒性慢慢侵蚀,导致他情绪淡漠,再就是他已被折磨得失了锋芒,变得脆弱敏感。 也正因如此,琉蓉才会答应将柳叙白送来古恆,他们期待着自己会对柳叙白下手,这样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剷除古恆最大的掌权者,当真是好算计。 沈凛心间涌上一股伤痛,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在魔宗逼死了柳叙白,千叶世界中他何至于沦落至此,他本应该有美好的生活,而这一切都被自己毁了,是他让柳叙白坠入了无处可逃的炼狱,他仅仅只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柳叙白的遭遇,其他世界中的他又在体尝怎样的人间疾苦。 琅环君,真的值得吗? 沈凛心里也发出了与将离、宛郁蓝城一样的质疑,若当初在神域他没有护住自己的神魂,无非是自己就这样消亡,起码不会痛苦,但柳叙白为此却付出了生生世世的惨痛代价。 这,真的值得吗?柳叙白对他的情谊,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自己真的配得上柳叙白的这样的付出的吗? 「对不起。」 沈凛红着双眼,在空无一人的神识空间自言自语,「对不起,琅环君,对不起。」 他现在的自责远比之前还要强烈,这也是天道降在他身上的惩罚,要他一遍一遍去见证柳叙白的苦难,让他一次一次记起,这都是他自己的错误导致的后果,是他因为猜疑将那个最爱他的人送入了这场永无休止的劫难中。 沈凛在神识空间里待了许久,他忍着心痛翻看着柳叙白其他的记忆,除了那段与分身在姜川的相遇,几乎没有任何快乐的记忆,除了被迫迎合那些杂碎,便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四哥,你放我回姜川吧,你放我回去吧。」这一幕,发生在某一次侍奉之后,柳叙白扯着破烂不堪的薄衫跪在地上,向柳涣言叩首,乞求他能大发善心放过他。 柳涣言端坐在高椅之上,将茶碗内滚烫的热茶从柳叙白的头顶浇下,而后满目鄙夷的说道:「为什么放了你?你可是我现在最好用的棋子,放你回去,岂不是浪费你这世间罕有的脸。」 「我母妃已经死了,我也离了上御都,四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没什么能与你争的,我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柳叙白没有阻挡那茶水侵袭,泪水与茶汁混杂在一起翻落而下。 但这一句求饶的话语,却反倒是激怒了柳涣言,他一脚踹在柳叙白的下腹,然后愤怒的说道:「要怪,就怪你生了这幅面孔,还有你那改不了的烂命。」 「你去求柳清舒给你红袖招的事情我还没同你算帐,你最好断了回姜川的想法。」 「不过,就算放你回去,你也无家可归,毕竟你生活过的地方,可是起了一场大火,整个村落,无人生还,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上御都吧。」说完,柳涣言便拂袖而去,只留柳叙白一人蜷缩在地面上痛苦的哭泣。 哭着哭着,柳叙白竟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对这不公平的命运做出了妥协。 他在姜川的家、朋友都因为自己而惨遭毒手,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还有……那个他曾经救起的陌生人,那段回忆,也彻底被火一起烧了个干净。 认命吧,他无力翻身了。 柳叙白为了活着,一直将自己的底线压低,直至降入尘埃,但这些人似乎都不愿意放过他,还一再踩踏他最后的尊严和念想。 这深深的自责,让沈凛听得哀痛至极,他多想去抱起柳叙白安抚她,告诉他自己还在,一切都有转机。 「你没有想过自我了断吗?」沈凛突然翻到一段分身与柳叙白对话的遗漏片断,他立刻打起精神,细细查阅起这段并不长的回忆。 第192页 「没有。」 柳叙白坐在桌子前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一手托腮一手翻摇着杯子里剩余的茶水,「我也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他说只要还活着,一切就可能有转机,世俗伦理或是法度制约,终会有一天因人而改变,活下去,才能见证那一天,我想看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我要活着。」 这句话,是他对柳叙白说的,沈凛的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落出,柳叙白是如何将这句话放在心中,居然连每一个世界的他都可以共通感应。 他此刻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记忆余响,于是从神识空间中退了出来,看着怀中还在沉睡的柳叙白分身,他不由得将他紧紧抱住,尽管这不是柳叙白本人,但是这是现在唯一可以救赎自己的人。 「琅环君,你再等等我。」 沈凛泪水不住的下流,打湿了柳叙白的脸庞,突如其来的湿润让迷濛中的柳叙白逐渐甦醒,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到沈凛正哭的不能自已。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让沈凛这么伤心?他是在替自己感到难过吗?沈凛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寒濯,你怎么哭了?」柳叙白伸手擦去沈凛脸上的泪珠,声音一改往日的平静,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温柔。 第九十六章 旧梦如故 「我……」沈凛见柳叙白醒来,对自己柔声安慰,心里更是难过至极,他将脸埋在柳叙白的脖窝处,低声说道:「能不能,就这样抱抱我。」 「好不好……」 柳叙白虽然不明白沈凛为什么要他这样做,但是他听着沈凛话语中的哀求,他于心不忍,所以张开双臂将沈凛抱住,沈凛得到了回应,眼泪更是不受控制,他的呜咽之声让柳叙白的心情也随之牵动起来,但他还是轻抚着沈凛的背安慰着他。 柳叙白没想过原来叱咤风云的宁王竟也会哭的像孩子一般,人到底是有心里柔弱的地方,不过能将这一面展露给他,说明他还是较为信任自己的。 想到这里,柳叙白的防备也放下了许多,他觉得沈凛与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他似乎是真的迫切的希望自己过的好,所以这一次,柳叙白没有感到为难,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宽慰他。 哭了一阵后心情得以释放,沈凛缓缓松开柳叙白,柳叙白肩头的衣衫已经被他的泪水浸透,他小声的对沈凛说道:「不哭了不哭了,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他冲着沈凛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沈凛却看着心中苦涩,明明是柳叙白经歷的苦痛更多,现在却是由他在安慰自己,沈凛拉着柳叙白的手说道:「以后你不喜欢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你迁就,我想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好。」柳叙白点点头,他感受到了沈凛的赤诚,所以也接纳了他投递过来的好意,沈凛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尽,然后对着柳叙白说道:「琅环君,我想吃你做的清粥了。」 清粥?什么清粥?柳叙白一时间愣住,他刚来婆娑城两日不到,从未给沈凛做过什么吃食,更何况沈凛身份尊贵,怎么会突然想吃这样寻常的食物,沈凛见柳叙白疑惑,应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马上又道:「在姜川吃了那么些日子,怀念的很。」 「是你?」柳叙白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当初自己在姜川救回的伤者,他黯淡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他没想到,那个曾与他一起互诉苦难境遇的人,竟然是古恆最大的当权者宁王,二人的身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看柳叙白的反应,沈凛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所以继续道:「当年一别,再未得琅环君消息,原本应当登门拜谢救命之恩,后得知琅环君离了姜川去了上御都,我身份敏感,所以一直无暇拜会,还望琅环君不要怪罪。」 「怎会怪罪,如今你已是宁王,想来应该得了你想要的。」柳叙白此刻有种老友重逢的感觉,心中所有的警戒也全数放下,话语也多了起来,毕竟这个人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是,我得了我想要的,但琅环君似乎并没有的到想要的安宁。」沈凛的话让柳叙白不由得苦笑起来,「是我命该如此,怨不得他人。」说完眼神中划过一丝惆怅,此刻的自己与他早已不在同一个档次。 沈凛将柳叙白的放到自己膝上,双手合捂着他有些微凉的手指,「你的命不该如此,我曾问过你,若有朝一日,你拥有了可以掌控所有的力量,你是否还会甘心现在遭遇的一切,你告诉我,若有选择,你不会甘心,那么此时,你的想法可曾有所改变?」 柳叙白沉默,他在犹豫,但这并没有占据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片刻过后他摇了摇头,他经受了那么多,都是自己太过弱小,所以才会任人宰割,若是有能力,他怎会让自己遭受那些折磨,沈凛见他志向未移,便继续道:「今日我已有了这样的力量,我愿做琅环君的利刃,替你讨回所有的公道。」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柳叙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有些难以启齿,只能用这一句来回绝沈凛的好意,沈凛却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柳叙白在顾忌什么,所以劝说道:「琅环君,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你经歷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红袖招,你不必掩藏,这些不公我都会替你一一摆平。」 第193页 红袖招三个字让柳叙白身体为之一震,这个事情他原以为只有琉蓉内廷才知晓,没想到沈凛手眼通天道,连琉蓉内廷一直以来的掩藏秘闻他都能打探到。 见沈凛如此坦诚,柳叙白也没有再做解释,只是低眸沉声道:「原来你都知道……」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原本想随着自己离开琉蓉后就一起掩埋,此刻被人翻出,心中多少有些苦闷。 「别……碰我了,我脏。」 柳叙白闪身的退避之举,让沈凛心中一震,他没想到柳叙白说出这样的话,柳叙白将头别在一旁,不愿意直视沈凛的眼睛,沈凛也不敢上前,他怕让柳叙白感到不适。 这种时候的柳叙白情绪最为敏感,没有人喜欢被人揭开伤口,但是若不这么做,柳叙白很难与他再有进一步的接触。 若不是姜川一面已博得了他的一些信任,恐怕直至现在柳叙白都会将他当做是与那帮败类一样的高门权贵。 「别这么说自己,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原来的样子。」尽管沈凛还有更多肺腑之言想要说明,可柳叙白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说太多过于亲密的话,不然适得其反。 「是我来晚了,若是早些横了意去上御都,你便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琅环君,在古恆,在婆娑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不会有人在这么对你了。」 「不必多心,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情,你还愿意信我吗?」沈凛生怕柳叙白误会自己,马上开口解释。 可以相信他吗?柳叙白缓缓转过头,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沈凛,这些年他从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柳清舒,他也只信三分,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目的接近他,然后向他索取。 可沈凛,好像并未向他索要什么,也许是假象,也许他也有别的目的,也许也是贪恋这张皮囊。 柳叙白心里有些难决断,但是他转念一想,即便沈凛是抱了别的心思而来,起码不会像柳涣言那样虐待他,如今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容身之地。 便是做男宠又如何?反正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只要沈凛不嫌弃,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再加上,他也不知道为何,沈凛的话似乎有着一种咒力,让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相信。 应心而为吧,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信你。」 柳叙白的反应在沈凛的意料之外,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我,我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沈凛伸手抚了抚柳叙白的鬓髮,柳叙白的信任让他倍感安慰,仿佛只要是自己说的,哪怕是戏说玩笑,柳叙白都不会质疑。 反观自己,沈凛不由得感嘆,这一次柳叙白没有躲避沈凛亲密的动作,但是眼神中却有了一丝不安。 「你既然知道红袖招的事情,便也应清楚我并非你看到的这般,我的骨子早已污浊不堪。」 「我不再是从前的柳叙白了。」 「你所认知的柳叙白,早就死了。」 柳叙白的话让沈凛心如刀绞,他将柳叙白的手攥的更紧,然后将脸向前凑了凑说道:「都可以重新来过的。」 「不会有人记得在琉蓉发生的那些事,我会让它断干净。」 「宁王府是你后盾,我是你的利刃,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琅环君,你若愿意,可否让我试试,替你解了这红袖招之毒?」 红袖招在此间是无解之毒,除了承欢于人再无他法,柳叙白看沈凛胸有成竹的样子似是有别的法子,再说,他既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此毒留着也没有什么必要,反正沈凛只要能庇护他一阵,给他想要也未尝不可。 「听你的。」 柳叙白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在沈凛如实告知相告后,自己心里又生起了一团希望的火苗,那种感觉源自于骨血之间、灵魂深处,原本已经枯竭的求生之望此刻又復燃了起来。 沈凛见到柳叙白一改往日的消沉,他心下也欢快了不少,他扶着柳叙白缓缓起身,柳叙白沖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想吃清粥吗?我去给你做。」 沈凛连连点头,待柳叙白从房内离去后,他将一团魔气聚拢在手中。 红袖招之毒再难解,也不过是凡物,只要将柳叙白体内的余毒引渡到自己身体里,应该就可以化解,沈凛虽然知道这样的做法可能会被天道觉察,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决定要行此法,他不想再看到柳叙白被这种毒物控制,哪怕自己会因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不一会,柳叙白便端着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进来,沈凛打眼看去,所有的菜色与分身在姜川时吃的分毫未差,「许久未下厨,不知道还是不是你以前的吃味道。」柳叙白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用白瓷勺轻轻搅拌着还冒着热气的粥底。 在九阙城时,因为月御厨艺高绝,便包揽了所有吃食的制作,所以柳叙白也没什么下厨的机会,沈凛此刻也充满了期待,这算是第一次吃柳叙白做的食物,他拿起白瓷勺,轻轻舀了一勺清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放入了口中。 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碗白粥,沈凛却吃的有些想哭,因为那平淡的味道在回忆的加持一下倍感亲切,他低下头,让粥面的热气遮盖自己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然后一勺一勺不停地将粥填入嘴里,完全不顾热粥的温度,嘴唇已经有些被烫的通红。 第194页 柳叙白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微笑,他从沈凛手中拿过汤匙,然后从靠近碗口的地方舀起一勺伴有葱花的粥水,在碗边将汤匙底部的残汁刮尽,然后递送到沈凛面前:「还是我餵你吧。」 柳叙白给他餵饭,沈凛自是求而不得,他听话的将勺内的粥喝尽,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故意将眼神移向下方,柳叙白看出来他的隐忍,于是伸手拂去他挂在眼眶边泪珠,然后略带调笑的说道:「这粥做的再好也不至于好吃到落泪吧?你现在可是权倾朝野的宁王,怎能为了这一碗粥如此?」 听到这句话,沈凛破涕为笑,难得柳叙白可以与他像正常朋友一样对话,他心里触动不已,在喝下柳叙白递来的最后一勺粥之后,他试探的问道:「琅环君,你不怕我了吗?」 「怕,又不怕,毕竟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你待我好,我都清楚。」这确实是柳叙白的心声,因为在他有生之年,也只有这个人曾将他视为一个正常的人,没有愚弄和欺凌他。 在他经歷了如此之多的人性恶相之后,沈凛反倒是成为了自己唯一善待自己的人。二人相视一笑,又像回到了当初在姜川时的样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可以肆意的吐露自己的心声想法。 沈凛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到一旁,他不能让柳叙白看到自己使用魔气的样子,所以专门走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俯下身对柳叙白说道:「琅环君,你闭上眼睛,我来替你解毒。」 第九十七章 红袖招摇 待柳叙白闭好眼睛,沈凛便将左手放在他的头顶,魔气便开始汇聚,继而丝丝缕缕的红色烟气从柳叙白身上渗出,向着魔气团的方向回笼,沈凛继而催动灵心道骨,将灵气以极缓慢的速度灌入柳叙白的身体内,将残余的红袖招灌洗干净。 柳叙白虽目不能视,但却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身体正在被涤洗,灵气入体后格外的熟悉与亲切,仿佛这力源与自己同出一脉,所以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沈凛静静注视着红袖招的流向,直到柳叙白的身体上已无半点红色烟气后他才收了手。 就在沈凛撤手的一瞬,突觉在那红色的烟气之中夹杂了一丝细微的金白色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是沈凛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这与柳叙白之前的天尊本源之力非常相似,灵心道骨似乎也是感知到了这气息同属一源,所以不住的在颤抖。 「琅环君,这红袖招是谁给你的?」 沈凛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一般来说,凡尘的毒药中不可能有灵气的夹存,更何况在此间中他并没有遇到修仙者或者是修魔者,而这天尊本源之力也并非一般人可以驾驭,种种迹象只能说明,柳叙白身中的红袖招,是神域那边有意为之。 看来矛头终于还是指向自己了,沈凛此刻更加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测,神域的东主害死柳叙白只是计划的第一步,现在对方已经开始设计对自己下手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控制住,那么很有可能就中了神域那边的计谋,难道在这古恆之中,神域的人也渗透进来了吗? 千叶世界并不是所有人可以畅行无阻,那位东主究竟是怎样一个的存在,神通广大到连异界都可以染指,未央庭中真的有这样一号可以凌驾于天尊之上的人吗?但无论他是谁,只要是想阻止自己迎回柳叙白,沈凛都会与他拼个不死不休。 「是现在的舒妃娘娘,当初她见我在琉蓉生不如死,便予了我此毒,若非是她,恐怕我早遭不测。」柳叙白缓缓睁开眼睛,他不知道沈凛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所以只能如实回答,「是有什么不对吗?」 「红袖招被人动了手脚,看来有人早在你来古恆之前就做了盘算。」 沈凛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所以只能挑了可以说的告诉了柳叙白,「琅环君,你且记着,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分外注意自己的安全,任何不是宁王府给予的东西都不可以收下,即便是东宫的东西也不可以。」 沈凛的顾虑是有依据的,此间的柳叙白对于神域来说,没有抹杀的价值,充其量就是一个诱饵,只需要将他控制好,自己便会依着他做任何事,所以当下要做的应该是要江绰加派人手或者是让柳叙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以防神域的人算计柳叙白。 「好,我知道了。」柳叙白点点头,他准备从座椅上站起来,沈凛便在身后低语道:「琅环君,你现在立刻离开听秋馆,在外等候。」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夹杂着重重的喘息,柳叙白以为是沈凛身体不适,马上回身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但当柳叙白看到沈凛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因为此刻沈凛面颊通红,双耳充血,厚重的唿吸声清晰可辨,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燥热的气息。 「你这是怎么了?」柳叙白担心的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沈凛,但是他刚一动,沈凛便向后退走两步。 「你……」柳叙白还想再多问两句,可是沈凛的态度却让他不敢冒进。 「快走,我不能伤害你。」沈凛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欲望,不能在这时候出问题,他必须马上赶柳叙白离开。 因为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空白,满心只想着将眼前这个人推到在地,然后肆意占有,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可是……」柳叙白还没将话说完,原本退在一旁的沈凛便向他压了过来,他本能的向后躲避,心里害怕不已。 第195页 沈凛将柳叙白推抵在门上,柳叙白却不敢做出一丝反抗,只能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相安无事,但是现在情慾四起的男人。 这感觉很是不妙,他下意识的攥起了胸前的衣服,然后将头扭到一边,因为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又再次回想起在天香阁的经歷。 这里是宁王府,是沈凛的地界,远比天香阁要可怕的多,他根本没有地方掩藏。红袖招已解,若是沈凛真的发起狂来,他除了忍受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沈凛看着他,逐渐将身子后移,给足柳叙白唿吸的空间,他双手撑在门板边缘,然后眼神迷离的将头贴向柳叙白的耳畔,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柳叙白将眼睛闭起,紧咬着牙关,他感觉到沈凛的手已经攀上他的腰,这动作已经暗示十足。 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要陷入从前的噩梦之时,耳边突然想起沈凛的声音:「琅环君快走,我撑不了多久。」 说完边用抚在他腰际的手将柳叙白推转了向了门的位置,随后将门打开,让出出口。 柳叙白马上从刚才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他刚准备离开,却还是担心沈凛的状况,所以回头又望了沈凛一眼,可他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只会添乱,所以还是听从了沈凛的安排,立刻从房内走了出去。 待柳叙白走后,沈凛将房舍的大门用力关上,自己则倚靠这门板调整着唿吸,因为他没有想到,神域那边下的是一步双保险的棋。 如果自己碰了身染红袖招的柳叙白,此间的分身恐怕会死于非命,而若是自己要去解毒,就会将这改造后的红袖招植入体内,虽然在经过魔气的洗礼后原本的毒性已经丧失,但被那金白色的灵气裹挟着的催情之毒还是保留了下来。 真是阴险,沈凛不由得暗骂道,他刚才要柳叙白离开便是不怕控制不住,如果自己真的强迫柳叙白做了他不想做的事情,恐怕柳叙白刚刚才与他建立起的信任就会立刻瓦解,从而柳叙白也会脱离自己的保护,神域那边也就更好将他拿捏在手中。 沈凛将手放在心口,催动了灵心道骨反覆洗刷着体内的情毒,神域那边的似乎一直用各种方式挑拨着沈凛最后的底线,好在这情毒除了让人浑身燥热难耐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只需在等片刻,待毒意散去便可。 柳清舒,沈凛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一边思考,这个女人看着人畜无害,看来实际上应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若真的有心想要救柳叙白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何须予他红袖招让他自保? 现在她入了东宫,按照身份来排位,迟早是要坐上太子妃这把交椅的,如果她真的是神域的内应,恐怕免不了要操控太子做些什么来针对自己。 自己和柳叙白身上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那个东主这么在意,非要将他们逼上死路才行? 是扶光与沧渊双剑?还是灵心道骨与天魔心?沈凛有点想不明白,但起码这个方向是对的,毕竟那个东主想要的东西肯定还在自己身上,看来等此间事毕,他需要与叶冰清再聊聊相关的话题。 柳叙白在听秋馆外等的十分焦灼,他心里清楚沈凛的模样一定是在解毒的时候被红袖招反噬,那状态完全就是中了催情之毒的样子,若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反向中毒,柳叙白心中有些自责,他不该冒险让沈凛帮自己解毒的,回想刚才沈凛让他走,也是为了不冒犯自己,柳叙白心中便触动不已。 沈凛是真的把自己当人看待,没有同那些人一样,将自己视为玩物。 那些多余担心在沈凛面前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他真的强要,自己也奈何不了他,可是沈凛却选择让自己离开,没有做任何逾越之举。 这一次,他对沈凛又有了新的认知。 沈凛真的同那些人不一样。 他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尊重他的人。 听秋馆的屋舍的大门缓缓打开,柳叙白马上停止了沉思,上前去看沈凛,他一把扯住沈凛的衣袖,关切的问道:「寒濯你还好吗?要不要紧?」 「现在没事了,琅环君放心。」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冒犯了。」沈凛看柳叙白这么紧张自己,心里自然有些喜悦,虽然现在他十分想与柳叙白多聊几句,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现在要去一趟东宫,琅环君就留在听秋馆暂时不要出去,可以吗?」 「好,我等你回来。」柳叙白乖巧的点点头,他知道沈凛一定是去找柳清舒问红袖招的事情,沈凛对他说的话也让他萌生了好奇,在他来古恆之前,从没认真考虑过琉蓉皇庭那边做出的决议,包括柳清舒的举动,看似是替自己解了围,但是实际却是将自己推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沈凛福大命大现在安然无事,自己就要被扣上谋害宁王的罪名,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生辰不详,就要让自己背上这么一口黑锅吗? 柳叙白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的想法,如果沈凛愿意帮自己,他是真的很想让那些欺凌自己的人全部去死。 沈凛告别了柳叙白后,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原是想通知江绰备车,但突然心中一痛,四肢一瞬间有些发软,额头上的印记也开始频频闪烁。 还是被天道察觉了吗?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寿数,沈凛原地缓了一阵,心口的疼痛才有所缓解,看来这次自己的行为不算太出格,身体异常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第196页 他调出咒印,想要查看一下自己这番操作下对于世界走向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他在脉络网中寻找有关红袖招的篇章,分项之中最多的是柳叙白因此获罪死于非命,继而琉蓉起兵反攻古恆,其他的便是柳叙白被红袖招的副作用熬死,而分身得知红袖招的渠道,除了是以己相试便是沈修带回来的调查消息。 原来是这里除了问题,沈凛马上了明白了原委,自己得知红袖招的渠道不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方式,所以才会被天道察觉,看来之后还是要尽可能使用宁王这个身份来获取消息,不然自己这点寿数都撑不到下一个世界。就在沈凛准备将咒印收起的时候,原本柳叙白的结局走向中,突然多出了一道青金色的字迹。 「向死而生。」 看来自己提前察觉红袖招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替柳叙白争取了一个活下去的可能性,沈凛突然倍感欣慰,心口也没有那么疼痛了,这多出的选项就证明他这次的操作并不是无功而返,起码让柳叙白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再多做引导,这条脉络上应该会衍生出其他的结局。 希望这一次,他能顺利的将柳叙白的命运走向改变,让他真的平安喜乐的过他该有的日子。 第九十八章 加倍奉还 「江绰,备车,去东宫。」沈凛一进院子就对等候多时的江绰说道,江绰立刻转身去安排,沈凛从桌案上将佩剑拿起系在腰间,虽然只是一柄凡尘武器,但是也做的极为精緻,毕竟这是身份的象徵。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沧渊剑的手感,可惜他不能再此间使用。 此去东宫,沈凛要好好敲打一下沈潋,让他安分一点,不要无端生出那么多不该有的想法,还有柳清舒,作为琉蓉皇庭的人,和神域的关系暂未可知,但光是给柳叙白红袖招这个举动,沈凛就有充分的理由将她扣押起来审问。 一路上,所有行人纷纷避让,唯恐惊了宁王的车驾,沈凛在马车内将魔气唤出,查看着那细如髮丝的金白色灵气,结合白玉京的说法,柳叙白的神骨留在神域,未央庭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少,例如姑射掌司风知还、九罹掌司陆竹笙、青丘掌司花扇里、代政使宋景、天罚使华胥、庭律上卿苏沂、容枢上卿傅君怀等等。 暂且可以排除风知还和陆竹笙,毕竟他们对柳叙白的情感与他人不同,即便是要发难也应该是冲着自己,犯不着拖柳叙白下水,至于其他人,沈凛对他们的记忆少之又少,比如宋景,当初虽然一直跟在柳叙白身边,但是自己好像完全记不起这个人平日的所作所为,他的存在就如同空气一般,若不是柳叙白总叫他来未央庭处理事宜,自己恐怕连他的样子都记不起来。至于华胥、苏沂等人更多是忙碌在自己的工作,平日和柳叙白都说不上两句话,自己就更没什么机会与他们接触。 但是结合柳叙白当日留下的线索,沈凛记得凝露寒冰这种日常物资的调度是在花扇里管辖范畴,但是花扇里在灾变之时一直在后方坐镇,并没有时间参与到前线的调换舆图行动中,而战略机要这一部分又是苏沂的分内工作,但他没有独断之权,需于傅君怀同审才能递交上层,宋景与柳叙白关系更近,有更多的机会查探他的隐私,但他修为低弱,没有可能解开含光境的封印,无极境的旨意虽然由华胥经手,但他不是下达命令之人,若他拟造文书,一查便知,沈凛思来想去,逐渐明白白玉京和夜观澜为什么无法迟迟断定幕后之人。 因为照此看来,目前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可以将嫌疑锁定在一人身上,但是细查又会发现这个人没有合适的时机或是权能,等于是具有嫌疑的同时就洗脱了嫌疑,这个东主竟算无遗漏到这个程度,就没有一次出错吗?沈凛心中疑惑,还有什么样的能力可以凌驾于神域之上? 当他想到这里时,忽然意识到了之前自己没有在意的关键,千叶世界不就是连神域天尊都无法掌控的力量吗?神域无法观测千叶世界,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中是否还有千叶主的存在,如果是利用千叶世界来做这些事情,任由白玉京和夜观澜想破头也无法洞悉这其中的关窍。 叶冰清久居千叶世界,可以算是千叶主中权能最高的人,但她也未曾提起其他千叶主的存在,对方是怎么瞒天过海的?这一点沈凛暂时没有想通,车马一顿,立即将沈凛拉回了现实,显然到东宫了。 江绰将车帘挑起,迎沈凛下车,东宫的守卫见是宁王到来,立刻行礼,「宁王大驾光临,容属下向太子禀报。」 「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沈凛挥手屏退了守卫,守卫神色有些慌张,还想再说什么,江绰便上前一把将他推开,沈凛自顾自的走进了东宫的大门,遥遥望去,正厅的大门紧闭,大白天的关着门肯定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江绰上前将厅门推开,沈潋正与几位朝臣议论着什么。 「是我来的不巧了,打扰了皇兄会客。」沈凛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汗毛直立,纷纷噤声不敢言语,沈潋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也冷声回应道:「二弟还是这么不拘小节,连长幼尊卑都越发不放在眼里了。」 「皇兄是不是忘了,从前我可是恪守着这些规矩,不敢半分逾越,但皇兄实在不识抬举不是吗?」沈凛绕过他,直接坐到了主座之上,周围的朝臣看到沈凛的架势,都知道自己今天凶多吉少,平日沈凛从不会来东宫,所以也给了他们机会与沈潋接触,如今沈凛正巧撞上,职位不保是小,连坐入狱才是重点。 第197页 沈凛看着周围瑟瑟发抖的众人,实在是懒得与他们计较,「今日就当我什么都没看到,要滚的快滚。」众人听完如释重负,慌张了向二人行了礼,马上从厅门逃了出去。 「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沈潋也有些不耐烦,反正沈凛每次除了刁难他也不会做什么实际的动作,沈凛看着他的样子立刻笑了起来:「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便直说了,我要见柳清舒。」 是来找柳清舒的?当初不是他逼着自己娶柳清舒,现在居然上门来要人?沈潋冷哼一声:「怎么,你后悔了吗?」见他会错了意,沈凛笑容更胜:「我对你的舒妃没有兴趣,我有事情问她。」 「她是我府上的女眷,不便见客。」沈潋直接拒绝了沈凛的要求,沈凛不以为然,冲着打了一个眼色,江绰便直直向后堂走去,不一会就将柳清舒连拖带拽的带到了前厅,江绰一松手,柳清舒便跌坐在地上。 「你太放肆了!」沈潋尽可能的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他上前将柳清舒扶起,柳清舒则是一脸诧异,她不知道沈凛想做什么,只能向沈潋的怀里靠去。 「舒妃娘娘,你给九殿下的红袖招是源于何处?」沈凛直截了当的质问起了柳清舒,柳清舒一听红袖招三个字,脸色惨白,她没想到沈凛这么快就发现了红袖招的事情,只能假意推脱道:「宁王殿下在说什么,什么红袖招?我不知道。」 「做了还不敢认?」沈凛见柳清舒那虚伪的样子就不由得犯噁心,「江绰,让舒妃娘娘知道知道我的规矩。」江绰闻言,上前一把将柳清舒拽了过来,从她头上拔出一根细长的髮簪,然后抵在柳清舒白净的脸上:「我家殿下耐心不好,舒妃娘娘最好还是赶快交代,不然娘娘这花容月貌恐怕就留不住了。」 柳清舒感受到髮簪的尖端正在缓缓刺入皮肤,慌乱无度的她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沈潋,但沈潋却也只能站在原地,眼里愤怒难掩,见无人替自己做主,便缓缓开了口:「是琉蓉司天监长史唐韵给我的!他现在早已离了朝堂云游四海,他说我命中有生死劫,需要用红袖招将此劫引到一位同族至亲身上才可躲过。」 「所以,你们就选了柳叙白?」沈凛脸上的笑意收拢,就因为柳叙白生辰不详,所以连挡煞这种事情都会优先选择他,柳清舒被沈凛的神情吓出了眼泪,她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没有想到……涣言会那样对他……」 提起柳涣言,沈凛身上的杀气便开始弥散,「你听好了,柳叙白是我的人,你们对他做的事情,我会让你们百倍奉还,不是说他有亡国之兆吗?没错,确实因为他,琉蓉要就此灭亡。」 「你……你要做什么?」沈潋被这一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沈凛竟然想要打破刚刚建立的和平盟约? 「当然是为古恆开疆拓土,皇兄不也在姜川培植了人手吗?可见我们兄弟一心。」沈凛话里话外都在点拨沈潋,沈潋见自己的底牌被他发觉,再也无法保持原来的风度,冲着沈凛怒骂道:「沈凛,你不要欺人太甚!」 「觉得不公平?」沈凛挑眉,他缓慢起身走到沈潋身旁,一把扯住沈潋的衣襟:「你们又何尝给过我和琅环君公平?我们都已经掩蔽锋芒只求安心度日,但换来的是什么?你们的步步紧逼,都是血脉至亲,你们不都也捨得出去吗?既然和我玩弱肉强食这一套,那作为败者就应该有随时受死的觉悟,我没杀你已经算是顾及血亲之谊,现在还敢与我论公平?」 沈潋被他怼的哑口无言,皇权之争本来就残酷无比,当初为了巩固地位所以才对沈凛痛下杀手,如今确实是他败了,所以他必须承受如同傀儡一般的日子,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隐忍。柳清舒算是见识到了沈凛的狠绝,她跪在沈凛身边抚着他衣角:「宁王殿下,求求你不要再对琉蓉出兵了,是我对不起琅环,我愿意以死谢罪。」 「舒妃娘娘真是仁慈心善,为了两国不起战事还真豁得出去,但你这一条命不足以偿还琉蓉皇庭对琅环君的亏欠,要我不起兵也可以,你深居内庭自然对宫内秘史了如指掌,我要你列出当初参与欺辱琅环君之人的名单,若有一只漏网之鱼,就休怪我无情了。」沈凛向前一步,甩开柳清舒。 若放在平时,沈凛断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但是这些人贪慾无度,对待他们只能以最卑劣的方式,更何况若不将这些人杀之后快,怎能消他心头之恨。江绰非常识趣的将笔墨递给柳清舒,「舒妃娘娘,趁殿下还没改变主意,你还是快写吧。」 柳清舒闻言,颤抖的着接过纸笔开始书写,沈凛趁着等待的时间,又对沈潋说道:「皇兄,我最后一次劝你,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做你的太子,其他的心思都收一收,下次,我可就不会再留情了。」 沈潋一言不发,心中憋屈不已,但是面对沈凛的威压,他除了攥紧拳头将这口怨气吞下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他的心里有了一些其他的思量,沈凛方才所有的举动似乎都是冲着替柳叙白出气而来,这个柳叙白他以前从未在意过,如今既然自己已经被沈凛斩去了所有臂膀,一时之间也无法再集结人马,倒不如趁此好好了解一下柳叙白,说不定,这是自己最后逆风翻盘的机会。 第九十九章 大仇得报 第198页 回去的路上,沈凛看着柳清舒写给他的名单,手不由得气的发抖,那页宣纸之上,被密密麻麻的名字填满,光涉及琉蓉皇族的就有数人,古恆与其他国度参与在此的更是不在少数,难为柳清舒还能记得住。 柳清舒提起的那个司天监的长史,沈凛已经让江绰去寻,这个人可以算是始作俑者,所谓的云游四海大抵也是计划完成想要全身而退的藉口,即便找不到人也可以让琉蓉那边的人给出一副画像,日后若是有了线索可以一举将他拿下。 「除了那些身份敏感的人,其他的都带回王府,我一併发落。」沈凛将名单递给江绰,他还需要等沈修回来,活捉窦闻的事情也就只有他办的好,至于柳涣言,看来得走一些外交手段,将他诓骗来婆娑城才行,与其自己为难,不如让柳清舒去思量要如何让他来。 这件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柳叙白了,免得惹他伤心,沈凛叮嘱江绰让他隐秘行事,这一趟东宫之行江绰算是看的分明,沈凛对柳叙白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这可不仅仅是一般的偏爱,甚至完全可以上升到独宠的高度,自打沈凛向他提起柳叙白的那一刻开始,沈凛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为了他。 自己在沈凛身边的时间不短,还没见他为谁这么用心,江绰知道分寸,他不能过多打听二人的关系,只要一味听从沈凛下达的命令便好,反正沈凛一向谨慎,他能如此信任柳叙白肯定已经做了万全的调查,自己也无需担心。 沈凛一下车,便看到柳叙白站在门边等着他,他立马下车走到柳叙白身边,「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还顺利吗?」柳叙白不知道沈凛去东宫做什么,但是总觉得是和自己有关,所以试探性的提了一句,沈凛牵着他的手向听秋馆走去,边走边道:「顺利,琅环君费心了。」 「寒濯。」柳叙白顿了顿,然后抿嘴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去见柳清舒了?」沈凛见柳叙白向他提了问便点点头,看柳叙白神色紧张,沈凛以为是自己的擅作主张令他感到不适,立刻回问道:「琅环君是不想我去吗?怪我没同你事前讲清楚,应该先徵求你的意见的。」 「不是不是,寒濯莫要误会。」柳叙白看着沈凛慌张的样子马上出言解释,「你都是为我好,我怎会不知,我是想说……」柳叙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对沈凛说道:「你若要处置那些人的时候,我想去旁观,可以吗?」 这就是命途中所谓的向死而生吗?柳叙白现在的状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居然想要亲眼见证自己惩戒那些罪人,沈凛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柳叙白能愿意相信自己已经实属不易,如今他的任何要求自己定是能满足就满足。「好,还需些时日准备,时机成了,我带你一同去。」 二人正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大门便传来沈修的声音,「兄长,且等等我!」见沈修风尘僕僕的样子,定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沈修翻身下马,迅速跑到沈凛身前,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他无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沈凛看的不明所以,于是出声道:「有鬼在追你吗?跑的那么急,有什么话慢慢坐下说。」沈修望了一眼他身旁的柳叙白,拔剑直指他的胸口,随之不经意的挡在沈凛身前,然后侧头说道:「我怕我再慢一步,你就让这个狐狸精害死了。」 「休得胡言。」沈凛见他话语对柳叙白不敬,立马呵斥,然后绕过沈修将柳叙白护在身后。「你这好端端的是抽什么风,去了一趟姜川是撞了邪祟了吗?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 「兄长不知,这个人在琉蓉放荡成性,他已经……」沈修还没说完,沈凛便准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柳叙白好不容易状态才转好,现在用这样的语言刺激他,自己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寒濯,让岚王殿下说完,琉蓉那边是不是说我不知检点,以色惑人左右逢源?」柳叙白这一次没有退距,而是迎着沈修的气焰平淡而道,「无妨的,再难听的说辞我也听过,岚王殿下这般说我,已经是顾及我的身份收敛很多了。」 「你费尽心思来此,不就是想用红袖招至我兄长于死地,你们琉蓉人都这么恶毒吗?」沈修对着柳叙白一通指责,丝毫没有在意沈凛脸上的尴尬之色,「好在我兄长未受你蛊惑,不然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红袖招的事情寒濯已经全数知晓,他也替我解了这身上的余毒,岚王殿下不必为此担心。」柳叙白的脸上平静异常,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啊?兄长都知道了么?」这次轮到沈修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几日,沈凛不光知道了这一切,还与柳叙白达成了共识,看他们二人现在的状况自己的行为显然是些自讨没趣,他收了剑,一脸不悦的看着沈凛:「白害我忧心,兄长到底是比我消息灵通,早知你都清楚,我何必费心抓窦闻回来。」 真是无巧不成书,才想着等沈修返城后再布置此事给他,没想到他竟然碰巧捉了窦闻,「他人在何处?」沈凛的眼神杀意弥散。 「在我府上,等下就叫人给你押来。」沈修看沈凛情绪起伏很大,便知道自己抓窦闻这一举动是十分正确的,沈凛不得不承认,这次沈修办事着实是漂亮,所以赞许道:「这次记你头功,想要什么随你提。」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赖帐。」沈修听到他的赞赏不由的开心起来,一扫之前的颓色,他瞟了柳叙白一眼,然后凑到沈凛耳边问道:「兄长,你们真没睡过吗?这才几天就这般惺惺相惜?」 第199页 「你是不是皮紧了?」沈凛嘴上虽然骂着,但是脸上却是玩笑之色,他们兄弟二人的窃窃私语,柳叙白在一旁全都听在耳中,脸颊也不由的有些发烫,虽然自己对沈凛的情愫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但是被他人明着说出来还是有些羞涩。 几人就这样交谈了一阵,直到窦闻被押送到宁王府沈修才离去,沈凛带着柳叙白走到王府后地牢,然后将一件披肩搭在柳叙白身上,「地牢湿冷,琅环君别冻伤了身子。」 「我哪有那么娇弱。」柳叙白失笑道,沈凛对他的关心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他以前从未得到的关怀似乎在沈凛都加倍补偿了回来。柳叙白跟在沈凛身后,看着这阳光照不到的牢房不由的皱起了眉。 这种告别光明感觉让他隐隐觉得不适,沈凛见他步伐迟疑,便折返回来问询,柳叙白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肩膀的骨头有些发酸,身上有些不痛快,可能还是有点水土不服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凛当然知道柳叙白不适的原因,这都是弱水牢之难留下的后遗症,柳叙白正身的灵魂碎片流落在分身之上,自然会承接一些以前的状态,沈凛将手搭在柳叙白的肩上替他轻轻的按揉着,「那我们办完事就尽快出去。」 狱卒收到消息早早就将窦闻已经绑好在了刑架之上,但此刻窦闻早已不省人事,耸拉着脑袋昏死了过去,想来这一路上肯定不安分,所以沈修才出手将他修理了一通,沈凛将审问堂的座椅让给了柳叙白,然后走上前让狱卒将窦闻唤醒。 窦闻被突如其来的冰水激醒,他睁开眼扫视着周围,先是看到了一旁冷眼相看的沈凛,心中便凉了半截,他视线迷离之间,一旁白衣如雪的身影令他倍感震惊,竟然是柳叙白?沈凛一抬手,狱卒便将一排刑具抬了上来,各色格式的刑具上还挂着未干涸的血迹。 「殿下、殿下你放了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窦闻原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沦为阶下囚,自然是以保命为主,什么国家机要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可惜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沈凛冷笑道,他抓窦闻回来完全是为了给柳叙白出气,所以也没有对窦闻有什么期待,他拿起桌案上的碎骨钳递给一旁的狱卒,然后重新站回了柳叙白身边,「有些血腥,琅环君确定要留在这里看吗?」 「嗯,我没关系的,你继续吧。」柳叙白冲着沈凛歪头一笑,沈凛转身冲着还在等待命令的狱卒说道:「没听见琅环君发话了吗?还不动手?」 一旁的窦闻看着碎骨钳逐渐逼近,瞬间慌了神志,发疯一般的求饶道:「殿下别杀我,我……我一定有你想知道的消息!」即便窦闻将自己的底牌放了出来,沈凛也充耳不闻,只顾和柳叙白在一旁闲谈,窦闻见沈凛对柳叙白的态度,就明白他这次把自己擒来为了只是取悦柳叙白,根本没有打算让自己活着出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窦闻的惨叫充斥着整个审问堂,柳叙白面无表情的看着窦闻的全身的骨头一点一点被碎骨钳夹断,场面虽残忍,但他心中却有了一丝痛快之意,这便是大仇得报的感觉吗?按理说他平日最忌讳看这些血肉横飞的场景,但是今日却不同,他竟然还觉得程度不够,他突然站起身,缓步向着窦闻走过去,狱卒看到他过来便也停了手退到一边。 「九……九殿下,能不能放我条生路?」窦闻受刑之后疼痛难忍,声音气息都有些微弱,柳叙白摇摇头,然后从桌子上摸起一把剔骨刀,在窦闻的胸口缓缓切划,剔骨刀锋利异常,皮肉触及便向外翻卷,「不能,当日我也是这么求你,你不也没放过我吗?」 「任人宰割的日子,我过够了。」柳叙白抬起眼眸,窦闻在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中看到了满满的恨意,这与他印象中的柳叙白完全不同,柳叙白反手握刀,将刀刃深深刺入刚才划开的伤口处,他刻意放慢的了速度,静静的听着窦闻的哀嚎。 一刀、两刀、三刀……柳叙白手中的剔骨刀已经将窦闻扎的千疮百孔,他的身上也被喷溅出的鲜血沾染,直到窦闻因失血过多再次昏死过去,柳叙白倒退了一步,才将手里的刀抛落在地,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瞬间涌上一股心酸,这么多年,他终于有机会反抗一次。 沈凛原本一开始是打算自己动手,但是他想到柳叙白居然亲自操刀,所以自己也只在一旁静默的观看,直到柳叙白停下动作,他才上前关心道:「如何,琅环君心里可好受些?」 柳叙白沉默着低下头,他眼眶中凝起了泪水,多年积压的委屈终于得以释放,若不是沈凛,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像现在一样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回身扑入沈凛怀中,尽情的哭泣起来。 第一百章 山雨欲来 「琅环君,没事了,没事了。」沈凛抱着柳叙白柔声说道,就在这一刻,他额头的印记又开始不安分的闪动,沈凛现在不想计较是不是自己违规,他只想拥着柳叙白多给他一点安全感,毕竟在此间,柳叙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柳叙白在沈凛怀里待了好一阵才停止了哭泣,沈凛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和泪水,然后抚着他的背缓声道:「我们回去吧。」 「将窦闻带下去,不用医好他的伤,只要死不了就行,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好好让他知道一下我宁王府的待客之道。」沈凛一边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柳叙白,一边向身旁的狱卒安排任务。 第200页 待沈凛和柳叙白从地牢出来,夕阳西斜,橙黄色的余晖正在用最后温度温暖着这片大地,柳叙白望着广袤的天迹,心情也舒畅了很多:「寒濯,今日多谢你安排,琅环无以为报,此番恩情,铭记于心,若日后需我做任何事,琅环都在所不辞。」 「这不是交易,琅环君。」沈凛双手抚在柳叙白的肩上,凝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不需要你做任何偿还,我做这些,只是想你高兴而已,别无所求。」 对于柳叙白来说,沈凛应该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没有从他身上索取的人,沈凛的陈词令他心中暖意泛泛,但反之,沈凛却认为他做的这些远无法与正身的柳叙白相比,想到这里,二人相视一笑。 沈凛将柳叙白送回听秋馆后,自己找了理由先行离去,他现在需要看看刚才印记闪动的原因,这一次沈凛惊奇的发现,除了向死而生之外的分项,都已经变得晦暗,隐有淡去之意,这说明,柳叙白今天的行为已经衍生出了新的走向,之前那些选项的可能性都通通作废,也就是说,接下来所有事态的发展,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之前制定好的剧本,沈凛也无从参考,只能根据到时候实际的情况见招拆招。 这样看来,只需要保护柳叙白不受伤害,平稳的度过此生,他就可以带着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去往下一个世界了,思虑至此,沈凛心里也有了些信心,目前来说,这个世界的概率占比应该已经回归到了五五之态,是件可喜之事。 往后的一段日子,柳叙白再也没有避讳着沈凛,时不时会邀沈凛来听秋馆一起赏景谈心,期间沈凛将柳清舒写在名单上的人都一一带回了婆娑城,任由柳叙白处置,也正是如此,柳叙白的心结才得以解开,沈凛看着柳叙白一点一点的开朗起来,心中自是欣慰无比。 转眼间便到了,整个婆娑城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为之后的岁除之夜和上元佳节做准备,恰逢天降瑞雪,星罗驳红的灯火在白皑之景格外醒目。 这些日子东宫还算太平,没有再给沈凛起什么风浪,今日茶后,柳清舒差人递了密信进来,说年节晚宴四皇子柳涣言会来婆娑城探望她,当初答应沈凛要做的事情她已经完成,希望沈凛日后可以保她在古恆无虞。 柳涣言这只大鱼终于要出水了,沈凛将信纸放到烛火之上引燃,可惜唐韵还是依旧没有消息,沈凛之前想要查阅有关唐韵的资料,但是发现印记内查无此人,这只能说明,唐韵并非此间中人,应该就是神域那边专程安排在这里搅乱自己步调的棋子,画像虽有,但是却不真切,坊间传言这唐韵有易容之能,所以究竟哪个是他自己的样子,世间暂无人知。 「寒濯在忙吗?」门帘轻启,柳叙白从外面走了进来,今日风雪较大,听秋馆虽然离沈凛的住所不远,但却还是在头上覆了一层白霜。 沈凛将手中密信的灰烬散去,赶忙上前道:「不忙,雪天路滑,琅环君有事叫我去听秋馆就好,何必自己跑来一趟。」他拉着柳叙白走到暖炉前,替他把身上未融的浮雪抖去。 「年节将近,我看府内众人都忙碌不已,寒濯看看,何处可用的着我?」柳叙白将手伸到炉边,温热的气息让他感到十分惬意。 沈凛哪里捨得让柳叙白操劳,但是又怕柳叙白多心,所以他折中想了个法子:「什么事值得让琅环君亲力亲为?你就好生修养便是,若是实在闲来无事,不如替我写几幅春联?光这王府内就不知道要张贴多少,可够琅环君忙一阵了。」 「你身边名家墨客众多,还需我献丑吗?宁王殿下一开口,这墨宝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柳叙白也玩笑了起来,沈凛却一板正经的说道:「琅环君的字我是见过的,你若称二谁敢道一?这活儿是你亲自向我要的,现在可不许推脱。」 「好好好,我写便是了。」柳叙白无奈的连连称是,他知道沈凛是怕自己待着不安心,所以给自己找了点不太耗神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反正只是写几幅春联而已,自己应下便好。 「琅环君,我今日收到消息,年末宫宴柳涣言会来。」沈凛原本不想破坏柳叙白现在的心情,但是柳涣言的事情他还是需要告知柳叙白。 柳叙白怔了一怔,身体也僵了一瞬,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他的眼睛紧盯着炉子内燃烧的熊熊烈火,瞳孔中闪烁着映照的火光,还有深藏内心的坚决。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就让他有去无回吧。」 柳叙白的话让沈凛释怀了不少,刚才自己还担忧这个消息会让他又陷入过去的回忆里,但是看柳叙白的反应,这件事情他已经完全可以直面面对,关于过去那些人和事,他表现出的不是伤心难过,更多的是想要与那些回忆一刀两断的决绝。「好,那岁除宫宴,琅环君陪我去。」 「人家都是女眷陪同,我去像什么话?」柳叙白摇摇头回绝道,虽然坊间早就将他与沈凛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但这种正式场合,还是要稍微顾及一下沈凛的面子。 「你若不陪我,那我也不去了,留在王府陪琅环君守岁。」沈凛直接耍起了无赖,因为他知道柳叙白一定会因为顾全大局而做出妥协,即便柳叙白真的不愿意去赴宴,他也刚好寻了个藉口躲懒,反正皇宫里也没什么他想见的人。 第201页 正如他所料,柳叙白嘆了口气,然后露出一脸被人算计的了愁眉苦脸的表情:「你就是算准了我会答应,行吧,陪你去陪你去。」 见柳叙白让步,沈凛自然十分称心,当然他此举也并非无理取闹,他自有斟酌,其一是单纯想让柳叙白陪着,其二则是为了震慑柳涣言,让他知道柳叙白在古恆的地位今非昔比,等宫宴结束,自己便找个由头将柳涣言扣下,到时候再交由柳叙白处置便可,反正他也没打算给琉蓉那边留面子。 「到时候进宫你可别嫌我不懂规矩,我自小就没有在皇庭中生活过,那些宫规戒律我可是一窍不通。」柳叙白耸了耸肩,故作无奈之态,语气虽是轻快,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担忧和不安,这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讽刺自己曾经的境遇,又像是在试图用幽默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我怎敢嫌弃琅环君,你只管随着性子来,任谁也不敢多嘴。」沈凛见他略有焦虑便立刻出言劝解,话虽如此,但柳叙白依旧不敢肆无忌惮,毕竟宫宴当日,古恆的皇亲国戚都会齐聚一堂,自己若是真的目中无人,岂不是给沈凛丢脸,自己也不是恃宠而骄的主,所以还是矜持行事为好。 沈凛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刚送来的摺子,然后将它递送到柳叙白手中:「这是宫宴的菜单,琅环君看看是否合意,若是不喜欢,我着人去按照你的口味更换。」他清楚柳叙白一向很排斥这种场合,让他陪自己已经有些勉为其难,如果菜色再不合口,恐怕那一夜柳叙白会格外煎熬。 「我本就对这些没什么追求,你照旧安排便可,无需特意为我变动什么。」柳叙白轻笑道,随手翻了翻摺子,上面的菜色大多都是偏向自己的口味,他了解沈凛的用心,但自己常年来的口腹之慾都极其低靡,实在不需要做什么调整,「如果非要选的话,将我的宴酒换成茶吧。」 柳叙白这点喜好沈凛当然记得,所以提笔将菜单之上将酒水划去,在旁边批註了几种茶叶的品种,到时候再让柳叙白自选便好。 在九阙城时,所有人对于时间的概念都非常模煳,单是随意的一个修炼都要费上几载,像白玉京这种宗师级别的人,光闭关都需要十年或百年,加上崑崙终年冰雪附着,也没有时令变化,所以沈凛对于贺年守岁这种一年一度的节日自然也无感的很,如今久在尘寰,入乡随俗的体验一下这种盛事倒也不为过,更何况这次还有柳叙白在,他更是要费心筹办。 【作者有话说】:今天确实有点话想说,就当我碎碎念吧,今天有人问起我写文的初衷,写这本小说也许不是大家传统意义上喜欢的那种脑洞文,但是我还是想尝试把我脑中的世界和故事写出来,然后和大家一起分享而已,工作比较忙,每天也只能抽出来几个小时码码字,但是这个过程我很开心,我不想忘记自己的初心所以写出来铭记一下,希望我的这份快乐也可以带给你们,真的很感谢每一个收藏和跟读的小伙伴,被喜欢是一件非常惊喜的事情,每天看到新增的收藏和点击就会兴奋的睡不着,虽然比不了其他太太,但是我觉得有你们就够了,真的,非常感谢。 第一百零一章 岁除盛宴 岁除之夜,婆娑城内热闹非凡,酒楼商会灯火繁盛,璀璨的光芒从窗户中洒出,照亮和温暖着整个街道,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天际,将原本寂静的夜空点亮。 孩童们奔跑嬉闹在大街小巷,裊裊炊烟从屋顶冒出,将沉积的白雪消融成水汽,迎合着风势飘摇升空。主街上的车马络绎不绝,因是佳节,赶回来探亲、团圆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主街交通被堵的水泄不通。 皇宫方向行来一列禁军守卫,将原本拥挤的人群疏散,远处一辆车辇正徐徐向前行来,莫邪催马而上,停在车辇前行礼,「殿下,人齐了,可以动身了。」 「好。」沈凛在车内随意的回答道,他原想伸手撩开车帘看看外面的街景,但身上的红丝玛瑙缀点的麒麟埋金绣礼服因为十分称身合体,导致他有些放不开手脚,宽大的衣袖累赘的很,令他抬手都有些困难,所以只得嘆息作罢,若不是还要顾及一下宁王这个身份的面子,他死都不会穿这么束手束脚的衣服。 反观柳叙白,他平日都是一身素衣,也不佩戴装饰之物,今日本是喜庆的日子,再穿的如此朴素太过不适,所以沈凛特意寻了上好的绣坊,替柳叙白制了一套雪银丝与白金缕绣成的瑞兽白泽纹样的华衣。 为了不显得苍白,还用月白色的冰蚕丝勾勒了几道飘绫做装点,白泽的眼瞳处则是镶嵌了一枚澜水寒玉,明灯一照,整个纹样栩栩如生,出门前,沈凛还特意替柳叙白微束的发端处繫上了一条水沫色的千缕丝带,让他看起来更加华美。 「将就一下吧,知道你不喜欢。」柳叙白看着沈凛一脸嫌弃的表情,掩口轻笑道,随手替沈凛整了整身上拨乱的玉珏和丝绦。 车马浩浩汤汤的向着皇宫驶去,因为柳叙白身体有些畏寒,所以沈凛没有让车驾停在宫门口,而是如柳叙白初到古恆那日一般,直接行到了大殿之前,车马停稳后,江绰将手持的踏步放好,沈凛率先下车,然后向车内伸出手。 这一幕与那日和亲时的场景如出一辙,但此刻柳叙白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他微笑着将手搭在沈凛的手上,缓步踩着踏步走下车,沈凛将一件雪裘披肩搭在柳叙白身上,替他将领口的系带系好。「今日风雪大,琅环君不要受了凉。」 第202页 「这才几步路,何至于此啊。」柳叙白忍俊不禁,话虽有抱怨之意,心里却很是感激沈凛的细心,沈凛沖他一笑,尔后牵起他的手向着主殿走去。 「宁王到。」 刚到殿前,便听到宫人高声宣禀,原本落座在席间的众人纷纷起身迎接,坐在首位的沈潋看到这幅场景自是有些不爽,所以迟迟没有动作,柳清舒见此赶忙上前搀扶,生怕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吃罪沈凛。沈潋的态度沈凛已经见怪不怪,所以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拉着柳叙白向里侧席位走去。 柳叙白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尤其是坐在次席的柳涣言,他今日才到婆娑城便听说了许多有关柳叙白与沈凛的传闻,如今他看到沈凛待柳叙白的态度,便知道现在的柳叙白今是昔非。 原以为沈凛性格恶劣,柳叙白来了这里定不会比在琉蓉的时候好,但柳涣言却没有想到,这沈凛偏未按照他的预想来,对柳叙白无微不至,并给了他无上殊荣,只怕今日之宴不是善局。 当柳叙白从沈潋身边经过之时,沈潋的双眼便没有再移开,这与他初见柳叙白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当日只记得柳叙白面容卓绝,但总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但现今不光精神焕发,还多出了几份华贵之气,与沈凛站在一起更是让在场所有的女眷黯然失色。 「父皇身体抱恙,今日就不与我等同席了,开宴吧。」沈凛落座后对着在场的众人朗声道,众人听到此话才纷纷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到说开宴词的时候了,柳清舒看沈潋还在一旁盯着柳叙白,忙扯扯他的衣袖出声提醒:「殿下,该你说祝词了。」 柳清舒的声音将沈潋唤回了现实,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这么浓厚的兴趣,自己居然光顾着看他忘了正事,沈潋忙将杯爵拿起,而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岁末将至,岁首将启,杯盏难尽心中感怀,前朝诸臣众贵不辞辛劳,特以此宴席,贺表天下,望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闻言齐齐举杯恭贺,丝竹声起,殿内歌舞昇平,舞女们身着红衣旋舞在大殿中央,宫人们缓缓端着菜餚入殿,江绰站在沈凛身边,将送上桌的菜色全部用银针验过才夹给沈凛和柳叙白。 「琅环君挑自己爱吃的多吃些。」沈凛低声对柳叙白说道,尔后命人将之前选好的茶叶封罐端了上来,「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所以都买了来,琅环君看看。」 七八个精緻的瓷罐放在了柳叙白的面前,柳叙白认真查看着封口上的字迹,洞庭望春、君山卧龙、红梅云鹤、龙胆黄芽……都是世间少有的稀世茶品。 自己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沈凛竟然费神将这些东西都搜罗了来,但这也让他陷入了选择困难,他冲着沈凛笑骂道:「这么多,我一人怎么喝的过来?莫要这般浪费啊。」 「那就都尝尝。」沈凛转头对江绰说道,「每隔一道菜,就给琅环君换一道茶,取宫内的贮存的无根水烹制。」 江绰闻言立刻招手将宫人招来嘱咐烹茶过程,这一幕尽数被柳涣言看在眼中,他心中思索,柳叙白一个不祥之人,在琉蓉如同蝼蚁一般卑贱,在古恆却被奉为贵客,沈凛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对待柳叙白,是想给自己难堪吗? 即便柳涣言在不愿意,他也必须和沈凛搭话,柳涣言先是向柳清舒和沈潋敬酒相贺,然后便走到柳叙白和沈凛面前,「宁王殿下,这一杯涣言先行饮尽,多谢这些时日殿下对舒妃娘娘和我九弟的照拂。」 沈凛停下筷子并未起身,而是以肘撑案托腮看着柳涣言,眼神中尽是不屑之色,他用筷子轻敲碗碟,而后冷言道:「舒妃娘娘自有我皇兄庇佑,我可不敢居功,至于琅环君,应该是我谢殿下才对,琅环君能有今日,还要多亏殿下这些年在琉蓉的特意关照。」 这话中之意算是明着点柳涣言,柳涣言脸上青白不止,他知道沈凛这是在挖苦自己,他待柳叙白如何二人心中都清楚,所以只能尴尬的笑道:「不敢不敢。」 尔后让身边的宫人将杯子重新倒满,又对着柳叙白说道:「九弟可愿同为兄共饮一杯?这可是我从上御都带来的琼华露。」 真是得寸进尺,明知道柳叙白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居然还主动挑衅,真当自己不敢把他怎么样吗?还有这琼华露,酒性烈便罢了,之前为了让柳叙白失去意识方便掌控,柳涣言可没少逼他喝。 所以他以此敬酒为由,想让柳叙白难堪,因为他清楚,柳叙白根本饮不下一口。 沈凛缓言抬眉,然后声音冷彻的对着柳涣言说道:「琅环君不喜喝酒,这点殿下身为兄长难道不知道吗?」 「寒濯,没事。」一直没有发声的柳叙白突然开了口,他起身将一旁放置未动杯爵拿起,然后双手呈于身前,然后对着柳涣言说道,「兄长邀我喝酒,哪有不从之礼?反正兄长也不会让我拒绝不是吗?」 「在古恆,还没有人可以让琅环君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沈凛配合着柳叙白说道,然后将自己的杯子单手拿起,「殿下带来的琼华露可是上品,不饮一杯岂不辜负了这一番的美意,我随琅环君一起可好?」二人默契无间,仰头将杯中盛着的酒水饮尽。 柳涣言自知这二人是给自己眼色看,但又不能当场发难,只能赔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中却怒潮暗动,毕竟柳叙白和沈凛的行为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尤其是柳叙白,是以为靠上了宁王这颗大树所以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吗? 第203页 还有这个沈凛,人人都说他狠戾乖张,今日看他待柳叙白的样子完全没有露出一丝这种性格,是平日他装的太好没被人发现,还是柳叙白真的有些能耐,拿捏住了他? 原以为柳叙白应如坊间闲谈所说,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笼中雀罢了,但沈凛却对他礼遇有加,不曾有丝毫僭越之态。柳涣言愤愤的又饮下一杯酒,无论如何,今日这个仇他算是记下了,等自己爬上了琉蓉的皇位重整军心,定会再此出兵一雪前耻。 「暂且让他再跳脱一阵,晚些我便请他亲自来府上给你谢罪。」 「到时候琅环君想怎么发落他就怎么发落。」 沈凛将柳叙白刚才用过的酒杯拿到一旁,替他换上刚烹好的新茶,柳叙白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搭在沈凛的膝头,然后摇摇头说:「不急于一时,正逢年节,何必让这种琐事扰了心情,寒濯难道不觉得,着急的应该是他吗?」 柳叙白此言说的倒是合情合理,如今让柳涣言看到了柳叙白在古恆的地位,等酒宴散去,真正后怕难安应该是他柳涣言,与其马上差人对他下手,倒不如让江绰和莫邪派人盯着他,然后晾上几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套路想来也够柳涣言喝上一壶,等什么时候自己得了空,在把他拎出来给柳叙白好好惩戒。 第一百零二章 不请自来 琼华露酒力强劲,柳叙白本就不善饮酒,虽然只喝了一杯,但还是感觉头有些发懵,即便沈凛一直再为他添茶,他的脸上也不由得浮上一层红粉之色。 「寒濯,我想出去吹吹风。」柳叙白在沈凛耳边温语道,沈凛看他似有醉意马上将手放在他的额间试探温度,「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吧。」 柳叙白轻摇着头,这个场合沈凛就如同主角一般,此刻离席多有不便,况且自己也不会走太远,犯不着让沈凛贴身跟随,「不必,我就去外面待一会便回来。」 「行吧,那快去快回。」沈凛虽然很想陪着柳叙白,但是柳叙白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只能将江绰喊来:「琅环君不熟皇宫的路,你带他去个清净的地方,不要让人打搅。」 江绰稍作沉思,便带着柳叙白去到了殿后的御花园中,此时正值冬日,除了映雪而生的梅花还孤傲的绽放着,其他的花种都已枯萎休眠,柳叙白让江绰寻了一个暖和的地方等候,自己则走到梅花园中静赏着红白双梅盛开的繁景。 柳叙白一人在漫行在曲折的雪路上,他驻足停在一枝开的正旺的红梅前,细细的嗅闻着梅花清韵的芳香,这时在他的身后传来了轻细的脚步声,他回身望去却不见人影,于是低声问道:「是江绰吗?」 无人回应,柳叙白抚了抚自己的太阳穴,应该是自己不胜酒力,所以神志有些恍惚,待他再次转身之时,嘴巴便被人从正面捂住,身体也被狠狠推撞在身旁的树干之上,梅枝颤颤,酥雪垂落。 他惊恐的看着眼前之人,对方带着一张精雕细琢的半面面具,看不清真容,藏蓝色的锦织长服像是琉蓉那边的穿着风格,除此之外,柳叙白再看不出什么其他的信息。 「别出声。」那人似乎没有伤他的意思,见柳叙白并没有如想像中的大声喊叫,捂着他的手也缓缓松开。 什么人竟然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夜闯内庭,今日宫内摆宴,莫邪已将皇宫围的像铁桶一般,此人应该功夫不凡,柳叙白知道自己现在若是惊唿很有可能马上被他灭口,他定了定神,对面前这个蓝衣人说道:「你是琉蓉人?」 「九殿下好眼力。」蓝衣人毫不掩饰的回答道,他上下打量了柳叙白一番,然后挑唇一笑:「看来九殿下在古恆过得很好。」 「你是谁?找我什么事?」柳叙白懒得与他绕圈子,便直言不讳的问起他的意图,蓝衣人指间轻抚着柳叙白衣服上精美的绣花,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华服玉食,贴身守护,宁王待殿下可不是一般的好,无论是放在何地都是羡煞旁人的存在。」 「所以呢?」柳叙白不懂蓝衣人话语中的意思,蓝衣人见他疑惑,便又继续道:「九殿下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传言中的宁王冷酷无情,但是待你却温柔至极。单凭你在姜川救他一命,就能换的他如此倾心相护吗?」 柳叙白被这一句话问的茫然不已,蓝衣人所说的确是他所想,但很明显蓝衣人的言下之意,是想说沈凛对他好还另有缘由,「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莫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若是有兴趣,我另择时日再去拜访,与殿下一续可好?」蓝衣人听到江绰走来的声响,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对柳叙白髮出了之后的邀约,「明日我再来寻殿下。」说完便闪身离去。 雪地中只留下有些失神的柳叙白,他低下头,脑子里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难道沈凛对自己好,真的还有别的原因吗?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袖,柳叙白不愿意往下想,他不想把沈凛和那些对他有企图的人划为一等。 正当柳叙白有些心烦意乱之时,他的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醉了?」 这梅园之中怎么还有其他人?此地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皇宫的路四通八达,柳叙白吃了对这里不熟的亏,所以猜不出对方从何而来,虽然有沈凛在他可以不在意礼数,但是方才那个蓝衣人已经让他感到了危机,所以现在他不得不戒备起来。 第204页 「是谁?」 「我们见过两次了。」沈潋的身影从那梅枝叠叠间显露了出来,柳叙白一见是他,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柳涣言,不然今晚这皇宫之内,可就要鸡犬不宁了。 但柳叙白却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氛围,江绰就在附近,若是从大殿出来,不可能不惊动他,沈潋是故意绕开了正门,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这目的显而易见,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见过太子殿下。」柳叙白款款行礼,此地不宜久留,先走为妙,「殿下也是来醒酒的吗?不巧,我正准备回去,便不陪殿下一起夜赏梅景了。」 「怎么?一见我就要走?」沈潋似乎有些微愠,话语也冷了下来,他感觉到了柳叙白的退避,所以心里有些不满。 柳叙白赶忙摆手摇头,他可不想吃罪沈潋,「不……不是,我怕寒濯担心,所以……」 「寒濯?叫的真亲切啊。」沈潋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柳叙白的推避让他原本酒意全部都散发了出来,双眼一眯,打量着柳叙白,「担心什么?这皇宫内院还有刺客不成?」 柳叙白一时语塞,他不能将刚才遇到蓝衣人的事情说出去,但这宫内确实守卫不严,他不想与沈潋再纠缠,而且他感受的到,沈潋现在的态度不怀好意,和琉蓉那些贵族给他的感觉十分相似。 既然找不到理由,那就直接甩手走人好了,「请殿下恕我失礼之罪,我先行一步。」说完便准备离开,但沈潋却被柳叙白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自己在这个人眼里居然没有一点分量,旁人也就算了,一个质子竟然也敢顶撞自己? 「谁许你走的?」沈潋一把将柳叙白扯了回来,柳叙白惊感不妙,张口就准备唤江绰过来,但沈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将他箍在自己怀中,反手将柳叙白的嘴捂了起来。 「唔……」柳叙白一时慌了神,他没想到沈潋竟真的会对自己出手,那酒意微散的双颊红晕更胜,眼中的惊恐与迷离交杂在一起,看的沈潋有些迷失。 快跑,不能再待下去了!危险的信号在柳叙白颅内炸开,他不顾一切对着沈潋的手狠狠咬下,沈潋皱起眉,束着柳叙白的手也松了开来,就在他吃痛的一瞬间,柳叙白迅速钻出他的怀抱跑出几步,他现在远比刚到古恆的时候要坚强的多,即便面对沈潋这样的人,他也没有崩溃到落泪。 梅园的面积很大,在逃离沈潋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将步子放慢,然后调整着唿吸,直到可以看到江绰的身影,他才站定调息。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为什么要在宫宴的时候都突然找上他?柳叙白转念一想,也是,除了在王府,沈凛根本就不会让人进他身半步,旁人自然没有机会与他说话。 也正是因为今天自己想出来醒酒,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九殿下,起风了,要不要先回去?」江绰的声音将柳叙白的思绪打断,柳叙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所以刻意的笑了笑,然后随着他江绰向主殿走去。 看着柳叙白与江绰离开的身影,沈潋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怨,他望着自己手上还在渗血的齿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他轻轻舔了舔掌边柳叙白留下的伤迹,然后心里便畅快了一些。 他知道柳叙白回去并不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沈凛,自己也趁着这酒意算是做了一次微弱的反抗,他知道自己隔日起来,一定会后怕今日的作为,但是先下,他是感到愉悦的。 沈凛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在柳叙白身边,这就意味着,这样的机会自己还有,如果下次柳叙白再送上门,他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一回来,沈凛就拉着柳叙白嘘寒问暖,柳叙白虽然尽可能的掩饰着自己的心情波动,但是沈凛还是敏锐的发现了柳叙白的改变,这种心里藏事的样子,他已经在九阙城还有魔宗看了无数次,刚才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内,是发生了什么吗?等晚点再同柳叙白细聊好了。 宴会尾声,歌舞将尽,众人酒醉方酣,沈凛见天色不早,便率先带着柳叙白起身与众人告别离去,踏出殿门,城内的爆竹声还未停歇,似乎在做新年前最后的倒数,回府的马车上,柳叙白不言不语,沈凛关切的问道:「琅环君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累了。」柳叙白慌忙摆手,沈凛向他的方向又坐近了一些,然后揽着他的肩说道:「那就不守岁了,我送琅环君回听秋馆好好休息。」 「这怎么可以?说好了要一起的守岁。」柳叙白一下来了精神,也不顾自己还有些晕眩的头颅,直勾勾的盯着沈凛说道。 沈凛很少见柳叙白露出这种孩童的天真执念,所以便马上附和道:「好,那我们就去听秋馆,我陪你品茗赏雪。」 回到听秋馆,沈凛藉口替柳叙白去准备守岁吃食,然后带着江绰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发现什么了吗?」 在离开皇宫之前,沈凛便吩咐江绰在柳叙白停留的梅花园中仔细调查,他不希望自己疏忽导致柳叙白再一次的陷入危境,江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九殿下应该是见过什么人,梅花园中积雪不多,但是依旧可以看到有其他人的足迹。」 「莫邪那边怎么说?」沈凛问道,皇宫治安都是在莫邪掌控中,一个人可以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御花园中,若是宫内之人还好说,但若是宫外来客,便是莫邪的失职。 第205页 「已经在搜宫了,这人轻功了得,莫邪为了不打草惊蛇,可能还需要查些时间。」江绰回答道,他心中也隐有不安,毕竟婆娑城中突然出了这么一位不知名的高手,对沈凛来说也算是一种隐藏的威胁,但他更担心的是,这个人是受谁的指派而来,无论是沈潋还是柳涣言,这个人的助力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继续查,要活的。」 「还有一人的足迹,莫邪说,看着像是太子殿下的。」江绰犹豫了一阵,还是缓缓开了口,毕竟今日沈凛的心情很好,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影响了沈凛的心态。 沈潋确实席间出去过一次,当时自己只顾着盯着柳涣言所以并没有过多留心在他这里,看来他确实是这个太子当腻了,开始动柳叙白的心思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沈潋好好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看在柳叙白没有受伤的份儿上,他可以从轻发落。 「还是让他太清闲了,居然有空琢磨这些事情。」沈凛眉目一立,然后吩咐道:「去给太子殿下送份年礼,告诉他年节之后,不必入朝议事了,无召不得进宫,以后就在他的东宫好生将养吧。」 沈凛说完便开始向听秋馆折返,柳叙白还在等他,他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 江绰之前的那些担忧对于沈凛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沈潋不足为惧,他大可不在意,而那个刺客,即便是个顶级高手,也未必能近的了他的身,但是此人选择的对象是柳叙白,这点才是让他真正烦心的,如果柳叙白再出什么事情,他真的无法承受。 沈凛走到听秋馆,看到柳叙白正坐在门外台阶上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双手托腮,脸上还染着刚才琼华露留下的红晕,明眸在雪光的映射下愈加灵动。 「不冷吗?坐在这里?」沈凛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肩拿下,搭在柳叙白的肩头,然后也坐在了台阶之上,将刚送来的热茶替柳叙白倒了一杯,让他放在手中取暖。 「不冷。」柳叙白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继续抬头看着深色的天空上,瀰漫着的爆竹留下的烟尘与火光,「以前在姜川,我也是这么守岁的,不过姜川远没有婆娑城这么热闹,每次看着这些升起尘烟,我就会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年。」 柳叙白突然讲出如此伤感的话语,沈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柳叙白转过头,沖他莞尔一笑:「也是第一次有人陪着我一起守岁。」他将头靠在沈凛的肩上,继续喃喃自语道:「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我都不愿意醒来了。」 「我就在这里,不是梦。」沈凛也把头靠向柳叙白的头顶,「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这样陪你。」 「那就说好了,不许食言。」柳叙白被沈凛的承诺逗笑,他伸手接住正在摇摇坠下的飘雪,任由冰凉的雪花在掌心融化。 想着今天蓝衣人的话语,他心中有些发酸,沈凛的真诚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感知,莫非都是虚假的吗?柳叙白心里一时间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怀疑是不是对沈凛不公平,一切都只能等明日才能有答案了。 「琅环君,能遇到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沈凛自顾自的说道,他感觉肩头的柳叙白头颅一沉,正欲询问,却发觉他竟然就这样靠着自己睡去。 明明就已经醉的不行,还要硬撑着,沈凛哑然失笑,他将柳叙白的上身移到自己的膝头,然后用手抚摸着他柔顺的长髮,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我能给你的一切,都不及你予我的万分之一。」 这话是说给柳叙白,也是说给自己,只有趁着柳叙白沉睡,他才敢将心里的想法诉说出来,「琅环君,我真的好想你。」 「嗯……」睡梦中的柳叙白髮出了低低的沉吟,似是在回答沈凛的话,此刻,岁末的钟声终于敲响,蓄势待发的礼花终于在压抑许久后冲上云霄,暗沉的天迹被绚烂璀璨的花焰布满。 沈凛将已经有些凉去茶水替自己倒了一杯,他拿着起杯子与柳叙白的手中空杯相碰,然后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新年快乐,琅环君。」 第一百零三章 进退两难 柳叙白一夜无梦,这是他为数不多睡得极为安稳的一晚,当他醒来,外面的风雪已停,暖阳初升,自己正身处在听秋馆房间内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软被,地上的暖炉也燃的正旺,整个屋子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怎么就睡过去了?柳叙白揉着有些发疼的头,昨晚明明是自己要守岁的,这下肯定让沈凛看了笑话,他将被子掀开,意外的发现床头竟留有一个朱纸粘合的信封,他将信封轻启,里面是八枚用红绳穿好的铜钱。 这是压岁钱吗?柳叙白知道在民间都会有这样的习俗,自己以前都是独居所以也没有人给自己准备这些,看来这又是沈凛的心思,柳叙白小心将穿好的铜钱拿出并排叠放,然后将原来的红绳重新绑了一下,多出的两枚便当做手串的挂坠垂吊在绳子末端,他将手串拴在手腕之上,希望能保佑这一年万事顺利。 他推开窗户,新冷的空气令他精神万分,许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他伸了伸懒腰,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九殿下,可以进来吗?」 柳叙白闻声立刻去将门打开,侍女将一个精緻的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柳叙白说道:「王爷说,要殿下趁热吃。」 第206页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盘如同白玉一般的饺子,许是因为是刚出锅的原因,还冒着氤氲的热气,侍女将筷子蘸碟放好便退了出去。 柳叙白随意夹起一个水饺放入口中,嚼了两下,除了肉沫与菜碎的滋味外,柳叙白还吃出了一丝甜意,这饺子中竟然包了糖? 他只是听人说过,人们为了讨个好意头会在饺子里包些花生、糖、红枣之类的吉物,没想到自己吃的第一个饺子里就有这样的惊喜,柳叙白瞬间心情明媚了起来。 「这么高兴,看来是吃到我特意为琅环君准备的糖心饺子了?」沈凛从屋外进来,看着柳叙白满脸的开心,便知道自己这一大早的忙碌没有白费。 「你来的正好,要不要一起吃一点?」柳叙白将一旁的椅子拉开让沈凛坐过来,抬手的瞬间,沈凛便看到他腕子上那新编好的铜钱手环,「好看。」沈凛随口贊了一句。 柳叙白马上收回了手,将手环掩在衣袖之下,因为将他人赠与之物贴身佩戴这种行为,看起来特别像是小女娘的心思,被沈凛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得有些羞涩。 「藏什么,早知道琅环君会贴身佩戴,我就应当先行学学怎么编串才好。」沈凛忍不住调笑起柳叙白,柳叙白马上制止道:「你堂堂宁王,学这些女儿家的手艺说出去让人笑话。」 「只要能让琅环君开心,我学什么都可以。」沈凛马上正色,丝毫没有玩笑之意,「莫说是学这编织之法,就算是学唱词歌舞,我都在所不辞。」 「越说越没有正行了。」柳叙白虽面上嫌弃,但心中却暖意洋洋,他将盘子向沈凛面前推了推,然后将筷子递给他,「今日上门恭贺的人定不在少数,你还得去应付,下顿再吃就要到午膳了。」 「这是给你准备的,我不饿。」沈凛将筷子重新放回柳叙白身前,柳叙白见他执拗,便自己夹了一个,在蘸碟中轻点了一下,用另一只手虚托在下,将饺子送到沈凛嘴边,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命令道:「张嘴。」 沈凛见柳叙白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只能勉为其难的将递来的饺子吃下,柳叙白看着他听话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饺子就是要一起吃才有团圆之意,光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团圆一词刚出,沈凛的心便被牵动,柳叙白的话说明他现在已视自己为亲近之人,这种盛情他又怎么能辜负,「琅环君都这么说了,那我再叫他们送些来,我陪你一起吃。」 沈凛陪柳叙白吃完早饭,江绰便急忙来催,登门贺年的人已经在客堂等候,沈凛虽然还想多陪柳叙白一阵,但是柳叙白却说让他以大事为重,沈凛便也不情愿的出门去应付那些讨厌的官场社交。 其实柳叙白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将沈凛支开正是为了给那个蓝衣人制造可以接近自己的时机,宁王府的守卫远比皇宫还要严密,如果沈凛在身边,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现身的。 果如柳叙白所想,沈凛走了才没一会,屋内后方的窗户便传来异响,这青天白日便敢深入王府,可见对方确实有些手段,柳叙白安坐在椅子上,静等这那人出现。 「让九殿下久等了。」蓝衣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柳叙白没有看他,而是将桌上温茶的围炉点燃,然后盯着那炉中的火苗说道:「这是宁王府,你可待的时间不多,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免得被人发现了逃都逃不了。」 「我敢来自会有身退之法,九殿下就勿要替在下操心了。」蓝衣人随意的坐在柳叙白旁边,柳叙白转眼看向他,声音淡然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多有失礼,在下唐韵,曾在琉蓉内庭任司天监长史。」蓝衣人自报家门后,柳叙白便蹙起了眉,自己不曾在上御都生活,所以对这些朝臣一无所知,但他在姜川曾有听闻过这个司天监长史的威名,此人深谙星学天相之道,占卜测算从未出过错漏,一度受到琉蓉皇庭的重用,但后来他便辞官退隐,此后便消失在了江湖。「长史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自然是帮殿下看清真相脱离苦海。」唐韵将一张符箓从怀中掏出,然后双指按压将它推向道柳叙白面前,「宁王对殿下牵肠挂肚的原因都在这里,想不想看,任凭殿下选择。」 「我凭什么信你?」 柳叙白看着眼前的符箓有些惧怕,他害怕自己若是看了,现在所经歷的一切美好都会被打回原形,他才刚刚对沈凛卸下防备,此刻让他重新捡起,实在有些痛苦。 唐韵应是料到了柳叙白的担忧,所以补充道:「只要将符箓燃尽,就可以看到这里记录的内容,殿下自己看过便会知道要不要信我。」 「这里……到底记录了什么?」柳叙白声音有些发抖,唐韵见他有些动摇,便继续引导道:「宁王之所以对殿下青睐有加,是因为殿下的容貌与他的一位故人相似。」 「……」柳叙白沉默,依唐韵所言,沈凛是将自己当做了那位故人的替身?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柳叙白心口一痛。 「那位故人为了宁王可谓是七生七死,只不过最后还是没得善终,宁王觉得亏欠,所以才百般偿还在殿下身上,殿下难道就甘愿做他人的傀儡吗?」 唐韵的话如同利剑一般,每一个字都刚好击中柳叙白最脆弱的地方,柳叙白的手紧攥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心情显露出来,但他的无声等同于回应了唐韵,于是唐韵便不再收敛。「宁王如此欺瞒殿下,戏弄殿下的感情,有愧当年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难道甘愿如此吗?」 第207页 「那也比活在琉蓉任人欺凌要好。」柳叙白身上恨意四起,他在琉蓉的时候活的连条狗都不如,沈凛即便是有所欺骗,也起码没有亏待他。 「哦?殿下难道不担心有朝一日,宁王会失了兴趣,对你冷淡无情,然后将你抛弃?总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殿下应该明白,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唐韵的话直接撕开了柳叙白的心脏,这何尝不是他所担心的,自从唐韵在皇宫与他会面之后,他就一直陷在这情绪里无法自拔。 「殿下在上御都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如我与殿下做个交易,如果殿下愿意合作,我可以送殿下坐上琉蓉的皇位,到时候,殿下想怎么处理那些人都可以。」 唐韵抛出了橄榄枝,他知道柳叙白肯定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也不便在听秋馆多留,「殿下好好想想,如果想明白了,只需点燃符箓我便会来接应。」 说完便又从后窗跃身而去,只留下在桌前发愣的柳叙白,桌上煨水的茶炉噼啪作响,壶中的水也早已煮沸,柳叙白望着唐韵留下的那张符箓,心思翻涌。 要不要看?柳叙白心中摇摆不定,他知道,这张符箓就像一层窗户纸,在他没有戳破之前,一切都还维持着原貌不便,但是如果自己亲手去触碰了这个真相,那他就可能就会输的一塌煳涂。 柳叙白焦虑不安的一直在桌前坐到了晚上,沈凛这一整日都被琐事绊着所以未曾来听秋馆,柳叙白索性将灯火吹熄,因为沈凛知道自己休息后是不会再来打扰的。 算了,不过是被打回原形而已,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再难的日子自己也熬过来了。 思虑再三,柳叙白缓缓站起身,长时间的坐姿让他背后酸痛不已,他随手取了见寻常的衣物披在身上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日访客诸多,他扮成这样不易被察觉,借着夜色,柳叙白绕到了王府后院的观书阁,正逢年节,观书阁少有人来,守卫也相对松懈一些,在听秋馆的话他怕沈凛会突然来访打断过程,所以便选了这个安静且不会被烦扰的地方做观看之地。 柳叙白将符箓拿在手中,从怀里拿出火摺子将符箓点燃,他深吸一口气,无论看到什么,他都必须要接受。 宁可要真实的痛楚,也不要虚假的幸福。 第一百零四章 恩断义绝 火线一点点向着符箓的边缘蔓延,直到燃烧殆尽,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出现了变化,本来干爽的空间内突然瀰漫起一层淡淡的烟尘,而在游离在空中尘粒正在拼凑着一张张画面。 柳叙白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那画面中与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人,心跳不由得加快,原来他们长是如此的相似,每一张画面中,沈凛的装束都多有不同,那身着月白色道服的样子,是他未曾见过的。画面无声,柳叙白只通过细读二人唇语才能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 「我不在的日子,琅环君有没有想我?」 「我不想你再一个人了。」 「我不是喜欢男子,我只是喜欢琅环君。」 「琅环君莫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一次,换寒濯作你的眼,引你前行。」 「好在是我,这要是琅环君,我定会心疼的。」 明明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但是那些与沈凛一起嬉笑怒骂的回忆,却不属于他,柳叙白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他看着那个手执长剑潇洒超然的人,心里无比失落。 那个人是可以与沈凛并肩作战的人,他值得沈凛为他掏心掏肺,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除了生活在沈凛的庇护下,什么都做不了。 焰火灯会、桃花深林、温泉山庄,沈凛眼中的爱意根本无需掩藏。 画面里,沈凛轻抚着那人的长髮,替他梳起精緻的髮型,如此琴瑟同谐的场景让柳叙白不由得失声哭泣,他捂住嘴,不想让外面巡夜的人察觉,但是因为心中过于哀痛,他呜咽的声音还是透过指缝微微传出。 沈凛心里的人,不是他。 沈凛对他所有的好,都只是对那个人的弥补。 终还是自己不配。 为什么,为什么? 柳叙白心中的痛苦引得他频频喘息,他倚靠着墙壁缓缓跌坐,眼睛里原本闪耀着的光开始熄灭。 自己怎么能与他相比,他冰清玉洁,自己早就沉沦在地狱中无法自拔。 他本就不该有所期望的,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该属于自己。 于此同时,沈凛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当他站到二层窗户向听秋馆望去,发现房间内的灯火已经熄灭。 琅环君今天这么早就休息了吗?沈凛有些诧异,他本还想去找柳叙白一起赏月的,看来这个想法只能作罢,正当他准备转身的一剎那,灵心道骨突然频颤不已,沈凛下意识的扶住窗台,另一只手紧紧的按在心口。 怎么回事?这颗的灵心道骨与柳叙白之间的羁绊颇深,如此震颤只能说明柳叙白可能有些遇到了事端,他重新审视着听秋馆的房间,丝丝的灵力残留让他顿感不妙。 沈凛额间的印记也开始闪烁,他急忙调出查看,却发现原本「向死而生」的字样在慢慢变淡,只有「死」字还清晰的留存在案。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死局? 第208页 沈凛被着突如其来的改变弄得不知所措,他快速下楼赶去听秋馆,他要确认柳叙白现在的状况,他手指在门扉之上轻巧了几声,房内无人回应,情急之下,沈凛掌间用力将门板震开,他走入房内轻声唤道:「琅环君?」 房间内空无一人,所有的陈列摆设都被覆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屋内火炉刚熄,温暖的气流还滞留在空间内,显然柳叙白离开的时间并不长,沈凛闭目感受着周围丝缕飘存的灵力,与上次在替柳叙白解红袖招之毒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唐韵,沈凛颅内敏觉的闪过了这个名字,是那个人出现了吗?可现在柳叙白在哪里?相比起追踪唐韵,他更担心柳叙白的安危。 残剩的灵力向着窗外飘移,沈凛没有什么更好的思路,所以只得打开窗户,跟随着灵力的指引向着王府后处走去,直到他行到观书阁,才发觉此处有着浓烈的灵气聚集,沈凛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轻缓的将观书阁的大门打开,引入眼帘的便是悬浮在空中的烟尘呈象。 这是?沈凛看着那些画面惊嘆不已,这都是他与柳叙白曾经的过往,每一件都歷歷在目,他的视线向下移去,便看到了双瞳无神的柳叙白。 「琅环君,你怎么了?」沈凛赶忙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来,但柳叙白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然后用噙着眼泪的双目盯着他,露出一丝悲惨的笑意。「你与他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琅环君你在说什么?」沈凛一瞬间心底发凉,柳叙白髮出一声淡淡冷笑,然后轻歪着头对他说道:「如果不是我们身份有别,是不是连你也快要把我当做他了?」 「我原以为,你对我的用心是真心喜欢我,没想到,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他,我左右不过是他的替代品罢了。」柳叙白说着说着,眼泪便又重新淌落,他扯着沈凛的衣领大声的质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沈凛只能苍白的辩驳着,后面的话他不知要怎么说出口,总不能直接告诉柳叙白,他看到所有回忆里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吧?无论是碎片还是分身都是他本体的一部分,这些事情沈凛不能说,如果一旦说出,这就不是违规这么简单了,那些过往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很有可能会将整个世界的格局扭曲,到时候不光救不回柳叙白,甚至可能会将这个世界引向灭亡。 这个唐韵真是好算计,沈凛心中暗骂道,他居然用柳叙白自己的回忆诓骗他,现在还害得自己有口难言,如果不和柳叙白解释清楚,恐怕柳叙白真的会一心求死。「琅环君,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喜欢的就是你。」 这种无力的辩白,沈凛算是着实体验了一把,他现在完全可以感同身受柳叙白当日的无奈,这种憋屈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是捨不得这张脸对吧?」柳叙白松开他,然后将桌子上的花瓶推落在地,他伸手拿起一片锋利的瓷片抵在脸上,「此生因为它,我已经倍受煎熬,如今我将它毁去,还我一丝太平吧。」说完便要向着他的脸颊割去。 沈凛眼疾手快,站起身一把握住了柳叙白的手腕,「琅环君,你别这样。」柳叙白的力道远比不上沈凛,即便他再怎么用力想将手收回都无济于事,看着手腕上那串红绳编织的铜钱手串,柳叙白讽笑道:「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说完,柳叙白便向着沈凛走前一步,眼眸微阖,话语轻淡道:「是不是同他们一样,你也想要我好好服侍你?」他的手指绕上了沈凛腰间的丝绦,轻轻一拉丝绦便掉落在地,原本层叠的衣衫也顺势敞开,「何必如此费心,你直说便好,反正我都没得选,如今没了红袖招,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不要这么作践自己。」沈凛厉声喝止,伸手将他另一只手也擒住,柳叙白这种自轻自贱的行为让他既心疼又难受。 「是我想要这样的吗?不是你们逼我的吗?」柳叙白抑制不住情绪,忿声怒喊道:「我难道不想像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吗?是你们啊,是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我不配。沈凛,你做的,远比那些侮辱我的人做的更过分。」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柳叙白用尽全力挣脱开沈凛的禁锢,然后头也不回的从观书阁离开。 沈凛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将散开的衣服重新整好,然后立刻向外追了出去,这个时候他不能任由着柳叙白胡来,他心灰意冷,指不定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可是沈凛刚踏出观书阁,便发觉柳叙白已经消失不见,他赶忙询问正在巡夜的守卫,守卫被沈凛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吓的不轻,赶忙摇头说没有看到人经过。 怎么可能?柳叙白又没有灵力在身,一个凡人怎么会突然凭空消失?沈凛让守卫通知江绰,立刻搜府找人,他闭上眼睛使用灵力感知,看看是否有其他人的力量介入。 果不其然,在观书阁的附近,一道极弱的金白色灵气残存被他捕捉到,沈凛紧握着拳头,看来唐韵刚才应该就在附近,自己光顾着看柳叙白,完全没有感知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柳叙白如果落到唐韵之手,恐怕凶多吉少,但是唐韵留下的踪迹仅止于此,他又该去哪里寻找?沈凛急火攻心,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之上,若是柳叙白再造不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209页 「殿下。」江绰匆匆赶来,看到沈凛此刻怒不可遏,马上将手里的书信递了过去,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刚才搜府寻人之时,我发现了这个,所以赶快呈于殿下。」 沈凛接过信封,上面写着:「宁王亲启」四个大字,看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才书写完成,他将信纸打开,上面写着:「柳君无恙,殿下勿忧,若知后事,可来城南古槐前一叙。」 第一百零五章 云诡波谲 既然有了消息,沈凛哪里还能坐得住,他骑上一匹快马,立刻向着城南赶去,等他抵达古槐树下,唐韵正悠哉的坐在树下的茶摊之上喝茶。 「唐韵?」沈凛见四下无人,邀他来此的定然就只能是眼前这个蓝衣男子,唐韵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沈凛坐下,「殿下放心,他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的身份我知道。」沈凛耐着性子坐下,他倒是想看看唐韵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唐韵却完全不在意他的恶言恶语,而是十分玩味的笑道:「好,那我就不废话,我没想为难柳叙白,他只是我手里的一个与你谈判的筹码罢了,我的目的是你。」 听到对方没有针对柳叙白,沈凛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正面接招就好:「这次你们的东主还想要什么?」 「要你死。」唐韵轻描淡写的说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提出的是何等过分的要求,「用你换柳叙白,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先是用我的心魔逼死琅环君,再用琅环君来胁迫我就范,你们的东主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沈凛恨得牙关紧咬,但这也辅证了之前他在魔宗的时候与楚莫辞的猜测,这个局中,柳叙白的死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对方要的就是他们双双殒命,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想不想做完全看你,我无权干涉。」唐韵摊摊手,脸上尽显无辜之色,「反正此间的柳叙白也不是真的柳叙白,他的死活你也可以完全不在乎,不是吗?」 「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来评论。」沈凛心烦意乱,并不想听唐韵在一旁阴阳怪气,他定了定心后又道:「我若不愿意,你们又当如何?将琅环君杀了向我示威吗?」 唐韵摇摇头,笑容中充满着戏嚯之意:「杀了他还怎么挟制你?他身上的红袖招不是你亲手解的吗?你破了我的局,如今可没什么能保护他了,你猜柳涣言如果知道这些,会怎么样?」 会让柳叙白遭受更非人的待遇,唐韵赌的就是自己对柳叙白的感情,但凡自己对他牵挂一分,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沈凛怒目而视:「别动他,有什么沖我来。」 「行啊,反正我有的是耐心,你什么时候想死了喊我来做个见证就行,不过,我可不确定柳叙白能等道什么时候,万一他中途想不开,这我可不会出手阻止。」唐韵将手指轻敲的茶碗,单手托腮的看着沈凛,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想好了随时来找我,我就在此地静候佳音。」 「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天道的因果咒吗?随意进入千叶世界,你们是真的嫌命长。」沈凛此言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唐韵在此间随意运用了灵力,这一点足以搅乱世界运作,天道的惩罚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身份有所偏袒。 「看在你是将死之人的份上,我可以多说一点你想听的,千叶世界的运作规律我们掌握的远比你要多,千叶主有回溯的能力这你是知晓的,但可惜你的权限不够,所以无法选择降临的时间,但是这点我们可以做到,我们可以选择世界开始源点进行更改,唐韵这个身份便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植入的,所以这本就是世界规律里的一部分,可惜只有一次机会。」唐韵说道这里,眼神稍微有些灰暗,但他很快就将状态调整了回来,「至于因果咒,这点就不能告诉你了,怎么样,我的诚意你已经看到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少陪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茶摊。 唐韵的话让他沈凛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东主运筹帷幄的根本就是千叶法则,至于千叶法则的规律,除了叶冰清告知他的那一部分,他根本一无所知,看来还得从其他地方了解一下千叶世界,沈凛恍然记起之前在未央庭的时候曾经好像有看到过柳叙白的藏书中有类似的文献,等他完成了现在使命,再去未央庭查一查相关的内容。 现在他面临的选择更加严峻,对方这一上来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为了柳叙白赴死他自然是没有任何怨言的,但是这就中了对方下怀,要怎么样破这个局呢? 沈凛坐在茶摊上苦思良久,千叶印记因为走向的改变暂时无法使用,唐韵将自己的灵力藏得极深,留下的痕迹也稀碎的很,根本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成的行动路线,就算是使用灵力感知也很难精准定位,但是想到这里,沈凛却发觉了一个唐韵百密一疏的漏处,就是柳叙白的灵心道骨。 灵心道骨可以准确的感知到柳叙白灵魂碎片的位置,只要先用感知之法找出唐韵停留的位置,在一一排查应该就可以发现柳叙白的踪迹,只有先一步确认柳叙白的安全,他才能放手一搏。 现在他需要的,是找到这座城中最高的楼阁,这样才能俯瞰全局,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宫中的摘星阁才具备这一条件,沈凛翻身上马,他必须即刻赶到摘星阁实施自己的计划,他不相信唐韵会乖乖的只与自己做交易,背地里一定还留了后手。 第210页 正如沈凛所料,唐韵此刻正将施加在柳叙白身上的昏睡咒撤去,柳叙白刚与沈凛发生了争执,情绪还未完全缓和,大脑原就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咒法更是让他头晕目眩,他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被一条白色的缭纱遮蔽,什么也看不到,身上也被绳子紧紧捆着动惮不得。 「九殿下,多有得罪,带你来此实在是无奈之举。」唐韵看着眼前有些不明情况的柳叙白,出言解释道,「殿下想的如何了,要不要与我合作?」 「你想让我做什么?」柳叙白没有再挣扎,而是将脸向着唐韵的方向移去,唐韵见柳叙白接了话茬便继续道:「殿下也看到了,宁王薄情寡义,对殿下百般欺瞒,殿下难道不想替自己出口恶气吗?」 「你要我帮你杀了沈凛?」柳叙白声音中带着疑问,他怎么也没想到,唐韵的目的是想要沈凛死。 「没错,殿下只要愿意配合,我答应殿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唐韵知道柳叙白看过那些记录之后一定心如死灰,这个时候怂恿他入局算是双保险,沈凛这个人不到死局是不可能会乖乖听话的,所以他只能让柳叙白去击破沈凛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已经准备好了针对魔宗之人的阵法,虽然不及七灵法阵,但可以暂时压制沈凛身上的天魔血脉,只要争得一时半刻,他就有机会将沈凛除掉。 真的要杀了沈凛么?自己真的有那么恨他吗?柳叙白心中迟疑,刚才在观书阁虽然与沈凛起了争辩,自己也确实备受打击,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他又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即便是沈凛将自己当做替身,也还是给了他作为人的尊严,当自己赌气说出那些自损的话语时,沈凛眼中的心疼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只是骗了自己一次而已,这些年自己被骗的还少吗?他本就是生长在一个充满背叛的时代里,如今只不过是让他重回了现实片刻,他便已经不能接受,自己早该接受这种命定的安排,何故生这么大的气,要怪就怪自己先动了情,放下了防备,怨不得别人。 是自己太贪婪了,得了一点好处就开始想要更多,沈凛已经仁至义尽,即便是交易,他也给够了自己价码,自己怎么还能妄想着凭藉这一丝半点的筹码逆风翻盘?想到这里,柳叙白的心态也释然了起来,左不过就是过回原来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愤怒的。 就当是还他这些日子的人情好了,柳叙白心中暗想,他打算假意答应唐韵,只有不动声色的顺水推舟,才能让唐韵放他出去给沈凛示警,硬碰硬的话自己完全没有胜算。「我需要怎么做?」 「很简单,殿下只需要借我你的躯壳一用便好,事成之后,我会放殿下走。」唐韵老谋深算,断断不会让柳叙白只身赴会,那样太容易失控,柳叙白这张底牌,他必须要用的恰到好处。 柳叙白不明白唐韵的意思,虽然唐韵会写奇门异术,但要如何借走自己的躯体?他还没来的及问,唐韵便已经当他默认,他抬手打出一个随行咒,然后对柳叙白说道:「我会用咒法控制殿下的身体,此处暂时不能让殿下知道是哪里,所以要委屈殿下继续带着这缭纱。」 如今除了顺着唐韵的行动,柳叙白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自己对这咒印法诀什么的一窍不通,他心中不由得哀嘆,若是那个柳叙白在,他一定有办法将这困局破开,这也许就是自己与他的差距吧。 「殿下,请吧!」唐韵将柳叙白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用随行咒引导着柳叙白向外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力挽狂澜 柳叙白木讷的向着外面走着,此刻自己已经失去身体的操控权,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完全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唐韵将他带到一处宽阔之地,然后寻了块山石让他坐下,自己则在一旁开始布置法阵需要的祭物。 柳叙白听着身边桌球不止的声响,心中思索,他虽然不知道唐韵在干什么,但是通过声音来判断,应该是在部署陷阱之类的暗门手段,所以唐韵是把自己当成了饵,来钓沈凛这条大鱼吗? 唐韵忙后了一阵,又将一把匕首塞入了柳叙白手中,「殿下把这个拿好,等宁王近身的时候,我会操控你使用它,替自己报仇的。」 柳叙白无法回答,只能由唐韵操控着将匕首塞入了袖内,当他的手碰到沈凛送他的铜钱手串时,右手便如触电一般,瞬然间有了知觉,他将手掩在袖子之下悄悄的活动,果然,右手重新夺回了主控权,这铜钱还真是自己的吉祥物,竟然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唐韵将法阵落成,然后走到柳叙白身边对他说道:「那就辛苦殿下再次静候了。」说完便向柳叙白的后方走去,显然是寻了一个藏身的地方暗中观察。 此刻的沈凛也没有闲着,他站在摘星阁的顶端附扫着婆娑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唐韵为了掩盖行迹,在城内四处都留下了灵气踪迹,皇宫内院、东宫、宁王府、岚王府、城南古槐、城北酒楼、西郊乱葬岗……几乎将城内的几个方位都全数占满,看来为了拖延自己的调查进度,唐韵可是没少奔走。 先从哪里查起?宁王府可以排除在外,唐韵是不会傻到把柳叙白藏在这里,不然自己随便一个灵力感知就能发现,城南古槐是唐韵自己的落脚点,他既然摆到了明面上,想来也不是最佳的藏匿地,那接下来只能自西向东由北往南的查起了。 第211页 他刚准备离开,却发现皇宫后围的矮山群内出现了较大的灵力波动,那白金色的气息显露无疑,沈凛有些疑惑,这分明就是唐韵的灵力,他既然这么刻意掩藏,怎么会突然让灵力汇聚。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凛知道唐韵一定是打算请君入瓮,但是此刻对手现身,他还是得前去一会,正巧现在夜色正浓,新年的烟火浮尘还瀰漫在空中,沈凛便想省了骑马前去的时间,单手招出沧渊剑,向着矮山群飞去。 当他停落到地后,便开始四处查看,每一步都异常小心谨慎,毕竟他不知道唐韵在这里到底埋了什么雷,因为是在皇宫后侧,所以这里并没有居民生活,毫无火光的山坡上只有黯淡的月光照亮。 沈凛将步子放慢,缓缓向着灵力最浓盛的地方走去,远处那一抹白色让沈凛突然心中一惊,因为他感知到了对方的身份,是柳叙白! 柳叙白所处的位置,正是灵气聚集的地方,他不敢贸然向前,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唐韵的意图,这是阳谋,他如果想要救回柳叙白,就必须踏入唐韵的陷阱。 但这个时候他还能怎么选,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这一刻,沈凛没有迟疑,反而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柳叙白也听到了有人靠近,即便目不能视,他也可以知道来的一定是沈凛,只可惜自己说不了话,袖中的右手不由得摸上了那把唐韵给他的匕首。 「琅环君?」沈凛轻唤道,他走进后才发现柳叙白的眼前蒙着一道缭纱,这一点让他心中一震,在魔宗的时候,他清晰的记得柳叙白是多抗拒,如今对方竟然还用这种方式对他,想到这里,沈凛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他要上前替柳叙白取下这象徵着屈辱的白纱。 当他的脚刚刚站定在柳叙白身边,周围的法阵便被激活,蓝色的灵光骤起,沈凛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力量正在快速消失,手中的沧渊剑也那开始有些提不动,最后只能将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又是七灵法阵之类的阴损招数,沈凛心中暗叫不好,他必须赶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天魔之力消失前将柳叙白带出去,沈凛咬着牙向前跌跌撞撞的走去,在他拉住柳叙白的一瞬间,他的力量已经被完全压制。 「你没事吧,琅环君,有没有受伤?」沈凛出言询问,他的声音有些虚浮,柳叙白听的分明,看来他应该是中了唐韵的计谋,性命不保,就在这个时候,柳叙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引导自己向袖内摸索。 不行,不能让唐韵得逞。 柳叙白的意志在与随行咒抗衡,但他唯一可以活动的右手此刻紧紧的握着匕首缓慢抽出,利刃的寒光映照在沈凛的眼前,沈凛一眼便看到了此物上附着的密密麻麻的符文,果然,唐韵是想让柳叙白杀了自己。 但他身陷法阵,连退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柳叙白将匕首高高举起,他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现在没有力气阻止,即便是一息尚存,他也绝不可能因此伤了柳叙白。 「噗嗤」一声,锋利的匕首并没有如期待中的刺入沈凛的胸膛,沈凛睁开眼,只见柳叙白手臂上鲜血淋漓,那匕首深深的没入了他的左臂之中。 剧痛之下,随行咒的控制出现了失常,柳叙白短暂的找回了一点主控权,他舌根僵硬,无法完整的表述自己的意思,只能用全身的力气喊出两个字:「快走!」然后奋力将沈凛推出了阵法的覆盖圈。 离开阵法的沈凛力量逐渐回笼,他快速的调息,想让力量恢復的再快一些,法阵被柳叙白这么一折腾,立刻开始逆转,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柳叙白随着那道光辉一同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琅环君?!」沈凛再度上前查看,地上除了散落的法器再无一物。 柳叙白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又救了自己一次,此间的他没有任何灵力护体,刚刚那么深的伤他怎么承受的了? 即便是怨恨他,说不想再见到他,柳叙白也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救自己吗?沈凛眼眶通红,为什么他都做不到的事情柳叙白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办到,这似乎已经成了柳叙白的本能,即便跨越了几个世界,他都依旧可以捨身相互。 要马上找到柳叙白,唐韵的计谋没有得逞,那他一定会疯狂的报復柳叙白,沈凛将刚刚恢復的灵力全数聚集在灵心道骨中,但灵心道骨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情况只有在上次柳叙白坠海时才出现过一次。 不可能,难道柳叙白从此间消失了吗? 灵心道骨的感应是不会出错的,怎么会完全感知不到? 他该不是…… 沈凛,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他坐在柳叙白刚才坐的山石之上,静静开始整理思路,唐韵知晓千叶世界的运作规律,这山丘平坦,附近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唐韵应该是在躲在另一个空间操控柳叙白对自己下手,刚才的法阵逆转有可能是将柳叙白传送回了唐韵所在之处,所以灵心道骨才无法感知。 别的事情沈凛不好确定,但是他知道唐韵不可能带着柳叙白去到其他世界,如果将柳叙白带离此间,就是严重违逆天道,惩罚便会如期而至,唯一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还在这个世界没有离开,只是躲在像空间夹层一样的边缘地方,让自己暂时无法察觉他的所在。 只要唐韵还没有离开此间,就一定还要和这个世界的人接触,此刻他只能重回摘星阁静等这灵力波动的出现,沈凛心中有些担忧,柳叙白还有价值,所以唐韵断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是沈凛不知道面对计划失败的唐韵,柳叙白能不能撑得住他的折磨。 第212页 即便是在心疼也于事无补,只能是耐着性子等了。 「柳叙白,你竟然敢出尔反尔?」唐韵扯着他衣袖愤怒将他摔在地上,此刻柳叙白却异常淡定,因为他总算是没有让沈凛深陷险境,至于唐韵要如何他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也算是活够本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知不知道,为了凑齐这些法器,我耗费了多少心血?」唐韵肝火翻腾,他一脚踏在柳叙白受伤的手臂上,反覆的撵踩,「沈凛那样对你,你都能原谅他,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犯贱?」 柳叙白想要将手臂抽回,但无奈唐韵力道太大,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痉挛起来,额上的汗水越积越多:「纵使他千般错,也是我与他之前事情,想让我做你的刀伤害他,你做梦。」 「呵,柳叙白,你永远都改不了你这个臭毛病,服软认栽这种事情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唐韵的声音变得嘶哑,强烈的怒气都发泄在了柳叙白身上。 「学的会我就不是柳叙白了。」柳叙白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手臂不断加深的痛感令他难以自持,只得用力的按压手臂根出来减缓疼痛。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对付。」唐韵松开脚,然后附身捏起柳叙白的脸,挑衅的说道:「既然学不会,那我就换个方法好好调教调教你,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保持这份傲骨。」 第一百零七章 岌岌可危 唐韵拿出一个白瓷瓶,然后将储存在里面的丹药倒出出一颗在掌心,强行按入柳叙白的口中。「你既然见识过了红袖招,那仙子醉对于你而言应该不在话下。」 仙子醉?这又是什么新品种的毒药?因为药物过喉的速度过快,喉咙被这异物带过有些发痒,柳叙白不由的咳嗽了两声。「这是什么药?」 唐韵将柳叙白拎拽起来,几乎是用拖行的方式将他带到了一个寒冷异常的空间之内,柳叙白双眼依旧还被蒙蔽着,只觉得周围的温度滴水成冰,寒冷异常。 唐韵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然后阴笑着说道:「等会药效发作,你就知道了。」说完便听到厚重的石门关闭的声音,柳叙白将眼前的白绫扯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切割整齐摆放规整的巨型冰块。 这是个冰窖吗?柳叙白疑惑,难道唐韵是想把自己冻死在这里?周围寒气四起,柳叙白身上的衣服着实有些单薄,不一会就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失温。 就在此刻,柳叙白溘然发觉一股热流从下腹开始上涌,这热流瀰漫的很快,不一会便这股热气便冲到头颅,柳叙白的喘息开始变得有些凌乱。 好热,柳叙白不由得将领口松开一些,身上的汗水顷刻间浸透了衣衫,原本还觉得此地寒冷,现在却又觉温度刚好。但这种平衡很快就被打破,因为柳叙白的体温还在不住的上升,他的脸已经完全被绯红色填满,唿吸也开始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柳叙白尽可能的让自己靠近那些寒冰来控制体温,他恍然想起上一次沈凛在替自己解红袖招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这仙子醉,是情毒? 身体的气力伴随着体温的升高逐渐损耗殆尽,柳叙白只觉得浑身酥软,由体内向体外散发着一股麻痒的感觉,这种不适的状况还在加剧,柳叙白坐在地上,指甲在寒冰之上刻画出了深深的白痕。 好难受,柳叙白的意识开始混沌,心底掩藏的欲望在不断扩大,他将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强行把刚刚有些凝固之势的血痂重新撕开,温热的鲜血流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弥留的意识重新回到了颅内。 唐韵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情毒?柳叙白仰头看着天花板处凝结的冰柱不由得感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想起的人,居然是沈凛。 不能再有期待了,柳叙白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想法从脑子中赶出去,他不能让自己再陷入这样的幻想里,他不能指望沈凛会来救自己,不然…… 不然就是再多失望一次。 这种冰火两重的熬煎,柳叙白最终还是没抗住,头一沉,倒在在了寒冰之上。 「行了,带他走吧,拿去做你的献礼。」唐韵的声音在柳叙白失去意识之前传入耳中,在他眼睛合上之时,最后看到的便是那蓝灰色的长衣。 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柳叙白苦笑,又要开始了吗?想到这里,柳叙白最后的意识也随之消散,彻底晕了过去。 重回摘星阁的沈凛一刻也不敢松懈,从太阳初升一直待到了日落时分,他将所有的灵力都运作在灵心道骨和灵力感知之上,因为这一次搜寻的不只是婆娑城,还有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这颗后期修炼的灵心道骨虽然强大,但这种大面积的观测还是让沈凛有些吃不消,但是他也只能咬牙坚持,不然随时有可能错失营救柳叙白的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城南的古槐附近,突然迅闪过一道白金色的光线,是唐韵现身了。 这次沈凛没有贸然行动,他知道唐韵诡计多端,他一定知道自己在等他出现,保不齐这突然闪现是调虎离山之计,沈凛已红莲业火化出一道分身,继续留在摘星楼观测,自己寻了个无人的时机飞身下楼,向着城南古槐处赶去。 果不其然,唐韵已经在茶摊前等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他见沈凛来了,没有丝毫紧张,「来的还算快,不然这茶都凉了。」 第213页 「琅环君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沈凛拔剑直指唐韵的咽喉,如果这一次他不说出柳叙白的下落,那沈凛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将唐韵斩杀。 「想知道?」唐韵没有躲避沈凛的长剑,相反则是将脖子向着剑刃靠近了一分,而后笑道:「我偏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将我杀了,自己去寻啊。」 「你当我不敢?」沈凛看他挑衅的样子真恨不得马上杀了他,唐韵突然大笑起来,「对啊,我就赌你不敢。」 他这是在拖延时间,沈凛很快便反应过来唐韵的用意,若不是自己刚才留了个心眼,恐怕这次还是要认栽,分身似是观测到了新的灵力波动,身体中的红莲业火开始有了响应,灵心道骨也开始出现了新的震颤。 沈凛挑唇一笑,手挽剑花直直向着唐韵刺去,唐韵似乎没有想到沈凛真的敢攻击自己,仓皇向一旁躲闪,他眼中震惊万分:「你当真不在乎柳叙白的死活了吗?」 「我在乎,但是我知道从你嘴里我什么也得不到,既然如此,你就安静的当个死人好了。」好在城南一带居民不多,沈凛可以放开手脚向唐韵展开攻势,唐韵心下一惊,少了柳叙白这张底牌牵制,自己无疑是处于下风,沈凛的实力他自然是知晓的,如果单开放对,胜负一眼便知。 唐韵暗骂自己还是太急于求成,功亏一篑,这下逼得沈凛出手,自己定是讨不了好,于是他只能将急忙向身后化出一片虚云,然后飞快的向里面逃去,沈凛的剑还是慢了一步,沧渊剑撞上了那片虚云后,虚云立刻碎裂散落在地,唐韵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凛向前查看地上的残留的虚云废迹,在月光的照耀下,废迹之中有星星点点的闪亮,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碎片,因为沧渊剑的力道太大,以至于碎片十分的稀碎。 有点眼熟,这是什么?沈凛端详着眼前之物,算了还是之后再研究吧,救人要紧,他闭上眼睛,双指在眼前一抹,读取着红莲业火分身看到景象。 犹如棋盘一样划分的婆娑城上,靠近城北的位置正闪动着萤火一般的灵力点,看着这个坐标,沈凛愁眉紧锁,因为那里正是他不常去的东宫。 「太子殿下,考虑的如何?」柳涣言坐在东宫的客座之上等待着沈潋的回答。 沈潋心中烦乱,这已经是柳涣言第三次登门拜访,每一次来的目的都一样,就是希望自己能助柳涣言登上皇位,而柳涣言需要他做的,就是在重掌兵权后给琉蓉皇庭施压。 整个朝堂都是在沈凛的掌控下,沈潋哪里有机会拨乱反正?柳涣言一再强调自己可以帮他除去沈凛,但他若真的有这样的能耐又何须来求自己。 「你自己不动手不就是怕日后若是失败,会遭沈凛报復吗?」沈潋直接戳穿了柳涣言的目的,「你想死我可不想,请回吧。」 柳涣言早就料到沈潋不会轻易上钩,所以他也没有着急而是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别慌,宁王即便是能耐再大也有软肋,而他的软肋正巧就在我的手上,如果我没算错,很快殿下就会收到宁王自裁的消息,到时候作为回礼,殿下再出兵相助也不迟。」 「你……绑了柳叙白?」沈凛大骇,当初沈凛为了柳叙白大闹东宫,如今柳涣言想拿柳叙白做人质,这要是让沈凛知道了他们谁都讨不了好。「你想做皇帝想的疯魔了不成?这天下谁不知道柳叙白在沈凛心中的分量,你不怕沈凛再起兵讨伐琉蓉吗!」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看太子殿下是被压制的久了,已经忘了自己还是储君了吧?」柳涣言的话让沈潋有些动容。 这些年头他的确一直活在沈凛的摆布下,太子、储君这样的身份对于沈潋来说也只是个名头,自打沈凛重回婆娑城的那一日,他的帝王梦就已经不復存在。 正如沈凛所说,败者就应该有败者的觉悟,即便他已经多次筹谋想要反攻,但每一次的计划都被沈凛破坏,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助力,与自己交好的那些朝臣在上一次的东宫风波中相继称病辞官,以求自保,自己多年苦心培植的人手,也让沈修连根拔起,他还能用什么和沈凛去争? 「殿下真的要将这古恆的万里江山拱手让人吗?」柳涣言深谙心术,他看出沈潋心中的不甘所以盘算着想要将他说服,「说来说去,殿下无非就是忌惮宁王,只要宁王一死,殿下不就可以安心了吗?」 「你有什么把握可以将他除去?」沈潋稍微有些动摇,柳涣言并不知道唐韵已经失手,所以信誓旦旦的向着沈潋说道:「我朝有位隐居的能人,身怀奇门异术,宁王不过是肉体凡胎,遇上他自然不是对手,此次他愿意出山,便是想要成就你我二人的大业,殿下,何不一搏?」 沈潋的野心在这一刻死灰復燃,此刻确是天赐良机,既然是琉蓉那边的人出手,若是失败了自己也没有损失,只要将责任全部推给柳涣言就行,「好,只要我听到宁王的死讯,便与你结盟。」 「殿下一诺千金,我自当奉上我的诚意。」柳涣言起身走到沈潋身旁,而后用轻言细语道:「我知道殿下对柳叙白有兴趣,等消息的这段时间,不如让他先好好陪陪殿下?」 第一百零八章 池鱼幕燕 大局未定,沈潋哪有心思享乐,他连忙摇头拒绝,但是柳涣言就是要拖他下水,如果沈潋不接受,他便无法拿捏,毕竟只有二人互相捏着对方把柄,这场交易才算是公平。 第214页 「太子殿下难道不好奇,是怎么样一个人可以让一向不近女色的宁王为之倾倒吗?」这一招柳涣言没少在谈判场合使用,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见过柳叙白之后就很难不答应自己的要求,岁除之宴上,柳涣言就发现沈潋看柳叙白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此刻只要再稍稍助力,沈潋便会任他摆布。「殿下可先随我来,至于后面的事情,殿下自己拿主意。」 沈潋虽不是好色之人,府内的漂亮的女人他根本不缺,这方面沈凛可真没亏待他,但是柳叙白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自打初见之时,他就好奇世上怎么会有人生的如此惊艷,但他是沈凛的人,自己甚至都没有资格多看他一眼,。 但岁除宴会再见之时,柳叙白的装扮可谓是惊为天人,那一刻沈潋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满眼都是他的身影,也是在那个时候,沈潋觊觎柳叙白的心思便开始萌生。 沈潋必须承认,那时他心中是有些嫉妒的,为什么上天将最好的都给了他沈凛,除了出身,长相、权势、头脑他样样比不上沈凛,甚至连陪在沈凛身边的人都是那样一等一的出挑,相比之下,自己身边的尽是一群庸脂俗粉,他越看越觉得厌恶。 如今柳涣言将话说到此处,沈潋心中摇摆不定,他当然想要柳叙白,没有人会拒绝拥有更好的事物,除开自己本身就很渴望得到他,更重要是,他是沈凛的人。 没什么比夺人所爱更让他解气了,尤其还是沈凛的挚爱,沈潋嘴角微扬心中已经做好决定,他抬眼望向柳涣言,示意自己愿意接受他的好意,柳涣言将一道黑纱递于他,「为了保证殿下的安全,我特选了一处隐秘之地,殿下将黑纱佩戴好,我就这带殿下前去。」 沈潋不知道柳涣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依言照做,柳涣言搀扶着沈潋走出数步,只觉得自己仿若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周围温暖异常,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寒风。 「可以了殿下。」柳涣言替沈潋将纱布取下,沈潋看着周围的景象有些吃惊,虽还是在房间内,但这里他并没有来过,四周立有数面宽大的水银镜,轻薄的纱幔自顶铺散坠地,暖香缭绕,刚才只是走了几步,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出了东宫,这就是柳涣言说了奇门之术吗? 「我就不打扰殿下了,我在门外等候,殿下什么时候想走,唤我就可以。」柳涣言将放在旁边的一壶琼华露递给沈潋,「他如果不解风情,殿下可以用这个。」做了最后的交代,柳涣言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潋待他走后,四下打量着房间,他缓步向前,将一层一层的帷幔掀开,随着阻挡视线的纱的减少,沈潋逐渐看清了隐在后面的事物,是一张偌大的床榻。 而在床榻之上,正躺着昏睡的柳叙白。 柳叙白的双手被一段红色的长带捆束着,沈潋坐在床边,将那道遮蔽的白纱取下,此刻柳叙白因为情毒的缘故浑身燥热不堪,脸颊上正泛着淡淡的红晕,沈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心中也开始躁动。柳涣言给出的条件,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这就是让沈凛魂牵梦萦的人吗?沈潋的手顺着柳叙白的脸向下移去,曾经他只能远观的人此刻唾手可得,沈潋脸上的笑容泛起,停留在柳叙白衣领的手奋然用力,将柳叙白原本就单薄的衣服硬生撕裂,随即覆唇而上。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醒了一直昏迷的柳叙白,他迷离的睁开眼,眼前熟悉的场景令他心头一震,又是这样的地方,他最后看到的那个蓝灰色的身影果真是柳涣言,唐韵所谓的调教,就是将他重新交还给柳涣言,让他把之前折磨自己的招数再用一次吗? 这次又是谁,柳叙白的视线向下移去,便看到了沈潋的脸,「太子殿下?」柳叙白没想到,这次柳涣言竟把他送到了沈潋身边。 「看到我你很失望?」沈潋有些不满柳叙白说话的语气,略带愠色的说道,柳叙白整个人还处于迷濛的状态,仙子醉的效力依存,他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故作平静,「太子殿下可否放了我?」 「放了你?你是柳涣言送到我这里的,我怎么可能放了你。」沈潋听到柳叙白的话后,心头积压的怨气再也藏不住,「沈凛欺压我数载,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兄长,他视你如珍宝,你说,这笔帐我算在你头上,是不是合情合理?」 「他喜欢的不是我,太子殿下莫要会错意。」柳叙白解释道,但是沈潋哪里知晓他与沈凛之间的事情,在他听起来,这只不过是柳叙白的狡辩,沈潋冷笑道:「会错意?沈凛如何待你全天下人都知晓,你要作何解释?」 「我……」柳叙白被沈潋这一句问的不知如何作答,在外人看来沈凛确实是将自己宠上了天,但只有他自己明白,沈凛心里的人不是他。 沈潋看柳叙白回答不出,便又道:「没关系,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他将束着柳叙白的长带用力一拉,将他的手牵引到头颅上方,「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属于我。」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柳叙白感受到了危机,眼神中也充满了恐惧,但随着他情绪激动,仙子醉的药力被重新调动了起来,他的喘息也开始变得急促,沈潋见他如此心里很是满意,毕竟占有沈凛喜欢的东西,可以大大弥补他心中多年的不忿。 「干什么?当然是做你最擅长的事情。」沈潋将手放在柳叙白的脖颈后方,用力的托起他的脑袋,让他的视线只能停留在前方,「你看清楚,也记清楚,今天在这里的是我,不是沈凛。」 第215页 说完沈潋便在柳叙白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他顺势想要向上亲吻柳叙白的唇,却被柳叙白歪头躲开,沈潋见柳叙白极不配合,有些恼羞成怒,他扬手给了柳叙白一个重重的耳光,柳叙白被打的耳膜嗡嗡作响,嘴角也被抽出了丝丝鲜血,「柳涣言难道没告诉过你,这种的时候,顺从听话是首要的吗?」 「我学不会,想要我心甘情愿,绝不可能。」柳叙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索性便直接出言相讥,沈潋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反手又给了柳叙白一巴掌,「那我就好好教教你。」 沈潋将柳涣言交给自己的琼华露拿起,扼住柳叙白的脖子全数灌入了他的口中,柳叙白被着酒水呛的翻呕不止,烈酒的加持之下,仙子醉的毒素开始蔓延全身,柳叙白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感觉自己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头昏脑眩的要命。 「学会了吗?」沈潋用手拍打着柳叙白的脸,柳叙白轻蔑的白了他一眼,将头侧了过去继续调息,然后喃喃低语的说道:「这就是你让人臣服的手段吗?难怪满朝文武都更愿意投效宁王,你当真不如他。」 这一句话直击沈潋内心,这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平日他人虽然碍于他的身份不说,但他自己却心如明镜,如今柳叙白直截了当的揭开了他这层伤疤,沈潋怎么可能接受,「伶牙俐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被激怒的沈潋不管不顾将柳叙白身上的剩余衣衫扯碎,然后拿起一旁的烛台,将融化的蜡液倾倒在他的肩膀上,毒素已将柳叙白的感官放大数倍,这灼热的痛感让他不由得咬紧牙关,沈潋捏着他的脸,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样子,讥笑道:「刚才不是还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卑鄙无耻。」柳叙白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沈潋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他一把拉过柳叙白的手,将他的手指按向那燃烧着的火焰之上。指间被灼烧的疼痛难忍,柳叙白髮出浅嘆之音,这微末的动静让丧心病狂的沈潋尤为喜悦。 柳叙白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就会让沈潋觉得方法奏效,唯有不做反馈,才能让沈潋有所收敛。 见这十指连心的痛楚还不能让柳叙白屈服,沈潋的耐心也有些耗尽,他改变了路数,从一旁取来皮鞭,「不知这驯服烈马的方式用在你身上,可否奏效?」 柳叙白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然后嗤笑道:「你可以试试。」这幅傲骨风姿让沈潋更加疯狂,皮鞭数次落下,柳叙白依然沉默着,没有作声,沈潋顿感不悦,他在东宫时曾审讯过不少犯人,多数都是软骨头,经不住几道刑罚便哭爹喊娘,还从没见过有谁像他一样嘴硬,即便伤痕遍布也死撑着不吭一声。 沈潋折磨了柳叙白一阵,直到他快要疼晕过去的时候沈潋才停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丝两气的柳叙白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不讨喜。」沈潋把刚才用来遮挡柳叙白视线用的白纱缠绕在他的双唇之间。 「既然不会说迎合的话,我也犯不着逼你。」沈潋附身将脸埋在柳叙白的颈窝处,右手探向他腰间的玉带,他声音带笑的说道:「只要你的身体够配合就行。」 第一百零九章 千钧一髮 沈凛在去东宫之前,先行知会了江绰,让他调兵将东宫团团围住,以防有人出逃,他自己则向着东宫的大殿走去,可殿内空空如也,沈潋并不在此。 沈凛瞟到主座和客座之上还未回收的茶盏,心道沈潋刚才应该是在会客,但是走的很匆忙,下人都还没来的及收拾,他转头对着门外战战兢兢的侍女问道:「太子人呢?」 「太……太子殿下刚才还在这里,我一直守在门口,没见太子殿下出来。」侍女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沈凛知道情况危急,所以立即叫了江绰进来,「搜,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哪怕将东宫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人。」 「是!」江绰一挥手,身后的人马便兵分四路开始在东宫搜查,沈凛俯下身子,对着爬跪在地上的侍女继续问道,「太子刚才在和谁会面?」 「是……是琉蓉的四殿下。」侍女话一说完,沈凛便猜到了来龙去脉,一定是唐韵把柳叙白交给了柳涣言,以柳涣言的行事风格,他是不会放过拉拢沈潋这么好的机会,而达成共识的条件之中,一定有一个是柳叙白。 唐韵布阵之术了得,刚才逃走用的虚云之阵便是最好的证明,沈潋和柳涣言的消失恐怕也和唐韵脱不了关系,不过他们都是凡人之躯,驱阵术力有限,想来也走不了太远。 灵心道骨的感应在此处颇为强烈,柳叙白一定就在附近,沈凛环视着周围,布阵需要镇物才可结成阵法,这大殿陈设诸多,光博古架之上就放了数样摆设,望月镜、五帝钱、星月晶、文昌塔……哪样东西才是镇物? 身处虚云空间的沈潋,恍惚间听到了沈凛的声音,他立马回身向四周放置的水银镜看去,沈凛的身影正出现在那些镜子之中。 这么快就找来了?柳涣言不是说有高人能对付他吗?沈潋心中一惊,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好在柳涣言这个空间超脱于东宫之外,即便沈凛将东宫搜个底朝天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想到这里沈潋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看着已经气若游丝的柳叙白,一时也起了愚弄他的想法。 第216页 沈潋将柳叙白的头扭向水银镜的方向,让他看着沈凛的身影,「你不是想见他吗?他就在这里。」柳叙白的嘴被绫纱勒着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望着那熟悉的轮廓暗自难过。 沈潋抬起柳叙白的脸,让他更清楚的看着镜子中映射出的沈凛,「我给你一次机会,来,看着他,叫他的名字,看他能不能发现你在这里。」他很享受柳叙白现在口不能言,眼神却满怀期望的样子。 救我,寒濯。 救我,我在这里。 这一刻,他迫切的希望沈凛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这是能让他脱离苦海的唯一机会,即便他知道自己心声并没办法穿过镜子抵达另一边,他还尚存一丝期盼,他希望沈凛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 沈潋看着柳叙白眼神中的企盼,心中顿觉不畅,他贴着柳叙白的耳边轻声说道:「真可惜,他听不到你的声音。」 沈凛的身影在镜子前停留了一阵,便转向了其他的地方,然后渐渐淡去,空荡的镜子让柳叙白再一次的陷入恐慌。 别走…… 寒濯,你别走…… 回头看看我…… 柳叙白眼睛里泪光闪烁,见他情绪激动却又无可奈何,沈潋心中兴奋不已,因为柳叙白的反应正中他下怀,他此举就是要看柳叙白绝望,只有磨灭柳叙白最后的希望,他才能真的得到柳叙白。 「好了,看也看够了,我们继续?」沈潋的手抚上柳叙白纤细的腰肢,将他最后一层里衫解开。「现在也该死心了,好好做你该做的。」 柳叙白眼中最后的火苗也在这一刻熄灭,双瞳黯淡无神,他没有机会了,沈凛是找不到这里的,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柳叙白不想看到沈潋那张噁心的嘴脸,所以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怎么样?」沈凛走出大殿询问搜查完毕的江绰,江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太子就像蒸发了一样,并不在东宫。」他已经将所有的暗门密室都翻出来查了个遍,连水井都没有放过,但是一无所获。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大殿里,沈凛琢磨着,他回想起刚才与唐韵一战的虚云废迹,那斑驳的闪光让沈凛马上联想到了大殿内那面十分不和谐的望月镜。 是镜子!那虚云后隐藏的应该是一面水银镜,难怪觉得熟悉,沧渊剑撞击后掉落的废迹正是镜子的碎片! 「所有人退出大殿在外候命,立刻马上!」沈凛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接下来他要使用自己的能力,这些场面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沈凛命人将大殿的门关上,自己独自走向那面银光闪闪的望月镜。 灵力催动之下,原本光洁的镜面开始便柔软起来,似是水波流动,然后自里向外投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光泽,沈凛站在那蓝色光照之处,瞬间便被传送到了一处院落之内。 他的出现让守在门外柳涣言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他原以为沈凛此刻应该已经被唐韵杀死,但没想到他不光安然无事,还找到了这里,此地是虚云法阵建立空间夹层,沈凛怎么知道进入这里的方法? 沈凛一看到柳涣言就心气郁结,原本是想等个时机将他绑给柳叙白处理,但现在他一刻也等不了,指间红莲业火一挥即出,稳稳的打在了柳涣言的身上,柳涣言立即被红紫色的火焰包裹,所有的皮肉在业火的灼烧下化为焦炭,「沈凛!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火团之中响起柳涣言的惊唿,但他没有等到沈凛的回答便被焚烧成灰,红莲业火虽然将柳涣言的肉体毁去,但是他的灵魂还在火焰中挣扎,沈凛把控着分寸,让业火缓慢的炙烤着他的魂魄。 想来柳涣言一时半刻还不能消散,沈凛便不去理会继续前进,他挥出一掌,将门板击得粉碎,沈潋在屋内听到了柳涣言的惨叫,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沈凛刚刚踏入房内,便闻到浓重的暖香味道,他心中惊觉不好,沧渊剑一闪,阻挡在身前的帷纱齐齐被斩落,沈潋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而在榻上的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柳叙白。 「沈潋,你找死!」沈凛杀气四起,他快步向床榻走去,眼见柳叙白衣衫不整,身上伤痕遍布,沈凛便知在他没来之前,沈潋是怎么折磨柳叙白逼他屈从的。 「琅环君,我来晚了。」沈凛心疼的把柳叙白开落的衣衫替他遮叠好,又将他口中的白绫还有手上长带取下,最后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还好,柳叙白没事,沈凛的眼眶红了起来,若不是自己碰巧发现瞭望月镜的秘密,但凡他迟来一步,柳叙白便会被沈潋这个混蛋糟蹋。 「寒濯……」柳叙白依偎在他怀里,听着沈凛的心跳,他虚弱的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面容,他惨澹的一笑:「你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琅环君,是我。」沈凛拿着柳叙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让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柳叙白直到此刻才完全松懈了下来,「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说完便在沈凛怀里晕睡了过去。 沈凛只觉得柳叙白全身发烫,显然这帮人应该为了更好的控制柳叙白还给他下了药,地上倒落的酒壶还有空气中滞留的暖香,这帮畜生竟然如此下作。 沈潋见情况不妙想要逃离这里,尽管他放轻了步伐,但是还是被沈凛察觉,沈凛一手抱着柳叙白,一手虚探祭出纵偶丝,将已跑到门口沈潋五花大绑。 第217页 「你……你还会术法?」沈潋看着自己身上缠绕的纵偶丝惊骇万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会想到,沈凛竟然还身怀绝技。 沈凛异色的双瞳同时燃起红蓝两色的气焰,他五指一曲,纵偶丝便将沈潋带倒在地,「你好大的胆子,连琅环君都敢动。」 「是柳涣言,是他让我做的。」沈潋惊惶万状,这个时候他只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柳涣言,不然沈凛一定会让他死无全尸。 「我不管你是受人胁迫还是自愿,只要伤害琅环君,就都别想活。」沈凛催动魔气让纵偶丝缓慢的缩紧,纵偶丝割破了沈潋身上的衣服直入皮肉,鲜血从布料的破口处缓缓渗出。 沈潋见识到了沈凛的能耐,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赢过他,所以马上磕头求饶。「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再也不与你作对了。」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琅环君身上,你今天是走不出这虚云空间了。」沈凛微微抬起食指,缠在沈潋左臂的纵偶丝迅速勒紧,整条手臂上的皮肉都被推挤了出来,沈潋惨叫连连,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犹如凌迟。 这个程度完全不能让沈凛解气,他指间一挑,纵偶丝便将沈潋的整条手臂卸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沈凛用魔气将他出血的伤口封住,他可不想沈潋死的这么快,他要把沈潋加持在柳叙白身上的痛苦加倍讨回。 「你为了他连储君都敢杀?」沈潋怒喊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示弱求饶时的低微模样,「我不过是碰了一个质子,连琉蓉都不介意,你又在意什么?」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说我在意什么?」沈凛将柳叙白放在床榻上,起身走向沈潋,手里的纵偶丝又开始缩笼,这次锁定的是沈潋的左腿,「你有没有听说过人彘?今天我就想在你身上试试,看你能撑多久。」 第一百一十章 罪有应得 沈潋当然清楚,所谓人彘便是将人四肢削去,只留头颅和躯干,然后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道,再将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最后扔在粪坑中,因为这种方法立时三刻无法死去,所以对于受刑这及其残忍。 沈凛单手聚握,纵偶丝便重复着刚才的行径将沈潋的左腿分离,碎裂的肉块带着血液的腥臭淌落一地。 沈凛抬脚将他踹到在地,灵活的纵偶丝缠绕在沈潋腰际,骤然撕扯拉拽让沈潋痛不欲生。 「沈凛!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沈潋被他折磨的死去活来,他即知必死,所以将自己所有往日不敢言说的话都悉数喊出:「我告诉你,不后悔今天这个决定。」 「凭什么柳叙白我碰不得,他都已经服侍过那么多人,让他上我的床是抬举他。」 「我就是不服,为什么这世间最好的都让全数占尽,我明明比你出身高贵,古恆的江山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和你分享!你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难道我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对,就是这样,这正是他想说的,他就是不愿沈凛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让他这个嫡传的太子活的不如一条狗,沈潋越说情绪越激动,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有本事就沖我来,琅环君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就因为他没有能力反抗,就任由你们欺凌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算报復了我?让我看着他片体凌伤便算是出了口恶气?」 沈凛也被他话激怒,再次拉动了纵偶丝,皮肉的撕裂让沈潋瞬间白了脸,沈凛故意踩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得移动身体摆脱控制。 「那我也告诉你,什么古恆天下,什么血脉嫡传,这对于我都不重要,若不是你心胸狭窄不堪大任,我也犯不着守着这权利不放手,我在意的自始至终不过是琅环君罢了!」 「就为了一个质子?他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至于让你连江山都不要就要他!」沈潋自是不明白柳叙白对于沈凛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沈凛简直蠢的出奇,所以撕心裂肺吼叫着质问道。 「你和柳涣言一样,满脑子都是皇权富贵,怎么会懂这我与他之前的情谊,他的重要远超你所认知的一切。」 「尽管他柔弱,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也未曾屈服,尤其是像尔等这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以为糟践他就可以让他沦为你的掌中物,你们当真是小瞧了他。」 「他宁死,也不会低头,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被他人掌控。」 「池鳞遇风,随雨化龙。」 「这才是柳叙白,你们从未见过的柳叙白!」 「古恆有你,琉蓉有柳涣言,这天下怎能安宁?只有像他这样深知疾苦的人,才配稳坐高台,我尚不能与其比肩,你们这群腌臜之人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沈凛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在他的心里,柳叙白不该受这样的冷遇与侮辱,他慈心善意,悲悯怀众,理应被人奉于九天之上,而不是被这等下作之人踩在脚下践踏。 「所以,沈潋,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知道,你今天的决定是何等愚蠢。」沈凛没再和他废话,而是直接将沈潋剩余的肢体切落,大片的鲜血侵染地面,任由沈潋痛苦的大叫沈凛也面不改色。 没有人可以这样冒犯的他心中的神明,他的师尊,没有人。 第218页 沈凛先将已经被削成人棍的沈潋扔出了虚云空间,然后把门外还在燃烧的红莲业火收回,沈凛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也将柳涣言做成人彘,让他和沈潋一起用余生忏悔他们做过的事,还是让他死的太痛快了,他回屋将柳叙白抱起,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然后低吻着他的额头:「琅环君,我们回家。」 临行前,沈凛将这个空间的一切付之一炬,唐韵这个仇他记下了,下次再见到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在东宫大殿门外等候的江绰来回踱步,他看到沈凛刚才着急的样子十分想去协助,但沈凛让他们在外候命,自己也不敢擅闯,这是沈修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派兵围了东宫?」沈修见大殿的大门紧闭,想要冲上前去开门,却被江绰阻拦,「九殿下失踪,好像是同太子有关,殿下封了大殿命所有人不得进入。」 「这才太平了几天,太子是得了失心疯了吗?明知道柳叙白是兄长的禁忌还去触碰,不要命了?」 沈修有时候也觉得沈潋脑子里似乎是缺根筋,沈凛这么多年虽说是架空了他,但是也没有苛待,到时候等老皇帝过世,也依旧会让他继承大统。 但沈潋总是不满足,以他的才智做个守城之主都算抬举他,仗着自己嫡出就总想要独权,古恆若是交给他,不就等着灭亡吗? 「太子若真的动了九殿下,以我家王爷的脾气,这东宫易主肯定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江绰嘆息道,沈潋的不自量力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才会选择追随宁王,也只有那些迂腐的老臣才会觉得沈潋当政才是正统,可惜沈凛并不想坐那把帝王的龙座,不然这东宫哪里还有沈潋的位置。 「江绰,进来!」听到沈凛的声音,江绰急忙将大门推开,沈修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沈凛抱着柳叙白站在殿中,一旁躺着血肉模煳的沈潋。 「兄……兄长?你这是……」沈修看着地上已经四肢全无昏厥过去的沈潋,发出一声轻微的试探,虽然说沈潋死不足惜,但直接让他变成了这副惨状沈修还是没有想到的。 江绰看向沈凛怀中的柳叙白,虽然被披风盖着,但是脖颈处清晰的淤痕暴露在外,想来沈潋应该是对柳叙白欲行不轨,所以才让沈凛如此愤怒。 「这人彘我只做了一半,后面的还烦劳你帮忙完成了。」沈凛对沈修吩咐道,他转头对江绰说:「传令下去,等过完年节,就让戍守在姜川的兵马集结,与琉蓉的停战盟约就此作废,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全数拒绝,我要踏平上御都。」 这么突然?江绰听着这道命令有些诧异,虽然与琉蓉的协议也只是暂时的,但是此刻突然毁约出兵,实在有些冒失,「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能贸然下定。」 「琉蓉四皇子柳涣言以探亲为由,联合前司天监长史唐韵企图以谋杀古恆宁王,这个罪名够不够?」沈凛冷目相视,江绰和沈修面面相觑,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如果柳涣言想要杀沈凛,这事态便不是一纸和谈可以解决的了。 「江绰,这事非同小可,你马上去办,兄长放心,朝中有我在,一定不会有反对之声。」沈修对沈凛的任何决定都不曾怀疑,哪怕这次的决定之中还夹杂了沈凛的私心,他立即将一旁躺在地上的沈潋拖起向外走去。 既然话尽于此,江绰也不再坚持,连忙追随沈修步伐出了门,另行前他对沈凛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是想师出有名,没什么比刺杀皇储更为合适了。」 江绰的意思沈凛明白,现在沈潋被自己废去,东宫不能无主,所以早晚这名头都得落到自己身上,不过现在他不想思考这些,柳叙白需要休息,他必须带着柳叙白马上回到王府。 回到听秋馆,沈凛查探一番发觉柳叙白的情况不妙,因为摄入了太多情药的原因,所以意识一直不清醒,加上仙子醉和琼华露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催情剂与暖香,柳叙白在昏睡的时候也有唿吸阻塞的情况。 沈凛单手掐出一清心咒的印诀,将他打入柳叙白的体内,这虽然不能解除情毒,但是可以让柳叙白好受一些,随着清心咒入体,柳叙白的唿吸才稳定了下来。 但很快清心咒就无法压制仙子醉霸道的效力,昏迷的柳叙白感觉身体内的燥火又开始翻腾,他难耐万分的攥紧自己的衣领,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阴影的脱出,依旧奋力保护着自己不受伤害,口中低喃着:「别碰我……别碰我……」 「琅环君,别怕,现在没事了。」沈凛扳住柳叙白的肩膀轻轻摇晃想让他冷静下来,可是柳叙白失了神志,他用力的推着沈凛,「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琅环君,你看清楚,我是沈凛。」沈凛见柳叙白抗拒异常,马上出言唤醒他,心里则是痛的无法唿吸,让原本就脆弱敏感的柳叙白又歷经一次这样的灾难,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寒濯……寒濯?」柳叙白在沈凛的唿唤下逐渐有了意识,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我等你好久了……」 这一句让沈凛心脏疼的几近停摆,他把柳叙白重新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背温声安慰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是我不好,我不应同你赌气,这些天,让你费心了。」之前种种,柳叙白在虚云空间已经想的很明白,即便是被沈凛当做另一个柳叙白爱着,他也无所谓了,因为自己清楚已经无可救药对沈凛动了情,他能撑过沈潋的所有折磨,全靠着这唯一的信念。 第219页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安全了。」这个时候还是只怪自己吗?明明不是他的错,沈凛抱着柳叙白的手不由得又环紧了一些,他总是会被柳叙白的善解人意触动。 柳叙白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由于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情毒的作用也越来越明显,他的唿吸声在沈凛的耳边越来越清晰,那些原本不该有的想法也开始随着血液冲上他的头颅。 「寒濯,我……」柳叙白想要将脑子中的胡思乱想赶出去,但是伴随着他脑袋的摇晃情况适得其反,这些想法反倒被无限放大,他的脸已经红涨的几近渗血。 「他们给你吃的药是什么?」沈凛担心的问道,上次红袖招的教训他深记心中,柳叙白一边将手捂在心口,一边刻意和沈凛拉开距离,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要抵抗不住这药的力道。「是仙子醉。」 沈凛原本想等着柳叙白说出药名后就在千叶印记中查询一下,但当他听到名字的时候愣了一剎,因为仙子醉不是此间的药物,而是早已在神域中被封禁的禁药。 这药效力恆久,一般的灵力或者药品都无法解除,是那些不轨之徒妄图以双修之法提升修为而研制出的迷情之方,之前在神域,他偶听叶冰清提起过,不过后来此方便被全面封杀,唯独留了一分在叶冰清的云梦庭之中,以做存档。 这也一下让沈凛意识到,那个东主很有可能已经将手伸向了云梦庭,云梦庭中记录有大量的药术丹法,若是让他染指,恐怕到时候自己连带整个神域都危在旦夕。 柳叙白以凡人之躯对抗仙子醉这么久,已经实属不易,可惜身边没有宛郁蓝城或者广晴然在,想要解这仙子醉恐怕得找叶冰清。 沈凛正打算点了柳叙白的安眠穴让他稍睡一阵,自己回千叶世界去找叶冰清寻解毒之法,但柳叙白却在这一刻拉住了他的衣袖。「怎么了琅环君?」沈凛赶忙收了自己的思绪询问。 柳叙白缓缓抬起头,沈凛对上了他那满是柔情的双眼,柳叙白的手攀上了沈凛的脖颈,原本就松散的衣服在他这一动作的带动下从肩头滑落,温热的气流流转在二人面间。 「寒濯,帮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茧化羽 沈凛何时见过这样的柳叙白,即便是当初因贪杯醉生梦死而醉的昏天黑地的那个夜晚,柳叙白也不曾有这等媚柔之态,面对柳叙白的主动,沈凛一时间乱了阵脚,他本就对柳叙白没有任何抵抗力,此刻柳叙白的样子更是让他难以矜持。 「琅……琅环君……」沈凛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拒绝,但是他舌根发软,连话都无法流利的说出,柳叙白也没有让他有丝毫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他推到在榻上。 「我知道,我愿意。」柳叙白看着他眼神闪烁,便出言说明,他跨坐在沈凛身上,然后倾身吻向了沈凛的唇。 即便是因为药物才这般的意乱情迷,柳叙白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内心的声音在不断向他传达着信号,让他一次又一次的确定此刻的选择万分正确,他想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部给予沈凛,也包括他自己。 他抵挡不了仙子醉的药力,也不想再故作矜态,于利益而言,沈凛确实是一股强盛的力量,他需要,也渴望,他必须要沈凛为他所用。 于私情而言,他是真的对沈凛动了心,便是被他当做替身也好,至少沈凛没有勉强他做过一件不愿意做的事。 他愿意千金一掷,豪赌一场,赌那位柳叙白在沈凛心里的地位,赌他们之间的情谊牢不可破,这样,只要自己活着一日,就是可以像个卑劣盗者一样,偷取原本应属于那个柳叙白的爱。 沈凛的爱屋及乌已经远超他的想像,虽然性格迥异,但容颜相同,那他就以此为搏,争取自己的翻身之机,虽有利用之嫌,但多数却是心意往然。 在沈潋侮辱他之时,柳叙白便决定,若是他没被折磨至死,那么,他必将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沈凛既为利剑,他便应紧攥不放,直到自己蜕变成刃,方可不再需要推避忍让。 他是琉蓉的九皇子,生来不祥。 他人对他的评论不错,生来就是一副媚骨,是讨人欢心的下贱之人,但哪又如何?他便要凭这张脸逆风翻盘,站上那云巅俯瞰众生。 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的爬了沈凛的床,无人胁迫,无人勉强。 他以己身为礼,献奉其上。 既是回馈他的盛情,也是弥补对他往后的亏欠。 自打柳叙白正身身故之后,沈凛再也没有过这种心动失控,这一个吻,他期待已久,今朝算是如愿以偿,沈凛也不愿再多想,他左手托在柳叙白的腰间,右手抚在他的颈后,然后肘尖用力将二人的位置调换。看着柳叙白眼神中的迷乱,沈凛故作镇定的沉声道:「真的想好了吗?一旦开始我可就停不下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不悔的。」柳叙白伸手将他的衣带解开,纤纤素手触抚着沈凛的脸颊,示意他可以继续,沈凛压低头颅,在他耳畔轻言道:「会疼,能坚持吗?」 「甘之如饴。」柳叙白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抬头迎向沈凛正在落下的深吻。 果然,没看错人,那位柳叙白在他心里,一定无可替代,柳叙白心里虽然有些泛酸,但是还是强作镇定道:「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想要的,是我。」 第220页 这是柳叙白的自确之法,他必须要沈凛承认,他爱的,是自己,是那个可耻的替代品。 「我要的是你。」沈凛的回答和其坦诚,发自肺腑,柳叙白看着他的眸子,感受到了真诚,然后对沈凛颤言道:「寒濯……帮帮我,我难受。」 手腕间的铜钱坠上下摆回,钱币的摇曳碰撞叮噹作响,那清脆的声音在沈凛的耳边循环轮转,他不知道是因为仙子醉还是因为柳叙白真的完全接纳了自己,柳叙白没有一丝抗拒,相反却是配合的恰到好处。 是药物作用,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太渴求沈凛的疼爱了?柳叙白身体抽动着停不下来,方才的思虑与盘算都化为了烟尘,他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刻。 他要,他要沈凛这样不顾一切的占有。 他要沈凛对他欲罢不能。 他就是柳叙白,那个活在沈凛内心深处的柳叙白。 「寒濯……寒濯……」这种自我矇骗的感觉让柳叙白的眼角泪意泛然,委屈与不甘,在他心中弥散开来,似是在感念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的沈凛? 为什么要与那个人共享着同一张面孔? 如果他与沈凛结识在前,那么,便不会有曾经经受的一切。 想到这里,柳叙白已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源自于欢心还是伤心,他伸手拭去泪水,然后对着沈凛回以一个微笑。 起码,起码现在于沈凛在缠绵的人是自己。 起码,此刻的沈凛眼中,只有自己。 「寒濯……」原本还在喘息休整的柳叙白突然唤了沈凛一声。 「嗯?」沈凛托起他的脸轻声回应。 「还不够……」柳叙白双眼带泪,但脸上却是极为渴求的神态,沈凛原本担心柳叙白的身体状况不敢肆意妄为,但当他听到柳叙白的诉求后,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然后微笑着说道:「确定吗?再来我可就不控制了,吃得消吗?」 「我还想要……可以吗?」他的声音温柔旖旎,这让沈凛难以自控,柳叙白从没在这方面向他提过这样的要求,以往柳叙白总会嫌他折腾的太久,然后求着要他停下,如今他开口向自己索要,沈凛又怎么会拒绝? 「好,只要琅环君想要,我就给,多少次都行。」沈凛宠溺的说道,以前的柳叙白每次都是半推半就,自己也曾经出言调笑过他不解风月,但见识了柳叙白的主动沈凛才知道,招架不住的是自己。 香汗翻涌,交合融落,伏摆游摇间笑吟荡然。 眸畔泪涟未绝,云雨几度之下忘情忘念。 事起之初虽各怀异梦,但谁人又能在风月春情间再思虑其他? 耳鬓厮磨,花影成双,彼时之憾皆随烛风淡去,百转千遍,惆湮怨灭,归落一榻缱绻温香。 伴随着仙子醉的药力褪去,柳叙白原本就虚脱的身体终于迎来了安宁,热气散去后他睡的格外安稳,沈凛也因为连日的灵元消耗有些睏倦,但他还是坚持用灵力替柳叙白把身上的伤口治癒后,才安心的躺回他身边。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柳叙白入眠了,沈凛不由感嘆,他将柳叙白的头移到自己手臂上,然后折弯起手臂搭在柳叙白的肩上,柳叙白睡得安稳,便向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 如是在九阙城或是魔宗哪怕是神域,该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无忧无虑的陪着柳叙白,不必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 但是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就如叶冰清说的,柳叙白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珍惜,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沈凛悠悠的嘆息,这时他想起了自己还没有调取今天千叶印记中的记录,之前的死局不知破解了没有,他单手一挥,之前向死而生的字眼又重新出现,而后又多了出了新的走向。 「破茧化羽。」 这应该是指柳叙白歷经此劫后,彻底与之前的一切告别,他即将拥有全新的生活,但沈凛这次没有高兴的太早,因为上次的死局总是让他后怕。 不过唐韵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修改的世界法则让自己这次行动没有被划分在违规范畴,也算是给自己行了个方便,不过他还是要防着唐韵,若不是他诓骗柳叙白说自己心中另有他人,也不会出这么多事端。 这点微末的把戏实在不怎么高明,但他了解那位远在神域的东主,唐韵失手一定还会再起风波,不然他没有办法和神域那边交代,古恆境内他肯定暂时不敢露面,所以一定早就躲回了上御都,沈凛现在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琉蓉施压,等姜川那边起兵,琉蓉一定还会派人来谈和,虽然自己叮嘱了江绰说全数拒绝,但是也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只要他们能将唐韵交出。 这点上沈凛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唐韵不是凡人,想要捉他并非易事,反正只要到了时日琉蓉交不出人,他就直接将琉蓉踏平,也算是顺应了柳叙白的祸身之兆。 沈凛正准备替柳叙白掖好被角,他手腕上的铜钱手串被牵连带动着发出一声轻响,沈凛越看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本就是他随意寻来的钱币,也并非什么稀罕玩意,但是柳叙白将他重新整合后,他却觉得这东西越看越有问题。 别再是什么隐藏的祸患,沈凛用灵力查探了起来,但铜钱之上除了残留有自己的灵力印记别无他物,这就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手串。 第221页 是自己多心了吗? 暂时确定它对柳叙白没什么危害,沈凛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将另一条手臂搭在柳叙白的腰上,然后安静的闭上眼睛。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沈凛才醒来,柳叙白还保持着昨晚的睡姿没有改变,似乎只有躲靠在沈凛的怀里才能有安全感。 沈凛轻慢的起身,昨天自己虽然先行回了王府,但是东宫那边的烂事还没有处理干净,虐杀太子和再讨琉蓉的事情只怕现在已经传开,虽然年节期间休沐不必理会政事,但保不齐一会就会有一堆朝臣以贺年为由来府上和自己掰扯这些的事情。 他穿好衣服从听秋馆出来,江绰便马上走了过来,他知道沈凛肯定会彻夜陪着柳叙白,所以他一大早就来听秋馆外等候。 「今日不见客,不管谁来都给我挡回去。」沈凛活动着被柳叙白枕了一宿的胳膊,然后对着江绰说道,江绰看沈凛的样子已经猜出了昨晚在听秋馆发生的事情,所以憋着笑回答:「殿下放心,早早就将不会客的牌子挂出去了,那些想让殿下尽快入主东宫的朝臣也都让三殿下劝走了,今天肯定没人打扰殿下。」 「那你这么早来等着是还有别的事?」沈凛疑惑,既然所有的事情他和沈修都处理完了,江绰还在这里等着干什么。 「殿下忘了,太子虽然已经惩处,但是舒妃娘娘和其他的女眷还没有着落,现在就等殿下拿个主意。」江绰出声提醒,其他人还好说,但这柳清舒着实不好处理,她嫁过来不足一载,如今东宫易主加上两国交战在即,她进退两难。 「去和那些女眷说,愿意留在古恆的就维持她们现在品阶,在城里购置些宅院安顿,若是不愿留下的,就尽快送她们回自己的国度去,柳清舒也一样,让她自己选,我不干预。」 沈凛本来就不喜欢和亲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的分身也只是用这种事情噁心沈潋而已,现在沈潋已废,他也该治治这陋习,「以后没有和亲这一说,古恆从此绝了这条谈和条件。」 「是。」江绰爽快的应了下来,虽然不该他问,但见今天沈凛心情不错,江绰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此举可是为了九殿下?」 这也是沈凛考虑的其中一环,没了沈潋这个挡箭牌,今后这些女人多数都要硬塞给自己,他可不想自己坐拥一大帮后宫,所以干脆就断了那些人想法,「你倒是聪明,我做的有那么明显吗?」 「殿下就差把心思写脸上了。」江绰见沈凛承认便憋着笑说道,「自从九殿下来了古恆,殿下你做的哪件事情不是为了他,三殿下可没少在我这里埋怨,说现在见你一面都难上加难。」 「就他话多,等晚些叫他过来府上,替我做了这么多事,还是要嘉奖一番才行。」沈凛对于沈修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孩子一直是以他为榜样,所以每次做事都严格按照自己的标准来,上次他将窦闻带回来自己答应他的奖励还没兑现,今晚正好问问他想要什么。 「江绰,晚上你也来,不用你伺候,今日你是我宴请的客人。」沈凛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江绰,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深知他鞠躬尽瘁,为了柳叙白的事情他也一直奔走在各方,今天既然设宴,那就连江绰一带算上。 「啊?我也去?」江绰被沈凛的邀请弄得有些迷惑,他跟随沈凛多年,沈凛从没有与他同席而坐过,如今沈凛设宴款待沈修居然还算上了自己,这让江绰莫名有些感动,要知道放在以前,他们身份悬殊,沈凛是绝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自打柳叙白进了王府之后,沈凛的性格就不似以前那般冷漠,对他人的关怀也多了起来。 「不愿意吗?」沈凛见他有些犹豫,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江绰闻言马上摆手:「不不不,就是有些惊喜罢了,能和殿下同席是莫大的荣幸。」 在江绰身上,沈凛总是能感觉一些将离的气息,所以他更希望江绰是自己的朋友而不单单只是个听命办事的心腹。「别这么见外,你我除去身份也算是生死之交,今天我就在听秋馆不需要人伺候,你回去好生歇着,晚上再来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劫后余生 不知是昨夜折腾的太过火,还是因为这几日都未曾安眠,柳叙白一直沉睡不曾醒来,虽然经歷了这么多,但柳叙白却一夜无梦,直到沈凛替他给手臂上的伤口上药时,伤口发出的痛觉才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中抽离了出来。 醒来后的柳叙白情绪平稳,并没有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而变得惊恐不安,脸上的沉静让沈凛都有些不敢置信,若不是还身在宁王府,他一定会认为这就是柳叙白的正身。 「是我弄疼琅环君了吗?」沈凛小心的将纱布缠绕在柳叙白的手臂上,「怎么对自己下这么狠手,伤口深的都能看到骨头了。」他的语气虽是抱怨,但更多的是心疼。 「上药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行。」柳叙白将手臂收回,他的手指搭在铜钱手串上来回抚摩,「没办法,当时受制于人,唯有这右手有知觉,不下手狠些,怎么救你?」 沈凛坐在床边伸手摸着他披散在身后的长髮,然后拿过一律放在自己指间缠绕把玩,「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以自保为主,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架不住有人暗害,护着你也是我应做的不是吗?」柳叙白淡淡一笑,这神态让沈凛倍感熟悉,在他还是少年之时,他无数次的仰望着站在自己身前替他挡下一切的柳叙白,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柳叙白总会冲着他露出这种笑容,告诉他不必担心。 第222页 时至今日,柳叙白已无神力护身,仅凭一身血肉也要护他周全,沈凛百感交集,他伸手抱住柳叙白,声音略带惆怅的说道:「琅环君,你要答应我,如果真的再遇危局,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安全,我才能有底气应对一切。」 「好,我答应你。」柳叙白将脸贴在沈凛的胸口,柔声回答道,沈凛听到柳叙白的话,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今晚我邀了江绰和沈修来,你不是说以前总是一个人过节吗?今日我作东,一起陪琅环君吃顿团圆饭可好?」 「听你安排。」柳叙白刚想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在浑身酸疼,身上原本的伤口都远不及腰下的疼痛,见他面露难色,沈凛忍着笑说道:「不怪我,是琅环君自己要求的。」说完便帮他揉摁着腰间酸困的位置。 柳叙白脸上瞬时娇羞难止,虽然昨天因为仙子醉的原因自己神志不清,但是这点他还是有所记忆,确实是自己和沈凛提主动的提的,所以他只能嘆息。 「我也没想到,琅环君昨晚那么……热情。」沈凛存心调笑柳叙白,惹得他霎时双颊染血,柳叙白将手捂在沈凛的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还不是因为情毒的原因,不然我才不……」 「才不什么?」沈凛将他挡在自己嘴前的手拿开,继续挑逗着柳叙白,柳叙白侧过头低声埋怨道:「你能不能别问了。」 「可是我很喜欢看琅环君害羞的样子,让人怜爱的很。」沈凛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这反倒让柳叙白的脸更加发烫,他索性也不遮掩自己的脸色,直接昂起头说道:「昨晚看的还不够多吗?」 「不够,琅环君能不能让我多看几次?」沈凛牵起柳叙白的手放在唇边,一脸意犹未尽,柳叙白见他没有收敛的意思,便也回口道:「还几次?一次也不行。」 「那就只能看琅环君什么时候心情好,我才有机会了。」沈凛的眼神中洋溢着期待,柳叙白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沈凛就是吃定了自己,但自打昨夜过后,他也不打算在掩饰自己的想法,于是将手抽回,在沈凛的鼻子上颳了一下,「我今天心情就很好,能不能看的到,全看你本事了。」 这无意动作让沈凛再一次的愣住,这是柳叙白以前不经意时经常对他做的举动,他一把将柳叙白即将收回的手拉住,然后将脸凑近柳叙白。 「你……你干嘛?」柳叙白看沈凛一扫刚才顽态,直勾勾的盯着他,自己刚才说的也只是句玩笑话,沈凛怎么突然认真了起来。 眼前之人,真的不是柳叙白的正身吗?沈凛开始有些怀疑,送自己的东西、那些小动作、还有改不了的生活习惯,尤其是现在的状态,这种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在和柳叙白本人太像了。 「寒濯?你没事吧?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柳叙白不知道沈凛在想什么,只能悄声的询问,沈凛就这样一直望着他,静谧的房间内只能听到二人的唿吸声。 毕竟是柳叙白的灵魂碎片,留有他的习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沈凛心道,见柳叙白还一脸迷惑的样子,他赶忙找补道:「没事没事,就是觉得能这样看着你,真好。」 「你想看多久都行,但能不能先拿件衣服给我,我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这样躺在床上吧?」柳叙白身上只穿了一件已经被撕扯的不像样的薄衫,沈凛见此马上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新衣出来。「那我来替琅环君更衣。」 「别,还是我自己来吧。」柳叙白接过衣服正准备将旧衣换下,但是看到沈凛的视线根本要转移的意思,便出言道:「能不能拜託你别一直盯着,怪不自在的。」 沈凛听他嘟囔的语气活像一个刚成婚的小女娘,于是直接上手替柳叙白更换起衣物,口中还不忘取笑他道:「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听话,让我来。」 柳叙白拗不过沈凛,只能依着他的要求让他帮忙更换,沈凛在替他披上衣服时,轻轻在柳叙白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然后说道:「晚上琅环君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柳叙白被他哀求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于是嬉笑着说道:「整个宁王府都是你的,这听秋馆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我不会赶你走的。」 「琅环君这句话我可当真了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住下不走了。」沈凛见柳叙白没有反对,便直接耍起了无赖,除了是因为自己真的很想与柳叙白待在一起,更重要是他想要贴身保护柳叙白,以免让唐韵钻了空子。 「行行行,住下吧住下吧,真拿你没办法。」柳叙白整了整衣领,然后扶着床架缓缓站起身,虽然沈凛刚才已经替他按揉了半天,但是身上还是依旧发痛,沈凛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手臂,而后轻笑道:「慢点慢点,不着急。」 在沈凛的搀扶下,柳叙白慢慢走出了屋子,今日天气甚好,微冷的空气让他瞬时清醒万分,院子中的银杏古树已被大雪所覆盖,银装素裹的景致美的十分不真实。 「太子……和柳涣言现下如何?」柳叙白犹豫再三还是向沈凛提出了疑问,昨天自己在虚云空间的时候已经几近昏迷,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完全记不起来,所以只得询问沈凛后来的经过。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太子了,以前留着他也不过是为了替我挡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的野心慾壑难填,所以还是趁早除了好,至于柳涣言……」沈凛眼神冰冷,他嘴角微扬,「原本是想亲手交给琅环君处置,但当时情况所迫,我就自己动手了,放心,他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第223页 沈凛出手一定不会比自己轻,这点柳叙白还是很放心的,现在头脑清晰,他逐渐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比如柳涣言身死,琉蓉那边沈凛要如何交代;沈潋的太子之位被废,那古恆朝中一定会有一场很大的风波。 更让柳叙白疑虑的是,昨日自己身处的空间显然不是东宫,加上后期在镜子中看到的映像,这些应该都是出自唐韵的奇门之术,但是沈凛又是如何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进入那个空间救自己的?「寒濯,你昨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碰巧罢了,江绰在搜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瞭望月镜,所以我才发现了镜子后空间。」沈凛胡乱邹了理由,毕竟自己的能力不能随意说出,不然就是破坏规则。 是这样吗?柳叙白有些不太相信,沈凛的话漏洞百出,江绰一向行事谨慎,搜宫这种事情何须亲力亲为,即便是他亲自动手,也断然不会如此冒失,沈凛是刻意不想告诉他真相,所以才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自己。柳叙白想起之前唐韵给他的符箓,在那个烟尘映像中,他记得沈凛曾经身着道服,还有那个柳叙白也一副谪仙之姿,他们似乎是身处在一个道门之中,难道沈凛也懂这些奇能异术? 「琅环君?」沈凛见柳叙白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出言相询,柳叙白缓过神来,马上露出微笑说道:「没事,我就是在想现在东宫无主,想来一开朝,那些朝臣们就会想让你入主东宫,你这宁王府,怕是呆不久了。」 「那,琅环君想不想我做太子?」沈凛凝视着柳叙白的双眼,粲然一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命缘天定 「这是我能做决定的事情吗?」柳叙白忍笑说道,这种设计古恆内政的事情,他哪里有置喙的余地,自己并非古恆中人,原本就不清楚着朝局中云波诡谲,沈凛这样问他让他如何作答? 「当然,你若希望我接管古恆,我便去做这太子,你若不想,我就继续做着逍遥的宁王,陪琅环君赏风谈月。」沈凛其实对皇位没兴趣,当了这帝王反而事端众多,若不是为了这自己这个分身后续的日子考虑,他才懒得去蹚这趟浑水。 「别说笑了,这真到了该你去坐着位子的时候,你也躲不掉,随心而为吧。」柳叙白正色道,毕竟这不是儿戏之事,还是认真对待的好,万不能因为自己一句玩笑话就定了着古恆未来的命途走向。 古恆若是由沈凛主理,他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对于琉蓉皇庭,柳叙白却恨意翻涌,柳涣言之所以能对自己这般,还不是因为皇庭过度听信天象之说,一纸判词就定了自己的一生。 「那就让朝臣们去决定吧,横竖都是一个结果,我若成了太子,琅环君可就要随我一同去东宫了。」沈凛侃侃而道,一听到东宫这个词,柳叙白就觉得浑身不适,毕竟之前沈潋对他做的事情还歷歷可数。「那你还是给我另寻个住处吧,我不想去东宫。」 沈凛见他满脸写着不愿意便从身后将他抱住,然后把脸搭在他的颈边:「那要不我放把火把东宫烧了,给琅环君好好出出气?」 柳叙白被他话逗笑,东宫的房屋瓦舍又没惹着自己,干什么要将这好端端的宫舍烧毁,沈凛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烽火戏诸侯只为求美人一笑的暴君。「同你说笑的,我只是还有些后怕罢了,你若真成了太子,我自然会陪着你去,放心吧。」 「我可没开玩笑,琅环君不喜欢东宫,那我们就继续留在宁王府。」沈凛心里也不大愿意搬去东宫,毕竟宁王府是他的分身花了颇多心血修葺的,再加上柳叙白非常喜欢听秋馆,他也更想继续留在此处。 「那就留下来吧,你不是才同我说要和我一起住吗,我可不想你一来就举家迁移。」柳叙白笑道,他与沈凛心意相通,自然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沈凛听完柳叙白的话,将头又靠近了他的脸一些,想去亲吻他的侧脸,但这一幕恰好让刚进来的沈修撞到。 沈修看着二人亲昵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尴尬万分,「对……对不起,兄长,我来早了。」然后用手遮挡在双眼前,连忙辩解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我马上走。」 柳叙白觉得有些难为情,想挣开沈凛的拥抱,但是沈凛却没有任何避讳,反而将抱着柳叙白的手臂箍紧,然后对着沈修说,「来都来了,走什么,你不是一向喜欢迟到吗?这离晚宴时间还早,你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 「那个……姜川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年节之后可以发兵上御都了。」沈修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将脸别在一旁回话道。 姜川的兵马?柳叙白惊诧万分,琉蓉不是已经和古恆谈和了吗?怎么又开始枕戈待旦,莫非昨日还突发了什么军事冲突吗? 「上御都?你要攻打琉蓉?」二人交谈的话语柳叙白尽数听了进去,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插话,但是听到事关琉蓉,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柳涣言在婆娑城所行之举已经不是他一人之事,引你入局刺杀我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这些罪名加在一起,再不起兵就是欺我古恆无人了。」 沈凛的脸上爬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是这么记仇,原本他也不想与此间的这些凡人玩什么国雠家恨的游戏,但是琉蓉柳氏实在是欺人太甚,即便自己不在意,古恆朝堂也不会不在意。「不是说琅环君是亡国之兆不祥吗?那我就让这个预言成真。」 第224页 「好。」原以为柳叙白会出言劝阻,但没想到他竟然也恳首同意,对于琉蓉,柳叙白没有任何眷恋,同族至亲亦可随意戕害,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王朝,还是趁早覆灭的好。 这是私恨,他没有办法亲手料理柳涣言,但是他却可以见证琉蓉陨落。 而且这些年琉蓉之所以无法像古恆一样强盛,多半都是因为朝内党争不断,再加上听信天相之说,所以一直不断内耗,导致肱股之臣四散逃亡,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所以对于沈凛的决定,柳叙白没有任何反对。 「我还以为九殿下会劝兄长收兵,没想到九殿下居然是支持的。」沈修也有点意外柳叙白的反应,柳叙白抬眼看了一眼沈凛然后靠在他怀中温声说道:「于公,古恆确实应该讨要个说法,于私,是他们先捨弃的我,如今我背离他们而去应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我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寒濯。」 「我不会被亲缘羁绊,从不曾拥有,所以失去也不会感到痛心,与我而言,他们不过是和我留着相同血液的野兽,岚王殿下既知晓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便应懂我今日不拦之由。」 「我在姜川之际,看到因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也看到了皇庭内的腐败,赈灾钱粮层层剥削之下所剩无几,百姓食不果腹,只能靠清水米粥勉强度日,而就这一碗稀粥却也米不挂勺,我若不是皇族血脉,有专供的餐例,恐怕也难逃饿死的下场。」 「逃往姜川的难民很多,除了上御都,各州府都已无余粮赈灾,柳涣言命我回都府之后,我被迫受命行与各类酒色之场,眼见了那些官员皇族的挥霍无度,日日歌舞昇平却无人过问其他州府的受灾之情。」 柳叙白所言不假,他虽然一直受制于人,但却没有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也暗自观察着琉蓉的行事国运,包括去侍奉窦闻那次,他清楚的听道押送他的两个兵卒的对最近的战事发出的议论。 琉蓉不是没有强兵良将,要想当年盛况之际,是可与古恆战个平手,而是在与古恆分立之后,长久的安稳让琉蓉忘记了要居安思危,司天监更是妖言惑众,开始逐渐登台造势。 国主对司天监青睐有加,过分按照所谓的天意行事,导致将心受损,军心不稳,虽然兵力尚在,但却疏于管理,再加上柳涣言为了争夺皇位,在军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那些人皆是些外强中干之辈,并无真正的治军才学,所以临敌之际才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上御都内,自大皇子在阵前以身殉国之后,便再无嫡出血脉,琉蓉国主沉迷天相长生之说,所以并没有召立太子之意,各皇子也都未离开皇庭开府,而后国主按照司天监批命,将会影响琉蓉国国运的皇族全部发配遣散,柳叙白就是其中之一。 仅剩的皇子则在宫内斗的你死我活,前朝后宫乱做一团,而国主却干脆住在了司天监求仙问道,国事之责也就分权旁落,朝臣们纷纷根据从前的所批天命来投奔一党各自为阵,以求自保,而那些赤忠之臣不是死谏于殿前便是被当做逆党下狱秋后问斩。 「我是琉蓉皇族不假,但我亦是这天下一员,虽战火侵袭下没有胜者,但起码能救琉蓉百姓于水火之间,姜川这一战,便是没有柳涣言一事,也是迟早要打的。」 不愧是琅环君,沈凛心中贊道,对于自己做事的缘由清楚的很,柳叙白非常明白他这次的行为之中夹带了私货,但他还是心照不宣的按下没说,说明他接纳了自己的这份好意。 而且沈凛隐隐感知到了柳叙白的变化,似乎从虚云空间出来之后,柳叙白便没有再像以前怯懦,难不成这也是受了本体的影响? 现在他虽然依旧身子柔弱,但是话语却铿锵有力,之前沈凛以为柳叙白常年在外,所以对宫廷以及朝局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柳叙白今日一言,才令他彻底明白,从前不是柳叙白多半都是在藏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捲入这滩浑水。 但只可惜,他这天生的面骨还是遭了他人觊觎,细想下来,沈凛忍不住有些想笑,若是琉蓉真的重用了柳叙白,恐怕战场上相见,自己的分身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可是见过柳叙白本尊的谋略才能,如果这一点也继承到了灵魂碎片,那现在要倾落的,恐怕就是古恆了。 沈修此刻倒是也有些佩服柳叙白壮士断腕的举动,既然琉蓉对他无情,他倒也没有秉持着那些大义去违心而为,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柳叙白,「九殿下既然如此深明大义,那这个我觉得也排不上什么用场了,不过还是给九殿下看看为好,也好知道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来自何处。」 这是?柳叙白接过信函,看来沈修准备这个是怕自己反对,但这信函内写的是什么,能让沈修认为自己看过这个之后会回心转意?他轻轻将信纸展开,信纸已经泛起了微黄之色,想来已有些。 「皇子叙白,诞落伴有祥云彩光,映显琅环之景,生辰祥瑞,奉为上吉之兆。」 祥瑞? 这个词对于柳叙白来说很是陌生,从小到大他听到的最多都是他不祥的说法,也正是因此他备受排挤冷落,柳涣言也是借着这个才由头才说服琉蓉皇庭默认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如今看到这封司天监的命途批卦,柳叙白不由得身形一颤,险些没有站住脚。 第225页 好在沈凛还抱着他,才没让他跌坐在地,沈修带来的这封信函确实分量极重,沈凛也看到了信纸上的内容,柳叙白的生辰批文明明是大吉之相,怎么会被当做祸端嫌弃了这么多年? 「这批文……岚王殿下是从哪里得来的?」柳叙白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这消息对于他来说是晴天霹雳,他身体有些发软,只能紧紧贴靠在沈凛身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兄长不是一直在查唐韵的行踪吗?我在上御都的眼线渗透进了司天监,原本是想找找唐韵的相关资料,在记载唐韵生平的尘封档案中夹带了一张有关九殿下的批文。」 沈修双手抱胸,斜靠在银杏古树的树干上,他知道这件事情沈凛会感兴趣,所以就让眼线继续查了下去,与这张批卦有关的人都已经消失于世,想来应是涉及机密被灭了口,唯有当初一位年幼的侍从还得以存活。 沈修以接他入古恆庇护为条件,让他说出了实情,柳叙白因为出生时天有瑞相,司天监断言自子可决琉蓉命脉,若他承袭皇位,自可保琉蓉国运昌盛,而这一道批文还未送达内庭便被拦截了下来,那人就是便是司天监负责传信的少年唐韵。 他将这个秘要消息告知了柳涣言的生母菀妃,菀妃当时在宫中极为受宠,但柳涣言却因眼下的胎记面容丑陋被琉蓉国主厌弃,她自是不能让柳叙白留在宫中成为柳涣言日后的劲敌,所以篡改了批文,并将知情者一律暗杀,这个侍从也是因为后来告假探亲才躲过一劫。 柳涣言之所以憎恨柳叙白,不光是因为他生的好看,更是因为柳叙白的星命比他好的不是一星半点,甚至算是绝了他的所有念想。 菀妃盛宠在握都无法扶柳涣言上位,若是琉蓉国主知晓柳叙白的命数,恐怕他就会与太子之位永远无缘,这一纸批卦只要送到国主面前,那么柳叙白就会一跃成龙,而他则将会彻底被踢出局,这种怨恨逐渐让他心态扭曲,所以他才会想出诸多的法子折磨柳叙白。 柳涣言不服这天命,所以他想扭转,他既不想柳叙白活,却又不想他死,因为只有把他推入火坑,自己才算是和所谓的命理挣了个高低。 这一点柳涣言与沈潋十分相似,他们不甘屈服于现有的逆境,这本是值得赞赏的勇气,但他们却都选错了方法,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中间原本就要牺牲无数人,可他们的每一个举动,并非为了大局,而仅仅是满足了自己私慾。 那对皇权的迫切渴望,让他们迷失了双眼,手上的人血愈沾愈多,逐渐从人变成兽。 随着沈修将事情和盘托出,柳叙白的心态有些崩溃,他没有想过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人算计,自己所经受的一切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 呵,天相命数?祥瑞之兆?这就是所谓的皇权天授?一张薄薄的黄纸,竟然就将人分了个三六九等,谁生来就甘伏于人下?便是现在告知他,他曾与这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他也不屑的很,恐怕这就是唐韵当初所谓的帮他坐上皇位的后手牌。 这一次,柳叙白意外的没有落泪,即便心乱如麻,他也没让自己失了态。 沈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只能更紧的抱着柳叙白,原来唐韵不止篡改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捎带改了柳叙白的命途,让他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琅环君,他们欠你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多谢岚王殿下坦言相告,琅环感激不尽。」柳叙白先是谢过了沈修,然后转头对沈凛说道,「寒濯,不必替我担心,我没事,知道了这些我反而好受了很多,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 自己现在已经与琉蓉柳氏毫无瓜葛,但是报復他们的事情,柳叙白还是想要再进一步,他虽不怎么记仇,但是这不代表这些年在琉蓉受的苦可以一笔勾销。 他不需要那皇位带来的无上权力,他需要的,是颠覆这个腐朽的王朝,将琉蓉从歷史中抹去,这是呈给沈凛的贺礼,也是替自己雪耻的时机,更是为琉蓉百姓未来安居乐业做出的打算。 他的悲剧,有一次就可以了,不需要在周而往復了。 沈凛没有等柳叙白说出诉求,就直接对沈修吩咐道:「去把你查到这件事的消息放出给柳清舒,让上御都的谍者也动起来,将这消息散的越大越好,我要替琅环君唱一出杀人诛心的戏。」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辰月夕 「兄长放心,我保证到时上御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修办这种事情已经十分的得心应手,更何况他在知道此事后也很是同情柳叙白,再加上此举对于瓦解敌人内部有着很好的作用,他自是乐意而为。 柳沈二人的默契已经不必言说,柳叙白微微在沈凛怀中侧身,他扬起脸轻歪头颅,郑重其事的说道:「没了琉蓉,我的家人,也就只有寒濯一个了。」 「别弃我,好不好?」 这话,是他心底的不安在隐隐作祟,他既然决定了要与琉蓉不死不休,那他背后,就只剩沈凛一人了。 这是他活下去的信念,所以必须再次确认。 相比起沈凛身边亲人围绕,柳叙白就显得形单影只,沈凛将柳叙白拦腰抱起,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笑着说道:「能做琅环君的家人,是我的荣幸,必不负你。」 「不弃,不离。」 「兄长兄长,你能不能稍微顾及我一点,我还在这里呢!」沈修有些没眼看,之前沈凛还信誓旦旦说不会碰柳叙白,现在看来明显二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程度一定比自己想的还要过分,这个时候要说他们没睡过鬼才信。 第226页 「都是一家人顾及什么,你给我学着习惯,要不就自己把控好来的时间,不然你只能看到比这更过分的。」沈凛说完便在柳叙白脸上吻了两下,像是在向沈修炫耀。 沈修忙又把眼睛遮上,摆手说道:「得了,我现在就走,去前厅等,不在你们面前碍事了。」说完就没命似的逃离了听秋馆。 「你这是干嘛,让岚王殿下看笑话。」柳叙白用手轻轻锤了沈凛一下,「快放我下来,这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不要,我就是要他们知道,琅环君是我的人。」沈凛任由柳叙白在怀里挣扎也没有丝毫要放他下来的意思,柳叙白只能作罢,无奈的看着沈凛说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男子是吧?如此张扬,以后只怕各国再要谈和,只能给你进献各色的郎君了。」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天底下哪里还有比琅环君更好看更懂我心意的人,再说了只是喜欢琅环君而已,你若是个女子,我也愿做裙下之臣。」沈凛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柳叙白深蓝色的眸子,此话听着更像是沈凛深情的告白。 柳叙白被他说的脸颊发烫,不由得嘟囔起来:「你这话说的我像极了祸国媚主的妖妃,这要是传到朝臣们那里,免不了得上几道摺子要求清君侧了。」 「他们敢,谁若说琅环君一句不是,我就送他们去陪沈潋。」沈凛嬉笑着说道,柳叙白伸手捏起他的脸,指间还稍微用了些力道,「你能不能别说这些听起来讨打的话,稍微尊重一下你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好好好,都听琅环君的。」沈凛很久没被柳叙白这样说教,一时间还有些怀念,他将柳叙白放下来,「琅环君饿不饿,我去吩咐他们做些你爱吃的点心送来,昨夜操劳,得好好补补才行。」 柳叙白一听沈凛话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但自己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也稍微起了挑逗沈凛的心思,「还是你多补补吧,和我住一起,免不了要你辛苦了。」 「琅环君说什么?」沈凛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柳叙白的话语,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但柳叙白只回应了一个微笑没再回应,尔后转身向外走去,沈凛跟随在他身后,听秋馆的院子内只剩沈凛的追问之声。 「琅环君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诶,你等等我……」 转眼间时间便到了晚上,宁王府内空前的热闹,沈修和江绰一早就到了内堂等待,二人闲来无事,便在客座上聊了起来。 「我兄长算是彻底折在柳叙白这里了,以后估计再没什么人能入他法眼了。」沈修向江绰讲述白天时候的所见所闻,江绰笑意斐然,他每天待在沈凛身边,看的自然要比沈修的多。 「即便没有九殿下,我家王爷也不爱女色,孤家寡人这么多年,有个人陪着也算是圆满。」江绰的话说的十分中肯,沈修听完却摇摇头:「若兄长做了储君,难免还是要考虑后续皇嗣的问题。」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沈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牵着柳叙白缓缓入室,「你倒是挺替我操心啊?若真想替我解忧,你就赶快成家,到时候我将位置禅让给他。」 沈修脸色一黑,他没想到沈凛已经把算盘打到了他这里,连他的子孙后代都已经算计了个遍,沈修本来就逍遥惯了,让他成家立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使不得使不得,兄长你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别推给我。」 江绰和柳叙白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斗嘴都笑意难掩,众人都落了座,沈凛便让下人端了两个织锦团绣的礼盒进来,他将其中一个打开,将里面探云爪拿了出来,这探云爪乃是用千精铁制成,只要将他佩戴在腕间,瞄准需要定位落脚的位置,爪勾便可带着钢线飞出,紧钉在目标点,再次触发机关则可将人带到所定之处。 这种机巧在此间并不多见,沈凛特意将其中的钢线做了改装,韧性与长度都是此间绝无仅有的极致,「这探云爪原是一对,今日我将双爪各予一只给你们二人,也算是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之名,新年贺礼不知可否中你们二人心意?」 他特意拍了拍沈修的肩膀,「之前问你想要什么,你还未答,所以我只能自作主张,替你选一样趁手兵器。」 江绰和沈修接过礼物,脸上的喜悦自是不用多说,这等上品兵器入手,自然如虎添翼,莫说是皇宫内院,便是悬崖峭壁也可攀登无碍,二人平日做事免不了需要飞檐走壁,有探云爪在手自是可以省了不少气力。 「殿下费心了,多谢殿下赠礼。」江绰双手捧着探云爪心情激动,沈修则完全不客气的直接上了手,他走到堂外,瞄准高耸的屋檐按下机关,寒光忽闪,探云爪便稳稳的钉在了房檐之上,再启机关,他便顺着丝线的收回落到了屋檐之上。 「真是个宝器,兄长当真捨得给我?」沈修试完探云爪后兴奋地回堂和沈凛确认,沈凛点点头:「这有什么捨不得的,你好生收着吧!」然后转头对柳叙白说:「还是琅环君会选,这礼物要我自己想可是想不出来的。」 「琅环君说你们平日出入多是攀高走低,便特地去兵器坊画了图纸寻人打造的,是琉蓉那边款式,这连夜加赶,总算是在今日成了形。」 「不过话说起来,琅环君也真是厉害,仅是在皇庭之内看了一眼这造图便能记的如此清楚。」 第227页 「算是生来就有的能力,过目不忘。」柳叙白没有避讳沈凛的夸奖,反倒是略带骄傲的应承了下来。 「九殿下。」沈修将桌上的酒杯拿起面相柳叙白,柳叙白用心替他选礼,这点有些令他触动:「兄长说今日吃的是团圆饭,那喝过这杯,我们就是真的一家人,以后我便称随兄长称你琅环君,你唤我阿修可好?」 柳叙白没想到沈修居然这么客气,他赶忙起身,将茶盏双手端握:「我不善饮酒,便以此茶代之,能与岚王殿下称道兄弟,是琅环之幸。」 「江绰,还不赶快一起?」沈凛也站起身,眼神示意江绰也一起来,江绰从没在这种场合待过,自然不及沈修能说会道,只能窘迫的端起酒盏说道:「我能与诸位殿下同席已实属不易,实在不敢同级而论。」 「都说了,是一家人,这些年你为宁王府做的事情有目共睹,这一声兄弟,你担得起。」沈凛拍拍江绰的肩,示意他放松,江绰心中感动,便也不在辞让:「那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饮过此杯后纷纷坐下,少了身份的隔阂,谈论的话语也轻快了不少,无论是家国政事还是江湖杂谈,都一一成为了酒桌之上的谈资,令沈凛较为意外的是,江绰平时看着矜重,没想居然有一肚子的奇闻轶事,听得众人不由的抚掌称绝,沈修多年行走在江湖与朝堂间,各类的民间传闻也听了不少,此刻说于众人听,也引得笑声频频。 柳叙白从没听过这么有趣的事情,所以听的格外入迷,推杯换盏间,故事已讲了数十个,但他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随着故事中主人公的境遇不断变化,他的情绪也被上下调动,时而掩口轻笑,时而哀嘆感伤。 但沈凛的注意力却完全停在了柳叙白的一颦一笑之上,任何事情都不及柳叙白重要,能这么安静的坐着陪他,沈凛已是万般庆幸。 「咦,下雪了。」沈修正站在门边醒酒,突觉额间冰凉,抬头便望到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雪势随风不断变大,不过须臾便在院内形成了一片白皑。 柳叙白走到院内,展开双臂接受着雪幕的洗礼,冷寒的风唿啸着带起他的衣袂,茶色的长髮也纷然凌乱,他抬掌接住几片鹅毛大的雪花,看着他在掌心融化,然后侧头回眸,水沫色的髮带贴着他脸轻盪在风中,他冲着还站在里屋的沈凛一笑:「这雪下的好大。」 沈凛命人取了雪裘来,他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柳叙白身边,将雪裘替他系好,然后将伞打在他的头顶:「多穿些,小心染了风寒。」 「寒濯。」柳叙白轻声唤道,「我终于有家了。」 「曾在姜川年夜祈求了千百次,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与你做了家人。」 沈凛将他搂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顶,然后用未撑伞的手将他飞乱的髮丝捋到耳后,「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还有,等你过门之后,就要改口叫夫君了,听到没。」 「想娶我?」 「那我要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半副銮驾,既是明媒正娶,那便缺一不可。」 「琉蓉九皇子生奉吉时,命中祥瑞,所以贵的很,还娶吗?」柳叙白浅浅一笑,他故意为难沈凛,话虽说的刁钻,但却是沈凛能力之内绝可以办到的。 「这有何难?待平定琉蓉,便尊你为国主,我以古恆山河为聘,迎娶琉蓉国主入府,可好?」沈凛将这甜言蜜语说的极为郑重,弄得柳叙白有些下不来台。 柳叙白连忙摆手,「说笑的,你若要娶我,何须如此繁琐,就如今日一般,府内设宴便好。」 「那怎么能行?岂不是委屈了我们的九殿下?」沈凛抚了抚柳叙白头后飘散的髮丝,「我会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莫说千金万银,珠玉斗车,便是要上九天揽星邀月,我也在所不辞。」 「还没坐上皇位,便开始做昏君了?」柳叙白探手在沈凛头上拍了一下,然后替他将贴在脸边的髮丝撇去,「如今若是姜川开战,少不了银钱用度,便是战后也需赈抚难民,民事为重,莫要为我铺张浪费,好不好?」 「清粥一碗,小菜一碟,方为日常,何须日日珍馐宴饮,我与寒濯,过的是日子,不是戏。」 「既不演与他人,那便朴实为上,古恆虽富足,但却不可步琉蓉后尘,民盛兵强,臣安君贤,才是你做君主的首要之责。」 沈凛原本对人间政事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着陪柳叙白平稳过完这一生便罢了,但他的话却让沈凛心愧不如。 他不应该如此敷衍应对这一界之中发生的诸事,他是高位者,自可将这些人命视做蝼蚁,念起而生,念消则亡,他的生命衡长,千年万年尚在他眸眼开合一瞬便已歷尽,但对于这些生活在此间的人们,他们将要承载一生的苦难与灾厄。 此间的柳叙白,依旧爱这个世界,尽管人轻言微,但是他还是在用自己微弱的萤光照亮着黑暗的一隅,因果咒没有洗去柳叙白骨子的大爱,便是遭逢苦厄,依旧笑对人生。 看来寻柳叙白的这一趟,他还有些意外收穫,沈凛冲着柳叙白点点头:「好,应琅环君所言。」 「我有寒濯,现在还有阿修和江绰,够了,有这些就够了。」柳叙白脸上的欢喜深深感染着沈凛,沈凛正准备再说什么,便被突如其来的雪球打断了思路,他本能抬掌将雪球打落,破碎的雪片簌簌下落。 第228页 「诶呀,没打中。」沈修抛了抛手中刚捏好的雪球冲着沈凛说道,「兄长,让我打一下又不会死,来!再吃我一招!」 「你小子,还敢打我?」沈凛将伞递给柳叙白,从地上抓握了一团酥雪,用力的向沈修掷去,沈修哪里躲得过沈凛的攻击,雪团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沈修的身上。 「兄长让让我不行吗?」沈修拍了拍身上残余的雪片,撇嘴埋怨,但就在这分毫间,他眼神骤然闪出一丝狡黠,蹲下身子捏了一把雪就向着沈凛丢去。 沈凛也起了孩童之心,侧身闪避,他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江绰便出声道:「江绰,你在干嘛,还不赶快来护驾。」江绰没想到自己只是站在一旁观战也会被牵扯进来,不过酒意上头,他也不再端着那副尊卑有序的想法,直接参与到了乱战之中。 这时乱飞的碎雪溅落在了柳叙白的身上,他索性也将油纸伞一抛,团起雪团向着沈凛抛去,沈凛见柳叙白也玩闹了起来,便出言道:「琅环君,你怎么帮着阿修不帮我?」 「二对二才公平啊!」柳叙白失声笑道,沈修见柳叙白挺身相护便有了底气,冲着沈凛叫嚣道:「兄长听到没,琅环君可是我这边的。」 「琅环君,你可想好,不帮我,晚上回去可要挨罚的。」沈凛出言威胁,但是他的话远不及柳叙白的手快,柳叙白抬手投出一个雪球,江绰见是他出手又不敢阻挡,那颗雪球便正中了沈凛的胸口。 沈修见此大喜,连忙拍着柳叙白的肩膀说道:「果然还是琅环君厉害,这么多年我就没打中过,快,再来一次!」说完便将自己捏瓷实的雪球递给柳叙白。 「琅环君,你今晚就别打算睡了。」沈凛脸上露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然后快速闪身向柳叙白移去。 「阿修你快帮我挡住他!」 「噫,兄长别输不起啊,干嘛欺负琅环君。」 「殿下我助你一臂之力,接着!」 「今天你们一个都别跑!」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奈何良辰 打了一夜的雪仗,众人都睏乏不已,沈凛吩咐下人将沈修送回岚王府,也让江绰回去休息后,便拉着柳叙白往听秋馆走。 打了一夜的雪仗,众人都睏乏不已,沈凛吩咐下人将沈修送回岚王府,也让江绰回去休息后,便拉着柳叙白往听秋馆走。 到了房内,柳叙白将身上的裘绒脱下,然后轻拍里衣上沾染的雪花,沈凛倒了杯暖茶递给他,然后捂着他有些冰凉的手说道:「今日可尽兴了?」 「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柳叙白喝了一口杯子内的茶水,顿觉身上暖意四流,他抬眼看着沈凛:「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疯的时候,刚才下手还真是不留情。」 「琅环君也没少帮着阿修打我不是吗?扯平了。」沈凛知道柳叙白今天玩的高兴,便也出言调侃道,今天对于沈凛来说,应该也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他到此间许久,今日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抛开一切尽情享乐的一天,没有身份的阻碍,没有烦恼缠身,只有祥和喜乐。 「行吧,算你说的有理。」柳叙白将茶杯放下,走到暖炉便伸手填了一块红萝炭,新炭入火发出嘶嘶的鸣声,柳叙白将手伸在暖炉壁外取暖,看着里面扑闪的火苗心里舒适万分。 「既然琅环君玩尽兴了,是不是也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沈凛站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柳叙白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盯着火苗说道:「你就一刻都等不了是吧?容我先暖和暖和不行吗?」 话音刚落,柳叙白就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整个人被沈凛扛在了肩上,他还没张嘴说话,就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床上,再后就直接对上了沈凛琥珀色的双眼。 「琅环君若是觉得冷,那我来替琅环君暖暖身。」说完便以吻压向柳叙白,柳叙白本来也没打算拒绝,所以便昂着脸迎了上去,这一吻曼妙而深长。 直到沈凛松口,柳叙白才终于有了唿吸的机会,他细弱的声息让沈凛心跳也随着紊乱。他略带愚逗之意的冲着沈凛浅笑道:「不是说要罚我吗?我今日自己来领罚,你定得手下留情。」 这哪里是告饶,沈凛手扣住柳叙白的踝腕一拉,「琅环君明知我非坐怀不乱的君子,此刻还同我玩欲擒故纵?」柳叙白难得见沈凛脸上泛红,便侧头微笑道:「难不成是我会错了意,寒濯不喜欢?」 沈凛在柳叙白言语的撩拨下根本无暇按捺,他在柳叙白耳边轻吐道:「怎么会不喜欢,但恐怕明日琅环君的睡到日上三竿了。」 「高低是起不来,我又何必在意,你不也说今晚不许我睡吗?」柳叙白的手环在沈凛的背上,头颅贴在沈凛的鬓角,话语柔婉至极:「我可不想亏待了寒濯。」说完舌尖轻带了一下沈凛的耳迹。 沈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柳叙白说道:「那,琅环君可别哭,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停。」 「我求你又有何妨,寒濯若爱听,我可以多求几次。」柳叙白歪头一笑,沈凛便也不再等待,将床头的纬纱一扯,遮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之光,十指叠覆,唇齿相依,温香暖意缱绻不解。 放在以前,柳叙白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此刻埋藏在体内的仙子醉再次助力,他需要的远不止沈凛现在给予的这些。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事态还是心态。 第229页 若是没有遇到沈凛,他此生都不会知晓,自己其实本不该承这样的命理。 更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晚夜之时,沈凛竟然说出了要娶他的说辞。 但柳叙白心里清楚,沈凛的话,不是说给他的,而是透过他的眸子说给那位柳叙白听的。 七生七死,那位柳叙白可谓是用情至深,他与沈凛之间,才配得上那场以江山为聘的盛大婚礼。 而自己这个卑劣盗取者,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所以,他只需要沈凛与他有夫妻之实,平静度日便可。 对不起,柳叙白在心里暗自致歉。 对不起,我还想多要一些,请允许我,再越界一次。 柳叙白含泪的眼眸迎上沈凛,脖子一仰,头颅后撤,声音低微的轻喊道:「夫君……」 「琅环君,你说什么?」沈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唤惊的浑身战慄,心中疑生骤起,他没有听错吧?刚才柳叙白是不是唤他夫君? 「夫君……」柳叙白垂眸浅笑,「夫君……我要。」 沈凛不知为何,在听到柳叙白唤他夫君之时,心底竟泛起一股哀凉之意,他抚着柳叙白的脸,眼底翻红,「再唤……再唤一次。」 「夫君。」 「嗯。」沈凛应声之后,眼睛却湿润了起来,他与柳叙白额头相抵,双手交错在他身后,将他与床铺隔离,泪水拍打在柳叙白的脸颊,他身体颤抖着,似是悔恨不已。 他在现世之时,从没有勇气向柳叙白说出要娶他这样的豪言壮语,因为那时的柳叙白实在太过耀眼,自己除了沉浸在内心的一方世界中暗自记恨那些与之同辉的旁人,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与他说过以后。 没有与他说过自己想给他一个家。 亦没有说过,他希望可以给他一场婚礼。 他今日与柳叙白说出迎娶的话,也是一种尝试,他想试探,想弥补,想把之前没有给柳叙白的承诺全部给出。 这一声夫君,承接了现世与异界间都未被格绝的情梁,这一次,他一定要平安的将柳叙白的碎片带回去,也要在此间,给他一个完美的归宿。 云停雨歇,柳叙白拭着下颌的涔涔汗迹,仰头息歇,沈凛则将脸埋在他如瀑的长髮之中,嗅闻着他身散发的体香,柳叙白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然后转头看着沈凛:「如此,寒濯可满意了?」 「琅环君,既然受罚,单这一次可不能全数抵完。」沈凛没有给他调息的时间,伸手托住了他的背,「不好好罚过,下次琅环君岂不觉得我好应付的很?」 「好。」柳叙白倒是也不推避,顺身翻落而上,「若这就是寒濯惩戒我的手段,那我,下、次、还、敢。」他一字一顿,这是对沈凛的要挟回以的挑衅。 「琅环君既然这般嘴硬,那一会就莫要喊停。」沈凛见柳叙白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不免起了其他的心思,「看来还是我太心慈手软,没让琅环君吃到教训。」 他将柳叙白的髮带扯下,然后把他的双手反剪捆绑在身后,然后抬脸看着髮丝松散垂落的柳叙白,「琅环君是不是以为,我只会这一种?」 「你……这是什么路数?」柳叙白疑惑,沈凛明明在自己之前没有陪侍之人,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套路?沈凛脸上满是得逞的坏笑,他看到柳叙白不明所以的表情便知这下自己胜券在握,他缓起上身:「琅环君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喂,寒濯,别……」窗外鸣响的爆竹淹没了柳叙白没说完的话,虽已是深夜,婆娑城的大街小巷依旧热闹,伴随着引线嘶嘶作响的倒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憾彻云霄,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烟雾瀰漫与落雪相互交融,人们的欢唿声和笑声迴荡在夜空之中。 柳叙白这一晚算是失了策,虽然硬是强撑着半宿没喊一句,但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沈凛为了让柳叙白长记性愣是耗到了东方既白,直到他声泪俱下的央求,沈凛才肯放过他。 次日,沈凛醒的格外早,这两日一直沉沦在温柔乡中,他都快忘了自己来此间的目的,所以只能趁着柳叙白还在休息的时候,悄悄起来查看千叶印记。 印记闪烁,柳叙白的命途之上多了数条分脉,多数意向都是较为良好的,但只有一条模稜两可,这引起了沈凛的注意。 「生死相随。」 沈凛本能的觉得,这个应该还是和唐韵脱不了关系,一旦扯到生死二字,沈凛就会变得很敏感,他需要尽快将唐韵找出来除掉,只有让这个不定因素消失,柳叙白才能算真的安全。 看来得稍微示弱,才能让唐韵有机可乘,等会就去将宁王府的守卫撤去一半,当然听秋馆还是要重点保护,让江绰跟着柳叙白,反正自己本身也无需他人护佑,唐韵善于使用虚云空间穿梭,这婆娑城内应该还留有不少的望月镜,自己先费些功夫去把那些镜子损毁,只留一处等他现身。 柳清舒已经八百里加急将自己决议的消息传到了上御都,唐韵很快在琉蓉也没有容身之所,神域那边也不会再给他时间韬光养晦,所以他除了找自己拼死相搏别无他法。 不过还有一点沈凛有些担心,就是唐韵知晓如何对抗自己天魔血脉的方式,这个可以算是自己唯一的弱点,上次被柳叙白破坏了阵法,那些镇物也多有损坏,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找到平替难于上青天,而且唐韵也不敢擅自离开此间,不然自己可以让叶冰清行使千叶神尊的能力将他隔绝在外。 第230页 灵力的颜色,沈凛开始注意自己忽略的细节,白金色的灵气,这种颜色的灵力并非修行者具备的,后天修习者的灵力多数是淡蓝之色,而这白金色的灵力是天尊本源之力,世间应该只有五位执政天尊才有,唐韵可以使用天尊之力,难道他移用了柳叙白的神骨? 神域这帮人都是饭桶吗?天尊神骨被人窃取居然无一人察觉?未央庭什么时候变得到如此疏于防范,沈凛皱眉,风知还和陆竹笙都是干什么吃的,口口声声说着要护着柳叙白,此刻竟让他的神骨被人随意夺去,当真是无用。 等等,沈凛开始回忆起当初与唐韵对峙时说的话,唐韵曾经说过他们对于千叶世界甚是了解,显然他已经在千叶世界待了许久,但明显以唐韵这种低末修为连一半的跨界结界都穿越不了是不可能被千叶世界认定的,也就是从一开始,唐韵就是借着柳叙白的神骨在做事。 沈凛瞬间想明白了那个东主的所图,唐韵所得应该只是柳叙白神骨中的单根,全数使用的话会被人察觉,旁人肯定不会每日细查神骨的数量,所以单根抽取最为保险。 其次柳叙白只要肉体和意识尚存,任何人都无法继承神骨的全部力量,所以东主才会迫切的想要杀死柳叙白,从而更好的继承天尊神力,而他能穿梭在千叶世界之间也就间接说明了柳叙白也是千叶主之一,所以只要得到他的力量传承,就可以获得进入千叶世界的钥匙。 柳叙白本不知自己是千叶主,所以才会想不明白这中间的缘由,按照常理,柳叙白现在已经死去,那个东主已经可以将他的力量收入囊中,但是他万没想到,柳叙白把灵心道骨给了自己,所以即便柳叙白逝去,他的精神力还尚存,剩余的天尊能力也无法全数收回。 再加上自己也意外的被千叶世界选中,神域那位东主才动了想要将二人的能力都囊获其中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自己与柳叙白身死。 现在唯一不明晰的事情,就是他要这些力量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将未央庭掌控,有了这般只手遮天的能力,他到底想做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动用这么强横的力量才能办到?难道是想要对抗天道吗?那些凝露寒冰做成的凝露玉魄,和这又有什么关系?沈凛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密一疏 柳清舒也没想到,柳叙白居然一改从前的柔弱之态,竟会因此发如此大的火,显然沈凛是他的底线,她很聪明,自然也明白若是这样谈下去,便只有谈崩的余地,所以话路一转,又道:「我不是想介入你与宁王的关系,而是我无处可去,琉蓉战败,上御都自然也会成为古恆的一部分,便是去往其他国度,亦会遭人白眼,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不会捨近求远。」 「你若还是担心,那我再添一礼赠于你,我将安置在上御都的谍者名单交给你,你想要什么消息便可自己提拿,不必在过我这里。」 「再退一步,以门客之名,做宁王府的属臣,这样,琅环可觉的满意?」 原来这才是柳清舒的真正诉求,先以不可接受的提议引出反驳,再顺坡而下达成目的,柳叙白读懂了柳清舒的话术,心情便也稳定了不少,如果仅是属臣,确无不妥,况且柳清舒这峰迴路转的话语,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不凭美色上位,而是想以实力自证,沈潋当真是有眼无珠,如此一个智囊握在手中,居然并未察觉。 「这我无法做主,还需寒濯决断,但我会将你的提议转达。」柳叙白有分寸,此事若是直接应下,便是恃宠而骄,他断断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柳清舒却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因为她知道,只要柳叙白开口,沈凛便不会拒绝,她观人多年,沈凛如何待柳叙白,她心中有数。 「好,那为表诚意,我先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告知与你,你可还记得你过世多年的母妃?」 「她虽是没落将门之后,但亦有人与之交好,譬如,林鸿飞。」 林鸿飞?这个人对于柳叙白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林鸿飞贵为琉蓉的兵马元帅,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陌生则是,他从未与此人有过任何接触。 而且据他所知,此人应未被柳涣言收入麾下,因为手中强兵在握,所以柳涣言也奈何不了他。 「说桩秘闻给你听,你母妃在未入宫之前,曾与林鸿飞有过婚约,当初你被送往姜川,你母妃下狱,他也从中百般周旋,只可惜舍了三川兵权却也只换了你一人平安。」 「你在姜川的一切用度,并非源自皇庭,而是林鸿飞暗中打点,你被柳涣言带回上御都后,他便没了你的消息,你也知道,有关你在上御都经歷的一切,都是内庭之秘,林鸿飞常年征战在外,自是不能实时掌控上御都的内情,他只知你被接回了上御都,但却不知你受的苦楚。」 「若你想宁王如虎添翼,不妨寻寻林鸿飞,况且你的天命批文如今民间早已传遍,此事号召他入盟,岂不是万无一失?」 对于柳清舒的分析,柳叙白甚是满意,这一则消息,确实诚意备至,不过有关林鸿飞的事情他还需要沈修再辅证一次,他站起身,俯视着柳清舒,而后露出一副赞赏的姿态,「如此才谋,确有资格入宁王府做属臣。」 思虑至此,柳叙白不禁感嘆,琉蓉皇庭并非无人,而是真正有才学之人都被那愚昧的天相之说,还有男卑理念打压的站不起身,既然柳清舒所图的与自己不同,他到不妨将此事促成。 第231页 既然得了自己想要的,柳叙白便起身告辞,临走前,柳清舒幽幽嘱咐了一句,「琅环,小心唐韵。」 回去的路上,唐韵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柳叙白的脑中,毕竟他已见识过唐韵的手段,这超脱人外的力量确实难以控制,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开始对沈凛的能力感到疑惑。 能从唐韵布置的陷阱中将自己救出,这绝非偶然,沈凛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寻个时机,他定得好好调查一番。 沈凛今日一直忙碌在朝堂之内,归来之时已是深夜,柳叙白也因等的过于睏乏先行睡去,回到听秋馆的沈凛放轻了动作,桌案上一盏明灯摇曳,那是柳叙白为他留的。 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替柳叙白将滑下的被子盖好,但柳叙白却还未睡熟,这微弱动作直接让他睁开了迷濛的眼睛,而后轻语道:「回来了?」 「嗯,等很久了吧?」沈凛立即更衣,翻身上床陪柳叙白躺着,柳叙白也十分配合向着他的方向靠了靠,「今日去了东宫?是去见柳清舒的吗?」 沈凛刚到王府便听到了下人的汇报,他有些好奇,一向不爱出门的柳叙白今天怎么专程去了东宫,所以趁着他醒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柳叙白在沈凛怀中合上了眼,然后详细的将与柳清舒的对话内容说给他听,也将林鸿飞的事情交代了一二,包括柳清舒的请求,他也如数转达。 「这么大方?放心让柳清舒做我的臣下?不怕我动什么歪心思?」沈凛的关注点最先放在此处,他原以为柳叙白会严词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柳清舒的提议。 「她与我心思不一样,不论血脉亲缘,终归都是不得已自控宿命之人,她很聪明,对你来说,有益无害。」柳叙白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心思说了个干净,「若是你有心寻花问柳,我光靠锁是锁不住的。」 这也是在见过柳清舒之后,路上一直在想的问题,沈凛登位是迟早的事情,即便没了和亲之说,也少不了要因利益而广纳后宫,他容不下也得容,所以固宠的方式绝不是避着,而是坦诚而论,将利害关系放在明面之上。 沈凛身边不需要一个争风吃醋的怨妇,他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怎么一点飞醋都不吃?这倒显得我小心眼了。」沈凛轻抚着柳叙白的后脖颈柔声问道,闭目的柳叙白却露出一丝笑意:「我可不喜食酸的。」 「琅环君善解人意的让我不知如何责备了。」沈凛轻笑,然后又道,「这柳清舒能不能入府为臣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不必问我。」 「还有。」他探唇在柳叙白的眉心一吻。 「不会有人代替你,也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虽然柳叙白并没表露出自己很是在意此事,但沈凛却为了令他安心,还是多言嘱咐了一句,这既是说给柳叙白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 「你那边呢?回来这么晚,看来事情并不顺利?」柳叙白睁开眼,鼻尖抵在沈凛的唇边轻声问道。 话一到此,沈凛的神色便消沉了下来,他松松怀抱,让柳叙白可以与他直接对视,「琅环君,此番征战,恐怕得我亲自前往。」 「唐韵之事是原因之一,再便是琉蓉派出的迎战之人,正是你方才提到的那位林鸿飞。」 看来柳清舒的消息确实给的及时,林鸿飞既然是母亲的故人,那便有机会策反他,柳叙白有些开心,「那我……可不可以陪你去?」 「我所虑的正是此事,行军艰苦,你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所以……」沈凛还没说完,柳叙白竟激动的坐起了身,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不要,我不要留在婆娑城,我要和你一同去。」 这便是沈凛最怕看到的,其实若是带着柳叙白倒也并无大碍,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寻找唐韵的下落,期间必须频繁使用自己的能力,而柳叙白若是在军中,他便没有机会。 虽说贴身保护是他最初的打算,但是总是以守待击免不了要落下风,况且若不与柳叙白拉开距离,唐韵根本无从下手,便也不会现身,他可将业火分身寄覆在纵偶丝上,若是柳叙白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移形换影赶回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安抚柳叙白的情绪,他现在就如同曾经的自己,表面虽然风轻云淡,但是内里却躁动不安。 「并非要你一直待在王府内,只是我需统军先行,林鸿飞的部队会在朔川与我军对垒,那时,我会飞鸽传书与你,你再从婆娑城动身来与我汇合。」 「婆娑城中还需人坐镇,阿修会回来暂待我的位置,我也同他说了,拿不准的事情都可与你商议,你需要留下,替我守好宁王府。」 沈凛的安排十分合理,柳叙白纵然心中千百个不愿,但他分的清轻重,现在不是自己耍性子的时候,他嘆了口气,便沉下音来应了声好。 「听你安排,我等你的消息。」 看着柳叙白脸上落寞但却还强忍着顺应,沈凛有些心疼,若非情势所迫,还有唐韵的事情亟待处理,他何须勉强柳叙白,沈凛坐起身,柔声道:「我亦捨不得琅环君,但琉蓉欠琅环君的,我必须替你夺回来。」 说道这里,柳叙白的心中顿感暖意满满,这是沈凛的私心,是想为他讨个公道,所以他便也没有再劝阻,何况这也是他想要的,既然分别是既定的事情,那就珍惜当下共处的时间,「我会让日日在听秋馆守候,但你需向我保证,此去一定要平安。」 第232页 对此,沈凛倒是没有任何负担,此间估计除了唐韵,还没有人能伤到他,「放心,此程一定兵至敌破,战战呈捷。」 「何日启程?」 「三日后。」 柳叙白扑在沈凛怀中,尔后故作遗憾道:「唉,三日就三日,你便多担待些吧!」 什么?担待什么?沈凛还没反应过来柳叙白话中含义,便被他扑倒在床,「我便以此身为贺,愿宁王殿下,玄甲策马青云路,此去承势驭长风。」 「琅环君的壮行礼,真是特别。」沈凛闻言便将挥袖扑灭了桌上的晚烛,探手将床幔合起。 三日后,沈凛便率众军从婆娑城出发赶往姜川,临行前叮嘱柳叙白他赠与的锦囊必须贴身存放,便是沐浴休眠也不能摘下,柳叙白应了多次,沈凛才放下心来。 柳叙白没有去城内送行,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沈凛不在身边,自己还是不要挑战那帮老臣的底线,二则是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反倒给沈凛添堵。 他站在听秋馆的银杏树旁暗自伤神,他抬头望着那高耸的树干,庭前阳光正好,迎目望去竟有些睁不开眼,他心中惆怅,再见沈凛之时,只怕又到了那个落雪的时节。 江绰作为近卫,自是陪同沈凛一起去了姜川,沈修也因暂代朝事而忙碌不已,昔日热闹的宁王府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放在以前,他会格外享受着宁静的时刻,但此刻他心中除了无限的空虚再无其他感触。 但柳叙白知道,他不能空耗时间,不然这样的寂寞会将他逼疯,所以在沈凛走后的每一日,他都在听秋馆翻阅沈凛曾经批改整理的文卷,经常伏案入眠。 除了熬夜勤学,他便是坐在那银杏树下,等待沈凛的消息,许是怕他担心,所以传回的消息,沈修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宁王府让他先行阅过。 而柳清舒也确实不负他所望,在入府之后,如约将谍者线网尽数交由了柳叙白,并与时长与柳叙白一同分析琉蓉境内的战况,时不时也会将一些谍查到的消息送往前线,供沈凛参考。 巧的是,二人在书信往来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并没有过多的谈情诉爱,多半是交谈公事,只有句末短暂的问安贯彻始终。 柳叙白在将今日的谍报放入竹筒后递给了柳清舒,「速速送往毓川前阵,不可延误。」柳清舒此时以将繁琐的锦衣华裙换去,身着一套干练的简装,长发高束,俨然一副军师智囊之态。 她十分熟练的将竹筒放在传信的白隼踝间,而后一抬胳膊将其放飞,待她折返入堂后,看到柳叙白还在细读着之前的信函,便温声说道:「宁王殿下已经离都三月有余,仅这一句问安,你不担心吗?」 「当初你可是对我都防着,如今他一人在外,怎么不见你多问几句?」 「总是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对他是负担,对我也是。」柳叙白将信函放在烛火间点燃,然后凝视着那火光淡笑道:「这也许还得多谢你。」 「谢我?」柳清舒不明所以,柳叙白将手中还在燃烧的信纸放入火盆,而后道:「不错,在你入府前,我曾想过让他眼里之有我一人,但是你的存在提醒了我,你没有心思,却不代表他身边不会出现别人。」 「我要的,是不可替代。」 「所以我必须与他势均力敌,谁也不会容貌依旧,没了皮囊,还有头脑,便是有朝一日他对我没了兴趣,也不会轻易弃我。」 「便是弃我,也不至于再回到任人宰割的日子,这既是成全了他,也是成就了我。」 柳清舒闻言,心中也感慨万千,从前她与柳叙白接触的并不多,但每见柳叙白一次,她对他的印象便刷新一次,她是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蜕变。 无论是性格还是格局,都呈现出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你能这么想最好,多替自己打算一些,才是长久之道。」 柳叙白笑而不语,因为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么做,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他不想输给那个柳叙白,不想败给回忆,他承认,现在的他远比之前要贪心的多,他甚至动了想要替代那位柳叙白的心思,所以,借着沈凛不在时间,他必须强迫让自己成长。 沈凛爱的,是强者。 所以,他就要成为强者。 又歷一月有余,阵前捷报连连,这对整个古恆朝堂来说,都是一件喜事,而只有柳叙白一人看着这报书有些苦恼,因为不日,沈凛的兵马就会抵达朔川,那时,便会对上林鸿飞。 对于林鸿飞,这些时日柳清舒已经将他的生平过往悉数都告知了自己,包括对于母妃与他从前旧事,林鸿飞此人性格沉稳,而且极会审时度势,对琉蓉更是忠心耿耿,但对于处理自身情感问题时候却有些胆气不足,这也是他为什么没能将阻止柳叙白的母妃入宫的原因。 柳叙白指间轻巧的桌面,他在思考,在林鸿飞心中,心中遗憾与赤胆忠诚究竟哪一个更重要,自己这张脸虽然是一张王牌,可以击溃林鸿飞内心的防线,但是要他归顺恐怕筹码不够。 「琅环君!」门外突然响起了沈修的声音,他来的很急,显然是有什么要事传报,脚下没留神,险些被门槛绊倒,柳叙白赶忙上前扶住他,见他面色焦灼,以为是沈凛出了什么事。 「何事如此慌张,是不是寒濯……」 第233页 「不是不是!」沈修一听他的话便马上打断,免得他胡思乱想,他连换了好几口气,然后将柳叙白放在桌上的余茶一饮而尽后才缓过劲儿。 「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柳叙白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然后又赶忙倒了一杯茶递于他。 「兄长来信了,大军已至朔川境外安营扎寨,琅环君,你需尽快启程了。」沈修伸手想要接过茶盏,但柳叙白却指间一抖,差点让茶盏滑脱,沈修连忙上手接住,茶水滚烫,他将茶盏在手里倒腾了一番便赶忙放回桌子上,然后将烫红的手指捏在耳朵上降温。 到了吗?终于到了要与沈凛见面的日子?柳叙白心中欣喜,一时间竟忘了一旁的沈修还在抓耳挠腮。 沈修用手肘磕了磕柳叙白的身体,「喂,琅环君,还等什么呢?赶快收拾行囊出发啊,莫邪已经在外等待了,他会护送你到姜川,之后自有人回来接你。」 「啊?好。」柳叙白还沉浸在刚才的消息之中,久久不能回神,这时柳清舒从后堂出来,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噗嗤一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谍网更快些,东西帮你收拾好了,以命人装车了。」 继而转向沈修道:「岚王殿下,愿赌服输吗?」 「嚯,柳清舒,你该不是半路截了我的消息吧?」沈修叉着腰,满脸写着不服气,二人都是常年控制谍网的人,所以兴趣相投,一来二去便有了分个高下的想法,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赌,所以每次都会让柳叙白做见证。 看沈修的样子,恐怕这次的彩头要出血不少,柳清舒掩口轻笑:「我有能力截了殿下的消息,也不失为一种实力不是吗?」 「你作弊,这局不算,重来重来!」沈修当即反悔,可柳清舒却不依不饶,然后将话头引向了柳叙白:「反正一向都是琅环说了算,不若你问问他。」 柳叙白看二人拌嘴,刚才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阿修,你赌品好些,输了便是输了。」 见柳叙白开了口,沈修也只能撅起嘴,随后翻了个白眼,然后依依不捨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玉递给柳清舒,「好好好,给你给你,我可就这么一块,虽然比不了那些能工巧匠的造物,但也是我熬了几夜雕的,你爱惜点。」 柳叙白抬眼望去,竟是一块兔子形状的小玉雕,这玉料看着不是什么贵物,但沈修手巧,雕琢的有模有样,柳清舒坦然收下,然后故意在沈修面前晃了晃说道:「下次,就赌你的绛玉骰子,若不想输,便加把劲。」 说完便走到柳叙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别让宁王殿下等急了。」闻言,柳叙白也不再耽搁,从听秋馆翩然离开,身后还不断传来柳清舒与沈修的斗嘴之音。 门外,冷雨侵袭,莫邪站在车马旁来回徘徊,见柳叙白从里面出来,便马上迎了上来,「九殿下,上车吧,此去路途遥远,末将将为殿下保驾护航。」 「有劳了。」柳叙白踏步上车,待他坐稳之后,车马便开始摇摆行动,这一颤,令他方才才稳下的情绪又变得忐忑起来,上次这么不安,还是随柳清舒来婆娑城的时候。 那时他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所以一整路都心惊胆战,如今虽然已经心境不平,可心情却是喜悦的。 从前没有在信函中写过的担心,此刻全部涌上心头,他不知沈凛这些时日可否安健,毕竟只是一个问安,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体情况,何况仅仅四个月度便已攻到了朔川,这说明沈凛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整过,两军对战,难免会负伤,不知身在战场,沈凛有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原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柳叙白有些睏乏,在那摇晃之间便沉沉睡去。 而身在朔川的沈凛,却时刻关注着柳叙白的情况,常在柳叙白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回婆娑城探查一二,他不能在婆娑城停留太久,免得被人发现,所以只是匆匆的瞧上两眼便移行回帐中。 好在柳叙白并没有像从前那般,而是在他不在时候彻夜苦读,有时只穿着一件单衣便睡倒在桌案前,沈凛怕他身子受不住便总会在夜间替他披好外衣,只有这些微末的关心不至于让柳叙白起疑。 自姜川起兵之后,沈凛便一直在探寻唐韵的下落,包括沈修和柳清舒交错的谍网,似乎都没有在上御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柳叙白在宁王府内也没有再遇到任何危险,难道唐韵打算就这么潜遁了? 一路下来,有关方士术士的消息他从没有放过一个,但多半都是些江湖骗子,难不成他计谋出错所以逃离了此间?但是凭沈凛对东主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与柳叙白的,多半又在筹谋什么新的诡计。 柳叙白车马已启程半月,再快也需十日才能抵达,这些时日快军行阵,也该让大军整修一番。 「来人。」沈凛将在帐外守夜的江绰唤了进来,「你今日出发,带一队兵马,去接应琅环君。」 「可殿下你……」这一仗虽然打的所向披靡,但是到了朔川的地界,江绰不得不有些担心,此地要直面的是琉蓉的最强兵马,难保他们不会趁夜暗袭。 「琅环君的安全更重要,想要让林鸿飞臣服,唯他不行。」 军情当前,江绰没有拒绝的余地,转身便出了大帐前去准备,待身边并无一人之后,他便将千叶印记唤出查阅,林鸿飞与柳叙白此间的生母颜若真的过往他已看了千遍。 第234页 每每看到颜若真被迫入宫之时,沈凛便心觉惋惜,颜若真原本也是巾帼不让鬚眉的女子,从前在府中虽是困顿但却自在,但这样一个活泼灵动的人却被这宫墙困了一生,柳叙白那从前洒脱的性子,多半也是随了颜若真,但可惜颜若真没逃过那宫中的尔虞我诈,与柳叙白一样,因为一纸不祥的判书而被赐下三尺白绫。 林鸿飞便是追悔莫及也无法将她保全,颜若真死后,他将这份悔意全数倾注在了柳叙白身上,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一直暗中护佑着柳叙白,但随着柳涣言的崛起,柳叙白便彻底失去了消息,而姜川那边也起了一场大火,让这一切都无迹可寻,他失了边关三川的兵权,所以也无法前来自查。 正巧琉蓉与古恆战事在即,所以他便也无暇抽身回上御都打探消息,而再得消息便是柳叙白已回到上御都安然无恙,他便也放下心来。 千叶印记中有一点一直令沈凛很是在意,那便是林鸿飞后期的动向,在自己向琉蓉讨要柳叙白的时候,林鸿飞在边境是得了消息的,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但林鸿飞却似乎在这个时候见过了什么人,此人的姓名不知,但自那之后,林鸿飞便消停了下来,一直待在朔川未归。 沈凛怀疑过,这个被隐去姓名的人也许就是唐韵,但是他做了什么让林鸿飞如此听他的话?难道也是用术法吗? 但唐韵有这样的能耐,就该直接将林鸿飞除掉才对,留着他,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之前一直忙于周旋战事和柳叙白之间,他也没有静下来细想这个问题,此时正值大军休整,他才有时间好好考虑这其中缘由。 他突然想起来柳清舒最近一次送来的消息,里面提到林鸿飞在朔川这些年的动作,似乎暗自在培养人马,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兵马,他并未向琉蓉皇庭禀报,这足以说明,这是他私养的精兵。 柳清舒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朔川探到如此确切的消息,她派去的一路谍者,仅剩了一人返回,且回来之时已神志不清,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对于朔川的情况,他只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后便彻底疯了。 能让一个受过严苛训练的谍者疯癫,恐怕这道暗兵有些不同寻常,比如,他们能力并非源自此间,沈凛忽然感知到了什么,难道说林鸿飞与唐韵达成的条件之一便是让唐韵帮忙培植一队不败的甲兵? 如此说来,倒是合理了许多,恐怕林鸿飞也动了反心,但苦于兵马不足,加上那时还有一个并驾齐驱的柳涣言,想要保下柳叙白,还琉蓉一个太平河山,他能做的就是反攻上御都,然后集结重将发兵古恆。 而唐韵先是在婆娑城与柳叙白会面,希望他能合作,见他不合作便舍了这枚棋子,继而躲回了朔川,留着林鸿飞的原因,是为了有一个暂避之所,而且造成混乱,他更有机会对自己和柳叙白下手,这一路顺利行径,估计也是唐韵故意授意,为的就是让他们二人可以在朔川对上林鸿飞。 怪不得上御都完全探不到他的消息,但千叶印记中却对这队兵马没有任何记载,难不成是唐韵使了什么撒豆成兵之术吗? 看来,这次对阵,免不了要与那只暗兵交锋了,而且真到此刻,恐怕林鸿飞也会性命不保,毕竟他如果得知柳叙白的境遇之后,一定会想杀了唐韵。 沈凛他挥手将印记收起,这时帐外士兵来报,说抓了几个琉蓉的斥候,逼问之下得知自己长时的按兵不动,让林鸿飞有些坐立不安,所以便派人开始探听消息。 既然如此,那不如会会吧! 沈凛原想等柳叙白来了再说,但是既然林鸿飞已经坐不住了,那自己就先行一军。 「传令下去,明日进军朔川。」 次日,前军挺进至朔川城郊与朔川军相望对峙,沈凛一早便在等着消息,看林鸿飞打算如何应敌,大帐内的将领都已整装待发,直到下午己方斥候才传来了消息。 林鸿飞的先锋部队派出盾兵作为前阵,枪兵滞后不动,盾队呈人字箭头状合盖覆顶延进数里后便落盾停步,再无动向。 「殿下,这林鸿飞是何意?」一旁戎甲在身的梁策有些不解,林鸿飞用兵如神,怎么会在对敌之时使用防御阵型?未免太折自己将士的士气了,如此谦退意欲何为? 「何意?这便是挂了一张免战牌给我。」沈凛一眼便瞧出了这其中含义,看来林鸿飞是有话要与自己说,此举是便是邀约。「去,依照他们的方式,将我军也调整成防守阵型。」 「全军喊话,今夜戌时,鸣鼓为号,我自会应邀而去。」 「殿下可是要夜谈?」梁策见状便也明晰了起来,继而又道。 夜谈乃是双方战意不足,且敬对方为仁义之师的举动,停兵列阵,双方将首对桌而坐,各备席面,对饮欢谈,若是理念一致便可休战息兵,同道而行,若是理念不合,亦或说服不了对方,那便各归其营,明日刀兵再战。 沈凛点点头,而后语气轻快的说道:「是,林鸿飞不想打,那便听听他要说什么。」 虽说夜谈之举是两军阵前常有之事,如此并无不妥,但朔川是上御都最后的防线,难保林鸿飞不会在此使诈偷袭,众将正欲开口劝阻,沈凛便制止了他们。 「林鸿飞既然行的是君子之兵,我便该以礼还之,避而不出,岂不有损我军威名。」 第235页 「若是能凭三寸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 「莫要再劝,备下今夜的席宴吧。」 朔川城外,沙烟瀰漫,整个战场都瀰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停兵之后两方都再无动向,安静异常,直到夜幕将袭,四方金鼓齐鸣,声声催促着晚阳西下。 沈凛下令命枪兵工兵后撤,盾兵前行千步,但此举却让众将大为震惊,盾兵此刻已出最远射程,如此会面,沈凛岂不是将自己立于了险地? 而沈凛却不以为然,声称对方既然拿出了诚意,自己便也需表明态度,而且这也是对林鸿飞的威压,只身赴会,显然是对于自己的实力信心十足。 香尽两柱后,沈凛便决定前去赴会,梁策刚将盔甲拿来准备替沈凛穿上,沈凛便挥手制止:「不必,我着布衣去。」 「殿下,万万不可!」梁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虽说他知道沈凛总是出其不意,但是这样的举动太过冒失,若他有个闪失,整个古恆都会收到波及,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如此儿戏? 「我说了,不必。」沈凛也懒得解释,便直接出了大帐,梁策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江绰不在,他根本不清楚沈凛的用意何在,但是沈凛一向不喜人多问,所以他除了吩咐弓队从侧保护,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鼓停半刻,对阵之中走出几员甲兵,抬搬着桌椅食盒放于阵前,继而在桌边燃起篝火,又将裹着腥木土的香草火盆放在一旁,以趋避蛇虫鼠蚁。 林鸿飞早临一刻,稳坐高椅,随手将自己的长刀交给了一旁的甲兵端拿,后又取下头上的顶盔放置在桌前,等待沈凛出现。 随着兵列开退,林鸿飞便见一位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踱步而出,身后则跟着几位同样着这轻衣的侍者,除了拿着桌子与吃食,还搬抬着一方卧榻。 「久违了,林元帅。」沈凛身上未配任何刀兵,背负双手缓步前行,长桌相併,盘食列好,沈凛便松快倚在了卧榻上,只留了一名侍候的哑奴后,便驱散了其他人。 与沈凛想像中的不同,林鸿飞虽然年长于自己但却依旧英气勃发,剑眉长目,眸中带血,陈年的伤疤并不能掩盖他原本的清俊,反倒是增加了几分肃穆之感,可想当年颜若真眼光确实不错。 反观林鸿飞,他倒是对沈凛的举动颇为震惊,原以为自己脱盔弃刀,已是讽意满满,但沈凛先是将自己置于己军射程之外,又是轻装上阵,更是夸张到连卧榻都搬了出来,可见他根本没将朔川整军放在眼中,也说明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 倒是有些魄力,林鸿飞心想,久闻古恆宁王有些与众不同,这下亲见,确实符合传言所说。 「宁王的阵仗倒是不小,可谓嚣张至极。」林鸿飞既然气势上输了一头,便只能在言语上挣个上下。 「过奖过奖,我一向如此。」沈凛倒是没有介意,吩咐哑侍将空杯放置身前,然后从卧榻上坐起,伸手将空杯拿起,然后探身越过自己的桌面,将杯子放到了林鸿飞的面前。 林鸿飞身后的盾兵突然开盾拉弓,将箭头指向了沈凛,因为沈凛的举动已经越过了夜谈的规矩,此番行动有谋刺之嫌。 「呦,我一未着甲,二未藏刀兵,何至于此啊?」沈凛嬉笑的坐回,然后将手肘撑在榻边,「来的仓促,没有备酒,我不过是问林元帅讨杯酒罢了,大惊小怪。」 食对军餐酒乃是夜谈大忌,林鸿飞看着沈凛的举动便抬指制止了弓队的备击,「确实,一杯酒而已,不至于此。」 「替宁王殿下满上。」 「不知林元帅今日高挂免战,是想与我谈什么?」沈凛拿起筷子随意的将夹起面前的菜餚放入口中,顺带不忘饮尽刚才讨到的酒。 沈凛的状态完全像是在酒楼与朋友谈天,丝毫没有两军阵前的紧迫之意,林鸿飞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他瞧着沈凛桌上的菜色甚是丰盛,于是便道:「宁王殿下,古恆既然如此富足安定,何故非要攻上御都?」 「宁王殿下的野心未免有些太大了,竟想吞併一国?」 「不是我胃口大,而是琉蓉气数将尽,这一路攻来,诸川城虽有抵抗,但不出七日便会接收招降,城门大开,迎我军入城。」 「我可并未下令屠城搜刮,所到之处井然有序,琉蓉百姓苦皇庭已久,积怨颇深,民心已散,我应邀而入,难不成林元帅认为,这也是我的野心所为?」沈凛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轻笑。 「宁王的仁义之举,我确有听闻,所以才邀殿下来夜谈。」林鸿飞也将杯中酒饮尽,然后蹙眉继续道:「我朝皇庭虽有欠漏,但却也由不得外人插手,趁乱进军,非君子所为,况且年前我朝已与古恆达成和亲停战之协,殿下此刻公然反悔,是否有些不妥?」 「不妥?四皇子柳涣言对我公然行刺,我竟不能向琉蓉要个说法?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沈凛眉目一拧,话题也陷入了胶着之态。 林鸿飞听完发出一声冷笑,沈凛的说辞实在有所牵强,「宁王殿下若是只想要个说法,只要一纸书信便可,皇庭自会对四殿下的作为有所评判,何必起兵攻城?战火一至,便民不聊生,宁王殿下既然行的是仁政,又何故让两国百姓捲入这朝堂纷争之中?」 「林元帅,我知你忠心耿耿,对琉蓉柳氏可谓肝脑涂地,但你心里亦是清楚,柳涣言把持下的朝局,已是何等乌烟瘴气,若非被逼到绝处,琉蓉百姓又怎会舍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民心亦是天意,王朝自有兴衰,何必逆天而为?」沈凛直接反问了起来,这种论辩的程度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简单。 第236页 「更何况,我此行,只为公道二字,这一仗除了基于两国原有的矛盾,更是为了替一人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说到这里,沈凛便知自己胜券在握,他眼眸寒光一闪,将身子坐直,继而口中道:「想来林元帅应该也听闻了九皇子柳叙白天生祥瑞的消息了吧?」 柳叙白的名字一出,林鸿飞便神色更是阴沉,沈凛此言难不成是算到了自己的下一步的计划?现在将柳叙白抬出,莫不是打算以此威胁? 沈凛见他沉默便悠然而道:「若没记错,林元帅应是真妃娘娘是故交,若娘娘泉下有知,她唯一的血脉在上御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当如何瞑目?」 「你说什么?」林鸿飞情绪激动,但却依旧扳着脸,手指握拳,皮肉泛白,连尊称也直接省去,想来这消息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炸裂。 「这毕竟是柳叙白的私隐,不宜阵前相诉,林元帅若是有兴趣,可派个人回上御都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是真是伪,我可以等,元帅大可放心,柳叙白在我府上,一切都好。」沈凛见目的达成,便反过来安慰起了林鸿飞,毕竟此人对柳叙白的关心是真,他也不必杀人诛心。 林鸿飞毕竟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即便心怒翻涌,但脸面上却滴水不漏,他继续质问沈凛:「宁王殿下可是在向我说明,你手中捏着九皇子的性命,所以要我将朔川城拱手相让?」 「我说了,我是为公道而来,亦是为柳叙白而来,我要将他送上他原本该在的位子,这琉蓉不姓沈。」沈凛的话说的诚恳之极,但这却让林鸿飞心中更是拿不定主意。 沈凛虽然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还是有以柳叙白为质之嫌,他无法轻易相信沈凛,毕竟柳叙白远在婆娑城,现在所有的情况都是沈凛的一面之词。 「照宁王殿下的意思,是想说此仗并非侵略,而是送九皇子归朝?」 「可笑至极!九皇子如今拿捏在你手中,只怕你是想以九皇子为傀,操控皇庭吧?」林鸿飞笑意发寒,但这富有攻击性的话却没有让沈凛有任何不适,毕竟柳叙白本人不在,现在说什么都太过空泛。 「我已道明心意,信与不信,林元帅自己揣度。」今日达不成什么实质上的共识,倒不如早些散了,待柳叙白来了再细聊不晚。 「宁王殿下还回得去吗?」林鸿飞将手中的酒盏一把捏碎,然后凶目凝视道:「你太过自信,认为我不敢将你如何,确实,你若不提九皇子,我确实会遵照常日惯例,各自回营,但你既然提了,那便休怪我行小人之举了。」 「擒了你,九皇子才有可能活,放你回去,只怕他才真的要入地狱。」 他一抬手,盾兵再次开盾,为首的士兵弓放一箭,正中沈凛桌前,林鸿飞将顶盔带回,然后持刀相向,「殿下是自己过来,还是让我去请。」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沈凛心道,看来为了柳叙白,林鸿飞也将这一生清名抛之脑后,不惜做出这种不义之举,沈凛起身一笑:「你请不动,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说完便带着哑侍转身离去,林鸿飞见状,马上挥手下令弓箭手就位,一指前向,数箭齐发,此举并不是为了取沈凛性命,而是威慑。 沈凛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耳旁箭矢飞落,他根本不在意,而就在此刻万军之中,突然有一根飞箭悄悄瞄准了沈凛的后心,箭矢飞出,带着一股金白色的气焰奔着沈凛而来。 「小心!」沈凛身旁的哑侍突然除了声,整个人更是直接挡在了沈凛的身后,这声音不是柳叙白还能是谁? 一听柳叙白的声音,沈凛的心马上紧张了起来,手环在他的腰上与之错身换位,伸手将疾驰而来的箭矢紧攥在手中,这箭身上金白色灵气残留顿时让他心中一惊。 这是唐韵的手段,此刻他的怒意被全数激活,反握羽箭向着原方向用力掷出,羽箭在空中极速旋转,射穿了抵挡的盾牌直接将始作俑者钉在了地上。 「琅环君?怎么是你?」沈凛没有功夫去查看是谁放的冷箭,他只顾得看眼前人有没有受伤。 柳叙白将遮掩在面前的面纱撤去,而后摇摇头,他看到沈凛无恙便面带笑意,「你说呢?自然是陪你犯险啊!」 「你何时到的?不是应该还有十日的路程吗?」沈凛有些诧异,柳叙白便简言快语的解释了起来,路上他心觉车马太慢,生怕耽误了沈凛的行军,所以改了水路,等到了朔川附近,便连夜策马而行,江绰刚出发不久,就在官道上遇到了柳叙白,于是二人便快马疾行赶回了大营。 正巧沈凛前去夜谈,柳叙白便混在侍者中跟了过去,江绰心知拗不过他,所以也没有阻止。 「咳……」柳叙白彻夜奔波,身体还是有些不畅,此地沙尘大,他便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沈凛见状马上将他抱起,「走,回帐中,你需要马上休息。」 「不用……让我去跟林鸿飞谈谈……咳咳。」柳叙白拍了拍沈凛的胸膛,有些泛白的嘴唇轻启道:「放我下来,我没那么娇弱的,就是染了些风寒,没事的。」 「唉……」沈凛哀嘆一声,但手却没松开,而是继续抱着柳叙白重新走回了方才夜谈的地方,将他放在榻上后才松了手。「你且坐着别动。」 沈凛这样倒没什么大事,但林鸿飞那边却乱作一团,突然的冷箭完全打破了他的排布,这一箭好在是没要了沈凛的性命,更让林鸿飞感到震惊的是,沈凛徒手将箭抛回,准确中敌不说,还贯穿了盾牌,这么恐怖的力量,难怪他根本不惧怕自己,他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第237页 继而他的注意力放在沈凛身旁的哑侍,方才好在他以身相护警醒了沈凛,不然若是真的射中沈凛,恐怕再无迴旋余地。 「林元帅,可否借杯热茶?」沈凛挡在柳叙白身前,阻挡二人的视线,林鸿飞不明所以,但却还是命人前去准备,出于好奇,他还是多问了一嘴。 「这位姑娘与宁王殿下关系匪浅啊?」 「姑娘?」沈凛差点笑出声,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柳叙白,而柳叙白本身又长的有些男女模辩,所以林鸿飞便将其错认成了女子,只怕在林鸿飞眼中,自己应是帐中寂寞难耐,所以让女子扮做侍者随行。 「林元帅,你当我是什么人?军帐之中怎可能有女子?」 「这位便是你方才心念的九殿下,柳叙白。」 沈凛让开身,柳叙白的样子便清晰的呈现在了林鸿飞眼中,这一刻,林鸿飞瞳孔急剧收缩,他拼命的眨着眼,生怕眼前之人是他的幻觉。 如汪洋般深邃的眼瞳,还有那眼角的坠泪痣,这简直与他印象中的颜若真一模一样,而柳叙白显然生的更加出色,身上更是孕育着一种强烈的亲和力,已不需要更多证明,他身体颤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柳叙白。 亏欠与懊悔一时间充斥在他的大脑之中,他嘴唇几张却发不出声音,直到士兵将热茶端来,他的思维才回归到现实。 「九……九殿下?你是就柳叙白?」林鸿飞试探的唤了一声,柳叙白点点头,他微微一笑道:「是,我就是柳叙白。」 林鸿飞一想起他替沈凛挡箭的情景,身上便惊起一身冷汗,好在柳叙白安然无恙,不然他一定追悔莫及。转念一想,柳叙白既然愿意倾身相互,说明他与沈凛的关系一定很好,不然也不用以命相搏。 此刻林鸿飞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偏移,看来沈凛所言并非诓他,也不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真的在为柳叙白讨公道。 林鸿飞屏退身边的士兵,将热茶双手捧给柳叙白,而后道:「殿下,你在婆娑城内可有受委屈?」 「没有,我在古恆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柳叙白接过茶水,然后浅尝了一口,转手递给沈凛,沈凛很是配合将茶盏握在手中,静听着二人的交谈。 「宁王他……」林鸿飞撇了一眼沈凛,然后又道:「他有没有欺辱殿下?殿下莫怕,这是在朔川,若是宁王有不轨之举,末将便是拼尽最后的兵马,也要为殿下杀了他。」毕竟和亲一事弄得沸沸扬扬,林鸿飞想不知道都难。 看来误会颇深啊,柳叙白心笑,他用手肘磕了磕沈凛,转头问道:「林元帅问呢,问你有没有欺负我。」 「我敢吗?不是向来都是琅环君欺负我吗?」沈凛伸手捏了捏柳叙白的脸颊,然后宠溺的说道:「好了别闹,等下吓到林元帅便不好了。」 看着二人一言一语的打情骂俏,林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二人的关系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柳叙白看他疑惑,便缓缓说道:「林叔叔,不必担心我,我在寒濯府上被奉为上宾,远比在姜川还有上御都的生活要体面的多。」 这一声林叔叔,直接叫红了林鸿飞的眼眶,他几近哽咽的问道:「殿下在姜川受苦了,但在上御都,殿下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现在阵前无人,林鸿飞才敢这般发问,柳叙白也没有打算避而不谈,毕竟这是可以说服林鸿飞重要的筹码,而且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他是受害者,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应该是迫害者。 「林叔叔是自己人,说说倒也无妨。」 「柳涣言为换取利益,命我夜夜侍寝于皇庭权贵,包括古恆的诸多降臣。」 闻言,林鸿飞再也控制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沈凛所言不假,柳叙白确实在琉蓉受尽了委屈,若是颜若真知道他的骨肉被人这样糟践,又怎可能安息,他将手中的刀一横,咬牙切齿道:「是谁?他们都是谁?殿下是皇亲国戚,怎么可以……」 「林叔叔莫急,寒濯已替我安排过了,他们都死在我的刀下。」 「而且是,惨死。」 柳叙白见林鸿飞情绪激动,便与沈凛对视一笑,而后又道:「不过我没能亲自动手杀了柳涣言,要怪就怪寒濯手太快,没给我留机会。」 柳涣言之死虽然林鸿飞已经知晓,但是他并不清楚,这其中居然还牵涉着柳叙白。 「柳涣言将我献于古恆太子沈潋,试图与他结盟,但那都是旧事了,毕竟寒濯已经将他做成人彘了不是?」柳叙白在话中有意无意的拔高了沈凛的形象,林鸿飞听完更是心中一惊,沈凛居然为了柳叙白不惜让东宫易位? 「殿下受辱,是末将无用,是我无用啊……」林鸿飞泪意纵横,他没能守住颜若真,也没能守住柳叙白,甚至在他受到欺辱之时,根本毫无察觉。 他原以为柳叙白作为皇子,旁人多少会有些忌惮,没想到柳涣言竟然这样对他,若不是沈凛向皇庭要了柳叙白,恐怕他早已被折磨至死。 林鸿飞没有沈凛那样的能力,也没有沈凛义无反顾的决心,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珍视的人被那些名为欲望的烈焰焚烧殆尽。 「林叔叔,不必自责。」柳叙白突然正色道:「寒濯发兵之前,曾询问过我的意见,攻打上御都,我是贊成的。」 第238页 「叔叔为将多年,应该清楚,琉蓉皇庭气数已尽,死守朔川不过是维护皇庭最后的脸面,但这层遮羞布除了换来血流成河的死伤,别无他用,于琉蓉百姓而言,朝堂易主若能换来安定,他们自然向而往之。」 「便是不为我,也请叔叔替琉蓉百姓想想,琅环一人之辱比不了万民之苦,若子民陷于水火,我等又怎么能安坐?」 沈凛观瞧了一旁的柳叙白,眼前闪烁其柳叙白正身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了,就连这说话的口吻都如出一辙,这一载之中,柳叙白的这个分身,已经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的秉性。 正巧江绰送来了御寒的披风,沈凛便跪身替柳叙白披好还悉心的替他系好带子,这种将身份置之度外的行为,让林鸿飞再度震惊,沈凛对柳叙白究竟是抱了什么心思?这么高傲的人,竟然愿意屈尊降贵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 「殿下,朝中没了柳涣言,与殿下来说,正是好时机。」林鸿飞此刻完全明白了沈凛的用意,这一仗明面是为了古恆,而内里却是为了扶柳叙白上位。 柳叙白还没开口,沈凛便接去了话头,「看来今日夜谈颇有成效,这一点,我与林元帅观念一致。」 「寒濯,你知我的,我对皇位没兴趣。」 柳叙白赶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沈凛却捧起他的脸说道:「我知道,但是这是本该属于你的,灭亡还是存活,那是你的决定,但将他送到你的手中,是我的任务。」 这一点林鸿飞十分贊同,他虽然还没有摸清楚柳叙白与沈凛的关系,但是这话确实是他心之所向,这是沈凛将话头转向林鸿飞,「林元帅,失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失去第二次。」 这话是在点他,林鸿飞心里知晓,他愧对颜若真的一片深情,如今到了弥补的时候,他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再加上他也知道这一仗本无胜算,所以才邀了沈凛夜谈,看看是否能搏的缓和余地,但现在柳叙白就在朔川,那他的任务便不是率兵对敌,而是迎琉蓉未来的国主归都。 柳叙白是琉蓉柳氏的血脉,他对的起自己的忠心,「朔川即刻开城,接迎九殿下。」 看来此事算是成了,柳叙白起身走到沈凛身边,而后对着林鸿飞道:「寒濯可以陪我一起吗?」林鸿飞见识过了沈凛的手段,反正他率兵入城也是迟早的事情,正巧林鸿飞也想细细问问二人的事情,所以便点头称好。 「琅环君身体不好,不能策马,烦劳林元帅寻辆马车。」沈凛说完便转头向江绰安排了后续的对接任务,江绰心中欢喜,原以为朔川将会是最为严苛的一战,没想到竟然被沈凛和柳叙白二人寥寥数语便攻破,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拿下,这实在值得庆贺,所以他二话没说,直接折返回大帐通报。 「林元帅,方才放冷箭的兵卒将他圈禁起来,待明日,我要亲自过问。」沈凛看着褪去的军阵,不忘提醒道,这一点林鸿飞心里有数,转头就安排了下去。 车马一到,沈凛便扶着柳叙白上了车,自己也陪同在侧,一上车,柳叙白就直接靠在了沈凛的怀中,然后悄声在沈凛耳边说道:「寒濯打算怎么谢我?若论起来,得记我军功一件。」 「还能怎么谢?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你都看不上,所以只能……」沈凛故意买了个关子不说。 「只能?」柳叙白复述道,「只能如何?」 「只能效仿琅环君,以身做礼了。」沈凛迫不及待的吻向柳叙白的唇,这些时日虽然总在子夜时间熘回婆娑城查看柳叙白的情况,但是却不能与之发生任何交互。 思念早已溢出心间,若不是还在马车内,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柳叙白扑倒。 但既然不能太过激烈,调情一番也是好的,他顺着柳叙白的唇角吻咬着他的脖颈,然后柔声道:「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用饭?」 「思你念你,自是茶不思饭不想,已至日渐消瘦不也正常?」柳叙白将身子抵靠在车边,任由沈凛随意摆弄。 「那,晚上我替琅环君消消愁思?」 「积攒多月,这相思之情恐怕不是一两次能缓解的吧?」沈凛趁着没人之际,直接解了披风,撩开柳叙白的肩上的衣服亲吻着他的肩头。 柳叙白被他弄得有些躁动,伸手挡在沈凛的嘴前,然后歪头挑目道:「我策马赶路多日,你就不打算让我歇一歇?」 「就不怕……我累死在你的床上?」 「说的也是。」沈凛见快到城前,便也住了手,替柳叙白整理好衣衫,而后又道:「那我,就要一次还不行吗?」 柳叙白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禁犯笑,这与刚才阵前的样子截然不同,「好,一次之后就放我睡觉。」 车行入朔川府后,二人便下了车,朔川在林鸿飞的治理下远比其他的地界富足的多,最起码可以做到夜不闭户,即便是战时,城中也俨然有序。 林鸿飞邀二人入堂小坐,然后传了晚膳,方才夜谈几人什么都没吃,一入坐,林鸿飞便有些憋不住,但也不敢冒犯,便试探道,「殿下的厢房我已命人收拾好,用膳之后,就可以休息了,至于宁王殿下,等下我再命人收拾一间出来。」 「不必,我同寒濯睡一间。」柳叙白果断拒绝了林鸿飞的提议,他知道林鸿飞想问什么,所以直言道:「叔叔不必试探,有话不妨直说。」 第239页 「殿下你与宁王……」林鸿飞想了半天还是有些开不了口,这种问题怎么说都感觉冒犯的很。 「如叔叔所想,我与寒濯情投意合,他是我的夫君。」柳叙白大大方方的介绍道,沈凛在一旁听着也不由的附和着点头,反正他根本不介意别人如何想。 「啊!啊?」林鸿飞被柳叙白的坦率惊到合不拢嘴,他原认为二人只是关系好,但却没想到柳叙白竟与沈凛直接做了夫妻?此间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但柳叙白与沈凛身份毕竟放在那里,这样就私定终身终是有点不合适。 沈凛见状直接将柳叙白往怀中一揽,笑颜渐开道:「林元帅放心,我许了琅环君三书六聘、十里红妆,此事一了,便明媒正娶,绝不会让琅环君没有名分。」 「我不是说这个……嗯……唉……」林鸿飞现在百分百的相信,沈凛此战绝对是为了柳叙白,他索性老脸不要,直接问了起来,「殿下和宁王都是男子,这传出去会影响不好的。」 「那便由他们说去,我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也不必费心于此,我不想因为他人眼光或是荣辱利益而错过一个至心待我的人。」柳叙白依偎在沈凛怀中浅笑道。 「天下之爱本就不限于男女,反正婆娑城内我与琅环君的事情人尽皆知。」沈凛直接低头吻了吻柳叙白的额头,但林鸿飞却思虑更远,柳叙白若继承了皇庭大权,无论是否归顺于古恆,都需为后嗣考虑。 「寒濯你看,林叔叔是不是和阿修一样?」柳叙白一见林鸿飞皱眉便向着沈凛询问道。 「那不妨就交给阿修吧,反正你信中不也说了,他与柳清舒关系日近,说不准他们成婚得在你我之前。」沈凛与柳叙白你一言我一语,直接让林鸿飞傻了眼,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他竟一句也听不懂。 席间,柳叙白与林鸿飞详细讲述了这一年在婆娑城的经歷,包括柳清舒的近况,而林鸿飞也在酒醉之后痛哭了一场,像是将昔年的积悔都宣洩了出来,沈凛则没怎么说话,只顾得给柳叙白夹菜,难得他胃口好。 趁着二人相谈甚欢之际,沈凛接了个醒酒的由头,绕道了后堂无人处,既然已经到了朔川府,他便要好好感知一下,唐韵的所在。 今日林鸿飞饮酒过多,他没来的及私下询问关于那支暗军的事情,可惜凡人的神识空间内并不会贮存记忆余响,不然趁着他醉酒自己的可以潜入查探一番。 在后堂之外,沈凛隐隐觉查到城内透着一股死气,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朔川府,恐怕会以为这里是乱葬岗,这朔川城内暗藏玄机,看来与柳叙白约好的事情要推迟了,他今晚不能睡得太死,否则唐韵来袭他恐怕都没有招架之力。 今日的暗箭,沈凛看的明白,那白金色此间只有唐韵一人怀有,他一定潜伏在此处。 既然林鸿飞与自己达成了共识,自己恐怕也得多注意他的动向,唐韵很有可能也会对他下手,保护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这让沈凛感到头疼,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再分出一个业火分身,找个时机放在林鸿飞身上。 席宴将尽,林鸿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沈凛便趁机将业火分身封入符内塞入林鸿飞的平安符囊中,怕柳叙白起疑,他顺手点了柳叙白的穴道让他陷入昏睡,也正如柳叙白所说,他身子在这几日的奔波下有些透支,脉象虚浮的很,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沈凛搂着柳叙白,心里却在思索着后续的事情。 朔川到上御都只需半月的车程,有了林鸿飞的助力,大军可以延后进发,他只需带足攻城精兵,然后与林鸿飞的人一起协同合作便可。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柳叙白,身子不由得贴紧了一些,今日阵前对话,他看的出柳叙白这些时日的进步,看来若是没有骨生花,柳叙白原本应该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坐上那皇位的。 哀嘆之余,他除了将柳叙白越抱越紧别无他法,许是怀抱箍的太过用力,柳叙白的唿吸都被打乱,时不时口中还发出含煳不清的呓语。 遥想昔年,九阙城上,他是否也是这样蜷缩在柳叙白的怀里寻求安心? 一想起自己每次说守夜,结果都睡得天昏地暗,沈凛就忍不住发笑,他揉着柳叙白的肩头,心中安然无比,从前是柳叙白见证他的成长,如今换自己来看着他一点点的变好。 这段时间的行军,已让沈凛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一大早江绰便将昨夜的驻军情况汇报了个遍,为了想让沈凛多休息一阵,他擅作主张连夜去审问了那个被圈禁起来的士兵,可是很遗憾,那个士兵就如柳清舒派出的谍者一般,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 这到底是什么诡术?沈凛心感好奇,虽然昨夜喝的很多,但林鸿飞毕竟是武人出身,酒劲散的也快,在江绰汇报完之后,他便也出现在了堂内。 正巧柳叙白不在,沈凛便开口询问了起来,「林元帅,唐韵可在朔川城内?」 这一句话问的没有来由,直接让林鸿飞陷入了沉默,见他不答话,沈凛便又道:「你是否在朔川城内,培养一支未在编织内的人马?」 「宁王的消息,果然灵通,连这个都知道了?」林鸿飞自打昨日见识过沈凛的能力之后,便也不打算对他隐瞒,再加上他现在是柳叙白所信任的人,告诉他也无妨,反正就算瞒着,沈凛迟早也能一自己的方式查出来。 第240页 如沈凛所感知的那般,朔川城内之所以瀰漫着一股死气,是因为唐韵帮林鸿飞培植的军队,并非活人,而是那些死去的琉蓉兵士。 当林鸿飞收到柳叙白要被送往古恆的消息时,他便打算从朔川出兵拦截,可这个时候,唐韵便找上了门,他先是将柳叙白的真正生辰批命道出,然后便怂恿林鸿飞培养兵马,好与古恆抗衡,若是柳叙白可以平安归来,他亦可凭藉这队兵马将柳叙白送上王座。 每逢战争,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唐韵便提出,养尸成兵,因为不会有人在意乱葬岗或是战场之上究竟死去了多少人,这些人死去后,便会消去户籍无法查证,所以也无人会知晓这支兵马何来。 尸人无畏疼痛,便是被击倒只要身体不残,便可再次爬起进攻,而且光是夹带的味道和那可怖的状态,就已经可以令人胆破心颤。 至于那些所见之人会疯癫,则是因为唐韵的咒法使然,泄密者都会被无尽的噩梦所折磨,直到精神崩溃陷入疯狂。 「那这支军队现在何处?」沈凛问道,林鸿飞摇摇头,「唐韵在兵临朔川城那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前养在城内各处的尸人也都凭空不见,估计也是被唐韵一併带走,这原本是我的底牌,若与你对军失败,起码还有这支尸人部队可用,但这张底牌被抽,我才不得不与你夜谈。」 这下情况更遭了,沈凛暗觉不好,天气日渐炎热,尸人的身体保存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发出腐臭,唐韵一定会赶在这之前让这支部队物尽其用,起攻古恆显然不现实,那最近的,便是上御都。 「林元帅,恐怕我们要在上御都前,与这支部队开战了。」 此言一出,林鸿飞便深觉不妙,他是见识过这支部队的强悍,如果说在上御都碰到,只怕要折损不少,不过这对沈凛来说并不是难事,尸人毕竟是尸人,再有能力也经不住红莲业火的灼烧。 「天下方士不止有他唐韵一个,见招破招吧。」沈凛说道。 在朔川府修整了两日,沈凛便将梁策留了下来,命他督促城内的安防还有后续的大军推进,而自己则带了江绰、柳叙白一队人马与林鸿飞一道去往上御都。 令林鸿飞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率兵回都得举动算的上是声势浩大,但上御都那边并没有任何应对的动作,甚至连最基本的三哨示警都没有,离上御都越近,林鸿飞就越感到有些怪异。 空气之中瀰漫一股腐烂的味道,想来唐韵培植的那路尸兵也在附近,沈凛策马立于队伍最前,天色已晚,濛雾渐起,虽然自己的视力不受影响,但难保其他人不会视线受阻。 「林元帅,今日就在此安营扎寨,全军戒备。」这诡雾来的蹊跷,他需全力应敌,林鸿飞闻言,便命人将柳叙白的车驾围了起来,然后对沈凛说道:「宁王殿下稍坐,我且派人前去看看。」 「不必,我亲自去探。」沈凛回绝了林鸿飞的提议,如过尸兵在前,去探报的人岂不是白白送命?况且这诡雾刚好可以将他施法的行为隐藏起来,所以沈凛便驱马上前,决定一探究竟。 「你家王爷一向喜欢这样亲力亲为吗?」林鸿飞对着身旁的江绰问道,江绰轻笑着点点头,「凡事涉险之事,殿下都会率先而为,况且林元帅也见识过了,我家王爷的身手几何,这世上恐怕难有对手了。」 柳叙白听着车外二人的对话,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这周围浓雾瀰漫,他大概也能推算的出与唐韵有关,上次虚云的事情柳清舒与他推演了多遍,也未能查出什么,毕竟在沈凛的前尘过往中,并没有修习术法的经歷,但看现在沈凛只身前往迷阵,柳叙白便也将视线锁在了他消失的位置。 如果可以,他想再见一见唐韵,因为有关沈凛与那个柳叙白的过往,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沈凛深入迷雾后,便催动起灵力感知,果不其然,前方埋伏着大批的尸兵,沈凛继续搜寻,他希望在这幽绿色的气焰中可以寻到那一抹金白色。 但随着他深入,那些尸兵也开始蠢动,逐渐向他靠拢起来,沈凛眸中魔焰四起,嘴角也攀上一丝笑意,面对这种没有意识的人为控物,他可没有任何怜悯之意。 业火火星捻在双指之间,想着地面凭空描画出一个七杀湮弒阵,业火的火焰将整个迷雾映衬成了艷丽的紫红色,林鸿飞与江绰一看此景,便马上准备前去救援,江绰先行一步,对着林鸿飞说到:「林元帅你留下保护九殿下的安全。」说完便直接带人沖入了迷雾之中。 这种程度的尸兵根本不足畏惧,沈凛倒是没有过多紧张,他站在阵心之内,看着周围接连扑上的尸兵被业火焚尽,但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兵马塌地之音。 「殿下?你在哪里?」江绰的声音交集,沈凛只得嘆了一口气,看来以法阵对敌的计划只能暂时作罢,他将指间业火一收,便朗声答道,「这边!」 江绰循声赶到,尸兵已与自己的部队交打在了一起,沈凛抬手将之前准备好的符纸递给江绰,而后道:「特殊之时行特殊之法。」 「这是?」江绰接过符纸,一脸疑惑,沈凛便随意胡沁了起来:「阿修从琉蓉司天监搞来的符咒,尸人畏火,但大雾连天凡火难燃,只能用这特殊的咒火来驱散他们。」 江绰闻言便将符纸发散了下去,骤时,迷雾之中再显火光,好在与柳叙白在一起的时候,有幸观瞧过南明离火咒,所以昨夜他便趁着众人酣睡之际,造了这些符箓。 第241页 有了离火符的威慑,尸人们便开始四散逃窜,但符箓有限,并不能完全将这些尸人消除,沈凛将手中佩剑拔出,然后将腰间佩戴的火油瓶砸在剑身之上,策马上前将剑身淬火,持剑引天向着一个尸人的头颅砍去。 宝剑锋利,尸人的头颅滚落在地后,身子瘫软,南明离火立刻将起包裹燃尽,江绰与众人见状,立刻效仿了起来,杀伐声四起,血肉横飞,火光沖天。 在不远处观战的林鸿飞看着战况也有些庆幸,好在他与沈凛达成了共识,若是真派出这支所谓的不死部队,对上沈凛也未必有胜率。 但就在此时,一根箭矢冲着柳叙白的车驾破空而来,林鸿飞长刀一横,将箭矢挡下,顺着方向望去,来者竟是唐韵。 「林元帅,恭候多时了。」 「唐韵?你竟还有胆回来?」林鸿飞一见他更是火气四溢,尤其在他知道唐韵暗中协助柳涣言虐待柳叙白的事情之后,更是根不能将眼前这个小人撕碎。 「当然,不过此行不是来与林元帅闲聊的,我想见见九殿下。」唐韵话音刚落,围绕柳叙白马车旁的士兵便纷纷拔刀出鞘,身后的弓队也全数将剪头对准了他。 「九殿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林鸿飞冷笑道,「你只有两个选择,束手就擒,或是立即就死。」 唐韵突然大笑,他一步一步迎着林鸿飞走来,脸上表现出一副自若之态:「难道林元帅认为,这些人马可以拦得住我?」 「我知你身怀异能,便是挡不了也要挡,绝不可能让你接近九殿下一步。」说完便持刀而上,唐韵催动发诀,迅速调整了站立的位置,让林鸿飞扑了个空,顺势在林鸿飞的腰侧退出一掌。 好在有甲在身,这一击只是林鸿飞倒退了一步,并未伤及根骨,但同时唐韵却皱起了眉,看着掌心的灼纹,口中便冷哼了一声:「好你个沈凛,居然在林鸿飞身上也安插了业火分身。」 于此同时,沈凛的天魔心疯狂震颤,他心下马上知晓是唐韵现身了,但在他查阅业火分身的情况之时,一个尸兵绕到他的身后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殿下!小心!」江绰见身不能往,便亮出探云爪,将尸兵的扣住拉扯至身前,后以探云爪的丝绳绕其颈部三辙,机关催动收紧,便将尸人的头颅直接绞落在地。 「江绰,琅环君那边出事了,这里交给你,一个都别放过。」沈凛匆匆嘱咐完,便扬马折返。 唐韵也感知到了沈凛身上的气焰,同时三枚金羽翎已从远处奔着他的方向而来,他再次催动术法调移位置,金羽翎便与他错身而过,钉在了柳叙白的马车上,他狠狠瞪了一眼林鸿飞说道:「失算失算,看来你的人头还能多留一阵。」 赶在沈凛折返前,唐韵便唤出镇物从虚云空间离开,沈凛眼见唐韵消失,便心中暗骂,此人真是狡兔三窟,看来不将他施法用的镇物一一破除,想要抓唐韵还真不容易。 「林元帅可有受伤?」沈凛翻身下马后便行到了林鸿飞身边查看,「我没事,殿下来的及时,唐韵没有来得及靠近九殿下的车驾。」林鸿飞话语中的庆幸却让沈凛感到了不安。 唐韵的出现,只有一个业火分身触发了感应,以唐韵的性格,他绝不可能空手而归,一定会藉机与柳叙白产生交互,而放在柳叙白身上的那个,却至今毫无响动。 沈凛快步上前,将车帘掀起,车内空空如也,柳叙白不见所踪,而在坐榻之上,遗放着那装有纵偶丝的锦囊。 灵心道骨的感应也开始变得微弱,但聊胜于无,起码可以证明,唐韵带着柳叙白没有走太远,此刻追击,还来得及。 不是让柳叙白贴身佩戴吗?他怎么…… 沈凛不明白柳叙白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锦囊弃下,难道是他是自愿被带走的吗? 林鸿飞也看到了车内情况,心中更是惊慌不已,唐韵竟然耍了声东击西之计,他顿时紧张了起来,对着沈凛询问道:「宁王殿下,这当如何是好?」 「他们走不远,琅环君的身体情况唐韵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只能就近躲藏。」沈凛冷静的说道,林鸿飞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说……」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上御都。」 …… …… 「又见面了,九殿下。」唐韵看着柳叙白面露笑意,他在与林鸿飞对峙之前,便将虚云法阵设在了箭矢之上,而被挡下的箭矢刚好掉落在马车附近,所以他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柳叙白带走。 原本以为柳叙白会百般反抗,但却没想到柳叙白非但没有出声,反倒是将沈凛予他的纵偶丝放在一旁,任凭自己将他带离。 「不妨直说来意,将我掳走不会是为了请我喝茶吧?」柳叙白看着周围的陈设,心中发笑,唐韵竟将他带回了天香阁的隐间,于是又道:「选在此地,难不成这一次,唐大人又打算将我作为献礼?」 「非也非也,九殿下如今可是祥瑞之兆,谁人还敢僭越,选在此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唐韵连忙摆手笑道,「这次请九殿下来,我有别的目的。」他伸手擒住柳叙白的手腕,替他诊起了脉。 这一出倒是让柳叙白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闪避,而是静待着,不一会,唐韵便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看来计划可以顺利推行了。」 第242页 「既然大人得了自己想要的,可否容我询一件事?」这是柳叙白的目的,想要询问有关沈凛的过往,他只能找唐韵。 「殿下是想问宁王,还是那位柳叙白的事情?」唐韵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索性坐下来同他聊了起来。 「二者皆有。」柳叙白坦白的说道,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所以他必须掌握更多的消息。 「知道这么多,无非还是想确认你在宁王心中的重要性不是吗?」唐韵抚了抚脸上的面具,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悲凉,嘴角也不自然的抽动了起来。 「那位柳叙白在宁王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便是你也不行,尽管你学的很像,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你也不是他,亦不可能成为他。」 「光凭那位柳叙白可以一次又一次的为宁王牺牲,这件事你便比不了,他不会让宁王陷入任何险境,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宁王的软肋。」 「要不我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对宁王的一片赤心,你若愿意自裁,我就放过他。」 唐韵的一番话,说的柳叙白心烦意乱,他本是想打听一下沈凛对于术法的认知,可唐韵却被迫让他知道了自己与沈凛心上人的差距。 还是不够吗?做了这么多,还是无法撼动那位柳叙白在沈凛心中的地位吗? 柳叙白有些落寞,他原以为自己只要勤学苦练,就不会成为沈凛的负担,当他还在沾沾自喜替沈凛解决了林鸿飞一事时,唐韵却残酷的告诉他,他做的这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若死去,你便不会再为难寒濯了是吗?」柳叙白低着头问道,许是赌气,许是不服,他竟然觉得唐韵给他的选择恰合时宜,他可以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沈凛的心思,不输给任何人。 「自然,你们二人之中,我只要一人性命足以。」唐韵说道,他心里明白,现在柳叙白已经与沈凛难捨难分,若是让他在对沈凛下手断然不可能,索性不如教唆柳叙白自杀,这样沈凛肯定不会独活。 为了让柳叙白能坚定死意,唐韵更是补充道:「你应该在幻境中看到过,在那岁和殿中,那位柳叙白可是丝毫没有犹豫便拔剑自刎,如今情景相同,你可愿与之同道?」 柳叙白沉默许久,最终抬起头望向唐韵,声音中多了几分平和,而后轻声道:「我想再见他一面,算是道别,仅此而已。」 「你还是怕死的很吶……」唐韵戏嚯的笑道,「与他见面不就是等他来救你吗?」 「不,我只是……只是……」柳叙白有些不知回答,他与沈凛阔别多时,仅仅才重逢了几日就要永远分开,他心中更多是不舍,而不是不愿。 「行了,这点我没法答应你,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有尊严的死。」唐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服,「走吧,司天监前长史唐韵,送九殿下一程。」 唐韵将柳叙白从座椅上拉起,然后向着门外走去,虽然战乱频发,琉蓉失了多川,但天香阁中却依旧暖香四起,歌舞未央。 柳叙白心中一边想着他与沈凛的事情,一边也在观察上御都的现状,如同他之前得到的线报,上御都的权臣贵族,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危机,即便现在整个琉蓉只剩下上御都这一寸国土,他们也不忘纸醉金迷于这等声色场所之间。 唐韵一路带着柳叙白进了琉蓉皇宫,这还是柳叙白第一次正式的观看这庞大的宫苑,从前他虽然经常被送往宫舍之中,但都是被蒙着双眼,再加上心情复杂,他根本没有心思心上这皇宫的壮美。 看着这红瓦砖墙,柳叙白心中感嘆,当年的琉蓉真是一点不输古恆,如今落得此境地,真是可惜。 宫门的守卫见唐韵来此便立即前来阻挡,但是他们怎可能是唐韵的对手,几道定身咒落出,宫闱外的防守便被瓦解。 赶在禁军来前,唐韵便带着柳叙白继续向着皇庭大殿走去,朔川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宫中,连一向清修在司天监的琉蓉国主柳燚山也被强行请回了大殿主事。 虽是深夜,大殿内却灯火通明,朝臣们各自纷说,但多半都是请柳燚山退位自保,将琉蓉划为古恆的属国。 除了曾经能与柳涣言分庭抗礼的二皇子柳步风外,朝臣们的意见都是一边倒,而殿上的柳燚山已经被不胜其扰,揉按着太阳穴暗自伤神,因为就在数日前,他收到了唐韵的信件,说是会在上御都之外部署一支特别的军队,用来阻击沈凛。 所以直至这一刻,柳燚山还抱有一丝幻想,因为他对司天监的天命坚信不疑,唐韵虽然离了朝,但是他确实司天监中最为出色的一位,所以柳燚山便信了他的言论,按兵不动。 「真是热闹。」唐韵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便纷纷给他让开路,柳燚山见到唐韵欣喜万分,马上起身来迎,「如何,沈凛死了吗?」 「且不论宁王之事,我替陛下寻回了琉蓉的天命。」唐韵将身子让开,好让柳燚山看清身后的柳叙白。 「这是?」柳燚山走到柳叙白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看到了那蓝色的眸子与眼角的泪痣,他的记忆才缓缓復甦,这如颜若真如出一辙的眉眼,此人不是柳叙白还能是谁? 「琅环?」柳燚山试探的叫道,但柳叙白却蹙起了眉,虽然柳燚山是他的生父,但是他却很是陌生,他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柳燚山一面,这么多年,柳燚山从未将宠爱分给过他半分,甚至还默认了柳涣言对他为所欲为。 第243页 见柳叙白不答话,柳燚山赶忙牵起他的手说道:「快让父皇看看,竟长这么大了?还生的这般好看,不愧是琉蓉祥兆。」 柳叙白一听闻「祥兆」二字便直接翻了脸,这迟来的关切听得虚假至极,他不需要这种利益夹带的关心,他甩开柳燚山转向唐韵说道:「你带我来此,是藉机羞辱我吗?」 「怎么会,我说了给殿下尊严就一定办到。」唐韵回答完,便转向柳燚山道:「若想保住琉蓉,还请陛下传位于九殿下。」 柳燚山先是一怔,但他还没开口,柳步风便直接反唇相讥道:「唐韵!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打算逼宫吗?便是传位也轮不到他柳叙白。」一时间朝堂内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不明白唐云此举意欲何为。 「哦?看来二殿下还是贼心不死啊,没了四殿下,你便觉得琉蓉国主的位置非你不可是吗?」唐宇无视朝臣们的谩骂,直接走到柳步风面前质问。 「乱臣贼子,妖言惑众!国主之事岂容你置喙?」柳步风冷笑一声,还欲再说,但唐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抽出柳步风的佩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血液喷溅在他的身上,唐韵却扬起一丝微笑,「这下,便没人同九殿下争了。」他故意将长剑旋转了一个方向,好让创口变得更大,同时也加剧了柳步风的痛感,他痛苦想要跪倒在地,但唐韵却持剑不放,直到他血液流尽才将手中剑松开。 众人都被唐韵的行为震惊到不敢说话,柳燚山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死一个皇子根本没有所谓,只要柳叙白的天命是真,那琉蓉就还有救。 唐韵缓步向前,扯了一个慌张的大臣到身前,将手上的鲜血擦蹭在他的身上后便将人推到了一边。 「陛下考虑的如何?是否愿意传位?」 「传,马上就传。」柳燚山返回到书案前,将玉玺拿了出来,然后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传位诏书,看着柳燚山忙碌不已,柳叙白便对唐韵说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将亏欠九殿下的东西如数奉还罢了。」唐韵轻笑道,他走到柳燚山身旁,看了眼还在书写的诏书,然后对柳叙白说道,「殿下,好好看着。」 待柳燚山将最后一笔写完,大印垂盖之后,便将诏书送到唐韵面前,那谦卑的模样让柳叙白都有些看不下去,毫无一国之君的样子。 唐韵细细阅读了一遍后满意的将它放回桌面,而后飞起一掌砸在了柳燚山的后颈,脖颈霎时便移了位,柳燚山此刻已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语,七窍出血,抽搐了一阵便瘫软的倒在了皇座之上。 朝臣们见状都没了命的向外逃窜,唐韵袖风一带,将宫门紧闭,朝臣们顿时哭爹喊娘,再没了平日那张扬跋扈之态。 看着这乱局,柳叙白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冷眼相观,唐韵指尖燃起星星明火,错掌之间便分化成了多道火舌,将整个大殿染了起来,这火焰似有灵魂一般,将那些朝臣死死锁定,在沾染半分后便将其吞没。 一时之间,大殿内充满了焦灼的气息,直到大殿之内再无人出声,只闻的噼里啪啦的火焰燥响后,唐韵才将大门打开,门外亦是火光一片,整个上御都都陷在了火海之中。 「你疯了?上御都还有平民百姓,他们是无辜的!」柳叙白想要离开,但却被扯住了手腕,一把拽了回来,他抬脚将柳燚山踢落一旁,再将柳叙白推到了皇座之上。 「我以整个上御都为礼,为新国主柳叙白送行。」 「如此,你死的可算是有尊严?」 唐韵将一旁的皇权宝剑取下,抛给柳叙白,而后轻声道:「到你了,柳叙白。」 灼烈的火风将柳叙白额前的碎发吹乱,他看着手中的剑却有些发抖,唐韵此举,便是让他殉国,带着琉蓉最后的希望,走入深渊。 这确实是他作为九皇子的荣耀,但却不是他己身所求。 寒濯,你我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柳燚山与柳步风死时,他心无波澜,朝臣们被火舌吞没,他只觉心中痛快,唯在想到沈凛之时,他却红了眼,这一载有余的相处,沈凛已倾尽所能让他感受被爱的滋味。 从踏入婆娑城的那一刻,沈凛就在告诉他,一定不要勉强自己,让他做想做的一切。 他亦没有辜负沈凛的好意,终是做了一回自己。 沈凛的保护无微不至,身边再无可以欺压他的人,包括这次的琉蓉之行,更是为他的人生寻得了一个完整的终点。 得了该得的,便也该清还所欠的。 他不希望自己在死前还胆怯之极,手指攀上那冰冷的剑柄,而后冲着那红似残阳晚霞的天际闭上了眼。 就让他勇敢一次吧。 为了沈凛,也是为了自己。 利刃出鞘,寒光乍显,柳叙白双手持剑,将刃锋抵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而后幽幽的说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不要再为难寒濯。」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那利刃便划破了皮肤,但他准备再深切一步的时候,却发觉剑刃阻力变大,一直向外拉扯,最终双手的力道敌不过剑身自来的外力,长剑脱手飞旋与殿内,继而垂落刺下,刚好坠在了唐韵身前。 柳叙白缓缓睁开眼,大殿之内此刻竟多出一人,那一抹玄色他认得,是沈凛。 第244页 「琅环君!你在做什么?!」沈凛看着柳叙白方才的动作心惊肉跳,柳叙白在岁和殿自刎的场景他虽未亲眼得见,但只要颅内一想便心疼至极,此刻柳叙白的行为如同復刻当初,他怎能任由事态发生,无奈之下,他只能使出灵力,将长剑弹飞,这才算是保住柳叙白一命。 好在他担忧柳叙白的安危,没有等林鸿飞先行出发,半路之中弃马御剑,才勉强赶上,若是再迟半步,恐怕柳叙白便会血溅当场。 「来的真不是时候。」唐韵兀自抱怨了一句,他知道此刻沈凛一定不会顾及什么天道规则来找自己寻仇,自己的能力虽然在凡人之上,但却无法与魔尊抗衡。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唐韵眼疾手快,迅速躲入一旁早已备好的望月镜内,在他离开的瞬间,望月镜便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见唐韵逃走,沈凛便绕过还在燃烧的火焰快步上前,柳叙白呆坐在皇座之上,失神的看着殿外,方才生死一瞬,他的神志还没有恢復回来。 「琅环君!你怎么样?」沈凛见柳叙白衣襟染血便焦急不已,他查看着他脖颈处的伤口,好在只伤到了表层,除了流了些血并无大碍。 赶上了,终于赶上了! 直到此刻,沈凛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但宫殿的木质的房梁立柱已无法承载上层的砖瓦,开始频频坠倒。 先离开再说,沈凛顾不得唤起柳叙白的神思,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迅步赶往殿外,就在他们踏出宫殿的一刻,屋嵴坍塌,将还在燃烧的万物全数掩埋。 待行至宫苑的安全处,沈凛才将柳叙白放下,此时柳叙白终于回过了神,长睫扑眨几下之后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是沈凛。 「寒濯!寒濯!」他拥住沈凛的身子,奋力的哭泣了起来,沈凛身上的盔甲硌他皮肉生疼,但柳叙白却紧抱着沈凛不放。 「没事了琅环君,没事了!」沈凛安慰着柳叙白,他刚踏入大殿的时候,就发觉殿内横尸满地,显然唐韵在此例行了一场屠杀,而且看柳叙白刚才的举动,显然是唐韵又说了什么,才逼得他不得不要以死相抗。 「别哭了,我来了,你安全了。」沈凛用手背拂去柳叙白脸上的泪珠,还有那浓烟下沾染的飞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还是离开为妙,沈凛再次将柳叙白抱起,然后吻着他的额顶道:「走,我们一起回去。」 出了皇宫,上御都内更是忙乱不堪,林鸿飞与江绰的队伍已经赶来,正在帮忙救援及灭火,沈凛刚踏出宫门,便撞上了匆忙而来的林鸿飞。 「殿下!」林鸿飞见柳叙白脖处有伤,心中更是紧张不已,他将眼神投向沈凛,沈凛便安抚道:「琅环君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林元帅,你命人在城中寻个落脚之处,我先带琅环君过去。」 「好好好,我马上去!」林鸿飞见柳叙白无恙,沈凛又在旁贴身照顾,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赶忙去按照吩咐办事。 不一会,林鸿飞便派人来迎接二人,此刻城内的客栈酒楼皆被付之一炬,只有几间民房未被波及,沈凛便带着柳叙白暂时安顿了下来。 「下手永远都没轻没重。」沈凛拿着伤药敷在柳叙白的创口处,然后将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他的颈部,沈凛的话随时斥责,但却更多的是担心。 自从脱离险境之后,柳叙白就变得不言不语,任凭沈凛怎么询问,他都不开口,这让沈凛感到疑惑,唐韵到底和柳叙白说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受惊到口不能言。 但柳叙白的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此番又是沈凛替他解围,他自觉自己无用的很,明明是自己逞能,但最后还是离不开沈凛的帮助。 没了沈凛,他到底能做到什么? 他根本做不到不拖累沈凛,反倒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处处给他填麻烦,唐韵说的对,如此下去,沈凛怎么可能不厌弃自己? 无用、无能、无知。 他这一生,到底是活的多窝囊? 「琅环君,要不要吃点东西。」沈凛从外面拿了碗白粥今天,然后学着柳叙白的样子想要餵给他吃,可是柳叙白却什么也吃不下,索性将头别过一旁,拒绝了沈凛的好意。 「能不能同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叙白已水米未进多时,他实在有些担心柳叙白的身子撑不住他这样的摧残,便是东宫那场劫难,也没有让柳叙白如此,他着实好奇,柳叙白到底在琉蓉皇庭内经歷了什么。 「是不是唐韵又提起曾经的事情了?」尽管沈凛不想问,可这是他唯一的思考方向,柳叙白之前极度介意他与本尊之间的事情,虽然这样提问,有可能会导致天道违规,可沈凛不能任由柳叙白作践自己。 柳叙白闻言咬了咬嘴唇,眼泪刷的一下从眼角流出,一见柳叙白哭泣,沈凛更是慌了神,他连忙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是你多少吃一点,这样下去,身体真的不行。」 「寒濯……」柳叙白将头扭了回来,然后呆呆的看着沈凛,「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问题角度十分刁钻,沈凛思索着,他若是讲出对本尊的印象,难免会让柳叙白误会更深,所以他只得淡笑着说道:「琅环君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光一样的存在,所有人都见过我风光的样子,但却只有你见过我的落魄。」 第245页 「若是没有你在姜川的照顾,怎么会有今日的沈凛?」 「我并非一直强大,正是因为身后有你,所以我才无所畏惧。」 「琅环君,此恩此情,我必以永生来报。」他牵起柳叙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而后道:「你或许柔弱,或许胆怯,或许患得患失,但我就在此处,从没离开,不要因为自己未曾做到什么而责怪自己,你的存在,对我而言,便已是救赎。」 说道这里,沈凛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曾经的自己不也是与现在的柳叙白一样吗?被深深地恐惧所笼罩,不知对方何时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尽管自己在此间做了这么多,柳叙白的分身也依旧无法安心,可见柳叙白本尊在现世歷经了多少这样折磨,最后才能那般绝望的放手。 「我饿了。」柳叙白突然打断了沈凛的思绪,沈凛马上回过神,面露喜色,「饿了吗?那趁热快吃些。」说完便将汤匙拿起,一勺一勺的将粥水送入柳叙白的口中。 看着他将整碗清粥吃完,沈凛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够不够吃,要不要再来一碗,锅里还有很多。」 「不用了。」柳叙白凝视着沈凛的眼眸,而后道:「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给我的锦囊放下,是我错了。」 这个时候沈凛怎么会责怪于他,连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只要平安就好。」 二人交谈至极,林鸿飞与江绰已经将城内的火情稳住,伤员与难民也正在安置,其他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处理便好,所以抽空便来了民舍这边看看情况。 江绰在清理皇宫大殿之时,意外的寻得了未被烧尽的半页诏书,所以便带回来递交给了沈凛,沈凛看着那书页上的内容便大概猜到了唐韵的目的,他先是将柳叙白带去了皇宫,而后又逼国主让位,再便是要柳叙白自尽殉国。 这一套下来,倒是顺应了骨生花的诅咒,看来对于天道与千叶世界的认知,唐韵确实要更为清晰,明明将恶事做尽,却还能不影响世界运转,真是一手好算计。 「琅环君,如今你是琉蓉的国主,想做什么都可以。」沈凛将那半页诏书塞到他的手中,柳叙白却惨澹的笑了笑,然后将那诏书团成一团抛落在地。 「那便让琉蓉以属国身份,併入古恆吧。」柳叙白淡淡道,他本就对国主之名根本就毫无兴趣,但坐到此位,也算是将所有失去的荣誉全部夺回,唐韵既是做了件恶事,也是做了件好事,惩治了不作为的国主、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子还有那些趋炎附势的朝臣。 「我没有统御天下的能力与见识,担不起一国之主,况且,我累了,不想在与琉蓉柳氏有任何瓜葛,我只想,做一回自己。」柳叙白坦言道,虽然在沈凛看来,柳叙白的行为太过谦虚,可他并不想强迫柳叙白,所以便点了点头。 林鸿飞虽然有心劝阻柳叙白,但看着他一脸倦色,便知若是自己拿琉蓉大义强求与他,岂不是同那些小人一样?有人对着皇位痴迷不已,自然也有人对它嗤之以鼻,柳叙白便是其中之一。 「那,等上御都事了,我们便班师回朝,好不好?」沈凛抚着柳叙白的脸柔声道,他一刻他感受到柳叙白一直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那根扎在他心间的刺,终于被彻底拔出,他不再受琉蓉皇室血脉的牵绊。 他只是他,他只是柳叙白。 「嗯,寒濯……我想睡一会。」柳叙白软声说道,大事已毕,心结顿开,由内而外的疲惫感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刚说完这句,就直接连晕带睡的躺了下去。 睡吧琅环君,沈凛将他平放在床上,再替他盖好被子后,便于林鸿飞、江绰一起出了门,林鸿飞长吁了一口气,他虽然与柳叙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前缘牵绊下,他格外心疼这个孩子。 明明是皇子中最小的一个,却是饱受磨难最多的一个。 这世道当真是不公平,他想要的并未给予,不想要的却偏偏而至,好在是有沈凛,他感嘆之余,便对沈凛说道:「宁王殿下,多谢。」 沈凛心知他所言为何便摇摇头道:「不值一谢,他为我做的,我此生都还不尽。」 「九殿下是选对了人,待之后回了古恆,殿下也莫负他,他实在经不起任何背叛了。」林鸿飞感言道。 「既然上御都之事已了,宁王殿下既为天下共主,我理应奉上兵权虎符,辞官归隐,也算是作为两位殿下的婚贺之礼。」 「林元帅,现下无人,不必拘礼,我随琅环君唤一句叔叔应也合适,林叔叔,没有人比你更知晓要如何权控琉蓉各路兵马,此刻离朝,恐起大乱,还望叔叔看在琅环君的面子上,替我多整待几年,也好好看看我是否有背离此刻的承诺。」 「若是有违初心,叔叔便可替琅环君取了我的性命。」沈凛挽留道,柳叙白在这世上的亲人除了柳清舒便是林鸿飞,有他在身边,柳叙白心情也会稳定许多,再加上他方才所说的也是实话,林鸿飞贯不能在此刻放手离去。 「我与琅环君好事将近,叔叔怎的也得留下喝杯喜酒不是吗?」 林鸿飞先是面色一惊,随之便嘆笑了起来,「也罢,听凭宁王殿下差遣。」 在上御都整顿了一月后,沈凛便决定带着柳叙白和江绰先行回古恆,沈修那边传书多次,说在婆娑城内出现了一批行迹可疑的货物,卖主皆是朝中的一些要员还有宫内的后妃,沈修原以为只是一些字画古玩,便也没有在意,但柳清舒却在其中发现了异常。 第246页 因为这批货物并非什么稀罕玩意,而是一批水银镜,柳清舒说,这样式像是琉蓉的款式,她之前在东宫的时候曾见柳涣言的贺礼之中有过这么一面镜子,名字应为犀牛望月镜。 而沈潋被抓之后,这面镜子也随之碎落一地,柳清舒便觉得此事蹊跷,正逢战时,琉蓉的行商几乎都滞留在古恆没有离开,而且犀牛望月镜只产于上御都,这批来货足有百件,此物也并非刚需之物,这个时候进入婆娑城,恐怕另有所图。 沈修根据柳清舒的线索去查了那些购货的卖主,所有人的说辞几乎完全一致,都是说此物为赠礼,并非自主购买,但是出货者并不清楚,毕竟因为望月镜造价不菲,而且也无从退货,所以收下也无不妥。 沈凛当然清楚望月镜是唐韵的部署,看来下一次,恐怕要在婆娑城与唐韵会面了。 「殿下,这是今日的药。」江绰从外面来带着一碗熬制好的汤药,沈凛伸手接过,便向着里屋走去。 柳叙白这些时日身体情况不大好,可以说是日渐孱弱,而且十分畏寒,便是三伏之天,他也总觉得身上发冷,沈凛曾替他诊脉几次,都未能查出他身体变弱的原因。 索性只能将养着,每日以温补的汤药调理。 这也是沈凛要尽快回婆娑城的原因,毕竟古恆之内的皇庭御医要比琉蓉这边的更加靠谱,而且若是随军而归,恐怕又到了凛冬时节,到时候柳叙白的身子情况只怕会越来越差。 原本沈凛还打算与柳叙白、林鸿飞一起去祭拜一下颜若真,但是柳叙白的情况实在不乐观,所以沈凛只能命林鸿飞将颜若真的陵驾移回古恆,这样可以等柳叙白身子好些再去祭奠。 沈凛将琉蓉的后续安排全数交给了林鸿飞,并命他年节之前一定要到婆娑城,这样好于柳叙白一同吃个团圆饭。 这一路沈凛不敢行快车,唯恐柳叙白受不住,所以等到了古恆,已是冬月。 回到宁王府后,沈凛也开始筹备承继太子的事宜,能陪在柳叙白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怕他一个人寂寞,沈凛特地让柳清舒和沈修小住在听秋馆的侧厢,时不时来与柳叙白聊上几句。 距离封受大典还有三日,整个宁王府都洋溢着喜悦,唯独听秋馆却安静异常,柳叙白披着厚厚的裘绒坐在暖炉旁烤火,此刻的他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沈凛为此不得已日日为他输送灵力护命,但柳叙白的情况却还在持续恶化。 柳叙白清楚,自从他卸下从前的旧事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衰败,许是感知到了时日无多,所以每日加量的汤药尽管难喝,他都有听话的喝完。 他不想在沈凛受封这样大喜的日子前出现任何差错,也不想让这喜事变成哀事。 想着去年他还能与沈凛彻夜打雪仗,言谈欢笑,柳叙白心中就有些凄凉,他望着炉中烧的正旺的红萝炭,眼神逐渐失神。 他轻咳两声,身子内便散出一股寒意,他长嘆一声,看来他的身体已经等不到沈凛迎娶他的那日了。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琅环。」柳清舒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盛放了一碗清粥与几碟小菜,柳叙白自打身体变弱之后,胃口更是不好,除了这粥水,他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 柳清舒将托盘放下,然后过来搀扶柳叙白,柳清舒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柳叙白的身体已经消瘦至极,扶起他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力气。 「今日可感觉身子好些?殿下专门命人多加了一炉炭火,药方也做了调整。」她将粥碗放在柳叙白面前,然后随意的坐在一旁与他闲聊。 「不必费心了,我的身体我清楚,不过是靠这些良药吊着罢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撑到大典之后。」柳叙白拿着汤匙搅弄这碗中的粥水,然后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柳清舒看着他,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天下大局已定,恶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处,但柳叙白却离这安定的日子越来越远,似乎上苍并不想他活的安稳,总是在给他希望的时候,再加注一道厄命。 「皇姐。」柳叙白看出她的心思,惨白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寒濯不在,有些话,我想同你说。」 「好。」柳清舒向前坐了坐,静等柳叙白说下去。 「我知寒濯已尽力让我多活一段时日,可命运如此,我无可抵抗。」 「你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你我虽然从小并无交集,但看在我们同时琉蓉柳氏的份儿上,我请求你,帮我替寒濯再寻个良人吧。」 「我无法替他留下什么,若是死了,也不能占着这位子不放,天下需要他,古恆需要他,所以他不能在我这里止步不前。」 「希望你帮我将此意转达给阿修,明里暗里,让他在朝内多探探,他能过眼的人,我一定放心。」 柳叙白说话之余,咳声并未停止,喉咙之中血意弥散,柳清舒见状,忙替他倒了杯清水润喉,趁着他喝水之际,便插话道:「琅环,你这样对宁王不公平的。」 「明知他心中只有你,你却将他送于他人,我若是宁王殿下,恐怕并不能领受这番好意。」 柳叙白淡漠的笑了笑,而后道:「我知道,但我见不得他伤心,皇姐,你且先答应我好不好?」 柳清舒摇摇头,然后牵起他的手说道:「不行,我不答应,若是你不想宁王难过,就给我尽力活下去。」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从前她对柳叙白是报了利用的心态,但在入府为臣之后,柳叙白没有限制他做任何事情,也没用利用沈凛的宠爱对她施加刁难。 第247页 相反,柳叙白待她很是宽容,也赋予了她极大的权能,让她可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此外生活方面,更是没有苛待她半分,凡事他有的,柳清舒便都有同样的一份。 柳叙白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实际一向在以姐姐的礼遇待她,这一点,柳清舒完全可以感知到。 慢慢她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柳叙白的关系,他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既然柳叙白没有计较从前的事情,她也不必捏着不放,现在她既然做了自己,那便让她尽一个姐姐该尽的责任。 「我们都曾是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时至今日,终于能做自己,你不能缺席。」 「我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你若敢放弃,我便将此事告知于宁王,让他来同你说。」 柳叙白将手搭在柳清舒的手上,他何尝不知柳清舒这是在用激将之法,但他的情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局,他纵然想要抗争,也争不动了。 「好,听皇姐的。」 在陪柳叙白吃完饭后,柳清舒便带着碗筷出了门,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大堂等沈凛回来。 直至深夜,沈凛才风尘僕僕的归来,一进门便瞧见了柳清舒,他心中好奇,这个时辰柳清舒不去睡觉在大殿做什么?于是便将披风一解,缓步上前询问。 只见柳清舒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几近哽咽,泪水更是忍不住的从眼角滑落,这一幕让沈凛大为震惊,他从没见过柳清舒这么失态,难不成是柳叙白出了什么事? 他扳住柳清舒的肩,轻摇的强制她冷静下来,「出什么事情了?」 「琅环他……可能撑不住了。」柳清舒说完便放声大哭,她与柳叙白共事时间并不长,但是柳叙白待人真诚,这一点早已将她拿冰冷的心捂热,所以此刻,她是真的替柳叙白而感到难过。 「他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沈凛敏锐的感觉到了柳清舒话语中的暗意,这场景,让他不由的想起曾经魔宗之时,宛郁蓝城的反应。 「他让我替你再寻一个良伴,他若不是油尽灯枯,怎可能规谋这些?」柳清舒哭着将他与柳叙白的对话全数告知了沈凛,因为柳清舒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柳叙白也一定会寻机找其他人托办此事。 她不能瞒着沈凛,因为她怕二人会因此而产生误会,所以她必须将事情本身的原貌告知给沈凛。 沈凛听完,面色便变的十分难看,这与现世的柳叙白做的如出一辙,若非如此,怎么会让商瓷钻了空子,挑唆他的心魔做了错事,好在柳清舒聪明,提前将事情告知给他,若是唐韵知晓他的计划再从中作梗,此间的柳叙白恐怕也难逃惨死的下场。 「我知道了,多谢。」沈凛现在心烦意乱,他必须得去找柳叙白说明自己的心意,在安慰了柳清舒几句以后,便快步行到了听秋馆。 门帘渐开,柳叙白已经坐在暖炉旁的椅子上睡去,摇曳火光在他的脸上印出了一层气色红润的假象,沈凛走上前将他轻轻抱起,柳叙白的头颅一颠,立刻醒了过来。 「回来了?今天是不是很忙,有没有用饭?我去给你……」柳叙白话还没说完,沈凛便将他放在床上,然后攥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沈凛低着头不说话,柳叙白便有些心急,「你怎么了?是宫内出了事吗?」 「琅环君。」沈凛眉眼垂落,淡声而道,「在你心里,我的感受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怎么会?你的感受当然……」柳叙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当沈凛抬起头,那泪水充斥的双目竟让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只见沈凛哭过一次,在他心里,沈凛是那种流血不流泪的人,如今哭成这样,倒让他慌了神。 「你在意?那为什么又要将我推给别人?」 「当初柳清舒入府你不在意,现下便开始替我寻新人,柳叙白,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廉价?」 沈凛无意之间,将自己与柳叙白本尊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一点却被柳叙白精确捕捉,单单一个又字便说明了一切,那位柳叙白应该是做了与他同样的选择。 果真是像啊……连选择做的都一模一样,柳叙白惨澹的笑了起来,现在连自己都不得不信,他已经完全復刻了沈凛心上人的一切。 「不,并非如此。」 「我若直面告知你,我活不了几日,你能接受吗?」 「你不能接受,你会遍访名医替我续命,但是你固然也清楚,那些行为根本没用,除了让我死的更痛苦,没有任何助益。」 「说不出的真相和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我愿意选择后者。」 「骗你也是骗我,将你交出去,我又何尝心里好过?」 「但我没得选,只痛苦我一个不好吗?我们之间,只需要一个人承担这些就够了。」 「我捨不得你难受,捨不得你因为没了我而消沉,便是因为我在意的你感受,所以才必须这么做。」 柳叙白潸然泪下,他知道瞒不过沈凛,所以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话,正是回答了沈凛在魔宗之时的疑问,沈凛一听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话,是他没有等到的回答。 是他当初误会柳叙白的根结。 「我们就不能一同承担吗?既然我选择你,就没有想回头,为什么你总要在关键之时将我推开?」 第248页 「你可知,如果你今日不说,后期得知真相的我,会有多煎熬?」 「我会懊悔,会自责,会因为没有陪你一起度过那些艰难的时日而难过,还会因为不解你的做法,而对你误会至深。」 「这是你想要的吗?折磨你也折磨我?为什么不能让我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起码,我们没有虚度一分在一起的时光,不是吗?」 「你明明说过……不再赶我走的。」 从前没有说出的话,沈凛此刻全数倾出,他终于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心结说给了柳叙白听,他固然知道柳叙白的情况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他不想再犯一次错,也不想再重演一回临别之时两两相恨的戏码。 柳叙白听完,心中感慨万分,的确,他似乎没有将这后续列在自己的思考的范围内,原来是自己偷了懒,自以为是的替沈凛做了选择,但却没想到给他带来的伤害却是更大的。 他用手背将眼泪抹去,也好,就让那位柳叙白犯的错,在他这里修正吧! 「我不赶你走,你留下来,陪我,陪我到合眼的那一刻。」柳叙白笑了起来,这一刻,他的笑源自内心的释然,他知道这一次,他做对了选择。 「这身子便是再差,也还能苟活一段时间,起码,能坚持到年节后,今年多了林叔叔还有皇姐,这年夜饭,我一定要去。」 「还有,我要看你坐上古恆的皇位,这样我才能安心。」 「天下,一定要交给你。」 听着柳叙白这么说,沈凛也终于愁眉舒展,将柳叙白紧紧抱在怀中,他知道,便是柳叙白身子无恙,他也终归会经歷这么一天,毕竟他与此间柳叙白的生命并不等长。 「好,我会如你所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潋骨灵阵 柳叙白情绪波动比较大,又勐烈的咳了起来,沈凛也不敢再同他多聊,便安顿他睡下,自己则躺在一旁守着他。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中一直郁结的烦恼得到了开解,所以他现下反而轻松无比,但是转念间,他便又想到了唐韵,柳叙白所剩时日不多,万万不能再让唐韵搞出来什么风浪。 有关唐韵,沈凛实在好奇,此人知道的实在太多,毕竟此间能与自己谈论现世事情的,只有他一人,而且这是能捕捉到东主接下来动向的唯一方式。 看来唐韵要抓活的,到时候慢慢逼问才能知道这事情的全貌,无端被算计,沈凛心中也甚是恼火,对方布局几乎是从他与柳叙白在神域相识之时就开始了,原以为他只是想将神域和魔宗收于麾下,但现在看来,他的野心已经远不止这点。 沈凛又开始思虑未央庭的现存人员,苏沂、花扇里、傅君怀、宋景、华胥,因为苏沂和傅君怀不常在神庭,所以与云梦庭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他们两个可以暂时摆脱嫌疑,接下来就要把目标锁定在花扇里、宋景还有华胥身上,沈凛心道。 沈凛就这样的思量了一整晚,他知道天光大亮,他还未能入睡,唐韵狡猾,恐怕这批望月镜就是他提前布置的逃生之法。 先诱敌现身吧,沈凛合衣整装,然后将纵偶丝布阵埋落在房屋四角,若是感应到灵力波动,纵偶丝便会自主的攻击来犯者,柳叙白一时半会还醒不来,在自己做事的这段时间,先让着纵偶丝护他周全吧,他布置完之后便出了门。 另一边,柳叙白在梦乡中也不曾安稳,他原本就疲累万分,睏觉之时却不得安逸,梦境之中,他仿若置身飘云之上,飘邈轻盈,待他回神之刻,已经身处在一片桃花仙源之上,他落足于水面,但却未起涟漪,反倒如履平地,清风朗月,花树列前,虽无风动,但见枝颤微微,飞花如雨,他伸手遮挡着扬起的花瓣,向前望去。 好美的景致,美的不似人间,这是仙境吗? 还没等柳叙白细细赏阅,便觉察一股温和的气韵萦绕在身侧,他感觉到身后有人,但是身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调转方向,只能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半透如冰的花树。 「能请你来此一叙实属不易。」 「时间有限,我能说多少算多少。」 柳叙白警觉的身体一颤,他并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但是显然对方的能力已超出凡人所及,对方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他只能站在原地继续侧耳相听。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你将遇事端我且来助你一臂之力,至于结果如何,只能你自己作何决定。」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最后那温流的气息停在了他的耳边,他感受到对方抚上了他的肩头,将脸搭在了他脸侧,柳叙白也没感受到他身上有任何敌意,反之则是一种强烈的亲和之力,所以他也没有抗拒,徐徐出言问道:「阁下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既然是梦,谁出现在这里都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对方的声音,柳叙白微蹙眉目,怎么会这么熟悉,他在脑子里反覆搜罗着可以对应的人选,但是却一无所获,所以只能继续回应对方:「人之境梦,多数是所见物景两两相合,我不曾来过此地,也不曾与阁下相识,所以阁下入我梦,所要传达之事是为何事?」 「这话说倒是还算稳重,没想到你一生怯懦,竟还有这刚硬之时。」那人的声音悠哉淡然,称赞之词也毫不吝啬。 第249页 「从前总是退避不前,如今却有了搏命之举,想来,是心里有了记挂之人?」 「是……沈凛吧?」 柳叙白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面对对方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胆怯,相反语气则是强硬无比。「是有如何?他既愿意爱我疼我,我心中感念,不也是合情合理?」 「阁下若是诚心助我,又何须掩掩藏藏?」 对方没有再做回答,而是直接站到了他的身前,柳叙白双瞳急剧收缩,然后极为惊诧的失声唤道:「是……是你?」 「现在,你可相信我没有害你的意思了吗?那,我们谈谈?」那人面露笑意。 …… 「殿下!」莫邪风尘僕僕的带着一列卫队向着沈凛奔走而来,他见到沈凛之后匆忙行礼然后说道:「婆娑城内所有的望月镜都已经搬送到了王府内,殿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末将做的。」 「办的很好,你调一支强弩队到王府四侧,重点护住听秋馆,我的住所着意放松管控,明白吗?」沈凛负手而立,向莫邪下达着命令。 「殿下,你的安危关乎古恆社稷,怎可如此?」莫邪不知道沈凛的计划,但出于他本身的职责,他还是担心的问了一句。 沈凛眼神望向远方,口中继续说道:「我自有安排,这不过是诱敌之法,你按我说的做便是。」莫邪听闻略作犹豫,但还是将信将疑的应了声好。 除了江绰和沈修,最希望沈凛能坐上皇位的恐怕就是莫邪了,莫邪早年是随沈凛一起征战沙场的人,九死一生的场合见得不少,所以与沈凛也有过命之情。 如今能远离边疆,过上安稳的日子,全靠沈凛的一手提拔,莫邪自是感激不已,所以护卫宁王府的安全,他也一直当做自己分内之事,如今听到沈凛要撤走护卫,他自然会担心,不过沈凛既说了是事出有因,他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安排完莫邪,沈凛便去了收容望月镜的仓库,之前因为着急营救柳叙白,自己并没有认真观看过这些镜子,他尝试着催动灵力覆盖在这些镜子之上,转瞬间那些镜子便如之前看的那样,开始变得如水般柔韧。 虚云镜相之法,沈凛想起来之前在九阙城的时候,柳叙白给他的捲轴中增有记载,因镜像会生出对等的压缩空间,这种术法多是用于修行者收纳外物或临时暂住,唐韵为了可以自由穿梭在镜相空间,所以专门选用可以互相感应的水银望月镜,这样等同在各个地方都留了可以自由出入的门。 沈凛催动天魔心,红黑色魔气立刻绕身涌出,他双目立睁,双手攥拳,魔气化为数道流脉撞向镜面,在场除了他身前的水银望月镜,尽数碎裂,满地散落着闪闪星碎。沈凛踏着那些碎片慢慢向前,鞋底与镜片的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他指间刺点在仅剩的那面望月镜上,一道感应的结界便瞬间结成。 这下就只等唐韵现身了,沈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部署,但他心中还尤觉不够,若不是此间限制太多,他大可直接以沧渊剑为阵心在宁王府上空布下剑阵,如果唐韵胆敢出现,密布的沧渊飞剑就会将他刺穿。 这些时间沈凛为了不被天道规则察觉一直不敢过度使用力量,他尽可能想将战场放在宁王府内或者是无人在的旷野,虽然唐韵已经在此间植入了有异能存在的背景规则,但若是公然在婆娑城内显露自己的能力,还是很可能被判定是违规,沈凛实在不敢赌这个概率。 沈凛回到听秋馆的时候,柳叙白还没有醒来,他静静地坐在柳叙白的身边,不知为何,他的注意力总会被柳叙白手腕间的铜钱手串吸引,也许是因为柳叙白冰肌玉骨,手腕又格外的细,平日总喜爱穿着素色的他突然装点了一丝明艷的色彩,便分外的惹人惹眼。 「寒濯……」睡梦中的柳叙白突然唤起了沈凛的名字,沈凛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于是便侧身躺在他旁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之上,然后轻声道:「我在。」 「我没有……」柳叙白深睡未醒,说话含煳不堪,即便沈凛竖起耳朵听,也不曾听清柳叙白后面说的话,但他的话语中似乎夹带着一丝哀念之意。 沈凛最是见不得柳叙白受委屈,以为是他梦中又看到了以前的往事,所以才呓语不断,他想安慰孩子一般的轻声对柳叙白说道:「没事的琅环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柳叙白的口中还在叨念着什么,沈凛将耳朵凑近,也只听到了零碎的文字。 琅环君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沈凛有些不解,他听到的这些文字并不能组成一句话。 算了,到时候等柳叙白醒来再让他同自己讲吧,就在这时,柳叙白的手突然拉住了沈凛,双眼突然睁开,整个人直立的坐起了身。 「琅环君?」沈凛见他像是从梦中惊醒,所以马上靠过来安抚,「琅环君是做噩梦了吗?」柳叙白没有回应沈凛,而是在原地呆坐了一阵,眼神才逐渐柔和了下来。 「啊……没事,就是梦魇了而已,吓到你了吧?」柳叙白歉意的笑笑,但显然没有打算和沈凛细说梦境的意思。 「是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吗?」沈凛将他搂在怀里,揉着他后脑的髮丝,柳叙白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感觉喉间一紧,身上自内而外的发出一股恶寒。 好冷,柳叙白牙齿有些不受控的打颤,明明是暖意纵流的房间,怎么会让他感觉如堕冰窟,原本汗迹斑驳的额头突然开始结起一层淡霜,沈凛感觉怀里的柳叙白提问在骤然降低,转眼之间,他的眉睫之上已结出冰凌。 第250页 「怎么回事,琅环君你怎么了?」沈凛将身旁的暖被围在柳叙白的身上,自己也尽可能的贴近他,让自己的体温来减轻柳叙白身上的寒气,但显然杯水车薪,柳叙白脸上的寒霜越结越多。 再这么下去,柳叙白迟早会被冻死,沈凛单手唤了一团南明离火在他身后,尽可能的不让柳叙白看到自己使用术法的样子,南明离火本是至阳之物,柳叙白身上的冰晶在火焰的照射下开始褪去,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一点点微红的血色。 这感觉,很像当日被困在那个寒天冻地的冰窖之中的那种恶寒,难道唐韵当初不止是给自己下了仙子醉,那间冰室也另有门道?柳叙白暗觉事态有些不好。 「冰室,唐韵曾……带我去过一间冰室,当初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延长仙子醉毒发的时间,原来……那间冰室也有问题。」柳叙白的话让沈凛若有所思,他没有亲眼看到冰室内的样子,但是大概可以判断出来,那个冰室内储存的应该不是普通的寒冰,柳叙白现在是肉体凡胎,如果那些寒冰是天外来物,柳叙白很可能是受了寒气的侵染。 这个时候,沈凛布置在望月镜上的感应结界开始起了反应,唐韵真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柳叙白有状况的时候出现,随着感应结界的震颤越来越大,柳叙白身上的寒气便越来越盛。 沈凛索性在柳叙白身上贴了一道南明离火符,起码能保证柳叙白短时间不会失温致死,「琅环君,你在这里等我,别随意走动。」 沈凛刚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弩箭之声,显然是强弩队发现了不速之客,所以才数箭连发,但随着列队的脚步声远去,便知唐韵成功转移了强弩队的注意力,「呦,这就是宁王殿下给我备下的惊喜吗?」唐韵将门帘掀开,缓缓步入房内,他看到柳叙白浑身发颤,便笑意更盛:「嗯,九殿下这邃阴体质还真是不错。」 「看来,我能在大殿之前替宁王送上一份大礼。」 「怎么,你们在上御都查了那么多,难道岚王殿下没有告诉你,九殿下的生辰八字吗?」唐韵掀袍落座在椅子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在看戏一般,「他吸收了大量的凝露寒冰的寒毒,想来这一年你可没少与九殿下缠绵,不然这仙子醉怎会消散的如此之快?没了仙子醉,九殿下恐怕是难熬的很。」 仙子醉本是现世之物,它的药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除去,只得随着欢情次数而消退,一旦药效过去,那隐藏在柳叙白身体中的寒毒便会开始侵袭腐蚀他的身体,柳叙白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虚弱,便是因为仙子醉的失效。 「你就不能放过琅环君吗?」沈凛挡在柳叙白身前,唐韵撇了撇嘴,一脸无辜之态,「是我不想放过他吗?沈凛,你好好想想,你若早在之前就乖乖就死,他哪里还需要受这么多磨难?」 「你当我解不了这寒毒吗?」沈凛厉声回应,他不通医理,这寒毒又藏得极深,发力也更是缓慢,所以他才探不出因由。 唐韵忙摆手,然后语态清淡的说道:「无非就是回去找叶冰清帮你不是吗?我知道你有能耐,这点寒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耗的起,柳叙白可耗不起。」 唐韵说的不错,这点凝露寒冰的寒毒只需要一颗祝融丹便可以解决,但是沈凛断断不可能让柳叙白一人留在此间,所以最佳的方式就是用灵力或者是魔气慢慢化解,就像之前清除红袖招的方式一样,但现在为时过晚,柳叙白身体已经到了不可逆回的程度。 「我再送你一个阳谋如何?」唐韵看出了沈凛的心思,所以也不再兜圈子,坦言道:「我让柳叙白进入凝露冰室就是因为他身体特殊,万不得已之时他将是我的后备之刃,你猜猜我将凝露冰室设在了哪里?」 「七灵法阵的潋骨印你应该不陌生吧。」 归墟的潋骨印,是七灵中寒属性的神兵,他的妙用之一就是在于可以封存人的神识、肉体、还有记忆,可以算是为数不多能够完整保全一个人的圣物,除了可让被封存之人千年不腐,便是可以随意以它为镇物造出一个小的威压结界。 原来柳叙白进入的冰室是由潋骨印所结成的空间,想到此处,沈凛开始皱眉,潋骨印的使用若没有穹庐鼎炉火的制衡,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需要邃阴之体的人以自身为容器,渡化潋骨印产生的寒毒,而成为容器的人,若不能及时将寒毒排出或压制,便会凝冰致死。 上一次在矮山原,柳叙白以一己之力逆转破坏了唐韵的法阵,导致他诸多祭物法器损毁,所以迫不得已才会想要使用潋骨印,这潋骨印应属归墟收容,难道归墟也投效了那个神域的东主了吗? 沈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唐韵为了惩戒柳叙白的行为,同时也为了部署下一步的棋局,已将柳叙白的身体献祭给了潋骨印,让他吸收潋骨印四散的寒毒,当初给他吃下仙子醉也是为了想要延长潋骨印的使用,而自己解除了仙子醉,就等于是破坏了柳叙白体内的双毒相互牵制的平衡,面对柳叙白这张王牌,唐韵真是下足了功夫。 上御都的尸兵之所以能保留这么久,估计也是潋骨印的功劳。 「现在潋骨印就在我身,我随时可以开启阵法,到时候恐怕你的力量都会被压制,你也就只能任我宰割。」唐韵没有丝毫保留的将自己的计划和企图说了出来,根本不担心沈凛会有应对之策,「想要阻止我的办法,我也替你想好了,那就是杀了柳叙白,潋骨印没有承纳之器便会停止运作,我也就无法施阵。」 第251页 「我绝不可能伤琅环君。」沈凛在唐韵说完的一瞬间便直接做出了回答,唐韵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他双手四指直立相抵,中指向下折弯勾连,一枚方印便从唐韵体内飞出。 方印通体呈象牙白,精雕细琢的花纹沟壑之中已有些变色发褐,想来是年代久远的风化之迹,方印上雕刻着一整个天吼兽头,威严霸气,天吼的眼睛是有辉夜石制成,在灵力的倾注下散发着冷澈无比的寒意,于此同时,整个房屋之内便被淡蓝色的灵场所填满,「那最好,我可以送你们一起上路,也算是成全你们。」 沈凛心知自己很快便会丧失能力,眉宇间决然之色尽显,在灵阵刚起之时他便已提剑上前,手握剑柄的手臂微微颤抖,他挥动剑身,剑光如电破空而出击碎了身前的桌案,唐韵腾身空翻,轻巧的落到房间另一处,他也明白自己直面沈凛会下场怎样,这个时候他只需要躲避等待便可。 柳叙白身后的南明离火符因为沈凛的力量消陨而失了效,彻骨的寒意又重新扩散到了全身,但他没有发出声响,因为这个时候他若有任何响动都会干扰沈凛对敌,任由寒气在皮肤之上凝结起一层冰花。 他想的没错,沈凛不是一般人,当初在矮山原柳叙白只以为是唐韵想用异术谋害沈凛,没想到原来是因为惧怕沈凛的能力所以布阵压制,沈凛……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柳叙白心生此念的同时,沈凛感受到额头的千叶印记开始闪灼,很明显,他今天与唐韵的对话让柳叙白生出了不该属于此间的想法,这个时候原本的力量本就所剩不多,天道的介入使沈凛愈加吃力。 「哟,这么不小心,让天道觉察了吧?」唐韵看到沈凛动作缓了下来,便躲在一旁讥讽道。 反正都被察觉了,干脆不死不休,沈凛心一横,直接单指掐诀召来一道青光紫电,向着唐韵的方向弹去,唐韵奋力躲闪不及,身形一晃,左臂被击中,伤口处发出难闻的焦灼之气。 沈凛再落一雷乘胜追击,如同天罚般的力量狠狠击在唐韵身上,唐韵被打的狼狈不堪,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但他也没有停下动作,即便他依靠掩体仓皇躲避,但那青雷却如影随形,毫不留情的命中他的身体,每一次击打都让他痛苦万分。 唐韵忍住疼痛,眼神一凝,将灵力全数灌输到了潋骨印之上,灵场威压加剧,沈凛和柳叙白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沈凛,他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困住,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柳叙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已凝固成冰,他唿出的气息也开始结出白雾,身上的被子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作用,他双手抱肩,想用自己的意志熬过这一关,但唐韵也发觉了柳叙白状况不好,他心知柳叙白撑不了太久,如果不赶快让沈凛丧失战斗力,柳叙白一死他便再无机会杀掉沈凛。 沈凛的心情越发沉重,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接近枯竭的边缘,他咬紧牙关,挽剑抛刺,沧渊剑如同一道闪电般疾速此向唐韵的要害,唐韵也掷出潋骨印,两样神兵在空中撞击,迸发出不小的波动,屋内陈设的物件尽数碎裂崩坏。 唐韵趁着沈凛与潋骨印之力相较之时,飞身落定到柳叙白身边,一手将他从床榻上拉起,然后对着沈凛说道:「不知道你的引雷决长不长眼,要不你再试试?」 沈凛赶忙停下了攻击,他现在速度与力量都在减弱,只能靠燃耗命值来勉强一战,骤然收手,力量的苗火也逐渐缩小,唐韵见此立刻又开始了嘲讽:「你倒是别犹豫啊,上一次在北境,你不是做的很好吗?你要的不就是他身上的灵魂碎片吗?杀了他你自然就能拿到,不用等他寿终正寝。」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说完便将柳叙白挡在自己的身前,有了这张护身符,沈凛便出招无门。 沈凛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七窍之上也开始有血迹渗出,他身体每一寸的肌肉都紧绷着不敢松懈,生怕一泄力后就再也支撑不住,「我不会再伤琅环君一分,死也不会!」但他现在已经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愤恨的看着唐韵,眼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唐韵拎扯着柳叙白的后领,在沈凛面前展示,像是炫耀自己的胜利,也是在嘲笑沈凛的无能,他轻声在柳叙白耳边说道:「柳叙白,若不是你,他也不必有今天这个下场,全是拜你所赐,我真的应当好好谢谢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能为力 「别听他的话,琅环君,这与你无关。」沈凛知道这种话对于柳叙白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毒药,无论是本体还是分身,这句话对柳叙白的伤害不亚于直接将他万箭穿心。 「怎么与他无关?你堂堂一界之主,甘愿在这里做一个凡尘王爷,还要用命值去填平因果,难道不是为了他吗?无论身在何处,他柳叙白都是一个祸水!」唐韵的话没有丝毫的顾及,用词更是尖锐刺耳,他明白沈凛并不希望柳叙白听这些,所以他偏要说,他就是十分享受这种诛心的过程。 「你!给我闭嘴!」沈凛手中松握着沧渊剑,失了力量的他犹如断了经脉,他已无法再将剑提起,只能用语言制止唐韵的肆意妄为。 「祸水……吗?」柳叙白已经冻的发青的嘴唇微微轻启,虚弱的声音中满是哀落之意,冰霜满布的眼睫也开始有些迷离。 「琅环君!你不是!你别听他的胡说!」 第252页 沈凛见他有失落之色,马上高声否决,再让唐韵胡言乱语下去,柳叙白的内心肯定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唐韵看着这一幕,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戏嚯的意味。 「生的祥瑞有什么用,命途还不是一样不祥,只要你活着,周围的人必会因你的缘由而受累,尽管你不记得,但你不妨问问沈凛,他是不是也曾被你牵连?」 「真是这样吗?」柳叙白嘆了一口气,「原来我欠寒濯这么多啊……」他突然笑了起来,开始有些哀婉,但笑着笑着却又释然了起来。「既然欠了别人,那便还吧。」 不!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我不要你还!沈凛想要将这些话说出来,但是他已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他只能用仅剩的力气向柳叙白摇头,示意并不是这样,他心中焦急不堪,他渴望将这一切都大声说出,但是他的身体却无法配合他的意愿。 柳叙白侧首,在唐韵耳畔轻声的问道:「唐韵,你既博古通今,那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剑招?」 「哦?九殿下还有武学方面的造诣?不妨说说。」唐韵饶有兴趣的听着柳叙白的提问,他不知道柳叙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这样的话,但是他现在已大局在握,陪柳叙白少聊几句也无妨。 柳叙白双睫扑扇,眼目含笑,沈凛只觉得自己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只见一抹白光闪过,尘封许久的扶光剑铮然飞出,嘶鸣唿啸的在他眼前划过,然后稳稳的落在了柳叙白的手中。 柳叙白攥紧唐韵的手臂,腕间的手串发出碰撞的轻响,他嘴角轻挑,目光霎时决绝无比,他将扶光剑空抛反握,然后连带着唐韵直直撞向了扶光剑的剑刃,锋利的剑刃瞬时洞穿了柳叙白和唐韵的胸口。 唐韵挣扎着想要脱离开,柳叙白便极速向后方退去,直到扶光剑的剑刃插入墙壁后,他才缓缓开口:「让你领教一下这无法破局的剑式——天地同寿。」 说完便将扶光剑转动,伴随着心口处涌出的鲜血,唐韵惊讶无比,他推出一掌在柳叙白身上想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但柳叙白除了吐出一口鲜血并没有任何改变,嵴骨碎裂、静脉寸断的声音不断响起,任由唐韵如何出招,他都死握着剑柄不放手。 不,不要! 沈凛双瞳紧缩,他不能再看着柳叙白在他面前死去! 柳叙白坠海前那绝望的眼神沖入沈凛的脑海,再一次刺痛着沈凛的心脏。 不要! 你不能再离我而去了。 你等等我好不好,别留我一个人…… 求你了,求你了。 「琅环君……你放手……求你了……」沈凛几近倾付了所有的力道,才说出这几个字,但沈凛清楚,这贯穿心脏的一剑,柳叙白必死无疑。 「柳叙白你这个疯子,你放手!不然我们都得死!你再不住手,我就让沈凛一起陪葬!」 唐韵感受到了扶光剑正在将他身体所有的灵气抽走,而柳叙白身上的寒毒也正在通过剑身缓缓向他输送,唐韵虽然不是邃阴之体,但因为扶光剑的桥接一瞬间他也被着寒气冻的寒战连连,这时柳叙白却淡声说道:「没人告诉过你,别威胁我吗?」 说完,柳叙白便将冲着扶光剑拍出一掌,将剑身又钉入墙壁一寸,然后对着唐韵说道:「你知道吗?威胁过我的人,他们都和你一个下场。」柳叙白双手握在剑柄之上,原本在唐韵身上的金白色灵气开始向扶光剑内聚拢。 「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断断不会再让你压制寒濯一刻。」 「你疯了!你不能……」唐韵的话没有说完,他的灵力和生命便被扶光剑尽数吸走,而没有了灵力护佑的他身体也开始凝冰结霜,很快人便僵硬了起来,冰霜迅速将他整个人覆盖包裹,潋骨印失去了灵力的充能便也从空中坠落,直到此刻,柳叙白才终于放下了心,只要没有了潋骨印,就再什么可以威胁到沈凛了。 这一刻,柳叙白终于支撑不住,握在剑柄的手也松了下去,连带着唐韵一同倒在了地上。 他耗尽最后的力道将扶光剑拔出,血液淌流一地,柳叙白却笑的十分灿烂,因为他终于又保护了沈凛一次。 他,终于做到了。 终于与那位柳叙白一样,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生命,换沈凛平安。 也许早在上御都,他就应该这么做。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惧意,为了沈凛,那位柳叙白可以做的,他也可以。 沈凛没了潋骨印的制衡,很快气力便重新回到了身体,但由于刚才消耗过大,他一时间也无法站稳,只能跌跌撞撞的向柳叙白走去,最后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柳叙白身前,他颤抖的将柳叙白抱住,用手抚着他已经被鲜血沾满的脸颊,哽咽不止。 「琅环君……为什么又做这样的傻事?」沈凛的眼泪掉落在柳叙白寒气瀰漫的身体上,泪珠在接触的一瞬凝固。 「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先优先保护自己的吗?」 「你不是说,不会再赶我走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骗我?」 「你别动,我带你去找冰清阿姊,她一定能救你。」 沈凛的手捂在柳叙白还在出血的胸口上,刚刚重回体内的魔气正在将伤口处的血液逼回,即便血水滚烫却也无力阻挡寒毒的漫彻,冰凌缓缓将血水凝结,柳叙白躺在沈凛怀中闭目微笑,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连声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没事的寒濯,是我自愿的。」 第253页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来这里想要的东西,是这个对吧?」柳叙白掌心托起一片泛着白光如同琉璃一般透明的物质,那正是柳叙白正身的灵魂碎片。「来,给你。」 「我借了一点点它的力量,因为我实在太无用了,什么也帮不了你。」 「这身体原本就不行了,没关系,只是让分别变得早了一些。」 柳叙白艰难的吞咽着喉间翻起的血沫。「我不想做你的负累。」 「能用这半死不活的身体换你一命,值得很。」 「还有这柄剑,我也还给你,对不起,擅自动用了他的东西,非常抱歉……」柳叙白已无力将扶光剑拿起,只能侧目望了一眼。 「我知道我不是他,我也知道,你爱的不是我,我也没资格享受你的爱,但是我真的捨不得,我捨不得你。」 「拥有的越久,我就越捨不得放手,好几次,我都差点以为,我就是他,就是你心里那个挚爱的柳叙白。」 「我偷取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如今这条命,就用来清还吧。」 「以前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拥有这样的一张脸,为什么要是琉蓉柳氏之后,但现在我不恨了,因为若不是这张脸和这个名字,你恐怕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就算你将我当做他的替身,我也愿意。」 「我努力过了,我想成为他,替代他,但是,我真的比不上他。」 「我羡慕,他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我在尘烟幻境里里看到你们经歷了那么多,我真的,好嫉妒啊……」 「如今我得了我该得的了,我知足了,去吧,我愿意成全你们。」柳叙白将手中的灵魂碎片托向沈凛的身前,寒毒已让他的舌头变得僵硬,他只能将自己的话一次性说完。 「替我向他说声抱歉,差一点,我就要篡夺属于他的位置了。」 「去找他吧,别让他等太久。」 「拿好了,别丢了。」 「这梦真美啊……是该醒了。」 「可惜啊……吃不到糖心饺子了,也收不到压岁钱了……」 柳叙白将灵魂碎片塞入沈凛的手中,指间相触的一瞬,柳叙白的手便瘫软着坠了下去,那串铜钱手串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同是上天对他命运的哀嘆。 「琅环君……」沈凛眼泪纵流,他终还是没有护住此间的柳叙白,明明前一晚,他们才将心结舒开,但今日却急转直下,最后还是让他死的如此悽惨,尽管他拼命想让柳叙白活下来,但始终敌不过天命的无常。 他再一次的看到了柳叙白因他而死。 一生的委曲求全,到头来只换了这不过百日的欢乐,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到后来的全意相护,哪怕只能以生命破局,柳叙白也没有犹豫,即便他认定自己不是沈凛心中的柳叙白,他也没有后悔。 这一点,自己竟然从未想到,他不知道柳叙白心里居然如此介怀此事,他亦不知道,柳叙白为此做了多少。 现在想来,当初上御都柳叙白的沉默不言,恐怕也是因为唐韵对他说了自己心中之人并非是他。 柳叙白最是畏寒怕冷,但却终究还是将自己凝留在了这个冬天,没能迎来他想要看的春暖花开。 沈凛悲痛欲绝,他甚至还没来的及告诉柳叙白,从来就没有尘烟幻境,唐韵所做的符箓,不过是将神识空间的记忆投射出来的幻术罢了,那些他曾羡慕不已的生活,原就是他的曾经。 他每一次的倾诉,都是真情实意,但是在柳叙白看来,那不过是对已往之人的追思。 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装着的却是别人,还能一步一步的退让,柳叙白在这段感情里,又是卑微到了极致。 沈凛很难想像,柳叙白是如何说服自己旁人的替身,他明明性子如此强烈,但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他竟然愿意忍受这种煎熬。 「我从头至尾,喜欢的,想要的,都只有你一个啊……」沈凛哭的已不能自已,纵是有千般能耐在身,他也无法留住一个柳叙白。 「从来都没有第二个柳叙白,我只有你啊……」 随着柳叙白灵魂碎片的获取,沈凛在此间的时间也终于迎来了终结,一道白光过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棋盘满布的空间。 时空的转换,没能让沉浸在伤痛的沈凛回过神来,柳叙白的尸身已消失不见,但他还是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未曾改变。 「回来了?」叶冰清走了过来,他见沈凛神态恍惚,又见他一身血迹,大概也就清楚了情况,蹲下身安慰道:「骨生花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这原就是庭宣受的罪业,你不必责怪自己。」 「阿姊……」沈凛扑倒她怀中失声痛哭,这也许是他现在唯一能宣洩的方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归总復盘 叶冰清轻声嘆息,她知道沈凛这一遭一定走的十分不易,让他再感受一次柳叙白的死亡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明明……是有机会让他活下去的。」沈凛哭诉着自己心里的不甘,「如果我愿意再多付出一点生命的代价,我就可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也不必那般介怀,就不会为了想要成全我去拼命。」 「庭宣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叶冰清缓声温言道:「即便知道了所有,他也一定还是会去救你不是吗?你告诉他,也只会让他更坚定自己做的决定。」 第254页 「都是我,若不是因为我,他便不必经歷这些,都是我……」沈凛自责万分,叶冰清请拍着他的背安慰道:「阿姊知道,你心疼庭宣,但是这没有办法,能迎回他的碎片,就已经很好了。」 叶冰清没有说错,沈凛固然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柳叙白再一次从他的身边离开,这种打击还不如让他去无极境受一千次针叶刑。 「你现在应该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去左右,天道比我们任何人公正也比我们任何人无情,他不会因为一点情谊而有所偏袒,这不过是庭宣的罪业中的一毫而已,淮洲,你要学会习惯。」 叶冰清说的平淡至极,沈凛现在才能完全明白,为什么当初她借容城倩的身体与自己对话的时候一再强调机会来之不易。 叶冰清又是经歷了多少次这样的试错,才换的了一点的改变,沈凛不敢想,但同时他的愧意又增加了几分。 见沈凛还没有缓过来,叶冰清便直接陪他坐在地上,伸手将千叶印记调了出来,她细细的查看着沈凛这些天在婆娑城的经歷还有柳叙白的命途。 她的目光停留在柳叙白最后生命批言之上,生死相随,看来柳叙白当时已经做好了要随时赴死的准备,她指着那行字向沈凛说道:「你看,庭宣的内心早就因你而改变,就算他今天没有出手,你若身死,他也没有打算独活。」 沈凛看着那青金色的文字抽噎不止,他低估了柳叙白的决心,自从柳叙白打算把自己交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未来会遇到的诸般结局,他知道唐韵是个威胁,所以再见唐韵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要去和唐韵同归于尽的决定。 原本这就应该是终章,但在叶冰清打算查阅其他的内容时,那条命途之后又显露出一行新的字迹。 「逆天改命。」 这是?叶冰清疑惑,这个世界的柳叙白已经死亡,怎么还会衍生出新的命途,她用手肘碰了碰情绪低靡的沈凛:「淮洲,你快看!」 闻着叶冰清惊喜的声音,沈凛无力的抬了抬头,但当他看到那新出现的文字也为之一愣,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叶冰清,不明所以。 叶冰清激动万分,她轻拍着沈凛的肩膀,然后耐心的说道:「哎呀,你这个傻小子,还没明白吗?死去的人不会有新的命途指引的,这说明你成功了,那个世界的庭宣没有死!」 没有死?沈凛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扑上前认真端详着那四个字,原本的消沉一扫而散,怎么会这样?柳叙白被剑贯穿胸口,加上唐韵多次攻击,心脉骨血俱损,而且灵魂碎片只有在死后才能拿到,柳叙白是怎么死而復生的? 「没想到,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一种方式!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淮洲,你成功了!」叶冰清摇晃着还有些发懵的沈凛,「他活下来了!淮洲!结局改变了!」 叶冰清的话让沈凛涣散的意识全数回归了正轨,他伸手将自己眼角的泪水抹去,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阿姊,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你让他得偿所愿了吧,为你而死,他是真的不悔。」叶冰清脸上露出笑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沈凛不在的期间,她只能通过观测走向来判断当时的情况,柳叙白的死她也尚可预知,原本她已经对这一次的行动不抱希望,但没想到沈凛最后竟达成了柳叙白的夙愿,即便身死也可逆转结局。 虽然叶冰清如此说,但沈凛还是有些疑惑,其一,唐韵的介入想来叶冰清还不知晓,他的存在是否是改变结局的要素之一?其二,柳叙白为什么会突然知道有关碎片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突然活过来的?其三,归墟的潋骨印现世,这是否说明归墟的高层也参与在其中? 沈凛将自己的疑问还有事情的经过讲述给了叶冰清,包括仙子醉的事情,他也全数说出,毕竟事关云梦庭,叶冰清有权利知道这些。 叶冰清听完在印记中翻阅了起来,沈凛则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她的调查结果,不知过了多久,叶冰清才缓缓嘆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沈凛说道:「有关你说的唐韵,我想我可能需要亲自去一趟婆娑城,将潋骨印还有唐韵冰封的尸首带回调查,因为我纵观了整个千叶世界,并没有一个叫做唐韵的人。」 「也就是唐韵已死或是根本不存在,即便是在神域,我也从未听说过这个人,那就只能说明,他很有可能是偃师操控的傀儡,这点等我查证之后在同你讲。」 偃师……沈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词,偃师是专门以操控木偶傀儡之术的职业,因为自己所使用的纵偶丝便和着偃师一门有着很深的渊源,传说偃师一门中因有人习得了纵尸之法,可将凭纵偶针与纵偶丝将人远程操控行事,因为此举过于有违人伦,所以偃师一门也因此没落,传闻中的两件纵偶至宝,其中一样落到了自己手中,另一件纵偶针下落不明。 难怪叶冰清要自己去查证,纵偶针想要操控人尸是需要将针推入颅顶百会穴,唐韵若是尸体中留有纵偶针,就说明这与偃师一门脱不了干系。 还有操控尸兵这种手段,也像是偃师的做法,这让沈凛心中更加确认叶冰清的猜想。 「无论这个唐韵是人是鬼,他说给你听得那些确没有撒谎,千叶主中也有不同的层级,理论上我作为千叶神尊是可以察觉所有的千叶主的存在,但那也只是被认定的千叶主,通过其他渠道来到千叶世界的人,我无从知晓。」 第255页 叶冰清顿了顿,换了一个坐姿,继续道:「目前我所知的,现有的千叶主除了你,也就只有庭宣,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阿姊,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只需要攫取一人之力便可随意进出千叶世界,为何还要对我苦苦相逼?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门道?」这是沈凛一直不明的事情,叶冰清看着他笑道,「没错,如果他们同时拥有两个千叶主的能力,那就有和我一样的权能,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 原来如此,沈凛恍然大悟,因为这世间只有他和柳叙白是千叶主,所以对方根本无从选择,只能将他们二人列在计划之内。 「有关庭宣神骨被窃的事情,还需要你去和玉京他们说明,云梦庭现在是溪曲在管制,若是要查,连她也需要涵盖在内。」 叶溪曲虽然是叶冰清的胞妹,但是叶冰清并不是很放心她,在自己离开神域前,叶溪曲从未踏足过政事,难免可能受他人蛊惑,再加上仙子醉的药方泄露,叶溪曲有失职之责,所以若要彻查,她也必须要列在名单之内。 「潋骨印的出现并不是偶然,不能排除这也是误导我们将矛头指向归墟的计谋,你让观澜去拜访一下归墟水君,以观澜他的能力,一定会探到一些消息。」叶冰清嘱咐道,汐族一向蛰居于深海,此法行径实在不符他们往日一贯的作风。 「至于庭宣復生,我尚无定论。」说到这个叶冰清露出了抱歉的神态。 「你回到千叶世界之后,你使用能力的片段也会尽数抹去,天道会自洽这其中的逻辑,你不必担心。」 「但在婆娑城的记载中,庭宣分身所受之伤是因你的分身在大典之前突遇琉蓉刺客袭击,虽然伤重却不致命,包括唐韵耍的那些记忆投射和虚云镜像的小伎俩也没有留存,这一部分的篡改,不是天道所为,你姑且可以先当做是因为庭宣心态转变所以产生的连带效果吧。」 是这样吗? 沈凛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虽然柳叙白存活他十分开心,但是他总觉得这个事情并非像叶冰清说的那样,因为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完美,几乎将对自己不利的东西都悉数剔除,既完成了扭转结局的使命让柳叙白分身活了下来,又把他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改写。 更重要的是,还将天道可能会与自己清算的过错都一一消去,这实在不像是巧合,更不像是连带反应,但是一时间沈凛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既然叶冰清也无计可施,那这些只能是在日后慢慢寻找源头了。 「你这次去应该也消耗了不少寿元,先调休一段时间再来吧,这个事情急不得,就算你能坚持,那个小丫头也陪着你待了很久了,让她歇歇吧。」叶冰清摸了摸沈凛的头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另做打算 告别了叶冰清,沈凛的意识回到了花想楼的客房内,容城倩正坐在自己身前打着瞌睡,虽说千叶世界可以压缩时间,自己在婆娑城待了百天在现实世界也不过几日,但让一个孩子枯坐许久还是有些难为她了。 沈凛轻轻摸了摸容城倩的头,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容城倩立刻清醒了过来,她眨巴着大眼睛端详了沈凛一阵,然后蹙眉说道:「君上,你的寿元……」 容城倩身为风都灵族,自然对这些特别敏感,一眼便看出了沈凛在千叶世界的消耗,沈凛轻摇着头,表示没有关系,见他不以为然,容城倩脸上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愠怒之色,原本白皙的小脸憋胀的通红,气鼓鼓的对沈凛抱怨道:「君上不听话,根本没有好好保重自己!哼!」 见容城倩生了气,沈凛哑然失笑,他虽然没有办法向容城倩解释在千叶世界里遇到的一切,所以只能赔着笑好言相哄道:「倩倩莫要生气,这是都是为了迎回仙师哥哥迫不得已,倩倩不也想尽快见到仙师哥哥吗?」 「可是……」容城倩的怒容渐消,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脸愁态:「可是君上如果这样继续消耗,很可能……」容城倩没有把话说完,但沈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如果这样在千叶世界中损耗寿元,那他可能等不到柳叙白回来。 「我答应倩倩,下次一定注意,尽量不消损命力。」沈凛微笑而言,容城倩毕竟年幼,完全听不出沈凛的搪塞之意,一舒眉头便跳下了床,而后揉揉肚子说:「行吧,再信君上一次,我先去吃饭了,好饿。」说完便蹦跳了跑了出去。 房内只能沈凛一人时,他随意的躺倒在床上,虽然说在千叶世界中不会消耗现实世界的体能,但是连续的情绪波动他还是感觉疲惫不堪。 这一次能逆转结局,完全是靠运气,沈凛姑且只能先按照叶冰清的说法来想,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也单纯是自己碰巧而为,下一个世界未必还会有这样的幸运。 看来不能按照一般的思路,婆娑城这一遭算是给沈凛敲了警钟,他既要防着神域东主还要保护柳叙白,他一个人实在精力不足,而且对方已经不是一次用柳叙白的性命做要挟,这会让他掣肘无比。 正在他愁思未解之时,宛郁蓝城走了进来,他见容城倩出来找广晴然闹着要吃东西便知沈凛这边的事情结束,原本是想问问沈凛进展如何,但一进门便看到他躺在床上发呆。「沈师侄这是怎么了?不顺利吗?」 沈凛坐起身,他知道宛郁蓝城关心柳叙白的事情,所以便将他想知道内容都尽数告知,随后也把自己刚才在想的思绪也说了出来。「我实在不想在看到琅环君为我受苦了,即便是灵魂碎片,我也不想。」 第256页 「我理解,这种事情谁都不想面对第二次。」宛郁蓝城深知他这一次的不易,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沈师侄,我倒是有个方式,不知你愿不愿尝试?」 沈凛知晓宛郁蓝城的思维超前,他提出的建议往往可以预判很多事端,所以在宛郁蓝城说完之后沈凛便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他很想听听宛郁蓝城的高见。 「若是你愿放下对师兄的执念,这局是否也就解了?」宛郁蓝城的话说的云里雾里,沈凛乍一听之下不明所以,但细细斟酌之后,他开始有些了解宛郁蓝城想让他做的事情,「师叔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表露对琅环君的心思?」 「没错,你细想看看,他们对付你的招数,无非就是利用你与师兄的情谊,任由你如何设防,他们只要抓住这一弱点,你便没有还手的余地。」宛郁蓝城侃侃而道,「既然防不住,那不妨……」 「不妨按下不表。」 沈凛灵光一闪,脑子内便有了新的对策,如果在下一个世界中在遇到柳叙白,他不与之产生交集或树立敌对关系,神域的人最多只会利用柳叙白来杀自己,而柳叙白本人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神域的那位东主,肯定捨不得毁掉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而只要柳叙白安全,自己无非是收点皮肉伤,毕竟魔尊之体不会那么轻易受损。 「师叔果真棋高一着,竟然能想到反其道行之!」沈凛不由得称赞道,这若是告诉叶冰清,想来她也一定会支持,这个方法甚是妙哉。 「行啦,我只是提了一个方案而已,至于到时候要怎么做,还得看你如何随机应变,毕竟我们的敌人狡猾的很。」宛郁蓝城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然后丢给沈凛说道:「我做的补充灵元的药,每日一次,记得按时吃,别死的太早,不然我就没机会和你算帐了。」 「是,等琅环君回来,师叔和师姑再好好教训我!」沈凛可没敢忘记凌灵当初的话,宛郁蓝城被他这讨打的样子逗笑,连忙打趣道:「好啊,你到时候可别用天魔之力护体,我保证把你打的连师兄都认不出来。」 二人玩笑了一阵,白玉京和夜观澜也收到了消息,赶到了花想楼,一进门白玉京就急不可待的扳住沈凛的肩膀问:「怎么样,师兄的碎片带回来了吗?」 沈凛点点头,将碎片托在掌心交给白玉京,白玉京看着那流光转动的碎片,神态立显兴奋,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对夜观澜道:「太好了,终于解了燃眉之急。」 琅环君情况有异?沈凛在白玉京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妙的意思,白玉京还没等他提出问题,便开始了解释现在的情况。 在沈凛去往千叶世界的这一段时间,柳叙白的尸身因碎片缺失已开始有腐败之态,尤其是在沈凛回来前,尸斑已经清晰可见,皮肉也开始泛起青黑之色,白玉京和夜观澜二人合力使用天尊本源之力才勉强维持住柳叙白的肉身,沈凛带回来的这枚碎片刚好可以延缓这一现象,事不宜迟,沈凛跟随白夜二人一同前往天外天将碎片归位。 存放柳叙白遗体的密室之中,幽冥蝶的数量已经累计到了可与星河同辉的地步,白玉京越过灵气层,将那枚碎片缓缓推入柳叙白的身体,金光升起,继而分流成丝丝缕缕的光线,缓慢浮动在灵气层内,修復着柳叙白出现的异状。白玉京见此终于松了口气,好在这次沈凛回来的及时,不然他可不敢保证这具肉体还能撑多久。 虽然沈凛才与柳叙白的分身没有分开太久,但此刻见到正身的他后心中依旧有些触动,他伏在石床之前,将手搭在柳叙白的手背上,轻轻触抚着他冰冷的皮肤,虽说在叶冰清的劝导之下,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但是看到柳叙白正身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要想起在婆娑城内经歷的一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寻碎片回来的时间无法估量,这千岩溶石制成的石床效力还是有些不尽人意,未央庭不是存了很多凝露寒冰吗?观澜,烦劳你走一趟,帮我带些回来。」白玉京与夜观澜的对话让沈凛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了回来。 「等等!」沈凛叫住正准备动身去神域的夜观澜,他知道白玉京是想效仿那位东主制凝露玉魄,但眼下沈凛有个更好的想法,「玉京,与其去寻凝露寒冰,不如用潋骨印。」 「你当我没想过去归墟要潋骨印吗?归墟水君说潋骨印不知所踪,正在全力追查,这个时候失窃,真是令人恼火。」白玉京愤然道,七灵圣器如此重要的东西归墟竟然没有好好保管,这要落入歹人之手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潋骨印不在此间。」沈凛自然知晓它的下落,于是又将在千叶世界的所歷之事重述了一遍,白玉京听完直接黑了脸,沉默着一言不发。 夜观澜见他预要发作,马上走了过来柔声道:「玉京,神域和归墟那边我去查,你别着急,目前要紧的是让沈凛去将潋骨印取回来。」 「我知道轻重缓急,就是气不过罢了,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小动作,我竟未能察觉丝毫。」白玉京一拳砸在墙壁之上,蛮力的冲击下,手指的关节被擦出血痕。 虽然他愤愤不平但还是尽可能平静的对沈凛说道:「你休息几日便去找阿清拿回潋骨印,兄长的情况真的没有办法拖延下去了,我和观澜兵分两路,将你说的情况查证清楚,在此期间,为保安全,我会将下令将整个崑崙雪原封闭,任何人不得往来。」 第257页 「好,你且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好。」沈凛对于柳叙白的事情不敢有丝毫马虎,所以想都没想的应了下来,而且他自己还想再去一趟婆娑城,因为他还有未了的事情要做,比如,再见见那个世界死而復生的柳叙白,他想亲眼见证自己所改变的结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临古恆 回到花想楼内,沈凛原是打算直接去找叶冰清,但是他路过广晴然的房间时,还想再探望一下容城倩,但是来的不巧,容城倩因为太过疲惫已经睡了过去,广晴然正在替她诊脉。 沈凛以为是这些日子的消耗让容城倩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正准备关心一下,广晴然沖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沈凛走到了房间外,生怕惊动了刚刚入睡的容城倩。「倩倩没事吧?」 「无事,就是有些体能过耗,休息一下就行了,君上若是想去千叶世界,恐怕也得等明日了。」广晴然看沈凛火急火燎的样子便知他的打算。 「不必了,这次不需要倩倩做媒介,让她好好休息,我就是来看看她。」沈凛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丫头,自己明明已经体力过虚,在自己回到现世的时候都未曾提过一句,反倒是一直关心自己的安危,这小丫头实在太过懂事了。 「君上。」广晴然突然叫住了沈凛,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他,「我知道宛郁大哥给了君上可以补充灵元的药物,晴然不才,做不出那些奇药,唯有一颗定元丹,赠与君上。」沈凛接过定元丹,端详了一番,这丹药足有一寸之大,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可以一口吞服的大小。 见沈凛迷茫,广晴然马上解释道:「这不是内服的药物,是我之前在冶丹之时偶成的一样藏器,君上若遇到困境或力量不足时,可将此丹捏碎,这丹内贮藏的力量,可为君上争取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定元丹可以将君上剩余的力量完全锁定,不会有任何额外消耗。」 这可是个好东西,沈凛心道,如果在当初与唐韵放对之时有它,唐韵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广晴然的这份赠礼,算是送到了沈凛心里,这定元丹的霸体之效,正是沈凛所需。 「晴然有心了,多谢!」沈凛连连称谢,广晴然与他客套了两句便也回去休息了,等回到自己房内,沈凛便直接使用了千叶印记的传送阵。 在一眨眼,那熟悉的棋盘格又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这次叶冰清并不在空间内,想来她应该是去婆娑城了,沈凛站在空间内细细的视察着。 之前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千叶空间,他俯下身,轻轻用手接触着地面,原本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但似乎是开启了千叶世界的什么机关,地面上的棋盘格开始急剧收缩,变得要比之前小了很多,他所能看到的各自数量也随之增加。 沈凛好奇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动作,已经只有手掌大小的格子再度缩小,最后只有毫末之大,直到他第三次触碰地面的时候,脚下的地面便完全消失,随之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整张星轨一般的云图。 这……就是天道的运转流程吗?沈凛看着云图有些惊讶,正当他打算将云图復原之时,颅内突然传来叶冰清的声音:「淮洲?」 「冰清阿姊,是我。」沈凛用意念回答道,叶冰清听到他的声音后明显语气放松了很多,「原来是你动了云图,我还以为是谁。」 「抱歉,一时好奇而已。」沈凛为自己冲动的做法表示歉意,叶冰清却没有在意,而是说道:「没事,你来的正好,能帮我剩不少事,你先来找我汇合,我需要借你宁王的身份一用。」 话音刚落,沈凛便被传送到了宁王府中,因为自己的分身此刻应该是正在办理公务,所以独身一人坐在房内,柳叙白并不在身边,这是耳边又响起叶冰清的声音,「我在这里。」 他循声望去,叶冰清的身影便显露在身旁,只是微微有些透明,「我在此间没有可以占用的分身,所以只能以魂魄的状态出现,放心别人看不到我,倒是你小心些,别让别人看到你在和空气对话。」 「阿姊需要我做些什么?」沈凛站起身走到叶冰清的身边,叶冰清调阅出千叶印记,向他指着上面所写的文字道:「现在距离上次遇刺已经几月有余,潋骨印现在被收纳在了你的仓库之中,我本来是想自己去拿,但这不是你刚好在吗,你直接叫人给你送来便好,省得我找。」 「没问题。」沈凛转身换了江绰进来,吩咐他去帮自己寻潋骨印,叶冰清在一旁看着沈凛,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这小子驾驭这个身份已经得心应手,完全看不出破绽。 待江绰走后,叶冰清嬉笑着对沈凛说道:「哟,看不出你戏这么好,若不是我早认识你,还当真分辨不出来。」 沈凛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阿姊,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开千叶世界吗?上次走的急我都忘了问,你这样不会被察觉吗?」 「理论上是不行,我们所处的世界维度较高,距离千叶世界也更近,所以我不可以直接出现在现世,但是偶尔熘号到这种低维度世界还是可以的,不然你以为我之前是怎么帮你争取机会的?再说我现在只是个魂魄,只是拿潋骨印不会影响什么。」叶冰清一脸无所谓,仿佛这种事情她早已见习惯。 她顿了顿然后白了沈凛一眼,略有愠色的说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成为千叶尊主之后在任何一界都没有实体的存在,你知不知道一个魂魄想要做点事情有多难,唯一争取到的机会还让你小子浪费了,我真恨不得现在给你一巴掌。」 第258页 「阿姊消消气,我错了我错了。」沈凛立刻求饶了起来,他经歷了这么一次,已经体会到叶冰清的不易,这个时候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弥补。 二人谈笑之间,江绰已经将潋骨印找到,此间除了唐韵这个外来者没有人懂得术法,所以潋骨印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方印,江绰将东西递给沈凛之后说道:「殿下,上御都那边可选好人选去接管了吗?」 「呃……让阿修和柳清舒去吧!然后给林叔叔传信,让他万事配合便好。」 「我现在要处理要事,没我吩咐都别进来打扰,若是琅环君来也让他先去听秋馆等。」 沈凛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这个时候应该琉蓉应该已是古恆国土,他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看现在的背景资料,但是听江绰现在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明白,想来上御都之事都已办妥,这种时候沈修自然是最佳人选,等下他还要与叶冰清一起进入潋骨印的封印空间,所以必须保证不会有人来。 「好,那我现在去通知岚王殿下。」江绰得令后马上出门去办事,叶冰清笑道:「诶呀,旁人只当是宁王打算一统天下,我可是知道,你这点心思都是为了庭宣。」 「阿姊阿姊。」沈凛马上叫停,虽然这不是秘密,但是被叶冰清这么一说,沈凛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怕什么,别人又听不到我说话。」叶冰清耸耸肩,转而正色道:「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赘述了,现在的世界进程是,宁王因遭行刺,所以推迟了封位大典到年后,该怎么演,你自己掂量吧。」 交代完世界背景,叶冰清便开始查看潋骨印,唐韵死去后,便被潋骨印直接封存了起来,叶冰清指间灵力涌动,潋骨印便投射出一个虚影的门,二人随之进入,一阵冷风袭来,周围凝露寒冰的数量不由得让沈凛惊嘆,而在冰室中间,正躺着已经冰封多日的唐韵。 沈凛上前,伸手在唐韵的颅顶摸索,指间很快就触碰到一个内陷的凹洞,果然是纵偶针的施针手法,他魔气骤起,一掌按压在唐韵的胸口,突如其来的内压将深埋在百会穴内的纵偶针推射而出,扎刺在寒冰之上。 「果然是偃师一族的手段。」叶冰清看着那根纵偶针说道,沈凛继续检查着唐韵的尸体,他将唐韵带在脸上的面具取下,但眼前的一幕让沈凛有些吃惊。 面具之下的皮肤已被揭去,皱巴捲曲肌肉纹理分外明显,难怪他不是带着面具便是易容,原来是因为他容貌已毁,沈凛心道,一旁的叶冰清却好像看出了什么,她微眯着双眼说道:「这容貌,看着眼熟,应该是神域某人的分身。」说完便将灵力笼罩在唐韵的头上,像是在探测着什么。 难道唐韵是叶冰清认识的人?沈凛来了精神,但是叶冰清马上又道:「估计就是怕被我们认出来,所以才刻意将容貌毁去,仅凭这半张脸,确实很难确认他的身份,这个唐韵可以确认是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而且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任何灵能,而且他的灵魂也已经被别人抽走,我没有办法提取到他的前世今生。」 剎那间沈凛背后一凉,现在发生的一切让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好在当初白玉京要他去神域听声断人的时候自己和夜观澜都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然一定会无功而返,还会打草惊蛇,因为当初在无极境蛊惑自己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尸体,虽说正身与分身不能同时出现,但对方既然有纵偶针在手,随意捡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可以办到此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余情未了 「偃师一族遗留在神域的血脉并不多,淮洲,这是个方向。」叶冰清看沈凛若有所思,便出声提醒道,沈凛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不过意外获得纵偶针这件事情确实让他有些惊喜,其一是因为纵偶针独有一根,只要这一根在他手中,对方就没有办法故技重施,其二则是纵偶针与纵偶丝配合,可以算是战力加倍。 「阿姊如果查完了,我就将潋骨印带回去。」沈凛向叶冰清讲述了自己的来意,叶冰清轻笑道:「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带我去见见庭宣吧,你来不也还想再看看他吗?」 二人走出空间后,沈凛将潋骨印收了起来,他一路带着叶冰清向听秋馆走去,此刻已是腊冬刚过,虽有新雪出落,但却不难行,叶冰清看着听秋馆的景致不由得赞嘆连连。 刚进入听秋馆便见柳叙白坐在内堂望着窗外听雪,眉目之中已无之前的愁色,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轻松恬逸,应是遭遇了生死劫后完全卸下了之前的包袱。 「庭宣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安静。」叶冰清看着柳叙白也不禁发出了感嘆,以前在神域之时,柳叙白便喜欢一个人待在未央庭后山的枫叶林中静坐,每次找不到他时候,十有八九都是在那里独自听风,如今看着眼前的柳叙白,叶冰清恍如隔世。 「寒濯,你忙完了?」柳叙白见沈凛进来,便起身相迎。有叶冰清在身边,沈凛也敢不太过亲昵,只能牵起他的手轻点头颅。 「哎,可别因为我在你就拘束啊,你该抱该亲的随便点。」叶冰清看沈凛拘束不已,便赶忙出言表态,反正她在神域没少看这二人腻歪,如今这么刻意保持距离,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沈凛听着叶冰清的声音不能做回復,只能无奈的回以一个眼神,叶冰清与将离、江绰不同,她可是一点都不忌讳自己的存在,自在的如同买票看戏的观众,完全不会在意沈凛的感受。 第259页 「明明是你要入主东宫,这礼怎么都送到我这里来了?」柳叙白用手指了指身后桌子上已经堆积成山的礼品,有些过大的礼盒甚至因为桌上摆不下都移放在了地上。 沈凛见到生龙活虎的柳叙白心里自是安慰许多,他微笑着答覆道:「因为他们知道宁王府谁说了算,琅环君不点头,这礼是入不了库的。」既然叶冰清不在意,沈凛便也不再拘谨。 这话惹得一旁的叶冰清窃笑不已,于是出言戏笑道:「看不出来啊,淮洲你还是个妻管严?」 什么妻管严,沈凛被叶冰清的一句弄得脸红不已,柳叙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沈凛有些反常,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寒濯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是不舒服了吗?」 「没……没有,房间里太暖和了,有点热。」沈凛应付着说道,柳叙白信以为真,便转身去将房间内的窗户都打开,然后走到沈凛身前替他将外面挡风的外套脱去,一脸认真的问道:「现在好一点了吗?还热不热?」 「哈哈哈哈,这个样子的庭宣我还真没见过,开眼界了,哈哈哈哈。」叶冰清看着柳叙白温柔贤淑的样子不由的捧腹大笑,要知道在她的记忆之中,柳叙白虽然不像夜观澜总是冷面待人,但是也很少有展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样子,如今见到柳叙白这般自然会觉得反差很大。 「阿姊求求你收敛一点吧!」沈凛被叶冰清的反应弄得实在是憋不住,于是神识传音给她,希望她收敛一点,不然自己这戏还真不好唱。 「不要,我这么多年没人陪,好不容易见到你们还不许我调笑两句了吗?」叶冰清有些不满沈凛的乞求,于是埋怨了起来。 柳叙白见沈凛总向着他的身后发愣,不由的也回过头去看,但他什么没有瞧见,所以只能用手在沈凛眼前挥了挥。「寒濯,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我陪你休息?」 放在平时,沈凛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这种美事,只要是柳叙白敢提自己就敢应,但是现在房间里可不止他们两个,叶冰清正像看戏一样的盯着他们,他浑身不自在的很,沈凛又怕柳叙白误会。所以只能岔开话题道:「琅环君有没有将礼盒拆开看看,喜欢的就留下来,不喜欢的拿去赏人。」 「没呢,等你一起。」柳叙白随手将礼盒递给沈凛说道「我也不是很懂这些礼物的价值,还是寒濯来决定吧!」 反正只要能不继续说过度暧昧的话题都行,沈凛心想,他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列放着一些珍稀名贵的药材,沈凛不通医理只能大概觉得应该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叶冰清这时来了兴趣,走上前观看着盒子内的药品,她定睛看了片刻,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 「谁这么懂你啊,霜降草、杞霏花……啧啧啧,还都是百年以上的品质,这在凡尘可不好寻。」在叶冰清的话语里,沈凛听出了别的意思,这药品的作用,他可想而知,叶冰清继续道:「有了这些,可不知道庭宣吃不吃得消。」 「阿姊,这是你一个长辈该说的吗?」沈凛传音到,他的脸早已红的发烫,柳叙白在一旁也发现了他的变化,他挡在沈凛面前,又将手重新搭回他的额间然后说道:「寒濯,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还是去休息吧。」 说完便直接扯着沈凛向床边走去,沈凛第一次有了想要拒绝柳叙白的念头,奈何柳叙白认定他今天身体不适,所以牵他的力道很大,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一路连拖带拽的将沈凛推到了床上,柳叙白便跪坐在一旁准备替他宽衣,这一动作吓得沈凛一身冷汗,他忙握住柳叙白的手,结巴着说道:「琅……琅环君,时间还太早,晚点好不好?」 「你想什么呢,看你的症状像是发了高热,生病了哪还有早晚之说,快躺下,听话。」柳叙白觉得沈凛反常的厉害,而且就在自己与他对话之际,沈凛的眼神总是不住的向他的旁边游移,他再次回身,却依旧什么都没看到,这个时候柳叙白也只能认定,沈凛一定是受了风寒起了热症,所以有了幻觉。 沈凛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叶冰清身上,因为此刻她正目不转睛的坐在柳叙白的旁边,见沈凛没有什么接下来的行动,她便催促道:「看我做什么?你继续啊,都说了别在意我。」言辞之间还时不时传出笑意。 被人当动物一样看着,自己怎么可能不在意?沈凛不敢在表情上有太大转变,只能僵着笑对柳叙白说:「好好好,我自己来就行。」因为怕柳叙白插手,所以沈凛干脆自己快速将外衣褪去,只穿了一件薄衫。 「行了吧?阿姊,你还想看什么?」沈凛嘟囔着抱怨道,叶冰清显然不满意,她指尖一划,扬起一道烈风,窗户门板都这风带的来回摆动,柳叙白本能的向沈凛靠去,沈凛也自然而然的将他抱住。 「这节奏才对嘛。」叶冰清的声音里充满了满意,她瞪了沈凛一眼「都你创造机会了怎么还是不知道珍惜啊?」沈凛被她说的哭笑不得,说什么是许久未见想专程来看柳叙白,都是藉口,分明就是奔着故意捉弄自己来的。 「好大的风,我去关门。」柳叙白正准备站起身,沈凛却拉住了他,叶冰清这傢伙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让她看点什么真东西,恐怕不会罢休,沈凛将柳叙白拽到怀中,然后环着他的肩吻上了他的唇,然后顺势去拉柳叙白的肩头的衣物。 第260页 柳叙白虽然心里还犯着嘀咕,但也还是顺应了沈凛的意思,他实在搞不清楚沈凛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当沈凛主动亲吻的一瞬,他便知道,这傢伙肯定没事,指不定是想着什么花样等着招唿自己。柳叙白双手捧起他的脸,回应着他的柔情。 沈凛轻握着柳叙白的手腕,将他禁锢在怀中,如此亲密的动作,他是故意做给叶冰清看的,沈凛心中发笑,这下风水轮流转,该叶冰清尴尬了。 叶冰清没想到沈凛真的敢当着自己的面对柳叙白动手动脚,一时间也窘迫了起来,尽管她将头扭了过去,但是眼神还是不住的向二人瞟去,嘴角的笑意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思。 「阿姊,接下来的,就是私人时间了。」沈凛为了不让柳叙白看到他施法,便单手放在他背后结印将潋骨印唤出,叶冰清大惊,这小子居然算计她,还没等叶冰清开口叫骂,潋骨印内的空间便将她笼了起来。 沈凛眼疾手快将潋骨印收回,潋骨印消失的瞬间,柳叙白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轻轻侧目,被空间隔绝的叶冰清只看到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瞥,眉目间的神色似曾相识。 灵韵残留的空气中只留下叶冰清气愤的声音:「楚雁离!你也太小气了吧?让我看看怎么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阿姊的?」 沈凛吻着柳叙白的嘴唇不禁上扬,这会总算是没人打扰了他们了,接下来就是二人的独处时间。 至于叶冰清,等他结束之后,再去向她赔罪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整装待发 沈凛以身为例的向柳叙白证明自己真的没生病后,柳叙白才肯放他起身,嘴上说着是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完,其实是怕叶冰清等太久。 沈凛出了听秋馆就赶忙回了自己的书房将潋骨印放了出来,叶冰清缓缓从虚门中走出,她一见到沈凛便上前将他耳朵拧住,她虽是魂魄之态,但是沈凛却感受的到手部传来的力道:「楚雁离你长本事了?连你阿姊都敢关起来。」 「谁让阿姊你故意捉弄我?」沈凛委屈巴巴的说道,原就是叶冰清强人所难,现在反倒是怪起了自己。 叶冰清哪里是这么好煳弄的主儿,她捏着沈凛耳朵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撤回了一些,沈凛的头也连带向下移动,「呵,都敢顶嘴了?」 「不敢不敢,阿姊说的都对,是我讨打,把阿姊关起来,没让阿姊看到想看的。」沈凛苦笑着赔礼道歉,但话语中并无半分真诚。 叶冰清也没打算揪着沈凛不放,本来就是自己一时起了恶趣味才随性为之,不过成全了沈凛和柳叙白一次,她倒也觉得不亏。 如今沈凛也算是见到了逆天改命的柳叙白,心中最后的牵绊也放了下来,希望这一生,柳叙白可以安然无忧,也希望自己的分身可以好好待他,即便这种安乐的日子他还想再弥留几日,但是柳叙白正身已不能在等,况且他也必须要做好去下个世界的准备。 又要重新开始了,沈凛不由得嘆息,他又要再认识一次柳叙白,而且不知道这一次柳叙白会是什么身份。这次在婆娑城虽然坎坷,但是也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要,自己的身份加上与柳叙白之前在姜川的过往,才能让进程推进的较为顺利,如果没有唐韵的干扰,这一次理应算是一路无阻。 宛郁蓝城的建议让他一直较为在意,这一次如果自己不那么刻意护着柳叙白,是不是反倒会让他安全?没有了纵偶针,神域那边不能再派出一个傀儡,那这一次又是什么样的局呢?还有世界规则,神域那边有没有先下手为强对规则进行了修改呢? 「想什么呢?」叶冰清用手肘磕了一下沈凛,沈凛马上回过神,将眼神方向远处,淡声感慨道:「在怀念,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日,突然觉得当一个普通人也很好。」 「不是做普通人好,你怀念的,是有庭宣在身边的日子,即便是普通人也会有烦恼,宁王这个身份,不也得操心古恆和琉蓉之间的乱事吗?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是活着都不会一辈子无忧无虑。」叶冰清淡淡道,她自己是过来人,歷经了千迴百转的千叶轮迴,所以也分外明白沈凛现在的心境。 沈凛点点头,他确实是怀念柳叙白陪伴的时日,也许是因为曾经两度失去,沈凛对这个世界的他格外不舍,但是他没有办法永远占用这个身体,毕竟他的分身也有活着的权利,就让他代表自己继续爱着这个世界的柳叙白吧。 「走吧。」沈凛低下头,神色有些感伤,叶冰清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实在想他,就赶快把潋骨印带回去,修整一下去下个世界吧。」 沈凛最后望了一眼这生活了许久的宁王府,还有不远处的听秋馆,雪落无声,风动不止,似乎也在向他告别,他微笑着转过身,跟随叶冰清回了千叶空间。 回到千叶空间后,叶冰清摆弄着被沈凛弄乱的云图,然后对他说道:「横竖你也已经碰了这云图,我便教教你如何用。」 叶冰清随手点了一个格子将它放大,然后将双指呈剑指状放于额前,她额间的千叶印记闪动了起来,继而格子中的画面开始消失,从而变成了十数颗明亮的莹蓝色光点,每个光点之间任意相连,如同星宿一般。 「唐韵之前不是提过修改过世界的规则吗?这就是世界规则,你看这里。」叶冰清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已经有些闪着橙红色的光斑,「这就是已经被修改的部分,每一个世界在重置之前只能修改一次,也只能修改一个,下次你进入世界前,可以先看看被修改的内容是什么,这样也好做准备。」 第261页 这算是帮了大忙了,沈凛心道,他还没把谢字说出口,叶冰清便又将脸贴了过来,「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多送你一个使用云图的权限。」 叶冰清将手指点在沈凛的眉心,青金色的光缕顺着她的指间缓缓流入他的印记之中,沈凛只觉得颅内一片清爽,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这是控制时间轴的权限,我没有赋予你太多权能,因为一次性让你知道太多,你会疯癫,所以只能循序渐进。」叶冰清解释道,「现在你可以短暂的暂停时间,如果遇到特殊的情况,比如威胁生命的时候,你可以用他脱身,但是不要过度使用,一样会损耗寿元。」 叶冰清之所以将这个权能给自己,是因为她怕再出现一次七灵法阵这种情况,到时候不但带不回柳叙白的碎片,连自己也会折进去,沈凛明白叶冰清的好意,所以嘴也甜了起来,「还是阿姊对我最好了,谢谢阿姊。」 「少来,你也只有得了好处才和我说好听的,去去去。」叶冰清嘴上嫌弃,但脸上却笑意然然,「别哄我高兴了,快去办你的事情。」 回到千叶空间之后,时间也与现世平行,所以沈凛也不敢继续耽搁,告别了叶冰清便马上回到了现世,此刻白玉京和夜观澜已经分别出发去了神域和归墟,正如白玉京所言,整个崑崙山域之上都被他的天尊结界所封印,这阵仗丝毫不输天幕大阵。 沈凛刚到花想楼的门口,就撞上刚刚御剑落地的羽浮,见到她沈凛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上次二人的会面并不愉快。羽浮看着沈凛不言不语,低着头继续向前走,沈凛原本想打个招唿来打破现在的窘境,但看羽浮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将话又重新吞了回去。 「阿凛。」两人错身之际,一直默声的羽浮还是唤住了他,沈凛没想到羽浮居然还愿意和自己说话,所以立刻转身望向她,「我在,师姐你说。」 「心魔缠身的时候,一定很难熬吧?」羽浮的话问的没头没尾,虽然是冒然的一句,但沈凛却应对自如,他幽嘆道:「是我学艺不佳,若是……琅环君便一定不会受其所困。」 「我知道,师尊待你和待我们不一样,我也知道你若有意识,绝不会伤害他,但……」羽浮的话没有说完,她咬了咬下唇,像是有泪凝在眼眶,但她还是抬起头继续道:「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师尊离开,我听宛郁师叔说,师尊曾有遗志说让别人接管冷凉阁,阿凛,我知道你和宛郁师叔的关系好,能不能……让他不要让按师尊说的做,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原来羽浮来这里是为了这件事,沈凛马上出言安抚道:「师姐你放心,冷凉阁不会有别人接管,冷凉阁阁主只能是琅环君,宛郁师叔你还不了解吗?以他和琅环君的情谊怎么容得下别人入主冷凉阁?」 「真的吗?」羽浮泪眼朦胧,但是不知为何,她听到沈凛的确认后心里便轻松了不少,仿佛这件事情只要他说了便一定会实现。 「真的,我怎么敢骗师姐。」沈凛心中还是非常高兴羽浮愿意与他说话,即便是因为这些小事,他也欣慰不已。 羽浮擦了擦眼泪,尔后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移到了身前,光顾着和羽浮谈天,沈凛这才发觉她手中还拿着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纸包,羽浮将油纸包往他怀里一推,然后说道:「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我就按照以前你爱吃的让月御姐姐给你做了一份,玄度师兄和素尘师兄说只有你能救师尊,我再信你一次,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羽浮竟然还专门去给自己带了吃食?沈凛受宠若惊的接过,他原本没有期待羽浮给他好脸,现在居然还给自己带了东西,而且还是月御专门做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微笑着答道:「若是不能带回琅环君,师姐就一剑送我去见他。」 「诶呀,别说这样的傻话,之前是我太生气了,你别忘心里去,我们冷凉阁是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羽浮破涕为笑,马上恢復了平日的轻快之态,指了指沈凛手中的油纸包说道:「燕窝酥给你准备了两份,师尊也爱吃,你替他多吃一点吧,我先回去了。」领走前还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房间我替你打扫过了,清规峰你随时回来。」 羽浮的话让沈凛心中一暖,正如她所说,他们就是一家人,虽然会吵架闹脾气,但是终归还是会将话讲开重归于好,他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摆放着几样他以前上早课时常吃的点心,以前刚到清规峰的时候,都是羽浮替自己占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自己,沈凛拿起了那还冒着热气的燕窝酥轻轻咬了一口。 好甜,外壳酥脆,内质松软,入口即化,还是以前的味道,沈凛被这个滋味感动的有些想哭,他大口将自己的那份燕窝酥吃完,心中也温暖了许多,羽浮的体谅让他倍感安心,也让他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未知世界充满了信心。 河洛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河洛风云 沈凛将潋骨印送到天外天的密室之中,他驱动潋骨印投射出虚门,然后将柳叙白的尸身抱起,熟悉的千秋岁香气还淡淡余留,这是他在古恆不曾闻到的味道,他将柳叙白的头向自己的身上靠了靠,边向虚门走边说道:「琅环君,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很寂寞?」 第262页 「我与你讲讲我在千叶世界的见闻给你解闷好不好?」 「我去到了一个有你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你啊,和这里完全不一样呢,他自卑敏感,像极了以前的我。」 「经歷过这么一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从前护着我是这般的用心,我也才明白,原来被误会无从辩解是那么无力。」 「说来也好笑,那个世界的你看到了我们的过去,羡慕不已,那时我才感受到,我早就已经拥有了最好的生活,是我没有好好珍惜。」 「那个世界的你啊,还是和这里一样傻,傻到就算知道我不会死也要奋力保我不伤。」 「可我更希望的,是你好好活着。」 「我很想你,琅环君,尤其从那个世界离开后,我更加确信,我的生命中一秒都不能没有你。」 沈凛将柳叙白放到冰室中最大的凝露寒冰之上,然后替他揉捏着身上僵硬的皮肉,「总是一直躺着,身体一定很乏,我替你按一按,你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太难受。」 沈凛就这样自言自语了一阵,内心越发酸楚,空荡的冰室内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无其他余响,「是不是我话太多吵到你了?」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沈凛实在无法按捺自己心中的思念,便也翻身躺了那冰块之上,然后将柳叙白揽入怀中,臂弯越箍越紧,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尽管凝露寒冰的寒意不断地侵入他的体内,沈凛也浑然不觉。 现世之中,他与柳叙白不过相别了几日,但古恆一游已让他体会了百日的离别,「明天,我就要去到下一个世界了,不知道在那里,我会遇到怎样的你,但是这一次,我可能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贴身陪伴你了。」 沈凛喃喃自语道,「因为我不想你再受一次伤,无论哪个世界,我都不想再看你收到伤害,所以这一次,我想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次是我善做主张,你一定要原谅我,好吗?」沈凛吻了吻柳叙白的眉角,他闭上眼睛就这样拥着柳叙白入眠,即便深寒入骨他也安然自若。 这一夜,沈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清规峰上挂起了暖红的灯笼,所有院落房舍门边都贴满了字迹各异的对联,一向安静的峰岭之上络绎不绝的响起炮竹之声,这曾是他幻想着能与柳叙白一起在冷凉阁守岁的画面。 羽浮手中拿着萤火棒嘶嘶作响,飞闪着金黄色的花火奔跑在院内,那轻灵可爱的模样似是坠入尘世的精灵;月御将刚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面,她今日穿的干练,虽是符合了谍者的装扮,但却不应今日厨娘的身份,她招唿着其他弟子摆放碗筷,然后又转身回了后厨;玄度与素尘则忙碌着制作花灯,他们似乎是察觉了沈凛的存在,忙伸手叫他过来一起。 如此祥和热闹的氛围之下,独独少了柳叙白。 他穿梭在院落之中,想要寻找,但是无论他怎么去询问众人,都无人能回答他柳叙白的去向,仿佛他从没存在过一般。 「琅环君……」当他站在原地落寞之时,口中忍不住唤了他一声,所有的景色、人物如旧,但却唯独柳叙白缺席,似乎只有他还记得柳叙白,那一瞬,沈凛觉得自己如同被抛弃的孩子,孤立在这格格不入的环境之中,即便整个清规峰都热闹异常,都无法带动他灰冷的心。 「我在。」柳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沈凛没来的及回头,就感觉那温暖的手臂伴随着千秋岁的暗香从身后将自己环抱住,腕子间的铜钱坠轻碰,发出清灵的响动。 沈凛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柳叙白的脸轻贴着他的后背,柳叙白言语平和,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再睡下去就真的醒不过来,快醒醒吧。」沈凛刚想要回身与之交谈,就感觉自己被柳叙白从身后重重的推了一把,随后他便从梦境之中惊醒了过来。 「琅环君!」沈凛睁眼的瞬间,掖藏在心口的唿唤终于发出了声,他感觉自己眼角湿润,想来应该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所以落了泪,再望向一旁没有任何生机的柳叙白,沈凛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沈凛才发觉自己已经睡去了很久,身上积压的寒毒已经开始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他接触寒冰面的手臂已完全无法活动,侧半的身躯也有些僵化,灵心道骨正在怦然跳动,维持着他的体徵,原来梦中的柳叙白是想提醒他这个。 沈凛将天魔心运作了起来,红色的魔气蒸腾而起,将他体内积存的毒素化作水烟,沈凛的周身肉眼可见的漫起一层水汽,这点寒毒虽然不会致命,但是若长时间停留在体内还是有所侵蚀。 不知梦中看到的是自己的自救意识还是真的来自柳叙白,沈凛显然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他知道,即便实在不同的维度,柳叙白也一定在某处守护着他。 「其实你一直都在,不曾离开,对吧……」 沈凛指间轻抚着柳叙白的眼睫,他明白,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继续在这里逗留,他将柳叙白的身体摆放好,伸手又摸了摸他被沧渊剑划伤的脸,「谢谢你,琅环君。」 他在潋骨印中休息了一晚后,精神算是恢復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梦到了柳叙白的缘故,他对这一次的千叶之旅充满了期待,哪怕只是看到他的身影,也会让自己坦然许多。 第263页 沈凛返回花想楼,此事天色还早,众人都还未醒,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好,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轻抹额间,在印记闪动的瞬间便被抽离到了千叶空间,这一次,沈凛没有看到叶冰清,「冰清阿姊?」 无人回应,沈凛四扫了一下周围,应该实在休息或者是去了别的空间吧?沈凛猜测,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自己操作也完全没有问题,何况他也不想总打扰叶冰清,这次就亲力亲为吧。 沈凛轻挥衣袖,亮起的棋盘格由三个变成了两个,在进入格子前,他将宛郁蓝城给自己的药物服下,谁知道自己这一次去到的地方会不会是什么穷山恶水,所以还是先做准备。 一道流光划过,沈凛感觉自己已经传送到了新的地方,他缓缓睁开眼,这一次并没有身处在荒郊野岭,反倒是在一间收拾整齐的卧房内,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置身于清规峰之的雅舍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饰,这次的衣服风格显然与上次不同,充满着异域色彩,红色短身上衣、四片状的围腰裙片,内搭一件白色收身长衣与黑色长靴,身上穿戴着各异的配饰,脖间挂着银圈璎珞,银片搭配着芝麻铃,身形一动便叮噹作响,手腕处细窄的雕花银镯三支,袖口腰带就连最不起眼的长靴口也挂了几道蛇骨挂叶的银链。 这次沈凛没有忘记上次的教训,趁着还没人来打扰,他马上调出了印记查看,随着印记展开,沈凛的眼前便开始有了整个世界的走向。 他身处的位置,名曰河洛城,此地不属皇庭,应算是江湖领地,但是河洛城的影响力却连皇庭也要畏惧三分,原因便是此间信奉长生之道,而河洛城便掌握着长生之法,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此间最强的势力。 而在这个世界中,人分长生、短生两等血脉,拥有长生血统的人被尊称为长,长生子与常人外表无异,唯一可以辨别的方式便是他们的血色,清透明澈无暇至极,世人称之为无色血。 而这也成为了灾难的开始,期初一位长生子利用自己的无色血拯救了一位垂死的人,在他康復之后便获得了长寿不老的殊荣。 消息传开后,短生的人们无不觊觎这种能力,所以打破两族的和平,依仗人数众多开始肆意追捕长生一脉,而当时存世的长生子也不过百人,为了不落入他人之手遭受非人待遇,长生一族被迫选择投入忘川之水,陨灭身形。时至今日,长生一族已近绝脉,但人们的贪慾未止,依旧在寻找可能存活的长生子。 相传河洛城曾发出重金悬赏,当初那位被无色血所救的人贪慕虚荣便将最后那位隐居的长生子所在的位置,出卖给了河洛城。 随着最后的一位长生子被找到,河洛城一跃成为整个江湖的翘楚,每年到河洛城求长生的信徒接连不断,其中不乏有皇亲贵族或是武林宗师,而他们需向河洛城献礼上贡才能换的一滴无色血,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河洛城由森严的等级制度,最高掌权者是三位神侍司命:水湘之、尚唯轩、施子懿,三人之中,那位施子懿便是之前被长生子所救的病人,看到这里,沈凛不由的唏嘘,这人性还真是经不得考验,这施子懿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居然还恩将仇报,真是令人感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温香软玉 沈凛看着世界主线之上流出一根分支,上面写着:「下落不明」,他有些好奇的点开观阅,原来河洛城找到长生子后,三位神侍司命便垄断了无色血,除了他们三人真正的饮下过纯正的无色血外,所有人喝的都是经过冷泉稀释的血水,效力自然大大缩减,维持不了太久,但正因如此,河洛城才能牢牢的控制这些信徒不断的为自己壮大势力。 而所谓的下落不明,则是指长生子的失踪,就在河洛城如日中天之时,长生子离奇消失,如同人间蒸发,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三位司命也各有说辞,他们彼此怀疑是对方匿藏了长生子,所以引发了内乱,但至今依旧没有任何长生子的消息 果真是慾壑难填,沈凛看着这一切不由的嘆息,他继续向下看去,另一条分支上写着:「以假乱真」,内容则是记录河洛城在长生子失踪后做的事情。 三位司命在前嫌尽消后开始着手应对当下的情况,长生子的失踪只是一根导火索,因为长生子并非真正的不死,一但遇到忘川水还是会消融,这正是三司命所担心的事情,一旦长生子真正死亡,那他们便等同失去了掌控世间的无上权力,而他们自身血脉无法继续传承,长生子的失踪也算是为他们敲响了警钟,所以,他们开启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计划——繁育类长生种。 之前採集的无色血被以各种秘术、药剂混合,然后分给不满十八的孩子们服下,将他们关在密室之中,看其药效反应,但无色血的存量并没有很多,每一次的试药都会导致库存消耗,但每年来此求血的人数量庞大,时间刻不容缓,所以三司命便不断抓人来做试药人,希望从他们之中可以诞生出一个类长生种。 最后确不负他们用心良苦,终于有一个孩子脱颖而出,而他便也成了整个河洛城的至宝,但是他的血脉终究不如纯种的无色血,所以副作用也非常多,其中一个最为致命,那便是成瘾性。 服食类长生种的血液会让人不觉得上瘾,如果停止服用,便会陷入疯癫,直至失魂。但这对于三司命来说无疑更好的一柄操控世人的权杖,所以他们非但没有叫停实验,反而开始用类长生种的血液替换了库存的无色血,继而便是拥有了更多的死忠信徒。 第264页 而沈凛这一世的身份,便是那个被河洛城培育出来的类长生种,也就是河洛城现在的圣子。 沈凛看着这个自己这个分身的过去不由得哀嘆,因为他过去的日常中大多是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与自己在魔宗的境遇非常相似,但当他想要去看更往前的记忆时,却发现似乎已经被人删除抹去。 当他想要观测一下柳叙白的信息时,却发现柳叙白的部分除了名字根本什么都没留下,也就是说,现在只能知道,柳叙白还活着,但是他的所有动向都被做了屏蔽。 沈凛将云图调出,果不其然的发现上面的世界规则已经发生了被修改的标记,仅现在有的线索和东主那边的重视程度来看,沈凛几乎可以确认,柳叙白就是那个消失的长生子。 果然是换了招数,沈凛心下暗想,看来这次千叶印记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暂时可以知道,自己应该是在过去与柳叙白有交集,不然也不会顺带连自己的记忆也一併封存。 那现在要做点什么呢?沈凛看着自己仅剩的这些记忆篇章,他的分身大多时间都是在被迫给三司命供血,虽然说身份独一无二,人人见到他都会低头哈腰,但是手上没有什么权利,而且为了保证这一心血不会付之东流,三司命严禁他离开河洛城,并且派了不少人护卫。 这么看来自己想要自由出入的可能几乎为零,那要怎么才能知道柳叙白的消息呢?如果柳叙白是长生子,他一定不会再度踏入这个魔窟,沈凛有些发难,实在不行,就只能继续透支生命来暂停时间了。 正当他犹豫之时,便听到了扣门的声响,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沈郎,可以进来吗?」 「可以。」沈凛应答道,门缓缓推开,一个身着黑紫色罗裙的蒙面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在沈凛刚才多看了一眼千叶印记,这个女人的身份他还是知晓的。 她是水湘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名叫伏今朝,是水湘之的座下弟子,她的任务便是时时监视自己的动向,每日都需记录在案,然后递交给水湘之。 但是伏今朝似乎也到了春心暗动的年纪,每日与分身见面相处,不免也动了些其他的心思,所以分身有些小心思伏今朝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凛在世界走向中得知,分身似乎是在筹备一个逃亡的计划,所以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让伏今朝过来帮忙打掩护,然后抽身去外侧打探。 但是令沈凛感到头疼的一点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中,是允许术法存在的,但自己的分身是个不会武艺的凡夫俗子,所以他自己所有的动向都不能让人察觉,也不能在人前显露自己的能力,这些限制会让他举步维艰。 「沈郎,今日可还要出去吗?」伏今朝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出去能干什么,没有武功不会术法,不能飞檐走壁也不能穿墙跃院,无非就是在这房子周围打转,还是省了这功夫吧,沈凛心想,他摇摇头:「不了,今天有些累,就不出去了。」 「那我服侍沈郎更衣。」伏今朝走上前就要帮沈凛宽衣,沈凛立刻闪避到一边,看似十分抗拒,伏今朝楞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嘆息道:「沈郎还是不愿意接纳我吗?」 什么情况?沈凛被这突入起来情节转换弄得不知所措,看来伏今朝失望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对他有过这样的请求,自己刚来这里和谁都不熟,怎么可能突然接受一个陌生人? 「我对你没有那样的心思。」沈凛每次遇到这种烂桃花就会断然拒绝,他可不想留给对方什么幻想,以至于自己麻烦缠身。 「沈郎还是这么无情。」伏今朝笑道,显然他已经习惯了沈凛的冷漠,所以便将伸出的手收回,然后又道,「这么多年,你都无动于衷,你当真不想看看这面纱后的我吗?」伏今朝声音娇柔,似有引诱之意。 「不想。」沈凛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心里暗笑,伏今朝便是世间绝色,也不及柳叙白,他看惯了柳叙白的容颜,普通的媚术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作用。 伏今朝见沈凛依旧推拒,便只能作罢,不然撕破了脸皮到时候自己便连接近他的机会也没有了,这点伏今朝还是想的十分透彻的。「这话,也就你说的出来。」换做别人,早就拜倒在她的裙下,也就只有沈凛一直不以为意。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沈凛下了逐客令,他实在不想和伏今朝纠缠,伏今朝见他完全不打算和自己说多说一句,便抛砖引玉道,「沈郎,我知道你想离开河洛城,若你愿带上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算是交易么?沈凛挑眉,这伏今朝虽然是水湘之门下的得意弟子,但还不至于到拐带圣子离开都不会被追究的程度,她要怎么做才能瞒的过三司命呢? 见沈凛有了兴趣,伏今朝便继续道:「沈郎可愿意与我聊聊了吗?」若是自己的分身,可能还真会与她讨价还价一番,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区区一个河洛城怎么可能拦得住他,沈凛重新恢復了冷漠的神色道:「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伏今朝原以为这点足以打动沈凛,却没有想到他直接拒绝,这一点让她有些不悦,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这模样让沈凛一眼便联想到了商瓷,实在是有些过于相似,这女人如果再试探自己,他倒是真不介意找个无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她。 第265页 「好,那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伏今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悻悻的退出了房间,门板和上的一瞬间,沈凛才松了一口气。 趁着夜色,沈凛想要去看看房间外的环境,毕竟他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提前查探一下免得露馅,他将房间的灯火吹熄,然后用红莲业火造出一个分影留在房内,这样只要有人进来,他马上可以暂停时间赶回来。 这一身行头实在太容易暴露,一行走便叮叮噹噹响个不停,沈凛看着身上的银饰嘆气,他迅速将衣装配饰脱下,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换成往日习惯穿着的玄青色长衣,这个颜色更加便于在黑夜中隐藏。 临出门前,沈凛将一道止风咒打出,镇住房间门板处的示警用铜铃,这样开关门之时便不会发出响声,他轻轻探出身查看,外面四方的院落周围,隐隐可见闪动的火把,想来是安排在周边负责夜巡的人。 沈凛翻身一跃便上了屋顶,站在高处,他总算是看清了整个河洛城的全貌。 【作者有话说】: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这么多了,今天难得有空来叭叭两句,能看到我这条作者有话说的小天使,我必须给你磕一个,感谢你们的追读和支持,每天看到有点击和收藏都好开心,现在整个故事已经差不多进行了二分之一,应该还有两卷,不知道年底时候会不会完结,可能大故事结束之后会写一两篇番外吧~等整本完结,我会从头到尾开始修文,可能会增加一些新的故事情节【简介中会标记增加部分】,然后调整排版,因为电脑上传的时候没办法兼顾手机的视觉效果,这个我在后期发文时已经注意了,请小天使们多多包涵,有时候会出现语句颠倒和错字,之后大修的我会挨个改正【除了福利的那几篇,原因你懂得。。。太难了】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喜欢我的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谋而合 河洛城立于峰岭之间,四面皆是断崖,只有一道宽广的锁链木桥通往城外,这地势确实险要,若非是轻功或术法精绝的高手根本无法轻易进入,属于易守难攻,但若是处于战时,此地便也如同牢笼一般,将所有人全部封死在城内,看来建造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想着要退守,一旦出现不利于自己的形势,便会带上所有人一同湮灭。 城池四周立有光滑的高墙,防止勾爪之类的武器攀爬,城墙设有四角瞭望高楼,若遇敌袭便可第一时间知晓,城内纵横分列为信徒日常生活的四区,中心则是一个圆形的祭坛,而在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河洛城最北边,也是整个河洛城权力中心——瑶观台府。 瑶观台府建设的分外恢弘,想来这些年收来的供奉都用于此处,四层高耸的楼阁直入云烟,房檐间由宽长的红绸连结,名曰紫薇宫,意为至高无上。也许是为了方便保护圣子的安全,自己的住所紧挨着这楼阁,地势还要再高出一些,所以只要站在自己房舍的楼顶就可以纵观全局。 想要逃出这里,简直是难上加难,光眼前横亘这着的就有三道关卡,怪不得自己的分身每晚都要出来观摩路线,这确实不是一个凡人能够轻易跨越的防线。 沈凛遥望着正在步入高阁的伏今朝,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如跟着她,先去这紫薇宫看看,沈凛隐蔽身形,飞身跃到了楼阁二层。 正巧赶上伏今朝上楼,身后还跟着一个贴身侍女,只听那侍女抱怨道:「小姐,你何必如此执念,圣子既然无意,你干嘛要这般委屈自己?」 「你懂什么!」伏今朝呵斥道,看的出她将所有在自己住处受的气都宣洩在了侍女身上,侍女见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将声音柔了下来,「小姐恕罪,我只是心疼小姐这样付出,圣子大人却不解风情,若是没有小姐在这其中周旋,圣子的行为早就会被水司命严责了。」 「他的事情,你不许透露半字,不然我饶不了你!」伏今朝声音冰冷,眼神中满是杀气,与方才的温柔之态完全不一样,沈凛躲在廊窗之外,侧身观瞧着主僕二人。 「是,小姐。」侍女有些委屈,然后喃喃道:「那么多王公贵族求着迎娶小姐,小姐都不看一眼,圣子真是……」 伏今朝听完此言,眼神也落寞了起来,她静静地嘆息一声:「若他那么容易就能答应,我还真未必看的上。」 沈凛在一旁听得浑身发冷,这个伏今朝果然是和商瓷是一路人,都是那种口蜜腹剑之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好在自己的分身完全醉心于逃离河洛城,没有对这个危险的女人产生任何兴趣,不然自己降临后要处理的关系就复杂多了。 「你给我盯紧北渊盟的人,不要让他们靠近圣子。」伏今朝对身旁的侍女说道。 北渊盟?沈凛马上捕捉到了新的名词,他在印记中看到过,这是一个与河洛城道义相悖的组织,他们认为河洛城推崇的长生之理有违天理,长生短命各有归宿,更何况为了权利而将人变成瘾君子,这种作法实为不耻。 这些年加入北渊盟的反抗者不少,多数都是家人或友人深受河洛城调制的无色血之害,所以北渊盟的宗旨便是要将河洛城一句歼灭,可见这些年河洛城并不安稳。 正当沈凛还在回想印记中看到的内容时,城墙四角的瞭望台便开始传出沉重的钟声,继而便响起信徒们的熙攘之声,鸣钟示警,显然是有强敌来犯。 第266页 「伏师姐!北渊盟打进来了!」一个弟子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来通报,伏今朝眼色一沉,马上随着那个弟子前去观看战况。 不会这么巧吧?沈凛心道,刚才提到北渊盟,北渊盟便打进来了,红莲业火的分影那边没有响动,看来还未有人去探访,这个时候不如先去看看战况如何? 楼阁下的火把快速聚拢,显然已经惊动了三司命,沈凛隐在高处俯视着楼下的场景,三人身着统一的神职服饰,十分好辨认,水湘之作为三司命中唯一的女性,显眼异常,身边的伏今朝正在向她汇报着城内情况,尚唯轩与施子懿则在一旁排布着列阵,好让弟子和信徒们迅速反攻。 「这次为首的是谁?」水湘之沉色道,伏今朝身旁的低阶弟子立刻上前回答:「应是北渊盟首席破军堂堂主,紫川。」 「阴魂不散。」施子懿暗骂一句,每次北渊盟来袭,都是破军堂紫川打首阵,但无奈河洛城有天险加持,所以每次都是攻到锁链桥便再无法推进。 既然是要覆灭河洛城,只要切断锁链桥便可,为何不强攻呢?沈凛不接,这个时候尚唯轩接了话,「派人去圣子那边看看,莫要中了他们声东击西的招数。」 沈凛原本还想多看一阵,这道命令一下,他也只能返回屋舍,不过尚唯轩的话却让他有些感悟,想来北渊盟的目的不止是想捣毁河洛城,他们应该也是想要圣子,所以才不敢轻易围困。也不知道这北渊盟是真正义还是假正经,说不准也是个打着匡扶正道的名义来中饱私囊的组织。 沈凛将红莲业火的分影收回,遥看这城内若行若现的火光,想来两方人马已经起了冲突,正当他等着巡视弟子来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一声惨叫,沈凛眉目一低,戒备了起来,虽说不能轻易动用力量,但是到了这种保命的时候,他也只能被迫出手防御。 但他却迟迟没能等到人来,刚才的声响应该就是尚唯轩派出的巡视弟子,显然是有人埋伏在外将他斩杀,如今此人却没有踏足院落,是在等什么? 沈凛悄声向前,将头探出院门查看,他料想的不错,门外不远处便是那个弟子的尸体,很快便化为一滩柔水,但周围却没有任何人,而在他身前的地上,却有一层暗金色的咒文在轻轻浮动。 原来这院子还有这样的御敌措施,应该是那个刺客刚才在杀河洛城弟子之时无意间触发了咒印,只要自己不踏出院子,对方便无法进来,既然如此,沈凛直接大摇大摆的从院子中走出来,他想正面会会这北渊盟派来的刺客。 果不其然在他刚踏出院落一步,数道剑气便直冲自己逼来,为了不让自己露馅,沈凛只能顺势躲避然后跌坐在地。顺着剑气的方向看去,院落旁的树枝之上,正站立着一位身着金白相间的锦衣青年。 青年面带金丝扭花的半脸面具遮挡下脸,耳鬓单挂羽翅形状的装饰,挂饰末端延长至后耳坠下一段白色的流苏,高冠束髮的马尾中夹杂的麻花绺的夹金髮绳,在风的吹动下飘摇不止,八字向外翻卷的刘海将他仅露的容貌修饰的格外清秀。 不过沈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毕竟那显露无疑的蓝眸他再熟悉不过,应是柳叙白无疑,但看身态,似乎要比正身的柳叙白年纪小些,看着稚嫩许多。 柳叙白居然是北渊盟的人,沈凛心中意外,但是他又有些窃喜,这次正如他所想,与柳叙白是敌对关系,正好省去了自己的运作。 虽是明知故问,沈凛还是依旧礼貌的说道:「阁下是谁?」对方没有搭话,而是从树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长剑上附着一层彩蓝之色,想来应是淬了什么毒物。 长剑直指沈凛咽喉,但沈凛却神态自若,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他试探的问了一句:「柳叙白?」 对方没想到沈凛直接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眉头一皱然后压低了长剑,「你认识我?」显然他十分诧异沈凛这个足不出户的圣子是如何一眼认出了自己。 「猜的。」沈凛脸上露出笑意,看柳叙白的身法显然武功不凡,这样一来他到也放心了不少,起码不至于无自保之力。 「胡说,连北渊盟的人都未必知晓我的名字,你一个河洛城造出的孽物怎么会猜的出?」柳叙白一把拽住沈凛的衣领,将他拉起继续逼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叫柳叙白?」 看来此间的柳叙白脾气不大好啊,沈凛心中发笑,看惯了修雅平和的柳叙白,偶见这般气性火爆的他还有些新鲜,沈凛眼露无辜,怯生生的说道:「没骗你,就是猜的,我正巧听起施司命说起你的事情,他说长生子柳叙白有一双神澈的蓝眸,我便猜你就是他。」 沈凛的话漏洞百出,柳叙白一听便杀气四起,手中攥着的衣领骤然收紧,然后盯着沈凛道:「施子懿最多只能告诉你我的瞳色,但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休要胡沁。」 原来施子懿不知道柳叙白的名字啊,沈凛冲着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不是来杀我的吗?直接动手不就一了百了,也没有人再知道你的身份。」 「说的也是。」柳叙白手中的长剑扬起,正准备一剑刺穿沈凛的胸膛,但沈凛却闭上眼缓缓道:「柳君琅环,用剑的风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潇洒。」 柳叙白的剑在他的胸口停了下来,沈凛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着他的表情,只见柳叙白满脸的惊惑,一时间竟也下不去了手,「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这傢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柳叙白脸色沉了下来。 第267页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沈凛见他没有再动剑的意思,便主动贴上前说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缘起復续 「找死!」柳叙白再次将剑扬起,对他来说,沈凛知道的内容实在有些过多,这对自己是在不利,所以他必须马上将这个祸端斩除。 沈凛原本是想拖延些时间,毕竟巡视的弟子长时未归,三司命肯定会再次派人前来,一旦有人来,柳叙白的动向就会受制,但看现下情况,柳叙白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命,他在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要一命呜唿了。 沈凛飞快侧身,一个移步站到了柳叙白的身后,然后从后将柳叙白的腰环住,贴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哎呀,一句话说不对就动这么大肝火。」 柳叙白没有想到沈凛竟然能躲开自己的一击,还轻易的就能近自己的身,北渊盟传回的消息说圣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功和术法,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个谣传,消息并不属实。「飞花探叶步,你居然会这失传的身法。」 那是什么招数?沈凛听着茫然,他只不过是随身一动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名头,柳叙白飞起一肘想要脱开沈凛的禁锢,却被沈凛稳稳的擒住了手臂,「我哪里会什么身法,只不过是我足够了解你,所以很容易破你招数罢了。」 柳叙白分身所用的剑法再高绝也比不了他正身的千分之一,这些招数在沈凛眼中不过都是些慢动作,破招自然容易得很,反正柳叙白不是河洛城的人,对自己了解也不深,随口编个理由骗骗他矇混过关算了,为了确保不穿帮,他便信口开河道:「你刚才中了水司命布下的咒印,动作慢了许多,你没发现吗?」 柳叙白被他这么一忽悠立刻信以为真,因为刚才在杀人之时,他确实不小心触动了地上的咒印,此刻被沈凛控制就算了,还是以这么暧昧的姿态,柳叙白有些恼火的说道:「你给我放开!」 「放开你我还怎么向三司命交代?抓了长生子可是首功,而且只要你在我就可以不用被软禁在河洛城,这种好事,你猜我会不会错过?」沈凛故意将话说的难听了一些,没想到怀中的柳叙白却突然发难,挣扎异常的激烈。 「你果然和他们是一路的!」柳叙白原本还有些恻隐之心,毕竟沈凛只是个试药人,滥杀无辜之人他于心不忍,但此刻沈凛这样说,并还识破了他长生子的身份,柳叙白仅剩的同情心也荡然无存。再加上自己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这里,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既然不想留下,那还不快走,等会三司命赶来,你恐怕脱身乏术。」沈凛放开柳叙白,然后指了指正在向房舍移动的火光,「下次的见面,我很期待。」 一瞬间的语境翻转,柳叙白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看着火光逼近,已容不下他多想,他愤恨的看了沈凛一眼说道:「你的命,我早晚回来取,你给我等着。」然后便飞身立在了枝头之上。 「喂,柳叙白,我叫沈凛,小字寒濯,我们这便算是认识了。」沈凛冲着树梢上的柳叙白说道,柳叙白闻言,飞了个白眼给他,然后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还真是个暴脾气,沈凛心中暗笑,没想到此间的柳叙白居然是个烈性子,这下可有的玩了,刚才自己揭了柳叙白的底牌,未来他肯定还会找机会与自己私下见面,他的目的算是顺利达成。 「沈郎!」伏今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凛原本高兴的神态立刻隐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冷淡的表情。 「沈郎,你有没有事?」伏今朝看都没看地上躺着已死去多时的弟子,直直冲着沈凛便扑了上来,拉着他上下观瞧。 沈凛甩开她,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没事,谢谢关心。」伏今朝左右环视了一圈,又开口问道:「沈郎你不应该出了这院落,没有蚩灵法咒在,北渊盟的人要伤你易如反掌。」 沈凛懒得听她叽叽喳喳的嘱咐,便反口道:「行了,知道了,都说这河洛城铜墙铁壁,不也还是让人摸到了我的住所,三司命的能力也不过如此。」 「沈郎你莫要这么说,让师尊他们听到,又……」伏今朝立马制止了沈凛的发言,若是这话传到水湘之他们耳中,沈凛估计又得受罚,沈凛没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回了房舍将门关上。 待沈凛一进门,伏今朝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对身旁的侍女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查查今晚北渊盟派来接近这里的人是谁?」 侍女被她突然的责备弄得惊吓不已,赶忙带着人去周遭查看,伏今朝心中隐有不安之感,这么多年北渊盟进犯都未曾抵达过瑶观台府,这次是派了什么厉害的角色,竟然能直接穿过紫薇宫抵达这里?看来紫川率领破军堂行的是佯攻之策,为的就是让这位高手找到沈凛的位置。 但有一事伏今朝想不通,沈凛既然出了蚩灵法咒的范畴,对方怎么没有痛下杀手或是擒了他回去,反而是逃了呢?想到这里伏今朝面色一变,抬眼看了看一旁随风抚动的树枝,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心中暗下决定,不管沈凛愿不愿意,从今往后,她都要时时刻刻的待在他的身边,不能再让北渊盟的人接近他一步。 屋内的沈凛在摆脱了伏今朝后,心情又好了起来,没想到刚来这里就直接遇到了柳叙白,还真是缘分使然,不过沈凛不确定他今日的行为会不会让柳叙白再入险境,毕竟河洛城不是等闲之辈,有了这一次的经歷,估计还会在自己的院落处再多加部署。 第268页 柳叙白若是想要来见自己或是杀自己,都应该难度倍增,看来还是得动用一些术法将外面的咒印压制,以便柳叙白再次来访。 另一边,柳叙白从小院离开,沿着未设防守的后山陡峭跃身而下,他腕间的玄丝机巧弹射而出,紧紧扣在了对面的崖壁之上,利用惯性,柳叙白十分轻巧的便攀上了峭壁,抵达平坦之地。 刚刚站稳,久候在此的紫川便迎了上来,「公子,如何?」 「探到了位置。」柳叙白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紫川面露喜色:「那太好了,公子这些年闭关,我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靠近瑶观台府,公子一出手便得了消息,实在让人钦佩。」 「可惜,还是没能杀了他。」柳叙白一想起今晚的事情就窝火的很,这个沈凛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自己虽然一手创立了北渊盟,但是为了避人耳目,一直都是由云宿在担任盟主一职,盟中之人也从不知晓他的名讳,只尊称他一声公子,而沈凛不光知道他的名字还连小字也一清二楚,这实在匪夷所思,原本今天想着杀了沈凛重创河洛城,结果反被沈凛两句话打乱了全盘计划。 「公子莫急,河洛城也不是一朝一夕可剷除的,公子为我等探得如此机要已实属不易,还是先回盟中从长计议吧。」紫川见柳叙白面色难看,以为他是懊恼没能杀掉沈凛,所以马上劝慰道。 柳叙白回身看了一眼远处还灯火摇曳的院落,眼神凌厉,他确实还需要做些准备,下一次得将沈凛活捉来拷问,看看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与此同时,紫微宫内也灯火通明,尚唯轩正在审问被俘的北渊盟中人,但北渊盟对河洛城早是记恨已久,怎么会轻易讲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一个个的,都像是让人割了舌头一般,嘴严的很。」尚唯轩向身旁的施子懿埋怨道,水湘之夜等的有些不耐烦,催促着身旁的信徒不断加深刑罚,好让他们屈服开口。 惨叫声此起彼伏,北渊盟门人宁可受刑也还是拒不开口,其中几个经不住刑罚已经晕了过去,只剩一两个还硬撑的未曾倒下。 「算了,他们不说与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北渊盟的意图谁人不知。」施子懿显然也没有了耐心,他抓住一个地上的北渊盟门人,面露狡诈之色,轻言慢语的说道:「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来找圣子,意欲何为?」 北渊盟门人将脸别到一旁,依旧没有打算说,施子懿命人将他按住,然后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里面透明无色的液体令北渊盟门人为之一震。 「你们北渊盟不是最看不起这无色血吗?那不妨亲自试试如何?」施子懿捏开他的嘴,将无色血倒入他的口中几滴,然后又说道:「这可是别人重金都求不来的灵药,真是便宜你们了。」 水湘之一看施子懿的行为,便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对着压着他的弟子说道:「给他们每个人都服下无色血,将丢出河洛城,让北渊盟的人自行发落吧!」在北渊盟中,服用无色血是大忌,更何况一月之后没有续服无色血的话,他们便会癫狂,到时候让他们自相残杀,也算是震慑了北渊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妙策良计 料理了北渊盟门人,尚唯轩依旧愁眉不展,因为虽然一直以来与北渊盟有冲突,但是他们从未深入到城内,看来是有高人相助,他若有所思的说道:「圣子那边恐怕已经不安全,是不是要将他转移到紫薇宫来?」 待水、施二人正在思考之时,一直没有作声的伏今朝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师尊,今日被杀弟子,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滩水渍。」 是忘川水! 尚唯轩与水湘之闻风色变,忘川是原本环绕于长生一族领地的地脉之水,与长生族共生,此水本身无毒,凡人触碰只会全身麻痹,而长生一脉沾染无色血便会消失,身形也将溶解于此。 放在平日则是保护他们不受短生的人类干扰,若是突发时刻也可玉石俱焚不受胁迫。但随着长生一族的灭亡,忘川也尽数干涸,这个时候还留有忘川水并能用他杀人的,恐怕只剩下那个出逃的长生子了。 「子懿,你怎么看?」水湘之看着施子懿的脸色难看,便出言问道,施子懿是与柳叙白最有渊源的人,所以反应也最大。 他沉默了一阵,冷冷说道:「他若有忘川水的话,我们都讨不了好。」因为忘川水只对无色血有效,也就是所有喝下无色血的人,触及忘川水都会消融。 「北渊盟可真是找了一个不得了的帮手。」 「怕什么,忘川已干,他手头存留的也不过些许而已,终归会有用完的一天。」尚唯轩不以为然道,毕竟河洛城人数众多,一瓶忘川水也不足以杀尽所有人。 「把圣子那边的布防全部撤掉,除了索道桥的正常防守,其他的防驭手段都尽数放宽,我们等着他来。」 一个失而復得的长生子,可比一个圣子更有价值,尚唯轩自知着其中的分寸。「今朝,你不是很喜欢那个沈凛吗?明日你就搬去圣子的住所的后厢房去,一旦发现长生子的迹象,就立刻来报。」 这下正中伏今朝之意,她立刻满心欢喜的应好,这回沈凛便是在不愿意,也无法避免与自己接触,毕竟这是三司命的御令,沈凛再是不满也怪不到自己,她也是奉命行事。 第269页 第二天一早,沈凛便被院内传来的响动吵醒,他起身前去门外查看,便看到侍女拿着几个弟子大包小包的往后厢房搬去,沈凛揉着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伏今朝一看到沈凛出来,马上跑了过来,牵着他的手撒娇道:「沈郎,师叔让我住在这里保护你,以后我可以时时陪着沈郎了。」 是哪个混蛋出的这个主意?施子懿还是尚唯轩?沈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马上甩开伏今朝的手,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说到:「别动手动脚的,要你住你便住,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招惹我。」 以前分身还需伏今朝打掩护,所以不好轻易得罪,但是自己又不需要巴结她,而且沈凛极度讨厌这种主动邀宠的人,所以声音中多了责备之意。 「沈郎今日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伏今朝一时不太能接受沈凛的漠视,于是还想上前在关心,沈凛见她还不知趣,便又道:「我再说一次,别招惹我。」然后便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门外传来侍女忿忿不平的声音:「喂,你别不识抬举!小姐是喜欢你才关心你!」再便是伏今朝的喝止之声,沈凛懒得搭理他们主僕二人唱的的双簧戏,伏今朝住进来自己恐怕行动不便,得想个法子摆脱了她才好。 「圣子大人!」喧闹的门外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沈凛不胜其扰,以为又是伏今朝的人来骚扰,重新打开门正准备发作,只见来者是个跑的气喘吁吁的普通低阶信众,心中的怒气便暂时按了下来,他不是那种无端生怒的人,自然也不会把刚才对伏今朝的气撒在别人身上,缓声道:「什么事?」 「司命大人邀圣子去紫微宫,说有要事商谈。」 那位信众将命令传达到后,才敢调整唿吸,沈凛回身带上了门,便向院外走出,伏今朝原本想跟着一同前去,但那位信众却拦住了他,「司命大人说了,只要圣子一人入紫微宫。」 伏今朝瞪了那个信众一眼,她也不能违背三司命的命令,所以只能气的跺脚,然后气沖沖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沈凛第一次正式踏入紫微宫,一进房内便是满眼的奢华,雕栏玉砌的内设富丽堂皇,璀璨的有些令人睁不开眼,这里的建造可谓是挥金如土,每一个不起眼的摆设都上达万两黄金,看来三司命这些年没少用无色血敛财,不夸张的说,仅这一座紫微宫便富可敌国。 沈凛走到正前方的会客区域,施子懿已经在等候,见他前来,施子懿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圣子大人请上座。」 无用的客套,沈凛看着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实在提不起一点恭维之意,便随口应和道:「施司命叫我来此,是有何事?」然后向着一旁的座位毫不犹豫的坐了下去。 施子懿打量了他一番,这谈吐怎么感觉与常日不太一样,平时多是萎靡之态,今日说话不卑不亢,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施子懿没有过多在意他的变化,而是继续缓言道:「圣子也到了年纪,我们三人商议,不如给圣子说门亲事。」 哈?沈凛一时语塞,这怎么好端端的要给自己议亲? 娶谁?娶伏今朝吗?昨日心里才觉得幸运遇到了柳叙白,今日便有人上赶着给自己说亲,看来还真是福祸相依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应该是三司命一箭双鵰之策,一来圣子一旦娶亲,自然会诞下新生儿,而这个新生儿有概率会继承无色血;二来圣子议亲的消息传出,必然会有大批势力为了拉进与河洛城的关系将适龄的女子献上,趁此之机又可以收割一笔财富。 在这没有人性的河洛城中,以人为刍狗的操作倒是也寻常的很。 自己这都是撞的什么烂桃花,沈凛暗讽道,不过施子懿这一计策倒是解了自己的困境,伏今朝一直盯着自己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多几个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未尝不可,反正真到了娶亲那天,自己大可甩手出逃。 「一切听凭司命安排。」 沈凛的爽快让施子懿有些没想到,他原以为沈凛至少会与自己推诿几次,但不曾想他竟然直接就应允了下来,完全没有反驳之意。不过沈凛既然愿意,自己也省的费口舌。「既然圣子愿意,那还有一事需要徵求圣子的想法,议亲之事自然是要你情我愿,圣子可要自己选?」 「当然,既然娶亲,我自需好好斟酌一番。」 沈凛不想无端将局外的那些女子捲入其中,更不想戏弄她们的感情,施子懿结交的那些权贵势力之中,一定有一些为人品行不端的人,到时候随意选一个入局,让她和伏今朝相互制衡,这样自己就能抽身出来。 「行,那晚些我遣人给圣子送画册名单过去。」施子懿一口应下,但是沈凛脑子里又闪过另外一个想法,他侧倚在座椅上单手托腮,然后摆手道:「司命大人何必如此,既然要选,肯定还是要眼见为实。」 见施子懿还没明白,沈凛便补充说明道:「司命大人不如办一场议亲盛会如何?」他刻意沖施子懿抬了抬眉,让他细细琢磨自己的用意。 此法可行,施子懿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举办议亲大会,那些势力为了让自己进献的女子入选,定会施以好处;再者北渊盟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瑶观台府,不如趁此请君入腹,一旦北渊盟要发作,现场的势力也成了一道强横的战力。 第270页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种谋划之才? 施子懿有些惊喜,毕竟他一直当沈凛是个取血的机器,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如果他有为河洛城出力的想法,以后不妨提携一下,做自己的心腹。 刚好他也厌倦了和水湘之、尚唯轩平起平坐的日子,如果沈凛这个圣子能为他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好,那便如圣子所说,我与其他二位司命商议一番,择日举行。」 但沈凛的谋划却与施子懿不同,他的目的是给柳叙白创造机会接近自己,河洛城的守卫太过严密,他生怕柳叙白再冒险伤到自己,所以才提出议亲,不过看施子懿的模样,应该是生出了其他的想法,不过这并不影响沈凛的计划。 「师叔!不可!」伏今朝慌乱的声音在大殿内迴响,想来她应该是听到了议亲之事,所以极力反对,施子懿听到她的阻拦的声音眉头紧皱,于是厉声呵斥道,「放肆!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 「师叔,沈郎他不能娶亲!不能!」伏今朝一脸委屈,昨日尚唯轩才给自己能够接近沈凛的机会,转身施子懿就要给沈凛安排别的女人,这将她置于何地。 她将眼神投向沈凛,乞求他能说些什么,但沈凛无动于衷,反倒是将眼神移去了别处,「沈郎,你说句话啊。」 「退下!」施子懿像门外的守卫打了一个眼色,二人立即挡在了伏今朝的身前,将她往外推,任由伏今朝在外如何叫嚷,沈凛都没再看一眼。 「看来得让水司命好好管管她门下中人了,无法无天。」施子懿这话是说给沈凛听得,毕竟沈凛此举是为了河洛城,他怎么也要表个态,好卖沈凛一个人情,「传令下去,伏今朝擅闯紫微宫,罚禁闭一日」。 「有劳。」沈凛目的达成,显然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所以起身告别了施子懿出门。 暂时处理了这个负累,沈凛心中松快了不少,起码今日不会再有人像尾巴一样跟着他,时日尚早,不如在河洛城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以便夜间行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受其害 只要不出河洛城,沈凛的行动还是很自由的,这瑶观台府白天实在人多眼杂,自己这么乱逛也有些招摇过市,所以他决定还是去中央的祭坛看看。 晨日当头,祭坛之上空无一人,只留有一些祭具和熄灭的火烛,祭坛之中则立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神像,雕工算是一等一的精细,但脸颊之上却没有任何五官,瞧着十分诡异,这想来应该是河洛城为信众打造的长生子之像,用来平日祭拜之用。 「大哥哥!你也是来祭拜的吗?」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沈凛的思路被打断,回身看去,一个拿着花篮的小女孩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我吗?」沈凛指了指自己,看来这个女孩并不认识自己,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沈凛便谎称自己是刚入城的信众,并不了解这祭拜之礼,小女孩便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我听阿爹说,这是最后一位长生子的雕像,因为工匠无法雕琢出他的美貌,所以便没有雕刻五官,大家都说,只要每日能来求这位长生子,就可以让阿娘的病好起来。」小女孩将新摘好的花朵放在神像前,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那虔诚的样子,沈凛都有些被触动。 「你阿娘若是生病,应该是去求医师才对,怎么会来河洛城求无色血呢?」沈凛知道这样问很残忍,但是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因为阿娘的病治不好。」小女孩的脸上愁云涌现,「阿娘得的是绝症,阿爹为了救她四下寻医,也不见好,直到后来信奉了长生子,阿娘喝了无色血,身体才逐渐好起来。」讲到这里,小女孩又变得神采奕奕。「所以阿爹和我每日都回来拜拜这神像,希望他能保佑阿娘。」 沈凛听着小女孩的讲述有些心酸,无色血一向都是供给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看着小女孩的谈吐不凡,应该也是那个富贵人家,但见她衣着平平,显然是她的阿爹为了救自己的爱妻散尽家财才换来了这一线生机,委身在这河洛城内,更何况,他们得到的不过是自己这类长生种的无色血,待时日将尽,若没有新的血液补足,服血之人很快就会变得疯癫不止,而这对父女恐怕还是要面对天人永隔的悲境。 真是造孽,沈凛心中不由得对河洛城也加深了恨意,像他们被无色血妙用蒙蔽的心中,这河洛城中不知还有多少,哪一个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投身这地狱魔窟,见沈凛若有所思,小女孩上前拉了他的衣袖,侧着头问道:「大哥哥家中也是有久病之人吗?」 「啊……对,也是。」沈凛马上顺着小女孩的话应和道,小女孩热心的将花篮里的花朵又取出一朵,然后递给沈凛:「这迦蓝幽昙是长生子最喜欢的,给,大哥哥也去拜拜,一定能心想事成。」 沈凛接过迦蓝幽昙,也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将花放置在神像前,欠身一拜,小女孩满意的点点头,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桐雪,你在哪?」 「阿爹!我在这里!」名为桐雪的女孩冲着祭坛的另一边挥舞着手臂,男人寻到桐雪后便连略带责备的说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乱跑,要祭拜的话一定要喊上我,万一冲撞了……」男人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沈凛,待他识出对方身份后,马上扣地跪拜,「不知圣子在此,小女多有冒犯,请圣子恕罪!」 第271页 「不必如此,此地并无旁人,况且我与这位桐雪小友聊的甚欢,快起来吧。」沈凛说完便弯身将男人扶起,男人有些惊魂未定,看来平日自己这位圣子在他们眼中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礼数逾越不得半点,桐雪正面与他搭话已算是悖逆之举。 「桐雪孝心一片,且莫责备与她。」沈凛摸了摸桐雪的头顶,然后对着男人又道:「不知令妻状况现下如何?」 男人听到沈凛在问话,脸上便也露出了愁色,「多谢圣子关心,自服下无色血后,她病情便得以控制,不过近些日子我娘子似是出现了一些失神之状,听旁人说,应是需要再度服血才能得以缓和,但她恐怕熬不到下次无色血宴了。」 无色血宴,是河洛城中最为重大的典仪,每年只举办一次,所有信众可以进献自己的身外物来换取无色血,所谓外物可以是金银玉器、藏书字画或是灵药神兵,当然,若是没有这些实物,还可将自己的五感、学识、情感等有价值的意识类虚无献祭给三司命。 但看男子面容憔悴,想来应是为此烦恼已久,以他现有的财力恐怕便是熬到了无色血宴也无力支付那高昂的费用,沈凛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他心知自己无色血有弊端,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信众来说,只要能偷取一些与家人相聚的时间,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眼前无人看守,他本可以直接採血给桐雪父女,但保险起见,沈凛还是打算用更隐晦的方式来帮助他们,他将指间按压在腰间配饰的银叶尖之上,指腹内立刻涌出一颗晶莹的血珠,他假意从桐雪的花篮中又拿出一朵迦蓝幽昙,轻轻将指间的无色血滴落在花叶之上,然后递给桐雪,「桐雪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男子看着沈凛的动作,顿时明晰他的意思,他小心地用手护在珈蓝幽昙旁侧,生怕那珍贵的无色血淌落,感激的话还未出口,便看到沈凛对他微微摇头,男子明白他的苦心,只能用包含谢意的眼神回视,桐雪不明白二人的意图只能睁着大眼睛巴巴的望着。 沈凛目送桐雪父女走后,心中对河洛城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因为他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这改良的无色血治标不治本,早晚还是要面对现实,只是可惜桐雪小小年纪就要经歷这些。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祭坛中的神像,这一世,柳叙白身上肩负的责任更大,他的存亡与整个世界息息相关,如今他在北渊盟,与自己是对立之势,想要直接谈合作可能有些牵强,等他再次造访之时,自己恐怕需要动点脑筋来说服他了。 沈凛随意的在城内游走,一路上信众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沈凛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圣子呢。当然他也没有闲着,顺便查探了一下整个河洛城的灵气波动,显然这里的维度并没有现世那么高,虽然也有精修术法的高人存在,但远不及九阙城的低阶弟子,所以不足为惧,主要还是要把关注力放在三司命身上。 在施子懿身上韵动的灵气有些杂乱,明显是出自多个门派,应是他借无色血宴夺取其他修士的修为来弥补自身的不足,沈凛回想着刚才与他会面的场景,结合背景资料来看,施子懿本人狼子野心,总想着独权,对天下苍生根本没有一点怜悯。 但他是唯一一个知晓柳叙白过去的人,暂时还不能动他,自己今天的行为应该足以换的他一些好感,只有成为施子懿的心腹,恐怕才能知晓柳叙白被抹去的那些曾经。 不知不觉,沈凛便又绕回了瑶观台府,抬眼看了看日头,已是正午之时。他刚到门口,就看到伏今朝的侍女怒气沖沖的站在一旁,沈凛本想无视他直接回住处,却被那侍女拦了下来。 「干什么?」沈凛没好气的问道,侍女许是在伏今朝身边待久了,目中无人的很,说话也丝毫不客气:「你说我干什么,小姐平日不让我与你计较,你还真当自己有多尊贵?不是小姐平日护着你,你早就被司命大人……」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沈凛单抬眼眉,脸上尽是烦躁之色,「所以你是来替你家小姐出气的吗?罚她的是施司命,又不是我,你如果气不过,去紫微宫找他骂街去。」 「你!」侍女被沈凛的一番回怼气的跳脚,「小姐一心为你,你尽这样对她,平日你对她不理不睬便也罢了,如今居然还要娶别人!沈凛,真是无耻至极!」 「啪」的一声,侍女脸上被重重的抽了一耳光,但是出手的人却不是沈凛,而是已经在旁侧听闻多时的水湘之。 侍女原本想要破口大骂,但看清对方面容之后,一下子心虚了起来,虽然沈凛尊贵的身份是个假象,但是这个谎谁也不能说破,水湘之冷面凝眉对着侍女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责问圣子?」 侍女被吓的双腿一软,伏地认错,水湘之没有理会她,而是冲着沈凛说道:「看来我这徒儿身边的人没少给圣子添麻烦,今日我便自行决意,替圣子发落了她。」 沈凛才不信她有这么好心,这般做法无非是给自己施以好处,心里谋划的估计和施子懿一样,都是因为自己今日的提议,所以想来拉拢自己,但沈凛十分不介意看他们内斗,所以便微笑着答道:「水司命一向公正严明,就按照司命说的办吧。」 水湘之抬手一指,身旁的信众便将侍女拖了出去,行了老远还能听到她求饶之声,想来水湘之的手段应该不会太仁慈,见周围无人,沈凛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水司命在旁边听了许久,想来也是有事要找我?该不会也是替伏姑娘来算帐的吧?」 第272页 「圣子说笑了,是今朝行为有失,罚他理所应当,我又怎会迁怒圣子。」水湘之也扬起笑容,但那表情虚伪至极,沈凛一看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但也只能按下情绪继续道:「那水司命有何指教?」 第一百三十章 礼尚往来 平日还真没看出来,这个沈凛居然还有些气度,水湘之也有些意外,以前沈凛总是闷不吭声,所以她一直认为他不过是个花瓶架子,除了长得出挑也没什么特别的,今日施子懿与她说了议亲之事,她才又重新重视起这个在她心里无用至极的圣子。 「圣子娶妻,可否考虑过亲上加亲?」 呵,原来是想玩美人计,沈凛片刻便洞悉她的想法,他好不容易才把伏今朝弄走,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水湘之,于是他歉意的回应道:「水司命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对伏姑娘没有任何情谊,望司命莫要强求。」 「哦?圣子不喜欢今朝吗?那无妨,我门下还有众多弟子,圣子可放眼去挑,若是挑中了我自会为圣子做主。」水湘之的目的已经分外明显,无非就是想用一个女弟子来收买自己,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伏今朝,她根本无所谓。 连自己的爱徒都可以这么利用,说她是心如蛇蝎实不为过,沈凛心道,不过水湘之的话倒是也提醒了他,伏今朝性格蛮横,除了在自己面前装装柔弱,其余时候都极其任性,水湘之门下定有不服之人,若她们之中刚好有人想要噁心一下伏今朝的话,自己不妨与之联手,这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水司命之意,我已明晰,在定亲之前,我会着重考虑司命的建议。」沈凛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如此模稜两可的回答,便是让水湘之自己去假想。 但在水湘之听来,却是沈凛有意投诚,所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圣子晚些便来紫微宫榕木殿用膳吧,正巧今日弟子们都在。」 还真是急不可耐,自己不过是留了一个话头,水湘之就马上顺杆而下,沈凛心中讽笑道,但脸上依旧和颜悦色,「好,定会准时赴约。」 得到了答覆,水湘之便先行离去,只留沈凛一人在瑶观台府的门口伤神,他用手捂着脸,没想到自己这次还得扮演一个好色之徒,难度可比装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大多了。 虽然这也是自己的计划之一,但是一想到要被一群女人环绕,沈凛的就头疼,他现在有点盼望柳叙白早点出现,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推进剩余的计划,早日脱离苦海。 但转念一想,目前这样倒是也好,起码让水湘之觉得自己有弱点可以被拿捏,她也会更加信任自己一些。 在与水湘之交谈期间,沈凛也已经将她的灵力分析了一遍,水湘之修的不是什么正术,而是吸阳取阴的采红之法,这原本是用来维持容貌不变的邪术,但她得了无色血已无需靠此法驻颜,所以便以采红术来助长功力,想来也没少做缺德事。 现在三人之中,只剩下尚唯轩还没有正式见过,沈凛估摸着他很快也会找上自己,果不其然,他刚到紫微宫附近,尚唯轩就已经他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尚司命也是有事要与我商议?」沈凛故意将施子懿还有水湘之的行径透露给了尚唯轩,尚唯轩一愣,反应了半晌便微笑着说道:「看来有人已经先我一步见过圣子了。」 沈凛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说道:「既然目的明确,尚司命,我们不妨省了着其中的客套,直奔主题如何?」 尚唯轩见沈凛如此坦诚,便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私心,「圣子既然说的如此明白,那我便直说了,我想让圣子帮我做件事。」 「司命但说无碍。」沈凛答道,他倒是想看看,尚唯轩用什么招数拉拢自己。 「圣子心中应该知晓,你在河洛城享有的一切解释机缘巧合,但这种好运不会一直维持不变,圣子有没有想过,如果失去价值,你会是什么下场。」尚唯轩的话语中透出一些威胁之意,沈凛听着倒是觉得有趣,毕竟很久没有人敢这么直白的对他说这么放肆的话了。 「那尚司命是来给我送保命符的对吗?」沈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个尚唯轩没有玩什么伎俩,而是直接和自己谈判,确实有些意想不到。 尚唯轩点点头,继而温言道:「此话说的不准确,此事若成,你我皆可得利,怎么样圣子,我的献礼你可还满意?」 确实没有什么比保命更容易说服人的了,尚唯轩很会把控人性的弱点,看来是个难对付的人物,沈凛在心中已经对他做了一个定义。 「尚司命需要我做什么呢?我这肩不能担手不能抬的,怕是有心无力啊。」沈凛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自己都想发笑,他一介魔尊什么时候落魄到需要说这种话来示弱,这要是让现世旧友看到,不得活活笑死。 「圣子过谦了。」尚唯轩轻笑道,「三司命之间各有嫌隙这并非秘密,我呢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万一再发事端,总还是需要些器物防身,能对付无色血的,世间只有一物,便是忘川水。」 忘川水的作用沈凛已经在千叶印记中看过多次,但他不明白,取忘川水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尚唯轩看他在思考便接着说道:「忘川之流已干涸多年,但据我所知,北渊盟中有人持有忘川水,我需要圣子做的,便是以你的身份,私下向北渊盟求援,以此介入北渊盟内部,会有人助你取得忘川水。」 第273页 「当然,为保你方便行事,我会尽可能的将河洛城的警戒撤除,予你最大程度的自由,包括无限制的出入河洛城。」 「那我有能得到什么?」既然是交易,那便要谈谈利益,反正这也正是尚唯轩想要听到的,果真如他所料,尚唯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等他开口:「这忘川水既然是你最先经手,自由你来分配,我索取不多,够除掉两人的分量即可,只要你手中握有此物,这河洛城谁还能与你为敌?」 这条件足够诱人,对于此间的分身来说,这是天赐良机,但对于现在的沈凛来说,即便尚唯轩到时反悔,也无足轻重,反正他也不需要去争这一线生机。 尚唯轩的话还是有漏洞在,他在此间不过一介凡人,便是有了忘川水也抵不过尚唯轩,到时候还不是要被拿捏,沈凛心道,不过尚唯轩确实来的不巧,刚好赶上了他本尊降临,所以应下也无妨。 况且他现在确实迫切的需要自由出入河洛城的赦令,这样方便他去找柳叙白,「好,那便按照尚司命所言。」 尚唯轩心中也有自己的谋划,他不担心沈凛会一去不復返,毕竟没了河洛城的保护,他才更加危险,若是有人觊觎他身上的无色血,自己也有准备,他见沈凛应下,便将一个雕琢着奇怪咒文的银镯递给他,「既然如此,圣子把此镯戴上。」 沈凛琥珀色的瞳眸灵气一凝,盯着那银镯看了一番,霎时便知尚唯轩已经在此物中放置了子母煞中的子煞蛊。 此物原本就嗜血,一旦自己有出血之兆,子煞蛊变回将迅速布结在伤口处吸取流失的血液,同时母煞蛊会有强烈的感应,只有将母煞蛊放到子煞蛊旁边,子煞蛊才会停止吸血,然后回到母煞蛊体内将吸食的血液返还。 期间若是有人妄图阻拦子煞蛊吸血,便会遭到子煞蛊的电击攻击,所以子母煞对他来说既是保护也是限制,一方面可以保证觊觎之人无法强行取血,另一方面则是让自己无法自愿献血给任何人,尚唯轩只需要根据母煞蛊给出的感应方位,就可以轻松的找到自己。 「为了公平,这镯子做了些机巧改造,一旦带上就无法取下,等你拿到忘川水,我便将解开这镯子的方法告知与你。」尚唯轩将子母煞的事情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沈凛,意在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凛有怎会在乎这些小手段,他若愿意,直接用魔气震断此镯也未尝不可,高低对自己没什么损耗,他没有犹豫,直接将银镯套在了手腕上。 「好,那从今日起,你便可以随意进出河洛城了,其他司命那边就有我来给说辞。」尚唯轩很赏识沈凛的胆魄,放在常人身上定还要思索再三,他倒是痛快的很。 「但尚司命似乎忘记了一点,北渊盟中人大多都憎恨这无色血,我若深入敌营,没有自保之法岂不是羊入虎口?」沈凛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谁也不知道北渊盟里有没有极端分子,再加上柳叙白本身就想要杀自己,这样只身入境,恐怕性命不保。 尚唯轩见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淡淡说道:「圣子不必担心,我早已在北渊盟中安插了内线,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暂时不能告知圣子他的身份,一旦圣子遇到危难,他会倾尽全力保圣子返回河洛城。」 话已至此,沈凛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不过等到了北渊盟,他还得自己查一查这内线的身份,莫要让他动了歪脑筋伤了柳叙白。 尚唯轩相较于其他两位司命,功力低弱,但是他似乎十分不屑于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他更崇尚计谋策略,怪不得会想要用忘川水来保命。 既然达成了共识,二人便直接作别分开,沈凛还得回去稍微准备,应对晚上水湘之设下的鸿门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紫微宫宴 日落的余晖染红了天空,渐渐地,一轮明亮的月亮开始升起。约定的时间将尽,紫微宫的灯火逐渐亮起,照亮了整个瑶观台府。特别是榕木殿内,烛火更是明亮耀眼,宛如白昼一般。这里洋溢着欢腾的气氛,仿佛每个人都为今晚的夜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榕木殿位于紫微宫的最高层,殿内巨大的榕木直贯房顶,灯盏映衬着殿内华美的装饰。墙壁上的宝石玛瑙镶嵌着古老的神秘图案,流露出一股神奇的气息。巨大的环状烛架悬挂在房顶中央,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吊架下摆放着数张桌台,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令人垂涎欲滴。 水湘之的榕木殿盛名在外,此地可谓是个软香销金之地,这些姑娘明面上是水湘之的弟子,实际都是在利用美色来替水湘之网罗人脉金财,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送到水湘之那里将功力尽数吸走,然后丢去乱葬岗落个尸骨无存。 沈凛被迫又要换上那套繁琐的衣服,不过他也必须承认,这衣服穿在身上分外好看,银饰碰撞的声音听得久了还有些悦耳,随着他的入场,原本嬉闹的女子们都安静了下来,水湘之亲自前来迎接,将他引到了靠近自己的次坐之上。 「圣子赏光赴宴,实属荣幸。」水湘之将场面话说的漂亮至极,沈凛也只能陪着笑回应,他随眼望去,水湘之门下的弟子平日都带着面纱,今日为了方便自己挑选,特意都露了真容,细细观瞧确实都有些姿色。 沈凛本就长得出色,女弟子们自然不会排斥,再加上他彬彬有礼没有任何逾越之意,深讨女弟子喜欢,有些甚至会主动来与他搭话谈笑,沈凛之前在花想楼累积了不少经验,所以完全不怯这种场面,他一边谈天一边观察着,想从这话语间了解看看,究竟谁与伏今朝不睦。 第274页 「好在今日伏师姐不在。」 「是啊,不然谁能近的了圣子的身。」 「嘘,别在霍师姐面前说这些,小心她一会有发脾气。」 沈凛莞然一笑,果真让他听到了自己的想听的,看来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这场上能与伏今朝衣着穿戴一比的,恐怕就只有落座在自己旁边的这位身着藕粉色衣衫的女子了。 粉衣女子见沈凛的目光投来,便立刻起身走了过来,「圣子第一次来这榕木殿,可还习惯?」她从腰间抽出一块绣有她名讳的手帕,在嘴边轻轻一贴,朱红色的口脂完整的拓印下了唇形,她将绢帕递给沈凛,眉眼带情的说道:「霍莲房,我的名字。」 沈凛抬手接过,需要造势的话,此刻正好,有这么多人看着,想来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伏今朝的耳中,他谦恭的说道:「幸会,霍姑娘。」 霍莲房见沈凛不排斥自己,就又向着他靠近了一点,指间捏起沈凛放在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下半杯,然后将杯子置于沈凛面前,示意沈凛与她共饮。 对于霍莲房来说,这个举动让她深感痛快,伏今朝平日压她一头,处处给她气受,这次能从她手里抢人,实在是解气,毕竟沈凛一直以来都被伏今朝把控,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接近。对于沈凛这个圣子她不是没有动过心思。 沈凛看到了霍莲房眼中燃起的求胜之意,所以便从容地的接过酒杯,然后刻意将印在上面的唇印侧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反正只要喝了这杯酒,霍莲房和伏今朝之间的梁子就算是正式结下了。 水湘之一直在观瞧着这边的动向,看到沈凛与霍莲房交谈甚欢,便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心想沈凛骨子里左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怎么可能逃得过这美人关,为了让沈凛更自在些,她便找了个公事繁忙的理由先行离去。 推杯换盏间,沈凛身边已经凑了不少的女弟子,趁着酒劲,众人似乎也话语多了起来,沈凛的酒量这些年已被锤鍊的炉火纯青,即便这些弟子一一上来劝酒,他也完全招架的住,直到这些将她们全部放倒,沈凛才得借吹风醒酒之名出了这修罗场。 站在榕木殿外无人的顶台之上,沈凛终于摆脱了那香腻的脂粉味,夜间清冷的空气唤醒了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让他顿觉舒适无比,正当他沉醉于这夜色之时,身后的传来细微的脚步之声。 沈凛无需回头,便知身后来的准是柳叙白无疑,他身上的灵魂碎片已于灵心道骨产生了鸣动,沈凛轻笑道:「这么堂而皇之的踏足紫微宫,你就不怕是个陷阱吗?」 「你倒是胆大,知道是我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柳叙白已经在此观摩多时,自是看到了沈凛沉迷声色的样子,所以话语中还带了一丝鄙夷之意。 「你能来,我求之不得。」沈凛转过身看着柳叙白,眼中满是思慕之情,这让毫不知情的柳叙白感到背嵴发颤,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刚刚还和楼下的那些女子谈笑风生,现在怎么又对着自己深情款款,这么不挑食吗? 见柳叙白不说话,沈凛便又说道:「要不换个地方,去我住所我们再细聊,即便你要动手杀人,在这里也实在不方便不是吗?」 柳叙白还陷在自己的猜疑之中,一点好脸也没留给他,身后拎住沈凛后身的衣服,足尖一点,二人便腾空而起,黑夜之下,并无人察觉他们的动向,沈凛看着柳叙白的侧脸,伸出手臂直接将他的腰环住,柳叙白被他着突然的动作打乱了气息,身形不稳险些从高空坠落,他愤怒的沖沈凛喊道:「你干什么?」 「我恐高不行吗?」沈凛露出委屈的表情,但手上的力道却一点都没松,柳叙白见状无奈,只能快速移动,然后降落到沈凛的住处附近,落地之后,他一把将抱着自己的沈凛推开,没好气的说道:「我警告你,以后别随便碰我!」 「以后?这么说,你这次不是来杀我的喽?」沈凛将柳叙白的话逐字逐句的分析了一通,惹的柳叙白更是生气不已,他直接亮了长剑抵在沈凛的脖子处:「原本是没想杀你,但是现在就不一定了。」 「你捨得吗?」沈凛话语中多了一份挑逗,虽然这个世界的柳叙白并未与他有过多的交集,但是他知道无论是在哪里,只要他还是柳叙白,就一定吃自己这套。 「你到底什么毛病?」柳叙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面对一个品行不端的敌人,自己有什么不捨得的? 「不打趣你了,说说你这次的目的吧!」沈凛见柳叙白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终止了这一话题,柳叙白依旧将剑相抵,然后凝眉立目道:「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你也知道我是被河洛城改造出的类长生种,这些年没少吃那些丹方药剂,吃坏了脑子也是人之常情,万般过去皆已归尘,却不知为何唯独记得你。」沈凛给自己编了一个听起来还算有逻辑的答案,但显然这并不能让柳叙白满意。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拿这种理由敷衍我?」柳叙白见他越发不正经,心里就来气,他将腕间的玄丝机巧弹射出丝缕,缠绕在沈凛身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和我回北渊盟,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正有此意,沈凛心想,他恨不得能时时贴在柳叙白身边,柳叙白单手扣住玄丝,推着他往后方的悬崖走去。 第275页 沈凛无奈的回头看着柳叙白:「我又不会轻功,这么深的崖谷,我怎么过去?」话刚说完,就看到柳叙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将脸贴近沈凛低声道「你猜啊。」 随后沈凛就感觉背后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身体便前倾向下的跌了下去,他心中嘆息,此间的柳叙白怎么这么记仇?自己不过是和他玩笑了几句,犯得着这么睚眦必报吗? 这悬崖深不见底,沈凛坠落了好一阵,身上的玄丝才抻直,他感觉有个力道再将他向上拉拽,随着玄丝逐渐缩短,沈凛终于被送到了崖壁的另一边。 一上来,便看到柳叙白站在一旁对他阴阳怪气道「不是恐高吗?在下面待着的时候也没见你哭着求饶啊?」 「这也是你拷问的手段之一吗?」沈凛心里哭笑不得,虽说此间的柳叙白性子刚烈,远没有现世的那般讨喜,但在沈凛眼中,这样的反差却还有些可爱,他倒很是愿意和这样的柳叙白好好过过招。 「你不也还是嘴硬着不说吗?看来方法并不奏效。」柳叙白拽了拽腕间的玄丝,然后不耐烦的催促道的「别那么多废话,快点走。」 沈凛在柳叙白的推搡下缓步向前,柳叙白则总是嫌弃他走的慢,时不时的还拉扯玄丝迫使他走快一点,沈凛身体不由自己摆控,脚下被碎石一绊,身体立刻有坠倒之势。 他原本可以稳住身形,但一时间却起了捉弄柳叙白的心思,便赶前一步向柳叙白身上倒去,柳叙白哪想到沈凛会突然摔倒,猝不及防的被他压倒在地,正巧是下坡之势,二人顺着山形向下翻滚了几圈。 待二人停稳,柳叙白身上也被玄丝缠绕的死死的,这一番折腾之下,他脸上的金丝面具也被带落,而沈凛正好翻压在他身上,以极近的距离观瞧着他的脸,温热的气流扑面而来。 「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滚下去!」柳叙白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沈凛耳边炸开。 「是我不想下去吗?你看我动的了吗?」沈凛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的玄丝,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毕竟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然后他稍作挣扎之态,故意在柳叙白身上挪动身体,。 柳叙白忍着满肚子的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别乱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投石问路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肯定跑不了。」沈凛直接将头靠在柳叙白的肩头,一动不动的听凭他发落。 这种亲密的距离,让沈凛心中倍感舒爽,难得有机会同柳叙白这样亲近,他自然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沈凛压的柳叙白有些喘不过气,他有点后悔刚才那么快的把他从悬崖上拉上来,应该让他在那里吊足一个时辰,看他还能不能和自己耍贫嘴。 他平日最讨厌与人保持这样贴近的距离,所以沈凛的体温让他十分不适,加上沈凛总是喜欢对他出言调戏,所以现在的状态令他头皮发麻。 「姓沈的,你别像个死尸一样,赶快给我坐起来!」柳叙白怒骂道。 「好好好。」沈凛配合着柳叙白的动作一起起身,但玄丝线还是杂乱的缠绕着两人,沈凛悄悄将一头的线头握在手中,任由柳叙白如何翻找也找不到这端头。 「是不是解不开?要不你说几句好话求求我,我帮你解?」沈凛微笑着说道,一副轻松之态,柳叙白的脸直接黑了下来,用力的想要将手从这线绳中穿出,他恨不得现在直接掐死沈凛,「你信不信我撕了你这嘴?」 「那也得解开你才有机会啊?你若不求我,那就这样缠着吧,咱们一起等北渊盟的人来,反正我不怕丢人。」沈凛直接破罐破摔,一副无赖的模样。 柳叙白已经被沈凛弄的没有脾气,他咬着牙,脸上故作平静的说道:「你别得寸进尺,赶快把玄丝解开!」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沈凛将脸别到一旁,假装不满,柳叙白深吸了一口气,似是用了好大气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自己仅剩的理智说道:「算你狠,当我求你行了吧,赶紧想想法子。」 「这还差不多。」沈凛将手中的端头松开,很快捆着他的玄丝便逐渐松垮下来,柳叙白迅速将身上的丝绳扔到一边,然后一把将沈凛推开,沈凛撇了撇嘴:「你这翻脸比翻书都快。」 柳叙白走到一旁,将掉落的面具捡起带好,然后抄起身边的长剑就奔着沈凛刺来,沈凛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剑风带动着他两鬓的头髮向后扬起,眼见就要刺穿他的左眼,他却依旧淡然的看着柳叙白没做任何防御措施,直到剑尖却停在了距他眼睛一毫之处。 「不躲?」 柳叙白有些吃惊,沈凛面对的他的一击完全没有闪躲之势,似乎料定他这一剑刺不下去,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油然而生,沈凛双指夹住剑身,向一旁侧推开,然后歪着脑袋沖柳叙白一笑,「不躲,我是你抓来的犯人,自然听凭你处置。」 柳叙白觉得眼前这个人将自己的底线拿捏的分毫不差,他在河洛城也好,北渊盟也罢,从没见过谁这般了解他的脾性,他平日待人多是冷淡严厉之色,所以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极难相处,所以也尽量避而远之。 这个沈凛,总是反其道行之,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忍耐极限,每次到自己快要爆发的时候,又装作乖巧让自己下不去手。 第276页 最让柳叙白不解的是,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很讨厌沈凛的这种死皮赖脸的样子,心中反倒觉得有趣,也许是因为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从没出现过像他这样的人。 面对自己的疾言厉色不卑不亢,甚至还能说笑自如,若沈凛不是河洛城的圣子,自己应该会因为好奇而选择去了解一下这个人,只可惜,沈凛是自己必须要剷除的人。 「喂,想什么呢?」沈凛唤了柳叙白一声,「你若暂时还不想杀我的话,我说点对你有利的消息如何?」 「你又耍什么花招?」 柳叙白不太能分辨沈凛究竟是善是恶,说他善吧,他身上还总有些邪气,尤其是那张嘴,真的是巧言令色的很,完全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要说他恶,这些年也从没听说他有仗着自己的身份行过什么恶事,而且上次沈凛明明可以将自己抓住来换自由,但他却还是选择放了自己。 「你们北渊盟中,有河洛城安排的细作,如果你们想要一举端灭河洛城和三司命,恐怕要先从内部做做清算了。」 沈凛善意的提醒道,他知道柳叙白一定会觉得他在挑拨离间,所以将手上的子煞蛊镯亮了出来,「尚唯轩想用子母煞控制我,让我帮他探听忘川水的下落,你觉得如果我只身进入北渊盟,可还有命回来?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北渊盟中没有他的人,他怎么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来?」 这番话柳叙白还是信了几分,毕竟今日他潜入河洛城的时候发觉守卫松懈,紫微宫更是无人值守,原以为是他们放松了警惕,却没想三司命已经开始打忘川水的主意,不惜将他们最珍视的圣子送出来做诱饵,不过这也恰好说明,自己上次的威慑多少还是起了作用。 「怎么,是河洛城给你的条件不够优渥,所以反水了吗?」 「你自己也曾深陷河洛城,定然知晓我经歷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换做是你,便是给你金山银山,你会愿意留在那里助纣为虐吗?」 沈凛言辞诚恳,一语戳中了柳叙白心中最为脆弱的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个河洛城外看繁荣华贵,实则恶浊无比的地方,这一点,第一次让柳叙白有些同情沈凛,毕竟他的经歷自己可以完全感同身受。 「你若说的是真话,北渊盟自然欢迎你,但你贸然投诚,我对你心存疑虑也理所应当。」柳叙白言之在理,沈凛没有反驳,继而他便说出了解决方案:「如若我能自证清白,你是不是就能信我?」 「你一向很喜欢说废话吗?」 柳叙白挑眉,如果沈凛可以证明他不是与三司命一路,自己当然可以放下所有戒心,毕竟如果河洛城没有了沈凛,等同于失了对手下人的控制主权,这对北渊盟是天大的好事。 「那你便陪我做场戏,我将那些暗线替你拔除,即便我有其他企图,在北渊盟也翻不出什么浪,你不还有忘川水吗?」 沈凛的话无懈可击,柳叙白自然也认同这种做法,反正他还得撬开沈凛的嘴,问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何时暴露的,让他待在自己身边早晚能打探出什么。「行吧,暂且信你。」 柳叙白将剑收回,然后用脚踢了踢还坐在地上的沈凛:「要和我回北渊盟还不快点起来,磨磨蹭蹭的。」 他的话语虽然强硬,但语气却柔和了许多,这副模样,意外的与柳叙白正身在教导沈凛时有些相似,沈凛趁势落篷,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杂草,兴致沖沖的跟着柳叙白想着山下走去。 沈凛来到此间后,这是第一次去河洛城之外的地方,不远处的山下,北渊盟的人已经停候等待,紫川看到二人,惊讶的向柳叙白问道:「公子,这位是?」 临走之时,柳叙白只说是再去河洛城探探虚实,怎么突然带了个人回来? 「河洛城鼎鼎有名的圣子沈凛。」柳叙白在说他名字的时候尤为鄙夷,沈凛却等闲视之,他十分识趣的走到紫川面前,将双手一递,然后对他说道:「规矩我懂,我自觉一点。」 紫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柳叙白这行径也太过令人呈震惊,他所谓的探底便是直接绑了圣子出来?这河洛城发现圣子失踪不得闹翻天?柳叙白见他还犹犹豫豫,便催促道:「紫川,动作快点。」 紫川不敢怠慢,马上从马背上的包囊中取出麻绳捆在沈凛手腕上,但很快他有遇到了新的问题,来的时候只准备了两匹马,现在要如何安顿沈凛呢?他将求助的眼神抛向柳叙白。 按照柳叙白的性子,他定想直接拉着绳子让沈凛跟着走在后面,这样也好让他出了刚才沈凛为难自己的气。 但是沈凛身份敏感,若是途中让人认出,不免还要发生冲突,而且让他步行在后实在太耽误行程,再加上沈凛不会术法功夫,虽说身体康健,但这也实在残忍了些,他嘆了口气,然后往马背前坐了一些,尔后冲着沈凛说道:「上来!」 「好!」沈凛十分识相的爬上了马背,紧贴的坐在柳叙白身后,「多谢公子体量。」他学着紫川的口气在柳叙白耳边轻声说道。 「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下去跑着。」柳叙白不想搭理他,催马而行。一路上,沈凛都安静异常,除了是因为柳叙白在侧他的心也静了下来,再者便是他在思考这两天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越轨。 第277页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婆娑城那般急于求成莽撞行事,而是认真的在扮演他这个身份该做的一切,尽可能的放缓推演的进度,至少目前为止,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的寿元抽离的迹象。 上次的教训令沈凛记忆犹新,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尽可能的要以此间的方式获取,况且此间的柳叙白远比其他世界的他有趣的多。 和柳叙白拌嘴似乎也成了一种拉进关系的手段,不过想要关系再进一步,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去读取一下柳叙白的记忆余响,只要到了北渊盟,他有的是机会接近柳叙白。 他看着柳叙白的背影,心里不觉发笑,无论在哪里,柳叙白都还是一样的心软,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些容易让人共情的话语,柳叙白就马上转变了要杀他的想法,这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不可能只凭着只言片语,就信了对方的说辞。 「喂,沈凛。」柳叙白唤了一声沉醉于自己思绪中的沈凛,「下马,我们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极昼之狱 「是!」沈凛乖乖的从马上翻下,方才他光顾着思考事情,完全不知自己倒了何处,抬眼望去,眼前一片山清水秀,葱茏的树木环绕在侧,遮掩着后方的环成圆形的建筑物。 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密林深处,沈凛跟在柳叙白和紫川身后,不一会隐藏在深林之中的建筑便显于眼前,层环落底的房屋结构让他为之惊嘆,每一环的楼台之上,都留有一条宽阔的通道,方便人们来回行走,每隔一段便落有一扇棕褐色的木门,想来应该是盟中之人居所,防落的栏杆之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正值深夜,眼前的景观堪称极美。 正当沈凛看着入迷的时候,柳叙白冷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沈凛回过神,快行两步赶上柳叙白,紫川在一旁小声询问道:「公子,如何安顿他?」 「阶下囚是什么待遇他就是什么待遇。」柳叙白难得发出了轻笑,他伸手抚住沈凛的后脖颈,贴在他耳边说:「我北渊盟中有四十九座牢房,每一间都各有特色,沈圣子是贵客,自选一间如何?」 这是打算公报私仇吗?沈凛对牢房没什么兴趣,再可怕也比不了弱水牢,现在他更在意柳叙白与他对话的态度,虽是威慑之词,但在他听来却觉得有些情趣之意,于是他也将唇靠近柳叙白的耳际,柔声道:「那不知哪一间离公子的住所更近?公子替我选好不好?」 又来?柳叙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沈凛怎么得了空就要调笑自己一番?明明刚才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怎么却被他反客为主了?柳叙白心中不爽的很,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想离我更近?那好啊,我住的地方恰好有一间,只不过是这四十九牢中最为严酷的一牢,你若是想,就去啊。」 「既然是公子替我选的,刀山火海我也去得。」沈凛依旧用言语挑战着柳叙白的底线,柳叙白算是被他气的不轻,于是对身旁的紫川说道:「沈圣子说了,要去极昼牢,你好生替他安排。」 「公子,极昼牢是不是有些……」紫川有些担忧,毕竟沈凛在河洛城中养尊处优这么久,突然让他去这环境恶劣的极昼牢中,只怕他撑不了一炷香。 「怕什么,他不是有无色血吗?极昼牢若是能要了他的命,河洛城这些年不是白忙乎了吗?」柳叙白也想好好治治沈凛的顽性,不然总是有事没事的戏弄自己,反正极昼牢就在自己的住所内,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紫川不敢违逆柳叙白的意思,所以只得冲着沈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凛听着二人的对话,还在想像极昼牢是什么龙潭虎穴,居然能让一向骁勇的紫川都谈之色变。 他跟在紫川身后,不一会便到了柳叙白的住处,他的房间在层环建筑的最后方,选这里想来是因为可以避人耳目,行动方便,紫川将大门打开,然后领着沈凛向一旁的通往地下的阶梯走去。 地下湿冷,一股霉腐之味扑面而来,这地下的空间远比沈凛想像的要大,地下的解构沿用了地上的环形结构,只不过不再是以木建构,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山石。 石门开启,原本黑暗的地下被刺眼的光芒填满,遥遥望去,牢房内被顶端的明珠照耀的形同雪地一般白洁无暇,连石壁原本的颜色都无法看清,沈凛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极致的光明也如此的可怖。 原来这就是极昼牢,将人关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无需施以任何刑法,只要让他静坐在此,人就会发疯,沈凛用被缚着的双手抚摸了一下墙壁,果然,连石墙都刻意做成回音壁,自己的唿吸之声都听的分外清楚,极端的安静与光照,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这些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 但这对于沈凛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闭关,待紫川走后,他便用力将手上的绳子挣开,沈凛一边揉搓着自己手腕一边环视着周边,此牢密不透风,牢内也没有放可供犯人休息的草榻,这里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他摧残的,是人的意志。 这拷问人的手段,可真和当年在神域的柳叙白如出一辙,专攻犯人的精神世界,沈凛随意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单手一抬,将魔气覆笼在明珠之上,遮挡它发出的光线,随着牢房内的光线渐暗,沈凛也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正好没人打扰,他便调出了千叶印记,想要尝试看看能不能联繫到叶冰清,若不是上次叶冰清给他传音,他都不知道千叶印记还可以这样用,连着唿唤了几声,印记那边都无人回应,沈凛心中有些担忧。 第278页 按照叶冰清的说法,她是不能离开千叶空间太久的,但依照时日来算,叶冰清即便是休息也早该醒来,怎么会迟迟不回应自己呢?难道是自己使用的方式不对吗?沈凛开始了自我怀疑。 算了,反正暂时也回不去,先不考虑这个了,沈凛自我安慰道,他看着指尖已经癒合的伤口,心里开始琢磨与桐雪父女相遇的场景。 桐雪父女想要无色血,是因为要挽留亲人,完全出于自愿,但是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这一点不好判断,保不齐还有上当受骗的,无色血当真一旦染上就无可解吗? 上天是公平的,沈凛之前在千叶印记中得知,长生这个概念远比世人想像中的要复杂,柳叙白所拥有的是长生不死,也就是说除了忘川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他,即便受了重伤,恢復如初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但像施子懿这样的攫取者,是继承不了不死这一特殊属性,所以一旦伤及肉体,还是会命陨,至于自己这种类长生种,承继的能力更是少了许多,单纯只是能无限制的活下去,但却不能抵御时间的侵蚀,依旧会苍老,最终在时间的长河洗礼下沦为尘埃。 而那些信众服用的无色血,更像是承受了前两者应受的诅咒,虽然可以短暂的拥有强健的体魄,但是却一辈子无法脱离对无色血的依赖。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夺取了别人的东西,自己自然要回以相应的货码,其实在沈凛心中,剷除河洛城和三司命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取了忘川水,就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但这治标不治本。 这世间只不过是少了三个人,无足轻重,但无色血的蔓延还在继续,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河洛城出现,所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彻底将长生一族从歷史进程中抹去,也就是——杀了柳叙白。 想到这里沈凛心中咯噔一下,他忽然有一种假想,被篡改的规则还有隐藏的记忆,是不是都是为了促成此事?自己成为类长生种应该是计划的一部分,因为这样的话,光杀了柳叙白并不能完全解除无色血的影响,还需要将自己也从这个世界抹除,才算是万无一失。 这一次,神域的执棋者用以要挟他的,已不只柳叙白一人,而是整个世界所有的子民,除非自己任由这个世界腐坏败落,不然他最后的结局就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挚爱还有自己。 沈凛没想到,这一次的棋局已不再是单纯的一对一放对,而是要直接对抗苍生大义,他固然可以置身事外,但是那也就无法促成柳叙白的善终,因为他与柳叙白之间的时间有错位,百年后自己会老会化为尘土,而柳叙白却一直存在于这世间,那时他的人生将重蹈覆辙。 因为人的欲望,永远填不满。 这双全之法当真是绝,已经自己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沈凛不得不佩服这个东主的智慧,多次交手之后,对方已经十分了解自己的行径方式,所以这次直接逼着自己做个了断。 不知不觉,沈凛已经在极昼牢中度过了几个时辰,而在北渊盟驻地的柳叙白也刚刚从盟主云宿的书房出来,他将沈凛所告知的事情尽数说与云宿,二人便在书房中制定了新的计划。 出来之时,天色见亮,一道鱼肚白正从地平线上浮起,柳叙白伸了伸有些睏乏的手臂,便向着住所走去,一进门,看到紫川正倚着门边在打瞌睡,但看柳叙白回来,立刻来了精神。「公子回来了?」 「极昼牢现在什么情况?」柳叙白问起了沈凛,紫川摇摇头道:「圣子在里面待了许久,一点响动都没发出,没有公子的命令,我也不敢擅自打开牢门,暂不知里面什么情况。」 这都多久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柳叙白脸上显现一丝焦灼,他原本只是想拿沈凛出出气而已,所以才将他关到极昼牢,他也嘱咐了紫川,如果沈凛在里面发出声响就马上放他出来,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该不会…… 柳叙白撇下紫川,快步向着地下的极昼牢走去,心中有些自责,对方毕竟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自己犯不着要了他的命,都怪自己意气用事。 当柳叙白将极昼牢的牢门打开时,便看到已经倒在地上的沈凛,虽然柳叙白知道沈凛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但是还是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 「沈凛?沈凛!你醒醒!」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云开月见 唤了半天都不见沈凛醒来,柳叙白将手搭在了他的脉门之上,心率平稳,应该只是单纯晕过去了而已,柳叙白松了一口气,看来即便是类长生种,这身体素质也十分过硬。 他挥手将头顶的明珠灭去,牢房内立刻黑了下来,柳叙白将沈凛的上身扶起,然后随口嘟囔道:「你要是不这么讨人厌,我也不至于非得把你关在这里。」然后将随身的水袋拿出,想要将水餵给沈凛。 在极昼明珠的照射下,人会大量缺水,沈凛晕过去十之八九也是因为脱水,所以现在补充水分是首要之事,柳叙白刚将水袋的塞子打开,就听到怀中的沈凛发出一声浅笑:「呦,你还是蛮关心我的死活嘛。」 柳叙白的手停在空中,原本自责的表情立刻转化成被戏耍后的愤怒,「你骗我?」 沈凛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然后起身跪坐在柳叙白身前,上身向前探去,离柳叙白的脸只有一寸之距,「我骗你什么了?怎么,犯人在牢里还不许睡觉了吗?北渊盟的规矩这么不通人性?」 第279页 「你!」柳叙白暗骂自己多余担心他,于是想要起身离开,但他刚起身就被沈凛一手拽住,他原没立稳,在这拉扯之下,直接坐倒在了沈凛身前。 「着什么急,来都来了,琅环你不打算审问吗?」此间的柳叙白年龄明显小于自己,称他琅环君有些不合身份,所以沈凛干脆直唿他的小字,看着柳叙白又气又怒的样子他不由得笑意泛然。 「不许你叫我的小字。」柳叙白听到沈凛用琅环二字称唿他,心里就更是窝火的很,但沈凛却丝毫没有收敛,而是继续道:「那不叫琅环叫什么?叙白?」 「都不许!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显然提及真名一事,这是柳叙白的雷点,但沈凛偏要触及,「这么好听的名字,起出来不就是让人喊的吗?你说是不是?琅环。」 「沈凛,你不要总是挑战我!」柳叙白失了耐心,直接冲上前扼住沈凛的脖子,沈凛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是将脖子露出任由他掐,而后温语道:「总装的凶神恶煞的,不累吗?这里又没别人。」 伪装被戳破,柳叙白掐着沈凛的手发出一丝颤抖,眼神慌乱了一瞬便立刻调整了回来,他压住即将要爆发的火气冷声道:「就算我在旁人面前是装的,但在你面前是真的!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招惹过你,你非要阴魂不散的取笑我?」 「我也很想知道。」沈凛双眸闪出红蓝二色的气焰,额间的印记也跳动了起来,柳叙白的动作僵在原地,空气中浮落的尘灰也停滞了下来,沈凛使用了叶冰清赋予他暂停时间的权能。 现在,他要去柳叙白的神识空间看看,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之前沈凛已经被抽走过多次寿元,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痛觉,所以这次的心绞痛并没有想像中来的勐烈,他稍作调整,那痛感便消失不见。 一进入柳叙白的神识空间,沈凛便被震惊到,因为在这里存在的记忆余响的数量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人,如若不是知晓自己是身在神识空间,一定会将此处当成某地的烟火盛会。 不过也难怪,柳叙白是长生子,歷经千百年的记忆必然要比常人多出很多,想到这里,沈凛脑内闪过一个有趣的想法,不知道柳叙白正身的神识空间内的余响火焰,是不是可与这里有的一比? 此地的火焰有分不同的焰色,想来应是对于事物重要性的记忆分化,他随意挑选了一团红色的火焰俯身查阅。 意识被剥离到一处旷野之上,周围种满了苍郁的垂柳,柳条长而细软,正随风而动,可惜沈凛并不能感知这清爽的风动,他左右观瞧,自己深处的位置像是这草坪的边界,在他身后,便是一条流淌奔涌的长河,河水呈深深的蓝黑色,完全无法看清河下的光景。 这应该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忘川吧,沈凛刚要向前一步,不远处的对话声便侵扰到了他的步伐。 「喂,你小心一点,这是忘川水,碰到会很疼的。」 是柳叙白的声音,沈凛迎着阳光像声源处望去,见他正在与什么交谈,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面容,但从衣着来看,应该也是个江湖中人。 「没事,反正我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声音让沈凛眉目一紧,因为这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难道说,这次又和在婆娑城一样,他早就与柳叙白相识了吗?沈凛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只见柳叙白俯身坐在对方身旁,好奇的盯着他问道:「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能来到风花渡的人。」 「是吗?世人都说这忘川触碰会痛苦万分,我到觉得还好。」对方说这段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失望,沈凛走到他的身前,眉头凝的更紧,因为眼前的人年纪比自己小了许多,算下来应该是与现在的柳叙白相差不大。 「你是……没有痛觉吗?」柳叙白指了指身后的忘川,「以前有人曾经想要穿过忘川,可惜任何东西只要落入水中就会下沉,人也一样,你该不是打算投水自尽吧?」对方听完他说的话点点头,确认了柳叙白的说法。 沈凛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罕见的疾病,便是从出生之时就全无痛觉,因为感知不到痛,所以时长无法如常人一般可以体查自己身上正在恶化的病情,无法在受伤前做出本能的规避反应,所以时不时会出现因为病症过重导致的晕厥,所以这种特殊的体质,会让他们的寿命变短。 「你叫什么名字?」柳叙白轻声询问道,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可爱,对方低下眸子,淡淡说道:「沈月见。」 沈月见?沈凛有些惊诧,这个人不是他的分身吗?但那模样分明与自己小时候一致,这是怎么回事? 「你呢?叫什么名字?」沈月见也发出了问询,柳叙白耸耸肩,轻笑道:「我们长生一族不像你们有名有姓那么讲究,反正时间一长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么清楚,所以一直都是用一个字来命名,我叫白。」 沈月见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这名字很衬你。」 「谢谢!」柳叙白客气的说道,也许是从没见过外来的人,但是沈月见身上的忘川水还没干,柳叙白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只能坐在旁边与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你为什么想不开?」 「因为活够了,被这种病痛折磨,还不是死了来的痛快。」沈月见说这番话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成熟,仿若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我不想被当做异端。」显然这种罕见的病症带给他心里上的伤害远高过肉体。 第280页 「那你干嘛不选择其他的方式自我了断?」柳叙白又问道,沈月见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回答:「机缘巧合吧,原本也没打算死在这里,正巧被人推下来,我就想着万一要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没想到还是活下来了。」似乎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条命居然如此的坚韧。 看沈月见的言谈举止,放在江湖内应该也是个名门子弟,怎么还会出现霸凌这种事情,沈凛有些不解,不过看起来柳叙白应该与他有一样的困惑,所以沈月见也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原是的正一天门弟子,因为没有痛觉所以在面对对手的时候一向不知深浅,出手狠绝,经常受了重伤而不自知,但他这股子莽劲也受到了掌门的重视,一跃成为了高阶弟子。 但所谓树大招风,沈月见的高升很快就遭到同门的歧视,所以总是时不时被他们捉弄,这一次也不例外,也不知道是哪位同心动了杀心,所以将他推入了忘川,好在他福大命大,非但没被淹死还成功抵达了长生族生存的风花渡。 「那就是命不该绝。」柳叙白轻松惬意的说道,「真羡慕你们外界的生活,我还从没去过风花渡以外的地方,听起来就很有趣。」 「有趣吗?尔虞我诈的,可不如你们这里来的安逸。」沈月见苦笑道,他与柳叙白的认知完全相反,毕竟对于柳叙白来说,一成不变的日子已经过得烦腻无比,偶然间出现一个外界的人,对他来说十分新鲜,反观沈月见,饱受冷眼排挤之后,自然觉得风花渡这样的地方是世外桃源,毕竟再多的纷争都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漠,留下的便是平等共存。 「要不,你留下来,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柳叙白的眼睛亮了起来,沈月见嗤笑一声:「你这是在风花渡憋坏了吧?逮到个人就说个没完,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话痨啊。」在一旁观看的沈凛,能明白沈月见的心思,虽然嘴上抱怨嫌弃,但是心里肯定早就开心不已,毕竟这是为数不多的不将他视为异类的人。 「你要是像我一样日日年年都看着这相同的景色,遇到一个外来者,保证比我话多。」柳叙白沖他翻了一个白眼,顺带也瞅到了他被滩石划破的手臂,「伤口看着挺深,走吧,我帮你收拾一下伤口。」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觉得痛。」沈月见言谈轻淡,仿佛这种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柳叙白脸上却流露出神往的神态:「真好,我可是怕痛的很,平时针扎到手都会钻心的疼。」 记忆到这里便终止了,沈凛站在神识空间内有些茫然,这一段记忆的要素实在过多,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柳叙白当初的性格看样子也不是现在这样易燃易爆,还有那个沈月见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按照常理说,样貌一致,此人就应该是自己,但为什么名字对不上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生梦短 带着疑惑,沈凛又选了另一团散发着红光的余响火焰,这一次的位置,是在风花渡的竹楼大堂。 「你竟私藏了一个外族人?」一位容清俊但却声音老成的人满脸怒色的责问道,身旁还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那男女女,若是没有猜错,这位说话的男子应该是长生一族的长老,因为长生的原因,声音虽然老道,但是面容却未显任何沧桑之态。 沈月见跪坐在柳叙白身旁不做声,对于周围人的眼神他已经司空见惯,反正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不受欢迎。 「他是……他是不小心来到风花渡的。」柳叙白小声地辩解道,男子见状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大怒道:「你不是不知道风花渡的预言,你……你……」显然柳叙白的举动让他气的不轻,抬手便给了柳叙白一个耳光。 预言?什么预言? 还没等沈凛自己翻看千叶印记,那位长老模样的男子便说道:「唉……真是天意啊。」 「这是宿命,风花神既然降下预言,便是说明风花渡在劫难逃,外族踏入风花渡的时候,便是我等归途。」身旁一个年轻的女子淡淡的说道,她并没有男子那般气愤,反倒是从容平和。 「是啊,别怪白了,便是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命来了,谁也挡不住的。」 众人也赶忙相劝,皆是替柳叙白说情,柳叙白跪在地上,心中委屈不已,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不过是带了一个无辜的人回来医治而已,何至于此? 难不成任由沈月见投水自尽视而不见吗?多行善举不是长老们的一直信奉的信条吗?为何只有他在实施之时却要遭到这样的质疑? 所谓的风花神预言,他虽知道,但是却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人命当前,这些虚惘的神谕都该抛至脑后。 况且与沈月见相处的短短几天,他感到无比的开心,沈月见有说不完的故事,所以他总爱听着沈月见的故事入梦,这令他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色彩。 留沈月见,也是他的私心,他想将这得来不易的欢乐留下。 这样好的一个人,难道不该救吗?柳叙白心道。 众人议论了一阵之后,男子便重新开口,脸上满是无奈,但继而话风一转,厉声而道:「将他拖出去,杖责一百,直到认错为止。」 「毕竟是违逆了族规,当罚。」 沈月见一听马上起身护在柳叙白身前,而后双瞳之中愤意满满,「若是容不下我,我走便是,何须为难他?」 第281页 「将他拉开,这是我们长生族的事情,与你无关。」 众人似乎没有并没有理会沈月见的阻拦,将他强行压制到一旁,然后便将柳叙白从大堂内带了出去,虽然一百杖对于常人而言,是致死的刑罚,但是对于长生族来说,只是皮肉之痛,断断要不了性命。 烈日当空,酷热难耐,族人们将柳叙白按在刑凳之上,又将绳子捆绕在他的腰际,以防他因疼痛而挣逃,待一切就绪之后,两名族人便将手中的长棍高高扬起,接连轮替的砸在柳叙白的身上,长棍每落下一次,柳叙白的指甲便潜入刑凳一分。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罚他?」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们放过他!」沈月见被几人压在远处不得动弹,他只能看着柳叙白受刑,什么也做不了。 开始之时,柳叙白还能发出几声呜咽,但是乱棍之下,他已喊不出声,身体更是不自觉的抽搐颤抖,他额间的汗珠越积越多,最后汇流而下,柳叙白最是怕痛,接二连三的棍刑让他咬紧了牙关,脸色渐白。 他没错,他没做错,救人是对的! 虽然违逆了族规,但柳叙白依旧坚信,救沈月见绝不是错事。 该罚,但是无过! 「认不认错!说!」男子质问道。 「不认!我不认!」柳叙白倔强的望向他。 「那就再打,给我加重力道的打!」男子见他死不悔改,便让施刑的族人加大了力度,一棍下去,柳叙白直接疼的意识恍惚,衣衫湿润,透明的无色血与汗水搅合在一起,分不清这润色的来源。 「我……没做错……救人……没错……」柳叙白的话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显然再打几棍下去,他就要晕厥。 「我……没错……」 艷阳之下,柳叙白的身体已经透支,原本扒在凳缘的手臂也垂落了下来,顷刻间失去了意识。 见状沈月见再也抑制不住,他奋力挣开压制,被反扣的手腕发出清脆断裂之声,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前盖挡在柳叙白身上。 「是我,千错万错都是我,要打你就打我,别伤害他。」 「他怕疼……」 施刑的族人原本对沈月见就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长棍,而是继续一下一下的打在沈月见身上。 直到沈月见身后血肉模煳,他也没有放开柳叙白,清澈的无色血与猩红的血水融为一体,沈月见虽然感受不到痛意,但失血过多,还是让他陷入了昏迷。 等二人醒来,已是三日后,那时长老于心不忍最终叫停了行刑,并将二人带回,柳叙白有无色血护体,只需修养多日便可復原,而沈月见的伤势则更为严重,若是不及时医治,便会很快丧命。 风花渡没有医疗的药物,但是好在周边的药草有不少,所以现摘现拿,全数用在了沈月见身上,看着沈月见醒来,长老便清了清嗓,淡淡的说道。 「看在你护着白的份儿上,我网开一面没有要了你的性命。」 「你可以留下,但是,需要保证,绝不取用无色血。」长老冷冷的盯着沈月见,而后又道:「若是你违逆此规,我便将白丢入忘川,还有你也一併处死。」 「我答应。」沈月见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还在旁边昏睡的柳叙白,脸上露出了笑意,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收容自己。 更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伸手抚了抚柳叙白长发,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修养。 余生,他将用性命守护这个第一次对他施以善意的人。 沈凛看着沈月见,心里竟然有些嫉妒,即便此时的沈月见,并没有对柳叙白产生那种超出朋友的感情,但是这已经让沈凛心里十分不好受。 因为他看到了柳叙白为别人的付出,曾经专属自己的一切,像是被人层层剥离。 心情烦乱的沈凛挥手将自己带出了余响,原来柳叙白在古恆的感知是这样的,原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爱着与自己面容一样的人,竟然是如此的痛苦,沈凛揉摁着自己的心口,显然刚才的余响记忆让他深感不适。 他坚持着将身旁红色余响打开,继续观看,他必须接受这样的设定,因为他不能左右柳叙白的选择。 画面呈现出一件竹舍,房舍修建的十分古朴,想来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样式还是依照的旧时的习惯来设计的,柳叙白正与沈月见坐在竹舍外的台阶上,柳叙白手中拿着一根竹片,翻弄着身前正在燃烧的火堆,沈月见则在一旁用匕首削刻着一节竹木。 沈凛看二人交谈的样子,应该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的面容也较之前要成熟了许多,沈月见正在给柳叙白讲着故事,沈凛细细听去,故事的内容大致是在描述一只得了道即将成仙的狐狸,为了守着自己爱的人而舍了道行陪他终老。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本内容,柳叙白听着听着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月见,我想出去看看。」 沈月见显然对柳叙白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准备,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即便看到的世界和故事里的相差很多,你也想去看看吗?」 「嗯,这漫长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我想去看看月见看到的世界。」柳叙白郑重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色。 第282页 「你不怕长老知道吗?小心他丢你去忘川河。」沈月见淡淡说道。 「怕,但是还是想尝试。」柳叙白度定的说道。 沈月见深深的嘆了一口气,想来回归原来的生活,是他所不情愿的,但是他似乎也不想让柳叙白失望,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如果你决定了,我就陪你去。」 「月见你不用担心,这次有我陪着你呢,谁也不敢说你一句,如果他们敢说,我就替你揍回去。」柳叙白将手放在沈月见的肩上,似有安慰之意,「反正对于外界来说,我们长生子不也是异端吗?」 这番话让沈月见释然了不少,至少身边有个懂他的人陪着,好过独身一人,不过想要离开风花渡,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自己能来到这里完全是机缘,想要回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忘川河可有水浅的流域吗?」 「有,水位大约一人之高吧!」柳叙白回答道,他其实也只是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他不可能越过忘川河,但听沈月见的意思,似乎他有方法。 「那我们恐怕要准备一个竹筏,忘川河能沉万物,这竹筏票不起来,所以需要我来撑着将竹筏运到对岸,你在竹筏之上做好保护,千万不要让忘川水沾染到。」沈月见如是说道。 「那不行,你的身体吃不消的。」柳叙白断然拒绝,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利用沈月见的特殊体质帮自己达成愿望。 沈月见回身摸了摸柳叙白的头,轻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怕疼的。」 「那也不可以,不疼只是没有感觉,但是你的身体还是一样会受损,我不出去了,你也别想办法了!这话题作罢。」柳叙白连连摇头,要沈月见这样付出,他宁可自己一辈子待在风花渡。 「白,这是我愿意的,没关系。」沈月见知道,柳叙白的心早就已经被自己讲述的经歷带到忘川河对岸,即便这次按下不提,下一次他也有可能自己偷偷寻个方法去尝试渡河,与其让柳叙白一人涉险,还不如陪着他一起离开。 二人僵持了一阵,柳叙白拗不过沈月见,所以只能听他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沈月见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说道:「你还是得有一个像样的名字,不然别人问起,你总不能说自己就叫白吧?」 「名字吗?我不知道你们那边规矩,要不你帮我取一个?」柳叙白双手托腮,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沈月见沉思片刻,脑内似已有了想法,便开口道:「我与你相遇叙事那天,正值春日,柳絮飞花恰是一副好景致,你本名叫白,那不如,取柳絮谐音,叫柳叙白如何?」 原来这就是柳叙白名字的由来,在一旁认真听他们对话的沈凛不由得感慨沈月见的文采,以前他只是觉得这名字听得修雅,却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解释。 「我们那边还会取一个小字,风花渡乃是琅环仙境,不忘本源,便叫琅环好不好?」沈月见又道,柳叙白口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开心。 「柳叙白,柳琅环。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不过小字我只许你一人唤,这是特权。」 这段记忆停留在了柳叙白满脸兴奋的神色之上,沈凛不禁感嘆,怪不得柳叙白第一次听到自己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格外震惊,他不想自己喊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沈月见的原因,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只可惜这段记忆并没有记录太多有关沈月见的消息,沈凛有些遗憾,他抬眼看着数量有限的红色余响火焰,想来这些应该都是与沈月见有关的,如果想要知道这其中的联繫,自己恐怕都得一一看过才行。 这些记忆,大多记录这他们一起游歷的过往,沈月见与柳叙白似乎在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之下,彼此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看着他们相濡以沫的样子,沈凛的心情一时不知是开心还是难受。 最后一段记忆的开篇,与前几段完全不一样,二人行色匆匆,看样子像是在赶路,沈月见拉着柳叙白飞快的向前奔走,像是想要逃离什么,而沈月见身上似乎一直再有血液滴落。 「月见,别跑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的。」柳叙白的话语中带着心疼,但是沈月见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即便他已嘴唇泛白,但还是依旧向前走去。 「月见,我求你,停下来好不好?」柳叙白的声音在发抖,几近央求的要沈月见驻足,沈月见回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想要打消他的担心,「不能停,我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里。」 看来是在他们闯荡江湖的时候,柳叙白的身份被人识破,而沈月见应该是拼了命才保下他,此刻他应已身负重伤,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虚弱,沈凛心道。 「他们想要无色血,我给就是了,你犯不着为了我这样。」柳叙白担心的直落眼泪,沈月见是凡人之躯,再这么失血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你在说什么傻话?」沈月见被柳叙白的话弄得有些生气,他严肃的对柳叙白说道:「长生一脉如果擅自给予他人无色血,被长老抓住是要被扔进忘川的,你在风花渡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外人清楚这后果吗?」 「可是我不想你死啊……」柳叙白喃喃道。 「早晚的事情,这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我本就没有你的生命那么恆长。」沈月见的脚步缓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柳叙白的情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回过神,伸手擦去柳叙白眼角的泪水,声音也柔和了起来:「你不是最怕疼了吗?要是被抓住取血,你不得哭上好几天。」 第283页 柳叙白摇摇头,紧紧的牵住沈月见的手然后道:「对不起月见,我拖累你了……」 「这时候还说这些,我要是怕你拖累,直接将你丢给他们不就好了。」沈月见说完便拉着他继续前行,但是他的伤势已经到了无法继续疾行的程度,沈月见坐倒在地上,用手按压这伤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月见,我给你无色血好不好,你只要喝了我的血,就没事了。」柳叙白看他性命垂危,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将手腕递了过去。 沈月见用沾满鲜血的手将他的手臂推开,然后微笑着说道:「我若是喝了,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我可不要你为了我消散在忘川之中。」 「我答应过长老的,绝不取一滴无色血。」 沈凛看着有些五味杂陈,因为他看的出,沈月见年纪不大,但是十分清楚这打破两族平衡的后果,他不想自己也变成那帮贪恋长生的人,他与柳叙白之间是情谊而并非交易。 「是我不好,都是我,如果我没有离开风花渡,如果我没有让别人喝无色血,就不会暴露……」柳叙白懊恼至极,他没想过,自己的一时大意,却害的整个风花渡被人围捕,还有害沈月见受伤。 「你没做错任何事情,要怪也只能怪人心难测。」沈月见失血过多,虽然他感受不到痛苦,但是意识却在不断的消散,趁着还有一丝气力,他对柳叙白说道:「琅环,我不后悔遇到你,也不后悔同你一起回到这个纷扰的尘世。」 「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即便自己再特殊,再被这个世间所不容,也还有你懂我。」 「这是我们离开风花渡之前,我为你做的短竹笛,一直没有机会亲手交给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教你的曲子,还记得吗?以后若是想我了,就吹响它,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听得到。」 「我的名字叫月见,意为望月如见,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我为你守护的星河。」 「琅环……我护不了你了,以后得路你得一个人走了……快逃……」 柳叙白来不及反应,沈月见便已经断了气,头颅一歪,向他身上倒去,柳叙白疯了一般的将手腕划破,将那清澈明晰的血液递到沈月见的嘴边,眼泪瞬间倾涌而出。 「月见,月见,你快喝下去,喝下去就没事了!」 「我不怕疼了,我不怕疼了。」 「月见,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但是沈月见已经生机全无,嘴唇紧合着,任由无色血顺着唇线滑落。 最需要被无色血的拯救的人,却最终拒绝了它。 明明是世人求而不得的长生,但沈月见却选择了短暂的一梦。 柳叙白最想要留下来的人,却最终因他的无色血脉而离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略有收穫 沈凛看着痛哭的柳叙白无从安慰,他只能俯下身子,用几近透明的手去触碰那根本接触不到的肩膀,在他读过的余响中,柳叙白曾问过沈月见,要不要用自己的无色血来替他治癒这无痛之症。 「若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接受,但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琅环怕痛,所以我以后所有的疼都有我来承担,琅环就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沈月见温柔的笑容,在沈凛的脑内挥之不去,这种感情与自己对柳叙白的心意分毫不差,看到此处,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最后一团红色的余响火焰沈凛也已经调阅完毕。 很可惜,这些记忆之中,都没有提及沈月见与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说,沈月见也许只是一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并非他此间分身。 想到此处,沈凛的心魔又开始有些躁动,但是他很快便压制了下去,他不能再让心魔控制自己,他不能再犯之前的错,沈凛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害柳叙白一次。 哪怕沈月见与自己无关,世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爱柳叙白的人,何况沈月见远在自己来到此间之前就已经与柳叙白相识相知,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憎恶这个一心为了柳叙白并且为他献出生命的人呢? 吃醋也要分个时候,沈凛暗骂了自己一句,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失去柳叙白时说过的话,只要他可以平安的活着,即便不在自己的身边,他也可以接受。 毕竟没有人规定,每个世界的柳叙白都必须和自己在一起,叶冰清一再提醒他,不能违逆柳叙白分身的任何决定,自己要做的,只是达成柳叙白善终的结局,让他得偿所愿。 即便有些灰心,沈凛还是继续读取这其余色泽的记忆余响,但后面这些内容,却有让沈凛感到万分的愤怒。 那些蓝色的余响火焰中,交织着背叛与熬煎。 柳叙白在沈月见死后,将他葬在了之前曾经去过的坠星谷,因为那里曾是沈月见以前的故乡,而后柳叙白也留了下来,隐居在此地,每日在月色的辉耀下,柳叙白便坐在枝头吹响着那根竹笛,悠扬的旋律在夜空响起。 他坚持不懈的日復一日,因为沈月见说过,无论在哪里都听得到这竹笛曲,所以在柳叙白的心中,这首曲子是他唯一的情感寄託,他深知自己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等待,他也固执的认为,只要吹奏起沈月见喜欢的这支曲子,无论他轮迴多少世,都还会回到这里与他相见。 第284页 这一等,便是百年。 但他等来的,不是沈月见,而是忘恩负义的施子懿。 就在他最后一次将那竹笛吹彻之时,乌云遮盖住了天边的弦月,河洛城的兵马将坠星谷围的严严实实,天罗地网的陷阱只为了他身上流淌着的无色血。 当柳叙白从他们口中得知,忘川河已干,风花渡不復存在,柳叙白眼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善良,是这个世间最无用的东西,泛滥的同情心不光害死了沈月见,还让整个长生一脉都一同陪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柳叙白。 他没有对抗来围捕他的河洛城弟子,而是任由他们将自己带回了那个噩梦之源。 在河洛城中,他被无数次的割开手腕、脖颈还有心口,透明无色的血水之下只有能看到翻卷的皮肉,他安静的躺在那张为他特质的血床之上,感受着血液从身体内流失的剧烈痛感。 他不会死,但是会痛。 四肢被铁链紧紧的束缚着,喉管也在放血的同时被割断,他喊不出声音,只能仰望着天花板,暗自忍耐着非人的折磨,这也许,就是上天对他私自打破平衡的惩罚吧。 他嘴唇微张,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沈凛仔细阅读着他的唇语,才知道柳叙白再不停的说着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直在忏悔。 沈凛看着这一幕,心疼的想要去捂住柳叙白正在出血的伤口,这若是换做沈月见看到,恐怕更是心绞难奈。 最怕疼的人,却受着最疼的惩罚。 画面到此终结,沈凛看着心口发闷,骨生花的实力他算是彻底认清了,它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柳叙白落入悲惨境地的机会。 柳叙白之所以没有逃,是因为他想赎罪,他认为只要自己承受着这些痛苦,就可以抵去自己做错的事情。 就如现世的柳叙白一样,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用尽一生想要挽回一点内心的平静,共情到此处,沈凛的眼睛早已湿润不已。 再往下看,便是柳叙白离开河洛城之后的事情,他创立了北渊盟,一直与河洛城作对,但他一直隐藏在幕后闭关,前台的时候都是交给一个叫云宿的人打理。直到河洛城的圣子出现,柳叙白才出山,制定了覆灭河洛城的计划。 这中间,似乎少了什么。 沈凛反覆确认之后,发觉这些记忆有断层,十分的割裂,比如,柳叙白是怎么离开的河洛城?他一心赎罪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呢?再者,原本不会任何术法功夫的他又是师从何处?还有他的性格转变,消失的这段记忆之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线索? 沈凛在剩余的记忆余响中反覆查阅,都没有什么相关的谘询,直到他抬头向上看去,才发现在自己头顶之上还悬着一个金色的余响火焰,但是很明显,这余响火焰并不能轻易被查探,它的外圈被一股金白色的灵力困锁着。 这个会不会就是缺失的片段?沈凛好奇的伸手去抚探,但是当他触及的霎时,指间便像是被电击了一半,酥麻痛痒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好厉害的禁制,不过通过灵力色泽判断,这应该就是出自神域那位东主的手笔,看来这里就是所有问题的源点了。 虽然沈凛知道了问题的所在,但他还是不敢强行破除禁制,毕竟这是柳叙白的神识空间,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导致他的记忆出现紊乱,自己还得另想办法解决才行。 查看这些记忆余响花费了不少时间,消耗寿元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沈凛揉着心口从柳叙白的神识空间退了出来。 他收回暂停术后,身体的乏力之感也开始变得强烈,但在柳叙白的视角看来,原本还与自己犟嘴的沈凛突然就变得虚弱起来,这猝不及防的反差让他原本想要咒骂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沈凛额间汗水涔涔,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柳叙白虽是想关心问候,但是又怕被沈凛算计,所以只能出声问道:「你耍我一次还不够?故技重施有意思吗?」 「哎呀,被看穿了。」沈凛原本是想说句玩笑话来缓解尴尬,没想到他话一出口便直直倒在柳叙白身前,昏了过去。 柳叙白被他吓了一跳,但看他唇色发青,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扶起他摇晃了两下,见没反应这下才敢确定沈凛是真的晕厥了,柳叙白连忙唤来紫川,将沈凛从极昼牢中背了出去。 「尽给人添麻烦。」柳叙白嘴上虽然骂着,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以为沈凛还是因为极昼明珠的原因所以才体力不支,于是便叫紫川将他送去房间修养。 沈凛再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被安顿到了一间干净的客房内,这里的陈设素净的很,除了非常常用的物品之外,一点多余的填设都没有。 他走下床,看着面前的桌子之上放置着干净的水碗还有一碟已经凉去的松子百合酥,想来是准备给他补充体力的,这北渊盟的犯人待遇都这么好吗?沈凛心里笑道。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骨头,深知叶冰清为什么说不要轻易使用这个能力,因为消耗实在过大,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透支而死。 但是沈凛觉得不亏,起码他已经将柳叙白的部分记忆找回,千叶印记中那段只写有柳叙白名字的段落,此刻也浮现出对应的文字。正如他所料,中间有一段字迹模煳不清,想来就是那个被灵力封锁的片段。 第285页 如果柳叙白这里的线索断了,那不如去自己分身的余响里找找看,毕竟他在成为圣子之后,理论上说也具备了一定的神格,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发现,沈凛闭上眼睛,意识便来到了自己分身的神识空间。 相比柳叙白,自己这里的余响火焰少的可怜,看来此间的他成为圣子的时间并不久,再加上一直待在河洛城,值得记忆的事情实在不多。 但他很快也发现,分身的神识空间内,也有一段被锁住的余响火焰,禁锢手法与柳叙白那边的一模一样,这相似的状态,让沈凛更加确信,自己与柳叙白之间一定还有一些不能被发觉的过往。 正当他沉浸在神识空间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意识马上重新回到了体内,沈凛睁开眼,身前站着的正是柳叙白。 「你是觉得自己命硬是吗?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柳叙白的话语中充满埋怨之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棋逢对手 看到柳叙白,沈凛原本打算说些有关沈月见的事情,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退了回来,不知为什么,要自己去和柳叙白谈论另外一个也喜欢他的人,沈凛就觉得张不开嘴。 浓烈的醋意还是不自觉的在沈凛的心间萦绕,虽然他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谁让在感情里,他就是这么占有欲强呢?容不得别人与他分享。 「犯人也有放风的时间吧,我不过是起来喝水而已,何必这么疾言厉色?」沈凛将身前的水碗端起一饮而尽,而后他继续道:「我怎么现在有点弄不清楚,你到底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想我死的话直截了当给我一剑就行,想我活的话,明知我身子虚还那么用力的推我。」说完还不忘露出无奈之色。 「你要是能闭上你的嘴,我觉得你应该还能在北渊盟多苟活几日。」柳叙白愤然道,「是你天性如此还是让河洛城那帮人给惯出了毛病?怎么不和我顶两句嘴你就浑身难受是吧?」 「不然你怎么愿意同我多说两句?」沈凛此言一出,柳叙白更是觉得自己被耍,他扬起手准备结结实实给沈凛一巴掌,好让他知道和自己对着干没好处。 但就在这须臾间,柳叙白脖颈处用红绳系挂着的短竹笛从衣领处滑落了出来,坠吊在胸口,沈凛一眼便认出了竹笛,这便是沈月见送给柳叙白最后的礼物。 「好精緻的短笛。」沈凛看的出柳叙白十分爱惜它,一直是贴身收藏。柳叙白的手停滞在空中,他下意识的低头望向胸口的竹笛,像是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一样,立即用手将短竹笛捂住。「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沈凛轻笑。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柳叙白将短笛塞回了衣服内,而后对沈凛郑重的说道,「沈凛,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我对你没兴趣!」 「因为什么?因为这竹笛的原主人吗?」沈凛顺着柳叙白的话直接问了下去,但这一问,却让柳叙白的脸色都暗了下来,这他最是不能被人提及的地方,沈凛再一次的精准踩雷。 赶在柳叙白要发作之前,沈凛立刻补充说道:「若他真的回来了,你确定还能认出他吗?」 「你说什么?」柳叙白的气焰在这一瞬又低靡了下去,沈凛见此继续道:「时过百年,你还能记清楚他的模样吗?遗忘,才是最锋利的杀人刀。」 柳叙白被沈凛的话弄得心绪不稳,因为沈凛没有说错,百年过去,他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清晰的记起沈月见的模样,他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已经被时间沖刷淡去,自己只凭着一丝执念在等待,但如今若是沈月见的转世真的回来,他还真的未必能一眼识出。 「我帮你找他,你答应与我做个正常朋友,可好?」沈凛这句话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自尊都按在地上摩擦,因为他想起了在婆娑城时,柳叙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愿意献身成全自己。如今换做是他,为什么不能放下自己一贯的执念,去成全柳叙白呢? 当然,沈凛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心思,柳叙白被锁的余响火焰既然无法用外力开启观阅,那就只能由他自己讲述出来,而要达成这个效果的首要条件就是,让柳叙白放下戒心,信任自己。所以对于现在的柳叙白来说,没什么比找沈月见这个条件更诱人了。 「就凭你?」 「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 「在北渊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柳叙白马上警觉了起来,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沈月见的事情,沈凛这傢伙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有关自己的秘密的?虽然沈凛话说的坦诚,但是这并不妨碍柳叙白对他的怀疑。 「别乱想,我身为河洛城的圣子,自然有获得情报的特殊方式。」 「与其在意消息的来源,不如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反正对于你来说,这没有损失,最多,只是花些时间。」 「但时间对于你而言,本就不是问题不是吗?」沈凛料到柳叙白会追问这一点,所以早在陈情之前就已经备好了说辞。 「你……真的可以找到他吗?」柳叙白犹豫了,尽管他是很心烦沈凛这个满嘴跑火车的缠人精,但是面对他提出的条件,柳叙白还是有些心动,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 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交易,面对沈月见的事情,柳叙白很难保持惯有的冷静,这个名字附带的魔力像是一剂慢性毒药,一旦引出,便再无戒断的可能。 第286页 要不要赌这百分之一的概率?柳叙白的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沈凛说的在理,他的时间,最是不值钱。 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尽力而为。」沈凛也严肃的说道,柳叙白第一次见他这么正式的答覆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多信他几分,因为柳叙白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与沈月见相见的机会。 「好,只要能寻到他,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柳叙白的语气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蛮横,沈凛轻笑道:「那你不妨坐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尽管柳叙白暂时愿意选择相信沈凛,但是他还是疑惑沈凛的来路,毕竟他太过清楚自己的事情,似乎在沈凛那里,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公开,这也是让柳叙白最不解的。 因为沈凛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他知晓的消息来要挟自己,而且也没有用以此来向他索要无色血,如果不是因为沈凛总是没完没了的打趣自己,柳叙白早就已经对他放下戒心了。 但在柳叙白眼中,沈凛的目的似乎不只是那么简单,自己虽然活了很久,可从未见过他这种路数的人。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需要问我什么?」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离开的河洛城,在建立北渊盟之前,你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沈凛一收玩劣之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稳重。 看着他的转变,柳叙白也稍稍将心放宽,他平静的回答道:「自然是有人助我。」他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反应过来,这些事情是沈凛未知的区域,也就是说,他也可以用这一点反向制衡沈凛。 「不若这样如何,你问我一件事,我也问你一件。」柳叙白提议道。 「很公平。」沈凛想都没想的回答道,他知道柳叙白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反正自己只要编几个合理的理由就可以,再大不了就和盘托出,反正也就是损耗点寿元。 「好,为表诚意,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柳叙白得到了满意的答覆,自然也松快了许多,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之所以能离开河洛城,是因为有人找到他,并且将他放了出来,那个时候的柳叙白心如死灰,一心想着赎罪,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但是那个人却告知了他一件事,在自己被带离坠星谷后,沈月见已经化为枯骨的尸身也被河洛城的人一併带走,柳叙白也不解,河洛城为什么要沈月见的遗骨。 那个人最终也没将原因告知给柳叙白,但他用另一种方法激励柳叙白振作,那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施子懿还活着,如果柳叙白想要沈月见安息,那就是听他的话,集结新的势力对抗河洛城。 那人教他修炼的方式,还为他笼络了一批深受无色血所害的人们,并且还给了他一柄忘川剑,离开河洛城后,柳叙白便一直待在现在的北渊盟的驻地。 「他可有名字?」沈凛出声问道,柳叙白狡黠一笑,以手背托起下巴,侧歪着头说道:「那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这么多事情?」 「如你所见,我是河洛城的圣子,一个试验品。」 沈凛看了柳叙白一眼,显然这个答案不可能让他满意,所以他接着说道:「这点我没有说谎,至于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那只能说因祸得福,我虽是常人,但在被改造的过程中,有了摄心之力,所以你的秘密在我这里都不是秘密。」 「你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我都知道。」 「这能力也是我能在河洛城活到现在的原因,没有些特殊手段,怎么敢背着三司命同你做交易?」 「放心,三司命并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可以从他们那里为你争取来想要的消息。」 这话沈凛说的自己都不信,若不是怕被天道发现,他断然编不出这么扯淡的藉口,但是即便如此,柳叙白却还是信以为真,他见识过河洛城的手段,突变的实验体这点倒也合情合理。 「行,这个理由我勉强可以接受。」 「他叫元歌,理论上算我半个师尊。」柳叙白直接将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这个元歌做的事情,看起来并没有针对柳叙白的意思,相反倒是将他拉出了地狱,给了他一线生机,沈凛有些怀疑这个人的动机,人做事通常是无利不起早,在这个过程中,元歌得到了什么呢?难不成也如柳叙白一样同情心泛滥吗? 「轮我继续问了,你与我结盟,真的只是为了离开河洛城这么简单吗?」柳叙白果然还是怀疑自己的动机,沈凛心想,这一点他无需编造,直接说明便好。 「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只做血奴,再卑贱的试验品也具备人格不是吗?况且河洛城做的事情有悖道德,这点应该是公知吧?」沈凛回答道。 「你以为我很稀罕着无色血带来的长生吗?那你就错了,长生对于我来说是折磨不是解脱,只有活在云端的人才想要长生,因为他们贪恋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是活在底端的人拥有长生,只不过是无限延长自己的苦难。」 「之所以风花渡会被忘川河环绕便是因为若处于无争的桃源,自不会感知时间的变迁,但若将长生的概念带入尘世,那必然再起风云,两个种族原本就各有各的生存法则。」 听完沈凛的见解,柳叙白沉默了起来,因为这些话深入了他的内心,这也就是当初他一直认为自己做错的事情,如果没有救施子懿,就不会有后来所有的事情,他也不会失去沈月见。 第287页 「但这些不是你的错。」 「善良,从不是错。」 沈凛看柳叙白心情低落,便把还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万物都需要顺应改变,就比如现在,看似是因为当初施救而导致的后果,但终归还是人的贪念所致。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人去打破现有的规则,这本就是势态运行的规律,周而復始破除、争端最后回归平衡。」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整旗鼓 「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柳叙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长久的闭关,这些道理他早已明晰,但是他始终还在被过去牵绊,说白了,就是他不愿意放过自己。 「河洛城倒行逆施,终归会被推翻,我顺应规律而为,我这样说,你可信?」沈凛说完这些话都有些佩服自己,这要是让叶冰清听到,一定意味他被天道洗脑了。 「信,你这话,可信的很。」柳叙白逐渐感觉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可靠,心也放下一些,能将此事想的如此明白,怎么都不会是一个宵小之徒。 「那,下一个问题,元歌人现在何处?」沈凛对他有很深的兴趣,他总觉得这个元歌没有那么好心,本能意识似乎一直再将他与唐韵划分在一起。 柳叙白摇摇头,然后淡淡开口道:「死了,他没有无色血,便如常人一般,寿尽归终。」 死了……这一点让沈凛有些意外,是自己判断错误了吗?元歌如果是唐韵之流,应该还会留在此间继续兴风作浪才对,怎么会轻易死去呢? 在沈凛沉思的时候,柳叙白一眼瞟到了他手腕上的子煞银镯,于是用肘尖碰了碰沈凛,轻声问道:「这子母煞,要不要我替你解了?」 「不用,解了的话,可就查不到隐藏在北渊盟中的细作了,况且我还得凭藉这个回河洛城,没什么比里应外合更容易了吧?」沈凛指间轻抚着银镯的表面,然后食指下划,让镯子在腕间轻轻转动,区区一个子母煞,何必烦劳柳叙白动手。 「行,我暂时没什么想问的了,最后一个问题先欠着吧,什么时候想到了再问。」柳叙白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连提问都算的格外清楚,沈凛心想,他要是个行商,在生意场上一定是锱铢必较。 「尚唯轩想要忘川水,不知道你可否割爱,许我一些拿回去交差?」沈凛知道忘川水来之不易,他必须徵求柳叙白的同意。 「我倒是想给,可惜已经没有了。」柳叙白指了指自己手边的剑,上面彩蓝色的光影正在随着光线变转,「这把剑上淬鍊的,就是最后的忘川水,恐怕你带不走。」 「让我猜猜,你肯定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北渊盟其他人对吧?」沈凛嬉笑着说道,忘川水事关重大,柳叙白不会蠢到把这种机要随意散布。 柳叙白立刻送了个白眼给沈凛,意为嘲讽,「我像是那么白目的人的吗?这种事情告诉别人不就等于直接说出自己的弱点了吗?」 「那就好,既然没人知道,我们就以此来设局,引幕后的人现身。」沈凛与柳叙白对视一眼,互相心中便有了计划。 柳叙白先行离开,前去筹办后面的事情,毕竟这齣戏要唱好,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二人已将话说的分明,柳叙白也没有再针对沈凛,便让他一个人留在房内好好休息。 沈凛现在脑子里飞速整理着刚才捕获的信息,首先他先去调查了这个名为元歌的人,正如柳叙白所说,这个人已经身死,所以没有他过多的资料,就像唐韵一样,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应该是因为没了纵偶针所以无法再操控尸体了吧?沈凛想道,虽然柳叙白已经将金色余响中的内容告知了他,但沈凛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一时他也想不出还要向柳叙白问些什么。 既然元歌在这个世间真是存在过,必然还有一些线索是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查到的,上一次是靠沈修,这一次又该拜託谁呢? 紫川,沈凛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就是他,看柳叙白平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紫川应该是个比较好的选择,等会出去找个机会和他套套近乎,让他帮自己查查元歌。 其次要了解的就是沈月见的事情,河洛城的人带走沈月见的遗骨,显然是要另做他用,按照在记忆余响中看到的情景,沈月见应该只是一个患有绝症的普通人,难道说他的身上还有其他的秘密不成?还有沈月见的样貌,无论怎么想,都像是以前的自己。 对于这点,沈凛有一些其他的设想,因为之前唐韵曾经利用正身柳叙白记忆的欺骗分身的柳叙白,沈月见与自己的关系会不会也是这样?看来想知道这些,恐怕得解开分身的那段被封锁的记忆才能得知。 如果是这样,他也就不必纠结柳叙白与沈月见之前的情感,当然,沈凛也做了希望落空的准备,毕竟他不希望自己的心魔再次发作。 再者,就是河洛城的议亲典仪,最初只是为了避开伏今朝,所以才应下了这一桩婚事,后来他要求扩大影响力,也是只是想与柳叙白搭上线,如今看来,这个局只能用在与北渊盟里外合围的时候了。 看看能不能说服柳叙白,选一个北渊盟的女子遣送到河洛城,这样一来,就是双重保证了。 将这些事情想明白后,沈凛便开始了第一步计划,先去找紫川。 第288页 他刚到北渊盟,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所以左绕右绕才找到一条可以同往正堂的路,正当他准备向里走去之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圣子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子,身着云水蓝的修身长衣,看他眉眼间英气不凡,面容卓秀,就知道肯定也是北渊盟数一数二的人物。 「阁下是?」沈凛礼貌地问了一句,对方哂笑一声,向他施了一礼,「我叫云宿,北渊盟的盟主。」 竟是北渊盟的现任当家,柳叙白安排在明面之上的盟主,沈凛见此也回了一礼,他本来只是想去寻紫川,没想到在这里直接撞到了云宿。 「是在找公子吗?他刚离开北渊盟,晚些才能回来。」云宿声音清悦动听,语气也松惬至极,完全没有是一盟之主的架子。 「呃……」沈凛不方便直接说出目的,所以只能改口道:「那我晚点再来。」 「你不是要与北渊盟合作吗?公子不在,可以与我先谈谈,有些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云宿像沈凛发出邀请,左右闲来无事,沈凛便也没有推拒的理由,所以便开口回应道:「也好。」 云宿将沈凛领到了北渊盟的会客正堂内,他示意沈凛随便坐,自己走到主座之前,将烹煮茶汤的茶锅点燃,小心的将一旁的净水导入锅内,然后将一旁的茶叶导入锅中顺时针搅拌。 「这是公子最喜欢的棠梨煎雪,今日拿来招待圣子,应该不算怠慢。」云宿莞笑道。 果然,还是一样爱喝茶,沈凛心道,他感觉这喝茶的习惯好像已经长在柳叙白的习性深处,没有了茶就好像失了灵魂,他倒是当真担得起嗜茶如命这几个字。 「云盟主盛情,沈凛深感五内,我与贵盟即是要同仇敌忾,那我便有一事想要云盟主告知。」既然紫川不在,那不妨直接问问云宿有关元歌的事情,他是追随柳叙白最早的人,想来那个时候元歌应该还没有死去。 「哦?圣子想知道什么?」云宿看着眼前人觉得有趣,明明身处劣势却还一副理占上风的作态,以前只当河洛城圣子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还真有些气魄。 「我听公子说,他师从一位唤作元歌的前辈,敢问这位元歌前辈是何方神圣?」沈凛将话说的委婉了一点,旁敲侧击的打探着。 云宿还以为沈凛要问什么盟中机要,没想到只是打听有关元歌的消息,一时间警戒的心思便也放宽了许多:「元歌前辈算是北渊盟的发起人,你若问他来自何处,他从没明确的告知过我等,我也是偶然间听他提及过,他的故乡所处云巅之上,但具体是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这位前辈,可有佩戴面具的习惯?」沈凛想起了唐韵那被毁去的容貌,便脱口而出。 「你成为圣子的时间并不长,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云宿的反诘等于间接回答了沈凛的问题,沈凛嘴角轻扬,元歌果真是与唐韵是一路的,佩戴面具恐怕还是为了隐藏身份。 那他救柳叙白的目的肯定也就不在那么单纯,沈凛之前的猜想现在算是落了地,还是那位东主老谋深算,他篡改世界规则的顺序并不与自己的降临时间同步,也就是说,自己在去到古恆的时候撞破唐韵的阴谋纯属偶然,因为那是最后一个需要用纵偶针实体操控的世界。 至于这里,应该才是最早被篡改的地方。操纵元歌救下柳叙白,然后功成身退,再潜入其他世界,在琉蓉以唐韵的身份部署,元歌所指的云巅之上,说的应是神域。 看来这个世界应该已经被安置很多无需人为便可自行运转的因果局,北渊盟应该就是第一步,为的就是促成柳叙白与自己自相残杀。这下之前所有的猜想几乎都对上号了,沈凛思路清晰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线明露 「那元歌前辈的功力岂不卓然于天外?」沈凛还有第二点想向云宿确认。 「那是自然,元歌前辈的功力高深莫测,公子也只不过习得了一二,便可畅入瑶观台府。我听公子说起过,之前那最后一位长生子身陷血池十四狱,也是多亏了前辈出手,才得以不惊动任何人逃离。」云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得意至极,但显然柳叙白就是长生子这件事,他并不知晓。 血池十四狱,沈凛自然清楚的不能再清楚,那是取血的地方,同时也贮存着大量的无色血原液,暗红色的冷泉环绕,外加奇门之术造成的十四座相通的密室,每一座之中都有重兵把守。 破绽出现了,沈凛挑唇一笑,外人不知血池十四狱,但他却明白,要想凭一人之力不惊动任何人将柳叙白从那里带走,完全不可能,血池十四狱的设计思路便是无回头路,每向前走一入一间密室,设置在密室下的机扩就会旋转错开,将之前的门全部堵死,只能向前走。 就算元歌用了障目咒或定身咒等任何方式逃过守卫的眼睛,但血池十四狱的出口就是紫微宫,而且出去的行径要贯穿三司命的住所。 若是元歌大举杀戮或肆意破坏突出重围,沈凛是相信的,但想要带着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瑶观台府离开,那必不可能。 这只能说明,元歌所谓的救人,只是个藉口,他应该是与三司命中的一人达成了共识,是那个人放他离开的。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元歌一手控制着北渊盟,一手又与河洛城勾结,这手段路数与在现实的毫无二致,这下沈凛可以完全确定,元歌就是这一次的始作俑者。 第289页 「原来如此,北渊盟真是卧虎藏龙。」沈凛假意称赞道,谈话间,炉水三沸尽过,茶已烹好,云宿用茶勺舀了一勺茶汤放入一旁的茶盏内,然后递送给他,「请。」 沈凛低目看去,清褐色的茶水中漂浮着一两片未被滤去的茶叶,他将茶盏抵唇,便看到云宿一直等待着他喝下去,沈凛大概也猜的出,这棠梨煎雪中多半被下了料。 但他还是饮下了半盏,然后缓声对云宿说:「这么好的茶,可惜了。」 「可惜什么?」云宿继续用茶匙轻弄着茶水,「沈圣子是想说我烹茶水平不佳,糟蹋了这名品吗?」 「确实有些糟蹋,如果想让我喝下纳千言,云盟主大可直说,放在这上好的茶汤之中,有些暴殄天物了。」沈凛转动着盏中剩余的茶水,轻笑之余将其一饮而尽。 云宿的手停了下来,他将茶匙放在一旁,然后端坐在主座之上,脸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高冷万分,「没想到你对药理也精通一二,是云宿班门弄斧了。」 「云盟主对我用这种审讯药物,是想让我说什么?」沈凛也将面色冷了下来,除了柳叙白,他并不想惯着任何人。 「你对公子,打的是什么心思?」尽管云宿尽力的掩藏了杀意,但是沈凛却能感受到他随时有可能暴起给自己一掌。 「我喜欢他,可以吗?」沈凛在说完这句后,云宿直接拍案而起,方才的风度荡然无存,他狠狠瞪着沈凛说道:「你不过才见了他几面,就这么轻易谈喜欢?」 沈凛读懂了云宿这句话,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是个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但他能从云宿的反应中看出,这傢伙应该对柳叙白也是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会用纳千言这种吐真剂让自己说实话。 但看沈凛喝下纳千言后回答依旧淡定,没有触发任何不良反应,云宿便知道他没撒谎,但这也让云宿感到不安,他跟随柳叙白多年,平日除了谈论盟中之事几乎不与他随意搭话,加上柳叙白一向性格阴晴不定,自己更是添不了一句嘴。 沈凛与柳叙白不过两面之交,二人立场本就对立,但柳叙白却轻易相信了这个人,还答应了与他合作,抛开北渊盟与河洛城之间的恩怨,这种特殊的对待让云宿心里很是不爽。 「云盟主好生奇怪,你身为北渊盟的最高统领,最担心的竟不是我来此地的意图,而是我与公子的关系?」沈凛的话中带刺,故意讽刺云宿心胸狭窄。 「公子在北渊盟的地位无人能及,你接近他,难道我不应该怀疑吗?」云宿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藉口。 沈凛那管他这些,轻蔑的看着他说道:「别把我想的和你混为一谈,我钦慕他自会大方的说出,你若也倾心于他何不坦言告知,难不成他身边出现一个人,你就要寻个理由除掉吗?」 「别人我定不会放在心上,你不一样,你是河洛城的人,我不信你就是因为这一个荒唐的理由接近公子。」看样子云宿今天就是为了难为自己而来,沈凛正巧最近手痒的很,反正柳叙白不在,如果这个云宿再没完没了,他十分愿意痛揍他一顿。 「那云盟主想怎么样?」沈凛单手按压这指节,为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冲突做着准备,云宿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右袖之中击出一条白绫,缠绕在沈凛的腰际。 正当他打算挣开之时,云宿身后又飞出几道白练,将沈凛的四肢紧紧裹缠,双手被迫高悬,云宿轻抬束在沈凛腰间的绫带,那绫带便顺势向着他的脖间绞去。「我不必猜你的动机,河洛城的人,我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 云宿双手上下交错,将白绫抻直拉紧,沈凛肺内的存气正在被一点点的消耗,颈边动脉在白绫的压迫下血液堆积,导致他的脸充血泛红。 这个时候,沈凛的脑内正在盘算,是暂停时间逃走,还是直接召出沧渊剑给云宿来个出其不意?反正算下来,要付出的寿数都差不多,权衡之下,沈凛还是打算正面迎击,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快要被这个身份的设定憋屈死了,无力反击的状态实在是窝囊,云宿既然撞上来,就拿他开刀好了。 红莲业火刚燃起一个火星,沈凛身后便突然飞出一道银光,仔细瞧去,竟是一根冰针,云宿翻身闪躲,冰针擦着他的脸飞过,牢牢的钉在背后的屏风架之上。 「西林,你发什么疯?」云宿看着沈凛身后的来者面露疑色。 来者正是七杀堂的堂主繁西林,他身着杏色短打,干练至极,那副铁血的面容上刻着坚毅,修长有力的手臂上纹满了纹身,勾勒出他危险的气息。「盟主,河洛城的孽物,杀了多可惜,不如交给我们七杀堂审问,公子问起来,盟主也好交代不是?」 这个时候来解围,该不会他就是河洛城留下的暗线吧?沈凛心道,来的这么及时,恐怕一早就在旁边观探了。 见云宿未动,繁西林马上又开口道:「七杀堂的人一向做事不计后果,一时冲动伤了圣子,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留了台阶,云宿也见好就收,他确实不想惹柳叙白不高兴,所以便将白绫撤了回来,然后转身背负双手道,「人你带走,在公子回来之前,最好能给我问出来点什么。」 「是,盟主。」繁西林看了沈凛一眼,然后嗤笑道,「走吧圣子,去我七杀堂坐坐?」 第290页 沈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抢手,这圣子什么时候成了高危职业,每个人都想要他的命。反正他也不想和云宿在这里拌嘴,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这北渊盟的人讲不讲道理?他跟在繁西林身后,一声不响的出了大堂。 七拐八绕的行了一段路,繁西林将他带到了三层的堂室内,他屏退驻守的兵卫,然后将门带上,此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堂内刑具遍地,每一样看起来都森然可怖,有些刑具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沈凛也懒得继续装柔弱,身上的冷绝之息也铺散开来,越是这种场合,他越是不以为然,他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审讯椅上,右腿叠翘在左腿之上,脸上平静异常,「问吧,省了中间的废话。」这种反客为主的模样,让繁西林有些哭笑不得。 旁人进了七杀堂多数都吓得腿软,沈凛却自若的仿佛回了家一般,繁西林哂笑一声,「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最好能问点新鲜的,翻来覆去的陈述,乏得很。」沈凛显然是被云宿刚才的一闹,弄得的有些心烦,原本自己就一堆事情还没想明白,躲过一个伏今朝又来了一个云宿,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实在处理不来。 「那我问些你感兴趣的。」繁西林手指轻抹唇角,然后慢声而道:「司命要的忘川水,你打算怎么探取?」 「诱供?这就是七杀堂的审问方式?」繁西林的话确实让沈凛有了精神,但仅凭这一句话,他还不能确认繁西林的身份,万一有诈,让幕后的暗手跑了就得不偿失了。他手抵着太阳穴闭目而道。 「还挺谨慎。」繁西林见沈凛不信,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那盒子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沈凛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银镯正配合着一起颤动,他马上知晓了盒子内的事物,是母煞蛊。 「子母煞只此一对,这下你可信我是尚司命派来的人了吗?」 第一百四十章 秉轴持钧 「都坐到了堂主的位置,还甘心给尚唯轩效命,真是忠心不二。」沈凛的话语中满是挖苦之意,繁西林却毫不在意,「各取所需罢了,我也并非完全听命与他,若公子能给出我更好的条件,要我背叛尚唯轩也不是不行。」 只论价码,不论人情,虽然沈凛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但是此刻繁西林的属性倒成了事情的转折点,不妨听听看,他想要的是什么。「贪恋财权还是沉迷女色?再无非就是无色血,河洛城能给你的不就是这些吗?」 「作为圣子,你居然不知道河洛城的秘密?」繁西林听完他的话颇感意外。「你在河洛城待了那么久,他们都没同你说过人屋吗?」 人屋?这个词对于沈凛来说陌生的很,但从字面看起来,应该是个邪乎的玩意,但凡是个好东西谁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这世间能补缺伤残的,一是长生子纯生血脉的无色血,但长生子下落不明,我加入北渊盟原本是听闻元歌前辈与长生子有过交集,所以来此探听消息,只可惜包括公子在内,都无人知晓他的下落。」繁西林说起这个时候有些灰心,不过沈凛倒是很高兴,因为越少人知道柳叙白的身份他就越安全,柳叙白的保密工作看来做的不错。 见沈凛听得入神,繁西林便继续说道:「其二,就是河洛城祭坛下的人屋,施子懿深谙秘术,做了很多实验,包括造出你这个类长生种,但他最伟大的成就,是创造了人屋。」 听到这里沈凛依旧不知人屋到底有何效用,繁西林便耐心的向他解释,具尚唯轩说,人屋乃血肉所铸,如同母身胎腹,将人置于其中修復十月,便断肢可长失牙再得。 但人屋全貌除了施子懿谁也没见过,因为通往祭坛地下的路早已被尘封,尚唯轩和水湘之不懂这些,虽然知晓人屋的存在,但未去干涉,他们之间泾渭分明,从不过多介入。 尚唯轩许诺,如果繁西林可以留在北渊盟帮他做内线,那么他便会说服施子懿重新开启人屋,为他疗愈伤病。 沈凛打量了一番,但见繁西林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少腿,难不成是隐疾?繁西林见他盯着自己看便直言道:「别看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河洛城还是北渊盟对我来说没有差别,谁能给我想要的,我便为谁效力。」 「想要策反你,除非有长生子,不然河洛城就是你唯一的选择。」沈凛断言道,从动机上来说,他没有立场指责繁西林,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桐雪父女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人屋这种东西闻所未闻,下次再去祭坛一定要见识一下。 「闲聊到此为止。」繁西林叫停了话题,话锋一转继续道:「能从极昼牢走出来,还是有几分本事,云宿那边我来帮你处理,七杀堂是你在北渊盟的后盾,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 「繁堂主,别太自信,与虎谋皮,小心满盘皆输。」沈凛从审讯椅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拿起刑具桌上的一把剔骨匕首,「留样武器防身,不介意吧?」 「当然,圣子自便。」繁西林轻笑道,「离公子回来还要点时间,圣子在七杀堂多坐一会,我得去应付云宿了。」门板开启又合上,只留沈凛一人在堂内独坐。 得赶快想个办法让自己合理使用力量了,这眼见就有一场大战在即,如果不赶快植入这个概念,到时候就只能消耗寿元了。 第291页 此间就没什么林丹妙药之类的东西吃了可以让人迅速增长功力吗?但凡有这么一个东西,他都好编下去,沈凛也知道自己有点痴心妄想,除非他像施子懿一样,直接夺取别人的力量。 「冰清阿姊?你在吗?」沈凛再次试图联繫叶冰清,但是千叶空间的那头依然沉默没有回覆。 这次沈凛有些担心,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需要叶冰清的帮忙,可是他也不敢随便离开,不然万一分身被人袭击,自己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棘手,如果没有叶冰清,就只能自己乱来了。 沈凛记得叶冰清所说的几条铁律,他作为千叶主,不能总指望叶冰清教导,也得给自己多探索一些权能了。 理论上来说,消耗命数是因为要偿还代价,那么这个推论是否可以反向进行? 如果自己做的事情,是需要天道来偿还呢?这是否就可以获取一些新的能力? 刚刚繁西林说到的人屋,施子懿既然研发了这么超前的东西,不以它谋利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这只能说明,人屋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可能是一个没有被修復的错误。 它与无色血的职能冲突,施子懿一定是在使用过后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本人也极有可能在承受着某种因果咒,所以才封印起来不让人接近,而尚唯轩的对繁西林承诺,根本无法兑现。 因果咒他在魔宗的时候,听广晴然粗略的描述过一二,骨生花、千劫困、彼岸错这些都是无期限的神罚,一般是用来惩罚情节较为严重的违规人员,当然还有一些较轻的因果咒,比如腐身生、叶障目等,只会让人体一部分机能出现问题,施子懿这么着急的要给自己说亲,是不是也与这个有关? 等柳叙白回来,他得想办法回一趟河洛城,把这些疑点都搞清楚。 一直等到日落时分,柳叙白才出现在北渊盟,当他知道沈凛被繁西林带走后,火急火燎的赶去了七杀堂,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沈凛坐在审问椅上玩弄着放在一旁的镣铐。 「你有事没事?」柳叙白上前拉着沈凛观瞧,入了七杀堂的人非死即残,他刚从紫川那边听说了消息,所以马上来营救,但是看到沈凛自若的样子,显然繁西林并没有对他怎么样。 「你在担心我?」沈凛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看着柳叙白额角的汗水显然跑的急,这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无论是不是他是不是出于利用价值的角度。 「废话,你要是死了谁帮我找人?」柳叙白一把将他从审问椅子上拉起来,「西林既然没锁着你,为什么不回去?」 「你的云盟主对我虎视眈眈,在这里待着比回去安全多了,不然我一出门就得让他再扣起来,好不容易说服了繁西林,那我索性就待在这里等你。」沈凛将与繁西林的事情掩了下来,暂时就先不告诉柳叙白了,免得他一时忍不住给繁西林来个痛快。 「行了,怪我没叮嘱他们别为难你,先跟我回去,我有东西给你。」柳叙白正准备出门,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沈凛说道:「云宿是云宿,我是我,别说什么你的我的,听到没有?」 「好嘞!」沈凛答应的极为干脆,他巴不得柳叙白和云宿划清关系,柳叙白的强调无异于是戳中了他心里最痛快的那个点。 二人回了柳叙白给沈凛准备的房间内,柳叙白将门合起,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剂放在桌子上给沈凛看,「我今日去药王谷拜託他们的制作药物,专门仿制忘川水的效果,能将人瞬时化水,可惜这个对喝过纯血的三司命并不管用,如果他们要去验证效果,只需要选个喝过你的血的普通人就可以了。」 沈凛接凝视着药瓶里面深蓝色的液体,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也能仿造。「你自己也小心点,它对你也一样有效。」柳叙白马上提醒道。 「行,这下就好回去交差了。」沈凛见目的达成,等下再抽个空给繁西林递个消息,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忘川水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还有个请求,可能也需要你的协助。」 柳叙白双臂交叉立于门边,「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三司命打算给我谈门婚事,河洛城很快就会举行一场议亲大会,这个时候对于北渊盟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知道盟中有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乔装混入,与我在内部一起筹划?」沈凛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柳叙白听,他希望柳叙白可以配合他将此局做成。 「可以,这事我可以安排。」柳叙白一口应下,但随即表情又变得有些怀疑,「不过你可不要对我派去的人打什么主意。」 柳叙白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沈凛哑然失笑,应该是他在榕木殿看到了自己与水湘之的弟子们喝酒的场景,所以认为自己一定是风流无度,「我还没有到飢不择食的程度,你怎么对我的偏见这么严重?」 「眼见为实。」柳叙白也是言笑,沈凛却佯装生气:「有时眼见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吧?凡事还是要将心比心不是吗?」说完这句,沈凛的眼神却暗了下来。 若是自己能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他又怎么会误会柳叙白和风知还的关系?此刻的这话由自己说出,分外不是滋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入虎口 「算我说错话,给你赔个不是。」柳叙白从认识沈凛开始,就没见过他露出这么颓然的表情,他方才也不过是戏笑两句,没想到沈凛竟走了心,所以马上向他道歉。 第292页 柳叙白向他低头的时机并不多,但是沈凛却也没有乘隙玩闹,而是更加郑重的说道:「柳叙白,这话我只说一次,信不信由你,我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人,也做不出那些不入流的事情,河洛城的恶名也不是我造成的,所以莫要将我与他们划为一等。」 「即便你不信,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在前面,我从未想过加害你,对你之心,若沈月见排第一,那我便是排第二,这点何时都不曾改变。」 「好,那我便以心相观。」柳叙白髮觉一旦沈凛认真起来,自己就会不由得去相信他的话,之前所有的怀疑也好猜忌也罢,在此刻都通通做了让步。 沈凛原还等着柳叙白反驳他的话,未想到这次他居然直接听了进去,也不必自己在多费唇舌解释,他展颜一笑,「定不负君。」 「下一步就是要引出河洛城的暗线,你打算如何做?」柳叙白将心思转回了正题上。 「我已有眉目。」沈凛将药剂收起来,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你介不介意下次找个机会,再刺我一剑?」柳叙白先是一愣,随之笑道:「这种要求,我很难不满足你。」 「你可别真弄伤我,这子煞蛊要是触发了可就功亏一篑了。」沈凛见柳叙白答应的爽快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没想到柳叙白根本理会他的话的后半句,直接朗声道:「把东西放下!」然后将桌上仿制的忘川水硬塞到沈凛手中。 柳叙白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北渊盟众的注意,纷纷从四面向着这里涌来,想看看房内发生了什么事,听着纷乱的脚步声将近,柳叙白提起长剑便向着沈凛的胸口刺去。 沈凛直接蹲了下来,躲开了柳叙白的攻击,然后轻挑眉目道:「喂,你来真的?」 「不是你要求吗?假的怎么能煳弄过去?」柳叙白眉目间满是得逞的笑意,「再不跑,外面的人可就要进来了。」 「跑哪里去?我又不认识北渊盟的路。」沈凛犯难,他来北渊盟时间太短,哪里记得住出去的路?再加上北渊盟的建筑结构复杂至极,不是常住在此的人定会迷失其中。 柳叙白将之前用的玄丝机巧扔给他,「翻窗户总会吧,这里不高,摔下去也死不了,出去了以后向右跑,如果北渊盟真的有内线,他一定会你逃出去之前拦截你,快走吧,我替你拦住他们。」 沈凛苦笑,若不是自己还没想到方法正大光明的使用能力,这一个北渊盟又怎能轻易困住他,他将玄丝机巧带好,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沈凛身轻如燕,这么点高度他不屑动用力量,他向着柳叙白所指的方向跑去,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他就能与繁西林再见面了。 身后的北渊盟嘈杂了起来,应该是柳叙白已经下令搜查全盟,正当他快步向外奔走之时,一根冰针从他身后飞过,沈凛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繁堂主来的好快。」 「你得手的速度可比我快多了。」繁西林从房舍后面走出,他伸出手对着沈凛说道:「东西呢?」 「繁堂主,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你,越界了。」沈凛提醒道,这个时候如果把假忘川水交给繁西林,保不准他会杀人灭口。 「本来是想给你一条活路的,别不识抬举,把东西给我。」繁西林的脸拉了下来,他不想和沈凛废话。 沈凛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轻声一笑,「繁堂主,看来尚司命的话你也未能全信啊。」 的确,繁西林行事谨慎,他虽然听命与尚唯轩,但是他也知道河洛城的行事作风,如果人屋可以轻易开启,三司命是绝不会让它尘封地下,所以尚唯轩的话他只信了三分,只有从沈凛手里把忘川水拿到,才能胁迫尚唯轩去找施子懿,如果最后计划落空,他也能用忘川水脱身。 繁西林虽然用话语威胁,但是他也怕沈凛情急之下将忘川水损毁,所以干脆提出了交换,「你不是想要离开河洛城吗?我将母煞蛊给你,那银镯对你也就没了作用,如此,你可称心?」 「确实,如果我不是还有所谋,一定会直接答应。」沈凛将假的忘川水拿在手中,在繁西林眼前晃了晃,「那你猜猜,这瓶子中装的忘川水是真是假?」 「随便抓个喝过无色血的人试过不就知道了?」繁西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不知道沈凛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万一这对喝过纯血的人无效呢?三司命中谁会亲自以身试过?事情败露,你觉得施子懿会轻易放过你吗?还是你觉得尚唯轩会保你?」沈凛直接将假无色血的事情透露给了繁西林,繁西林听完后沉默了下来。 因为沈凛说的没错,他自己也不敢去验证这忘川水的真伪,万一真的是西贝货,到时候即便是去了人屋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繁西林冷静下来,对着沈凛说道:「这么说来,我反倒该谢不成?」 「谢算不上,如你所说,各取所需,你护送我平安回到河洛城,你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如果尚唯轩能如约,一切自然好说,如果他反悔,那我便替你去找施子懿谈判,就算我也失了手,只要你身份不暴露,这七杀堂不也是你最后的壁垒吗?」沈凛如是说道,反正人屋一行他已经列在了行程之上,顺水人情,正好可以收买繁西林,自己已经给他留足了退路。 对于心里只有交易的繁西林来说,沈凛的话自然格外中意,因为这场生意之中,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自己,「你会这么好心吗?」他想最后在试探沈凛一下。 第293页 「自然没有,若不是你提起人屋,我确实不会这么好心的帮你。」沈凛知道繁西林不听到自己想听的,肯定不会轻易帮自己,「现在我也有了一定要去人屋的理由,相比起尚唯轩,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子,应该更可信的多吧?」 繁西林没有回答他,而是从与沈凛擦身而过,向着前方头也不回的走去,这意思很分明,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沈凛紧跟在身后,毕竟这七扭八拐的路还得靠繁西林指引。 等到了北渊盟的边界,繁西林将拴在树旁的两匹马牵了过来,他从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斗篷与面具穿戴好,看来此地就是他平日潜出给河洛城送行的必经之地。 「会骑马吧?」繁西林询问道,他听闻当初到北渊盟沈凛是与柳叙白共乘一马,怕他不懂马术,沈凛点点头,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落座在马上,脸上表露出一丝得意,「逃命的本事还是学过的。」 繁西林见此也上了马,二人飞驰在草野之上,这一路沈凛感觉分外轻快,总是被人关着拘着,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些烦闷,现在可以尽兴的踏马而行,好不自在。 到了河洛城的索道桥附近,守城的弟子并没有拦截二人,而是恭敬给他们让开了道路,显然繁西林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二人一路行到瑶观台府才勒马停步,繁西林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对着沈凛说道:「我不能离开北渊盟太久,不然盟主和公子会怀疑,后面事成再与我联繫。」他将一个信封交给沈凛,里面放着应该就是联繫他的方式。 沈凛接过信封后,繁西林便策马离开,他向着瑶观台府内走去,尚唯轩应该是已经收到了消息,所以派了人来接应。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圣子会在外面多游玩几日。」尚唯轩有些惊讶,沈凛被关在河洛城这么久,按照正常套路,他逃走或者在外停留几天都是情理之中,但他才去了两三日就乖乖的返回了河洛城,这点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一日自由还是日日自由我是分的清的。」沈凛将整瓶的药剂丢给尚唯轩,「你要的忘川水,我一滴未取,全数都在这里了。」 「说吧,还有什么条件?」尚唯轩心如明镜,沈凛这么果决的将东西给了自己,没有要取银镯的解法,还特意强调没有保留,这便是还有后续的要求。 「你许诺繁西林的人屋,我也要去。」沈凛也没与他客气,开口便将条件提了出来,「反正河洛城未来也只需要一个城主不是吗?」 这等于是在变向催促尚唯轩先下手为强,当然,这也是尚唯轩的心中所愿,他发觉此刻有些看不透沈凛,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被拘养长大的血奴,相反,他总觉得沈凛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气息,而这带给他的就是第一观感便是——无法掌控。 但尚唯轩心里清楚,沈凛对河洛城圣子这个位置还有未来主人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眷恋,只要这点他们不冲突,尚唯轩自然可以帮沈凛达成他的愿望,反正夺取人屋也是他的计划之一,沈凛和繁西林既然自己愿意充当试验品,他何乐而不为。 「行,这件事圣子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 第一百四十二章 美人毒心 「还有一事,需要尚司命出手帮忙。」沈凛没忘了和柳叙白的约定,里应外合的事情需要尽快促成,「这次议亲盛会,就不要让水司命的弟子参与了,尤其是伏姑娘还有霍姑娘。」 「伏今朝那边我会想办法,至于霍莲房……」尚唯轩的话语迟疑了半分,沈凛马上听出了不妙的苗头,「你不用担心,以后你都见不到她了。」 「她怎么了?」沈凛好奇,毕竟自己也没离开几天,上次在榕木殿谈笑,他大概也了解到霍莲房虽地位不及伏今朝,但也算是水湘之较为得意的弟子,谁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对她下手? 尚唯轩脸上露出了深长的笑意,「圣子不如自己回去看看,我就不便多说了。」想来也应该是一言难尽。 沈凛匆匆赶回住所,刚进院落就看到了地上像是被稀释的血水,这是服用过无色血的人的才会留下半透血迹,看来是有人在这里遇害了,沈凛刚打开房间门,便看到伏今朝坐在桌前,淡然的喝着茶。 「你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了?」沈凛看到这个女人就有些厌恶,更何况她还在不请自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伏今朝看到沈凛回来,喜笑颜开,顿时柔声轻语:「沈郎,你回来了?这几日不见,我……」她话还没说完,沈凛就直接转身退出了房内,因为他在等伏今朝回答的时候,端详了一下房内。 陈列整齐,没有任何杂乱的迹象,那就说明,受害人并不在这里,他顺着院外的血迹望去,星星点点的直通伏今朝住的后厢房。 他将房门推开,眼前的一幕让他这种见过诸多血腥场景的人也有些生理不适,伏今朝的房间内像是经歷过一场厮杀,墙壁与地面上都布满淡淡的血水,利器切割的痕迹随处可见,桌子上堆扔着大大小小的刀刃,而在地上正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沈凛看着她的衣着,才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霍莲房,此刻她的整张脸都被人揭了下来,身上还有数处刀伤,霍莲房本人已经没了气息,想来应该是被伏今朝绑在这里折磨了很久。 「沈郎……」赶来的伏今朝站在门外扶着门框,怯生生的唤着里面的沈凛。 第294页 「这是你做的?」虽然霍莲房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用这样的手段虐杀,实在有些残忍,沈凛没想到伏今朝居然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对啊!」伏今朝的眉眼露出了笑意,媚态尽显,「沈郎不是喜欢她吗?我就将她的脸给沈郎留下来。」她走进房内,从架子上拿出一块摺叠的绢帕,上面的唇印沈凛看的分明,那是当初霍莲房给自己的。 伏今朝将绢帕打开,里面是一张已经翻卷的脸皮,看来已经从本体剥离了一段时间,她把人面递向沈凛,然后笑容更胜:「沈郎不喜欢吗?」 「她好歹也是你的师妹,你竟也下的去手?」沈凛怒视着她,伏今朝一听便换了一副冷漠无情音调回答道:「什么师妹,她是北渊盟的人。」 被她这么一说,沈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霍莲房真的是柳叙白派来的,但转念一想,柳叙白之前还叮嘱自己别对他的人动歪心思,说明姑娘们的清白名节他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怎么可能将人送到榕木殿这种深潭虎穴,这分明就是伏今朝寻了个错处嫁祸给霍莲房。 估计是水湘之没来的阻止,伏今朝就已经对霍莲房下了手,所以只能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反正在水湘之的眼中,这无非是姑娘们争风吃醋,死一两个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要事,而且伏今朝这种狠厉正是水湘之需要的,所以保下伏今朝也说的过去。 「以后沈郎喜欢谁就告诉我,我都替沈郎将她们的面容存留下来,供你日日观赏可好?」这话说的轻柔温和,但字字句句都残酷无比,沈凛听出了伏今朝的威胁之意,这便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着对其他女人有想法,不然她都会将其除掉。 「你放心,我娶谁都不会娶你。」若不是实在不方便出手,沈凛真想直接掐死这个女人,这心实在是太过歹毒,而且偏执的让人生惧。 「为什么?」伏今朝一把将脸上的面纱扯下,白皙粉柔的容颜立显,但却没有惊起沈凛心中的一丝波澜,「沈郎你看看我,我的样貌不输霍莲房那个妖女的。」 「你很喜欢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吗?」沈凛实在忍不下去,直接开口责骂了起来,「是我拒绝的不够彻底还是你听不懂人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心存爱意?因为美貌?你纵是美若云仙我也不会对你有半分情谊!」 「我不在乎!」伏今朝干净的面容之上的泪光闪烁,这一幅惹人生怜的表情却让沈凛无比厌弃,伏今朝见此法不管用,便又道:「你想离开河洛城我也可以帮你,就算背叛师尊我也愿意。」 又是自我感动的这一套,感情难道不是要双向奔赴吗?上一次是商瓷,这一次是伏今朝,怎么自己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呢?相比之下还是柳叙白身边的倾慕者要理智很多。 「那我很乐意向水司命告知你的心思。」沈凛见没有办法和伏今朝讲道理便反向威胁起来,「让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身边,应该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吧?」 「沈郎,你真的这般绝情吗?」伏今朝声泪俱下,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她拉着沈凛的胳膊不肯放手,这一幕看着甚像是沈凛凉薄苛待了苦等的爱人一般。 「绝情?莫要将我说的好像曾与你有过什么似是,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否则我对你不客气。」沈凛此话不是虚言,若是柳叙白派了人来,指不定要被伏今朝当做目标,他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如果伏今朝执念不改,他不会再纵她一次,一定会直接动用力量杀她灭口。 沈凛甩开伏今朝,转身出了院落,这地方他算是待不下去了,这个女人阴魂不散,即便是指斥她也没有多大作用,还是躲着为妙。 沈凛无处可去,只能在城内所以游荡,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祭坛的位置,他抬头看着那座无面神像,心情才有所好转,这个时候也只柳叙白能让静下心来。 「圣子哥哥!」沈凛一听便是桐雪,她一如既往的带着迦蓝幽昙来祈愿,沈凛见到她烦闷的状态一扫而过,他蹲下身抚摸着桐雪的头顶,「你阿娘好些了吗?」 「嗯嗯,多亏圣子哥哥,阿娘现在没事了。」桐雪将篮子里的迦蓝幽昙递给沈凛,「圣子哥哥一起吧!」 「好!」沈凛接过花朵,他一时兴起,心中想着若是柳叙白能将这花戴在头上一定好看,便对桐雪说道:「要不要试试将这花给长生子戴上?」 桐雪被这个提议说动,连忙点头,沈凛轻轻将她抱起,将她放在自己肩上,「坐稳了,别摔下来。」 桐雪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朵开的灿烂的迦蓝幽昙,小心的将它放置在雕像的耳侧,沈凛蹲下身,让她平稳着地,桐雪跑开两步,从远处观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下次我编一个好看的花环,圣子哥哥再陪我给长生子戴上好不好?」看着桐雪期待的眼睛,沈凛便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毕竟谁会拒绝满足一个小女孩如此单纯的愿望呢? 「行,下次我有空来就陪你一起。」 桐雪心满意足,提着花篮向沈凛告别,沈凛也挥了挥手,她的虔诚不知道柳叙白能不能感知到,等拿下河洛城,到时候让桐雪见见他,这种事情,柳叙白那么心善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沈凛低头看着祭坛,繁西林说的人屋应该就在此处,他在雕像附近环看了一圈,脚尖轻踏着地面,想看看下面有没有空间,但查探许久却一无所获,地面是实心的,难不成施子懿直接将人屋掩埋了? 第295页 沈凛发动灵动感知,紧闭的双目之下一律悠长的灵气显现在神像之上,原来入口是在神像下面,看来想要去到人屋,还需要将神像移开才行。 但是这操作起来恐怕难上加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大兴土木,还想避人耳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自己独自去寻找人屋的方案只能等到北渊盟攻进城才能继续了。 不过按照施子懿的狡诈程度,这里应该不是唯一的入口,他是一个事事都要经过自己才会放心的人,就像血池十四狱的出口,也是在他们三司命的住所位置,说不准这人屋的其他入口也在紫微宫。 一会去找尚唯轩让他另外给自己安排个地方住好了,不然伏今朝在后厢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自己早晚会被折磨到神经衰弱。自己回来还没有和施子懿打过招唿,也不知道尚唯轩是怎么说服他和水湘之放自己出去的。 总是先去拜访一下施子懿,到时候也稍微感知一下,也许能查到有关人屋入口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打赏了!!!!感谢小天使!!!!我现在就给你磕一个!!!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改弦更张 瑶观台府的路对于沈凛来说,可比北渊盟要好找好多,没有那么多弯绕,紫微宫的结构也是直上直下,所以无需沈凛费神,轻松的就走到了施子懿的房间门口。 房门打开,施子懿正坐在里屋清数着匣子内的宝石珍珠,见沈凛来了,他马上将盒子合起,然后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圣子不是去北渊盟寻忘川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失手了?」 尚唯轩居然也没找个藉口,直接就把目的说给施子懿了?沈凛内心有些吃惊,但是面上却仍是平静,「是,在被他们察觉之前,我先撤出来了。」 施子懿没有追问忘川水的调查情况,而是问了一句沈凛压根没想过的话:「你,见过他了?」 「司命所指的,是谁?」沈凛一头雾水,他在北渊盟见到了不少人,施子懿特指的人是哪位?云宿还是繁西林? 「长生子,你去找忘川水,不可能没见到他吧?」施子懿笃定的神情让沈凛不禁觉得他也在北渊盟安插了眼线,时时刻刻汇报着自己的行动。 「我若是见过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尚司命也只是让我假意投诚,我尽自己所能便好,不至于非要赔上性命吧?」沈凛不知道这样说施子懿会不会相信,但是他不想暴露任何有关柳叙白的信息,以免这傢伙再动什么歪心思算计他。「不如司命与我说说长生子,下次若发现踪迹也可以及时告知司命。」 这一句话说完,施子懿神态出现了变化,从一开始的从容自如变成了愁云密布,他像是尽力在回忆着什么,沈凛提出的问题明显让他脑内不断回溯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记得,他长得十分好看,应该说是不属于这凡尘的美,他眼中有一片星海,与他对视的人总会不自觉的陷落在此,让人见过一面就难以忘怀。」 这点甚是贊同,但沈凛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味道,因为类似的描述,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利慾薰心的人口中,这种赞美中有着强烈的渴求之意。 可能是出于对柳叙白保护的本能,沈凛对这种觊觎柳叙白的话语极度敏感,他目前大致可以判别出施子懿的动机,看来他不止是对无色纯血有想法,对柳叙白本人,施子懿也起了想要占有的念头。 如果施子懿真的敢这么做,沈凛便会不管天道劫罚,直接将施子懿抓起来让他尝尝自己的手段,毕竟上一个对柳叙白有这种不正之念的沈潋已经被做了成了人彘,再有一个,沈凛只会让他死得更惨。 「北渊盟中长相清秀的有不少,但司命说的这等,我恐怕没有见过。」 「无妨,见不到也属正常,毕竟是北渊盟隐藏的力量,不可能轻易露面。」施子懿略有失望,但眼中的执着沈凛看的分明。 好在柳叙白有平日佩戴面具的习惯,即便是繁西林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样貌,所以无从告知,柳叙白的防范此时还真派上了用场。 但继而施子懿的目光转移到沈凛身上,轻笑着说道:「只怕圣子见过之后,会比我更念念不忘。」 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水湘之宴请自己一事让施子懿也觉得他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吗?但这个时候沈凛又不能说自己不是,只得沉言道:「我都是快要娶亲的人了,心思也不能总浮荡着不是吗?」 「看我这记性,议亲典仪之事三司命已经敲定了时日,就在下月初七,到时圣子看上了谁,便同我等说就好,初八正是良辰吉日,翌日完婚如何?」距离下月初已不足三日,满共满加起来也不足十天,施子懿是得了什么绝症这么着急要他成婚生子来挽救? 「啊……行,一气呵成倒也省事。」沈凛苦涩的笑了笑,这催婚像催命一样,不过缩短时日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能让柳叙白派来的人不必置身险境太久,而且自己也能尽快与柳叙白再度相见。 「水司命门下的伏今朝,我看你甚是不喜,等你成我让她搬出来,这几日你若嫌她烦扰,不如就先在我这书房住上几日,随意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施子懿看他身上的行头未换,就知道肯定是想避开伏今朝,所以没回去。水湘之为了面子没去责罚伏今朝,但是对于戕害同门这个事情,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芥蒂,所以施子懿的做法,她肯定不会反对。 第296页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找地方住的问题也一併解决了,待在施子懿的住处,自己便有了大把时间调查人屋,沈凛暗喜。 书房内陈设的书卷甚多,沈凛闲暇无事,便随手扯了本坐下来看,书本的纸页已泛起黄色,想来这应该是个古本,书内写着的是一些老生常谈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放在以前,沈凛会嫌弃这些故事写的太过绵长无味,终局一眼便能看穿。 但经歷了这么多后,沈凛反而觉得这样的故事之所以有所受众,完全是因为人生已经过于苦难,如果再不看些顺心随意的东西,恐怕难以熬过这漫长的岁月,看不出施子懿这种利益至上的人,居然也会买这种话本。 看完了第一卷,沈凛便又想从书架上找寻第二卷,当他翻找之时,发觉这一面的书架之上,多数都是些仙缘眷侣的书册,施子懿是活的太久所以已经开始打算求仙问道了吗?看话本预习这还真是个另闢蹊径的办法。 这时书架角落处的一本书引起了沈凛的注意,因为这本书的扉页之上多有破损,想来应该是被翻看过多次,沈凛顺手拿下阅读,这本书的内容讲述的是一些趣闻杂谈,其中有一页被施子懿刻意折了角。 沈凛将书页还原,上面写着的内容,让他为之一惊,这是一篇记录偃师一族的传说,这不是应该出现在此间的东西。 偃师是现世才存在的一族,相关的记录怎么会在紫微宫?沈凛敏锐的觉察到,这可能与元歌有关,当初与元歌做达成共识的人,会不会就是施子懿。 这篇传闻,记录着偃师一族之所以会衰败,是因为他们在修研纵尸之术时发现了可以令人救伤补缺的方法,原本只是将尸首堆砌,但后发现其中一具腐尸竟意外的长出了新的皮肉。 多番观察之下,偃师们便以残肢断体骨血精元打造一个犹如胎腹的房舍,十月之内以血浇灌供养,果不其然,那具腐尸死而復生,而这其中所提到的房舍,不必多猜便知,一定是说就是人屋。 人屋和偃师还有关系,叶冰清之前提醒过自己,要注意一下偃师一脉在神域的动向,这下明晰了,那个东主定是偃师之后,可惜自己对神域中人的背景并不了解,但这个问题十分好解决,只要稍微查一下,就可以得到答案。 看来东主的身份,很快就要揭开了。 沈凛继续往下看,随着人屋的落成,偃师一族的行为也被判定为违逆天道,所以参与制作的人也被降下了因果咒——永离魄,魂魄不得进入轮迴,一旦死亡就是永远的消亡。 所以那个东主才需要大量的凝露寒冰,为的是锁住已逝去的离魂,随着线索链的补全,沈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人屋计划的重启,也许是为了重振偃师?沈凛如此猜到,但是细想之下又有些不合理,毕竟偃师一族并非灭亡,还有余存的势力,只要时日叠覆,人丁还是有可能兴旺起来,用这种悖逆天道这种自损八千的方式復兴实在大可不必。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东主也是在做实验,他有一个一定要復活的人,之所以在此间建立人屋,是因为无色血的原因,没有什么比用这个浇灌人屋要来的更好了,施子懿很可能是在人屋落成之后,没有经过元歌允许就轻易使用,所以也背上了因果咒。 但这和他急需新生子有什么关系?新的疑问在沈凛心中产生,这点书卷上没有记录,可能还是需要自己去查证了。 沈凛信心倍增,此次获取的消息可以算是较大的突破了,也算是不枉此行。 接下来的时间,沈凛一直窝在施子懿的书房内,将书架的书反覆往回的看了多遍,因为此处是紫微宫三司命的住处,所以伏今朝即便是想要找沈凛也无济于事。 难得的清净让沈凛好好休息了几日,当然,他也趁着施子懿不在的时候去感知过卧房内是否有入口,但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施子懿的房间内没有任何灵力流动的徵兆。 但在施子懿的枕头下,沈凛发现了一根与柳叙白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的短竹笛,将此物放在这么隐私的地方,说明它在施子懿心中的重要性非同小可。 这下沈凛更加确认施子懿对柳叙白肯定不止是获取无色血这么简单,在他的心中,柳叙白本人远比长生要重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议亲典仪 转眼便到了议亲盛会的日子,一大早水湘之就派人送来了新衣让沈凛更换,衣装款式与平时穿的没有什么太多差别,但是多添了许多银丝刺绣的花纹,看起来更加的高贵。 沈凛为了能更好的应对今日,昨夜早早的就安歇了,睡饱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旁人看起来还以为他是因为要议亲才如此神光焕发。 河洛城除了无色血宴的日子,很少有这么热闹,信众们将迦蓝幽昙花瓣装点在城内各处,索道桥附近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看来三司命也料定今天北渊盟会派人来闹事,所以戒备森严。 各方势力的车驾缓缓驶入城内,沈凛站在紫微宫上俯瞰着下面嘈杂的人群,当日他也没有与柳叙白商定暗号,不知道他派来的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与自己接头。 不过一想到很快就会见到柳叙白,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但高兴的同时也不住的烦忧,因为他还没有将人屋的事情解决,这也就是说明他还得继续按捺着不能使用力量。 第297页 「圣子,宾客们都到了,司命让我请你下去。」一个弟子匆促的走了过来,沈凛的眼神依旧向下俯视着,注意力锁定在一辆挂有紫色帷帐的马车上,他回身问道:「这是哪方的车驾?」 「是飞阳山紫府。」弟子瞟了一眼,想都没想的回答道。「他们家的长公子就是北渊盟破军堂的堂主紫川。」 这凌乱的关系一时间让沈凛没反应过来,紫川加入的是北渊盟,他们的家族却是信奉河洛城?弟子见沈凛疑惑,马上答疑道:「这紫川公子与家族不睦,紫府全家都依附咱们河洛城,唯独他却冥顽不灵,死都不愿意服用无色血,唉,真不懂,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拒绝。」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沈凛也无心与这个弟子深度探讨,他转身下了楼,三司命已经在会客殿等候。 殿内设有高而长的阶梯,阶梯的顶端被坠地红帐纱遮盖,四帘纱幔随风摇曳,分外妖娆,而红帐后则隐着一张宽而长的兽首扶手的金丝软垫美人榻,坐榻之上还摆有一张黑檀木的矮桌,上面放着茶、酒、小食供沈凛自行取用。 阶梯之下,便是三司命的坐位,再便是各路相聚于此的势力权贵,多数是一位代表携带着一位女子,沈凛视力很好,即便是在高台之上,他也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女子脸上的表情,有的喜悦万分,有的忧色满目。 当然其中也有些是带着面纱帷帽,没有显露真容,紫府带来的女子也是其中之一,也许是因为紫川的原因,沈凛总觉得柳叙白会将人安插在紫府这里。 因为是议亲,所以各家都需要让带来的姑娘在圣子面前展露一番,也可展示才艺来博得垂青,台下这些权贵都想巴结三司命,所以根本不在意姑娘们自己的意愿,纷纷争抢着让自己的人上去献美。 一位位的姑娘走上高台,款款行礼,有的清唱雅词,有的裙舞飞旋,还有的抚琴弄筝,各个都优秀至极,沈凛在帐后轻笑,知道的是自己选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帝皇在选后妃。 再好的歌舞看多了也会觉得有些烦腻,沈凛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直到紫府那位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上高台,沈凛才稍微打起一点精神,他也想看看,来的这位是不是柳叙白指派的人。 「小女闺名紫绫鸢,见过圣子。」女子将头顶的帷帽摘下,露出了清秀的容貌,沈凛从红帐的缝隙瞧去,确实与紫川有几分相似,但这只能说明她紫川的亲眷不假,可无法确认她是否为北渊盟人。 紫绫鸢的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勉强之意,她柔声道:「小女为圣子备了一份贺礼,请圣子过目。」说完便双手呈上一个红木礼盒。 「上前来。」别人都是以自身技艺先声夺人,这个紫绫鸢的行事方式还真有些另闢蹊径,沈凛心道,只见紫绫鸢轻挑幔帘,款款走入,身上还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沈凛接过盒子正准备打开,紫绫鸢却嫣然一笑慢声道:「圣子,此物应中你心意。」这种刻意的强调,只能说明盒中之物别有用意。 盒盖翻开,里面的是一片玉石雕琢的柳叶,叶片薄而透亮,放在指间把玩甚至可以透出肤色,是块种水上好的玉料。 但沈凛并不在意这柳叶玉片的价值,他更看重的是这玉片的形态,能想到用柳叶代指身份的,显然只有柳叙白。 看来紫绫鸢就是他派来的人,二人对视一眼,紫绫鸢眼中的坚定令沈凛更加确信她的身份,他微笑泛起,伸手将紫绫鸢拉到身前,然后将帷帽替她带好,悄声说道:「莫让他人看到你的样子。」 紫绫鸢冰雪聪明,沈凛的意思她心领神会,也低声说道:「看来圣子很喜欢这礼物。」许是担心沈凛放不开,怕冒犯自己,紫绫鸢直接坐在了沈凛的腿上,然后轻笑:「既然收了礼,圣子是不是也该做决定了?」 「自然。」沈凛先是被紫绫鸢的主动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的人设是个风流公子,美色当前,自己应该有所反应才对,否则突兀的叫人进帐面见会被人疑心。「司命,我想不必再看了,这位姑娘我十分中意。」 紫绫鸢见他配合的不错便又向着沈凛靠近了一些,然后将声音压到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圣子,手给我。」 沈凛不明所以,刚将手抬起,紫绫鸢就拉着放在了自己的腰际,他先是震惊然后歉意万分的说道:「紫姑娘,得罪了。」他没有和女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所以本能还是有些牴触,但是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戏还得继续往下唱。 「哦?圣子不再考量看看,这么快的就决定了?」施子懿发出问询,原本以为沈凛还会再挑选一下,这紫绫鸢的面容不算是最出色的,论才情也不及其他女子,没想到她只是呈了一件礼物,就虏获了沈凛的心。 面对施子懿的疑问,沈凛娓娓而道:「紫姑娘颇懂我心,能得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实乃幸事。」见沈凛心意已决,三司命和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那就依圣子,来人,请紫姑娘入步珊阁。」水湘之原本是想撮合沈凛与霍莲房,但是伏今朝的贸然行动坏了她的计划,现在也只能看着这好事落入他人之手,但水湘之毕竟也要顾及脸面,所以堆着笑将紫绫鸢请了下来。 还算识相,沈凛想道,步珊阁在水湘之的住处附近,她此举就是防着伏今朝,免得她有动了歪心思对紫绫鸢下手,到时候水湘之自己也不好交代。 第298页 即便沈凛已经选定了人,下面的权贵们还是不死心,纷纷让自己带来的女子走上高台施展技艺,毕竟做不了正妻做个侍妾也是好事,所以沈凛只能枯坐着等待典仪结束,他根本无心去注目眼前来来去去的人。 直到最后一名女子从高台上走下,沈凛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里,三司命还需要与其他人周旋,沈凛就找了个乏了的理由遁回了施子懿的书房。 回到房内,沈凛迫不及待将紫绫鸢交给自己的柳叶玉片拿了出来,在高台上把玩之时他就发现了玉片的蹊跷,指腹摩挲玉石表面的时候,有轻微的滞涩感,他点燃了一根蜡烛,将玉片迎着火光望去,上面竟有细如髮丝的篆文。 沈凛将烛台缓缓移动,视图让玉片上的字迹投印在墙面上,来回调整了几次,玉片的字迹清晰了起来。 「洞房花烛夜,自来拜会,稍安勿躁。」 真会选时间,不过确实这个时间更合适,新婚之夜,自会给新人留够独处空间,此刻商议对策必不会被人打扰。 柳玉传信,沈凛心笑,他爱不释手的将玉片拿在手中赏玩,除了玄丝机巧,这玉片算是柳叙白送给他的第二个物件,来此间后,他与柳叙白聚少离多,虽然自己已经十分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时不时还是会思念柳叙白,以物寄情,这是沈凛为数不多可以一舒相思之苦的方式。 因为在柳叙白的心中,还有沈月见,他不能勉强柳叙白改变心意,所以只能自己像个朋友一样的站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沈凛不由得头疼,因为他还答应柳叙白要去查沈月见的下落。 尽管不情愿,沈凛还是将千叶印记调出,沈月见已死,是无法查阅过往的,但保不齐其他的见闻之中会有相关的消息,沈凛一条一条细细翻阅着,最后目光锁定到有关施子懿的信息之上。 之前自己疏忽,忘记去看看有关施子懿的记录,虽然他与柳叙白接触的那一段记忆也被上了锁,但是其他的消息应该也有参考的价值。 在诸多文字之中,沈凛被「无痛之症」四个字吸引住了目光,施子懿在遇到柳叙白之前,也是因为无痛之症的困扰,所以才无法察觉自己的心疾,等到发现之时已经是末期。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婚燕尔 跳开上锁的篇章,接下来便是他派遣了河洛城的人去坠星谷围捕柳叙白,并让人掘了沈月见的坟墓,并建造了祭坛,立了长生子神像,而沈月见的遗骨则是被埋在神像之下的通道内。 想要找到沈月见的转世可能有些困难,但是替柳叙白寻到他的遗骨,这件事情应该不难,正好人屋的入口也在祭坛之下,顺带一起解决。 沈凛的目光向下速读着剩余的文字,很快便看到了施子懿的急需新生子的原因,除了是因为需要血脉继承,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腐坏的迹象,无色血的效用再强也无法与因果咒相提并论,他需要再次使用人屋来修復这一问题。 但是他不能用沈凛的性命去冒险,毕竟这是河洛城的根基,而新生子既可以为他提供多余的血液,浇灌餵养人屋来修復腐身生的症状,又可以替自己承受新一轮的因果咒。 真是歹毒,沈凛心道,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真的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这么相比之下,他一个被世人唾弃魔宗都显得格外的高尚。 「沈郎!」门外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让沈凛汗毛倒立,这个姑奶奶怎么找到这里了,沈凛抬手将印记收回,假装房内无人的样子。 「沈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能不能出来,与我见上一面?」伏今朝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沈凛却无动于衷,他可不是柳叙白,没那么容易心软。 「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尽管伏今朝将话说的卑微无比,依旧没有让沈凛的心思有所动摇,沈凛翻身往床上一躺,任由她在外面说的唇焦口燥也默不作声。 「好,你不愿意见我也无妨,我将东西给你放在门外,你若有兴趣再来找我。」伏今朝见沈凛执意避开自己,只能将东西留下然后离开,毕竟在紫微宫里,她不敢随意行事。 沈凛听着伏今朝的脚步声远去,心里也烦闷也稍微舒缓了一些,这个女人真的执着的让人生怕,他打开门,门外的地上放置了一个信封,单瞧这信封有些厚度,想来里面应该不是单纯的书信。 他合上门,用从繁西林那边摸来的剔骨刀将密封的部分划开,里面竟然是一叠皱皱巴巴的书页,其中几页像是被焚烧过得样子,边角还有焦灼的痕迹。 这应该是三司命未能销毁的东西,沈凛根据文字的语序排列着书页的顺序,东拼七凑下来,竟是一副河洛城的结构图,伏今朝确实谋划了一条可以带自己出去的路,她专门用硃笔将其中的路线标出。 这书页应该是早年间的修建手册,应该是为了避免被他人摸清楚河洛城的结构所以才想着要消除的,看来伏今朝确实将自己说的话放在了心上,若不是她实在过于偏执,自己也确实犯不着与她过不去。 根据书页的记载,河洛城地下其实还别有一番天地,除了出城必须经过索道桥,地下几乎是四通八达,而出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令沈凛很在意,那就是祭坛。 但祭坛的结构已经被烧去,所以无从知晓里面的机关暗门,但通往祭坛的路却明晰了起来,入口正是自己之前的住所后院的枯井。 第299页 沈凛大喜过望,这样一来就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去祭坛招摇过市了,伏今朝这次还真是办了件值得称赞的事情,现在只要等柳叙白前来,一切就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 此刻困意席捲,明日还有正式要办,得早些休息,沈凛一想到这个就心里发笑,好端端的还给自己成了个亲,他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这新郎做的无趣的很。 这一夜沈凛睡得很沉,手中一直攥着那枚柳叶玉片,直到弟子来拍门他才从迷濛中清醒起来,外面天光大亮,他得起来梳妆备礼了。 他将门打开,外面站着一列手持托盘的弟子,见沈凛醒来,弟子们缓缓进入书房,「圣子,赶快更衣吧!」 沈凛望了一眼新作的婚服,看着与平日穿的颜色并无二致,只不过上面多了许多朱玉宝石的装点,细碎的银片穿错交落在衣服后侧,组合成一朵迦蓝幽昙花的形状。繁琐的银饰远比平时多了一倍,一走路更是叮叮噹噹的鸣响不停。 两个弟子将衣服展开,替沈凛换上,沈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总觉得缺些什么,他将放置在台案上的柳叶玉片拿起,随手扯了根红绳穿过上面细小的孔洞,将它挂在脖子上,满目火红中突有一丝绿意装点甚是好看。 待一切收拾完毕后,沈凛便随着弟子们出了门,昨天自己一直闷在书房所以未能亲眼看到其他人是怎么布置婚礼现场的,今日出来的时候发觉整个紫微宫都被红色的装饰占满。 四处可见的喜庆,与自己平淡的心情格格不入,一路上满是人向他恭贺,但沈凛并没有喜悦之意,所以只能干笑着回应。 「圣子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尚唯轩突然出现在沈凛身边,「那位紫姑娘不是圣子自己选的吗?」 「怎会不高兴,只是昨夜兴奋过头没睡饱而已。」沈凛说这话时将所有情绪都掩藏了起来,所以尚唯轩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答应不让伏今朝参与议亲的事情我已经办到,圣子满意了?」 「尚司命言而有信,那件事情司命打算何时执行?」沈凛暗下提醒尚唯轩人屋之事,尚唯轩将手掩在袖中,将一物塞入沈凛的手中,然后说道:「这是我给圣子准备的新婚之礼,等你今晚洞房花烛后,就来找我吧,我来兑现你与繁西林的承诺。」 尚唯轩也清楚,今日河洛城的访客众多,如果不在今日动手,难免会被其他两位司命察觉,「圣子血气方刚,晚上可别玩的太过火,错过了时辰。」 若不是自己身在异界,沈凛真的很想给尚唯轩降下一道引雷决,将他活活噼死,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告诉自己别只顾着行周公之礼,还得以大局为重。 没等沈凛嘲讽回去,尚唯轩就自顾自的离开去张罗其他的事情,沈凛将手掌摊开,尚唯轩刚才递来的东西是一小节铜管,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铜管打开,里面正是一小张绘制的地图。 结合昨晚伏今朝给自己的书页来看,这个地图正是被烧去的那一部分,这些齐活了,沈凛没想到事情居然进行的如此顺利,他将铜管收起,看来重头戏都安排在了今晚。 原还想着自己联繫繁西林,毕竟他之前还专程留给自己一封信,里面写清了北渊盟的守卫轮岗时间还有繁西林的外出安排,但听尚唯轩的意思是已经与他有过交流,那自己也不必操这个闲心了。 十门礼炮升空,婚礼正式开始,沈凛站在高台上,尚唯轩与施子懿一左一右的立在他的两侧,随着门外的礼乐声起,水湘之带着身着红裙的紫绫鸢向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阴郁的伏今朝,看的出她极不情愿。 紫绫鸢头带一顶凤冠,凤翅之处坠下数道珠串,将她的脸半明半昧的遮挡起来,繁琐的礼衣外还批了一件满绣的拖尾长衫,浑身上下只有那双执着却扇的双手露在外侧。 水湘之一路引着紫绫鸢走上高台,将她的手递送到沈凛手中,然后轻声道:「湘之恭贺圣子。」 「多谢水司命。」沈凛点头致意,与此同时,他通过紫绫鸢的手隐隐感觉到她似有些抗拒,这让沈凛有些不解,昨日还是紫绫鸢主动让自己放开些,今天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 不过这个念想也只在他的脑子里停留了半刻,因为接下来要应付的是繁琐的仪式流程,河洛城有自己的礼仪风俗,先是叩拜天地,再是请新郎为新娘簪花,沈凛总觉的心里有些对不住紫绫鸢,毕竟在凡尘,成亲嫁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之前自己只是想着里应外合动手方便,却没好好考虑紫绫鸢的立场和处境,实在是失策,等今日之后一定要向紫绫鸢好好赔罪,但好在紫绫鸢全程都很配合,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河洛城毕竟是位处江湖,虽然也极尽奢侈,但这场面远不如沈潋迎娶柳清舒的那次,沈凛作为圣子自是要留下来宴请宾客,紫绫鸢则有人送回了沈凛的住处。 紫府的人作为亲家自是喜形于色,但其他未能中选的其他人则尤为不悦,所以沈凛也只需要简简单单走个过场就行,不必与宾客过多寒暄。 尽管是简化了进程,但是还是一直折腾到了月明时分,沈凛在回住所之前,尚唯轩还特地走过来又叮嘱了一次。 因为晚上还有事情商议,沈凛今日几乎都没有喝酒,而是用杏花酿代替,空腹喝了几壶甜腻的糖水,口中不由的发涩,心里想着等回房后一定要喝杯热茶解解。 第300页 屏退护送的弟子,沈凛推开阔别已久的房门,紫绫鸢静坐在床边等待,沈凛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合卺酒,轻声笑道:「紫姑娘,你我既是假成婚,这合卺酒就不必喝了吧?」 紫绫鸢面前的珠帘上下摆动,想来沈凛的建议与她一致,沈凛自顾自的坐下倒了一杯茶,刚将茶杯抵到唇边,就想起来紫绫鸢配合自己演了一天的戏,应该也滴水未进,所以缓声道:「这桌上有些茶点,姑娘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比起茶点,我可能更想喝你倒的那杯茶。」「紫绫鸢」的话音刚出,沈凛入口的茶水差点都喷了出来,这声音的主人他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不是柳叙白还能是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 「柳叙白?你……你这是搞什么?」沈凛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幸灾乐祸的柳叙白,他想破脑袋也不曾想到,柳叙白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与自己见面。 「怎么?我不是说了会在你洞房花烛的时候来找你吗?干嘛那么吃惊?」柳叙白一撩盖头,露出了微笑,他将头上的凤冠摘下随意的丢在床上,然后略带嫌弃的说道:「这凤冠还真重,顶了一天脖子酸的很。」 「今天一直都是你?」沈凛错愕,他现在明白为什么牵手的时候新娘会有明显的躲闪行为,因为柳叙白非常不喜欢被人直接接触,所以才会本能性的有所反应。 「不然呢?让紫绫鸢和你拜堂岂不是误了人家姑娘终身,你倒是想得美。」柳叙白站起身走到沈凛旁边坐下,然后也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说道:「不过整场下来,你倒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想着趁机占姑娘便宜,看来风评这东西,还真不能全信。」 这话从柳叙白口中说出,沈凛不由的苦笑,这算是在试探他吗?不过既然不是紫绫鸢,沈凛倒是也轻松了许多,继而盯着柳叙白看了起来。 柳叙白平日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偶然穿这种鲜色的衣服竟有些惊艷,他本身长相就出众,若不是自己知晓他的性别,一定会将他当成女子。 早知道新娘就是柳叙白的话,自己今天何苦一直避着与他接触,沈凛想到这里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懊悔之意。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怎么一直看个没完?」柳叙白髮觉沈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面颊。 「没,就是觉得你好看。」沈凛用手托着脸继续瞧看着,「平时见你总带着面具,很少能看到你的真容。」 「总还是要防着点人,要不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摘面具的。」柳叙白轻笑道,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将头上的髮钗拔下,「这里可是河洛城,认识这张脸的人多得很。」 经柳叙白这么一说,沈凛有些后怕,于是出言问道:「你与紫绫鸢调换身份,梳妆的时候就不怕河洛城那些弟子们发现吗?这么做太过冒险了吧?」 「紫绫鸢一直带着帷帽,除了你谁也没见过她长什么样,今日我与她换了身份,梳妆也都是她做的,别人不曾看到。」柳叙白显然已经将这一切计划的分明。 紫绫鸢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也是因为她有心慕之人,只是苦于家中管制,无法与情郎双宿双栖,所以她才跑去求紫川,紫川就这一个宝贝妹妹,自然是要为她出谋划策,正巧柳叙白需要用人,紫绫鸢便主动请缨来做这新娘,到时候只需要与柳叙白调换身份便可,此刻她应该已经由紫府的人护送出城,与她的情郎远走高飞了。 「没想到,还顺带成就了一桩良缘。」沈凛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做法有伤紫绫鸢的清誉,但经过柳叙白这么安排后,反倒是成全了紫绫鸢。 「内线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你能活着回到河洛城,应该与他见过了吧?」柳叙白停止了闲谈,与沈凛聊起了正事。 「是,七杀堂的繁西林。」沈凛将名字说出之后,看柳叙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想来应该是也猜到了,「不过暂时还不能动他,我还需他做些事情。」 「也就只有云宿才会信繁西林是真心投靠,早就觉得他蹊跷的很。」柳叙白喃喃道,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沈凛在一旁缓缓开口 「柳叙白,沈月见的遗骨,我知道下落了。」 听到沈月见的名字,柳叙白手中的茶杯不由得轻颤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他的失态还是被沈凛察觉到,「据我所知应该是在河洛城的祭坛之下,入口在我房子后面的枯井内,至于他的遗骨具体在哪里,得你和我亲自去一趟。」 「好,我们现在就走。」柳叙白听到沈凛的话,立马起身就要往出走,沈凛一把拽住他,「你疯了,这会出去,你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吗?要去也得再晚一点。」 柳叙白也发觉自己有些冒失,毕竟对于外人来说,今天可是沈凛的新婚之日,此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要出去至少得等到所有人安歇了才行,柳叙白只得重新坐回了桌边。 见他急不可待,沈凛心里有些失落,因为柳叙白这一次的冲动是为了别人,尽管如此,沈凛还是继续安慰着柳叙白,「别急,再等等。」 「反正……也等了这么久了,不差着一两个时辰。」柳叙白的手抚在胸口,按压着衣服下面的短竹笛。 正在二人谈天之时,门外闪过一道虚影,沈凛冲着柳叙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向门边移去,他将房门推开一点向外瞧着,屋外风平浪静,一切如旧,仿佛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第301页 正当沈凛以为危机解除之时,伏今朝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院落,「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她的声音引来了巡夜的守卫和弟子,一时间,屋舍外聚满了人,瞬间便将屋子围的水泄不通。 这下麻烦了,沈凛心道不好,照这个架势看来,一会伏今朝定会找个由头进来搜查,她巴不得今晚自己不得安生,一旦细查柳叙白假扮新娘的事情就会暴露。 「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传来水湘之的声音,显然她也在观察着这里,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赶到,若是方才让柳叙白走出去,还真就等于羊入虎口,沈凛贴着门板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动向。 「师尊,有人潜入了圣子的院落。」伏今朝回答道,然后她用言语继续怂恿着水湘之「有可能是北渊盟的人。」 一听是北渊盟,水湘之便不再犹豫,虽然诱北渊盟出手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但沈凛不能出意外,于是她马上下令道:「今朝,你去确认圣子的安全。」 「是!」伏今朝得到允许,立刻向着沈凛的屋子走来,脚步声渐近,沈凛脑内飞快的设想着解决方式。 他走到床头的纱帐放下,然后把还坐在桌子边柳叙白一把拉了起来,牵着他往床上走去。 「你这是干嘛?」柳叙白没明白沈凛的意思,他原本想着如果水湘之带人进来,自己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但沈凛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 「别废话,快点上来。」沈凛催促道,见柳叙白还愣在原地,他直接扣住柳叙白的手腕将他硬拖到了床上,「知道你功力不弱,但若惊动整个河洛城,还怎么找沈月见的遗骨?」边说边把身上的外衣还有柳叙白放在床上的凤冠都扔在了地上。 被他这么一说,柳叙白也只得认命,安分的坐在沈凛旁边不再做声,这时伏今朝已经走到门前,用力的敲打着门板:「沈郎,你可安好?」 「正是花烛之夜,伏姑娘你这个时候过来合适吗?」沈凛没好气的说道,伏今朝一听他这么说,干脆亮了意图,「师尊让我来确认你的安全,沈郎,打扰了。」 门被勐然推开,伏今朝一眼便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心中骤然顶起一阵怒火,沈凛将帷帐挑起一角,冲着伏今朝笑道:「我安全的很,若是有刺客也不会在此处。」 「那得我验过才知道。」伏今朝没有罢休,而是一步一步向着床榻走来,沈凛没想到伏今朝这么执着,他只得回头冲着柳叙白低声道:「冒犯了。」 「什么?」柳叙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凛一把抱到了腿上,二人面对面的坐着,暧昧至极,他还没来得及再说出一句抱怨的话,沈凛的脸便贴了过来,「别说话,我来处理。」 此刻宽衣已经来不及,沈凛索性双手扯住柳叙白的衣领向外一拉,柳叙白消瘦光洁的肩膀便显露出来,他的手揽住柳叙白的腰向自己的方向拉近,看着柳叙白咒骂的话即将脱口而出,沈凛直接吻了上去,将他满嘴的抱怨全堵在了口中。 时间赶的刚好,伏今朝掀开幔帐的一刻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她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柳叙白眼睛之中似是要喷出火焰,沈凛见柳叙白满脸错愕,只得错开脸对伏今朝说道:「再不去追刺客,恐怕就他就要逃出河洛城了。」 「沈郎你……」伏今朝被气的说不出话,她伸手想要去将柳叙白拉开,沈凛眼疾手快,在伏今朝即将触碰到柳叙白时,直接用手推了推柳叙白的后背,让他贴在自己的身上,刚好躲开了伏今朝的接触。 柳叙白一肚子窝囊气不知如何发泄,沈凛这傢伙这分明是在占自己便宜,他的脸正巧搭在沈凛的肩头,反正伏今朝也看不到,柳叙白张口就在沈凛的肩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沈凛吃痛,但是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对着伏今朝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坏人好事?没看到我在忙吗?」 伏今朝满脸通红,她恨不得现在就将柳叙白拖下来虐杀,这时尚唯轩和水湘之都走了进来,一看眼前这幅场面,不由的尴尬起来。 「二位司命也是赶来闹洞房的吗?」沈凛淡淡说道,然后对着还在伺机报復自己的柳叙白低声道:「你能不能配合一点,装装样子不行吗?」 柳叙白听到沈凛这么说,才缓缓松了口,也同样微弱的声音回答到:「待会再和你算帐。」说完便将自己的衣服又松了松,伸手环住沈凛的脖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深入祭坛 见柳叙白总算是有所回应,沈凛也终于可以专心应对现在的情况,他有意无意的将柳叙白耳边的别起的长髮顺下,好让髮丝把他的面容遮盖住,毕竟尚唯轩和水湘之都是见过柳叙白的。 「今朝,你还不赶快出来?」看着沈凛与柳叙白恩爱痴缠的样子,水湘之立刻喝声道,尚唯轩也非常识时务的补充道:「即便你再喜欢圣子,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吧?」 伏今朝被二人说的羞愤不已,重重的将帷幔甩下夺门而去,见她离开,沈凛的话也温柔了下来,他轻轻在柳叙白的脖子的上吻了一下,然后挑眉看着尚唯轩和水湘之。 「二位司命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得好好陪我的娘子了。」 水湘之和尚唯轩早就待不住了,马上关门离开,临走时尚唯轩还专门说了一句,「圣子留神分寸,别太过放纵。」说完就将门关上出去了。 第302页 沈凛知道尚唯轩是在点自己,不过他今晚本就没什么地方可以纵情,所以完全没放在心上,一直到院外的声音消失,他才侧过脸对柳叙白说:「好了,他们走远了。」 但二人的距离实在太过贴近,沈凛的这一转头差点又亲到柳叙白,鼻尖擦蹭的瞬间,两个人都红了脸,沈凛抬眼看着在自己面前香肩半露、髮髻微松的柳叙白,嘴上残存胭脂唇红更似血一般妖艷,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若不是此间的柳叙白心有所属,沈凛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将他推倒的冲动,他直勾勾的望着柳叙白,眼中满是爱意。 而柳叙白被沈凛这一弄,脑袋也突然放空了下来,双颊发烫,唿吸也有些乱了节奏,他平日并没有认真看过沈凛,只记得这傢伙样貌好看的离谱,如今近距离的观察,竟不由得被他吸引,但他的本能意识还在,慌忙将手从沈凛脖子上移开,然后低头对沈凛说道:「你看够了没?看够就赶快给我放开。」 「啊……抱歉。」沈凛听到柳叙白的声音后回过神,才缓缓将抱着他的手松开,柳叙白跳下床,将刚刚被扯开的衣服穿好,然后回手就给了沈凛一拳。 「你恩将仇报啊!」沈凛埋怨道,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占足了便宜,但还是不忘冲着柳叙白髮牢骚。 柳叙白重新坐回桌前,给沈凛送去一个白眼,「你演戏就演戏,谁让你吻我的?还随便扯我衣服,揍你一拳已经算是轻的了!下次再敢碰我,我保证送你去做太监!」 「你不也咬了我一口吗?再说,刚才那个情况,你再多说几句,咱们都别活着离开,这不也是情势所迫嘛!」沈凛揉着肩上已经有些发紫的齿痕,显然柳叙白一口要的并不轻,但对于沈凛来说,能被柳叙白咬也算是一种幸福了。他轻抹了一下嘴唇,上面还沾染着刚才亲吻柳叙白剐蹭到的口脂,他舌尖轻舔着唇面,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个伏今朝是你什么人?怨气这么大,至于在你洞房的时候冲进来搅合,你该不是睡了人家没负责吧?」柳叙白给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了些茶水,刚才闹腾了半天,口舌干燥的很。 沈凛也没惯着他,回以一个白眼道:「我要是和她睡了,还有你什么事?水湘之巴不得我和她发生点什么,可惜我对她就是没感觉,拒绝的话我已经说的疲累厌烦,不过依旧没什么用,她不还是不分场合的来找我麻烦吗?」 「确实,要是被她缠上了,还真是伤脑筋。」柳叙白经由刚才的事情,已经可以分析出伏今朝平日的性格和处事方式,这种人自当避而远之。 「不过,此次寻沈月见遗骨之事,她多少还是帮了点忙。」沈凛将之前伏今朝给他的书页还有尚唯轩的铜管放在柳叙白面前,「河洛城的祭坛,不知道你过去没有。」 柳叙白摇摇头,之前被困在河洛城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出过血池十四狱,说白了那时候的他连河洛城的全貌都未必见过,再加上这些年河洛城不断的返修改造,即便是去过,现在也未必还记得。 「沈月见的遗骨据说就在这祭坛之下,到时候你只管去拿遗骨,其他的事情我来做。」沈凛将自己的安排说给了柳叙白听。 柳叙白固然想要第一时间寻到沈月见,但是他也不能放沈凛一个人自生自灭,河洛城地下的情况谁也不了解,万一再把沈凛赔进去,自己的罪孽岂不更加深重。 「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吧,你没有功力,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不确定能保你无事。」 「我也有要去祭坛地下的理由,至于是什么我不太方便说,反正此行我必是要同你共往,这点不需要再讨论了。」沈凛听出了柳叙白的担心,毕竟在他的眼中,自己只是个力不能支的人,但是他必须要去到人屋,才能合理的使用力量,如今柳叙白已经在河洛城中,冲突的爆发也不过在须臾之间。 「好吧,那你将我给你的玄丝机巧带好,到时候有什么情况,你只管逃命就行。」柳叙白劝不听沈凛,只能多嘱咐几句,继而他话锋一转,「话说……你还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总不能穿着这个去吧?」 柳叙白的提醒让沈凛也恍然反应了过来,二人都还穿着婚服,即便是在夜色下也实在显眼的很,再加上自己身上的银饰也实在过多,一会行走起来不方便的很。 他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玄色和一套雪色的衣服,左右掂量了一下,将白衣扔给柳叙白,「这件大小差不多,你将就穿吧。」 柳叙白将外面的红色婚服脱下,然后将沈凛给他的衣服穿好,玉带束紧后竟然意外的合身,转身看向也在更换衣服的沈凛问道:「你的喜好还真单一,非黑即白,若不是你是河洛城圣子必须穿红色,恐怕你的衣柜里就只有这两个颜色的衣服了吧?」 「你还说我,我见你从来也就只穿白色的,明明人长的那么好看,干嘛不试试其他的?」这个问题困扰了沈凛很久,他不知道为什么柳叙白无论在何时都只独爱白色。 「可能是骨血里的偏爱吧,总觉得白色是干净的,不染尘埃超脱于世,没有任何罪孽的污浊也没有人性的贪慾,当然,有时候也会觉得单调,所以我会在白色上面装点一些金色的纹饰,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寡淡了。」柳叙白徐徐说道,沈凛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是穿了一件白金相间的衣服,那是他为数不多具有色彩的服饰,但他没有告诉沈凛,自己喜欢穿白色的另一个原因。 第303页 自打失去沈月见之后,柳叙白就在极度压抑自己的情绪,白色也是在提醒他,不能产生太多不必要的情感,就应如着一尘不染的雪白一样,平淡无欲。 「改日我在你这白衣上画一副柳叶图好了,也算应了你的名字。」沈凛一时兴起,便向柳叙白提议道。 「没看出来,你还会丹青之技。」柳叙白显然是被他这个提议打动,所以接话道:「等河洛城的事情结束,你可得在北渊盟画上几天几夜,我的白衣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多。」 能得柳叙白相邀,沈凛断然不会拒绝,二人在房内吹熄了龙凤花烛后,在桌前漫无目的的聊起了天,直到月色被乌云遮去。 时间已至三更,此刻多数人都已经睡去,出门办事正是良机。 沈凛为了保证这一次的行事顺利,特地在开门前用灵力将院落附近感知了一遍,除了后院井口内散落出的灵气丝缕,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这估计是尚唯轩的杰作,刚才经过伏今朝那么一闹,他也知道了这个女人不简单,所以肯定想方设法的把人调离。 沈凛带着柳叙白一路蹿到了后院,二人一前一后飞快的从井口进入,枯井内幽暗一片,柳叙白将火摺子点起,才勉强看到了前方的路。 虽然井已枯竭多年,但井下的空间依旧潮湿,阴冷的气律在通道中环绕,好在去往祭坛的路笔直无曲,不需要七拐八绕,向前通行了一段路后,眼前便有了一丝火光。 「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已经到过这里了。」柳叙白看着石壁之上的火把说道,「不是尚唯轩就是繁西林,你不用管他们,找沈月见更重要。」沈凛提醒道,他通过之前的图纸大致估算了一番,此处距离祭坛可能还有百米,于是绕过柳叙白,换自己领路。 昏暗的隧道内常年无光所以湿滑难行,二人小心翼翼的移动着,随着视野逐渐开阔,一间较为宽敞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顶层留有向上的通道,灵力的韵动也越来越强烈,想来这里应该就是祭坛下方了,按照尚唯轩给的图纸来看,此处他就要和柳叙白分道扬镳,沈凛心道。 石室的前方通向人屋,而右方则是通往藏物间,沈月见的遗骨大概率是被存放在藏物间,沈凛指了指右边的通道对柳叙白说:「你去这边。」 「那你呢?」柳叙白出奇的询问起沈凛的事情,这点让沈凛有些意外,他柳叙白居然还会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目光看向前处微笑道:「我去前面,你若找到了他就原路返回,不必等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铸肉造 「不行,既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柳叙白断然拒绝道,虽然说他对沈凛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他没忘记当初对沈凛的承诺,既然是朋友,就没有丢下他不管的道理。 「好,那你先去忙,晚些我们在这里汇合。」沈凛安抚着他道,但当柳叙白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后,他抬手便以真元灵力凝结了一道灵气层将自己身后的通道封死。 不能让柳叙白涉险,沈凛心道,反正只要不让柳叙白尾随来,繁西林和尚唯轩这两个傢伙他对付起来易如反掌。 沈凛顺着通道内已经点燃的灯火走去,台阶逐层向下,看来人屋的位置要比想像中的深,他行走了一阵,终于抵达了最深处,而眼前的场景,却让沈凛再一次的感到惊讶。 因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被血肉碎尸拼接而成的巨大肉团,肉团外侧的还能清晰的看到被挤压后的残肢断臂的形状,血管筋膜包裹在这些尸块外,远看像一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人屋吗?沈凛心道,尸山血海见过不少,但是像这种令人生理不适的噁心场景他确实首次见到,整个空间内瀰漫着一股腐烂内脏的味道,沈凛没想到人屋这个词居然是完全的字面意思,便是以人堆造的屋舍。 这种东西,真的应该存在于世吗?光从外观上来看就逆天的很啊! 「圣子来了?」尚唯轩从一旁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掩藏不住的微笑,「看到刚才突发的事情并没扰了圣子的兴致,可让我们好等啊。」 隐在暗处的繁西林听到他的话不禁也发出一声浅笑,想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尚唯轩已经和他说过了,沈凛没有玩闹的心情,周围的味道让他胃内反酸,他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这种东西,施司命是怎么造出来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西林,你先进去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完成。」尚唯轩催促繁西林道,显然施子懿已经将人屋的使用方式告诉了他,沈凛眉目一沉,以施子懿的性子,他肯定没有告诉尚唯轩因果咒的事情,这下等于是借刀杀人了。 但沈凛并不打算同情心泛滥的把这件事告诉他,毕竟三司命恶贯满盈,如今自相残杀他高兴还来不及。 繁西林徐步走到肉团之前,肉团似是感知到了有活物靠近,原本的肉块从中裂开,硬是分出了一个可以进入的入口,繁西林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那分裂处走了进去。 尚唯轩从手边拿起一瓶已经封装好的无色血,直接浇灌在了人屋之上,粘稠的血液加上内脏的酸臭,沈凛实在有些吃不消,他向后退了两步,想找个边缘处透透气。 肉团开始剧烈收缩,挤压几次之后,整个内壁开始变得透明,像是一层胎膜一般将首脚蜷缩的繁西林包裹,从外看来十分像是身处胞宫内的婴儿。 第304页 「圣子要看的人屋也算是看到了,那我们两清。」尚唯轩看了一眼有些反胃的沈凛,转身准备离去,但他还没行出两步,就被沈凛叫住。 「尚司命,你的脸……」 尚唯轩闻言驻足,抬手向着脸上抚去,竟硬生生的将一块面皮带了下来,就在他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时候,他半边的脸框都开始消融,连带眼珠也逐渐变形萎缩,然后随着腐化的肌肉一起淌落在地,无色的鲜血如同清水一般与皮肉搅弄在一起,旁观开来十分惊悚。 痛觉似乎来的格外迟,直到右半张完全脱离了骨相尚唯轩才发出了惨叫,他用手捂着还在滑落的皮肤组织,跪倒在沈凛身前。 这是因果咒中的腐身生,它会在人体上随机选择一部分机体,使其快速溃烂,虽不致死但却会令人痛苦不已,腐败的地方不会重新生长,沈凛在目睹尚唯轩的惨状之后,才彻底明白施子懿为什么着急要新生子,这种程度的溃腐如果搭配上永恆的生命,长生便不再是恩赐而是诅咒。 「施子懿!」尚唯轩在剧痛中反应了过来,自己中了他的计策,施子懿棋高一招,竟然在自己之前就设了陷阱。 「你怪不得子懿心狠。」水湘之饱含笑意的声音从沈凛的身后传出,「今日送往我和子懿住处的安神茶中,你不是下了十足十的忘川水吗?」 「你竟然……」尚唯轩原以为水湘之和施子懿此刻应该已经被融化成水,但如今水湘之竟全须全尾的站在他身前,这只能说明自己失败了。 「尚唯轩,你是不是太过相信我们的这位圣子了?他可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水湘之侧头看着沈凛,「这假忘川水做的几近如真,只怕圣子是见过那位长生子了吧?」 事到如今,沈凛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斜倚着墙壁淡漠的说道:「见过又如何?」 「如果见过了他的话,那就说明你没什么用了。」水湘之的目光中摄出一道狠厉,沈凛正愁没机会动手,他冷笑道:「这么说来,水司命今天是打算送我和尚司命一程的?」 「子懿说你还有用,只不过以后你只能在血池十四狱度日了。」水湘之走向一旁的尚唯轩,手中亮出一对峨眉刺,「照惯例,三司命之间是从不切磋的,但我看今日这规矩要改改了。」 尚唯轩的求生意识令他重新站了起来,他手中也唤出了一支笔状的武器,沈凛以前曾在神域见过有人使用这种类似的武器,这种武器有个统称,名曰星吟玉笔,笔尖无墨,全靠灵力运作,凭空写下符箓咒印,以灵印向对手发出攻击,此刻在异界看到沈凛感到有些恍如隔世。 尚唯轩身体被剧痛缠绕,但他坚持着提起笔,在虚空中书写着灵咒。每一笔都带着他的决心和顽强,他明白现在负隅顽抗或许没有什么意义,但至少要让水湘之付出代价。他的字迹闪烁着金光,咒印从他书写完的一瞬间开始扩大,向着水湘之碾压过去。 水湘之感受到了来自虚空的威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尚唯轩这小子竟直接就用了绝杀技,她挥动手中的峨眉刺,凭藉着自身的实力和经验,化解了一部分咒印的压力。然而,剩余的压力仍然如山崩地裂般向她袭来。 尚唯轩见状,冷哼一声。他手中的笔勐地一抖,虚空中的咒印开始迅速旋转,形成一道道璀璨的光芒。这些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束,向着水湘之勐烈轰去。 水湘之脸色一变,她感受到了来自光束的毁灭力量。她身形一闪,灵活地躲过了光束的轰击。一直被尚唯轩压着打,水湘之心头也怒意横生,峨眉刺在掌心飞旋。 每一次的出招都伴随着狂风暴雨般的劲力,水湘之的身影在虚空咒压中如鬼魅般穿梭。峨眉刺的攻击犹如雷霆,噼刺下去时带起一片强烈的气流,数道流光分割着咒压,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划破空间内仅剩的寂静。 二人的实力水平不分上下,在他们缠斗之时,沈凛绕过他们直接走向人屋,反正现在他们都自顾不暇,没人观瞧自己做什么。 只可惜繁西林这次不能如愿以偿了,沈凛手中的剔骨刀向着人屋的外侧切割而去,顷刻间腥黄色的胎液从人屋中流涌而出,而刚才还如胎心一般的繁西林竟也被这胎液腐蚀成了尸水。 看来施子懿这一手,不光是想要用人屋除掉尚唯轩,捎带还把繁西林也抹除了,人屋正确的使用方式,他依旧没有打算与任何人分享。 沈凛左右双手分别燃起南明离火与红莲业火,想要根除这种邪物,必须要用到两种不同源的至纯之火,火球在触及肉球的一剎,如同点燃了引线一般,火势飞快的将整个人屋覆盖,整个空间内涌动这灼热的气流。 沈凛这边的动向让一旁苦战的水湘之与尚唯轩停了下来,水湘之望着被点燃的人屋,喝声质问道:「沈凛!你做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只是让这种不该存在的东西彻底消失而已。」沈凛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体内似乎被解锁了什么,巨大的松弛感让他明白。 天道的偿还来了。 自己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人屋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没有修復的瑕疵,自己手动替天道除了人屋,相对应的,天道也会奉还一些权能。 也就是说,现在的沈凛,可以自由的使用力量了。 第305页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沈凛倍感愉悦,他反手抚着自己脖子轻轻环动,这么多天没有动手,骨骼都有些发僵,他不再压制气场,异色的双瞳也开始显现,他冲着还在盯着自己的水湘之说道:「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 「什么?」水湘之和尚唯轩都停止了出招,因为沈凛自身携带的两种灵能所产生的威压,已经有些让他们喘不过气。 「你们还真当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血奴啊?」沈凛脸上的笑意弥散,那弯翘的唇角中饱含着杀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 沈凛说完这一句,二人脸上便升起惧色,能随便将人屋烧毁,并且还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压力场,这绝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能办到的,他们之所以从没有怀疑过沈凛的身份,是因为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场波动。 但是这也说明,沈凛的功力远在他们之上,所以只要稍作掩藏,以他们的水平根本无法辩查。 「不可能,你若是身怀奇技,子懿怎么会不知道?」尚唯轩惊叫道,因为施子懿一向以夺取他人的能力为主要的修炼手段,沈凛若是天纵奇才,施子懿一定会将他全部榨取,怎会留到今日。 「那只能说明,你们对我一无所知。」沈凛没工夫在和他们闲扯,人屋这边的事情结束,他还得去找柳叙白,看看他是否有寻到沈月见,指间的纵偶丝脱手而出,向尚唯轩和水湘之袭来。 二人此刻也顾不得之前的新仇旧恨,合力应对沈凛的攻势,峨眉刺在撞上纵偶丝的一瞬便灰飞湮灭,而星吟玉笔写出的咒印更是连沈凛的身都近不了。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沈凛抬手将从未使用过的纵偶针抛出,尖锐的针尖击碎尚唯轩刚刚写布好的灵印,直直向着他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刺去。 视觉的丧失让尚唯轩痛苦的大嚎,水湘之没了武器,只能用基础的力量化作掌风抵挡纵偶丝的进犯,沈凛食指一抬,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水湘之捆了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尚唯轩与水湘之宛若蝼蚁一般渺小,沈凛轻笑着走到水湘之的面前说道:「昔时你们对长生子做的一切,今日奉还如何?」 「长生子,果然又是长生子,你和施子懿一样,都对那个人耿耿于怀!」水湘之似乎对柳叙白有着不一样的看法,这也引起了沈凛的兴趣。 「哦?施司命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不然呢?他与元歌勾结放走长生子,真当能瞒过所有人吗?」水湘之几近咆哮的将话吼出,显然是对施子懿的做法尤为不满。 「不妨细说看看,如果我听的满意,或许会赏你一个痛快。」水湘之所言的部分,正是被锁的那段记忆,如果她能干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沈凛确实会如约给她留个全尸。 尚唯轩听到水湘之的话,立刻咆哮了起来,「原来是施子懿做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你我一手建立的河洛城,你为何要偏袒他!」 不用水湘之回答,沈凛也能想像到事情的经过,元歌受东主指示,玩弄心术这点三司命都不是对手,水湘之按下不表,只能说明她也是整场闹剧中的得利者,而水湘之想要的结果,估计也是独权。 水湘之在血池十四狱的时候,曾经耳闻过柳叙白与施子懿的对话,大致内容是在劝解,施子懿似乎很执着于让柳叙白认清现实,但这都无法唤起柳叙白已经消失的求生欲。 继而元歌才向施子懿提议,说自己有办法让他完全掌控柳叙白,但前提是要按照自己说的方法去做,而首件要做的,就是让他带走柳叙白,所以才有了云宿所说的河洛城营救一事。 在无意中撞破元歌与施子懿之间的勾当后,水湘之第一时间便是想以此要挟施子懿,而施子懿则非常识相的把元歌给他的修仙心法转给了她,并告知她只要修炼得当,就可以完善无色血无法传承的不死之能,正所谓拿人手短,水湘之既然得了好处就没必要和施子懿计较,而尚唯轩则成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但这中间并没有沈凛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对三司命间的内斗不感兴趣,他也并不打算废更多的时间在这两个无用的人身上,他掌心的火焰越烧越旺,轻笑道:「孰是孰非,二位到黄泉路上再慢谈吧,不送了。」 正当沈凛准备以红莲业火净化这两个人渣的时候,幽长的通道内传来一阵嗤笑之声。 「到底是我来晚了,没赶上最精彩的部分。」 …… 柳叙白在于沈凛分开之后,独自走向了通往藏物室的路,一段并不漫长的路,柳叙白却走了很久。 与沈月见分开,已有百年,正如沈凛所说,他对于过去的事、过去的人,早已记不清,即便对方是活着的沈月见,他也没有把握在第一时间内认出他。 越是长生,越是无法抵御时间的磨损,任何事物都将淹没在这奔涌不停地长河中,他与沈月见的那点默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但寻回沈月见,可能是他最后的愿望了,柳叙白看了一眼手中被忘川水淬鍊过的长剑,等将沈月见的遗骨重新送回坠星谷后,他也不打算继续苟活在这个世上,即便他曾贪恋过这尘世的美好,但若只留他一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寂寞了。 这些年,他拥有过幸福也失去过自由,享有过信任也体尝过背叛,按理来说,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眷恋了,唯独沈月见的死,是他至今为止还不清的罪业。 第306页 这一次,他只想把宁静归还给沈月见,让那个曾经喜欢坐在竹林间吹奏笛曲的人享受他该的有安乐。 藏屋室中漆黑一片,柳叙白正准备将火摺子拿出照明,随着一声身后传来铁门落下的声音,四周的灯火突然都亮了起来。 柳叙白抬眼望去,周围的陈设并不像是一间收纳物品的储藏室,朱红色的喜字与缎绸交相辉映的布满墙面,桌面上的各色婚礼用品一应俱全,龙凤花烛更是要比沈凛房内的华丽的多。 这是误闯到谁的婚房了吗?柳叙白以为是自己走错了路想要折返回去,但是来的路已经被铁门封死,正当他想寻别的方法出去之时,身后便传来了施子懿的声音。 「好不久见,你终于回来了。」 是陷阱?一瞬间,他颅内开始飞速运转,难道沈凛是骗他的?之前所说的帮忙找沈月见,都是诱骗他掉入圈套的说辞吗? 又被人戏耍了吗?柳叙白有些后悔,他还是过度信任他人了,这种致命的错误,他究竟要犯几次才会长记性? 沈凛想离开河洛城这一点他是相信的,但是要怎么离开,柳叙白一直未曾深究过,这普天之下到处都有被河洛城操控的人,躲到哪里,都不算安全,再说,以施子懿的作风,他怎么可能让带有无色血的沈凛离开自己的视线。 真是愚蠢,柳叙白暗骂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居然没有想到,沈凛的话原本就漏洞百出,若不是他提到了沈月见,恐怕自己根本不会那么快放下戒心。 等处理完这里的事,一定要和沈凛算清楚这笔帐! 现在,找回沈月见的遗骨才是首要之事,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 柳叙白的手停在铁门之上,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着一席红衣的施子懿,心里顿时怒意泛滥,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无论过多久,他也不会忘记。 「等你很久了,多年不见,你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施子懿的声音中充满了温柔,但这却不能让柳叙白的怒气平息,他冷淡的回答道:「我是长生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变化,这点,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不只是样子,连对我的态度,也从未变过。」施子懿直接无视了柳叙白的杀气,缓步向他走来,柳叙白立而拔剑相向,他可不想和这个人多说什么。 「沈月见的遗骨,在哪里!」柳叙白凝眉敌视着向自己走来的施子懿,但施子懿却没有要答覆他的意思,而是继续迎着柳叙白的剑向前,边走还边笑道:「忘川剑,当初为了炼制他我可废了不少功夫,如今能常伴你身,倒也不辜负。」 忘川剑是施子懿的杰作?柳叙白愕然,这剑原本是元歌赠与他的保命之物,怎么会与施子懿有所关联? 「你以为你是怎么离开血池十四狱的?没有我暗中助你,元歌想要悄无声息的带你离开根本不可能。」施子懿的话让柳叙白陷入了沉思,如此推断下来,他似乎从没真正的逃出施子懿的掌控,如果说逃离河洛城也是施子懿授意,那么元歌助自己成立北渊盟,岂不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在北渊盟待着可还开心?公子。」施子懿看着柳叙白无措的样子,心中更是欢悦,柳叙白在做的每一步,都是在他的规划之内。 「你到底想干什么?」柳叙白不明白,他直到现在也想不通,当初被无色拯救的施子懿为什么会这样魔怔了一般的折磨自己,「月见呢,你把他还给我!」 「他福浅命薄,至于让你这么掏心掏肺吗?」施子懿将话说的轻淡无比,仿佛自己与此时毫无瓜葛,像极一个看客。「你不是来找他的吗?」他指了指放在桌案之上的盒子,「早给你准备好了,去拿吧!」 柳叙白断然不会相信施子懿有这么好心,但是此刻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他用长剑指着施子懿,然后慢慢向桌边移走,当他看到存放着遗骨的盒子上还有一根短竹笛时,柳叙白的瞳孔急剧收缩,这是沈月见曾经贴身佩戴的东西,与自己的竹笛正是一对。 正当他准备去拿取竹笛之时,盒子外的机关突射出一根短箭,他侧身闪避在一旁,正要怒骂施子懿阴险时,一间星铁制成的铁笼从天而降,将他扣在了笼内。 「只要说到和沈月见相关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理智。」施子懿见柳叙白被困,索性就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无色血你还没有取够吗?又想把我送到血池十四狱?」柳叙白愤怒的锤着铁笼的栏杆,施子懿听完却摇摇头。 「当初为了在河洛城站稳脚跟,才不得已从你身上取血,如今河洛城已经落入我手,我何必在让你受苦呢?」 「今日圣子大婚,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也特意为你准备了这间婚房,来完成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 柳叙白越听施子懿的话就越觉得莫名其妙,沈凛成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者给自己留婚房,该不是……这一瞬间柳叙白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对着施子懿用及其质疑的声音问道:「你想要和我成亲?」 第一百五十章 昔年往事(新增人物小传【蝶羽妄念】) 「总算是聪明了一回。」施子懿的笑容更加灿烂,「刚才看你在圣子那里身着红衣,实在是美艷的很,不如一会穿给我看看?」 原来伏今朝发现的刺客是施子懿,柳叙白心道,但他马上将心思回笼到了当下,「你别做梦了,我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你这般害我我都不会同你计较?」 第307页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施子懿对于柳叙白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他坐在一旁往酒杯中倒了些酒,边饮边道:「从你救我的时候,我就认定,能陪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昔年所经之事,桩桩件件犹在眼前。」施子懿眼神放远,口中开始叨念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当年施子懿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遇到了在外行游的柳叙白与沈月见,几番交谈之下,沈月见知道了施子懿原是与自己同门一脉的师兄,并且与他有着一样的病症,只不过施子懿的境遇远比沈月见的要悽惨。 他不善行武,只懂得钻研机巧秘术,时不时还会做一些不被认可的实验,这让他在正一天门中倍受冷眼,直到有一天,施子懿无意中使用秘术治疗无痛之症时,意外吸取了霸凌者的全部能力,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命还可以这样被改写。 从此往后,他不断在师门中夺取他人的能力来尝试修復自身的病症,最终被掌门发现,将他武力废除,并逐出师门,失去所有的施子懿在外流浪,直到病魔缠身无法起身。沈月见出于同门之谊将他安顿带回,好生照料。 也许是因为沈月见也是无痛症的受害者,所以他总是会对施子懿有所共情,然而沈月见的搭救并没有唤起施子懿心中的人性,施子懿无意中得知了柳叙白的身份,也知道了无色血可以治癒顽疾。 多日的相处,施子懿逐渐对柳叙白有了图谋,除了无色血的诱因,便是柳叙白本人实在太过天真善良,待他时并未加持任何偏见,时不时还会与他聊起一些机巧实验的趣闻。 「这竹片制成的蝴蝶竟也可以飞,子懿你好聪明。」柳叙白指尖挑弄着蒲扇这翅膀的竹蝶欣喜道。 施子懿从没听人赞赏过他的技艺,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向被人鄙弃的他,也可以被冠上聪明二字的头衔。 那抹白色,干净圣洁的令人不忍触碰。 这对于施子懿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平等待遇,也是为数不多可以照进他灰暗生命中的光。 最初,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柳叙白,直到他发现,柳叙白的笑容多数都源自于沈月见,仿佛只有沈月见在的时候,他才能无拘无束的做自己。 他的星灯,不能属于别人,柳叙白这样的人,他不甘心留给沈月见。 他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需要无色血。 那时的柳叙白心性并不成熟,对施子懿也没有任何防备,趁着沈月见外出的时候,施子懿蛊惑柳叙白给他无色血,就在柳叙白迟疑之时,施子懿的牙齿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脖颈,他死死的将柳叙白禁锢在怀中,贪婪的吸取着他血管中流动的无色血,任由柳叙白如何哭喊,他也不肯松开。 「子懿我求你,你放开!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柳叙白的声音在施子懿的脑中深深的刻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平日沈月见的心境,即便是短暂的拥有柳叙白也会使他兴奋不已,柳叙白那声泪俱下的样子是如此的令人着迷,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又加深齿间的力道。 腥甜的血液入口,滋润着已经枯败的身体,无色血缓慢的将施子懿身上衰竭的器官重新唤醒,此刻他终于摆脱了无痛之症折磨,可以做回一个正常人。 沈月见回来的及时,将施子懿推开救下了已经失血过多的柳叙白,无色的血液如同清水一般打湿了柳叙白的衣领,他虚弱的倒在沈月见的怀里除了哭泣说不出一个字,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沈月见用手捂着柳叙白的伤口,然后对施子懿喝问着:「施子懿!你是失心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对啊,为什么? 施子懿也不明白,也许是因为他想活下去?想活着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是说,他单纯就是想要从沈月见手中夺走柳叙白? 自那之后,沈月见便带着柳叙白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无色血的效用远比他想像的要强力,时过境迁,施子懿非但没有变老反而更加的神采奕奕,拥有了足够时间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正一天门全数戮杀,并将全门上下所有的功力都吸食殆尽。 施子懿因无色血而长生不老的事情由此传开,风花渡也迎来了厄运,没了正一天门,施子懿无处可去,而正巧河洛城重金悬求长生子的下落,他曾经听沈月见说起过坠星谷,若是沈月见带着柳叙白隐居,定会选择那里。 许久未见,施子懿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索性投诚了河洛城,果不其然,河洛城根据他的指示,找到了已经心灰意冷的柳叙白。 那时沈月见已经死去百年,柳叙白却依旧还在原地等待,抓捕的过程异常顺利,柳叙白没有反抗,只不过眼神中没了当年的那份纯真,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的平静,在与施子懿擦肩而过的时候,柳叙白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施子懿不是没有去血池十四狱见过柳叙白,但无论他去多少次,柳叙白都没有在和他讲过一句话,甚至在放血的时候主动迎着刀刃将喉管割断,只为能与他不做交流。 回忆到这里,施子懿的酒盏已空,他望着眼前的柳叙白轻笑道:「如今你愿同我说上两句,已经是算是格外开恩了吧。」 「若不是为了月见,我至死都不会见你。」柳叙白不想听施子懿陈情,毕竟他对这个人除了恨什么都没有,或许曾经还有一分的赏识,但也随着沈月见的死烟消云散。 第308页 「反正你这次回来,我也没打算再放你走,至于沈月见的遗骨,你恐怕见不到了。」施子懿把玩着放在桌子上的竹笛,他故意讲话说的模煳不明,好让柳叙白继续追问。 「你把他怎么了?」柳叙白听出了这话中蕴藏的意思,脸上显现出焦灼之态,难不成施子懿连沈月见的遗骨也不放过吗? 「来,喝了这杯,我再告诉你。」施子懿将另一只酒杯倒满递给他,柳叙白虽然十分不喜欢喝酒,但是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施子懿目光紧盯不放,柳叙白只好无奈的将杯中酒水仰头喝尽。 见柳叙白有所退让,施子懿心中很是满意,于是他便继续讲述了起来。 他还是低估了沈月见在柳叙白心中的重要,在血池十四狱中,柳叙白如同失了三魂七魄,整日像个人偶一般机械的盯着天花板,自己送去的东西,他都丝毫未动,越这样想施子懿就打心眼里憎恨沈月见,人都已经死了,还能让柳叙白这样惦念。 从坠星谷挖出沈月见的遗骨,施子懿原本是打算将其挫骨扬灰以解心中不愤,但就在此时他遇到了元歌。 「你若真恨他入骨,不如照我说的做。」 他让施子懿以河洛城的财力修建人屋,并且在人屋落成之后,用沈月见的尸骨为材料,做了第一次的人屋实验。 连元歌也没有想到,施子懿确实是个旷世奇才,首次的实验就格外成功,一副已经残破的枯骨,在人屋以无色血浇筑十月重塑之后,竟活生生的长出了内脏皮肉,直至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类。 而这便是所谓的类长生种。 听到这里,柳叙白的情绪已经无法自控,眼底翻红,他攥着栏杆的手指指节发白,因为他已经听懂了施子懿的弦外之音。 沈月见,就是现在的沈凛。 元歌当初便是用沈月见的遗骨被掘消息,唤起了自己的求生欲,但实际上元歌早与施子懿做了安排,他一边帮衬着自己号召反对河洛城的人员建立北渊盟,一边又与河洛城一起修建人屋,甚至还拿沈月见的遗骨做实验。 元歌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的关心都是假的吗?他一直视元歌为师长,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设计自己。 在北渊盟成立后,元歌给自己修仙心法并以身试教,无事之时便一再给自己灌输河洛城的罪恶,原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与沈月见反目,刀剑相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机关算尽的矇骗自己? 他不理解,这么多年来根深在他心中的信念发生了动摇,他再一次的错信了人。 「当年让元歌带走你,其一是因为我需要其他的力量来制衡水湘之和尚唯轩,北渊盟交给你,肯定再合适不过;其二是我也好奇,见到转生成为河洛城圣子的沈凛时,你会不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施子懿将短竹笛拿在手里,在柳叙白的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你来了这么多次,都还是下不了杀心,我以为你是觉得在河洛城动手不方便,所以特地将他送到北渊盟,可惜,你竟然与他为伍想要动摇我的位置。」 人物小传【蝶羽妄念】 「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 施子懿躺在枯草堆中听到了一个干净清亮的声音,他的心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连正常唿吸都已经变成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微眯的眼缝中,一个逆光的身影正在摇晃着他的身躯。 「不舒服吗?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还能动吗?」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施子懿感到有些头疼,是谁在关心他的死活? 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响,几日的水米未进,他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对方在注视了他一阵后,便转身对着后方的人说道,「月见,你来看看,这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是啊,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施子懿心笑道,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已经受够了这世间的冷眼,还不如死了算了。 「还有气,能救。」沈月见附身探了探施子懿的鼻息,他转头对柳叙白询问道:「你想救他吗?」 「嗯,这荒郊野岭的,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吧?」柳叙白生性善良,自打从风花渡出来,他一路只要见到有人受难,便会出手相助。 虽然在沈月见心里,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但是他不忍心让柳叙白见识着世间的险恶,所以即便柳叙白拯救的是一些作奸犯科的极恶之人,沈月见也会从旁协助,左不过就是趁柳叙白不在的时候,将他们秘密处理掉这样的结果,沈月见也习以为常。 「行吧,搭把手,我们带他回去。」沈月见与柳叙白将施子懿架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带回了暂时留住的破庙之中。 多事,被救的施子懿根本没有领受这份好意,心中更多的是埋怨,可是他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沈月见将力量输送给自己,而这力量却让施子懿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正一天门的功法,此人是同门? 一想到这里,施子懿就恨得咬牙切齿,自己有今天的境遇全是拜正一天门所赐,他心中的抗拒达到了顶峰,所以挣扎着打断了沈月见的施法。 「别动,你的内里衰竭的很厉害。」 「我们不是害你而是在救你。」见施子懿反抗激烈,柳叙白只能上前按住他,强迫他接受沈月见的力量,温暖的手指透过衣衫传递着一阵阵热流,施子懿睁开双眼,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柳叙白。 第309页 好漂亮的人,施子懿原本烦躁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被柳叙白的长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没有见过长的如此清秀的人,似乎是柳叙白的容貌有着特殊的魅力,施子懿盯着他看个不停,反抗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柳叙白他镇定了下来,便莞尔一笑道:「放心吧,若是想害你,便将你丢在原处就好,何须这么费力?」 「等下就会好起来的。」 这种扑面而来的善意,让施子懿受宠若惊,柳叙白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力量涌现,看来是个普通人,只要不是正一天门的人,施子懿便也没有那么强的戒心。 况且,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柳叙白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沈月见源源不断的灵能刷洗着施子懿已枯萎无力的内里,这种舒润的感觉让他困意顿起,双眼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午夜时分,荒废的破庙内燃着一团取暖的篝火,他的身上正盖着一件干净的衣服,墙角处,沈月见正搂着柳叙白,坐卧入眠。 汲取力量后的身体虽然孱弱,但终归是恢復了一些活力,他将披放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放置一边,打算趁夜离开。 他不想再和正一天门有任何关系,等沈月见醒来,恐怕会问起自己的经歷,与其还要费口舌解释,不如不告而别,这样大家都来的简单。 「你的心疾很严重,就算要走,也等明日吧。」他刚踏出一步,沈月见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施子懿没有回身,而是淡淡的问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感知不到。」 「怎会感知不到?你心疾发作定会疼痛难忍,你……」说到这里,沈月见突然哽住,他上下打量了施子懿一番后,将熟睡中的柳叙白安置在一旁,而后走到施子懿身边小声询问道。 「你有无痛症?」 此言一出,施子懿心中震惊,无痛症并不会在身体表面有所体现,沈月见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你医术如此高明,居然连这疑难杂症也能查的出来。」施子懿淡淡说到。 「非也,我并不精通医理,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你这说话的口吻,像极了从前的我,我也身怀此症,如此说来,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沈月见看着他怀疑的表情,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也许是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个同类,施子懿的戒心也放下了一些,他瞧了瞧沈月见的打扮,又瞅了一眼还在梦中的柳叙白。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姓沈,名月见,一名浪客罢了。」 「至于他,是我的……我的挚友。」对于如何介绍柳叙白,显然沈月见并没有想好说辞,所以话语也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挚友?不像。」施子懿毕竟在江湖游歷了许久,光看沈月见方才搂着柳叙白入睡的姿势,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若仅仅是朋友,柳叙白怎么可能让他这样搂抱,很显然,二人的关系绝非沈月见说的那样。 「无所谓,你们什么关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既然也身患此症,那就应该明白,我们都活不了太久,所以你救我,也并非是在帮我。」 沈月见听着施子懿说话的口气,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他看了一眼柳叙白,而后将声音压低说道:「我固然明白,你若想死,离开这里再寻个僻静之地便好,不要让他看到。」 「他心思单纯,施善救人是他的本性,你我既然见过了这世间的丑恶,就不要再玷污这唯一的纯色。」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施子懿闻言,便嗤笑了起来,「所以你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沈月见的坦诚,倒是令他十分安心,毕竟对于常年饱受恶意的他,对没有利益的善意根本无法笑纳。 「是,守护他是我的责任。」沈月见轻松地笑了起来,他折返会屋内,而后轻声道:「你想走我不拦着,不过若是你感念他的这份好意,就留一宿再走。」 「起码明日,与他道个别。」 施子懿原本并不想留下,但是沈月见的话却让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好奇,因为他深知无痛症者生活的艰难,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遇到与他症状相同的病人,可沈月见却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的眼中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与那些一心求死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是什么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打算呢?是因为这个人吗? 施子懿再次将眼神投向柳叙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柳叙白身上有着一股与凡尘格格不入的气息,虽然他和柳叙白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他记得柳叙白看他的眼神,那双蓝色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杂念,干净的令人不忍直视。 也罢,那就道个别再走吧。 施子懿重新坐回了篝火边,沈月见见他打算留下,便将一旁的碎木投入火中后,用一根枯枝翻搅着,许是夜晚太过宁静,二人坐了一阵便开始寻找话题继续攀谈。 正巧,施子懿也想知道沈月见为何会离开正一天门,所以便先自报家门,然后将自己的经歷讲了出来,以换取沈月见的信任。 对于沈月见而言,他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不涉及到柳叙白,他但说无妨,所以对于去过风花渡的事情他直接跳过,谎称自己是遭人陷害,随水漂泊了很久后被柳叙白救起。 所以他便不打算再回正一天门,而是跟着柳叙白浪迹江湖。 第310页 「那,他是什么人?」施子懿问道。 「普通人,一个心性淳朴的普通人。」沈月见微笑着回答道,但是显然,这个答案施子懿并不满意,他深知这个世道弱肉强食的规律,若是柳叙白当真没有特殊的身份,光凭他的这幅长相和心性,就不可能安稳度日到今天,最好的下场应该也是被卖进那些秦楼楚馆。 所以这一点,沈月见没有说实话。 「既是道别也是道谢,我总该知道一下他的名字吧?不然太过失礼。」施子懿试探了起来。 「他没有名字,况且他也不会在意这些。」放在平日,沈月见断然不会隐瞒柳叙白的名字,但是施子懿是无痛症者,若是让他知道柳叙白身上有无色血的秘密,恐怕他会不择手段的夺取,所以他必须以防万一,只得将柳叙白的名字隐瞒下来。 施子懿心知沈月见不打算坦言,便也没有追问。 二人闲谈了一阵后便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准备休息,待沈月见睡去后,施子懿又重新将眼睛睁开,再次打量着柳叙白。 很奇怪,他居然对一个陌生的人产生了好奇。 是他因为救了自己,还是因为沈月见的避而不谈? 施子懿也弄不清楚着其中的原因,困意袭来,他很快便也进入了梦乡。 清晨,三人开始都开始收整行囊准备上路,施子懿没有忘记昨夜答应过沈月见的事情,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昨日出手相救,我们就此作别吧。」 「嗯,听月见说,你的心疾很严重,记得找个郎中好生调养。」 「好好活下去。」 柳叙白弯眸一笑,将行囊重新背上,正是他这一句,令施子懿心中暖意横流。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好好活下去这样的话,这一路行来,从没有人关注他自身的情况,即便有关心,也不过是客套的虚情假意,而柳叙白的这句嘱咐,却是发自内心的。 柳叙白没有在意施子懿的表情变化,而是转身牵着沈月见道:「走吧,下一站去哪里?」 「你不是一路上都说想去硕城看看吗?我们就去硕城好了。」沈月见宠溺的捏了捏柳叙白的脸,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施子懿突然开了口。 「你们也是去硕城吗?正巧,我也是,二位可愿一道?」 柳叙白的话,确实让他抱死的心思有所动摇,反正有了沈月见的帮助,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如去最近的硕城寻个医生调养一下,说不准真的能如沈月见一样,重新找回活下去的希望。 「听闻硕城有位名医,我正好去请个脉,这位公子不是说了吗?要好好活下去。」 反正与人同行也不是第一次,沈月见知道柳叙白十分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融入凡尘的生活,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自此,三人便成了旅伴,虽然硕城并不太远,仅需半月就可以抵达,但施子懿身体不好,加上他们身上盘缠不多,所以也没有额外的银两僱佣马车代步,行脚的速度便慢了很多。 不过这一路过来,倒是让柳叙白开心不已,因为施子懿总会有意无意的给他讲述起一些自己的经歷,而这些对于柳叙白来说,确实新鲜的很。 路过一处竹林避雨歇脚之时,闲来无事,施子懿一时间起了兴趣,他随意折了跟竹枝,利用之前留下的机巧做了一只竹片蝴蝶,指间一抬,那蝴蝶便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翅膀轻拍,悠然翩舞。 这一幕,让一旁的柳叙白大为震惊,他撑着油纸伞,欣喜的看着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的竹蝶,赞赏的话语脱口而出:「这竹片制成的蝴蝶竟也可以飞,子懿你好聪明。」 聪明吗?施子懿为之一愣,这不过是十分简单的机巧术而已,但凡是个懂得技法的人,都可以做的出来。 「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不是啊,子懿,你给了他生命呢。」柳叙白玩弄着竹蝶,脸上的开心更是显现无疑,「我还没有见过像子懿这么手巧的人,真是厉害啊。」 「子懿,这个,可不可以送给我?」 柳叙白的夸奖毫不吝啬,这让施子懿再次感受到了他的真诚,这种褒奖,若不是柳叙白,他恐怕这一辈子都无从听到。 在正一天门的时候,他费心尽力做出来的机关暗器,远比这竹蝶要精细的多,但他听到最多的,都是贬骂,那些同门的师兄,在嘲讽之余,还将他费时数年绘制的图纸付之一炬。 他哭着看着自己的心血化为灰烬,而周围的人却完全没有在意他的难过,反倒是嬉闹着砸毁了他一件又一件的作品。 那火焰烧掉了他的愿景,也烧掉了他的自尊。 但柳叙白的话,却让那死灰一般的希望再次焕发了生机,这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将他内心那颗名为信心的种子唤醒,伴随着雨水的落下,新芽破土而出。 他看着柳叙白乞求的眼神,连忙点了点头,「你喜欢就拿去吧,反正这东西也不值钱。」 「怎么会呢,既然是礼物,那它就比一切都珍贵,不是吗?」柳叙白高兴将竹蝶放飞,而后引导他落在沈月见的肩头。 「月见,你看,子懿送给我的礼物!」 「那就好好收着,别弄坏了,还下着雨呢,别乱跑。」沈月见见他爱不释手,便连声嘱咐了起来,二人在竹林嬉戏着,只留下施子懿一人还在原地发愣。 第311页 原来,他做的东西,是有人喜欢的,他们不是一堆冰冷的零件拼凑出的废物,而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施子懿的内心触动了起来,因为他看得出,柳叙白没有任何的敷衍,他是真情实意的为收到这份礼物而感到喜悦。 只见柳叙白将纸伞抛之一旁,扑进沈月见的怀中,在竹林里嬉笑打闹,沈月见揽着他的腰迴转在林间,那抹白色在翠绿的竹林中飘移旋转,像极了一只翩舞的雨蝶。 今日原是阴雨连绵,而此刻,雨停初霁,上空投射下一道明媚的阳光,刚巧照在了柳叙白的身上,微湿的髮丝贴在脸颊之上,他抬头望向天空,而后对着沈月见说道:「月见,天晴了。」 「嗯,玩够了吗?快过来擦擦脸,收拾一下我们要启程了。」沈月见揉了揉他的头,柔声说道。 这一幕幕,施子懿都看在眼中,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月见会比他活的洒脱。 因为,他的身边,有柳叙白。 因为,沈月见手中攥着的,便是那束他求而不得的光。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柳叙白这样至纯至善的人,待在他的身边,任谁也不会对生活失去希望。 只可惜,柳叙白并不属于他。 「子懿,愣什么呢,要走了!」柳叙白看着还在发呆的施子懿大声地唤道。 「来了!」施子懿沖他回应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的展颜欢笑。 这一刻,他的心里,对于柳叙白的想法,开始萌生,此刻他并没有动什么其他的邪念,而是单纯的想要待在柳叙白的附近,让属于沈月见的阳光,辐射到自己。 一点点,就够了。 而抵达硕城之后,柳叙白没有先去自己最心心念念的茶楼听书,而是用身上仅有的零花钱替施子懿寻医问诊。 施子懿的心疾已是末期,所以即便问再多郎中得到的结果都一模一样——大限将至。 「不会的,他一定还有救的,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坐在医馆内的柳叙白着急的直落泪,沈月见在一旁除了嘆息便是安慰。 他们都清楚,生老病死,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信念而改变。 施子懿倒是对这个结论没什么意外,可他看着柳叙白替他着急,心里便欣慰不已。 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担心他的生死,甚至因为病情堪忧而心急的落泪。 或许是因为在柳叙白身上发生了太多第一次,施子懿被这样的惊喜冲击的信心倍增,即便是诊断的结果并不好,他还是灿烂的笑了起来,然后宽慰着柳叙白。 「没事,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还有些侥倖而已,」 「走吧,我们不治了。」 说完,便给沈月见递出了一个眼神,三人便前后脚的出了医馆,离开医馆后,柳叙白的情绪依旧处于低靡状态,他让沈月见先带着柳叙白回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当铺。 施子懿想着柳叙白因为自己而没有去听成茶楼的说书,还花光了将积蓄花了个精光,他心中就感动不已,他们本是萍水相逢,柳叙白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的死活,但是他没有,他不光救了自己,还将自己视作了一个人。 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为了回应这份盛情,施子懿将自己所有值钱的器物全数买去,既然活不了多久,那么这些器物留着也发挥不到什么作用,不如用它们换一些银钱,让自己这剩余的时日过得松快一些。 施子懿先是在城内的客栈定了两间房后,便去寻柳叙白与沈月见,他们借住的地方,是城外的一座农院,一进门,就看到泣不成声的柳叙白依偎在沈月见怀中。 「子懿,你别放弃,硕城没有良医没关系,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总有人可以治好你的。」柳叙白擦了擦眼泪,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是啊,子懿,总会有办法的。」沈月见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发觉施子懿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之前所谋之事也是情非得已,况且他对柳叙白十分照顾,光凭这一点,沈月见就无法对施子懿的情况置若罔闻。 「走,进城,我定了房,今日不用在这里落脚了。」施子懿走到柳叙白身前,柔声道:「你和月见来硕城,不就是想听书吗?明日我们早些去,选个最好的座位,痛痛快快听上一场。」 「你哪里来的钱?」沈月见这时才发觉施子懿身上的配饰器物都尽数不见,转念一想便知他刚才去了哪里。 「当了些东西,反正都是身外之物不是吗?」 「我没几天活了,不如,潇洒一回,月见,你说呢?」同为无痛症者,他相信沈月见更懂他的所作所为。 沈月见先是错愕,继而便换了副释然的表情,点了点头,柳叙白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看到沈月见没有反对,他也只得听从。 往后的几天,施子懿带着沈、柳二人在硕城游玩,可能是因为手头富裕了不少,所以每日的说书施子懿都买了最靠前的位置,让柳叙白大饱耳福。 虽然柳叙白并不想让施子懿如此破费,可是钱都花出去了,不好好享受才是辜负,开始柳叙白有些坐立不安,但看着施子懿听的怡然自得,他也就放松了下来,将注意力投向了正在说书的先生。 若是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就好了,施子懿看着柳叙白的侧影心想。 第312页 很快,柳叙白与沈月见的硕城之旅也迎来了尾声,他们收拾行囊准备再次出发,这晚,施子懿将沈月见换了出来,而后向他言明,自己想与他们再行一段路。 他此生没有交过朋友,所以便是留在硕城也无处可去,倒不如与他们一起,若是路上就命丧黄泉,也好有人收尸。 这样的要求,沈月见很难拒绝,思虑再三之后,他便应承了下来,都是苦命人,而且这些日子多亏施子懿,他和柳叙白才能在硕城过得如此舒坦。 即便为了这个,他也不能回绝施子懿的请求。 接下来,他们决定去往山清水秀的越城,此地偏远,光凭脚力恐怕要走上一年半载。 但这样的路程越长,施子懿就越是高兴,他原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三个月,似乎是信念的支撑,让他足足熬了半年,身体才出现了严重的亏损。 在这期间,沈月见一直再替他用力量延缓病发,施子懿好多次险些撒手人寰,但柳叙白从没放弃过他,所以在一次次地施救下,施子懿都挺了过来。 与柳叙白相处的越久,施子懿就越是难以割捨,他看柳叙白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清澈变成了慾念。 柳叙白从不离开沈月见,二人像是被一条看不到的红绳捆绑,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同吃同住,但是沈月见对柳叙白似乎没有更近一步的表示。 就如沈月见期初的介绍一下,他们的身份,始终保持在挚友的状态。 这也让施子懿感受到了机会,沈月见之所以不敢前行,恐怕也是因为身体癥结的原因,而相比起沈月见,自己的情况则更加严重,所以他也更加无所畏惧。 上天既然给了他重建光明的机会,那他就不想放过。 也许在死前,他可以动摇柳叙白与沈月见的关系。 也许,柳叙白的目光,会落在他的身上。 自那之后,他总有意无意的迎合柳叙白的喜好,譬如收录有趣的传闻,还有制作一些好玩的小物件来逗柳叙白欢心。 柳叙白每一次收到礼物之时都十分惊喜,他很是喜欢看柳叙白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殷勤备至。 而对于沈月见,他并没有展露出一丝自己对柳叙白的欲望,所以每一次对柳叙白的赠予,他都挑在沈月见短暂离开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沈、柳二人都没有过度揣测过施子懿的意图,所以时间一长,信任也增加了不少,沈月见外出探路的时候,也会将柳叙白託付给施子懿,而这便等同给了施子懿更多接近柳叙白的机会。 正是这一点,让施子懿产生了错觉,他认为自己的存在在柳叙白心中,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所以他便开始准备一份更加特殊的礼物。 一日,施子懿将改良后的竹蝶放在锦盒中,想要趁着沈月见不在送给柳叙白,但当他走到房间门口,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曲。 那声音好听的令施子懿也不禁驻足,待曲调结束之后,柳叙白的抚掌之声便响起,「月见,这曲子是你写的吗?」 「是,写了很久,还没有写完,喜欢吗?送给你的。」沈月见今日回来的格外早,这一点出乎施子懿的预料,他继续站在门外听着二人的对话。 「喜欢啊!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能教教我吗?我想学。」柳叙白略带撒娇的声音,令施子懿有些不悦,他没有见过柳叙白对一个人如此孩子气。 这似乎是属于沈月见的特权。 「当然可以,我没有子懿那么手巧,所以只能作首曲子送你。」沈月见的声音中充满了谦意,似乎在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感到抱歉。 「不一样的,子懿是朋友,他送给我的,是友谊的馈礼,你给我的,不是。」 「那是什么?」 「是情谊相许。」 「呦,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是从那个话本中学来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说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放才说的这些,代表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没有说错。」 「也许吧,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来,我教你。」沈月见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施子懿虽然隔着门板看不到二人的动作,但是他完全可以想像到,沈月见手把手教柳叙白吹奏笛曲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手掌便几近要将那锦盒捏碎。 因为他终于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撼动沈月见在柳叙白心中的地位。 他们,始终是朋友。 沈月见即便什么都不做,柳叙白心中的天平也会倒向他,而自己费心尽力的做了这么多,在柳叙白的心中,他的位置也不曾改变。 这一点让他备受打击。 他,比不上沈月见。 若是早一些遇到柳叙白,那现在沈月见的位置,便是他的。 越想越是心情烦躁,施子懿回到自己的房间,抬手将那盒子抛入了火盆当中,被火吞没的竹片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一次,是他自己亲手将属于他的希望毁灭。 因为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很彻底。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与沈月见争个高下,便是比寿命长短,他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一阵勐烈的咳嗽让他险些直不起腰,心口再次爆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他狼狈的跪倒在地,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揉成一团,他躺在地上,肆意的放声大笑。 第313页 果然,他这一生,都不配被爱。 曾经的羡慕,在这一刻扭曲成了深深的嫉妒,他嫉妒沈月见,嫉妒他为何同为无痛症者却能拥有他人不曾见过的烈阳。 柳叙白炽热、赤诚的心意,他也想要得到。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痛导致的精神恍惚,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流光凝成的蝴蝶,他伸手想要抓取,指间却穿过了那些蝶影,看着它们向着那夜空中的明月飞去。 连一个幻想都无法留给自己吗? 心绞摧残之下,他晕厥了过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当他的意识再次回归现实,身体的虚乏已经让他无法再睁开双眼,他只得闭着眼睛听着房间内的响动。 这时柳叙白与沈月见将刚刚熬好的药端了进来,沈月见将施子懿扶起,然后柳叙白拿着汤匙,放在嘴边吹凉后餵给施子懿。 「月见,我们要不要还是带他去看看郎中,他现在的情况……」 「先刚把药餵下去吧,起码要等他缓过这口气再去。」 「好。」 柳叙白将药餵尽之后,起身打算将药碗放回桌面,可当他刚刚站起来,手腕就被施子懿紧紧的握住,迷濛之间,施子懿的所有行为全部依靠本能在推行,所以当他感知到柳叙白要离开之时,条件反射的想要挽留。 「别……走……」 他的动作出人意料,柳叙白并没有任何准备,手中的药碗应声落地,但是施子懿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他并没有听清,所以只得抬起头询问沈月见。 「他说什么?」 「没有听清。」 二人以为施子懿的行为不过是梦魇,所以都未曾在意,柳叙白将施子懿的手放在一旁,附身去拾取地上药碗的残片,碎片锋利,一个不小心,柳叙白的手指便被豁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他惊唿一声,引的沈月见马上将视线从施子懿身上转移了回来,他先将施子懿放平,马上赶来看柳叙白的情况。 毕竟对于柳叙白来说,受伤,就意味着他的身份暴露。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月见赶忙那绢帕将柳叙白的手指包缠起来,而这时,柳叙白却将手递送到了沈月见的嘴边,悄声说道:「要不要,喝我的血?」 「说什么胡话呢?」沈月见连忙将他的手按下,而后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施子懿,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这是禁忌,若是喝了,不就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吗?」 「可是……喝了,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柳叙白的声音有些委屈,施子懿虽然看不到,但也能听出,柳叙白定然是哭了。 「不喝我也会陪着你,直到我死去。」沈月见淡声答道,「我不是为这个而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要你取血给我。」 「你最是怕疼不是吗?」 「这不是在风花渡,喝了也没关系的。」柳叙白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所以嘟囔了一句。 风花渡?施子懿在颅内快速搜做这个名词,他曾在旧籍中看过这个地名,那是长生一族的领地,但是这与柳叙白又有什么关系? 「乖,别闹。」沈月见将柳叙白从地上扶起,而后自己蹲下身子,继续收拾着药碗的残片,「我来弄就好,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说。」 门板再次开启,显然是柳叙白听从了沈月见的话离开了房间,躺在床上的施子懿却一直在回想有关风花渡的信息,听沈月见的口气,这似乎就是一直隐瞒柳叙白身份的原因。 难不成是因为沈月见与柳叙白之间的秘密。所以他们才密不可分吗?这一点引起了施子懿的兴趣,他逐渐回想起,风花渡一词,是出现在一卷有关种族分别的密卷之中。 人分长短生两种的概念再次浮现在了施子懿的脑子之中,沈月见在柳叙白提到风花渡后,就故意打断了话题,这说明,柳叙白很有可能是打破两族禁忌偷偷出走的长生子。 但是有关长生子的消息,他自然清楚的很,因为当初为了治疗这顽疾,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奇闻轶事,所以对于无色血的概念,他烂熟于心。 沈月见之所以能活的这么舒坦,恐怕也是因为柳叙白身上流淌这的无色血,只要取用一滴,他就可以脱离苦海。 想到这里,施子懿的内心开始冷笑,沈月见方才装的那么清高,原来也是打了无色血的主意,他笃定柳叙白不会离开,所以也根本不用担心无痛症带来的后果。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施子懿,有这等良方在前,他活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点燃,更让他感到兴奋的是,柳叙白对自己没有太多防备,接近他很是容易,只要借个由头,取一些无色血就好了。 待沈月见收拾完碎片后,便也关门离去,施子懿睁开眼睛,方才地上低落的清澈的血水还未干涸,他艰难的爬到床边,用手指探取着那珍贵的无色血,而后将沾染着血水手指塞入口中。 仅仅只是这一星半点的血液,立即让施子懿的根骨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原本的疲累一扫而尽,虽然这零星的无色血并不能治癒他的顽疾,但却可以短暂的令他恢復行动力。 之前还绞痛不已的心脏开始回归正常的律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这种畅快的感觉令他舒爽不已。 真是神奇,没想到柳叙白居然是长生子。 第314页 天不亡我啊,施子懿的嘴角露出了笑意,看来上天并没有捨弃他,在他命悬一线之际,竟然降下了神迹,这种只会发生在话本戏文中的事情,居然有朝一日落在了自己头上。 也好,施子懿想道,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柳叙白的秘密,那么只要趁沈月见不在的时候,劝说柳叙白,他就可以将无痛症彻底治好。 只要获得长生,他就有机会站在柳叙白身边,毕竟像沈月见这种自命清高的人,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接受柳叙白的馈赠的。 所以,他得带柳叙白走。 只要没有无色血,沈月见的命,就会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时过境迁,柳叙白对他的记忆也会随之被沖淡。 只要自己的命数够长,柳叙白早晚会妥协的。 毕竟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再如此熟识的人,没有了沈月见,柳叙白就只能依靠自己。 阴谋就在这一刻完成了奠基,自那天之后,施子懿刻意装作虚弱,因为只有这样,柳叙白才会经常来到他的房间照料他,而沈月见也就只能独自一人离开去探明前路。 这一日,沈月见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出了门,临行前还嘱咐柳叙白记得午时要给施子懿餵药,柳叙白很是听话的去了后厨,双手托腮的坐在炉子前盯着那沸腾的药罐。 还得熬上一个时辰才行,柳叙白打着哈欠,他刚准备站起身活动一下睏乏的筋骨,就看到施子懿出现在了后厨的门口。 「你怎么起来了?」柳叙白见状马上走上去询问,施子懿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差,这会贸然起身,不怕着凉受寒或是突发心疾吗? 施子懿没有讲话,反身将门合上,而后从内上了一把锁,柳叙白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问道:「你锁门干什么?这后厨人来人往的,别耽误别人做事啊。」 他刚准备触碰那锁头,腕子就被施子懿狠狠攥在手中,「我嘱咐过了,至少一个时辰内,不会有人来的。」 「啊?我不明白。」柳叙白完全没有听懂施子懿的意思,他的行为看起来实在反常的很,而且施子懿似乎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手腕也被扯的生疼。「子懿,你弄疼我了,放手。」 「你过来。」 「我有话要对你说。」施子懿不由分说的将柳叙白拽到身前,拖着他向里走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柳叙白心惊不已,他用手推着施子懿,而后一脸不解的问道,「你……你干什么啊,放开我啊,疼。」 几番用力之下,柳叙白终于从施子懿的控制下挣脱了出来,脸上怒意渐起,施子懿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平和温柔,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深感不妙的柳叙白决定先行离开后厨,因为他隐隐感知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 「别走。」施子懿快步上前,将柳叙白紧紧箍在怀中,这一举动,直接让柳叙白惊叫出声,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冒犯,施子懿这傢伙到底是怎么了,是病疯了吗? 「你放开,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吗?」柳叙白越是挣扎,施子懿就越是将手臂收拢,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逃脱。 「子懿,你们在里面吗?」这时沈月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门外,他回来之后发觉二人都不在房间内,左找右找也不见人影,想着柳叙白可能会在后厨煎药,所以便来了此处找寻。 人去哪里了?沈月见深感疑惑。 门板发出一阵颤动,显然沈月见想要进门查看,但是屋内的锁却阻拦了他的动作,听到响动的柳叙白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一把甩开施子懿奔着门扑去。 「月……」他刚刚张开嘴,想唤住沈月见,施子懿便追了上来将他的嘴死死捂住,被那零星无色血救治的他,力气也大了许多,相比之下,柳叙白则更为弱势。 呜咽的声音被挡了回去,直到沈月见离开,施子懿才松了手,「别喊了,我不会让他找到你的。」 「可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看着柳叙白那错愕眼神,施子懿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的不忿,他将柳叙白扔在一旁的柴垛之上,拎着他的领子说道:「沈月见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当然,他是我的命。」柳叙白不解的回答道。 此言一出,施子懿便冷了脸,而后沉声道:「等会你便同我一起离开。」 「我不走!」柳叙白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看着已经有些丧心病狂的施子懿,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带我走?」 他怎么可能因为施子懿而放弃沈月见呢?施子懿强势的行为,让柳叙白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 「要走也是我和月见一起,我不能没有他的。」 「那我呢?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施子懿问道。 「是朋友啊。」柳叙白看着施子懿现在癫狂的模样,心中越发害怕。 朋友,这个曾经让施子懿感到欣喜,但现在却极为厌烦的词语再次出现在了柳叙白口中。 反正现下无人,沈月见也去了别处,施子懿看柳叙白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掐着柳叙白的脖子,邪念也愈发旺盛。 既然柳叙白不愿意和他走,那他就换种方式逼迫柳叙白屈服。 只要柳叙白做了自己的人,沈月见就再也没有机会。 施子懿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这已经完全不在乎柳叙白感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柳叙白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第315页 「别动我!你走开!」 柳叙白捶打着施子懿,但是他根本不是施子懿的对手,只能任由他摆弄,柳叙白并不通人事,所以他也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但是他清楚,现在的施子懿已经没有了理性,他的心在颤抖,一种极度的恐惧已经将他压的不能唿吸。 「告诉我,你的名字。」 施子懿在施暴的同时,突然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他从认识柳叙白到现在,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既然他要将柳叙白变成自己的所属物,那么名字也是其中一环。 「我不会告诉你的。」 柳叙白的后背被柴木硌得生疼,他咬着牙狠狠的剜了施子懿一眼,但没想到,施子懿不怒反笑一只手将柳叙白的双手扣住。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这是最轻的,等下,就不止这么简单了。」施子懿笑道。 柳叙白的情绪几近崩溃,他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曾经一心求死的施子懿吗? 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见柳叙白没有反馈,施子懿便打算继续实施他的暴行。 「你是来自风花渡的长生子对不对?」直到施子懿一路吻向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怦然跳动的脖间动脉肤层时,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柳叙白身体一怔,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会从施子懿的口中问出。 他是何时暴露的?柳叙白的心里忐忑不安,他一直以来都按照沈月见的嘱咐,尽可能的与保有一样的生活习惯,施子懿是怎么知道他是长生子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什么长生短命的,我不懂。」 「别装,想要验证你是不是长生子,我自有我的方法。」施子懿没有给柳叙白装傻充愣的时间,伸手将他已经松垮的领口向外一拉,白皙的脖颈立刻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不好,柳叙白感知到施子懿的意图,开始疯狂的挣扎,施子懿想要取血,他不能将无色血给任何人,虽然给沈月见他是心甘情愿,但是施子懿不一样,他并不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如果让他吸食了无色血,那风花神的诅咒就会降临,随之也会给风花渡带来灭顶之灾。 「你……你要干什么,不行!」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行!」 不行?施子懿听到柳叙白如此说道,怒从心起,他是见过柳叙白自愿将无色血给沈月见的,换到自己这里,柳叙白居然就如此抗拒。 果然,沈月见在柳叙白的心里,无可替代。 柳叙白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自己。 这一点,令施子懿再也按捺不住想要获取无色血的心思,不知是出于对沈月见的报復,还是对柳叙白的占有,亦或是想要活下去的信念,他对着柳叙白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了皮肤,大量的血水涌入口中,虽然血液味道并不好闻,但是施子懿却甘之如饴,他像是一只失去理性的野兽一般,发疯一般汲取着柳叙白血管内流出的血液。 被禁锢在怀里的柳叙白战慄不止,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他声泪俱下的哀求着施子懿,希望他可以停止取血的行为。 「子懿我求你,你放开!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求求你,放开我。」 柳叙白越是这样乞求,施子懿就是满意,没错,他就是要柳叙白这样求他,这令人着迷的哭泣之音,让他心血澎湃。 血水将他枯萎的身体唤醒,骨节之中迸发出的力量让他束着柳叙白的手臂更加用力,柳叙白哭的声嘶力竭,但施子懿都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 你,是我的。 是我的。 大量的失血让柳叙白的身体越来越绵软,双眸中泪花无奈的泛起,这令施子懿欲罢不能。 柳叙白无从反抗,心中绝望不已,他仰着头颤颤巍巍的说道:「我不该救你的……」 「我真后悔,不该……救你的……」 这时,后厨的大门砰一声被人破开,来者正是沈月见,他进来的一瞬,被眼前的场景所惊住,柳叙白的哭的已经几近力竭,而施子懿却视若无睹的吮吸着无色血,贪婪的吞咽,让沈月见不敢在驻足观望。 他拎着施子懿的领子将他甩向一旁,而后赶忙将已经颤抖的无法自已的柳叙白抱在怀里。 「你怎么样?」此言一出,沈月见就觉得自己像是说了句废话,柳叙白脖子上深深地伤口、还有破碎不堪的衣着已经足以说明刚才发生的一切,柳叙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手紧紧攥着沈月见的衣服,眼泪更是一个劲儿的顺着脸颊落下。 「施子懿!你是失心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沈月见怒目而视,但是施子懿看着他的怒容却笑了起来。 「怎么?动了你的人,所以气急败坏了?」施子懿出言嘲讽,这让沈月见大为震撼,与柳叙白一样,他也不知道施子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明明昨日他们还谈笑风生,今日自己只不过离开了一阵子,事情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不是他觉得正值午时,后厨锁门可疑的很,折返回来查看,恐怕柳叙白现在遭受的,远不止取血这一种折磨。 「当初,我们不该救你的,施子懿,你没有良心。」沈月见冷声道。 第316页 柳叙白的身份暴露,理应将施子懿灭口才能遮掩长生子与无色血的消息,但是那个时候的沈月见对无色血并不了解,他不知道攫取了长生之能的外族人并没有继承不灭的特型,所以在没有忘川水的情况下,他除了对施子懿拳打脚踢,并没有痛下杀手。 况且,沈月见对施子懿的信任在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他不相信施子懿会缄口不提无色血的事情,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带着柳叙白离开。 沈月见将柳叙白抱起向外走去,一片薄而轻盈的竹蝶从柳叙白松散的衣裳中掉落了出来,飘摇在了那尘埃之中。 想要留住那只带着星辉的羽蝶,从一开始便是痴想妄念。 他们的关系,在他亲手摺落羽蝶翅膀的一刻,就已经註定不可能再復原。 自那之后,柳叙白与沈月见就彻底消失在了施子懿的生活之中,他获得了新生,但是却失去了一切,他不知道柳叙白和沈月见去了哪里,所以最后只得返回了硕城。 他身上的银钱早在很久之前就已消耗殆尽,不用吃喝的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用度,所以随意在硕城的茶楼应了一份工,整日听着说书先生翻来覆去的重复他曾经与柳叙白和沈月见未听完的全本书。 直到正一天门的弟子们下山游歷,他从前被积压的仇恨才终于被调动了出来,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再加上他的记忆力很好,以前的功法还都记得,他确有天赋,只要潜心修练,来日,便可向正一天门讨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如他所想,他就在这茶楼内日日苦修,顺带打听这正一天门的内情,数载之后的一日,趁着掌门寿辰之时,以观礼之名混了进去,对于曾经欺压他的那些施暴者,他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的功力全数引渡到自己身上。 有了无色血的帮助,他无需担心自爆的情况,所以短短三日,整个正一天门就已经被他屠戮殆尽,包括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掌门,最终也死于灵力枯竭。 他看着尸横遍野的正一天门,不由得笑出了声,果然,没有人认为他还会活着,所以仅仅只是一剎那的惊异,就足以让他取走对方性命。 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留下来翻阅着从前看过的典籍,他需要更加了解有关风花渡的消息,他去了沈月见曾经的住所,他想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好知道他们去向何处。 坠星谷一词映入他的眼中,这是沈月见的故乡,施子懿面露笑意,虽然不知道何时沈月见会与柳叙白去到这里,但是他们的终点,一定是此处。 但令施子懿感到失望的是,这处名为坠星谷的地方究竟在何处,无可追寻。 正一天门被灭的事情很快传开,对于施子懿如何绝境逢生,而且功力大增,所有人都猜疑不止,人们在清扫正一天门之时,发现了施子懿曾经翻阅过的有关风花渡的典籍,长生子与无色血的概念也开始在世间流传。 继而,江湖之上掀起了寻找风花渡,猎捕长生子的腥风血雨,但是在他们集结人马去到风花渡时,长生一族已遵从风花神的指引尽数投入忘川,人们无功而返,但却依旧没有放弃追寻,毕竟长生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引起这场纷争的施子懿本人,继续游荡在这寂寥的尘世之间,他去到了越城,去到了那个本该与柳叙白与沈月见一起抵达的目的地。 此处正如沈月见形容的那样,山河秀丽,安逸舒适,若是柳叙白能来到这里,他一定很喜欢,想到这里,施子懿发出一声嗤笑,只可惜这一切都让他毁了,一时的冲动,变成了无尽遗憾。 这长生对他来说,是漫长的惩罚。 直到河洛城的重金悬赏长生子的榜文出现在他的眼中之时,施子懿的心底才出现一丝波澜,也许,他不必这样继续四海为家寻找柳叙白的踪迹,他亦可借用他人之手。 他以门客的方式入主河洛城,将长生子的消息尽数告知了当时的两位司命——水湘之、尚唯轩,他们修为远在常人之上,寿命也更加恆长,但是他们并不满足,只有获得长生,河洛城才能屹立不倒。 所以在施子懿的指示下,河洛城的人马很快便发现了柳叙白与沈月见的踪迹,但是沈月见江湖经验很足,每次河洛城的弟子赶到之时,都铺了个空。 河洛城的动态很快也引起了其他的门派的注意,所以找寻最后的长生子,一时间成为了江湖的热门话题。 施子懿很是满意这样的局面,因为只有让沈月见和柳叙白没有容身之所,他才有机会与他们重逢。 在这长达百年的围捕中,施子懿也在收集有关坠星谷的消息,他因为能力出众,所以水湘之与尚唯轩决定,他若能将长生子带回,那么他将成为河洛城的第三位司命。 虽然施子懿志不在此,但是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索性也就直接应了下来。 直到一日弟子来报,他们已经查到了坠星谷的位置,施子懿大喜过望,集结兵马即刻出发。 他日盼夜盼,终于在数日之后,在河洛城中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柳叙白, 时光匆匆,沈月见死于围捕,柳叙白便在坠星谷为他守灵百年,得知这一消息的施子懿无疑是开心的,正如他当初所想,只要他比沈月见活的久,他就能迎来与柳叙白独处的时光。 但是柳叙白的眼中,却已没有了以前的光彩,深蓝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死水,从前的活跃与稚嫩,此刻全部化作了沉默。 第317页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施子懿走到柳叙白身边,轻声询问着,但是柳叙白却没有理会他,宛若一个木偶一般,任由尚唯轩与水湘之将他带入血池十四狱。 没关系,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与柳叙白修復关系,施子懿安慰着自己。 早晚,他会忘记沈月见的。 早晚,他会连沈月见的容貌都记不起来。 「我们,能不能聊聊?」 这是柳叙白身陷血池十四狱的第三年,施子懿始终无法与之产生交互,现在的柳叙白就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他整日看着那冰冷的天花板发呆,只要自己与之对话,柳叙白就会选择迎向那取血的刀刃,生生将喉管割断,拒绝与他发生任何交流。 他确实如愿将柳叙白留在身边,但是仅仅只是留住了这躯壳,灵魂却早已随着沈月见一起埋葬。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沈月见已经死了。」 「总还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是你说的,要好好活下去啊……」 施子懿坐在柳叙白的身边,暗自伤神,柳叙白的眼神依旧投向远方,百年的孤寂,已经让柳叙白失去感知力,不再愿意与人接触,尤其是施子懿。 从血池十四狱出来,施子懿长长的嘆了口气,究竟才能让柳叙白开口? 沈月见,都是沈月见,施子懿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洩,只得将他推到沈月见的身上。 为什么一个死人也能让柳叙白念念不忘? 为什么,便是死去,柳叙白都不曾忘记他。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吧? 施子懿淡笑着,如果柳叙白没有将他救起,没有给他异于常人的关心,他也许不会对活下去有所憧憬。 没有憧憬,也就没有了后续的野心,人总是在得到之后,便想要更好的,更多的。 施子懿承认自己是个凡夫俗子,在欲望面前,他无处遁形。 他从怀中掏出曾经送给柳叙白的竹蝶,指间抚摸着那断裂的翅膀,这只竹蝶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梦。 破镜难圆,这竹蝶他已修復了多次,始终都无法让它重新起飞。 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施子懿收整好自己的心情,如今他已是河洛城的司命之一,早晚,他还会坐到更高的位子,成为这河洛城唯一的主人。 希望在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柳叙白也会回心转意。 虽然是妄念。 但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长生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幸事。 【作者有话说】:感谢咕啾宝贝的推荐票~有你是我的福气~谢谢赏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音律化刃 「难道你不该死吗?我想杀你难道不应该吗?」柳叙白双眼含泪,他巴不得现在就用手里的忘川剑,将这个丧尽天良的人诛杀。 「随你喜欢,反正早晚你会明白,爱一个人终会淡去,但恨一个人却刻骨铭心。」施子懿笑道,他已经无所谓柳叙白如何去想自己,只要能被他记在心里便好,「沈月见在你面前,你不也认不出他了吗?」 施子懿这句话说完,柳叙白便低下了头,眼中泪水倾涌不断,他不知现在的哭泣是因重逢后的喜悦还是终究错过的懊悔。 是啊,他心心念念、苦等百年的人就站在他身前,他却认不出来,还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开。 就连最初的相遇,都是为了要将沈凛抹杀才有的,那时沈凛叫出他的名字,自己都没能发觉,他是转生后的沈月见。 柳叙白、柳琅环,能这样直接称唿他的人,除了沈月见还能有谁? 「不过没关系,你既然下不去手,那就让我来。」 施子懿的话让原本消沉的柳叙白勐然抬起了头,他摇着头,用几近央求的声音说道:「子懿,你别伤害他行不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要永远待在血池十四狱我也愿意。」 「也只有为了他,你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求我。」施子懿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显然心情不佳,「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求我样子,就像当年一样,哭着让我不要碰你。」说到这里,施子懿脸上的又重新扬起笑容。 「不论他是沈月见还是沈凛,就因为这个,他今日也必须死。」 这一句彻底激怒了柳叙白,他不能再让沈月见或是沈凛因他受难,他想要用忘川剑将这围栏斩断,却发现掌心无法凝起一丝气力,身体似乎也有些发软,头脑也有些晕眩,柳叙白很快意识到自己应是中了迷魂散一类的药物,虽然很快就会代谢,但是短时间之内他是丧失战斗力的。 「还是那么不小心,既然知道我是敌人,喝酒的时候怎么不多留意一下?」施子懿哂笑着,为了能够催毁柳叙白的痴念,他从柳叙白手边将忘川剑拿走,「当年我铸这柄剑,就是想看你亲手将沈月见彻底从这世间抹杀,但我还是小瞧了你们之间的羁绊。」 「那就以此剑做个了结吧!」施子懿走到墙壁前转动墙上的烛台,一道暗门缓缓开启,他向着柳叙白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道,「等我回来便以整个河洛城为聘,迎娶身为长生子的你。」 「你便是以天下为聘我也不会嫁你!」柳叙白愤恨的说道,但他的话却被暗门落下的声音掩去,施子懿显然已经离开了此地。 柳叙白不打算坐以待毙,他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将铁笼打开,施子懿在桌边留了些器物,其中也包括果刀,显然施子懿并不担心柳叙白会自尽或自残,毕竟只要不是忘川水,谁也无法动摇无色血的力量。 第318页 但无奈,这铁笼乃百折星铁矿所制,以果刀的强度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柳叙白有些慌神,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沈凛虽然脑子好用,但是并没有武力值,施子懿是抱着杀他的决心去的,自然不会听他分说。 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出了这铁笼?柳叙白着急上火的厉害,他有时间等,但是沈凛可没时间,他用力的将手砸向围栏,大幅度的动作让他挂在脖子上的短竹笛滑落了出来。 柳叙白用手握住竹笛,心中哀伤不止,沈凛就在他的不远处,但自己却无法抵达他的身边,眼前的事物逐渐分化重影,他的意识也开始被睡意覆盖。 「还记得那首笛曲吗?」 柳叙白被突然闯入自己脑内的声音吓了一跳,此刻他已经看不清周围,只能顺着音源处转动头颅。 「是谁?」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意我是谁,什么事情重要你不清楚吗?」 有了元歌的前车之鑑,柳叙白的防备心也增长了不少,他不会被着凭空而来的一句话说服,所以没好气的答道:「我怎知你是不是施子懿或元歌之流,上当受骗两次还不知醒,那我才是真蠢。」 「行吧!也算是有点进步。」对方似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走到柳叙白的身前,将他的脸捏起,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你……?」柳叙白虽然眼前朦胧,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看不清楚,他盯着对方的脸惊异了好一阵,对方才缓缓松开捏着他脸的手。 「任谁都会欺瞒你,我你该相信了吧?」对方微笑着对他说道,「不同你讲废话了,沈月见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吹响那首笛曲,无论在哪里,他都听得到,不若你试试?」 「我曾在坠星谷将那首曲子演奏了百年,但他旋律依旧没有飘入河洛城……」柳叙白有些难过,但对方却没让沉沦在这消极的情绪里太久,而是在他头顶上轻轻抚摸。 「不再试一次,怎么知道呢?这么近的距离,你都不想再努力一次吗?」 「听到了又能如何?我依旧离不开这里。」柳叙白的情绪似是被对方安抚了下来,但是依然有些沉闷。 「你听过以音律化刃的说法吗?」对方提出了一个柳叙白很陌生的词语,「来,试试看,或许有用呢?」 柳叙白将信将疑,但是这个时候除了听他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他拿起竹笛,轻压着音孔,婉转的曲调从那已经触抚的发亮的竹管中飘出。 一曲终了,柳叙白抬眸望着眼前的人正欲开口,对方却抢先一步用手指点在他的眉心,轻轻向后一推,指间的光韵让他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好孩子,该醒了。」 …… 沈凛回头看着逐渐显形的施子懿,心中暗嘲,原本还想着之后再去料理他,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 「让我瞧瞧,我们的圣子当真是不简单的很。」施子懿看着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水湘之和尚唯轩说道,他并不讶异沈凛的能力,反倒是轻松自在的打量了起来。 「沈凛,你是什么时候重新找回这一身本事的?」他的口吻让沈凛听着有些怪异,像是在对一个实验对象做观察记录。 沈凛蹙眉,他听得出施子懿话里有话,但还没等自己开口,一旁的水湘之和尚唯轩就已经开始向施子懿求救。 而施子懿却没有出手,他看着沈凛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话语间也多了肃杀之意:「能把他们二人制服,想来你恢復已经七七八八了,能造出你这样的作品,我还真不忍心毁去。」 作品?沈凛更加迷茫,正当他迟疑之时,颅内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疼痛,这感觉沈凛再熟悉不过,这是神识空间内发出震盪。 这意味着,有些尘封的记忆松动了。 「这种话你确定是说给我听的?」沈凛轻笑,他许久没听人用这么狂悖的语气来教训自己了,上一次还是在神域。 施子懿将忘川剑亮出,然后冲着沈凛道:「你只不过是我造出来个类长生种,那时我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才能将你这个不听话的人偶消除。」 这把剑不是在柳叙白身上吗?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施子懿的手里?沈凛心中暗道不好,看来柳叙白在藏屋室内应该出事了,他没有在理会施子懿,而是直接向着通道内走去,他得去看看藏物室那边发生了什么。 「急什么,我允许你离开了吗?」施子懿一挥手,通道前便落下一道石门阻断了去路,沈凛心焦如焚,他冷眼回看着施子懿,然后蔑笑道:「在我看来,倒是你比较着急。」 他用掌心贴在石门之上,而后微微用力,石门便被势如破竹的魔气冲撞的粉碎,「这么着急的送死是吗?」 施子懿挥剑刺来,沈凛却不躲不避,纵偶丝从水湘之和尚唯轩身上飞出,结成网状将忘川剑束住,这种力道的攻击,对于沈凛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他五指攥拳,纵偶丝便被拉紧,一瞬间便将忘川剑勒成几段,随着剑身碎裂,施子懿也将手中残留的剑柄扔在地上,他拍了拍手掌间的尘土,无奈的笑笑:「果然,一般的法子对你来说,没什么作用。」 他向着已经烧为灰烬的人屋方向后退几步,然后推动墙上的机关,地上的土石开始震动,继而平地升起了四面犹如琉璃般透明的墙面,将沈凛、水湘之还有尚唯轩笼罩在内。 第319页 饮光琉璃壁,这是神域的手段!未央庭中便有这样的法阵,沈凛心想,初到神域之时,他还好奇的询问过柳叙白此阵是作何用处,柳叙白说是都云谏送来的,让他豢养些水族观赏。 「沈凛,你再有通天的本领,遇到忘川水一样会死。」施子懿将手放在墙上的旋钮处,然后静静的望着琉璃壁内沈凛。「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忘川水与无色血虽是宿敌,但也相辅相成,以无色血提炼,便能获得这源源不断的水源。」 「又是元歌告诉你的?」沈凛也不再和施子懿装傻,直接道出了他的名讳。 「原来你都知道了,没错,是元歌告知我的方法。」施子懿将墙上的旋钮转动,顶面的洞口内便开始淌落那深色的水流。 水流流速很快,应该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此处便无立锥之地,此间的这幅身体可遭不住这么多的忘川水侵蚀,沈凛向后走了几步,尽可能的避开水流的位置。 而此刻最不淡定的应属水湘之与尚唯轩,水湘之敲打着琉璃壁,对着施子懿怒吼道:「施子懿!你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是一条活路都不打算给我们了吗?」 「三司命共理河洛城的日子今日便结束了。」施子懿站在琉璃壁前回应道,「只可惜我与长生子大婚,你们无缘得见了。」 施子懿和柳叙白成亲?听到这个消息,沈凛先是一惊,后又安心了下来,这起码能说明,柳叙白还是安全的。 那就先把眼前这个麻烦料理掉再去寻柳叙白吧!沈凛看着逐渐漫上来的忘川水,掌心之中浮现出了那根纵偶针。 第一百五十二章 竹曲知听 「长生子,你为了那个长生子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尚唯轩失去双眼,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只能在地上摸爬叫骂着。 「我还能做的更过分。」施子懿将旋钮拧到了最大,然后大笑道:「我可不想让长生子久等,错过了好时辰可就不好了,我先行一步,诸位,永别了。」 「施子懿!你这个小人!」水湘之即便再是生气,现在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施子懿在自己眼前消失。 要出这琉璃壁也不是什么难事,沈凛将灵气护在身前,阻挡忘川水的蔓延,若是自己蛮力破除壁面,恐怕水湘之与尚唯轩也会因此得救,他可不想便宜了这两人。 二人在水流的侵蚀下惨叫连连,最后身形瘫软,逐渐与深色的忘川水融为一体,待他们彻底死去后,沈凛才有了动作,他用纵偶针向着琉璃壁面轻轻划刻,瞬时切割出一个足以让他通过的阵法缺口,他闪身而出,壁面在他离开的剎那快速合拢。 背后的通道已经被琉璃壁堵死,沈凛只能沿着施子懿离开的方向去找寻。 另一边,柳叙白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睁开眼,刚才是在做梦吗?他揉着额角起身,但见眼前的牢笼被拦腰砍断。 这就是音律化刃?柳叙白回想着那个人的说辞,既然恢復了自由,他哪里还顾得上思考这些,沈凛那边不知道如何了,施子懿在自己不清醒的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回来。 他效仿着施子懿的动作,将烛台压低,门板便又轰鸣开启,他走在地道内左右观察,施子懿在河洛城地下的规划远超自己的想像。 每一件房室似乎都四通八达,这其中更不知设置了多少暗门,柳叙白没有了忘川剑,只能小心的向前慢行,生怕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 当他再入一道房室后,正巧与刚出来的施子懿撞了个满怀,施子懿看到柳叙白后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柳叙白居然能从牢笼中逃出来。 柳叙白没有理会他,随便挑了一个开着的暗门就向里面走去,施子懿紧跟在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哟,你是来专程送沈凛的吗?」 「你滚开!」柳叙白用力甩开施子懿,大步流星的继续走,直到眼前出现了偌大的琉璃壁后,他才停下脚步。 这蓝黑色的水色,柳叙白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是忘川水,施子懿居然储存了这么多。 「他就在里面,不过你应该看不到了。」施子懿像欣赏战利品一般的说道,「这次就算是用人屋,他也不可能復活。」然后还不忘补刀道:「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月见!」柳叙白根本没有在听施子懿的话语,他扑在琉璃壁上,用力的击敲着壁面,「月见我来找你了,你不能死你不能!」 「我等你那么久,好不容易认出了你,你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看着柳叙白伤心欲绝,施子懿的心中自然是舒畅了许多,这下柳叙白对沈月见的念想彻底湮灭。他的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任由谁也无法改变,「好了,现在能陪着你的人只有我了不是吗?」 说完他便从身后将柳叙白抱住,那温热的体温让施子懿不由的将思绪飘回了昔年,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哭泣绝望的神态,就是这种脆弱中带着不屈的样子让他欲罢不能。 「真是让人心疼。」施子懿的唇贴在柳叙白的脖子上轻轻吻着,他不着急享用眼前已经到手的猎物,他更喜欢玩弄的过程。 他舌尖停驻在柳叙白的跳动的脉搏之上,束着他的手不由了扣紧了几分,「来,让我听听,我最喜欢的声音。」 齿尖刺破了柳叙白的皮肤,穿透肌层,大量的无色血顺着施子懿的唇角流出,柳叙白原本的哀恸也被这齣其不意的痛觉打断,他挣扎着想要从施子懿的怀中逃出,却反被施子懿按在了琉璃壁之上。 第320页 他与沈凛的距离,只有这一道墙壁,但他却再也无法拥抱那个曾经不顾身体疼痛踏入忘川河将他带出风花渡的人了。 柳叙白凝望着那暗不视物的忘川水,眼中的泪水淌落不止。 没有听到期望中柳叙白求饶的声音,施子懿感到有些差强人意,上下齿间的距离也不断向内拉近,他知道柳叙白怕疼,所以只要不断加深咬合的力道,柳叙白就会向他低头。 施子懿不知道,柳叙白想要为沈月见復仇的心思早已盖过了身上的疼痛,他想起刚才梦中人所授的音律化刃之法,手指抓紧着胸前的竹笛,用力将红绳抻断。 柳叙白挪动着身体,在琉璃壁与自己之间腾出了一丝空隙,他用指尖将笛子送到唇边,用力的在音孔上吹了一下,刺耳尖锐的声音从竹笛中传出。 音律在空中凝成一道飞刃,冲着施子懿的面颊划来,施子懿见状松开了柳叙白躲闪,柳叙白藉机将曲调吹奏了起来。 悠扬曼妙的笛曲化作多道柳叶状的刃片,密入雨点般向着施子懿刺去,尽管施子懿动作灵巧,但还是无法完全躲避所有的柳叶刃。 三枚刃片准确无误的从施子懿的手臂、胸口、腹部穿过,只可惜施子懿的血色也几近透明,不然他此身定是血色瀰漫。 「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厉害的招式?我竟不知。」尽管受了伤,施子懿的脸上依旧是不改的笑意,但当他的手摸向自己腰侧的时候,脸色却变的十分难看。 「我什么时候需要事事同你报备了?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尤其是你。」柳叙白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条,将还在流血的伤口缠上。 施子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紧按压着腰部,然后悻悻道:「今天先放过你,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反正你也躲不了。」他用手侧砸向一旁的旋钮,琉璃壁中的忘川水便开始下移,一滴不剩的被回收到地面之下。 「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就好好享受这仅剩的独处时光吧!」施子懿显然并未尽兴,但他却似乎不得不马上离开此地,临走前,他向柳叙白击出一掌,趁他避让掌风之时,快速移向了暗道内。 柳叙白慢他一步,被落下的铁门阻隔在了房室内,透过铁笼门的缝隙,他看到前方缓缓落下的隔世石,施子懿为了防止他出逃,竟然用这防贼的机关? 柳叶刃即便再是强力,也切不开数米厚的隔世石,柳叙白放弃了此处离开的想法,眼下的情况他只能另寻出路,刚才急火攻心,柳叙白没时间过度忧伤,但现在危机已除,他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琉璃壁,心中的惘然若失。 这一次,他是真的再也见不到沈月见了,生生世世,他们都不会再相遇,即便拥有永恆的寿命,他也再等不来一次重逢。 月见…… 柳叙白背靠着琉璃壁坐下,他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所有的慾念也在一点点的退散。施子懿走的急,并没有完全将地上的忘川剑的碎片收拾干净,指甲大小的残片在灯火下闪耀着彩蓝色的光辉。 要不,就这样结束吧。 柳叙白这样想着,他不想在等了,既然没有办法相见,那就一同陨落。 与其被施子懿关在这里屈辱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伸手准备去拾起剑刃残片,原本放在膝头的竹笛却在因他起身的动作而滚落在地,鸣脆的一声轻响,让柳叙白一无生气的眼瞳中跳闪起一丝希望的星光。 他收回手将竹笛拿起,指腹抹去它沾染的尘埃,然后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你说,只要我吹响它,你就能听到,无论多远都听得到。」 「如今我与你只有一步之遥,再吹一次给你听吧。」 这曲子宁静悠然,让人仿佛置身世外桃源般的风花渡,正值子夜梦寐之时,月揽星河,风抚春柳,忘川河水潺潺。虽是由简单的音律组成,但却悦耳至极,尤其是在这静谧的空间内,无限的回声和鸣齐奏,意境空灵幽邃。 曲调进入尾章,不知从哪里突然也响起了同样的音律,柳叙白停下了吹奏站起身,眼神惊异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在铁栏门的旁边,隐隐还留有一扇门大小的细缝。 柳叙白看了一眼旁边的烛台,伸手按下,那道暗门摩擦着墙面向上升起,是一条刻意被藏起来的通道,乍眼看去,与旁边落下隔世石的地方十分相似。 他走进通道内,音律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只不过在演奏到尾章后,又续加了一段,那是柳叙白也没有听过的篇章。 是谁? 柳叙白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条通道似是直达藏物室,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看见那满屋的朱红色装饰,他才停了下来,然而那未完的曲子也在他到来的一瞬停止。 他看着眼前坐在桌边闭目奏曲的沈凛,心口的喜悦无从掩饰,柳叙白狠狠地咬了咬自己食指的指节,清晰的痛感一再告知他,这不是他的幻觉。 沈凛察觉到了柳叙白的到来,马上将笛子放回了原处,他的脸上满含歉意。 「曲子很好听,我一时没控制住。」 「擅自动了沈月见的东西,真是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咕啾小宝贝你是天使吧~~~谢谢你的支持~感动到原地翻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合浦还珠 柳叙白一言不发的向沈凛走来,沈凛以为自己的行为触怒了柳叙白,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毕竟和沈月见的遗骨放在一处的定是他的遗物,自己这样做确实有些超过。 第321页 道歉的话还没再说出一句,柳叙白就已经扑在沈凛的怀中,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双手更是将沈凛勒的有些窒息。 此间的柳叙白一直很避讳他,所以沈凛虽然心中欢悦但也不敢有什么回应的动作,双臂垂直撑在桌边,尔后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柳叙白你这是怎么了?」 见他还是不搭话,沈凛如芒刺在背惴惴不安,他试探性的又问道:「你这算是感谢吗?」 「不算。」怀中的柳叙白终于给了一个反馈,沈凛单手将施子懿留下的竹笛放到一旁盛放遗骨的盒子上,推到柳叙白旁边,「快带着沈月见离开这里吧!」沈凛催促道。 他也想这样多待一会,但他无法克制对柳叙白的感情,如今他这样抱着自己,自己却不能做任何事情,这着实让沈凛感到难受,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柳叙白赶快带着遗骨离开吧,不然他可保不准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里面什么都没有。」柳叙白仍然没有抬起头,沈凛一听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几分,应该是施子懿没将遗骨放在这里,所以让柳叙白空欢喜了一场。 沈凛怕柳叙白失落,所以出声宽慰道:「是我失误了,别灰心,我再帮你找,河洛城就这么大,我总能帮你寻到的。」 「不必了。」柳叙白的声音有点颤抖,沈凛看到他这个样子十分想抱紧他,但手却不敢凑近,只能虚放在他身侧,然后温声道:「怎么了这是?你不是一直……」 「抱我。」话说一半便被柳叙白打断,沈凛被他的要求弄得迷惑不解,不是不喜欢被人碰吗?上次还咬了自己一口以做教训,现在怎么反倒主动起来了? 「我不敢,我不想做太监。」沈凛没忘了之前柳叙白的警告,此间的柳叙白可是豁得出去,自己若是真踩了他的底线,他可是会毫不犹豫给自己戳个三刀六洞。 见沈凛这般回答,柳叙白噗嗤一声笑了,他抬起头,眼中泪光闪动,但嘴角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弧度,「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对不对?」 「是,还欠你一个问题,你想好要问什么了吗?」沈凛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叙白反常的厉害,前后的说话逻辑完全不通畅,这思维跳跃的幅度也太大了吧? 柳叙白将脸凑到沈凛面前,眉目舒展,轻声淡调的微启双唇:「你愿不愿娶我?」 「嗯?你说什么?」沈凛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忙低下头看着柳叙白确认,这算是什么问题,答案显而易见,他自是一百个愿意。 柳叙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于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是问,我若愿意嫁你,你愿不愿娶我?」 「柳叙白,你该不会因为没找到沈月见,魔怔了吧?」沈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这不足半天的时间内,柳叙白的态度转变实在有些突然,他甚至有些担心,柳叙白是不是伤心过度导致的病急乱投医。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柳叙白的声音黯淡了下去,语气中透露出失望,沈凛一看他眼神中的落寞便再顾不得什么理性,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明说,柳叙白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对他没感觉。 「我自是愿意的,想娶你已不是一朝一夕的愿景。」 得到肯定的答覆,笑容便重新回到了柳叙白的脸上,他满目欣悦的说道:「好,那我便嫁你了。」他轻踮脚尖,将一个深吻送向了沈凛的唇。 唇齿嵌合的一瞬,沈凛颅内松动的封印彻底崩离,大量的记忆占据了他的脑海。 风花渡,忘川河,竹舍,坠星谷,这些地点开始一一匹配当时的场景,沈月见视角下看到的一切,此刻都疯狂的向他的神识空间内载入。 他记起,在忘川河畔之上,初见柳叙白时的怦然心动,那蓝眸似汪洋深邃,凝脂般的面容在阳光下纯净的发亮。 他记起,竹舍外,二人谈天说地,柳叙白缠着他反覆的讲述着那已经听了多遍的故事,最后伏在他膝头沉沉睡去。 他记起,他带着柳叙白穿梭在密林山间,身中多剑却依旧不肯停歇,最后死在了那不知名的山野之中。 他更是记起,死去的自己没有堕入轮迴,而是继续留在了坠星谷,他捨不得忘记柳叙白,所以即便在无法相见的情况下,他以灵体的形态,陪伴了柳叙白百年。 直到柳叙白被河洛城带走,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遗骨被投入人屋后,他对柳叙白所有记忆都开始瓦解,直到,他以沈凛的身份,重新回到这个人世间。 记忆的开启也伴随着撕裂的痛感,沈凛虚放着的手不再犹豫,他紧紧将柳叙白抱住,只有这样,他才能减轻颅内的痛楚。 柳叙白感受到沈凛的回应,依依不捨的离开了他的唇,双目含情说道:「月见,我终于等到你。」 「我都想起来了,琅环。」此刻沈凛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唤他的小字,一切果如自己所料,沈月见就是自己,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此间的分身,居然是人屋所造。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因为随着沈月见的记忆归位后,他对柳叙白的情感更是覆水难收,沈凛知道,对于沈月见来说,这个拥抱他已等了太久。 柳叙白听到沈凛这样喊自己的名字,心中激动万分,眼泪也因心情的波动起伏而不自觉的落下,沈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笑道:「怎么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爱哭。」 第322页 就在他打趣柳叙白的时候,一眼瞥见他脖子上的布条,「你受伤了?」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柳叙白用手抚摸了一下脖子处还有些发痛的伤口,对着沈凛微笑。但沈凛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尽管柳叙白避开了他想要查探的手,他还是固执的一把将布条扯开。 在柳叙白的脖间,那清晰无比的齿印让沈凛眉目一紧,之前施子懿说要于长生子完婚,看来在自己不在期间,他又动了邪念。「是施子懿做的?」 「嗯,不重要了,只要能见到你,受点伤也没什么。」柳叙白的话说的越轻松,沈凛就越想现在把施子懿拎出来碎尸万段,明知道柳叙白最怕疼,还又一次的这样伤害他。 看沈凛的脸逐渐冷了下来,柳叙白赶忙用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想让他回神,「真的没事,我已经不怕疼了,月见你别担心。」 「呃,现在好像不能叫你月见了吧?应该叫你沈凛对吗?」 沈凛见他因为一个名字过分纠结,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下来,他宠溺的揉了揉柳叙白的头说道:「名字而已,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不行,你既然答应娶我,婚书之上总还是要写清楚不是吗?」柳叙白歪着头看向他,这可爱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既是死而復生,便于过去作别吧,还是叫沈凛好了,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寒濯。」反正自己的名字也不少,从楚雁离到沈凛再到沈月见,每一次身份的转变便会多衍生出一个新的名字。 柳叙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沈凛就和他说了这个小字,但那时自己根本无心与他结交,所以便将这个小字一直抛之脑后,不曾提起,如今二人关系已非当初,他自是会以沈凛最喜欢的方式称唿他,「寒濯这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有何说法?」 这却是难倒了沈凛,他知道沈月见博物洽闻,这拆字拼句的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可自己没有这么多底蕴,要他解释自己的名字的来由还真有些困难。 怎么在恢復记忆的时候,没把沈月见那饱读的诗书都继承下来?沈凛有些苦恼,但好在之前在清规峰还是读了几卷相关的辞赋,所以便信口道:「清凛若霜雪,寒光濯心尘,是以前所读书卷中的一句话,大致是喻人态度严正毫无偏私,以己之心涤洗浊恶,所以便取了其中好听的几字来做名字。」 他这番解释柳叙白坚信无疑,但沈凛自己却有些心虚,他的名字并没有这么雅致的赋寓,单纯是因为他在魔宗重生之时正值凛冬,而姓氏也是他在书本上所以挑选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至于寒濯二字,也只是因自己依託于并蒂佛莲而生,佛莲乃是神物,需以霜雪融露灌洗其芯才能结出双生体,所以便以此作为了小字。 想这个说辞耗尽了沈凛所有的心思,好在柳叙白是相信了,不然自己还真编不下去,毕竟他不能真的把魔宗的事情和盘托出。 「好,我记住了。」柳叙白将他的话反覆琢磨了几次后,认真的回答道,他看了一眼藏物室中的满目新红,轻笑道:「看来今日,我还真是不嫁不行,一日之内,这婚房我便进了两次。」 「那倒是。」沈凛也跟着笑起来,任施子懿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费心布置的新房竟成全了自己与柳叙白。「之前在紫微宫内,我们也算是拜了天地,官面礼数上不差什么,但内里还剩共饮合卺一礼未能达成。」 「琅环,这次的合卺酒,你可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咕啾宝贝送的推荐票,真心的感谢你,无以为报,来给你磕一个以表谢意~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琴瑟和鸣 柳叙白素日不爱饮酒,但这一次他却欣然应下,毕竟同饮合卺酒是礼数上的一环,意为同心一体,他怎么可能拒绝? 施子懿倒是准备的齐全,合卺酒的盛物早已摆放在了桌边的托盘内,柳叙白特意检查了一番,之前之所以会着了道,是因为施子懿将药擦抹在了酒杯之上,而酒壶内的酒水并没有问题,「那这杯,我与寒濯共饮。」 红线牵连着两瓣卺酒,柳叙白与沈凛各执一瓢,双手捧托,仰头喝尽,沈凛将喝空的卺瓢合上,用红线紧紧的将其拴在一起,并打了一个同心结,连卺以锁,永结同心。 「礼成了。」沈凛笑道,他将手放在柳叙白的腰间,然后俯在他耳边说道:「琅环可知,饮完合卺酒,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吗?」 「啊?」柳叙白抬头看了沈凛一眼,见他脸上又浮现出那明知故问的笑意,柳叙白有些难为情,将脸转开,他虽然听闻过不少,但是轮到自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更别说要直面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说要嫁我的吗?既然是嫁我,这圆房的环节少不了吧?」沈凛扳回柳叙白别过去的脸,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他身上。 「现在?在……在这里?」柳叙白的面颊已经红的发烫,沈凛每到这种时候,就忍不住想要难为一下他,尤其此间的柳叙白年纪较小,这种事最多也就是听过,不谙世事的他怎么斗的过自己? 沈凛用指节挑起柳叙白的下巴,嘴唇凑到离他的唇不到一毫的距离,轻笑着说道:「反正这里不也是间婚房吗?何乐而不为?」 柳叙白眼神闪烁,他有点不知道要怎样应对沈凛的热情,只能象徵性的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施子懿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还是别了吧,以后再说好不好?」 第323页 「回来了又如何?琅环还怕他看到不成?」沈凛将想要躲开的柳叙白又重新拽了回来,「刚才在我房里你不情不愿的只配合我做了一半的戏,现在我可得假戏真做了。」 柳叙白见沈凛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圆房,只能无奈道:「行吧,那你能不能……」 他话未讲完便被沈凛的动作打断,沈凛直接将他抱起扔在了一旁铺有红色锦缎缝制的喜被之上,然后压着他的双手问道:「琅环要说什么?」 「能不能……轻一点?」柳叙白不知道自己要经歷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通下来,定不会让他好过到哪里去,所以只能向沈凛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沈凛清楚面前的柳叙白心智浅,自然无意诓骗欺瞒他,便直截了当的说道:「那你放松些,我慢点,尽量不让你疼。」 得到了沈凛的确认,柳叙白的心依旧有些发憷,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心中害怕担忧但却也夹杂着一丝期待与兴奋。 沈凛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衣带,柳叙白不自觉的将眼睛闭了起来,看他紧张的样子,沈凛不由得笑出了声,手上的动作也暂时停了下来,「这么害怕,还答应我圆房?」 「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的。」柳叙白依旧紧闭着双眼,脸颊娇红,他的脑内一片混乱,任由着沈凛将他的衣衫解开。 沈凛这次出奇的没有着急,他的行为更像是在以身传教,柳叙白薄衣缭落半显半隐,相对于寸丝不挂,他更偏爱这种朦胧的意境,所以每次都刻意将柳叙白的衣服留下一部分。 「放松。」沈凛亲吻着柳叙白的颌线,温柔的令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放在以前,自己恨是不能直接将柳叙白吃的一干二净,如今面对人事未懂的他,自己实在无法不顾及。 柳叙白听话的照做,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柔软下来,这对沈凛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从开始时的焦躁火爆,到现在的乖顺温和,他还真有些好奇,柳叙白究竟还有多少种性子是他不知道的。 指间缠络着的髮丝随着柳叙白头颅的转动迁移,沈凛吻的轻慢绵长,柳叙白脑内所有的幻念都在放大,即便他闭紧双眼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无法将那些思绪全部驱逐出去。 长吻之下,柳叙白的唿吸也开始被激动的情绪调动,频乱的心跳像是在向沈凛传递着应许启下的信号,沈凛也感受到了他的躁动,显然现在的气氛刚好,「那,我开始了。」 轻柔的试探还是惊扰了柳叙白一直努力想要稳定的心,唇齿间的撩拨不由的让他发出轻颤,指骨叠覆,缓适有度,沈凛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睁开眼,看看我。」 柳叙白双睫扑扇,目帘微启,沈凛那妖异的姿容尽收眼底,这般凝视之下,柳叙白心间的杂念也彻底腾空,逐步接纳着沈凛的用心。 「寒濯。」柳叙白双唇微启,似是下定了决心,「可……可以了。」 「好。」沈凛的回应是柳叙白脑内最后的残留的声音,接下来的每一刻,他的颅内都再也无法被任何思绪侵入,空白的宛如一张绢纸,填写不了一字半句。 眼前的烛火忽明忽暗,正如他现在已无法自控的唿吸,他张开了嘴,声音却堵塞在喉间无法发出,极致的情缠正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意志。 良辰恰时,欢情恨晚。 尽管已打下前况的准备,柳叙白的眼底还是逐渐红了起来,他咬着自己的指节,想要将所有的声响都没止在此。 沈凛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略有心疼,他伸手环住柳叙白的腰,将他的身子翻转了过去,然后又将自己的手递送到他口边。 「痛的话,咬我,别咬自己。」 没了视线的注视,柳叙白的眼泪顷刻落下,沈凛感受到手背上丝丝凉意,便附身吻向他的颈窝,顺带在他耳边说道:「要不,先算了?」 这对沈凛来说,还是头一次,他从不会这般轻易罢手,但他也不想柳叙白肩负这样的痛苦,毕竟此情此景,像极了自己在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要。」柳叙白倔强的回答,语气中还有几分不服输的意味,「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停就停?我可以的。」他略带生气的咬向沈凛的指背,以示心中的不满。 「好好好,依你依你,我这就好好给琅环赔礼,将这没给的全都补上。」沈凛自是开心柳叙白的反馈,毕竟这个时候真停下他也不好过,横竖都得有这一遭,干脆就将这过程走完。 沈凛没再犹豫,而是尽数将自己的温情施展开去,柳叙白虽然很不适应这种节律,但他也慢慢的调整了过来,尽管眼睫间依旧湿润,泪花如星碎般坠落,但逐渐的他也体尝到了其中的欢愉。 柳叙白声若蚊吶的泣声夹杂着轻吟,催化着沈凛的肆意,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可以呈纳沈凛的这番盛情。 缠绵悱恻帐中暖,良宵久梦不愿醒。 红烛心火无风自动,蜡泪砌增直至熄灭,柳叙白依偎在沈凛怀中闭目休憩,沈凛将一旁的喜被掀起盖在他的身上,这地下阴湿,虽然柳叙白不会生病,但他还是会担心他受凉生寒。 柳叙白似有睡意沈凛便也没有打扰,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让柳叙白睡到自然醒,但当他准备将因汗水贴粘的髮丝从柳叙白脸上捋下时,却发觉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淡淡的昙花花型的印记。 第324页 他抬手准备点抚那印记时,柳叙白却睁开了眼,看着沈凛的动作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飞快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怎么了?」沈凛不知道柳叙白在迴避什么,于是追问道:「你额间这花印是何时生出的?以前从未见过。」 「以前自不可能有。」柳叙白喃喃低语道,「这是……」他犹疑着,好像这花印的来源有些难以启齿。 「该不是破身后才会显现的吧?」沈凛嬉笑着说道,他也只是猜测,毕竟长生子百毒不侵百病不入,所以断不可能是这些原因,而且这中间唯一的变故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沈凛的分析准确无误,柳叙白被道破秘密后,将脸埋入了被子,沈凛见状便知自己说的没错,于是凑过去道:「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你既知道了就别再问我了。」柳叙白不堪其扰,直接用被子蒙住了头,想要避开沈凛步步紧逼的发问。 「琅环在害羞什么,这花印好看的很。」沈凛一把将柳叙白从被子中捞了出来,咬了咬他的耳垂,玩笑道:「没想到长生子居然还有这么特殊的验贞方式。」 「你住嘴,我不想听。」柳叙白窘迫至极,他并不想沈凛一直揪着这个问下去,但沈凛却不依不饶道:「不知多久才会消除下去,琅环,你这印记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 「你问够了没?」柳叙白的脸颊映上一层淡粉色,显然是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沈凛也收敛了笑意认真的说道:「若是永久的最好,这便说明,琅环已名花有主,旁人不能再觊觎半分,不是吗?」 沈凛的话让柳叙白的窘意消散了一些,他转过身看着沈凛嘆息道:「是永久的,一旦花印显现,就说明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长生一族已经绝脉,这个花印的来歷也鲜为人知。」 「原来如此,琅环不必担心,既不知来源自不会有人过问,权当是个妆点。」沈凛抚了抚他的髮丝,「若是有人问起,那便告诉他,你已下嫁于我,是我沈凛的人。」 【作者有话说】:有糖提前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正面交锋 这种宣示主权的做法,逗乐了柳叙白,「怎么,你还怕我和别人跑了不成?逢人便说我是你的?」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毕竟施子懿还对你虎视眈眈不是吗?就算没了他,你们北渊盟不还有一个云宿云盟主吗?」沈凛的话中充满了醋意,那股子酸味百里之外都闻得到。 放在以前他没有被柳叙白认可的时候,他最多只能和云宿、施子懿互看不顺眼,但现在他重拾了沈月见这个身份,吃醋不满便成了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你什么时候还和云宿结下樑子了?」柳叙白疑惑道,自己在北渊盟的时候与云宿最多只是交接工作,也没对他有过什么特殊的偏待,为什么沈凛会对他也这般防备? 「我被你带到北渊盟的时候,你们的云盟主可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喜欢你,差点将我活活勒死。」沈凛的口吻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跑去找大人告状的孩童。 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柳叙白震惊,当初他带沈凛回北渊盟可没想伤及他的性命,云宿居然背着他对沈凛下手?而且事后云宿也并未对他提起此事。 「若不是繁西林来解围,我怕是真的要死在北渊盟了。」沈凛故意将自己说的可怜兮兮,柳叙白单纯,自然会向着他说话。 果不其然,柳叙白眼中充满了内疚,他将脸埋在沈凛颈边,歉声说道:「怪我,怪我没及时认出你,让你受委屈了。」 沈凛哪里是想真的责怪柳叙白,他也只是过过嘴瘾,他可捨不得柳叙白难过,于是用手托在他的背上轻声安慰道:「无妨的,琅环若觉得亏欠,以后再补上便好,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嗯。」柳叙白低低的在他怀中应了一声,沈凛见他还是自责,便想了个由头逗逗他:「那不如,琅环再给我一次?这次让我好好发挥?」 听到这里,柳叙白立刻想要将他推开,自己方才才被折腾完,这会马上又要再来,他可承载不起,但沈凛的手在他背后撑着,任由他怎么推搡也挣脱不开。 「好了好了,同你说笑的,你不喜欢,以后我不碰你便是了。」沈凛见他精神头好了一些,赶忙将自己说出的话收回,虽然他很想再度与柳叙白亲近,但此间的柳叙白毕竟在这方面还稚嫩的很,他懂得这事得循序渐进,不能强求。 「不是不喜欢……是……」柳叙白以为沈凛误会,马上开口解释,「是能不能别在这里?」 沈凛回想起,他刚到此处便看到破碎的牢笼残垣,想来在自己和水湘之、尚唯轩过招之时,施子懿曾妄图将柳叙白困在这里,所以他不喜欢此地也说的过去。 「行,那等出去了,琅环可得记得,别翻脸不认人。」沈凛嬉笑道,反正只要柳叙白敢许诺,他就有一百种方式让柳叙白兑现。 二人在喜床上休息了一阵,便起身整装,毕竟还得随时准备应付折返回来的施子懿,他们也不能真一直赖在床上。 柳叙白将被沈凛弄得杂乱的马尾长发放下,用手指把发缕全部梳到脖颈一侧静静打理,一旁的沈凛已经收拾完毕,便坐在一旁观赏这美人梳妆的景致。 眼前之人只着了一件白色里衫,布料轻薄透可见肤,红淤的吻痕隔着衣衫若隐若现,柳叙白垂髮低眸,面若桃花,沈凛看的眼睛发直,他用手攥着衣服,努力让目光移到别的地方,压制着自己马上就要爆发的情流。 第325页 「你在看什么?」柳叙白将发冠带好,轻轻拨拢着刘海发问道,但沈凛彷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还继续愣在原地。 「寒濯?」柳叙白走过来蹲在沈凛的身前,用手指关节颳了一下他的鼻尖,「在想什么呢?」沈凛原本只是在克制自己的冲动,但被柳叙白这么一弄,他完全呆滞了下来。 又是这熟悉的小动作,柳叙白的身姿似乎出现了重影,现世与此间的形象偏离游移,这让沈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处。 而且还有一个更加难处理的问题出现在了眼前,此间的柳叙白的愿望已经达成,但是他是长生子,自己又该如何从中获取灵魂碎片呢? 「寒濯,你还好吧?」柳叙白很少见他这么沉闷,在他印象里沈凛一直是喋喋不休的,只要见到他就会说个没完,这会子的功夫就安静的一声不吭,这让柳叙白有些不适应。 「呃……啊,我没事啊!你收拾好了吗?好了咱们就走吧!」沈凛的神志快速从回忆里抽回,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柳叙白微微颔首,「走吧,只不过要出去,可能还得费点周折。」 临行前,柳叙白将被施子懿夺去的那根短竹笛重新带回到沈凛脖子上,这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那根相同的短竹笛,多亏了它,才能让自己脱困,还有那个梦中人…… 冷静下来的柳叙白也开始琢磨,沈凛虽然是復生后的沈月见,但是总觉得,和那在风花渡的时候有些不同,现在的沈凛虽然总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内里好像早已成竹在胸。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仿佛在他的预料之中,比如这次,三司命同时出手也未能将他杀死,按照施子懿的说法,沈凛应该已经被困在那琉璃壁中,他恢復记忆是在自己遇到他之后,没有记忆之前,他功力全无,是怎么从那天罗地网中逃出来了的?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隔世石前,想要损毁它实属不易,恐怕得另寻出路了,柳叙白戳了戳沈凛:「你不是有地图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出去?」 「不用看了,就这一条路,不然也不会将隔世石放在这里,想要出去只能将它炸开才行。」沈凛说的轻巧非凡,区区一块顽石而已,根本经不住沧渊剑的一击,但是他不敢保证,这一击之下这地下的土木结构是否能承受的住。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动手的时候,隔世石开始缓缓上升,轰鸣声震耳欲聋,施子懿的面目很快就出现在了通道中,铁门开启后,施子懿一眼便看到了生龙活虎的沈凛。 看到他还活着,施子懿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忘川水浇灌下,水湘之和尚唯轩都纷纷丧命,这沈凛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他心道不好,把沈凛和柳叙白关在一起,不是等于给了他们足够的独处时间吗?这下倒是便宜了沈凛,再当他看向柳叙白的时候,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因为施子懿发现了他脖颈处还未消退的红迹,那眉心的花印更是说明,在他处心积虑布置的一切,都是替沈凛做了嫁衣。 「你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沈凛挡在柳叙白身前,冷冷的凝视着他,「施司命是特地来迎接我们的吗?」说完还不忘握住柳叙白的手,「这里的新房,可比我那里舒适的多,琅环你说是不是?」 这一举动让施子懿直接黑了脸,他好不容易才把柳叙白留住,原想着处理完事情便回来享受他的洞房花烛,结果反倒弄巧成拙,成全了沈凛。 「你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施子懿的双眼瀰漫起赤红,这流动的气韵沈凛再熟悉不过,是魔气。 施子懿怎么会带有魔宗的气息?疑惑之余沈凛的嘴角微扬,要知道天魔血脉可是对于所有魔宗之人有绝对的压制,施子懿选择以魔气为攻击手段,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施子懿掌心聚拢了一团魔气,在自己身前形成一圈环绕的气流,双手合掌将魔气分化成多道,向着沈凛击来,沈凛根本无需躲闪,他翻掌一压,那些魔气便改变了行径的方向,向下消弱。 沈凛扣起中指,轻轻一弹,天魔之力穿透施子懿布阵,正中他的腰侧,腹下大片的湿润浸透了红衣,施子懿捂着伤处眉头紧皱。 「你的腐身生已经烂入骨髓了吧?」沈凛带着柳叙白一起走向施子懿,血统的威压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好在这一次的行动是被天道所允许,不然光凭着使用天魔之力这一条,就得扣去不少寿元,沈凛上前一掌将施子懿击倒,脚用力的踩着他的腹部,柳叙白之前受的苦,他必须在施子懿身上找回来。 足跟轻踏,施子懿便发出一声哀嚎,显然他身体的腐化已经十分严重,沈凛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除了元歌,你还见过谁?」 施子懿疼的汗如雨下,此刻的沈凛让他感觉无比可怕,完全没有之前沈月见身上的修婉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君者之意。 他没有回覆沈凛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了他身后的柳叙白,「你的名字,是叫琅环吗?」 柳叙白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沈月见在时,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一直都是以公子来称谓柳叙白,若不是刚才沈凛讲出,施子懿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言灵法咒 「是,我叫柳叙白,柳琅环。」事到如今,柳叙白也不想继续掩藏,毕竟他已经与沈凛相认,这个名字也不再是什么秘密。「寒濯替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第326页 「原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是因为这名字是他起的吗?」施子懿听到柳叙白的补充,他心里有些妒意横生。 「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柳叙白挽着沈凛的手臂,一副恩爱的模样,他此番也是为了舒一舒之前施子懿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楚,毕竟他越是与沈凛要好,施子懿就越不爽。 施子懿听到柳叙白的话后,发出了一声惨笑,「他到底是哪里值得你这么付出,死了百年化为枯骨你都愿意等?」 「因为他不像你,一味的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柳叙白的话犹如钢刀般在施子懿的心上狠狠剜了一下,但沈凛听着却十分悦耳,他柔声道:「琅环,你站到一边,别让此人的血污了你的衣服。」 柳叙白听话的退避到一旁,给他留下足够的空间,施子懿的功力路数诡异,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但看沈凛的反应,他似乎对此颇有研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 沈凛望着脚下的施子懿,冰冷道:「说吧,你这一身的魔气从何而来?」 施子懿放弃了抵抗,躺在地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不见棺材不掉泪,沈凛将纵偶针拿出,直直刺向了施子懿的患处,针尖扎下的一瞬,黄绿色的浓水从衣服上渗出,显然施子懿肉体腐败的程度已接近溶解的状态,皮肉几近液化。 「哈哈哈哈。」施子懿忍着剧痛笑了起来,他艰难的撑起上身,在沈凛耳边轻喃道:「你有没有告诉柳叙白,你还有一个名字,叫楚雁离?」 这不是施子懿应该知道的内容,沈凛的眼神骤冷,好在柳叙白离的远,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沈凛拎着施子懿的衣领,低声喝问道:「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看到沈凛神色紧张,施子懿便放松了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激怒了沈凛,他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他唇间闪过一抹蓝色的光晕。「哟,之前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这确实是你不可告人的一面。」 「那个地方,是叫含光境吧?我应该没有记错,听说在那里,有你不能提及的回忆是吗?」 此事是沈凛无法迈过的一道心坎,之前白玉京告知自己的时候,他几乎心痛欲绝,现在施子懿又用这事来刺激他,沈凛的肝火剎那间被调动了起来。 「施子懿,你找死是吗?」 施子懿不慌不忙,面色缓和了,他很喜欢现在沈凛的反应,「白练遮眼,不知日月,这场景你不陌生吧?」 话至此处,沈凛眼底的猩红色开始扩散,死死的掐住施子懿的喉咙让他再说不出一字,有关含光境的事情,他从未细细询问过白玉京,因为只要想起柳叙白受难,他就痛彻心扉。 「就你这点微末的道行,还想对我下言灵咒?」沈凛冰冷的目光足以令人寒胆生怯,虽说他的心魔总是会因为柳叙白的事情而有些不受控,但经歷了这么多,沈凛的心态也被锤鍊的更加稳重。 施子懿显然是在打这方面的主意,这种致命的错误,犯一次的代价就已经让沈凛难以承受,他怎么可能轻易被蛊惑。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琅环,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是不是忘记和你说,只要能让琅环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我失去过一次,所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想借我手伤害他,你做梦。」 沈凛的手指深深嵌入施子懿的脖子,力道之大到穿透皮肤肌肉,直至骨骼髓脉,指尖的渗出的血珠虽是无色,但也让沈凛嗜血的魔宗本性被激发出来,随着黏腻的血水越来越多,他的心里越来越兴奋。 「施子懿,你不用质疑我对琅环的好是否出于何种目的,我是沈月见也好,沈凛也罢,亦或是楚雁离,自始至终,都是想要琅环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而你,到底是在意他的人,还是想要他的无色血?这个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但凭这一点,你就不配谈爱这个字。」 一波反向的输出,令施子懿哑口无言,原本他只是听信了他人的话想要激怒沈凛,好让柳叙白知道他残暴的一面,但是没想到自己反被沈凛说教了一通。 更关键的是,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他的心坎里,对于柳叙白,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思维的乱流裹挟着他的意识疯狂运转。 不,他做不了那种高尚的人。 他只想要这颗太阳永远停留在自己的天空中,他就是这么自私,就是这么的不理智。 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但是施子懿还是执拗的想要将他留在身边,快乐也好,伤心也罢,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行。 那怕,要柳叙白永远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 即便是在沈凛全力的扼杀下,施子懿还是凭藉意识凝起一道魔气,向着墙壁砸去,石墙碎裂的同时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地道与暗门间发出了阵阵爆炸的声响,无限的回音将着声响放大到震耳欲聋,顶层的土石开始松落,地面也开始摇晃。 随着这突来的震动,沈凛身形不稳继而松开了掐着施子懿的手,施子懿趁机窜逃而出,接二连三的咳嗽之下,他终于匀过了气息。 腰间的溃腐让他无力直起腰身,加上刚才沈凛对他施加的私刑,此刻的施子懿已是强弩之末。 第327页 四周突然传来呜咽嘈杂之声,声音此起彼伏,柳叙白与沈凛立刻戒备了起来,那些声音正在逐渐向着他们靠拢。 黑暗之中,一双双幽绿色的眸子如萤火般闪烁游移,一群面黄肌瘦身如枯木的人从各个通道内涌进了房室,他们双眼失神手臂下垂,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色的抓挠痕迹,他们的行径统一,并未有发疯暴走的倾向,似是受感召而来。 「阿娘!」一个稚嫩的女声从人群后传了出来,沈凛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桐雪,这么多活死人一旦发癫,她就是第一个受害人。 「桐雪?」沈凛尝试着唤了一声,那道弱小的身影在听到他的唿唤后便在人群中穿梭,想要尽快抵达他的身边。 但就在此时施子懿出了手,一把将还在奔跑的桐雪拎了起来,桐雪手中的花篮摔在地上,满篮子的迦蓝幽昙散落一地。 「你背着我给这对父女送无色血的事情,原本我不想追究。」 「但我在调遣这些信徒的时候,这女孩的父亲百般阻拦,所以我只能将他杀了。」施子懿的话轻描淡写,仿佛杀人这件事情跟不值得他深思。 「至于这小丫头,一路哭喊着要寻她阿娘,我便让她跟来了。」 「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柳叙白看着桐雪已经哭红的双眼愤然道,这种无力的感觉自己深有体会,如今施子懿拿桐雪做人质,实在有些践踏柳叙白的底线。 看到一直沉默的柳叙白都张了嘴,沈凛更是对施子懿行为大为不满,桐雪只不过是个无辜烂漫的孩童,平日最多就是採花和去祭坛祈祷,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施子懿仅仅只是为了一己私慾,就对她的家人痛下杀手,这对年幼的桐雪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我们之间的恩怨,何故牵扯他人?」沈凛很想现在出手了结他,但无奈身前还挡了这么多活死人,其中必然有桐雪的母亲,她的父亲已死于非命,这个时候若在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母亲,桐雪的心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阿娘阿娘!你回来!你不要雪儿了吗?」桐雪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他们的争执之上,而是向着一旁正在缓慢前行的女人哭喊着。 女人在听到她的哭声后慢慢转头,眼前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施子懿见此,手中的魔气化为一道锁链,紧紧的套在了女人的脖子上,他用力一扯,女人便从活死人堆中飞起摔落在他脚前。 「柳叙白,你看这丫头的样子,像不像你当初?」施子懿唇间的蓝色再次染起,这次言灵咒的施咒对象,是柳叙白。 施子懿手掌一转,魔气锁链便开始缩紧,地上的女人被着突然的外压勒的惨叫不止,桐雪看到她的母亲受苦,更是哭的不能唿吸。 这一幕,与昔年的沈月见死在眼前的样子如出一辙,那撕心裂肺的唿唤与乞求,眼睛里的绝望与哀痛,在言灵咒的加持下,柳叙白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他要去救桐雪。 这种力所不及的悲剧,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不要再让其他人体验了。 沈凛的阻拦显然还是慢了柳叙白一步,柳叙白足尖轻点地面纵身而起,越过了挡在身前的活死人群,直接站在了施子懿身前,伸手去抢夺被拎在半空的桐雪。 施子懿料到他会前来营救,所以在柳叙白要抓到桐雪的剎那,他便将桐雪整个人向着活死人堆扔了出去,腾出来的手一把扣住了柳叙白的手腕,原本缠绕在女人身上的锁链,也从地面旋绕着锁死在了柳叙白的身上。 沈凛一个飞身将即将摔落的桐雪稳稳接住后,也落到了施子懿面前,施子懿拉着柳叙白向后走了几步,然后对沈凛嘲讽道:「言灵咒对你没有效果,但是对他好像管用的很。」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往黑归 沈凛一边抱着桐雪安抚,一边冷眼凝望着施子懿,果然小人就是小人,这种卑鄙的手段也只有他使得出来。 施子懿自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与沈凛硬刚,便将一柄被麻布缠绕的忘川剑碎片握在手中,抵在柳叙白的心口处。 「非得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你在我身边安分的待一会。」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啊,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这话在此刻格外的刺耳,柳叙白的心智经不住言灵咒这样的侵蚀,反覆几次下来,他的神识可能会因过度混乱而崩溃。 「把你的嘴给我闭上,琅环做的事情何错之有?他只不过想救人而已。」沈凛厉言回怼道。 「救人的前提是要分清眼前的状况是否有利于自己,他是救了那个丫头,但是却把自己陷在了危局之中,捎带还给了我一个牵制你的机会。」施子懿将脸凑到柳叙白的耳旁,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这么着急的送上门,是怕沈凛死不透?」 「你这么做事就不怕遭天谴吗?」柳叙白想要挣脱身上的魔气锁链,「这些被你遗弃在此的活死人,都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你榨干他们的钱财,连命都要占为己有吗?」 「那只能怪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好命遇到了你。」施子懿扬起微笑,但柳叙白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冷漠的回应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从没遇到过你。」 「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吧?」施子懿收拢了笑容,「你和沈凛不都自诩清流不屑与我为伍吗?」 第328页 「这多活死人,只要喝下沈凛的无色血就能恢復如初,那你愿不愿意,再善良一次?」 柳叙白的大脑在言灵咒与魔气双重夹击下,发出了阵阵撕扯,他想要用手去捂,但手被箍着抬不起来,耳边不断传来施子懿干扰的话语之声,这使得让他思维糟乱不堪,心里似有一股不知名的恶念正在在被催生。 看着柳叙白面色痛苦,沈凛担忧不已,现在多了桐雪和周围的活死人群,他更不可能大开杀戒,只能用言语威胁施子懿道:「你别逼琅环,你沖我来。」 「没错,这次就是沖你来的。」施子懿果断的回答道,他抬手一指,那些活死人便开始向着沈凛围拢过来,枯黄的手臂交错着伸向他,拽扯着他的衣衫,不一会沈凛的衣服就已经被活死人群乌黑的指甲刨开了几道口子。 桐雪看到此景吓得大哭,沈凛将她搂着怀里,不让活死人靠近她,「圣子哥哥,我阿娘……」沈凛顺着桐雪的声音望去,原本躺在地上的女人,此刻也爬起身向着他们冲来。 人群的数量不断在增加,有些活死人已经攀上沈凛的身体,开始对着他撕咬,尖利的牙齿刺入他的皮肤,随着血味的散开,人群的脸上出现了贪婪的神色,纷纷张着嘴向沈凛扑来,沈凛只能一手防御,重击那些活死人的脖颈处的经脉让其丧失行动力,一手捂着桐雪的眼睛不让她目睹眼前的场景。 「寒濯!」柳叙白心急如焚,尽管他的思绪还在被言灵咒摆布,但看到沈凛遇险,他还是惊唿了一声,施子懿将柳叙白锁在怀中,从后伸出手扳着他的脸,让他的视线只能停留在前方,「这戏路你熟,百年前我未曾有幸目睹,今日正好与你一同观赏。」 「你休想!」那一丝萌生的恶念,在顷刻间扩散,柳叙白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屠戮慾念,他不想在意眼前任何人的死活,他只想杀了施子懿。 柳叙白的身上连至七窍投射出白色的光束,元歌教他的心法之中,有一项他从未使用过,那便是灵力爆发,这种招式等于是将自己毕生的修为作为燃剂,来换取超出自己平日实力百倍的力量,至于能维持多久,全看施展者的道行。 柳叙白从师修法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所以累计的灵力层数堪比宗师,此刻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汇聚起来,用来冲破施子懿的魔气锁。 施子懿被柳叙白身上灼热的灵能冲撞弹开,靠着墙壁吐出几口血,原本的魔气锁链在这力道的撞击下化为了气流,而后这股气流便被柳叙白尽数吸入了体内,他的蓝眸霎时被一层白雾所弥盖。 无用的善良,他不要了,因为那并不能保护任何人。 天真无邪,在他这里从来都不是褒奖的词语。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为他的愚蠢买单。 他转身将手抹向一旁凸起的石壁,未经打磨的岩石锋利无比,在他的掌心划蹭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纯血的血香很快就将所有的活死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柳叙白,你在做什么?」施子懿震惊道,无色纯血对于这些已经没有意识的活死人的来说,诱惑力十足,柳叙白这是想用自己做饵替沈凛解困。 「做什么?」柳叙白全白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将一拳砸在石壁之上,手上立刻有多出几道伤口,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震落的石片,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沿着动脉狠狠地切了下去。 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他的衣袖也被着血水打湿,柳叙白歪着脑袋,脸上的笑容怪异扭曲,他走向施子懿,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推在墙壁上不得动弹,另一只收将自己掌心收拢着的血水灌入他的口中,逼迫他喝下去。 「你不是喜欢这无色血喜欢的要死吗?喝啊!给我喝个够!」柳叙白故意将手腕的无色血滴落在施子懿身上,这样一来,他也成为了那些活死人的攻击目标。 「我的人生,你已经毁了一次,还想毁第二次吗?」柳叙白咬牙切齿,他的恨已经让他失了理智,他拽起施子懿,将他抛向活死人群后的墙壁,在他撞在墙面的一瞬,柳叙白便用地上散落的尖硬利石将他钉在了墙壁之上。 施子懿刚被灌下了大量的无色血,此刻又遭受了冲击,胃内的血水翻涌着从他口中涌出,他离活死人的距离较近,瞬时人群便开始向着他移去。 人群散去后,沈凛将弓着伏在地上的身子直起,顺带也松开一直护着桐雪的手,桐雪从他身下爬出后连忙担心的问道:「圣子哥哥,你要不要紧?」说完后,自责的眼泪便顺着脸滚落。 「我没事,桐雪别担心。」沈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破多处,好在只是一些皮肉伤,当他抬眼看向柳叙白的时候,心中凉了半截,若不是他身上没有魔气,沈凛一定会认为他也被心魔所控。 施子懿虽然引走了不少了活死人,但还有一些依旧执着的向着柳叙白的方向移动,柳叙白这一次没有再优柔寡断,而是干脆利落的在来犯的活死人的脖子上重重一击,直到眼前在没有人阻挡他的视线。 「琅环,快停下来。」沈凛感受到他身上的灵力快速溢出,这种过度的压榨自己的灵能,稍有不慎就会自爆,见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行径,沈凛着急万分,他将桐雪安顿在一旁,马上冲过去扳住柳叙白的肩膀奋力摇晃,「琅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第329页 柳叙白没有回应,脸上甚至连基本的情绪波动都不曾流露,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施子懿的方向,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施子懿痛苦万分的死去。 他要看着施子懿带着他一直想要的无色血,堕入深渊万劫不復。 「琅环!你醒醒!」为了让柳叙白的灵力不被耗尽,沈凛催动灵心道骨,将自己的灵力推入柳叙白的体内,来缓解灵能的亏损。 这样下去不行,柳叙白的灵能爆发就像一个空洞一样在摄取着他填补进来的灵气,现在的手段完全是杯水车薪,若是只是言灵咒的话,沈凛还能使用清心咒与之应对,但是现在柳叙白的情况完全是他自发而成,任何咒法都解不了。 慌乱之间,沈凛的手无意触碰到了柳叙白之前挂在他胸口的短竹笛,不知道那首曲子能不能唤回他的意识,这个时候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他继承了沈月见的记忆后,才知道之前一直萦绕在他脑海的曲调源自何处,教给柳叙白的笛曲其实还有一段新谱,只不过当初沈月见还没来得及演奏给柳叙白听就已经丧了命。 沈凛将笛子放在嘴边,手指轻触笛孔,音韵随之悦动,当初他作曲的心境,只是想要抒情于风花渡竹林的美景,曲调的上下波动恰好迎合着风动竹摇的景致,但在新添末章中,增加了他对柳叙白情感的变化。 那是沈月见还没有说出口的爱意。 他将这深情全数写进了曲谱,希望有朝一日能通过曲调向柳叙白表露。 随着音律的流转,柳叙白的眼睛开始轻微的颤动,原本被仇恨填满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停摆。因为他感受到了那未命名的曲子中,沈月见想要对他诉说的话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谢谢咕啾小天使的推荐票~~爱你爱你爱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履险如夷 柳叙白的颅内又出现了那个之前指引自己的声音,伴随着曲子动听的旋律,他逐步冷静了下来。 「善良和真诚从不是错,别再责怪自己了。」 「你天性如此,即便恨意加身不还是无法伤及那些人的性命吗?」 柳叙白的意识想要与之对话,但却发现无论如何出不了声,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便柔声安慰道:「言灵咒之所以能蛊惑你,是因为你始终没能原谅自己啊。」 「别活在过去,背负着那些回忆,辜负了现在,他不就站在你的眼前吗?」 「好孩子,可以了,别硬撑了。」 柳叙白感觉对方温柔的怀抱正在将自己包裹,那些挥之不去的恨意片刻间烟消云散,阻挡在自己眼前的白雾也开始慢慢撤去,沈凛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并未能传达到对方耳中,随着柳叙白的声音响起,沈凛便马上停下了演奏,他十分庆幸沈月见的遗作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奏效,他捧着柳叙白的脸焦急的询问着:「你好些了吗?还认得我是谁吗?」 「寒濯。」柳叙白看着沈凛的模样,心中一暖,那个人说的对,沈凛现在就好端端的站在他的眼前,他不能将自己困在回忆中。 自己没有做错,沈月见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他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柳叙白看着沈凛脱困,心里也松快了很多,沈凛见他恢復如初,也终于露出微笑,身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痛了。 柳叙白看了一样被自己钉在墙上的施子懿,此刻他已经被活死人撕扯的皮肉翻烂,之前被沈凛施刑的部分也在活死人的多番蹂躏下暴露了出来,液化的皮肤已经流淌一地,森森白骨显现在外。 「这就是你之前说他中的腐身生吗?」 「嗯,这是算是尘寰间最为严厉的诅咒,他创造了人屋,是逆理违天的做法,琅环不是说他应受天谴吗?这应该就是他所遭受的天罚。」沈凛解释道,不过他心中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天道这次降下的惩罚有些过于严重,尚唯轩之前动用人屋也只是消融了半张脸而已,而施子懿的腐身生显然已经烂到了五脏六腑,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照这个趋势下去,他整个人恐怕都会化作尸水。 「自作自受。」柳叙白没有丝毫同情,他既然通过不正当的方式享受了这人间富贵,就也应该为此受尽世间疾苦。 二人对话之余,才想起来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桐雪,沈凛走过来蹲在桐雪身边,轻声道:「桐雪,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阿爹死前要我看护好阿娘,可她现在……」桐雪哽咽着,她的眼神穿过人群直勾勾的盯着在啃食施子懿的女人,「是我没有用,没有办法让阿娘好起来……」 桐雪的话深深触动了柳叙白最柔软的部分,他体会着这种无助,所以这个时候他不能袖手旁观,他望了一眼那个女人,对沈凛说道:「我去把她带回来,你先带在桐雪离开。」 「不行,要去一起去。」沈凛想都没想的答道,这一次就连桐雪也坚定的认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便在旁边附和道:「漂亮哥哥,我们一起去一起走好不好?」 漂亮哥哥这是什么称唿?柳叙白被桐雪的逗笑,虽然带上桐雪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也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小姑娘的恳求。 柳叙白捏了捏桐雪已经被泪水浸泡的发红的小脸,他牵起她的小手:「那好吧,我们一起去把你阿娘带回来。」 第330页 「你没有武器,留在我后面,我来开路。」沈凛对柳叙白说道,刚才柳叙白的灵力爆发消耗了不少功力,这个时候让他断后是最好的选择。 活死人群忙于分食施子懿,根本无暇顾及身后走来的三人,好在他们只是吸食的无色血量不够,只能抑制他们体内的瘾性,还不足使其进化成像施子懿这样的长生种。 柳叙白的伤口也在刚才灵力爆发之下癒合,所以并未惊动任何活死人,沈凛将那些扑在施子懿身上的人群扒拉开,将桐雪的娘亲拽了出来,她显然已经比之前要安分许多,没有再那么具备攻击性。 见人已找到,三人带着那个女人便开始折返,但就在此刻,几近半死的施子懿发出了微弱的笑声,他挣脱了柳叙白的石钉跪倒在地上,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像地面重重一击,沈凛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动向,立刻回身护在几人身前。 「沈凛,我活不成,你也别想走,此地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随着他话音落下,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继而开始坍塌,滞留在此的活死人纷纷被地面的塌陷带落到了更深处,飞溅起的水花足以知晓下层部分已被水淹没。 「是忘川水!」柳叙白马上认出了水的来源,他拉着沈凛向后撤,原以为施子懿所储存的忘川水最多也只有琉璃壁内的那些,没想到这地下竟然全是。 施子懿当着几人的面,将一颗丹药状的物件捏碎,丹药中蕴藏的能量顷刻间涌入他的体内,原本已经气若游丝的他遽然中心站了起来,他冲着沈凛说道:「这东西,你也有吧?」 是定元丹,沈凛自然认得此物,之前来这里之前,广晴然曾经交给他一颗,以备不时之需,但根据广晴然的说辞,他是偶然才得了这么一颗,为什么施子懿也有? 沈凛并不是怀疑广晴然的忠诚,相反他觉得施子懿此举是受人指点,专程来挑起他的疑心,他更愿意相信这个定元丹与云梦庭有关,毕竟上一次唐韵所用的仙子醉也是出自那里,看来叶冰清的判断还是比较准确的,叶溪曲是应该好好查一查。 在定元丹的作用下,施子懿便获得了一炷香的霸体时间,他纵身一跃,便轻飘飘的落在了沈凛身前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施子懿探手推掌,将魔气分化几道利刺,招招式式都奔着沈凛的命门而来,沈凛错身换位间沧渊剑已经脱鞘在手,旋剑一转便把利刺全数击落。 施子懿没有放弃,而是将魔气裹挟着地坑深处的忘川水重新汇凝,这无疑是给沈凛多加了一道催命符,而且在场的除了桐雪,每个人碰到这水都会受其所害。 沈凛一边忙于应付他的出招,一边还要顾及其他人的安全,尤其他需要重点保护刚刚灵力受损的柳叙白,以至于他实战范围也缩小许多,在加上地面的塌陷在不断扩大,不一会几人便被施子懿逼的没有退路。 柳叙白见沈凛施展不开,便也加入了战局,向施子懿频频发出几道掌风,在他的帮衬之下,局势发生了扭转,施子懿也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施子懿溘然改变了进攻路数,他避开了沈凛的剑意,向着最为弱小的桐雪掷出一刺,想要转移沈柳二人的注意力,柳叙白怎可能袖手旁观,屏息凝气想要结成力场阻挡,但是刚才的爆发让他身体里的灵元亏损,力场结成不足半刻便碎裂消失。 桐雪双瞳失焦,呆立在原地无从躲闪,这电石火光之间,一直安静在侧的女人俄然有了反应,她没有其他的手段来阻止利刺的进攻,只能凭藉肉身挡下这致命一击。 她与桐雪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在孩子遇到的危险的时候,母亲总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保护,即便是身命共陨也在所不辞。 「雪儿,快走!」短瞬的意识重回让女人用足了力气将桐雪推到一旁,利刃在碰到到她身体的瞬时,裹含在内里的忘川水炸裂开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整个房室,她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被忘川水融化,此种痛苦莫过于凌迟。 「阿娘!阿娘!」看到自己母亲痛苦不堪,桐雪的眼中的迷茫逐渐转化为愤怒,这是她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是自己感情唯一的寄託,她想要上前抱住女人,但却被女人一把推开。 并不是女人不愿意给予这最后的拥抱,而是因为作为普通人的桐雪一旦沾染自己身上化出的忘川水,便会疼痛不止,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忍受这样的苦难,她的身体迅速融化,弥留之际,她冲着桐雪微微一笑,继而消落不见。 桐雪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但是她明白,她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了母亲,再微渺懵漠的人在这种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也会生长出勇气。 今朝的柳叙白便是极好的例子,沈月见的离去是曾让他一度认命,但当他得知沈月见尸骨被攫时,守护的欲望与难平的仇恨又再次让他找回了活下去的意义。 桐雪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了之前施子懿用来威胁柳叙白的忘川剑残片,用来包裹其表面的麻布已不知丢在哪里,她赤手将残片握住,刃片在她幼小的手掌中压出一道血痕。 残片毕竟是经过淬鍊,忘川水残存的强度自然也更胜,电麻酥痛的感觉从桐雪指间进入遍布全身,她疼的泪水之流,但还是固执的将其握紧。 「施子懿你真是作孽!你为了保命这种事也做的出来吗?」柳叙白大抵是所有人中最能体会桐雪心情的人,这一条条的人命,在施子懿的眼中竟卑如草芥。 第331页 施子懿没有功夫回应柳叙白,因为此刻沈凛的剑意已经将他击的体无完肤,正当他欲再出招时,桐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丫头该不是吓傻了吧?竟然不知道躲起来,这种时候竟还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这不是专程给自己送上门来的吗?施子懿暗笑,他一手将桐雪抓了起来,然后挡在身前。 沈凛的剑与柳叙白的气诀原本已经追击到了施子懿正前,但看到桐雪的出现,二人立刻向后翻跃撤手。 施子懿庆幸自己轻易便得了一张护身符,却不想他之前当着桐雪的面杀死她的父母这件事,早已消耗掉了一个孩子最后的童稚。 桐雪转身用红彻的双眼盯着施子懿,勐然间向着他的怀里撞去,人在极度愤怒之下力气随之倍增,施子懿没有想到一个孩子竟有这样的力道,诧异的向后倒退,而他的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忘川水潭。 「还我阿娘阿爹!还我的家人!」桐雪泪珠滚落,但脸上依旧是不曾淡去的恨意,她用力的将忘川剑断片刺入施子懿的心脏,施子懿勃然大怒,一掌击在桐雪的心口。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沈柳二人都没有想到桐雪会有所行动,柳叙白飞起将桐雪接住,沈凛引指向上,遥控沧渊剑向施子懿发出了最终的致命一击。 剑身穿过施子懿的身体后,定元丹也失去了效力,施子懿的身体向后仰倒坠去,他最后凝望了柳叙白一眼,脸上露出了浅笑。 下坠之时,被沧渊剑击破的衣服中掉落出一枚竹制的羽蝶,羽蝶在空气的滕旋下忽扇着翅膀飘游,继而便失去了动力,随着施子懿一同湮灭在了那忘川水潭中。 或许最开始,他也只是想要仰望那带给他光明的星耀,只是这单纯的夙愿却因执念而变成了痴恨。 正如施子懿所说,他终是爱而不得,因为他从没被爱过,亦不知如何去爱。 他不知为什么这只竹制的羽蝶始终无法走进的柳叙白的内心,也或许他不想承认,他与柳叙白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他不否认,柳叙白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自私。 但是何尝不是他唯一的念想呢?活下去的念想。 为了这个,做个恶人又何妨呢?反正别人的想法,他都不在意。 所以,致死,他也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说】:再次咕啾小宝贝的推荐票,你怎么这么好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官赐福 随着施子懿的消落,沈凛和柳叙白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当务之急,是赶快医治桐雪,这么小的孩子又没有修为护身,在施子懿全力一击下,早已命在旦夕。 「桐雪,千万别睡着,哥哥带你回去,你坚持一下。」沈凛俯下身,将桐雪嘴边的鲜血擦去,但是沈凛知道,桐雪现在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必要,她的心脉已经被外力震断,想要救她,只能是柳叙白出手予她无色血。 正当柳叙白准备刺破指间将血餵给桐雪的时候,桐雪却艰难的摇了摇头,「漂亮哥哥,不用了,桐雪不想要无色血。」 这应是柳叙白人生中第二次被人拒绝,他抚摸着桐雪的髮丝说道:「喝了它,你就不会疼了,为什么不要呢?」 「因为阿爹阿娘都不在了啊,雪儿想去找他们,没有他们的话,一个人活着,心也会痛的。」桐雪眼睛中涌现出一丝对死亡的期待,继而她咧嘴笑道:「阿爹是保护阿娘,阿娘保护雪儿,雪儿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也想去保护自己喜欢的家啊……」 是啊,无色血虽然能治癒身体的创伤残缺,但是无法医治心灵的缺憾,没有了至爱之人的陪伴,孤单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柳叙白在听到桐雪的话后,便也不再打算继续说服。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满足这个女孩仅剩的愿念。 「那桐雪还想做点什么,哥哥一定帮你办到。」沈凛看着桐雪这个样子,心里难过不已,毕竟这个孩子原本可以拥有安稳快乐的童年,但是因为无色血的原因,她却被迫要停留在这个最美好的年纪。 「漂亮哥哥,你是不是就他们说的长生子啊……」桐雪将口中的血水吞下,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柳叙白看,她每日在祭坛祈愿,早已将柳叙白的轮廓熟记于心,虽然她未曾见过柳叙白,但还是认出了他。 「是,我就是长生子。」柳叙白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清晰无误的感受自己的样子。 桐雪用手摸了摸柳叙白的耳鬓,然后转头对着沈凛说道:「圣子哥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沈凛赶忙应答道,他曾经答应过桐雪要将迦蓝幽昙花环戴在柳叙白的头上,所以在听到桐雪的话后,他马上起身寻找桐雪掉落的花篮。 花篮之中的花朵已经被踩踏的破碎不堪,沈凛从中挑选个了几朵较为完整的,顺手拧成了环状,他走过来将花环递给了桐雪,桐雪困难的用双手接过,然后虔诚的将花环轻轻戴在了柳叙白的头顶,双手合十,认真的说道:「我希望漂亮哥哥可以赐福保佑我,来世还能和阿爹阿娘一起生活。」 柳叙白不是神明,他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但是这个时候他怎么忍心让桐雪的心愿破灭,他用手指在桐雪的眉心轻轻一点,然后温柔的说道:「好,应你所求,来世,桐雪会一生顺遂,与阿爹阿娘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第332页 听到柳叙白的回答,桐雪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临了她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也希望漂亮哥哥和圣子哥哥可以幸福。」说完,便停止了唿吸。 柳叙白抱着桐雪渐渐冷去的身体,他低下头,眼睛中已被泪水灌满,泪珠拍落在桐雪的脸颊上,沈凛原本已经在努力的克制情绪,但是在桐雪离去后,他也有些绷不住。 毕竟这样听话懂事善解人意的孩子遭此劫难,任谁也会心痛不已。 也许柳叙白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堪比神明吧,因为她执着的相信,只要柳叙白答应她的要求,无论在哪个时空,她都能带着这份祝福与家人团聚。 每日的祈祷,都只是为了达成那个最普通的愿望。 沈凛与柳叙白带着桐雪的尸身从隔世石处离开,顺着蜿蜒的路一路向上,待回到地面之时,二人便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将她埋葬。 「寒濯,她比我勇敢。」柳叙白的心情显然还没有恢復过来,他坐在地上嘆息着说道,「她可以为了家人拼死一搏,但是当初的我,却选择了退缩,我这样的人,真的配替她赐福吗?」 「你有你的勇敢。」沈凛扶着他的肩柔声道,「百年的孤独你一人独自承受,夜夜枝头奏笛等待,这也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沈凛的话显然给了柳叙白莫大的安慰,但他反应了半响便发觉了话中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每夜在枝头吹奏笛曲?」 「因为我没离开过,即便死去,我也在陪着你。」沈凛伸手揉了揉柳叙白的头:「你爱哭的毛病从那个时候就一直有,每晚都要哭很久。」 他竟然……柳叙白心中感动不已,他以为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煎熬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从没想过,那些日夜,沈凛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诺,每一次自己在奏响笛曲的时候,他都听到了。 「我还没问过你,这曲子,叫什么?」这是柳叙白百年来最想问的问题,这曲谱他虽然已经烂熟于心,但是名字却还从未听沈凛说过。 「风月辞。」沈凛脱口而出,随着后半章的新谱补全,这曲子已经从记录风景演变成了纪念他与柳叙白感情的信物。 清风明月叙长辞,偏揽星河入君怀。 「后面的新谱你还得教教我。」柳叙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开始向着前方走去,沈凛走过来牵住他的手,然后附耳道:「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好好教你。」 柳叙白正准备应好,沈凛却马上添了一句:「不过得在床上。」 「沈寒濯!!!」柳叙白一把拧住沈凛的耳朵,尔后略带惩戒的转动,「你还有完没完?这才……这才没多长时间,你就又来?」 「琅环也可以选择不学啊,我可没强迫你。」沈凛赶忙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任由柳叙白拧着耳朵。 「那我不学了,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柳叙白知道这是沈凛的套路,这时候以退为进方为良策,他松了手,不再理会沈凛继是阔步向前走去。 但沈凛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追上去然后嬉笑道:「好啊,不学也好,省的到时我还得一心二用,琅环这是体谅我,怕我分心是吗?」 「你滚。」柳叙白已经被沈凛说的羞愤难掩,甩开沈凛越走越快,而沈凛偏是爱看他窘迫的样子,所以一直缠着他喋喋不休。 这时河洛城的上空炸开了一朵烟花,这是北渊盟的万里踪,看来自己与柳叙白在地下的这段时间,紫川和云宿已经成功攻下了瑶观台府。 看到了信号弹,柳叙白和沈凛也停止了嬉闹,向着瑶观台府的方向赶去,等二人抵达之时,河洛城中已横尸遍野。仅剩的门生正在紫微宫前负隅顽抗,而云宿正站在院内与他们对峙。 「如何了?」柳叙白匆匆赶来,听闻到他的声音,云宿和紫川还有北渊盟的众人纷纷回头,眼中立刻充满了惊异的神色。 柳叙白从没有以真容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如今乍眼看到,众人都惊嘆不已,原来一直令人闻风丧胆的北渊盟公子,竟然是这般神仙貌容,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沈凛更是与他不相上下,所有人顷刻间都看傻了眼。 「公子,现在只剩这些弟子还在抵抗,其余的人死的死降的降,盟中其他人正在清点伤亡情况。」云宿第一个回过神,马上向柳叙白汇报现在的战况。「至于紫微宫中这些河洛城余孽,全听公子发落。」 「琅环,不若让我试试?」沈凛走上前站在柳叙白身旁,他分外刻意的用手环住柳叙白的腰,为的就是让云宿可以清晰的看到二人关系的进步。毕竟这傢伙之前可是真的差点弄死自己,这个时候只是单纯气气他也不算做的过分。 云宿看的眼睛发直,柳叙白在北渊盟的态度一直生人莫近,沈凛与他应该势不两立才对,怎么柳叙白去了一趟河洛城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这般亲密。 「你且去试吧!我在这里等你。」柳叙白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而是淡然的回覆道,仿佛沈凛的动作于他而言合情合理。 沈凛随意的一扬手,紫微宫紧闭的大门便被震碎,守门的几个弟子也应声被击飞,他冲着柳叙白一笑:「和他们还废什么话,要降早降了,既然顽固不化,又何须这般折腾,走,我带琅环到里面坐坐。」 第333页 「公子,三司命现在不知所踪,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紫川有些担心紫微宫内的情况,而沈凛却随意的摆摆手,「紫堂主不必担心,三司命已死于我与琅环之手,此刻紫微宫内都是些乌合之众,北渊盟的人大可长驱直入,一举拿下。」 「哼,你是河洛城的圣子,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陷阱?」云宿没好气的说道,他现在看沈凛碍眼的很,所以也不由分说的反驳了起来。 「云宿,听寒濯的。」柳叙白此刻感受到了云宿对沈凛的敌意,之前他不在没有办法替沈凛出气,如今自己亲临阵前云宿还不分场合的拈酸吃醋,他自是要说句公道话。 【作者有话说】:每日谢恩,感谢咕啾的推荐票,谢谢你让我有了继续写的动力~ 第一百六十章 冤家路窄 云宿还想再辩驳两句,但看柳叙白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也只好住了嘴,紫川得了命令便带着破军堂的人直接冲进了紫微宫替柳叙白等人开道。 「这宫宇建的如此奢华,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柳叙白边向内走,边低声自语道,目睹了桐雪一家的悲剧后,再瞧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心里感慨万分。 「琅环若看着不顺眼,就叫人拆了拿去变卖,然后让北渊盟拿去接济那些因无色血而受灾的人如何?」沈凛给出了一个建议,此法正中柳叙白的心意,二人对视一笑,便向着里面走去。 紫川带领的破军堂骁勇善战,没多久便将整个紫微宫的主权夺了下来,在清点了俘虏人数之后,紫川面色凝重的向着柳叙白走来,「公子,少了一人,是水湘之门下的伏今朝。」 沈凛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发凉,伏今朝这个时候会去哪里?昨晚她闯进新房想坏自己好事之后就没有再看到过这个人,作为水湘之的弟子,她此刻应该在紫微宫内坐镇才对,怎么会消失不见?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像她这种机要人物若是逃离了河洛城流窜在外,对于北渊盟来说是非常大的麻烦,伏今朝之前能替自己探索好逃离路线,说明她已经接触到了核心,若放任不理,她休整时日捲土重来也未尝不可。 「琅环,你留在这里,我去将她找出来。」上一次他的行为深深刺激了这个疯魔的女人,谁知道她会不会伺机报復柳叙白,让柳叙白和北渊盟的人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保障,最起码云宿肯定会护他周全。 「我还是与你一起去吧,我不放心。」柳叙白见识过伏今朝的极端,虽然他心中明晰沈凛的功力水平,但这个女人诡计多端,他实在有些担心。 「若你在侧,她怎么可能轻易现身?我保证,去去就来。」沈凛见柳叙白忧心赶忙解释道,柳叙白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恋恋不捨的松开了拉着的手。 沈凛为了安抚柳叙白,临走前用手抬起他的下颌,亲亲吻了吻他的唇角,「等我回来,好好教你我新谱的曲子。」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让柳叙白原本镇定的情绪又拨乱了起来,但是沈凛已经转身走向了云宿,他的话也只能堵在口中。 「云盟主,护好你家公子。」 云宿本就心里不爽的很,刚又瞅见他与柳叙白亲密的互动,火气更是直冲云霄,现在沈凛还故意走过来和他搭话,这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凛看到他那想要将自己生剥活剐的样子便笑了出来:「你再讨厌我,也不会拿公子的安全开玩笑吧?」 「这还用你嘱咐我吗?」云宿手中的白绫已经攥的不能再紧,若不是柳叙白默认了沈凛的行为,他现在就想直接用这绫缎送沈凛上西天。 沈凛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原地逗留,阔步向着门外走去,他避开了北渊盟门人后,将久违的千叶印记调动了出来,因为这次篡改的规则还有分身的特殊转生方式,他没有办法使用其中的衍生过往的功能来推演自己的进程。 但随便调阅一个不相干人等的资料还是非常轻而易举的,比如伏今朝,他刚到此间的时候只短暂的扫了一眼她的名字和身份,但是没有细緻的去了解过这个人。 因为在他心中伏今朝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但现在看来她的背景恐怕没有自己预估的那么简单。 当他打开伏今朝的资料后,中间的内容让他瞠目结舌,原因并不是伏今朝的人生有多坎坷曲折,而是这中间条条件件发生的事情,都似乎于现在这个伏今朝对不上号。 伏今朝的转变最早出现在柳叙白被带回河洛城的时候,按照千叶印记的记载,她原本的性格虽然霸道,但是并不偏执好戮,且十分在意师门之间的情谊,像上次施虐霍莲房屠杀同门的那种行为,她绝做不出来。 难道是被夺舍了吗?这个想法第一时间沖入了沈凛的脑内,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他隐隐觉得此事可能也与元歌有所关联,毕竟偃师一族的手段精进到何种地步,他并没有确切的消息。 再说夺舍也不怎么需要技巧,但是为什么是选择伏今朝这件事情,沈凛还没有想明白,他在现世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相似长相或是相同名字的人,就如沈月见即便是名字与自己有异,但样貌却还是继承了自己的,所以很好区分。 无论是在神州还是在魔宗甚至是神域,与他接触的女性屈指可数,伏今朝这个形象的人,他是完全没有印象的,他又将伏今朝出现的变化的时间节点前的内容翻看了一遍,反覆细琢之下,沈凛终于看到了一些端倪。 第334页 伏今朝之所以会与无色血扯上关系,也是因为她患有咳血之症,而在柳叙白被捕之前,伏今朝因为失手出错而被水湘之责罚,那一次她几乎耗掉了半条命,但在修养了一段时日之后便恢復如初,期间并没有服用无色血来调养。 在沈凛的认知之中,咳血之症如无外力干预根本无法自愈,他平时看伏今朝那神采四溢的样子根本不像身患绝症,而且后期的记录之中,伏今朝服用的多数是类长生种的无色血,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成瘾性,甚至服用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这只能说明,伏今朝的身体状况,早已经不需要无色血了。 也或许,现在的伏今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伏今朝了。 而且在千叶印记记录的节点中,伏今朝变化后的状态更像是拼凑上去的,仿佛是可以替元歌的出现遮掩着什么。 沈凛单手将千叶印记收回,这个女人在此间的执念无非就是自己,若她藏身地下施子懿出手的时候她就应该出现,如今紫微宫中也不见她的身影,那她能在地方,就只有自己之前的住所,想到这里沈凛便踏步向着之前居住的院落走去。 北渊盟的人刚刚拿下紫微宫,自无暇顾及圣子的住处,况且大家已经目睹了他与柳叙白的关系,所以此地就算要盘查也是放在最后,这里无疑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沈凛心内散发出一种无来由的自信,他非常笃定伏今朝一定会选择这里藏身。 不出所料,当他将门推开的时候,伏今朝正端坐在桌前,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柳叙白那日穿戴的喜服,就连被他扔在地上的凤冠,此刻也端端正正的佩戴在伏今朝的头上。 见沈凛到来,伏今朝嫣然一笑的起身,朱唇轻启:「沈郎,你终于回来了。」 「你穿成这样在我房里做什么?」沈凛看着他无奈的很,这是造了什么恶孽,这个女人简直就像影子一样的跟着自己。 「自然是与沈郎完婚啊,沈郎不是来娶我的吗?」伏今朝的话语中丝毫没有在意沈凛的感受,完全是偏固的在执行自己的流程。 「我已经娶了妻,这你不是都亲眼目睹了吗?」沈凛很烦她这幅明知故问的态度,他无意在纠扯下去,便直言道:「现在河洛城已经在北渊盟的掌控之中,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 伏今朝将手指放在桌上未动的合卺酒中轻轻搅弄,然后放到唇间浅尝着酒水,「无所谓,我又不在意河洛城的主人是谁,我只在意沈郎心里有没有我。」 「若是嫁你的真是紫绫鸢,她恐怕都走不出河洛城。」 她怎么会知道当日的新娘并非紫绫鸢本人?沈凛的脑子飞速运转了起来,所以当晚她故意来搅闹洞房是想揭穿对方的身份吗? 「无论是与不是,他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也只愿娶他一人。」 「你就那么放不下柳叙白?」伏今朝的一句话令沈凛杀意四起,此间知道柳叙白这个名字的人除了已经死去的施子懿再无他人,伏今朝居然可以脱口而出,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沈凛没有在同她废话,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脸,然后厉声道:「说,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沈郎与我成婚的话,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伏今朝完全不在意沈凛的怒火,反而笑的更加张狂。 「你是奔着求死而来吗?你若现在不讲,我可以把你交给北渊盟,让你试试他们的拷问手法。」这女人油盐不进,处理起来真是难上加难,沈凛只觉得晦气的很,他用力地将伏今朝甩倒在地。 他有心无力的原因很显而易见,因为他对伏今朝做的任何惩戒,都会被她当做是一种引起自己注意的恩赐,这让他憋屈不已。 「还能有什么手段比被你一剑穿心来的更痛?」伏今朝语调溘然悲怆了起来。 「我何时伤过你?」沈凛感到莫名其妙,他与伏今朝相处之时尽可能的迴避各种接触,连一个巴掌都不曾打过她,何来的伤害一说?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自己可没有杀女人的爱好。 「我与柳叙白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死于这沧渊剑之下。」伏今朝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悽厉的笑着。 「就是这里,还记得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阴云笼布 沧渊剑下的亡魂数不胜数,但被贯穿刺杀的人却寥寥可数,结合对方透露的信息来看,沈凛将那个浮在嘴边的名字讲了出来。 「商瓷?」 当伏今朝听到沈凛准备无误的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终于从悲切变成了欣喜,「君上果然还记得我在魔宗的名字。」 这下沈凛的神经彻底由内而外的开始发麻,事情的麻烦程度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级别,抛开商瓷与柳叙白之间的恩怨,光要弄清楚他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就会让沈凛头疼不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思念君上。」伏今朝用抚了抚髮髻,然后媚态百现道:「这世上执念的人,可不止君上一个。」 怪不得自己在看伏今朝的时候,总觉得她这股子发腻的样子有些熟悉,商瓷的执着令沈凛不由得回想起施子懿,他们皆是不在意对方是否愿意,认为只要倾心相待就会有所回报的人。 见沈凛缄默,伏今朝马上提出一个话题想要重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君上是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未死,又是怎么来到此间的?」 第335页 这种抛砖引玉的话术是商瓷一贯的套路,上次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中了他的言灵咒,沈凛攥紧拳头,这次他非不按照商瓷的思路来。 「与我有什么干系?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沈凛说完就掉头就走,伏今朝见此法无效便将直接出言威胁了起来。 「我劝君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柳叙白马上就会死。」 「你又要对他做什么?」沈凛最是不能被这样话刺激,尤其对方还是害柳叙白正身身死的始作俑者之一。 果然,只有柳叙白的事情会让沈凛多听他说几句,伏今朝的脸色越发的青白,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杜绝沈凛的分身和北渊盟接触。 可惜千防万防还是让柳叙白寻了空子,她原本想着,既然没有办法与沈凛的正身有所关系,那起码在异界之内,她可以争取与他的分身产生交集,但是分身对她全是利用,并没有因为朝夕相处而产生一丝情感。 直到正身的沈凛降临此间,她欣喜若狂,因为沈凛并没有认出的她的身份,这样一来她可以重新用伏今朝这个名头与沈凛认识,但事情并没有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沈凛在功力全被压制的情况下,还是与柳叙白相认,并且还成了亲,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之下。 伏今朝想到这里,心里的怅恨就无法克制,洞房花烛那一晚,她亲眼目睹了沈凛是怎样与柳叙白恩爱,这让她所有积压的恼恨都喷发了出来。 「我给了施子懿机会,但是他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枉费我还不辞辛劳的教他如何应用言灵咒,引渡了魔气替他控制腐身生,最后不还是输的连命多保不住。」 「口口声声说爱柳叙白爱的死去活来,不还是没有将人带走吗?」 伏今朝的话算是替沈凛解了一半疑惑,施子懿最后使用的魔气与言灵咒来源算是清晰了,沈凛见她已经开了话头,这个时候只要顺着问下去,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说出自己想听的东西。 「看来当初魔宗那些陷害琅环君的风律也是你伪造的吧?」当初心魔发作,他暴怒之下没留活口,现在刚好有机会问个清楚。「琅环君信你便是信错了。」 「那是他蠢,他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做他的替身。」伏今朝冷笑道,她对之前做的事情供认不讳,丝毫没有忏悔之意。 「你还活着就说明你也受了那个东主的恩惠,将你送来此间目的也不难猜,也是为了人屋吧?」沈凛直接将话题的重点转向了神域方面,「只不过他的计划可能落空了,人屋已被我毁去。」 「君上还是不了解东主的实力。」伏今朝重新坐回到桌前,细长的指甲挑拨着摆放在桌面的干果,「千叶主可以凭藉印记自由出入千叶世界,东主保我一命的条件便是由我来为他完成首次异界跃迁的实验,很显然,我们成功了。」 「至于君上说的人屋,可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毁去的。」 「我们在这里耗时如此之久完成的大业,君上可能还没见过全貌。」 她话说至此便停了下来,眼神迷离的看向沈凛,继而又摆出一副千娇百媚的姿态,「君上,下面的情报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如果你还是拿琅环君做条件,那便免谈了。」沈凛马上就察觉了伏今朝的心思,但他现在却又不敢撒手离开,因为伏今朝话语的字里行间都在指向人屋的事情还有隐情。 伏今朝从桌子上拿起一颗剥好的银杏果,递到沈凛嘴边,示意他只有吃下去,自己才会继续说。 沈凛没有张口服食,而是伸手将果子接过握在掌心,「你知道我耐心一向不好,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完,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 「一夜欢好,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君上。」这话从伏今朝嘴里说出,沈凛一点都不讶异,毕竟他不知廉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还是把脑筋动到自己身上了,沈凛此刻已经完全不想再听她多说一句,这种谈判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是不可能与柳叙白之外的人有肌肤之亲的,再说他只要答应了这一次,伏今朝就会变本加厉,所以绝不能让她尝一点甜头的。 「想要我背叛琅环君,死了这条心吧!你就算换一千张皮囊,也掩盖不住你骯脏的内心,与神域东主为伍的人,我不屑于与之交易。」沈凛将手中的银杏果碾的粉碎抛落在地,然后冷目相视道:「死过一次还参不透这道理,就活该你要再死一回。」 杀意与话语随行,伏今朝发觉不妙,一拍桌面将上面的器物以气力推击到沈凛面前,阻挡其突发攻势,沈凛转身半周抹剑落鞘,刃光霜寒,剑锋所过之处皆陨灭成灰。 伏今朝再击桌边,将桌子平移着推送出去,沈凛借势单手撑住桌面,翻身一腾,手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顿停半刻后再次刺向伏今朝。 伏今朝急急侧闪避开,身上的喜服繁重她完全施展不开,但她有不甘心脱下,气急败坏之下她勐然抽出腰间的问情扇,扇骨闪烁着冷肃的光芒,她食指轻敲扇边,扇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继而便脱节飞出,一连三道向沈凛奔袭而去。 沈凛双目一凝,立即做出反应,身形如电,极其灵巧的避闪开第一道扇骨,伏今朝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她手腕一翻,第二道的扇骨犹如鬼魅般改变了方向,沈凛剑光如虹,一招平沙落雁将其斩断,最后一道扇骨的行轨矫如灵蛇,曲摆迴绕着瞄准着沈凛的心脏。 第336页 「叮」的一声鸣响,扇骨像是被什么飞来的异物击中,调转了原有的迹程,反攻向了伏今朝,她双指即出,将扇骨夹住,与此同时,那样击飞扇骨的器物也悬停在她的眉心之前。 「不认得吗?这纵偶针可是你们东主特意送来的。」沈凛手呈剑指,在空中打旋,纵偶针也随着他的步调拧转着,仿佛是在告诉伏今朝,这场对决胜负已分。 「你已经死过一次,这次也算是驾轻就熟。」沈凛正准备弹指送针让伏今朝受死,却听闻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事物被引爆了。 伏今朝听到声音抚掌连连,笑意难掩:「君上真是实力不减,佩服佩服,我输的心服口服,不过想要处决我,还得再等等。」 「这紫微宫内火雷遍布,君上你说,身为长生子的柳叙白如果被炸的四分五裂,还能不能还原如初啊?」 「为了让他能死的彻底一点,我还特地准备了许多忘川水坛在火雷旁,君上猜猜,他能不能逃过此劫?」 什么?沈凛听闻立刻冲出了门外,腾身一跃便站到了房屋的顶端,不远处的紫微宫烟尘四起,腾起飞灰遮天蔽日,只闻得沉闷的碎裂之声,大厦倾颓只在瞬息,金宫华宇在极短的时间内坍塌消解,尘灰散尽后只见残垣断壁与零星的火光。 柳叙白还在紫微宫,沈凛慌了神,他向前一踏,沧渊剑便紧跟着垫在下方,他御剑而去的速度的极快,转瞬便到了废墟之上。 在如此大的爆炸冲击下,北渊盟的门人多有伤亡,沈凛在逃出来的人群中寻找着柳叙白的身影,他左翻右找视野中始终都没有出现那抹白色。 「圣子。」沈凛听到有人唤他,马上回头观望,身后正是负伤的紫川,他的左臂显然已经骨折错位,脸上也被灰烬沾满。 「你家公子呢?」沈凛着急的询问道,紫川摇摇头,示意他并不清楚柳叙白的下落,「公子发现紫微宫内有很多不知名的罈子后就叫我和盟主先撤出,然后……」 柳叙白定是发现了罈子中盛装的是忘川水,这么蹊跷的布置肯定有妖,所以才赶快安排人员撤离。 这下糟糕了,沈凛心中一寒。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落不明 正当沈凛心急火燎之时,伏今朝的笑声传入他的耳畔,「君上,看来这次他没逃过啊!」她坐在一旁被震倒的古树树干上,一身的红衣分外惹眼。 沈凛没有功夫理睬她,他催动灵心道骨感应着柳叙白的位置,他不相信柳叙白会被伏今朝算计,柳叙白的运气一向很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除了与自己的那次…… 这一刻,沈凛有些动摇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柳叙白每一次遭遇的不幸,都与自己密不可分,仿若这些灾祸都是因自己招致来的。 伏今朝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如果不是因为他,柳叙白根本不会一次又一次被拖入这种乱局。 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 灵心道骨沉寂异常,仿佛与柳叙白灵魂碎片断开了连接,沈凛越来越恐惧。 「紫川,叫盟里还能动的门人来帮忙。」 他不死心的带着众人在废墟上清理着,心中还抱着仅有的侥倖,希望灵心道骨之所以感应不到是因为柳叙白并不在此。 伏今朝的言灵咒虽然没有调动出他的心魔,但是还是令他心弦崩乱,直到他在那堆破损的瓷片之中,刨挖到那根已经断成两半的短竹笛,上面的红绳已被烧断,焦灼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 「这不是公子的……」紫川一眼就认出了这笛子,他知道柳叙白一直把它像宝贝一样贴身珍藏着,看它残破模样,那柳叙白岂不是凶多吉少? 一直默声的云宿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冲到伏今朝面前大声呵斥道:「妖女,是你要害公子!」 「是啊,是我做的。」伏今朝在将被风吹乱的髮丝重新别在耳后,而且歪着头瞅着怒不可遏的云宿缓缓道:「他可真受欢迎,怎么你们各个都爱他爱的不行。」 云宿几道绫缎飞出想要将她捆绑起来,伏今朝眼睛都未抬,挥手的瞬间,问情扇的旋流就已经将绫缎搅碎,二人实力的差距实在过大,有魔气加身的她根本无惧云宿的任何攻击。 「君上,这云盟主可算是你的情敌吧?要不要我顺带手帮你处理了?」 沈凛瘫坐在上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被他屏蔽,他将那破碎的短竹笛拿在手中,他不相信,柳叙白这么轻易的消逝了。 「沈凛!」云宿奈何不了伏今朝,只能将怒火散在沈凛身上,「这女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规矩,谁许你直唿君上名字的?」伏今朝眼神一冷,挑出一道扇骨冲着云宿飞去,云宿哪里抵挡的住着问情扇的一击,护身的绫缎还没结成便被锋利的扇骨冲破,继而准确无误的贯穿了云宿的左肩。 云宿虽然受到重创,但是依旧没忘了用沈凛撒气,眼明的人自然可以看出伏今朝和沈凛之间的关系匪浅,云宿气血翻涌怒骂道:「你与她沆瀣一气,公子出事你脱不了干系。」 伏今朝正欲将遗落的扇骨召回,刚飞到一半就被云宿在空中拦截,云宿手握扇骨向着一旁呆坐的沈凛刺去。 「无色血害了多少人,到你这里是该终结了!」 第337页 云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多年来的积怨展露了出来,伏今朝那里能容得下云宿这样胡来,她可捨不得沈凛受伤,她探身向前掷出扇子,云宿避无可避。 这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沈凛突然动了起来,他将云宿推开,为了躲开刺向自己的扇骨,他只得用手臂去阻挡,「噗嗤」一声,沈凛听到了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 「君上!」伏今朝惊唿一声,立刻收了攻势向着沈凛奔去,想要查看沈凛的伤势,但是沈凛却没有给她靠近的机会,将扇骨沖手臂间抽出迎着她的脸反掷了回去。然后冲着地上的云宿冷声吼道:「云宿!你家公子还不一定有事呢,你现在报什么丧!」 沈凛这幅冷峻之态是云宿从没见过的,连紫川都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沈凛在他们的印象中,一直是嘻嘻哈哈喜欢缠着柳叙白没有正行的人,但现在的他看起来,气场威压都已经到了巅峰之态,强烈的对比下,云宿也收了声不再说话。 沈凛将灵心道骨与天魔心一同调动,两种不同颜色的气流交合之下,凝发出了黑紫色的气焰,「还没有人敢这么触碰我的底线,商瓷,在这件事上,你确实是第一个。」 伏今朝还没反应过来,沈凛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背后突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寒意,她的身子立刻战慄连连。 「看在曾经共事的份上,我本应留给你一句遗言的机会,但现在,我希望你带着你所有的秘密,一起消失。」沈凛的声音在她的颅边环绕,那只冰冷修长的手已经附在了她的后颈之上。 附庸着气力的指间轻而易举的刺破了伏今朝的皮肤,直达嵴骨,骨骼与经脉血肉分离的声响她听的分明,她愤而不平的说道:「君上,你对我,就这么无情吗?这只不过是柳叙白的一个分身而已!」 「我对你何时有情过?」沈凛没有给她多讲话的机会,指骨用力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嵴骨从肉体中剥离了出来,脖子处微薄的连接皮肉被剎时抻断,一颗挂流着半透血水连带着整条嵴椎的人头滚落在地。 这种血腥残忍地手法一时间让紫川和云宿都看傻了眼,这是什么恐怖的实力,竟然徒手将人的骨骼拽了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修为尚可得修士,连云宿与其对招都不是对手。 看来沈凛一直都是在扮弱,实际上他才是河洛城中最可怕的势力,之前听他与柳叙白的对话中曾提到,三司命也是丧与他们之手,但从现在来看,根本无需柳叙白做什么,沈凛一人就可敌千军万马,云宿与紫川对视一眼,心里都大概有了判定。 地上的伏今朝眼睛未曾合上,残碎的身体中涌出一道黑烟,这形态与当初向乐生幻化逃生的一模一样,沈凛目光如炬,看出了她想要熘走的架势,他虚画咒文,六道夹杂着魔灵二气的禁制从不同的方向围拢,直至完全合闭成一个禁制立方。 「还想跑?」沈凛转动着手掌,将禁制立方逐渐缩小,里面给封印的黑烟开始慌不择路的乱撞,伏今朝没有了实体,声音也从原本温柔娇媚的女声转换成了原本的声线。 「君上的冷酷,我算是见识了,看来不管我怎么说,君上都不打算放我一马了是吗?」 不管是作为商瓷还是伏今朝,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在一点点的消耗沈凛的人性,见沈凛唤出了红莲业火,伏今朝便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会顾及任何情面。 正当沈凛打算把业火推向禁制内时,突然发觉被刺伤的手臂发来阵阵刺痛,他低头一瞧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将子煞镯取下,此刻子煞蛊发作已经在伤口处结成了金红色的网状,正在疯狂的吸取自己的血液。 「君上是魔尊之躯,金刚不坏,但你此间的分身却经不住这般失血,君上若是动用力量去除,恐怕这手臂也就保不住了。」 「君上若是放过我,我就把母煞蛊给君上如何?」 伏今朝把握住机会向沈凛抛出橄榄枝,只要沈凛肯放了自己,他就有机会再次谋划,所以他将仅剩不多的功力全部附着在了言灵咒之上,想以此来促使沈凛让步。 「区区一条手臂而已,你当我捨不得?」沈凛冷笑一声,他用手指抵在肩头,蓄力一击,被子煞蛊附身的手臂便应声断裂坠地。 「以此臂与你陪葬,算是还了你当日救我出幽明天的恩情,如今,你我两清。」 话音落下,红莲业火便如火蛇盘踞一般将禁制立方填满,伏今朝发出凄烈的叫笑,黑烟翻涌击打着禁制,远隔在外的北渊盟众人都可以感受到里面的炙热气浪,纷纷向后退让,惟恐被这力量波及到。 火光在沈凛的琥珀色的眼瞳中跳跃,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商瓷任何机会復生,直到业火将禁制内所有的黑气全部燃烬,他才挥手撤去了法印。 刚才震断的手臂处血水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落,他伸手拂住伤处,转身对紫川说道:「紫川,你让北渊盟受伤的人先行撤离此地,没有受伤的人来帮我一起清理此处。」 紫川原本想直接应下,但是他想起云宿还在旁边,所以侧头看着云宿,希望他能应允,但云宿似乎有些不大愿意配合,刚才沈凛与伏今朝的对话,自己都听了进去,虽然很多名词都未曾知其意,可云宿心里清楚,沈凛此人从根上来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北渊盟的人替你做事?」 第338页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耍性子,柳叙白把北渊盟交给这样的人,真的是个明智的选择吗?沈凛不禁想道,他按住自己心里的火气,和云宿好声说道:「我是没资格,但是若你家公子就在下面,多等一分钟他就少一分生还的希望。」 搬出柳叙白后,云宿也开始从自己的情绪中间抽离出来,他沉声道:「那是我北渊盟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在你没有解释清楚你和那个妖女之间的关系之前,趁早能滚多远滚多远。」 若不是自己现在行动不便,沈凛真想扬手就给他一巴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周旋往復 北渊盟的人行事利索,很快就将地面上小块的碎石断片都清理完毕,大型的断壁收拾起来还需要点时间,沈凛只能在一旁等待,顺带将自己的伤口简易的包扎一下,自断一臂这种伤势若放在旁人身上保不齐会丢了性命,好在自己有两种能量护体,轻易死不了。 他包扎完毕之时,脖子间柳叙白为他带上的短竹笛与那枚玉片发出轻微的碰撞,丝微的声响让沈凛的心境也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单从现在局面看起来,柳叙白遇难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下这样的判断也在情理之中。 他从怀中将属于柳叙白的那根短竹笛残段拿出,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竹笛断裂的方式有些不大对劲。若是经受了爆炸,这笛子应该早被炸成了碎片才对,怎么会这么完整? 「你怎么还在此地,刚才叫你走,你是聋了吗?」云宿的敌意的打断了沈凛刚刚整理好的思路,看云宿的态度,搜救柳叙白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自己参与。 听到云宿的训斥,沈凛也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之前在北渊盟内的帐,正好在此刻一起清算,「你家公子就是这么教你和人说话的吗?」 「那要看是谁,像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不配我以礼相待。」云宿对于沈凛圣子的身份十分的介意,毕竟长生子失踪后,河洛城还能得以正常运转,全拜沈凛所赐。 「你自己做了多少孽你不清楚吗?抛开公子的事情,你若真有良知,就应该和这紫微宫一样消亡,无色血也好、长生子也好,这些扰乱世道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这不等于连柳叙白一起骂了吗?沈凛心里暗笑,「云盟主,成为圣子这件事情我没有选择权,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我在河洛城不过是一个血奴而已。」 「你这话放在以前还有三分可信。」云宿冷哼一声,眼睛里满是鄙夷,「方才见识过你的实力,恐怕三司命联手,也未必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吧?」 这让沈凛一时语塞,他的说辞确实有点自相矛盾,云宿不信任自己也说的过去,有关人屋还有伏今朝的事情,他一时半会也和云宿解释不清,更何况里面有些内容,是根本不能与他说的。 「怎么,不会编了?」云宿看到沈凛沉默,马上又反唇相讥道:「所以你在矇骗公子,你根本就是与三司命是一路人,都是这长生无色血的信奉者。」 「你们河洛城售卖无色血,搅弄的整个尘寰风雨飘摇,我问你,你究竟有什么脸面苟活?」 云宿虽然是在辱骂自己,但是说的有理有据,沈凛心里有些理解柳叙白的选择,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毛躁,但是对于天下之事,还是极具责任感。 「等你找到了公子,让他断我的命,只要他说要我死,我便听他的。」沈凛措辞半许,只想出这么一个拖延的方式。 「笑话,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公子信你无辜,到时候只怕是也会故技重施吧?」这个理由实在太容易被捕捉漏洞击破,云宿想都没想的便回讽道。 「那你就该信你家公子的判断。」沈凛站起身,向着刚刚清理出来的地方走去,虽然还有诸多事物遮挡,但明显可以看出,紫微宫废墟之下,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河洛城地下早就被施子懿重新部署过,出现这一个地坑也属正常,只是暂不明晰此处是通往何地。 他打算用灵心道骨再感应一次的时候,脖子侧边就被架上了一柄刀,「云盟主,能不能暂且放下你的偏见,先同我找人?」 「我不会让你这个带有骯脏血统的人再和公子有任何交集。」云宿分毫不让,他认定沈凛不是好人,所以对于他每一步的做法都抱有疑虑,云宿给紫川打了一个眼色,让他带人将沈凛围起来。 紫川心里略有为难,他夹在柳叙白、云宿和沈凛三人中间,帮着哪边都不对,这个时候帮着云宿针对沈凛,若柳叙白平安归来知道了事情始末,恐怕也轻饶不了自己。 「紫川!你在犹豫什么?」云宿看出了他的抗拒,马上出声提醒,紫川无可奈何,只得唤来周边的门人,将沈凛团团围住。 云宿这股子执拗怎么从来都用不对地方,沈凛干脆不去理睬云宿的刀锋,直接用调动了灵能来感知,灵心道骨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微弱的搏动了一剎。 是柳叙白!他还活着,沈凛兴奋了起来,只要他没有被忘川水侵袭,一切就都还来得及,沈凛单手探向洞口内侧,阴冷的穴风由下而上,可惜他现在少了一条手臂,没有办法完整的吹奏风月辞来为柳叙白引路。 他单手按压在笛孔之上,艰难的调动着手指的位置来控制音律转动,刚吹奏了一半,云宿就有些不耐烦,沈凛的行为在他看来莫名其妙,不直面自己便算了,居然还吹起了曲子? 第339页 云宿怒不可遏,直接引刀向着他的后心扎去,拔刀的瞬间他抬起一脚踹在沈凛的背上,沈凛完全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击身子向前栽去,顺着深坑急速下坠。 真是一点肚量都没有,沈凛边下落边暗骂,不过也好,光凭音律未必能带着柳叙白走出这地下迷宫,自己亲自去一趟倒也不是不行。 就在他坠落到一半的时候,腰间似乎被什么细绳之类的事物缠绕了起来,漆黑如墨的洞内突然闪落一个白色的光点,沈凛感到身子被一只手臂托住,再接下来身体便开始逆向向上移动。 「琅环!」灵心道骨的响应频频,沈凛非常确信,这股托举力道是来源于柳叙白,而他腰间缠绕的,正是之前柳叙白常用的玄丝。 「你有没有事?」柳叙白的声音一入耳,沈凛便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喜悦与激动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他在空中调转身形,单臂将柳叙白紧紧的抱住。 柳叙白也发觉到了沈凛的变化,他一手抚上沈凛空洞的袖筒,如此无间的距离,沈凛清晰的看到柳叙白眼神中的焦急,「发生什么了,你的手……?」 「小伤,出去再说。」沈凛安心的笑道,二人借着玄丝机巧的牵引,成功回到了地面,一上来便看到紫川在于云宿争执,显然刚才的举动在紫川开来分外不妥,沈凛毕竟在伏今朝手下救了云宿一命,还受了伤,如此行径实在有些忘恩负义。 见柳叙白现身,还将沈凛也带了回来,紫川心里的愧疚感明显少了一些,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欣慰道:「多亏公子,真是万幸。」 柳叙白将沈凛放开,却发觉贴在他背后的手湿润一片,他探身瞧去,沈凛身后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想而知对方下手时并没有想留活口的意思,透明的血水正在肆意流淌,大半件衣衫已经被打湿的不像样。 这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说是小伤?柳叙白扶着沈凛坐下,然后关切的问道:「寒濯,到底发生什么了,是谁干的?是伏今朝吗?」 「这手臂是我自己做的,不必介怀,至于这刀伤,你还是问问云盟主吧!」沈凛故作虚弱的靠在柳叙白的肩上,盯着云宿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反正柳叙白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果如沈凛所料,柳叙白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云宿被他看的浑身生寒,这种眼神,完全是要将他斩尽杀绝的架势,他一时大脑停摆,舌根发硬,难以开口。 见云宿没有要辩驳的意思,柳叙白便直接责问了起来,「云宿,你下这么重的手,是打算杀了他不成?」 「我……」云宿方才被紫川说教了一通本来底虚,如今又被柳叙白当面问话,他自是答不上来,因为柳叙白迁怒沈凛是一部分缘由,但云宿更是担心柳叙白与无色血的事情有所瓜葛,会导致他在北渊盟的名誉有损,毕竟沈凛就算在无辜,也终归是河洛城的圣子,与之交好,不就等于是在向世人说明,北渊盟有意承接河洛城吗? 「公子你别被他乱了心智,他与那个叫伏今朝的妖女同流合污,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明白的很!」柳叙白沉了声,面如冰霜的答覆道,「你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我还是无色血?」 被柳叙白这么直白的讯问,云宿也打算把压制的心绪都一股脑的说尽,「二者皆有!我心慕公子,自然会替公子思量,他沈凛不死,无色血就不会绝脉,未来公子还要面对这样危险的处境,我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人陪在公子身边?」 「呵。」柳叙白听完不由得发出一声淡笑,他双目直射着云宿,「替我着想?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替我着想。」 柳叙白将沈凛安顿在一旁,起身行走到云宿身边,一把将云宿刚才使用过并插在地上刀抽出,然后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你说你憎恨着无色血,怕我因它牵涉在其他风波中,所以才急着想要替我除了沈凛。」 「那我问你,倘若我身便是那绝迹的长生一脉,你是否也要将我一併除去,以绝后患?」 他转刀翻握,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向外翻开的伤口中,那洁澈明透的血水让所有在场的北渊盟门人都怔在当场。 「我就是河洛城一直在找寻的长生子,引起这尘间不宁的万恶之源。」 「云盟主,以你的论调来说,我今日,也离不开这河洛城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陈心道意 「公子?你是长生子?」紫川最先反应了过来,声音有些质疑的问道,他怎么能想到,一直带领他们反对河洛城无色血的人,居然传闻中的长生子。 「不错,如尔等所见,我就是长生子,而且我有名有姓,柳叙白,字琅嬛。」柳叙白在这一刻,将自己一直沉积在心底的秘密全数说了出来,以前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所以遮面藏踪,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粉饰的必要。 「还有,我已同沈凛拜过天地,立了婚书,如今我是他的人,所以自会护他周全,倘若有人要伤他,我必百倍奉还。」 诶?之前不是一说这个他就害羞不行吗?怎么真到要讲的时候,他完全脸不红心不跳的?沈凛一直在旁听,柳叙白这没来由的一句,让他原本斜倚在残垣上的身体立马坐直了起来,这勐然的动作牵扯着两处伤口发出剧痛,沈凛赶快捂住残缺的臂膀想要缓解痛苦,但他心中却格外欢畅。 第340页 一通连续的操作之下,在场的众人都偃了声迹,其中最心境复杂的,即是云宿了,他怎么能想到柳叙白在河洛城不过一日,就已与沈凛成了夫妻,他更没想到,自己痛恨入骨的无色血,居然与柳叙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柳叙白走回到沈凛面前,将手腕递给他,脸上的严肃神色一扫而去,取而代之则是轻松恬静的模样:「寒濯,这一次,你不能拒绝我的无色血。」 「哦?此话怎讲?」沈凛一脸茫然,柳叙白怎么倏忽间态度强硬,要自己喝无色血? 「寒濯若是不喝,这手臂就无法復原,还怎么教我风月辞?」柳叙白的言下之意,只有沈凛听得明白,他粲然一笑,拉过柳叙白的手腕,将双唇贴在他的肌肤之上,轻轻将溢涌的血水吮入口中咽下。 随着无色血的饮入,沈凛的手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的生长了出来,身后的刀伤也开始癒合,所有人都目睹了这无色血的神奇效用,纷纷发出了惊嘆之声。 「事已至此,我的身份已不适合继续留在北渊盟。」柳叙白回身对云宿说道,「未来北渊盟上下还得全仰仗云盟主,至于无色血一脉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让你安心。」 这般生疏的称唿和距离感,让云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言论过了火,那些头脑发热讲出的话语,在否定沈凛的同时,也否认了柳叙白的作为。 北渊盟自成立以来,柳叙白一直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虽然不常与人言笑,但却关怀备至,这也是为什么北渊盟的人以他马首是瞻,即便对外宣称云宿是盟主,但内里还是以柳叙白的命令为第一要义。 柳叙白曾经在河洛城中的血池十四狱饱受磨难,又怎会不知无色血的带来的疾苦,无法摆脱的血脉,这是他一辈子洗刷不掉的原罪,长生不死的活着,已经是这尘间最大的牢笼。 他早已伤痕累累,为什么自己还要在他的伤口上再添一笔呢? 「公子明鑑,我并非此意,北渊盟门人能凝聚于此,皆是承恩于公子仁义,我等未曾怀疑过公子意图,是我私心至惘,错言其说,即便公子是长生子,我也愿追随左右。」云宿此言情真意切,众人听闻他的说辞之后也悉数跪地抱拳,已是诚心。 「我等皆愿追随公子。」 静等半刻,柳叙白还没有做出回应,云宿便将目光投向了沈凛,他走到沈凛面前,俯首躬身。揖手作礼道:「是我偏颇自负,给圣子添了烦扰,云宿特此赔礼。」然后将手中绫带激出,缠绕在刀柄之上将其拉回,拿握稳妥后,便将刀尖挑压在腕处,「我自废一手,望圣子能劝公子回心转意,北渊盟不能失了公子。」 说罢便要将手筋挑断,沈凛先出一招,将刀击飞,新生的臂膀显然要比自己之前的更为强韧,他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笑道:「云盟主的诚意我收到了,至于着断腕之举倒也不必,还指望你日后帮衬琅环,伤了残了可怎么是好?」 倒是个能屈能伸识大体的主儿,沈凛心想,反正高低两次都没真要了自己性命,也犯不着揪着不放,相比起施子懿和伏今朝,云宿的行为虽有偏私,但也是在从柳叙白的角度考虑,如今当着众人给自己赔礼道歉,算的上诚心诚意,加上他在冷静之后做出的决断十分中肯,丝毫不介意柳叙白的身份愿意追随,这等忠义之士他可不忍心辜负。 「琅环,你的北渊盟我可只去过一次,不打算带我多住一段时日吗?」 柳叙白听到这里,原本还绷着的脸立刻笑意弥散,他此举一是想消除云宿对沈凛的偏见,二则是他也想提点云宿做事要稳当些,既然连沈凛都开了口,他还有什么不能答应,「行,那就一会收拾收拾,随我回去。」 见柳叙白松了口,在场的人才敢站起身,若是失了柳叙白,他们心中也不好受,云宿虽然道了歉,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委屈,柳叙白看他已经吃了教训,且还主动承认错误份上,便走过去出言安慰。 二人在一旁攀谈良久,云宿的表情从一开始隐忍到后面潸然泪下,期间他时而震惊时而沉思,仿佛一切情绪都在被柳叙白的话语所牵带。 沈凛在一边坐着静静等待,他知道柳叙白肯定在与云宿讲述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而且对于云宿一直的心意,柳叙白也需给出一个答覆。 直到星河垂幕,二人才终于将事情说完,柳叙白和云宿作别之后,便向着沈凛走过来,他坐在沈凛身边,自然而然的就靠在了他的怀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至极。 「还没问过你,紫微宫坍塌的时候,你去了哪里?害我好生担心。」沈凛搂着柳叙白的肩,轻声问道。 「我在让云宿他们撤出之后,那些带着忘川水的罈子就被引爆,我躲闪不及,险些被忘川水击到。」柳叙白淡淡描述道,他抚了抚空荡荡的胸口,有些遗憾的说道。 「不过好在地面陷落,帮了我一把,我不知道自己坠落在何处,全凭你的笛声,才让我寻到方向,然后就遇到被云宿击落的你,便顺道带你上来了。」 沈凛从衣间将断裂的竹笛交于柳叙白,然后轻语道:「这笛子復原了恐怕音质也会有损,等回去,我再做一只送你吧。」 「没关系,现在有你陪我,就够了。」柳叙白莞尔一笑,这话情真意切,之前他都是将思念寄托在这支短竹笛之上,如今沈凛就在身边,他已不需要睹物思人。 第341页 虽然紫微宫已毁,但整个河洛城的盘点还没有结束,嘱咐了紫川和云宿之后,柳叙白便带着沈凛先行离去,毕竟二人都经歷了一番生死,还是需要回北渊盟休息一下。 柳叙白牵来了两匹马,将缰绳递给沈凛,但沈凛却没有接过,而是一揽柳叙白的腰直接一同落坐在其中一匹之上,柳叙白有些不解沈凛的行为,各骑一匹不是更自在吗?为什么要同乘? 「之前你就是这样将我绑回北渊盟的,现在想起来还多有怀念,琅环不如遂了我意,再这样走一次如何?」 这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那时候自己的脾气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差,沈凛怎么会突然感怀那日境遇,柳叙白不禁失笑道:「那还差一副玄丝线才算是一模一样,要不我现在亲自给你捆上?」 「这就由不得你做主了,谁捆谁还犹未可知。」沈凛见柳叙白同他说笑,索性也敞开了心扉玩闹起来。 快马疾驰,夜风微寒,沈凛一边扯着缰绳一边将前身的柳叙白抱紧,柳叙白感受到他这突发的动作,便向他胸前靠了靠,「上次你用玄丝绳捉弄我的事情我可还记得,故意缠着我不放开,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傢伙不是个好对付的。」 「那会想与你亲近一点得花多少心思,不过我确实没少占便宜。」沈凛倒是没有狡辩,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路上二人回忆之前的点点滴滴,沈凛也把自己动的小心机都尽数讲给柳叙白,惹得柳叙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虽然是被算计,但是柳叙白却倍感欣喜,这说明无形中,命运一直再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等到了北渊盟时,沈凛率先下马,然后伸手去迎柳叙白,柳叙白搭手借力,他身姿轻盈,衣摆翩然间便悄然落地,依旧还是被苍笼的树木掩盖的建筑物群,沈凛一到此处就开始头疼。 不知道这北渊盟是出于那位高人之手,设计的如此繁琐复杂,也亏柳叙白记得住路,他边随柳叙白向内走边发问道:「这次你打算安排我住哪里?不会还给我扔极昼牢吧?」 「怎么会,这次你可是我北渊盟的贵宾,自然是挑最好的给你。」柳叙白转目一笑。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诗意画情 「那便带我见识见识。」沈凛生了好奇之意,北渊盟的房舍在他看起来都相差无几,上次自己暂住的客房简约至极,难不成这房间还因客人的等阶来区分吗? 那当初柳叙白还愿意给他一间客房休息应该算是格外开恩了吧?沈凛心想,毕竟之前是以河洛城要犯的身份来的,有个地方落脚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眼前的景色逐渐熟悉了起来,沈凛认出这条路是通往柳叙白住处的,之前紫川带他去极昼牢的时候,他有专程记下这段路线,为了方便自己出逃。 「这北渊盟最好的房间,就是这间了。」柳叙白站在院门前,对着沈凛轻语道:「别被它外面的形态骗了,里面可是另一番光景。」 柳叙白微微抬起下颌,眼神向前一掠,示意沈凛自己将门打开,沈凛还有点在状况之外,但还是听从柳叙白的意思把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翠色,柳叙白竟在这高墙青瓦之中建了一座竹舍,从外观上看起来,与风花渡的那间毫无二致,可知柳叙白为了还原景致,在构造此地的时候是费了大功夫的。 沈凛看着那葱郁的竹枝,踏向通往一层的竹梯,沈月见的记忆便越来越清晰,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与柳叙白每日在此谈天论地,柳叙白缠着他讲述外界的事情,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写下了风月辞。 「果真是最好的。」沈凛感嘆道,竹舍不算大,算上外堂拢共三个房间,左右两侧分别是卧居与书厅,外堂做半包围结构,正面没有竹排遮挡,只垂挂着几道细帘,侧廊之下还留放了两个蒲团一张矮桌,想来柳叙白平日应常在此处静心赏景。 内堂的装璜中规中矩,主座客座上下分落,但看上面灰尘叠积,便知此地多半没有起到用处,柳叙白为了掩饰身份应该从不随意请人来做客。 卧居内编花织缕的床榻被窈雾纱幔遮挡,侧起四折素娟屏风,衣柜银镜靠墙而落,中心桌椅一应俱全,上放闻香品茗两式茶杯与其他各色茶具,竹床向外支开,上挂一串竹木风铃,下放一张美人榻,若是在雨季刚好可以凭窗听雨。 书厅的大小因数其中最末,仅有一张书案和两扇书柜,但上面的竹简书卷却干净异常,书案上还摆着翻看了一半的竹卷,端砚中墨迹晕寰,灯烛燃半,杯盏停茶,显然柳叙白平日待在这里时间应该最长,无人打扰的夜里,他应是一个人坐在这里读书阅卷,处理公事,直到天意吐白才回去休息。 「看来你在北渊盟的日子,比我在河洛城中舒坦多了。」沈凛参观完竹舍,便在屋外迴廊的蒲团落座,柳叙白从卧居内取了茶具出来沏茶,然后轻笑道:「你若喜欢可以一直这里住下去。」 「那是自然,有你的在地方,我怎么捨得离开。」沈凛看着柳叙白将茶叶从瓷罐中取出,然后烹水煮茶的样子不由的回想起第一来北渊盟的时候,「你这棠梨煎雪中,没给我放纳千言吧?」 「你在别处喝过?」柳叙白见沈凛一眼认出了这茶,有些好奇的问道,沈凛便将那日云宿是如何与他对峙之事说于柳叙白听,只见柳叙白嘆息道:「云宿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已与他说明,以后他都不会再难为你,不过在这茶中放纳千言,还真是有些暴殄天物。」 第342页 柳叙白是爱茶之人,听到有人这么糟蹋这茗茶自然有些婉嘆,沈凛与柳叙白在廊中品茗半臾,屋外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晶莹的雨珠弹落在矮桌之上,发出轻弱的响动,柳叙白依旧安静的双手捧杯坐在原处,丝毫没有察觉桌上积水已经让他白衣布上一层沉色。 「衣袖都湿了。」沈凛将柳叙白的手拉过,捂在怀里,也许是才经歷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战役,柳叙白的脸上略显倦色,「将这湿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烘干,你先去睡吧。」 柳叙白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随即起身向着雨幕中走去,雨势渐大,他的衣衫与髮丝都被打湿,他仰面接受这雨水的浸礼,脸上也浮出一丝轻松的浅笑。 「寒濯,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我不想睡,我想这样看着你,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 沈凛见他心中欢喜,也不在劝他休息,而是走到雨中站在身旁,吻了吻他的眉梢,话中含笑道:「好,你想看多久就多久。」 二人在雨中相拥,沈凛环着柳叙白的身子在原地旋转半周,脚下的水泽被飞起的衣摆带起,甩落出一道弧线,柳叙白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四目相视,不觉间情浓意深,恍惚间的错影相叠,仿若时间倒退,肆情的欢笑将二人带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风花浮渡,柳枝招摇,恰似初见,又是少年。 烟雨缭绕,不觉已是寂夜之后,直到晚风寒凉才让二人停下来回房更衣,沈凛把卧居中的炭火点燃,而后将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外衣脱下搭在屏风之上,陪柳叙白玩闹半宿,里衣早已湿贴在身,自己此番前来并没有带任何换洗的衣物,他随即便唤了柳叙白一声:「琅环,可有多余衣物?」 「有,你从柜子里取吧!你我身量差不多,应该都可以穿。」柳叙白也将身上湿衣脱下,放在一旁,沈凛看着满柜子的白衣不由的笑出了声,「你还真是喜欢白色啊,居然连一件别的颜色的都没有。」 「之前就同你说过,你可还答应我要替我装点这些衣服,别懒帐哦!」柳叙白一边用面巾擦拭着头髮,一边侧过身对沈凛说道。 沈凛随意从那千篇一律的白衣中挑了件里衣披上,然后回头便看到柳叙白还着旧衣未换,灵光一闪便走到书厅取了墨砚与湖笔过来,柳叙白不解他此行何意,便歪头道:「我说笑的,夜间烛火晦暗,明日早些再画也不迟啊。」 但看沈凛拿着的是自己很少用的朱彩丹墨,心中更加纳闷,之前说的是画些柳叶点缀,为何偏偏取了这相反的颜色? 沈凛将笔砚放在桌上,轻点薄水,三指捏握着墨块在砚心中轻压研磨,不一会就将画墨制好,笔尖润泽,朱丹袭梢,似狐尾妖娆艷丽,他又取一根蘸染了寻常玄墨的笔放在了一旁静待。 「在衣服上作画还是少了些意趣。」沈凛一手执笔,一手将还在旁观望的柳叙白抱压在美人榻上,手指探在他的后颈,将里衣领子向后拎拉,柳叙白在旁停望之时,刚将新服脱换好,衣绳垂塌虚掩,所以沈凛的操作根本没有阻碍,衣服顺势便移到了腰下。 「琅环肌肤胜雪,不若让我以此作画?」沈凛嘴上虽是在与柳叙白商议,但手按着他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柳叙白心中自然更是明白,既然没得选,他便也认栽,挑肩回眸道:「那你打算画什么?」 「画幅红梅映雪可好?」沈凛欠身吻向他的肩头,「总觉得你与这红色更相衬。」 「好,你画便是。」柳叙白伏倚在扶手的软垫之上,手肘微支,方便沈凛作画。 沈凛玄笔提压,腕间巧劲浑然,所绘的花枝苍劲有力,提按顿挫间,便将横生的枝干勾勒描摹,硃笔轻抬,笔锋侧入,朱墨一点似圆非圆,扫尾系中,连笔多次,恰得中心留白,沿枝顺画,花势各异,下枝多是全放或初放堆叠之式,中枝则是双花偃仰纵横、反正平生,上枝扬挑,花数渐息,孤朵独放。 重着前笔,缀点花芯,聚散有质,浅深分明,寥寥几笔间,便将红梅的凌霜傲雪之态表露无疑。 「成了,琅环要看看吗?」沈凛将笔墨放回桌上,然后扶着柳叙白起身,行至银镜前,柳叙白侧身观瞧,这红梅映雪图,就如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一般,沈凛笔法精妙,梅花冷艷高洁、孤清傲寒之姿让他描绘的活灵活现。 「画的竟这样逼真,你这让我如何捨得将它洗去?」柳叙白有些惋惜,这么好的一幅作品,竟不能长留,实在遗憾,反观沈凛却是一幅随意之态,「你寻常用的玄墨与这朱彩丹墨都是上品,遇水不溶,擦刮不消,且得在你身上留些时日,若是消了,再画便是。」 「也好,那就这样留着吧!」柳叙白正欲将折落在肘间的衣服穿好,身子便又被沈凛从后抱起压回了美人榻上。 沈凛的胸膛紧贴着柳叙白外露的后背,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也不觉收拢,语气柔暖温宜,「别急,这图还没画完。」 「嗯?可是还缺了什么吗?」柳叙白眼睫扑扇,他没有明白沈凛的意思,刚才他在银镜之中已经赏阅过一番,画面完整生动,已无需再添着什么,何来的画作未完之说? 「书墨丹青之作,需笔者落款留名方算圆满。」沈凛不怀好意的笑让柳叙白莫名升起一丝寒意,他想尝试从沈凛的束缚中挣出,但却反被抱的更紧。 第343页 「这剩余的署名,就让我为琅环提上可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风月半曲 「你……你要怎么提?」柳叙白已经感受到沈凛炽热的气息,这唿之欲出的浓情也让他不觉间红了脸。 「你说呢?」沈凛不安分的手在他腰迹蠢动游移,怀中的柳叙白被他弄的浑身发烫,沈凛低首轻语道:「自然是用我最擅长的方式,琅环可是怕了?」 「没……没有!」柳叙白最受不了沈凛这种挑衅,总有一种被当做未开蒙孩子的错觉,明明二人已经在地宫中有了初验之欢,沈凛的话就好像在嘲笑他人事始懵,奇怪的倔强之意涌上心头,矢口否认着沈凛的判断。 「没有最好。」沈凛笑着将脖子上的短竹笛取下,横在柳叙白的唇齿之间,用红绳绑在他的脑后,「那我正好履约,将那后半章曲谱教给琅环。」 「这是在北渊盟,琅环若不想人尽皆知,就听我的话好好练习这风月辞,我手把手的教。」沈凛用额头轻蹭着柳叙白的鬓髮,然后将柳叙白的手放在了音孔之上说道,「来,进羽调,与前半章第一节同律。」 柳叙白闻言照做,但是很快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音律便在颅内四分五裂,沈凛的节奏正在一点点的吞没那些熟悉的音节,柳叙白气息不稳,笛音也乱了起来。 「中气不足,再来。」沈凛犀利的指出柳叙白的失误,他在仔细听曲的同时一点也没耽误自己的事情,豪不松懈的应对着柳叙白的慌乱。 柳叙白可不比沈凛这一心二用的功力,他光是要记谱就已经难上加难,更何况沈凛还总在一旁打岔,气律上下不平,调子也变的怪异了起来。 「错了,再来。」沈凛见他还没有掌握要领,便将柳叙白的手扣在身前略施惩戒,没想到这一下,直接让柳叙白隐忍的眼泪刷的倾泻而出,他拼命的摇头想要将衔在口中竹笛甩落,但却被沈凛重新调整了位置塞回了嘴里。 「既然要学,就得好好听话,半途而废怎么行?」沈凛吻咬着他的脖颈,手从他腋下穿过将柳叙白肩膀架起,手指搭在笛子的声孔之上,替柳叙白控音,然后略微严厉的说道:「再来。」 柳叙白抽噎着再次将竹笛吹响,有了沈凛的把控,曲调比之前好听了不少,但柳叙白频气断息的间隔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弱。 「切调式,来,稳住。」沈凛轻笑的安抚道,但他的节奏却没因柳叙白的示弱而缭乱,反倒是接续有质,柳叙白哪里还管的了这些,笛管中的气音带着泣意,突鸣的锐音十分不和谐,但沈凛却没有在意,毕竟坚持到这里,柳叙白已经尽了全力。 「做得好,接近末章,很快便可结束。」 即便柳叙白已泪意泛滥,沈凛还是让他反覆温习了多次,直到柳叙白无力的瘫软在榻上再发不出一点声响,沈凛才把系在头上的红绳解下,将短竹笛从他口中取下,上面还留有几道清晰的齿痕。 柳叙白将脸埋在肘窝之中,低声的轻泣着,沈凛将衣衫替他披好,然后一把将他抱坐在怀里,指节刮去他眼角的泪花,柳叙白额上的花印此刻因血流加速而清晰无比,绯红未褪的双颊我见犹怜,沈凛轻揉着他的髮丝笑道:「琅环这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心疼也不见你下手轻。」柳叙白愤愤的在他身上砸了一拳,然后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好在风月辞只有半曲未学,若是整首学下来只怕我命都不保。」 「等来日谱了新曲,再与琅环深入探讨。」沈凛憋着笑,揉着柳叙白的肩头安慰道,柳叙白揪着沈凛的手臂,气愤不止:「你还来?我不学,你写的再好我也不学。」 见柳叙白拒绝,沈凛便耍坏道:「不学的话,那琅环的哭喊声恐怕吵得整个北渊盟都听得到,以后你还怎么见人啊?」 这一句话正中柳叙白内心,他松开沈凛,不顾身上的疼痛从他怀里逃出,「你威胁我?」 「岂敢岂敢,威胁琅环的可没一个有好下场。」沈凛深谙这其中道理,谁也不能强迫柳叙白做他不愿意的事情,不然他是真的会拼命,即便是自己也不行。「怎么还认真起来了,我何时勉强过你?」 柳叙白站在一旁将衣服合拢,他也没真的生沈凛的气,只是他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迁就的意味,这让柳叙白总觉得自己被看轻了,虽然这方面他确实不如沈凛有经验,但也不能总让他这样嚣张得意。 柳叙白贯是有些血气在身上的,他走到沈凛面前双手扯住他的衣领,将沈凛拖拽到床榻边,沈凛自是不知柳叙白的打算,还一脸茫然的问道:「真生气啦?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不用!」柳叙白双手向前勐力一推,沈凛脚下一绊,立刻仰栽到床上,柳叙白俯跪反压在沈凛身上,捏着他的脸说道:「再来!」 「啊?你不刚才还……?」沈凛怔了一怔,柳叙白不愧是长生子,加上他年纪轻恢復起来自是快的许多,这才刚停了多久,马上就又精力充沛。 「我便是不信,每次都让你占了上风。」柳叙白的眼神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好胜之意,「今日我就要看看,究竟是谁哭着告饶!」 这种事情还需分个高低吗?这奇怪的胜负欲是怎么产生的?无论是正身还是分身,沈凛可是从没见过这么要强的柳叙白,尤其还是在这床笫之间,沈凛想着想着失声笑道,「琅环这是想试我?」 第344页 「不行吗?一来二去也算是知根知底,再往下,就得看谁技高一筹了!」柳叙白将顺着脖颈滑落髮丝头顶一挽,髮簪斜插自带三分慵懒,沈凛握住柳叙白的细腰挑唇一笑:「琅环的战书我收下了,看来今晚,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啊。」 「你不是说威胁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吗?今天我若得不了好,也断不会让你占了便宜!」柳叙白从未这样想胜过一个人,不知是因为沈凛的降从还是因为自己骨血里的不服输,让他这一次抛开了所有的杂念和顾虑,只想与之一搏。 怎么将对敌的方式用在他身上了?沈凛见柳叙白认真的似要将自己屠戮殆尽,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再掖藏,毕竟在战场之上,稍有不慎可是会满盘皆输。 「那我便同琅环玩些不一样的。」沈凛从床边摸出几根系绑帷帐的布绳,将其两两相连扣成死结,然后沿着柳叙白脖颈两侧向下穿过手臂下方交错绕后,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捆绕上引,沈凛留足了长度,让其可悬挂在床梁之上还余下许多。 他手牵绳尾,然后将脸贴向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柳叙白,「我出此招,琅环如何应对?」话余还用力的抽拉了一下布绳,柳叙白原本半垂的双手便被吊高。 「自然是正面迎战。」柳叙白反向用力将绳子扽回原处,然后用双臂间的空隙将沈凛的脖子紧紧环住,「你若对我施力,我们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这兵法用的不错,以守为攻向来是你的长项。」沈凛仰面亲吻着他的颌底,尔后以压倒之式向前折腰,柳叙白重心失稳向后倾倒,直接挂在了沈凛身上,沈凛眉目含笑道:「但是,我更善于强攻直破,至于对方能剩几何,全凭造化。」 柳叙白脸上先是错愕,继而便很快调整了过来,他二话没说,直接覆唇而上,他的主动让沈凛直接失了先机,身形力压回直,整个步调延着按柳叙白的一贯行事风格,沈凛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被动,柳叙白的气势完全不输自己。 看来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惹恼柳叙白,他较真起来自己还真不一定接的住,沈凛心道,要知道柳叙白还是蓝澈神君的时候,除了最后的灾变,带兵作战可从未有过败绩,自己也是因此被折服,所以面对柳叙白的分身,自己的谋略还是略输一分。 沈凛顾及柳叙白怕疼的体质所以一直敛着自己的性子,好不容易打算大展拳脚,就被柳叙白拿捏住了关键,如今柳叙白太阿倒持,自己反被他攻略的一塌煳涂,执棋不决是为大忌,沈凛从开始便犯了这最低级的错误,既然败局已定,沈凛也只能认投。 柳叙白是个不会认输的人,这零星片点的胜利根本无法取悦他那个决胜的心,一局终末,再起復兴,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若不能将敌人追击到溃不成军,都算是失利。 即便这个过程中自己折损不少,但伤敌一百柳叙白也自得其乐,眼泪不受其控的淌落,嘶伏连喘,汗雨涔潸。 他原是不懂这其中的意趣,但几番体尝过后,欢情逐渐占据了意识,所有的行为都成了本能所致,尤其在当他可以主控全局之时,每一个律节的起承转合都将他送上云巅。 柳叙白的眼神迷离,沈凛见此便将他的腰越抱越紧,勒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柳叙白梨花带雨的向沈凛问道:「如……如何?没让你失望吧?」 「哭的那么可怜,这身子倒是倔得很,一步都不肯退让。」 「我的琅环公子,小心了。」 浅输一局是小,若常败下去,沈凛也是断断不肯的,柳叙白虽懂兵法,但终归还是吃了实战的亏,沈凛对他的了解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着其弱处耗其衰至,便是再强的王者也终会因腹背受敌鎩羽而归。 虽是劣势,但这丝毫不影响柳叙白几近痴瘾的状态,他将脖子搭在沈凛的肩头,双手垂坠在他身后,任由沈凛摆布。 僵持不下苦战方酣,势均力敌的平局皆是意料之中,沈凛平躺在榻上松了手中的布绳,腕间缓舒柳叙白身子一软也伏在了他的身边,二人仅顾调息修整,无力多言,寂静昏暗的房舍内只剩半盏灯火摇曳。 歇息半晌,沈凛终是从口中轻吐了一句提议,「要不,今日偃旗息鼓,先休战?」柳叙白听闻便翻了个身直接靠在沈凛怀中闭上了眼睛道。 「甚好,正合我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长梦一觉 许久未曾如此尽兴,沈凛入眠的过程异常轻松,除去在地宫新房短暂休息,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在九阙城养成的习惯,每次只要柳叙白在侧,他就睡得安逸万分。 再加上今日又与柳叙白情投多时,所以睡意的侵袭根本无力阻挡。 睡梦中,他还在思考那个未解的问题,柳叙白身上的灵魂碎片,究竟该如何获取,还有整个世界存留的长生种与短生种共存的问题,如今柳叙白身份曝光,这个事情只会越来越棘手。 他不可能将这个问题留给自己的分身,即便此刻分身已经可以使用沈月见的能力,但是离了自己,也难敌这铺天盖地的想获取无色血的人。 强行剥离灵魂碎片,会不会对柳叙白分身有所伤害?这一点沈凛不敢赌,千叶世界的叶冰清始终处于失联状态,沈凛也夜梦之时也曾回去探瞧过,叶冰清如同人间蒸发,虽说她已无实体不存在再死一次的可能,但若她陷入危机,沈凛还是会忧心。 第345页 越是与携带碎片的分身相处时久,沈凛就越是思念柳叙白正身,虽说本质上他们都是柳叙白的一部分,但随着时间的堆积,他有无数的话语想对柳叙白正身倾诉,包括那迟到的道歉。 沈凛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以前他没有这样细緻入微的观察过柳叙白,在自己还是楚雁离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柳叙白的身为神君的谋略与气度,而在自己重生成佛莲化身的时候,他感知到的是柳叙白作为良师的关怀与温柔,但是抛开这些带着光环的滤镜之后,在他那张宁静的脸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 柳叙白是一个喜欢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人,所有的心绪都被他平日的清风淡月掩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存在无论在何时,都像明灯一般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寻得方向,用自己的余温温暖着这凉薄的世态,这也是为何自己身在异界,还是会反覆爱上柳叙白的原因。 但在他那身傲骨之下,却是难以觉察的敏感与脆弱,他的心软与宽容从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怕自己犯错,所以要在事态发生之前,替自己攒到足够的筹码,等到事发之时,来抵扣自己的不安,即便要以生命为代价。 换句话说,他想要提前替自己赎罪。 但是柳叙白不知,他做的一切,早已超过他想要抵兑的罪孽,问心无愧的活着,也自然而然成了他的一种奢求,只可惜这世间却从没如他所愿,他的推避与隐忍,换来的是这天道的步步紧逼。 当然这其中还有自己参与的一部分,当初的自己在现在看来幼稚的出奇,他总想要独占柳叙白的所有,不许他人觊觎不许他人触碰,生怕他被人抢走,每日患得患失的担心他会因有朝一日觉得自己烦腻而弃之一旁,加上自己与他身份的差异,他总感觉无法追上柳叙白的脚步。 但如今,他通过这两界灵魂碎片产生的分身,仔细剖析了柳叙白的性格后,自己才清楚的意识到,柳叙白自打认定自己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停在原地,站在他的身边期待与他同行。 柳叙白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因为太过明白,所以待他的态度一向是倾其所有,毫不保留,绝对的宽纵以及绝对的信任,将原本应该共担的罪业,全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也将所有本该与他分诉的苦楚,尽数藏进了心里。 含光境的遭遇、灵心道骨的替换、弱水牢中的酷刑,柳叙白都一个人艰难的撑了过来,最后击碎他所有希望的,是他一直在保护的自己。 沈凛想像过,他与柳叙白之间,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争执,甚至严重到会负气出走各自冷静,但是柳叙白却总是选择在矛盾发生的时候退让,让他消了气焰冷静下来,就是这样的纵容,让自己恃宠而骄,不断的挖空索取柳叙白已经残剩不多的希冀。 真实的转折远没有戏文唱谱中说的那么波澜壮阔,心魔催化的,不过是件拈酸吃醋的小事,但却成了对柳叙白的致命一击。 现在想想,风知还与柳叙白之间,他当真那么容不下吗?即便没了风知还还有陆竹笙,在这异界之中亦有云宿之流,难道他都要将其抹杀才能觉得安心吗? 不,他若真的这样做,不过是将柳叙白推入了更孤身无援的境地。 在不知道自己就是沈月见之时,他多次因柳叙白心中有他人而感到愤恨,心魔的暗动便是最好的证明,但反观柳叙白,即便知道了商瓷的心意,他选择的解决方式是与自己坐下来冷静分析,从头至尾都未怀疑过自己对他的情谊。 明明只要坐下来谈谈,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对柳叙白拔剑相向。 在这异界里,他看到了柳叙白的怯懦与无助,那是柳叙白最真实的样子,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渴求被爱,渴求宽恕,自己曾是维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但他最终,也没有被自己救赎。 无用的多疑,毁灭了柳叙白构建的一切幻想。 如果当初,他能准确感知柳叙白心中的企愿,是否结局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当初,他能多给予柳叙白一些信任,是不是就不会受言灵咒的蛊惑? 如果当初,他愿意放下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那柳叙白是不是就不必受骨生花的困扰? 无力的自责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他必须背负着这道罪业走下去,只有在时间尽头与柳叙白重逢,他才有机会向柳叙白说明,自己这些时日想明白的道理。 琅环君…… 琅环君…… 「虽然还想多听一点,但是你得回去了。」 沈凛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背后语惊的直接从梦境脱离,坐起身后,才发觉刚才醒的太快都没有分辨清楚对方的声音所属,只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在提醒他,提醒他回到现实。 他一手扶着额角按揉,一手伸探榻侧,但只摸到了那根精巧的短竹笛,微凉的软垫之上并没有体温的残余,柳叙白不在身边,这让他本就不宁的心绪又乱了起来。 柳叙白呢?他又去了哪里? 这情节与当日在杜若府中的一模一样,沈凛快速下床整装,正当他将抓起短笛准备出门的时候,柳叙白却刚好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沈凛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的疑惑道:「这么着急,你要去哪里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琅环……琅环……」沈凛一把将他拥在怀中,丝毫没注意柳叙白手中拿着的托盘,这勐烈的相拥之下,险些将他刚备好的早餐打翻,好在柳叙白及时调整了手势,稳住了那些即将倾倒的碗盘。 第346页 「怎么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是做噩梦了吗?」柳叙白腾出一只手,在沈凛的背上顺了顺,「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没有,我就是想……抱抱你。」沈凛的情绪有些不稳,似乎只有这样将柳叙白锁在怀中,他才能平止心里的纷乱,柳叙白也没再多言任由他抱着,直到沈凛情绪落平,他才出声道:「要不,先坐下来,边吃边说?再等一会,可就都凉了。」 柳叙白拉着坐到桌边,将热气尚存的百果粥与杏仁豆腐放在放到沈凛面前,「北渊盟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伙食,我专程去了这附近最有名的悦德坊替你买的,你不是爱吃甜口的食物吗?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起的这么早,就是专程去给自己买早饭吗?沈凛看着桌上的食物愣神,柳叙白将羹匙放在自己那碗百果粥里,将上面撒落的果仁碎搅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浅尝,「嗯,甜得很。」 「你其实不必这么为我费心。」沈凛低语道,柳叙白见他还是情绪不高,便凑过脸来看着他,「不对你那要对谁上心?怎么一觉起来,变化这么大?」 「我……」沈凛本想说些煽情的话,但柳叙白却直接上前亲了亲他的唇,唇面上果仁的馥郁与甜粥的回甘尽数传递到了沈凛口中。 「甜不甜?」柳叙白凝眸询问,沈凛舌尖轻舔唇间,眉目也舒展开来,柳叙白这一吻唤回了他的意识,他露出笑颜回味道:「甜,从未尝过这么甜的粥。」 「行,那看来我没白搭功夫,别只顾着喝粥,这杏仁豆腐早市不常有,你也吃点。」柳叙白像哄孩童一般劝着沈凛吃饭,他虽然不知道沈凛在他不在期间,经歷了怎样的思想检讨,但再不好的心情,只要搭配甜食,多少能缓和一些。 沈凛也不想柳叙白担心,便听话的将碗中的百果粥喝的干净,酥脆的干果碎与米粥的融合,让枯竭的味蕾得到了解放,配合着杏仁豆腐软弹还有桂花糖浆的芳郁,所有的烦恼都瞬时抛之脑后。 「心情好些了?」柳叙白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一边问询道,沈凛点点头,起身帮着他一同拾掇,「好多了,就是起来没看到你,有些害怕。」 柳叙白的手停了停,他也没想到沈凛这么快就会醒来,昨夜辛苦便想着让他多睡一阵,谁知这反而让沈凛感到了不适,他略带歉意的说道:「下次不会了,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深入地下 「你会觉得烦吗?我记得你最是不喜欢别人这样粘着你。」沈凛生怕自己的要求限制了柳叙白的自由,让他感觉到不自在。 柳叙白摸了摸沈凛的刘海,心田泛起一股暖意,这么乖巧懂事的沈凛可不多见,他轻笑着说道:「怎么会,以前我不总也喜欢缠着你吗?也没见你说我烦,陪着你是我自愿的。」 「等下和我去河洛城看看,紫川他们应该盘点的差不多了,捎带陪你散散心。」柳叙白把沈凛放在桌子上的短竹笛挂回他的脖子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坚定沈凛并没有发觉。 沈凛跟在柳叙白身后出了门,一路上都在回想昨晚的梦境,这段时间这种稀奇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但那个将他唤回现实的人,他丝毫没有头绪。 为什么要警告自己不要在梦境多留呢? 是梦境之中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不对。 不是梦境,是现实,是现实里要发生事情,所以对方才会催促自己赶快回来。 沈凛望了一眼身前的柳叙白,眼色一沉,先不论对方身份,光是他闯入自己的梦境专程来告诫自己的这一行为,就可以说明接下来在河洛城中应有事端要出现。 与唐韵的交锋让沈凛再度想起柳叙白的极端行为,这一次不能再让柳叙白因为自己受难,虽然这个方式也许可以达成目的,但是他的心脏已经经受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河洛城的吊桥很快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沈凛上前一步牵住柳叙白的手,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他这一次一定要看紧柳叙白,不能让他在孤身一人,不然保不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做出什么傻事。 虽然紫微宫在伏今朝的一番作弄下已经化为废墟,但是从前安置着信徒的房舍还依旧坚挺,反正河洛城已经在北渊盟的控制之下,沈、柳二人顺带便在城内游转了起来。 柳叙白从前的活动范围仅仅只在血池十四狱,而沈凛也是近期才将活动范围扩充到了瑶观台府之外,河洛城对他们两个来说,实在过于陌生,所以在去找紫川与云宿之前,他们可以随处观摩一下这河洛城中的景致。 以前有三司命在,沈凛不敢太过放肆的探索,毕竟之前他在城里乱转完全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脱,那时的心情也与他现在截然不同,此时有柳叙白作伴,沈凛看这河洛城中的风景也顺眼了很多。 他们行到信徒的生活区时,发觉此地依旧有人留守,不过这些并不是河洛城的府兵,而是那些被无色血诓骗的信徒的家属。 在看到沈凛与柳叙白后,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向着身后的房舍里跑去,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 沈凛倒是没有在意他们的态度,他向柳叙白提议道:「琅环,我们去看看桐雪的住所怎么样?」 一想起那个勇敢的小姑娘,柳叙白就心生惋惜,虽然他只与桐雪有过一面之缘,但心中还是对她抱有好感,毕竟如此单纯的人,在这污浊的河洛城中并不多见。 第347页 「也好。」柳叙白应声道,不过这里房舍众多,若是一家一家的挨个找,恐怕天黑也不一定能找到,所以他决定询问一下正躲在暗处窥视他们的信众家属。 「劳驾,请问桐雪住在哪里?」 柳叙白拦住一个正准备关窗闭门的男子,对方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立刻想要走开,但他的速度远比不上沈凛。 真没礼貌,沈凛一把将对方抓住,而后微显愠色的说道:「跑什么?看到了鬼了不成?」 「他是长生子!是恶孽之源!」男子被沈凛抓的手臂生疼,怨恨之余,竟不顾场合的大声嘶吼起来,这一句,让一旁的柳叙白倍感震惊,他一直以为河洛城中的信众都是对无色血极为虔诚的,就比如桐雪父女。 不过这样的咒骂倒是让柳叙白心中颇感欣慰,起码,此人未曾被无色血的长生之能洗脑,尚有判断力。 「你怎么知道他是长生子?」沈凛的关注点放在了另一处,柳叙白的身份是昨日与北渊盟众人对峙之时揭开的,按照北渊盟众人的习惯,这种事情肯定尽可能捂着藏着,不然北渊盟很有可能会再度陷入危机,毕竟倒了一个河洛城,并不代表彻底湮灭了那些人渴求长生的欲望。 「哼,这城内都传遍了,谁人不知他的身份?」男子奋力甩开沈凛,而后一脸幽怨的说道:「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闭嘴!」沈凛一听对方有意言语攻击柳叙白,就直接将其手臂翻折按压在门板之上,「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寒濯!别伤了他。」柳叙白见沈凛出手太重,便赶忙上前阻止,而后对着男子询问了起来,「何故对我怨气这般大?我隶属北渊盟而非河洛城,原本就是对立之势,再者,你若怨恨这无色血,又为何要委身于此?」 男子见不敌沈凛,便也不再恶言相向,只是自顾自的叫骂了起来,「委身?你以为,河洛城的信众都是自愿加入的吗?若不是三司命看上了我家的钱财,何故在宴客茶水中加料?」 说到这里,男子神情变得哀伤了起来,「我远游在外未曾赶上家父寿宴,恐怕,我也会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家十六口啊!十六口!全数都死在了河洛城。」 「若不是看在我妹妹年纪小,恐怕前日施司命带人的时候,她也难逃厄运。」 男子将手臂上的衣服撩开,皮肉之上竟是密密麻麻的齿印,每一个伤口都破皮见血,他继续道:「没了三司命,我固然是想带着我妹妹离开,但是她已经离不开无色血了。」 这伤应该是由男子妹妹撕咬造成的,看来她现在已经有了癫狂之态。 男子又指了指身后空荡荡的房间,「想要去一次无色血宴,就要倾尽家财,我已经没有任何银钱可以支付这高昂的血钱。」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人,不就是长生子吗?」 「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待在风花渡,怎么会给这尘寰降下灾厄?所以,你远比三司命更加令人痛恨。」 男子的一通怒骂,让柳叙白直接噤了声,他心中倍感愧疚,的确,虽然现在北渊盟接管了河洛城,大多数的无色血信徒也消亡在了与施子懿的地下一战,可在这河洛城中,还有存活这一部分信徒以及他们的亲眷。 这些人进退维谷,他们痛恨无色血但是却有摆脱不了控制,而北渊盟虽然站在对立面,但却不会接受被无色血侵入的人,只能僵停在原地,自生自灭。 「长生子,你真是自私至极!」男子不愿在于他们多说,伸手将柳叙白和沈凛推了出去,而后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柳叙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漫骂弄得不知如何自处,他抬眼看着那些被骚动引来,且在一旁探头探脑的人群,心里难受不已,他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看到了绝望,看到了想要将他就地格杀的恨意。 「琅环,莫要听他胡说,这事不怪你。」沈凛赶忙走过来搂住柳叙白,轻揉着他的肩头以作安慰。 「不怪我?那要怪谁?」柳叙白惨澹的回答道,男子骂的每一句,他都犹记在心,曾经的愧疚之感再一次的涌上心头,如果不是自己耐不住寂寞,想要离开风花渡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他已经惩罚了自己百年孤寂,但是这却丝毫抵消不了他在此间犯下的罪。 即便成立了北渊盟,与河洛城对立而行,杀了始作俑者施子懿,但却依然无法消除无色血对这尘世造成的影响。 柳叙白的心情已经被搅弄的凌乱不堪,之前想要去桐雪住所的想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弄得荡然无存,他转身向着瑶观台府的方向走去,一言不发。 沈凛赶忙追了上来,牵住柳叙白的手温声道:「琅环,没事的,等紫川他们清理完,我们将河洛城内的银钱归还给他们便可,至于这些被无色血侵害的人,我恰好认识一位神医,她也许会有办法。」 他言下所指的,自然是叶冰清,虽然现在他与叶冰清失去了联繫,但是想要安抚现在的柳叙白,只能暂时搬出她来,但柳叙白却摇摇头:「金银本就是身外物,失去再得倒也无妨,便是依你所言,他们症状有人可治,这也消除不了我造的孽。」 「那些人都因无色血而家破人亡,我总是有着能让人长生的能力,也无法让逝去的人死而復生。」 第348页 「这样的痛苦,我弥补不了。」 柳叙白长嘆一声,心里不是滋味的很,「罪孽就是罪孽,洗不干净的。」 「我没什么好责怨的,这错误就是我引发的。」 沈凛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柳叙白似乎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情绪当中,所以根本没有心思再与他聊下去,索性沈凛就陪在他身边,开始自我思考。 刚才那个男子提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线索,城内现在人尽皆知柳叙白是长生子的事情,这不像是北渊盟的人走漏风声,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三司命已死,伏今朝也被自己亲手斩杀,那是谁在搅弄风云? 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不速之客?沈凛对此深表怀疑,柳叙白的身份公开,对那个人来说,能带来什么好处? 沈凛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原点,柳叙白与无色血息息相关,如今河洛城中已经有不少人得了消息,已经有所躁动,那么这个事情是否也已经传到了外界? 他心下一惊,若真是如此,恐怕事情就糟糕了,一旦消息散开,河洛城又断了供血,恐怕柳叙白很快就会被当做战利品一样的被人觊觎。 河洛城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完全是因为元歌的调控与帮衬,现在若是靠北渊盟这样一支人马抵御外敌,恐怕全都得折在这里。 是谁?到底是谁? 沈凛在脑子里翻腾了好几遍,也没有再挤出来一个名字,正巧行到了瑶观台府,他便暂时将思绪收拢了起来,看来他还得花点时间自己琢磨,对柳叙白的看护也得加倍。 「公子。」刚踏入瑶观台府,紫川就迎了上来,他受伤的手臂已经经过了医治,被绷带木板固定在胸前,脸上的尘灰依在,看来昨夜他都未曾安歇。「河洛城地上的一切都已清点完毕,但是地下的通道实在过于繁密,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整顿出来,公子可能还要再等上一些时日。」 「云宿呢?」柳叙白看了看周围正在忙碌的门人,里面并没有云宿的身影,故而问询道,紫川指了指紫微宫的塌陷处,「盟主带人下去勘察,暂时还没回来,大约已有一个时辰。」 听闻此言,柳叙白眉目一紧,牵着沈凛的手也不觉的抖了抖,这动作虽然不大,但是沈凛却感觉到了他的担心,昨日太过忘情,他还没多问几句紫微宫下的情况,按照之前尚唯轩和伏今朝留下的地图所示,此地之下虽有地道,但不过是做通往之用,云宿下去这么久还未从其他出口出来,这有些不大对劲。 「琅环,你昨天在下面可有发现什么?」 柳叙白迟疑了半刻,显然他失联的那段时间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见他犹疑,沈凛便走到他身前扳住他的肩严正的说道:「别瞒我,发现什么了?你若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看他态度强硬,柳叙白便只得开了口,「我发现,河洛城的地下结构,看起来不太对劲。」他拉着沈凛走到了坍塌处,然后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地下的时候,施子懿曾经多次利用暗道来掩蔽行迹,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地道是方便他脱身和转移才设置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河洛城四面皆是高崖,即便这地道设立的再好,如遇强敌来袭,除了吊桥再无他路。」 经他这么一说,沈凛也开始回想起第一次在高处观望河洛城全景之时的场景,确如柳叙白所说,这地道的铺设尤为多余,再加上通道狭窄,宛若迷宫,根本不适合大量运输物资或是遁迹。 「我在紫微宫底的时候,虽目不见物,但却感知到了涌动的风向。」柳叙白淡淡的说道,「之所以没有那么快的上来,是我在下方摸索的走了走。」 「此处可达祭坛中心,那条路你应该记得,那里除了人屋与藏物室,还有两道隐藏起来的门,按照构造来说,刚好可以通向四个方向。」 柳叙白的讲述让沈凛也开始陷入沉思,河洛城的结构他多少还有些了解,若以祭坛为中心,那瑶观台府以及分化的信徒居所就刚好对应了阴阳五行,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依照风水来建造城镇实在太正常不过。 「我重回了那间施子懿布设的新房,发现那个房间四墙之上的还留有很多不同大小的暗门,有的小到根本无法容下一个孩童穿过,我试着以投石回音的方式深探,那些通道之间都有贯连,而且每个房室的角落都有不规则的排水口。」 「还记得遇到桐雪的那个房室吗?就是施子懿葬身的地方,我们都亲眼看到了他贮藏的忘川水数量有多庞大。」 柳叙白说道此处,眉头开始蹙紧,沈凛用手抵在下颌眼神微眯,是啊,施子懿储存的忘川水之多,足以将整个河洛城填满,难道他是怕河洛城有朝一日落入他人之手,所以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吗? 「寒濯你设想看看,假定以紫微宫为首,祭坛为身,信徒居所为肢,那地下的这些密布的通道,像不像是连接他们的血管经脉?」 柳叙白一言点醒梦中人,沈凛脑子转的飞快,如果抛开五行之说,那河洛城的结构便像极了一个仰躺的人形,这地道不恰好就是人的脉络走向吗?所以才会架构如此的曲折。 忘川水若将其填没,便等同激活了整座城的血脉连结。 这座城,是活的。 当这个想法进入沈凛的脑海之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琉璃壁中的时候便发觉施子懿在房室之中做了引流装置,原来都是为了方便忘川水的引渡。 第349页 这么大的工程,他是怎么瞒着尚唯轩和水湘之完成的?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沈凛太久,因为当初桐雪的出现就刚好可以解释此事,施子懿多半是利用了那些已经失了神志的信徒,反正从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去向,若是死了便直接投入忘川水消融,根本死无对证。 元歌到底在谋划什么?他煞费苦心的让施子懿改造河洛城,是为了什么? 「等云宿回来,让他来见我。」柳叙白将话说于紫川之后,便对沈凛说道:「走吧,去你的院子待一会等等消息。」 也行,反正他们两个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带着柳叙白去散心,听了柳叙白的判断之后,沈凛便决定将刚才自己所思之事告知于他。 河洛城的事情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简单,一座随时可能復活的城池,一个未知的敌人,还有这已经传播开的消息,处处都透着诡异。 等到了沈凛从前居住的院内,柳叙白便看到房内一片狼藉,之前沈凛与伏今朝对招的时候,将这里砸的七零八碎,沈凛见状,赶忙上前收拾。 「琅环,你在院子里坐一会吧,我现在收整一下。」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柳叙白倒是也没有打算躲懒,反倒是快沈凛一步,先走进了房内,二人将碎掉的器物暂且堆在了房外,而后又将桌子恢復到原位。 现在河洛城中的信众死的死疯的疯,所以沈凛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将宴客用的茶水杯盏都放置何处,所以只能委屈柳叙白暂时小坐一会,等回了北渊盟再说。 趁着等待这空档,沈凛将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情都同柳叙白说了个尽,他可不想瞒着柳叙白,因为这种掖着藏着造成的误会已经太多,还是直言坦白的好。 柳叙白听完立刻蹙起了眉头,昨日只有北渊盟的人在场,难不成是他们中间又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可很快柳叙白就觉得这个设想存在很大的漏洞,若是盟内的人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不会让事情张扬出去,在北渊盟内动手岂不是更方便?那是自己的地盘,防备心也降下很多。 若他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一定会选择按下不表,然后伺机而动。 看来,自己又被人盯上了,而且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居然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这可远比施子懿要聪明的多。 「不管对方意欲何为,无色血决不能再落入他人之手。」 「寒濯,若是有人企图染指无色血,你宁可用忘川水杀了我也不能让它延续下去。」 沈凛最是怕听到柳叙白说这样的话,他赶忙走到柳叙白的身边,俯跪在他腿旁,轻抚着他的膝头道:「别说傻话,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会那么快分开的。」 「有我在,不会有人能伤到你的。」 这话柳叙白听着很是安心,刚才积压的郁闷也散去不少,他伸手摸了摸沈凛的脸颊,温柔的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总是这般的护我。」 「不然呢,你可是我的妻子,我不护你护谁?」沈凛吐了吐舌头,握着柳叙白的手指啃咬了起来,「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说完,嘴角的笑意便显露了出来。 此言一语双关,柳叙白一听就知道他意有所指,马上将手抽回道:「啧,怎么好好一句话让你说的如此下流?」 「下流吗?琅环想到哪里去了?」沈凛明知顾问道,柳叙白被他问的语塞不止,脸上也红晕尽显。 这分明就是给自己下套,这怎么说都是他沈凛占上风,柳叙白气的在沈凛胸口锤了一拳,站起身打算换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坐。 怎想沈凛根本没打算放他走,拎着他的衣带将他拖了回来箍在怀中,「怎么,非得到床上才肯好好回答是吗?」 「哼,到了床上我也未必会答!反正谁欺负谁这事情还说不准呢,别说的如此笃定。」柳叙白捏起沈凛的下巴,眼神异常坚定的说道:「下次,我会让你下不来床。」 呦,好大的口气,沈凛听着倒是分外舒服,虽然这是柳叙白赌气之词,但至少他又有了藉口,可以随时不计情况代价的强行上垒。 此间的柳叙白,还真别有一番意趣啊。 若不是还在等云宿的消息,沈凛现在肯定合上门在这房间给柳叙白好好上一课,但是毕竟是大白天,北渊盟的人也都在忙碌,这时机实在不合适,但若什么都不做,他总觉得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反正也是等,你要不要睡一会?」沈凛柔声道,拉着柳叙白躺在床铺上休息。 「不累,只是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柳叙白嘆息着说道。 沈凛学着柳叙白的样子,用指节颳了刮他的鼻子说道,「现在我们身在河洛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此,不易做什么大动作。」 「不知琅环可有方式联繫到紫绫鸢?」 「呦?你又打算干什么?」一听这个,柳叙白好像又来了力气,马上注视着沈凛。 这是什么表情?吃醋吗?沈凛看着柳叙白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禁下了这样的判断,「想什么呢?想要知道外界的风声,北渊盟的人都太过显眼,紫绫鸢名义上与河洛城有所瓜葛,暗下因为紫川的原因同北渊盟也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繫,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卡在正邪黑白之间,再加上她不涉江湖事,打听事情也不会被人察觉。」 第350页 听沈凛这么解释,柳叙白才终于眉头舒缓,他倒是没有吃醋,只是有些迷惑而已,但现在既然知道了缘由,自己倒也就不用瞎猜了,他将手叠放在脑袋后,点点头道:「有,她的夫郎是药王谷中人,我可以给她传信打听,不过,你想知道什么?我总得说明问题吧?」 「我要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是长生子的事情,如果她愿意,可以再细緻的打听一下,他们都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沈凛往他身边一躺,笑着说道。 「行,我等下就去,紫绫鸢我接触过几日,倒是和紫川一样,办事靠谱的很,你可真会选。」柳叙白本能的往沈凛怀中靠了靠。 二人一直待到了日落时分,紫微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柳叙白有些等不下去,先是在桌前将给药王谷的信函写好,便拉着沈凛又去了事发现场探查消息。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抵达紫微宫废墟之时,云宿刚好从地下上来,见到柳叙白之后,他顾不得休息赶忙汇报起来地下的情况。 如柳叙白之前勘探的一样,云宿此番下去光是清理被堵塞的通道就用了很久,他凭藉记忆将已经收拾出来的部分绘制了图纸,并且细心的做了标记,因为地下昏暗,且忙于工作,所以没有注意时间,等从地道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柳叙白见他们一群人已经疲惫至极,便马上让他们回北渊盟休整,除了刚刚来换班的盟众,柳叙白不允许任何人强撑着精神干活,待着众人离开之后,他则坐在洞口继续向下观望着。 柳叙白,柳叙白。 不知为何,柳叙白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唿唤他,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恐惧,身体不由得发出一阵轻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暗中注视一般,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险些重心不稳栽倒到坑洞之中。 即便是在孤身面对施子懿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唿吸不畅。 好在沈凛反应快,赶忙从后身将他抱住,然后侧过脸询问他的情况,柳叙白皱褶眉头,头颅眩晕不止,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一般。 有了沈凛的支撑,柳叙白才敢再次直视那深不见地的洞坑。 这洞口……好像一双幽深的眼瞳。 自从他判断这座城可能是活的开始,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便一直缠绕在他心头。 方才的一望,像是与某种神秘的物质产生了对视,所以才会让他不寒而慄。 「寒濯,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不太舒服。」柳叙白捂着头说道,对于长生子来说,根本不存在生病这么一回事,就连伤风发热也是断断不会出现的情况,但柳叙白现在明确说出了自己不适,那边说明,他的状况十分糟糕。 沈凛一点也不敢耽搁,扶着柳叙白向院子的方向走去,此刻回北渊盟是上上之选,但是柳叙白面色难看,还是先稍作休息再做决定。 回到房内,柳叙白的不适症状才有所好转,沈凛一边替他诊脉一边观察着他的状况,脉象平和有力,完全看不出生病的迹象,看来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里或者精神受到了干扰。 难道真如柳叙白说的那样,河洛城本身的存在,就是问题的根源吗? 他先是安顿柳叙白躺下休息,继而便走到门外,尝试用灵力覆盖感知了一下,城内一片祥和,除了与柳叙白身上灵魂碎片产生的共鸣,他再感知不到任何力量。 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待他再次回到房内,柳叙白已经昏昏睡去,沈凛很少见到柳叙白这么疲惫,所以也没有吵他,而是坐在床边小心地陪伴着。 窗外突然起了风,院内的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这时一道暗影闪过,停落在了窗沿之上,沈凛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到访的正是柳叙白刚刚送去药王谷的信鸽。 这么快就有回信了?紫绫鸢的办事速度也太迅速了吧?沈凛将信筒中的纸条拿出,迎着初升的明月仔细阅读着。 紫绫鸢之所以可以如此快速给出答覆,是因为她在嫁到药王谷之后收到了一些消息,她判断这些消息可能与柳叙白有关,她原本已经将消息传送给了北渊盟,但是正巧柳叙白与沈凛去了河洛城,所以并没有给予回復。 今日柳叙白再次问起这个事情,紫绫鸢便将事情又重新叙述了一遍。 有关长生子重现河洛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江湖之上掀起了不小的波动,但是北渊盟现在全权把守这河洛城,其他人也暂时不敢妄动,毕竟凭藉纯血长生子的能力,想要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完全不在话下,北渊盟虽然一直与河洛城敌对,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北渊盟不会成为第二个河洛城。 其中有几个字,让沈凛大为震惊,那就是——无色血宴。 这边是其他势力一直没有发难的原因其二,他们都收到了参加无色血宴的邀请,包括与北渊盟交好的药王谷。 时间定在一日后,地点依旧是河洛城,也就是说,一天内,会有大批人马汇聚在此,更令沈凛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信函都盖有河洛城特有的印章,这边是说明,邀请信函是由河洛城发出的。 这时间完全对不上号啊?沈凛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除了昨晚,他们一直都在河洛城内,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往外发送信函呢? 「他是长生子!是恶孽之源!」 第351页 早上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喊话,再一次的出现在了沈凛的脑内。 他重新检阅了一遍紫绫鸢的信函,上面仅仅说了长生子现世的事情,但是并没有提及长生子与柳叙白的之间的关联,也就是包括药王谷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一消息,那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些书信,是由他们发出的吗? 想到这里,沈凛顿觉河洛城危险,他和柳叙白不能在继续逗留,需要马上离开,连带北渊盟现在值夜的弟子,也需要马上撤离。 「琅环,醒醒!」沈凛走到柳叙白的床前,摇着他的身子,但是柳叙白却好像失去意识一般,昏睡的完全醒不过来。 「琅环?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沈凛再次尝试唤醒他,但是柳叙白却翻了个身,懒懒的继续沉睡,像是疲累到了一个极限,外界的声音根本进入不到他的颅内。 不管了,先走! 柳叙白这么昏迷着,御剑飞行肯定不行,只能策马,沈凛将柳叙白背在背上,而后向着河洛城外走去,令出城前,他专程去了趟紫微宫废墟,叮嘱所有人都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沈凛虽然不是北渊盟的人,但是柳叙白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众人都看在眼中,所以他的命令众人也一样会依令奉行,所有人赶忙集结,跟在沈凛身后向外撤走。 虽然那些信众亲属对他们憎恨之极,但沈凛还是绕去了他们的住所想要让他们也一同离开,可似乎是他来晚了一步,整个居所已经空无一人,漆黑的房舍内没有一盏亮着的灯火,有些门也没有关上,像是原地蒸发了一般。 奇怪,人都去哪里了? 北渊盟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并没有看到有人从吊桥离开,这诡异的一幕让沈凛费解不已,既然找不到人,那还是先带着柳叙白走吧。 沈凛背着柳叙白从吊桥快速离开,他将拴着缰绳解开,而后带着柳叙白一同坐上了马背,为了防止路途颠簸柳叙白从上掉落,沈凛只能效仿他,用玄丝机巧缠绕在二人周身,待一切就绪之后,沈凛一夹马肚子,疾驰而去。 虽然沈凛对北渊盟的路并不熟悉,但这良驹识途,不需要他怎么引导就可以顺利找到北渊盟的方向,刚到了北渊盟境内,背后沉睡的柳叙白才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这……这是哪里?」显然柳叙白睡得迷煳,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从河洛城离开。 「北渊盟,你好些了吗?」沈凛继续催马而行,反手抚着柳叙白的身子说道。 「我……我这是怎么了?」柳叙白显然也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疑惑,他感觉到了腰间紧绕的玄丝,「这是……?」 「河洛城不能待了,有古怪。」沈凛将紫绫鸢的消息还有自己的判断尽数告知给了柳叙白,恢復神志的柳叙白听得震惊不已,好在沈凛聪明,将北渊盟的人全数调离,不然他们贸然离开,谁知道这里会出什么问题。 等回到了盟中,柳叙白才彻底恢復了过来,他想不明白,自己在河洛城听到的声音,究竟源于何处,他将此事讲给沈凛听后,沈凛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待清点过回来的人数之后,柳叙白才终于放下心,让他们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明日紫川与云宿到了再一起议事。 许是柳叙白方才睡得很沉,所以现在精神很好,他坐在桌前,对着烛火研究起紫微宫下的结构,沈凛虽然陪坐在一旁,但是他的心思却不在此处,而是在归算行事之人的动机,二人就这样静默直到深夜。 虽然说那些滞留在河洛城的信徒亲眷嫌疑最大,但是他们毕竟是普通人,对江湖门派已经皇庭势力的了解,肯定不会这么详细,所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在操控,沈凛心道。 重新开启无色血宴,到底谁会受益? 柳叙白只要跟在自己身边,亦或是藏起来,都有可能会让这个计划出现变故,看来对方是笃定,他们一定会留在河洛城。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平安的离开了哪里,自然也没有回去的道理,就算再去,也是自己去,毕竟此间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阴损的行为倒是与东主的路数较为相似,但不知为何,沈凛却出奇的觉得,这次的行动与东主无关,像是此间人做出来的勾当。 若是东主出手,一定是把控大局,而且交手多次,他大概也能猜出东主做的话,肯定会使用凌驾于此间的力量,比如古恆的虚云空间之类的,以无色血宴为引,显然格局小了些。 问题又重新绕了回来,对方如果没有东主的实力,那他想要将柳叙白留在河洛城的目的,应该是与施子懿一样的。 有了商瓷夺舍伏今朝的前例,沈凛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施子懿也藉机秽土重生了。 但是他消融在忘川水中,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保证柳叙白一定会去河洛城呢? 沈凛的手放在桌子上有节奏的轻敲着,突然,他的手指一顿,脑子里立马蹦出了一个想法,对方若是想要柳叙白重新回到河洛城,完全可以復刻一次施子懿的作法,用一个他最为在意的人为质,以柳叙白这种重情重义的性格,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云宿、紫川!现在在柳叙白身边的,沈凛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两个人。 仔细一想,沈凛便将视线放到了云宿身上,因为紫绫鸢说过,她曾经往北渊盟发送过一封书函,紫川虽然是她的兄长,但是这信鸽一直是由云宿饲养,他在被云宿请去喝茶的时候,曾经无意看到过。 第352页 如果云宿看到那封有关无色血宴的信件,他肯定会担忧柳叙白的安危,今日他在地下待了许久,连饭都顾不上吃,便因为之前的莽撞得罪了柳叙白,所以想将功补过。 所以,依照云宿的性子,他肯定会背着柳叙白偷偷潜回河洛城调查,这无疑是给了对方机会。 「琅环,和我去云宿的住所,先走,路上我和你解释。」沈凛拉着柳叙白就向外跑去,等到了云宿的房间,敲了半刻的门也不见人来响应,柳叙白便一掌将门震开,果如沈凛预料的那样,云宿并不在房内。 「我们得回去!」柳叙白虽然与云宿之前置气,但是真的要遇到这种危机的情况,他肯定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走。 「琅环,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行。」 「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你去了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沈凛一把拉住他,将他撤回远处。 「他是我的兄弟,你让我当做没看见吗?」柳叙白马上来了脾气,他何尝不知这是一个圈套,但是他不能让云宿涉险,这是他的事情,必须由他去面对。 沈凛知道他的脾气,无论在哪一个时空,柳叙白都不会轻易让步,尤其是这种涉及亲友安危的事情,他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就绝不可能不管。 「你会陪我的,对不对?」沈凛原本以为柳叙白会发飙同自己争执,但是没想到他突然软了下来,话语中竟然多了几分乞求。 唉,拒绝不了一点儿…… 沈凛准备的一肚子劝说的话全憋了回去,柳叙白这是将信任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拒呢? 「我会陪你,但是你不许任性,叫你走的时候,就要乖乖听话,不然,我放不开手脚。」 「好!」柳叙白见沈凛答应,马上喜笑颜开,二人知会了一下值夜的盟众,便重新向着河洛城的方向出发。 待走到河洛城附近,沈凛和柳叙白便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死气,柳叙白刚一到这地界,那昏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颅内,他摇着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个时候可不能睡过去。 柳叙白,来这里。 那个唿唤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是不舒服?」沈凛关切的问道。 「嗯。」 「你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 「快说!不然你就留在这里,不许去。」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他好像希望我去到什么地方。」说完,柳叙白便望了望紫微宫废墟的方向。 沈凛闻言一顿,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见这声音应该只有柳叙白一人能够听到。 但此刻容不得沈凛多想,柳叙白虽然同他讲了实话,但他却不明白这中间的关连,而云宿现在的情况更是危机重重,若他不慎触动了什么机关,导致忘川水泄露,那这座城会变成什么样子,沈凛根本不敢去想。 忘川水不但可以融腐长生体,还可以对普通人造成百倍的疼痛,若是一旦爆发,以忘川无浮物的理论来看,那么那些消失的信众恐怕也难逃一劫。 柳叙白看沈凛忧心忡忡,便也没再多言,跟在沈凛身后前往坑洞,等到了废墟前,沈凛淡声的对柳叙白说道:「原本我是想一人前去的,但我猜你应该也不会同意。」 「知道就好。」柳叙白捏了捏沈凛的脸,「我可不想再等你了,要去,必须一起。」 「嗯,我们一起。」沈凛被柳叙白这么一捏,凝重的面色也消减了不少,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大不了再与天道做一次交易,终归是有法子可以保全柳叙白。 二人从紫微宫的缺口跃下,幽深的通道内冷风阵阵,正如柳叙白所说,这里的风向要比他处更加强烈,沈凛将惯用的南明离火召出,顺带在二人身上附了一层灵气罩,毕竟他们的肉体都经不住忘川水的洗礼。 待行至祭坛之下,通道内便有了火光,显然云宿一行人曾经在此停留过,沈凛俯下身子查看着地上纷乱的足迹,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脚印看起来叠覆多次,也就是说云宿他们在这里来回行进。 难道是迷路了?沈凛不禁发问道,顺着印痕看去,他们似乎已经将其他几个方向的暗门都走了个遍,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若真如此,他与柳叙白就应该在此与众人汇合才对,柳叙白见沈凛蹲在地上研究,自己便也低下身子查看,他用手将尘埃推开,地面上便出现一条极其微小的痕迹。 「寒濯你看。」柳叙白指了指那道缝隙,沈凛抬手起了道凭风诀,顷刻间落在地上的尘土便朝着墙角堆去,那道环绕在身周的圆形缝隙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沈凛记得前次到此的时候地面还是湿泞无比,想来因是紫微宫塌陷后导致大量的风灌入其中,所以才会只留落尘不见湿泥。 他敲了敲地面,声音不似寻常的地砖夯实,听起来下面倒像是另有空间,他云宿可能也是在此兜转了许久才发现这暗道,只不过因为通道内流风暗动,又将浮土吹了回来,所以才不容易被发现细微的缝痕。 按照施子懿的设计,开启这地道的方式多半也是某盏烛台或某种外置的器物,柳叙白抬眼观去,这周围的墙壁之上除了插放着的火把再无他物,这机关设在何处呢? 沈凛回想着刚才的脚印,都是集中在同一点上,云宿下来的时候应该带了不少人,也许这启动的开关也不是靠外置设备,而是靠人力重压,也就说当人数刚好达到一定数重量后,机关自会启动。 第353页 他双手运气制造出一个灵场,指间不断地调整灵能的分量,直到地面发出一声轻响,沈凛才收了手,柳叙白在听到动静后原本想将沈凛拖拽开躲避,但反被沈凛一把拉住。 「别动,它能带我们下去。」 正如沈凛所想,缝隙的松动了几秒后以整个圆盘便开始下移,伴随着漫长的摩擦之音,圆盘将二人带到了地下更深处,待它停稳后,沈凛便带着柳叙白从上面走了下来,就在他们离开后,圆盘便又开始缓缓上移。 二人环视着周围,虽然没有火把照明,但是在空气之中似乎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赤色微光,犹如萤火一般游离分聚,越是靠近深处,堆积的赤星光点就越多,仿佛是在指引着他们向里探索。 「这是赤星虫,以尸肉为食。」柳叙白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的玄机,他踏前一步,便听到「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东西,沈凛闻声立刻将火团唤出查看。 只见柳叙白脚下踩着的,是一根已经腐败的手骨,沈凛将南明离火引至上方,火光的投影下,他们才看清周围的全貌。 满地白骨森然,交叠的密度足以堆拢成山,残肢断骸拧绕环聚早已分不出所属,其中有些已经发黄龟裂,有些黑化缺失,不知是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是什么人?」柳叙白被眼前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何曾见过这么可怖的景象,这难以计数的枯骨只能再一次的说明此地兇险万分。 柳叙白,往前走。 他的脑子之中再次传来声音,但是这一次,柳叙白却没有把听到的内容告诉沈凛,因为沈凛若是知道这声音还在跟随自己,一定不会再让自己跟随。 「应该是施子懿派来修建地道但是还没来及处理的信徒。」沈凛分析道,要将整个河洛城挖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动用的人力自然也非比寻常,死去的信徒数量庞大,施子懿就算处理也需要费点功夫,许是觉得麻烦,便随意的丢弃在此。 「要快些找到云宿。」柳叙白心里有些焦急,谁知道这河洛城下到底藏着什么,云宿既没有自己的长生血统,也没有沈凛的高深功力,若真有个突发情况,岂不是也要葬身此处? 沈凛看出了柳叙白的担忧,便揽着他的肩安抚道:「好,我们往下走。」 二人跟随赤星虫的指向继续前行,越是深入,便越觉得地面泛滑,像是踩在一层黏腻的薄膜之上,继而导致屡次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沈凛很快发觉了前处的异样,因为顺着风向,他闻到了一股腐败发臭的味道,这股恶臭堪比盛夏时节殓尸的义庒,柳叙白也感觉到了异味,不由的用手遮掩住口鼻。 沈凛迎着火光观察,两侧的墙壁上已经开始布有细密的纹路,越是往里,这样的纹路便越密集,有些甚至已经从墙面凸起,博然跳动。 这场景,怎么和之前在上层人屋看到的出奇相似?沈凛泛起疑惑,之前伏今朝曾有意无意的提起,说施子懿所造的人屋并不容易毁去,难道说此处也是一座人屋? 带着疑惑,沈凛率先向着前方的房室走去,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到。 因为此地的人屋远比他想像中的大得多,挑高数十米的空间内被那些肉块断肢铺满,噁心的黏液比比皆是,巨大的胎胞如同心脏一般悬挂在空中,每一次的跳动都会让整个房室跟着震颤,如果说上次见到的人屋可以容纳一人,那这次的人屋足可以吞下数十人有余。 沈凛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施子懿腐身生的情况要比尚唯轩的严重,因为真正的人屋,正是这座河洛城。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奋不顾身 人形的构建、宛似血脉的地道、无尽的忘川水,施子懿和元歌密谋的復活大计,到底是要对谁实施?他们既然已经死去,那么又是谁在继续操控? 「云宿!」柳叙白入室后先是被这场景震住半晌,随后便在一旁的尸堆之中看到了已经昏厥的云宿,他快速上前将尸块推开,将云宿扶了起来,柳叙白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尚存,显然云宿只是单纯的晕过去了而已。 其他人在哪里?这里没有外人,是谁袭击了云宿?柳叙白四下张望,地上只剩下几件残破不堪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北渊盟的服制,刀柄残片满地,其他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琅环,你带着云宿先走,我得将这孽物处理掉。」纵然知晓柳叙白不肯他一人在此,沈凛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命令。 因为这关乎的不止是他个人的安危,这满目疮痍足以说明,人屋已经初具形态,会自主攻击入侵者,一旦河洛城活过来,此间就会变成炼狱,到时候不要说柳叙白,整个都会就此沦陷。 「你一个人?怎么处理?」柳叙白将云宿架起来,沈凛正想纷说两句,就被地面传来的震动打断,身边原本的残肢肉块缓慢聚集,逐渐拼组成一条触手,翻扬蠕动着向沈凛的方向袭去。 「琅环,快走!」沈凛挥转沧渊剑立与身前,挡下触手的一击,虽是尸块拼凑,但却力道十足,沈凛见柳叙白还在逗留,便侧身一掌将他和云宿从房室推了出去,骤而唤动魔气将门封了起来。 「寒濯你做什么?」柳叙白被挡在魔气禁制外,他焦急的敲击着魔气层,希望沈凛可以放他进去。 第354页 上一次就是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沈月见消亡。 这一次,他绝不要一个人离开。 「我不走,你若嫌我碍事,我就在这里等你,但要我一个人离开,死都不要!」柳叙白将心里的话喊了出来,态度坚决的不容质疑。 柳叙白,别管他,来这里。 那如同魔音一般的声音催促着他,但是柳叙白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沈凛身上。 真是犯傻,是怕自己又一次抛下他所以在固执的要留下吗? 沈凛挽剑沖诀,将那条触手斩断,但它原本就是拼凑而成,所以在分离片刻之后,又重新凝聚成型。 看来只能用上次的方法才能奏效了,这东西只有化为灰烬才能停止攻击,业火须臾间闪起,以沈凛为圆心开始燃烧,原本嚣张的触手此刻也感知到了危机,开始向后移避,但是业火却阻断了它的退路,缩拢着范围将它吞噬。 火势遇到黏液后开始飞速蔓延,火舌旋绕着将胎胞点燃,胎胞内里受压开始膨胀,整个膜壁也变得几近透明,而这时沈凛才真的看清楚,在那胎胞中流动的,正是忘川水。 坏了,如果胎胞爆炸不就等于是开启了忘川水的阀门吗?沈凛暗骂自己一句,他赶快收回了红莲业火,但是为时已晚,脆弱的胎壁已经承载不了急速拢聚的忘川水,再有一刻,它就会破碎。 别管他,快来,到这里来。 「寒濯,你快回来!」柳叙白也目睹了战局,他受声音干扰,一时间头疼不已,意识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他有些站不稳,但还是执着的唿唤着沈凛停手。 这时在一旁昏迷的云宿也甦醒了过来,他将手从柳叙白身上放下来,抬眼便看到了沈凛和那个濒临爆破的胎胞。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柳叙白和沈凛是何时来的?云宿还有点迷濛,他记得被人屋的触手袭击之前,这胎胞还稳定的很,现在看起来它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危及所有人的性命。 沈凛双手汇力,将即将坠地胎胞托举起来,以防流入的忘川水过多,掌心相对,缓度拉近,反向将胎胞中的液体挤了回去。 回流的忘川水并没有原路退去,反倒是从墙壁四角开始灌入,沈凛蹙起眉头,看来这装置是单向行径,一旦开启就没有回头路。 看着沈凛脚下的水流越来越多,柳叙白心跳加速,他一拳砸在拿到气层之上,他想要去帮沈凛,但是二人实力相差甚远,他根本就无法突破这禁制。 要死就死一个好了,沈凛做好了湮灭在此的准备,毕竟他死也不过是肉身消融,并不会伤及神魂,他打算耗尽所有的灵力与魔气,与这人屋同归于尽,在不济还可以指望广晴然的那颗定元丹,撑个一时半刻不是问题,这样就能给柳叙白留足撤离时间。 他回头看到云宿醒来,便冲着他喊道:「云宿,快带你家公子走,我来拖住这里。」 云宿怔了一怔,转眼看向柳叙白,他知道沈凛是为了救自己才会面临险境,这个时候离开实在不仗义,但是他也清楚沈凛对柳叙白的情谊,沈凛用命换来的时间,容不得他犹豫。 云宿狠了狠心,一把扯住柳叙白往外拖,完全不顾他的挣扎,直到走到圆盘落下处将机关开启,云宿实在招架不住才松了手,柳叙白奋力将云宿推开,然后厉声对他说道:「你赶快离开这里,我要回去找他。」 「公子!你冷静一点,他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时间不多,再耽搁就来不及了。」云宿伸手想要再次抓住柳叙白,却被柳叙白直接甩开了手。 「我冷静?我怎么冷静?让他再为我死一次吗?」柳叙白眼底泛红,情绪激动,正巧圆盘落下,云宿便又硬着头皮拽着柳叙白站了上去,「他想你活着,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是我不要。」 「我等够了,不想等了,我早无法再接受一个人的漫漫长夜,没有他,长生对我而言,就是诅咒,是枷锁。」 柳叙白的决然让云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带不走他了,他刚准备从圆盘上下来,就发觉柳叙白已经启动了机关,自己的位置也开始向上移动。 「公子,你……」云宿惊唿一声,想要从上面跃下追随,却发觉自己被柳叙白的力量锁在了原地。 「北渊盟还需要你,这里交给我们吧。」柳叙白转身走向了通道,来的时候他与沈凛曾约定过,他在何处自己就在何处,片刻不离。 现在,他要去履约,即便这次无人生还,他也要和沈凛死在一起。 「有趣,真的想好了吗?」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柳叙白的脑海,这声音曾多次助他脱离施子懿的魔爪,有了他的入阵,柳叙白烦乱的心绪明显安定了许多,原本疾行的步伐也缓和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在无人的通道内淡声回答道:「想好了,旁人不懂,你应该明白。」 「不过凡事都讲个方式方法,你这样回去他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不如我出个主意,但是有代价,你接受吗?」 柳叙白轻笑了一声,用记起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接受,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那好,听我说……」 柳叙白跟随着指引,很快行到了一扇石门之前,他用手将石门推开,里面熟悉的场景令他嘴角不禁攀上一丝苦笑,那冰冷的特质石床,满地的瓶瓶罐罐,还有遍布墙面的取血刀刃,这里是血池十四狱。 第355页 不过现在的时间完全不够柳叙白多想,他还得根据指示救沈凛,那人说的地方在哪里呢?他必须赶快去到哪里才有可能挽回颓势。 他一次次的按下墙上的机关,在血池十四狱中游走,但在他踏入其中一个门板后,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令他有些发寒。 有人,有人在。 他立马警戒了起来,朗声冲着无人的房室说道:「鬼鬼祟祟,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他话音刚落,四处的石门便纷纷开启,里面走出来不少人,大部分的面孔柳叙白都是第一次见,唯有上次憎恶长生子的男子,柳叙白一眼就认了出来。 「谁是主事的,叫他出来!」柳叙白左观右看,都没有人领头,想来对方应该还躲在暗处观察。 这些人没有丝毫惧怕柳叙白的意思,逐渐向着他逼近,他们虽然没有癫狂之态,但是每个人的眼神之中都透彻一股渗人的杀意。 这些人,是聚在一起来报復自己的吗? 柳叙白再次看向那个男子,他眼中的怒火已经投过眸子灼烧这柳叙白那颗煎熬的心,面对这群人,柳叙白虽然有能力将他们击退,但是掌心的力道却始终聚不起来。 他们已经被自己害的够惨了,自己怎么忍心再对他们痛下杀手。 「让开,我还有事情要做。」 柳叙白只能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墙边,他才站住脚,准备先退出这间房室,但明显那些人更怕柳叙白会惧怕而逃脱,所以快步将他围在原地。 被这些目光扫视着,柳叙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刑场上即将要被枭首示众的罪人,每个人都在等待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你不是长生子吗?怕什么?我们又杀不了你。」男子看着柳叙白,冷嘲热讽了起来,他一声令下,其他人就将柳叙白擒住,他的身体各处都被人强行控制,为了防止他反抗,人们毫不手软的扯着他手臂翻扣向后,并用蛮力将他的手臂硬生折断。 柳叙白还没来得喊痛,腿弯处便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勐然趴倒在地,无力的手臂垂瘫在身体两侧,男子走了过来,踩踏在已经折断的手臂上,他俯身亮出手中的铁锤,「为什么,你不能替我妹妹去死,为什么!」 「你妹妹她……她怎么了?」柳叙白脸色惨白的看着男子,嘴唇因为疼痛而不住的颤抖。 「死了!我亲自送她上的路!」 「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求我给她解脱!」 「我亲手杀了我的妹妹!长生子!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就是你造的孽!你凭什么逍遥的活着!凭什么!!!」 「你真该死!你真该死!!」 男子怒吼着,将手中的铁锤高高扬起,而后重重砸在柳叙白的手指之上,清脆的骨节碎裂之音在空间之内响起,男子的锤子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柳叙白的指节几乎全数被砸碎。 「啊啊啊啊啊啊!」柳叙白实在忍不住,直接喊出了声,这声音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同情,男子抬眼给了身旁之人一个眼色,那人更是取了绳子将柳叙白的脖子勒住,迫使他不能出声。 绞紧的绳索勒的他几近窒息,他想挣扎起身,但却感到自己的腿弯处传来一阵痛意,一把匕首准确无误的刺入他的腿中。 「你这种怪物,怎么会懂情,你就该带着你的自私下地狱。」男子似是撒完了气,便松开了踩着的脚,将柳叙白一把从地上拎起,然后扔在了石床之上。 「都过来帮忙!」男子唿吁道,众人闻言,纷纷走过来,将柳叙白的四肢按住,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处。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反正,他不会死。」 一瞬间,柳叙白感觉自己身体正在被各种利刃刺穿,一刀,一刀,一刀,每个人都在用尽所有力气想要将他杀死,他感觉到膝盖被钢针穿透,小腿完全失去了感知,已经被刺的千疮百孔的身体,腹腔正在被不同方向的力道剖开,开膛破肚之余,每一个内脏都在从他的身体里脱离。 脖颈处的绳子已经勒到了极限,喉骨应声而断,所有喊痛的权利尽数丧失,柳叙白已经没有了任何行动能力,他想喊,想哭,但是耳畔始终迴荡着那些人的话语。 反正,他不会死。 但是,他会痛。 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反覆折磨他。 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来血池十四狱的时候一样,他的眼睛除了看着天花板,口中反覆道歉,他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柳叙白的嘴已经发不出声音,甚至连颤动也做不到,只能闭上眼睛,这是他应该赎的罪。 他活该,他应该为他的自私付出代价。 「不后悔吗?很痛的吧?」 就在柳叙白痛到麻木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心疼。 不痛,我不痛,我能忍的。 「唉,真的很对不起,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其他的,都得靠你啊……」 「还能坚持吗?要不要我帮你?你本不需要这样的。」 不用,这是我应得的。 没有人比我知道,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所以我不想你插手。 「唉,真是一模一样。」 「寒濯看到会心疼的,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不要,我能挺过去的。 第356页 这么多年,我都撑过来了,没事的,别担心。 声音逐渐变弱,柳叙白的意识也开始模煳,众人像是宰杀动物一样将他折磨的面目全非,但他必须忍下去,忍到幕后之人出现。 「行了,够了!」男子出声阻止道,「我们已经做了你要求的事情,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男子对着空荡的房间拍掌三下,四周门板再次开启,又走出来一批人,这些人衣着华丽,依照紫绫鸢之前给出的线索,这些人应该是受邀前来参加无色血宴的皇庭权贵与江湖势力。 果然,这里就是他们要进行无色血宴的地方,看到了这些人的出场,柳叙白心里也更加有底,这说明那个人给他的指示是正确的。 柳叙白躺在石床之上,目光移向那正在向两边退开的人群,他眼瞳一震。 这人……是谁? …… …… 与此同时,沈凛身边水线已经蔓延到了半腰,若不是提前设下了灵气罩,此刻他早就与这水融为一滩了。 约摸着时间,只要再撑一阵子,柳叙白和云宿就可以回到地面,顺利离开河洛城,到时候他就用所有的能量引爆这胎胞,然后用魔心中最为纯正的天魔心焰将整个地下点燃,覆盖面积应能将整个河洛城摧毁。 沈凛从不轻易使用天魔心焰,因为心焰消耗的是整颗天魔心的本源,一旦用尽就意味着天魔血脉的断绝,天魔心也会就此枯萎,同理,若是使用灵心道骨也可以触发类似的效果,就如柳叙白上次所用的灵能爆发。 但是沈凛捨不得。 毕竟对他而言,那颗灵心道骨是他与柳叙白在正身唯一的联繫了,他对它的珍视程度原高于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透支使用天魔心。 正当沈凛准备在此催动掌间的魔气与灵力之时,原本岌岌可危的胎胞开始逐渐回弹收缩,继而开始枯竭萎缩,地上的水位也开始骤减。 咦?沈凛发出疑问,他眼睁睁的看着它在自己面前枯萎、风化,然后脱离消落,而忘川水则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排水孔向外倾泄。 这匪夷所思的情况让沈凛敏锐的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若无人操做,这危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解决。 而在他脑子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柳叙白。 待忘川水褪去之后,沈凛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喘息,方才消耗了太多,他需要片刻的歇缓,待他修整好后便快步出了房室,他不知道柳叙白现在是地上还是地下,只能根据灵心道骨的感应强度来寻人,按照刚才水流的方向还有墙壁内水声判断,他很快便寻到了方位。 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但是沈凛很快摸索出了地道内的规律,加上之前多少还记得一些地图的排布,所以即便再没有光照的情况下,他也可以准确的找到正确的道路。 地势向上,眼前的通道也逐渐开阔起来,伴随着灯盏的数量渐多,周边的一切也眼熟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走到了那个他和柳叙白都曾经沦陷的地方——血池十四狱。 这么说来,他无意中又绕回了紫微宫附近,沈凛看着周围的陈设,一切如旧,房室内还是那张冰冷石床和满地用来盛放无色血琉璃瓶。 施子懿说过,无色血中是可以提炼出忘川水,所以这血池十四狱便是源头,灵心道骨的反应开始变得强烈,显然柳叙白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圣诞快乐呀~~~ 第一百七十章 真假交织 沈凛在几个房室内往復来去,这奇门阵法他虽然了解一二,但是想要破解还是要费些脑子,好在之前分身为了逃路记下了不少关窍,如今只需要排列组合几次就可以找到出口。 当最后一道旋转门打开后,柳叙白的身形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房内空无一人,他正站在一个灵力充裕的深井之前,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琅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沈凛赶快上前查探,但柳叙白却没有回话,而是口中在念叨着什么,旁听看来像是在与人对话。 「琅环?」沈凛走近他,柳叙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赶忙冲过来拉着他打量,确定他没有受伤或者残缺后松了一口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柳叙白虽然身体健全,但是衣衫却破败不堪,「你是不是遇到谁了?」 「等会再同你解释吧。」柳叙白再看了一眼深井,淡淡说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叫你和云宿先出去吗?」沈凛的话中带着几分责备,虽然柳叙白不按照他的套路出牌已经不是一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柳叙白迟疑了片刻,脸上的神情也从担忧变成了愠怒,尤其在被沈凛一通质问之后,他更是有写压不住情绪,话语之中也带了些赌气的味道:「我说的话你不也一句都没听进去吗?说好一起来一起走,你可以不当回事,但是我不行!」 见他是真的生了气,沈凛的态度便瞬间软了下来,马上换了语气哄了起来:「情势所迫,只是不想你也陷在危局里。」 此言一出彻底点炸了柳叙白,他剩余的理智直接告罄,「所以呢?所以你想说你做的这些都是为我好对吗?想把活下去的希望给我是吗?」 「你完全没有要同我商量的意思,直接替我做了选择。」 第357页 沈凛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因为这句话,他也曾在魔宗温泉山庄的时候问过正身的柳叙白,那时的自己心中愤闷不堪,总觉得柳叙白的一意孤行让人难以理解。 如今他恰恰也犯了同样的错,他也自私的以为柳叙白会将他的好意照单全收,但是却从没想过,这份好意柳叙白需不需要。 比起独活,柳叙白更想要同生共死,他有什么权利去替柳叙白选择?沈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柳叙白就直接上前将他的嘴捂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想听你道歉,算你欠我一次,之后再还。」 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沈凛心道,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后,柳叙白才撤手,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还在散发灵光的深井问道:「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在找救你的方式啊!你说我能在这里干什么?看风景吗?」柳叙白现在怒气未消,说话还有些夹枪带棒,他稍微平復了片刻便继续道:「这深井之中便是忘川水的源头,若按照人体来说,这里才算是人屋真正的心脏,我逆施气力,将忘川水都引了回来,才解了着危机。」 沈凛望向井口,如此深不见底,就算要用业火焚烧恐怕没个一年半载也蒸腾不完,见此沈凛只能先用凝冰之法将井口封死,以防它喷发。 「虽然找到了问题的始源,但暂时没有太好的解决方式,你在人屋内消耗过大,也不太适合再动干戈,不如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柳叙白提议道,按照沈凛的做事风格,他肯定是想将这深井处理完再离开,但是现在柳叙白都这般说了,他也不好拒绝,毕竟他可不想柳叙白一会再发飙骂人。 既然打定了主意,二人便开始向外移动,柳叙白似乎对血池十四狱的结构十分清楚,根本无需沈凛多做解释便可轻松的破除奇门之术,这一点让沈凛颇为意外。 当二人重新返回地面后,便看到云宿依旧蹲守在紫微宫废墟边未曾离去,看到他们出现,云宿原本无神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公子!」 他飞扑到柳叙白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柳叙白倒也没有排斥,轻轻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不都说让你先回北渊盟吗,你若不在,紫川他们可怎么办?」 云宿被柳叙白强行送走后,一直待在洞口等候,他知道自己干预不了柳叙白的决定,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坚持,当然他也做好了柳叙白回不来的打算,如果最终未能等到他,那自己便再入险地,与他共存亡。 云宿抱着柳叙白好一阵后才放开,松手的时候还不忘瞟了沈凛一眼,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毕竟柳叙白现在是沈凛的人,这样做有些失礼。 沈凛经过这一遭后,心态早已放平,他丝毫不介意云宿与柳叙白的行为,毕竟云宿也是出于担心,这一抱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兄。」云宿终于正式的喊了一声沈凛,这突然间的改口沈凛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他指了指自己一脸错愕然后道:「你叫我?」 「是,之前是我狭隘了,沈兄不计前嫌救我于水火,此番恩德,永铭于心,云宿在此谢过。」说完便欠身抱拳,深深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我那能受得起云兄这么大的礼。」沈凛本就有点在状况外,看到云宿这么诚心诚意的道谢自然有点被惊到,他连忙将云宿扶起而后笑道:「你是琅环的兄弟,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举手之劳,云兄不必挂心。」 此番算是将两人之前所有的误会彻底解开,柳叙白在一旁看着心中也畅快了不少,继而便下达了新的命令,「云宿,你先去和紫川他们汇合吧,刚才走的匆忙,北渊盟里还需要你帮手,我和寒濯晚些就回去。」 云宿痛快的应下后便骑了匹快马出了城,沈凛则和柳叙白慢慢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河洛城中,时间仿佛也缓了下来,安静下来之后,沈凛也开始琢磨出一些之前事情的细节。 「琅环,我刚才去血池十四狱的时候听到你好像在和人说话,可我并未在此看到有其他人啊?」 柳叙白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瞬而便用笑意将其掩饰了过去,「哪有什么人,自言自语罢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自然,沈凛不傻,一眼便知他是有所隐瞒,便又扯了些其他的话题,妄图从中寻得答案。 「这深井逆流之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然是……」柳叙白顿了顿,似是硬将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当然是受你的启发,若将整座河洛城当成人来看,那想让人屋退水的方法自然就像行医走脉,只让流序倒逆便可。」 柳叙白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沈凛更加困惑,此间的柳叙白远没有正身那么会藏事,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写在脸上,但直接问他想来他也不会说,只能全靠自己猜了。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应和着,柳叙白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岔开避免正面回答,沈凛也只能不断的抛出问题试图攻破柳叙白的防备,但几番谈论下来,似乎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与柳叙白对话的,会不会是那个人?沈凛想起将自己唤回现实的那个声音,对方的意图明显是好的,既然他能进入自己的梦境,那是否也可以进入柳叙白的神识呢? 沈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一旁的柳叙白面色逐渐难看,汗水也开始浸透身后的衣衫。 第358页 柳叙白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沈凛前后错开,好保留距离来平衡他已有些不稳的身形,直到行至吊桥之前,他终是有些坚持不住,痛苦的表情浮上的面容,沈凛刚好想要回头问些什么,却看到他嘴唇泛白身体颤抖,这模样让沈凛心下一抖,赶忙扶着他坐下,「怎么不舒服也不说一声?要不要紧?」 「就是有些脱力了。」柳叙白捂着心口说道,他在指了指吊桥对面拴着的马匹,「你牵匹马过来吧,我走不动了。」 「好,你待着这里别动,我现在就去。」沈凛起身走上吊桥,他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柳叙白刚才看着还中气十足,怎么刚行了几步路就开始虚弱,若是脱力所致应早就出现状况了才对。 先不想了,等回了北渊盟再说,柳叙白的身体要紧,想到这里沈凛便加快了步伐,但行到接近对崖的时候,沈凛心中遽然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不安。 当他想要回头确认柳叙白状态的时候,脚下的桥面突然开始抖动,继而连接吊桥的锁链发出了清脆的断裂之音,像是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切割,身后的木板也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向着深崖坠落。 沈凛踏步飞身,跃到平地之上,遥望向对面的柳叙白,只见他一手扶着树一手中还残存着未消散的灵力,沈凛恍然大悟,柳叙白叫自己来牵马不过是个藉口,他单纯只是想将自己隔离在对岸。 「琅环!」沈凛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柳叙白一定又做了什么极端的打算,不然何苦将自己骗到这里再将吊桥切断。他大声的冲着对崖喊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欠我的一次,现在你还清了。」 「偶尔,也让我自私一次吧!」 柳叙白的声音明显因为身体的因素有些颤意,但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戏笑。 「我可能,走不出这河洛城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结渐舒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走不出河洛城?沈凛看着眼前只剩几块木板的索道桥,正准备御剑飞至对岸,但他催动了几次灵心道骨都没有反应,天魔心似乎也沉寂了下来,无法调动其全部力量。 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沈凛心中越来越疑惑,柳叙白究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但是由不得他多想,柳叙白就已经向着相反的路走去,身影也越来越远。 「琅环!你等等!」沈凛大声唿唤着柳叙白的名字,但是柳叙白似乎是铁了心的要留下,所以并未回头理会他。 骗子!柳叙白你个骗子! 沈凛情急之下心中升起一丝怒意,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自己一意孤行,现在他不也是剥夺了自己的选择的权利吗?还说什么还不还,这分明就是他早已做了盘算后,为自己开脱的藉口罢了。 就在此刻,河洛城位处的陡崖开始崩落碎石,继而整个地面开始瓦解松动,原本立于四角的瞭望台也开始摇晃,片刻之后轰然倒塌。 这地动山摇的震动让沈凛瞬时感受到了河洛城上空强大的灵能威压,他这才明白,之所以灵心道骨与天魔心无法运作,是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被灵场覆盖,而这个灵场主人显然就是柳叙白,所以只有他离开此地,才能让自己的能力恢復正常。 柳叙白哪里来的这么高深的修为?沈凛不解,之前在地下对付施子懿他消耗良多,再加上他本身也修为也低于自己,他是怎么做到建立如此宏大,连自己都可以压制的灵场的? 但即便将这些都想明白又能如何?柳叙白现在明摆着就是逼自己离开,他要做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眼看着河洛城摇摇欲坠,柳叙白若是留在里面定会和它一起沉入深渊。 不管了,沈凛将宛郁蓝城给他的补充药剂服下,然后又将定元丹拿出,这个时候天魔心至少还能燃起片点火星,而灵心道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虽然这点魔气不足以支撑他飞过高崖,但是有定元丹的加持,他至少能获得短时间的霸体。 沈凛摊掌一握,五指施力间便将定元丹碾碎,里面蕴藏的灵能开始窜入他的身体,四肢百骸似乎得到了解放,力量的主导权也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沧渊剑长鸣一声平落在身前,时间有限,沈凛踏上剑身后便开始疾速飞行,好在两崖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越过山门后沈凛继续在高空寻找着柳叙白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飞到祭坛之上的时候看到了柳叙白,他正站在长生子像前静静端详着,丝毫没有在意身旁正在倒落的屋舍。 沈凛跃下沧渊剑,稳稳的站在了柳叙白身前,他的到来出乎了柳叙白的预料,柳叙白看着他眼中甚是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反应了一瞬,马上转变了情绪,厉色而道:「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危险?你还知道这里危险?」沈凛也没有给他好脸,毕竟柳叙白的行为也让他感到不满,若不是刚好携带了定元丹,现在指不定是什么光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河洛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言谈间,沈凛发觉柳叙白的脸色仿佛没有之前的那么难看,面色红润且精神无比,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见柳叙白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凛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冲着他嚷了起来。 第359页 「柳叙白!你能不能不要总把事情藏在心里,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和我一起共担,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躲在你羽翼之下的只会哭泣的孩童吗?」 「你埋怨我不与你商量擅作主张,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是你说的,同生同死,但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会选择抛下我!你明明比我更知道原地等待的人有多痛苦,但是你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这么做!」 「你是在报復我对吗?报復我曾经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让你苦等多年,所以现在应该轮到我来承受这种折磨,是不是?」 「你比任何人都自私,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你从来……」 「从来都没有真的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你的庇佑,不需要你的牺牲,更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 「你可以对任何人说的事情,偏偏要瞒着我,你做了再多,也不会让我知道,从头至尾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你戏耍。」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也许连沈凛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无意间,将对柳叙白正身的情绪都发泄在了眼前这个碎片分身之上,他双眼赤红,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将视线阻隔,他哽咽着硬是再讲不出一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冲动的对柳叙白髮脾气,他实在是气不过柳叙白的行为,既然说了要在一起,为什么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着将他推开,在神域是这样,在九阙城也是这样,就连在魔宗的时候,柳叙白依然任由自己折磨都不肯说出他在含光境受的委屈。 他宁愿选择自尽,也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命不久矣。 所有有关他做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如果不是白玉京和将离,自己一辈子都会像个白痴一样怨他恨他。 就不能坦言相告吗? 就不能偶尔脆弱一次,站在自己身后让他保护吗? 沈凛看着眼前被他责骂的不再作声的柳叙白,心里又有些后悔,毕竟此间的柳叙白哪里知道他的曾经过往,对于这个分身来说,他已经足够依赖自己,这一次也不过是冲动之举,并无太过出格,自己何须这般疾言厉色的对他? 柳叙白无端端被自己指责了一通,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沈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能转过身偷偷将泪水抹去,然后反覆告诫自己要冷静。 「对不起。」 柳叙白低下头,他伸手去扯沈凛的衣角,轻轻拽了几下见他还是没有理自己,便缓声道:「这些话中我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么对你确实不妥,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别生气了。」 见柳叙白说了软话,沈凛心里的歉意便更盛,他没敢回身,只能呆在原地将新流出的泪水擦去。 柳叙白从身后将他抱住,然后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现在告诉你,可能迟了一些,但是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要怪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我把自己献祭给了河洛城。」 「什么意思?」这词语听着让人感觉分外不适,沈凛的面色沉重,这字里行间不就是说明,柳叙白又打算做傻事。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一直可以听到有人在召唤我,你还记得吗?」 「没错,是这座城,是河洛城在召唤我。」 事情要从柳叙白被信众亲眷报復之后,看清幕后之人开始。 那个所谓的主使,对柳叙白而言,既陌生有熟悉,若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拼凑起来的人,在他的五官之上,可以看到诸多人的结合,譬如,已经化作忘川水的三司命,还有未能从人屋走出的繁西林,亦或是被沈凛斩杀的伏今朝。 这时,那人对他介绍了自己的来歷,他是就是河洛城本身。 如柳叙白从前的判断一致,这座城,这间人屋,从一开始,就活着。 所以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无论是消亡在忘川水中,还是掩埋于地下,都会成为河洛城的一部分,成为人屋的养分,而随着施子懿、伏今朝这些高修为的人殒命,河洛城自己,也具有了本体意识。 「就叫我阿昙吧,反正我也没有名字。」那个怪物如是说道。 之所以操控那些活着的信徒亲眷,是因为他的根脉在河洛城,无法离开,所以只能派遣活人帮他做事。 他诓骗那些信众向外传递书信,然后许诺他们,可以以人屋的方式,帮他们找回亲眷,摆脱无色血,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所以那些信众才会义无反顾的帮助河洛完成此事。 而他们对柳叙白施加的所有暴力,也是阿昙应许的,他不确定柳叙白会不会配合,所以他需要将柳叙白短暂的失去行动力,才能与之交谈,若是换别人,恐怕柳叙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将其抹杀。 只有这些人出手,柳叙白才会因为愧疚束手就擒。 接下来,河洛讲出了一个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 所谓的无色血宴,只不过是一个骗局。 一个要骗取所有与无色血相关的人来此的藉口。 包括,那些活着的信众。 当所有事宜完成之后,阿昙没有夹带任何感情的,将他们全数灭口,包括那些赶来参加无色血宴的宾客,也被他切割成分离成大小不一的尸块,整个血池十四狱真的沦为了人间炼狱。 第360页 「你这么大费周章要我来,所谓何事?」柳叙白不解,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復,动弹不得,所以只能躺在石床之上等阿昙答话。 「放心,沈凛死不了的,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反正我的心脏也撑不了太久。」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和你谈谈。」阿昙在吸收完地上的尸块之后,坐到了柳叙白身边。 「我,想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柳叙白不明所以,杀这么多人,折磨自己半天,不惜将沈凛一度扯了进来,为的难道只是让自己留在河洛城? 「我需要你。」阿昙话意送快的说道,「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人屋的出现,是凌驾于无色血之上的力量,无色血做不到的事情,人屋可以。」 「我是可以復活那些死去的人,但是同时,也是在扰乱世界规则,他们固然无辜,但是他们活着,那么人屋将会成为下一个无色血,又会大批的信徒为此前赴后继,那这悲剧,就没有收场的时候。」 「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世间灾祸,所以我希望,你同我一起,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柳叙白听得云里雾里,他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有些大,完全不明白阿昙的打算,见状阿昙便继续说道:「把你的心脏献祭给我,和我成为一体,这样引爆忘川水的时候,我们才会一同消解。」 「你之所以一到此处,就会睏乏,那是因为,这座城中流动的忘川水与你同根同源,你我的意识力此消彼长。」 「原本这个局中,我是想将沈凛一起算进来的,不过,他有他自己的使命,那是我不能干预的部分,所以,他不在我的清算行列。」 「留他一命,应该也是你想要的结局吧?」 阿昙的话可信的很,而且对于阿昙这种自杀的行为,柳叙白居然也很认可。 他刚才见识过了那些信徒亲眷的愤怒,也知道,自己只要活着一天,这样的灾厄就不会结束,谁知道,下一个施子懿会在何时出现。 漫长的人生之中,他会遇到无数个施子懿,也正如沈凛所说,长生一族,早就不合适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但是另一件事情也随之窜入柳叙白的思维中,那就是阿昙为什么要选择自裁,对于一个新生的意识体来说,他根本无法判断正邪善恶,但听他方才所言,三观正确到连柳叙白都为之佩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活着而是选择死亡是吗?」阿昙看着柳叙白轻笑道,他将自己的上衣解开,那被缝合拼凑的身躯之上,显露着一个淡淡的由迦蓝幽昙编结而成的花印。 「你的赐福,是这众多欲望中,我唯一可以感知到的善念。」 「即便是在这布满罪恶的土壤里,它也能坚韧的破土而出。」 「所以,我以它为名,正心而行。」 是桐雪,是他当初给桐雪留下的祝福,柳叙白恍然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阿昙才会知道,苟活在世的信徒亲眷是何等痛苦,也知这无色血与人屋的危害,更知道那在人心中永不停歇的欲望。 柳叙白的善意,终于起到了一次关键性的作用。 「好,我答应你,留下来。」柳叙白明白阿昙的用心良苦,所以也打算答应他的请求,除去大义,至少这个决定,能保证沈凛平安。 在柳叙白伤势完全癒合之后,他便跟随阿昙的指引,向那个充满灵能的深井之中,献祭了自己的心脏,而阿昙的意识体也开始消散,与他融为一体,所以现在的河洛城就是柳叙白。 柳叙白这一段说辞,令沈凛倍感惊讶,原来从一开始他一直怀疑的人,根本不算是人,而是河洛城的意念体。 让沈凛更加没想到的是,柳叙白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他目瞪口呆,「你也没有对我说实话不是吗?你不是此间的人,是为了这个专程而来的对吧?」 柳叙白将那片透明的碎片摊在手心,递到沈凛面前,他的声音平静,说明这件事情他早就心里有数,沈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显然这个消息并不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 「你是月见的本体,我说的没错吧?能与人屋直接抗衡,你的能力不属于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说,你应该是与元歌一样来自天外,对吗?」柳叙白的追问,让沈凛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而我,也是那个柳叙白的一部分对吧?就像月见和你一样,不过好在,正身与分身本就是同心一体,所以此间之内,你我的相遇也是必然,我依旧没有爱错人。」 「你应该也烦恼过我是长生子的这件事吧,既不能告诉我你的来意,又等不到我死去,想要带走这个东西,除非动手杀了我。」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既是为你也是为了这芸芸众生。」 「河洛城的人屋若是失控,你比我更清楚后果,所以我用自己的心脏,替换了河洛城的核心,也就是我们在地下遇到的那个像胎胞一样的东西。」 「我的心脏在这里,我无法离它太远,刚才的后果我想你应该看到了。」 「这座石像只要落下,就可以激活掩埋地下的忘川水库,届时,我就会像所有的长生一族一样,化作这涓涓细流。」 「所以,只要我死去,河洛城的祸患就会终结,因无色血受害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是吗?桐雪的悲剧,我不想再让它延续下去,也是时候,让无色血消失了。」 第361页 「这样你就可以带着这个东西离开这里,去找我的本体,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感知的到,对吧?」 听着柳叙白像遗言一样的陈述,沈凛转过身扳住他的肩膀,声音中带着无限的心疼,「我是为了这碎片而来,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 「寒濯,你心里清楚的,长生一族的绝迹,是这个世间的运行规则,是既定的优胜劣汰。」 「我与你重逢,与你成婚,与你同奏风月辞,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让无色血不要再沾染污浊了,让它回归它该去的地方吧。」 「如今到了我该退场的时候,你应该开心才对,因为我不会就此消亡,而是会在另一个地方重生,你带走的,不就是这份希望吗?」 「我们,总会相遇的。」 柳叙白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松解的雕像,那颗枯萎的迦蓝幽昙也从石像的耳际滑落,隐入烟尘,他将沈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然后歪头一笑。 「我已经启动了这神像的机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只不过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沈凛将所有的残存的力量都凝聚到了一起,身边摇晃的房屋也暂时稳定了下来,定元丹的时效还在,强力的压制能为他多争取一点与柳叙白对话的时间。 「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选择,同样的,我希望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你也可以理解。」 「你不是第一次这样选择牺牲,几乎每一次,你都执拗的用这样的方式换取平衡。」 「你知道每次你在我身前倒下,留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有多无助多痛苦。」 「是我无能,是我没有强大到足以让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所以你才会独自去承担。」 「这次,不管后果如何,我要陪你一起。」 沈凛拉起柳叙白的手,正色道:「这一次,我不要一个人活着,不管是分身还是本体,我都要陪着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捨生赴死 「你要陪我?」柳叙白听出了沈凛的话中之意,陪着自己那岂不是就要一起融化在忘川水中吗?「可是你还得回去啊,不然那个柳叙白怎么办?难道你不要他了吗?」 「我的意识不会消散,他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个你不用担心,陪着你,是这个分身的意愿,我相信他也不愿意在我离开后,发觉这世上唯有他一人孤单存活。」沈凛拉着他坐到一边,柔声道:「别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柳叙白沉默了半刻,心里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毕竟在他的计划里,可没有要沈凛陪他一同赴死的选项,但是他看沈凛态度坚决,便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好,留下吧!我自是求之不得。」 柳叙白清楚,沈凛适才说的那一通抱怨,十之八九都是源于正身,他虽然没有那段记忆,但是感同身受之下,他也可以明白正身的所作所为。 既然是正身没有做到事情,就由他来完成吧,柳叙白心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应没有对你说起说这些,难道是元歌告诉你的吗?」沈凛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没有承担因果消耗,这反倒让他觉得怪异。 「不,不是他。」柳叙白淡淡一笑,但有没有说下去的苗头,「这个当做是一个悬念吧,反正他日你自会知晓,现在说破了多没意思。」 「那你得向我保证,不是什么坏事,不然到时候我一定饶不了你。」沈凛威胁道,但他心里却是相信的,因为他隐约能感知到,告诉柳叙白前因后果的人应该和劝自己离梦的是同一人,那种善意的感觉,实在不像是东主之流。 「我保证,绝不是你担心的那样。」柳叙白笃定的说道,「你就当做是一个我为你准备的礼物,等到了时机,我们一同打开如何?」说完还不忘了见尾指翘起,「来,我们打勾约定。」 如此孩童的方式让沈凛也舒开了眉头,他也伸出小指与柳叙白的手轻轻勾连,「好,那就到时候再揭晓,我期待那一天。」 定元丹的效力逐渐褪去,地面又开始抖动,身旁的石像也缓缓下落,柳叙白平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却幸福无比,原来自己也可以不必这么逞强,偶尔做一回弱者,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选择。 「寒濯啊,能遇到你,已是幸事之至,我别无所求。」话语间,地下的水声泛滥,显然石像已经将忘川水库开启,柳叙白的生命也进入了最后的弥留,他的身上已经开始闪烁星莹的蓝色光碎。 「再给我讲一次狐仙庙的故事好不好?」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你给我讲故事听了。」 柳叙白将脸枕在沈凛的膝头,长发顺着他的脖颈向前滑落,肩侧露出那若隐若现的红梅,沈凛俯身轻轻在那梅枝端头吻咬了一口,淡红色的印记宛若初雪至临后新生的花盏,他搂着柳叙白缓缓开始讲述那个他们已经在风花渡说了无数遍的故事。 坊间曾有过一座狐仙庙,每逢月圆,人们便会在此设下庙会,挂起彩灯,乞求姻缘好运,相传是一只白狐谙于深山修炼仙道,他勤于修行,无法体感时间的流逝,日子虽然孤单但却也算安稳,在歷经千年的苦修之后,他的宁静终是被一个迷路的少年所打破。 第362页 少年没有亲眷,原本是想翻过山林去城镇寻一份差事谋生,但却意外闯进了白狐的领地,少年看到已经可以化作人形白狐后十分惊讶,以为是狐仙显灵,便跪地发愿,希望诸事顺遂。 少年在白狐的领地小住几日,将外界的变迁将于他听,白狐渐渐被他的故事吸引,决心暂时放下修行与少年一起出去看看,反正他修炼千年也未能突破,倒不如暂且放下出去走走,二人就这样一道畅游天地,好不快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白狐也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互诉心意后二人便一直执手而行,相伴始终。 直到少年步入垂暮之年,再也无力陪着白狐肆意游走的时候,白狐的飞升天劫也终于来了,少年笑着告诉白狐,自己此生无憾,白狐大可选择飞升成仙,一了凡尘,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愿意成全白狐。 但是白狐知道,若是成仙,他便再无机会与少年相遇,之所以能迎来天劫,便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人间情爱的滋味,这天地并非冰冷无情,若心中无爱便永远无法参透这其中的奥义,但他早无法回归心无一物的生活,他的世界已经被少年填满,终是放不下,捨不得。 所以白狐最终将元丹陨碎,舍了一身道行,化身为人,在陪着少年度过了最后的时日后,自绝于那墓前。 虽说在常人看来,这故事无疑充满了悲剧色彩,但是对与故事中的少年与白狐来说,离别是短暂的,他们终会在无数次的轮迴后相聚。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眼前河洛城分崩离析,巨石分化下沉,修整平坦的路面也开始向下折断,漫天的水色如同一条涤尘濯世的清龙,清刷着这城中的曾遗留下的罪恶,沈凛看着四面奔袭而来的忘川水流,抱紧了怀中的柳叙而后合上了眼。 「琅环,愿你今夜好眠。」 水流将他们的身影淹没,曾经繁华奢靡的河洛城就此不復存在。 正如沈凛判断的那样,肉体消陨后,他的神识便带着柳叙白的碎片重新回到了千叶空间,看着掌心那抹干净无暇的物质,沈凛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这一次他没有保下柳叙白的肉身,但是他总觉得心中满足,因为这一次,柳叙白没有推开他,而是选择与他一起承担。 这次的经歷可要比上次在婆娑城好多了,沈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码他没有让柳叙白孤军奋战,总还是陪着他走完了全程。 就如柳叙白说的,他们终将重逢,现在只不过是暂时的分开。 这句话深深的鼓舞着沈凛的斗志,只要他将第三片碎片带回,柳叙白的灵魂就可以拼凑完整,他也可以继续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但回到千叶空间后,沈凛又开始有些担心,因为他此去的目的除了是收集碎片,更重要的是扭转结局,他心里无法确定,这一次的抉择是否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原有的概率。 「冰清阿姊?」 沈凛尝试的唿唤了一声,他想让叶冰清帮忙查询一下概率的改变情况,但很可惜,他并没有等到叶冰清的回覆。 要不先离开这里回去找白玉京和夜观澜商量一下?沈凛正在盘算着,但他额间的千叶印记却突然从弹射了出来,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光幕。 原本被锁上的部分此刻都已消散,他现在可以完整的观测整个世界线,沈凛定睛阅查,按理来说,自己和柳叙白已经死亡,那么有关他们的部分应该会被抹去。 但让沈凛感到意外的是,他们的痕迹似乎还在被千叶印记所收录,最后的命途走向停留交汇在了「执手共赴」之上,沿着那条命途往下看,沈凛发现这条线路正好与云宿的命途相接。 沈凛好奇了点开了有关云宿的部分,很明显接下来的故事,是从云宿的视角出发。 沈凛和柳叙白没有如约回到北渊盟,云宿和紫川实在等不下去便又带人来寻,但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河洛城已经化为乌有,忘川水、长生子、无色血,都灰飞在了那深渊之中。 云宿为此悲伤了很久,因为他不知道他离开的期间,河洛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派了人多番深入崖底的废墟,但没有任何发现,三日之后,河洛城的遗蹟之上突然涌出大量清澈的水流,水势蔓延很快,云宿只能放弃追查,心中也明白二人多半是在河洛城倒塌之时遇难了。 虽然无法继续搜寻,云宿还是执拗的每日都来河洛城的附近等待,也许他是希望上天赐予他一个奇蹟,可以看到柳叙白和沈凛重返于世,不知不觉,从山底涌出的水流便将深崖填满,形成了一个圆如明月的湖泊。 一夜之间,迦蓝幽昙开遍山野,满地的幽白如同下了一场初雪,湖边也不知何时长了一株红梅,未到凛冬时节,却依旧花开不败,像是在守护着这得来不易的清澈。 后人问起,云宿只道,此湖名为归期。 花间沐雪共白头,月临照影盼君归。 云宿之所以这样命名,多半是希望柳叙白和自己若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幸福圆满。 看到此处,沈凛感慨不已,云宿对柳叙白的情谊真切,确实也会让他动容,只可惜自己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肉身,即便是重新回到那里,他也无法与现世的任何人对话。 沈凛退出了观测,却发觉印记刚才打开的不止是世界走向,还将云图也调了出来。 第363页 这一次,沈凛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些被篡改的世界规则,还有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天道概率。 琅琊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突发事变 云图之上,红色与蓝色的码标分化对立,纵观看去,红色的比例还是略胜一筹,这也就是说,自己虽然在两个世界改变了柳叙白的命运走向,但些这筹码还不够改变结局。 婆娑城那边,柳叙白与分身应该相处和睦,沈凛不用点开分项也可以知道,宁王当政后应是海河晏清,少了那些所谓的党争,古恆一定是安稳富足,希望他们长命百岁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 至于河洛城这边,人屋的消亡算是替天道做了清算,所以作为应有的偿还,自然是要比婆娑城更多一些。 沈凛嘆了一口气,挥手将印记收起,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知道下一个世界,他又会遇到怎样的柳叙白。 叶冰清不在,他也无法将从河洛城得到消息与之共享,权衡之下,他只能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沈凛退出千叶空间后,身处花想楼的本体开始復甦,回归正身后,沈凛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爽,毕竟身处异界,所有的能力都会被压制,不然区区一个人屋何须让他如此费力。 沈凛从软榻上坐起,长久未动身体有些僵硬,他扭动着酸疼的脖子,心道下回还是躺着,坐着实在是乏的很,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推开了房门。 此刻花想楼内安静异常,听不到一点人声,沈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午日高照,这会子人都去哪里了?广晴然与容城倩的房间也空空如也,直到出了花想楼,沈凛都没有碰到半个人。 怪异,此地不该是如此,他心中开始涌上不好的念头,叶冰清的长久失联,还有人去楼空的花想楼,这些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先去天外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先得把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归位,沈凛心中盘算着,但是等他抵达天外天后,发觉此地也并没有人,原本驻守的弟子竟都未在其职,难道是白玉京走后,他们就怠惰了不成? 当然沈凛也知道这并不可能,毕竟没有了白玉京,还有宛郁蓝城和凌灵坐镇,任谁敢在此地胡来?正当他准备踏入北寒殿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久违的人声。 「沈师弟?」说话的正是素尘,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能喘气的,沈凛自然大喜过望,「师兄,这人都去哪里了?我师叔和师姑他们呢?」 「你先同我来,边走边说。」素尘没有给沈凛犹豫的机会,直接拽起他就想着山门走去,眼见不远处,雪麒麟的正抖落这脑袋,来回盘走,似乎是在严阵以待。 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连雪麒麟都召了回来?沈凛一见着阵仗便知道不简单,平日若是小打小闹,只需要知会一声门下弟子就可以解决,既然搬出了雪麒麟,就说明了这事态的严重性。 「你沉睡这段时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仙洲盟会那边知道了你的身份,现在聚集了所有的仙门,要来崑崙讨要个说法。」素尘一边疾行一边说道。 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沈凛心想,毕竟对于外界来说,他魔宗的身份还是异常敏感,之前向乐生假扮游青砚多次组织盟会中人围剿魔迹,众仙门都以九阙城为首,纷纷响应号召来此效命,如今自己这个正牌的魔尊就待在九阙城,正巧还赶上白玉京封闭了崑崙雪原与外界隔绝,仙洲盟会肯定会以为九阙城在和魔宗做什么见不得人交易。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凛询问道,素尘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嘆息道:「现在凌师姑正在和唐观主交涉,但是显然不是很顺利,他们要求交出你才肯退出崑崙,宛郁师叔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冲突是免不了的,好在还有归云府的何欢在中调停,勉强争取了一些时间。」 何欢这个名字他已许久未曾听到了,上次还是在宸箓集议的时候,不过万幸,归云府府君是夜观澜,他至少是会向着白玉京和柳叙白说话的。 二人赶到山门之时,禁制外已经聚拢了黑压压的人群,凌灵正站在禁制前与唐明生对话,沈凛的出现,让唐明生身后的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 「快看!就是他!」 「是那个魔头沈凛!」 「杀了他!杀了他!」 凌灵回身望向沈凛,眉头一紧,然后略带责备之意的说道:「沈师侄,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时候他最不该出现在这里,让众人看到,只会加剧冲突。 「自是来看看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想要怎么料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沈凛轻笑,他走到凌灵身旁冲着唐明生说道:「唐观主带了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见我吗?下次找个弟子知会我一声便可,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沈小友还真有些胆气。」唐明生见沈凛显了身,便不在与凌灵谈判,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若是束手就擒,我以仙洲盟会盟主的身份向你保证,绝不会为难九阙城。」 「就凭你们,还妄想与九阙城一战?」沈凛没忍住笑出了声,要知道唐明生这个盟主之位,可是白玉京和夜观澜不要才落到他头上,如今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开始向着拿九阙城开刀,实在自不量力的很。 第364页 唐明生自是听出了沈凛的嘲讽,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真是狂悖至极,单凭太初观之力确实不足以与之一战,但如今众仙门皆在此,你九阙城便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我等合力一击。」 「你以为我师姑与你在此商议是怕了你们不成?不过是保全仙洲盟会的面子罢了。」沈凛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毕竟若是真的开打,仅他一人就可以让这群乌合之众抱头鼠窜。 凌灵原本是想和平处理,毕竟发生争端对谁都不好,而且柳叙白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别人打扰,沈凛闹了这么一出,无疑是将事态往最恶劣的方向推进,她想出言阻止,但是却被宛郁蓝城拉住,宛郁蓝城沖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宛郁蓝城心里明白,这群人根本不是来要说法的,而是想将九阙城拉下神坛,让它成为众矢之的。况且沈凛这事躲是躲不了的,徐缓图之不如正面硬刚。 「岂有此理,你仗着有白玉京的庇护就这般不把仙洲盟会放在眼里,果然不是个善种。」唐明生也不顾上维持自己德高望重的形象,指着沈凛便破口大骂。 身后的人群也在沈凛这一番嘲弄之下变得喧闹了起来,之前一直躲在后方的碧涛会宗主关元正此刻也开始替唐明生说话,「像这样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九阙城包庇魔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唐观主莫要再与他废话,强攻便是。」 「呵,之前在深泽迷渊的时候也没见关宗主这么正义凛然,当初众弟子深陷危局,怎不见你领头冲锋,这时候跑来搅混水。」宛郁蓝城看着关元正这幅小人的嘴脸就忍不住想要阴阳怪气一番,他最是看不上这种只会卖弄口舌遇事便销声匿迹的人,「若不是我师姐领头,还有我师兄破阵相助,你们碧涛会哪儿还有在这里叫嚣的份儿?」 论骂人,还是宛郁蓝城更得要领,沈凛不由得心声贊意,关元正被人重击痛处,火气更盛,但借着人多势众,他也壮起胆子继续叫骂道,「你不说此事我还打算给你九阙城三分薄面,既然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我不留口德,沈凛拜在柳叙白门下,他教出这么个好徒弟,难道他不应该亲自来给众人一个交待吗?」 「我师兄伤势未愈,不便见客。」宛郁蓝城直接回绝了关元正的提议,没想到关元正话锋一转,继续道:「怕是柳叙白不敢吧?教徒弟都教到床上去了,彻日厮混宣淫,他还有脸出来对峙?」 「你有胆就给我再说一次。」此言一出,沈凛杀意弥散,双眼赤红的盯着关元正,恨不得马上重出大阵将他撕碎,「你如何辱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许你说我师尊一句不是。」 「我说错了吗?若不是柳叙白他自愿,那就是你胆大妄为,轻薄了自己的师尊,横竖说来,你们九阙城也绝非善类。」关元正字字针对柳叙白,他的言辞直接让整个九阙城的人都黑了脸,尤其是清规峰冷凉阁的弟子,他们可不在乎对面是谁,只要敢侮辱柳叙白,那对方今日必要付出些代价。 一旁观战的何欢此刻也觉得关元正话的有些过火,毕竟他所言之事都是柳叙白和沈凛的私隐,这些与今日之事并无半点关系,关元正纯属是借着由头想灭一灭九阙城的锐气,所以才故意说这些。 「关宗主,慎言。」 何欢毕竟是代表归云府,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唐明生原也正想着让关元正闭嘴,但是关元正的话语似乎已经不经大脑,直接冲着何欢开始输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归云府的小辈来话事了?你代表归云府出面调停还不是因为你家府君和白玉京的关系密切,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这一下归云府的门人也开始有些按耐不住,手中的刀兵纷纷出鞘,唐明生一看形势不好,马上厉声道:「关宗主,此事我自有分寸,莫要再说了!」再不让关元正住嘴,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阵营,恐怕就要从内部崩盘了。 见唐明生发话,关元正也终于收了声,何欢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她对沈凛本就没有什么歧视,毕竟夜观澜对魔宗的看法一直非常持中,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视同仁。 归云府原不需要趟这趟浑水,但是夜观澜之前有传书给她,说自己还需要在外逗留一段时日,若是九阙城有难,必须出手相助,所以在收到仙洲盟会的诏令之后,她便马不停蹄的携众弟子赶来支援。 「府君不在,特授权与我决议府内诸事,如今我也听得分明,诸位此来究竟是为了剷除魔宗还是为了打压九阙城?」何欢冷声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之于众 「自然是为了剿灭魔头。」唐明生被这么关元正闹了这么一出,搞得有些被动,说话的底气也弱了许多。 「那敢问唐观主,这位沈师弟在神州可有做什么奸恶之事?」何欢一言既出,倒是让刚才一直熙攘的众人开始面面相觑,毕竟大家都是跟着各家掌门来的,对于沈凛做的事情,众人压根不知。 见唐明生答不上来,何欢便知道自己现在占了优势,于是继续问道:「方才关宗主直言柳仙师与沈师弟有不轨之举,若是事当如此,此事应是他们二人的私隐,断断不会对外人言说,看唐观主的态度,显然也是知晓此事,那晚辈冒昧问一句,这消息源自何处?」 沈凛虽然心有火气,但是经过何欢这么一说,倒也冷静了几分,他确实与柳叙白有过痴缠之为,但是那都是在魔宗,身在神州的各方掌门,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365页 何欢问的正是此事的要点,若关元正和唐明生给不出一个说法,那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以讹传讹,藉此编排柳叙白和沈凛,好让九阙城背上不义之名;二就是消息确真,但来源多半是魔宗,那就更能说明,仙洲盟会也在与魔宗勾结,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闹下去。 「这……」唐明生一时语塞,这何欢不愧是夜观澜的门下,寥寥几句间就捕捉到了他们话语的漏洞,这反被将一军,他要如何作答? 「诶呀呀,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边说指证他人是邪魔外道,一边自己勾结魔宗,仙洲盟会什么时候行事这般下作?」这声音听得耳熟,沈凛定睛观去,人群向两边散开,来者正是方茗薇。 这一次攻上崑崙的行动中,并没有邀请镜湖小筑,此刻方茗薇现身,说明宁芙也对此事颇有兴趣。 方茗薇走到人群前,十分鄙夷的白了唐明生和关元正一眼,「说的那么义正言辞,自己不也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转头冲着沈凛一笑,「沈师弟,好久不见?」 沈凛虽然对方茗薇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此刻她替自己和柳叙白说话,自己多少得有所表示,他欠身拱手施了一礼,「方师姐。」 「镜湖小筑既然要插手此事,怎么不见宁芙自己来?多半也是知道自己不合时宜所以才不敢露面吧?」关元正最是瞧不上镜湖小筑,所以压根也没将她们放在眼里,字里行间也尽是挖苦之意。 方茗薇原本和沈凛搭了一句话心情还不错,此刻被关元正这酸言涩语弄的有些微愠,她掉过头,嘴角挑笑:「关宗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唐观主还没发话,倒是你一直喋喋不休,我竟不知,仙洲盟现在是关宗主做主了?」 关元正还想与方茗薇掰扯两句,但是看唐明生脸色已经青白不接,显然方茗薇的话一语中的,碧涛会毕竟没有与整个盟会抗衡的实力,所以他只能狠狠地瞪了方茗薇一眼然后住了嘴。 「我呢,也是替我家师尊来传话的,柳仙师破迷渊禁制救我等于危难,九阙城此番恩情她已记下,诸位若是执意带人闹事,那我镜湖小筑便要替九阙城站场,说句公道话。」方茗薇侃侃而道。 「诸位掌门应该都清楚,当初深泽试炼众弟子险些命丧于此,九阙城带头破阵救人,此刻你们只凭一句没来由的空话便闹上崑崙,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众人听闻她的说辞之后,也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唐明生见形势方茗薇和何欢一唱一和,局势已对自己不利至极,便轻咳两声,故作庄严之态道:「我等此来,是为了将这魔宗余孽带回处置,并无要与九阙城为敌的意思。」 「魔宗余孽?」方茗薇听完朗声大笑,而后凝眉立目道:「你说沈师弟是魔宗余孽?他是杀了你的弟子还是灭了你的太初观?恕我孤陋寡闻,怎么从未听得坊间有传他做过什么恶逆之事?」 「你太初观不是最讲究众生平等吗?他是魔宗之躯又能如何?这心法道谱都读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只要你看不顺眼,就都要找个由头除了才高兴?若我没记错,贵观才发生了门下弟子勾结权贵敛财中饱私囊的事情吧?」 「人非人,魔非魔,所谓正道于心,不拘泥于何宗何源,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诸位掌门苦修这么多年还没参透吗?」 方茗薇这一番发言堪称精闢,将沈凛心中的想法说了个尽,若不是现在场合不适,他真想抚掌称好。这下连唐明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让一个小辈来教他这大道之理,实在惭愧。 见唐明生起了退距之意,关元正有些着急,这么大好的机会,竟让这两个小妮子硬生生的搅弄没了,他有些不甘心的的冲着沈凛叫嚷道:「沈凛,即便你未行恶事,但与柳叙白之之当真的清清白白吗?你若敢应,那我等便再无话说!」 沈凛陷入了两难,因为若是承认等同于将柳叙白推向了风口浪尖,让他背上了伤风败德的罪名,但若不承认,这不就等同于否认了他与柳叙白之间的情谊。 看沈凛还在思索,关元正便笃定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些什么,所以便出言相讽道:「怎么?做了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可见你对柳叙白的情谊不真啊?」 正当沈凛犹豫之时,身体里的灵心道骨连带这还未归位的碎片一同疯狂震颤,体内存封已久的扶光剑立显身前,在上空嘶鸣盘旋,半刻之后直插入地。 「我,不悔的。」 柳叙白的声音在沈凛耳畔响起,他定神望着眼前的扶光剑,这是他的心意吗? 即便要被他人指着嵴梁骨唾骂,也愿意吗? 扶光剑闪烁着阵阵白光,像是在回应沈凛的心思。 沈凛将扶光剑从地上拿起,然后挑唇一笑,十分洒脱的回应道:「如你所说,我确实爱慕我师尊,他对我亦是如此,这点我无需否认。」 「此情此意,矢志不渝,天地为证。」 「我与他结为道侣,自是清楚要面对何种流言蜚语,若诸位想要问责,冲着我来便是,莫要辱我师尊清名。」 沈凛陈情而道,意真言切,他如此坦然的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倒叫原本想看沈凛难堪的关元正不知如何是好,沈凛看准时机,话锋一转,反问道:「我做过的事情自会堂堂正正的承认,不像关宗主,私下与魔宗那帮不入流的宵小往来之事都不敢正面认下。」 第366页 「你!」关元正被沈凛怼的语塞不止,沈凛乘胜追击,继续道:「唐观主,许是你关宗主还未告知你吧,我此身乃是魔尊本体,我可从未授意他人将我与我师尊的事情透露出去,你猜猜,关宗主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关元正身上,唐明生更是有些吃惊,他原本只以为沈凛是个普通的魔宗之人,但没想过沈凛竟然是天魔血脉的传承者,先不说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吃下沈凛的全力一击,光是要扣押沈凛这个举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是在向整个魔宗宣战。 挑起两界战争的这种恶名,唐明生定是不愿意认下,这个时候只能是将关元正推出去挡枪,他厉声道:「关宗主,沈小友在问你话,你若问心无愧坦言相告便是。」 关元正弄巧成拙,这会被众人盯的浑身发毛,他心觉情势不对,便转身唤出飞剑想要逃离,「拦住他!」何欢一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所以在关元正刚起势之时,就已经唤人将他团团围住,刀兵加身,关元正也不敢轻举妄动,他门内的弟子虽然有心相助,但是面对何欢的人马还是有些畏惧。 方茗薇更是直接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了关元正的腹部,趁他弯腰叫喊之际又在他脖颈处噼下一掌,关元正立即眩晕不止,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一直在旁观望的凌灵目睹了整个情况的转变,此刻也终于给了她空隙说话,于是便冷着脸对唐明生发出了警告:「唐观主,此事原委我想你应该也清楚了,沈凛是我九阙城的弟子,若有错处也是由我九阙城来论处,还轮不到他人置喙,仙洲盟会看起来还有内务需要唐观主处理,就不留诸位了,请吧。」 唐明生这时候巴不得赶快离开,若不是关元正怂恿他定不可能做这种冲动之事,现在一下子得罪了九阙城、归云府还有镜湖小筑,更可怕的是还招惹了魔宗的魔尊,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要葬身这崑崙雪原了。 「此番是我思量不周,待我回去细细审过再给凌宫主和沈小友一个交代。」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后的众人一看他的行为便也作鸟兽散,毕竟这场戏的唱角儿都退场了,他们还留着也是无趣的很。 沈凛刚松下一口气,心想此间事毕,寒暄感谢地事情就留给凌灵和宛郁蓝城,他们一定比自己更会应付这种场合,他现在需要尽快赶回天外天将柳叙白的碎片归位,但当他刚行出一步,就被冷凉阁的众人围了起来。 素尘率先开了口,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向沈凛询问道:「沈师弟,你真的和师尊结成道侣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问题百出 「呃……」刚才光顾着应对关元正,怎么把他这群师兄弟都给忘了,沈凛吞吞吐吐,不知要如何回答,毕竟之前素尘等人都以为柳叙白只是偏爱自己一些,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和柳叙白的关系早就超出了他们认知的范围。 沈凛平復了一下心情,脑子想着高低是躲不过去,不如直接说了了事。「是,我与师尊已是道侣。」 「你小子竟然真的……」素尘脸上的表情让沈凛有点琢磨不透,这看着既有怒意又有赞许,这是几个意思? 「我……」沈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柳叙白也是他们的师尊,自己多少得给他们一个说法,他正想着要编个什么理由的时候,便被素尘用力的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和其他女弟子相处,平时都躲得远远的,原来是看上师尊了?」素尘面色微妙,单挑眉毛的说道,「你真可以啊你沈凛!心思都动到师尊身上了?」 「师兄,事情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复杂,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凛马上开口辩解,怎么经素尘这么一说,自己倒真像是个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孽徒,他和柳叙白前尘就已经结识,只不过自己的转生后阴差阳错的成了他的弟子,这事情哪是一句两句讲的清的。 「行了,不用说了。」素尘直接打断了沈凛的话,他嘆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啊,就庆幸自己是拜在九阙城,而不是其他的门派,不然这会不得给你吊起来打一顿再逐出师门。」 「只要师尊愿意,我们这些弟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啊?」沈凛原以为会被素尘指着鼻子教育一通,让他断了这非分之想,没想到素尘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他和柳叙白的事情,这会他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羽浮在一旁听闻多时,见沈凛还迷濛着便嬉笑道:「阿凛你当你的这群师兄师姐都是瞎子不成,虽然没人明说,但谁看不出来师尊待你和待旁人不一样,大家不过都是心里猜测不敢确认罢了。」 沈凛反应了半晌,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羽浮说的没错,以前在清规峰的时候,自己总是缠着柳叙白考他功课,时长要探讨到深夜,柳叙白也从来没赶他走过,再加上柳叙白的房内,早已经被沈凛的画作填满,这种宠溺,早不是一个师尊对弟子该有的感情了。 柳叙白被向乐生假扮的游青砚算计重伤昏迷的时候,沈凛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守在他的房内不肯离去,这但凡是个眼明的人都能看的出,二人的关系匪浅。 「多谢。」千言万语都无法言明沈凛心中的感激之意,素尘羽浮等人的理解,无疑是给了他撑下去的动力。 第367页 「说谢就有些生疏了。」站在最后面的玄度也开了口,「既是你情我愿,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只能祝福不是吗?」 「就是啊,你可要好好待师尊,尽快将他迎回,不然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羽浮补充道,沈凛听闻连忙点头称好,毕竟在神州这样极为重视道德伦常的地方,能有一帮人如此开明,实属不易。 「师姐放心,我必不负师尊。」沈凛将手放在心口,以示自己的诚意。 这时凌灵和宛郁蓝城也走了过来,崑崙雪原现在被大阵隔绝,虽然有心感谢方茗薇和何欢,但也无法请他们近内一叙,只得相约日后亲自登门拜谢。 宛郁蓝城看沈凛还没去天外天,便知道他一定是让冷凉阁的人拌住了,但看几人言谈轻松,想来大家都已对沈凛和柳叙白的事情心知肚明,现在不过是要个正面的说辞而已,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一场麻烦,此刻他心情尚好,便也随意的打趣了起来:「呦,被师兄师姐兴师问罪了?啧啧啧,没看出来啊,沈师侄。」 「师叔你就别来取笑我了吧?」沈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见缝插针也得调笑自己一番才满意,「我和琅环君的事情,你不早就知道,还装不知情?」 几人嬉闹了一通,凌灵才提醒众人还有正事要办,弟子们先行离开,只留三人在原地,「沈师侄此去时间不短,看来这趟多有艰辛,不知师兄的灵魂碎片可有带回?」 沈凛点点头,白玉京和夜观澜还没回来,不如把自己在河洛城的境遇还有千叶世界的异常都先与之说说,看看他们有何见解。 三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沈凛将元歌私造人屋的事情理了个清楚,听完之后,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毕竟人屋的事情,他们在此间也是闻所未闻,这等邪孽的东西,竟然在异界不声不响的就落成完工,这情况十分不乐观,因为他们都无法判断,在他们目力之所不及的地方,是否还有更邪祟的事物正在滋生。 「据沈师侄所说,这所谓的人屋计划,应该是打算要復活什么重要的人,按照它的规模来算,起码是一个位同神明的大人物。」凌灵断言道,毕竟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加上那位东主是神域之流,想要唤醒一个神位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有一个消息还未告知你。」宛郁蓝城将一段风律推送到了沈凛面前,沈凛看着眼前的飘摇缭乱的字迹,眉头一惊,这是白玉京的传信,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宋景遇害。」 什么?沈凛反覆的查阅着风律,生怕遗漏了信息,但是多次确认后,确定没有看走眼,神域那边也出了变故,之前自己的怀疑的人中就有宋景,但是此刻他却被人所杀,这个消息对于沈凛来说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因为宋景在柳叙白的心中也算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某种意义上,宋景才算是他真正的爱徒。 这接二连三的噩耗,若是柳叙白醒来知道这事,定会心痛无比,沈凛不由的攥紧了拳头,现在有嫌疑的人,只剩下了华胥和花扇里,看来他们二人之中,定有一人是那个幕后之人。 不过好在上次已经和白玉京说过此事,宋景身死,他自然也会将目光投向剩余的二人,这点倒是无需沈凛费心,白玉京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沈凛正在心中琢磨这其中关联,抬眼间却发现了异样,今日事发,他并没有看到广晴然,白玉京的阵法可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显然不可能是回了魔宗,难道是为了避嫌所以躲起来了吗? 「怎么不见晴然兄弟,他人呢?」 沈凛话一出,就发觉宛郁蓝城脸上有些不自然,显然对于广晴然的事情他有所隐瞒,宛郁蓝城看着他紧盯着自己,便想着告诉他也无妨,他轻声嘆息道,「他在天外天密室,看护容城倩。」 容城倩?沈凛不好的预感又涌上心头,对于这个小姑娘,自己可是亏欠良多,从魔宗开始,容城倩就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帮着自己,包括与叶冰清建立联繫,去到千叶世界寻回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容城倩可谓是功不可没,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沈凛定不会原谅自己。 话说至此,沈凛没有在追问,而是快步向着密室走去,他要亲眼看一看容城倩的情况,密室内,广晴然坐在之前存放柳叙白尸身的石床前愁眉不展。 沈凛顺势望去,此刻石床之上躺着的人,正是那个曾经活泼欢快、通情懂事的容城倩,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看起来情况不太乐观。 「怎么回事,倩倩怎么了?」 「君上。」广晴然双眼通红,髮丝凌乱,显然已多日未曾休眠,他无奈的向沈凛解释道:「君上走后不久,倩倩就没有再醒过来,我和宛郁大哥用尽了所有方式,包括七弦续命针,都无法将她唤醒。」 沈凛坐了下来,牵过容城倩的手,指间温度尚存,唿吸也平稳有序,可是为何会突然昏迷呢?这一连串的事件冲击,让沈凛头疼不已。 原本河洛城的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没想到一回到现世居然就碰上了这么多麻烦事,灵族的经脉运行方式与自己并不相同,像是输送灵力这种简单的操作,宛郁蓝城一定会优先尝试,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沈凛疑惑的想道,白玉京的大阵不光是抵挡了外来入侵者,同时也将里面的人锁了个严严实实,即便想去找青妙恐怕也行不通,不知道容城倩这小丫头还能撑多久。 第368页 「沈师侄,你先去将师兄的灵魂碎片復原,我们再作商议。」宛郁蓝城指着放在一旁的潋骨印说道,沈凛虽然心烦意乱,但是还是起身去将潋骨印激活,毕竟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解决才行。 回到那个被凝露寒冰笼罩的房间内,沈凛将那片灵魂残片轻轻推入柳叙白的体内,金色的柔光化为细缕将他包裹起来,不一会就完成了合体。 「琅环君。」虽然知道柳叙白听不到,但沈凛还是轻轻唤了他一声。 「今日可能不能陪你太久,倩倩的情况危急,我还需要与宛郁师叔他们商量对策。」 「此去河洛城,我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他素性活泼、脾气火爆、爱意气用事,这都是我从未在此间见到过的。」 「你将这份情绪全部敛在心里,想来也是苦闷的很吧?」 「不知那日我们的对话,你醒来后还会不会记得。」 「你予我重逢的希望,如今我将他带了回来。」 「你还欠我一个答案,我期待你亲口告诉我最终的谜底。」 「你我的事情,如今四海皆知,我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还有很多事情在等我处理,琅环君,你好好休息,等我下次带回来的好消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查无此人 沈凛恋恋不捨的从潋骨印的房室退出,这一次从河洛城回来,他原本是打算暂歇一日陪陪柳叙白,捎带将自己在河洛城的见闻说于他听,但是现在琐事缠身,他的计划已经被完全打乱。 见他出来,宛郁蓝城立刻迎了上去,然后对他说道:「先同你说说容城倩的事情,凌师姐与我都看过了,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判断。」 「容城倩的魂魄,可能离体了。」 沈凛听完后,脑内的线索开始逐步拼凑,他与叶冰清的第一次交流,是通过了容城倩的桥接,如今叶冰清失联,容城倩也昏迷不醒,这是否可以说明,她们二人之间,也存在着一些联繫。 千叶世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故?沈凛细细思索着,天道概率这种东西,自己的权能应是无法查看的,但是刚才自己在查看云图的时候,天道概率是直接跳呈在他眼前的,这究竟是天道的偿还,还是叶冰清主神的降权?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沈凛总感觉事情的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现在又无人可以求助,毕竟现世可以去到千叶世界的人只有自己和柳叙白,旁人就算有心帮忙也进不去千叶空间,而叶冰清也只和自己说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对于整个千叶空间的运转,自己根本不够了解。 他坐在石床前静静地思考,自己到底是遗漏了什么信息?沈凛扶着额头,他恍然想起河洛城的人屋,叶冰清曾说过,她在任何一界都没有肉体,所以向自己传达信息的时候,是借用了容城倩的身体,凌灵也说过,这么大规模的人屋,想要復活的对象,恐怕是上神以上的人物。 那位东主想要復活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叶冰清?沈凛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又觉得十分合理,如果这个人选是叶冰清,时间线索就恰好对的上,自己在去河洛城的时候,叶冰清就已经不在千叶世界,按照河洛城人屋建成的时间来算,也刚刚合适。 容城倩也是从那个时候昏迷不醒,这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通了,这一切还是那位东主的杰作。 但是为什么要杀宋景呢?难道是宋景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才被灭口的吗?还是他查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花扇里和华胥,到底是他们中的谁? 除了宋景这件事情沈凛没有头绪,其他已经明晰的事情他直接告知凌灵等人,众人也觉得他分析的有理,根据容城倩现在的情况还有河洛城人屋被毁一事来看,那位东主的计划并没有十分顺利,起码他还没有来得及使用人屋,河洛城就已经被自己和柳叙白捣毁。 这么说来,容城倩和叶冰清暂时还是安全的,魂魄应该只是暂时被扣押在了什么地方,沈凛悬着的心终于了落下,毕竟事情有了缓和的余地,看来想要休息是不成了,他得马上调整状态重返千叶世界,尽快将柳叙白的最后一个灵魂碎片带回,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端,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迎回柳叙白了。 「事不宜迟,我先回花想楼,九阙城的诸事,还望师姑和师叔费心了。」沈凛拱手而道,说完便转身离开,宛郁蓝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欣慰。 想当初自己还多番教育沈凛要遇事冷静,潜心分析局势,如今的他早可以自己独当一面,无需旁人指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沈凛在回花想楼的路上,又将伏今朝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伏今朝降临河洛城的举动,是东主做的第一次跃迁实验,既然他成功了,那就说明自己接下来也许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越多的人员参与,事态就会越复杂,他必须立刻前往第三个世界,赶在东主之前,不然柳叙白的分身可能会遇到不可知的危险。 在去千叶世界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让沈凛感到疑惑,那就是今日的众仙门围攻九阙城,虽然已经知晓是关元正故意为之,但是魔宗之内又是谁在向神州方面透露消息? 楚莫辞显然不屑于干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以他的性子,肯定是派兵攻打来的更直接,毕竟他是个主战派。将离更加不用怀疑,他从自己是楚雁离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在侧,若有心害自己,根本无需做这样的事,抽个空就可以让自己死于非命。 第369页 看来除了向乐生和商瓷,还有人在和神域往来,这条暗线,并没有彻底剷除。 这些都只能等白玉京回来才能在做决断了,沈凛回到房内,为了避免起来身上疲惫,他这次直接选择躺在了床上,还特意放了一个软枕垫在脑后,以防到时候脖子酸疼,他双目一闭,神识便又回到了千叶空间。 空间内依旧空荡无人,四周寂静的连唿吸声可以听得分明,沈凛行走到最后一个亮起的方格前,正准备将神识投入,身旁的景致却突然扭曲跳动了起来。 什么情况,沈凛向后退了一步,地上的棋盘格开始无规则的频繁闪烁,空间之内也变得忽明忽暗,原本的星盘云图正在无限扩放,如同穿梭在一条漫长的隧道之中。 眼见身前的方格的光线减弱,沈凛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直接将神识投射了下去。 千叶空间应该是受到了外力的干扰,但是他没有功夫检修,只能硬着头皮先行进入新的世界,不然万一千叶空间崩塌,那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可就再也无望了。 熟悉的白光交错后,他被传送到了一个房间之内,此刻的自己正躺在一张十分柔软的床榻之上,他抬眸望去,这一次的房间既不是像宁王府那般奢华,又不似河洛城那般简约,处处凸显着少女柔情的心思,当看到他面前夭粉色的床帘之后,沈凛眼神涣散。 这次还不是个娘娘腔的角色吧?沈凛捂着脸,让他扮弱装强还可以,要是演个阴柔的角色,他还真的做不到。 待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后,便起身观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卧房,因为此处根本没有一样男子用度的事物,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个精緻的妆奁,里面的首饰唇脂一应俱全,这很明显,是一个姑娘的房间。 沈凛啊沈凛,你这是又欠下什么风流债了? 他还不知道此间的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反正现在还没有人来,不如先行查阅一下,他坐回床上,以防有人突然进来,还刻意将床帘拉了拉。 这时沈凛感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不受控的发出了颤动,手指像是被什么物体牵引,向着外侧拉扯,持续了一阵之后,开始以某种节奏前后牵拉,半晌之后便全无动静。 这是什么缘故?难道是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什么异常吗?沈凛被这突然的状况弄得不明所以,既然没有什么头绪,还是先查阅千叶印记吧。 也许是因为千叶世界的不稳定,沈凛在调阅印记的时候分外困难,连同整个世界走向也显示不全,若说上一次只是有一小部分因上锁而无法读取,那这一次的世界线几乎都是断页残章。 但可喜的是,有关世界的大背景部分还是完好的,他这一生的身份,是琅琊国年少有为的上将军,曾在边关多次平乱赈寇,为国解忧排难,算是皇帝慕浮生眼前的红人,但是在一次战局之中为了保护御驾亲征的慕浮生而受了重伤,继而被送回帝都玉泽疗养,因为伤情过重,损其根脉,所以不能再上沙场对敌,慕浮生亲命特许他留在玉泽州驻守。 琅琊国风雨飘摇,慕浮生登位后边关骚乱不止,若不是自己的分身拼死相互,恐怕这江山早就易主,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现在也算是盛宠在握,沈凛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太过火的角色,演过了宁王之后,他对朝堂还是有些了解的。 即便自己没有当过将军,还是可以效仿一下莫邪,再不济还有个将离可以做例,总不会轻易穿帮。 歷经多年,琅琊国的内忧外患只剩下了内忧,此刻多是朝堂之争,分身因为称病所以多数都不在朝,但是势力依存,所以朝臣们多少还得给自己这分身几分薄面,沈凛翻阅着其中的分支,分支线路中有一些信息残缺无法显示,但通过零星的线索,他大概可以判断分身现下多数是在与一些江湖势力打交道,再不然就是去些风月场所听曲喝酒,好像没有什么正事的样子。 还真是悠哉,有着皇帝当靠山就是不一样,沈凛心想道,那这次,柳叙白又是什么身份? 他带着期待与好奇尝试在千叶印记中寻找,但是空白的结果让他怔在原地。 查无此人。 对于这个情况,沈凛有些发懵,虽然河洛城那次他也没有查到柳叙白的相关线索,但是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指向,最起码还有个名字,怎么这次什么信息也没有? 沈凛反覆确认,有关柳叙白的消息不是残缺,而是根本不存在。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丫,新的一年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玉泽州行 怎么可能?柳叙白的碎片还在此间,怎么会查不到有关他的信息? 这一下让沈凛有些乱了阵脚,难道这个世界也被人篡改了世界规则吗?沈凛赶快调出云图查看,但是结果却让他忧喜参半。 喜的是东主似乎还有来的及修改这个世界的法则,忧的是那就说明柳叙白的还是杳无音讯,对于他的事情只能全靠自己的了。 这下头疼了,沈凛收起印记,他打算先离开这里,毕竟此处并非自己的住所,按照世界走向的篇章来说,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玉泽川最大的风月场——第一楼。 自己这个分身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连于这种场所,还在某个姑娘的房间住了一宿,这要是真让柳叙白正身看到,不得好生修理自己一顿。 第370页 沈凛见自己身上衣服完整,看来他并没有做什么越轨之举,还好还好,沈凛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根据记载来看,前夜他受邀来此与同僚一聚,喝的烂醉如泥,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然不记得。 怎么还是个酒鬼来的?虽然自己平日也会小酌两杯,但是还不至于酗酒成瘾,但依照千叶印记里的内容来看,自己可是这里的常客。 是还没遇到柳叙白吗?如果遇到了他怎么可能会沉沦在这种地方夜夜笙歌,这下彻底将沈凛心中的好奇都调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女子,女子身着金丝绣芙蓉绛紫外裳,檀色里衣薄纱衬底,绾色披帛上缀花团,青黛描眉,丹凤美目,朱红染唇,侧点面靥,眉心缀花钿,上梳随云髻,斜插点翠步摇两支叮噹作响,手持雪梅团扇,轻扑两下,坠着冰丝流苏随之摆动。 女子见沈凛已经起身,马上浮上一抹微笑的询问道:「上将军醒了?昨夜喝了不少,要不要差人送些醒酒汤来?」 如此华贵的装扮,沈凛一眼就将她与千叶印记中的人物联繫到了一起,她是苏渺曼,第一楼的当家主事,自己现在身处的,正是她的房间,随着记忆的缓慢载入,沈凛也开始记起了有关第一楼的事情。 说起这玉泽州的风月场,列首必是第一楼,第一楼乃天子赐名,天下第一无人可替,论谁家纨绔子弟也不敢妄动,第一楼只谈酒诗风月,不留衣冠禽兽,如此门槛也使得不轨之徒望而却步。 原来是个清雅的场所,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青楼伎馆。沈凛的心也算放到了肚子里,看来自己的分身多半是有愁思在身,所以才会时不时来第一楼纵情欢饮。 至于这位苏渺曼,外有美艷皮囊,内有机谋远虑,上不惧官臣,下不惧痞匪,此女虽行径于烟花之地,但却一身傲骨,初立之时无人相依,曾有官僚为强夺第一楼姑娘与其起了争端,苏渺曼因此事下狱受刑,但她却能在如此境地之下逆转干坤,一人之力将那官人反压治罪,虽处颓势但却能力挽狂澜,可想而知,这位各方尊称一声的苏夫人,绝非凡人。 好在刚才多看了一眼,沈凛心道。 「不必烦劳苏夫人了,我这就打算回府了。」沈凛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身份,轻咳一声便从床上走了下来。 「好,那我去备客船,让他们送送上将军。」苏渺曼正准备转身离开去准备,却被沈凛叫住询问,「苏夫人,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苏渺曼轻声一笑,妩媚至极:「上将军请说,奴家自会知无不答。」 「我知苏夫人对于第一楼的客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冒昧请教,可有见过一位喜穿白衣,茶发蓝眸,眼角坠泪一点,容貌出众的客人吗?」第一楼毕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会往来于此,打听消息自然也是最全面的,沈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苏渺曼问道。 苏渺曼先是一愣,然后在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摇摇头漏出歉意的笑容,「可能要让上将军失望了,奴家这里并没有来过这样的人。」 「苏夫人再想想,这位客人应是姓柳。」沈凛有些不死心,但转念一想,按照柳叙白的性子,就算喜欢听风赏月,也未必会踏足这烟花柳巷,于是马上又改了口:「也或许不是来第一楼的客人,苏夫人认识的人中可有这样的一位?」 苏渺曼美目流转,定了半刻还是摇了摇头,「姓柳的客人确有不少,但是似乎都不符合上将军的描述,恐怕奴家并没有见过。」 唉,沈凛心中轻嘆,看来光要找到柳叙白,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苏渺曼的反应足可以看出,柳叙白这一世并不是皇亲贵族或是什么有名的江湖侠士,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好在这此间维度层次不低,咒令术法的概念是流通的,所以自己无需掩藏自己的能力,这点对于沈凛来说,应该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 苏渺曼见沈凛愁眉不展,便走进房间,从妆奁中取出一个镂空雕花的葡萄花鸟银质香囊,然后走到沈凛的身前,双手呈上:「上将军不必烦恼,若是想寻人,奴家让下人多注意些,若是碰到此人定马上告知上将军。」 「看来上将军昨日喝的酩酊大醉也是因为此人吧?这香囊是奴家刚得的一样奇物,不必添料便自带香气,特地赠与上将军安神。」 沈凛本来想要拒绝,他可没有收女子物件的习惯,一旦收了就等于承了情,这种麻烦事他并不想惹上身,但是那香囊中的散发的丝缕香气却让沈凛无法拒绝,这个味道他已许久没有闻过,是柳叙白常用的千秋岁。 此间竟然也有千秋岁吗?沈凛疑惑,不过这倒是个方向,柳叙白的灵魂碎片多少还是会继承一些他本来的生活习惯,如果有千秋岁的话,他一定会择其使用,到时候多去香料铺看看,也许有机会可以遇到柳叙白。 「那恭敬不如从命,谢过苏夫人。」沈凛将香囊挂在腰带之上,这熟悉的香气让他躁动的心安静了下来,整装之后便跟着苏渺曼出了房间。 正直早阳时分,整个第一楼都安静异常,出乎沈凛意料的是,第一楼并不是陆地之上的高阁楼宇,而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四层秀船,每一层楼的栏杆都被各色的鲜花装点,四层的面积由上至下递减,最上层的门窗紧闭,周边垂坠着绯红色的幔帘,房屋四角设有风响铜铃,想来顶层的单间应该是招待贵客之用,为了保证隐私性才做了这么许多,秀船红墙青瓦格外亮眼,虽然笼火已歇,但通过高耸的三层灯架可以看出,若至昏后,此处定是明灯高悬,繁华无比。 第371页 回去的船已经停稳,沈凛便踏步走了上去,苏渺曼站在一旁微微欠身,「上将军慢走。」 沈凛颔首低目,已示回礼,随后便站到了船头的位置,观察着周边的情况,第一楼的停泊的位置是在停霜港边上的宸鸾海,距离陆地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想要登上第一楼的方式,只有坐船。 小船渐行渐远,不一会便到了港口边,沈凛随手从钱袋中抛了一枚碎银当做船夫的打赏,上岸后,一辆华贵的马车行驶到了他身旁。 「将军,回府吗?」坐在马车前檐上少年轻声询问,沈凛打量了一下眼前人,他是自己的侍卫萧止,年纪不大,眉宇之间英气纵生,眼神干净纯粹,面容清俊,处处透着一股朝气,他是自己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战乱遗孤,跟着自己多年学习武艺,虽说明面上萧止是该称自己将军,但若论起情分,二人应该算是师徒。 萧止见沈凛还在发愣,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军?是酒还没醒吗?」 「醒了醒了。」沈凛回过神,马上应了一句,萧止的年纪看起来与自己当初在问天峰遇到柳叙白的时候差不多,境遇也不径相似,沈凛心中有些感慨竟忘了萧止还在一旁看着,他转身上了马车落座,萧止放下帘布,便驾着车往将军府行去。 马车上下颠簸,摇的沈凛胃内翻腾,隔夜的酒水差一点就要从嘴里吐出来,萧止这驾车技术还有待提高啊,沈凛一边捂着嘴,一遍捋着心口顺气。 但事情远没有沈凛预料的那么顺利,他原想着撑一撑就过去了,毕竟路途不远,可颠簸的程度逐步增加,致使他坐都坐不稳。 「萧止!」沈凛忍了一阵,实在有些受不了,马上唤了他一声,「我又不赶时间,你车行的慢些,我快吐了。」 「是,将军。」萧止一听沈凛不舒服,立即停了车掀开帘子查看沈凛的情况,见他脸涨的通红,喉间不断有吞咽的动作,显然是被这车颠的不轻,于是他眉头一皱,略带嫌弃的说道:「要不,将军先下车吐一会?」 「若是再吐车上,我又得清洗一个时辰。」 他这是在抱怨自己吗?沈凛眯起眼睛望着萧止,明明是他的问题,怎么还埋怨到自己头上来了?他伸手在萧止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道:「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数落起我来了?」 「车给我行稳点,不然回去有你好看的。」 「哦。」萧止闻言撅了噘嘴,满脸无可奈何,抬手重新将车帘落下,看似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沈凛被他这反应顶的脑仁作痛,这小子,怎么和自己当初一样混? 果然带徒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师尊也不是谁都能当得的,沈凛心想,此刻他无比佩服柳叙白,亏他有这个耐心,若是换了自己,直接就撂挑子完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迹可循 虽然训斥了萧止,但是马车的上下幅度依旧没有改变,反倒是饱含这萧止的怨气,颠簸的更加厉害,沈凛掐着人中,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突如其来的一个急剎,险些让他从马车内飞出去。 沈凛一刻都不想等,掀开车帘就从车内跳了下来,扶着府门口的大树弯身翻呕,等他将胃里的东西吐空,萧止才走过来,将一块白帕递给他。 「给,将军,擦擦吧。」萧止一脸平静,仿佛这种局面已经司空见惯。 「我怎么感觉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沈凛接过帕子,一边擦着嘴一边翻着白眼,萧止双肩一怂,深表无奈,「这话将军已经说了多次了,我就说让将军请个马夫嘛,你非让我来。」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是将军我是将军?」沈凛忍无可忍,笑着在萧止头上拍了一下,吐过之后,人也清爽了许多,脑袋也不似之前昏沉,他定了定神,便向着府内走去。 此刻自己一身发酵后的酒味,难闻的很,需要尽快沐浴更衣,萧止看他狼狈的样子,便也收了性子不再胡闹,一进府就去替他准备热水,毕竟他也受不了沈凛身上的味道。 沈凛趁着这空隙,稍微在府内转了转,这将军府寒酸的很,简单青瓦白墙,院里只有一座假山和一个不起眼的锦鲤池,之前在婆娑城他是见过莫邪的府邸的,至少也是个五进院,但自己这座,撑死也就三进,陈设除了日用的笔墨纸砚还有武器架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填设,看起来分身并没有因为盛宠而铺张,不知是他有意收敛还是因为是习武之人不屑于摆弄这些文人骚客的意趣。 毕竟自己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沈凛还是清楚的,树大招风,这样节俭清明一些不容易被那些朝臣抓住错处大做文章,但转念一想,沈凛又有些想不通,既然已经刻意营造了这样的人设,又为什么会去第一楼呢? 哪里的消费可并不低,总是出入这种场合,难道就不怕被人参上一本了吗? 这分身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随意的在院子中游走,想稍微熟悉一下环境,很快一个上锁的房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这个房间的外设有几个已经枯萎的花草,看花盆的样式不似常物,都像是精挑细选过的,窗沿之上还挂着一串透着斑驳红锈的铃铛,想来应该是这房间的房客喜欢坐在床边听风。 这还真像柳叙白的风格,沈凛心道,不过在他读取的记忆之中,此处并没有住过什么人,所以这房客也断断不可能是柳叙白。 第372页 许是因为久未住人,门上的锁头都已锈死,沈凛只得动用一点灵力将它震碎,推开门板的瞬间,灰尘抖落,呛的他不由的掩起了口鼻。 房间不大,里面的家具看起来有些陈旧,霉腐的味道扑面而来,沈凛走到桌子前,伸指一抹,薄灰一层,看来此屋自封闭以来都不曾有人进来打扫过。 床铺整洁,枕头被子都规规整整的叠放在一侧,衣柜之中也空空荡荡,并没有留下任何一物,但很快,沈凛就发现了这房间的蹊跷之处,因为在靠近墙边的位置上,摆了一张花梨木的琴案。 此物与整个将军府的画风格格不入,根据磨损程度来看,这琴案是后期才被搬到这里,显然是专门为这个房客而准备的。 这里住着的人究竟是谁?沈凛的思路有些凌乱,因为现在房间内显示出来的信息与他的记忆不符,这一点十分的离奇。 正巧赶上萧止过来唤他洗澡,沈凛便顺带的问了一句,「这屋子里曾经住过谁?」 「将军不是从不让人靠近这个屋子吗?将军都不知道的话,我肯定更不知道了。」萧止看着沈凛反常的样子诧异的很。 萧止跟着自己的时间不短,从搬进将军府的第一日他就在此,若按照萧止的说辞来看,这里应该从没有人来过,这样的逻辑完全说不通啊! 「将军要不先去沐浴吧,等会水就凉了。」萧止见他还在沉思,便出言提醒道,毕竟沈凛现在身上的味道实在有些大,他边说边向着门外移了移。 沈凛挑眉,自己身上的味道有这么难闻吗?他白了萧止一眼,便从房内走了出去,「你叫人重新将这房间打扫一下。」 他甩下萧止,径直回了房,房间内水汽蒸腾,沈凛将占满酒气的衣服褪去,随意的扔在屏风之上,木桶中苏暖的水流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绽放开来,沈凛将头沉入水中,待水润泽髮丝后才从水面跃出,他捧了一把清水濯洗着脸颊,湿漉漉的头髮粘杂着汗水贴在额角,他扯过一旁的面巾将残余的水滴擦去,温暖的热气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的心思还沉沦在刚才的那个无人居住的房间内,为什么会有琴案?自己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会弹琴的主儿,莫非是自己从外面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金屋藏娇吗? 就算其他人不知,萧止不应该不清楚,但看他的反应没有任何造价的痕迹,难道是因为千叶世界受波外力波及的缘故,里面的小世界也发生了时间扭曲吗? 想到这里,沈凛便有些坐不住,心里某种奇妙的预感在酝酿,他隐隐觉得,自己只要解开那个房间被埋藏的真相,就可以知道柳叙白的下落。 虽然已经和苏渺曼打过了招唿,但是对于柳叙白的描述还是有些苍白,好在他懂丹青技艺,一会洗漱完便去画几张柳叙白的肖像,然后遣人给苏渺曼送过去,方便他找人。 待他梳洗完毕,便披了件里衣走向了自己的书桌,桌子之上的文案卷牍码的整整齐齐,沈凛取了一张宣纸,轻点水墨,柳叙白的样貌早已刻在了他的心中,所以作画的时候行云流水,落笔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画的太过入神,沈凛并没有发现萧止的到来,萧止在他身边看了许久,待他停笔之后才敢作声:「将军,这画中人是谁?这么好看?」 沈凛被他无声无息的到来惊得身形一抖,这小子属猫吗?怎么走路没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啊!有一阵子了,这不是看将军全神贯注的作画嘛,没敢打扰。」萧止语气间充斥着委屈,这让沈凛也不好责备他,只能将墨迹未干的画拿起解释道:「他名唤作柳叙白,是对我而言极为重要的一个人。」 「柳叙白?将军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这么一位吧?」萧止在颅内搜索了一遍,朝堂之上江湖之中,都没有一人能对得上这形象。 萧止的说法让沈凛心中再是一沉,看来搜索的范围要扩大不少,不能只是在这玉泽州,还得往更远处探索,沈凛把画递给萧止,让他差人送到第一楼,自己则又重新返回了那个令他困扰的房间。 就在他绘灵画影的期间,下人已经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萧止也算是细心,还专程叫了花匠过来将花盆里的花重新种上,沈凛走到那张琴案面前缓缓坐下,手不自觉的搭在了案面之上,腰间的香囊与案边碰撞后发出叮噹的脆响。 「此曲将军已经听了三巡,若是喜欢,我将曲谱赠与将军可好?」 这冷不防的一句突然在沈凛耳边响起,沈凛瞧着四下无人,这声音是直接侵入到自己的颅内的,他没有作声想看看是否能再听到些什么。 「先生若是愿意,不如亲自教我。」 「这琴技非一朝一夕可成,将军莫要玩笑了。」 这是柳叙白的声音!沈凛惊喜不已,果然这间房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此说来,柳叙白曾经在这里小住过,也就是说,自己应该早就与柳叙白相识。 那为什么萧止会不认识柳叙白?这声音又是哪里来的?沈凛又将千叶印记调了出来,他再三确认,这个世界的规则确实还没有被人动过。 看来还得找个人再问问才能定夺,沈凛走出屋子,随手招来几个下人,看他们的模样应该都是在府上许久的老人,沈凛将画像放在他们眼前询问,所有人的答案无一例外地是未曾见过。 第373页 是所有人刻意隐瞒他的行踪还是柳叙白真的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若是众人都在演戏骗他的话,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能力,能让所有知情人都对柳叙白的事情缄口不提?况且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挑战,每个人之间需要极大的默契,不然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戳穿。 通过刚才的只言片语,沈凛大概可以猜出,柳叙白的身份多少和琴有些关系,自己既然称他一声先生,想必在玉泽州内应该有些名气。 沈凛回到桌前,想要再搜集一些新的线索,当他指间触及琴案的时候,发觉案面上的剐蹭痕迹要比寻常琴留下的印痕深许多,看来的柳叙白的这把琴应该是较为特殊,重量远在其他琴之上。 既然独特,那就说明这一点可以做为突破口,只要找个见多识广的琴匠,定能认出这琴的来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寻琴问曲 待送信萧止回来,沈凛便让他去将玉泽州所有的琴匠都搜罗来此以迹认琴,萧止虽然不知道沈凛的意图,但是看着他十分认真便也没有问缘由便去办事了。 不一会,房间之内就堆满了人,琴匠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似乎对于这样的印痕都陌生的很。 「启禀上将军,这琴痕的路数我等都未曾见过,它的重量实在有些离谱了,恐怕这玉泽州中都无一位琴师能奏响此琴。」一位较为年长的琴匠犹豫再三后缓缓开口。「要不上将军容我等些时日,待我等回去探讨询问一番,或许能得出上将军想要的答案。」 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沈凛有些灰心,他摆手示意众人可以自行离去后,一个人坐在房间内伤神。 这好端端的线索,居然又断了,为什么只要一涉及到与柳叙白相关的部分,就查不到任何消息? 这时候要是叶冰清在就好了,沈凛有些怀念之前有叶冰清指引的日子,至少还有一个人能与之交流,现在好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之前提醒自己的声音也不曾再出现。 现在可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呦,沈兄今日回来的蛮早啊,我还以为你得在第一楼睡到午时才能起来。」门外传来一声调笑之音,沈凛知道,这就是他分身的同僚好友羽林卫统领——玉兰台。 玉兰台天生一副含笑眸,任凭他是发怒还是喜悦,看起来总像是在笑,这与他威严的身份十分不衬,玉兰台嘴巴甜,人长的也讨喜,做事更是雷厉风行,果敢决绝,所以深受慕浮生器重。 他和分身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前在演武场之上,分身仅凭三招就将他击败,这便令玉兰台佩服五体投地,之后二人经常相约着在酒馆小酌,自那之后,但凡有什么酒局聚会,玉兰台都会叫上分身一起。 「玉兄今日不当值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地方?」沈凛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道,这个时候他心情烦乱无度,实在没有精神和玉兰台玩闹。 「今日休沐,想着你昨夜喝了不少,这不专程过来看看你回府没。」玉兰台随意的坐在床榻之身,伸手抚摸着床边,「这家具也实在太旧了些,不如我差人给你送些新的来,你一个上将军俸禄也不少,怎么过的如此清贫?」 「多谢你一番美意,旧物自有旧物的好,况且这房子也并不住人,将就吧。」沈凛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琴案之上,玉兰台看他盯着案面出神便继续道。 「不过有一说一,你这黄花梨的琴案倒是不错,我记得是几年前你专程托人去南海带回来的,当时我还笑你说,你一介武夫,要着琴案何用。」 玉兰台知道这琴案的来源!沈凛一下来了精神,他连忙抛砖引玉道:「时间太久了,亏你还记得,我自个儿都不晓得当初干嘛要买它回来。」 「啊,让我想想。」玉兰台往床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开始回忆,「似乎是为了配一把稀世的好琴,诶,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把你那好玩意儿拿出来让我展一眼?」 稀世的好琴,沈凛捕捉到了关键,玉兰台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这字画古玩,只要一听到是古董,必然会出重金买下,每个月的俸禄多数都砸在这上面,他继续追问道:「我像是有那种好东西的人吗?若是有不得在你这个行家面前炫耀一番?」 「倒也是,你要是有什么宝贝可躲不开我这法眼,我依稀记得你好像说过,那琴是分量极重,名字也很古怪,我还当你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藏着掖着怕我瞧见,所以才不给我看,原来是框我的。」 难为玉兰台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沈凛心道,若不是这琴有些门道,他也断然如旁人一样,过眼就忘。 「那我考考你,既然那琴名古怪,你可还记得名字?」 「当然,那名字一听就觉得背后生寒。」 「它叫『乱世』。」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凛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这琴的名字他算是知道了,还得多谢玉兰台有心,不然光是寻着琴名就不知道要到何日。 这乱世古琴显然是落在柳叙白的手中,当初千里迢迢的购买这黄花梨案,应该也是为了柳叙白。 既然二人都到了这番熟络的地步,怎么会无人知晓呢?看玉兰台的样子,他应也不知道柳叙白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先寻这把琴的下落,只有找到它,才可能得到新的方向。 第374页 「当初我不过是胡沁了由头而已,单纯只是觉得这琴案好看,不过这乱世古琴可并非空穴来风,是真有此物。」 沈凛知道若用古琴引诱玉兰台,他多数会替自己去寻,果不其然,玉兰台一听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沈凛等他说下去。 「之所以如此命名,便是因为此琴弦音精绝,有操控人心能力,若是此物被有心之人夺取,便会引得天下大乱,故而得了这乱世之名。」 沈凛这说辞张口就来,毕竟在神域以琴为武器的人他还是认识一些,其中最顶尖的应该就是白玉京了,他虽然不知道这把乱世古琴真正的命名原因,但根据这词句多少能分析出来其中的关窍。 「沈兄此言当真?」玉兰台双眼冒光,显然是对这乱世古琴有了兴趣,「若是真有此物,那沈兄可不要怪我夺人所爱,这种稀世珍宝,便是价值千金我也得拿下。」 「自然不会同你抢,你大可放眼去找,若是寻到了,可得给我开开眼。」沈凛笑道,没想到玉兰台这么好忽悠,三言两语就让他打定了主意,既然如此,再框框他也不是不行。 「听闻这琴现在在一位白衣琴师的手中,你若有心收这古琴,恐怕得先找到他。」沈凛将刚才画好的肖像从怀中掏出递给玉兰台。 「呵,看来你对这古琴也是颇为上心啊,居然连属主的画像都有,这还真不像是你这位上将军的作风。」玉兰台接过画像自己端详了一番,「你别说,这琴师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出挑,这么惹眼的人,寻起来应该容易的很。」 那是自然,沈凛心中念叨道,玉兰台这话无异于是褒奖了他的眼光,他听的格外顺耳。 「行了,这事交给我,现在没人我同你说些别的。」玉兰台一转话锋,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沈凛见他表情转换的如此之快,想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当值的这些天,可是不止一次听闻圣上说起你的事情,你受伤之后,这上将军之位觊觎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朝臣们多次进言想要更换人选,给你来个明升暗降,但都被圣上拒绝了。」 「我觉得你应挑个时候进宫面圣,若你无意这名头倒不如舍了它躲个清静,不然早晚那些老臣都会捉你个错处逼陛下处置你。」 又要参与这种无用的争端了吗?沈凛皱眉,看来自己就算是有慕浮生的庇护也逃不了要走这一遭,玉兰台的建议倒也不错,反正他于公于私对这上将军的头衔都没什么兴趣。 「行,那就等明日早朝之后,我进宫与陛下说明,也好让他不必为此忧心。」 「也行,等你卸了这差事,我请你去第一楼喝酒如何?」玉兰台提议道,「昨儿那姑娘的胡旋舞跳的实在是好,忍不住想去多看一次,沈兄意下如何?」 又去?沈凛胃里不由得又翻上来一阵酸意,昨夜宿醉才醒,现在他可是对酒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了吧,我这身体现在可经不住这么折腾,再喝恐怕就得人抬着出来了。」沈凛企图拒绝道。 看来自己这夜夜不着家的名号,和玉兰台有这密不可分的关系,若不是他怂恿,自己肯定不会总是光顾烟花柳巷。 「那不喝酒也行,你不是爱吃他们家厨子做的蟹黄粉蒸煲吗?到时候就当是纯吃饭了,再叫姑娘给你弹唱一曲,是不是想着就美?」玉兰台好像已经沉醉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大白天的你就没点正事干吗?在我面前发什么春。」沈凛话语中夹藏了几分嫌弃,毕竟和玉兰台比起来自己算什么风流,这傢伙当着自己都可以白日思淫,这哪里是他能到达的程度? 「嘿,说的你多正经似的,在第一楼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和姑娘喝酒。」玉兰台有些不服气,第一楼去都去了,还装什么清高。 沈凛心里升起一起无奈,每次遇到这种与自己行为不符的事情他都百口莫辩,此间的分身的行事方式更是离谱的很,他只能白了玉兰台一眼,然后说道:「行行行,玉统领说的都对,沈某受教了。」 「萧止呢?又躲到哪里去玩了?要我说,下次喝酒你就把萧止一起带上,他也到了该见见世面的时候了,我教他推牌九如何?」玉兰台玩弄着腰间的玉坠轻笑道,对于他来说,萧止应该是他唯一对的上脾气的孩子,因为他非常喜欢捉弄萧止,尤其是喜欢看萧止被他弄的鸡飞狗跳的样子。 「你要是喜欢自己收个徒弟去,别老每天折腾他。」虽然沈凛也恨不得一天揍萧止八百次,但是现在当着别人面,他还是护短的很。 第一百八十章 浮生知意 「怎么了,我这可是一番好意,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赌桌上摇骰子可是从没输过。」玉兰台看沈凛不愿意,马上撇着嘴自夸起来。 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成?沈凛心想,玉兰台的事迹他多少知道一些,这傢伙在赌坊和伎馆的名气大的很,偏偏他还赌运奇好,几乎很少见他输,所以但凡只要他到场,都是贵客待遇。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带上萧止,我们第一楼见。」沈凛还没来得及回绝,玉兰台就已经自作主张的拿了主意,他为了防止自己反悔,这话说完便就转身出了门。 这就是所谓的盛情难却吧?沈凛无奈的笑道,他将注意力重新集聚回了琴桌之上,既然玉兰台给了线索,那不如去千叶印记中查询一下。 第375页 有关乱世古琴的记载倒有不少,但在沈凛看来着多数像是民间传说,将这把琴妖魔化的十分严重,多数人认为此琴有魔性,所以才能蛊惑人心,也有人说着琴本身没有什么蹊跷,关键是在于他的弦上,说此琴弦沁染人血,所以邪气的很。 类似的传闻,沈凛看了不下十个,没有一条能与柳叙白沾边,但这把琴的归宿,却让沈凛眉目一紧。 因为这把乱世古琴,此刻正收容在宫中,而收藏这把琴的人,正是慕浮生。 看来进宫面圣这件事情,是当务之急,沈凛在心里默默安排了起来,原本是打算第二天再去,但看现在的情况,还是应该即刻入宫。 他有强烈的预感,只要找到这把乱世古琴,他一定还能听到一些柳叙白相关的声音片段。 沈凛返回房间,将常服换下,从衣柜中寻了套正式的着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这次不是宁王这种霸道的角色,所以在穿着方面还是要讲究一些。 「将军这是要去哪里?」萧止正在院子中餵鱼,看到沈凛穿的如此正经,便好奇的问道。 「备车马,我们进宫。」沈凛一声令下,萧止的眼中便泛起了光,沈凛心里清楚缘由,因为自打受伤之后,自己就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除了被玉兰台拖着去第一楼,再也没到过什么新鲜地。 萧止正是爱玩的年纪,总是让他待在府内肯定无趣的很,因为无处可去,他就只能在府中自己寻乐,连院子里的锦鲤都被他餵胖了不少,所以此刻他的欣喜也是情理之中。 以前萧止年纪小,沈凛怕他进宫闯祸,所以不愿将他待在身边,玉兰台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如今萧止也大了,是该带他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这次你车要是驾不稳,就不是我治罪于你了,皇宫内院,可大有人能好好替我管教你。」沈凛想起之前的事情刻意叮嘱了一句,毕竟现在自己这个上将军的位置有很多人盯着,如果萧止胡闹,恐怕也会被记上一笔。 「将军放心!」萧止拍了拍胸脯保证,也许是因为他心情确实不错,去皇宫的这一路上,沈凛坐的异常安稳,他不禁在思考,萧止这孩子平时的行为都是在打击报復他。 沈凛提前递了信到宫里,所以慕浮生一早就派人在宫门之外等待他,来人见沈、萧二人到来,便让身边的宫人去将他们的马车停好,自己则冲着沈凛笑言道:「上将军随我来。」 「烦劳言大人。」沈凛在记忆片段中见过这个人,是慕浮生的贴身近卫言涟,言涟容貌阴柔,身形纤弱,平日多是笑脸迎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心思缜密,下手也狠辣残忍。 玉泽州名动一时的逆王谋反案便是出于他之手,一夜之间王府上下惨遭灭门,连还未满月的孩童他都没有放过,若不是沈凛持有千叶印记,这秘闻恐怕这辈子他也不会知道,言涟与自己有交集但不多,多数时间他都跟在慕浮生身边,算是慕浮生的心腹。 「上将军客气了。」言涟引着沈凛向宫内走去,「陛下知道上将军要来,特地在撷阳殿备下了上将军最喜欢的茶点。」 沈凛生性敏感,他在言涟的话中嗅到了一丝怪异,按理来说,召见下臣多数应该是在御书房之类的公务场所,怎么会安排在慕浮生的寝殿呢? 有关慕浮生的消息沈凛也看过不少,慕浮生登位实属不易,早年前的情况和柳叙白在琉蓉的境遇差不多,都是极为不受宠,因为印记的显示不全,所以对于他是怎么反败为胜的,沈凛并不知道。 自己与慕浮生的关系算是较为亲近,这也是盛宠的由来,可能是因为相识的早,自己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玩伴,所以慕浮生总是将他当成兄长一般,儿时不在意这些礼数倒也无妨,只是此时慕浮生已是天子,多少还是应该避讳着点。 到了撷阳殿,言涟很识趣的替沈凛打开了门,「上将军与陛下议事,这位小侍卫进去可能多有不便,不如让他跟着我,我好带他在皇宫中转转。」 萧止将目光投向了沈凛,眼神中满是期待,反正有言涟在,萧止就算有些不妥的行为,他也能化解,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那就拜託言大人了。」 待萧止和言涟退去,沈凛一人进了撷阳殿,正如言涟所说,客座的位子上已经摆满了自己平日爱吃的点心,茶杯之内氤氲着热气,想来这茶应该是算着自己来的时辰倒的。 他后脚刚踏进殿内,殿门就啪的一声合上,沈凛正想着向前一步,突然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这可是皇宫,他不能轻易出手,只得任由身后的那人靠近。 「沈大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慕浮生,沈凛还没来得及回头问安,慕浮生就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贴着他的耳畔抱怨道。「沈大哥是不是将朕忘了,这么多天都不进宫?」 这种过度亲密的举动让沈凛汗毛直立,慕浮生对他的称唿更是令他心生恶寒,他强行按着心中的不适感,尴尬的回答道:「陛下快下来,小心摔着,臣身体抱恙,所以连日告假,并非刻意不来。」 「哦?沈大哥没说实话,朕可是听说沈大哥昨日才从第一楼出来,光是秋吟酿就喝了一坛,这实在不像是身体不适啊?」慕浮生虽是笑意泛泛,但字里行间的信息却让沈凛为之一震。 慕浮生一直在监视自己的行程,所以他将这些话如数告知,是想来警告自己吗?这种略带威胁的话语,让沈凛心中有些不悦。 第376页 「沈大哥怎么了?朕只是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慕浮生将手臂环在沈凛的脖子上,头颅也靠向他的后背。「到底还是疏远了啊,以前朕同沈大哥这样开玩笑,沈大哥可从不会生气的。」 身份有别,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沈凛心中暗骂,但面子上他还得装作波澜不惊,「陛下多虑了,臣没有生气。」 「还装,你生没生气朕清楚,朕可没有派人盯着你,你的行踪都是那些老臣告诉朕的,沈大哥放心,朕已将他们安插在第一楼的暗线都拔除了,不会再有人跟着你了。」慕浮生似是讨好一般向沈凛解释道。 这么说来自己还得谢他不成,沈凛犯了个白眼,不过这句话倒也透露出了慕浮生对自己的偏心,要知道在背景资料中显示的慕浮生,可是生性多疑的很,几乎每个朝臣身边都有安排内线监控,如今看来,慕浮生对自己的信任远在他人之上。 「沈大哥可消气了?」慕浮生探着头询问着沈凛,沈凛马上陪笑道:「臣多谢陛下体恤。」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到,等下还得求慕浮生帮忙把乱世古琴翻腾出来,这时候多少得给个甜枣给他尝尝,一会才好开口求人。 「浮生,你先下来,我这腰受不住。」沈凛思索了一番决定按照以前的称唿方式唤他,慕浮生一听,立马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然后转身扑进他的怀里。 「朕就知道沈大哥不会生朕的气,你终于肯唤朕的名字了!」 沈凛被他的举动弄的尴尬无比,慕浮生哪里还有一点君王的样子,在自己看来,他现在完全是一副邀宠的姿态。 「好了好了,你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要注意仪态。」沈凛找了个藉口将慕浮生推开,他可不想和别的男人以这种距离共处一室。 慕浮生似乎还没有抱够,环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这一下直接给沈凛勒的一激灵,这傢伙该不会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商瓷,别再来一个啊,沈凛有些不放心,还特意用魔心感应了一下,慕浮生身上并没有魔气流动,想来应该不是商瓷之流,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凛轻咳了一下,脸上的堆起了假笑:「我还有事要同你商议,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慕浮生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略带不舍的将他放开,然后拉着他的手臂将他领到客座上,然后从骨碟之中取了一块龙井茶糕递到沈凛嘴边,「有什么事先吃了再说。」 慕浮生低跪在地上,胳膊压在沈凛的膝头,眼巴巴的等着他张嘴,沈凛如今进退两难,这怎么回事?背景资料里只说了他们关系不错,什么时候无间到了这个程度?完全不用顾忌自己的主君的身份了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杳无音讯 「浮生你快起来,你贵为天子,这要让旁人看了,我脑袋都保不住。」沈凛面上假装的十分焦灼,毕竟他已经几乎可以确认,慕浮生对他的依赖肯定已经超出了红线,但是碍于身份所以才没有表露。 估计分身也是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才时长抱病不上朝吧?沈凛一下子脑袋清明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经常光顾第一坊,这样慕浮生的这层窗户纸就永远也捅不破,看来这分身还是有点脑子。 慕浮生闻言直接将茶饼塞在了他的口中,然后双手托腮,柔声询问道:「沈大哥想要和朕说什么?」 「我听闻朝臣们对于我这个上将军的位置多有争议,既然边关安定无战事,我又身体未愈,浮生要不要考虑看看另寻良将来任?」沈凛话音刚出,慕浮生的脸就阴了下来,那阳光明媚的笑容荡然无存,但很快慕浮生就将状态调整了回来,继而微笑道:「沈大哥不必担心,这事朕会处理好,上将军的位置,非你莫属。」 「此事有关社稷,不可儿戏,若是放在从前,我定当仁不让,但我现下情况有变,朝臣们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沈凛一心只想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只要他卸了这上将军的职位,以后就可以少进宫,自然也就不必和慕浮生周旋。 慕浮生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站起身坐回了主位之上,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原本清秀的面容也被阴云笼罩,他冷笑一声,「沈大哥专程进宫一次,就是想和朕说这个?」 这小皇帝怎么情绪这么不稳定,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喜笑颜开,一转脸就变得冷酷无比,还真是君心难测啊!沈凛心中嘀咕着,若是分身,恐怕会被慕浮生这架势震到,但自己又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多竖了几个敌人,终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沈凛也沉眉道:「难道此事还不够重要吗?」 「现在朝局之中内斗不止,我若继续忝居高位,怕不是再过些时日,朝臣们就要上摺子弹劾我了,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你当如何应对?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慕浮生沉思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依旧矜重无比的说道:「没想到沈大哥找朕是聊公事,那好,朕再说一次,此事朕会处理,至于上将军这个位子,希望沈大哥不要推辞,这是当初许给沈大哥的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这话明里暗里,算是将慕浮生的私心全都展露了出来。 看来他是打定了心思,沈凛知道多言也无用,到时候再激怒了他,有关柳叙白那点线索恐怕就又断了,于是他故作嘆息之状的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当我没说过好了。」 第377页 见沈凛作罢,慕浮生便又笑了起来,拿起身旁的茶杯向沈凛一举,示意让他尝尝看,沈凛刚将茶杯拿起,就闻到了里面熟悉的茶香。 这是柳叙白喜欢的金玉露,看来此间与现世的用物都颇为一致,但就在沈凛将茶杯送到口边的时候,颅内再次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先生喜欢的东西,果然不一般,这茶醇香甘甜,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陛下谬赞了,我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先生无需碍于朕的身份,难得有人愿意陪朕说话,先生今晚可否留宿与宫内,朕想听听你新作的曲子。」 「陛下宫中的琴师皆是琅琊中的顶尖之才,何不让他们来为陛下演奏?」 「朕想听你弹。」 「我?」 「对,朕只想听你弹。」 慕浮生居然认识柳叙白?而且听起来他们的关系好像也很不一般?尤其是慕浮生说话的语气,和对自己的完全不同,如果说慕浮生在自己这里像是个缺爱的孩子,那他对柳叙白态度可以算的上宠溺,字字句句都是温情无比。 是自己会错意还是慕浮生本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沈凛有些失神,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也从杯中飞溅而出淌落在衣摆之上。 「沈大哥这是怎么了?」慕浮生见他双眼发直,人也有些走神,便出声问询。 但沈凛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整个人都陷在深度的思维乱流中,柳叙白能和慕浮生直面相对,那就说明他的身份早不是布衣百姓,起码应该是个极负盛名的琴师,显然慕浮生也是对柳叙白的琴技十分认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人记得柳叙白? 太奇怪了,这个离奇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大哥?」慕浮生见他没反应,便取了手帕过来,将他沾湿的衣服擦干,然后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胳膊,想要将他从自己的思虑中唤醒。 「啊,我没事,应该是还没醒酒吧。」沈凛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好在慕浮生不会在意这些,不然今天在这撷阳殿中发生一切,都足以将他拖出去乱杖打死。 沈凛决心主动寻求突破,毕竟这样的对话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触发,这种遥遥无期的等待是他最不愿意的做的,毕竟现世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记得之前有位琴师,也很是爱饮这金玉露,以前曾经有幸听过他弹曲,不过时隔多年,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原来沈大哥是想听琴曲,那位琴师叫什么,朕去请他来便是。」慕浮生轻笑道,他毕竟是天子,想要找一个琴师自然简单的很,沈凛见他搭茬,便马上试探道:「他叫柳叙白。」尽管这个举动很是冒险,但是沈凛顾及不了这么多,柳叙白的下落远比现在的一切都重要。 「柳叙白?」慕浮生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显然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他摇摇头,「朕还不知道玉泽州有这么一位琴师,能让沈大哥念念不忘,想来这技艺应该极为精湛。」 沈凛刻意的关注了慕浮生的表情,想看看是否有破绽,但结果依旧让他大失所望,慕浮生面色不改,话说的坦荡无比,没有丝毫隐瞒的意味,实在不像是扯谎,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柳叙白。 但是刚才的对话,分明就是他们二人,是慕浮生遗忘了他还是当皇帝久了做戏也做的这般真实? 看他失落,慕浮生灵光一闪,转而对他说道:「沈大哥若是喜欢琴曲,自然应该对古琴有兴趣,朕正好得了一把古琴,名为乱世,沈大哥要不要看看?」 这不是歪打正着了吗?沈凛心笑道,刚才的低落的情绪一扫而散,反正还有乱世古琴在,也许这里面还藏了不少线索。 「那恭敬不如从命。」 慕浮生遣人去取,不一会就看到两个宫人抬着一个琴匣走了进来,宫人额角带汗,想来这琴的重量确实不一般。 待宫人们将琴摆好,慕浮生便扯着沈凛的衣袖,将他拉过来一同欣赏,刚站到琴旁,沈凛就感觉到灵心道骨在震动,显然此物件上沾有大量的灵力,而且还是柳叙白的灵力。 他指尖轻抚琴弦,然后随意的向上勾挑,琴弦引动,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并不像预想中的那么清脆悦耳,音波之余,耳畔柳叙白的话声便突然响起。 「上将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兰台送了些秋吟酿来,不知先生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上将军盛情,可我不善饮酒。」 「先生似乎不是很愿意与人交流?这些时日极少见先生外出会友。」 「我在玉泽州没什么熟人,平日多还是与琴为伴,毕竟人心可要比这曲谱难懂多了。」 「那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交沈某这个朋友?」 「呵,上将军不像是缺朋友的人,何故要交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琴师?」 「闻琴方可知意,先生曲中渴望的安宁,我听得明白。」 「哦?就因为这个?」 「身在朝局之中,人人皆是如履薄冰,常伴君王侧,何谈安卧眠,我晓先生琴心,先生明我剑意,先生想要的那份安定,亦是我心之所向,不知凭以此志,可否与先生同道?」 「知音难觅,能结交上将军,实乃我之幸。」 「那先生就莫再推辞,携风邀月,同杯抒怀,岂不快哉?」 第378页 「好,就依上将军。」 话音戛然而止,这段对话的主角仍是他与柳叙白,但很明显,这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是互为知己,沈凛估摸着推算,按照这个进程,在自己降临之前,分身和柳叙白的关系就应该可以发展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了。 既然柳叙白是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身边的人怎么可能都一概不知呢?沈凛可不是会将心意藏起来的人,若是柳叙白与他交好,他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怎么可能会按下不表。 还是说,这个世界记得柳叙白的人,只剩下刚刚到来的自己? 灵心道骨震动的异常强烈,沈凛不由得按压住胸口,想要减缓这力道的冲击。 是因为骨生花吗?叶冰清曾经说过,骨生花会将记忆淡化,逐渐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可是这里是异世,并非现世,难道也会受其影响吗?沈凛已经没有了方向,只能胡乱猜想。 这中间还搅合着一个慕浮生,他在整个故事中又是担任了什么角色?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目成仇 沈凛的目力一直停留在乱世古琴上,慕浮生见他迟迟未能有反应,便转目瞧望道:「沈大哥似是对这琴颇是有兴趣。」 「确实……」沈凛喃喃道,看来自己还得摸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若是代入分身的思维模式,他多半会带着柳叙白出门游玩,慕浮生不派人盯着自己,不代表他不会让人瞄着柳叙白,想要避开他的监视,安全且好玩不无聊的地方,只有第一楼。 明晚去第一楼,他得好好走动走动,那个地方一定也有这样的话音残像。 「沈大哥若喜欢,等下朕让人给你送到府上。」慕浮生看他爱不释手,便直接做了主,沈凛喜出望外,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慕浮生,方才他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将这琴从宫里偷出去,慕浮生此举,简直正中他意。 这种时候总还得表示一下,沈凛挑唇一笑,「浮生肯割爱,我自是感激不尽。」 「能让沈大哥这么上心,是这琴的造化,不过这琴朕不白送,今日朕也无事,沈大哥陪朕下下棋聊聊天,晚些再走好不好?」慕浮生很是懂得把握机遇,他知道沈凛此刻一定会聊表谢意,所以就直接顺水推舟,让沈凛留下来。 正所谓拿人手短,沈凛这会子也不好意思推拒,再说要是驳了这小皇帝面子,等下他在发起癫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自己可应付不了,索性还是陪他待一会,左右自己也吃不了亏。 一整个下午,慕浮生都没有离开沈凛身边片刻,先是缠着他下了几个时辰的棋,再是喝茶谈天,最后硬是逼着沈凛陪他用过晚膳才肯放沈凛离宫。 出了撷阳殿,沈凛才终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慕浮生简直就一个粘人精,一旦粘上甩都甩不掉,一言不合就撒娇闹脾气,当真是比小女娘还难哄。 要不是今日偶见慕浮生的严容厉色,沈凛是真的会怀疑这江山落到他手里到底是不是个好事。 「看来上将军与陛下相谈甚欢。」言涟从一旁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已有困意的萧止,见萧止身上还萦绕这糕点的甜香,沈凛便知今日言涟没有亏待他,定是带他吃了不少好东西。 「还未谢过言大人,我这侍卫给你添麻烦了。」沈凛随口客套了起来,言涟却连连摆手,示意无妨,「上将军这声谢可是折煞我了,我只是尽职责本分而已,正好我要出宫,上将军要一道同行吗?」 沈凛轻轻颔首,便和言涟并肩向着宫外走去,一路上他和言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言涟在慕浮生身边多年,所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相关政事的话题,他只字不提。 行至宫门,回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沈凛刚准备上车,就被言涟叫住,言涟从怀中拿出一枚御令递给沈凛,而后道:「陛下说若是上将军想进宫,执此令便可畅行无阻。」 这鬼地方谁愿意再来啊?来了干什么,帮忙带孩子吗?沈凛心中暗暗讥讽道,他伸手去接令牌,当他指间触碰到令牌的一剎那,脑海中便又被新的对话填入。 「琅环,你明明有机会离开的,为什么不走?」 「是走还是逃?」 「天大地大,哪里不比这里要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里?」 「你想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从我踏上这条道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我知道,所以才劝你别走我的老路,尤其陛下他……」 「我,有的选吗?」 这是……言涟和柳叙白的对话?言涟也和柳叙白有交集?这么看来,柳叙白在玉泽州认识的人并不少,而且仅自己知道的这两个,身份就已经无人能及。 琴师与御前近侍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但从表面想,二人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这样平心静气的聊天,尤其言涟是心高气傲之辈,平时除了慕浮生都爱答不理,和自己说话也是看在慕浮生的份上。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言涟对柳叙白多有规劝之心,似乎是柳叙白做出的决定在他看来十分的冲动。 但柳叙白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受情势所迫才不得不妥协,他用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这令沈凛尤为不解。 逃。 既然有了慕浮生和言涟做靠山,什么人又会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但转念一想,言涟的话中似乎也提到了慕浮生,难道是慕浮生在强迫柳叙白为他做事吗? 第379页 还是说,慕浮生本人对柳叙白,也如施子懿一样,起了占有的邪念?这位小皇帝可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能将心绪性格收放自如道这个程度,应该也是狠厉的角色。 还有柳叙白话中提到的,他踏上了道,这个所谓的道又是在指什么? 「上将军?」言涟看他半响都没有反应,手中的令牌也半接不接,于是出声提醒道,沈凛回过神来,以微笑掩盖现在的尴尬,「方才同陛下多饮了几杯,应是有些醉意,让言大人见笑了。」 「无妨,那我先行一步,再会。」言涟说完便扯了一匹快马绝尘而去,直到在马车中坐稳,沈凛的脑子才稍微转过来一些,言涟是内宫近卫,吃喝住宿都是在宫中,这大晚上的,他出宫做什么? 从皇宫到府内卧居,沈凛未曾停止过思考,他脑海内不断復盘着今日遇到的事情,这次的异世之旅,要比前两次的难度大很多,零碎的线索,还有这些不知来由的对话,自己仿佛是在组装一副残缺的拼图。 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这些事件串联起来吗?沈凛躺在床上,心中有些苦恼,但目前有些规律他还是摸到了一些,比如对话的触发,只要接触和柳叙白有关的关键物品,就可以听到一部分当时的事情片段。 宫内先暂时放一放,沈凛实在是不想见慕浮生,所以皇宫内院的部分,他打算放到最后,自己行动最方便的,肯定就是这将军府了,那个上锁的房间中没有什么物件,若是柳叙白在府内,自己一定会邀请他在房内畅谈。 想到这里,沈凛从床上弹了起来,翻箱倒柜的开始寻找,就连床底他也没有放过,房间里本就没什么贵重之物,不到一会沈凛便上上下下翻腾了一遍。 正当他有些丧气的时候,一股冷风穿堂而入,书案上叠落的绢纸被夜风带落在地,杂乱的公文之下,一个锦盒若隐若现。 他伸手把卷牍推开,将锦盒拿起,盒子四角已有磨损,显然这个东西自己应该是经常拿用,他轻启盒盖,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玉珠耳坠,玉珠材质清澈,透可见肤,在那玉珠之下,还挂着一撮蛇骨银链,看着分外精緻。 这是谁的耳坠??沈凛恍然间想起了今早苏渺曼送自己的香囊,这难道是哪个女子送他的信物吗?但为什么只有一只呢? 对于接下来的事,沈凛已经轻车熟路,他毫不犹豫的将盒子中的耳坠拿起,柳叙白的声音也如期而至。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柳叙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你与常人有何差异?」 「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半点真心吗?」 「上将军,与我谈真心,未免太过可笑了吧?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所以,你说过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对吗?」 「对。」 「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替逆王慕华辰復仇?」 「对。」 「那兰台和萧止又做错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参与过那件事。」 「玉兰台知道我的身份,留着他对我没好处,至于萧止,只能怪他太忠心。」 「你……」 「行了,我该讲的都讲了,你要杀便杀,一命还一命,理所应当。」 柳叙白的声音冷彻无比,没有丝毫的人情味可言,沈凛自认识柳叙白以来,还从没见过他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他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反目成仇? 这剧情完全出乎沈凛的意料,按照常理来说,他与柳叙白之间的感情,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瑕疵,即便是无极境的事情二人生出嫌隙,柳叙白也没说过这么绝情的话。 在沈凛的记忆中,柳叙白一向是温柔的,尤其是对自己,更是心软的很,即便是再生气,也不会讲出这般重话,是什么事情让柳叙白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对话中,提到了三个人,慕华辰、玉兰台还有萧止。 千叶印记中曾经有写到,瑾王慕华辰曾经风光无限,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人,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所以对慕浮生百般欺压,背景资料虽然中间过程残缺,但慕华辰的结局还是有所留存,他最终死于言涟之手,也就是那庄骇人听闻的逆王灭门案。 柳叙白和逆王慕华辰之间也有故事?沈凛震惊万分,这故事也太过复杂了,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玉兰台和萧止,他们怎么也被卷到这乱局之中了。 听柳叙白的意思,他们的性命似乎岌岌可危,更有可能二人都已命丧黄泉。 但如今玉兰台和萧止都还生龙活虎,这好像与对话的内容对不上号。 第一百八十三章 锦瑟司弦 沈凛的头髮出撕扯的痛感,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他总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某种欺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是有人刻意编排的一场粉饰太平的剧目。 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是散落在地上的珠子,单个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只要有了柳叙白这条绳线的串联,故事的画面就开始扭曲,那不为人知的真相也就即将浮出水面。 沈凛将耳坠攥在手中,玉兰台和萧止虽然在对话中有提到,但是他们肯定不会私下与柳叙白接触,所以现在最明确的指向,是慕华辰。 但是瑾王府自从谋反灭门案之后,宅院就被封存了起来,这么多年没有人打理,恐怕早已荒废了,里面的陈设家具还有金银首饰也都被充缴国库,估计留下的东西多数也就是写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 第380页 想的再多也没用,还是去一趟吧!沈凛将耳坠收入袖中,然后趁着夜色出了门,此刻灯火已经暗去,他的行踪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瑾王府距离自己的住所不远,沈凛凭藉记忆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昔日繁华的王府此刻门可罗雀,杂草丛生,墙角四周蛛网密布,朱红的大门也因常年无人检修而褪了颜色。 上面贴着的封条已经被风吹日晒的有些发黄髮脆,四下无人,沈凛大可推门而入,但是他还得顾及慕浮生,毕竟这瑾王府是他下令查封的,自己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所以他转身走到围墙边,翻墙而入。 里面的情况和沈凛预测的一样,房舍门窗破损,尘埃密布,地上尽是一些破碎的瓷罐瓦片,门柱之上多有刀砍斧噼的痕迹,想来这些应该都是灭门案发时留下的印记。 瑾王府面积很大,沈凛只能一间一间的尝试感应,但当他走到后花院的时候,一股莫名的阴风让他有些发寒,沈凛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刚才出来的太急,没有多穿两件。 原是应该百花齐放的花园内,此刻只剩枯枝败叶,但空气中却弥留这一股淡淡的香气,沈凛对这个味道熟悉的很,是千秋岁。 这里不是无人居住吗?怎么会有人在此焚香呢?沈凛循着香气游走,最后停在了花园的假山旁,此处的香气更是浓烈,假山之上有一块棱石头颜色泛深,看来应该是有人经常抚摸所致。 沈凛将手搭在棱石之上,发觉石块有些松动,他向下按压,随着棱石的下移,假山石上也开启了一扇暗门,门板推动,没有落尘,这便是说明,此地常有客至。 阶梯向下,沈凛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密室距离地面不算太远,没走几步便到了平地,沈凛环走查探,此处的装饰看着像是议事的大厅,应该是某个组织的领地。 这里竟然没有被慕浮生发现吗?整个瑾王府都被洗劫一空,为什么这个密室却保存完好,而且看样子这里至今还在被使用,是拥护慕华辰的幕僚吗? 桌案上的炉子燃尽了随后一丝香饵,一缕青烟缥缈腾升,沈凛指间触碰着温热的炉壁,焚香的人应该没有离开多久,他得抓紧时间赶快搜查,不然一会撞上了正主事情可就麻烦了。 四周置物架上只摆了几样不起眼的装饰,看起来应该是随便送路边淘来的便宜货,没有什么价值,沈凛触碰之后也没有触发新的对话,看来这些东西都和柳叙白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这议事堂中摆放置物架是不是有些多余?沈凛向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细细琢磨,他灵光一闪,伸手去拉扯置物架的架框,想看看会不会引发什么机关的联动。 这随意举动,却让整个房间都颤抖了起来,面前的地板开始下沉,置物架也随之没入深坑,而显露出的墙壁开始翻转,待它完全落稳之后,沈凛才看清,这墙上悬挂罗列着多样不同的乐器。 细数下来,一共十件,最前侧的两个挂架空空如也,也就是说,这里原本存放着十二件乐器,前两者应该是被人取用还未归还。 沈凛跟着玉兰台在第一楼看过不少器乐表演,自然也记得住常用的乐器有哪些,按照样式来看,这里存放有琵琶、中阮、笛、箫等乐器,但独独少了琴与箜篌。 一说到琴,沈凛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柳叙白的乱世,难道那把古琴原本也是这里的一件吗?沈凛走到空着挂架旁,那墙壁内嵌的木板上清晰的篆刻两个字。 锦瑟。 沈凛向另一侧的挂架看去,上面也有类似的刻纹,也是两个字,司弦。 看来这个应该用度者代号,这里难不成是一个乐坊吗?沈凛也知道这个猜测很不现实,毕竟乐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组织,何故在地下密室内秘密集会呢? 这里是瑾王府,若这里的人只是些普通的乐师,慕华辰根本不必大费周折在王府内建造这地下大厅,随便在玉泽州买个院子就足以安置。 柳叙白的身份是琴师,那就说明,他很有可能之前是在慕华辰手下做事,是这十二乐师之一,这里一定有关于柳叙白的消息。 那么锦瑟和司弦哪个是柳叙白的代号?沈凛揣摩着,他抬手用指间抚了抚司弦二字,没有任何反应,继而转手又去触碰锦瑟二字。 「锦瑟,你真的打算抗命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 「我知道你的能力,但是得罪了瑾王,这琅琊可就在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他非贤主,你我心知肚明,我等虽然见不得光,但亦有良知,从前是为了琅琊江山,如今替他剷除异己滥杀无辜,我做不到。」 「如今只需除掉慕浮生,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你当真相信慕华辰会放过我们吗?一旦龙驭宾天,慕华辰就会起兵谋逆,事成之后,他怎会容我们这些知晓他骯脏手段的卒子存活?司弦你也太天真了。」 「可我们本就是瑾王培植的兵刃,听命行事不就是第一要则吗?」 「做他人的手中刀,早晚都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我的命,由不得他来断。」 柳叙白果真就是锦瑟,沈凛抿唇一笑,但这次的线索好像又与上次的发生了冲突,柳叙白与自己争执之时,说他欺骗自己是因为慕华辰的关系,但刚才的这段对话,却有表明他和慕华辰理念不一,不愿再为他卖命。 第381页 这下沈凛可以断定,柳叙白说的那些话应该是为了刻意伤他,看来这中间应该是有误会产生了。 这十二位乐师应该都是瑾王养在府内的影卫,负责处理一些暗杀或者收集情报的事宜,那这也说明,柳叙白在此间应该也功力不弱。 至于那位名为司弦的乐师,他的声音与言涟十分相似,结合那次令牌触发的对话,沈凛大概可以猜出,言涟就是司弦。 但新的疑问有就此产生,言涟既然是慕华辰的手下,怎么会成了慕浮生的人呢?瑾王府的血案,正是言涟所为,难道言涟和慕浮生达成了某种约定,所以慕浮生才不对此事过问吗? 言涟说的出宫办事,是不是就是来了这里?沈凛心觉不妙,如果自己的行踪让言涟发现,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他急忙将墙壁復原,临走之前,匆匆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卷案。 他很想仔细翻看,但是又担心言涟突然折返,可这摆在眼前的线索,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万般无奈之下,沈凛只得动用暂停时间的能力,他顾不得寿元抽离的疼痛,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纸页,阵痛带来的心脏绞痛让他唿吸有些不畅,沈凛抬手在胸口砸了两下,片刻之后,他才感觉到有所缓解。 纸上记载的,是十二乐师的行动安排,但有关柳叙白的行动一栏,全是空白,这点沈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的重心都放在了言涟这里,柳叙白能和言涟说这么多,想来在日常行动中,他们应该也是搭档,所以言涟的记录,也就代表了柳叙白的行踪。 潜伏敌国宫苑,刺杀敌国上将,窃取部署舆图,看来十二乐师之前的任务多数是在为琅琊国服务,慕华辰能在战场上常胜不败,恐怕都是十二乐师的功劳。 但平定外乱之后,任务的走向就开始变得不大对劲,慕华辰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政敌,所有与他意见不合的人,多数都被暗杀,其中自然也包括慕浮生。 暗杀慕浮生的行动显然没有很顺利,因为在十二乐师的名单之上,有几个名字都被划去,想来是遭人堵截,所以未能全身而退。 而行动结案之上也写了截杀者的姓名,那个人正是自己。 也就是说那段残缺的背景中,还应该有一出自己救驾的故事,这也难怪慕浮生为什么一定要他坐上将军这个位子,按照情理来讲,慕浮生的行为,完全是报恩。 接下来的记录,依旧是针对慕浮生,看样子慕华辰应该十分想至他于死地,所以从未停止过对他的追杀,任务记录的最后一行上,硃笔批写着寥寥几字:「慕浮生入厄舍岭,生死不明。」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毫无头绪 厄舍岭,那不是此间出了名的蛇虫毒蚁的老巢吗?里面常年被毒瘴笼罩,可怖程度不亚于深泽迷渊,此地鲜有人至,只有一些修习邪道的修士会来此收集毒虫来炼制痋蛊。 慕浮生进了厄舍岭,想要活着出来的机率几乎为零,那些毒物见人就咬,根本不会留活口,所以除了那些诡道修士,厄舍岭一向是有进无出。 慕浮生虽然也有些修为,但是想要从厄舍岭全身而退恐怕不易,即便是回来也应该身有伤残才对,但是从今天进宫的情况来看,慕浮生全须全尾的,完全看不出来有损伤。 莫不成是内伤吗?沈凛揣测着,这个是言涟最后的行动任务,柳叙白也是这个时候选择了退出,看来在厄舍岭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被他发觉。 这种时候就交给千叶印记吧,等会回去再慢慢查阅,沈凛收回暂停时间的权能,突然的抽离感让他身形一闪,只得扶住桌角来支撑身子。 果然还是有些透支了,沈凛吊着一口内息强撑着将文书重新整落回桌面上,然后跌跌撞撞的从密室内走了出来,好在言涟还没有回来,他总算有点时间喘口气。 「走水了!走水了!」 沈凛才歇了没两分钟,就听到王府外院传来了锣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似有火光窜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便飞上了围墙高处。 火势很大,即便在这里也可以清楚的看到火苗的涨落,看这个方向,像是御史中丞的府邸。最近连下了几场大雨,整个玉泽州都湿润异常,既然不是天干物燥,这火怎么会烧的如此之旺? 沈凛跳下围墙,混入救火的人群中,一路行到了失火处,刚走到巷口,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焦木的味道也随之沖入鼻腔。 沈凛毕竟是修道之人,五感也要比常人敏感的多,这焦味之中,似乎夹杂着其他的气息,像是火油的味道,但外围的人正忙碌着打水灭火,场面混乱异常,暂时也无人注意起火原因。 御史府门紧闭,巡夜的官差正在组织人手破门,沈凛微微皱眉,既然是府内走水,为何无人出来求援呢?这只能说明,府内现在应该也情况不妙,多半也遭了灾祸。 偌大的府邸,内院竟听不到一点慌乱躁动的声响,此情此景,不是和瑾王府一模一样吗?难道御史中丞也被灭门了吗?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纵火,想要将所有痕迹一併抹去。 沈凛在人群中搜索着言涟的身影,言涟身为御前近卫,出手定是会有灵力波动,沈凛催动灵心道骨,双指在眼前一抹,残留在地上的蓝色灵韵便清晰可见。 他顺着灵韵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向人群的方向逆行,身形飞快的向着巷子深处移动,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沈凛可以确认,这个人就是言涟。 第382页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御史全府上下,恐怕都已经遇害,言涟平时只听慕浮生一人的调遣,也就是说,这次的行动,是慕浮生授意的? 沈凛脑子飞转,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些日子在御前吵嚷的要更换上将军人选的就是这位御史大人,所以这就慕浮生所谓的解决方式?直接杀了了事? 真是作孽,沈凛暗骂道,自己在朝中本就可有可无,这个上将军他本也不稀罕,可这位御史大人算是为琅琊鞠躬尽瘁,说起来也是朝堂中的为数不多的清流,为民请愿的事情也没少做,慕浮生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这个名头,就让言涟下这么重的手吗? 这小皇帝果然有些阴狠,在自己面前装的人畜无害,背地里出手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一会让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恐怕慕浮生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同自己掰扯原委,沈凛转身向着回去的路走去,待他重新回到卧居后,心却一直静不下来。 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他还需要点时间慢慢消化,沈凛将千叶印记打开,事情的源头还是在厄舍岭,他必须弄清楚,慕浮生在哪里到底经歷了什么。 沈凛逐字逐句的将厄舍岭的歷史看了一遍,此地因为毒物聚集所以深受诡道修行者的喜爱,除了寻常的毒物,厄舍岭中,还有一个长眠隐世的孽物——寰烬。 寰烬在那些旁门左道的修士心中,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传闻寰烬没有实体,身形飘如烟缈,以它入药练成的引心痋,可将操控人心,因为厄舍岭的有特殊毒瘴护身,可以避免烦扰,寰烬便将此地选为自己的休沐之地。 诡道修者虽然频频光顾厄舍岭,但是都不敢轻易靠近寰烬周边,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反被寰烬操控,沦为它的食物,单从这点看,寰烬与自己在深泽迷渊见过的那只变异水妖有些相似。 沈凛的直觉告诉他,慕浮生一定与寰烬有所关联,寰烬既然没有实体,说不准就是附在了慕浮生的身上,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这个推论沈凛觉得十分靠谱。 假定真实的情况如自己所想,那么对话中对柳叙白含情脉脉的人,也许不是慕浮生,而是寰烬。 但是细想开来,沈凛又觉得有些不对,寰烬是孽物,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对人产生情感的,换句话说,就是它根本没有情丝,所以也不具备爱的能力。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验证猜想,但是沈凛心里却又了其他的主意,言涟曾经对柳叙白说过,别走他的老路,这说明他留在慕浮生身边也并非自愿,按理说慕华辰死去,存活的十二乐师应该可以自行离开,言涟之所以死心塌地的跟着慕浮生,是不是被下了引心痋?所以才不得不乖乖听慕浮生的指派。 看来这玉泽州内还真是云波诡谲啊,过度的思虑加上刚才暂停时空的亏虚,沈凛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感知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被透明膜布包裹的空间中,膜布似水帘般涌动流转,膜布之后,是被搅动的模煳不清的景物,距离他不远处,一抹朦胧的白色让他心中一悦。 能出现在他梦里的白色,只有柳叙白。 「琅环君,是你吗?」沈凛将手抵在膜布之上,发觉这膜布似乎十分坚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易碎,他用力的向前推进,膜布也顺着他挤压方向向前缓慢延展,阻力异常之大。 「琅环君,你到底在哪?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沈凛对着眼前的白色的轮廓大声问道,这句话正是他心中苦闷的原因,柳叙白的不见踪迹,让沈凛总觉得不安。 那白色的身影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也伸手贴在膜布之上,沈凛见对方有了回应,心下一喜,「你告诉我,我要在哪里才能见到你,无论是哪里,我都会去。」 「……走……」不知是因为这膜布的原因,还是因为柳叙白声音含煳,传入沈凛耳中的,只有这一个字。 「你……你让我去哪里?」沈凛不知道这一个走字代表了什么,柳叙白是想告诉他什么? 「……回去……」断断续续的字音让沈凛有些迷茫,回去,回哪里?「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柳叙白后续的话都尽数被这膜布阻挡,沈凛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指间弯曲,想要尝试将阻挡他的这层障碍物撕碎,但是膜布的韧性远超他的想像,任凭他如何操作,膜布都未有丝毫破损。 柳叙白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便将手撤走,沈凛见他离开便再也绷不住,他情绪崩溃的对着那个背影喊道:「琅环君!你别走!」 但柳叙白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挽留而停下脚步,最后消失在了那失焦的世界中,沈凛身处的空间也开始急剧压缩,他的意识也被传送回了现实世界。 随着刺眼的阳光映入眼帘,沈凛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场梦而已,他用手将眼眶旁的点点湿润擦去,然后捂着脸闭目沉思。 是因为太过思念柳叙白了吗?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沈凛长嘆,但这个梦也太过奇怪了,按照常理来说,梦境是由自己心相所生,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柳叙白的脸。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柳叙白的话,是在劝告自己吗?回去,是让自己回到现实还是现世? 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沈凛本能的想到了这里,因为他知道柳叙白的性子,一遇到危机就会想办法让自己离开,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更不可能走了。 第383页 「将军,醒了吗?」萧止的敲门声传来,沈凛才将手从脸上移开,然后随意的翻了个身回答道,「醒了醒了,什么事,三句话内赶快交代完。」 「好大的起床气。」尽管萧止嘟囔的很小声,但是沈凛还是听的很清,本来自己现在情绪就不稳定的很,谁叫这小子刚好撞上来,所以藉机捉弄起了他,「这算一句了,你还能说两句。」 「这就算第一句了吗?」萧止惊道,沈凛眼睛一闭,继续道:「第二句了,再不说我就继续睡了。」 「玉统领托人传信说今日有公务在忙,今晚恐怕会去的很晚,第一楼之约是延期还是照旧?」萧止生怕沈凛赶他走,连忙一股脑的将话都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凰羽衣 看来昨夜的事情已经翻到明面上来了,虽然此事涉及不到羽林军,但是终归被杀的是位高权重的御史中丞,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犯的事,玉兰台肯定会被叫进宫里开会议事。 「晚上照旧,我等他便是了。」沈凛躺在床上懒懒的说道,萧止在门外应了一声,嘴里还不情不愿的嘀咕着。 「还有,你晚上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去。」萧止确实也到年纪了,正如玉兰台所说,像他这么大的孩子,确实也得见见世面,总是跟着自己躲闲也不是个事儿。 隔着门板,沈凛都可以感受到萧止的开心,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真……真的嘛?我也可以去?」这是沈凛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带他一起去第一楼,所以萧止十分的兴奋,毕竟有关第一楼的传说,他可是听了不少。 「是是是,你也可以去,别吵我睡觉了。」沈凛见萧止高兴,便赶快搪塞着打发他走,不过想想,自己当初跟着柳叙白去天外天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想到这里嘴角就不禁扬起微笑。 果然有关柳叙白的回忆,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 「那……我要穿什么?我好像没有太合适的衣服啊,能配剑去吗?会不会不合适啊?」萧止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定立在门前扯着嗓子问。 哪来的这么多的问题?沈凛不胜其扰,直接下床将门打开,而后扯着萧止的后领将他拎了进来。 「我让你陪我去第一楼是带你长长见识,又不是叫你去相亲,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还在意起这些了?」 「可是……穿的不好,不是会给将军丢人吗?」萧止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沈凛见他这样也不忍心责备,自己虽然不在乎这些,但是萧止可是正爱打扮要面子的年纪,平时自己也没有怎么关心过他的吃喝用度,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亏待他。 沈凛从柜子里取了些银两,然后将钱袋抛给萧止,「好了好了,别在那边装可怜了,拿着钱去买身新衣服,这总可以了吧?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自己买就行了,余下的银钱也不必交还留着自己用吧。」 萧止跟随沈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方,放在以前,沈凛肯定不会允许他穿的太过显眼,如今沈凛一反常态,不但带着自己外出,还给自己额外拨了银款,该不是在第一楼的时候撞了什么邪祟了吧? 萧止踮起脚,将手贴在沈凛的额头上,然后十分正经的问道:「将军,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 啊?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自己脑子坏了不成?放在平日,萧止若是这么关心他,他定会倍感欣慰,但是此刻萧止说出这种话,反倒是充满了嘲讽。 「怎么?关心你也是我的不对了?那你钱还我,爱要不要。」沈凛假意出手去夺钱袋,萧止见状马上将钱袋塞进怀里一熘烟的跑走了。 沈凛看着萧止的样子心中不由的发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得了一点好处就不撒手,不过这下萧止应该消停了,短时间之内,他应该都不会回来打扰自己了。 沈凛走到桌子前,到了一杯清水解渴,昨夜入睡太快,又消耗太大,此刻他的嗓子干涩的很,他刚将水杯递到嘴边,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将军,能不能……你陪我去?」萧止去而折返,脸上略带为难,他在玉泽州中没有什么朋友,虽然他喜欢出门玩耍,但是一个人买东西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真把自己当爹用啊?买个东西有什么好害怕的,沈凛只得放下水杯,然后无奈的看着他,萧止见沈凛没有回应,便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衣服衣服!我还没换衣服,这个样子怎么出门?」沈凛没想到萧止居然这么不见外,动手动脚的事情真就是说做就做,不过这也能说明,他这个分身和萧止的关系一定非常好,不然萧止也不敢这么肆意妄为。 萧止听完便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沈凛更衣,沈凛原本想直接躺到晚上,但是经萧止这么一搅和,他也只能不情愿的出门,此去集市人多眼杂,沈凛便选了一件较为朴素的衣服,免得引起注意。 不过出门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他和柳叙白肯定不会一直待在府内,也许在其他地方也能碰巧听到些什么,想到这里,沈凛便加快了整装的速度。 为了隐藏身份,二人选择了徒步,但更重要的是沈凛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坐萧止驾的车,一路上萧止好奇的东奔西走,左瞧右看,不一会就买了一堆零食。 这孩子原来这么贪嘴吗?沈凛突然心中有些愧疚,因为根据记忆来看,分身对食物的要求不高,所以吃的菜色也千篇一律,萧止既然也在府中吃住,就难免要和自己吃一样的东西,看来真是有些亏了他的嘴。 第384页 「还想吃什么,要不要再买点?」沈凛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也温柔下来,萧止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从前沈凛可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多数都是气急败坏的架势,这突入起来的温言软语,让萧止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了,已经够了!」萧止很懂事,虽然他爱吃零嘴,但是也不打算过度消费,他抬头冲着沈凛一笑:「将军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是不是因为出来走走心情好了?」 「我吗?」沈凛突然也好奇了起来,分身在萧止的眼中,是怎样一个人。 「对啊,我记得将军以前很喜欢外游,经常会约上几个好友出去骑马狩猎,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将军就不是很爱笑了,待人也冷漠的很。」萧止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暗淡,想来分身的态度变化对他的影响很大。 原来自己以前也不是一直这么低调啊,沈凛心道,他看着萧止失落的表情,便出言安慰道:「从前毕竟年少,身体又无伤病,自然有力气出门寻乐,如今你家将军我可是体弱的很,哪里还有那样的闲情逸緻外出郊游?」 「是吗?将军受伤后也不是一直如此啊,我记得好像……」萧止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好像将军曾与谁一起经常外出同游,总之那个时候将军可并不是现在的样子。」 同游?萧止说的,莫非是柳叙白吗?沈凛被着突如其来的线索惊喜到,他俯下身双手扳着萧止的肩膀追问道:「你还记得,我是与谁一起外游的吗?」 萧止见沈凛态度认真,便也没有玩闹,仔细地思索了起来,但过了半响,他遗憾的摇摇头:「对不起将军,我实在想不起来。」 不过萧止的反应没有让沈凛失望,因为这恰好可以说明,有关柳叙白的一切,是被人刻意抹掉的,萧止既然那么在意那一段快乐的时光,怎么可能记不得对方的身份。 「无妨,不记得便罢了,走,带你去买新衣服。」沈凛捏了捏萧止的脸,然后向着一旁的素禾布庄走去,一进布庄,当值的伙计便热情的迎了上来,沈凛向他说明了来意之后,便将银钱丢在柜檯之上,让他带着萧止去后堂试现有的成衣。 沈凛漫无目的的在布庄中游走,左右翻瞧这摆放在桌案上的绫罗绸缎,这些布匹虽然有金丝银线的勾勒,但花式实在有些老套,所以他看了半天也没有选到心仪的布料。 「上将军今日竟然亲自光顾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布庄掌柜从后堂掀帘而出,冲着沈凛微笑道。「取布的话,上将军让下人招唿一声,我差人送到府上便好,怎劳动您亲自前来?」 取布?沈凛没反应过来,他继承的记忆之中好像没有来买过什么布料,怎么会有取布一说?但是沈凛还是镇定自若的回答道:「今日闲来无事,便自己来了。」 「上将军定的布料已到了许久,可有打算制成新衣吗?」布庄掌柜一路引着沈凛向一旁的会客厅走去,既然来都来了,再多做件衣服也没有所谓。 沈凛点了点头,示意他正有此意,布庄掌柜替他倒了杯茶,便转去身后的架子上去取布匹,沈凛一边喝茶一边期待着,他倒是想要看看,自己当初在这里究竟是买了怎样的一块布? 当掌柜将托盘呈于沈凛眼前之时,沈凛心下一震,他定的竟是一匹雀羽丝绣制青鸾图样的银丝缭绫,这雀羽丝原是七彩之色,但这匹布料上使用的却是白色的羽丝,迎光一看熠熠生辉,想来应该取自象徵吉瑞的白孔雀尾羽,而上面的青鸾展翅的花样更是生动逼真,每一缕凤尾之上都用了璀如夜星的曜石装点,眼瞳之处更是用银线盘绣,看起来十分典雅。 这不是柳叙白在现世的时候最喜欢的料子吗?只不过柳叙白现世所穿衣服的用料多是纯色,远没有现在这匹制造的精美。 沈凛轻轻的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灵心道骨的跳动,看来这匹布,他是买给柳叙白的,应该是中间出了变故,所以才一直未能来取。 「上将军想做什么款式?」掌柜的将画有衣服样式版图的纸张递给沈凛,让他从中选取,沈凛翻看了一遍都觉得不满意,这样好看的料子,自然要配更加精妙的款式才能行。 「不知掌柜的可否知道上凰羽衣的做法?」 布庄掌柜闻言先是一愣,随之露出赞许的目光,「上凰羽衣的制法我是知晓,但工艺繁琐,价值千金,不过倒也刚好配的上这料子,上将军的眼光果真不一般。」 分身这些年可没少存钱,外加上慕浮生的赏赐不断,他的小金库可谓是的富足的很,做一件羽衣的钱沈凛还是付的起的。 「好,那便定了。」沈凛将头顶的髮簪取下。递给掌柜,「这簪子之上的夜明珠算做定金,做好之后直接送到府上便可,我会遣人备好尾款。」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红昭一愿 掌柜见沈凛出手爽快,便将簪子收起,然后轻笑道:「好,那就请上将军在多等些时日,制成之后,我第一时间将羽衣呈上。」 萧止那边还没有动静,显然试衣还没有结束,掌柜也有其他客人要招待,所以便安排沈凛在此处静坐休息,沈凛看着眼前的布匹不由得心声感慨。 这样的料子做成的衣服,若是穿在柳叙白身上一定好看的很,可惜,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柳叙白,更别提要将羽衣送给他的事了。 第385页 沈凛连喝了几杯茶后,胃内撑涨,便起身在会客厅中活动,他走到窗边的梳妆檯前,铜镜旁边的盒子中还放着不少廉价的饰品,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客人搭配而准备的。 沈凛翻弄着盒子的配饰,衣袖不小心带到了一旁的镜子,他眼疾手快,将即将滚落的镜面接住。 「琅环君要不要试试这件,这柳叶合心的花式也很适合你。」 「方才你才说那流云逐风的衣服好看,怎么转头就移情别恋了?」 「因为你穿哪一件都好看,便想让你都试试,若是喜欢,那就都买下来。」 「你不过是污了我一件衣服而已,何必赔礼这么多?我记得你不喜奢靡的。」 「那要看是给谁,给你的话,千金万两我也愿意。」 「你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定会断你是个高门纨绔。」 「琅环君。」 「嗯?」 「你若是有耳洞就好了。」 「此话怎讲?」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若是有耳洞便可带耳坠了。」 「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没事,说笑的。」 果真有意外收穫,沈凛将铜镜放回桌面,屡次的语音切入已经让他不在震惊,自己之前曾经带着柳叙白来过布庄,而且从称唿上来说,他和柳叙白的关系应该已经非常熟络了。 甚至可以说,二人的感情已经到了惺惺相惜的地步,沈凛是了解柳叙白的,柳叙白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意作戏他分的清楚,所以这个观点再次和之前的对话发生了冲突。 既然是情真意切,又为什么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而且那个时候的柳叙白,话语中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与刚才听到的声音出入极大。 不过这段对话倒是替沈凛解了一惑,就是耳坠的来源,看起来那耳坠应该也是他打算送给柳叙白的,但是为什么在众多配饰中选了耳坠这种不大适合男子饰物呢?沈凛还是有点捉摸不透。 「将军!这套如何?我选了半天,有些拿不定主意。」萧止突然闯入会客厅,沈凛上下打量了一番,换下了常穿的侍卫服后,萧止身着一身金红搭配的锦鲤纹饰的束袖上装,四片下摆上的鱼鳞金绣随着光线的变化流光闪动,衬得萧止分外精神。 「好看,就这件了。」沈凛当即拍板,这么好的年纪,正是应该穿些艷丽的颜色,鲜衣怒马少年郎,多好的一番意境,萧止听到沈凛称赞,便开心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沈凛让人将萧止的旧衣打包好,然后带着他出了门,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自己一大早起来也还没吃什么东西,萧止虽然吃了些点心,但终归不是正餐。 玉泽州中除了第一楼,最有名气的便是得月舫了,此刻阳光正暖,在船舫之上吹吹海风也不失为一种享受,萧止平时自然是没有这种口福,二人落座后,沈凛便让萧止做主选择吃食。 萧止有些害羞,他听贯了沈凛安排,所以一遇到要自己选择的时候就犯难,见他犹豫不定,沈凛也不想为难他,便开口对招唿的小二说道:「刚才这位小公子说过的菜色,挨个来一份。」 「啊?那要花好多钱的,而且我们也吃不完啊。」萧止有些犯难,他刚才没留神,所以直接照着菜谱叨念,得月舫的消费很高,这一顿下去,不得吃掉一个月的俸禄。 「怕什么,是我做东又不是让你买单,只管吃就行了,剩下的打包回去,不会浪费的。」沈凛看他忧心忡忡,心里发笑,分身以前到底是有多节俭,连上酒楼吃顿好的都能让萧止这么战战兢兢。 沈凛在魔宗自在惯了,所以对银钱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反正有将离在,萧止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沈凛可不想他跟着自己受苦,这一顿算是补偿了。 等菜餚备齐,萧止早已望眼欲穿,但是看沈凛没有开动,他也不敢吃,沈凛瞅着他那样子不由的笑出声:「愣着干什么,吃啊。」 「将军,还是你先动筷子吧,不然我不敢。」萧止低声说道,沈凛无奈,只能随手夹起一块已经煨的软烂的肉方放入口中,饱满的汤汁在口中炸裂开来,舌尖一捻便顺喉而下,这厨子的厨艺果然不一般,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萧止,心想若是柳叙白也在就好了。 萧止看沈凛开餐,自己便不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二人包餐一顿之后,又要了一壶杨梅汤解腻,沈凛用羹匙翻搅着汤水中冰块,眼神不由的向远处望去,然后随口便向萧止问道:「等会想去哪儿?」 萧止双手托腮,眼睛上移瞟动,像是在认真思考沈凛的话,沈凛将头转向他等待他的回应,但低眸一瞬便看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配剑,这剑看起来有灵韵波动,想来也是一把不错的兵刃。 但是按照自己的记忆,他似乎没有给萧止额外购置过什么武器,一直都是从兵器库直接派分,这难不成是他自己攒钱买的吗?沈凛顺手将剑拿起,剑身分量偏轻,正好适合萧止这么大的孩子用。 当他将剑拔出的一瞬,寒光骤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段新的对话内容。 「萧侍卫的剑看起来有些不趁手。」 「啊,柳先生你来了,快坐快坐。」 「昨日我见你在演武场练剑,身法轻盈快意,但似乎这剑有些沉重,不太合你的身量。」 「原想同将军说的,看可否帮我换一柄,但先生也知道,将军一向不喜在这些东西花费太多,所以便也没提,等我再攒攒,兴许年节前就能换一柄合手的快剑。」 第386页 「你是寒濯的侍卫,这兵器不好怎么能行,他日还指望你护他周全呢,来,试试这个,看中不中意。」 「先生这是?」 「送你的,按照你的习惯量身打造,你的剑意配这柄红昭刚好。」 「先生……」 「不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只是……」 「没事的,我已经同寒濯说过了,算是送你的生辰礼,收下吧。」 「谢谢先生赠礼,除了将军,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别客气,快试试看吧!」 这剑原来叫红昭啊,沈凛细细的看着已经被抛的晶亮的刃面,看来萧止一定十分爱惜,所以才养护的如此之好,不过这对话让他发现了一个自己判断上的失误。 在演武场看过萧止练剑就知道他武器不顺手,这种细枝末节他都有一一记下,看来柳叙白在府内的人缘应该不差,与萧止的关系应该更在其他人之上,推算下来,只怕玉兰台和柳叙白之间也有一些私下的对话是自己不知道的。 「将军也喜欢这剑吗?」萧止看沈凛盯着红昭不肯移目,便出声询问。 「是,这红昭与你很配,好生收着吧!」沈凛将红昭剑放回到萧止面前,萧止闻言眉头一皱,继而说道:「这话我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应该是很久之前了吧,我竟都记不起来是谁说的。」 「萧止,你当真不认识柳叙白吗?」沈凛不死心,他想尝试用这个名字刺激一下萧止的脑海深处,看能不能唤醒他对柳叙白的记忆。 萧止还是木然的摇摇头,因为无论他怎么回忆,这个名字都未能在他的记忆中对上号,但他知道,沈凛对这个人十分在意,所以只能小声的说道:「不认识,这名字若不是将军告诉我,我断然不会知晓。」 有关柳叙白的事情被抹除这么干净,做局的人,是想让整个世界都遗忘掉他吗?沈凛换了个思维方式,他将自己置身于布局者的角度,他必须要捋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忘记柳叙白这件事情究竟对谁有好处。 如果是东主,他最擅长的方式是离间,因为他必须要同时杀了自己和柳叙白才能保证他的计划不出意外,所以才会在前两个世界中制造各种误会,但他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在不惊扰天道篡改规则的同时,抹掉所有人的记忆呢? 这对于东主来说绝非易事,所以这一次的幕后之人,未必是他,但是除了他,谁还会这么迫切希望柳叙白这个人消失呢? 想到这里,沈凛灵感乍现,新的想法涌入他的脑中,这个人也许并不是希望柳叙白消失,而是期盼自己不知道柳叙白的存在,或许是因为灵心道骨的原因,他才在冥冥之中与此间的柳叙白髮生了感应,所以才能在一些地方听到柳叙白的对话,如果将矛头指向自己,事情好像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楼中 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什么?真相吗?沈凛恍然,这只能说明,柳叙白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莫非是虚假的吗? 沈凛盯着萧止打量,他是有听说过一些幻境阵法,里面的人物皆可以假乱真,如果真的是术法所致,那这个幻境也太过真实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行为模式,甚至有可以追溯的前世今生。 但是只要是阵法,就一定有阵眼,如果假定自己现在真的身在阵法之中,那么阵眼又在何方? 更诡异的是,沈凛并没有在整个世界中感受到灵场波动,按理来说,若是深处阵法之中,当有强烈的感应才对,这让沈凛一时间不太敢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将希望寄托在了今晚的第一楼之约,因为他总感觉,自己从第一楼醒来这件事情哪里不太对,还有那个苏渺曼,她身上的亲和力自己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而且沈凛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苏渺曼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他低头将挂在腰间的香囊拿下。 这千秋岁虽然此间也有,但是却也是个金贵之物,寻常人家自然是用不起的,而自己这香囊无料生香,除开它本身的存香之能,便是说明此物常年浸润在燃有千秋岁的环境之中,香料余油反覆沁入,所以这香气才会萦绕不断。 言涟焚的千秋岁可能来自宫中,倒也合理,但第一楼终归是个烟花之地,即便挥金如土也很难保证着千秋岁不断,之前也没来的及注意,这葡萄花鸟香囊看起来也价值不菲,苏渺曼便再阔绰,这种类级的饰物也不可能说送就送。 这个女人,有问题,沈凛打算趁着今夜,再次会一会她。 不知不觉,沈凛与萧止已经在得月舫中待了几个时辰,萧止因为想不出接下来的要去的地方所以苦恼异常,只能喝着杨梅汤听着画舫上的歌女的弹唱打发时间。 日斜向西,沈凛终止了自己的思绪,站起身带着萧止向着停霜港的方向走去,路上的商铺都已掌起烛灯,光点透过窗户纸温柔的铺散开来,晦暗的街道剎那间亮了起来。 「上将军来了。」船夫认出了沈凛,然后将船桨拿起侧身给他和萧止让位,萧止坐在船边,用手轻轻的拨弄着暗潮涌动的水面。 夜间的第一楼灯火通明,宛若仙宫一般壮美,明黄色的灯盏笼火伴随着初升的海雾,看起来十分飘邈幻灵,此刻歌舞声起人影绰绰,时不时还传来阵阵鸣鼓之音,这是第一楼的揽客之法,十声金鼓之后,意味着一楼的赌坊也开了张。 第387页 沈凛刚刚站稳前脚,迎客的姑娘便以扇这面向他行礼,毕竟是常客,姑娘们都知道沈凛的规矩,所以也不做过多亲密的举动,他和玉兰台喜欢在二楼靠窗的雅阁饮酒,既看清一楼的赌局歌舞,又能听风赏月,所以这个位子几乎已经被他们二人承包。 「上将军今日想喝点什么?玉吟酿还是秋月白?」紫衣姑娘美目一转,看这一旁坐立不安的萧止莞尔一笑,「呀,上将军还带了位俊俏小公子,真是稀奇。」 萧止第一次被女子这样夸赞,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低着头不敢作声,毕竟初入这种场合,多少会有些羞涩,沈凛倒也没有在意,而是转头对紫衣姑娘道:「他第一次来,也不怎么会喝酒,烦劳姑娘选些好入口的。」 「原来如此,那不如我给小公子上一套锦上云如何?」紫衣姑娘思索道,所谓的锦上云是将十种不同的酒水各盛一盏,由多至少依次向上递减叠摞,这一般是给新来的客人,用于挑选自己适口的酒水。 「好,菜色照旧,等晚些玉统领来了再上。」沈凛中午吃的还没怎么消化,所以还是等玉兰台来了当夜宵好了。 待紫衣姑娘离去,萧止才敢喘口气,他虽然低着头,但是眼神却不自觉的开始向外瞟动,周围的一切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所以充满了好奇。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干什么偷偷摸摸的?」沈凛笑道,萧止还是有些害羞,但也稍微将头抬起了一些。 「将军,你和玉统领平时都是在这种地方喝酒的吗?」萧止看着来来去去的姑娘问道,「我总感觉怪怪的。」 沈凛抬手在萧止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笑骂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第一楼可不是一般的青楼,来这里的人都是正经寻乐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哦。」萧止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他走到内侧栏杆处抬头上望,然后指着顶层的房间继续发问:「将军,那里是什么地方啊?」 「是招待贵宾的地方,小公子想去看看吗?」沈凛还没来得及张嘴,苏渺曼便从一旁走过来回答道。 萧止一见苏渺曼,脸颊更是红的发烫,马上将头重新埋低,苏渺曼看萧止的模样不由得掩口笑道:「小公子第一次来好奇是难免的,可以随处看看走走。」 「一会等兰台来了,让他领着萧止玩吧,我刚好有些事情想和苏夫人私下聊一聊。」目标出现,沈凛立马正色了起来,他这一次就是奔着和苏渺曼打探消息来的,如今正主现身,他可得把握住机会。 「行,奴家还有些客人要招唿,晚些再来寻上将军可好?」苏渺曼没有推辞,欣然应下后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玉兰台还没来,沈凛便带着萧止品酒,锦上云的酒品众多,萧止一杯一杯的挨个试喝,时而愁容满布时而欣喜讶异,这些都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当他将最后一杯喝尽之后,玉兰台才终于现了身,姗姗来迟的他可顾不得什么脸面,一屁股坐下后就将已经凉去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对着紫衣姑娘说道:「芊芊,给我上一壶秋月白。」 「这是怎么了?朝里有事?火气这么旺?」沈凛看他风风火火的,一上来就点了度数最高的酒,可见他心情不佳。 「别提了,也就你还坐得住,昨日又发了一桩灭门案,是御史中丞,今儿一大早就给我叫进宫里了,到现在还水米未沾牙,出事的地点又不在我们羽林卫的管辖内,还非得训话。」玉兰台见桌上只有酒杯,没有菜品,便挑眉道:「呦,你这倒是没少喝啊?」 「哪里是我,这都是萧止喝的,上菜还要点时间,你要不带着他下去玩一会?他可等你好久了。」沈凛指了指楼下刚开的赌局,此言正中玉兰台的心意,他现在火气正愁没地方撒,小赌两局刚好缓缓。 玉兰台走到有些喝的发懵的萧止身前,然后将他一把拎起,略带得意的说道:「听见没,你家将军可是把你交给我了,今晚你得跟着我混。」 萧止喝了些酒,胆子也壮了起来,一脸不服输的回话道:「跟你走就跟你走,谁怕谁。」二人就在这一句一呛的对话中下了楼。 沈凛倚在栏边向下观望着,随着玉兰台的到来,人们不自觉的都让开了一条路,玉兰台在萧止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上前,然后从桌上摸了一副玲珑骰子扔进筛盅,最后将它塞给萧止。 萧止有些不知所措,玉兰台便手把手的教他,那细心的模样让沈凛都觉得自愧不如,看来在这方面,还是玉兰台更适合。 「上将军不是找奴家有事吗?现在无人,不妨说说?」苏渺曼不知何时站在了沈凛的身旁,她探头向楼下望了一眼,淡淡说道。 「苏夫人,上次我拜託你帮我打听的人,可有消息?」沈凛取了两只崭新的酒杯,一只放在苏渺曼面前,然后将新到的秋月白替她满上。 苏渺曼倒是也没客气,将手中的团扇放在一旁,捏起酒杯轻轻旋转,「这才一日,上将军就耐不住来向我问结果了?」 「苏夫人的消息网,可是这琅琊中最大的,一日对于苏夫人来说,已经够长了。」沈凛端详这个眼前这个女人,她似乎没有灵力流动,但是自己的灵心道骨却有震颤之感。 「那可能要让上将军失望了,奴家并没有那位公子的消息。」苏渺曼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嫣然一笑,沈凛早就知道料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又重新将酒满上,然后继续追问道:「不见得吧,是夫人没有还是不想说?」 第388页 「夫人瞒我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些,不知是沈某的价没给够,还是夫人故意藏着不说呢?」 这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苏渺曼听得明白,但是她也并非是能被这一言半语唬住的人,于是向着沈凛身前靠了靠,方才的笑意立刻转化为严正之色。 「上将军应该是清楚的,这第一楼能开到今日,可从不受任何人胁迫,上将军所託之事未能达成,心有不甘这点奴家可以理解,奴家愿自罚三杯请罪。」此话说的很是得体,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给了沈凛台阶下。 但是这次沈凛本就没有打算轻易放过苏渺曼,所以提议道:「夫人知道,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不如夫人同我赌上一局,若是我赢了,夫人就将知道的消息卖给我,若是我输了,此事便作罢。」 「可是奴家手中,没有将军想要的信息,即便赌了,奴家也拿不出赌注。」苏渺曼巧妙的将话头避开,十分委婉的拒绝了沈凛的要求。 「那,我们赌点别的。」沈凛调转了势头,转而对这苏渺曼道:「将赌注换成这个如何?若是我赢了,我便向夫人请教一个有关你的问题,夫人需要坦诚相告才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掷相思 「哦?上将军居然对奴家的事情感兴趣?」苏渺曼来了兴致,但处于生意人的本能,她也拔高了筹码,「行,奴家与将军赌了,但是这筹码要加磅,若是上将军输了,今日第一楼的消费都由上将军来买单如何?」 这苏渺曼怎么和柳叙白一样,一点都不吃亏,只要一提赌就一定要给自己挣足权益,第一楼消费虽是昂贵,但自己也不是付不起,如果换做是分身可能会觉得肉疼,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钱财乃是身外物,所以花也就花了。 「甚好,那不如夫人替我选一个赌法?」沈凛将酒饮下半杯,「看夫人擅长玩哪一种。」 「上将军让奴家选,那奴家也就不客气了,寻常的骰子牌九想来上将军也看腻了,这次我们不妨来赌赌人。」苏渺曼这赌法倒是新奇,沈凛洗耳恭听。 苏渺曼指了指楼下正在摇骰子的萧止和玉兰台,「就赌玉统领和小公子,奴家和上将军各选一人下注,看这一场开局,是谁夺得彩头。」 「上将军是客,就由您先选。」 这么轻易的就把首选的权利让渡给自己了吗?沈凛心里开始琢磨苏渺曼的意图,正常来看,玉兰台赌运非凡,选他肯定是上上之策,但是苏渺曼这般刻意,反倒让沈凛觉得内有玄机,当然,这也并不排除她是欲取故予有意引导,萧止聪慧,才玩了几局就学到了要领,这点苏渺曼心知肚明,突起得胜也在意料之中。 苏渺曼故布疑阵,就说明她已经做了手脚,无论是选玉兰台还是萧止,自己都会是输家,沈凛扬唇一笑,「我赌,和局。」 这答案让苏渺曼愣了片刻,她没想到沈凛竟然猜出了她的计划,为了照顾萧止,玉兰台曾与她打了招唿,让她暗中促成和局,好讨萧止欢心,虽说这种做法不应当,但赌局本身就只有他二人参与,一个故意要输一个迫切想赢,出千运作也不是不行。 「看苏夫人的表情,这局应该已经有了定论了吧?」沈凛将杯中剩余的酒水喝尽,楼下撞钟一响,此局终了,伙计高宣和音,显然沈凛的判断没有错,这一局,他赢了。 「上将军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果真一出手就大杀四方,丝毫不减当年。」苏渺曼笑道,正当她打算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芊芊急匆匆的跑来,说三楼的客人起了争执,需要她去解决。 「答应上将军的,奴家不会反悔,不过……」 「夫人尽管去处理事端,晚些再聊也不迟。」沈凛既然目的达成,便也无所谓多等一会,苏渺曼闻言欠身行礼,然后随着芊芊离去。 等下直接问这香囊的来由会不会太过唐突?还是说应该询问苏渺曼的实际身份呢?沈凛脑中开始谋划一会要问的问题,这个机会很是珍贵,如果不能问道关键点上,就等于白白浪费。 千叶印记上对于苏渺曼的前世今生写的清清楚楚,根本寻不出什么纰漏,如果贸然问出与自己身份不符的问题,会不会被天道算作是泄露天机? 一想到这些事情,沈凛就突然对所有事情都失了兴趣,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瞬间都与他断了联繫,他陷落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原本压制下去的焦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头,酒入愁肠,不知不觉桌上酒壶就已见底。 「萧止还挺上道,这会子都不用我了,你这徒弟教的真不错。」玉兰台原本是陪着萧止,但是玩了几局之后,萧止无师自通,应对自如,再加上他性格不错又喝了些酒,初来的怯意也被他抛之脑后,楼里的姑娘们见他新鲜,便就都凑过来与他搭话,一时半刻倒是比玉兰台还受欢迎。 玉兰台本就饿得发慌,这会正巧能脱身,他便上了楼准备开餐,看到沈凛一个人喝闷酒,便开腔与他聊了起来。 「他高兴就好。」沈凛的脑子完全不在此处,所以回答也极其敷衍,玉兰台察觉到了他在走神,便一边吃着菜餚一边发问:「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还不是辞官没辞成吗?这上将军的位子,恐怕我还得继续坐下去。」沈凛随口扯了个由头,好让玉兰台打消疑心,玉兰台信以为真,便出言安慰道:「辞不成便算了,毕竟陛下一意孤行谁也没有办法,也不是多大的事,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第389页 看着玉兰台轻松的样子,沈凛的心情也稍微回缓了一些,有这么个活宝在身边,情绪就算低落也会被他的快乐所感染,玉兰台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后,便向着椅背一仰,脸上满是惬意,对于他来说,只要有酒有肉有朋友,这生活就算是如意。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筛盅,将其中一个扔给沈凛,「你徒弟都自己上手了,你这做师傅的是不是也该露两手,我可还没见过上桌开赌呢,今日你高低得和我比一局。」 「你是找不到对手了所以才来刁难我是吗?」沈凛轻笑着将筛盅放好,但瞬息间,他又觉得玉兰台的话哪里有些问题,可玉兰台根本不给他机会多想,直接将骰子丢到了他的桌前,然后自顾自的单手拿起筛盅翻摇了几下,碰的一声掷在桌上,眉毛一挑,示意沈凛也赶快动起来。 沈凛看他没有要让自己回绝的意思,只能嘆息着将桌上的骰子拿起。 「沈兄,你怎么慢慢吞吞的,赶紧的!」玉兰台催促道,但这句却和沈凛耳边的声音相互重叠,迟来的对话仿佛将他带进了另一个时空的同一地点,人声依旧鼎沸,钟鸣声响,新的一局已经开始。 「催什么催,我不得想想吗?」 「一局而已,输了又不丢你的面子,快点快点。」 「呵,你和我赌的可是今日的饭钱,输了我还得请客,谁知道你今晚要喝多少啊?」 「哎呀,你若不开,这局也算你输。」 「这第一楼都让你赢了个遍,干什么非得扯着我?你明知我没什么运气的。」 看来在某个时间内,玉兰台也曾经发出过相同的邀约,沈凛心道,看来分身生性不爱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但凡要把结果交给命运,他就很是不愿,即便是一场小小的赌局,也会让他感到困扰。 「这位公子若是觉得为难,不若让在下来试试?」 「嘿,沈兄,这是你请来的帮手吗?」 「我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只不过看他有些犯难便想说替他解个局。」 「也行,不过要是输了,阁下也得一道受罚。」 「自然,应了局就没有不认的道理,若是输了,这位公子的注都算在下的。」 「好,我这两骰点面四五,合作数九,阁下请。」 柳叙白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还替自己解围?这是让沈凛没有想到的,听柳叙白的意思,他好像对这投骰子的规则清楚的很,难不成他也是第一楼的常客?沈凛原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却没想还有下文。 「公子,你来开吧,是副好牌。」 「啊?我可都没摇呢吗,这样真的好吗?」 「开吧,信我。」 柳叙白话语坚定,不容置疑,沈凛不用脑补都可以想像到,当时自己听到这样的话语,一定十分安心。 「点面双六,作天牌一副,公子可愿服输?」 「什么?你说什么?你出千了是不是?」 「这赌具是第一楼的,点数是这位公子摇的,在下可都没碰过这筛盅,何来的出千一说?」 「呃……你……」 「是这位公子的运气好,在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愿赌服输,阁下莫忘了履约。」 玉兰台居然输给了柳叙白?沈凛听到这里失声笑了出来,没想到玉兰台还有这么一天,他完全可以想像,玉兰台当时吃瘪的样子有多滑稽。 沈凛听的入神,完全没有在意一旁在等待他的玉兰台,在玉兰台的眼中,沈凛就像是发梦了一般,手里抓着骰子一个人傻乐,是喝酒喝傻了吗? 「诶,别笑了,开不开啊?」 「开,当然开,反正你也输定了不是吗?」沈凛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二话不说就将骰子放进筛盅摇了两下便亮了出来,果然是与对话当日一样的点面,这下玉兰台恐怕又要骂街了。 「你这是什么运气啊,说赢就赢啊,再来!我还就不信了。」玉兰台失利一局自然不会罢手,沈凛也就全当打发时间陪他又玩了数局,总的下来赢多输少,这次他可是抓住了报復的机会,硬是灌了玉兰台一整壶的秋月白。 时间到了深夜,客人们不是离去便是上到三楼留宿,萧止酒意上头昏昏沉沉,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玉兰台也喝的不省人事,沈凛看着这两个醉鬼不由得嘆气,喊人将他俩抬到三楼去休息。 苏渺曼似乎还没有忙完,沈凛打算回到原位继续等候,但当他从三楼转身的瞬间,眼睛无疑瞟到了四楼那间专门款待贵客的房室。 来第一楼这么多次,他还从没去过那里,好奇的趋势下,沈凛调转方向,沿着楼梯向上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背道而驰 四楼的房间并没有上锁,甚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看着房外千篇一律的装饰,沈凛并没有感觉到这里与其他客房有什么区别。 他轻轻推开门,一股千秋岁的香气扑面而来,显然这里刚刚才有人来点过香料,这根本不用猜,肯定是苏渺曼,房门前挡了一张半透双面绣屏风,坠地的纱帘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飘摇不止。 沈凛撩起纱帘绕开屏风向里走去,果如苏渺曼所言,此处确实为招待贵客所设,紫檀螭纹方桌一台配四把六方扶手椅,墙角横放铁梨四屉厨,旁边则立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的花蝶格纹架,上面零碎的置着一些精装的书籍与藏物,靠窗摆有一方荷叶六足香几,上面的香炉余烟裊裊,再瞧远去,便是那精雕细琢的回纹漆床。 第390页 这里每样东西都金贵无比,连桌上的茶具也是难得一见的镂雕玲珑瓷,光透过米孔釉层,显现出不同的花样,这房内奢靡至极,怪不得从未见有人进到此处,若是不小心碰坏什么,恐怕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好在没让萧止上来,不然这孩子好奇心重,左摸右看的指不定要闯下什么大祸,沈凛抚了抚心口,舒了一口气。 瞧也瞧过了,见识也涨了,沈凛打算折返离开,但是当他路过那张方桌的时候,寥寥几道的划痕让他驻了足,从长短来看,这与自己府上那个黄花梨琴案上印记很是相似,难不成,这里也有玄机。 沈凛决定主动寻求机遇,既然发觉了此处的异常,那就不干等了,他缓缓坐下,然后将手放在了那划痕之上,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沈凛的感官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虽然看不到当时的景象,但仿佛置身彼刻。 「上将军,你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陈情吗?那只怕我要辜负你了。」 一阵门板撞击的声响传入耳中,显然分身与柳叙白在此发生过争执,并且分身好像对柳叙白动了粗,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响动,沈凛惊奇的发现,新触发的对话居然是承接上一次的,这还是他首次听全整个篇章。 「你当我是什么,供你摆弄的玩偶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和你没有感情可谈,你听不懂吗?」 「是你和我说,你不想再飘泊不定,不想再孤身一人,为了你这句话,我拼尽全力拥护着你想要的一切,想要给你一个归宿,而你呢?告诉我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冷漠。」 分身的声音中充满愤怒,就如同当初在魔宗时,自己质问柳叙白的时候一样,都是十分的不理智。 「上将军,你是三岁孩童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我不过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你却非要放在心上,这难道也怨我?」 「柳叙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就算你不在意我,那他们呢,兰台待你不薄,你动手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萧止只是个孩子,他才多大?这大好的年纪你让他遭这样的罪,你当真要做的这么绝吗?你到底要将我逼到何种境地你才满意?」 「我没有逼你,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是你不愿意相信我本就是这么一个生性凉薄的人,我是锦瑟的事情,玉兰台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和一个杀手谈感情谈良知,是不是太天真了?」 「就因为我截杀了你们的人推翻了慕华辰,你就要这么报復我是吗?」 分身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因为暴怒所至,但柳叙白却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干扰,依然冷澈无比。 「不然呢?你当真以为我会喜欢一个废人?你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也是依靠慕浮生的庇护吗?你本就护不住你想要的一切,难道你要将自己的无能都归咎在我身上吗?」 「上将军,如果你不解气,想要为他们讨个公道,大可给我个痛快,反正生死之事,我从坐到锦瑟这个位子上的那一天开始便很清楚,你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是我时运不济,让你发现了端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叙白和自己之间,真的有这么大的仇怨吗?沈凛有点不敢相信,除了耳坠触发的对话,他和柳叙白单独对话,几乎都是温柔和煦的,这种态度的转变,沈凛还是难以接受。 「柳叙白,我问你,你可曾有过半点喜欢我?」 分身那卑微的语调中夹杂着一丝哀求。 「从未。」 这两个字,让一直安静聆听的沈凛心间一拧,唿吸都险些停止,他没有想过,这样话会是柳叙白亲口说出的,话气决绝的令人胆寒,那一刻,他呆在原地无法动弹,因为他深切的感受到了分身当时的无助,没什么比爱人背叛更让人更绝望了。 「当真,半点都没有吗?」 「对,别再骗自己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 他似乎听到了分身眼泪坠落的声音,那是他心痛欲裂后唯一可以宣洩的方式,是啊,一个曾经与自己相知相惜的人,转瞬间便对自己说出了这等寒心的话,这样的痛苦,任谁也无法轻易承受。 「我早该发觉,你是瑾王余党,我怀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疑心过你。」 「哈哈哈……居然是你。」 「是我错了,是我信错了人,害了兰台和萧止,是我的错……」 分身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追悔莫及,不断低语重复着那些话。 「既不动手,那就不奉陪了,上将军自便吧!」 门板重新开启,听起来应该是柳叙白想要离开,但紧接着就是门板再次碰撞的声响,显然是分身阻止了柳叙白的举动,没有让他离开,沈凛知道,柳叙白的冷血已经彻底将分身的心火释放了出来,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会失控。 「你还想走?」 「既是你背信在先,那就别怨我。」 分身的声音也沉了起来,说这番话时,莫名增添了几分杀意,继而刺耳的帛裂锦断之声响起,沈凛不由得皱起了眉,分身这是失去理性了吗?他是要…… 「你要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别碰我!你放开!」 「沈凛!你别这样对我!」 「沈凛!」 第391页 柳叙白的话音中充斥的抗拒,语气也由刚才的冷淡转为了慌乱,从瓷器破碎、桌椅碰撞的声音来看,沈凛大概能猜的出发生了什么,自己被心魔所控之时,曾多次用这种方式对柳叙白反覆折磨,如今换到此处,应也如是。 「你闭嘴!」 「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一句。」 「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很自豪是吗?作为十二乐师的锦瑟,你当真出色的很。」 「好,很好,柳叙白,枉我待你真心一片,你是真的不配。」 「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冷静一点,沈凛!冷静一点!沈凛不停的劝着自己,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柳叙白施加暴力,包括自己,但他的内心的唿唤并不能穿越时空去到当下,所以他只能听着自己对柳叙白一次又一次的冒犯,他攥紧拳头,牙齿也要的吱吱作响,因为他听到柳叙白几近崩溃的泣声。 「沈……沈凛,你别……你快停下来。」 「停?你想都别想!既然你这么不念旧情,那就别怪我毁了你。」 「你……你恨我可以,但是别这么侮辱我!」 「这点程度你就服软了吗?受不住了也得受,忍不了了也得忍。」 「你……」 「你不是急着想与我划清界限吗?那好,现在我就与你一笔一笔的清算!」 「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 器物摔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声判断,应是柳叙白正在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想寻死?你做梦!」 「你得好好的活着,活着看我如何回馈你。」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留下,哪里也别想去。」 「我要让你和我一起陷在这活地狱里,一辈子忏悔!」 「你给我记住,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不要这样对他,不要! 沈凛唿吸开始不稳,压抑的气氛让他胸口发出有如撕裂般的疼痛,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过去已成过去,现在也无可追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柳叙白施暴了,即便这次并非他本体所为,但沈凛还是心疼不已。 他看不到柳叙白的神态,但却可以感知到他的惊慌,经歷了这么多,他很清楚,往往柳叙白做出这样自轻的举动,都是处于某种目的,比如,牺牲。 停下来,求求你,沈凛,停下来。 他妄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抚自己,但是却适得其反,柳叙白的声音无数次的与魔宗那日重叠,那些不堪的对话片段,仿佛已经在他眼前凝成了画面。 放过他吧!沈凛,你放过他。 他乞求着分身可以突然悔悟,终止对柳叙白的侵犯,他双手捂在耳朵上想要隔绝着让他心碎的声响,但在他耳边迴荡着的,却始终是柳叙白痛苦的声音,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沈凛的神志才终于从这段对话中抽离出来。 沈凛感觉自己脸颊微凉,便伸手去抚,指间的浅浅的湿意让他诧异万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泪流满面。 是哭了吗? 刚才那一段对话,竟会让他难受到如此境地,泪意横流都未曾察觉,但好在沈凛早已不似从前,只会一味的责悔,他强忍着心痛,逼着自己镇定。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很大,他没有时间难过,依照这个程度,再耽搁下去,柳叙白可能活不了几天,早晚会让自己折腾死。 第一百九十章 偶遇故知 按照柳叙白的话来说,事情的真相可能远比沈凛想像的更加惨烈,柳叙白对萧止和玉兰台下了手,理由是要为十二乐师和瑾王復仇,这显然是他找的藉口罢了。 沈凛断不会被着烟雾弹迷惑,他不相信柳叙白会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分身十有八九是被假象所欺,所以才会信了柳叙白的说辞,柳叙白和慕华辰本就不对付,根本不可能为了他和自己刀剑相向。 按照以往的他的行为逻辑来看,柳叙白同自己划清界限可能是怕牵连自己,算是处于某种保护的原因才会如此,这么看来,在此间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可能只有慕浮生了。 沈凛在房间之中继续游走,这里既然是柳叙白当时的避身之所,那说明此地留有的线索一定要比其他地方多,一定还能再触发一些什么,他上下搜寻了一番,直到搜索到那张漆床之时,才隐隐发觉不妙。 漆床的飘檐之上,有很明显的剐蹭痕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铁器之类的物件长时间磨损所致,这环状的印记更是说明,这铁器是套绕在飘檐之上的,以此大致可以判断出,此物应该是用来束缚人的铁索镣铐。 难道……自己把柳叙白软禁在此了吗? 这飘檐四处都是损痕,也就是柳叙白几乎是被他从头到脚锁了个严实,分身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打算将柳叙白困死在自己身边,所以将刑房里对犯人的那套方式都用在他身上。 他的眼神停在了一旁的橱柜上,沈凛站起身,走到橱柜前,将其中一层抽屉打开,这一层内摆放着的,是各类止血止痛的药物还有纱布,这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这存放的药剂数量实在有些过多。 沈凛又将第二层打开,他惊讶的发现,这里放着的,居然是银针与骨刀,上面还沾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些东西不是医师才会有的吗?第一楼又不是药馆,怎么会留着这样的东西?沈凛耐着性子将第三层和第四层依次打开,但是这两个抽屉中所呈的器物让他大为震惊。 第392页 漆黑的镣铐、锁链、颈环还有缚腰,这与刚才在飘檐上看到的划痕都对上了号,分身果然是用这些东西将柳叙白留在了此地。 但其中那件镣铐却让沈凛分外注意,因为在那铐锁之中,横亘着一条铁针,这是为了以防犯人逃跑而特指的,犯人在佩戴镣铐的同时,铁针会刺穿皮肉,将手脚筋络架空挑锁,这样犯人便会失去行动力,如同瘫痪一般任人摆布。 这东西……是用在柳叙白身上的吗? 沈凛捂住了嘴,他不敢相信,分身居然恨柳叙白恨到了这种地步,竟然选择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他,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上两层所存放的药剂和器具,皆是为了在折磨柳叙白之后,为了保他不死而准备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凛心底泛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慌,他了解自己,如果真的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他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沈凛有些害怕,因为他担心自己真的因为一个误会而重伤了柳叙白。 「奴家还以为上将军走了,没想到上将军居然跑到了这里。」苏渺曼缓步入室,看着双眼通红的沈凛说道。 沈凛一挥衣袖,将门合上,而后单手虚抓,苏渺曼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到了他的身前,沈凛扣住她的脖子,阴沉的说道:「苏夫人还欠我一个答案,告诉我,你的目的。」 「上将军此言何意?」苏渺曼不愧是江湖老手,面对这种场面没有丝毫惧怕,反倒是笑对应答。 「你不是此间的人,你是降临者。」沈凛现在已经无所谓自己的言行会不会违逆天道,所以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回答我的问题,你降临此间,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渺曼似乎没有打算正面回答沈凛,便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上将军,你这可让奴家犯难了,奴家不过是个生意人,你说的这些奴家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沈凛将手指向内聚拢,然后冷笑道:「你本没有破绽,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送了我这香囊,若不是它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也不会在今日发现你的秘密。」 苏渺曼被沈凛掐的有些难受,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冷哼道:「奴家是好意,才将此物送给上将军,上将军不领情便罢了,怎还反过头来怪罪?」 「我之前只是觉得此物贵重并未多想,后来发生的一切我也只是稍有怀疑千秋岁的出处,直到今天,你百密一疏。」沈凛将脸贴近苏渺曼,「你贊我赌运不减当年时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苏渺曼闻言,眼睛竟不自然的闪躲起来,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沈凛的意思,沈凛在第一楼从来只喝酒不下场,唯一的赌局,发生在之前与玉兰台还有柳叙白的那次,而这个场景并不属于当下这个时空,这点玉兰台今日的话也可作为凭证。 苏渺曼若是不知道柳叙白,也就不会知道赌局的事情,更不可能用赌运一事来称赞他。 「奴家不过是客套罢了,上将军就因这个便想给奴家扣个罪名吗?」苏渺曼还在狡辩,沈凛却笑了起来,手臂高台,「你可以否认,但你要怎么圆这个房间的谎呢?招待贵客,需要用到这样的刑具吗?」 「第一楼又不是寻常的伎馆,需要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玩那么多花样,显然你知道柳叙白,也知道这里曾经是囚禁他的地方,所以,不要再假装不知情了,你的戏,该谢幕了。」 沈凛指间施力,苏渺曼喉处阻塞,她挣扎着想要推开沈凛,但是力量悬殊,她根本无法挣脱,万般无奈之下,苏渺曼只得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行……行了,淮洲,再掐我就死了。」 淮洲?沈凛乍一下被苏渺曼的话惊得不知所措,知道他是楚雁离的虽大有人在,但是现在是异界并非现世,能在这里喊出他名字的人,除了叶冰清还能有谁。 这一下让沈凛不敢再用力,马上松开了手,他挑眉试探的询问道:「冰清阿姊?」 「亏你还能认得出我,你个混小子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叶冰清一边揉着被沈凛掐的酸疼的脖子,一边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 苏渺曼居然是叶冰清!沈凛惊喜万分,原本的冷态一扫而散,马上讨好似的凑到叶冰清身前,话语也马上软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阿姊,我不知道是你,我该死我有罪。」 叶冰清直接翻了个白眼,缓过气来之后,又在沈凛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没大没小的,连你阿姊你都下的了这么重的手,等庭宣回来,我高低要告你一状。」 沈凛一边抚着叶冰清的背替她顺气,一边低头哈腰的赔礼道歉,「好好好,都是我不好,阿姊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好不好?」 见他低头认错,叶冰清也没有刻意难为他,她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沈凛赶忙端茶倒水,想要弥补刚才自己冒失的举动,叶冰清接过沈凛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然后转头对他说道,「行了,不和你计较了,还真是变聪明了不少,居然能从这么一句话里就发现我的身份,这点还是值得嘉奖。」 「阿姊,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点沈凛迫切的想知道,毕竟从上一个世界开始,叶冰清就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能在这里碰到她,这应该算是意外收穫。 叶冰清嘆了口气,想来这个事情的内因应该很是复杂,「你不是在河洛城摧毁了人屋吗?它的作用就不必我说了,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容城倩的小丫头,应该也出现问题了对吧?」 第393页 叶冰清接下来的话,让沈凛陷入了沉思,容城倩之所以可以连接到千叶世界,是因为她永生灵的特殊体质,可以承载任何灵体的接入,换句话说,就是她的身体像是一个容器,可以为所有的灵体提供一个暂时的肉体。 而叶冰清之所以失联,则是因为有人想利用人屋,来将她置入容城倩的身体绑定,一旦叶冰清永久的停留在容城倩的体内,那么她作为千叶世界主人的禁锢诅咒就会因此化解,从而由容城倩来背负,想要操控叶冰清不容易,但是要控制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可谓是简单至极。 「你阿姊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执政天尊,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的抓走,好在你和庭宣摧毁了人屋,让他们的计划落空,这下就算抽取了那个小丫头的灵魂和我的意识也无济于事。」叶冰清赞许道,沈凛听完也终于放松下来。 这样一来,叶冰清和容城倩的危机算是解了,现世那边,容城倩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对于他来说,这绝对算是个好消息,但是转念一想,沈凛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叶冰清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梦易醒 「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被召唤来的,并非自己的意愿。」叶冰清看着沈凛一脸迷茫便解释道。 之前沈凛结束古恆一行后,自己的意识就被强行抽调到了一个封闭空间,现在想来应该是河洛城之内,于此同时,容城倩的灵魂也被拉扯到了异界之内,而她们被囚禁的地方,正是后来柳叙白将心脏献祭的深井。 随着河洛城的陨灭,容城倩和叶冰清的意识灵魂也得以被释放,容城倩之所以没有那么快醒来,是因为她毕竟功力浅薄,想要重新回到现世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叶冰清在脱离人屋的掌控之后,便准备返回千叶世界。 但是在途中,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拦截,她被迫降临到了此间,也就是现在的琅琊国。 「你也应该可以猜到,此间能施展这么强横力量的人是谁。」叶冰清的陈述让沈凛来了精神,她眼下所指的一定是柳叙白,也就是说,叶冰清是见过柳叙白本人的。 「那阿姊,他人在何处,为什么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沈凛十分希望也叶冰清可以给出一个答案,毕竟这个事情已经困扰他太久了。 叶冰清脸色一沉,声音也闷了起来,看来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是有些沉重的:「我是见过庭宣的分身,他似乎在执行一个绝密的计划,而且这计划的内容,他只告诉了我一部分,就是以苏渺曼的样子,留在此间等你出现。」 计划?沈凛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现在脑子中凌乱无比,叶冰清的话中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就是柳叙白此间的分身,是知晓现世的存在的,所以才会出手将叶冰清拦下,而作为分身,即便能力再强,也无法穿越时空屏障,所以柳叙白分身所使用的能力,是来自灵魂碎片。 「如你所想,庭宣的分身不光知道你我的存在,还十分清楚那位神域东主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和我说太多,只是要我配合他的行动。」叶冰清凝眉沉言道。 「可是阿姊,你不是不能随意附身他人吗?你这样直接附身在苏渺曼的身上,不是会引来天道惩罚吗?」沈凛不解,叶冰清既然是千叶主,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就说来话长了,以后再和你细说吧,现在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找到那把乱世古琴?」叶冰清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沈凛点点头,并交代了前因后果,叶冰清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淡声说道:「你现在带着那把琴回去,庭宣的灵魂碎片就在里面,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问,回现世去办你的事情。」 这么突然?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要离开这里了吗?沈凛更加疑惑,这一次怎么会如此轻松?那之前的调查还有那些对话的片段,都不需要继续追究了吗?「可是我还没有见到他。」 「你别忘了你的目的,你不是来异界和庭宣再续前缘的,你是为了在现实迎回他的正身而来,清楚你的任务,别在这里犯错,听到了没有。」叶冰清见他还在犹豫,马上厉声提醒道。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显然叶冰清想要隐瞒的东西,和柳叙白息息相关,结合刚才听到的对话,沈凛实在无法置之不理,「阿姊,我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在等我,我一定要见到他。」 「你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什么事情重要你分不清吗?如果他的正身死去,他的分身也会从整个尘世消除,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吗?」叶冰清有些心急,一时间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他在受苦,阿姊让我当做没有看到吗?就这么甩手离开?」沈凛也冷了脸,他要知道真相,他不能这样稀里煳涂的回去。 叶冰清在听闻到沈凛的话后,双眼睁大,声音中透着惊异:「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受苦?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沈凛将那些触发的对话内容一一向叶冰清说明,这让原本还有些不悦的叶冰清沉静了下来,她思索了半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你察觉了,行吧,那我就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之后的决定,你自己来做吧,」 叶冰清开始了漫长的讲述,她在返回千叶世界的途中,被力量拉扯到了这里,但是那时,她是以灵体的状态出现的,当她看清召唤她的是柳叙白时,也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第394页 之后柳叙白的分身向她说明了拦截她的意图,现在沈凛所降临的世界,并非真实世界,而是一个笼罩在世界之上的平行幻境,这里的运作需要叶冰清,所以他才会使用碎片的力量将她带来。 而柳叙白让她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这个世界中等待沈凛的正身降临,如果沈凛寻到了乱世古琴并发现了碎片离开,便无需她出手干预,如果沈凛继续留在此间,就找个机会表面身份,并引导他将碎片带离。 她也问过柳叙白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柳叙白告诉她说,因为他在做一个局,一个足以骗过天道还有东主的局。 之所以要造这样的一个平行幻境,为的就是让沈凛行动方便,叶冰清也可以在幻境中获得一个暂时的实体,并且还可以让东主认为,此间的柳叙白不存在,即便东主遣人介入,也会同样陷入幻境之中无法察觉,这样他就没有机会部署,沈凛也不会陷入被动的状态。 平行幻境復刻了现实世界的一切,唯独删去了有关柳叙白的一切,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凛可以看到柳叙白留下的痕迹,但是却查不到任何有关他的线索。 因为整个幻境中,并没有人植入相关的记忆,虽然他们可能在现实中与柳叙白认识,但是却不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唯一与现实世界相关联的,就是乱世古琴,这个载物因为有灵魂碎片的加持,可以穿越结界,这也是为什么沈凛在拿到它的时候,灵心道骨会有强烈的反应。 但是至于柳叙白其他的计划,她并不知道,但是既然世界规则没有改变,就说明柳叙白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他骗过了东主。 柳叙白造出的幻境她无法破除,所以她也并不知道,现世之中的柳叙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原想着劝服沈凛离开便好,但是没有想到,他与柳叙白之间的羁绊太深,竟然可以感知到柳叙白在现实世界的遭遇。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淮洲,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叶冰清平静的说道。 虽然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但是沈凛还是觉得不安,因为叶冰清降临之后便被隔绝在幻境之中,并不知道现实世界那边发生的一切,所以柳叙白依旧存在危险,他的情况也许远比牺牲要惨烈的多。 还有一个更让沈凛困惑的事情,就是为什么柳叙白会知道现世的事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在这三个世界中遇到的柳叙白,几乎都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觉醒,然后配合身为降临者的他完成碎片的搜集。 这次,他不能忽略这个问题,他必须要查清楚。 他必须要看看,柳叙白的局,到底隐藏了什么。 「我要留下,虽然他为我选择了捷近,但是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沈凛坚定的说道,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剎,周遭的景象突然扭曲了起来,如同一道水帘膜布般蠕动着。 这与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所以那个时候的柳叙白,是在劝他返回现世,沈凛恍然大悟。 「你应该也清楚,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并不明智,你浪费了庭宣的一番苦心。」叶冰清补充道,她似乎还想尝试让沈凛收回继续调查的想法。 但沈凛却没有动摇,而是走到水帘之前淡淡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本体还是分身,我都要陪着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担,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唉,就知道说不听你,由你吧!」叶冰清也放弃了劝阻,「阵心就是那个香囊,如果想好了,就去吧,不过幻境一旦破除就会停止运转,我会伴你左右,不过就无法以实体出现了。」 「好,阿姊,我们一起去。」沈凛将香囊取下,缓缓将它打开,千秋岁的香气四溢,原本挡在面前的水帘膜布逐渐变得坚硬,视野也清晰了起来。水幕之上开始出现丝丝裂痕,一阵刺眼的光芒透过缝隙向着里面射来,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之音,水帘如碎冰般向着周围散去。 待强光暗下,沈凛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第一楼的那个房间,但这里却要比幻境中看到的凌乱很多,原本归置在橱柜内的锁链正散落在地上,桌角还残留着血迹,靠窗的边上也多出了一张轮椅。 这是给柳叙白使用的吗?他……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两极反转 这就是现实世界吗?沈凛四下走动了两步,但很快他便发觉了异常,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停止在了某一时刻,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万物都处于静止的状态。 他走出房门,第一楼依旧热闹非凡,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停在脸上,连不小心碰倒的酒杯溅落的水滴和飞转的骰子都停滞在半空中未曾落下。 「看来这也是庭宣计划中的一部分,让现实停下来,好让幻境代替它运转,这样一来,天道也无法察觉其中的变化。」叶冰清恢復了之前的灵体状态,她飘到沈凛身边分析道。 「那我们要抓紧时间,幻境停摆后,这里很快就会恢復如常,就借着这个时间空档,能查多少是多少吧。」沈凛快步向楼下走去,沿途看着这繁华的景象,心里竟然有些悲凉。 回到现实,就意味着他必须接受玉兰台和萧止的遭遇,方才还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的人,恐怕以后都见不到了,虽然真实的世界很残酷,但是沈凛也必须扛住,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第395页 要先从哪里入手?这第一楼中还有遗留的线索吗?沈凛思索着,柳叙白选择让叶冰清扮成苏渺曼,应该不是突发奇想,这个苏渺曼本人一定也有些门道。 他顺着通道摸回了之前降临的房间,苏渺曼此刻并不在房中,正好可以供他调查一番,叶冰清也没有干等着,帮着沈凛一起翻找。 苏渺曼的房间收拾的十分干净,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书信之类的物件,但是这点并不能瞒过叶冰清,毕竟她想要扮演这个角色还是要提前预习一下角色习惯,苏渺曼为人精明,所有的信件都存放在妆奁的夹层内。 她示意沈凛将妆奁夹层打开,沈凛依方照做,里面的信件并不多,他正准备打开其中一封阅读,脑子里却突然被载入了一个画面。 看来一旦出了幻境,原本缺失的背景就会被触发,只不过世界重新运转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记忆的载入是一段一段的。 画面中,沈凛看到了柳叙白,他正蜷缩在墙角,将脸埋在膝间,低声啜泣。 这是?沈凛看着有些心疼,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但动作却停在半空,因为他发现柳叙白身上的衣服凌乱,有明显的撕扯痕迹,里衣的衣带断裂,袖子几乎已经从衣服本体上脱落,而那衣衫下的皮肤上布满淤青与红痕。 「谁在里面?」苏渺曼发现房间有被人侵入的痕迹,所以在踏入房间前轻声询问道。 见无人应答,苏渺曼便徐步踏入房内,眼神中满是戒备,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伤痕累累的柳叙白,敢忙走到他的身边,俯身探查着他的情况。 「琅环?你……你这是怎么了?」 柳叙白没有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苏姐姐,我想在你这里躲一会,可以吗?」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四楼房间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苏渺曼看着也有些心急,她伸手将柳叙白垂落的髮丝撩开,长发之下,白皙的脖颈处正在渗血,伤口很深,她用手中的绢帕将血水擦去,这伤口的形状,竟然是一个清晰的齿痕。 「是他对不对?是他来过了是不是?」苏渺曼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也变的严肃了起来,她用手强行将柳叙白的头抬起,他的脸颊上布满泪痕,嘴角还残留着血丝,显然刚遭受过暴力的对待。 「你没有和他说,你功力尽失吗?他怎么可以……」 柳叙白功力尽失?沈凛看向一旁也在观望的叶冰清,叶冰清摇摇头,显然这一点她也没有想到,她的眼中透出怜惜,柳叙白现在遭遇她看着也心疼。 看来这段记忆是承接之前那段对话,这应该是分身因为柳叙白的无情而对他施加的惩罚,但柳叙白的反应让沈凛很在意,如果他真的对分身没有感情,又何须躲在这里一个人默默掉泪呢? 「苏姐姐,没事的,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柳叙白眼中的泪水不受控的淌落,苏渺曼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不易,他的样子实在过于狼狈,她有些看不过眼,便从一旁拿起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也有些哽咽的说道。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按照你的计划来看,这只是开始,以后他只会变本加厉的。」 「我必须这样做,苏姐姐,我没时间了……」柳叙白又重新将头埋入膝间,他的声音虽然发抖,但却十分坚定,「我真的没时间了……」 「苏姐姐,还要麻烦你,将他送回将军府,我现在不方便现身,有劳了。」 「琅环……」苏渺曼将柳叙白抱在怀里,想要给他一点安慰,柳叙白没有拒绝,而是静静地落着泪,紧紧的将身上仅有的衣服攥在手中,那是他仅剩不多的尊严。 沈凛五味杂陈,虽然这不是他亲手为之,但看到柳叙白这样,他还是深有自责,叶冰清见他神情不定,马上飘过来按住他的肩头说道。 「淮洲,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冷静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找到庭宣才是最重要的。」 沈凛的嘴唇已被他咬的血肉模煳,随着痛意传来,他也逐渐将心火压制了下去,现在他得弄清楚两个事情,一个是柳叙白为什么会功力尽失,另一个则是柳叙白所说的没有时间了是指什么? 正当他还在沉思之时,柳叙白微弱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苏姐姐,动手吧,我以为我可以扛得住,但是这实在太煎熬了,我怕我,撑不下去。」 苏渺曼听着柳叙白的低喃,犹豫了片刻后,将手放在他的颅顶之上,而后再次发出询问:「这没有回头路,情丝一断,就再也无法再续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想他死,我宁可他恨我,苏姐姐,求你了……」柳叙白红着眼睛恳求道。 苏渺曼见此不再迟疑,放在他头顶的手缓缓收紧,随着她手的上升,一段红色的丝线从柳叙白的体内抽出,她反掌将红丝扯起,细长的指甲轻掐红丝一端,便将它从柳叙白的身体内分离了出来。 「谢谢……」这一刻柳叙白终于坚持不住,瘫软这向着苏渺曼的方向倒去,苏渺曼连忙将他接住,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然后将那段掉落的情丝塞在柳叙白的手中,眼底尽是惋惜之色。 「难为你了,琅环。」 柳叙白竟然因为他断了情丝?沈凛身形不稳,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刚刚压抑的情绪也爆发开来,他想要去扶起昏迷的柳叙白,就在此刻,画面戛然而止,只留下失魂落魄的他。 第396页 「淮洲!你现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这都是过去的景象,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这你是你清楚的。」好在他身边还有叶冰清,这突然的提醒让沈凛不得不强制让自己调整状态。 「庭宣说的话,很值得思考不是吗」 沈凛寻了张椅子坐下,平復着刚才被拨乱的心情,叶冰清也没有打扰他,而是将一旁的信纸展看阅读,静静地等待沈凛恢復正常。 叶冰清说的有道理,柳叙白的状态,与之前他瞒着自己承受骨生花的样子很是相似,而柳叙白也说了,他控制不了自己,这是否可以说明,他在被某种外力操控? 比如,孽物寰烬。 沈凛敏锐的将之前厄舍岭的信息对接到了一起,在发觉这一点后,立刻向叶冰清询问道:「阿姊,你有没有听过寰烬这个孽物?」 「自然,他不是就在此间吗?怎么,你怀疑庭宣是被它控制了吗?」叶冰清脑子清醒,一下子便明白了沈凛的意思,她将书信放到沈凛面前,然后指着上面的字继续道:「还有这个,庭宣之所以和苏渺曼有这样的关系,是因为苏渺曼也是当初的十二乐师之一,她的代号是曜音。」 之前在瑾王府时间紧迫,沈凛没有挨个查阅十二乐师代号后的真实身份,所以就忽略了这个细节,但是他在之前看行动安排的时候,曾经粗略的扫过一眼,曜音这个代号,在表格中一直是空白。 现在想来,之所以空白,是因为苏渺曼一直留守在第一楼搜罗情报,所以根本无需外出行动,柳叙白既然是十二乐师之首,与苏渺曼之间肯定常有联繫。 除了布置任务的书信,还有几封尚未寄出的信函,是苏渺曼写给柳叙白的,内容大致是日常问安,对于他们这种影卫来说,只要能平安的活着,就是莫大的幸运了。 他们之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也许在苏渺曼这里,柳叙白找到了缺失的亲情,所以才会对她如此信任。 沈凛看着落款的日期,正好与慕浮生入厄舍岭的时间相吻合,而那个时候柳叙白应该已经离开瑾王府,所以这些信件才没有发出。 「阿姊,你行动方便,可不可以请你去一趟厄舍岭,帮我看看当初发生了什么。」沈凛筹划半响,决定分头行动,这个可以节约下不少时间,反正只要叶冰清抵达厄舍岭,触发的画面他也可以同步到。 「行,我现在就去,那玉泽州这边,就拜託你了。」叶冰清身形一闪,便直接穿透墙壁飞了出去,反正灵体不受任何东西的阻挡,所以叶冰清来去自如。 第一百九十三章 萧落止歇 沈凛蹲在柳叙白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他最是见不得柳叙白哭,尤其还是这种充满委屈的哭,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柳叙白一定是迫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与自己恩断义绝。 自己怎么会这么混帐,沈凛暗骂道,这既是责怪分身也是在责怪自己,因为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亲为过,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自己混蛋的很。 第一楼的消息应该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只能等世界恢復运转后才能知道了,不如先回一趟府邸吧,然后需要再进一趟皇宫,毕竟慕浮生的事情,他还没有弄明白。 此刻停霜港正陷入夜色之中,因为时间的停止,宸鸾海边更寂静异常,海面也变成了坚硬的路面,沈凛根本无需乘船就可以轻易回到陆地。 当他回到将军府后,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头,按理说已到入夜时分,应有下人将灯笼点亮才对,但是此时的府邸却一点菸火气都没有,原本守夜的侍卫也并没有在岗。 整个将军府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沈凛快步入室,原本简练的院子中焦木遍地,房屋也有些倾颓之兆,而仅剩的房柱之上,还保留着剑痕。 沈凛走上前,用手轻轻在剑痕上抚摸,这道痕迹虽深,但要比寻常的剑砍出的薄很多,想来执剑者的兵器并非常物。 是红昭。 这是萧止的红昭。 沈凛的瞳孔放大,新的画面开始侵入大脑,萧止的背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他一手捂着正在出血的手臂,一手正拎着红昭剑横立在庭院之内。 「你等不到他了,乖乖受死,我不会让你痛苦的。」若不是对方突然出声,沈凛都没有看到高层的楼台之上竟还站了一个人。 「柳先生会来的。」萧止的话语中充满确信,对方见他执迷不悟,便轻嘆道:「我倒是希望他别来。」 是言涟,尽管对方的身形隐藏在夜幕之中,但是沈凛还是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言涟怀抱一把碧玉箜篌,想来他在萧止面前并没有想要遮掩自己是十二乐师的身份,也就是说,言涟是奔着灭口而来,根本向着让萧止活着回去。 「即便柳先生不来,这将军府也由不得你肆意妄为。」萧止握着红昭的手微微用力,肌肉的绷紧压迫着血管,一丝血柱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最后经过在红昭剑的剑身,滴落在地。 「你不是我的对手,能撑到这里,也算不易。」言涟轻轻拨弄着琴弦,箜篌发出两声低哑的音节,像是一声婉嘆,他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看惯这种场面,「多好的苗子,只可惜你是沈凛的徒弟。」 「言大人,我虽不知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不会让你伤将军一分。」萧止提剑指向言涟的方向,他是沈凛的侍卫,守护他的安全自己义不容辞,如今将军府内已无可战之人。 第397页 所有的下人和守军都已被这个男人杀了个干净,沈凛因为虚担着一个上将军的名号,但实际府内并无安排府军驻守,所以势单力薄的很。 如今,只剩下萧止一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让言涟在这里横行无忌,他要用行动来证明,即便自己无法胜过言涟,这将军府的门脸也不能任人践踏。 大不了一死,就算是还了沈凛的救命之恩。 这即是他的责任。 「请言大人,赐教。」 剑意四起,凝成数只金色飞鸟状,徘徊在萧止身旁,他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言涟和一旁观看的沈凛都有些动容,毕竟这对于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来说,这种决定实在有些沉重。 「唉,我的目标也不是你家将军,这点你大可放心。」言涟向箜篌中注入灵力,琴弦由下自上染上一层幽绿之色,弦丝一拨,灵力便如水波般向外盪开,「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沈凛在一旁听得迷濛,言涟夜闯将军府,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萧止?那自己的分身现在何处呢?怎么不出来对敌?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萧止虽然剑诀习的极好,但是对上言涟这种老道的杀手,还是十分吃力,分身教给他的是君子之剑,所以下剑之时都有分寸,可言涟的琴音却充满敌意,招招式式都是奔着夺人性命而去。 若不是红昭行的轻便,恐怕还未举剑,就已输了半式,沈凛虽有意出手,但是却也有心无力,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降临,这样一来,他就能阻止这场浩劫。 叶冰清的话沈凛没有忘记,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沈凛趁着萧止和言涟缠斗的时候,疾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他要去看看分身到底再搞什么名堂,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不出来制止。 此刻他的形态宛如灵体,所以无需推门便可直接进入房间,卧居之内,分身正仰躺在床上,面色泛红,显然是高烧不退所至,头顶还贴放着一个湿润的巾帕,应该是萧止怕他难受所以才特意为他放上的。 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剂,其中不乏一些止血疗伤效用的药物,沈凛走到床边观察,分身身上有多处伤口,且创面宽窄不一,看样子并非一种武器所致,其中有一处距离心脏不过一寸,也就是说,他应该经歷过一场厮杀,差点性命不保。 「兰台……兰台。」 分身昏迷之中突然开口唤着玉兰台的名字,但是因为高热未退,神志还有些迷煳,所以声音忽大忽小,沈凛附耳过去,想要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莫非玉兰台已经遇害了吗?沈凛顿觉不好,玉兰台才出事,萧止就又要殒命,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大了,他自知分身的定力远不及自己,这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难怪他遇到柳叙白的时候,会做出那么失控的举动。 但是沈凛转念一想,这和柳叙白又有什么关系?他此刻并不在这里啊? 「锦瑟……」 呵,线索对上了,应该是玉兰台告知分身柳叙白真实身份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分身保下了一条命,但玉兰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次是目睹萧止的惨死,下一次,估计就是要旁观玉兰台了,这一刻,沈凛有些心里难受,原来提前知晓一切,也未必是件好事,带着倒数的心态去观察着世间的一切,整个尘寰都好像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沈凛回身想要离去,但无意间却瞟到了分身绷带缠绕的手臂之下,有道艷丽的线状印记,那条红线如同纹身一般潜在皮层之下,由肩膀一直连接到手腕。 这看着,像是中了某种毒,若是不解,恐怕蔓延到指间就药石罔治了。 这点一会可以请教一下叶冰清,看看是什么毒物导致的,毕竟她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沈凛隐约觉得,这应该是和引心痋有所关联。 一阵碎瓦之声将沈凛的思路打断,看来外面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他立刻出了房间去看萧止与言涟的情况,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他还是要亲眼去看看,毕竟他必须要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一切到底与柳叙白有什么联繫。 待他重新回到院中之时,萧止和言涟的战场已从地上转移到了屋上,箜篌琴弦从束孔中伸出,紧紧缠绕在萧止的身上,其中几条正勒在他的经脉之上,因为手臂被琴丝控制,倒是无法施力,继而红昭剑从他手中脱落,噹啷一声摔在地上。 言涟不愧是顶尖的杀手,面对萧止这种年龄悬殊如此之大的对手没有一丝情面,他手指向内旋转,绞着这萧止的弦线便开始不断收紧。 「住手!」天空之中突然飞来一根长针状的暗器,直奔言涟的命门而来,言涟五指翻绕,将琴弦一挣,便将萧止扯到了自己身前,而后脚下步伐变换向后位移一步,长针便擦身而过。 「你不该来的。」言涟似乎对于来者的身份十分清楚,所以脸上并没有讶异之色,反倒是甚是不悦。 「言涟,停手吧,不要再助纣为虐了!」没想到来者正是柳叙白,沈凛抬眸相望,柳叙白身背着乱世古琴,长发松散的拧编在一侧,这个角度看来,倒是十分像是个雅致的姑娘,他屹立在房顶之上,与言涟正面相持。 「明知道阻止不了,还回来做什么?」言涟很是不满柳叙白的出现,声音中满是抱怨之意,柳叙白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转向萧止,萧止的脖子已经被琴弦磨的血肉模煳,张开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过度的使用功力反击,现在正处于脱力状态,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第398页 「我跟你回去,你不要伤害萧止。」 柳叙白言辞恳切,但这反而让言涟怒意徒增,他几近咆哮的对柳叙白怒吼道:「琅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你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他不能再失去萧止了,我不躲了,你带我回去復命就好,不要再牵连无辜了。」柳叙白向前走出一步,想要去解救被困的萧止,但言涟却没有想要让他近身的打算,带着萧止又向后移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他才停了下来。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他要做的并不只是让你现身这么简单。」言涟将萧止推到屋顶边,他半个身子都已悬空在外,仅靠着琴弦支撑着,「他们的性命对我来说不重要,让你和苏苏活下去对我才重要,琅环,到了这一步,我们都无法回头了。」他下手果决,没有任何犹疑,说话的同时,便收紧了手中的丝弦。 原本已经孱弱不已的萧止发出一声哀嚎,那声音几乎刺穿了沈凛的耳膜,这蕴含灵力的琴弦释放着力量,萧止的手脚经脉被琴弦硬生割断,他整个人突然失去重心,向后瘫软着倒去,与此同时,束缚的琴弦也分崩离析,萧止的身子随着惯性向下坠落。 「萧止!」柳叙白髮出一声惊唿,他扑身上前想要拉住萧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萧止扬起的手并未触及到柳叙白的指尖,柳叙白双瞳紧缩,想要追着他的惯式追去,但却被言涟一把拦住,伴随着一声闷响,萧止瘦小的身子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房屋距离地面虽不算太高,但是萧止断了经脉,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应急反应,后脑重重的磕向地面,脖子也撞在了凸起的碎石之上,顷刻间血水从他的七窍涌出,从上观去,地上像是开了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 沈凛虽然本能的伸手想要接住萧止,但是无奈他并没有办法与过去发生交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止在地上痉挛不止,抽搐呕血。 柳叙白大惊,想要从屋子上飞下查看,但却又被言涟扣住了手腕,「琅环,对不起,我别无他法。」 「你干什么?连一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吗?」柳叙白疯狂的甩动手腕,看着重伤的萧止心急不已,但是他似乎无法反抗言涟的钳制。「他快不行了,你放开,我要去救他!」 「你看看你,剩余的功力连我都对付不了,还逞什么能?一会若是沈凛醒了,你怎么可能活命,赶快和我离开这里。」言涟从怀中掏出火摺子引燃,然后向地面一抛,顿时火光四现,看来早在他与萧止发生冲突之前,就已经在府内部署了火油。 言涟的动作熟络异常,毕竟这种灭门的脏活,他没少做。 「这是他和玉兰台註定的结局,死了也好过像我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你别再磨蹭了,快走!」言涟不顾柳叙白的反对,强行将柳叙白带离了府内。 怎么会这样?沈凛呆在原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情节转换的令他有些目不暇接,他看着地上已经将死的萧止,心口仿佛在被人用力撕扯,他与萧止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个孩子还是深讨他的喜欢,幻境中,萧止那天真烂漫的笑容让沈凛不由得哀恸起来。 那个喜欢顶撞他、贪嘴好奇的坏小子,就这样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吗? 有关萧止的片段,也在这一刻灌入到了沈凛的脑中。 「将军,咱们能请个马夫吗?我真的不会驾车。」 「将军,我的剑法有没有进步?哦,那我晚些等将军有空了再说。」 「将军,能预知我下个月的月钱吗?我想去武器铺子看看。」 「将军,今日是我生辰,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顿晚饭呀?」 「将军,吃点东西吧,柳先生若是知道你这样,一定也会担心的。」 萧止的一言一行,似乎从没离开过自己,他将自己视作了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无视了身份尊卑,与自己玩闹,但是这份期待,分身好像并没有给于回应。 在记忆之中,好像随着萧止渐大,分身对他的关照就越来越少,甚至到了后来几乎不与他同行,直到柳叙白出现后,才代替他弥补了这其中的亏欠。 分身甚至没有给萧止买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连他兵器不趁手都未能发觉,若不是柳叙白赠与他红昭剑,恐怕今日与言涟过招,萧止根本撑不过三个回合。 冥冥之中,沈凛在幻境内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替分身完成他的未尽之责。 初来之时,他总嫌萧止话多嘴碎,如今他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沈凛紧咬着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萧止命苦,自己带他回来是想给他一个着落,没想到却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他至死还在守护着自己,不让别人伤自己一毫。 他心里翻涌着一股怒火,想要向着言涟和柳叙白离去的方向追去一探究竟,但当他踏出刚踏出,却听到了分身羸弱的唤声。 「萧止?」 分身看着眼前神志即将消弭的他,奋不顾身的从火焰中踏过,他自己的伤情未愈,本就虚弱,再加上心绪不宁,脚下一软,便直直扑倒在萧止身旁,他想用手将萧止扶起,但是眼看他伤重,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手在他的身侧飘忽了半天,最后停留在了萧止的脸颊上,「萧止萧止!」他大声的唿喊着他的名字,想要他给出一些反应,但萧止的气力都已经耗尽,浑身的剧痛让他无法出声。 第399页 分身看到了他身上还在出血的伤口,还有半截崩落的琴弦,原本充斥着泪水的眼睛骤然凌厉,「是锦瑟?是他?」 似乎也是感知到了命运的终点,萧止用尽全力向着分身摇了摇头,想要告诉他,这并不是柳叙白所为,但此刻分身已经没有了理智,他早已认定,那遗落的琴弦,是出自柳叙白的乱世古琴。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事出有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都是因为我。」分身的眼泪滴落在萧止已经有些失去血色的面庞之上,萧止合眼前,再次望向了那把离自己不远的红昭剑,展开的手臂之上,也有一道即将蔓延到无名指的红丝。 这也算是尽到一个侍卫该尽的责任了吧?萧止的嘴角扬起微笑,然后将那笑容凝固在了最后一刻。 「萧止……」分身将已经死去的萧止抱起,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这一刻,分身失去了所有,挚友爱徒都在这一瞬离他而去。 他一直维繫的家,终是没有守住,甚至,除了他,无一人生还。 沈凛突然明白了柳叙白当初在神域面对先锋军全数战死的感受,原来活着的人,才是那个最痛苦的。 画面突然收缩,沈凛的情绪还停留在悲戚之中,勐然的抽离让他身子一软,险些撞到柱子之上,他没来及细盘刚才的情景,脑子内就又开始被一些片段覆盖。 这是沈凛之前未能读取的记忆余响,因为萧止死亡的节点被激活,相关的回忆也接踵而来,他看到了自己与萧止的初遇,还有后来的疏远,这不是分身生性冷漠,而是事出有因。 这个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对萧止的过分关心,引起了慕浮生的关注。 慕浮生对自己的依赖,他在幻境之中已经见识过的,自己但凡对萧止有一点关爱的举动,萧止就会莫名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有的时候甚至会危及生命。 慕浮生很聪明,并没有直接对萧止下手,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分身,而身为护卫的萧止,一定会拼死相护,分身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慕浮生的企图,所以才会对萧止冷淡。 只有满足了慕浮生的占有欲,萧止才会安然无恙,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从不带萧止进宫,也不让他独自出行,大多时候让他待在府内候命。 分身清楚慕浮生在府内安排了眼线,所以故意做戏给他看,好在后面有了柳叙白入了府,他才借着柳叙白之手将对萧止的关心递送了出去。 慕浮生,又是慕浮生,他在沈凛心中的好感已经几乎被败光,这个小皇帝果然是个阴狠之人,连一个孩子他都要妒忌,实在没有为一点胸襟,换句话说,就是占有欲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这简直比商瓷还要恐怖。 不过按照这个逻辑来说,玉兰台的死,恐怕也是慕浮生做的,他要达成的,就是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依靠和寄託,这样才会乖乖的依附在他的身边。 原来分身的处境竟是这般艰难,沈凛嘆息着摇摇头,但这也可以辅证另一件事,就是柳叙白入府的目的,兴许也是慕浮生特别授意的,不然为什么他在府内这么久,慕浮生都没有做什么极端举动。 柳叙白,也是他安插在府内的一颗棋子。 言涟的话让沈凛很是在意,听他的意思,似乎就算他不动手,萧止和玉兰台后续也不会好过,行尸走肉这个词用在此处,应该是有别的指代。 萧止手上的红丝,与分身手上的如出一辙,但当沈凛将自己的袖子挽起观察时,却发觉胳膊之上并没有红丝的痕迹。 咦?按理来说,自己应该会完全继承分身的体徵,这条红丝怎么会不见了呢? 得想办法看一下玉兰台的尸身,如果他的身上也有这样的红丝,不用等叶冰清回来,他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东西就是引心痋。 可是玉兰台遇害的地方又在哪里呢?这屋子已经被焚毁成这般,恐怕应该找不到相应的线索了,他与自己常去的地方是第一楼,但自己刚从那里回来,所以只能去别处看看,比如,他的府邸。 反正现在时间静止,沈凛干脆直接御剑飞行了起来,这样省时省力,玉兰台家底厚,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在玉泽州中可以算是数一数二,沈凛刚一到地,便被它门外将就的摆设所吸引。 玉兰台喜好收藏古玩,所以每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的过得,就连门口的石狮和铺设的地面都是上上之品,沈凛行到门前,将上面封条撕下,然后微微施力便将门推开。 这里的场景与将军府别无二致,都是一片狼藉,这肯定也是言涟做的,先是杀人再是纵火,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真是可惜了玉兰台平日的用心,这样好的院落现在竟被糟蹋成了这样。 玉兰台的房中被翻的凌乱不堪,桌椅板凳折的折断的断,沈凛踏过这些坏损的家具,想要继续往里寻查,但没走两步,有关玉兰台的片段画面就出现在了眼前。 看来又激活了某个记忆节点了,沈凛已经轻车熟路,所以站在原地等待加载完毕,碎片逆向飞回,身边的桌椅都已倒退的形式恢復成之前的样子。 沈凛驻足观瞧,这房子确实要比自己那里阔气的多,若是旁人不说,他一定以为自己进了一间古董行,这琳琅满目的藏品都毫无遮掩的摆在明面之上,每个格架都被打扫的异常干净,显然玉兰台十分爱惜他这些宝贝。 第400页 「你莫要说了,我不想听。」房门外传来争执之声,这句话是源自分身,沈凛立刻来了精神,倚在门旁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对话。 「寒濯,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和琅环关系匪浅,何苦专程来挑拨你们?」玉兰台看起来像是已经和分身说了原委,但很明显,分身在故意迴避这个事情。 「我奉陛下之命彻查瑾王余党,这与琅环君有什么关系?他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才会不告而别,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让我怀疑他不成吗?」分身别过脸,快步向着门外走去,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在和玉兰台继续纠缠。 玉兰台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他只能对着沈凛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锦瑟。」 分身听到这句话便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答话,而是怔在原地,「我无意中听到了言涟和陛下的对话,琅环的离开是因为言涟已经查到了十二乐师的底细,正巧陛下让你调查残党,他自知瞒不过你才遁走逃亡。」 「你胡扯什么,琅环君怎么可能是锦瑟?」分身被玉兰台这番大胆的言论震惊到,玉兰台见他还是不信,便立刻补言道:「我从宫里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来告知你,即便我的说辞无法说动你,但你起码戒备一些总没错吧?」 「瑾王已死,他的势力早已分崩离析,为什么现在要重查旧案,必是锦瑟有了其他的动作他才不得已为之,如果琅环真的是无辜的,那你就得赶在言涟之前将他找到,不然后果是什么,你我都清楚。」 玉兰台的话说的中肯,分身也开始沉下心来思索,正当二人陷入沉默之时,一支带着火头的羽箭在天际划过,正中二人身旁的古树。 有人偷袭,分身和玉兰台毕竟是习武之人,遇到这种情况,非常默契的转身一移,背对背的持械而立,将最为薄弱的背后留给了对方。 随着第一支羽箭的到来,密密麻麻的箭雨也接踵而至,这里可是玉泽州,是什么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朝廷命官的宅院? 分身虽然疑惑,但是一旁的沈凛却清楚的很,这还能是谁,肯定又是言涟。 羽箭所致之处都燃起了一片赤红的烈焰,府内的也不断传来惨叫之声,显然是府中的下人也遭了毒手,玉兰台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对着沈凛说道:「沈兄,来者不善,记着我同你说的话。」 话音刚落,一道锋利的丝线就从屋顶射出,锁在了玉兰台的脖子上,分身还没有来得及将其斩断,玉兰台整个人就被丝线带飞了出去,分身抬头望去,屋顶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男子,因为对方带着帷帽,所以并不能认出对方身份。 玉兰台被拖拽到了屋下,他的手指在颈部抓挠,想要将丝线扯开,但丝线突然向上提拉,玉兰台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那脆弱的喉骨之上,这等压迫之感让他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兰台!」分身踏步上前想要将他救下,四周的房屋之上却跳下数十名身着夜行衣的刺客,这些人将玉兰台隔开,目的很是明确,就是为了阻止分身营救。 分身一直有旧伤在身,所以实力早不如前,再加上这些刺客都是经过精心训练过的,分身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玉兰台,只能看着他被站在高处的白衣人带走。 情急之下,分身也顾不得许多,拼力与那些刺客搏杀,对方人数众多,他终是有些力不能支,所以频频受伤,在斩杀几人之后,便感到身体透支,腹腔上被划开的口子正在溢血,他一手按在腹部止血,一手将武器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正当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命丧于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鸣哨之声,刺客们便纷纷停下的攻击,拎着兵器原路退回,这突然的转变,让分身感觉不好,他们的目标是玉兰台,不是自己,这个时候鸣金收兵,只能说明玉兰台很有可能遭了毒手。 分身艰难地站起身,他用手贴着墙缓慢的向外移动,那条丝线将玉兰台的皮肤划破,所以地上还留着斑驳的血点,他顺着血迹沿路追寻,这一路幽静无比,路上连一个夜执的兵甲都未曾见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甚至连平日在街巷内叫卖的夜市摊位今日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玉碎兰台 沈凛跟在分身身后,刚才看的太过入神,都忘记要观察玉兰台手臂是否有红线之事,现在只能随着分身一起前行,看看能不能找到玉兰台的踪迹。 血迹一路向着城东而去,玉泽州虽然是皇城,但是规划时也分了个三六九等,这城东算是最贫穷的一带,多数是些行商摊贩的落脚点,靠近最边末的位置上有几间无主的屋子,一直作为安置流民所用。 言涟应该是怕动静太大,所以才把玉兰台带到这里处置,分身行的太慢,沈凛有些等不及,便绕过他向着那几个屋子走去。 地上的血迹逐渐变多,从开始的零星几点,到后来变为后来的整滩,血迹停留在一扇即将倒塌的木门之前,玉兰台头颅低垂的靠在墙角,他的身上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应该是与言涟过了手。 但这次言涟似乎也没有讨到好处,那件白色的衣衫上被划切的满是残破,玉兰台毕竟是在职的统领,功力自然是萧止比不了的。 「是陛下让你来的?」玉兰台咳出一口鲜血,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言涟,看来在沈凛没到之前,二人已经交流了一阵。 第401页 「是,你对陛下已经没有用了。」言涟说完,便从身上撕下一片布条抛落在地上,「今晚,大家都看到你被一个白衣人掳走,你说与你交好的人中,谁最喜欢穿白衣?」 「你府内的僕人我可特意吩咐留下几个活口,不然到时候没人佐证可怎么好。」 这一句让玉兰台的脑子清明了起来,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他听懂了言涟的所指,他之所以一反常态穿了白衣,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误以为,今夜来袭的人是柳叙白,这布条,多半也是为了让后续赶来的人看到,证据确凿,柳叙白根本无法辩解。 「所以,琅环到底是不是锦瑟,难道你和陛下所说的那些都是专门给我听得吗?」玉兰台发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因为他刚才与分身说的那些言论都尚未论证,加上今晚的事情,恐怕柳叙白要白白背上一个罪名了。 「哦?终于反应过来了吗?柳叙白是锦瑟之事不假,但和你想的确有不同,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也算让你死的瞑目了吧?」言涟没有打算把全部的真相和盘托出,所以只浅浅的谈了一句便戛然而止。 玉兰台自知中计,也知自己在劫难逃,便索性敞开了直接质问言涟,「所以你们就是单纯想借我的口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沈凛对吗?你们到底要图谋琅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他?」 「一个死人,知道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逃出去给沈凛通风报信不成?」言涟冷笑一声,「不过有一事我倒不妨坦言相告,你现在死去,远比之后活着要自在。」 这话,和萧止被杀时说的一模一样,沈凛走到玉兰台身边,附身查看他的手掌,玉兰台的红线已经延伸到了无名指指腹。 「我真替寒濯寒心,他当初拼死护下的人竟并非明主,滥杀朝臣,视万物为刍狗,这行径相较当年的瑾王,有过之而无不及。」玉兰台也笑了起来,反正躲不过一死,干脆就把怨气都撒出来。 「是啊,他并非明主。」言涟竟出奇的附和了一句,看来他十分贊成玉兰台的说法。 门外传来一声声响,分身姗姗来迟,玉兰台瞅准时机,挣扎的站起身沖向门外,他想将言涟刚才所说的话告知给分身,哪怕只能说出只言片语,都可以让他们的计划出现纰漏。 但言涟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转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肘腕用力,将他的头颅向侧一别,玉兰台的脖子便在顷刻间被拧断,他的口中涌出大量血水,虽然他已不能出声,但言涟却依旧没有松手,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抬手将那丝线缠绕在玉兰台脖间。 「很少有人知道,锦瑟的武器从来都不是琴弦。」言涟趁着玉兰台还有意识,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个消息算是作为临别的礼物吧!」 言涟双手交错,琴弦环拢,玉兰台的头颅便与身体分离,迟来的血水淌落一地,玉兰台的眼睛都未能闭上,仿佛是在表明他心中的不甘。 「兰台,你在哪里?」分身单薄的声音飘忽而入,言涟见此,便将手里的琴弦扔在地上,然后轻身从屋后的窗户翻了出去,领走前还不忘丢下了他惯用的火摺子。 房屋之内本就堆满了茅草,遇火即燃,汹涌的火光让外面还在寻找玉兰台的分身立刻有了方向,他踉跄的走到屋子之前,抬眼便看到了玉兰台的惨死。 「兰台!!」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污浸染,这一路他走的艰辛,腹部的伤口已经使他失血过多,加上目睹玉兰台的死状,他并没有留意脚下的门槛,这突然的一绊,让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分身还是没有放弃,他已无力起身,只能困难的向着玉兰台的方向爬去,在他触及到玉兰台头颅的一瞬间,眼泪也随之倾泻而出。 他将玉兰台的头抱在怀中,腥粘的血液布满他的手心衣袖,玉兰台死不瞑目,这凝固的眼神让分身痛彻心脾,他实在无法直视玉兰台的模样,于是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他还来不及悲伤,突来眩晕直接让他昏了过去。 虽然沈凛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但是看着身首异处的玉兰台,心头再次哀伤笼罩,更新的记忆让他回想起以前与玉兰台的种种。 「好厉害的功夫,不愧是上将军,在下甘拜下风。」 「呵,你这是你侍卫还是你徒弟啊,我就逗了逗他,瞧你生气的。」 「沈兄,别愁眉苦脸的,走啊,我请你去喝酒!」 「来来来,和我玩一把嘛,诶呀!输了我不笑你便是了。」 「今日带上琅环一起来吧!我做东!」 玉兰台对于分身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欢乐之源,玉兰台爱笑,所以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会陪着分身喝酒聊天,时不时还要与他绊上两句嘴,他认真的记着分身喜欢的每一个事物,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小心守护着。 他们之间感情纯粹,即是挚友也是知音。 玉兰台明白,分身的境遇如履薄冰,他每日都徘徊在隐忍与权衡之中,所以他一直活的很压抑。 玉兰台不傻,他知道分身并不是缺钱,缺的是朋友,他其实并不拮据,但是他不能张扬,所以便借着陪自己的由头约分身出来,作为知己,玉兰台总想换着方式让分身开心起来,所以总是隔三差五喊他去第一楼玩乐。 直到分身遇到柳叙白,才终于卸下了所有包袱,开始收起以往的沉静之态,转而以笑待人,玉兰台心里是替他欢喜的,毕竟他是发自内心希望分身过得好。 第402页 所以在知道柳叙白就是锦瑟这个消息时,他才会直接告知,因为他害怕失去分身这个朋友。 这朝局内外,每个人都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唯有分身,活的淡漠沉寂,虽得盛眷,但从不藉此招摇,他像是着浑水中唯一的一律清色,所以玉兰台格外珍惜。 对玉兰台来说,分身是一个足以让他交心的人。 沈凛清楚,若按照叶冰清的大局理论来说,萧止与玉兰台都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最微末渺小的一部分,只要站在高维俯瞰,他们的生死,便如毫茫尘埃一般,终是会被淹没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时过境迁,白骨成灰,便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但是沈凛却无法忘怀,因为在小的至情,也是出自真心,跨越了维度与时间,它依旧熠熠生辉。 他在此间,不光是目睹了柳叙白经受的磨难,也同时看到了自己分身的不易。 他既什么都拥有了,又什么都失去了。 最终还是要接受自己成为孤身一人的事实。 站在分身的角度看来,他身边再无爱他之人,剩下的,只有自私与占有,所以在第一楼时,他才会反覆追问柳叙白是否心中有他,因为对于分身来说,那何尝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的身边,只剩柳叙白了。 他乞求柳叙白,也是在渴求救赎。 但事与愿违,曾经将他带出深渊的人,如今又亲手将他推回了地狱。 从百般退让到疯魔癫狂,这都不是一日而成的,目睹了这么一出闹剧,沈凛很理解分身的行为,换做是自己,也很难保证不会想要毁了这一切。 只是在这个故事中,柳叙白更是显得尤为可怜,他也并非全身而退,一样是被赋予了罪人的名号,一如既往的背上了原不属于他的罪名,被陷害、被误会、被折磨、被侮辱,这些遭遇始终环绕着他,骨生花的因果咒,从不会因为他的无辜而对他有所宽容。 在这个故事中,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每个人都输的一败涂地。 沈凛先是哀伤了一阵,后又感慨万千,即便再是心中不平,也无法篡改已经发生的事情,在他踏入现实世界的那一刻,他就必须接受现在这样悲惨的一切。 这是他选的,所以再难也要走下去。 他现在需要的,只有真相。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灼烈寰烬 记忆的载入接近尾声,周边的一切也开始恢復成之前的样子,沈凛的心绪不定,所以便在那破落的房屋之中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所有线索的都在嚮慕浮生靠拢,等叶冰清回来,他必须要去见见这个人,但在进宫之前,他还得顺道去言涟的住处看看,毕竟这个人参与了每一桩事件,他知道的内容,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 只可惜看了这么多消息,他依旧没有查出任何对柳叙白去向的信息,幻境中没有,现实世界也没有,柳叙白到底躲在了哪里? 「淮洲,能听到我说话吗?」叶冰清的传音来的及时,沈凛正愁没有厄舍岭的消息,他立即回復道,「阿姊我在,查到什么了吗?」 「有关寰烬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想像的都复杂,它的正身离开厄舍岭已经很久,这里所有的痕迹都是当初慕浮生留下的,寰烬的洞府之中有一样东西我很在意,所以打算在触发前和你打个招唿,你那边现在方便吗?」叶冰清的话让沈凛来了兴趣,看来她那边应该也是刚刚同步完萧止还有玉兰台的记忆,估计是怕厄舍岭的故事载入会打断自己的思路,所以才专程来问。 「我这边没事了,阿姊你发现了什么?」厄舍岭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么在意?沈凛倍感心奇。 「这里留有存放乱世古琴的石匣,如果说庭宣的琴是来自这里,那就说明,他与慕浮生最初的结识,应该也是在这里,而且庭宣是见过寰烬的。」叶冰清的推论让沈凛精神振发。 待沈凛应了一声好之后,眼前就又再被画面笼罩,厄舍岭的景致马上切换了过来,这个地方和深泽迷渊很是相似,整个都被紫色的瘴气覆盖着,让人有种马上要窒息的感觉。 这里的植物不知是不是收了毒瘴的影响,藤蔓旺盛且区卷弯折,远观看来十分像是大小不一的触手,红褐色的树干像是吸饱了血液,上面盘部着颜色艷丽的长蛇。 蛇眼如同黑夜中的星灯,幽明闪亮,长长的信子收吐自如,像是在盘算要如何吞噬眼前的猎物,泥泞的地上是不是有堆积的水洼,而那水色皆反着莹莹绿光,一看便知是被剧毒侵染。 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水花四溅的声音传来,沈凛转脸一瞧,来者正是已经身中数箭的慕浮生,他身上的盔甲已经出现了斑斑裂痕,显然是遭受到了袭击,他的嘴唇也泛着青紫之色,他身上有多处伤口都裸露在外,只要沾染到这里的气流就会有中毒反应。 而且这里毒物众多,就算是叶冰清来了也一时半刻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中了哪一种毒,慕浮生一边向前跑着一边时不时回头查看背后,看样子他是担心随时有人追上来。 但当他跑了一阵之后发现没有人跟上来后,步伐才逐渐缓了下来,厄舍岭地形复杂,他喘息了片刻便发觉自己迷了路,这瀰漫的大雾已经让他失了方向,慕浮生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树林间乱走,他随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陌生,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第403页 此时的慕浮生不过是一个少年,一个人闯入这种虎狼之地,固然忧心胆寒,长时间的奔劳让他感到疲惫,他倚着一颗树坐下,眼中闪起点点晶莹。 「沈大哥……」慕浮生此言一出,一旁的沈凛就汗毛直立。 这种时候慕浮生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自己?慕浮生想要用手背擦去眼泪,但是泪珠却止不住的下落,后来干脆他也不在遮掩自己心中的难过,任由眼泪布面双眼。 「沈大哥,你来救我好不好,我害怕。」 这个时候的慕浮生看着十分可怜,周身的气息也低微的很,完全没有了之前在撷阳殿时候的气焰,就连沈凛此刻都有些想要低身安慰他的冲动。 慕华辰现在主掌朝局,慕浮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碍事的眼中钉,毕竟只要他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个威胁,所以慕浮生只能一直靠着分身的保护小心翼翼的活着,这种危机关头,他也只能想起这个唯一对他好的男人。 「吵死了,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一个声音从山洞中传出,显然慕浮生的哭声惊扰到了他,所以对方才会没好气的抱怨。 慕浮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战慄了起来,他警觉的拔出武器横在身前,四下张望着。 「别找了,进来说话,再哭下去我可受不了。」话音刚落,山石震颤,原本被巨石堵住的山洞此刻透出了一丝暖意的火光,慕浮生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洞府内便传来催促的声音。 「再不进来你就待在外面,一会让谁吃了可别求我。」 这句话算是唬住了慕浮生,他连忙向着洞内走去,沈凛也跟了过去,这小皇帝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这厄舍岭是什么地方,能和他对话的肯定都是成了精的孽物,进了人家洞府想出来可就难了。 洞内暖意横流,风带起来地上未燃尽的碎屑,慕浮生贴着墙边向内走去,山洞之中皆是用石头雕成的家具,石桌石椅一应俱全,正中居然还摆了一张石案,而案上放置着一个贴着符咒的石匣。 火堆旁,正坐着一个用树枝翻弄枝柴的少年,少年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年纪看起来比慕浮生还要小,但是他的神态却成熟异常,沈凛一看便知,这就是寰烬。 这个孽物已经修炼到可以化为人形了吗?这个和背景资料中有些出入,这傢伙可是操控心智的一把好手,慕浮生这种段位对上他,恐怕没有胜算。 「你……你是谁?」慕浮生怯生生的询问着对方,见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大,原想将戒备心放下一点,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孩子可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活的如鱼得水,他便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到了我的地界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对方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模样便嗤笑一声道。 「对不起……」慕浮生低下头,对方看他单纯也没想再苛责他,便嘆息的说道:「我是寰烬。」他双眸闪起一丝绿意,这与深泽迷渊的水妖行径一致,他正在窥探慕浮生的内心,许是在读取的过程中,寰烬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赫然转变。 「竟然是琅琊国的小皇子啊。」 「瞧你这模样,没少让人欺负吧?」 「被自己兄长追杀到这里,还想等着别人来救?」 「真是无用。」 寰烬说话并不客气,慕浮生被他这三言两句挑拨的心乱如麻,因为寰烬的话说的中肯,因为身边人一向都是看破不说破,所以从未真的有人向他直言过他的缺点。 也许是收到了陌生人的嘲讽,慕浮生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这下彻底绷不住,他声嘶力竭的向着寰烬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谁甘心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我?」 「就凭我知道你这颗脆弱的心脏里有一株还在燃烧的火苗。」寰烬话语老成,与他表现出的的年龄有着十分不合的反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慕浮生木讷的摇摇头,他最多知道这厄舍岭危险重重,但是他并不认识这个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年,寰烬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想找人聊上两句,所以便也没有动怒,而是淡淡的说道。 「寰烬,灼烈寰尘,余得一烬,可见人心。」 「没有人能逃得过的眼睛,你心里那蠢动不安的欲望我看的分明。」 「你渴望登上皇位,不然何苦和你兄长缠斗多年?但是你的力量支撑不起你的野心,所以才会想着依靠你口中那位沈大哥吧?」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权势再大,终究是帝王手下的臣子,你的那位兄长若是登上了皇位,可还会放过他?」 这寰烬的控心能力,丝毫不输魔宗的言灵咒,这寥寥几句,就已经将慕浮生内心撼动,沈凛不由得佩服道,见慕浮生还闭口不言,寰烬便继续展开了攻势。 「想不想试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条件很诱人,慕浮生听到此言眼前一亮,原本因为毒瘴而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起来,寰烬的唇角爬上一丝微笑,慕浮生现在是身缝绝境,所以任何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如果说,我能帮你,你会不会愿意将自己献祭给我?」 献祭?这个词让慕浮生又再次犹豫了起来,寰烬说的不错,他确实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其他的皇子要不是投诚了慕华辰,要不便是与之作对最后尸骨无存,他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完全是因为太过边缘。 第404页 当慕华辰铲清了所有的障碍之后,目标才终于落到了自己头上,他在被迫反击之时,便产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若是能坐上那个位子,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扭转了呢? 再也不必受人白眼,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再也不必乞求他人护佑。 这力量,他想要。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咱们这才初见一面,你就说要帮我?可笑。」慕浮生虽然单纯,但是毕竟在卷在这朝局乱流之中多年,多少还是学会了些审时度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个陌生的人,张口就说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这任谁能轻易相信? 「呀,还挺警觉。」寰烬难得的赞赏了一句,但他似乎早已算准了慕浮生的逻辑,继而道:「谁说是白帮你的?我说了,是献祭,不是给予,凡事都讲个代价不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共生一体 「我不明白。」慕浮生不知寰烬所说的献祭为何意,难不成是要吃了自己吗?「我若献祭了自己,那还如何行事?你不过就是找个好听的由头要我命而已,何必惺惺作态。」 寰烬看着慕浮生一脸凛然之意不由得笑出了声:「小皇子,就你这个道行,我要杀你实在易如反掌,这里四下无人,你当我还需做戏不成?」 这话倒也说的不错,寰烬毕竟是个千年孽物,慕浮生虽然懂点术法,但是对上这样的劣物,还是没有胜算的,可见寰烬之言也并非虚话,他确实是想和慕浮生做个交易。 慕浮生揣度了半晌,便又重新开口道:「你不妨细说看看。」 「这过程很简单。」寰烬抬手指了指慕浮生的佩刀,然后托腮笑道,「杀我了就行。」 什么?沈凛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不是要慕浮生献祭吗?这怎么突然转变成自杀了?这是什么路数? 慕浮生错愕,他没想到寰烬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要自己出手了结他,他僵在原地没敢吱声,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寰烬的言下之意。 「唉,要不是这么多年只有你活着到这里,我还真犯不上非得选你。」寰烬倒是有些嫌弃之意,他索性便将话都说明,好让慕浮生打消疑虑。 「小皇子,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能力是控心,若能与我达成交易,便可随意掌控人心。」 「杀我不过是仪式的一部分,只有剖开我这躯体,拿出这魂芯,才能完成接下来的步骤。」 「与其说是献祭,不如说是共生,将这魂芯与你的魂魄融为一体,这样一来,你便是我,我即是你。」 「你有了我的道行与思想,我亦有了你的情感与良知,那所谓的皇位,自然唾手可得,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沈大哥,你也终于有了能力保护他了不是吗?」 「这交易,可算公平?」 原来如此,寰烬竟然是与慕浮生做了这样的交换,他是自愿成为慕浮生的一部分,所以萧止、玉兰台包括分身,果真都是中了引心痋,沈凛这下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公平,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共生?」慕浮生这话说的恰到好处,这其中缘由,刚好也是沈凛想要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道理。」寰烬将话说道此处之后,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忧伤,「想知道为什么,等你完成了献祭仪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不过你得小心些,用刀的时候别触碰我的本体,要以灵气驱动魂芯入体,不然小心死于非命。」 寰烬抬头望了慕浮生一眼,见他瘴气入体已有命危之兆:「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多染我这一道毒也无妨了,行了,想活命,就听我的,保证你能从厄舍岭毫髮无伤的出去。」 「你也没得选不是吗?若是不答应你很快就会因毒发而死。」 「怎么样?小皇子,愿意和我达成共生献祭了吗?」 慕浮生这次没有犹豫,他举刀向着寰烬逼近,寰烬直接站起了身,将脆弱的心脏位置直接暴露了出来,他的脸上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刀尖没有感受到阻力便穿透了他的皮肉,寰烬术法结成的人形也在这一刻消散,如同化蝶蜕变一遍,由上自下剥落殆尽,只留下一颗绿色的魂芯悬浮在空中。 慕浮生按照他的指示,用灵力将魂芯引入了自己的躯壳内,剎那间,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血脉也开始逆行,他的身体变得轻盈,整个人被无名的气流抬至半空,无数的绿色精魄开始向他的体内汇聚,寰烬的魂芯正在侵袭他的意识。 此刻慕浮生应该已经读取了寰烬的记忆,但很可惜,沈凛并没有办法观看其内容,但随着慕浮生脸色转好,伤口復原,他与寰烬的契约,结成了。 对于共生这个词,沈凛还是存疑的,因为共生可做两种解释,一则为一体双魄,两个灵魂同时具备操控身体的权利,二则为两魂相融,一心一脉,并同时保留了两魂的性格与喜好,不知慕浮生今时今日的状态,是哪一种情况。 待献祭仪式结束,慕浮生缓缓睁开眼,精魄的冲撞令他原本束起长发崩乱纷飞,飘舞的髮丝之下,那一抹幽绿的双瞳甚是鬼魅,但眼神中却再无之前的卑弱之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狠厉。 他走到石匣前轻轻抚摸着上面已经破损的符纸,唇角轻扬,他用力捏握着手掌,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这感觉真好。」 第405页 「兄长,我们玉泽州见。」 看来慕浮生的情况应该是第二种,他的魂魄已与寰烬结成一体,沈凛心想道,这一点让他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推论,那个对柳叙白深情款款的慕浮生,应该是吸纳了寰烬魂芯后保留的执念,寰烬与柳叙白之间,还有一段暂未知晓的故事。 慕浮生似乎并没有想着立马离去,反倒是坐回了篝火边静静调息,按常理说,背景故事既然已经交代完,这幻景就应该散去,可画面依旧在继续播放,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看来故事还没有结束,厄舍岭今日的访客,应该不止慕浮生一人。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门口的巨石发出挪动的响声,沈凛的目光移向洞口,来访者的身影刚进入他的视野,他就已经认了出来,是柳叙白。 他的出现也在慕浮生的意料之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反观柳叙白,他与慕浮生对视一眼后,却显得错愕不已。 「小殿下?你怎么在这里?」柳叙白身上有伤,显然慕华辰已经发现了他的叛逃计划,所以也将他逼入了厄舍岭,他能来到此地,多半也是误打误撞,好在他身上配有千秋岁的香粉,蛇虫鼠蚁皆不近身,才侥倖逃到这里。 柳叙白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碰到慕浮生,更让他意外的是,慕浮生在这样的险地之中竟安然无恙,这点对于柳叙白说,也算是宽慰,毕竟慕浮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若是言涟得了手,那才真是徒增罪孽。 他上下打量了慕浮生一番,看他虽然衣着褴褛,但却没有外伤,同时天涯沦落人,已不再是影卫的柳叙白现在与慕浮生并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便好心的说道:「小殿下,这地方不能久留,你歇息一阵我设法护送你出去。」 「蓝澈?」慕浮生试探性的问道。 这个名字一出口,沈凛的瞳孔便不由得颤抖起来,寰烬的记忆与慕浮生融合后,竟然可以直接道出柳叙白曾经的名字?是他原本就与柳叙白是神域旧识,还是他的能力已经可以穿越围度直达灵魂?这剧情走向也太玄妙了吧? 「谁?」柳叙白指了指自己,然后轻轻摇头:「小殿下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叫柳叙白,并非殿下口中的蓝澈。」 「原来你不是本尊。」慕浮生脸上表现出一丝失落,不过这情绪很快便被他带了过去,他双眸闪动,飞速读取着柳叙白的内心,片刻之后,他重新微笑了起来,「那我是该称你柳先生,还是锦瑟大人呢?」 「殿下你……」十二乐师的身份一向很是保密,但是慕浮生久不在玉泽州,对这个组织应该完全不知才对,怎会一下将他明里暗里的双重身份都道了出来?柳叙白此刻升起一丝防备之意。 慕浮生看他紧张的样子反倒是笑的更加灿烂,「你既决定不再帮兄长做事,那我还是唤你柳先生吧!」 「先生不必多虑,我想与兄长在这朝堂之上分庭抗礼,必然也要培植些自己的势力,你我皆陷在此地,就先暂时放下这重身份可好?」 这一句倒是说动了柳叙白,在这险要之地中,哪里还需在意那么多,平安离开才是最重要的,反正自己也无意再参与党争,这身份一事也无需再做保密。 「殿下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无妨,不过我倒是好奇,先生已位列十二乐师首席之位,且我兄长也大权在握,先生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慕浮生的话有些明知顾问,毕竟他已经窥探过了柳叙白的内心,这其中缘由他心里早如明镜。 「殿下应该知道影卫的作用,专门处理无法见光的事情,一旦正主得势,影子唯一的归宿便是消失,沉沦在曾经的旧世界。」柳叙白也放松了下来,他随意的坐在了慕浮生身旁,缓言道: 「这只是缘由其一,其二便是,我尚有良心,从前是为了琅琊,我义不容辞,但如今要我将兵刃对准那些功臣良将,我下不去手。」 「瑾王殿下身边,应该不需要我这样有自主意识的棋子,所以赶在他杀我之前,我自行离开。这无非就是多一条叛逃的罪名,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也牵连不到谁。」 看来柳叙白在此间要更辛酸,之前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好歹他身边还有人陪着,但是在这里,柳叙白完全是一个独身的个体,这命运的安排,还真是不公啊,沈凛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厄舍初见 二人正在闲谈之际,慕浮生的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柳叙白双耳微颤,鳞片与地面的摩擦之声让他戒备了起来,他对着慕浮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将手覆在慕浮生的佩刀之上。 慕浮生倒是坐的稳如泰山,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对于他来说,这厄舍岭中还没有什么毒物能够伤到他,那声音逐渐靠近,柳叙白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慕浮生的腰向后一带,手中的刀兵直立,刚好抵在想要偷袭慕浮生的巨蟒口缘獠牙之处。 迎近火光,柳叙白看清了巨蟒的全貌,这蟒蛇漆黑如墨,双瞳却红的发亮,盘踞起来足有一人半之高,柳叙白的一击并没有让巨蟒停止攻击,它长着血盆大口向二人冲来,柳叙白将慕浮生护在侧怀,举刀横批力砍,这巨蟒行动灵活,柳叙白转腕抵刀,一次次的化解了它的进攻。 于此同时,他怀中的慕浮生嘴角轻扬,似乎甚是满意现在的状态,如此紧张的时刻,他并没有操心巨蟒与柳叙白的战局,反而轻轻将脸贴在柳叙白的胸口,闭目沁闻他身上的千秋岁香气。 第406页 这小子是在柳叙白占便宜吗?沈凛看着越发不爽,这种事情他以前常做,柳叙白也照单全收,如今目睹他人故技重施,心里自然不痛快的很。 若不是无法触及,沈凛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慕浮生后脑来上一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柳叙白完全没有关注慕浮生的举动,全身心的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付巨蟒之上,慕浮生趁机将手搭在柳叙白的腰际,他抬头看了一眼柳叙白,口中轻念着了一句:「蓝澈,你身上好香。」 「小殿下你说什么?」柳叙白没有听清,便又追问了一句,但显然慕浮生并不打算重复刚才话,而是转脸望向了巨蟒,他的瞳孔绿光骤现,巨蟒似乎是认出了对方身份,马上停下的攻击,蜷缩着向后移动,等退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后便掉头逃窜。 柳叙白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这巨蟒不再纠缠,他也无需恋战追击,他低头看了一眼还紧紧抱着自己的慕浮生,温语道:「没事了小殿下,让你受惊了。」 慕浮生不舍的从他怀中脱离开,然后向他欠身一拜:「多谢柳先生搭救,我欠先生一条命。」 「小殿下客气了。」柳叙白将佩刀重新入鞘,然后四下检查,生怕再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小殿下身体情况可好?若是无事,我们现在就启程离开吧!」 「呃,受了些内伤,此刻出去,怕是要拖累先生了。」慕浮生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况且这夜雾已深,不若待到明日晨时再走可好?」 柳叙白没有发觉这是慕浮生的拖延之术,心觉他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出去,免不了会遇到一些夜猎的毒物,还不如等到天亮之后再离开。 这就是找了个藉口想和柳叙白独处罢了,沈凛恨得牙根痒痒,这小皇帝自打接收了寰烬的意识后,真是判若两人,连这种瞎话都能张口就来,偏偏柳叙白还信了,他气愤的握了握拳,他倒不是介意柳叙白与他人接触,而是这小皇帝的出招路数像是復刻了自己的一般,沈凛有种被人抄袭的微妙感觉。 「所以先生是打算这样逃下去吗?」慕浮生双眸一弯,略带笑意,他这举动,多半是打算对柳叙白施以蛊惑,但显然这一句话的程度并不能打动柳叙白,所以他便补言道:「先生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活在阳光之下吗?」 「小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替你卖命吗?」柳叙白没有轻易被说服,尤其是看到慕浮生现在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疑惑,方才还胆小的窝在自己怀里不肯松手,怎的一下又变得老道成熟?这小皇子竟还有两幅面孔?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先生脱离朝堂远遁江湖,所求不过一个容身之所。」 「若我能予先生一片清明朗日,先生可愿交我这个朋友?」 「别多想,全为了还刚才的救命之恩。」 慕浮生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先是将自己的心思道明,又是将此事比作人情交易,这样一来一往,很难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小殿下的言下之意,还是想招安我对吧?」柳叙白并没有被着烟雾弹绕晕,直接指出了其中重点,但慕浮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一样,在我这里,先生无需替我做什么,只需要做个见证便好。」 「况且带着叛逃之名流落江湖,先生未来的日子怕也不会安稳,难道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先生还没有过够吗?」 慕浮生一语中的,他此言算是为柳叙白做足了打算,慕华辰不是善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对柳叙白的追杀,他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厄舍岭中不出去,一旦踏足外界,就又会被卷回这乱局之中。 「先生大可舍了这十二乐师的锦瑟之名,以后便以这琴师的身份继续生活如何?」 「小殿下,你自己尚处在危机之中,怎还有闲心来替我谋划?」柳叙白反问道,慕浮生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没琢磨清楚,这皇位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到已经快进到大局已定之后了? 慕浮生起身走到柳叙白身边,然后用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盯着柳叙白,二人的距离越凑越近,慕浮生的话语也变的更加诚恳:「先生不必着急回答,此诺既出,我便不会收回,先生可待我坐上那把龙椅后,再做定夺,若是先生愿意与我一道而行,那便在我登基之日,来皇宫替我奏上一曲贺乐如何?」 这交易听起来像是稳赚不亏,沈凛心道,看来柳叙白之所以能自由进出皇宫且活得风生水起,多半是因为这个承诺,但是他现在看慕浮生越看就越来气,这小王八蛋居然敢用和他一样的方法讨好柳叙白。 柳叙白也是聪明人,这个时候说不实在有些太过无情,毕竟对方是一番盛情美意,倒不如先应下,反正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好,那我便等着听小殿下的喜报了。」 二人漫夜长谈,聊了许多诸年往事,沈凛听得有些昏昏入睡,他对着朝堂间的事情不感兴趣,只能打着哈欠硬撑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直到了早晨,柳叙白才和慕浮生止了话题起身收拾。 柳叙白先行出去在外等候,洞府之内只剩下慕浮生一人,昨日柳叙白一直处于警惕状态,所以根本无暇细看这洞府内的归置,慕浮生也就编了个理由说这里可能是某位道家的飞升前的住所,他走到石匣前,抬手撤去了上面的符印,里面放着的,便是那熟悉的乱世古琴,而后慕浮生将手指探入石匣内,轻抚里面的古琴琴弦。 第407页 一声幽闷的鸣音响起,慕浮生露出了笑容,他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蓝澈,这琴我替你存了千年,如今,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画面逐渐开始模煳散去,沈凛却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的头疼欲裂,慕浮生的转变、柳叙白的过去,这两个疑问算是解开了,但是这新的问题却一个接一个涌来。 最首要的问题便是,与慕浮生共生的寰烬为什么会知道蓝澈的事情,他与柳叙白在神域之时,可都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阿姊,你都看到了吗?」沈凛赶忙谘询一同观看的叶冰清 「嗯。」看样子叶冰清也别着场景弄得有些煳涂,所以便随口应了一句,她是神域的执政天尊,与柳叙白相处的时日比沈凛还要久,但是她从没见过柳叙白与寰烬这种周身皆是毒的孽物相处,而且听寰烬的意思,这把乱世古琴还是柳叙白托他代为存管的,这简直匪夷所思。 「淮洲,我记得在你来神域之前,庭宣曾经外游过一段时日,那个时候只有宋景在陪同,可能有关寰烬的事情,你得去问宋景了。」 宋景……沈凛之前还没来得及和叶冰清报备此事,宋景已经身故,他要是想知道这其中细节,恐怕就得去阴曹地府过问了,「阿姊,宋景他……不在了。」 「啊!什么?」叶冰清似是被这消息震惊,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宋景是未央庭现在的代政使,他若是死了,这神域现在的情况岂不是也混乱不堪,白玉京和夜观澜不常在神域便罢了,怎么都云谏和叶溪曲也什么作为都没有,竟然能让一个代政使这么平白无故的死去。 自从她和柳叙白离开神域后,这神域的管理简直疏漏百出,这还有什么脸面统领诸界? 「行了,淮洲你先去办你的事情,这个问题滞后解决吧!我先回去与你汇合。」 待一切恢復如常后,沈凛感到无比的心力交瘁,越接近真相,所有的事端也就变得越复杂,他现在感觉一个脑子分成两个都有些不够用,但正如叶冰清所言,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推进,不然卡在此处后边的问题也无法解决。 下一站,就是皇宫了,终于要和慕浮生正面对线了。 这一次沈凛胜券在握,就算在异界之中能力会被压制,但这次有叶冰清在,即是自己的力量不够还有这个曾经的天尊可以把控全局。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终末倒数 虽然沈凛可以御剑直达皇宫,但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还需要点时间慢慢整理思绪,所以他便步行着边走边想。 除了刚才和叶冰清讨论的那个问题,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更亟待解决,既然慕浮生如此在意柳叙白,又何要陷他于不义之地? 既然这么处心积虑的筹谋,就不该如此苛待他才对,难道面对这样的境况,他不怕柳叙白直接甩手离去吗? 除非……除非柳叙白有不能离开的理由,比如,被引心痋控制的某人。 想通这一点,沈凛便感觉思维回到了正轨上,柳叙白所说的局,是否除了对抗东主,也包括反抗慕浮生? 假设慕浮生最初确实是想给柳叙白一个未来,但这是基于寰烬的意识体下的行为,所以千方百计的将他哄到了玉泽州,但随着慕浮生的身份变化,行为与思想模式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所以柳叙白应该也是起了想要再次出走的念头,而慕浮生必然会提出一个交换的条件来拖住他。 那按照这个逻辑,这个条件是否可能是自己呢?沈凛想起了之前在手臂上那条已经消失的红线。 沈凛越想心里觉得可怕,寰烬和慕浮生共存一体,寰烬虽然看尽人间事,但是慕浮生本格却依然具有着单纯的人格,当无上的权利加身,他发觉一切得到的轻而易举,是否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极端了呢? 欲望是会膨胀的,尤其是这种不费心里便可轻易得到的感觉,它只会不断催化人心中的恶念,一旦有无法控制的东西出现,他本能好胜欲和占有欲就会被激活。 得不到的,才会让人更加迷失。 暂且可以将慕浮生视作同时具备两个人格,自己与柳叙白各符合他其中一个人格的需要,但若这他与柳叙白之间产生了情感,那慕浮生会怎么样?沈凛一拍大腿,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会疯。 慕浮生会疯。 沈凛回想着之前看到的有关柳叙白的画面,他好像未有关注过柳叙白手臂上是否有引心痋的红线,看来要借着再有背景载入的时候细细观查了。 不知不觉间,沈凛已经走到皇宫大门外,上一次还是言涟带着自己入宫才没迷路,这次恐怕要自己摸着来了,这个时候慕浮生应该是在撷阳殿内,好在主君的寝宫一般都在正位,所以只要多走几个院落就可以找到。 撷阳殿前大门紧闭,沈凛张望了一阵,言涟竟然没有在殿外候着听命,难不成又去执行什么隐蔽的任务去了? 他轻轻推开门,殿中摆设一如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样,未曾改变,他掠过会客厅继续向里走去,但寝殿之内却没有慕浮生的身影。 怎么慕浮生也不在,这人都去哪里了?他这皇帝当的可真是逍遥,说不见踪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煳。 既然来都来了,就不如也在这里翻找一下吧!慕浮生的房间没什么特殊之处,这种只是一味以奢侈之物堆砌的装饰沈凛看的实在是太多,所以也并没有过多观赏,但这房间之中有一样东西十分的突兀,与所有的陈设都格格不入,在靠窗的位置,竟然摆放一张木质的轮椅。 第408页 这东西,他在第一楼的顶层房间中曾经看到过,当时他认为是柳叙白因身体不适才使用的,现在在慕浮生的寝殿内再见此物,沈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慕浮生有寰烬之力附体,根本用不到在这些,那这把轮椅,应该还是留给柳叙白的。 他走上前去将轮椅翻转过来,上面并无落尘,这便可以说明,在时间停止运转前,它还在被人使用,沈凛低身坐在了轮椅之上,耳边便又传来了慕浮生的声音。 「琅环,你能不能开口和我说句话?」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慕浮生的形象突然在沈凛眼前清晰了起来,他正半跪在柳叙白的身前,柳叙白安静的坐在轮椅之上,没有丝毫动容,他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那一片阴霾的天空。 他与柳叙白对话时竟然没用「朕」,反倒是用了「我」来指代自己,看来后期他们熟络的程度已经非比寻常。 但柳叙白的状态却出乎意料差,他的面容惨白神色黯然,脸上似乎被什么尖锐之物所划伤,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嘴角处挂着未散去的淤青,脖颈上则是一片焦烂发黑的灼伤,手脚处还带着之前在第一楼看到的枷环。更让沈凛震惊的是,柳叙白的左眼处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而纱布之下还隐隐渗血。 「琅环……」 慕浮生将柳叙白的手拿去贴在脸侧,话语依旧深情,但柳叙白就如同木偶一般未曾理会,任由着慕浮生趴在他的膝头。 「像这样待着真好。」 「你就这样留在这里好不好,别走了。」 慕浮生自顾自的说着话,他似乎也没有指望柳叙白回復,二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直到门外传来通禀之声说有朝臣求见,慕浮生才站起身,他将靠近柳叙白,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晚些再来陪你吧。」 但随着慕浮生目光下移,他的目光逐渐凝聚在柳叙白的肩头,那白色的衣衫轻薄,隐约透出一丝红意,慕浮生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他伸手将柳叙白肩头的衣物拉开,后肩的位置上,赫然显现着两个已经结痂的字——沈凛。 这……这是自己做的?沈凛张大了嘴巴,分身竟然用这种刺字的方式来羞辱柳叙白吗?与他一样震惊的还有慕浮生,他一扫刚才的温柔之态,脸上满是怨愤。 「好,很好。」 「他都已经恨你到这种程度,你还执迷不悟吗?」 「为什么要选他?为什么你要喜欢他?」 「你明明知道我不愿伤害沈大哥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情?」 看柳叙白还是没有反应,慕浮生便再也压不住情绪,扯着他手臂将他拽了起来,但柳叙白的手脚经脉被锁,双腿长时间未能站立所以有些发软,慕浮生便扳着他的双肩将他扶住,然后直视着柳叙白的那仅剩的蓝眸怒吼道:「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让你去接近沈大哥。」 「若不是你,我怎么把事情做到这么绝?」 面对慕浮生的怒气,柳叙白无神的眼睛中突然转动,一丝戏嚯的笑意浮现在他唇边,慕浮生感受到了他的嘲讽,一把将他推回轮椅之上,他扬起手想要给柳叙白一些教训,但手却停在空中未能落下。 柳叙白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惩罚司空见惯,所以没有做任何防御,而是依旧用眼神蔑视着慕浮生,门外再次传来宫人的催促,慕浮生毕竟还是一代君主,朝中之事不能怠慢,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便向门外走去。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柳叙白的表情才终于自然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镣铐,如释重负的低言道:「还有……三天。」 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精确的时限?时间这个概念似乎一直充斥在柳叙白的内心,他对时间有着极为苛刻的判定。 他没时间了。 柳叙白在倒数什么?时限到了会发生什么? 阴暗的天空终于无法承载雨意的到来,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雨声砸落在窗棂发出清脆的鸣调,柳叙白重新将视线投到窗外,他逐渐缓释的笑容,让沈凛的心被揪的发痛。 柳叙白想用手去接那窗外的雨滴,但枷锁的牵绊让他无法将手伸到窗边,他静静的嘆了一口气,然后抚了抚自己的无名指。 这动作看似无意,但沈凛却觉得另有门道,不过他暂且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只能等着之后发觉了,沈凛趁着这个时机走到了柳叙白的身边,观察着他的手臂。 果不其然,柳叙白的手臂之上也有一道红线,但是这红线的颜色要比其他人的深沉很多,几近黑色,而且长度也已到了无名指的末端。 「阿姊!阿姊!」沈凛马上对叶冰清发出了传音,他刚说完这句,叶冰清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叫我干什么?」 「阿姊你走路没声的吗?」沈凛被她这悄无声息的到来吓了一跳,叶冰清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他一惊一乍的举动,「我现在是灵体,走路肯定没声啊,别废话,叫我干什么?」 「你在云梦庭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引心痋这种东西?」沈凛指了指柳叙白胳膊上的红线,叶冰清闻言上前瞧看,她将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一阵,转头拉住沈凛,将他的衣袖撩开打量。 「这引心痋我定是知晓的,它是寰烬这孽物用来控心用的一种痋术,以泪为载体降生,痋蛊入体后便会从心脏开始沿着血液分布,而痋蛊一旦成熟,便会从心脉处生出一条红线,这根红丝会随着时日逐渐延长,若是长到指尖,那此人就会完全被施术者操控,此痋一旦结成便不可逆,云梦庭中也无解法。」叶冰清如是说道,但她忽然话锋一转,将目光移到柳叙白的手臂之上。 第409页 「之前我看过萧止还有玉兰台,他们确实是中了引心痋不错,可是庭宣手上的这条,与他们的并不一样。」 第二百章 咫尺天涯 听完叶冰清的讲述,沈凛倒是想起言涟之前说的话,那句「死了也好过像我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现在听来,言涟应该是第一批身中引心痋的人,这也难怪为什么慕浮生如此信任言涟,是因为言涟现在根本就无法左右自己的决定,即便是在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执行慕浮生的命令。 到底还有多少人受了这引心痋的毒害?沈凛越想越觉得心慌,慕浮生之所以能直接收编十二乐师,恐怕也是拜着引心痋所赐,扳倒慕华辰笼络权臣包括让老皇帝传位于他,这中间牵扯了多少人,难不成每个人都被种下引心痋吗? 「阿姊,你刚才说他的红线看起来与旁人不同,是想说他中的不是引心痋吗?」 「对,但是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庭宣所中的,要比引心痋更可怕,它名为咫尺相思。」叶冰清在说出这个名词时,不觉得皱了皱眉,沈凛一看她的神态便知事情不简单,于是继续等着她说下去。 寰烬本无实体,他的窥心之术全部源自魂芯,而这咫尺相思便是以他魂芯一引炼制的独门痋蛊,受术者通常是爱侣,此痋的恶毒之处便是让这二人绑定在一个区域范围内,不得距离过远,但二者之间不能动情,一旦其中一人无法控制心中的情感亦或者离开圈定的范围,那另一方便会受钻心之痛的折磨。 每一次的激活咫尺相思,都会累计毒素,与普通的引心痋不同,手臂生出的红线抵达指尖,并非是痋蛊结成的含义,而是毒发身亡的死兆。 相思入骨无门诉,咫尺为牢作天涯。 所以柳叙白躲在第一楼,是因为没有办法距离分身太远,在玉泽州他只有这一处可以安身,再往远走,他便无法观察分身的情况,况且他还需要时时关注慕浮生的动向,而他应下所有的罪名,也是故意让分身恨他,这样才能控制咫尺相思的发作。 所以分身对他的每一次思念,都是一道催命符。 所以柳叙白才会因压制毒发而功力尽散。 分身偏巧不巧在第一楼找到了他,如果没有猜错,在分身折磨柳叙白的同时,柳叙白也没有按捺住情绪,也是借着分身毒意蔓延晕厥之时,才有机会逃到苏渺曼的房间,求她斩断情丝来抑制分身体内扩散的毒性。 一瞬间沈凛的心沉的像是被灌了冷铅,伴随着唿吸一点一点坠向更低处,慕浮生为了分开他们,竟然用了这么歹毒的方式。 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和自己一起想对策呢?就这么信不过自己吗?柳叙白这已经植入骨子的偏执,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等他正身归来,自己一定要好好说教他一番才行,沈凛暗下决定。 「我在想,如果庭宣中了这痋术,那另一个受术者应该是你才对,但你这具躯壳上,并没有痋术的痕迹。」叶冰清疑惑道,如果沈凛身上没有红丝,那就说明咫尺相思已解,柳叙白是怎么做到的呢?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他在倒数什么。」沈凛还是被这个疑问困扰着,叶冰清也有点拿不准主意,只能推测道,「也许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了,庭宣所说的那个局。」 「我不觉得庭宣这次是故意不与你挑明此事,而是他另有打算,这个场景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将我拦截到了此间,既然知道碎片还有你的来意,他的决定,就不是单纯的意气用事了。」 叶冰清言之有理,沈凛也被说服,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朝着最好的方向去想,否则他都熬不过现在的一分一秒。 「我们来了此间之后,一直有个问题再被忽略,就是天道的巡查,你没发现,我们降临此间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异常顺利吗?他所知道的内容,绝不是一个凡人可以了解的,而且他知道了这样的内情,居然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叶冰清作为旁观者,看的更加分明。 沈凛豁然开朗,「阿姊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帮着他做局?」 「对,你再回忆一下,你之前去到的两个世界,应该都有类似的经歷吧?」叶冰清也将之前沈凛在古恆的事情联繫了起来。 这么一看,似乎真的一直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每一次柳叙白好像都是未卜先知,加上自己梦境中的那些提醒,叶冰清的推论就变得十分可靠。 况且在河洛城的时候,柳叙白故意买了个关子没有说明背后的真相,但他也保证了,这事端的源头并不是坏事,也就是说,帮柳叙白做局的人,也是出于某种好意?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圈,慕浮生可并不在皇宫内。」叶冰清提醒道。 不在皇宫?他一个皇帝不在皇宫能去哪里?沈凛有些困惑,既然他不知所踪,那可以先去查查言涟的房间,毕竟他也住在宫里,与柳叙白还有慕浮生都是直接接触,说不准他那边有更多的讯息。 有了叶冰清一起帮着分析,沈凛发觉自己的脑袋终于能休憩片霎,这种强度的思维调度,实在过于消耗神志。 言涟一直服务于慕浮生,他的职责之一便是要随叫随到,所以他的住所特批在了慕浮生的寝殿附近,沈、叶二人轻轻松松便找到他的住处。 第410页 言涟的屋子不大,里面仅放着一张铺榻、一张小桌和一个已经有些陈旧的收纳柜,压根没有什么稀罕物件,都是在寻常不过的摆设,这精简的程度连玉泽州中普通的客栈都比不上,被子未曾叠起,想来应该是慕浮生唤他唤的急,还没顾得上收拾。 整个房间一目了然,唯一没有暴露在外的,就是那个立在床侧的柜子,叶冰清一挥衣袖,带起一股气流,将上锁的门震开,里面叠放这几套衣服,其中一套白色的衣服格外显眼,沈凛知道,这件应该就是他伏杀玉兰台时候所穿的衣服。 他走过去在柜阁之上随意敲击,像言涟这种受过训练的影卫,藏东西自然不会只靠一个铜锁来限制敌人,多半是有在内阁设置暗箱。 沈凛将手探入深处,果真摸到了一个可以推动的装置,在他指间前移的剎时,柜底的木板便翻转过来,上面呈着一个红色的漆盒。 盒子里存放着杂七杂八的物件,但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叶冰清的关注,在盒子的角落放置着三个已经枯黄的草环,看草环的大小,像是孩童玩闹时随意编织用来戴在指间的草戒,用这么好的盒子盛放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这只能说明这个草戒对于言涟而说意义重大,叶冰清上前将它拿起,瞬然场景转换,开始进入背景呈载。 「琅环,我劝过你的,如今这个下场,我真的不想看到。」 言涟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撵动着其中一枚草环,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落寞,平日一贯爱笑的他,此刻却显得分外凄楚,此刻他已不再用代号称唿柳叙白,说明这时他们的情谊已经很是深厚,除去身份,他们还有另外的羁绊。 「不过你也说的对,这条路一但走上,哪还有回头的余地。」 「你是,苏苏是,我亦是。」 「但你比我们要幸运,又比我们不幸。」 言涟的话说的云山雾绕,但沈凛却明白他想表达的含义,所谓的幸运,是指慕浮生对柳叙白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待他自然要比旁人更加亲切,所谓不幸,则是指一旦被慕浮生看中,就很难再逃离这个地方,柳叙白想要的归处与自由,是永远不可能得到了。 言涟看了看已经抵达无名指间的红线,深深的嘆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沦为了慕浮生的工具,即便再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听慕浮生的指令,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现在的他,不过是一枚听话得力的棋子。 无论是之前的慕华辰还是现在慕浮生,从没有将他当做人看,这一点在柳叙白叛逃之时,他就已经幡然醒悟,若是当初他也听了柳叙白的话离开,兴许就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在言涟的心中,一直牵绊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曜音苏渺曼,另一个便是锦瑟柳叙白,十二乐师是由各处选拔而来,为了保证底子干净,每个人的身世几乎都是孤苦弃儿,言涟并不是其中最出色的影卫,所以一直处于末席。 之所以与柳叙白交好,是因为他的慕强心理和同情心,同时也因为,柳叙白是他们之中最明大义的人,因为他能力远高与其他乐师,故而慕华辰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只要能完成任务,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问,所以柳叙白行事有他自己的规矩,这也让言涟在不知不觉中懂得了许多道义之事。 柳叙白与他,既是同伴,亦是良师,而对于苏渺曼,动机则更加单纯,仅仅因为爱慕,苏渺曼最初因为得罪权贵而入狱,全靠柳叙白说情将她纳入十二乐师才逃过一劫,言涟对这个女子自是十分钦佩,能在玉泽州这样的地方保留本心,实属不易,加上她不畏强权,一身傲骨,这样有特点的人,言涟很是中意。 三人也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互相视对方如家人,对于他们来说,这应该是在冷血的世间唯一的温暖了。 而这草戒,则是言涟随手编制,从前他们执行任务之时,言涟都会将这草环赠与他们,此草名为望风铃,闻风铃动,即为平安。 只是这最后的三枚草戒,言涟终还是没有送出去,柳叙白曾想让他与苏渺曼一同离开,但是苏渺曼却拒绝了,因为第一楼的姑娘多半也是命苦之人,她虽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那些姑娘就保不齐要遭受非人的待遇,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玉泽州。 而她要留下,言涟便不可能走,所以最终只有柳叙白一个人选择了叛逃。 言涟将一个草戒戴在手上,指节向内轻弯了几下,幅度变动,三短一长,这是当初他们三人的定下的祈福手势,意味,诸事顺利。 可惜如今,能带上这望风铃草戒的,只剩下他一人。 第二百零一章 引心难控 沈凛读取着言涟的心思,苏渺曼与他都未曾想过,慕浮生的上位,并不是一场浩劫的终结,而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苏渺曼的情报网对于慕浮生来说实为重要,而且慕浮生也通过能力了解到言涟对她有心思,所以苏渺曼便成了引心痋的第一批受害者。 通过控制苏渺曼,言涟也不得不嚮慕浮生低头,上缴了十二乐师所有的情报与资料,一时之间,慕华辰的骯脏手段就被翻倒了明面,这便为之后慕浮生登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连言涟自己都没有想到,柳叙白竟然会在慕浮生登基之时重返玉泽州,而其中的内情,居然是因为自己与苏渺曼,慕浮生诓骗柳叙白说他与苏渺曼皆已投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所以柳叙白才会应约而来。 第411页 言涟出于好意,将真相告知了柳叙白,希望他可以慎重考量此事,但慕浮生老谋深算,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明里暗里的透露出自己是在以言、苏二人做人质,若柳叙白执意出走,那他大可将二人的底细揭开,枭首示众。 原来是因为这个,柳叙白才会在当初选择留下,挚友至亲被慕浮生掌控,以柳叙白的性格怎么会置之不理?这便于幻境中的对话可以相联繫了,沈凛心道。 场景再转,切换到了下一个时间段,自柳叙白出现之后,他一直留在宫内,慕浮生则几乎每日都要来他这里听曲,而言涟则一直伴随在侧,他知道柳叙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不得不妥协,所以趁着慕浮生不在的时候,他又再次劝说柳叙白离开。 「阿言,我与陛下做了一个交易,若是能完成,你和苏姐姐就都自由了。」 「那你呢,你会和我们一起离开吗?」言涟担心道,他常伴君侧,怎么会不知道慕浮生在打什么注意。 「你和苏姐姐能离开玉泽州就够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哪待着不是待。」柳叙白淡笑道,他伸手抚了一下琴弦,装作随意之态。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陛下是什么人我比你更了解,你留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真的知道吗?」言涟有些着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厉色起来。 「我知道,但我愿意一试,毕竟若是第一楼交在我的手中,苏姐姐也可以放心不是吗?」 「琅环!你能不能多替自己想想,被锁在这样的宫苑之中,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但是我左右不了这局势,你也不必再劝,此事我非做不可。」柳叙白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丝毫不允许言涟辩驳。 言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皱着眉继续问道:「陛下要你去做什么?」 「他希望我,给那位沈凛上将军,下引心痋。」 啊?什么?这个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还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沈凛也蹙起了眉,慕浮生这是什么思路,让柳叙白给自己下引心痋? 「上将军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儿,他和陛下之间感情深厚,怎么会想用这种方式?」显然这样的套路连言涟也倍感惊奇。 「那就不是我能询问的缘由了,你也无需多问,身为影卫,你应该明白的,知道的越多,命就越短。」 「我们十二乐师中可有不少是折在这位上将军手上的,你有把握吗?」言涟此言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他生怕柳叙白这一次将命也赔进去。 「没有,但也只能试试了不是吗?你去通知苏姐姐吧,这开场,还得她来。」 此言落停,沈凛就回想起在幻境之中听到的声音,在第一楼的那一场骰子局,看来是柳叙白与苏渺曼联手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顺理成章的接近自己,所以他们的第一次的相见并非偶遇,而是柳叙白谋划中的一环。 故事到了这里并未终止,场景的再度变转,慕浮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沈凛的视野之中,他背对着言涟而立,即便他看不到他的表情,沈凛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萦绕的一股黑色的气焰,而在他的不远处还站着柳叙白。 「好,办的真好,朕没想到,十二乐师首席的锦瑟大人,居然也有下不去手的一天。」 「我早已不是锦瑟了,我是柳叙白。」 慕浮生缓缓转过身,双眼微阖,像是被柳叙白这一言半语气的够呛,「你公然忤逆朕,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若是不遣人将你带回,你是不是就一辈子不打算回来了?」 「上将军是个忠君爱国的良将,陛下要我对他下引心痋,恕我办不到。」 「陛下不是最不屑行瑾王之径吗?怎么如今反倒是效仿起来了?」 柳叙白没有畏惧慕浮生的威压,将内心的想法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慕浮生走到柳叙白身边,凝着他的眸子冷声道:「真是如此吗?柳叙白,你不要以为你能瞒得住朕。」 「你,对沈大哥动情了。」 这个消息让旁边一直未作声的言涟为止惊讶,柳叙白不是很是克制这种情愫流露吗?之前还教导自己与苏渺曼要如何保持安全距离,怎么这次他反倒是做了这么违背他行事风格的事情。 「是又如何?陛下与我之间做的是交易,不是任务,要不要做取决于我而非陛下。」柳叙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顾及慕浮生的皇帝身份。 「你明知道沈大哥对朕很重要,还与他一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朕!」慕浮生显然不能接受柳叙白与分身已互通心意的事实。 「重要?重要到陛下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维护吗?陛下怪我对沈凛动情,是觉得我干扰了陛下的计划还是因为不愿意承认,陛下根本不希望沈凛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 「柳叙白!」慕浮生被他的话深深刺痛,眼眸中的怒火顷刻而出,他走上前捏住柳叙白的脸,身上杀意四涌,「谁允许你这么和朕说话的?你是不想司弦和曜音活着了是吗?」 柳叙白看了一眼身旁的言涟,嗤笑一声:「难道我顺着陛下,陛下就会放过他们吗?不会,陛下只会变本加厉的索取,从不想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引心痋能控制人,但是控不了心,即便陛下让天下人都染上着痋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陛下,你真是可怜的很。」 第412页 这一段嘲讽算是狠狠戳了慕浮生的痛处,言涟在一旁心急如焚,柳叙白此举无异于自杀,激怒慕浮生他定然活不成,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阻止事情的恶化? 「好你个柳叙白,这做事决绝的样子真是与蓝澈本尊分毫不差。」 「你替沈凛鸣不平的时候,是不是要先想想自己的处境?」慕浮生看了一眼身边的言涟,脸上露出残忍地浅笑,「朕告诉你,你和沈凛,谁也逃不了。」 慕浮生单手一抬,言涟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前行走,待他行到柳叙白身边后,便用力的捏住了他的手臂向后反扣。 趁着柳叙白被制住的时候,慕浮生双手张开,从心口处引出一团绿色的火焰,火焰周环运作,仔细看去,那火焰是由细密的荧虫组成,它的大小逐渐收拢,最后结成了一颗幽绿色的元丹。 他掌间催力,将元丹打入柳叙白的体内,这一道掌风之大,震得柳叙白肝胆欲裂,硬是喷出一口鲜血才稳住心脉,慕浮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被他植入痋术的柳叙白,心里也畅快了起来,「朕本不欲对你用这种手段,但是你是在太令朕失望了。」 「你既然瞧不上引心痋,那朕就换个方式,你知道,什么是咫尺相思吗?」 「这份礼,朕还得专程给沈大哥也备一份。」 「朕等着,你求朕的那一天。」 看样子慕浮生与寰烬的魂芯已经完全交融,现在所有的意识形态都已经完全同步,所思所感皆为一致,导致现在沈凛都有些分不清慕浮生现在的行为到底是出于哪一个人格。 他正准备转头和叶冰清说话,却发觉周边的景致又开始重新组合,言涟视角下的故事还在继续上演,而这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苏渺曼。 她坐在第一楼的露台之上,脸上满是倦意。 「阿言,我不想再拖累琅环了。」 「他为沈凛,断了情丝,他实在受不了咫尺相思的折磨了。」 「若不是因为我们,他便不会回到玉泽州,也不会遇到沈凛,更不会因此活的如此不堪。」 「你可曾见过他哭吗?」 「我看到了,实在心疼,虽说你做的那些事情不是你的本意,但是这代价却都报在了他的身上,这对他,不公平。」 言涟眼睫扑扇,他似乎料到了苏渺曼找他来是要说此事,他坐到苏渺曼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 「你想怎么做?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在陛下的监控之下,况且你我连这引心痋都解不了,更别说咫尺相思了。」 「陛下对他和沈凛,已经疯魔,根本无法劝说,你我进言,只有被拖出去论处的份儿。」 「想要帮琅环脱困,除非……」 话音至此,苏渺曼与言涟的眼神交汇,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第二百零二章 再寻因果 「这可是十恶的重罪,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也再无挽回余地,苏苏,你真的决定了吗?」言涟看着苏渺曼,话语虽是疑问,但脸上却写满了肯定。 「现在的琅琊,已不是我们当年想要看到的琅琊了,这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是内里却波涛汹涌,满朝上下,不是被引心痋所控便是被灭口,长此以往,家不家国不国,你觉得我们的孩子若是出生在这样的国度之中,是否太过可怜了?」 苏渺曼说完便用手抚了抚有些隆起的小腹,叶冰清深通医道,这一眼望去便知她已有孕多月,且怀的还是个男孩,若放在寻常人家,这便是一等一的喜事,但放在现在,却显得无比悲凉。 苏渺曼与言涟的言下意,是想联手除掉慕浮生,所以他们即将踏上的便是一条不归路。 「确实,原还想着看着他出生长大,但可能没有机会了吧?」 「不过也好,他的爹娘一生受人摆布,他若降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也未必是件好事。」 「就让他与他的爹娘同去吧,一家人一起,倒也算是圆满。」 言涟的微笑让沈凛心头最柔软的部分被深深触动,他很欣慰言涟和苏渺曼是真的将柳叙白当做了家人,即便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行事,他们也无怨无悔。 更何况,苏渺曼还怀着孩子,竟然也这么豁得出去,他们与柳叙白之间的情谊,完全是双向奔赴。 「此事若成,恐怕琅琊的天就会变了。」苏渺曼看着头顶正在聚拢的云层,这压抑的天色让人感到一阵闷烦,仿佛是在显映他们二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言涟将手放在苏渺曼的腹间,感受这生命的韵动,继而淡淡道:「是,不知这天下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你我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琅环在宫里的状况如何?」苏渺曼担心柳叙白的情况,自从分身去过第一楼将柳叙白折腾的半死之后,柳叙白就被慕浮生秘密转移进了宫中,而宫内的一切,只有言涟清楚。 「不算太好,陛下虽然没有做什么越矩之事,但琅环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轻易与陛下服软,陛下阴晴不定,琅环可没少吃苦头,今日陛下也发了好大的脾气,唉,沈凛那边呢?可有甦醒的徵兆?」言涟询问道,他与苏渺曼各司其职,仅能靠着这片刻的时间交互消息。 苏渺曼摇摇头,「没有,虽然琅环及时的断了情丝想要延缓咫尺相思的发作,但是那痋毒还是侵蚀到了沈凛的心脉。」 第413页 「我是真的替琅环难过,断情之后,他便无法感知沈凛的心意,明明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竟闹得如此难看。」 分身对柳叙白的一举一动,都在苏渺曼的观测范围内,若不是柳叙白叮嘱她不得干预,苏渺曼怎么可能任由他这么欺负柳叙白?尤其是在柳叙白忘情归道后,分身的行为就几近失去了理性,再加上柳叙白的无所回应,分身的恨意也日益倍增,在他最后一次去到第一楼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是我的错,我违抗不了陛下的命令,萧止和玉兰台的事对沈凛的打击太大了。」言涟也有些自责,他虽身不由己,但柳叙白现在的情况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次行动,也算是还了这冤债,他们毕竟无辜,不该受此牵连。」 「引心痋的厉害你我都是知道的,一旦发作,身与心皆不受控,萧止和玉兰台固然可怜,但是若他们活着,沦为你我这样的工具,岂不更是可悲?」苏渺曼眼底泛起一丝红意,「若不是舍不下这腹中孩儿还有第一楼的丫头们,我何至于这般屈辱的苟活?倒不如死了痛快。」 言涟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之上「如今捨不得也要舍了,再这般助纣为虐下去,受害的就不止是我们这些人了。」 「就如琅环所言,我们虽见不得光,但不意味着心中无大义。」苏渺曼微笑着说道,「你觉得,我们何时动手比较稳妥?」 言涟思索了一番,慕浮生一向心思深沉,贸然出手只怕是会打草惊蛇,此事需从长计议,才可一击即中,「那就要看琅环能不能为我们创造机会了。」 「陛下的功力路数一直成迷,我记得早年他功力并不如现在,这痋术之法也诡异的很,待我向琅环询问一番,看是否有应对之法,再做决定吧!」 画面停止,往事如烟般消散,沈凛和叶冰清的心也悬了起来,现在言涟、苏渺曼还有慕浮生都不知去向,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计划已经在实施了。 「阿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凛心跳有些紊乱,虽然这里没有出现柳叙白的身影,但是言涟如果去和柳叙白打了招唿,那他就不可能完全不插手,柳叙白现在没有一点功力,如果真的惹毛了慕浮生,他们三人都会死。 「你先别急,容我分析一下。」叶冰清比他要冷静许多,她将千叶印记调阅出来,把已经载入完备的背景资料从头读了一次,但就在此刻,沈凛突然听闻到了风动的声音,枝头的树叶被吹拂的沙沙作响。 原本暂停的世界似乎伴随着背景的完善,开始逐渐復甦,凝固的时间也开始继续回到正轨,叶冰清拉起沈凛快步向着宫外奔去,「先离开这里。」 二人趁着这事件恢復的空档,一熘烟儿的跑回了玉泽州的中心大街,原本安静的街道一瞬间爆发出熙攘之声,好在赶得及时,不然还得应付宫卫,叶冰清是灵体自然没有什么所谓,但是沈凛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的这幅身体可是弱的很,这么一段疾行倒是让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瞧你这身子骨,怎么看着比庭宣还弱?」叶冰清调笑道,沈凛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落下,「阿姊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此间的躯壳不过是肉体凡胎,怎么和魔尊之躯相比啊!」 沈凛在说完这话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他此刻正位于大街中央,旁人是看不到叶冰清的,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白目的傻瓜一样,对着空气抱怨,而且他的声音很大,惹的路人纷纷掩口交耳、窃窃私语。 叶冰清看着这尴尬的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小声些吧,别让人以为你这上将军患了什么疯病。」 气氛尴尬的很,行人见他都有意无意的闪避着,仿佛是怕他突然精神失常暴起伤人,沈凛只得闭口不言,然后默默向前走去,叶冰清还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戏笑着他,弄得沈凛脸色红白不止。 「上将军!」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沈凛回身望去,竟然是之前布庄的掌柜,沈凛一抬便看清招牌,原来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布坊。「上将军身体可好些了?您之前定的上凰羽衣已经制好,但听闻贵府近来琐事诸多,将军身体不适,便没去打扰。」 「不过看上将军现在的气色,想来应该身体无碍了吧!是否要取走这件羽衣呢?」 在现实的世界之中,自己也定了一件上凰羽衣吗?若不是恰好路过,沈凛都已将此事忘在脑后,人家毕竟还要开门做生意,自己定了的东西肯定是要买单的,他点点头,便随着掌柜往会客厅走去,路过后堂时,他无意间看到了那件还悬挂在高处的金红色锦鲤纹样的衣服。 那是之前在幻境中,他买给萧止的那件,沈凛仰头望着已经有些落尘的衣服,突然心涌上一阵悲伤,叶冰清见他脸色不对,忙飘过来询问,「怎么了,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就是有点想萧止了。」沈凛心念传音道,他扬了扬手,将掌柜唤住,「这件也帮我包起来吧。」 「是买给那位小公子的吗?他穿确实合适。」布庄掌柜说着便将衣服取下,放在手臂上拍了拍,扬起一阵微尘「诶?我记得那位小公子一直是与将军形影不离的,今日怎么没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凛心想,「他替我办事去了,不在。」 第414页 「哦,原来如此,那小公子收到一定很开心。」布庄掌柜没有发觉沈凛的异态,边将衣服折好边说道。 可惜萧止再也没有机会穿上这件衣服了,沈凛想起倒在血泊中的萧止,心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着,阵阵的痛意让他眼底有些泛红。 「上将军,这上凰羽衣我已经包好,请您拿好。」掌柜从内阁中将羽衣捧了出来,还特意将那件锦鲤纹样的衣服外包装上用红绳打了个平安结。 「掌柜的,这尾款您说个数,连同这件新衣,我现在结给你。」好在之前出门前有从钱箱里摸了些银票,不然今天可真就要傻眼了,但是布庄掌柜却露出了一脸疑惑的表情。 「啊,这上凰羽衣,已经付过尾款了,上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闲处踩云赠送的推荐票~谢谢你小天使~~~ 第二百零三章 临行弔唁 「此事我并不知晓。」沈凛看向叶冰清,叶冰清耸了耸肩,示意她也不清楚,这地方她也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是谁抢在沈凛前面付清了尾款。 「那位琴师先生没有与上将军说吗?上将军下定后的一段时间,他便来了一趟,亲自试了一下羽衣后便将钱款结清,说是等些时日再将衣服送去府上,还说……。」掌柜微皱眉头,开始在颅内思索当日的对话。 「他说了什么?淮洲你快问问。」叶冰清催促催促道,沈凛打了个眼色,让她先别着急,这个事后打断掌柜的思考,恐怕他真会忘个干净。 「那位先生说,这上凰羽衣他不配拥有,试过了便好,他将这羽衣转赠给上将军,以表心意。」掌柜的说完,还忙补了句:「先生出手阔绰,多给了不少赏钱,所以这件锦鲤新衣,就当是我们布庄赠与将军的,还望将军笑纳。」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亏欠吗?试过代表知晓心意,转赠不就是说他认为此物不该为他所有,让自己另择他人吗?沈凛不由得攥紧了手。 他拎着衣服出了布庄,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柳叙白究竟现在何处,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连柳叙白的人都还未曾见过,不与自己见面,这难道也是柳叙白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淮洲!」叶冰清突然发出一声惊唿,沈凛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叶冰清的视角向下,所以沈凛也将目光沉投,叶冰清盯着的位置,正是他的左手。 不知何时,沈凛左手的无名指之上,竟然缠绕了一根闪亮的红色丝线,而这丝线的另一端仿佛受力牵引,半落浮空,末端虚隐,像是融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什么时候缠上的?沈凛没有印象,他一直和叶冰清在一起,方才时间静止,他也根本没有与什么人有过交互,即便是在布庄之内,他也只停留了片刻,这红线是怎么来的? 他抬起手观察,这丝线并不寻常,并没有拧股织造的痕迹,像是一体而成,而且看着总觉得好像在不久前见过,叶冰清的记忆力过于常人,她只需稍作回忆,就想起了它的出处。 「这是,庭宣斩断的情丝吧?」 难怪看着眼熟,此物之前只在背景载入中一闪而过,所以沈凛根本没多花心思关注,转头就忘记了,好在有叶冰清这个最强辅助,他才不至于漏掉线索。 「之前未曾显现应该是因为时间停滞的缘故,如今恢復正常,这情丝的痕迹也就显示出来了。」叶冰清生怕沈凛脑子跟不上,马上出言解释道。 「阿姊,这千叶印记中的背景资料载入完整了吗?」沈凛问道,这情丝应该是意有所指,里面定有门道,叶冰清嘆了口气,「没有,虽然大部分的残缺都补上了,但是还是有一些缺失,我们只能用老办法了,一点一点摸索吧!」 沈凛抬动无名指,轻轻引动了两下,这个动作看起来没有意义,但是沈凛却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察觉的关键,在引动的瞬间,他感知到了微微的阻塞里。 沈凛的眼神锁定在那隐入空气的末端,脑子里闪出一个全新的想法,这情丝的另一端,是否牵连着什么东西,这隐藏起来的部分,是不是在引导他去寻找什么? 「阿姊,我有方向了。」 沈凛将那段情丝攥在掌心,催动灵力向内注入,消失的末端突然闪耀了起来,灵力的流动走向将线络点明,一路指向城外。 「它会带我们去到下一个地方。」 沈凛与叶冰清跟随着情丝的指引方向走去,路过城郊小酒馆,沈凛突然停驻了脚步,「怎么了?」叶冰清不知他此举为何意,便也停下来等他答话。 沈凛走到酒馆前,掏出银两买了一坛酒,然后传音道:「都到这里了,我想去顺路看看萧止和兰台。」 按照背景中所描述的后续部分,二人死后,分身替他们寻了个山高水清的地方安葬,萧止本就无亲无故,所以也无宗归源,玉兰台是玉家之后,理应由玉家人来办这后事,但是他的近亲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旁支远房惧怕惹上是非,所以便也将此事全权託付给了分身。 分身所选地方,是一个距离玉泽州郊外不远的无名幽谷,此地冬暖夏凉,鲜有人往,所以清静的很,潭水边立着两个新冢,沈凛走过去,将上面的落叶拂去,浅浅的清理一下,便将那件新衣放置到了萧止的坟前。 坟案之上放置着那柄红昭,沈凛借着剑锋将手中的包装拆开,把那件锦鲤新服披在墓碑之上,「从没送过你什么好东西,这衣服你喜欢,我便买来了。」 第415页 他转身将刚买的酒放在玉兰台的墓碑前,「以前都是你请客,今日我总算做了一回东,比不上你爱喝的玉吟酿,将就一下吧。」 「你们为了我做诸多,心知亏欠,却无以为报。」 「碍于种种,很多话都还没来及说,如今做回了自己,却再无知音。」 「此事因为我起,那边以我落终。」 「即以此身,替你们讨个公道。」 叶冰清看着沈凛有些落寞的背影,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这不能怪你,你的分身毕竟只是个凡人,很多事情左右不了,这可能也是庭宣创造幻境的本意吧,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比幻境要残忍的多,所以他才不想你看到这些,只想你拿着碎片赶紧离开。」 「阿姊,从前我总觉得是孤身一人,所以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不安。」 「我尽力想要将他留在身边,哪怕是用强,用骗,用更极端的手段,也必须让他留下来。」 「但现在回头看看,是我忽视了很多,是我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所以才无法感知这些已经拥有的情感,这一生之中,从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东西。」 「他也如此,除了我,他还有言涟,有苏渺曼,这世界原本就是丰富的,是我执意将它变成了一种颜色,所以才会要求他也如此,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我草木皆兵。」 「在古恆,有江绰、沈修,在河洛城,有云宿,而在这琅琊,又有玉兰台和萧止,这些人虽然在只在我的人生中停留了一阵子,但他们的情感我都能感受的到,我从不是一人独行,这一路,始终都有人陪伴。」 「我在现世的时候,忽视了太多本应珍惜的感情,等回去,再一一弥补吧!」 「我并不后悔以生命的代价来这异世走一遭,此行真的让我受益良多,你说是吧?阿姊。」 叶冰清听着他的陈述,脸上也泛起了微笑,果真还是要自己体验过,才能明白,以前无论自己怎么说教,沈凛这脑子就是不开窍,所以以前总是缠着腻着柳叙白,寸步不离。 沈凛太害怕失去,所以才攥的分外紧,但这无异于加重了柳叙白的负担,柳叙白虽不说,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感到压力,如今沈凛能正视这个问题,叶冰清倒是欣慰的很。 「看来还是实践见真章,现在明白,倒也不算晚。」 风意凉凉,像是在催促沈凛离去,他站起身,对叶冰清说道:「阿姊,走吧,我还要去找他,带他一起回家。」 路途遥长,二人便换了行径方式,沈凛御剑叶冰清也浮在身旁跟随,情丝红线将他们一直引向西方,此刻他们已离开玉泽州一段距离,人烟也稀少了起来。 走着走着,沈凛便又生出疑惑,这情丝究竟想要带他去到哪里?理论上来看,这情丝应该是柳叙白的杰作,若是他的话,为什么突然选择远离玉泽州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呢? 再行了一段路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灰黄色砖瓦落成的建筑物,定眼瞧去,此地的结构不似寻常的行宫或是住所,直到沈凛落在这建筑物的牌楼之前,才发觉,他们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皇陵。 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守陵的士兵,整个皇陵看起来像是一座失落的国度,除了周遭鸟雀的阵阵啼鸣,提醒着沈凛这个时间还在正常运转外,他没有看到一个可以与之交谈的活物。 「皇陵,难不成是慕浮生带着柳叙白来了这里?」叶冰清也有些困惑,这里既然没有人,那就说明是慕浮生来过,不然谁有本事将所有的兵将直接调离,但是常理来论,除非是什么祭祖的大日子,不然皇帝是不需要亲自前来此处,慕浮生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疑惑,二人跟着红丝的方向一路曲折转绕,泥灰色的墙壁和幽暗的烛光让人实感压抑,扑面而来的沉重感伴随着空荡迴响的脚步声,如鼓点般一点一点的敲打着沈凛的心。 「等等。」叶冰清拦住了沈凛,她将手立在身前,浅青色的灵能向外扩散,片晌之后,她缓缓开口道:「这前面是个结界,有很强的灵压。」 「而且,这能力我认得,是庭宣的力量。」 是柳叙白吗?沈凛感觉此刻心中期盼无比,他终于可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了,但是当他看向叶冰清的时候,叶冰清却有些目光躲闪。 「怎么了?阿姊你发现什么了?」 「但愿是我想错了吧,你先戒备起来,一会若是撞上慕浮生,恐怕免不了要一战。」叶冰清面色凝重,似是感觉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但是她却没打算将话挑明,只是埋头向前走去。 第二百零四章 不復追回 「阿姊,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现什么了?」沈凛一边将沧渊剑握在手中,一边拉住向前行进的叶冰清,他不喜欢这种哑谜,这会让他十分的焦虑。 叶冰清见他执意要知道内幕,便也没有再推辞,「庭宣虽然失了神骨,但是他的魂魄和肉体之中是保留一小部分天尊神力的传承,这个你在现世的时候应该是见过的。」 「我降临此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碎片提取到了乱世古琴之中,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失了功力又没有碎片的帮助,应该是完全没有能力布下这么大的灵场的。」 「我怀疑,庭宣自己分化了碎片,乱世古琴中的碎片并不完整,他取用了一些来以应对现在发生的事情,这不是个好消息,碎片载体一旦被分化,就会丧失一部分的记忆能力,这也就意味着,现世中的庭宣,可能会遗忘一些事情。」 第416页 碎片残缺,柳叙白这是要干什么,既然已经知道了此间与现世的事情,他更是不应该如此,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红线,似乎逐渐反应过来。 柳叙白留下这根情丝,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轻易返回现世,一定会根据现留的线索来寻他,所以这情丝是用来指引他来回收这剩余的碎片。 他和慕浮生,是发生冲突了吗? 一想到这里,沈凛就再没办法等下去,他快步向里走去,他必须马上见到柳叙白,问清楚这一切。 灵能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直到抵达最后一扇封闭的大门前,沈凛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叶冰清所说的结界了,雕篆着正面龙饰的门锁就在眼前,沈凛运转起灵力,想要将结界破开。 但当他的灵气与结界相撞的一瞬间,力场便立刻向内散去,根本没有想像中的难以破除,也许是因为天尊神力与灵心道骨中的灵力同宗同源,所以二者相遇便会解除,这颗灵心道骨无异于是一把把开启门锁的钥匙。 大门慢慢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口漆满纹样的大型棺木,只不过棺木尚未盒盖,毕竟慕浮生还活着,所以这棺木也暂且用不着,二人继续向里前进,而绕过棺木之后,眼前竟是一副惨烈的景象。 言涟侧躺在地上,身体僵直,手中还握着武器,血洞贯穿前胸,而一旁捲曲而卧的苏渺曼,伤则有两处,一个与言涟一致,一个则在腹部,想来她那未出世的孩儿也未能逃过此劫,凝固的血迹足以说明,他们已丧命多时。 视线上挑,靠近墙壁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石座,上面坐着的,正是慕浮生,他双眼紧闭,身上的衣服被利刃划破,但却未见伤口,整个人如同睡着了一般,叶冰清走上前探查,在慕浮生的身边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金白色,而金白色的周围还有不断涌动的符文咒印。 这是天尊咒印,沈凛在封印寒鸦隧境的时候曾经见过此咒。 想来应该是言涟与苏渺曼的能力不足,无法杀死慕浮生,所以柳叙白才使用了天尊咒印将他暂时封印。 可是,柳叙白呢?沈凛并没有在墓室之中看到柳叙白的痕迹,难道,是自己和叶冰清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柳叙白根本不在此处吗? 沈凛将左手抬起,那牵连在指间的红线似乎找到了归处,所以那鲜艷的颜色也全数显现了出来,而红线最终蔓延的位置,是指向大棺木旁的一座石棺。 沈凛的心脏突然勐烈的跳动了起来,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奋不顾身的冲到了石棺前,石棺的材料崭新,一看便知是后期专程运到此地的,棺盖紧合,说明了里面一定已经有了人,沈凛像是催眠一般给自己疯狂洗脑。 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飞起一掌拍在石棺的边缘处,棺盖受到外力向前滑去,最终撞上石壁翻落在一旁,沈凛附身看向棺椁内部,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柳叙白。 只是棺椁中沉睡的柳叙白,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着很大不同,他的白衣已被染成褐血色,髮丝松散与血水搅弄在一起,脸颊之上还残留着被拷打之后的伤口,一只眼睛被已经沁满血污的绷带掩盖,脖颈出已经黑青的灼痕还依旧清晰,手上的枷锁已被血污浸染的发红,这与之前沈凛看的样子分毫不差,但唯一不同的,则是柳叙白双唇被红线紧紧缝合,胸口被一根褐红色的木钉贯穿钉在棺底,大量的血液凝落在石棺内壁,若不是他的容颜依在,沈凛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柳叙白。 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沈凛翻身入棺,将柳叙白心口处的木钉拔除后将他抱起,但柳叙白身子僵硬,露出的皮肤上已显现出尸斑,他整个人担保如同一片纸鸢,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消散。 「琅环君!琅环君!」 虽然沈凛知道柳叙白已经死去,但是他还是执拗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还是来晚了。 没能见到柳叙白最后一面。 「我找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不再等等我……」沈凛一直强撑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的心脏无法承载这突来的打击,无尽的哀痛正撕扯着他的灵魂,泪水如泉涌般润湿了他的眼眸。 「琅环君,琅环君……」 「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求你了……」 他回想起那日在寂灭海畔,柳叙白也是这般的惨态,他坠入深海的样子歷歷在目,心底里的绝望感再次将他包裹。 叶冰清看着眼前的惨状,也不由的捂住了嘴,柳叙白是受了多少折磨,竟然会狼狈至此。 沈凛失声痛哭,泪水坠落在柳叙白苍白的面容之上,他撕心裂肺的唿唤着柳叙白的名字,但他知道,他听不到回应。 他一直相信柳叙白还活着,所以才坚持不懈的寻找。 沈凛原以为,他只要将那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就可以在推开着皇陵大门的一刻,与那蓝色眸子的主人重逢。 但这一次,柳叙白却没有等他。 柳叙白走的悄无声息,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幻想。 沈凛抱着柳叙白冰冷的身体无法停止哭泣,他抽噎的几近窒息,崩溃的情绪让他放声嚎啕。 他又一次失去了柳叙白。 泪眼朦胧之中,他看到了柳叙白已经血肉模煳的手指,指甲处翻折断裂,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抬眼望向一旁被自己击飞的棺盖,那内侧石料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带血的抓痕。 第417页 柳叙白是被人活埋闷死在这石棺中的。 他在入棺之后,还活着,但是他无力推开这棺盖,只能在这黑暗中做最微弱的反抗,直到最后意识消失。 沈凛不敢想像,柳叙白在着石棺之中是有多绝望,他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安静的停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变缓,血液凝固,最终带着满腔的委屈死去。 「慕、浮、生!」 「你找死!」沈凛愤恨喊道,他知道,柳叙白的死一定是慕浮生所为,他不是心中一直在意柳叙白吗?为什么要将他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让他这么痛苦的死去? 柳叙白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非人的待遇? 叶冰清虽不忍直视柳叙白的样子,但她还是走到沈凛身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淮洲,他死了,早在我们来之前,就死了。」 「你……节哀吧……」叶冰清思索了很久,实在说不出什么能安慰他的话。 「我节哀?」 「我不节哀!伤害他的人还活着,我节什么哀?」 「我沈凛生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该节哀,是他慕浮生!」沈凛恶狠狠的盯着石座上封印的慕浮生,他现在只想将慕浮生碎尸万段。 慕浮生似乎被他这声音惊动,封印之后的身躯出现了微微的挪移,似有要醒来的徵兆,沈凛将柳叙白轻轻放在一旁,提剑就要上前将这孽物虐杀,但叶冰清却挡在他身前,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淮洲!你冷静点,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要杀也不是现在!」 「他和庭宣的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宋景已死,唯一知道内幕的只有他,你别冲动好不好!」 沈凛甩开叶冰清,执意向前走去,四下魔气骤起,他现在脑子哪里还装的下这些事情,萧止、玉兰台的旧帐还未和慕浮生算清,现在又多了柳叙白,他绝不可能放过慕浮生。 他要让慕浮生知道,伤害柳叙白,是他这辈子最该后悔的事情。 谁也不能这样对待他的挚爱、他的师尊! 「淮洲!你这样的错还要犯几次才罢休!」叶冰清见劝不住沈凛,便飘到他身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此间的庭宣死了你听到了吗!」 「你就算现在把这个孽物刺个千疮百孔他也活不过来!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难道你希望现世的庭宣也因为你冲动的行为而再遭劫难吗?」 「我知道你难受,我理解,我明白,但是你现在就是再想杀慕浮生也给我憋回去!」 「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叶冰清也是动了真格,即便是灵体形态的她运用的力量有限,但是镇压狂暴的沈凛还是足够的。 「阿姊!你要和我动手吗?」 「你因为这个孽物,要和我动手?」 「琅环君与你共同执政多年,你居然为了这个孽物阻我为他报仇?」 「莫说是阿姊你,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慕浮生也必须死!」 沈凛这时候脑子几近空白,心魔似乎摆脱了束缚,正在一点点的将他吞噬,叶冰清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现在谁挡在他面要阻止他杀慕浮生,谁就是敌人。 他无法再克制那颗想要杀戮的心。 没有人可以这么伤害柳叙白,没有人! 他在这异界之中小心谨慎,丝毫不敢做超出身份的任何事,但是这一次,他不想考虑后果。 就算是被天道清算,他也必须要为此间的柳叙白讨个公道。 他要杀了慕浮生。 他要将这个孽物挫骨扬灰。 叶冰清不再和他废话,周身闪起青色的光耀,足部轻点之地水光波动,继而从下生长起青绿色半透状的藤蔓,藤蔓之上盛开出朵朵新桃,她扬手一抬,那带花的藤蔓便向着沈凛冲去。 沈凛持剑相抵,轻松将她这一击化解,藤蔓被击碎的瞬间,在他的头顶之上绽开了桃花的虚影,叶冰清身轻如燕,就在沈凛仰头观看的时候,移形换影般的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待他反应过来,叶冰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双指一併,燃起灵焰,飞速点了沈凛背后的几道大穴,灵力入体后,沈凛原本被魔气覆盖的双眼泛起一丝青黄色的光,叶冰清去指换掌,贴着沈凛的后心,将一道天尊符印打入他的体内。 虽然天魔之体可以免疫神力的侵蚀,但叶冰清使用的是治癒之术,再加上柳叙白留在沈凛体内的灵心道骨有所感应,里应外合之下,他的身体很快便将叶冰清的灵力全数接收。 第二百零五章 往事依稀 沈凛的心魂已乱,自己虽然强制干预可以让他的心魔停止进犯,但能不能清醒过来还得看他自己,叶冰清一边输送着灵力,一边用话语进行疏导。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别忘了,庭宣的正身还在九阙城等你,你不弄清楚这里的事情,他即便醒来也还会再被那个东主盯上,万一慕浮生之事与东主有关,你现在的做法是想救他还是想害他?」 「阿姊同你一样,看到庭宣惨死我也难过,我从未想阻止你復仇,但是事情要分个先后,待一切有了结果,你想做什么阿姊不会拦着你的。」 「庭宣在魔宗以死为代价唤醒了你的良知,让你摆脱了心魔的控制,你现在意气用事,不是辜负了他吗?」 第418页 「淮洲,别赌这一时的气,好不好?」 沈凛的迟迟未能答话,但这沉默却让叶冰清看到了希望,这说明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己刚才说的话终于走到了他的心里。 心魔是魔宗一族与生俱来无法消除的诅咒,它像是噩梦一般如影随形,只要无法保持理智,就会被心魔控制,做出不符合自己行为的事情,这也是魔宗一族修行的意义,更多的在于控心,所以魔宗之中才会盛行使用言灵咒,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魔不容易侵蚀本体。 像商瓷这样的人就是最明显的案例,他因为过度的偏执而失了本心,自然而然做事也会变得极端,当然对于东主而言,这样的人反而最好操控,只要满足了他们内心最纯粹欲望,他们就会甘心沦为自己的工具。 沈凛的控心的能力必须要强于他人,因为他是天魔之体,是魔宗的领袖,如果他不能保持平稳,一旦被心魔钻了空子,就会变成失血杀戮的魔神,那才是真正的灾难,这点叶冰清清楚,所以她只能尝试用柳叙白的事情唤醒他。 沈凛在安静了许久之后,身形一颤,继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理性也重新占领了高地,叶冰清说的没错,他现在的举动实在太过冲动,现在柳叙白已死,他这样的復仇根本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反倒是会让事情变得难办。 再说叶冰清也没有说他不能对慕浮生下手,只不过是让他再等等,这一点沈凛认同,因为他也有问题想要问慕浮生,所以不如就按照叶冰清说的办。 「对不起阿姊我又……」沈凛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只能直白的用道歉来表示自己的歉意。 「不犯浑了是吧?醒了就行。」叶冰清撤了手,沈凛闹这么一出,可没少费她的灵气,一道天尊符印可是用了她半成的存力,希望慕浮生不要太快醒来,这样自己还能有点时间恢復。 沈凛重新走在了柳叙白身边,轻轻将他抱起,这突然的动作,让他的无名指处的红线被下力牵引,他这才发觉自己之间缠绕的情丝另一端正拴在柳叙白的无名指之上,刚才实在太过恼怒,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柳叙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他的位置吗?此地不在玉泽州,即便他将整个城都反过来,也不会寻到他一丝一毫的线索。 「阿姊,我需要去他的神识空间内走一趟,麻烦你替我护法。」 叶冰清见状自然是一口应下,毕竟这个出发点是正确的,所以她也不必干预,让沈凛放手去做便好,慕浮生这边,由自己看着。 这一次,沈凛心里有点没底,因为他总感觉,这次看到的东西,肯定比之前的两次要更加让他不适,但是他不能浪费叶冰清刚才给他的帮助,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控制住,不能再次发作。 还是熟悉的空间,只不过这次的余响火焰没有之前的存数庞大,看来柳叙白在琅琊之中,值得纪念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即便是作为影卫,大多执行的也是公务,那些并不属于私人情感,都是过眼烟云,不值得他上心。 要从哪里开始看起呢?沈凛有些犹豫,这次和以往不同,他必须要找到一个顺序来观看,才能将整件事情拼凑起来,不然跳着来他早晚会把自己看懵。 很快沈凛便找到了门道,火焰虽然纷乱的摆放着,但是明暗之间有差别,他一一摆弄起来,将火焰的顺序从暗到亮排列好,然后选了那团最暗的开始观看。 第一段载入的场景很是荒败,战火瀰漫下的村落房屋倒塌,散落的茅草堆一片焦黑,断肢残骸遍布满地,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浩劫。 这样的场景沈凛不是第一次见,无论是他现世的本尊还是异世的分身,都多次经歷过战乱,战火之下,生灵涂炭,看着地上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军旗,显然是两军刚刚在此发生了一次交战。 破败的茅屋边,胜方的士兵正将所有的俘虏与村民驱赶至同一处,这些人的眼中充满着恐慌与不安,他们皆是待宰羔羊,琅琊落败之后,他们都免不了一死。 其中,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引起了沈凛的注意,即便被烟尘铺满了脸颊,但是那双干净蓝眸还是让他一眼认出了,这边是少时的柳叙白。 这个时候的柳叙白,年纪与自己刚到九阙城时差不多大,这样的柳叙白,沈凛还是第一次见。 单薄到不行的衣衫上缝缝补补的痕迹异常明显,髮丝凌乱的斜束在脑后,这远比古恆时候留守姜川的他更加悽苦,他低着头行走在人群之中,似乎已经对活下去不抱什么希望。 士兵为了宣示这一次的胜利,将村落中的年轻女子驱逐到一边,清点过后就准备带回军营,下场可想而知,定然生不如死,而这些男丁的命运则更为简约,在他们面前,唯有死路一条。 一个又一个的战俘被处决,血流成河,士兵在嬉笑间手起刀落,将苦苦求饶的人的头颅摘落,众人蜷缩在一起,哭喊着命运的不公,而柳叙白就坐在人群之中,抬头望着天上飞翔的鸟儿,平淡的面容上扬起一丝微笑。 死了也挺好,终归是不用再躲了。 柳叙白如是想道。 他不是琅琊国人,出生于边境,琅琊常年与本国发生冲突,他所在村子一再迁徙,只为躲避战乱,但是没想到本国军队如此不堪一击,失城失地之后节节败退,强行徵用了他们的住所休整,同时也将灾祸引到了此处。 第419页 这些年,柳叙白一直颠沛流离,他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安定的待过,他遇到过很多善意的人,愿意收容与接纳他,但是每当他以为自己要拥有一个归处之时,战火就会接踵而至。 或许是他命大,每一次都能从这样的险境中脱身,然而换来的,便是再一次的失望,他看着自己亲手拥护的家被一次次的打破,每一个在意的人,都悲苦的在他面前死去。 他不知这样安葬过了多少人,有玩伴,有养父母,有对他关心备至的邻居。 这一次,死亡的阴影终于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但是柳叙白却觉得有些解脱,他不用再跑了,他双臂抱紧自己的膝盖,歪头看着眼前滚落的人头,表情异常淡定。 终于,在屠杀了不少人之后士兵将目光锁定在了柳叙白身上,他一把拎起柳叙白的后领,将他扔在那片已经被鲜血浸润透的焦土之上。 看着他年纪不大,身子骨纤弱,为首的琅琊将领便多看了他一眼,而就是这一眼,才真的让柳叙白踏上了不归路。 「呦,长得挺好看啊,是男的还是女的?」将领捏着柳叙白的下巴狞笑道。 柳叙白没有答话,眨巴着眼睛望向他,似乎对于这样的戏弄他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边境之内常有军队往来,总有些兵痞会流窜到村落耀武扬威,所以柳叙白总时不时的会被这些人骚扰,好在他年纪不大,又是个男孩子,所以那些兵痞更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存在仅剩女子身上,不曾对他有过不轨之举。 将领见他沉默着不搭话,便招唿了旁边的两个士兵过来,指着柳叙白说道:「脱了他的衣服。」 士兵们领命,二话不说就将柳叙白身上仅有的薄衣撕开,消瘦的身体立刻暴露在了众人眼中,那种像是物件一样被观赏的眼神,令柳叙白深感不适,但是他无从反抗,只能任由这些人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待验明正身之后,将领反倒是有些不悦,柳叙白长的确实出众,但只可惜是个男身。 「大人,是杀还是留?」士兵看着将领犹豫的表情出言询问道。 「带回去,别糟践了这好皮囊。」将领看着柳叙白露出一丝邪笑,管他是男是女,只要长得赏心悦目,一样能供自己消遣。 柳叙白就这样被扔进了被俘的女子之中,带上了那象徵着屈辱的镣铐,他的长相虽然保下了他的命,但是同时也让他万劫不復。 回到琅琊大营,他与那些女子一道被安排在了四面透风木质的监牢之中,日晒雨淋,衣不蔽体,每日,他都看着身边的女子哭喊着被一个又一个带走,在遭受百般侮辱之后又重新送了回来,有些甚至被直接摧残致死,每当这时,柳叙白的手就不由得在牢笼之上抠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这些女人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柳叙白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何时这样的厄运就会降临在他的头上,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前,他每日无言的靠在笼边,抬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 沈凛看着心疼,他知道,那是柳叙白对自由的渴望,那些盘旋在上空的飞鸟,是他对美好的愿景的祈盼,他出不了着方寸的牢笼,所以只能寄情于此。 很快,命运就找上了柳叙白,他再一次的被粗暴的扯拽出了牢笼,在士兵的推搡之下,他被带到了一间简易的军帐内,士兵们二话不说便从一旁取了水从他的头上浇下,沖刷掉附着在他身上的尘泥,许是为了省事,士兵们直接将他的头按在水缸之内,似是刑讯逼供一样对他进行着清洗。 冰冷的水一次次的灌入鼻腔,刺辣的痛感遍布整个唿吸道,呛得的他阵咳连连,但是这些士兵怎会对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有所怜惜,他越是挣扎,那些人就越是发狂,在折腾了他多次之后,将一件干净衣衫丢给浑身湿透的他。 「赶上,大人等的要不耐烦了。」 「你命不错,能被大人看上。」 这是……沈凛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这时候的柳叙白才多大,竟然就要让他做这种事?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 如果这个人还活着,自己一定不会放他,敢这么对待柳叙白,别说是个边关的小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兵卒,自己也会从人群中找出,然后千刀万剐。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与沈凛想的完全不一样,在柳叙白被推入军帐之后,事态就发生了变化,起初柳叙白确实因为恐惧而战慄不止,他慌忙的退步,想要从大帐内逃出,但是那位将领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拎着他扔到了软榻之上。 柳叙白奋力反抗着,但是体力悬殊实在过大,再加上他镣铐加身,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个身强力壮的莽夫,情急之下,柳叙白将用来束髮的桃木簪一把扯下,冲着将领的眼睛刺了下去。 失去视野的将领哀嚎一声,赶忙去捂自己受伤的眼睛,但这一嗓子让柳叙白马上意识到,不能任由他这样撕喊下去,否则会召来其他人。 怯懦与勇敢的切换,仅仅只用了一秒。 柳叙白一个滑身从压制中逃脱了出来,翻身骑在了将领的身上,以双腕间的锁链死死的绞住了将领的脖子。 反正终归是活着走不出这里,那就多带一个走! 但他毕竟年少,即便用尽了全力,也只是让将领晕厥了过去,在感到对方的抗力减弱之后,柳叙白将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桃木簪拾起,冲着将领的还在跳动的脉搏扎了下去。 第420页 大量的血水喷涌在了柳叙白的脸上,柳叙白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将簪子拔出,而后更加用力刺向对方的喉咙,温热的血液将他的衣裳染红,他依旧没有停手,直到对方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徵,他才将髮簪一抛,坐在软榻之上休息。 「累了?」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令刚刚松懈下来的柳叙白马上警戒了起来,他回身看去,竟然是一个身着华衣的青年,对方坐在一旁的座椅之上,正托腮看着他。 这军帐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柳叙白后背发凉,对方如此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居然没有一点察觉,这种危险的感觉让他深感不适。 「啧,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怎么这会子倒是害怕了?」青年看着他戒备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但这轻松地谈话氛围却让柳叙白更加不安。 他将死去将领的佩刀拔出,直指对方,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是谁?」 「不重要,你还是想想自己要怎么脱身吧。」青年淡淡的说道,他盯着柳叙白看了一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用那么戒备,我要是想你死,只需坐在这里喊一声便可,放下刀吧。」 此言在理,对方显然已经在此观摩了许久,若是真的有心要自己的命,也不必等到现在,柳叙白缓缓将刀放下,而后冷哼道:「脱身?我怎么可能脱的了身,我就没指望能活着离开。」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不开?」青年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兴许会让你活。」 柳叙白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从穿着来看,应该身份不一般,能在军帐之中这般自若,恐怕官阶不低。 「柳叙白。」 「呦,名字蛮好听。」青年听后似乎很是满意,他站起身,走到死去将领的身前,而后对着柳叙白说道:「你知道你杀的人是谁吗?」 经过青年描述,柳叙白才知道,他所在之地,并非琅琊国正军的军营,他所见的部队也并非正规部队,而是经过收编后重组的独立军,这里面的士兵多是流寇山匪,虽然骁勇善战,但骨子里的本性却不曾改变。 每逢胜仗,便要劫掠一番,弄得民不聊生,在琅琊正军中也算是恶名远扬,而柳叙白所杀之人,正是他们的首脑。 因为没有人会料想一个俘虏会奋起反抗,尤其还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所以对他的戒备心也没有那么强,这才让柳叙白得了手,而柳叙白之所以能轻易杀人,还有一部分源于青年的从旁协助。 「若是他还效忠琅琊,我也犯不上专程来一趟,可惜他起了反心。」青年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已经被喝空的酒杯。 「这杯子里,我放了十足十的天地醉,不然,你以为光凭你,就能杀的了他吗?」 「打着琅琊之名,吃着皇庭粮饷,行的土匪之径,心里想着的居然是拥兵自立,留不得啊。」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慕华辰,琅琊皇族,幸会,柳叙白。」 柳叙白生在边境,从没有见过身份如此尊贵的人,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以慕华辰的地位来说,想要处决一个叛军首脑,根本不必亲自前来,随便在玉泽州知会一声,便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为他效命。 可慕华辰不但来了,还是亲自动手,这一点柳叙白想不通。 「他既是我麾下,那我就有连带责任,背叛我的人,我一定要亲手处决。」 「只有确定对方死透了,我才能安心,毕竟诈死这种戏码,在皇庭之中并不少见。」慕华辰淡声道,「个人爱好而已,不必介意。」 「他替我效力多年,原本想用这天地醉将他迷倒,然后让他在梦中不知不觉的死去便好。」慕华辰将已经攥在手里许久的银针收回了袖中。 「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你。」 慕华辰走到柳叙白身前,用指节抬起他的脸,而后取了腰间的绢帕,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液,「现在到你做选择了,要不要跟我走?」 「走?去哪里?」柳叙白茫然的看着眼前人。 「回玉泽州,跟着我做事。」慕华辰发出了邀请,他很是看重柳叙白的胆识,他也很赏识像柳叙白这样不畏生死的人,方才在一旁潜伏之时,他看到了柳叙白眼中神态的转变,那股凌厉的杀意,正是他所需要的。 更重要的是,柳叙白的这幅皮相,是最上乘的武器。 美艷,不止可以惑心,还可致命。 只要加以培养,柳叙白便会成为他最为锋利的一把暗刃。 「我若说不去呢?」柳叙白试探的问道,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充满了未知,理论上而言,跟着慕华辰,他便不必在边境继续忍受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但是同样的,他看到了慕华辰是如何对待背叛他的人,柳叙白不敢保证自己会始终如一,若是有一天他也起了同样的心思想要离开,慕华辰会不会也用一杯天地醉送他上路。 「那就留下来,等着被五马分尸,毕竟总是有人要为此事负责的不是吗?」慕华辰直接将柳叙白的后路堵死,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毁掉。 「那我没得选。」柳叙白说道。 「对,你没得选。」慕华辰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替柳叙白清理完脸上的血迹之后,便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披在他的身上,好遮掩住那已经被红色浸透的薄衫。 第421页 「走吧,再待下去,你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原来,柳叙白与慕华辰的结识竟然如此的早,沈凛心道,他恍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柳叙白决定离开之时,言涟会出言相劝,因为慕华辰虽然表面温柔,但是内里确实是个狠辣至极的人,所以柳叙白在叛逃之后,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柳叙白,他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背叛。 这应该就是故事的起点了吧,从这里开始,柳叙白才正式的进入了瑾王府,成为了慕华辰豢养的杀手。 第一段的余响火焰至此结束,沈凛有些感慨的点开了第二个火焰,这里记载的,则是柳叙白在去到玉泽州之后的生活。 慕华辰没有将他直接带回府内,而是将他送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暗场之中,这里有数百名经过慕华辰精挑细选出的少年少女,他们多半是都是孤儿,就如柳叙白一样,而来到这里,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活下去。 起初的几个月,他们多是以训练为主,训练的内容也极为苛刻,便是连吃饭饮水之时,都需口含刀片,这对于完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孩子们来说,实在过于残忍,但是慕华辰要的是得力的影卫杀手,如果未能达标,那么便会被拖出去关禁闭。 柳叙白就这样在暗场中煎熬的度过了数月,而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便是第一轮的筛选。 与其说筛选,不如说是自相残杀。 这是每一个影卫杀手都会经歷的过程,优胜劣汰,数百人同场,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他们必须向着有着同样命运的孩子举刀。 为了防止他们有预谋的集结应战,所有人都佩戴着一张素白的面具遮掩着容貌,这样一来,每一个人都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所以在拼搏之时,也不会手软。 这一场厮杀之中,柳叙白身中数刀,但是他还是凭着一口气站到了仅剩的半数人马之中,他必须承认,在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伴之时,自己实在忍不下心,他能力不差,但是就因为这片刻的犹豫,才让他受了如此重的伤。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疗养恢復,这期间,慕华辰不止一次来探望他们这些倖存者的情况,每次在看到柳叙白之时,他都会特意嘱咐训员,无论伤了哪里,都不能伤了他的脸,若是毁了容,这颗棋子也就发挥不了他本应有的效用。 「在想什么?」慕华辰坐在柳叙白的床边,轻声询问道。 「我在想,现在这样,好像还不如留在军营,被五马分尸。」柳叙白坦然地回答道,显然是对当初的选择有些后悔。 慕华辰听完,便笑了起来,他抚弄着柳叙白的长髮,淡声说道:「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觉得我这里残忍,没有人性是不是?」 「难道你出去,面对的就不是这些了吗?我这里起码是明刀明枪,但你出去,这外面的世界可是暗箭难防。」 「别轻易将自己的心託付给任何人,你要知道,在这世上,了无牵挂,才是真的战无不胜。」 「你啊,骨子里还是有情在,等什么时候你磨掉了这一点,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来王府了。」 柳叙白将头别向他处,嘴里冷笑着说道:「那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不是吗?」 「我从被带入军营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逃出去,充其量是这牢房一间比一间大罢了,但说的再好听,也是牢房。」 「但也是归处,对吗?」慕华辰微笑道,他俯下身子在柳叙白耳畔轻语道:「无论这里要轮换掉多少人,但起码,我还在。」 「活下去吧,我等着你。」 归处吗?这一句话,令柳叙白有些动容,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慕华辰用来安抚他的话语,可这话却说的极中柳叙白的心意。 慕华辰没有多言起身离去,方才所言半真半假,都是他惯用的话术技巧,他善于观察人心,也知道想要一个人为他死心塌地的卖命,定然要有所谋才行,柳叙白想要的东西他都明白。 自由与归属。 飞鸟生于天际,但却也要落地歇行才能再次展翅翱翔,这二者既矛盾又相辅相成,这是慕华辰从柳叙白的眼神中看到的。 柳叙白跟他回玉泽州的时候,就註定没有自由,所以他能给的就是一个定所。 这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家,顶多算是个住处,毕竟在这里只有冷酷的杀戮,没有温情与暖言,但慕华辰却借用言语诡辩,将器重当做关心,将主人比作家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让柳叙白安心留下的说辞罢了。 这一点,有过朝堂经歷的沈凛看的一清二楚。 如慕华辰所愿自柳叙白伤势好转之后,便重新进入了训练,一连三次的筛选,柳叙白都稳居前十,看着柳叙白日益进步,慕华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要将这只脆弱的飞鸟训化成猎鹰,只有这样,自己的帝王之路才会更加稳妥。 柳叙白在这暗场,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之内,他没有看到过阳光,终日徘徊在那封闭的空间内,墙缝中洗刷不去的血腥味他也见怪不怪,身边的人不断再减少,从一开始的数百人骤减到了几十。 供柳叙白休息的通铺边的墙上,已经被他用刀刃刻下了无数个正字,这是他用来计算时间的方式,他很清楚,当十年期限将至之时,这里的人将会迎来最后一场对决。 第422页 而活着的,只能有一个。 「做好准备了吗?」慕华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柳叙白的身后。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柳叙白已不再是少年,说话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这些年慕华辰经常来暗场看他,尤其是在考核之前,慕华辰都会同他聊上几句,今日也不例外。 「来看看你,明日之后,你若能活着,便可离开这里了。」慕华辰坐在柳叙白的床榻边,嬉笑道:「开心吗?就要重建光明了。」 「我是殿下的刀,理论上是不该有这些情绪的。」柳叙白淡淡说道,重复的杀戮已经让他对这些同伴无法升起任何同情心,在他的眼里里,只有慕华辰才是他唯一的家人。 因为只有慕华辰,不会被轻易替换。 「很好,期待你明日的表现。」慕华辰很满意柳叙白现在冷情又听话的模样。 「听说,你还有个小字,怎么从来没同我提过?」 这样一句如挚友般的交谈让柳叙白心绪一阵,他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错愕,在犹豫了半晌之后,他低声道:「成为影卫之后,都要捨弃现在的名字,这是我踏入暗场之后上的第一课。」 「所以殿下不需要知道。」 「叫什么,说来听听?」慕华辰似乎对于此事有着特殊的执着,柳叙白见他坚决,便也松了口。 「琅环,柳琅环。」 「行,那琅环你好生准备,明日我在观战台上等着你。」慕华辰十分自然的将柳叙白的小字讲了出来。 这种伎俩瞒不过沈凛的眼睛,慕华辰此举是给柳叙白吃了一颗定心丸,柳叙白的小字向来只许亲近的人唤,慕华辰这样叫他,无非是想做实自己与他之间的羁绊,这样一来,柳叙白胜出的可能性便被大大的提高。 看起来这个瑾王还真是对柳叙白很是在意啊,竟然花了这么多功夫在柳叙白身上,沈凛看得出,这段记忆之所以会被收录在神识空间,恐怕就是因为慕华辰的洗脑。 他让柳叙白以为,他才是柳叙白一直想要的家人。 这样的一个谎言,柳叙白居然真的信以为真,他是多想要一个家啊?沈凛不禁感嘆道,越往下想,他就越心疼,这多半是因为柳叙白从前在边关的遭遇,所以他才会如此渴求,只可惜,慕华辰对他只是利用没有真心。 这一团余响火焰到了尾声,沈凛便赶忙点开了下一团继续查看。 这浮现的场景沈凛记忆犹新,是瑾王府内的密室,十二乐师的秘密集所。 柳叙白在杀出重围之后,便随着慕华辰回到了王府,直到来到这里,柳叙白才知道,他的战役还未结束。 他所在的暗场,也不过是慕华辰众多训练影卫的场所之一,在抵达王府之后,他需要接受更加专业的针对训练,譬如茶道、曲艺等等,而他则被分化到了礼乐这一部分。 「还没有挑中顺手的乐器吗?」回到王府之后,慕华辰便有了更多可以探望柳叙白的机会,所有的衣食住行也给到了上宾的待遇,在衣食无忧的状态下,柳叙白越发对他信任,所以话语也不像从前那样冷淡,毕竟他以为,这里便是他的余下半生的归处。 「没有,我对音律不是很在行。」 「比起摆弄这些东西,我更愿意用剑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柳叙白唉声嘆气道,他看着手中的琴甚是苦恼,这曲谱音律,他实在有些掌握不来。 「琅环,我要的,是一件暗器,不是明刃。」慕华辰坐在他的身旁,将搁置在琴案之上的谱子拿起,边看边说道。 「不会弹?我教你。」说完,便想着柳叙白的方向靠了过去,将他圈在怀中,握着他的手,在琴弦之上轻轻拨弄着,「你且将自己的杀心放下,慢慢来。」 指间点按间,一个个悠长的音节飘然而出,慕华辰琴艺精湛,在他的指导之下,柳叙白所有的错音都被掩盖,循环多次之后,那生拗的曲谱他便烂熟于心。 「这不是弹的挺好吗?」慕华辰松开了柳叙白的手,而后赞许的说道,柳叙白摇摇头苦笑,「是殿下琴艺高绝,我滥竽充数还行,但若独奏,定然贻笑大方。」 「琴很配你,多练练吧。」慕华辰站起身,将曲谱交给柳叙白。 「希望下次,我能听到你的独奏。」 慕华辰依旧没有多言,仅仅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离开了密室,只留柳叙白一人呆望着那已经被他快要翻烂的谱子。 他喜欢琴? 他想听自己弹曲吗? 柳叙白心道,手指不觉得攥紧了纸页,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自此之后,柳叙白便再没有踏出密室一步,吃住都留在密室之中,除了睡觉,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练琴,琴弦不负重荷崩断了一根又一根,指间也被锋利的弦边划磨到鲜血淋漓。 慕华辰的心术真是厉害,沈凛暗嘆道,不过一个简单的引导,柳叙白就会乖乖照做。 恐怕这个时候,柳叙白都还没有意识到慕华辰的用意,他很有可能错把这种利用当成了偏爱,所以认为只要是慕华辰想要的,他都应该给予。 现世之中,沈凛是领教过柳叙白的无私的,所以他确信,柳叙白一定会为此倾注全力。 慕华辰啊慕华辰,你可是真会挑人辜负。 柳叙白的琴艺精进的很快,慕华辰也对此十分满意,在正式成为影卫之前,柳叙白的技艺水平已经超越了慕华辰所设立的门坎。 第423页 看着自己手下培养的刀兵锋刃已成,慕华辰便开启了最后的逐位选拔,这一场一共有十二个人参加,此次仅为切磋,以排行定级,用于区分各自所长,方便未来派遣任务。 这些人随平日没什么交流,但是在王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终归都是知根知底,所以对决之时,也会留着分寸以免伤人误事。 王府密室中的擂台之上,柳叙白以超然的剑术拔得头筹,剑与形完美无间的配合,使在场的众人黯然失色。 同时,一个老熟人也进入了沈凛的视野,那就是言涟。 这是言涟与柳叙白第一次的正式交手,长剑抵在言涟的喉头前,柳叙白的脸上露出了胜者的微笑,「承让。」随后伸出手,将倒在地上的言涟拉起。 言涟望着他,没有回答,而是藉由那双手的牵引站起身,而后行了一个抱拳之礼便匆匆退场,错身之间,柳叙白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服输的神色,那样子,像极在暗场时的自己。 而这一次,言涟才算是正式进入柳叙白的生活之中。 选拔过后,柳叙白便迎来了首次任务,琅琊与邻国因边土归属频繁生战,朝局动盪之时,琅琊内部自然会有人生出异心,以出卖本国利益来牟利生财,多方查证之后,慕华辰便确定了对方身份,此人正是他麾下大将——郭子游。 慕华辰现在的身份已位同太子,自然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来去自由,亲力亲为,玉泽州内千万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所以,刺杀的活他只能下放。 柳叙白的任务,便是要趁着中秋礼宴,替慕华辰剷除暗藏在玉泽州内部的叛徒,与之随行的还有言涟等人,可见慕华辰对此次任务的重视。 杀人对于柳叙白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是事情却朝着他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了下去,也是因为此事,他才与言涟结下了友谊。 郭子游此人喜欢附庸风雅,所以对于琴曲有着特别的执着,家里更是有一整个的乐班,所以慕华辰投其所好,将柳叙白与言涟送了到他的府上,为其演奏助兴。 但很快,柳叙白便察觉出了慕华辰的派他来的真正目的,郭子游对琴乐的喜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在意的,是人。 府中豢养的乐师多半都是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青楼伎子,因为要维持在朝堂中的形象,所以才将这些人伪装成乐师留在府内,像柳叙白这种容貌出众的人,一定会第一眼便被郭子游相中。 果不其然,酒宴不过半场,郭子游就迫不及待的叫停了演奏,并屏退了席上众人,待人走尽之后,便对柳叙白道。 「上前来。」 「坐过来陪我饮上一杯。」 柳叙白款款起身,提衣跪坐在郭子游身旁,双手接过那倒得满满当当的酒杯一饮而尽,指间一抹,将酒水尽数收入口中。 「谢大人赐酒。」 但郭子游怎么这么轻易放过他,转而叫人将杯重新斟满,命柳叙白继续喝下,数轮下来,柳叙白已经被灌了足足一坛的烈酒。 见柳叙白有些神志不清,郭子游便顺势将他往怀中一揽,但被酒意侵扰之后柳叙白明显对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很是反感,伸手便准备推开郭子游。 这种不怀好意的情景,让他再一次的回想起在边境之时的事情,看他有所反抗,郭子游便更加用力的想要将其控制在身前,探口便想亲吻柳叙白的唇。 柳叙白侧过脸,有意无意的躲避着,这让郭子游更为难耐,一把将柳叙白的反按在桌面之上。 他是杀人的兵刃,不是用于取乐的玩物,柳叙白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动手,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这是他的任务,是慕华辰派给他的任务。 他必须完成。 不然,慕华辰会失望的。 紧攥在郭子游衣衫上的手陡然松落,轻摊在头侧,任由郭子游对其摆布,郭子游自然对此十分满意,手指一带便将柳叙白的衣衫解落。 虽然宾客已散,但下人与乐师还在场,柳叙白就这样躺在那张桌子之上,承受着郭子游的啃吻与抚摸。 当众被褪衣羞辱,柳叙白除了咬紧牙关别无他法,谁让他是那柄由慕华辰亲自打造的温柔刀。 没关系,只要忍过去,等下就可以取他性命。 沈凛看着郭子游禽兽般的行为,顿时怒意横生,这就是慕华辰的目的,他要的就是柳叙白这样无条件的付出,就算是在面对他人摧辱的时候,也不忘记自己的要则。 琅环君,你太傻了。 你怎么会信这样一个人…… 他不值得啊…… 比起吃醋,沈凛更是心疼柳叙白的处境,自己未能参与在这种种事件之内,所以连出手帮助的机会都没有,在古恆之时自己尚可替柳叙白出一口恶气,但在琅琊,他现在只有满腔的无力。 「大人,在这里不行的。」柳叙白柔声说道,脸上的假笑令他自己的觉得噁心,他微抬上身,在郭子游耳边轻语,「我奉瑾王殿下之命来此献艺,若是在此发生什么,大人也不好交代。」 「不若先行放我等离去,晚些,替我留扇门,可好?」 这样的话,竟然有朝一日能从自己口中如此流利的说出,柳叙白自己也感到震惊,他原是最讨厌被人如此对待,此刻却要如此谄媚的讨好。 这一句恰好警醒了郭子游,确实,他便是再急也得考虑柳叙白的身份,不过柳叙白如此识相,他便也没有多加怀疑,起身放开了柳叙白,并催促他们尽快离开,并冲着柳叙白投去一个期待的眼神。 第424页 此意正中柳叙白下怀,只要他从郭子游的府邸离开,那便是洗脱了嫌疑,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郭子游定然不会张扬,所以他只要依约返回,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剷除。 「锦瑟,你确定一个人可以吗?」一直旁观的言涟在离府之后突然开了口,他看着柳叙白那布满吻痕的脖颈,关切的问道。 「嗯。」柳叙白冷漠的回答道,他用手探向自己的喉咙,将刚才饮下的烈酒全数催吐出来,辛辣的酒水搅拌着浊烫的胃液,灼烧他的喉管。 尽管这样做柳叙白会难受异常,但他必须保持清醒,他不能耽误慕华辰的大事。 「你喝的太多了,要不要,我和你同去?」言涟用手拍着柳叙白的背,帮他顺着气。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柳叙白用衣袖抹去唇边的秽物,取出口脂涂在唇间,又从掏出一颗药丸服下,快步向着府邸的后门而去。 果然,郭子游确实急色的很,他们离开才不到一炷香的世间,这后门的锁头就已经被去除,柳叙白嗤笑一声,侧身一斜便再次踏入了那龙潭虎穴。 在地上行动难免会留痕迹,他跃上房顶,足尖轻点,尽可能的减小踏在瓦片上留下的声响,不一会便找到了郭子游的房间。 他下落到门前,指节轻扣三下,「郭大人可在?」 里屋没有回答,柳叙白便有些犯疑,他轻轻将门推开,往里浅入一步,房内瀰漫的暖帐香就让他头颅发沉,这种东西虽然对受过专业训练的他起不到迷情的作用,但吸入过多还是会有些令人意识混沌。 柳叙白闭息向前,刚行了几步,便听到了门板扣合的声音,继而一道黑影闪过,柳叙白感觉身上一紧,一道铁索瞬间套在了他的身上。 「是瑾王派你来杀我的?」郭子游坐在靠近窗边位置,手中攥着铁索的另一端,正微笑着看着他。 「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柳叙白心知自己可能暴露了身份,但还是佯装镇定的询问道。 「我伴瑾王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他送来的人和物,我从不碰。」 「谁知道,哪样会要了我的命?」 郭子游这一番话,说的柳叙白头脑一懵,他并不像慕华辰任务之中描述的那么简单,柳叙白心中暗骂道,他轻敌了,郭子游能在让慕华辰耗费这么久才摸到线索,这边足以说明他的城府之深,怎会轻易掉进这种色诱的局中? 这好色的名头,多半是郭子游故意用来迷惑他人的烟雾弹,毕竟只有将破绽露在外面,慕华辰才不会怀疑。 「你可知,在你之前,瑾王一共送来过二十三名美人,有乐师,有歌伎,也有淸倌儿,他们刚踏入府,我就亲手断了他们的手脚筋,如今都关在后院犒赏我的下属。」 「你确实是瑾王送来的最漂亮的一个。」 「这份美意,不能辜负。」 说完便将手中铁索一拉,牵引着柳叙白跪倒在他身前,他捏起柳叙白的脸,鬼魅一笑。 「既然是瑾王的人,应该学了不少会讨好人的花式吧?来,让我看看,你都会些什么。」 铁链紧绞之下,柳叙白有些唿吸困难,他想以气劲重开封锁,但却发现身上一点气力都运作不动。 那暖帐香……有问题…… 柳叙白迅速意识到了原因所在,这香似乎对于修气练意之人有着特殊的压制,像郭子游这种锻体之人,根本不受阻碍。 自救,他需要自救。 冷静,要冷静啊柳叙白。 他看着眼前不怀好意的人再次覆身而上,咬着嘴唇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郭子游盯着柳叙白蓝色的眼睛,轻笑了起来,「你的眼睛里,还有光。」 「这种东西,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 光吗?尽管柳叙白对郭子游厌恶至极,但是这番话却触动了他的内心,他一直以为这种东西早就在他被关进牢笼的那一天便不復存在。 那道仅有的光,是慕华辰吗? 柳叙白思索着,手指突然触碰到了袖中的一样事物,须臾间,他的脑子里便有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令郭子游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说完这句话,柳叙白的神态却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没有在做任何反抗,而是顺从的配合着郭子游将他的衣衫一件一件褪落,双腿更是直接攀上了郭子游的腰身。 他不会让慕华辰失望的。 许是觉得铁索碍事,即便知道柳叙白很危险,但郭子游还是替他松了绑,柳叙白没有着急,而是双手环在郭子游的脖子处,眼神撩动着他最后的理性。 「大人既知我非善类,又何必招惹我呢?」 「也断了我的手脚筋扔到后院,不是简单许多?」 郭子游托着柳叙白的后颈轻笑道:「越危险,才越让人慾罢不能不是吗?」 「叫什么名字?」 「柳叙白。」柳叙白主动将唇凑了上去,与郭子游纠缠在了一起,唇面上的附着与口脂融合的天地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埋入了郭子游的体内,郭子游哪里抵挡的了这样的攻势,瞬间便坠入这温柔乡不能自拔,抬手就将柳叙白的腿架在了肩处。 看来慕华辰估量的没错,即便郭子游再不好色,也难挡自己这三言两语的撩逗,柳叙白心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直到天地醉起效。 第425页 柳叙白抚着郭子游的脸,柔笑道:「大人,我会要了你的命的。」眼眸之中,杀意渐露。 夜风一阵,吹乱庭间苍树,宁静的月色下,一场以温情之名的谋杀正在酝酿,合着的门板终于再次打开,柳叙白一边将被撕扯的不像样的衣服重新穿叠好,一边迈出了那间香意横流的暖房,他的身后躺着的,是郭子游已经冷去的尸体。 「看的够久了,出来吧。」柳叙白对着树上蹲守的言涟说道,顺手清理这方才用来绞杀的断弦。 这是慕华辰授琴时所用琴弦,在它崩坏之后,柳叙白一直没有丢去,而是贴身存放,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冥冥之中,慕华辰又一次的救了他。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怎么还留在此处?」 言涟翻身而下,稳稳站在了柳叙白的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根银针,他看了一眼郭子游,便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样?」 「我?一切安好,无事发生。」柳叙白话语平淡。「殿下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走吧,回去復命。」 言涟看着柳叙白身上已经发紫的吻痕,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毕竟此地是事发之处不宜久留,便随着柳叙白一道出了郭府大门。 在回王府的路上,柳叙白看着言涟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问询道:「怎么了?一路上你都心不在焉的,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话说至此,言涟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定定的望着柳叙白,而后低下头说道:「以后不要这么冒险,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同我说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叙白没反应过来,但看言涟的表情却是满脸担心,细问之下,柳叙白才知道,原来言涟的出身也并不好,因为长相阴柔,所以被大户人家买去做娈童,宴乐过后便是惨绝人寰的折磨,因不堪受辱,便奋起反抗,失手将主家杀死后锒铛入狱。 他是被慕华辰送死牢中带出来的,所以在看到柳叙白被人如此对待的之时,内心激愤之际,尤其是在宴席之上,柳叙白那微末的抗争,让他一瞬间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所以他才会反覆确认柳叙白需不需要帮助,在柳叙白拒绝之后,依然固执的回到了郭府,潜伏在树上伺机出手。 原来是,担心自己吗?柳叙白被这没有来由的关心弄得错愕不止,相比起慕华辰,言涟的好意似乎没有夹带任何利益。 这种单纯的善意,化作一道暖流,涌入了柳叙白的心房,他笑着拍了拍言涟的肩膀,说道:「司弦,谢谢。」 好在有言涟,沈凛看到这里,终于敢喘一口气,他清楚言涟的关切是真情流露,柳叙白身边总算出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自此之后,言涟与柳叙白便成为了搭档,或许是因为二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彼此,所以保护从前的自己不受伤害,也变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类似的任务还有很多,二人分工明确,柳叙白负责诱敌,而言涟则负责刺杀,因为配合默契,所以很快便受到了慕华辰的重用。 「那么多代号之中,你为何会选锦瑟这个名字?」 言涟靠在墙边,看着正在忙碌的柳叙白说道。 「因为我喜欢弹琴。」柳叙白脸上很是惬意,话语之间也透出一股轻快,眼中更似出现那个教他抚琴的身影,或许从前他并不喜爱音律,但是长久弹奏下来,他似乎也逐渐爱上这种乐器。 许多不能诉说的话,他可以通过琴声来抒怀。 从前慕华辰还会来同他言说几句,即便话题三句不离任务,但柳叙白还是欣喜他的到来,毕竟,慕华辰当初承诺的事情他真的做到了,给了自己一个归所,即使生活依然存在着不定的因素,但慕华辰依旧站在高处,始终未变。 这些时日,慕华辰因为与慕浮生之间的权位之争,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没有再露过面,当初约定好的独奏,也迟迟未能履行。 一种名为思念的感受,充斥在柳叙白的心间,但是他无法开口,因为他心里明白,他与慕华辰,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能做的,就是等待与守护,完成慕华辰留给他的每一个任务。 一想到这个,柳叙白的心绪就有些不宁,他赶忙将换题转走,对着言涟说道。 「倒是你,明明最不擅使用乐器,还偏偏选了司弦这个名字。」 「选拔的时候,我见你使用的也不是琴或琴弦之类的武器,似乎你,更喜欢用剑?」言涟说完便指了指他放在桌子上的琴,这个时候,柳叙白还没有得到乱世,所以这檯面上摆放的,是一把焦尾琴。 柳叙白闻言不禁笑道:「这不刚好便于隐藏吗?剑于琴中,便不易被人发觉,琴心剑意,即是我的道。」 原来是这样,所以当初言涟在杀玉兰台的时候,才会说锦瑟惯用的杀人技并非琴弦,看来此间的分身真的不够了解柳叙白,光凭一段断线就认定是他杀了萧止和玉兰台,沈凛心道。 「锦瑟,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天下太平,琅琊不再需要十二乐师时你的归路在何处?」言涟一遍擦拭着自己的武器一遍随口问道。 「归路吗?」柳叙白饶有兴致的思索起来,这个对于他来说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反正是闲谈,柳叙白便随意畅想了起来,「也许,会想有个家吧!娶妻生子,归隐田园,了却残生?哈哈,说笑的。」 第426页 「一路走来,都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我也幻想,若我有家人有朋友,或许就不想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今时今日,我不过是没得选罢了。」 「那……我能算是锦瑟的朋友吗?」言涟试探的问道,他对于这个问题十分慎重,手里的活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看的出来,他很在意柳叙白的回答。 「当然,这也是我留下来的原因之一不是吗?」柳叙白笑道,言涟是第一个愿意主动与他搭话的人,也是第一个对他施以干净无暇的善意的人,他对言涟一直抱有一种感恩的心态。 平时柳叙白多是冷脸待人,旁人也以为他不好亲近,所以不会与他主动建立联繫,对于朋友一词,柳叙白很是陌生,但是当言涟开口之后,他的心不由的震颤了起来。 他,可以有朋友吗? 这与慕华辰的教导完全不符。 他,可以吗? 柳叙白虽然心里犹豫,但是他却没法拒绝,所以对于言涟的问题,他想都没想的应了下来。 反观言涟,他对柳叙白除了是同病相怜的共情外,还有崇拜之心,在言涟的视角里,柳叙白自身优势可谓是发挥的淋漓尽致,这种慕强的心理让他忍不住触碰了身为影卫杀手的大忌。 「锦瑟,谢谢你。」言涟的话诚挚无比,他何尝不也是一个人,有了柳叙白这个朋友,他便也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二人相视一笑,便各自低头忙碌了起来。 画面一转,场景之中多出一人,这个人沈凛也是认识的,便是苏渺曼,只是此时苏渺曼看着孱弱不已,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应该是刚刚从狱中被放出来。 「司弦,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同伴了,你多照拂一下。」柳叙白从一旁取了件外衣给苏渺曼披上,然后柔声道,「苏姐姐,留你在此是权宜之计,希望你不要怪我擅作主张。」 苏渺曼性子刚烈,因为保护手下的姑娘不受辱得罪权贵而被下狱,柳叙白之前替慕华辰办事的时候,时不时要与第一楼打交道,尤其是在柳叙白知道苏渺曼建立第一楼的初心之后,便对此人钦佩不已。 「只是给姑娘们一个家罢了,若是有去处,谁愿意在这烟花之地陪笑?」 「我一人受苦无妨,但是她们不行,若是没了第一楼,她们都活不了。」 「柳先生,帮帮我。」 毕竟一个女子想要在玉泽州的烟街柳巷中清名不改,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柳叙白深知这其中苦楚,所以在知道苏渺曼入狱之后,柳叙白便赶去探望。 所以在苏渺曼发出求救的信号之后,柳叙白便开始出谋划策,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说服慕华辰,只要有慕华辰出手,苏渺曼便会安然无恙,但是同时,他也必须给慕华辰一个相应的筹码,他清楚,慕华辰是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人情而插手,所以想要打动他,没有什么比建立情报网更好的了。 当柳叙白提出这个想法之后,慕华辰便点头应允,反正对于他来说,情报网的设立有益无害,而且这十二乐师也刚好折损了一位,现在由苏渺曼补上也未尝不可。 所以在慕华辰的安排下,苏渺曼成功获救,连带第一楼的姑娘们也都保了下来。 「怎么会。」苏渺曼话语之中充满了感激,「柳先生愿意出手搭救已经是我的福气,怎么会怪罪。」 言涟看着苏渺曼,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柳叙白一打眼就将他的心思看穿,这小子多半是动心了,苏渺曼毕竟姿色不凡,言涟的行为也算是情理之中。 也好,若能撮合言涟与苏渺曼也不错,毕竟看着言涟幸福,他也会高兴。 「司弦,看什么呢,你倒是赶快给苏姐姐安排一下,好让她接手现在情报网。」 柳叙白有意无意的将二人推到了一起,言涟面色一红,走到苏渺曼面前低声道:「啊……好……好的,您请跟我来吧。」看的出来,言涟的状态很是紧张,他平时打交道的多是大老爷们,这突然来个姑娘,他自然会害羞。 苏渺曼向柳叙白微微欠身,然后便跟着言涟走到一旁开始交接工作,柳叙白很有眼色,这个时候他再待在此处就有些碍眼,所以便从墙上取了帷帽,他打算出去转转,留给二人一些独处空间,正巧这焦尾琴需要换几根新弦,他刚好可以顺道去买,于是便将帷帽带上出了门。 进来战事不多,柳叙白自然也没有太多可以执行的任务,而且到了首席的位置之后,很多事情也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他也就很少出外勤,更多的时候是待在瑾王府听候慕华辰的调遣。 只不过最近慕华辰安排的任务有些奇怪,他总喜欢让自己去一些达官贵人席面,所以难免要在席上助兴演奏,这琴弦若是不好,出来的音调也会有损。 今日的玉泽州正逢初雪,灰濛的天色之中夹杂着片片白星,以前一直喧闹的街道,也因雪天的缘故消停了下来,路上行人不多,帷帽原本是为了遮掩身份,此刻却有些阻碍视线,于是柳叙白便将帷帽微微撩起一角,用于观测前路。 他刚准备往前继续走,身子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薄雪化冰正是路滑之际,柳叙白赶忙稳住身子,但未曾想身后之人却突然向着他的方向压来,显然对方也滑了脚,二人就这样直直摔倒在了路上。 第二百零六章 重返故城(新增人物小传【彼时华风】) 第427页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站住脚,您还好吗?」对方见柳叙白摔在地上,忙出声道歉,柳叙白回头一看,竟是个少年,沈凛一看对方的脸便认了出来,这少年正是萧止。「我赶路有些急,不是故意的。」 柳叙白见对方是个孩子,也没有多怪罪,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雪片,他见萧止捧着的物件散落一地,便顺手帮他一起拾掇,直到整理完毕,他才捡起自己的帷帽重新带在头上,「小心些,别再摔了。」 「谢谢……呃。」萧止看着柳叙白的样子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性别,柳叙白今日的髮型有些随意,长发松散的交叠绑束,活像一个女子,萧止这时候才来玉泽州没多久,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竟语塞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称唿对方。 柳叙白见他有些支支吾吾难以开口,以为是这少年有些害羞,他笑了笑示意无碍,琴铺关门的早,他得赶在打样之前赶到,所以便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萧止,东西拿到了吗?要回去了。」这声音是来自分身,看样子今日他是带着萧止出来逛街採买的,见萧止似乎出现了一些意外便急忙走来查看。 他与柳叙白擦肩而过,冷风一阵,掀起了遮挡在柳叙白面前的白纱,分身匆匆一瞥,与柳叙白视线相交,错身之时,手指无意间勾扯到了柳叙白腰间垂挂的玉佩,玉佩叮的一声摔落在地,柳叙白行色匆忙并未察觉玉佩的离身,他回头看了一眼分身,见他俯身像是在拿取什么,以为是刚才没有拾全东西还有遗漏。 既然有人帮忙,他也就没在留意,便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画面消失前,沈凛隐隐听到分身在询问萧止:「刚才那位是?」 「不认识,是个漂亮姐姐。」萧止含煳的答道。 沈凛观察着那玉佩的成色,这好像在之前哪里见过类似的玉料,他琢磨了少顷,一拍脑袋,这不正是那耳坠所用的玉料吗?之前他还一直好奇为什么自己会有一只这样的耳坠,原来材料是从柳叙白的玉佩上得来的。 这下他明白了为什么分身会说,如果柳叙白有耳洞就好了,因为当日萧止没有准确分辨出柳叙白的性别,而分身自己也只是惚了一眼,虽然记住了样貌,但却误将他当成了女子,分身应该是觉得碰掉了柳叙白的玉佩多有歉意,所以才命人将残玉打造成了耳坠,想着有朝一日若能再见,便将此物回返给他。 原来他与柳叙白的相遇,竟是如此之早。 他们的初遇并不是在第一楼,而是在那个初雪的季节。 这段记忆竟然存在柳叙白的记忆余响中,可见柳叙白后期回忆的时候,应该十分欣慰这次的偶遇。 场景再换,柳叙白似是刚从一场夜宴之上下来,他抚着有些发胀的头,跌跌撞撞的向着王府走去,当他路过慕华辰的院落之时,发现烛光依在。 还没有休息吗? 柳叙白停步,定在原地犹豫着,他记得这些天慕华辰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回来的格外早,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忙碌?鬼使神差之下,他调转方向,向着慕华辰的房间走去,若是慕华辰烦扰难眠,他便可为其奏上一曲,解忧疏愁。 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 但当柳叙白刚靠近门前之时,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之声。 「殿下,你还是躺着吧!这样操劳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无事,我心有乱思,便是睡也睡不着,还是起来做些事吧!」慕华辰对着身旁的近卫常青说道,继而传来了一阵杯盏坠地的声音。「这些老臣迂腐不堪,非得将慕浮生搬出来与我作对。」 「看来这血流的还是不够多,吃不到教训啊!」 「等下你去找锦瑟,将新的任务给他,这些人,借个由头除了便是。」 「是。」常青干脆的回答道,但继而他问道:「殿下,锦瑟是你最为得力的利刃,若是让他参与其中,那日后……」 沈凛听的出这言外之意,柳叙白从前的任务虽然是受命于慕华辰,但终归是在为琅琊的利益而战,但是此刻慕华辰要柳叙白做的,是参与党争,这从性质上来说,完全不同。 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翻到台面之上。 因为一旦慕华辰登位,那么柳叙白的归宿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站在门前的柳叙白自然也能听懂话中之意,他将身形一隐,躲到了暗处继续聆听,他想知道,慕华辰将如何作答。 「阿青,人不能太贪心,总是要所有取捨的不是吗?」 「锦瑟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柳叙白闻言,双瞳失神,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慕华辰的意思,是要杀了自己吗? 「可惜是可惜了些,但是若不能让这颗棋子发挥出最终的作用,那我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去吧,他会依命行事的。」 慕华辰的笃定,让柳叙白不由得捂住胸口,他感觉内心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刚才那一瞬变得支离破碎,他何尝不知道慕华辰对他只有利用,他明白慕华辰看重的,是他的皮囊,是他的手段,还有他那一身暗杀绝学。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慕华辰竟然动了要杀自己的念头。 那个曾经说给他一个归处的人,竟然想要杀了自己。 第428页 他没指望慕华辰能对他有什么真情实意,但是也不至于要弄到如此兔死狗烹的境地。 他赌慕华辰对他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感。 可惜,柳叙白输了。 慕华辰的绝情,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仅仅只是一柄可以深入人心的温柔刀。 是打算用一杯天地醉,还是用一根琴弦? 慕华辰所说的归处,指的是他人生的终途,一旦踏入这乱局之中,他的命,就不再由他控制。 柳叙白惨澹的笑了起来,无声的笑显得分外凄楚,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谎言,他终于意识到了慕华辰这么多年来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那些柔情备至的关心与鼓励,只不过是用来麻痹他的毒药。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毒已深入骨髓。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天降大雨,刚好为柳叙白隐去了行踪,他转身离开了院落,向着王府外走去,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上滚落。等到了无人的荒郊之处,柳叙白放声嚎哭。 他想起来了当初在刺杀郭子游的时候,他气绝之前所说的话。 「不要相信瑾王,他不是你值得效命的人。」 「我何尝不是带着这一腔赤诚投效与他,但最后却落得一个济河焚舟。」 「你会知道今日所做之事,是有多愚蠢。」 「我通敌叛国?只是一个藉口罢了。」 难怪……难怪郭子游在被自己绞杀之前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只要活着,慕华辰就不会安心,他逃不了,所以选择了认命。 郭子游之所以对柳叙白动了恻隐之心,是因为他在柳叙白眼中看到了光,看到了如同自己当初一样决定追随慕华辰后眼中的光。 所以他对柳叙白的冒犯与羞辱,是在告诫柳叙白,这样的事情慕华辰都知道,慕华辰如此会窥探人心,怎会不知柳叙白来了会是怎样的下场,但是慕华辰不会阻止,他只会一遍遍的让柳叙白重复着样没有任何尊严的行为。 执棋者,绝不会因为一个棋子的去留而摇摆不定,他要的,是大局在握。 直到柳叙白失去作用,他的下场,便会与自己一样。 郭子游用命向柳叙白证明的真相,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信念崩塌,在这一个雨夜,所有的侥倖都被摧毁,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从慕华辰的话,做一个断情绝爱的人,若是他乖乖听话,或许现在就不会这般难受,他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间不断地啜泣着。 沈凛追着柳叙白的步伐,静默的跟在身后,他知道,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句安慰都做不到,尽管如此,沈凛还是将衣袖打开,遮盖在柳叙白的头顶。 琅环君,没关系的,我还在。 我还在。 他很少见柳叙白这样哭泣,可见慕华辰的话,是真的中伤了他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所以他才会如此崩溃。 沈凛就这样陪着柳叙白在雨中待了许久,直到柳叙白的情绪缓和,他才将已经举着有些发酸的手臂收回。 柳叙白面目表情的回了王府密室,一进门,言涟就被他这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迎了上来将他的琴匣接过放在一旁,拿着布帕替他擦着脸上还在滴落的雨水。 「你这是怎么了?出门没带伞吗?」 「嗯,伞丢了。」柳叙白淡声答道。 言涟心细,他明显感受到了柳叙白身上不同往日的冷淡,柳叙白看着一旁的桌案之上还未启封的密函,声音平静的问道:「常青来过了?」 「嗯,说是殿下给你下达的新任务,要看看吗?」言涟顺手将密函取过,递给柳叙白。 柳叙白原想伸手去接,但是一想到里面的内容,他的手就在半空之中顿住,犹豫再三后,他还是接过了密函,里面书写的名字,皆是朝中要员,他的目光扫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整个人都战慄了起来。 慕浮生。 慕华辰要他去杀慕浮生。 这封密函,就是他的催命符。 他将信纸死的粉碎,然后想着空中一抛,脸上的阴沉令一旁不明真相的言涟大为震惊,慕华辰的密函柳叙白向来会小心保存,这一次,怎么突然做了这么反常的举动? 「你还好吗?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言涟有些担心,「是要杀的人很难对吗?慕浮生对不对?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别担心。」 「不用了,我不去。」柳叙白冷笑着说道。「慕华辰,没有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千万别让旁人听见,否则殿下会起疑的。」言涟被他的狂言弄得惊吓不止,赶忙左右张望,好在夜深人静,这里除了他在整理资料并无别人。 「我不想再做影卫了,我想离开。」 「这任务,我不会再执行了。」柳叙白将焦尾琴剥落在地,砰的一声琴匣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焦尾琴琴弦瞬间崩裂。 看着柳叙白决绝的样子,言涟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锦瑟,你真的打算抗命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柳叙白点点头。 「我知道你的能力,但是得罪了瑾王,这琅琊可就在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言涟提醒道。 第429页 「他非贤主,你我心知肚明,我等虽然见不得光,但亦有良知,从前是为了琅琊江山,如今替他剷除异己滥杀无辜,我做不到。」 「如今只需除掉慕浮生,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你当真相信慕华辰会放过我们吗?一旦龙驭宾天,慕华辰就会起兵谋逆,事成之后,他怎会容我们这些知晓他骯脏手段的卒子存活?司弦你也太天真了。」 「可我们本就是瑾王培植的兵刃,听命行事不就是第一要则吗?」 「做他人的手中刀,早晚都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我的命,由不得他来断。」 柳叙白说完之后,再问言涟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我……我不行。」言涟迟疑道,他若还像从前一个人也就罢了,跟着柳叙白倒是也没什么不行,但是现在,他有了牵绊,他不可能将苏渺曼一个人留在玉泽州,所以他只能拒绝柳叙白的邀约。 「好,你的决定我不干预,但是你记得,绝不要相信慕华辰,也不要参与任何刺杀慕浮生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死。」 这是柳叙白最后的告诫,他知道,自己走后,慕华辰剩下的棋子不多,所以对于言涟,他便不敢轻易抛弃,而且只要自己还活着,慕华辰的这根隐刺就就永远会在,只要学会藏锋,言涟是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他能做的,只能到这里,就如同当初郭子游一样,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告诫下一个死忠者,不要再犯前尘之错。 但事与愿违,言涟最终还是被捲入了这场纷争,这便是后话了。 这段余响至此,全部结束,沈凛的心情也被柳叙白的遭遇弄得凌乱不止,他坐在地上缓和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他定了定神,拿起另一团余响火焰,心中有些期待,不只是为了想要弄清楚原委,更是为了多见一见柳叙白,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记忆体,他也能让自己心好过一些。 「柳先生,你来了。」慕浮生的声音响起,这让沈凛原本的期盼落了空,他可一点都不想看到慕浮生的脸。 这场景是在宫中,看慕浮生的打扮,应该是刚刚完成继位大典,身上的华服还未脱去,他对柳叙白的到来感到十分的开心,脸上的笑意根本无法掩藏。 「现在要称您为陛下了,陛下今日荣登大宝,琅环特来恭贺。」柳叙白的话语生硬,显然这种官话他并不喜欢说。 「柳先生能来,朕便很是欢喜,先生既来赴约,可是打算来兑换当日朕给下的承诺了吗?」慕浮生显然更在意柳叙白的来意,故而问道。 「我只是来贺陛下今日之喜,并非想要久留于玉泽州。」看样子柳叙白单纯是受邀前来,因为慕浮生的盛情,且提及了言涟与苏渺曼,柳叙白在外已久,心中已久惦念二人,所以只能前来赴约,但重回玉泽州一事,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原是这样。」慕浮生的眼神暗了下来,但转瞬便换了一副神态,眼里的狡黠之意尽显无疑,「无妨,先生既然不愿久留,那且在宫中住上一些时日,待这庆典过去,再走不迟。」 「好,就依陛下所言。」柳叙白见状也不好拒绝,只能应了下来。 「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朕来寻柳先生,朕已下了令,先生可以自行在宫中走动。」慕浮生说完便上了轿辇离去。 果然是缓兵之计,沈凛一看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场景变换,天色黑沉,已是入夜时分,此刻慕浮生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沈凛顿觉心中舒畅了不少,继而补上的人,则换成了言涟。 言涟此刻已是御前近侍,装扮也自然贵气了起来,只是他的神色里少了当年的活泛,取而代之的事那布满虚假的笑意,但当他看到柳叙白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顿散,只剩下了震惊。 「锦瑟?你怎么回来了?」 「陛下邀请我来的,小住几日便走,原是不想来的,但是听闻你升了官,便想着来见见你和曜音。」柳叙白在言涟面前就显得自然很多,公众场合之下,他们还是以代号相称,可言涟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怎么,听你的意思,并不是很想见我?」 言涟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唯恐柳叙白误会,便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怎会不想见你,只是……」说道此处,言涟面泛难色,显然有关引心痋的事情,他开不了口。 「你是不是在宫里遇上什么难处了?要不要我帮你?」柳叙白关切道,还没等言涟开口,慕浮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朕是不是来的不巧了,扰了柳先生和故友的谈话。」 「陛下说笑了,只是与言大人随意闲聊罢了。」柳叙白赶忙回话道。 言涟看慕浮生走过来立即将嘴闭上,乖乖的站到了他的身边,慕浮生眼神犀利,像是再对他发出警告,但转眼就又对柳叙白喜笑颜开:「柳先生,夜深露重,进殿里说话吧!」 柳叙白点点头,便跟在慕浮生身后向内走去,他回眸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言涟,发觉了其中的怪异,言涟无法说话,只能冲着柳叙白微摇头颅。 门板合上,殿内的暖炉燃的正旺,整个房室内都光亮异常,慕浮生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随手甩在一旁,他望了一眼柳叙白,轻笑道:「柳先生不必拘谨,朕对先生,是以知己之遇相待,所以先生可省了那些礼节,还当朕是以前的小皇子便好。」 第430页 「陛下身份尊贵,这礼数万万少不得。」柳叙白的脑子里还在思索言涟的意思,他刚才的举动好像是想像自己传达什么,摇头代表着否决,难道是自己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宫内吗? 慕浮生走到柳叙白身边,将头向他的颈侧靠去,然后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柳先生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朕很喜欢。」 柳叙白很是不适应二人现在的距离,所以立刻转身,正面对着慕浮生说道:「不过是千秋岁罢了,陛下喜欢,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香囊,陛下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这香囊的样子,不就是当初叶冰清假扮苏渺曼送给自己的那个吗?这东西竟然是柳叙白的?沈凛心想。 「那朕收下了。」慕浮生倒也不客气,直接从柳叙白手中接过并悬挂在了衣带之上,「柳先生与言涟是故交,朕便提拔他做御前近侍,他如今可是真的左膀右臂,朕信的过柳先生的为人,能你交好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个坏人,对吧?」 这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柳叙白自然听得明白,慕浮生的意思不就是想表明,言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如若自己有什么做为,都会牵连到言涟。 「朕听说柳先生与那位第一楼的苏渺曼也是故知,朕知道她一个女子操持这第一楼多有不易,言涟又对她情深义重,所以朕便允了他们的婚事,但毕竟苏渺曼身份特殊,所以明面之上没有操办婚礼,不过只要他们心意相投,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这名分。」 当慕浮生提到苏渺曼的时候,柳叙白就已经琢磨出了这其中的关窍,他不是在与自己闲谈,这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拿捏到了自己的软肋,看来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确实不合适,现在只怕想要脱身是万万不可能了。 「陛下安排的妥当,我替他们二人再次谢过陛下恩典。」为了言涟和苏渺曼的安全,他现在只能低头,否则慕浮生很有可能拿他们开刀。 柳叙白不明白,他和慕浮生总共也就见过一面,而且最开始时候,慕浮生甚至将他认作是他人,所以来玉泽州之前,他也并没有细想过慕浮生的意图,如今看来,慕浮生使的便是这请君入瓮的招数。 【人物小传】彼时华风 「累了?」 慕华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用一根脆弱的桃木簪,向着身旁已经咽气的将领发泄着怒火,被血水浸染后的面颊之上显露一丝决然的杀意。 好漂亮的男孩子,慕华辰心道,这是他对柳叙白的第一印象,这个少年像是一只受惊的羽雀雏崽,戒备的观望着眼前的字迹,虽然看着柔弱,但是骨血里似乎有着一股不肯向命运屈服的倔强,更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这个名为柳叙白的少年,似乎是个天生的杀手坯子。 冷静的头脑、诱人的皮囊、狠厉的手段,还有那一眼就可以看尽的渴求安定的欲望。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这点简单的小心思,对于一直沉沦在朝堂争斗的慕华辰来说,操控起来根本不必费太多力气。 这样的棋子,他身边刚好缺一个。 在回玉泽州的路上,他总是时不时的观望着一旁的柳叙白,少年的眼神从没有从车窗移开,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事物从眼前流逝,这些都被慕华辰看在眼中,柳叙白就像是一只徘徊在空中的飞鸟,既嚮往着天际的广袤,又渴望在倦累之时有地方歇脚。 换句话说,他想要一个极为普通的人生。 但是慕华辰也清楚,自从这个少年进入他的视野之后,这种生活就与他再无瓜葛,他必须随自己一道,坠入那无尽的纷争之中。 柳叙白并不是他第一个这样带回来的孩子,每一个孩子只要到了暗场,都会被逐渐磨去锐气,成为他储备的力量,所以慕华辰打心里觉得,只要将柳叙白扔到暗场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这眼眸中的火光,就会熄灭。 慕华辰还是小瞧了柳叙白的倔强,在将他带入暗场之后,柳叙白变成了孩子中最不服从管教的那一个,任由教习怎么踢打,都不愿意将眼前那只用来训练的笼中鸟杀死。 在慕华辰收到消息的时候,柳叙白已经在禁闭室内断水绝粮整整十日,这样难得的材料若是就这么死了,再寻一个可就难了,慕华辰无奈,只能亲自前往暗场探望。 「只是一只鸟而已,有什么捨不得的?」慕华辰俯下身子,将已经饿的说不出话来的柳叙白扶起。 「他不该在笼中。」柳叙白微弱的声音像是在嚮慕华辰诉说着自己心里的不甘。 慕华辰又何尝不知,柳叙白是在用飞鸟暗喻自己的命运,只不过这种无用的多愁善感在慕华辰看来实在有些多余,但是对于柳叙白,绝不是能用强让他妥协的。 「想要出这笼子,首先得会飞不是吗?」慕华辰笑道,「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出去,难道不是任人宰割吗?」 慕华辰唤人拿来了一碗白粥,用勺子舀起一勺粥水递到柳叙白口边,「听话,想出去就吃饱些。」 柳叙白先是犹豫了少顷,继而张开了嘴,乖乖的将白粥吃下,看到柳叙白如此,慕华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是训化的第一步,他需要柳叙白认命,继而放弃逃离的打算。 但柳叙白远没有他想像中的容易操控,在体能训练多月之后,教习再次嚮慕华辰汇报了有关柳叙白的消息。 第431页 为了保持他们的杀戮的血性,他们训练的对象从动物变成了人,其他人尚可毫不犹豫的取对方首级,但是轮到柳叙白他竟然自己撞折了手腕拒绝参与。 慕华辰嘆了气,转头便让教习从死牢中提了一个死囚,他再次来到暗场,此刻的柳叙白正抚着手臂蜷缩在禁闭室中,那姿态,像极了因为过度防抗,而在笼中不幸折翼的鸟雀,他走过去柳叙白说道:「下不去手吗?学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优柔寡断的?」 「不想出去了吗?」 「想。」柳叙白只回答了慕华辰后面的问题,见状,慕华辰一把攥住他受伤的手腕,强行将那把训练用的剑塞在他手中。 「在暗场,没有人可以不听命行事,你反抗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你不忍心,那我帮你一把。」 慕华辰将柳叙白箍锁在怀中,双手覆在柳叙白的手面之上,举着剑向着那名死囚走去,剑身沉重,柳叙白的手腕不住的颤抖着,而慕华辰却没有给他任何退让的机会,而是催促着柳叙白道:「动手,我见过你杀人的。」 「我不要!」柳叙白高声拒绝道。 「你在同情他吗?你可知,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他打家劫舍,屠杀了一村老小百十余口,你对这样一个人施以同情,柳叙白,你觉得他配吗?」 慕华辰的一番说辞,让原本极具反抗的柳叙白突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这句话让他产生了共鸣。 也就是在这时,慕华辰再次捕捉到了柳叙白心底的软肋,于是将声音放沉,在柳叙白耳边低语道:「你忘记自己在边境遭受过什么了吗?」 「这样的人,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柳叙白的剑便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人的心脏,血水溅落了两人一身,但慕华辰却分外满意,他又进一步的抓到了柳叙白的弱点。 那可悲的正义感和无用的感同身受。 他偏是要柳叙白与他沾染着污浊的血液,让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柳叙白的手便不再干净。 只有那白羽染浊,那沉覆这污泥的翅膀才无法起飞。 这样,就更好控制了。 这死囚入狱的原因,慕华辰根本没有背调过,所谓杀人如麻的案情,也不过是他信口胡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柳叙白对自己产生信任和屈服。 让柳叙白从骨子里相信,自己的决断,都是不可以被质疑的正确决定。 忠诚,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培养的。 他用衣袖替柳叙白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而后轻声道:「做的很好。」 「别再让我失望了,柳叙白。」 这种洗脑的方式对于旁人而言或许不管用,但是对于柳叙白来说却意外的好使,他的心里的诉求越是强烈,慕华辰就越有把握将其困在身边,为他所用。 这种杀人的训练进行的越多,柳叙白的人性就越是淡漠,虽然对于筛选时的自相残杀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但是在慕华辰的几番劝说之下,柳叙白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相信他慕华辰会成为那颗不会陨落的极星。 暗场的训练即将迎来终结,慕华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白衣翩然的他,剑意凌绝,挽剑刺挑间,无需任何人操控或指引,便将那些一拥而上的人群斩杀殆尽,直到暗场之中,只剩他一人。 被刀兵化开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柳叙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而是抬起头仰望着慕华辰,与其对视之间,慕华辰似乎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眼神,怎么不似从前那般狠厉了? 看来,这训化的过程还不完全。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柳叙白便会入驻瑾王府,他有的是机会慢慢找寻原因。 「既然通过了核验,那是该给些恩赏。」 「许你一日,去吧,去玉泽州走走,所有的花费用度,找常青要便是。」慕华辰将柳叙白叫到自己的书房,而后微笑着对他说道。 「一日吗?」柳叙白淡声问道。 「嫌少吗?旁人我可一日都没给。」慕华辰故意将这偏心的举动说于了柳叙白听,他之所以愿意给柳叙白独自出行的机会,并不是他有多在意柳叙白的感受,而是又一次的测试。 在启用这个棋子之前,慕华辰必须确定他的忠诚,他在玉泽州内安排了许多暗哨,如果柳叙白有了出走的念头,他大可命人将其射杀。 就算柳叙白是他花费心血培养所得,但是他容不得丝毫背叛。 这只笼中雀,他已豢养了许久,如今到了验收结果的时候。 「好。」柳叙白俯身行礼之后,便告退了出去,慕华辰便坐在桌子前批阅着递交上来的公文,一直到傍晚,常青那边都没有传回任何有关柳叙白的消息。 他是去了哪里呢?怎么一点风吹草动没有?慕华辰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他给常青的指示是柳叙白无论到了那里,都要飞鸽传信向他汇报,这一整日,常青怎么都没有动向? 他好奇的将门推开,抬眼便看到正在端着晚膳而来的常青。 「殿下?您忙完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盯着柳叙白吗?」慕华辰有些不悦,在他看来,一定是常青躲懒贻误了消息的传递,若是让柳叙白跑了,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常青。 第432页 「可……」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再犹犹豫豫我便命人割了你舌头,下半辈子都可以不说话了。」 「柳叙白没有出府,他一直坐在后院的屋头上,哪里也没去。」常青有些委屈,主子交给他的任务他怎会怠慢,他知道从前慕华辰为了让柳叙白听话,用了各种手段,所以常青打心里清楚,柳叙白是个难缠的主儿,所以在慕华辰给他下派监视的任务之后,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实时应对会出现的问题。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柳叙白从慕华辰的屋子出来之后,转身就去了后院,坐在那高高的屋嵴之上,望着高处的天空,一待就是一整天。 没有出去?慕华辰也被柳叙白这一举动震惊到,他不是一向希望摆脱自己的控制,重见天日吗?怎么给了他机会,他反倒不珍惜了呢? 这一刻,慕华辰是纠结的。 他既欣喜柳叙白并没有脱离他的掌控,又好奇着其中的原因,毕竟在他看来,柳叙白是一个不自由毋宁死的人。 「殿下,您要不先用晚膳,我去帮你继续盯着便好。」常青将托盘放下后说道。 「不必,我亲自去会会他。」慕华辰摆了摆手,而后一个人去了后院,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色染成了橘调,如常青描述的那样,柳叙白坐在高处,双手托腮凝望着那翻涌的云霞。 慕华辰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柳叙白,现在的柳叙白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如他所想,他依然成长为他所要的新锋,美人美景,竟有些让慕华辰移不开眼。 「怎么不出去走走,就这么浪费了一日?」慕华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屋檐,轻轻踩踏着瓦片向着柳叙白走来。 「殿下?」柳叙白没想到慕华辰这个时候会到这里来找自己,他正准确起身迎接,慕华辰便按着他的肩膀,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以为,你会趁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 「我记得从前带你回玉泽州的时候,你总是抱怨这是一间牢笼,如今你有了足够飞出牢笼的力量,怎么却甘愿留在这里不走了呢?」慕华辰柔声道。 「殿下说了,这是我的归所,我不需要再去记挂外面的世界。」 「况且,我在玉泽州人生地不熟,所以我无处可去。」 「想来想去,可能与我曾经有关的,就只剩这片天了。」 柳叙白苦笑道,说完之后,神情也失落了起来,他在暗场待了十年,早就算不清这日月更替的时间,每日他除了要面对黑暗,便是无尽的特训与拼杀。 如今慕华辰给了他一日自由,他只想安静的待在着屋头,好好看看这让他感到陌生的天空。 「以后这样的天日,你每天都能看到。」慕华辰淡笑着,他心里明白,当初在柳叙白心里种下的种子,已经逐渐生根发芽。 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他现在无需在过度限制柳叙白的出入,只要他将心留在了这里,那慕华辰就不用担心他不会回来,行到这一步,慕华辰也开始为未来的事情做铺垫,他需要让柳叙白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样,柳叙白才会义无反顾的投效自己。 可事情与慕华辰想像的不一样,这一次,被驯化的人,是他而不是柳叙白。 「琅环,你恨我吗?」 「殿下这是何意?」 「我没有给你做选择的空间,每一步,都是我在替你把控,你会不会恨我,剥夺了你的自由?」慕华辰问道。 「会,我会恨,在暗场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柳叙白坦诚的回答道。 对于这样的结果,慕华辰并不意外,但是他很高兴柳叙白可以这样平静将这样的话语说出,这便说明,他对自己没有任何芥蒂,恨也不过是一时之事,慕华辰知道,柳叙白的共情能力很强,这是他在暗场训练时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的本性。 起初慕华辰觉得这样情感多余,但是现在看来,这却是一条极为有力的链锁,只要柳叙白打心眼里理解他,那柳叙白便会为了他去做任何事。 「那现在呢?不恨了?」 「殿下说笑了,殿下说了,这里,是归处。」柳叙白笑道。 「人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能得一处,就应该抱有感激不是吗?」 「殿下承诺的,都已经做到,那么我也该有我的回应。」 「殿下放心,我既然选择了留下,便不会离开。」 慕华辰的内心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敲击了一下,那句话,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用来当时安抚柳叙白的一句谎言,柳叙白居然就这么轻信了。 原来他自以为的驯服,都没有让柳叙白为之动摇,而是这无心插柳的一句,让柳叙白卸下了心防。 此时,慕华辰内心不禁升起了一丝讽意,柳叙白之所以会愿意配合后续的训练,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自己还自作聪明的做了那么多。 再厉害的心术,也撼动不了那固执的痴念。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毕竟柳叙白的心,已经留在了瑾王府。 但是让慕华辰没有想到是,柳叙白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柳叙白的善解人意远超他的想像,自己所有的运筹帷幄,都不敌这真心的一言半语。 「殿下也有殿下的不易吧,从小培植一个影卫,只能说明,殿下身边没有信的过得人不是吗?」 第433页 「殿下剥夺的我选择的权利,是因为殿下也没得选。」 「殿下,你与我,没什么不同,都是可怜人罢了。」 许是这惬意的晚风吹散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一向不形于色的慕华辰也变得话多了起来。 「旁人看来,我这瑾王做的风光逍遥,但是也只有我清楚,都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 「琅环,你可知,你口中的归处,我寻了多年,却依旧没有寻到。」 「生在宫廷,钩心斗角是司空见惯之事。」 「我不是生来就如此善于谋划,而是不争,就会死。」 「这瑾王府,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想要获得安定,就只能继续向上爬。」 这些话,并不是慕华辰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不知为何,柳叙白对他的信任,让他内心突然涌现出一丝愧疚,愿意追随他的人何其之多,像这样被驯化的影卫,他也见过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是被这样一个理由所说服的。 这足以说明,柳叙白的真诚,远在他们之上。 同样的,慕华辰无法回应这样的干净纯粹的情感,所以只能将内心的想法多透露一些出来,不知不觉,他竟将自己从不示人的一面展露给了柳叙白。 「琅环,这路我一个人走了多年。」 「你愿不愿意,陪我走下去?」 这话,是慕华辰的真心之谈,是没有夹杂一丝欲望在其中的求贤,柳叙白完全能读懂他的话中之意,所以莞尔一笑道。 「琅环愿意追随殿下。」 「为殿下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自此,柳叙白在瑾王府的特训也进行得异常顺利,慕华辰没有再收到任何他不配合的消息,反倒是喜讯连连,这令在朝堂中周旋的疲累不堪的他深感欣慰。 很快,十二乐师便完成了所有的训练,而柳叙白这把藏锋已久的利剑,终于到了可以派上用处的地方。 慕华辰接连收到线报,郭子游近些日子与上将军沈凛交往过多,而所有人都清楚,沈凛是慕浮生的左膀右臂,郭子游与他频频会面,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徵兆。 但慕华辰不知道是,这正是沈凛与慕浮生定下的计谋,为的就是挑拨他与郭子游之间的关系,毕竟慕华辰对人一向疑心甚重,而郭子游本人与沈凛又时不时会有一些公务需要交谈,所以沈凛从中创造很多偶然的时机,甚至让萧止趁着他与郭子游攀谈之际,在郭子游的书房内藏了几封伪造书信,好让慕华辰的人可以觉察。 郭子游追随慕华辰的时间最久,所以手中掌握着对他极为不利的证据也最多,若是仅仅只是来往密切,慕华辰大可不去在意,但是此时正值他与慕浮生争权的要紧关头,根本容不得出错。 权衡之下,慕华辰只能忍痛舍了这颗棋子,不然他将满盘皆输,而派柳叙白去的时候,他下的密函,是通敌叛国的处决之令,因为在于柳叙白相处之后,慕华辰知道,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猜测而胡乱杀人,所以想要柳叙白出手,必须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且这一次,慕华辰抱着的心思,更多是试探,他知道郭子游虽然对外有个好色的名声,但是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故意放出来的弱点,所以柳叙白的任务,并不会成功,只不过是用来吸引郭子游注意力的烟雾弹。 他真正在意的,是安排给言涟的任务,刺探郭子游的内阁,找寻他与沈凛的往来的书信。 但是事情也是从这里,开始完全脱离了慕华辰的掌控,他没想到的是,郭子游居然一破前例的接纳了柳叙白,为了避嫌,甚至还先行将言涟他们驱离了出来,柳叙白更是单刀赴会,直接踏进了郭子游给他的准备的圈套之中。 「你再说一次,锦瑟去了哪里?」慕华辰在收到言涟的传书之后,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质问着常青。 「他……他折返回了郭子游的住所,殿下,你这是……」常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明白,慕华辰为何会动这么大的气,柳叙白作为他培植已久的影卫,用在此处并没有什么不妥。 虽然与设想的不一样,但是也并非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最不济就是柳叙白动手杀了郭子游而已,这对慕华辰来说,都是好事。 「去同司弦说,让他给我把锦瑟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不然,我治他重罪。」慕华辰黑着脸说道,他知道那些送入郭子游府上的人,没有一个成功回来过,那么柳叙白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他是在心疼自己培养了多年的棋子有折损的风险,还是在担心柳叙白的安危? 慕华辰在将常青遣走之后,独自坐在座椅前伤神。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影卫的安全这么上心? 不应该的慕华辰,你不应该生出这样的怜悯,难道只是因为柳叙白的自愿追随,你就开始心软了吗? 他时长教导柳叙白要抛弃这些多余的情感,柳叙白也听话照做,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举棋不定的人变成了自己? 慕华辰被这打乱的节奏弄得心神不宁,手边的卷案,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抬手将那些案牍全数扫落在地,以发泄他现在内心的纷乱的情绪。 左等右等,他终于等来了常青的喜报,言涟已经查实,郭子游与沈凛之间确实有书信往来,并且将证据带了回来,而柳叙白也安然无恙,并且顺利的完成了刺杀。 第434页 听到这里,慕华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快步出门,向着柳叙白的住所走去,他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柳叙白与言涟的对话之音。 「锦瑟,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了,那郭子游分明就是对你起了歹意,好在机警,没让他得逞。」 「殿下交给我的任务,我死也会完成的。」 「那也不至于……唉,你将衣服脱下来吧,我替你上药,这咬的也太……」言涟似乎是看到了柳叙白身上的伤口,话语之中满是心疼。 虽然不知柳叙白与言涟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情谊,但是慕华辰更在意的是柳叙白的情况。 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只听描述,也可以清楚的知道,郭子游一定对柳叙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尽管没有越过红线,但是多少还是受了伤。 隐在暗中的慕华辰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怪郭子游不知分寸,还是该怪自己将柳叙白培养的太好,让这么一个从不被色相迷惑的人也动了心。 「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刺探清楚就急于动手,险些给殿下造成困扰。」 「殿下他……」言涟已经发现了两封任务密函的内容的不同,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有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殿下他收到消息应该会满意的,你不必担心。」 里屋传来了言涟起身的声响,看样子是打算离开,走到门边之时,言涟突然止住步伐,又开口道:「锦瑟,这种事情,如果万不得已,让我去做。」 「你和我不一样,我已经……你不能轻易拿自己去赌。」 「难道换你去就无所谓了吗?司弦,别这样自轻自贱,今日便是你提出要替我去,我也不会应允,这是殿下给我的任务,无论会变得多糟糕,我都会去。」 「殿下在朝堂之内身不由己,为他分忧是我的责任,这是我自愿的,与他人无关。」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柳叙白的话语轻松,似乎并没有被今天的事情影响心情,言涟见劝说无果,便嘆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慕华辰百感交集,因为原本根深在他心中的信念开始发生了动摇,他最初带柳叙白回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但是真到了这时,他却有些捨不得。 捨不得让这个一腔赤诚的人,为了他骯脏的欲望飞蛾扑火。 一想到郭子游的行为,慕华辰竟然有些发恨,不过好在柳叙白没有让他失望,到底还是杀了这个淫徒。 他回到房间后,看到一旁还有些后怕的常青,便舒展了阴云笼罩的眉头,淡然道:「以后,这种事情派别人去,锦瑟,不能出事。」 「是……」常青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慕华辰今日反常的举动,但凭他跟在慕华辰身边这么久,这微弱的小心思,常青还是可以嗅得出来。 这柳叙白,谁也碰不得。 往后的任务的指派,常青也会特意给柳叙白选择一些单纯的刺杀,若是遇到无法避免的情况,他便会安排言涟一起,毕竟慕华辰嘱咐过,只要有言涟在,他就不会让柳叙白强行出头,这样也大大的保证了柳叙白的安全。 随着十二乐师的任务的顺利进行,慕华辰在朝堂很快形成了压倒式的局势,对于沈凛,他也开始起了招安的心思,能这样一心一意辅佐慕浮生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那慕浮生便再无翻盘之力。 政务上的忙碌,让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看望柳叙白的近况,所以二人的交流也变得少了很多,不是柳叙白执行任务不在,就是自己被琐事缠身,根本离不开书桌一步。 二人就这样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极少见面。 不过每当夜深人觉的时候,慕华辰便能听到从暗室之中传来的阵阵琴曲,他知道,是柳叙白在练琴。 而这曲子,他从未听过,想来是柳叙白谱的新曲吧? 他记得,柳叙白最初并不喜欢弹琴,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硬是将这琴技练到了炉火纯青。 那独奏之约,他迟迟未赴。 慕华辰一想到此事,就倍感遗憾。 不过没关系,等一切都过去,他将有大把的时间听柳叙白弹琴。 每每想到此处,慕华辰就会有所疑惑,他依旧不知道他对柳叙白的感情,到底算是什么。 在遇到柳叙白之前,他就已经娶了妻,只不过是普通的政治联姻,所以他也没有对此上心过,但是自从柳叙白到了王府之后,尤其是在与柳叙白深入交谈过后,他的心便不再像从前那么安静。 慕华辰,别忘了你的身份。 每当他开始胡思乱想之时,脑子里就会出现相应的警告,制止他继续犯错。 慕华辰从未想过,一向善于心术的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教出来的棋子弄得方寸大乱。 他与柳叙白,到底是谁驯化了谁? 这个问题,持续困扰了许久,但一直未曾得到一个确认的答案。 后续的一些任务,因为涉及到两国军情,柳叙白总是负伤而归,最重的一次,险些直接要了柳叙白的命,他们在边境完成刺杀之后,便带着慕华辰要的书函向玉泽州快马赶回,但临近玉泽州之时,遭遇了慕浮生的党羽的伏击,柳叙白前前后后都被乱箭贯穿,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之中爬出来的一般。 「殿下……殿下呢……」柳叙白用仅剩的一口气询问着常青。 第435页 「殿下去了皇宫,要晚些才能回来。」常青回答道,言涟也身负重伤,他看着常青站在原地不动,便厉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锦瑟用命护送的消息,难道不值得你给殿下传个信吗?」 「是我不想吗?殿下现在正在宫中受陛下召见,商议对敌之策,这个时候,你让殿下为了一个影卫赶回来,这像话吗?」常青被言涟一说,心中也是怒火难掩,直接与他争辩了起来。「再说,锦瑟现在需要赶快接受治疗,不然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司弦……不必了,我……我等殿下回来就好。」 「别……别坏了殿下的大事。」柳叙白虚弱的躺在床上,勐地一咳嗽,积压的血水便喷涌了出来,这一幕让常青与言涟都吓了一跳。 「得赶快拔箭止血,不能再耽搁了。」常青看着柳叙白已经泛白的脸,深知他生命垂危,赶忙让赶来的医师上手查看,「司弦,你看着锦瑟,我现在去宫门外等候,若是殿下出来,我会马上说明情况的。」 「好。」言涟应声道。 当慕华辰从宫内出来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今日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陛下有意让沈凛手下的兵马归到自己麾下,这对于慕浮生来说,算是致命打击,正当他欣喜之时,便看到常青在车马外来回踱步,像是有什么焦虑之事。 「怎么了,府上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殿下!殿下你总算是来了!」常青看到慕华辰之后,赶忙上前说明情况,「锦瑟回来了,但是……他受了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 「你说什么?」 「锦瑟遭遇了伏击,中了数箭,现在正在府上诊治,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常青不敢隐瞒,将他看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慕华辰方才的喜悦被一扫而散,心像是被灌了冷铅一样,他甚至已经无法等常青驾车回府,直接翻身上了一旁的快马,而后疾驰而去。 琅环,你等我。 你一定要等我! 慕华辰心里默念道,他似乎从没有这么担心过任何一个人,他没有看到柳叙白的样子,但是通过常青的描述和神态,他大概已经脑补出了大概得情况。 这一刻,慕华辰像是将自己一直在意的身份、荣耀都抛在了身后,随着马蹄盪起的烟尘一起消散在了夜色之中,这一路,他想的分外明白,尽管他还是无法对这种情感下一个定义。 但是他确信,他不要失去柳叙白。 他不能失去柳叙白。 这是他人生中唯一愿意放弃自由陪伴的他的人,他绝不能辜负。 当他来到柳叙白的房间之时,地上盆中已经已经抛落了不少折断的箭矢,言涟也因伤势过重被送去别处医治,床边除了一个医师和一个助手再无他人,医师双手通红,正在为着最后一根插在心口的羽箭发愁。 这根几乎已经射穿了柳叙白的心脏,贸然拔箭,很有可能会造成血崩,即便在场的几位都身怀绝技,可以以灵力压制血水喷涌,但是柳叙白本人已经虚弱不堪,想要硬挺过去并非易事。 「琅环!」慕华辰冲上前,攥住柳叙白手,然后抚着他的髮丝道:「别怕,我在。」 「殿下……」柳叙白的双眼已经有些睁不开,但是他听到了慕华辰的声音,便用还在滴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书函在……在这里,拔了箭,就……就能拿到了。」 「殿下,这书函对你很重要……拔箭吧……」 「什么书函不书函的,别管那些,你撑住,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慕华辰心急如焚的说道。 「殿下……没事的,我的命……不值钱。」 「以后的路,殿下……琅环不能陪你了。」说完,柳叙白就彻底晕死了过去,垂落的手刚好抚在那胸口漏出一角的信函之上。 「琅环!」慕华辰回头看了一眼医师大声呵斥道:「你还在等什么!拔箭!」说完便将自己体内的气力都运作了起来,以最丝柔的方式,慢慢引渡到柳叙白的体内,护住那已经破损的心脏。 医师原本就战战兢兢,现在被慕华辰这么一吓,更是双手不稳,慕华辰见状直接自己上了手,他握住已经别截取的箭矢末端,在柳叙白耳边轻语道:「琅环,忍一下,你一定能撑过这一关。」 「别抛下我,你说过的,要陪我,所以这路,我要等你一起走。」 慕华辰手指用力,将那没入胸口的箭矢迅速拔出,温热的血水喷溅在他的脸上,与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混为一滩,他将自己的灵力全数推进那伤口之处,耗力之大,让他的额头开始浮现一层薄汗。 医师与助手这时也不敢在耽搁,立马上前开始了止血工作,整整折腾了一晚,柳叙白才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而慕华辰更是为其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力量,过度的透支更是让他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伤损,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柳叙白活下去,才重要。 但是他做的这一切,并没有让任何人告知柳叙白,他还特意叮嘱常青,绝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在慕华辰看来,柳叙白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封被箭矢贯穿的带血信函,慕华辰自始至终没有开启过,因为他知道,什么情报也比不了柳叙白这一番真心。 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在朝堂上争到了这最后的兵权,所以这封密信,也就失了作用,根本不需要柳叙白如此大费周章。 第436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叙白的眼眸之中,不再有那样的杀气。 因为在柳叙白对自己,动了情。 但柳叙白也顾及自己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挑明,为了自己,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而慕华辰完全是后知后觉。 但是,好在不晚。 慕华辰坐在柳叙白床前,牵着他那双被绷带缠满的手,看着那窗外湛蓝的天空,喃喃低语道:「琅环,再等等,很快,很快你就不用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想要的归处。」 「一个一直梦寐以求的家。」 只可惜,身在梦中的柳叙白,并听不到他的任何陈情,此事过后,他只是派了常青来慰问,如山的补品将柳叙白的房间堆满,但是始终都没有亲自来探望过柳叙白。 因为慕华辰清楚,他越是想要给柳叙白一个未来,就越要耐住寂寞,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软肋,这是对他们双方的保护,他离那皇位只剩一步之遥,只要他登上拿龙座,柳叙白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只要等到那天,他就不用在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收在心里。 没有什么,比一个太平盛世来的要更安稳了。 这才是他许给柳叙白的归处。 但这终归只是设想,慕华辰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闭口不谈,才导致了事情的转变。 他的身体因为从前对柳叙白的施救落下了病根,所以精神方面大不如前,这一日从皇宫出来,各种有关慕浮生的事情让他烦扰不堪,所以干脆回了王府躲个清净。 正巧,常青送来了最新的线报,内容依旧是指嚮慕浮生,朝中老臣们将他推到了前方,与自己分庭抗礼,虽然今时今日自己如同太子,但是还是有人不愿臣服,总想着借用慕浮生的皇子身份大作文章。 「看来这血流的还是不够多,吃不到教训啊!」 「等下你去找锦瑟,将新的任务给他,这些人,借个由头除了便是。」 「是。」常青干脆的回答道,但继而他问道:「殿下,锦瑟是你最为得力的利刃,若是让他参与其中,那日后……」 为了保护柳叙白,慕华辰一向是让他远离朝堂,从前是让他在边境执行任务,现在更多的是在玉泽州游走于各种宴乐之所,藉此刺探情报。 但是这一次,慕华辰并不想这样缓缓而治,因为慕浮生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他已经藉机压制了慕浮生手下的沈凛,但是却始终没能扳倒他。 而越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慕华辰就越不敢让其他人插手。 他只信的过柳叙白。 所以,这任务非他不可。 「阿青,人不能太贪心,总是要所有取捨的不是吗?」 「锦瑟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可惜是可惜了些,但是若不能让这颗棋子发挥出最终的作用,那我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去吧,他会依命行事的。」 见常青还是不解,慕华辰便不再言语,而是将密函写好交递给他,而后补充道。 「让他做回柳叙白吧。」 「归所和自由,我都想给他。」 「将那个名为锦瑟的代号就此封存吧,以后这世上,只有琴师柳琅环。」 「只要杀了这个任务完成,他和我,就解脱了。」 慕华辰淡笑着,他看了看一旁豢养在金丝笼中的云雀,最终还是走过去,将笼门打开,让其自行飞走。 柳叙白说的对,它不该笼中。 现在是黎明前的最后一道黑暗,只要他能与柳叙白携手度过,那未来的道路,都将畅通无阻。 一缕微风从窗外抚来,慕华辰坐在那张座椅之上,感受着得来不易的松闲,但他没有察觉,这风意之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千秋岁香。 「你说什么?阿青你说什么?锦瑟叛逃?」 隔日,慕华辰便收到了常青的消息,柳叙白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其他的乐师都说从昨夜起,就没有再看到柳叙白的行迹。 乐师之中,只有言涟和苏渺曼与柳叙白关系要好,所以常青当即将二人抓了起来审问,为了确保苏渺曼的安全,言涟不得不说出柳叙白离开的事实。 这个消息对慕华辰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柳叙白为什么会突然背弃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谁同他说了什么? 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信,我不信。」 慕华辰踉跄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柳叙白会抛下他,他稳了稳身形,向着柳叙白曾经居住的屋子跑去。 熟悉的房间之内,一切如常,桌案前,还摆着那张被擦拭的发亮的焦尾琴,但唯独不见柳叙白的身影。 是因为自己昨天下达的任务吗? 是不是柳叙白误会了什么? 不行,一定要找他说清楚。 「阿青,你将昨夜下达给锦瑟的任务转交给司弦,其他的人,都给我去寻锦瑟的下落。」 「不惜一切代价,带他活着回来见我!」 「不可伤他半分,听到没有!」 常青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慕华辰,在他的印象里,自从柳叙白入府后,慕华辰的情绪一直很稳定,除了柳叙白受伤那次,他几乎没有这般失态过。 第437页 「是!」常青知道慕华辰的脾气,他说的事情片刻也等不了,必须马上执行。 慕华辰被这突入的变化刺激的身体虚火尽浮,他扶着桌面勐烈的咳嗽了起来,当他将捂在口边的手撤开后,掌心内花开的红色令他再度震惊。 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衰败了这个程度。 慕华辰用手背擦着嘴角的鲜血,然后顺手抚了抚那把焦尾琴。 琅环,你谱给我的新曲,我还没听过全曲。 我还没停过,你的独奏。 你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呢? 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顺着慕华辰的脸颊轻轻滚落,他这些日子,隐忍的实在太过辛苦,对于柳叙白,他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是希望能将这份平静坚持到日后。 现在回过头来看,慕华辰竟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他固执的认为,是因为自己对于柳叙白不理不睬,让他不在能感受到从的前关怀,所以才会失望离去。 但是慕华辰不知道的是,他与柳叙白的错过,仅仅是因为一段没有听完的话。 自那之后,慕华辰再也没有收到有关柳叙白的任何消息,十二乐师连带第一楼的线网,全部失灵,就连与柳叙白一向交好的言涟和苏渺曼,柳叙白也没有再联繫过一次。 柳叙白就像是从他的世界彻底蒸发。 有时候慕华辰会回到柳叙白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坐在那把焦尾琴面前,拨弄着琴弦,弹奏这他第一次教给柳叙白的曲调。 或许那个时候就应该放他离开吧? 慕华辰总会时不时的这样想着,然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局势,也是从此刻发生了改变,十二乐师接连传来噩耗,追杀慕浮生的人马很快被沈凛截杀,慕浮生也暂时失去了消息,朝堂之中的所有的不利之风都吹向了慕华辰。 而慕浮生的回归,则为慕华辰失败添上了关键的一笔。 回到朝堂的慕浮生,利用自己的手腕,很快让原本投效在慕华辰门下的将臣倒戈,这种完全的逆转让原本就身体虚弱的慕华辰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连带他一直花费心血培养的十二乐师,也被慕浮生连根拔起收入麾下,慕浮生更是将他戕害皇嗣之事翻到了明面之上,瞬间,瑾王慕华辰成了众矢之的。 恰逢皇帝病危,这主政大权便落到了慕浮生的头上,册立太子也成板上钉钉之事,在旁人看来,慕浮生这翻身仗,打的实在是漂亮,他在入主东宫后的第一件事,便命令言涟,将瑾王府上下,全部处死。 包括,瑾王妃刚刚诞下的婴孩,也没有能逃过此劫。 「司弦,你有没有见过锦瑟?」 「他可还活着吗?」 慕华辰看着眼前的向他逼近的言涟,平静的问道,他依旧抱有一丝侥倖,他希望柳叙白只是迴避见自己,但是并没有断绝同言涟等人的联繫。 「兄长,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门外传来了慕浮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走到慕华辰身边,看着已经精神透支的他淡笑道:「言涟,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兄长说。」 待言涟离开后,慕浮生附在慕华辰耳边道:「嗯,兄长这里的千秋岁,和他身上的一样好闻。」 千秋岁?他?慕华辰的脑子飞速将这两个词叠合到了一起,他一把扯住慕浮生的领子,大声的喝问道:「你把琅环怎么了?」 「琅环?叫的真亲切。」慕浮生一把拍开他的手,而后轻蔑的说道,「兄长大可放心,我没有把他怎么样,我能活着从厄舍岭出来,都是柳先生的功劳。」 「亲手培养的棋子,如今成了别人的手中刀,这滋味,如何啊?」 「这夺位之仇,你沖我来,不要伤害琅环!」慕华辰双目通红的说道,而后声音逐渐变小,慕浮生的话虽然充满了挑衅,但是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低喃重复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柳先生对我很重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慕浮生笑的更加灿烂,似乎对于践踏慕华辰最后的尊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 「你想圈禁他?」 「慕浮生!你怎么对我都行,但是你不能这样对他!」慕华辰疯了一样的扑嚮慕浮生,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是他能让任何人去触碰他的飞鸟。 特别是触碰那只已经飞出这天牢地锁的飞鸟。 「言涟,动手吧,太聒噪了。」慕浮生一脚将慕华辰踢倒在地,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言涟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中。 「栽培之恩,今日奉还,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言涟将一旁的焦尾琴琴弦取下在手中一绕,而后道:「瑾王殿下,上路吧!」 「慕浮生!你回来,你不要碰琅环!你……」言涟将琴弦绕在慕华辰的脖子之上,那后面的话全部被堵塞在了喉嗓之中,逐渐上头的窒息感让他双眼昏花,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司……弦,别……告诉……他。」慕华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话语说尽,眼睛望向那窗边门锁大开的鸟笼,视野越过那金雕玉砌的笼框,此刻的星河夜幕格外的明澈,就如他第一次见柳叙白时,那眸眼中不会被磨灭的光。 慕华辰的手缓缓伸向那夜空,那是曾经是柳叙白所说的,唯一与他有关联的东西。 第438页 如今,他也只能通过这星空,传达最后的遗言。 他庆幸,他没有折断这只飞鸟的翅膀,并教给了他展翅抵御风雨的能力。 他庆幸,这所有的污浊与不堪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并没有沾染那洁白的羽毛半分。 他更庆幸,他没有驯化这只飞鸟,而是被他同化。 慕华辰的双眼慢慢合上,身体一软,倒在了那张焦尾琴前,停止了唿吸,冷寂的夜风不知从何处飘落一片云雀尾羽,在空中摇摆几下之后,最终落到慕华辰摊开的掌心之中。 我的飞鸟,飞吧,这天空本该是属于你的。 我将曾经夺取的自由,还给你。 只可惜,我没能给你一个想要的归所。 彼时华风,为你送航。 飞吧,飞到跟高更远的地方,找寻真正属于你的家吧。 别回头,离开了,就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琅环啊……别回头。 别回头。 第二百零七章 以身相搏 「朕给先生也备了礼,听闻先生素爱弹琴,朕便寻了这乱世古琴想要赠与先生。」慕浮生拍了拍放置在附近桌面上的琴匣,他的身子不断向着柳叙白靠近,虽然慕浮生的年纪比柳叙白要小,但多年未见,身形早已与柳叙白不相上下,慕浮生身上的威压也让柳叙白有些喘不过气。 「多谢陛下好意,无功不受禄,我没有为陛下做过什么,这礼受之有愧。」 「先生的救命之恩朕尚未还,先生就不必推辞了。」慕浮生的话坚决的让人无法拒绝,只是一把琴而已收了也不是不行,犯不着得罪慕浮生,柳叙白心道。 「好,我收下便是。」柳叙白想借着这个机会与慕浮生拉开距离,但慕浮生却直接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柳叙白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前。 「先生躲什么,朕又不会吃人。」 柳叙白大惊,他没想到慕浮生竟然直接对他出了手,刚才还相敬如宾,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没有分寸,「陛下这是做什么?」尽管心中不悦,但柳叙白面儿上却一点没露,反倒是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你很聪明,不会不知道朕想要什么,所以这装傻充愣的环节,不妨省了吧,朕今日心情很好,不想对某些人大开杀戒。」慕浮生双瞳微闪,显然是对柳叙白又用力窥心之术,所以言涟暗示下的柳叙白的觉悟,他已经看的十分清楚。 既然柳叙白心里都明白,慕浮生也就懒得再装下去,所以对柳叙白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温文尔雅变成了强取豪夺。 「我不明白,陛下是否是认错了人,我与陛下只有一面之缘,何至于此?」看的出来柳叙白确实困惑,脸上的表情也是充满了疑问,慕浮生的样子仿佛是看见久别重逢的爱人,这路数柳叙白哪里见过。 「没关系,先生不需要明白。」慕浮生的上身压前,柳叙白想要躲闪只能拼命后移,但他的背后即是摆放古琴的桌案,慕浮生顺手一推,柳叙白的腰就撞在桌子边缘,慕浮生双手按着他的肩将他控制在桌面之上。 「今日朕收到最大的贺礼,就是先生你的亲临。」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柳叙白推搡着慕浮生,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柳叙白早就出手将他击倒,慕浮生也没有放弃,他并没着急的继续下一步,而是待柳叙白稍微安分一点后,才继续说道:「你不来,朕也有方法让你来,只要言涟和苏渺曼活着,朕就不怕你不来。」 「陛下想拿他们要挟我?」柳叙白的手腕被慕浮生攥的生疼,眼见慕浮生的唇要落下,柳叙白急忙侧过脸,躲开了他的吻,「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蓝澈!陛下认错人了。」 「朕知道你不是,但是你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其他的,先生不需要知道。」慕浮生显然没把柳叙白的反抗放在心上,他只关注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朕只要先生成为朕的人就好。」 「成为陛下的人,还是陛下身边的人?」柳叙白捕捉到了慕浮生的话语漏洞,所以他停止了反抗,定定的看着慕浮生,反正照这架势,慕浮生是绝不可能轻易放了自己,倒不如和他过上两招,兴许还有机会。 「这没有什么差别。」慕浮生没想到柳叙白会这么问,所以便直接做了答覆。 「陛下可以有后宫佳丽三千,他们都是陛下的人,但陛下身边却没有人,所以陛下是想要我成为的是哪一种?」柳叙白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质问慕浮生。他想要的到底是人还是心。 此言一出,慕浮生反倒是犹豫了起来,他看着柳叙白嘴角扬起笑意,「先生果真智慧,很是明白朕想要的什么。」他松开柳叙白,然后淡淡道:「朕喜欢你的聪明,无心之人留在身侧,不是更危险吗?」 「只要你肯留下,朕也不必非用这种方式。」 柳叙白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冷笑道:「将心比心,那要看陛下如何待人了。」此局他算是赌赢了,慕浮生想要的,就是他留下,只要他肯待在这里,慕浮生就不会对言涟还有苏渺曼下手。 「好,朕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反正你总会回来的,不是吗?」慕浮生笑道,言涟一定会找个时机告知柳叙白引心痋的事情,他到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柳叙白知道了更好,这样他反而更加没得选。 第439页 慕浮生下作的行为让沈凛在一旁看的气血翻涌,愤怒的烈焰也在不自觉总开始燃烧,威胁就是威胁,慕浮生居然可以把话说的这么圆满,若不是柳叙白的话正中他的弱点,慕浮生还指不定要怎么对待柳叙白。 沈凛清楚,慕浮生现在的举动源自寰烬的记忆,看来寰烬对柳叙白的心思,一点都不单纯,更甚一步来说,寰烬在确认柳叙白就是蓝澈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蓄意谋划好了一切,今日所有的行为举止,都不过是想要达成这个目的。 他在没有到神域的时候,柳叙白到底和寰烬发生了什么?想着柳叙白最后惨死的样子,沈凛忍不住臆测着,与寰烬共生的慕浮生是不是因爱生恨所以才对柳叙白下这样的狠手? 这一段余响火焰对于柳叙白来说也却是尤为重要,毕竟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若是他没有重返来玉泽州,兴许接下来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 下一段记忆,又会是怎样呢?沈凛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记忆之事可不光只有美好的,丑恶的也一样会与之同行。 这次的场景定格在第一楼中,玉兰台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沈凛记得,这次是玉兰台与自己摇骰子,柳叙白出面替自己解围。 「不行,你得再和我赌一局。」玉兰台吃瘪的样子果真如自己当初想像的一样,柳叙白轻易赢了他,他自然是不愿放过,不然传出去,他这常胜将军的名头可就不保了。 「抱歉,在下今日并不是来第一楼玩乐的,而是有事在身,只是碰巧看到这位公子为难,才过来说了一嘴,让公子扫兴了。」柳叙白的话说的客套,根据在言涟那里看到的故事,此处应该是柳叙白谋划与自己见面的时刻。 「无事无事,方才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分身望着柳叙白,似是觉得他眼熟,渐渐地他双眼迷离,看的竟然有些出神,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在第一楼里对着一个男子注目良久,这实在有些失礼,所以便将玉兰台的话岔开,与柳叙白说起了其他。 柳叙白挽了挽耳鬓的髮丝,莞尔一笑道:「在下柳叙白,公子呢?。」 「沈凛。」 「原来是上将军,那这位应该就是玉统领了吧!不知是二位的好友小聚,多有打扰。」柳叙白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但是分身却有些想要与他再多说几句的意思,但见柳叙白似还有事情要做,便也没多挽留。 「我还会在此逗留一阵,若柳公子忙完了无事,不妨来找我们一起饮上一杯。」 这正是柳叙白想要的结果,他将放在一旁的琴匣重新拿起,然后颔首示意自己领了他的情,「好,若晚些上将军还在,我定来相会。」 柳叙白离开前,还听到玉兰台惊愕的话语,「哟,沈兄,这不像你啊,竟然还主动邀请别人一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你闭嘴,玩你的骰子去。」 似乎是被玉兰台道破了心思,分身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柳叙白已经走开,不然一定会看到他脸上的泛起的红晕。 柳叙白来第一楼为的便是结交分身,所谓的有事要办不过是个藉口,他坐在四楼的窗边向下观望着分身与玉兰台的一举一动。 「琅环。」苏渺曼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她顺着柳叙白的视线看去,目光未移,头颅微侧,「你真的要趟这趟浑水吗?你我对沈凛并不了解,他与陛下交好,如果他与陛下是一种人,那你岂不是羊入虎口自身难保?」 「苏姐姐难道不想好好与阿言一起过日子吗?」柳叙白反问道,「我这一生没在意过谁,但是苏姐姐和阿言对我很重要,一换二,划算的很。」 「这不是生意,不能如此评算,你让我阿言远走高飞,将你留在此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苏渺曼斩钉截铁的说道,她从一开始接到言涟的消息,就清楚了柳叙白的意思。 「苏姐姐,这事情不是我决定的,是陛下,我不知道他对这位沈将军是怀了怎样的心意,但是我能看得出,他很迫切,之所以自发情愿而来,便是因为我知道,这事就算我不来,他也一定会遣别人来做。」 「但是若是我来,你和阿言就能脱身,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让给旁人。」 「况且,这沈将军的为人,我们还未深入了解,兴许他和陛下并不一样,我只能赌赌看了。」 苏渺曼听完心知拗不过他,只能嘆息道:「其实我和阿言走不走都无妨,毕竟对陛下来说,我们还有用,倒是你,如果觉得风向不对,就撤下来,别勉强自己。」 第二百零八章 自陷罗网 柳叙白与苏渺曼闲谈之间,夜幕已深,楼下的喧闹也开始逐渐回归平静,玉兰台还因为今天输给沈凛的事情在一旁喋喋不休,吵着嚷着让分身再战几个回合。 但是分身的心思已经飘出了现下,他单手托腮望着远处深色沉沦的宸鸾海,停霜港边的指引灯火忽明忽暗,他的目光也不由的游离起来,玉兰台的声音丝毫没有走入他的心里。 他在等柳叙白。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柳叙白会不会来,但他还是固执的在等,玉兰台见沈凛不为所动,便直接唤了芊芊过来陪他去一楼推牌九。 也差不多该去见见沈凛了,柳叙白看准了时机,便准备下楼,但当他行到三楼楼梯处的时候,一位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的人却挡在了他的身前。 第440页 「第一楼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看的淸倌儿?」 「你们苏夫人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在这第一楼也没少花钱,有这等绝色怎么不先带于我见见。」 柳叙白打眼细看,这位是刚刚上任不久的中郎将刘培元,柳叙白看他醉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便没打算与他计较,步下侧移想要走开,但刘培元可没有那么好打发,他跟着柳叙白的步调也换了位置,将他挡的严严实实。 「滚。」 这要放在平时,柳叙白早就一剑给他个痛快,毕竟刘培元没什么战力,对上他算是刘培元倒霉,但是现在沈凛就在二楼,自己若是出手,身份就会暴露,所以柳叙白只能用言语警告,希望刘培元可以知道分寸不再纠缠。 「呦,还是个烈性子。」刘培元一下来了兴趣,在酒精催化下他完全顾不得第一楼的规矩,直接上手想要拉住柳叙白,柳叙白身形一闪,刘培元便扑了个空,但他并未打算罢手,直接从后面将柳叙白抱住。 这动静很大,站在一旁的姑娘也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声响,赶忙走过来查看,但看到眼前一幕,便被吓得花容失色,姑娘们都知道柳叙白与苏渺曼的关系,更知道柳叙白是慕浮生指派的人,刘培元此举实在太过胆大。 「刘大人刘大人,这位公子不是我们的第一楼的淸倌儿,您先放开他。」姑娘原是一片好意,这无异于是想救刘培元一命,但谁想到刘培元大手一挥,直接将上来劝解的姑娘推到在地,口中还不断咒骂着:「到了这地界,他是便是,不是也得是!我说了算!」 找死是吧?柳叙白冷了脸,既然这么不知道收敛,那就送他一程也未尝不可,反正这消息传回到慕浮生那里,这官位也会不保,这可是第一楼,不遵守规矩,就只有被扔下去填海份儿。 三楼的吵闹之声很快引起了分身的注意,平时第一楼中这种醉酒闹事的事情并不少,他也懒得去管,毕竟苏渺曼在场,总能将这烂摊子收好,但今天,分身却意外的提起了兴趣,起身向着三楼走来。 柳叙白一抬眸便看到了分身,指间原本捏着的飞针此刻也不好拿出来使用,倒不如借着刘培元来博一个与分身接触的机会,他将手垂落放下,脸上的表情也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位大人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个琴师,来此给客人奏演助兴而已,大人若是没玩尽兴也莫要拿我开这玩笑。」 刘培元见柳叙白示软,还以为他真的惧怕了自己的威势,便得寸进尺的开始撕扯柳叙白的衣服,正值这关键时刻,刘培元不安分的手却被赶来的分身一把拉住。 「你没长眼睛吗,敢坏我的好事?」 刘培元根本没有看清前人,便直接开口责骂,分身的脸色沉暗,厉色严容,「刘大人,你在第一楼里做这坏规矩的事情,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是吗?」 刘培元迷濛的眼睛虽有叠影,但是分身的样子他还是记得起的,一看对面是惹不起的人,他便立即松开了手,「是上将军啊,真巧,你也在此寻乐吗?」这话说的心虚不已,显然他知道这一幕让分身看到,无异于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分身将柳叙白拉到身后护着,然后对刘培元说道:「现在滚还来得及,等会弄得人尽皆知,你在玉泽州便待不久了。」刘培元看到分身后酒醒了大半,马上恢復了那小人的嘴脸,抬手便抽了自己一耳光,「是是是,上将军教训的是,我喝的太多了失了身份,我这就给公子赔礼。」 说完便低头哈腰的给柳叙白道起了歉,分身回眸看向柳叙白,意在询问他打算如何处置,柳叙白肯定不想饶过这个淫徒,但是这戏还得往下唱,索性便扮出一副宽宏大量的状态。 「都是误会,说开了便好,上将军,没事了。」 这时候苏渺曼也从楼上下来,她可是目睹了全程,所以在分身出手后,专程赶来收拾残局,「诶呀,大家都是来寻乐的,柳先生既然也说了不计较,那便散了吧,刘大人既然没玩好,那就是奴家的失职,大人这边来,奴家再叫几个姑娘陪大人喝上几杯。」 既然柳叙白没事,分身便也不再追究,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请柳叙白二楼一叙,柳叙白点点头,便跟着分身向下走去,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苏渺曼一眼,狠绝的笑意浮上了唇角,他抬手在脖子上横划一比,苏渺曼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杀人而已,这根本用不着柳叙白亲自来。 幻像散去,这一段的余响火焰也已经播放完毕,沈凛看着这段回忆中的柳叙白,心中竟有些惊讶,没想到一直真善待人的他,居然也有这种谋局设计的一面。 这也算是刷新了沈凛对柳叙白的认知,看来还是自己不够了解他,平时他只是不显露,但不意味着他没有,毕竟柳叙白能在神域坐稳天尊这把交椅,没有点脑子是不行的。 仅用了几个行为,就让分身上了勾,柳叙白还真是清楚他想看什么,只要他露出一点点需要被保护的样子,自己就一定会倾尽全力拥护。 以身为饵,愿者上钩。 看来第一楼的这一出,在柳叙白心里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些余响火焰的内容光通过之前的对话沈凛差不多就能猜的出走向,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下看,他想找到柳叙白布置计划的那个节点。 第441页 画面再次切入,这一次,场景是在街边的面摊,柳叙白用指节敲着一旁的琴匣,像是约了人在等待,桌面上的素面已经冷去,显然已经他等的人还没出现。 「伙计,来碗素面。」分身的声音突然响起,柳叙白迅速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便也站起身,从钱袋中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道:「面钱放在这里了。」 「柳先生?」分身听到柳叙白的话语,惊愕的回身,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好巧啊!」 「是啊,好巧。」柳叙白轻笑道。 哪里是巧,分明是算准了自己会这个时候会来吃面,所以才在此创造偶遇,难得被柳叙白算计,沈凛心中倒是有些开心。 「先生没动筷,是这面不合胃口吗?」分身看着柳叙白身后的整碗的素面询问道。 「不是,是我心情不佳,所以吃不下。」柳叙白张口就胡沁了个理由,说的有模有样,甚至还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先生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分身原本就对柳叙白有好感,见他不开心自会多问一句,而此行便是柳叙白的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便坐到了分身身旁,歉意的笑道:「说出来有些难为情,之前原本说好了要去第一楼的客人献乐助兴,但客人突然取消了行程,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将军知道,我本身就是靠卖艺为生,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这位客人给的价格很高,所以我为此推掉了其他的席面,但现下被人放了鸽子,恐怕下月交不起房钱,就要露宿街头了。」为了辅证自己的说法,柳叙白还刻意想着一旁的干瘪的钱袋看了一眼。 这有意无意的小动作,全部被分身看在眼里,他赶忙接话道:「若是没有住处,柳先生不如先来我府上暂住?」 但他一说完,便觉得有些唐突,他与柳叙白不过只见了一面,虽然上次自己出手替柳叙白解了围,柳叙白也以琴曲为礼,为自己演奏了几曲,但是二人终归没有到那么熟络的份儿上,所以这样直接邀人上门,倒有些不轨的意图。 「我的意思是,先生可以起码有个落脚处不是?」 「那怎么能行?」柳叙白当即拒绝,「上将军平日公事繁忙,我怎好上门叨扰?」 欲迎还拒的手段让柳叙白的玩的淋漓尽致,分身果然就入了套,他继续道:「无妨的,我府上人不多,房舍还空了几间,也算清净,先生若是不嫌弃,尽管住。」 分身这种拙劣的谎话柳叙白自是一眼看穿,但是还是打算再拉扯一下,于是刻意强调了起来,「无功不受禄,我这样白吃白喝心里实在过不去,谢过上将军美意,还是算了吧。」 一见柳叙白回绝,分身灵机一动又道:「那,先生可愿接我这份邀约?」 「哦?什么邀约?」 「来我府上演奏,一曲一日,可好?」分身已经讲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柳叙白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故作为难之色道:「上将军真是盛情难却,我若再不领情,便是不知趣了。」 「好,依上将军所言,我明日便去拜访。」 这便是分身与柳叙白正式接触的开始,他将柳叙白安排了一间干净的房舍内,分身平时极少宴请客人,而且在吃喝用度方面又甚是节俭,但他不想委屈了柳叙白,所以刻意着人填设了许多花草装饰,就连房屋内的被褥也重新换了一套新的。 柳叙白自打入了这将军府后,分身便每日依约前来听曲,风雨无阻,这次的任务不同于以往的刺杀,柳叙白要做的,是潜伏,在他没有摸清楚分身的脾性之前,绝不可能轻易行动。 毕竟这关乎了言涟与苏渺曼的自由,柳叙白不敢贸然下手,再加上他从前跟在慕华辰身边的时候,也听过分身的大名,此人能年纪轻轻就坐到上将军的位置,绝不是一般人,郭子游的教训他一直铭记于心,所以,他将心态放平,以琴师的身份与分身相处交谈。 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分身一直对他十分恭敬,除了每日的听曲,他从没有要求柳叙白做过任何事,但只要是柳叙白要求的,他都会第一时间办到。 这与柳叙白的最初的谋划,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按照常理来说,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摸透分身这个人,这种过度的敬服,很是不利于深入窥查,看来,还需要再给些提点才行。 画面回到了将军府,而地点正是那间上锁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如旧,虽然简陋,但却有了人生活的痕迹,沈凛看了看墙角,那张黄花梨的琴案已经摆放好,看来柳叙白应该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 「上将军,我来府中叨扰已久,也该是时候离开了。」柳叙白在演奏完一曲之后,便对分身淡淡说道。 分身原本还沉浸在方才的琴曲之中,柳叙白这么一句话,让他直接惊梦而醒,一脸惊愕的问道:「先生怎么突然辞行?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知上将军留我在此是同情我的境遇,我很感恩,但是人不能贪心。」 「上将军,我的生活并不能一直停在此处。」柳叙白淡淡道,冲着分身一笑,「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给上将军添忧吧?」 柳叙白的话说的无懈可击,分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挽留,只能呆愣在原地思索,见他面露愁色,柳叙白便再次抛砖引玉道:「我已去寻了几家酒楼茶馆打听门路,上将军不必担心,若是上将军还想听曲,只要我还在玉泽州,一定会来为上将军演奏。」 第442页 「再弹一曲给上将军,当做是临别的礼物吧。」 琴音渐起,弦震律动,指间弹按,将那心中的愁苦诉了个干净。 这虽然是柳叙白攻略分身的计策,但是同时也是他最熟悉的抒怀方式,兜兜转转,他还是没能逃得出玉泽州,没能逃的出那间为他打造的牢笼。 没有了慕华辰,还有慕浮生。 想要困住他的人,从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这种像是被因果裹挟的命途,他逃离不了。 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飞出了牢笼时,踝腕处那看不见的银锁便会再次将他拽回深渊。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所有的真心,皆是利用。 除了言涟与苏渺曼,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抱着索取的心思。 柳叙白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是对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的嘲笑。 他不得不承认,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名为「锦瑟」的那层面具,就永远会笼罩在他的脸上。 他是锦瑟。 永远做不了柳叙白。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分身不断地让柳叙白重复这那同一首琴曲,三叠过后,柳叙白才缓缓开口。 「此曲将军已经听了三巡,若是喜欢,我将曲谱赠与将军可好?」 临别的话,分身憋在口中始终无法说出,他不想柳叙白离开,但是却没有什么好的理由能说服柳叙白,他犹豫了片刻,便对柳叙白说道:「先生若是愿意,不如亲自教我。」 「这琴技非一朝一夕可成,将军莫要玩笑了。」柳叙白将琴放入琴匣,「夜深了,将军,该休息了。」 见柳叙白下了逐客令,分身便有些心急,张口便道:「柳先生,你留下来,教我学琴可好?」 「先生要收多少学费都行,能不能,留下来?」 听到这句话,柳叙白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编出来了一个像样的理由,欲情故纵的玩法,是柳叙白最擅长的,他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是习武之人,学不了琴的。」 看柳叙白没有松口,分身便从口袋中拿出两个玲珑骰子,这是玉兰台上次喝醉后,顺手从第一楼的赌桌上顺来的,分身送他回去的时候,玉兰台硬是塞在他手中扬言下次再决胜负,柳叙白看着分身不明所以,这是要同自己摇骰子吗? 「柳先生,愿不愿意同我赌一局?」 「将军想赌什么?」 「赌先生的这把琴。」 好计策,柳叙白不由得赞许道,留不下人,就干脆留下自己吃饭的傢伙,真是好算计,不过柳叙白很愿意入局。 「好,若是我输了,那我就将琴留给上将军。」 「先生敢不敢加磅?」分身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命运,「我赌大,若是输了,便不再阻拦先生,并且给先生一笔客观的费用作为盘缠。」 「若是先生输了,便留下授课赎琴。」 这样的话柳叙白听着顺耳,他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当然,他希望分身可以赢,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留下。 骰子飞转,在未落停之前,二人的心都在被牵动着,分手拿起身旁的一个茶盏将骰子扣在其中,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赢,这是他第一次对赌局有所兴趣。 像是一个久赌久输,将希望押在了这一刻,期待着奇蹟的出现。 杯盏移开的瞬间,两枚骰子的点数清晰的展现在二人眼前,柳叙白看着骰子,莞尔一笑,将琴匣往分身身前一推,「我输了。」 「这琴,是将军的了。」 「明日晚膳之后,我在此恭候大驾,莫要悟了上课的时辰。」 沈凛在一旁看的明白,这一局并不是分身的运气好,而是柳叙白从中做了手脚,髮丝绕指,微牵慢引,便可改变这骰子的点数。 这种逗人欢心的小伎俩,受过专业训练的柳叙白自然贯熟于心。 只可惜,柳叙白并不知道,这场赌局,他输掉的并不只是那把乱世古琴,还有自己的一生。 他将自己,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分身。 沈凛又拿过一团余响继续观看,按照时间来计算,下一个火焰讲述的,应该是柳叙白入府后的生活。 有了这层关系的牵绊,二人的互动也明显多了起来,分身每一日都会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柳叙白的房间学琴,他从未接触过任何乐器,所以学起来也笨拙的很,柳叙白总是不厌其烦的反覆演示,有时甚至要手把手的带练,这种微妙的靠近,总会让分身失神,时不时便会弹错。 但柳叙白却还是耐心的教学着,脸上永远保持着那一抹风轻云淡的平静。 这一段时光对于柳叙白来说,异常安逸,他不必时时戒备,也不需要东躲西藏,分身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所以他也无需动脑算计。 即便柳叙白给了分身任何可以动手动脚的机会,分身还是依旧维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他不想吓到柳叙白,所以每一件事,都会给予柳叙白足够的尊重。 他抚琴奏曲,他饮酒抒怀,这种过分的安心,已经快让他忘记自己是锦瑟,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影卫杀手。 柳叙白平日很少出府,在房间里一待就是数日,整日与那把琴为伴,无人在侧之时,柳叙白看着眼前的乱世,思绪像是被拉扯回了曾经在瑾王府的日子。 他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对音律一窍不通,选择琴,也是为了慕华辰的一句话。 第443页 而现在,他却真的喜欢上了弹琴,喜欢上了这种不能明说但可以暗下递送心绪的方式。 曾经他多么期待能为慕华辰奏上一曲,将自己的所有的情感告知与他,但是直到他与慕华辰决裂,他自创的这曲子也未能飘入他的耳中分毫。 慕浮生虽然常来听曲,但是柳叙白知道,他所在意的,是自己这张与蓝澈分毫不差的脸,而不是他曲中渴望归宿的梦。 那把焦尾琴,代表这背叛与抛弃。 而现在的乱世,则是代表不可逃离的牢笼。 唯有分身,深知他曲中之意。 越是这样,柳叙白就越是恍惚,有了两次的被人欺骗的经歷,他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命运很快安排了新的剧目来考验柳叙白,将军府虽然门可罗雀,但是却时不时会有刺客光顾,对于这位已经虚有其名的上将军,他们似乎也不肯放过。 来刺杀的人,身份不一,柳叙白作为影卫,对于这些人的功力路数还是较为清楚的,不管他们是受谁指派,柳叙白都有十足的把握应对。 可事态远超过柳叙白的估料,这一日,细碎的砖瓦摩擦之音让原本就梦浅的柳叙白从眠倦中甦醒。 有人。 柳叙白翻身下床,手轻轻在乱世古琴的琴弦一拨,侧面的暗格随之打开,里面已许久未用的琴心剑也展露了出来,当他正准备提剑去解决着扰乱他清梦的人时,屋外突然亮起了火光。 「萧止,你护好柳先生,不要让贼人靠近。」 「是!」 柳叙白闻声,赶忙将琴中剑收回,既然分身已经有了戒备,便也用不着他出手,否则自己潜伏在这里的任务就会暴露,他披了一件外衣,将门打开。 萧止正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把与他身形极为不衬的长剑,他衣着单薄,显然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所以连衣衫都来不及整换。 「出什么事了?」柳叙白看着府内的骚乱,向萧止问道。 「啊!吵到柳先生了吗?」萧止见柳叙白出来,赶忙转身回答道:「似有刺客入府,先生不必担心,有我在,没人能伤您的。」 「对方应是奔着你家将军来的,你且去保护他便好,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琴师,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柳叙白想尝试将萧止支开,但是萧止却固执的摇摇头道。 「不行,将军说了要我守着柳先生,我便不能离开。」 话音刚落,几道银光便冲着二人飞来,萧止横剑,将那偷袭的暗器斩落,暗器碰撞在剑身之上,发出叮叮噹噹的脆响,柳叙白低头一看,心中便凉了半截。 这些人,是宫里来的。 这使用的暗器,正是十二乐师贯用的毫釐针,纤细如毛髮,但却坚韧无比,且极易隐藏。 是慕浮生等不及了吗?竟然派遣了其他人来将军府。 但很快,柳叙白便发现了他们的部署分划中的猫腻,对方似乎并不是冲着分身去的,更多的火力,都集中在了萧止这里,分身那边虽也与刺客起了冲突,但是明显人数偏少。 他们,是要杀萧止吗? 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啊!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为什么要被针对?柳叙白的双眼中蔓延出一丝不解,但眼看萧止就有些力不从心,柳叙白便开始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 他在刚进入暗场的时候,正是这么大的年纪。 「柳先生,你先回房间避一避,不要出来!」萧止与人缠斗之余,不忘提醒柳叙白注意安全。 这孩子……柳叙白心中感动,他一摸后脑髮丝,顺出几枚毫釐针,单指弹射,正中其中一人的膝盖、手肘,对方瞬间丧失了战斗力,萧止快步上前将其夺刃重伤。 有了柳叙白的助力,萧止很快便逆转局势,这时分身也已经解决了那边的刺客,调转身形奔着萧止而来,师徒二人的配合无间,柳叙白便也放下了心中担忧,毕竟分身沙场作战多年,虽然身子不如从前,但是经验够足。 分身在旁,柳叙白便收了手,他的觉察力远在萧止之上,这会若是再帮,恐怕会暴露身份。 很快,这场乱局,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人正是玉兰台。 分身府上没有太多看家护院的府兵,所以一旦遇到这种事情,家丁就会向玉兰台通报,让他来帮忙解决问题,有了玉兰台的帮助,来府中行刺的刺客皆被斩于剑下,唯剩一名被俘。 「留个活口,问清楚他是受何人指使。」分身对着萧止说道,继而转向柳叙白关切的问道:「柳先生受惊了,可有受伤?」 「我无事,多亏了萧止。」柳叙白淡笑道,但他的眼睛却不时的瞟向那个存活的刺客,因为对方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没入膝头半截的毫釐针上。 「锦瑟……你是……锦瑟……」面对萧止的严刑逼供,对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可是因为伤势过重,声音虚浮,所以萧止并没有听清。 但这细微的话语,却径直飘入了柳叙白的耳中,他心惊肉跳,所以不顾分身的阻拦,向着那人走了过去,若对方再信口胡说,他不介意冒着风险当众灭口。 「是谁派你们来刺杀上将军的?」柳叙白声音温柔,但眼神却异常狠厉,冰冷的如同一柄寒刃,仿佛只要对方说错一个字,他就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在喊出锦瑟的大名之时,对方显然也心中一惊,锦瑟是慕浮生身边的红人,这样厉害的人潜伏在将军府内,又何须他们多此一举? 第444页 无论事成与否,他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将军府。 一种被人算计后的仇恨之火在那人的心间奔涌,他喉头一沉,连结在舌下的微弩瞬间引动,柳叙白自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对方沖的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萧止。 他一个眼疾手快,扯着萧止的腕子向自己怀里一拉,那枚钉状的弩箭从刺客口中飞出,直接贯穿了柳叙白的肩膀,白衣之上,血水瞬间如花般盛开绽放。 「柳先生!」分身一见柳叙白受伤,什么也不顾的沖了过来想要查看,但一旁行兇的刺客利用腕间的销金石将绳子磨断,袖中短匕突显,向着刚刚站定的分身刺去。 柳叙白迅速将怀中的萧止推向一旁的玉兰台,整个人扑在分身之上,以血肉之躯替分身挡下了这一击。 在匕首刺入的剎那,他突然心里有一种轻松之感,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坏的决定。 从前他不敢轻易死去,是因为言涟和苏渺曼还在。 但是,这一次的行刺,是慕浮生安排的,若是他因此而消陨,慕浮生便不会迁怒与他们二人。 更何况,分身是个不错的人,萧止和玉兰台亦是,起码在将军府的这些日子,这些人都没有亏待过他。 也算是还了这恩情了吧? 玉兰台从萧止手中夺过剑,三两下便将那人的头颅斩去,分身则紧紧抱着柳叙白已经有些发软的身子连声唿唤,「柳先生!柳先生!」 「没……没受伤吧?」柳叙白惨澹的笑了笑,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白,对方在短刃之上淬了毒,伤口处传来了一阵刺麻之感,继而这种感觉变开始向内蔓延,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 「萧止,去叫郎中来,兰台,你去我房里,拿些止血的药物!要快!」分身将柳叙白抱起,快步走向房间。 「柳先生,你撑住。」他轻声安抚着柳叙白,但是这毒发作的极快,此刻柳叙白感觉他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焰之上炙烤,血水的不断溢出,让他的身体也开始失温。 分身原想查看一下柳叙白的伤势,但当手触及到他的衣带之时,却又犹豫了起来,「柳先生,我需为你宽衣,可以吗?」 「上将军,别救我了……」柳叙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内里却烧的难受,颤抖的双唇已经无法连贯的将话讲出。 这句话,沈凛曾在将离口中听过一次,那是柳叙白在弱水牢中的求死之言,他知道,柳叙白之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正是因为他无力改变现状,又不忍心看事情继续恶化,所以才想以自己的死亡,将这场闹剧终结。 可这句话对沈凛的伤害,不亚于万箭穿心。 分身见状,也不再与他多言,将柳叙白的衣裳褪去,查看着他背后的伤口,只见创口处泛起青紫之色,破开的皮肉正涌出黑色的血水。 「先生,匕首上有毒,恐怕等不及郎中来了。」分身站起身,从房间内寻了几张干净的软帕过来,然后对着柳叙白说道:「冒犯了,你忍一下。」 说完便将软帕垫在伤口处,以唇舌吸吮之力,将患处的毒血吸出,待血水即将浸润到最上层之时,他便停了下来,更换其他未被污染的帕子继续覆上,重复着这拔毒之法。 沈凛看着,心中明白了分身的打算,如果直接用嘴去拔毒,恐怕自己也会被毒侵染,隔着软帕便可在取毒的同时,确保自己不会因此而被毒液倒灌。 「上将军……」尽管这样确实可以将一部分毒素吸出,但这并不能减轻柳叙白身上的痛苦,他虚弱的对分身说道:「不必……费心了。」 但分身却没有终止救治,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行为,直到伤口处的黑色血水转化成温润的红色,他才停了下来,这时玉兰台也将药品送了过来。 「柳先生怎么样?严不严重?」 「不妙,这内里的毒素虽然引出了大半,但是这皮肉处还是泛着青紫色,恐怕……需要将这些伤肉割除,才能保他一命。」分身从容不迫的清理着伤口,而后将腰间的短刀递给玉兰台,「我按住他,你来。」 「柳先生能受得住吗?这没有药物麻痹,活体割肉,会疼死的。」玉兰台有些迟疑,但是分身却坚定异常的答道:「快些,他等不了了。」 「他不能死,我要救他!」 玉兰台见状,也不敢再耽搁,马上将随身带的酒壶打开,将酒水浇筑在刀身之上,而后放在烛火之上炙烤消毒,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他便走了过来,对分身道:「那……你一定要按住啊。」 「嗯!」分身先是将柳叙白的双腿以衣带束在床脚,而后便坐到了柳叙白的身前,将他上身抱紧,「柳先生,得罪了。」 玉兰台的刀刚刚落下,柳叙白就惊叫出声,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刺激的颤挛不止,「啊啊啊啊啊啊啊……」 「先生,先生!再忍忍,很快……很快就好了!」分身看着怀里已经汗水如瀑的柳叙白,心疼不已,但是现在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不然他怕自己会心软叫停。 「唔——唔啊啊啊啊!」柳叙白的泪水混杂着汗液一起淌落,手指攀攥着分身的衣角分毫不敢松开,不经意的抬头,柳叙白却看到了分身已经红了的眼眶,他似乎……哭了? 「柳先生,你若是疼,就咬我好不好?」分身将胳膊送到了柳叙白的口边,希望他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减缓自己身上的痛苦,但柳叙白却将头别了过去,用嘴咬住一旁放置的被褥。 第445页 他……是不忍心伤害分身吗?沈凛看着心疼的很,那种不愿依靠他人的样子,与现世的柳叙白一模一样。 好在玉兰台的手快,没两下就将患处的坏肉除尽,这时候萧止也带着郎中匆匆赶来,一见这血腥的场面,郎中瞠目结舌。 这时的柳叙白的意识已经模煳不清,恍惚之余,他只能听到郎中与分身的一些对话。 「好在上将军处理的及时,这毒没有深入内脏,我这就替这位先生上药止血。」 「那……他可还有性命之忧?」 「没有,剩下的毒已不足让他致命,只是需要些时日逐步代谢,这骨痛之症也还会伴随几日,上将军还需将他束好,以免他熬不住,生出伤害自己的念头。」 「好,多谢。」 而后,柳叙白便陷入了昏迷,万籁皆寂,但下一次的清醒,则是因为余毒造成的骨痛,那种要将身体撕成两半的痛意,让他在梦中依旧无法寻得一丝安宁。 「呃……」柳叙白闭着眼睛,口中呢喃着,他原想换个姿势来减轻自己身上的痛觉,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紧束着,完全动弹不得。 他睁开困顿的双眼,便瞧见了身上被层层捆绕的布带,尽管他知道这是分身的好意,可这种捆束,让他倍感不适,他在床上翻滚着,想要挣脱,但越是挣扎,内里的痛意就越发清晰。 这种毒柳叙白是了解的,这是败骨散,平日并不是用作暗杀,而是用于拷问,先是如烈火焚身,再是骨髓刺痛,极少有人能熬的过去。 还是没能死去啊……柳叙白苦笑着,错失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他心中惋惜不已。 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动用气劲将布带震断,一个不留神,他便从床榻之上栽了下来,身子重重的摔在地面之上。 「啊……」这一下刚好触及到了伤口,柳叙白倒在地上,用力的唿吸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可身体不断传出的阵痛让他没有时间继续休息,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他头撞击着地面,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了结自己。 「柳先生?柳先生!」正巧这时分身从门外进来,一看柳叙白倒在地上,便赶快将他抱起放回床上。 「上……上将军,你赐我个痛快好不好?我受不了,我好疼……」柳叙白仰躺着,眼中充满了乞求,骨缝之中像是再被千万只虫蚁啃食。 分身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先生别说傻话,郎中说了,很快,很快就会好的。」 「兰台请宫中御医给你开了止痛的药,你吃下去,吃下去就不疼了。」说完便将刚刚取回来的药丸拿了出来,想要给柳叙白服下。 「我不吃,吃了就得继续这样苟活着。」 「我受够了……真的够了」这种充满希冀的话对柳叙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眼角滑落一颗清泪,避开了分身餵药的手。 「不要再折磨我了。」 「放过我吧!好不好……」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不知为何,分身的关心,却让柳叙白内心升起一丝委屈,他并不是在抱怨现在中毒后的痛苦,而是在倾诉自己多年来积压的情绪,分身现在的行为,就如当初的慕华辰一样,哄着骗着要他活下去。 可这话在分身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以为,柳叙白是在抱怨他,抱怨他利用各种方式让他留下来。 此刻柳叙白哭的不能自已,比起身体的不适,现在混沌难明的心境令他更让他感到困苦,他没有答话,而是躺在分身的怀中抽泣着,将那从不显露在外的软弱,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出来。 分身见布条已将柳叙白勒的唿吸都困难,便顺手将其解开,以手臂为缚,将起抱躺在床榻上,看着他额头上的红肿一片,便后轻声抚慰道:「柳先生,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吃药吧,好吗?」 见柳叙白还是不听劝,分身便只能强行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而后沉默一阵低声道:「等先生好起来,我就放先生走。」 「先生想去哪里都行,我……我不会再干预了。」 「所以先生,你马上就自由了,你要撑下去啊……」 这一句,让一直哭泣的柳叙白突然停了下来,他泪眼婆娑的看着分身,脸上表露出惊异。 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未。 含在口中的药丸逐渐化开,苦涩之中夹杂着蜂蜜的丝缕甜意。 他望着分身同样通红的双眼,原本的怨气竟烟消云散。 他……是在可怜自己吗? 还是……在心疼自己? 柳叙白轻嚼着口中的药丸,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常年出入声色场所,见过百样人,言语可以作假,但眼神却不能,他在分身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想让他活下去的期望。 为此,分身选择了退让,给不了他一个归处,那就还他自由。 柳叙白似乎在那无底的深渊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论这话是真是假,都足以让他暖心许久。 左不过,就是再被骗一次罢了。 但这微末的星火,却足以点燃柳叙白那早已化为灰烬的希望。 自这天起,分身就没有再离开柳叙白一步,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陪了他多日,生怕一个不注意,柳叙白就又出现自残行为。 第446页 柳叙白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每至深夜更是疼的辗转难眠,分身的心也同样被牵悬着,便是柳叙白因为疲睏睡去,他也不敢合眼。 萧止更是实时待命,只要分身有所吩咐,他便马上执行。 随着时日渐过,柳叙白体内的毒素被消耗的差不多,入夜之后也能安睡整夜,一直为此忙碌的三人也才终于得了时间轮班休息,现在柳叙白已无需贴身管束,分身便在一旁的地上打了个地铺继续看护,直到柳叙白彻底康復,他才搬回自己房间。 这些,柳叙白都看在眼里。 分身的真诚,正在逐步敲开柳叙白紧闭的心门。 这日,柳叙白起了个大早,刚推开门,就看到萧止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心不在焉的浇着院中的花草,水早已漫出花盆许多,他还一个劲儿往里填水。 「萧侍卫,这样浇下去,花就死了。」柳叙白轻笑道。 「柳先生您醒了。」萧止将手中的水壶一放,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听将军说,您要走了是吗?」 「嗯?你家将军何时对你说的?」 「昨日,将军说,先生身体好了,就要去云游四方,说等先生醒来,就让我替先生收拾行囊。」萧止越说,情绪就越是激动,「将军还说,盘缠已经给您备好了,若还有什么需要,同我讲就行,我一定办妥。」 这是分身当日的承诺,柳叙白原以为这不过是骗他服药的藉口,没想到分身竟然真的兑现了承诺,看萧止的表情还有发黑的眼圈,恐怕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彻夜难眠。 「萧侍卫似乎很捨不得我走?」面对萧止这样的孩子,柳叙白没有耍弄任何话术,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了起来。 「嗯,我很喜欢柳先生,而且,柳先生还救了我一命,我……我还没还这恩情。」 「但是将军说了,我不能用任何方式挽留先生,一切,都要听先生的。」萧止说完便低下了头,也不知是否在偷偷落泪。 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如同一股暖流沖涤着柳叙白的心房,他揉着萧止的脑袋继续说道:「那,你家将军呢?叨扰这么久,总要辞行才符合礼数啊。」 「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到他人。」萧止哑声道。 是故意躲出去了吗?柳叙白心道,他看了一眼还没有抬起头的萧止,便温声说道:「那我去寻他。」 分身能去的地方不多,第一楼晚间才开张,所以首先排除,玉兰台今日当值,所以也不可能是在玉府,那分身可去的,便只有那个不分昼夜都在营业的面摊。 当柳叙白去到面摊之时,分身已经在此坐了多时,桌上的素面未动,盛放散酒的酒壶倒是摆了一桌。 这大白天的,就喝这么多? 柳叙白刚刚靠近,就听见分身唤一旁的伙计继续填酒,他二话没说,直接坐在了分身旁边的座位,而后对着伙计朗声道:「来碗素面。」 「柳……柳先生?」分身听到了柳叙白的声音,赶忙将视线转移了过来,柳叙白沖他宛然一笑,便道:「好巧,出门吃个便饭,也能碰到上将军。」 「是……好巧。」分身知道柳叙白是有备而来,但他并不想将话说明,所以顺着话意附和了一句。 「上将军怎么不动筷,是不合胃口吗?」这样的对话,恰如当日,柳叙白双手托腮,盯着分身等他回答。 分身苦笑了一声,便道:「先生就别取笑我了。」 「先生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可是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柳叙白用筷子搅弄着还冒着热气的汤面说道,「不过我还没想好要去哪里,不如上将军帮我想想?」 「我就不替先生做选择了,先生喜欢自由,所以目的地,不应由我来定。」 「想去哪里都行,若是盘缠不够,我可以再加。」 「先生当日救了我和萧止,此恩此情没齿难忘,以后先若是需要我,尽管知会。」 「这些时日,给你添麻烦了。」分身说完,便将新上的酒再次注入杯内,然后一饮而尽。 「我没想到,我的请求会让先生这么难受,是我太过自私了,请先生见谅。」 分身对于柳叙白当日的言论还是很是介意,他一心以为,是自己让柳叙白动了轻生的念头,所以为此自责了很久,这也是他避开柳叙白独自出来的原因。 他没法面对柳叙白,似乎单凭一句道歉,并不能将他心中的愧疚表述完全,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见,相忘于江湖便好。 柳叙白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一旁,歪头打量着分身,这自由,确实是他想要的,但这不由分身说了算,而是慕浮生决定的。 他既然活了下来,那么投放引心痋的任务,就还需要继续。 但这一次,柳叙白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他被分身的真诚打动,这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诓骗他的意思。 萧止今日的样子他记忆犹新,他与分身一样,脸上写满了不舍。 「上将军,我有一个问题。」 「你我相识,仅仅只是第一楼中的一场赌局,我生如飘萍,浮摇不定,不过是卖艺为生的下贱之人,你为何会对我这样一个琴师礼遇如此在意?」 分身看着天空的白日,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那倒不妨将话说开。 第447页 「先生想知道?」 「我与先生的结识,可能要更早。」这话中所指,便是那初雪之时的匆匆错身。 「第一楼初见之时,是被先生的容貌吸引,先生天人之姿,确实能让人一眼难忘。」 「而后,先生在第一楼时为了赠曲致谢,我发现,先生的故事都在琴中。」 「我想交先生这个朋友,也想知道先生的故事,我说过,先生的曲中,有渴望安定的意思,但是我不曾同先生讲过,在这曲里,还有说不尽的无可奈何。」 「是被裹挟后的无力与妥协。」 「这与我很相似,上将军之名对我而言,已经是枷锁,我被困在这玉泽州,无法离开,被迫在这朝堂之中被人编排。」 「我想让先生留下来,这样我就不会显得那么可悲,至少,有先生为伴。」 「我这里虽是简陋,但至少可以给先生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必再飘摇不定。」 「但是,我错了,我不该用自己的私心捆绑先生,我既知不自由有多痛苦,为何还要用同种方式来让先生屈从?」 「所以,我愿意成全先生,就请先生替我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寒濯此生恐怕是无缘得见了。」 这话说完,柳叙白也完全没了胃口,他没有答话,而是默不作声的思考着。 这话,他听不出一点虚假的成分,结合分身之前种种的行为,柳叙白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深处在虚情假意中多年,除了言涟与苏渺曼,他还没有感知过如此令他动容的诚意。 分身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感同身受,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上将军,我教你的曲子,你还未曾学会,这琴,我赎不回来。」 「什么时候将军学会了,我再走不迟。」 看到这里,沈凛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看来分身的诚意还是打动了柳叙白,这一次,柳叙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但这同时,也是悲剧的开始。 自从柳叙白答应不走之后,将军府也热闹了起来,萧止更是喜不自胜,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跟在柳叙白的身后听曲,若是兴致起来,还会让柳叙白教他。 或许是怕柳叙白长时间在府中待得苦闷,分身便时不时的约上玉兰台小聚,萧止跟着柳叙白,自然也沾了不少光,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没什么比能经常出去玩要更开心了。 「柳先生。」分身站在门外向内望着,顺手敲了敲开着的房门以作提醒。「收拾好了吗?可以走了。」 柳叙白将放在桌面上的古琴背起,然后略带调笑的说道:「上将军托人唤我一声便好,怎么还亲自来了?」 分身的脸有些发烫,他很是不擅长表露自己的心意,所以只能以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柳叙白的关心,「习惯了亲力亲为,吓着先生了是吗?」 「怎么会,快走吧,免得让玉统领等的着急。」 今天是要出去了吗?沈凛跟在他们身后,他记得萧止说过,以前自己经常会外游,想来这次应该也是如此,走到迴廊处,柳叙白溘然停下步伐,看着还在前行的分身没有说话,分身行出一段后发现他没跟上,便又折返回来询问。 「先生是忘记带什么了吗?你告诉我我去拿便好。」 「没有,没有忘带什么……」柳叙白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他抬起头先看看分身,继而又将视线环绕着院落一周。 「只是突发感慨,上将军邀我前来教琴,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这种平静的生活,让他逐渐忘却自己还是锦瑟的事情。 他是柳叙白,玉泽州中的一名琴师。 「先生是不是待得不自在?我这府邸确实比不上其他人,先生要是觉得委屈,那我在玉泽州为先生购置一套新的宅院可好?」分身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歉意,似乎在他的认知中,柳叙白愿意留下已经是万幸,所以他一点也不想怠慢柳叙白。 「叫我琅环吧!我的小字,我们认识这么久,不必这样生疏的。」柳叙白温声道,「这里很好,我之所以感慨,是因为我在上将军这里,寻到了一丝宁静,可以让我心神不乱,安静的享受每一天活着的日子。」 这话倒是不假,对于柳叙白来说,每个人的接近都存在着目的,皮囊美色、执行能力亦或是计谋头脑,大多人都不是因为他本人而产生兴趣。 分身则不同,柳叙白能感觉到,在分身的心里,他竭尽所能的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兑换成现实,不单单的是为了取悦自己,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因此而感到安心,尽可能的将此处布置的舒适,让柳叙白觉得,这里不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地方,而是一个家。 这个时候的柳叙白,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转变,他原本是带着任务而来,分身对他根本没有防备,只要他愿意,任何一个时刻,他都可以将引心痋种入分身的身体,但是他犹豫了。 因为他贪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敢轻易将这易碎的梦瓦解。 即便他知道,那个名为归处的梦终究会醒。 第二百零九章 外游行纪 「琅环君是想家了吗?」分身询问道,对于柳叙白的过去,他一点都不了解,但是他无需特意背调,因为在这偌大的琅琊国中,他亦是一抹漂泊无依的孤叶,即便是算计,能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一具无用的肉身罢了。 第448页 「我无家可想。」柳叙白淡淡道,瑾王府的秘阁、第一楼的雅间、皇宫内院的宫殿,他都住过,但那些地方,只能算是暂时的容身之所,却不是他的归路。 从前他视言涟与苏渺曼为家人,但如今他们喜结连理,自己是不可能在凑在他们身边取暖了,越是关心就越要懂得距离的重要,他不奢求别人可以施捨一隅净土,所以便选择了只身一人,他必须承认,直到那日与分身相遇,随他到了这上将军府,他才找到了一些归属感。 他在分身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软,他实在不忍心去伤害一个与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 况且只有在这将军府中,他才能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在赌,这里或许可以容的下他。 「那,你若不嫌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分身重新走回到他的身前,「也许这样说十分冒昧,但这确是我心之所念,我与琅环君一样,无家可归,无可牵挂,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我是真的希望,未来的日子里,都能有你的身影。」 他刚说完,就发觉了自己的唐突,马上改口道:「啊,我的前提是,琅环君如果愿意……」 「我愿意。」柳叙白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二人都沉默着待在原地,只有那目光在彼此之间流动巡迴。 「那,琅环君也不必称我上将军,叫我寒濯吧,以后这里,就是琅环君的家。」分身率先开了口,柳叙白微笑着点点头,只不过那笑意之中多了一丝苦涩。 做这种冒险的决定,是身为影卫最大的忌讳,但是柳叙白还是决定试一试,反正就如分身所言的那般,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那此刻拥有的一切,都算是恩典。 「你们两个,还走不走了?」玉兰台不耐烦的声音从院落外面传了进来,「萧止都快等的睡着了,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不好吗?」 「就来了!」分身随口应答道,柳叙白也没再耽搁,紧跟着分身向外走去,掌心那瓶装着引心痋的药水,他默默收回了袖中。 他,好像有家了。 柳叙白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从没有人同他说过家这个名词,分身是第一个。如果这里真的是他的归处。 那他发誓,将用命来守护。 一路上,他与分身还有玉兰台都有说有笑,时不时还会戏弄一下萧止,看着萧止窘迫的样子,众人都被逗的捧腹大笑,这一刻,柳叙白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车马停在了距离玉泽州不远的一个小镇休整,此地恍如世外,远离尘嚣,是个十分合适放松的地方。镇子内装点红火,在这青山绿水的环境中格外亮眼。 「嘿,运气不错,看来今日是赶上好日子了。」玉兰台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此地正在举办庆典,他上前和当地的镇民攀谈了一阵,便返回来与众人分说道,「正逢十五,镇民们有朝拜的习俗,夜间还有打树花的活动,要不要留下来看?」 「琅环君想看吗?」分身转头询问着柳叙白的意见,柳叙白虽未曾见过,但这种凑热闹的事情他兴趣不大,他正欲回绝,却一旁的萧止眼中充满期待,便对分身说道,「嗯,可以吗?」 「那去寻个客栈先住下吧!」他和玉兰台先行进了镇子,柳叙白则与萧止走在后方,一路上,他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萧止,对于这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柳叙白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关心他一点。 当他们拉开一些距离后,萧止似是也察觉到了柳叙白的目光,他很聪明,感知到了柳叙白之所以想要留下是因为看穿了自己心思,所以他怯生生的开口道:「柳先生,谢谢你。」 「不必客气,其实只要你说出来,你家将军会答应的不是吗?」柳叙白饶有兴致的问道,他不明白,萧止既然和分身的关系亲如师徒,为什么连这点要求也不敢提。 「是,但是那样会让将军困扰,他,不能离我太近,不然,会有人不高兴。」萧止说着说着,便开始有些委屈,柳叙白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这玉泽州能让分身惧怕的人并不多,难道说…… 看来慕浮生的事情,萧止叶门儿清,沈凛心道,这孩子虽然平时闷不做声,但是心里却十分细腻,他清楚这利害关系,慕浮生是他惹不起的人,更是分身不能得罪的人,他没有和分身直接道明他知道此事,也是不想他困扰。 所以,当初所有的杀局,才会奔着萧止来?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但却要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萧止究竟是有多懂事,才能想到要在这方面替分身分忧? 「那就告诉我吧,你不方便说的那些话,由我来说好吗?」柳叙白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萧止眨巴着大眼睛,像是捕获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的说道:「真的吗?我可以和柳先生说吗?」 「当然,你家将军确实多有不便,但是我没关系,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也是一样的。」柳叙白伸手摸了摸他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关怀却又不能表露,真是难为他了。 「好,那我以后就来找柳先生!」萧止笑颜灿烂,他这一笑,倒是让柳叙白原本尘封的心境也有所松动,他牵起萧止的手,「走吧!别让你家将军等急了。」 第449页 就在他们谈话的期间,玉兰台已经打理好了一切,他走到柳叙白的身边问道:「柳先生要不要先随意逛逛,这琴我可以帮你拿上去。」 这琴中藏剑,柳叙白原本不欲将此交给玉兰台,毕竟这古琴的重量要比其他的琴重上许多,很容易被人察觉出其中的秘密,但分身在一旁看着,柳叙白只能将琴匣递给玉兰台。 「先生这琴可真有分量。」玉兰台将琴匣背在身上,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分身抬起一脚踹在了玉兰台的屁股上,「废什么话,快去送琴。」 玉兰台略带怨恨的白了分身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的便进了客栈,柳叙白掩口轻笑,好在玉兰台没有在意这琴的细节,他也就不必对此耿耿于怀,萧止跟在玉兰台身后搬抬着车内的行囊,柳叙白见四下无事可做,索性便邀上分身一同在小镇的街道上漫步。 路过兵器铺子,柳叙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便与铺头的铁匠聊了起来。「师傅,可还有闲档为我锻把新剑吗?」 「有,我这铺子小,手艺比不了玉泽州,公子想要锻一柄什么样的剑?」铁匠将占满尘灰的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待手上干净之后才从铸炉后走了过来。 「我想要锻一柄薄剑,剑身要比寻常的剑的短些,长两尺五寸,适合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使用。」柳叙白清晰的将要求讲了出来。 这不是正是那柄红昭剑的尺寸吗?沈凛喃喃道,柳叙白细心,才相处了一段时日,就已经发觉了萧止的剑不趁手。 「没问题,不过锻这薄剑需要韧铁原矿,镇上暂时无料,要等上几日才行,看先生的装扮,应该不会在镇子上久留,先生可等着起吗?」铁匠见他衣着华贵,应该是个富家公子,玉泽州内的兵器铺子众多,他怎么会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定制东西。 「确实,所以锻好之后,烦劳您将剑送到上将军府,这袋子里是全款与路费,请您收下。」柳叙白选这里造剑,一是因为一时兴起,想买个礼物送给萧止,二则是此地不在玉泽州,不容易引起慕浮生的关注。 慕浮生心眼小,若传到他耳中,指不定要怎么针对萧止,所以还是免了这麻烦的好。 「你这剑是买给谁的?」分身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在他印象里柳叙白是不擅长舞刀弄剑的,他买剑多半是送人。 「自然是萧止啊,你没发现他用你给的那柄剑很是不趁手吗?」柳叙白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的剑术不错,同年纪的孩子中,他应该算是极为出挑的。」 「琅环君对武学也略通一二?」分身看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这实在不相识完全不懂功夫的人能说出来的话,柳叙白髮觉自己失言,便赶忙圆话道:「我毕竟行走江湖,靠卖艺为生,同行之中也多有习剑舞之辈,看的久了自然也会知道一些。」 「如此说来,我倒是惭愧的很。」 「总也没什么时间多关注一下这孩子,让他受了不少委屈。」 分身此言中透出一股无奈,想来慕浮生带给他的压力并不小。 「没事,想要弥补的话,现在还有机会不是?也不算晚。」柳叙白释然的笑道。 对于柳叙白而言,这是他构建理想中的家的第一步。 第二百一十章 片刻欢愉 很快时间便到了晚上,街道也热闹了起来,虽然镇子不大,但是镇民们的热情却十分能感染人,即便是初到此地的一行人,也不由得参与到了其中。 要说这中间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萧止了,有了柳叙白的保证,他也不用再拘束,在街摊上逛逛悠悠,时不时的还会购买一些零嘴和玩物,柳叙白怕他囊中羞涩,所以趁着分身不注意的时候,专程给萧止又塞了一些银两,当然,他是打着分身的幌子送的。 玉兰台对这种欢闹的场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有时间就会外出游玩,比这里更有趣的庆典他早看的腻烦,若不是顾及其他人,他才不会在这里留宿。好在玉兰台不是扫兴的人,既来之则安之,他平时就喜欢逗着萧止玩,这会子给了他机会,他当然会好好珍惜。 分身则一直陪在柳叙白的身旁,时不时的偷偷侧目观察着他,柳叙白则看着眼前万家灯火的场景心有触动,虽然他外出任务的时候见过许多这样的景致,但多数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路过,从没真的参与其中。 如今亲身力行,确感欢愉,他望着一旁的灯笼出了神,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样式,这灯式为毛竹编织的球状,分里外两层,十二根竹篾拥成内灯,盛至烛火,蒙红绸后置入纵横两方的支架内编扎,灯底衬一块重铁维持稳心,然后依样制作外灯,大小相叠,外侧翻滚而烛火不灭。 「喜欢吗?」分身侧头询问,柳叙白刚点了一下头,就发觉自己早过了那个玩闹的年纪,随之又摇摇头,「喜欢,看看就好。」 分身将铜钱丢在摊位之上,挑了一个最为精緻的递给柳叙白,「喜欢就买一个,人生在世总要及时行乐,错过了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遇见,不必委屈自己。」 这样的偏爱,让柳叙白睁大了眼睛,他受宠若惊的接过滚灯,心中无比欢喜,他很庆幸分身没有嘲笑他的幼稚,而是尽可能的用自己的方式来满足他的愿望。 虽然这滚灯仅需几钱,但对于柳叙白来说,这是弥足珍贵。 第450页 「谢谢!」柳叙白的感谢发自内心,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如花,见他如此高兴,分身的心情也被带动起来,要知道他自打受伤之后,整个人就如同未出阁的姑娘一般,窝在他的将军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花销节俭到让玉兰台都看不下去,没少为此奚弄他。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忍不下心让柳叙白陪他一起过这清贫的日子,所以但凡柳叙白开口,他会想方设法的达成所愿,这种不计后果的冲动,他在柳叙白入府后,不知犯了多少次。 卸下面具后的两人,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在这个无人认识的小镇里,他们都可以肆意的做自己,将平日压抑的心绪全数释放出来。 虽然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二人也都在继续扮演着自己现有的身份,但这一举一动中,似已诉尽千言。 滚灯内的烛火翻动,像是无法抑制的心意,他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不必多说一词一句,目光中的映闪的烛光,已将两个孤独的心照亮。 一声锣响之后,人潮向着镇外聚拢,这镇子虽然不大,但是却专门为这庆典造设了一面高墙,用于登高表演,此刻的锣声应该是做提醒之用,想必是所谓的打树花要开场了,柳叙白与分身行的慢,只能站在最后边,这时玉兰台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扯住分身便朝人群里拖拽。 「慢慢悠悠的,要不是我先带着萧止占了了好地方,你们就没这眼福了。」 「快!给小爷说声谢谢。」 人群的吵闹声淹没了分身的回骂,他被玉兰台拉着,与柳叙白的距离也开始分远,这么多人,走散了就不好了,虽然很是冒犯,但分身还是在这慌乱之间牵起了柳叙白的手,将他一起拉入人潮。 虽然这动作很是突兀,但柳叙白却没有如平常一般有所反抗,任由着分身牵拉着,那一刻,他的身体似乎不在听自己的控制,而是跟着分身的动作一同前行,他们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但柳叙白的眼中却只能看得到分身的背影,周遭的一切都模煳了起来。 高墙之下,一口炉子中正盛着滚烫的铁水,几个身形健硕的大喊从一旁走了出来,人们的叫好声不断,大汉们将八仙桌抬上,先是摆了几小碟菜,又从一旁拿出一个陶制的碗,里面装满粗砂,领头的大汉将三炷香插在碗内后,将手中的黄纸焚尽,然后依次磕头叩拜,显然这是在为接下来的打树花做准备。 「这里才是最好的观赏位,快点,说谢谢!」玉兰台喋喋不休的在分身耳边吵嚷,分身显然没打算搭理他,但柳叙白却应声道:「还是玉统领有先见之明,多谢。」 柳叙白这么一说,反倒是增长了玉兰台的底气,他在分身背上拍了一把,将头颅高高昂起,「你还是多跟柳先生学学吧,你看先生多通情达理。」 然后马上又恢復了常态,对柳叙白道:「你是寒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别叫什么玉统领了,怪生分的,叫我兰台。」 「恭敬不如从命。」柳叙白掩口轻笑,分身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然后不情不愿的说道:「行,看在琅环君的面子上,勉强谢谢你吧。」 「嘿?你这什么态度,没我的话,你就站在后面看脑袋吧你!」玉兰台还想分说两句,但就在此刻,一股灼热之气传来,硬是将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融化的铁水泼洒在高墙之上,火苗窜涌,分化成点点珠星,珍珠大小的赤红色水珠怦然炸裂,形成了一簇簇伞状的金色花焰,无数的花火齐聚,将那沉寂的夜空点亮。 这树花的璀璨一点都不输玉泽州的焰火,柳叙白望着那嘶嘶作响的金白焰花双瞳失焦,他没有见过这样震撼的场景,几个汉字轮番泼洒,前花刚落,后焰又起,形成了一阵花雨,此起彼伏,错落有致。 温热的暖流分层递进,柳叙白的髮丝被这热气带起,飘散在空中,他回头望了一眼分身,发觉他也沉浸在了这震撼的场景中,他笑颜吟吟,正准备说点什么,但他目光一扫,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正是言涟。 柳叙白的兴致被他毫无徵兆的到来清扫的荡然无存,看来自己偷来的时间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慕浮生应该有些失了耐心,所以才派言涟来与他会面。 这是威胁。 分身低头便见柳叙白情绪低靡,因为周遭环境过于吵闹,他只能附在柳叙白的耳边轻声询问:「琅环君,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久了有点眼晕,不用在意,我没事的。」柳叙白赶忙将目光移了回来,他不能让分身察觉出自己的情绪变化,只能是用力地攥紧手中的滚灯。 一直到打树花结束,柳叙白的心情都没有再恢復如初,他得尽快找个理由离开,去与言涟碰头,但众人逛了一晚上还没有进食,柳叙白见萧止飢肠辘辘,又不忍让他挨饿,便顺应玉兰台的建议找了个小酒楼随便吃点。 这酒楼面积不大,虽然玉兰台选了最贵的雅间,但也不过用了一张帘子将房间与大堂隔开,酒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事物,玉兰台便点了几道镇子上的招牌菜和几碗素面。 「这种时候,就应该喝几杯才行!沈兄,你说是不是?」玉兰台指了指柜檯旁存封的酒罈嬉笑道,反正离客栈不远,喝醉了也不怕走不回去,分身也正有此意,但是当他转头看向柳叙白的时候,却发觉他有些心不在焉。 第451页 「琅环君想喝吗?」分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柳叙白被他一唤马上回过了神,要放在之前,他肯定愿意陪众人喝个不醉不归,但现在他得保持清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时候说不喝,实在有点煞风景,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玉兰台见他应允,马上招唿小二将最好的酒水端上。 直到这个时候,沈凛才发觉,此间的柳叙白酒量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好,喝了几壶竟然都面不改色,看来不是所有的分身都不胜酒力。 可惜了,若是现世的柳叙白也能如此,他就不必诓着哄着求着让柳叙白陪他喝酒。 几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一旁的萧止,玉兰台使劲浑身解数才让他也小酌了几杯,但是萧止哪里会喝酒,一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这时候,小二走过来,在收走酒壶的同时又重新放上了一壶新酒,并着意说明,这是店家赠送的新酿,让玉兰台品鑑一番。 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玉兰台倒也没当回事,直接和分身对饮了起来,柳叙白将酒杯放到唇边正欲饮下,鼻子却灵敏的闻出了这酒水中掺杂着一些他常用的天地醉。 迷药?看来言涟已经有些等不及,所以才直接出手了,柳叙白将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自然而然的夹起了桌上未吃完的菜,玉兰台和分身在饮下放有天地醉的酒水之后,意识开始混沌,胡言了几句后,便爬到在了桌子上。 「寒濯?兰台?」柳叙白伸手推了推二人,见他们都已经失去意识,这才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继续拿起筷子吃菜。 一阵冷风穿过帘子紧逼他面门而来,柳叙白手中的筷子一夹,便将袭来的暗镖挡下,然后对着帘子的那一头朗声道。 「进来说话,找我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归路何处 「琅环,你慢了。」言涟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大堂之内原本还有些客人谈话的声音,此刻却声响全无,看来言涟是怕消息走漏,所以将所有人都一併放倒。 「是你找我,还是陛下找我?」柳叙白将筷子放回到桌面,起身拿了一瓶干净的酒水和两个杯盏,他将其中一只注满,推到言涟面前,示意他坐下说话。 言涟倒也没有推辞,直接拿过酒杯饮下,「是陛下,不过来找你,是我自发请缨的,我怕沈凛不好对付,所以想来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看样子,他好像对你一点防备都没有,那你还在等什么?」 「同你说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还需要些时间,不是因为他难对付,而是因为我想多待一阵,仅此而已。」柳叙白面对言涟,没有丝毫的避讳。 言涟看着柳叙白周身并没有存放乱世古琴的琴匣,心中便明了了现在的状况,于是扬唇一笑:「我记得你从来都是琴不离身,突然能捨得将琴放下,看来你对这上将军也是信任有加啊。」 「琅环,你是找到自己的归路了对吗?」 言涟的话,让柳叙白不知如何作答,当初应下慕浮生这个任务,就是为了让言涟和苏渺曼脱困,但现在自己的行为,不就是出尔反尔吗?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沉醉在自己铺设的幻局之中,竟将初心都混忘了。 「我来,一是为了看看你的任务进程,二则是来关心关心你的私人问题。」 「有关你的消息,苏苏全都拦了下来,暂时没有传到陛下那里,来寻你前,我和苏苏商量过了,若是你真的找到了自己想到的路,就走下去。」 「如果他沈凛就是你的道,那你就别回头。」 言涟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郑重其事的说道,看的出来他对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是明晰,所以不需要柳叙白在做什么解释。 「我和苏苏离不离得开玉泽州,并不重要,你不必强求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只要我们还都活着,不就好了吗?何苦为难自己。」 「你若因我们而过的痛苦,我们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幸福,所以琅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言涟这一番话,让柳叙白深受感动,他所说的,不就是家人的意义吗?彼此包容,相互成就,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脉至亲,但却要比血缘系带的更加亲密。 柳叙白正准备张口,言涟就连忙摆手:「你可千万别说谢,那就生疏了。」 「那,喝一杯?」柳叙白将酒杯拿起,与言涟的杯子轻轻碰撞,二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酒。 「我们的事情先说到这里,接下来的,可能就不算好消息了。」言涟的表情也从刚才的温适自在变成了嘆惋之色,「你许久不在宫中,陛下的情绪不稳定的很,近来已经让我处决了三位谏言的大臣,这说明他已经快没有耐心了,你打算如何应对。」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如果拖不下去,就正面应对,横竖都有这么一遭要走。」柳叙白面色平静,慕浮生做这样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意外。 「我只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点来,你回去直接告诉陛下,等时间到了,我会亲自去见他。」 若不是言涟被引心痋所控,犯下那些杀业,沈凛倒是很愿意交他这个朋友,毕竟他对柳叙白是没有任何目的关心,就凭这一点,沈凛也必须将他纳入白名单。 此篇就此结幕,沈凛看着那团红色的余响火焰,心里有一些抗拒,按照流程来说,这很快就要到他们反目成仇的部分了,这虽然是关键的部分,但是沈凛不大愿意查看,毕竟他接受不了一点柳叙白受摧残的过程。 第452页 场景的开篇依旧是将军府,依照季节来看,已经距离上次外游有几月之余,想来这段时间内,分身与柳叙白的关系应该已经更加亲密。 他刚想到这里,就看到柳叙白从屋内走出,站在院落内定定的望了望天空,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已经在蔓延的红线,表情有些沉重。 看来慕浮生再给他植入咫尺相思后,又将他放了回来,柳叙白要如何面对分身呢? 「萧止,你家将军去哪了?」柳叙白看到萧止急匆匆的从庭院路过,便出声唤住了他。 「啊,柳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吗?陛下说最近玉泽州内有最近总有官臣遇害,怀疑是瑾王余党在作祟,所以就让将军去调查。」萧止心思单纯,加上与柳叙白相处多时,自然什么都不瞒着他。 「查到什么了吗?」柳叙白暗觉不好,慕浮生放他回来,想要看的就是他们决裂,萧止转着眼睛想了想便回答道:「嗯……我听将军说,行兇者的兇器是线绳之类的,有些与当年十二乐师首席锦瑟的惯用技相似,将军恐怕是去寻着锦瑟的踪迹了吧?」 柳叙白心里发出咯噔一声,慕浮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边给自己下咫尺相思,一边又撺掇着分身去调查十二乐师,如果柳叙白没猜错,慕浮生肯定会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好让分身怀疑到自己头上。 看来这将军府,他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萧止,你家将军若是回来,便告知他我有事想与他商议。」柳叙白淡淡说道。 见他一面,再走也不迟。 既然到了梦醒的时候,他便也必须要认清这个现实。 就当是道别了,柳叙白心想,但当萧止应声准备离去的时候,柳叙白一眼便瞧见了他腕间的红丝,他一把拉住萧止的手臂询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不过郎中看过了,说没有什么大碍,柳先生放心吧。」萧止不明所以,故而话语轻松,但知道内幕的柳叙白却心沉似海。 慕浮生居然连萧止也没有放过,他竟然给萧止也下了引心痋! 「萧止,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但是不能告诉其他人,此事我只与你说。」 萧止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对柳叙白的好感十分在线,所以柳叙白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柳叙白从腰间取出一颗穿云弹,递给萧止,「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你无法解决的事,就将这穿云弹放飞,我一定会来寻你,但是你要记得,此事不能让你家将军知道,明白了吗?」 「啊?哦……好的,我记住了。」萧止先是一愣,他心存疑虑,因为他不明白柳叙白为什么突然和他讲这个,但是看柳叙白严肃的样子,他只得点点头,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柳叙白也不会害自己。 所以萧止被害之前,他口中所言的柳叙白一定会来,原来是因为这个,萧止放出了穿云弹后,柳叙白便从藏身的第一楼赶来救援,因为对于萧止来说,朝内若有压力给他,他多半会去找分身,而如果遇到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说明分身此刻深陷危局。 和萧止道别后,柳叙白便回房开始收罗自己的用物,每一件都是分身贴心为他准备的,但是自打咫尺相思入体之后,他就必须要克制对分身的所有感情,以至于这段时间一直称病在床不见人。 但柳叙白不能控制分身的情绪,他也不愿意让分身委屈,所以这件事他并没有和分身坦白,而是藏在了心里,所以他之所以抱病在房,也是因为咫尺相思的毒发会让人痛不欲生,所以只能躲在房内独自硬撑。 好在最近分身也被慕浮生指派了任务,所以很少能在府内多待,他们接触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柳叙白这才能得以喘息。 夜间时分,分身带着一身倦意回到府里,听闻柳叙白在找他,便急急忙忙的跑到他住的房间门前轻轻扣门,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是柳叙白却睡意全无,他听到分身回来,便起身去开门。 「琅环君好些了吗?有什么事要找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挺萧止说你最近都在外跑差事,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柳叙白随口胡沁了个由头,反正分身也不会多想。 「你不是最近身子不舒服吗?还是多休息吧,外面的事情我还是应付的来的。」分身将手搭在了柳叙白的手背上,就在他们肌肤相触的一瞬,柳叙白的心口宛如被人捅了一刀,一股剧痛由内而外的开始扩散。 为了不让分身看出端倪,他放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衣袍,十分勉强的笑了笑:「萧止都和我说了,你在忙着查瑾王遗部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吗?」 萧止这个大嘴巴,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分身内心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明知道柳叙白身体不好,还和他说这些,不过既然柳叙白问了,他便也没有欺瞒的必要,索性也就直说了。 「嗯,今日算有些收穫,基本可以断定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锦瑟做的案,今日仵作验尸后说,他们皆是被较为锋利的琴弦绞杀而死,这十二乐师之中,可只有锦瑟是用琴的。」 果然,慕浮生在这里埋了雷,这完全是一个思想误导,柳叙白之所以用琴只是因为他单纯喜爱弹琴,而真正的杀人技法其实是藏在琴中的剑,这一点信息误差曾让他迷惑了不少敌人,但他没想到,这也让分身认定了,犯案者就是锦瑟。 第453页 第二百一十二章 辞去一别 「我也素爱弹琴,你怎么不怀疑我?」被柳叙白这么没来由的一问,分身先是迟疑了片刻,但马上又嬉笑着说道:「怎么会是琅环君,若你是瑾王旧部,第一个要杀的不就是我吗?我能活到今日,就足以说明你不是锦瑟。」 柳叙白心中感到万分愧疚,他对不起分身的无条件信任,因为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锦瑟,那个曾经杀人无数的锦瑟。 「也是,我怎么可能是锦瑟呢……」 「琅环君你的脸色好差,要不要躺下早些休息,我去请郎中来给你再开些药好了。」分身见他脸色惨白,面蒙薄汗,想来应该是身体难受的紧。 柳叙白将所有的气力放在了对抗咫尺相思之上,强劲的内力正反向压制着毒发,他扬了扬嘴角,假意露出一个无事的微笑:「没事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不至于的。」 他想再冒一次险,他想问分身那个他一直没有问出的问题。 「寒濯。」 「嗯?怎么了琅环君?」 「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就没想着寻个侯门千金共结连理吗?」柳叙白不能直接说出他的问题,不然分身就会被咫尺相思反噬。 「没,我一个废人,也就琅环君不嫌弃,愿意与我作伴,那些贵府千金哪里能看得上我。」 「况且……我……我有……呃……」 分身的话说了一半,后半截一直支支吾吾的讲不出来,因为在此间,龙阳之好并非全民的共识,分身生怕自己这样直面的说出想法会惹得柳叙白厌恶,所以踌躇了半天还是将话憋了回去,但这答案对于柳叙白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心口钻痛正在成倍增加,以至于腰身也有些直不起来,他的眼眶也开始渐渐红了起来。 他心里有他。 这一刻,柳叙白前所未有的享受着痛感,因为对他来说,这是分身爱意的表达,越痛就说明,分身真的已经对他情根深种。 好了,值了。 能在自己罪恶的一生中得到这一丝的宽慰,他已经很知足了。 接下来,就让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吧。 「寒濯,我累了。」 「好好,我扶你去休息。」 见柳叙白没有追问,分身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当然沈凛知道,他现在一定懊悔无比,为什么没能直接告诉柳叙白,他喜欢他,这样一个极好的机会就这么让他错过了。 待分身走后,柳叙白心口的绞痛迟迟没有缓解,他在床上捲曲着身子,这样可以让他感觉稍微好些,看来这个问题真的会困扰分身一阵子,所以他才会一直在心里反覆叨念,以至于到现在咫尺相思的毒性还没褪去。 没关系,再疼他也能忍受,柳叙白攥紧被子,内力虽然压制了一部分毒性,但这痛感无法减免,这种生刮活剥一样的折磨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约莫着应该是分身终于进入了睡眠,所以才会得以好转。 他得走了。 柳叙白缓了一阵便起身将琴匣背起,他指间在那张黄花梨的琴案上轻轻拂过,他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不能牵连到分身。 谢谢你,沈凛。 谢谢你,让我短暂的拥有了一个家。 谢谢…… 柳叙白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天明,他在玉泽州的中心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因为柳叙白清楚,他与分身的距离不能太远,所以最好的藏身之地便是第一楼,一旦踏入那里,他便不能经常出行,所以,柳叙白将这一次的漫步当成了最后的自由时刻。 他路过一家家还未开档的店铺,每一家都寄放着他当初与分身一起同游的回忆,正巧不远处的素禾布庄刚刚上货,掌柜的一眼便瞟到了他,柳叙白的样子他一直记忆犹新,所以便客套着迎了上来。 「呀,琴师先生,今日这么早就出门了?用过早饭了没?我这儿正好有些新到的糕点要不要来尝尝看?」 面对掌柜的热情,柳叙白不好直面拒绝,便随口捏造了一个说头道:「啊,在下要去赶停霜港第一班快船,不能久留,多谢掌柜盛情。」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耽误先生了。」掌柜的见柳叙白还有事在身,便也不再挽留,转身对一旁毛手毛脚的伙计厉声道:「你小心些,这衣服价值千金,你若碰坏了我怎么与上将军交代?」 是沈凛定的衣服?柳叙白原本已走出几步,但听到这句话后他又折返了回来,「掌柜的,你方才说,这是沈将军定的?」 「哎呀,怪我多嘴,让先生听到了。」布庄掌柜急忙掩口,他光顾着教训伙计,忘了柳叙白还没有走远,但既然柳叙白问了,他也不好搪塞,「上将军之前定了一块上好的银丝缭绫,要我制成一件上凰羽衣,说是要赶着日子送人,这不加班加点的做出来了。」 「掌柜的可知,这羽衣是要送与何人?」柳叙白追问道,这么昂贵的东西,分身怎么突然捨得在这方面花钱了? 「这……」掌柜的一时语塞,因为分身曾经说过,这羽衣是当做生辰礼送与柳叙白的,这要是直接说穿了岂不是败了分身的一番好意吗? 「我,能看看吗?」柳叙白望着那放着衣服的锦匣说道。 「当然当然,先生里面请。」布庄掌柜十分热情的将柳叙白迎了进去,他将盒子打开,双手将羽衣呈于柳叙白面前,缭绫丝滑无比,上面虽有银丝夹织,但却一点都不划手,反倒柔软异常。 第454页 真是好看,柳叙白的手停留在绣面花纹之上,他抚触了半刻,便将手收回,生怕弄脏了这布面,掌柜见他如此喜爱这羽衣心里倒也放了下了心,看来此衣正对柳叙白的胃口。 「先生,要不要试试看?」 布庄掌柜也是有些拿不准柳叙白的尺寸,生怕做的不合适,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柳叙白上一下身,万一尺寸有误还可以及时调整。 但掌柜未曾想过,他这一举动反倒是让柳叙白马上明白了分身的意图,这羽衣八成是打算送给自己的,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试探自己。 他将自己的外衣褪下,然后将这上凰羽衣穿披在身,掌柜的一看连忙欣喜的唿喊道:「先生真是风姿绰约,这羽衣合身的很。」 「您也不必替沈将军瞒着了,是送与我的对吧?」柳叙白一边对着铜镜端详,一边轻笑着说道,难为了分身的一番心意,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他着实担不起。 他担不起分身的这番深情,若是继续放任下去,他的感情也会覆水难收。 柳叙白没有在意掌柜讶异的表情,而是从琴匣之中拿出银票递给他,「这银款我替上将军付了,多出来的,全当是我对掌柜您的谢意。」 「先生这是何意?」布庄掌柜是个明白人,所以没敢伸手去接,而是站在原地发问,旁人若是收到这样的礼物,早该欢喜万分,怎么他却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我自晓不配不上这羽衣,既然已经试过便算是承了将军的情,再要收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待过些日子,还烦劳掌柜亲自去将军府送一趟。」 柳叙白说完,便将羽衣换下,然后递还给掌柜,随后便整理着装从店铺离去,柳叙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起伏,只有绝了这情爱之念,才能万事无忧。 那好看的上凰羽衣,应该属于分身心中的那个无忧无虑的琴师,而不是杀人如麻的锦瑟。 原来是因为这样,柳叙白才不愿意收下衣服,沈凛算是看明白了前后因果,他望着柳叙白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不由得苦涩起来。 当初在魔宗,柳叙白是不是也是这样痛苦? 沈凛回想起他因伤昏迷之时,柳叙白似乎短暂的在房间内停留过,那时的场景是否与现在别无二致? 那胸前衣服的湿润,原来是他的泪水。 所以那个时候,他也是做了这样的诀别。 原来在这个时空,自己也犯了一样的错误,一样将柳叙白的好意当成了背叛。 这难道就是天道不可违的既定规律吗? 只要没有自己参与改变的世界,都会因为误会让害柳叙白惨死吗? 继而画面切转到了狭暗的街巷内,柳叙白一把将带着他飞速疾行的言涟甩开,双眼通红的嘶吼道:「我知道陛下想做什么,我知道。」 「他不就是想让我与沈凛老死不相往来,彼此憎恨吗?」 「但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 「先是放出锦瑟復仇的线索,然后让沈凛去查,藉机告诉玉兰台我是锦瑟的消息。」 「再杀了萧止和他嫁祸给我,让我无法面对沈凛,然后回去求陛下帮我解了咫尺相思。」 「我不会!我便是死都不会让他如愿!」 柳叙白捂着心口痛哭了起来,萧止和玉兰台对他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人,一想到萧止那浑身浴血的样子,他就恨不得自裁于当下。 言涟没有上前,而是在柳叙白哭痛快之后,才将绢帕递给他擦拭那泪水,继而淡淡的嘆息道:「这样,也好吧?」 「起码,萧止和玉兰台死后,我留下的线索足以让沈凛相信,动手的人是你。」 「恨,总会比爱来的好受些不是吗?」 「沈凛越是恨你,他就越安全,你越是避他不见,你也越安全。」 「琅环,陛下没有给你退路的,从你反抗他的那天起,这个局就在运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回第一楼。」 「至少苏苏会帮你,时时传递你在第一楼不曾离开的消息,这样陛下才能安心不是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毁了你的家,毁了你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 「但是琅环,我想你活着,就像你为我和苏苏做的那样,我们是家人啊……」 柳叙白虽然心中依旧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将言涟的话听了进去,言涟虽然手段残忍的虐杀了玉兰台与萧止,但是这终归不由他自己控制,要恨,也是恨慕浮生。 咫尺相思,针对的是情动,只要他们两两相恨,慕浮生就设下的局就不攻自破,但是代价,便是他再也不能见分身。 他这一生,遭人欺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之时,他却不得不欺骗对方。 这谎,从说出第一个开始,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但是柳叙白不敢再往下细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伤心难过,都是对分身爱意的表现,若是他继续分析下去,恐怕分身会受到牵连。 柳叙白站起身,将帕子抛落在地,无奈的笑着,「也好,也好,终归是我罪孽深重,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我回第一楼,你回宫復命吧。」 这是萧止死后发生的事情,也是从这一天起,柳叙白再没有出过第一楼一步,分身依旧在到处打听查访着他的消息,在没有见到他之前,依旧保留着一丝侥倖,只要柳叙白没有亲口承认,他就不会相信。 第455页 而这种思念,在此成为了折磨柳叙白的方式。 柳叙白整日都要以功力压制咫尺相思的效力,直到他的功力所剩无几。 这第一楼,成为他的另一个牢笼。 唉……沈凛看着揪心至极,此间的柳叙白,真的太过悲苦了,他的信仰不断被摧毁,又不断的被重建,像是再反覆将癒合伤口撕开,沈凛陷在沉思中未曾感觉周边的场景已经转变,直到鸣锣之声响起,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第一楼的四楼房间门口,这是柳叙白的藏身之地,显然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很快就要发生了。 「上将军您来了,今儿还是老样子吗?」楼下传来了芊芊的声音,沈凛战在楼梯口俯瞰楼下,只见分身面容冰冷,完全没有理会与他搭话的芊芊。 他先是在一楼巡视了一圈,继而一层一层的向上寻找,三楼之中多是客房,此刻正值赌局开幕,众人多数都在一楼玩耍,无人在意分身的冒失举动。 待他巡完三楼,便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件他从未踏足过的四楼贵阁,他行色匆匆,并没有注意到踹在袖中的一张小巧的纸条掉落在了地面。 沈凛蹲下身子查看,上面竟写着「人在第一楼」这五个字,他虽然无法通过字迹判断是何人所写,但只要顺着逻辑想便可知道,这定然是慕浮生的手笔。 他将柳叙白的行踪告诉了分身,看来对于柳叙白的退让,慕浮生还是不满意。 分身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抬手准备扣门,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下,沈凛明白,此刻分身内心一定煎熬无比,或许他打心眼里希望,这扇门后住着的人不是柳叙白。 那样他对柳叙白的幻想就依旧停在之前最美好的时刻。 「芊芊?是你吗?」房内的柳叙白应该是察觉到了外面有人,便出言问道,但停了片刻见未曾有人应声。他便走过来将门打开,想看看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生辰百劫 「是谁在外面?」柳叙白刚将身子探出门一点,嘴就被人从后面捂住,既然便被拖拽着拉到了房间之内,此时的柳叙白已经功力尽失,早已不是分身的对手,何况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奋力挣扎。 分身见他反抗强烈,便将他的身子调转过来,他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缓缓移开捂着柳叙白嘴的手。眼神的对上的那一刻,柳叙白整个人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分身会找到这里。 「沈凛?」 「你果然在这里。」分身快他一语,直接发起质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就是来问罪的吗?柳叙白神情黯然,缄默着不去回答,但他的平静却让分身情绪激动了起来。 「你说话,为什么宁可留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去找我?」 「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和我说?」 「不是要做家人的吗?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帮你解决问题?」 「所以你根本没有生病对吗?你从一早就策划着名要离开?」 「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竟让你选择用这种方式逃走?」 「你知道的,我从不会限制你的去留,只要你说想走,我是不会拦着的。」 「还是因为我帮陛下扳倒了慕华辰?才你如此记恨我?」 分身接二连三的将问题抛出,扰的柳叙白心思混乱,他要怎么解释? 不,根本就不能解释。 一旦说明了其中的原因,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柳叙白正了正神色,脸上露出一抹不属于他平日不该有的讥笑,「上将军,你错就错在,信了我说的鬼话。」 「我不信,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分身的声音中充满的了疑惑,他不明白,柳叙白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难道单纯是为了让他生不如死吗? 先设法让自己对他动心,然后在未言明心意之时消失不见,再来便是杀了他的爱徒与挚友,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柳叙白这么对自己?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柳叙白冷漠白了分身一眼,然后将手背在身后,他紧扣着脉门,将微弱的灵力重新调动。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咫尺相思的毒发变得越来越频繁,柳叙白只能不断的消耗真元灵力来压制,但时间久了他的身子也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现在面对分身,他不得不再次使用这仅剩的力量。 分身的追问,柳叙白的谎言,沈凛已经在幻境之中听过一次,但是令他更觉不适的地方在于,他看到了柳叙白一边隐忍一边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人从激烈的质问,一直升级到柳叙白单方面承受分身的怒火,分身掐着柳叙白的脖子将他拎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即便柳叙白被他摔的口吐鲜血,分身也没有停手。 「别怪我毁了你。」 「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无情的话语一再冲击着柳叙白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他不想听,但是他实在无法摆脱分身的钳制,只能不住的喊着想让分身停手。 算了,就这样。 就这样恨我吧。 反正这正是我想要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平安度过此劫。 「你若气不过,就杀了我吧……」 这是柳叙白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太难受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他百般温柔的人逐渐演变成一只理性全无的野兽,内心无比苦痛,他的手不断握紧,直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皮肤。 第456页 「反正,十二乐师你杀了这么多,也不差我一个。」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可信,柳叙白不惜在分身的心口再补上一刀。 也许是因为柳叙白的戏演的太好,导致分身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神态变化,依旧死死的将他按在地上,肆意的撕扯着柳叙白的下衣。 啪的一声,一道耳光落在了柳叙白的脸上,分身揪着他里衫的领子,将他拉至自己面前,怒目而视道:「原本我是最不屑做这样的事,但是今天,我便要为你破了这个例。」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不等柳叙白再开口反驳,剧烈的痛楚就已经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宛如被人从中硬生剖开,连带着内脏骨骼都被一一从身体内剥落。 「啊啊啊啊……」 不……不能失去理智。 不能动情。 不能动情。 柳叙白咬着嘴唇承受着,他知道分身心中的痛苦,所以他不能反抗,萧止、玉兰台皆是因他之故受牵连,这样的报应是他该得的。 这一刻,柳叙白再也耐不住心里的悲伤,眼泪顺着眼角淌落,他无力的哭泣着,身体不住的痉挛抽搐,嘴唇也被咬出了鲜血。 在一旁不忍直视的沈凛也没有想到,他与柳叙白此间的第一次缠绵,竟然是如此不堪。 与在弱水牢中一样,柳叙白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的任何行为,他不敢细想,现在的痴缠对于柳叙白说意味着什么,柳叙白一步步看着自己由爱生恨,他却张不开口,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现在的柳叙白,远比当时还要有口难言。 寒濯,好痛。 真的,好痛。 这内心的独白原是无声,但沈凛却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柳叙白不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落泪,但他还是能分得清这眼泪是生理欢愉的还是心里的哀痛。 这是此间的柳叙白的首欢,他却受到了如此沉痛的羞辱与无礼的对待。 他是真的伤心难过。 但分身的疯狂远不止于此,他一手将柳叙白的双手压在膝下,一手扯着柳叙白的头髮,让他被迫抬起头,迎接自己的吻,柳叙白只要有一丝想要避开的意思,他就狠狠的撕咬着他的唇,即便口腔中血腥弥散,分身也没有放过他。 接连的索取让柳叙白肺内的空气逐渐消失,缺氧后的大脑更是直接停转,柳叙白瞳孔涣散失焦,他没有想到,分身竟然用了这样的手段对待自己。 的确,他很成功,这方法也实在奏效,自己所有的自尊都被击的粉碎。 以爱的方式行着恨的掠夺。 柳叙白嘴里却依旧倔强的嘲讽着:「上……上将军满意了吗?毁了我,你可舒心了?」 「……」 「若是还想要,我还能给的更多,毕竟,我在瑾王府的时候,可没少学习要怎么承欢,上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同我说说,我都可以给。」 「柳叙白,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知廉耻?」 「廉耻?那不是影卫的必修课,我若知廉耻,又何必靠皮囊行色诱之计?上将军,你将我想的太好了,别忘了,我是锦瑟,不是琴师柳叙白。」 柳叙白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尽可能的让自己扮演好一个薄情寡义的角色,故而将上身抬起,冷笑着说道。 分身被他这陌生的样子弄的更是怒不可遏,他一把掐住柳叙白的脖子,让他将那些自己不想听凉薄之话全部吞回肚子。 「你给我闭嘴。」 「我不想听!」 柳叙白想要唿喊,但是声音却都卡在嗓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细鸣,他的手死死的攥着已经被褪落在地的衣物,眼泪更是不受控的低落。 「上将军看……看来……呃啊……也是惦念我很久了吧?」 「何苦……等……唔——唔——这么久,只要上将军说想要我,我会主动……」 尽管哭的已经双眼通红,柳叙白还是将那薄情寡义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分身听到他的话语之后,二话不说便又给了他一耳光,此刻的分身并不想从柳叙白口中听到任何讨好的话语。 「我说了,闭嘴!」 对不起,沈凛,对不起。 言语的交锋越是激烈,柳叙白便越是羞愧,他知道他已经将分身逼到了绝境,他理应承受这怒火。 只有不断地讲出这些伤人的语句,他才能控制自己不被爱欲沖昏。 他何尝不知被人欺骗后的苦楚,正如那个雨夜,他在得知慕华辰的意图之后,哭的无法停歇,现在的分身,是将所有的未来都压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局下来,分身输的片甲不留。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回玉泽州,也不该接下任务去接近分身,更不该自作聪明的赌那一丝安定,让所有人都陷入这泥沼之中。 他对不起分身、对不起萧止、对不起玉兰台。 他不该回来的,他不配拥有任何归所。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柳叙白仰面看着分身,如果能用这身体让他找回一些安慰也好,他没有其他的可以补偿分身了。 不能动情,不能回应,他必须保持清醒,清醒的看着对方是怎么憎恶和折磨自己。 只要不是爱,什么都好。 柳叙白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坠落,每一颗都坠在了沈凛的心头,如密雨鼓点般催促着他要做点什么才行,即便他触碰不到余响回忆中的任何事物,但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继续,他尝试着将时间暂停,将灵魔双气击出,都未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第457页 楼下热闹的人群丝毫未察觉着房内的响动,歌舞昇平,杯盏碰举,一切看起来都如常日一般,船外礼花齐放,更是引得阵阵叫好。 子时已过,无人记得,今日正是柳叙白的生辰。 这是他曾经最为之期待的日子。 但事与愿违,他在自己最应该开心的一天中,惨遭最爱之人得百般折辱侵犯。 这样的欢情并不是一份礼物,而是一柄利刃,深深的扎在柳叙白的心口,这种反差令他骨血发寒,柳叙白无力的望着天花板,他的声音嘶哑,再也喊不出一言半语,求饶的话他已经说尽,但丝毫不能撼动分身想要復仇的心思,所以只能由着分身对他施以更勐烈的报復。 在被种下咫尺相思之前,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一日,他应该会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或许他会叫上萧止和玉兰台去第一楼大摆宴席,或许他会穿上那件分身为他精心准备的上凰羽衣,或许可以在喝的大醉的同时大声的对自己情投意合的人说出自己的心愿,或许他可以在家人的簇拥下度过这美好的一天。 但是那些终归是他的愿望,此时的他只能记得,他是何等屈辱的熬过了一夜,那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化作泡沫已离他而去。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然而倍感无力的不只是柳叙白,还有一旁的沈凛,他瘫坐在地上,与柳叙白一同落泪。 还要再经歷多少次?还要再来几次?天道才能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他知道错了,不要再让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了,不要再让他看到柳叙白那绝望的眼神了。 真的,他知道错了。 能不能……停下来,让他做点什么? 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这样的情景每出现一次,就如同再他耳边再一次敲响警钟,提醒他这种兽行行径,他也曾对柳叙白做过。 对不起琅环君,真的对不起。 沈凛此刻能做的,就是反覆的求着柳叙白的原谅,天道的惩罚本就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利剑,让罪人永落,让挽回者永罚,这才是真的活地狱。 活着,并且重复经歷。 在异界待了这么久,沈凛才打心眼里的明白,当初柳叙白选择遵循天罚时,是需要何种的勇气。 永生永世,说起来轻而易举,在许多民间话本中,这样的词语高频溢出,常用来强调两人的相聚不易,一言半句的时间转场,便将这所有的苦难全数带过,风轻云淡的将此篇翻页。 但真的亲歷之后,才深知其中的苦痛。 十二时辰的轮迭,四季的交变,年数的累加,无尽的孤独与难责,究竟要怎么才能撑过去? 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在这三个世界中,沈凛无疑扮演的都是高高在上的角色,尤其是在本尊降临后,他几乎就是整个世界的神,可以掌控一切的走向。 但就算有了千叶主这样的便捷之能,他又能改变什么? 柳叙白依旧活在每一个世界的最底层,即便有着再高贵的出身,命途也一样将他拖入沼泽,看着他带着求生的希望挣扎,直到被那片黑暗吞没。 换做常人的话来说,这便是时运不济。 柳叙白用他在所有世界的分身化形的气运,赌沈凛的一心一信。 只可惜,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就让他的这场豪赌输的连自己都不剩。 柳叙白在长时间的折腾下,灵力枯竭,心脏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他的手连攥拳都无法做到,瞳仁上翻,眼帘也开始缓慢的闭合。 他撑不住了。 「琅环君?」分身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柳叙白已经在消弭的神志,终于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但他这样的悔悟,并没有让柳叙白的情况有所缓解,反倒是又补上了重重一击。 这短暂的清醒很快又被愤怒填平。 「今日你别想逃,既然是慕华辰一手调教出来的,承情之能肯定不止于此,让我见识见识,你能坚持几次。」 「大名鼎鼎的锦瑟,怎么受了一次就全身无力,这不像你。」 「别装死,我知道你的能耐。」 这很明显,他把柳叙白的虚弱之态当成了他欺骗自己的手段,见柳叙白依旧昏昏沉沉,分身伸手从一旁褪去的外衣里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不是……装那副耳坠的盒子吗?沈凛心道。 他要……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终场收幕 「柳琅环,你知道吗?这便是错误的始源。」分身将耳坠取出,悬在柳叙白已经半合的双眼前。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它了吧!反正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我在犯蠢罢了。」 他将柳叙白瘫软的左手拽起,将其中一只耳坠塞入他手中,然后厉声道:「现在,我就与你做个了断。」 「这……是?」好奇心让柳叙白又重新恢復了一丝意识,他指间捏紧耳坠,细细观察,这玉料并不多见,是十分珍惜的琉璃种。 「你碎落的玉佩做的。」分身见他还在迷茫,耐心也告罄,直接将答案告知给了柳叙白。 玉佩?柳叙白在混沌的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图像,他经手的玉佩不知有多少,这是哪一块?很快,他便捕捉到了分身的关键用词,碎落。 逐渐的,柳叙白想起早在多年前,他在一个雪天曾不小心遗失过一块玉佩,但当时他也没有多心,原来是被分身捡去了吗?原来那么早,他们就已经相遇了吗?他竟然还花心思将碎玉制成了耳坠。 第458页 「哦……那又怎样?」柳叙白虽然心中感动,但他不能表露,马上将情绪重新压制下去,只能将耳坠推回给分身,「上将军若是稀罕这玉料,那就留着送人吧,我不要。」 「我和你商量了吗?」分身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勾起了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他捏着柳叙白的脸缓缓说道,「这是你我的开始,如今就用它来结束,我将它还给你,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认识的琅环君,而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锦瑟。」 「戴上!」 戴上?柳叙白没有理解分身的意思,他又不是女子,没有耳孔要怎么戴? 「我不戴。」他别过头去想要迴避这个问题。 分身哪里会由得他拒绝,直接从他手中拿过耳坠,冲着他的耳垂直直扎了下去,尖锐的钩针刺穿他的耳垂,柳叙白眉目一紧,虽然他已经对痛感有些麻木,但耳间涌出的温热让他不由得身体一颤。 分身低下身子,将嘴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吮吸着他耳垂上淌落的鲜血,喉间吞咽的声响,让柳叙白毛骨悚然。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在玩弄猎物的夜兽,这种带着欲意的撩拨,使柳叙白分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分身慢慢起身,将脸移到了柳叙白的面前,他舔抿着唇间残余的鲜血,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我将这名为锦瑟的耻辱焊在你的灵魂里,从今往后,你只是我关在第一楼的逆案要犯。」 「能待在这样的地界,这已经算是优待了。」 「不过你最好不要带任何期望,我自是有办法好好调教你,等我玩够了,会将你送到陛下面前,让他赐你一个痛快的。」 「毕竟像琅环君这样绝色,任谁都不会想要轻易放过吧?」 还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像啊,甚至比不了郭子游当初的十分之一,柳叙白的嘴角微微上扬,分身本就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所以对自己说这种狂词的时候十分的违和。 他没有看错人,分身比自己从一而终,他既然决定了做好人,就无论如何也演不出自己这样的戏。 但是就在柳叙白倍感欣慰的一瞬间,分身突然捂着胸口,显然刚才自己的情感流露,触发了咫尺相思的毒性。 「你给我下毒了?」分身惊讶的看着柳叙白,他以为现在的状况是柳叙白暗中作梗,他伸手想要去扼住柳叙白的脖子逼他交出解药,但是毒性发散很快,裸露的手臂上红线正在向下蔓延,分身情绪激动加上刚才折腾柳叙白也没少耗气力,头脑一沉便趴到在柳叙白的身上。 「寒濯?」柳叙白扶着他的肩头,轻轻推了两下,见分身没有反应,便将他推到一边,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看他气息平稳,便也放下心来。但待他缓了片刻,心头的委屈便喷井式的爆发出来。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将已经破碎不堪的衣服拢紧,然后头也不回的从房间跑了出去。 接下来,承接的便是之前在苏渺曼房中的场景了,沈凛不想再看一次,所以便没有跟出去,而是留在房内暗自伤神。 这是分身第一次毒发,从这一日开始,分身便借着缉拿逆犯为由,将第一楼监控了起来,并带着那些刑具对柳叙白进行了漫长的凌虐。 「你不是喜欢逃吗?如今我废了你的手脚,断了你的筋脉,看你如何再逃。」分身下手之时犹豫了片刻,但看到柳叙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便义无反顾落下手中的骨刀。 刀片飞转,挑入皮肉,钢针过腕,镣铐加身,风华绝代的琴师从此再也无法拨弄他最喜欢琴。 柳叙白看着自己还在出血的手腕,心中顿感凄凉,痛觉已经在这日子被消磨的所剩无几,就连咫尺相思的毒性都难以让他已经感到痛苦。 他习惯了,麻木了。 「怎么?认命了?我记得你之前哭喊两句,现在怎么连叫一声都捨不得了?」 「难不成,锦瑟大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说两句讨好人的话?」 分身显然对柳叙白的反应尤为不满,他看着床上衣衫不整失血过多已经快要昏死过去柳叙白,眉头一紧。 他不甘心,也不相信,柳叙白真的将他抛之脑后。 但自打生辰夜开始,柳叙白似乎就变得异常冷静,不再哭闹或是求饶,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也变得平淡无波。 难道柳叙白的心里,真的没有他吗? 为什么连求饶都做不到了? 他那么喜欢弹琴,自己现在剥夺的,既是属于影卫锦瑟的荣耀,也是属于琴师柳叙白的信念。 自己已经毁了他的清白,也毁了他为之在意的一切,为什么,就是无法让柳叙白再有一丝从前的模样呢? 他是想报復柳叙白,但是内心其实更希望的看到柳叙白的神态反馈,起码,他想要证明,柳叙白曾经,是爱过自己的。 但现在他好像认命了一般,分身已经无法感知到他的情绪起伏,更别说一丝半点的爱意了。 「为什么不说话?」 「你真的已经冷情到这个程度了吗?」 分身重新将柳叙白压在床榻上,不由分说的将他松散的衣衫剥落,此刻的分身并不是色慾难耐,而是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如此对待柳叙白时是有所反馈的,至少那眼泪,那表情,是真的,他是可以感知到柳叙白的情绪波动的。 但是这一次,柳叙白冷漠的像是一具人偶,情事的往復没有在他的脸上有任何体现,而是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床顶,不言不语。 第459页 但分身不知的是,此刻的柳叙白也十分煎熬,自打他断了情丝之后,那些曾让他感到欣慰的过往都蜕变为了黑白。 那灼烈的爱与恨,已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心脏像是一片灰烬般,无法再继续跳动。 包括分身对他这些日子的凌辱,他似乎都不太能给出正常的表情反馈。 如慕华辰从前所愿,今时今日的自己确实成了一个断情绝念的人,但这样的自己,还能被称作人吗? 柳叙白看着分身的眼瞳,却再也找不到曾经那种令他安心的感觉,心底更多的,是茫然。 原来没有了情爱的世界,居然是如此的无趣,包括现在分身对他做的事情,除了疼痛之外,他甚至体会不到任何的屈辱。 看着柳叙白这机械的反应,分身再次被激怒,他拉着柳叙白的胳膊将他身子翻了过去,然后将从头上拔下束髮用的髮簪,在柳叙白外露的后肩上刺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用嘴将那还在淌血的伤口吻住,一口一口饮下那带着体温的血液。 「你以为认命了我就会放过你吗?」 「别做梦了!!」 「在没还清你的杀孽之前,这个名字会一直伴随你,时时刻刻提醒你,所欠何人。」 就是这样的郁结的怨气,让他将柳叙白折腾的几近半残。 但自始至终,柳叙白的态度从未改变。 沈凛已经不忍再去直视柳叙白的惨状,转头想要逃避。 情景的运转并没有给沈凛一点缓和的机会,马上便推进到了皇宫,沈凛刚刚冷静不到一秒的心又被扯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柳叙白正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之上,他的身体,已经饱受蹂躏。 「你还是不打算开口是吗?」 慕浮生的声音从沈凛背后响起,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柳叙白,他依旧像一尊雕像一般静静地坐着,慕浮生从地上捡起困锁着他手脚的铁链,叮叮噹噹的碰撞之声也越来越清晰。 「沈大哥倒是替朕做了件一劳永逸的事情,挑了你的手脚经脉,这下你只能留在朕身边了。」 「可惜,你再也弹不了琴了,朕很是怀念你的琴曲。」 说道这里,慕浮生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眉毛一挑,声音压沉,对柳叙白开始质问道:「你的琴呢?」 柳叙白目光直视着窗外,像是没有听到慕浮生的问话,慕浮生的情绪急剧变转,突然狂暴的扯动牵连着柳叙白脖子的颈环锁链,这力道之大,竟将柳叙白直接从轮椅上拽落了下来。 「朕在问你,乱世呢?」慕浮生紧紧逼问道,柳叙白咳嗽几声,依旧没有说话,慕浮生掌心升起一道闪烁的紫电,电光顺着链条直达颈环。 「唔……」柳叙白手指无力的扣在环边,尝试着想要将接触的皮肤与它分离,但直到脖颈处的皮肤被烧的焦黑,柳叙白都没有将其挣开。 「还不说?」慕浮生气急败坏,直接拽起柳叙白颅顶的头髮,将他的头向着桌角狠狠地撞去,一下、两下、三下……柳叙白根本无暇反抗,额头被撞的血肉模煳,他自己也头晕眼花。 桌上地上喷溅着的血液,逐渐让慕浮生恢復了理智,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事情有些不妥,于是马上蹲下身,捧住柳叙白的脸庞。 「琅环,你受伤了,朕去给你叫太医。」这话在柳叙白听来虚情假意的很,刚刚的撞击伤及眉骨,粘稠的血水充满他的眼眶,遮挡着他的视线,一片漆黑。 慕浮生突然有些发慌,他搂着柳叙白柔声道:「是朕不好,朕不该伤你的。」 这种打了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的套路,对柳叙白这种受过训练的影卫丝毫不起作用,但额角开放性伤口一直淌血,很快便将慕浮生的皇袍沾湿。 「你不愿意说,朕自己去找便好,不强迫你了。」慕浮生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柳叙白的头髮,像是在安慰。 这就是言涟说的,柳叙白在皇宫内吃的苦头吗?这已经几近要了柳叙白的命。 还有……五天…… 这是柳叙白的心声,他在倒数。 沈凛这才从情绪中解脱出来,他刚才陷得太深,没有注意这两个的场景之间少了一个段落,柳叙白在与分身决裂的时候,并没有倒数过,也就是说,在这个期间柳叙白知晓了事态,并与叶冰清见了面。 这是柳叙白刻意抹掉的吗? 沈凛将记忆倒回再快进,这里的衔接显然有些不自然,看来他一直在找寻的节点就在这里,但是既然柳叙白故意将此处隐去,那说明整个神识空间里都不会有相关的记录,这个只能回到现实在查了。 不知不觉,余响火焰只剩下了最后两个,沈凛的心情突然忐忑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两个记忆体中,还留着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剧情。 但是现在他能怎么办,他必须要坚持看下去。 新载入的场景让沈凛眼眼睛一震,这里不就是皇陵吗?若不是叶冰清不在身边,沈凛一定会认为自己被柳叙白的神识空间强制离场回到现实了。 场景依旧与他到来的时候一致,那张石棺已经放落在了大型棺椁旁,看来慕浮生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沈凛突然双腿难以移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要看到的,就是柳叙白生前最后的画面。 「柳叙白,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乱世在哪里?」慕浮生端坐在石座之上,声音也冰冷了许多,「若还是不说,这石棺就是你的下场」。 第460页 「不知道,我被你困在宫里这么久,我怎么会知道乱世在哪?」柳叙白侧躺在地上,满身的血污,看来为了逼他说出乱世古琴的下落,慕浮生不止一次的对他动了刑。 「你是真当以为朕不敢杀你吗?」慕浮生愤愤的拍击着座椅扶手说道。 「连你最钟意的沈大哥你都能下的去手,我的命岂不是你想拿就拿?」 「慕浮生,你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柳叙白,而是蓝澈对不对?」柳叙白困难的翻动着身体,脸上露出了轻松地笑意。 慕浮生的面色一沉,柳叙白这一言正中他的心坎,「你说什么?」 「你找上我,将我困在你身边不得离开,只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有属于蓝澈的东西,而且你捨不得,是这张脸,我说的可对?」 「你如此着急的想要寻回乱世,是因为那把琴是蓝澈送寰烬修炼的。」 「蓝澈迟迟未能赴你们的百年约定,所以你才借着自己并非实体的优势,穿梭在各个时空寻他。」 「你无法去到神域,所以只能在异界徘徊,直到碰上我,你才觉察到蓝澈的气息。」 「我与蓝澈本就是同源一脉,所以你想得到蓝澈的碎片,但是又捨不得让这具躯体死去。」 「慕浮生,你真是贪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皇陵之下 「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慕浮生突然站了起来,这种消息,柳叙白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他走上前,露出凶光,「你见过蓝澈了?」 「你不是一直好奇蓝澈为什么没能赴约吗?」柳叙白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一刻的主动权已经回归到了他的手中,他微微将脸移嚮慕浮生的方向,用极为挑衅的口吻说道:「因为他死了。」 「怎么可能,他是神域最尊贵的天尊神君,谁能伤的了他!」慕浮生被柳叙白的一句话气的发晕,他二话没说就在柳叙白的小腹上重重的踢了一脚。 柳叙白吃痛,将身子蜷缩起来,捂着肚子继续道:「若是他还在,见到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不想再看你一眼了吧?」 「你到底见过了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慕浮生在将柳叙白接到宫里之后,一直持续监控着他的一言一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的人物进过撷阳殿,柳叙白是如何获取的这些消息? 「我就是蓝澈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柳叙白嗤笑道,「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对蓝澈的一厢情愿。」 「他何曾正眼看过你?他放过你只不过是游歷尘世时施捨的一念善缘罢了。」 「所谓的约定,并非是他本人亲口对你说的,连这乱世古琴,也不是他亲自交与的你的,你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 「真是可怜,以为困住了蓝澈的灵魂碎片,就等于将他留在了身边,你能圈禁的,不过是我,蓝澈的分身而已,即便你将我杀了,你也得不到蓝澈,他从一开始,就与你毫无瓜葛!」 「你!」慕浮生被柳叙白接连的讽笑激的浑身颤抖,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抬起手凝气成型,将根本无力防御的柳叙白重重击飞,他的身子撞上了墙壁,五脏六腑都几欲碎裂,腔内的血水不住的从他的嘴里喷出。 「柳叙白,你以为仗着自己与蓝澈有关系朕就拿你没办法吗?除非他亲自和朕说,不然朕绝不信。」 「你以为就凭你这两句话,朕就会轻易放过你给你个了断是吗?」 柳叙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怒反笑道:「我没指望你放过我,所以我也懒得同你装下去,我告诉你,即便蓝澈活着,他也不会来找你,因为在他身边站着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他早在神域有了意合心连之人,所以,你是永远等不到他的。」 「你胡说!」慕浮生飞速移行到柳叙白身前,掐着的他的脖子将他拎按在墙面上,双脚离地后,柳叙白明显感觉唿吸困难,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隐忍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将这些话全部说尽,实在是畅快。 慕浮生虽然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但是他的心中还是好奇,毕竟他就如柳叙白所说,他不可能去到神域,所以有关蓝澈的消息,他现在只能从柳叙白口中知晓。 他手一松,柳叙白便顺着墙坐在地上,慕浮生蹲下身子,双眼之中充满了恨意,他面目狰狞的对着柳叙白嘶吼道:「说,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一个你永远比不上的人,魔尊楚雁离。」柳叙白一遍咳嗽一遍说道,慕浮生听到对方的身份,眉目蹙起,因为他知道,他与这个人的差距实在有些大,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远在自己之上,他就算想要将此人除去,光穿越魔宗结界他就做不到。 柳叙白见他沉默,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与言涟商议的节点,就在此处,只有将慕浮生的意志击溃,言涟才能帮他拖延时间。 「还有一个消息,算是我送你的。」 「你想知道楚雁离在此间的分身,是谁吗?」 这句话可谓是吊足了慕浮生的胃口,虽然他没有能力与魔尊一较高下,但是杀个分身解气,这件事情他还是可以做到的。「他是谁?」 「就是你一直日夜牵挂的沈凛,沈大哥。」 「怎么样?这答案你满意吗?」 第461页 「你拆不散蓝澈和楚雁离,也拆不散柳叙白与沈凛,无论在哪个时空,他们都註定相遇,註定相爱,你从头至尾的行为都不过是白费力气。」 柳叙白算是一吐为快,相反,痛苦的表情却逐渐爬上了慕浮生的脸,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炸裂,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全部都毁了吧! 慕浮生狡黠的笑容浮上面庞,他捏起柳叙白的脸,轻慢的说道:「谁说拆不散?至少现在,你还在朕手里。」他的手顺着柳叙白的领口逐渐向里探去。 慕浮生原以为柳叙白会因此感到不适,从而向他低头,但他不曾想,柳叙白却直接歪着头用那蓝眸盯着他,笑意斐然的说道:「现在才想起来毁了我?太迟了,你来晚了。」 他缓缓将头探前,在慕浮生耳边轻语道:「你以为控制人心便可将人玩弄在股掌之内,你错了,就算你能窥探我与他的内心,也终归不懂一个情字。」 「披上了这张人皮,你也参不透这情爱的真谛。」 「我能为他做的付出,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不妨告诉你,在你之前,沈凛已经做了你想做的事情,在第一楼,我们早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你的咫尺相思,根本阻止不了。」 「别忘了,让他留在第一楼,是你的亲命特许的,我还得感谢陛下,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可以与他夜夜春宵。」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柳叙白却巧藉此事将慕浮生最后的人性击溃,慕浮生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绿色的气烟,这是他破功的徵兆,显然这一点,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柳叙白竟然这么豁得出去。 即便是忍受着咫尺相思的折磨,他还是要一意孤行的与分身在一起。 他的髮丝被纷乱涌动的气息带起,发冠也被带落在地,他的瞳孔散发出绿色的幽光。 「朕还没有输。」慕浮生突然凶光毕露,他一掌将石棺的棺盖推开,然后柳叙白扔进了石棺,「既然你执意违逆朕,那朕就不必再留情了。」 他将所有的力道汇聚在掌心,不一会便结出了一根褐红色的木钉,他掌心向下,将木钉悬在柳叙白的胸口,「镇魂钉一旦落下,便会将这魂魄永远的锁在着石棺之中,永不得超生。」 木钉贯穿柳叙白的心口,大量的血水迎着刺入方向喷溅而出,慕浮生似是觉得这样的方式并不能让他舒缓心中的怒气,一次又一次的催动着内力将木钉压向更深处,一道道血柱呲在他的脸上更显狰狞,但这却激发了他心底的满足感。 这样,柳叙白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只要他死了,他就再也不可能从自己的身边逃脱。 这致命的伤势已经让柳叙白失去了痛的权利,血液的流速逐渐增加,他的体温也开始逐渐降低,气力的消散,让他的喉间再也挤压不出一个字。 还有,半天。 柳叙白的嘴唇颤动,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还笑的出来?」慕浮生看到他的笑容更气不打一处来,他幻化出一根带着红线的银针,「朕听闻民间有一种说法,只要将人封了口,他死后就算化为魂魄也不能向任何人求救。」 「你的人,你的心,还有你的魂,朕通通都要!」 银针穿梭在柳叙白的双唇之间,面对丧心病狂的慕浮生,柳叙白显得异常平静,疼痛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最后的尽头。 待慕浮生发泄完心中的怒气,便开始将石棺的棺盖合拢,迎着最后一丝火光,他幽幽的望了柳叙白一眼,随后便决绝的将棺盖推向原处。 身处于黑暗中的柳叙白并没有很快断气,而是苟延残喘的坚持着,他在等,等倒数的时间结束。 在他等待的时候,慕浮生并没有离去,显然刚才自己给他灌输的信息量过于庞大,一下子崩溃的意识很难短时间回復,直到他听到了言涟与苏渺曼的声音,也听到了慕浮生与他们二人的争执。 为什么你还没来…… 求求你,快一点…… 棺外刀尖搏杀的声音不断,他不知道言涟和苏渺曼还能撑多久,这流逝过去的一分一秒,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他在等谁?沈凛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分身应该还陷入昏迷才对,柳叙白难道是在期待他来拯救自己吗? 棺内的空气逐渐稀薄,柳叙白的唿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的手指在棺壁上抓挠着。 好闷,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不行,得坚持住,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死去,那么就意味着计划的失败。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柳叙白的指间已经被石壁磨的鲜血汩汩,指甲也翻折断裂,他就这样,硬生就挺了一阵,此刻棺内剩余的空气几近耗尽。 真的……撑不住了…… 棺外的厮杀声逐渐减弱,言涟与苏渺曼也即将耗尽所有的气力,他听到了二人最后的诀别。 看来,真的等不到了…… 柳叙白的眼帘越来越重,在缺氧又重伤的情况下,他已经透支了自己所有的气力,现在他除了认命,没有任何办法。 第462页 就在此时,柳叙白的无名指轻轻颤动了起来,这微弱的跳动,让已在弥留之际的柳叙白终于看到了希望。 你来了…… 终于……来了…… 柳叙白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发觉那缕情丝正闪动着萤火般的光辉,他试探的引动手指,似是感受到了他期待中的阻力,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他将眼睛闭上,这下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一阵白金色的光芒从柳叙白的身体中分离开来,继而穿过石板向外延伸。 在天尊咒印结成的瞬间,万事万物都被凝固在了此时此刻,趁着咒印完成前,柳叙白轻轻的向内扣动的指节,三长一短,这是当初他与言涟苏渺曼定下的祈福手势。 意为,诸事顺遂。 第二百一十六章 答疑解惑 这个节奏……沈凛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正是他抵达此间在苏渺曼的房间甦醒后,手指发出的不明引动,当时他不知何故,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柳叙白在等的人,不是分身,而是他。 柳叙白的倒数,是在掐算自己降临的日子。 也就是说,他到来之时,便是柳叙白生命终结之日。 所以他在查阅的千叶印记的时候,才会查无此人,因为那个时候,柳叙白已经死了。 那指间的红线传达的信号,是柳叙白最后留给他的遗言。 那是他与柳叙白最后的一次直接联繫。 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找的到柳叙白,因为他的到来,就是在为柳叙白敲响丧钟。 为什么?柳叙白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欺骗东主,他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那个幻境,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余响火焰结束了投映,沈凛的又重新回到了神识空间,他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一时间,沈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茫然间,他瞥见最后剩余的那团余响记忆。 沈凛的情绪虽然心里百感交集,悲愤难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思路,这个节骨眼上,他决不能再失了理智,不然他就永远不会明白柳叙白的用意。 既然刚才的回忆已经进行到了柳叙白的死亡时刻,那就说明他所有的记忆就应该到此为止,那这多出来的一团记忆火焰,又是何时的?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沈凛轻轻触碰着火焰的表面,这一次的场景让他尤为震惊,周围被满目的光白色覆盖,刺眼异常,沈凛不禁用手遮盖在眼前,想要阻挡着光线的侵蚀。 此地他很陌生,因为这里并没有投射出任何场景,只有漫无边际的白。 「我等你很久了。」 柳叙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沈凛的身后,这静谧的空间内,他的声音异常清亮,沈凛勐然转身,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柳叙白,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精神也格外良好,就如他记忆中的一样。 柳叙白沖他盈盈一笑,这一剎时,沈凛所有的情绪都爆炸开来,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深处在余响幻境之中,伸手想要去拉柳叙白的衣袖。 「琅环君……」他的手穿透了柳叙白的身体,这种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的失落感一下传遍了沈凛的全身。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 「喜欢那个幻境吗?那可是我费尽心里为你编织的好梦,在那个世界里,你应该什么都没有失去。」 沈凛心里五味杂陈,的确,那个世界确实是一个美梦,但是那里,没有你啊……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追溯到此,但若是我,可能会选择沉浸于此,毕竟,那里的生活,是我一生不可及的奢望。」 「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没关系,我之所以在神识空间中留下这段记忆,就是来替你解惑的。」 「虽然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对话,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认真听我说完。」 「反正偷偷进到神识空间窥探我的心思,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柳叙白缓步在这光影空间之内,沈凛紧随其后,听着他的陈述。 「从哪里开始说呢?」柳叙白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的沉吟半刻,便抬起头继续道。 「那就从头来吧,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咫尺相思的事情想来你已经清楚了,那我就不多赘述了,与你反目,并非我本意。」 「我最初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让咫尺相思的毒性只在我一人身上发作,但你也看到了,那并不是能靠人的意志熬过去的。」 「就在我熬不过去的时候,动了想要自我了断的念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出现了,同我说了很多。」 「咫尺相思并非不可解,只要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就可以得到自由。」 「此间中的你我,註定会落得一个悲剧收场,想要改变结局,就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他似乎可以预知未来,他告诉我,身为正身的你,一定会来此间,而你就是转变这个结局的关键,所以要不计一切后果的,支撑到你降临。」 「首先要做到的是,你的分身,必须存活。」 「如果你的分身在此间死亡,那么以幽魂身份出现的你,能力会骤减,对上慕浮生,你没有胜算。」 「你我的相遇,註定是错位的,所以被痋毒侵蚀的我,是无论如何等不到与你相见的那一天。」 第463页 「如果我先行自绝,难免会让你的分身被慕浮生盯上,这是极为不利的,我们不能去赌这个概率。」 「我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将所有的痋毒转移到我身上,与慕浮生周旋拖住时间,吸引所有火力,让整个的进程变慢,等待你的到来。」 「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转移的痋毒吗?就是在第一楼时你与我纵情那些夜晚。」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接近你,将你体内的痋毒引渡过来。」 「真是一个既痛苦又享受的过程。」 说到这里,柳叙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丝毫没有之前的孱弱之态,现在的他将自己经歷的苦难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因为这结局正是他想要的。 「与此同时,我们还要解决另一个问题,就是你降临的顺利,他告诉我,你不是一次被外界的力量干扰,总会有人赶在你之前部署,所以这次我们要占得先机。」 「没有什么比营造一个没有柳叙白的世界更容易迷惑别人了。」 「这一段,叶冰清应该已经和你说过原委了,他助我将所有的碎片从本体中分离出来,封在乱世古琴里,然后藏在了皇宫内院的宝库内,等待你取走,毕竟只有放在这里,慕浮生或是其他有心之人才不找到它。」 「但是他告诉我,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轻易离开的,所以让我保留了一小部分,用来收录这段记忆,捎带触发天尊咒印,来封印现在的这个世界。」 「这场戏要骗过慕浮生,必须让你显现出毒发的症状,所以他帮我给你的分身下了沉睡咒,这样一来,慕浮生便不会怀疑了。」 「为了确保你能寻到我的方位,我特意将着情丝缠在了你的指间,甦醒时发出牵动,便是降临的信号。」 「在找到我的同时,还可将这最后的残片回收。」 说到这里,沈凛的心绪也逐渐宁静了下来,柳叙白似是走累了,便停下脚步,席地而坐。 「很遗憾的是,我没能保全大家,萧止和兰台且不论,阿言和苏姐姐……唉……。」 「这是我们没有算到的部分,慕浮生的私慾,超出了我们的规划。」 「慕浮生比我们想像中的要难对付的多,因为寰烬对慕浮生的渗透实在太过严重,所以才弄得如此惨烈。」 「蓝澈是寰烬残留的执念,你应该也想知道这部分的故事吧!」 原本空白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绿意,一片生长葱茏的绿洲之上独立这一棵梨木,满树雪白的梨花正开的旺盛,柳叙白望着这白皑如雪的花朵继续了他的话题。 「寰烬本是孽物,自修行以来,便被剧毒缠身,所以从未有人能近身,但蓝澈毕竟是天尊,这些毒性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也是极为偶然的一个时机,蓝澈遇上了寰烬被诡道道众围捕,其实放在平日,这种弱肉强食的事情,蓝澈是不会管的。」 「但寰烬在抵抗道众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蓝澈大为震撼。」 「同为修者,为何要以成人为标,方才能得道?」 「这句话让蓝澈深思了很久,万物修行,皆要化作人形才能被认可,放眼几界,即便保留了本族的特质,但都要以人的实体姿态出现,才算得道。」 「人何时成了计量标准?若是如此,那从一开始便是不公平的,有人生来为人,即便修为浅薄,也要比灵体妖体要高出一等。」 「在这个观点的加持之下,蓝澈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救下,但是这也就成了孽缘的开始。」 「因为蓝澈不惧怕他的毒性,还与寰烬平等而论,这一点让寰烬感激不已。」 「至于乱世古琴,并非蓝澈所予,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宋景,所谓的约定,应该也是他说的。」 「时间到了,蓝澈并没有赴约,寰烬便异界游走,想要找到有关他的线索,再后来,他又被诡道盯上,受了重伤,被迫躲在了厄舍岭,再就是遇到了慕浮生。」 「寰烬之所以被称为孽物,并非是因为他周身带毒可以操控人心,而是因为他的属性特殊,不受空间时间的影响便可跃迁至各界,神域对于这种无法定义的事物,一律称作孽物。」 「寰烬要慕浮生献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妥协了,如果没有一张人皮在身,他就永远低人一等,但说来也是巧,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他。」 「寰烬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情丝的关系,从前他可能执念,一旦将这个执念附着了情感,那就很容易被当做所谓的爱意。」 「慕浮生是人,他有自己的私慾,而寰烬更是将这种欲望发散到了极致,所以才会让我们行事变得异常艰难。」 可惜沈凛并不能提问,只能聆听,不然他现在一定要向柳叙白问清楚,那个一直在指引他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有关蓝澈的事情。 「说到这里,你的疑惑可解了吗?」 「接下来要讲的,就是你的任务了。」 任务?沈凛疑惑,这件事情进行到这里还没结束吗?还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身负重担(含彩蛋) 「不知你在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发觉,引心痋已经在此间蔓延甚广,慕浮生骨子里的自卑,你在继承了分身的意识后,应该有所觉察,凡事无法掌控在手中的,都会让他倍感不安。」 第464页 「萧止、玉兰台、言涟、苏渺曼,他们无一逃过,慕浮生对他们下痋术的原因,便是为了操控你我,他知道我们害怕什么,在意什么。」 「之所以为除掉萧止和玉兰台,是因为他们与你分身的距离,实在太近,那种亲近的状态,让慕浮生感到害怕,所以他等不到引心痋结成的那一天,正巧他需要一个挑拨你我关系的契机,所以便捨弃了这两枚棋子。」 「但也是因为引心痋需要时间成长,慕浮生从登位开始就已经在做谋划,你应该知道,朝中对于他行径有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下了一步大棋。」 「通过水源投放培养引心痋,只怕现在整个琅琊的人,都已经染上。」 「他在培养一个充斥着傀儡的国度,只有这样极致的服从,才会让他感到安心。」 「洗刷这片秽土,是我正身身为天尊的责任,亦是我的心愿。」 「这场灾难,有我们几个来承担代价就够了,不要殃及他人。」 「何况你的分身在你离去后会继承你的所见所感,若是放任不管,他一定会去找慕浮生拼命,他的死亡,是我不想见到的。」 「很可惜,你的任务我无法给出相应的解决方式,只能你自己去摸索了,抱歉,是我能力有限,所以只能将此事託付与你。」 话以至此,沈凛也感到身上的担子沉重了起来,虽然他可以藉助叶冰清的能力来解除引心痋,但是此间的人数众多,叶冰清现在又是以灵体之态存在,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力量来将所有人的引心痋去除。 那……是不是可以选择,杀了慕浮生呢?沈凛思索着,慕浮生作为本体,固然可以操控,如果母体死去,是不是就能解放其他人呢,这一点,他还需要与叶冰清商议,毕竟涉及面实在太广。 「正事都交代完了,我想说点私事。」柳叙白沉默了少时,又重新开口。 私事吗?沈凛的思维也随着他的话语引导,跳跃到了下一个阶段。 「你是不是怪我,为什么没有与你的分身说明这事情的原委?明明我只要告诉他前因后果,他就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次,之所以没有让他参与,原因在于,我在知晓一切后,灵魂碎片中的力量可以供我调遣,有天尊神力的加持,寰烬无法窥探我的内心,但是这力量无法让渡给他人,所以除了瞒着你,别无他法。」 「我没有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我想同你一起,只不过,我们需要按照先后来完成这个计划,我的部分已经落幕,你的篇章即将开始。」 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柳叙白从一开始,就把自己也算在了棋局之内,只有这样,才能骗的过天道,骗得过慕浮生,甚至骗的过自己。 原来,原来柳叙白没有将自己编排在局外,而是将自己也算在了其中!这一点让沈凛尤为开心,柳叙白总算没有再一个人做傻事。 只可惜,这场精彩的对弈,却再无一人可以抚掌喝彩。 「此间的你我,没有办法相知相守,这是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定下的基调,所以,等你做完这些,就带着碎片离开吧,回去,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只要正身的我可以与你长相厮守,也就不枉费我做的这一切,不圆满有时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我本身就是影子,早就失去了活在阳光下的权利,锦瑟的身份就如同烙印一般,刻在我的灵魂我的骨血之中。」 「杀了那么多人,这本就是我该有的下场。」 「这一点,我从未质疑。」 「所以这一次,我很贪心,我想要拯救所有人,其中包括此间的沈凛,我想以此,来弥补曾经的犯下的杀业。」 「杀手的死不在歷史的笔墨里,人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直到所有人都不再记起锦瑟这个名字,我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所以,你将我的这份期待带走,带去那个光明的世界,我想真正的活一次,干干净净的活一次。」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微风,将眼前的梨花枝吹得震颤频频,花瓣飘摇着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大雪,似乎也在预示着这段记忆接近尾声,他们即将迎来的离别。 两处相思同沐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还有,你送我的耳坠,我很喜欢。」柳叙白挽了挽鬓角吹散的髮丝,露出了那串玉珠耳坠。 「可惜没有机会穿上你为我定制的上凰羽衣,我见过那衣服了,真是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知晓被人在意,被人记挂是何等的幸福,它是我人生中,唯一收到过得生辰礼。」 「还有一件事,是对你,也是对你的分身所说。」 「你不光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真正为之动心的人。」 「当初你没能说出口,但是知道你的心意,这里的感受,不会出错。」柳叙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示意之前咫尺相思给他的带来的那些痛感。 「那日夜下携壶共酌,琴心剑意,我便决定,此生不负君。」 「如果可以,就将我的尸身带走吧!」 「我……想家了。」 柳叙白抬起手,准确无误的预判了沈凛可能出现的站位,他的手刚好搭在沈凛的脸颊旁,蓝眸中闪过点点泪花,柳叙白的最后的笑容定格于此。 画面推移放远,那梨花树下的柳叙白开始逐渐缩小,最终凝落成了一个指甲大小的光斑残片,沈凛将残片托在掌心缓缓收拢。 第465页 琅环君,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好好休息,等你再睁眼看到这世界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太平盛世。 也许是因为柳叙白这次选择了与他共担,沈凛的心中没有了以往的失落,他挥手一运,将自己带出了神识空间。 他一出来,就看到叶冰清正在对着慕浮生所坐的石座施加灵力咒印,看来在他回收残片之后,天尊咒印也开始慢慢消散,镇压着慕浮生的力量逐渐减弱,对于不知情的叶冰清来说,她只能不断的给咒印补全力量,好为沈凛争取时间。 「阿姊。」沈凛将手搭在叶冰清的肩上,「我回来了,收了力道吧!」 叶冰清闻声,马上停止了灵力的输送,「怎么样,庭宣那边,你可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嗯,我都知晓了。」沈凛绕过叶冰清,缓步向着石座走去,叶冰清不解,于是跟在他身后继续追问道:「那你,现在作何打算?」 「杀了慕浮生。」沈凛的杀念一动,叶冰清就马上冲过来将他按住,略带不悦的说道:「你又来是不是?又开始犯浑了?我们还什么都没问,杀了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不是的阿姊。」沈凛说话沉稳,表情也极为冷静,「我没有冲动,该知道的,我已经在他的神识空间内全数看到了,杀慕浮生是他交给我的任务,他不死,引心痋之乱就无法终结。」 沈凛生怕叶冰清误会,于是便言简意赅的将看到的一切与叶冰清说了个明白,「我不确定消灭了本体会不会解除痋术,但还是得试一试。」 「恐怕没那么简单。」叶冰清的话让沈凛来了兴趣,他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她的分析,「庭宣为什么会选择封印而没有动手,因为这里有一个难点,慕浮生与寰烬的共生,这是天道规律,你与他在此间的分身,都没有可以斩杀寰烬的能力。」 「如果你动用本体的能力杀了他,那也就等于改变了既定的天命,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无法保证这个行为会不会让世界崩坏陨落。」 「一旦如此,你就会惩戒相应的惩罚,你的寿数,付不起这么昂贵的代价。」 还有这一茬,他怎么全都混忘了,沈凛暗骂道,不能杀的话,难道要靠三寸不烂之舌去感化慕浮生吗?自己是魔又不是佛,这种以德报怨的事情他可不会做。 「别急,我们从底层逻辑来分析一下。」叶冰清开始搜罗之前储备的天道规则的信息,慕浮生已经处于了疯魔状态,以沈凛此间分身的能力去说服他也是不成立的,好在她之前拦住了沈凛,不然这一剑下去,岂不酿成大祸。 二人还在商讨之时,失去咒印控制的慕浮生逐渐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当他看到沈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沈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醒的可真是时候,沈凛沉着脸并未搭话,慕浮生见他没有理自己,干脆直接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沈大哥昏迷不醒,可是让朕好生担心。」 沈凛可是见过他发狂的样子,他在对柳叙白的时候可没有一点柔弱之态,完全就是个癫狂的疯子,现在扮出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沈凛看着实在是噁心。 「别装了,你做的那些烂事,我都一清二楚,是你亲手杀了柳叙白。」 「慕浮生,你到底有几副面孔?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彩蛋】 「醒了?」柳叙白在斩断情丝之后,意识便陷入了混沌,当他甦醒过来之后,却发觉自己并不是在第一楼中,而是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此处没有任何实体的事物,只有一颗盛开正旺的梨树。 柳叙白四下张望,他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这里显然没有任何人在。 「别找了,我在这里。」柳叙白刚一回身,就看到了一个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身后,只不过对方与自己的装扮不大相似,看起来并没有自己这么狼狈不堪,对方神采奕奕,身边更是有一层强横的力量在汇集,看样子功力应该在自己之上。 「你……你是谁,怎么会……」 对于这个与自己长相完全一致的人,柳叙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但是他很快便在脑子搜索到了一个可以用来解释这反常迹象的名字——蓝澈。 慕浮生曾经将他错认成蓝澈,这便是最重要的线索,柳叙白盯着对方的眼眸看了许久,的确,他们的面容没有丝毫差异,柳叙白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你是蓝澈?」 「嗯,那是我过去的名字,现在的我,也叫柳叙白。」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想帮你,现在情况复杂,已经不是光凭你的能力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你需要我。」 对方陈述道,按照常理来说,柳叙白是根本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而他对眼前这个人,却提不起来任何的戒备。 「你不必怀疑我的动机,从根本上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不过,我是作为正身出现,而你则是我灵魂碎片的一部分。」 「所以你大可放心的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毕竟,我不会害自己,也不会害沈凛。」 「你和沈凛在此间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做了那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一定很是难受吧?」 第466页 「对不起,你所遭受的劫难,都是因为我所导致。」对方将手臂露出,上面青绿色的花纹便显现了出来,「这是一种名为骨生花的诅咒,他让我永世不得善终,所以作为灵魂碎片的你,也会因此被牵连。」 这些内容完全不属于现在的世界,柳叙白身为影卫,百样毒千样咒都见过,唯独没有听过这骨生花,显然这些都是来自于对方的世界,但很快,柳叙白便捕捉到了另一个线索,「你也认识沈凛?」 「我和他恐怕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经歷的事情,也在我的世界中上演过一次。」 「那……你与他的误会,消除了吗?」柳叙白刚刚才歷经过一场浩劫,所以对于这件事的答案,他很在意。 「嗯,不过这个代价比你想像的要惨烈,我没能活下来,算是以死明志吧。」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对于这样生死大事已经看的极为淡泊。 「你找我,是希望我做什么?」柳叙白在听闻答案之后,先是心中一舒,继而却又拧痛不止,看来在那个世界里,另一个自己也遭受了同样的苦难。 「你身中咫尺相思,应该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慕浮生的能力,并不是此间所有。」对方坐在了梨花树下,向他讲述了起了有关寰烬还有慕浮生的过往,也说明了寰烬还有自己之间的故事。 为了能让柳叙白听得更加明白,对方还将他与沈凛本尊的事情讲了个干净,并且告知,虽然沈凛的本尊前来此间,是为了挽回之前的错误,但是他的责任远不止此,这中间,还夹杂一个名为东主的人。 所有的误会与冲突,都是拜他所赐,而只有沈凛本尊将灵魂碎片取回,改变天道概率,让正身復活,才有可能破坏东主的阴谋。 柳叙白在听完之后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原来在这世界之外,竟然还有这样一场局在进行,而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见他不说话,对方便也无奈的嘆了口气,「你和沈凛的分身,是对付不了慕浮生的,就算你断了情丝,慕浮生也不会放过你。」 「你需要他,需要沈凛的本尊正身。」 「只有他顺利的降临此间,沈凛的分身才能存活,但是在那之前,你可能……」 对方没有把话说全,显而易见,这可能与自己的生命挂钩,柳叙白心道,不过这与他的目的并不冲突,他之所以一个人承受咫尺相思的痛苦,就是想让沈凛的分身活下去。 所以,对方的邀请,他无法拒绝。 「我会死对不对?」 柳叙白惨澹的笑了起来,他看着胳膊上已经蔓延到手腕的红线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说吧,我需要做什么,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对方在听闻了他的回答之后,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可惜我没有能力替你根除它,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我保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会给你一个想要的结局,不过在那之前,你需要帮我拖延时间。」 「不能让慕浮生对沈凛的分身有任何的伤害,否则,他降临此间之后,他的肉体受损,就会导致能力缺失。」 「另外,就是同我一起,造一个幻境,用来迷惑东主,必须确保沈凛本尊到来之时,这个世界没有受到任何的篡改,他的生命,已经支付不起更多的代价了。」对方的话语中饱含着心疼,但是柳叙白却已经无法感知这种细腻的情愫,毕竟他在选择断情丝之时,就是彻底放弃了这种让他无数次沉沦的情谊。 「好,我会尽力保全他,就算是用我的生命,我也会。」柳叙白低声说道。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原想着还要费些口舌才能让你明白我的用意。」对方看着柳叙白那面目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同情了起来。 「我不怀疑你,是不怀疑你和沈凛之前的情谊,我知道,没有人会辜负那么赤诚的心意,而且,你说了,这不光是为了我们的私心,这中间还有大义。」 「那个名为东主的人,还在继续他的计划,能为苍生做些什么,也算是我还了这些年造下的杀业。」 「所以你大可放心。」柳叙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对方见他如此说,心里也放心了不少,他牵起柳叙白的手,将一股金色的气息灌入他的体中,而后解释道:「有了这个,慕浮生就不能在监控你的一举一动。」 「切记,只有顺利确认沈凛降临之后,你才可以动用这力量将其封印,我的能量只够一次,若是错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与你交好的人中,我记得有位叫做苏渺曼的姑娘吧?你将这操控幻境开关的香囊交给她,在你决定封印这个世界之时,她需要配合你将这香囊打开。」 「而且,我还会请一个人来协助你,也是一位姑娘,晚些时候,她应该会与你见面,你只需要告知她,在幻境之中继续扮演苏渺曼的角色,其他的不要多说。」 对方在柳叙白身上轻点三下,一片透明的物质便漂浮在了他的掌心,他将此物递还给柳叙白,「这就是沈凛要拿走的灵魂碎片,你可以将他存放在乱世古琴之中,我留了一个残片在你体内,用来维持你的生命。」 「而且我知道,沈凛见不到柳叙白,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所以他需要见到你,才会死心。」 第467页 柳叙白心里将对方的要求一一记下,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在他知道他是对方的分形之后,心中突然坦然了起来,因为他可以非常清楚的知道,对方具备一项自己没有的能力。 那就是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一路走来,都是被迫做出选择,唯一的一次自我抉择,还让事情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如今,对方愿意把这项能力与自己共享,他当然会坦然接受。 「还有,如果你见到沈凛,要叮嘱他,我暂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在不违逆天道的情况下,除掉慕浮生,引心痋的蔓延,已经让旧世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所以这个,还需要沈凛他亲自去处理。」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对方在交代完之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柳叙白思索了一阵之后,转身面向对方,盯着他的那张脸静静地凝视着,他在看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从前郭子游所说的光。 那不是因他人而燃起的希望,而是源自本我的信念。 那是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的火光。 他不由得伸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对方也没有任何反感,而是微笑着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柔的笑着。 「你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 「起码,没有像我一样,活的这么身不由己。」 对方摇摇头,显然柳叙白的这番说辞并不正确。 「身不由己的不只是你,我在现世的遭遇,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不过,绝不妥协,这一点你我应该都贯彻落实到了骨子里。」 「前路依旧是风雨飘摇,但是沈凛没有停下脚步,所以,我也不能拖累他,对吧?」 「你或许已经不能感知那种情感的存在,但是没关系,你可以去亲自问问他,我相信,无论是在那个时空,他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柳叙白没有任何质疑,或许根本不必等沈凛亲口回答,咫尺相思的频繁发作,就是最好的答覆。 「没关系,不重要了。」 「我这一生只求两样东西,自由与归所,而这两样,沈凛都用他的方式给了我,所以,接下来换我守护他了。」 「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对方先是为之一愣,而后便伸出手臂将柳叙白紧紧抱住,抚着他那柔顺的长髮,柔声道:「真是,一样的固执呢。」 「睡吧,此夜之后,便是黎明。」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怒责痛斥 「沈大哥,你在说什么?朕不一直如此吗?」慕浮生一脸诧异,似乎对于沈凛扑面而来的问斥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沈凛的袖子,但却被沈凛轻易的躲开。 「别碰我。」终于让沈凛逮住了可以一舒怒气的节点,他厉声道:「就是你害的琅环君惨死,这个时候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说完便抱紧了怀中的柳叙白。 慕浮生从没见过沈凛发这么大的火,他将头一歪,委屈至极的说道:「他是锦瑟,瑾王的余党,沈大哥不也与他们交过手,应深知他们的手段,像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影卫,死有余辜不是吗?」 「你说这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良心痛吗?」沈凛懒得听他狡辩,这一看就是慕浮生已经编好的话术,「他是锦瑟,也是柳叙白,是真正为国为民着想的大义之人,倒是你,慕浮生。身为一国之君,行的尽是些小人之事。」 「琅环君是十二乐师不假,但是你在这个局里,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你是当我好骗还是以为我不敢揭穿?」 慕浮生听到这里,面色一沉,但是依旧保持着一脸纯良的样子,似乎只要他坚持如此,沈凛就不能把他怎么办,「沈大哥,朕从没有想过要害你,即便招安十二乐师,也是为了国家安定,只是这柳叙白狼子野心,对你动了杀念,这才害的萧止和玉兰台纷纷丧命,朕这是在帮你。」 「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你现在把脏水都泼在他身上,无非是想保全你的帝王形象,慕浮生,我告诉你,柳叙白是我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别想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沈凛见他没有丝毫坦诚的样子,便直接将窗户纸戳破,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惯着慕浮生胡作非为。 慕浮生低下头,随即发出一声哂笑,「原来你都知道了……」他似乎也觉得这样假装的戏码演的太过无聊,索性直接在沈凛面前显了真面目。 「朕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你们留下来吗?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朕的心思呢?」 「柳叙白不懂,沈大哥也不懂。」 他的言辞之间似有一丝嘆惋,继而他便抬起头,露出狰狞的笑容说道:「朕不想杀柳叙白的,但是朕没有别的办法,朕留不住他,所以只能将他锁在这皇陵之中。」 「你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待在朕的身边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在一起?」 「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与他之间事情,与你何干?」沈凛也毫不示弱的回击道,但这一句,似乎直接将慕浮生所有的肝火都调动了起来,他发狂的嘶吼着。 「当然与朕有关!你们都是朕最重要的人!朕为什么不能管?」 「你们想要风要雨朕都能给,但是为什么你们两个要走到一起,难道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们投入一点情感吗?」 第468页 「柳叙白要走,你要躲着朕,为什么朕在意的人,都要选择离朕而去?」 这话算是说道了重点,沈凛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冷笑着,眼神更像是看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慕浮生,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你到底是在意我,还是在意琅环君?若说你在意我,明知我处境艰难但还是强留我在这将军之位上,让我捲入朝堂纷争,若说你在意琅环君,他想要自由你却硬将他翅膀折断,圈禁在这宫中?」 「你到底,是想要谁?」 这是沈凛一直以来疑惑的一点,这种偏执的情感他和柳叙白都曾经歷过,商瓷、施子懿那种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的样子他还歷歷在目,但是到了慕浮生这里,他却有些迷茫,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与寰烬共生的原因,所以导致他分裂出两个人格吗? 「你和他,朕都要。」慕浮生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悔过之意,反倒是有些得意,「朕为什么非得选一个?」 他没有说谎,这确是他内心所想,沈凛对他来说,是依靠,在他的羽翼下,自己可以尽情的展示脆弱,在他面前,自己无需装的何等坚强;而柳叙白则不一样,因为柳叙白的本体蓝澈对于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这具分身,他只需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易占有。 这两种不一样的情感一直交错叠覆在慕浮生的心头,一度让他感到割裂,对柳叙白的部分虽然源于寰烬,但是在常日的相处之下,他也逐渐明白了寰烬的想法。 那确实是一道璀璨到让人眩目的明光,强大而又美丽。 他无法放下沈凛,也无法放过柳叙白,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样尴尬的一幕。 而慕浮生这一句着实是沈凛和一旁的叶冰清没想到,慕浮生的贪心还真是如之前预测的一样,他根本不是侧重于谁,而都想要。 「天下竟有你这般贪婪的人,都说钟情如一至死不渝,你慕浮生还真是另闢蹊径,选了于常人不同的路。」 「但你既然这么选,就应该做好两头皆无的准备,贪心不足,便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浮生,你莫要将自己说的可怜兮兮,你自从得了权势,坐上了这龙椅,你看看你,可还是当初的自己?」 「你容不下我与琅环君身边有任何人,任何人!只要这份关心与爱护没有流向你,你就会出手将这个人从我们的生命中抹去,萧止玉兰台如此,言涟苏渺曼亦是如此!」 「对!朕就是见不得你们对比别人好,朕就只想你们心里有朕!」慕浮生情绪起伏,他也顾不上反驳认下了沈凛的质控。 「所以面对我与琅环君相爱相知这件事,你根本无从下手。」沈凛直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对你来说,是个无解的命题,所以你才给我们分别下了咫尺相思,你控制不了我们的心思,所以干脆就逼我们反目。」 「你以为只要我们身边没有了别人,再失去了彼此,就会无条件的向你靠拢,但是你错了,错的很离谱,即便无人在侧,我们宁可选择独身一人,也不会选择你。」 「你千算万算,算不到琅环君敢以命相搏,算不到他就算死也不愿意向你妥协,你更算不到,今日站在这里的我,会回来取你的性命。」 沈凛话一出,叶冰清就想要阻拦,刚才不是才说过杀了慕浮生会迎来天罚,怎么一转头又开始一意孤行?但沈凛却好像未闻她声,继续维持着与慕浮生对峙的局面。 「沈大哥,连你……也要杀朕吗?」慕浮生的眼睛睁大,一脸不可置信,「你说过的,会保护朕,绝不背叛朕,朕从没疑心过你的。」 「是,我是说过,但是现在,你不配。」沈凛抚了抚怀里的柳叙白,「我没有你那么博爱,我此生只为琅环君一人,你害他性命,那我们之间就再无话可谈。」 「你……你……」慕浮生被沈凛怼的说不出话,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你们……你们都一样。」 「无论朕怎么做,你们都会为了别人而伤害朕。」 「都会选择将朕抛下然后远走高飞。」 「若是如此,为何当初要对朕施以善意,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人,朕就不会觉得失去是件痛苦的事情。」 这么说来,还是自己的不对了?沈凛越听越是生气,这是什么新型的道德绑架手法?是这世间太恶,所以只要有人心存善念,就理应为他所有的所作所为埋单吗? 这世道什么时候扭曲成了这样? 「是你自己贪得无厌,得到了一点就要更多,不要把责任都推在他人头上。」沈凛马上纠正了慕浮生的说法,他才不会助长这种歪理邪说的散播,若想以此博得他同情,恐怕是用错了方法。 「我对你的关心,是兄弟之情,对你的护佑,是臣子的本分,你身为君王,却没能拥有与天地相较的心胸,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若是你什么都不做,或许你能得到的远不止于此,但是你做了,做的比任何人更绝更狠,所以到头来,这高台之上,只能容得下你一人,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沈凛说这番话时,心里无比畅快,这不光是将慕浮生的小心思戳破,更是在反省之前犯下的错,越是在意,就越应该给他足够空间,而不是拥紧怀抱,这样窒息的爱,谁也消受不起。 第469页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大道理!如今柳叙白已经不在,沈大哥,你不能抛下我!朕真的不想再杀人了!」慕浮生咆哮着,身体四周也开始腾起绿色的烟尘,将他原本披散的头髮吹的凌乱异常。 「你觉得,你动的了我吗?」沈凛蔑笑道,现在二打一,慕浮生根本就没有胜算,何况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大可拿命去拼一把。 直到此刻,慕浮生才察觉到沈凛的一反常态,之前的他身子虚弱,走路说话都轻飘的很,今日再见,沈凛的状态好似重回了当年,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沈凛,慕浮生也没在怕的,毕竟寰烬的功力高深,对付一介凡人,他胜之不武。 第二百一十九章 如数奉还 「阿姊,动手!」沈凛将柳叙白安置在一旁,然后传音知会叶冰清。 叶冰清无可奈何,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慕浮生醒来的太快,他们还未商讨出一个对策,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对于沈凛来说,他早就想痛揍慕浮生一顿了,这些天的回忆他也看够了,每次都苦于无力出手,此时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良机? 慕浮生将手臂露出,右手双指搭在左臂的中心经络位置,缓缓上压血流,继而食指指尖便开始出现裂口,一滴墨绿色的血珠凝结而成。 他反手向下,血珠便滴落在地,以其为点,盪开一圈又一圈似涟漪般的气波,叶冰清一眼便看出了慕浮生的路数,这血带毒,这蒸腾起的气流是由无数细小的痋虫所化,一旦入体,便会直击人的脑干,吸食脑髓。 「去吧。」叶冰清划出一道青绿色的天尊咒印护在沈凛身侧,她是灵体,痋虫就算再厉害也触碰不到她,所以只需要将沈凛护好便可。 沈凛得了助力,自然也没有了顾虑,他剑指悬于口前,默念咒文三卦,掌心灵气凝聚,湮息伏灵咒瞬生,方圆咒形分化三层,伴有密文叠转而起,这次的对手不是凡物,所以对付他,沈凛得拿出在现世的本事。 他紧闭双目,双掌上下对错,灵气环圆,形成阴阳太极之相,慕浮生虽然没有见过沈凛使用这种招式,但是还是心觉要先下手为强,所以便从袖中激出两道绫带,将他推送至半空,然后由上自下向沈凛打出两掌。 就在这时,沈凛勐然睁眼,双臂抬至颅顶,将结好的伏灵咒推送了出去,咒印分化三道,前两道刚好对上击来的掌风,引发出剧烈的爆炸,而最后一道则在空中再次分裂成九道符文锁链,分别冲着慕浮生的上中下三路攻去。 慕浮生见符锁即来,马上调转了行动轨迹,但符锁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直追在他身后,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慕浮生见此只得凝出一个虚影替身,颗粒状的替身在遇上符锁之后便被瞬间禁锢。 这招虽然可以保命,但其实也是在内耗,制作一个替身所需的力量甚多,慕浮生这是弃车保帅,沈凛腾身而起,双臂开展,以自身位轴,旋转一圈,头顶之上便出现了偌大的圆盘灵阵,他双手变换切换咒诀结印,九字真言的符文便开始从他脚底旋绕飞转。 灵阵在这股力道的催化下逐渐将整个空间覆盖,沈凛将灵心道骨中的真元灵气引出,灵阵之上的圆环便开始各自以不同的速度正逆转变,每一环上的伏灵字印也开始闪烁金色的光芒,继而如密雨般向下投落光柱。 这伏灵阵的攻击光束落下,会将周遭的事物击的片甲不留,不等沈凛开口,叶冰清就已经将柳叙白、言涟和苏渺曼的尸身护了起来。 不亏是他的冰清阿姊,很是知道他在意什么,沈凛暗贊道,但此时慕浮生已经被逼的无路可退,这种覆盖面积,就算他变出一百个替身也无济于事,他一边飞速闪躲,一边将自己的魂芯引出,好像在召唤着什么。 慕浮生没有料到,沈凛现在的功力居然可以驾驭这样强大的阵法,这让他心生疑窦,但就是这一毫的迟疑,他便被一道光柱击中了膝盖,这导致他的行动速度变得缓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他又被光柱击穿了身体多出。 「沈……沈大哥。」慕浮生突然唤了沈凛一声,「你不要杀我好不好?」他将姿态放的很低,甚至不再使用君王的自称。 「这个时候求饶,是不是太晚了?」沈凛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但是他也没有完全被杀戮控制了思想,就在牵制慕浮生的这段时间内,他认真思考了着要如何处理引心痋这个问题。 之前想的比较简单,杀了慕浮生一了百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叶冰清一再提醒他不能违逆天道,所以他必须做另一种尝试,就是废了寰烬遗留在慕浮生体内的力量。 换句话说,就是将他净化干净,没了寰烬支持的慕浮生,便不足为惧。 伏灵咒的光束侵蚀着慕浮生的意识,他趴在地上,艰难的向着沈凛的方向爬来,眼睛中闪烁着泪光,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消散,万般惊恐之下,他开始向沈凛告饶,「沈大哥……不要……不要……」 看的出来,他对这份馈赠而来的力量十分眷恋,失去力量变回一个普通人,这是慕浮生万万不能接受的,但是沈凛哪里会因为他现在的做小伏低就放过他,但凡当初他可以对柳叙白好一些,现在自己也用不着这么绝情。 第470页 慕浮生在地上翻滚着,他与寰烬签订的是共生契约,想要将寰烬的魂芯从他身体中分离,这痛楚不亚于剥皮抽骨,沈凛看准时机,直接将头上的阵法下移,寰烬的魂芯在这光耀的照耀中逐渐化为分解的碎片,慕浮生尽管痛苦万分,但是还是伸出手,想要将那些力量碎片抓回。 不要,不要! 我不要变成原来的样子,我不要再回到那个时刻! 慕浮生的内心在颤抖,颅内不断回现着当初人人欺辱的时刻,他好不容易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控在手中,他才不要再放手! 厄舍岭中的无奈之感,此刻又重新浮现,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回到了起点。 待所有的咒印全部落完,沈凛便身形向下,稳稳的落在了慕浮生面前,居高临下的蔑视着这个曾经唿风唤雨的帝王,然后一步一步嚮慕浮生逼近。 「失去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明明应该是最懂这种感受的人,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对待他人?」 沈凛蹲下身子,扯住慕浮生的头髮,「现在,我要你以罪人的身份,向那些死去的人,扣头请罪。」 没等慕浮生说话,沈凛就直接按着他的头,向地面重重磕去,碰的一声,地面的石砖发出闷响,慕浮生的额头也被撞的通红。 「这是你欠兰台的。」 然后又按着他磕向地面,这一次,他的手劲更胜之前,石砖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你欠萧止的。」 慕浮生的额头被碎石划破,脑门之上鲜血淋漓,但沈凛却再次加大了力度,并扯着他的头髮将他的头向后引去,继而又勐然向前一推。 「这是你欠琅环君的!!」 慕浮生的头深陷在地坑之中,抬脸之时,血水已经纵横布满了整个脸颊,扑的飞尘让他眼睛无法全部睁开,只能半眯着看向前方。 「至于欠我的……」沈凛将慕浮生的头压低,慕浮生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下一次的重击,但当他的头触碰到地面之时,沈凛却突然松了手。「这便算是还清了。」 慕浮生见他没有要至自己于死地的想法,心里刚刚燃起一丝欣喜的火光,这是不是意味着,沈凛还是在意他的,但他转念一想,心又凉了半截,还清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这不就是想要和自己划清关系吗? 「沈大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赶忙认错,因为他已经在沈凛身上感到了离别的感觉,而且他很清楚,如果现在不出言挽留,他便再无可能与之相见。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知道,死对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是我偏要你的活下去,从此身边再无陪伴,就这样孤单的在你的王座上继续坐下去吧!」 「你与我之间,再没有任何瓜葛,随你回去定我什么罪,叛国也好,谋逆也罢,总之,我不会再见你,你我就此别过。」 对于现在的结局,叶冰清是满意的,沈凛这次做事很是冷静,没有单纯的泄私愤,虽然不知道净化之后,引心痋的效果是否会解除,但起码现在发生的一切,还算是在合情合理。 「阿姊,你帮我好生安葬一下言涟和苏渺曼。」沈凛嘱咐道,叶冰清也没有拒绝,抬手将他们二人的尸身收起,向外走去,既然沈凛已经可以清醒的做事,她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沈凛将之前取回的上凰羽衣拿出,然后将衣衫抖开,披盖在柳叙白的身上。 「琅环君,这羽衣你穿,真的很好看。」 「琅环君,我们回家。」 他将柳叙白抱起,完全没有理会已经泪流满面的慕浮生,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慕浮生伸手想去抓住些什么,但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一瞬间,所有的气力都似乎被从身体中抽离。 连最后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也离他而去。 不要,我不要…… 慕浮生奋力的哭泣着,泪水沖刷着他脸上的血污,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不过是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这个愿望,真的如此难达成吗? 在与寰烬共生期间,他窥探过无数的人心,每个人心里那些暗潮涌动的私慾,他一清二楚,无外乎钱权女色,但是他在窥视沈凛与柳叙白时,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源于骨血中的羁绊,就算跨越时空也无法消散的一份的思念。 彼此之间,像是被一条命定的红线紧紧拉扯。 虽然他看不懂这其中的关联,但是慕浮生清楚,这种永恆的爱,正是他所需要的。 第二百二十章 古琴乱世 这是慕浮生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当他看到柳叙白与沈凛相偎相依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嫉妒。 为什么他一直求而不得东西,柳叙白与沈凛可以轻易得到。 无论他怎么示好,怎么邀宠,似乎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彼此,根本容不下任何人,那种被忽略,被忘记的感觉,慕浮生只要想起就痛的难以唿吸。 慕浮生不是没有想过成全他们,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因为这两个人对他,都太重要了。 如果成全,那就代表,他又成为了局外人。 他,没有那么广阔的心胸,他只想被爱而已。 萧止、玉兰台、言涟、苏渺曼,这些挡在他眼前的碍事之人,他必须要全部剷除,因为他不想和任何人平分这些关怀。 第471页 在种下咫尺相思后,慕浮生的开心的,因为他感觉,他即将拥有双倍的关注,只要柳叙白与沈凛分开,就会把这一份最纯真的爱留给他。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柳叙白的执着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即便被憎恨,被虐待,他还是坚持着要与沈凛在一起,就连生命的最后,柳叙白也依旧不肯向他低头。 在合上棺木后,慕浮生坐在石座上沉思了良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呢?明明他是最先认识他们的人啊,为什么所有人的位置,都可以摆在他之前呢? 慕浮生蜷缩在地上,他望着已经残破不堪的皇陵陵寝,心里无比悲凉,柳叙白死了,沈凛也不要他了,那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这江山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因为他并不爱天下苍生。 如今既然留不住,那便放手吧! 慕浮生将之前言涟使用的刀刃捡起,双手持握,横立在脖子上,他不想死,但是更不想这样的活着。 或许曾经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苦难,如果没有遇到柳叙白或是沈凛,他就会一直这样平淡的活下去,可惜,他见过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所以他无法再忍受这种孤寂。 锋利的刃锋划破了他的动脉,看着那满地鲜红,慕浮生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再是那个可以唿风唤雨的共生体了。 就不能……把你们的爱,分给我一点吗? 只要一点点就好…… 我不过,是想有人爱我啊…… 能不能……爱我一次? 哪怕……是骗我的…… …… …… 已经行出一段路的沈凛,突然感觉额间的千叶印记在微微颤动,他停下步伐,开始查看这震动的缘故,慕浮生的名字开始变得暗淡,随之快速的从印记中消失。 自裁了吗?沈凛心道,其实面对慕浮生的死亡,他还是有些唏嘘感慨,毕竟慕浮生曾经是他的朋友,人死如灯灭,过往的种种,也都在此之后一消两散。 背景故事中的残缺在慕浮生死后几乎已经恢復完全,那些有关慕浮生与分身曾经的故事断章,也开始重新载入进了大脑。 慕浮生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简单,这个缺爱的孩子自小就将自己视为了唯一的依靠,从某种程度上说,分身的存在对于慕浮生来说,是至亲。 早年间的慕浮生不受宠,所以只有分身愿意陪他一起,出于善意,分身总是分外可怜这个小皇子,时不时的会去照拂他的日常生活,分身的身影,在慕浮生眼中,一直是一座高山,只要靠着他,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必惧怕。 就算是在面对十二乐师的追杀,分身也能应对自如,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保护之下,慕浮生也发觉自己的感情从一开始的仰慕变成爱慕。 但是慕浮生张不开口,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分身。 这种自卑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慕华辰企图招安分身,提出的条件实在是让人难以决绝,迫于压力,分身只得假意顺从,这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保慕浮生不会慕华辰针对。 那一夜,慕浮生哭了很久,虽然他知道分身的意思,但是他在害怕,害怕分身真的有一天会因为权势而选择慕华辰,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了。 如果,自己能爬上那个王座,是不是,就可以把沈大哥永远留在身边了呢? 如果,他像慕华辰一样,拥有无上的权利与金钱,是不是就没有人再于他抢沈大哥了呢? 这是他第一次,动了夺嫡的心思。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慕浮生依旧唯唯诺诺,但是他还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继续前进,即便被投入厄舍岭,他也依旧凭藉这信念撑到遇见寰烬。 当寰烬道出他的心思之后,慕浮生是真的心动了,因为寰烬可以给他的,是一把可以保护家人的武器。 只要有了这样的力量,他就再也不必担心他的沈大哥被人抢去。 在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后,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起来,他不费吹灰之力的便瓦解了慕华辰精心培育的势力,更是让慕华辰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 他终于有了有了站在分身身边的资格。 于此同时,他也获取到了寰烬的记忆,那个一直像谜一样的身影——蓝澈。 看到这里,沈凛终于来了兴趣,因为这一段应该会交代有关乱世古琴的秘密,虽然他已经听柳叙白说过一些,但是有关宋景的部分,他还尚未可知。 如柳叙白所述的那样,在救下寰烬之后,二人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短暂的相处,而沈凛的目光却完全投在了一旁不做声的宋景身上。 若不是在这里看到宋景的模样,沈凛几乎已经记不起这个人,他的存在实在太过稀薄,以至于他站在柳叙白,也就是当年的蓝澈身边时,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蓝澈与寰烬的对话,宋景都一一记录在案,他像是个初入学堂的新生学子,将先生所教所受都备案记下,这么看来,宋景确实比自己更像柳叙白的弟子,沈凛心道。 很快,故事进程便推进到了离别时刻,这一天,蓝澈并没有出现,而是宋景找到寰烬,将乱世古琴交于他。 第472页 「这是神君托你保管的一件神器,请阁下一定要好生保存。」 寰烬一脸茫然,于是出言询问道:「神君大人的意思我不明白,还望宋兄明示。」 宋景指了指石匣,微微一笑道:「阁下可有听说过偃师一族?这便是偃师一族的不传之秘——古琴乱世。」 「世人当知,偃师奇学中有纵偶双技,所指的便是纵偶针与纵偶丝,只要驾驭二者,便可控制远在千里之外的傀儡。」 「而这乱世琴,则不一样,它的能力与阁下还有些相似,便是控心。」 「但偃师一族自得此琴以来,还未有人能将其弹响,况且,此琴会自行择主,歷经千百年,至今还无一人能得到他的认可。」 「神君让我将此物交给阁下,便是希望有朝一日,阁下可以参透这琴中奥秘,届时他自会前来与阁下相会。」 等等,偃师?沈凛听到了一个许久未曾听到的关键词,宋景居然会提及偃师一族的事情,而且他不光知道偃师奇学,还知道这内里的秘器,莫非他就是偃师一族的后裔吗? 虽然沈凛抱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他还是决定继续看下去,毕竟这故事还未结束。 「我恐怕也没有这能耐,我尚且连实体都没有,怎么会被这神器认可?」寰烬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弱了下去,但反观宋景,此刻的他却有着别样的耐心,他巧言安慰道:「阁下何必妄自菲薄,神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定是相信阁下的能力才会将它託付给阁下。」 「神君……真的相信我吗?」寰烬将信将疑的问道,因为对于他来说,可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主动接近他。 第一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第一次有人信任他这样不被世人所认可的孽物。 短短几日,他便体验了多次这种所谓的善意,他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他无法言说,似是有什么才蠢蠢欲动,可他却说不明白。 可惜他没有情丝,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奇妙的感觉,但他的变化宋景却看在眼中。 「自然是信的,不然怎么会让我专程来与阁下说呢?」 其实这个时候,寰烬只要稍微动用一点能力,就可以看破宋景的谎言,但是他现在沉浸在之前那种让他感到温暖的感觉中无法自拔,所以自然没有心思去关心宋景话语里的真假,因为他相信,蓝澈既然救了他,就没有骗他的理由。 这一点上,寰烬确实要比人更单纯,「好,那我便帮神君暂存此琴,宋公子,那神君可有说,什么时候会来取回吗?」他知道,蓝澈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他是没有能力去到神域的,所以想要再见到蓝澈,那便真如登天之难。 「若是下个百年阁下还未解开,那神君便会来此将琴收回。」宋景缓缓说道。 百年……为什么是百年呢?沈凛心里开始推算,若从那个时候算起,百年之后,不就是灾变吗? 那场让蓝澈跌下神坛,背上千古骂名,让自己险些魂飞魄散,千辛万苦才得秽土转生的浩劫。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故梦春晓 宋景或许就是东主安插在未央庭的棋子,沈凛越来越确信自己当初的判断,看来之前的未央庭泄密,应该和他有着深切的联繫,但是现在所有的问题都牵扯到了偃师一族,如此看来,那把乱世古琴应该是这其中的关键。 纵偶双技控形,瑶琴乱世控心,再加上之前的人屋,偃师一族的似乎妄图效仿女娲,想要诞衍一个新的种族。 难道这就是东主的计划吗?引发灾变,挑起对立,趁机削弱神域力量,然后夺取千叶世界,篡改规则,摆脱神域的控制,成为新的神明,然后繁育自己的种族,培养自己的信徒? 虽然说这一切推演起来都合情合理,但是沈凛不明白,现在的神域虽然漏洞诸多,但是在五尊治理下的几界还算安宁,是什么让偃师后裔动了想要推翻它的念头呢? 千叶印记中的记录到此为止,慕浮生的名字也不復存在,沈凛嘆了口气,现在还没有时间想这些,柳叙白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慕浮生已死,但是他还没有查验引心痋的作用是否解除。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耽搁,带着柳叙白的尸身向着玉泽州走去。 「淮洲。」叶冰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既然跟着他的步伐飘移行径,「言涟和苏渺曼我已经安置好了,回来的时候,我捎带去看了看皇陵附近的守军,他们都陷入了深度昏迷,我检查了一下,是引心痋。」 「看来慕浮生的死亡,并不能终结引心痋,我们得另想办法了。」 到底要怎么做呢?他没有太多时间继续滞留在此,但是柳叙白既然说了这是任务,就说明此事非同小可,他决不能避重就轻。 「阿姊,那把存有碎片的乱世古琴,你可有从幻境中带出来?」 「就知道你丢三落四的,带了带了,你这时候要它做什么?」叶冰清一边说,一边将琴匣幻化出来。 「宋景说,这古琴是偃师秘宝,和寰烬的能力一致,可以控人心性,你觉得它对引心痋有没有作用?」沈凛这个猜想虽然大胆,但是却并非没有道理。 「有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你不妨试试。」叶冰清也看了更新的记录,所以知晓了这其中原委,「可是这琴不是何人都能弹响的,需要认主才行,你有把握吗?」 第473页 「没有,但有一个人可以。」沈凛抱着柳叙白的手抬了抬,「阿姊忘了吗?此间的琅环君,可是曾经弹响过这把琴的。」 对啊,慕浮生把乱世交给柳叙白后,不止一次的去听琴,就连在将军府的时候,柳叙白也是用这把琴在教沈凛,它早就已经认主了,这主人正是柳叙白! 「我想,琅环君把碎片藏在其中,应该就是为了这个,他拦截你、创造幻境并制下天尊咒印,已经消耗了太多力量,所以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使用乱世去清刷引心痋。」 「他之所以倾尽全力等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有这颗灵心道骨,加上碎片的余力,这乱世古琴,就会将我认作是琅环君。」 柳叙白早就算好了这一切,沈凛心中暗自称赞道,虽然他现在很想实践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还得完成带柳叙白回家的承诺,所以便让叶冰清带着琴先行回将军府等他。 叶冰清怎么能不知道沈凛的小心思,她将自己支开,无非是想和柳叙白多待一会,这种情况下自己还在一旁就确实有点没眼色,所以她二话没说便疾行而去。 难得叶冰清给面子,沈凛暗笑着,继而低头用脸贴在柳叙白的额顶说道:「琅环君,很遗憾没能与此间的你相见。」 「虽然你给我造了一个十分美妙的梦,在那个梦里,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那个世界中,没有你。」 「我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 「谢谢你,这一次没有让我置身事外,谢谢你,选择与我一起承担。」 沈凛就这样抱着柳叙白,一步一步的走回了玉泽州,虽然他可以选择更快的方式回去,但是他实在太想与柳叙白多待一会了。 在这个世界中,他多数都是在回忆中与柳叙白相遇,像这样真正触碰到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等抵达将军府时已是深夜,沈凛看着萧瑟的大门心里不由的嘆息起来,曾几何时,这里也是喧闹无比,玉兰台追着萧止满府上下的跳窜,时不时还会撞到在干活的下人,一时之间弄得鸡飞狗跳。 自分身与柳叙白闹翻之后,这里似乎就只剩下安静,分身多宿在第一楼,很少回来,下人们也都被他遣散,如今的将军府,只不过是一个记载着曾经欢乐的一个空壳子罢了。 「呦~你还捨得回来呢?」叶冰清看样子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所以一看到沈凛就阴阳怪气的戏笑起来。 让叶冰清等着这么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正准备开口道歉,但是他却发觉原本凌乱的房院此刻收拾的整整齐齐,那些被焚毁的部分,也尽数恢復了原貌。 「阿姊,这是你做的?」 「不然呢,还能有别人吗?」叶冰清说完,便抬指一弹,院子中的已经枯萎的植被顷刻间焕发生机,纷纷开始抽芽萌发。 其实做这些杂事,是因为叶冰清真的是在太过无聊了,左等右等也不见沈凛回来,待在这个像鬼宅一样的院子里,让她感觉浑身不适。 要知道当年在神域,她的云梦庭可是出了名的仙境桃园,现在让她委屈自己待在这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高低得收拾一番。 「知道你捨不得庭宣,肯定一时半会也不会将他安葬,好在之前从潋骨印中留了些凝露寒冰,这不,给你造了一个冰晶棺椁,先将他存放在此吧。」 「庭宣的未央庭可也是个锦绣圣地,这将军府,是他认定的家,自然也不能差,你说是不是?」 叶冰清的细心有时候真的可以让沈凛感动的想哭,竟然连这一层她都想到了,沈凛点点头,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但是又觉得这样很见外,所以一直哽住没张口。 「哎呦,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把你想谢的哪些话都收回去,我是你阿姊,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话已至此,沈凛露出欣慰的笑意,于是抱着柳叙白的尸身去了后院,那件上锁的房间此刻已经被叶冰清打理的井井有条,盆内的植被花草也长的正旺。 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叶冰清竟在这房前移栽了一颗梨树,虽然现在并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但是沈凛十分确信,这与他在柳叙白神识空间看到的那颗树,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也好,反正是柳叙白喜欢的,沈凛心想,他将柳叙白放入了那晶莹剔透的棺椁之中,然后替他整理着遗容,柳叙白是素爱干净,不能让他沾染着一身血污。 在沈凛的收整下,柳叙白的样子终于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沈凛附身亲吻着他布满伤痕的唇,然后轻语道:「琅环君,到家了。」 屋外的风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语,庭院内梨树的枝叶吹的阵阵作响,仿佛是柳叙白的回应。 他终于回到了他神往已久的家,那个有沈凛的家。 「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安心睡吧。」 「你交给我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办。」 将柳叙白安顿好后,沈凛将棺盖合上,然后去到前厅寻找叶冰清,他刚一到厅内,就看到叶冰清已经无聊到开始用修建花枝的剪刀修理着跳闪的烛心,他斜眼一瞥,桌上的盆景已经被叶冰清剪的十分好看,应该是她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所以开始和蜡烛开始过不去。 「阿姊,把乱世给我吧!」沈凛赶忙上前打断叶冰清的进度,再不阻止她,她能把这将军府建成皇宫。 第474页 叶冰清头也没抬的指了指桌案,手里的剪刀还在对着烛心发力,「那边,自己去拿。」 看来今天她高低得和这个蜡烛分个高下才行,沈凛便自行走到琴匣前,将乱世古琴取出,虽然之前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是他并未感受到这琴的区别,以为只是一件古物罢了。 此时再看,沈凛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此琴仿若一个见证者一般,观测承载着此间与现世内发生的一切,加上它此刻还流动着柳叙白的灵力,更是给了沈凛一种跨越前世今生的沧桑感。 他缓缓将藏匿在琴心中的碎片取出收好,然后将手指抚在琴弦之上,指尖上引,琴弦便发出一声铮然的鸣响,音波扩散而去,震灭了叶冰清正在修剪的火烛。 「看来这琴确实有些门道,只是不知庭宣有没有告诉你,这琴要如何使用?」叶冰清终于将手中的剪刀放下,向着沈凛的方向走来。 「没有,但是我记得他教我的曲子,以前总是装的笨手笨脚学不会的样子,但其实早就已经被的滚瓜烂熟了。」沈凛说道,这是他为了接近柳叙白惯用的小伎俩。 「那,这琴曲可有名字?」叶冰清好奇的问道。 「叫,故梦春晓。」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兇浮现 沈凛指尖微微用力,一律悠扬细腻的琴音跃然而起,如溪水潺潺,缓缓流入每一个倾听者的心里深处,将封锁在人心中的枷锁以最轻柔的方式解开,他的指法娴熟,完全不像是初学者的水平。 沈凛在催动灵力全身心演奏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似乎迸发出一股温柔的力量,他知道那道力量源自于柳叙白的灵魂碎片。 一律幽香伴随着琴音飘来,剎那间,沈凛仿佛感受到了柳叙白的存在,他似乎就坐在自己的身旁,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弹着这曲他已经教了多词的曲调。 琴音飘邈,如同云烟一般充斥着整个院落,继而一层一层如轻涟一般荡涤开去,逐渐的,沈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开始以神明的视角俯瞰着整个人间,耳边则频频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 「若是今年收成能翻上一倍就好了。」 「阿爹明日会不会给我买新衣裳呀?」 「老李的媳妇儿长得真不错。」 「再赌一次!就一次!」 「不就是个仗着自己出身好吗?有个爹了不起啊!」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这是心声,是每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思绪,沈凛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这里,人们都卸下了伪装,不再遮掩自己的感受,所有的情绪都暴露无遗。 但随着琴音的扩散,人们喧闹的话语之声逐渐开始变弱,继而是死一般的沉寂,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他似乎听到了所有人内心也爆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之音。 这……就是乱世古琴的控心之力吗? 这时的沈凛不敢再胡思乱想,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不小心植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时,耳边遽然传来了柳叙白的声音。 「别怕,继续弹。」 这是幻觉吗?沈凛有点恍惚,原本他对柳叙白的存在只是停留在感知之上,但是现在这个声音出现,让他再一次怀疑起来。 「是我,别乱想,完成你该做的事情。」 沈凛固然有千般疑惑,但是既然柳叙白说了,他也只能照做,琴音上下起伏,直到曲调进入中段,沈凛才逐渐找到状态,他的视野也从彩色变成了黑白,很快,他便找到了引心痋的所在。 虽然引心痋的概念已经存在多时,但是沈凛还从没有真正的看到过,引心痋的本体形态,竟然真的如同血脉一般,几乎贯穿到了人体的每一处。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所以生长速度也略有不同,现在的引心痋像是处于沉睡的状态,所以常人根本无法感知他的存在,除了那条长在手臂上的红线。 看来寰烬消失之后,他们便进入休眠期,沈凛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这琴为什么会以乱世为名,因为他发现,在他窥视的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人的引心痋并没有结成,但是乱世古琴完全可以直接跳过这个过程,直接对人进行操控。 抚琴者心念若杂,必将乱世。 所以它才会有独特的保护机制,需要自行择主,但是为什么选了柳叙白,沈凛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柳叙白的情绪更加稳定吗? 曲调进入末章,沈凛将伏灵阵法加入到了灵力运作中,想要藉此来将引心痋消除,但是正当他弹到关键时刻,厅堂之内却传来一阵笑声,这莫名的声音,让一旁一直无所事事的叶冰清警觉了起来,她立刻护在了沈凛身前。 「柳叙白真是导了一齣好戏,竟然在这里将了我一军。」 不速之客的声音让原本沉浸在琴音中的沈凛立刻抽离了出来,他怒目圆睁,心神也乱了起来,这个语气与音色直接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记,这便是当初在无极境中,那个挑唆他与柳叙白关系的人。 沈凛的手逐渐慢了下来,他想要中断演奏,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追寻多日的东主,既然对方露了行踪,他就没有不去面见的道理。 「别停,继续。」 柳叙白的声音再次侵入他的耳朵,沈凛有些犹豫,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在遇到不知道要到何时,但是柳叙白的声音异常坚定,完全不允许他改变现在的动作。 第475页 「一旦开始就必须有始有终,如果这个时候停下来,所有被琴音波及的人,都会被反噬。」 当代价与生命挂钩时,沈凛就知道他没得选,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弹,对方见他没有出面一叙的意思,便继续用言语挑拨道:「魔尊大人不是一直再寻我吗?怎么真的到了见面的时候却退缩了?」 叶冰清也不是好惹的,她撇嘴嗤笑道:「阁下若不是宵小之辈,大可直接进屋一叙,躲躲藏藏的,这是登门拜访该有的礼数吗?」 对方听到叶冰清的声音后,沉默了一阵,显然他并没有料到这里除了沈凛居然还有人在,「是你?叶冰清?」 「看来阁下认识我,既然是旧相识,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阁下今日来此,所谓何意?」叶冰清话说的不卑不亢,虽然她现在只是个灵体,但是气势上一点不输当年的天尊本体。 「神君问话,我理应知无不答,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些未了之事要办,先给神君赔个不是。」对方依旧没有现身,以传音的方式对着叶冰清说道。 「叶神君也不必再替他拖延时间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先劝劝魔尊大人,把乱世交出来。」 果然是为了乱世而来,沈凛现在一心二用,一边着急忙慌的弹琴,一边还要认真听他们的对话,时不时还会弹错一两个音调,导致不断地要重新来过。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叶冰清冷下脸,没好气的说道。 对方不怒反笑,似乎对二人没有丝毫的惧怕,「叶神君,你既然已经是千叶共主,就不应该插手这事,现世的事情,还是应该由活着的人来处理不是吗?」 「沈凛,乱世和柳叙白,你选一个吧!」 什么意思?叶冰清和沈凛都被这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对方见二人不明所以,便继续道:「柳叙白设下局害我输了先手,我总归得讨要回来不是?」 「你猜猜,你存放在隔壁的那具尸身,能不能受得住青玄冥火的洗礼?」 坏了,这傢伙想要对柳叙白的尸身动手,沈凛心道不好,青玄冥火是由幽冥蝶身上的磷粉制成,一遇死魂便会燃烧,直到亡魂消散才会熄灭。 柳叙白在此间的分身为了布这个局,已经献出了生命,死前已经遭受了非人的待遇,难道死后都要让他不得安宁吗? 沈凛自然是捨不得柳叙白受这样的折磨,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根本就没得选,对方的心思他很清楚,根本不是奔着乱世古琴而来,因为这琴既然认了主,他就算强行索取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方要的,就是现在自己停下弹奏,中止解除引心痋。 「哼,你拿琅环君威胁我,不就是不想让我根除引心痋吗?」 「你既然策划了这么多次阴谋,难道还不摸不清我与琅环君的脾性?」 「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若以此要挟,那便试试。」 沈凛给叶冰清打了个眼色,此人既然能够传音到此,说明他的本尊也在附近,他想让叶冰清前去查看,但正当叶冰清准备出门之时,突然一道天尊咒印扣在了她的身上。 叶冰清心下一惊,这种咒印只有五位执政天尊才能使用,这个神秘人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这估计也是动用了未央庭存放的柳叙白的神骨。 「叶冰清,你就不要多事了。」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动机,所以先行一步出了招。 被限制住的叶冰清除了站在原地也并无他法,因为这力道与她同宗同源,实在破不了,就在这时会客厅的前院内,出现了那口以凝露寒冰打造的冰棺。 咯吱一声,棺盖便被震飞,对方也在此刻现了真身,他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是一身的华服却让沈凛看的极为眼熟,倏忽间,沈凛的视野前似乎出现了他还未进行衍魂仪式前灰袍人的视角。 那张凝露寒冰打造的座椅,还有那个漆黑的洞窟,洞窟之内宛若宇宙星河,正中间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之上落满了琉璃云子。 没错,这便没错了,他就是东主。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了魔尊大人的大义。」对方手中幻化出一柄短剑,沈凛一打眼便认出了那剑的来源,正是千律岩矿制成的针叶短剑,他要干什么?沈凛的心跳越来越快。 「当初他骗了你,让你在无极境受这针叶刑,如今我替魔尊讨要回来。」虽然面具遮盖着对方的脸,但是沈凛明显可以听的出他的兴奋,继而他将短剑深深插入了柳叙白已毫无生机的身体内,对方似乎觉得这样的程度并不够,扬手用剑抵在柳叙白的脸边。 「魔尊不是最喜欢他的脸吗?我现在就将他剥下来给魔尊留给念想。」 「不要!」沈凛大喊道,手下一滑,弹错了一音,将原本快要到终章的乐律又要重新来过,他既懊恼又心急,就在这时,对方的面具之下突然传来了柳叙白的声音。 「寒濯,好痛。」 「我好痛……救救我……」 沈凛被这一声求救弄得大脑空白,魔气突然逆转运作,他感觉体内的两股力量似乎开始相互对抗起来,叶冰清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冲着沈凛喊道:「淮洲!是拟音术!那不是庭宣的声音!」 但可惜叶冰清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在拟音术加持下的言灵咒已经激活了沈凛的心魔。 第476页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死一瞬 体内的两种气力相互排斥,沈凛被冲撞的身形不稳,但是手指依旧没有离开琴弦。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让心魔控制自己。 沈凛紧咬着下唇,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他拼命的向着腹内吞咽,但是他回咽的节奏远远赶不上血水涌出的速度,血丝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流淌。 他的视野开始变小,眼前逐渐被黑暗包围,尽管失去了视觉,沈凛的手还是死死的扣在琴弦上,虽然弹奏的速度的很慢,但终归还是在进行。 对方见沈凛还在死撑,便又用拟音术说道:「寒濯……你不要我了吗?」 「我等你很久了……」 噗的一声,沈凛一口鲜血喷在琴面上,他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翻涌的魔气,天魔心疯狂的颤抖着,释放着他全部的力量。 不行……不行,清醒一点,沈凛,你清醒一点。 你已经因为心魔失去了很多了,不能再功亏一篑了。 「淮洲!淮洲!」叶冰清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她知道沈凛已经尽了全力在与自己的心魔对抗,但是他无法抵御魔宗的本性,加上还要维持乱世古琴的演奏,他的身体很快就要超负荷了。 因为没有了视觉,沈凛的听觉便变得更加灵敏,他清晰的听到那个人还在对柳叙白的尸身进行着迫害,针叶短剑正在将他的身体刺出一个又一个深洞。 皮肤与肌肉组织分离的声音,让沈凛毛骨悚然,对方像是炫耀一般,幽幽的说道:「柳叙白的脸果真好看,这面皮薄的晶莹剔透。」 「可惜人死后这眸子也不清亮了,也取下给魔尊做个纪念吧!」 「你敢……」沈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但是他无法做任何阻止的措施,就如同他在每次观看幻想时一样,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着事情发生。 「我当然敢,反正魔尊也不在乎他。」对方在说话的同时,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似乎看着沈凛痛苦会让他感到满足,所以他故意放慢了动作,骨骼与剑刃发出的动静,每一声都清晰的传入沈凛耳中。 他连柳叙白的尸身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要护他周全,这样的海口,他不知夸下了多少次,但是,哪一次他真的做到了?每次还不是看着柳叙白支离破碎,魂飞魄散。 如今柳叙白好不容回到了他思念已久的家,却落得个尸骨无存,为什么要这么作践他,为什么? 悲伤与绝望侵占了他的头脑,沈凛无神的双眼中落下了泪水,血泪的交融之下,他有些想要放弃弹奏,因为这一次,他是可以做出选择的,只要他肯停下,他就能为柳叙白做些什么,就在他打算停手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别停。」沈凛感觉的肩膀上好像搭上了一只手,一阵温柔的暖流窜入他的心房,缓解了他的焦躁的情绪,那力量正在将他已经乱成一团的魔气逐一梳理开来,继而他又听到柳叙白的声音,「一具肉身罢了,死了终是要回归尘土的,不必在意。」 「我陪着你,静下心来,把曲子弹完。」 此言一出,沈凛眼目前的漆黑像是被一束耀眼的光芒照亮,柳叙白在这关键的时刻又帮了他一次,那道光芒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魔气也开始因为他神志的恢復而逐渐退却,慢慢趋于稳定。 琅环君…… 沈凛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希望的火焰还没熄灭,他还有机会,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放下一切奋不顾身的护住柳叙白,但是现在沈凛明白,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不能破坏对方的计划,不止是柳叙白,还有更多的人,都会因此而徒遭劫难。 他爱柳叙白,也知道柳叙白爱这个天下,所以,他必须要守住这里。 在恢復视觉后,眼前的场景让沈凛不忍直视,那透明棺椁之中已经被飞溅的尸水布满,地上还扑落着那张刚刚剥下的人皮,而对方此刻像是已经完成了泄愤,正在用上凰羽衣的布角擦拭着针叶剑。 琴音的旋律开始变得正常,这马上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见这些方式都没能沈凛停下,对方便抬手将青玄冥火直接丢入棺椁内,一道乍眼的火光突起,将棺内的一切吞噬。 「还真是长进了不少,我都将你心爱的柳叙白毁成这般你都还坐得住。」对方的声音冷了下来,然后从身后拿出一样器物轻轻一引,还不等沈凛看清是为何物,手下的乱世古琴便发出一声闷响。 琴弦,断了。 那首故梦春晓,最终还是没有弹完。 琴弦的崩断使得原本游走在琴身内的灵力立刻爆发出来,沈凛的位置离的最近,面对这样庞大的灵能涌动自是避无可避,直接被击的飞起,撞在了后方的装饰墙上。 「咳咳……」沈凛原本压制下去的血水这个时候全部反了回来,一时间狼狈的如同刚刚经歷了一场血战厮杀,他抬起头,双眼聚焦在对方手中的器物之上。 此物竟也是一把琴,通体如墨,其中像是夹杂着金箔、螺钿一般的碎片,迎着烛光,发出七彩的温润光泽,而在那琴身之上,雕有一条飞舞盘旋的五爪黑龙,每一个鳞片都如浮雕办高低错落,在鳞片末端还填了几笔描金来做装点,龙腾于天,穿破重云直达九霄,这样精细的雕工,与乱世朴素的形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477页 扶摇琴? 这是沈凛第二次在异界见到七灵圣器,扶摇琴在七灵之乱后便交由龙族接手,此物应该存放在龙族皇室九罹城才对,难道龙族也沦陷了吗? 不应该的,他虽然每次回去在现世待得时间并不久,但九阙城并没有收到任何龙族信件,而且扶摇琴一直是由陆渊芜看守,沈凛至今都记得自己还是少年时,陆渊芜对自己的凌厉之色,只是因为自己身份存疑便差点杀了自己,这样一个谨慎小心、嫉恶如仇的人,怎么可能让扶摇琴就这样落入他人之手? 「看来你已经认出它了是吗?」对方的得意之色根本无需遮掩,他连话音之中都充满了笑意,沈凛捂着胸口站起来,用手背将嘴角的鲜血擦去,然后冷哼一声道:「你既然有能力直接毁了乱世,又何必做这么多无用之功?」 扶摇琴是七灵之一,可以算是同类中的帝王般的存在,乱世固然厉害,但是在绝对的威压面前,它实在不堪一击,况且乱世本就主打攻心,并非杀人之器,自然不能与扶摇琴相提并论,所以扶摇琴一动,乱世的琴弦便自数毁断。 「我说了,我是来找柳叙白算帐的,他死了我无人可寻,拿他的尸体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吧?」对方说的轻描淡写,这让沈凛尤为不爽,对方就是故意折腾柳叙白好让自己难受罢了,好在刚才没有被言灵咒干扰,不然现在的局面一定糟糕透顶。 见沈凛杀气腾腾,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与自己拼命,对方淡淡一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麻烦在后头。」 「与其和我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担心担心,这一次天道要如何惩罚你吧。」 叶冰清在旁边一直观而不语,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心里也开始有了盘算,沈凛清除引心痋这件事情虽然不算违规,但是现在既然失败了,那就意味着引心痋会结束休眠,直接进入暴走状态,也就是说,此间所有的人,现在都变成了失去自主意识的行尸。 扰乱一界安宁,这可是不小的罪名,如果按照天道的算法,沈凛的寿数,根本无法抵扣。 「你这么做,自己不也会背上一样惩罚吗?」叶冰清出声询问。 「以身入局的手段,不只是柳叙白会,能以这命数换魔尊一死,倒是划算的很。」对方将自己打的算盘说了出来,他走到叶冰清面前,缓缓说道:「你这么帮他,小心丢了这千叶共主的身份,如此偏私,你的罪罚可是会继续加重的。」 「不用你提醒。」叶冰清白了他一眼,「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天,你就没有机会夺取千叶世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但是我清楚,你操控这么多人行了这么多恶事,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哈哈哈哈。」对方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嘲讽叶冰清所说的话一般,「叶冰清,枉你研究了这么久的天道运行规则,难道连这最基本的底层逻辑也看不明白吗?」 「我是恶人,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与你们应当是朋友才对。」 「这世间的道并不是非黑即白,我选的,正是这中间的一条。」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颤,继而振幅便开始扩大,地动山摇间,房屋之上的瓦片频频落下,桌椅板凳,盆栽摆设也开始左右位移。 「看来时间差不多了,沈凛,你自求多福吧!」对方撂下这一句之后,便从房屋内消失不见。 这是发生了什么?沈凛额间的千叶印记也开始抖动起来,他将印记调出后,眼前出现了惊人的一幕,记载着整个背景的文字印痕正在衰退瓦解。 这个世界,崩坏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逆风翻盘 所有有关这一界的记载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此刻的天空已经已经变成红紫色,原本的云层也被染上了一层橘红,远看着像是翻滚的火焰。 电闪雷鸣交错间,云层也开始旋拧翻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内收拢吸取一样,最终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红色炎心,整个天际仿佛都燃烧了起来,继而从中落下一个又一个带着橘色焰气的落石。 眼前这种天塌地陷的场景看着实在可怖,但是更令沈凛感到可怕是,发生了这么剧烈的天相之异,整个玉泽州中并没有任何人发出慌乱的尖叫或是奔走逃亡的声音,相反,这座城安静的令人背后生寒。 没有人做出灾难前的准备,这就说明引心痋确实失控了,沈凛闭上眼睛感知着周遭,那些被引心痋侵占肉体的人,此刻都已经化作一具具人形的血肉痋茧,那些红丝暴露在外,如同血管一般运流跳动着。 这个世界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轨迹,对于这样的错误,天道的选择很简单,直接根除了之。 而对于这个环节中出现的唯一变数——沈凛,也将迎来他的罪罚。 「阿姊……」沈凛走到叶冰清的面前,将她身上的天尊咒印去除,然后扳住她的肩,沉声说道。 「琅环君的碎片,麻烦你带回去,行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叶冰清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天罚将至,沈凛的寿数很快便会在这场大难中消耗殆尽,就算他逃离了此间,也阻挡不了天道的追踪。 但即便叶冰清心里清楚,她还是出言相劝:「你先和我回去,我们会有办法的,你不能折在这里。」 「阿姊,我回不去了。」沈凛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直接将结果说了出来。 第478页 「你深谙其中的运行规则,我逃不了的。」 沈凛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还没有放弃,他让叶冰清走也只是想保证柳叙白的灵魂碎片不受伤害,至于现在的乱局,他必须要留下处理。 「要走一起走,我是你阿姊,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个时候你让我临阵脱逃?我还要不要脸了?」叶冰清一巴掌打在沈凛的后脑上,这种分别的话,叶冰清最是不喜欢听。 沈凛知道叶冰清的脾气,说一不二,与其浪费口舌说服她,还不如自己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宿命可改,这一点是沈凛自打入异世以来一直坚守的信仰,只要他做了,就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强,与其认命,不如再垂死挣扎一番,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有方法可以逆风翻盘。 既然天道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柳叙白创造的那个梦境,是否可以当做备份来读取呢? 他从腰间摸出那个葡萄花鸟的香囊,里面残余的千秋岁香气让他的心情更加稳定,他转身对叶冰清说道:「阿姊,想不想陪我冒个险?」 「你要做什么?」叶冰清见他没有再劝自己,便也安下心来听他的计划。 沈凛将香囊塞到她的手中,然后说道:「我要你,在这个世界毁灭后,重启幻境,让它代替现在的世界继续运转。」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柳叙白为了骗过所有人,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復刻了下来,这个幻境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幻境算是与现实平行存在的一个世界,如果能成功的话,沈凛就可以免除责罚。 「可以,这个交给我。」叶冰清之前已经操作过一次,这次也算是驾轻就熟,她转口问到:「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沈凛露出笑容,他看了一眼天上的炎心,抬手准备召唤沧渊剑,只要摧毁炎心,应该就可以降下神火将整个世界吞噬。「我吗?当时是给这个世界的毁灭加加速度。」 他话音刚落,无名指上的情丝红线突然又发出一阵牵扯,沈凛抬眼看去,红线指引的方向,正是断了一弦的乱世。 二人都有些不明所以,那段红线从沈凛的指间脱落,径直飞向了乱世,情丝打横缓缓落下,与那根断线融为一体,乱世古琴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待光芒散去,一架崭新的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呢?沈凛不解,现在世界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就算是修復了琴弦,也无济于事啊,而且现在的时间,也不够他再弹奏一次故梦春晓。 乱世古琴似乎是发觉了他的疑惑,几道弦突然亮起,继而琴身侧面的暗匣开启,从内向外推送出来一柄长剑。 琴心剑意,这应该就是琴心剑吧?沈凛将剑取出拿起,那柄剑分量很重,看来古琴的重量多半是来源于他,长剑朴素,可能是为了方便收入琴身所以没有任何的雕饰。 这情丝源自于柳叙白,所以乱世古琴的现在想要表述的意思,应该也是柳叙白留下的暗示,他的意思,是想说让自己用琴心剑来终结这个世界吗? 沈凛心念一动,这长剑便由下而上的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金之色,那是被赋予天尊力量的象徵,果然,柳叙白是想与自己并肩作战。 「阿姊你看,琅环君也认为这个方法可行。」 「别贫嘴了,快去吧。」叶冰清催促道,她当然认得出这是柳叙白的力量,既然柳叙白也觉得此法有理,那就不必浪费时间,马上执行便好。 沈凛将琴心剑拿起,然后腾身上行,周边散发的气焰在长空之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幻影,炎心似乎已经膨胀到了临界值,这个时候只要稍微补上一击,它就会马上崩裂。 沈凛将琴心剑向上一抛,长剑在头顶旋转,每一个行过的轨迹之上都形成了一把实体的剑,上下漂浮,在长剑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沈凛剑指一抵,所有的剑便向着炎心的方向汇集飞去。 剑群在飞行过程中,逐渐凝聚成了一把巨剑,大小足以与炎心相媲美,沈凛双臂画圆,将所有的灵气全部投射在了巨剑之上,然后瞄准炎心的位置一推,巨剑便带着残影顺着他的指引向炎心攻去。 巨剑虽然看着笨重,但是移动起来却十分轻快,在刺穿炎心之后,又往返折復的多次,硬生生的将炎心切割除了数条切痕,炎心急剧向内收缩后,便开始再次向外扩张,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响,炸裂的火海将整个紫红色的天际布满。 琴心剑在完成任务了之后回归了原来的大小,在空中发出一阵嘶鸣后重新回到了沈凛的手中,沈凛伸手将琴心剑接住,然后向下俯冲,直到快接近地面时才调整身形,双手将剑反握,借着下坠的力道,将琴心剑插入地面之中。 地面开始出现一道裂口,向着更远之处快速延伸,许是力道不够,沈凛紧握着剑柄,用力向下按去,刚才一击耗尽了他的灵气,现在只能驱动天魔心来推动大地的裂变。 在地面龟裂到一定程度后,地心开始迸发出多道黑红色的光线,沈凛身处的位置被最大的一道光束覆盖成团状,继而向天引去,将天上翻滚的火烧云冲击出一个圆形的漩涡。 「阿姊!」现在天地即将融为一体,也就到了叶冰清发力的时候,天魔心正在超负荷的运转,毁天灭地可要比想像中的难上许多,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地脉渗力撕扯的破败不堪,力量也即将告罄。 第479页 这时,琴心剑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引,无需沈凛发力便自发的向下沉去,白金色的光晕笼罩在沈凛身上,弥补着他亏损的力量。 柳叙白虽然身死,但是他好像一直都在,持续不断的用着自己的方式在保护自己,沈凛心底被深深触动。 他决不能死在这里,他要回去,柳叙白在等他。 拼了! 他将天魔心内所有的力量全数抽调出来,然后灌输在琴心剑之上,天魔心的表面出现斑斑裂痕,沈凛这一击所使用的能力已经超出他在此间可以使用的力量阈值,所以他现在行为等同是在燃烧生命。 在他将所琴心剑推入地壳的一瞬间,天地崩碎,叶冰清眼疾手快,在这短短的一秒之内重新激活了香囊,沈凛趁着这个机会将千叶印记调出,抬手将幻世的信息添加到了世界规则当中。 反正这个世界还没有被修改过,他可以利用这个漏洞来重启整个世界。 香囊之中一道白光炸开,将眼前的万物都消离分解成颗粒状,然后如烟般飘离散去,只留下了一片光白。 沈凛感受到一阵拉扯之力,将他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他站在这纯白的空间之中观望,这场景就如同当初在神识空间内的一样,他四下寻找叶冰清的身影,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吗?是世界交替失败了吗?怎么这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寒濯。」 这一声轻唤让沈凛背后一阵战慄,他缓缓将身子转过,便看到了柳叙白正站在他身后沖他微笑,那笑容将他所有的不安全部治癒,仿佛只要柳叙白在,他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这是幻像?还是记忆余响?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在异界之中看到多次了,他不知道,这一次柳叙白是想向他传达什么。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想见我很久了吗?」 柳叙白这一句直接让沈凛愣了神,柳叙白在与他对话?这居然不是幻像,而是活生生的柳叙白? 「琅环君?」沈凛不敢置信的走了过去,他驻足了两秒,然后抬手抚着他的脸,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柳叙白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感觉让他内心狂喜。 但是,这是柳叙白的正身还是分身,沈凛有些分不清,在这个空间内无法发动灵力感知,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 「是我,这一路辛苦你了。」柳叙白将手覆在沈凛的手上,让他尽情感受这真实的一切。 「我的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 「谢谢你帮我完成了最后的计划,天道虽然会还是会降下惩罚,但是这已经不足以让你丧命了。」 「我想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样子。」 「笑一笑吧,我喜欢看你笑。」 柳叙白的手指推了推沈凛的嘴角,企图让他露出笑容,但是沈凛现在哪有心情,因为在他听来柳叙白的话,像是又一次的诀别。 第二百二十五章 晓梦初阳 「我笑了,你就不会走了是吗?」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幼稚,但是这却是沈凛现在唯一能说的出口的问题,他根本无暇与柳叙白追溯復盘整个事件的过程,因为柳叙白说了时间有限。 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柳叙白并没有正面回復,而是岔开话题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过吗?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 「能这样看着你,真的太好了。」 「能抱抱我吗?」 这个要求对于沈凛来说他求之不得,他伸出双臂将柳叙白揽入怀中,然后在柳叙白耳边轻声询问道:「所以,你还是会离开对吗?还是会抛下我一个人,是不是?」对于柳叙白的迴避,他已经猜到了结局。 柳叙白现在的所作所为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专程在这个空间内与他相见,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单纯的会面。 「我不是一直与你同在吗?」柳叙白感受到了他的身体的颤抖,然后抬起了他的手腕在沈凛耳边轻轻晃了晃,一阵清脆的铜钱碰撞之声在沈凛耳边响起。 叮咚鸣响之余,沈凛勐然一惊,双瞳急剧缩紧,他一把握住了柳叙白的手查看,这是那串他在古恆的时候送给柳叙白的铜钱手串发出的响声,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勐然松开柳叙白,拉远了一些距离后,便扳着他的肩仔细观察,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柳叙白的胸口,那根精緻的短竹笛竟然也在,沈凛吃惊万分,这一刻,他的脑内已经被从前的画面填满,那些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颅中飞速闪回,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发问。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柳叙白的意料之中,他挽起长发,将耳畔露出,食指轻点着那枚玉珠耳坠,然后歪头嬉笑着说道:「我可一天都没有离开,你也从来不是一个人。」 这下,沈凛算是将之前所有的疑虑全部解开,他终于明白,那些指引的梦境,还有那些分身的反常行为,原来都是柳叙白正身的行为,是他在通过灵魂碎片与分身进行对话,好从中化解困局,消除误会。 铜钱手串、短竹笛、玉珠耳坠,那些代表他们情谊的信物,柳叙白都带在身边。 曾经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相拥,每一次的同枕共眠,他都参与其中。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货真价实的柳叙白。 那个他一直牵挂在心头的人。 第480页 沈凛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柳叙白用手势拦住,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为了帮你摆脱天道,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作为降临者,分身会继承相关的行为逻辑,所以自己对自己所说所做,都不算是违规。」 「我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最大的部署,保你平安。」 「你的努力,我看到了。」 「同你在异界经歷了这么多,我也在反省,如果当初把事情说开,也许就不会有这么波折。」 「你心魔难控的原因,是因为我总自以为是的认为,你是需要保护的,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好。」 「我们心中明明都有彼此,但是就差一个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你在河洛城说的那些,让我幡然悔悟,其实我是可以依靠你的,对吧?」 「所以我在琅琊做的这局,也将你算了进来,我想你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原来柳叙白从没离开过,他一直都在守护陪伴着自己,即便只剩下灵魂碎片,他也在异界之中替自己谋划着名,时不时还会透支力量,帮自己渡过难关。 沈凛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柳叙白的都一清二楚,他的心情就激动不已,但是他还是继续按捺着心绪的波动继续听柳叙白诉说。 「专程在这里等你,是想告诉你一个答案。」 「我没有怪过你,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我们既都错,又无错。」 「所以,你不要再因为害我身死而感到自责,我不悔的。」 说完这句,柳叙白的身形就开始闪起白色的微光,身形也开始变得透明,沈凛刚刚平復好的心绪剎那间又被调动了起来,他放在柳叙白肩上的手逐渐下沉,实体的触觉变得越发微弱,显然柳叙白的身体即将消失,他还什么都没有和柳叙白说,他不能就这样的离开,沈凛的手逐渐缩紧,好像只要他攥的够紧,就能将柳叙白留下。 看着自己身上的萤光阵阵,柳叙白先是笑嘆了一声,然后便抬手抚了抚沈凛的髮丝柔声道:「我的时间到了,先走了,能再看你一眼,真好。」 他足尖一踮,将自己的唇送到了沈凛的唇面上,那温热气息在沈凛的面颊散涌,沈凛有些不知所措,浅浅一吻后,柳叙白的身形便开始分解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再会,寒濯。」 为什么要现在和自己说这些,为什么不能等到碎片归位后,再与自己说明呢? 不是说了要一起面对吗?怎么这话说的像是要永远不想见一样? 「琅环君!」沈凛手下一空,骤然的失力让他向前一栽,他踏出两步稳住身形后,想要抓住那些飞散的荧火,但周围的白色空间突然弯折扭曲,根本不由得他驻留一分便将他传送到了另一个位面当中。 「别走琅环君!」他大声的挽留道,但他的声音似乎淹没在了黑暗之中,除了阵阵迴响再无任何反馈,随后他感觉灵魂似乎回归到了身体之中,他疲惫的睁开眼,浑身酸疼,他艰难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这是在哪里?沈凛揉揉眼睛,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事物,就感觉背上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这一下的力道不小,差一点让他直接昏过去。 「沈兄啊,你这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啊。」 玉兰台的声音?沈凛的眼睛逐渐聚焦,没有错,眼前这个活蹦乱跳打趣自己的正是玉兰台,他眼神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陈设他都熟悉的很,这里还是玉泽州的将军府。 所以,平行世界的替换,是成功了? 「将军醒了吗?要不要喝醒酒汤?」萧止刚巧从门口路过,他身上穿着之前自己买给他的锦鲤绣纹的华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满满一碗的汤水。 萧止也在,看来是成功了,叶冰清呢?沈凛环视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她,难道是先行回千叶世界了吗? 「将军,趁热喝了吧,等下你还要进宫呢。」萧止出言提醒道,沈凛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所以完全应接不暇,玉兰台看他一脸懵,便撇了撇嘴说道:「刚才陛下宣召,叫你去宫里一趟,快点起来收拾收拾,不然到时候陛下怪罪,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慕浮生吗?虽然在现实之中他已经和慕浮生完全决裂,但是在这个平行世界中,慕浮生并没有与寰烬达成共生契约,所以他要面对的,不过是个凡人皇帝罢了。 「萧止,你还不抓紧时间,这儿交给我,你快去备马车。」玉兰台一把拿过汤碗,捏着沈凛的嘴直接灌了进去,沈凛根本没有做好要喝汤的准备,所以玉兰台这么一弄,他被呛的连连咳嗽,好在着醒酒汤不算热,不然指定要烫掉他一层皮。 萧止一看这乱局,马上撒丫子跑开,这个时候他要是多待一会,指不定要被沈凛拿住当出气筒。 「有你这么餵汤的吗?」沈凛推开玉兰台,然后将残留在嘴边的汤汁抹干净,身上的里衣也汤水被打湿,这下还得专门换个衣服,真是越帮越忙。 「呦,你还嫌弃上我了?你想要人伺候你,不如赶快娶个贤妻,到时候这些事情都交给她来做,我也落个清闲。」玉兰台撇撇嘴,语气里竟是责怪他不知好歹。 虽然这刚醒来就被折腾了半天,但沈凛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吵是吵了些,但是终归他们都还活着。 第481页 不知道是因为得了新衣服过于欢喜,还是因为在第一楼玩开心了,萧止今日驾的车十分的平稳,完全没有之前的颠簸之态,沈凛坐在马车内不禁笑道,这小子平时一定就是憋着坏报復自己。 召见依旧安排在撷阳殿,宫门之外言涟已经等待多时,这个时候沈凛是好奇的,因为如果没有引心痋控制的话,言涟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 沈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趁着慕浮生还没回到撷阳殿之前,他将千叶印记打开,此刻有关琅琊的背景全部被崭新的文字替代,有关言涟的部分也清晰的标註了出来。 言涟之所以效忠慕浮生,理由很简单,因为慕浮生允了他与苏渺曼的婚事,当然代价还是一样的,就是不得将此事宣于明面,且必须接任十二乐师首席之位,这个组织走到今时今日,已经只剩下他与苏渺曼两位旧人,慕浮生想要稳坐皇位,自然还是需要这样见不得光的势力存在。 不过可喜的是,这个时候的苏渺曼也已有了身孕,这一次,她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将孩子诞下。 有关锦瑟的所有,依旧保持着空白,再也无人记得,有关他的一切。 这也许是柳叙白想要的结局吧。 从此,孑然一身,与这尘世再无瓜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回到原点 「沈大哥。」撷阳殿的门缓缓打开,沈凛见状马上将千叶印记收了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行礼,该演的戏份他还是要做足。 「沈大哥又忘了吗?朕不喜欢你这么见外的。」慕浮生上前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入客座,这一次沈凛的心底再没有升起那种厌恶之感,之前的恩恩怨怨已经了解,此时的慕浮生不过是个渴望爱的孩子而已,自己犯不着和他过不去。 但即便如此,沈凛还是有一些不放心,所以试探的问道:「好,那我就不见外了,正巧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但说无妨。」慕浮生见沈凛如他所愿,便也轻松了下来,随意的坐在主座上等他开口。 「御史中丞府的谋杀,是否是你授意?」沈凛想在试一试慕浮生的心境,看看他没有了寰烬的影响,会不会要更理性一些,如果慕浮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偏执,他倒是不介意顺手除了他。 「是。」慕浮生的脸也冷了下来,但是却不见怒意,仿佛此事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费心。 沈凛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认了下来,脸色也自然难看了起来,「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沈大哥想听真话?」慕浮生从旁边的碟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然后又端起一旁的热茶吹了吹,继而沿着茶杯边轻饮了一口。 「不然呢,若是假话,便也没有说的必要了。」沈凛见他面色严肃,便更想知道其中缘由,如果说真的单纯只是为了保下自己这将军之位,那只能说明,慕浮生从跟上就不适合坐这龙椅。 「好,朕可以告诉你,杀他有两个缘由,其一,是因为沈大哥你。」慕浮生眼目之间透出一股狠厉,似乎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恨得要死,「弹劾你的摺子中,有一半都是受他鼓动。」 「朕知道沈大哥不想坐这个位子,但你是朕的家人,朕不想一个人独坐高台,朕想你在朕的身边,哪怕无法征战沙场,只要陪着朕就行了,所以,威胁到你的人,朕都会设法除去。」 慕浮生说道这里,发觉沈凛的脸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看,朕是不是特别像个昏君?」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沈凛心道,但慕浮生此言只交代了其一,所以他也不好发作,继续等着慕浮生将话讲完,慕浮生见他沉默便起身从书架之上取了一封信件,而后递给沈凛。 「这便是其二了,御史中丞在大多数人眼中,应该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廉之辈,明面上确实找不出任何错处,但是这密函之中消息,是朕让言涟去查的,期初朕只是想抓他个错处,稍微给点教训让他不要再针对沈大哥你。」 「但是越查,就越发现他的底细并不简单,朕的兄长慕华辰你是知道的,朕也不妨告诉你,瑾王府的灭门案,也是朕让言涟去做的。」 「生在帝王之家,生死胜负都在一线之间,朕不希望这江山再起风波,斩草除根也是不得已为之,朕希望沈大哥能明白,朕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这位号称朝中清流的御史中丞大人,是瑾王旧人,他暗中勾结外邦,内里挑动朝局是非,为的不过是尽他的愚忠之心罢了,朕念他忠心用错了地方,便也多次敲打过他,但是他完全装作没听懂,转身便汇聚了其他的朝臣针对你,沈大哥,你若是朕,你会如何选?」 沈凛将信封拆开,厚厚一叠的信件之中尽是御史中丞私通外族的书信,其中包括一些军事机要与部署分备,这么看来,慕浮生虽然做事狠绝,但是并不是滥杀。 如此一来,沈凛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寰烬帮忙的慕浮生,在当政的这些年头也成长了不少,能很好区分私心与政事,而且他处理的方式也十分符合一个帝王的作风,暗杀的事情交给言涟,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将一些相关的证据抛出,可以收割一大部分朝臣的人心,毕竟跟风上奏的把柄已经握在了慕浮生的手中,他们就算不情愿也得敛着性子来,帝王心术这东西,算是让慕浮生玩明白了。 第482页 「你做的对,如此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了。」 「原来沈大哥是怕朕意气用事。」慕浮生笑了笑,显然沈凛的关心他还是十分开心的。 既然慕浮生本人没有什么大问题,沈凛便开始将话题转到了另一边,「你今日唤我入宫所为何事?」 「朕,想问问沈大哥。」慕浮生将笑脸收了起来,又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你有没有怪过朕,将你强留在玉泽州?」 「朕虽然不是故意,但多少会听到一些风声,你躲着朕,是不是朕对你的感情让你感到困扰?」 竟然这么直白的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将话说开,沈凛轻恳颅首,然后淡淡说道:「若说困扰,确实有,浮生,我知道你抱着怎样的心思,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不是情爱,而是亲缘。」 「我视你为兄弟,这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如果你想要的这种不会断绝的羁绊,那我们之间一直都存在,只不过,那并非男女之间的心悦其然。」 「作为兄长,陪在你的身旁,我责无旁贷,也心甘情愿,所以我不曾怪你。」 「你不想将这上将军的位子交给他人,除了当初对我的承诺,应该还有威慑边境的意思,外邦虽然知道我身负重伤不能再上战场,军权旁落,但是若是来犯,我一样可以隐退幕后,操盘稳控。」 慕浮生听完沈凛的话,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意,「朕就知道沈大哥可以明白朕的意思!」他的话语中多了几分俏皮的意味,显然对于沈凛的理解让他感到十分的喜悦。 「朕确实之前无法确认对沈大哥你的感情,不过听完你说,朕大概也有了分晓,朕是想要的,是长久永恆的情感,如果说沈大哥能给的是家人之间的血脉亲缘,那朕就不再强求其他,好生将这份亲缘收下,你依旧是朕的沈大哥,现在如此,未来也依旧如此。」 原来慕浮生这么好说话的吗?沈凛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才行,没想到慕浮生这么轻易的就收了自己的说法,看来他确实只是需要一个不会改变的精神支柱罢了,至于这种情感是什么,他其实并不在意。 「如此,那沈大哥帮朕看看。」慕浮生依旧像个孩子一样,跪在沈凛的腿边,将一个册子递给他,「朕的后位空了许久,最近朝臣们也提了多次,朕权衡了一番,已经筛去了不少,还剩下的这些,无论身世背景还是人品德行都是上等,单论样貌的话,还得沈大哥帮我把把关。」 什么时候皇帝选后得由他来掌眼了?自己这怎么都不像是个上将军,更像是摄政王啊!沈凛心中叫苦,但是他看着慕浮生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不好拒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得了和柳叙白一样的病,见不得别人失望,只要别人露出这种表情,他就心软的不行。 他伸手摸了摸慕浮生的头,然后说道:「你起来坐着,咱们慢慢看好不好?」像是哄孩子一般,声音温柔至极,慕浮生见沈凛恢復了以前的样子,当然喜不自胜,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形象,从一旁扯了张椅子便坐到沈凛身边开始讨论。 这期间,除了谈立后的事情,慕浮生还将朝中一些难题都抛出来与沈凛讨论,沈凛便也没有掖着藏着,将之前在魔宗的治理心得都一一讲给了慕浮生听,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晚膳时间。 「沈大哥不是收了个小徒弟当侍卫吗?怎么今日没见他跟着来?」慕浮生想起了萧止,便问了一句。 「啊……啊他,毛手毛脚的,我怕他给你添麻烦,就让他在宫外候着了。」沈凛一时半会还没转换回来,他总不能直接说是怕慕浮生看了碍眼所以没敢让他进来吧? 「叫他一起来用晚膳吧,他是沈大哥的徒弟,朕也算是他师叔,请自己的师侄用个便饭也是理所应当。」慕浮生这一句话便给萧止抬了不少身价,萧止以后靠着慕浮生,只怕在这玉泽州要横着走了。 这下玉兰台可真不敢轻易欺负萧止了,否则慕浮生肯定找个由头收拾他。 吃过晚膳,慕浮生似乎还有些不舍,但是无奈还有政务要忙,只得和沈凛约了日后再见,不过既然话都说开了,沈凛倒是也不需要再躲着,有事随时进宫便好。 回府的路上,萧止依旧心情很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架着车,沈凛将车帘掀开看着外面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素禾布庄的时候他叫停的车马。 按照叫停幻境的时间来算,他定的那件上凰羽衣应该还没有做好,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想停下来待一会,这里似乎还残留着柳叙白的气息,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终是没有看到柳叙白亲自穿上那件羽衣。 天空之中突然飘起了白色的飞花,沈凛抬头望去,原来是旁边的梨树在风的摇作下震落了些许花瓣,这场景像极了之前与柳叙白擦身而过的那个初雪的季节。 柳叙白为他编织的这个梦,实在太美了。 美到他都不忍醒来,沈凛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梨花,心中感慨无比。 所有人都在,只是少了他,少了柳叙白。 如今他的分身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只需要好好生活下去便好,虽然遗憾,但也算是善始善终。 「这位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沈凛正想的入神,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眼睛盯着那棵白如晨雪的梨树随口附和道:「啊!是吗?掉了什么……」 第483页 他话没说完,因为他的眼神转移的一瞬间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人,话僵在口中不知如何说下去,因为在他眼前站着的,正是初遇时的柳叙白。 松散斜绑着的长髮,身后背着他的那把焦尾琴,一身如雪的白衣迎着风飘扬舞动,单边的耳朵上,还带着一串漂亮的玉珠耳坠,柳叙白走上前摊开手,递到沈凛面前。 「你的耳坠。」柳叙白轻笑道,一阵乱风颳过,吹得梨花枝频颤不已,将那雪色的梨花尽数抖落,宛如下起了一场春雪,洋洋洒洒的将二人的所处的地方铺上一层干净的白色。 「送你了。」沈凛低下头抿了下嘴唇,然后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柳叙白轻轻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平白收公子的东西。」 「那,先生来我府上教琴如何?这权当是学费了。」沈凛将柳叙白的手推了回去,示意他必须收下,柳叙白倒也不推辞,转手便将耳坠塞到袖中,然后继续道:「我的学费可是很贵的,单凭着一个耳坠可不够,不知公子付不付得起。」 「先生要多少?实在不行,可以赊帐吗?」沈凛琢磨着自己的小金库还有点积蓄,实在拿不出来大不了去找玉兰台借点。 柳叙白走上前,轻轻将唇靠近沈凛的耳畔,低声说道:「那恐怕,公子得用一生一世来还。」 神域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归路漫漫 画面定格在此,沈凛还来不及在和柳叙白说上两句,灵魂立刻被抽离到了千叶世界,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柳叙白的话是意味着他还保留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吗? 也就是说,现在的世界中,依然存在着柳叙白的戏份。 这一生,他终于不必在受锦瑟这个代号的束缚,终于可以真真正正的做自己了。 这当真是个圆满的结局,沈凛心中暗喜,这下这个世界的他们也算是团圆了,这次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止他们在一起。 反正只要柳叙白愿意,就算是重新相遇相识,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他了解自己的分身,无论何时,都会无限向柳叙白靠拢。 沈凛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现了异常,刚才在异界的时候因为能力压制,完全没有体察出来,现在回到了千叶世界,他终于发觉自己的天魔心和灵心道骨都已经到了要崩裂的程度。 他有些难受的捂住隐隐作痛的前胸,头颅低落的一瞬,一缕银灰色髮丝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将整把头髮拉到面前,原本的黑髮之中,已有一半像是染上了霜华。 他的寿数,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路下来,他几近将命赔了进去,尤其是最后的这毁天灭地的违规举动,足足扣了他半数的寿元。 「淮洲你……」叶冰清刚刚感知到沈凛回来,便马上赶来查看他的状况,一见沈凛的模样叶冰清也立刻震惊了起来,她和沈凛不过分开了一会,沈凛就已经领受了天罚。 「我没事,我得回去,他还在等我……。」沈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几近亏空,挣扎了半晌硬是没有站起来,叶冰清赶忙走过来扶住他,抬手为他治疗起来。 「别逞强了,你现在的能力都不足以穿越千叶世界的屏障,你先待会,我将寿元渡给你一些。」叶冰清安抚着沈凛的情绪,现在让他走,还不如直接给他立个碑算了。 沈凛一听赶忙摇头,进入异界是他自己的选择,改变世界规则也是他执意如此,他不能让叶冰清和他一起承担,但是叶冰清哪里肯给他拒绝的权利,直接用天尊咒印将他锁死,然后强行把寿元注入了他的体内。 「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庭宣,放心我没有过渡太多,足够你撑到回到现世,之后你就得和白玉京他们商量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谢……沈凛现在虚弱的连开口说话都困难,只能用传音向叶冰清表示感谢。 「别老谢个没完,你再这么客气我就对你不客气,再说你要是死了,那个东主的计划不就成功了吗?你高低得给我好好活着。」叶冰清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按照常理来说,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寿元也早已经耗尽,但是沈凛这些日子努力,修復了人屋的问题,好像在冥冥之中修改了一些现世既定的命数轨迹,无意中,叶冰清发觉自己居然可以调取一些之前未用完的寿数。 数量不多,叶冰清也不敢一次性用完,所以她只能取拿一些先紧着沈凛。 经过一段时间调理,沈凛的身体稍微有一些好转,但也顶多是将内里亏损补全,外在的状态却一点都没改变,毕竟他消耗的实在太多,叶冰清的这点寿元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你先回去吧,把碎片带回去,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叶冰清将掌力收回,沈凛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明显没有以前那么活泛,但勉强算是能动。 「阿姊,天道概率改变的如何?有没有……好一点?」沈凛还在担心概率问题,因为他已经没有气力去到下一个世界改变故事,如果这次还没有起色,那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沈凛的声音微微颤抖,因为他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叶冰清则露出轻松地笑意,然后摸了摸沈凛的头说道:「别担心,我一回来就查看过了,虽然没能躲过天罚,但是概率改变了,现在的比重已经过半,你成功的概率很大。」 第484页 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他现在有了赌一把的筹码,事不宜迟,沈凛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和叶冰清辞别,他心里估摸着,下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叶冰清再见,所以临走前,他紧紧拥抱了一下叶冰清。 灵识一闪,他的人便从花想楼的床铺之上缓缓甦醒,他睁眼的瞬间,发现床边站满了人,宛郁蓝城、广晴然离得最近,见他醒来,二人马上迎了上来。 「沈凛,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见宛郁蓝城露出担心的神色,沈凛便知道一定是自己的体貌特称出现了变化,让他们以为自己在异界出现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寿元消耗太多,身体不如从前了。」沈凛说这番话时像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自己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但是他这一笑倒是让一旁的广晴然更是担忧。 「君上,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还是躺下让我和宛郁大哥一起帮你治疗一下吧!」 沈凛摆了摆手,叶冰清这种医神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两个更是插不上手了,况且他也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只不过是身体自然衰老枯竭罢了,好在他的容貌没有发生什么太大改变,不然现在一定显得老态龙钟的。 「君上……」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容城倩的声音,沈凛低头望去,看来这和叶冰清估算的一样,在人屋被捣毁之后,容城倩便很快甦醒过来。 容城倩眼睛里正含着泪水,她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寿数的,所以定然是因为这个才会伤心。 沈凛缓慢的起身,然后走到容城倩身边嬉笑道:「倩倩别担心,我没事的,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君上是骗子,说好……说好不会……」说到这里容城倩之间放声痛哭了起来,她这一嗓子倒是让沈凛有些手足无措,他远没有柳叙白会哄孩子,容城倩这么一哭,广晴然马上走了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安慰,然后趁机给宛郁蓝城打了个眼色。 宛郁蓝城心领神会,马上扶着沈凛向外走去,沈凛费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将碎片带了回来,中间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这种待遇沈凛还是第一次享受,全程宛郁蓝城都一直搀扶着他,唯恐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昏死过去。 等到了天外天的密室时,白玉京已经守在了潋骨印旁,沈凛刚去异界不久,他就赶了回来,听闻有仙众闹事,便直接留在此处坐镇。 他听到密室门开启后本来是兴奋的,但是一眼看到沈凛的髮丝灰白,眼神有暗淡了下来,因为白玉京清楚,魔宗之人的寿数很长,远比一般的人类要长的多,如今看沈凛的样子,显然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他是真的想迎回柳叙白弥补错误吧…… 白玉京原本也不是心狠之人,他固然生气沈凛之前的行为,但是看到他如此,心里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开始吧!」沈凛并不想继续耽误下去,他将潋骨印的空间打开,径直走了进去,这次再看到柳叙白,他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 也许是因为在那个弥留空间内,他已经与柳叙白相见过一次,所以现在的状态也要比之前稳定许多,他从身体中将最后一片碎片取出,缓缓推入柳叙白的身体。 所有的魂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柳叙白的身体虽然依旧冰冷,但是身上的腐败之态却在慢慢退散。 琅环君,我尽力了…… 沈凛看着那一道道光束向着柳叙白的心口汇聚,他的心也开始发慌了起来,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便是无尽而漫长的等待。 没有人知道柳叙白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能醒来。 沈凛体力不支,只能喘着气坐在柳叙白身旁等,白玉京见他身体状况如此之差,便向着让他先行回去,自己留在这里等,若是柳叙白醒来再去通知他。 但是沈凛是执拗的,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他一定等柳叙白甦醒,白玉京劝了两句便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沈凛回去休息,所以只能让宛郁蓝城给他拿了几个进补的丹药让他服下,毕竟等柳叙白醒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这么耗着,很久可能没有等到柳叙白醒来他就先去了。 沈凛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他更是不能离开,他想亲眼看到柳叙白醒过来,然后把之前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想他问清楚。 还有那声道歉。 虽然柳叙白说了不在意,但是他还是要说。 因为那是他欠柳叙白的。 这些日子,沈凛一直守在潋骨印的空间之内,不眠不休,白玉京等人时不时会送一些吃食和药物过来探望他,就连叶冰清也很是担忧他的情况,偶尔也会借着容城倩的身体前来慰问。 但是令人感到绝望地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柳叙白并没有任何转变,体温依旧处在冰点。 「琅环君,你不是说不怪我了吗?为什么还不愿意睁眼看看我呢?」沈凛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他的唿出的热流在遇到柳叙白的深寒的体表后瞬间结出一层白霜。 「琅环君,我真的撑不住了。」这日復一日的寒毒已经侵入他的心脉,虽然他也有动用魔气将寒毒逼出,但他一步都不肯离开,导致他体内的余毒一直不能完全根除,久而久之也就沉淀了下来。 如果柳叙白再不醒,他很快便会因全身凝冰而亡。 第485页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莫失莫忘 沈凛终还是没有撑到柳叙白醒来,他的意识消失前,听到了众人的紧张的唿喊,再然后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一觉,沈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期待着梦中可以遇到柳叙白,这样他就能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尽数说完,但很可惜,他昏迷这段时间内,柳叙白并未入梦。 柳叙白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中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所谓的指引或者是提示,沈凛就在着黑暗的世界中一直混混沌沌,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任由命运将他引向死亡的边际。 但是命运似乎并没有想要将他送往彼岸,而是就让他停留在了此处,既看不到现世也去不了幽冥。 这样的感觉,他曾经在无极境身死后体验过一回,带着未知的迷茫,滞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但是这一次,他的沉睡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他便感觉自己被一阵七彩的光耀从头颅投射而下,将他硬生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他睫毛微颤,沉重的眼帘始终无法睁开,但是他却可以听到周遭的声音。 「七弦续命针已经施过了,只能说命是吊住了,但是情况和师兄之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这声音出自宛郁蓝城,看来自己的情况已经不乐观到需要他出手了。 「知还已经去西凉取穹庐鼎了,还多谢你从中打点,只要服下穹庐鼎制成的丹药,保他一命应该不成问题,药引还需马上备齐才好。」这个声音有些陌生,沈凛在颅内思索了一阵,对方提到了风知还,难道这个人是陆竹笙吗?他也来下界了吗? 还有他说的药引,那是什么? 「那我先去看看师兄,他醒来不久身体还得再调养一段时间。」宛郁蓝城说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用具,一阵叮叮噹噹的响动震的沈凛心烦意乱。 师兄?他说的是柳叙白吗?柳叙白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凛不知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精神,竟然让他直接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这一举动倒是把宛郁蓝城和陆竹笙吓的不轻,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就想弹簧一样蹦起来的坐的笔直,宛郁蓝城不由得手一抖,将手里的银针器具掉落一地。 「沈师侄,你……你没事吧?这是清醒了?」宛郁蓝城差点以为是自己刚才不小心下错针,直接扎到沈凛的疯穴了,他试探的用手在沈凛面前挥了挥。 「师叔……」沈凛嗓子干涩,是能低弱的发出一声回应,他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宛郁蓝城的身旁,正站着一位与陆渊芜穿着相似,但更显华贵的男人,此人面容平静坚毅,眉目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那半透泛青的虚影龙角直接说明了他的身份,他便是现任的龙神——陆竹笙。 陆竹笙对沈凛原本也没有什么好感,毕竟他在神域知道了柳叙白事情后,恨不得直接冲到下界与他拼命,但是白玉京让他不许轻举妄动,陆竹笙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听闻沈凛一直在异界寻找救回柳叙白的方法后,他便也暂时放下了成见,这次他与风知还下界,一是为了探望甦醒的柳叙白,二则是来救沈凛的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宛郁蓝城拍着心口缓释着刚才的惊吓,他上前翻看着沈凛的眼底,又不放心的把了把脉,确认一切无误之后,他直起身对陆竹笙说,「他暂且无事了,那我先去清规峰。」 宛郁蓝城正准备离开,却被沈凛一把拽住了胳膊,他急切的询问道:「师叔,琅环君是不是醒了?」 「啊……啊是的,是醒了……」宛郁蓝城说话吞吞吐吐,但是沈凛此刻只捕捉到「醒了」两个字,根本没有在意宛郁蓝城的语气,他立刻翻身下床,准备与宛郁蓝城一道去清规峰探望。 这时候陆竹笙却出手将沈凛按了下来,然后转头对宛郁蓝城说:「你先走,我有话要和他讲。」 有什么事不能等以后再说?沈凛有点不悦,明知道他担心柳叙白的情况,还在这个时候出手阻拦,陆竹笙想干什么? 宛郁蓝城看着二人僵持只得先行离开,沈凛重新坐回床上,然后盯着陆竹笙说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是想和我过不去也等我见过琅环君再说。」 「不,我留你下来不是因为要和你算帐。」陆竹笙先是表明了自己留他并非恶意,然后他嘆了口气又道:「在你去见神君之前,我有些事情需要先告知你,毕竟你为他几近濒死,这件事还是先说给你听好。」 难道柳叙白的甦醒后还有别的后遗症不成?沈凛这下心跳的更胜,他安静的坐着等着陆竹笙将话说完。 「不知是否是你带回的碎片有异,神君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陆竹笙淡淡道。 「宛郁兄已经测试过很多次,他大抵记得些以前在神域还有在下界的事情,但是……」陆竹笙刻意在此处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但是,他不再记得你了。」 不……不记得自己?沈凛被这个消息震得瞳孔收缩,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有关你的一切,他都已经忘记,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对于神君来说,是个陌生人。」陆竹笙看着沈凛错愕表情无奈的说道。 所以柳叙白才在那个弥留空间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吗?沈凛有些后知后觉,当日柳叙白一再强调,想要记住自己的样子,并且说了很多让自己释然的话,是因为那个时候柳叙白就知道,他带回来的灵魂碎片是有残缺的,而这一部分的残缺会导致柳叙白忘记他,所以那个时候的会面,真的是最后的诀别。 第486页 没什么,要比遗忘的来的更加残忍了,沈凛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没有那些过往的加持,柳叙白还是否可以与自己保持现在的关系? 「接下来的话,就是我的私心了。」陆竹笙打断了沈凛的思考,沈凛也抬起头想听听看他要说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神君,远一点。」 什么?这话是在挑衅他吗?沈凛的眉头微挑,像是对陆竹笙现在的说辞表示质疑,但是随即陆竹笙便出言解释道:「你与神君的情谊,我都知道,所以我刚才所言并非是想拆散你与神君。」 「你现在是叫沈凛对吧?沈凛,你有没有想过,之所以神君会遭此劫难,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不要曲解这话中含义,我的意思是说,若你们没有在一起,那躲在幕后居心叵测的黑手,是否也便不能用你们之间的感情来制造乱局?」 「知还同我说了之前的事情,包括含光境受刑还有下界受难,这一切的一切,根源始终在于你这里,对方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想要挑拨你们的关系。」 「如今神君和你,都已经经不起折腾,你是否愿意藏起自己的心意,换神君一个平安呢?」 陆竹笙的话让沈凛原本升起的怒气立刻平復了下来,因为他居然觉得,陆竹笙说的有些道理,柳叙白遭了这么多的罪,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 如果他不曾认识柳叙白,那么神域五尊便不会有任何分歧,之战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牵连柳叙白蒙难,更不会让他为了救自己而干预天道,染上骨生花。 他,沈凛,便是那噩梦的始源。 原来真正不祥的,是他自己啊!沈凛突然心里感到了一阵悲凉,陆竹笙所说所言,皆是为了柳叙白考虑,既然柳叙白已经放下了他,那自己又何必纠缠呢? 忘了吧,也是忘了是好的。 这样东主即便拿自己威胁柳叙白,他也不会因为不舍而选择牺牲自己了。 琅琊城玉泽州,柳叙白不也为了他而选择被世人遗忘吗?现在换做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如果你还是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知还绝不会趁虚而入,这是君子协定,我们只会替你守着他,绝不染指半分。」陆竹笙给出的定心丸,让沈凛感受到了他的诚意,但是这个提议让他倍感痛苦。 不与柳叙白相认,等同要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近在咫尺,却再不能说出一句表露爱意的话,这对于沈凛来说,真的很难。 「我会考虑的。」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抉择,沈凛感觉的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都在作痛,割捨这段感情还不如让他继续陷入沉睡,或是死了都好。 「你去吧,等见到神君,在做决定也不迟。」陆竹笙让开了路,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凛站起身,脑内一片眩晕,他扶着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现在身体原本就孱弱不已,加上这样的心灵打击,他几乎无法站稳脚跟。 陆竹笙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一路走来,沈凛虽然偶尔会犯浑,不通情理,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十分替柳叙白着想的,看着他痛苦,陆竹笙心里并不好受,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无理请求实在是太过绝情,但他也无可奈何,这吃力不讨好的恶人,现在只能由他来当了。 沈凛撑起自己羸弱的身子,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 就是去找柳叙白。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将重逢 天外天与冷凉阁的距离并不远,但是沈凛却没有使用任何的代步工具,而是徒步走在那雪原之上,凛冽的寒风吹起的衣衫,沁入人心冷意布满全身,沈凛暴露在外的手已经被冻的发紫,他如同一具游魂一般飘荡在这林海之间。 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他在那破败的雪庐中看到了那道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白色,扶光剑意照亮了他眼前的黑暗,柳叙白向他伸出手,说要带他一起走。 这一刻沈凛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他有些不知道要以何种身份面对柳叙白。 在柳叙白眼中,他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要怎么说怎么做?沈凛困扰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见到了柳叙白是否能保持理智做出正确的决断。 清规峰的山门遥立于面前,沈凛却不敢踏上那通往山顶的阶梯,这是他第二次害怕走进冷凉阁,但是似乎是收到了消息,羽浮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山脚。 「阿凛,你来了!师尊他醒了!」羽浮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沈凛不想扫兴便也勉强的给出了一个笑脸,只是那笑容十分扭曲,简直比哭还难看。 「可是师尊他……」羽浮似乎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沈凛说明情况,沈凛长嘆了一声,回应道:「他已经忘了我了,对吧?」 「是……」羽浮见沈凛有些失落,马上有打起精神安抚道:「别担心,师尊会想起来你的,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沈凛,反倒是让他心中更加疼痛。 他随着羽浮一路上行,随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沈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在这里做出决定了,要不要与柳叙白相认,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羽浮带着他走到了后山,遥遥望去,一座高台亭阁立于层山之间,上书「听雪」二字,这曾经是柳叙白最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地方,以前找不到柳叙白的时候,沈凛都回来此处。 第487页 他们一起在此处眺望远山,研讨剑术,时不时柳叙白还会亲自下场指导他的动作,那样美丽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现在再看,却是满眼凄凉。 听雪阁之内,一人身着白衣宛如谪仙,目光投远,凭栏观雪,身旁的桌子上正煨着一壶煮开的热茶,裊裊的烟气似乎成了这漫天雪景中唯一的暖源。 沈凛热泪盈眶,泪水几乎将他的整个眼眶覆盖,眼前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煳起来。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他终于见到了现世的柳叙白。 「琅……」沈凛张口准备喊出他的名字,但是陆竹笙的话却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将他所有的热情全部浇灭,张大的嘴巴中迟迟未能说出后两个字。 虽然沈凛及时收了口,但是在这空旷无人的群山之间,声音传导的很快,阵阵余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柳叙白缓缓回头,那神澈的蓝眸依旧干净明媚,寒风吹拂着他长发,也捎带将他的衣袂捲起,凌乱之中那温柔的脸庞如同一律初阳,踏破这满城的风雪。 他的眼神刚好与沈凛对上,停顿片刻,柳叙白便马上起身,见有客来访,他自该出来相迎。 「阁下,是在叫我吗?」 柳叙白一脸惊异,天外天自打封山之后便再无来客,除了风知还和陆竹笙,他并不知道此地还有外来者,出于礼貌,他便主动向沈凛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柳叙白,字琅环,是冷凉阁现任的阁主。」 「刚才好像听到阁下在唤我,可是有事相询吗?」 这熟悉的声音说着生疏的话语,沈凛咬着牙攥紧拳,想要将眼泪憋回去,但是情绪使然,哪里是他控制的了的,他红着眼眶,声音有些颤抖。 「沈凛,沈寒濯。」 「柳仙师,幸会。」 无论他怎么去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的眼泪都失控的从脸上落下,柳叙白不明所以,但看沈凛哭的可怜,便递了张绢帕给他,「这天气寒凉,沈公子可别哭坏了身子,是什么伤心事让公子这般难过?」 羽浮看着沈凛没有作为,于是向上前替他说上两句,好让柳叙白与沈凛恢復如初,但是沈凛却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喜极而泣,我仰慕柳仙师已久,能见到仙师本尊实在太过高兴,一时失了态,还望柳仙师不要怪罪。」他接过柳叙白手中的帕子,轻轻将泪珠拂去,但那帕子上浸染的幽香让他原本崩溃的情绪更加失控。 「我应该没有见过公子吧?」柳叙白试探的问道,他不知道沈凛为什么看着自己会哭成这样,即便是老友相逢也不至于如此。 「没有,我们没有见过。」这一言一句,都极其违心,这样欺骗的谎话,沈凛说的实在痛心。 他还是选择了与柳叙白不相认,因为陆竹笙的话,让他不得不为柳叙白考虑,只要能让柳叙白活着,他可以做一个旁观者。 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也好。 此时的羽浮才是最焦躁难安的人,她不明白沈凛为什么不直接和柳叙白说明自己的身份,以柳叙白的认知还有周围人的佐证,让他们二人相认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沈凛却退缩了呢? 正当场面陷入僵局之时,风知还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将一件厚厚的裘绒披风盖在了柳叙白的身上,然后温声道:「神君出来怎么不多穿一点?身体才刚刚好一些,还是要多注意。」 「宛郁兄让我来唤神君回去,到了施针的时间了。」 「知还费心了。」柳叙白将披风的系带绑好,然后冲着风知还温柔一笑,此时的沈凛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身在神域的那个时刻,期初他也是这样看着风知还对柳叙白示好,那种酸涩之意,此刻正在慢慢的爬上他的心头。 自己现在真的很多余,沈凛心道。 「沈公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若有什么需要琅环相助的,但说无妨。」柳叙白对沈凛的到来还是很是疑惑,他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罗着可以匹配的身份,但是一无所获。 沈凛抬手幻化出扶光剑,然后双手呈递到柳叙白身前:「此剑我替柳仙师保管多日,今日便该物归原主了。」 扶光剑?柳叙白看着自己曾经的佩剑更是迷惑,这剑他从不离身,是什么时候交到沈凛手里的?但是既然对方是专程前来归还,也不好意思追问太多,他接过扶光剑然后歉意的笑了笑:「多谢沈公子,只可惜我现在力量全无,已不能再使用它了。」 也对,魔宗一战,自己那颗被替换到柳叙白身体里的灵心道骨已经全然碎裂,没有了本源灵力,也没有天尊之力的加持,现在的柳叙白不过是个徒有道行的普通人罢了。 这也难怪陆竹笙会提出这样苛刻的建议,柳叙白真的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既然东西已经归还,那我就先告辞了。」沈凛冲着柳叙白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羽浮见此赶忙跟在沈凛后面,快跑两步追上他,然后扯住他的衣角小声询问道:「阿凛,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不和师尊说清楚啊,那个风知还对师尊好像也有其他的心思,你这样,不是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吗?」 沈凛没有答话,而是继续向前快步行走,羽浮是个急性子,面对沈凛的沉默实在是一点都等不了,她直接拦在沈凛面前,然后怒气沖沖的说道:「你不是说要对师尊好,绝不负他吗?现在怎么就这么轻易放手了?你是不是变心不喜欢师尊了?」 第488页 「我离开,对他才是最好的。」沈凛淡淡的说道。 「琅环君的情况你也听到了,他需要更有能力的人去保护他,现在的我,寿数还剩几何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与他相认,到时候待我寿元耗尽,再让他痛苦吗?」 「我捨不得。」 「何况,没有我在他身边,他才会安全,现在的他是整个九阙城的重点保护对象,即便再有人想要打他的主意,也要先问过风知还和陆竹笙,更何况现在还有白尊主坐镇,加上你们都守在他的身边,没有人能突破这样的重围。」 羽浮听完便也安静了下来,她略带心疼的回话道:「可是阿凛你呢?你怎么办?」九阙城现在守卫森严,所有的弟子都日夜坚守在清规峰附近,柳叙白的安全确实无须担心,但沈凛却变成了孤身一人,若是有人找他的麻烦,那可怎么是好? 「师姐不必担心我。」沈凛看她愁容满面,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即日启程回魔宗,在那里,我便是安全的。」 「为什么不留下呢?就算不相认,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啊。」羽浮轻声问道。 「那个躲在背后的人谋事的人还未浮出水面,我留在这里,对方要怎么出手?」沈凛反问道,「魔宗的守卫并不及这里,再加上魔宗之内还有一条暗线未除,所以我必须回去,对方一向是选择最为薄弱的地方切入,我刚好给他留个契机,让他来找我。」 「只有对方彻底消失,琅环君才能真的得到他想要的生活,那个时候,无论我在不在,他都可以与这清风明月为伴,逍遥一生。」 话刚说到这里,羽浮用手捂着他的嘴,然后严肃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呸呸呸,你不可能有事的!」 「你的性子和师尊一样,都是天生的执拗,谁也说不动你,既然你决定如此,那便去吧。」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一定要回来,等你做完所有的事情,就和师尊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我会每日在山门外等你,直到你回来,听到没有!这是命令,不可以拒绝!」 羽浮的口吻坚定,沈凛心间一暖,便也顺意的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能回来与柳叙白重新来过。 只是沈凛明白,这一次,轮到他的时间不够用了。 第二百三十章 纰漏已现 孤身前来,孤身离去,沈凛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掏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黑洞,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曾经最为眷恋的清规峰,他怕只要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后悔,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就会动摇。 原来藏着心思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柳叙白当初竟将秘密埋在心底那么久,想来也与现在的自己境况不相上下。 倒数的时间,他需要掐着秒过,要做的事情还如山般横立在自己面前,时间紧迫到不允许他在整个环节中出任何错,沈凛漫步在这白皑之间,这一路的风雪并没有让他冷静,反倒是让他哭的像个没有了家的孩子。 他发泄了好一阵才调整好心情,身旁一阵风旋捲起地上的落雪,沈凛感受到了背后有人跟来,他回眸一望,只见风知还扑扇着翅羽落在了他的身前,相比起陆竹笙,沈凛和风知还更是不对付些,他已经按照陆竹笙说的做了,风知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时候追过来,难道是要算帐吗? 「别那么大敌意,我是代神君来传话的。」风知还一脸不情不愿,「我可没有竹笙那样的好脾气,若不是看你虚弱,实在不屑于同你动手,就凭你疑心我和神君的事情,我就该让你葬身在这雪岭之中。」 面对陆竹笙,沈凛还可以保证自己不失态,毕竟陆竹笙就算再看不惯自己也会好言相对,堂堂正正倒也算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但是风知还却非如此。 风知还对柳叙白的出招路数,多为软磨硬泡,时不时还要耍一点小心机来博得柳叙白关注,但这确实是柳叙白的软肋,所以时常会被风知还带偏,跟着他的思维走。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凛会疑心风知还而不会怀疑陆竹笙,因为风知还这点小心思,他实在太清楚了。 「怎么,还在记恨当年输给我的事情吗?」对手当前,沈凛就算再身体不适也得支棱起来装装样子,「在未央庭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肚量都没有。」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和我谈肚量你也配?你自己不也一点气度都没有吗?我不过是来帮神君封印寒鸦隧境,就值得你心魔发作对他痛下杀手吗?」风知还这口恶气憋在心里许久,现在只有他和沈凛两个人,自己也犯不着端着。 不知为何,沈凛见风知还怒意满面的样子反倒一点也生不起来气,他语气悠哉的说道:「那也是我和琅环君之间的事情,他若想让我赔他一条命我自然不会推拒,倒是你,风知还,你用什么身份来职责我呢?作为一个外人,你不觉得自己的干涉的太多了吗?」 「你果真还如以前一般恶劣,只要有我在神君身边,你便不要妄想靠近他一步,我决不允许再伤害神君。」风知道自知这嘴上功夫不如沈凛,便直接撂了狠话。 沈凛现在也没有什么兴趣和他斗嘴,便直接问道:「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表忠心嘛,你家神君交代了什么,赶快说。」 如果可以,风知还现在就想直接冲上去和沈凛再较量一番,但是这毕竟是在下界,还是在柳叙白的地界,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柳叙白留些面子,「神君说,今日风雪大,若是想要离开,不如等雪停再走,如果你不嫌弃,就在清规峰住上一晚。」 第489页 这样的盛情,沈凛是不想拒绝的,但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现在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是神君说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识相些,最好别回来。」风知还白了他一眼,然后补充道:「竹笙说的君子协定我会遵守,我不像你,趁人之危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但是我也是真心的希望你,离神君越远越好。」 风知还若不这么说,沈凛也许会婉拒了这番好意,或许是天生不对付,他的这番话倒是挑起了沈凛的战意,对于这个老对手,沈凛真是一点也不想容忍他。 「恭敬不如从命,我现在就回去。」沈凛白了他一眼,掉头开始往回走,他虽然没有看到风知还的脸,但是他心里清楚,风知还的表情一定难看的要死。 风知还似是没有料到沈凛真的会耍无赖,他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管住嘴,一时语快虽然让他心里舒畅了不少,但是也倒是让沈凛得了便宜。 返回清规峰后,沈凛站在柳叙白的房门外待了片刻,他刻意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表情松弛一些,柳叙白心细,到时候若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就不好了,想到这里,沈凛无奈的轻嘆着,没想到在异界演了许久的初逢竟演成了真的。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 「沈公子来了。」柳叙白听到了外界的响动便走过来开门,他看到沈凛的身上落满了白雪,便轻笑道:「先进来坐一阵吧,我已经让弟子去收拾房舍,等下就可以休息了。」 哪里还用得着旁人安排,只要他愿意,那条房间的小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回去,但是沈凛还是十分客气的向柳叙白欠身行礼,「多谢柳仙师。」进门前,还特意拍了拍身上的浮雪,生怕弄脏了柳叙白的房间。 难得的独处时光,沈凛自然很是珍惜,之前情绪太过激动,他都没有好好看看柳叙白现在的样子,沧渊剑留下的伤口还有那些伤痕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如同那些丧失的记忆一般,都已经留在了过去。 也将他,困在了原地。 沈凛跟着柳叙白进了屋后,炉火温暖让他几近冻僵的身体又重新復甦了过来,他将手放在炉子前取着暖,身体真的没有以前强健了,连崑崙的这点风雪都受不住,他抬头环望着挂满房间的画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柳叙白见他一直看着墙上的画便开口说道:「说来也巧,今日我才认真的看了看这些画卷,竟然有许多都是沈公子的作品,我们虽然不曾见过,但是冥冥中似是有缘啊!」 「都是些涂鸦之作罢了。」沈凛自贬道,没想到柳叙白竟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尽管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但脸上却还仍旧绷着不敢露出一点破绽。 柳叙白身子刚好,但是却一点也闲不住,先是给沈凛泡了一杯新茶,然后就走到香炉的旁边将盖子打开,重新向里面添了一勺千秋岁,然后目视着裊裊的烟气轻声问到:「沈公子,你是外来之人,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柳仙师请说。」替柳叙白答疑解惑的事情沈凛当然当仁不让。 「我们,真的从未见过吗?」柳叙白偏过头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好奇,这一句到是让沈凛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有些窃喜,但是更多的是质疑,难道自己演的不像吗?为什么柳叙白会专程提出这个问题?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他便只能摇摇头来做否决。 「这样吗?」柳叙白眼帘低垂,似乎有些失望,怕沈凛多想,便直接解释了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九阙城的每一个人,都与沈公子相识,但是唯独我,与沈公子毫无交集。」 他从缃帙瓶中拿出一张未完成的白描递给沈凛,「看画风,这应该也是公子未完成的作品吧?」 「如果未曾见过,公子是如何画出我的模样的?还有这画中的另一人,又是谁?看这侧颜,倒是与沈公子有几分神似。」 还是小瞧了柳叙白的敏锐,这冷凉阁中留有太多他与自己的回忆,随便拿一件出来细查,都可以将线索引向自己,这该如何是好?沈凛突然有些不知道要处理现在的局面。 「还有这满墙的画卷,我不曾记得自己有购买字画的习惯,沈公子的画作,我是怎么得来的?」 面对柳叙白的步步逼问,沈凛突然倍感压力,他刚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柳叙白的下一句就已经在等他了。 「崑崙九阙地处高寒,现在正值严冬,往年这个时间都会封山,以防修为低的弟子出山遇险,若不是经常往来的仙门众人根本无法找到此处,公子是何时来的崑崙呢?」 「公子方才与我辞行之时,甚是熟悉冷凉阁的路线,不用羽浮带路便可自行离开。」 「沈公子,我再问你一次,我们当真不相识吗?」 原本只是一次正常的对话,却不知为何,沈凛觉得现在的情况像极了拷问犯人,柳叙白很迫切想要知道内情,所以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外人的身份,一股脑儿的开始用他搜集到的证据来控问自己。 更让沈凛觉得崩溃的是,柳叙白在言谈之间有意无意的在向自己的方向靠近,现在几乎已经近到脸贴脸的程度,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感到无比的压迫。 这要怎么办?要和他说吗?沈凛的逻辑已经宕机,他原本就不想瞒着柳叙白,更何况现在柳叙白已经问到了关键,他就算是现编理由都来不及,这么多的线索都指向自己,想要说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说辞实在是太难了,这时候似乎只有说实话,才能自洽。 第490页 「阁主,我能进来吗?」这个声音沈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正是月御,他在异界的这段日子,月御一直再替柳叙白照顾着这群弟子,上次他在花想楼吃到的糕点,也是月御亲手做的。 每次想到这里沈凛都会觉得十分有趣,月御的身份柳叙白是同他说过的,一个谍者不出去收集情报,倒是扮起了厨娘的角色,真是个性非凡的人。 沈凛万分感恩月御出现,只要有人打断柳叙白的问话,他就可以找个藉口脱身。 第二百三十一章 北寒殿中 「柳仙师还有客人,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沈凛马上站起来,然后转身向外走去,一打开房门便看到月御拿着食盒正准备敲门,沈凛与她错身之际,低声说了句「多谢」,这倒是让月御感到莫名其妙。 谢什么?月御一脸茫然,柳叙白只是说要准备些糕点招待客人,反正大雪封山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顺手做了几道拿手的点心,只是她也没想到这所谓的客人正是沈凛,看着沈凛匆匆忙忙逃离现场的样子,月御望着柳叙白,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事,东西放这里吧,看来是我问的太多了。」柳叙白淡淡一笑道。 沈凛一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边走边琢磨,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但是柳叙白实在追的太紧,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如果没有月御出现,他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招了。 这正身的柳叙白果然不一样的很,逻辑思维全部在线,对付这样的主儿沈凛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除了回房躲着完全没有其他的选择。 唉,明明是最想看到他的,现在怎么反倒是躲起来了? 沈凛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纠结,他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房间后,直接倒在了床上后反覆思考着这个问题。 明日天亮,他便要离开神州了。 待得越久就越不想走,沈凛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斗志,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工作就又得清零重来,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的时间真的不够了。 再是眷恋也要割捨,否则这便会成为一个无限循环的死局。 沈凛对自己现在感觉很是捉摸不透,按理说柳叙白回归他应该是感到释然的,但是同时又夹杂着无限的遗憾,这种复杂的心情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安睡。 为了让自己头脑更清醒,沈凛开始分析之前在琅琊最后一日的信息,东主真身现身的事情,他还没来的及与白玉京说明,当时只顾着将柳叙白的碎片送回,所以一切事由都滞后处理了,看来临走前,他还得再去天外天的北寒殿拜访一次。 等回到魔宗之后,他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最起码要先将亏损的力量补回来,不然自身难保,如果这个时候东主出来搅局,那他就刚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与东主来个鱼死网破,但若是对方沉得住气,不趁这个空子偷袭,那他就直接去到神域,到未央庭之中,一一筛查。 魔宗的暗线也是时候动一动了,胆敢借众仙门的势力败坏柳叙白的名声,这个仇他算是记下了,不过沈凛都不用细想便可知是问题大概出在谁身上。 向乐生既然已经归顺,就没有再反水的道理,况且他还在服刑期间,他心里牵挂的是魔宗大业,与楚莫辞一样,单纯只会站在魔宗的立场做事,自己既然已经同他说明了意向,向乐生也不会蠢到要再与他作对。 商瓷是与神域联繫最密切的人,但是沈凛可以保证,上一次在河洛城的时候,他已经将此人烧成灰烬,连灵魂残渣都没有剩下,所以他也可以排除。 至于楚莫辞,他不屑做这种事情,沈凛是了解他这个兄长的,名声这东西对人的伤害力实在不大,若是他出手,定是直捣黄龙,才不会做这种费力且无用的事情。 以上三人虽与柳叙白立场不同,但绝不会利用仙门来对抗自己,这点是既定的事实,而像杜若、将离这种立场相合的人,就更犯不上做这样的事。 所以一圈清算下来,只有一个人,进入了沈凛的视野。 姬戎涅,那个首鼠两端的人。 在自己没有归位之前,姬戎涅在魔宗曾有一帮拥戴者想要将他送上魔尊宝座,只是天不遂人愿,自己的出现断送了他的黄粱大梦,况且在他佛莲分形的时候,姬戎涅曾经也纵容他的侍妾对自己百般折磨,为的也是魔尊之位。 这个人的眼里可只有权力,若自己是东主,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一定也会选择与他合作,毕竟姬戎涅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拿捏起来很是容易。 也就只有他,能想出来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想学别人玩借刀杀人,但是这刀实在不怎么快,既没有杀到人,反而还惹了一身腥。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楚莫辞和将离应该是配合的极好,姬戎涅手中要是还有实权,亦或是智囊尚存,他也不至于狗急跳墙到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 这只是自己的猜测,抓人也得讲个证据,等回去告知将离,让他暗中调查一下便好,只要拿住证据,姬戎涅的死期也就到了。 就这样,沈凛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未眠。 天刚一放亮,他就起身准备离开,不是他不想多待,而是他怕等下再撞上柳叙白,若柳叙白还是拉着他问东问西,自己也就只能实话实说了,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场景出现,沈凛选择了不告而别,虽然这很不礼貌,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第491页 还没有到早课时间,整个清规峰都处在一片寂静之中,沈凛路过柳叙白的房间,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沈凛在门外多停了一会,轻轻将手靠在那合着的门板上,这已经是他能离柳叙白最近的距离了。 「琅环君,我走了。」 这声告别说的声音极小,那音量也只够他自己听到,不舍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间,他知道,这一走就不一定能回的来,所以只能趁着柳叙白没醒在这里多站一会。 细想来看,柳叙白当初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要不怎么会哭到眼泪浸湿衣衫。 为了避免自己陷在这种分离的难过中太久,沈凛一狠心转头便向着山门的方向离开,因为还要去天外天,所以这一路他尽可能的将所有的思绪都放在调理线索上,只有让自己忙起来,他才能不这么痛苦。 北寒殿内,白玉京也彻夜未眠,他坐在高台的座椅之上,正扶着额头苦恼,见沈凛来了,他便示意沈凛随意落座。 「听竹笙说,你要回魔宗了是吗?」 「是,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得回去,况且留在此地,我并不敢保证能瞒的住琅环君,昨日他已经有些察觉不对,再待下去,只怕又重蹈覆辙了。」沈凛回答道。 虽然之前白玉京一直记恨沈凛伤害柳叙白一事,但是歷经了异界奇游这么一遭后,他对沈凛也逐渐改观,人是会变的,在遭遇重重劫难后都会迎来成长,就凭他赌上性命也要将柳叙白碎片带回这件事,白玉京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恶语相向。 「也好,你自己的身体也需要魔宗的本源之力调理,早些回去对你也有好处,兄长这边我来解释就行。」 「说正事吧!观澜给我传了新的消息回来,他在从归墟回来的路上便收到了九罹陆渊芜传来的消息,扶摇琴也失窃了。」 对于这个消息沈凛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扶摇琴现在就在东主手中,我在异界的时候,与他碰过面了。」 「你们见过了?」白玉京吃惊道,这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人,终于捨得出来了吗? 「对,不光见过了,我还大概摸到了隐藏在未央庭的暗线,是宋景。」沈凛将他在琅琊的所见所闻都皆数告知,包括乱世古琴还有偃师一族的事情。 「居然是宋景。」白玉京显然对于这个炸裂的消息有些意外,「可惜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期初我是没有怀疑他的,按照你的说法,我去查了花扇里和华胥,为了保证兄长的安全,我故意将他们调到了我这边秘密监视,你在异界的这段时日,他们二人都未曾离开神域,也不曾见过其他人。」 线索就这么断了吗?沈凛思索着,怀疑名单上的人已经全数洗脱了嫌疑,难道这个东主并不是未央庭的人吗?他的思路错了吗? 「关于偃师一族,我还有些消息和你说。」白玉京看他有些丧气,便马上将新的线索抛了出来,「他们虽然藏的很深,但并不是无迹可查,据其他领主反馈,神域之中多次出现失踪案件,虽然失踪者多数都已经被找回,但是他们全部都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变成了傀儡,只能按照已经植入的固定模式思考。」 这不是与引心痋的后遗症大同小异吗?沈凛心道,听起来很像是东主又在抓人做什么丧心病狂的实验。 「根据你在异世给出的线索,我现在应该可以确定,这个东主的计划,就是要创世。」白玉京的结论让沈凛背后一阵恶寒。 歷经过一次时空替换,沈凛非常明白创世这个概念,柳叙白编织的那个幻境可以任意将人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逆转生死,撰写规则,一切都可以凭这自己的喜好来定夺,沈凛不敢想像,如果创世之人是东主,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终是一别 白玉京的思路似乎已经彻底打开,接下来,他开始了对全局的分析。 「他想要颠覆现在所有的一切,这一点从七灵失窃就可以看出,如果我没猜错,其他的几界应该在不久之后也会向我传来圣器丢失的消息,七灵法阵的力量你见识过的,但除了镇压,七灵法阵还可以做攻击效用,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九重剑,它可以算是整个阵法的一道阀门,可随着使用者的心意来转变阵法模式。」 「只要包含七灵武魄的天幕法阵和九重剑还在九阙城,那东主的计划就暂时无法向下推行。」 「东主很有可能已经在构建另一个世界,按照千叶世界的说法,就是我们现在处在世界维度很高,无论是復刻还是创造一个等量的世界,都绝非易事,所以他必须在各个小世界之中做实验,直到成功的那一天。」 如果他创世成功,那便会使用七灵阵法,将现在世界毁灭,进行平行替代,沈凛经白玉京这么一说,脑子也马上跟上了节奏。 东主最终的目的,是想要成为天道,所以以各种方式想要夺取千叶世界,其中也包括将叶冰清赶下千叶共主的位置。 「按照这个思路回想当初的事情,很多也就可以想的明白了,这个计划应该就是灾变前后开始策划的,调换部署舆图只不过是其中极为微小的一环,这点我们上次就已经说明白了,这是为了攫取你们的千叶主的身份,获得进入千叶世界的权利。」 第492页 「但是因为这个环节上频频落空,并且阿清又机缘巧合的当上了千叶共主,所以他不得不开启了人屋计划,想要復活阿清的本体来更换千叶共主的人选,为了保险,他是将这些计划同时并行的。」 「可惜这个计划也被你中断了,所以他也被迫必须回到原点,去找兄长与你,但兄长利用幻境欺骗了他,导致现在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如此一说,宋景在柳叙白身边多年,再加上他天生存在感稀薄,功力平平,很少有人会将这么大的局与他联繫起来,在加上他与柳叙白关系深厚,自然而然就成了灯下黑。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沈凛想不明白,如果说这个计划是从灾变谋划的,那为什么在琅琊背景中,宋景就已经在尝试激活乱世古琴?那个时候自己都还没有认识柳叙白,这时间线的跨度实在有些大。 沈凛在提出这个问题后,白玉京也开始反观自己的判断,他想了半响后轻声道:「我想到一件事,兄长之所以带着宋景出游,是因为当时的执政五尊对是否要剿灭魔宗的事情发生了分歧,他因为过于烦心所以决定出去走走。」 「云谏大哥主战,兄长主合,阿清则是不愿意参与此事的决断,我和观澜当时也拿不定主意,所以一直是观望的态度,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让偃师一族态度发生转变的契机?」 的确,当时的魔宗并没有做什么恶事,只是因为资源的分配而与神域产生了矛盾,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要遭受灭族之灾的话,确实有可能会触动身为偃师后裔的东主。 执政天尊作为天道代言之人,行使着自己权利不顾他人死活,这很有可能激起东主的恨意,因为偃师一族的天罚源自天道,他很可能因为体觉天道不公,所以才开始筹谋这一切。 「还有,我在异界遇到东主的时候,他曾对我说,他并非敌人,这世道不光只有黑白,还有中间的一层选择。」沈凛突然想起来当日的对话,便马上补充道。 「看来他应该也有自己的私心打算,但这其中的缘由就只能问他自己了。」白玉京缓言道,但就在他说完话之后,突然眉目一紧,然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沈凛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是看白玉京的神色显然是他发现想漏了什么。 「如果说东主的转变是因为当初神域五尊的争执,兄长主合且落得现在这样一个下场,那么对于主战的云谏大哥东主会怎么做?」白玉京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自己是东主,一定会让当初做这个决断的人死无全尸。 他们的注意一直都落在柳叙白这里,从没人去关注一下都云谏和叶溪曲,神域最近时间频发,是否是针对都云谏的?还有叶溪曲,这个女人沈凛不曾见过,所以也并不了解她的为人,但是叶冰清说了,如果要彻查,叶溪曲也必须算在其列。 这一点上,叶冰清还是极为冷静的,她并没有徇私包庇,而是希望将此事一查到底,神域唯一女天尊的名号,她当之无愧。 仙子醉、定元丹,这些药物一直在异界出现,叶溪曲是否也被东主同化或者控制了呢?这个想法从他刚踏入异界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沈凛的心头。 从内部瓦解神域,利用柳叙白来转移注意力,这也是一种曲线布局的方式,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线对局,而是多线并发,东主早就做好了各种预案,以防其中一条线出现纰漏,导致全局崩盘。 这个方法用的甚妙,现在完全是将白玉京架在火上烤,他如果回了神域,那么东主就可以对柳叙白继续发难,还有藏在崑崙的九重剑也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但如果他留在此间,那么神域很快就被全数渗透,失了神域这块战场,那他们将是腹背受敌。 夜观澜一直在外处理各界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回去,现在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将两边的事情都妥善处理好。 「玉京,你回神域吧,这里我来。」一个稚嫩的女声传了进来,白玉京一回头便看到了容城倩,二人聊的太过忘我,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人进来。 「阿清?」白玉京试探的问了一句,他虽然知道叶冰清会借用容城倩的身体在现世出现,但是真正会面这还是第一次。 「是我,你去神域保住云谏,还有,替我看看我那不争气的胞妹。」叶冰清的声音坚毅,但白玉京却有些犹豫,若是放在以前,叶冰清还是正身本体的话,他大可放手离去,但是现在叶冰清只能通过灵族媒介来现世,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应付的来? 叶冰清看出了他的担忧,便直接解释道:「不用担心,淮洲改变的天道概率中我也算沾了光,我在此世尚有寿元残存,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我可以短暂的回归正身撑个几日,观澜不是还此间吗?只要他能赶回来,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崑崙雪原继续保持封闭,只要没有外人进来,这里应该还算是安全的。」 这确实是个折中的办法,白玉京和沈凛相互看了一眼后,便也认同了叶冰清的话。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差不多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玉京你回神域还有一个任务。」叶冰清温言而道,「你需要将庭宣的神骨重新清点,如果神域出现了内乱,能平息这场灾难的人,只有他。」 柳叙白的前身毕竟是响彻四方的战神蓝澈,如果真的出现了战力不足的情况,只有重新让柳叙白回归天尊之位,带领其余众将反击。 第493页 「好,我知道了,此事定会办好。」白玉京心里有了分寸,事情不能再耽搁,他便先行离去,只留下叶冰清与沈凛在北寒殿内。 「淮洲,你若真的想好了,就先回魔宗吧,你的天魔心还需要调养,万一真到了那一天,还需要你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叶冰清突然开始安排自己,这到让沈凛有些没有想到,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把他也算在其列会不会有点冒险? 「你没那么快死的,保护庭宣不也是你的分内之事吗?」 倒也没错,沈凛想了想便直接应下,既然叶冰清要留在九阙城,那容城倩也肯定走不了,广晴然视容城倩为亲人便也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广晴然和你一起回去,你身边不能没有医师。」叶冰清好像早就已经料到沈凛会有这样的想法,索性便把自己的计划全数说了出来。 「来天外天之前我已经和他聊过了,倩倩有我在不会出事的,他必须保住你不死,不然我拿他是问。」 沈凛被叶冰清的这一句逗得发笑,广晴然无端被扣上了这么一个麻烦事,他都有点想替广晴然鸣声不平,「行,那阿姊,我们就此别过。」 叶冰清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道:「去吧,下次再会。」 出了天外天,沈凛抬头看了看天空,雪霁初晴,正是个好天气,经过和白玉京的这一通分析,他的状态也变得更加从容,广晴然已经外等候多时,见沈凛出来,便马上走了过来问候。 「君上,可是要走了?」 「嗯,走吧。」沈凛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华贵的北寒殿,从前种种还歷歷在目,今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但沈凛总觉得,他和柳叙白的故事并没有终结,叶冰清的话也给了他挣扎着活下去的希望,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琅环君,再会。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重回魔宗 穿越深泽迷渊的重重迷瘴,血月当空,魔宗的山河江川终于出现在了沈凛的眼中。 他体内的天魔心饥渴的吸收着从天地四方涌来的本源力量,这醍醐灌顶般的感觉让沈凛感到无比的舒畅,筋骨之间也没有之前那么酸软,最起码他现在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不再那么虚弱。 广晴然在回来之前就已经给将离传了信,所以他们刚刚穿越结界,将离就已经带着车马在外等待,但沈凛的样子却让将离吓了一跳,他双鬓斑白,看起来沧桑憔悴了不少。 此去神州,沈凛一定没少吃苦,将离走上前轻声询问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琅环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按常理来说,如果二人之间没有出问题,沈凛是绝不可能一个人回来的,柳叙白不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看着将离满脸担心,沈凛嬉笑的在他后背拍了一下,「没事,琅环君身体不好,不方便长途跋涉,就让他留在九阙城了。」 「别岔开话题,琅环没事了那你呢?你这是怎么搞得?」将离可以清楚的感知沈凛身上的魔气减弱,这说明他的身体内里亏虚。 「命不长了而已,不过好在将犯下的错都弥补了。」沈凛还没忘了临走前与将离的约定,他用命将所有的问题一併消解,现在说起来,他也算是一身轻松。 将离毕竟和沈凛是挚友,虽然沈凛刻意收着敛着,但是将离还是体查出这中间的不对,「你是不是消耗寿元换了琅环回来?」 这答案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沈凛有些佩服将离的聪慧,但他称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着将离的脸色黑了下来,然后二话不说将他拖上了马车。 车马行动,向着荧惑魔宫驶去,将离沉着脸一言不发,沈凛和广晴然面面相觑,二人都不敢开口说话,唯恐那句话没说对直接导致将离暴走。 「沈寒濯!若不是看你现在身体不行,我真的想痛揍你一顿。」将离许是心里气不过,憋了半路终于还是开了口,直接冲着沈凛发起脾气来。 「消消气消消气,我还没死呢,别哭丧着脸行不行。」沈凛抓住话头马上给将离顺毛,明明自己才在神州吃了一肚子委屈,怎么回来还得安慰别人。 「你若再死一次,我绝不帮你收尸!」将离看着沈凛的脸更是火冒三丈,这个傢伙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救柳叙白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抵啊。 沈凛身陷无极境的时候,便是由将离将他的心魂带了回来,他已经经歷过一次生离死别,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将离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即便遇到大灾大难也都能熬过来,他很少在人前落泪,但是上一次他目睹沈凛死亡,他险些哭死在神域。 这一次,沈凛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让他怎么受得了,原本想要咒骂的话,此刻全都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心火难熄,硬是让他将自己的眼眶憋得通红。 「啊!你别哭啊!」沈凛一看这架势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我错了行不行?」这时候除了道歉,沈凛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将离的情绪稳定一些。 「你闭嘴,滚回荧惑魔宫好好休息去,政务方面你一点也别想插手,听到没有?」 「敢让我在烛龙殿看到你,我就让晴然给你下毒,毒到你站不起来为止!」将离怒意未散,说话也夹枪带棒,但是尽管嘴上不饶人,但话语里却充满了关心。 第494页 「好的,马上滚!」沈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广晴然看着二人拌嘴也一下没绷住,跟着沈凛一起笑了起来,将离原本是想在骂几句解气的,但是看到二人的笑颜,他也发觉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怨妇,嘴角抽动着,想笑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笑,所以脸上的表情扭曲极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现在就滚回去休息,哪儿也不去了,晴然会一直盯着我的,这个你放心。」沈凛用手肘磕了一下广晴然,广晴然会意马上接话道:「啊……对对对,我会看住君上的,代尊使你放心吧。」 话说到此处,将离也算是消了气,他的话语逐渐回归平静,「我告诉你,我算是好说话的,等下见了殿下,你再想想要怎么让他消气吧!」 确实,楚莫辞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非得跳脚不成,原本他对柳叙白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若是知道自己为了柳叙白丢了半条命,不得带着兵马直接杀到九阙城要个说法? 马车一个急剎,荧惑魔宫到了,沈凛下车后便向着烛龙殿的方向走去,这入殿的路虽然不远,但是沈凛却走的很是缓慢,因为他还没有想好一个理由来说服楚莫辞。 烛龙殿内灯火通明,楚莫辞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批阅着手里的文书,他之前已经听人报过了沈凛的行踪,所以他便头也没抬的说道:「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看来当初柳叙白割伤他的喉咙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说话都利索的很。 「咳咳……是。」这个时候沈凛居然非常不凑巧的咳嗽了起来,这声音引得楚莫辞抬起了脸,当他看到沈凛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惊愕。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放下手里的笔,赶忙起身过来查看,沈凛因为咳嗽不止,便打了个手势,让广晴然代为转达,待广晴然说完前因后果后,楚莫辞居然意外的没有动怒,而是满脸担忧的说道:「别站着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居然没生气吗?沈凛不知道哪里来的失望感,他刚才准备了一堆理由还一个都没说,楚莫辞就已经认下这个现实了吗? 在楚莫辞的搀扶之下,沈凛很快就回到了之前自己住的院落,楚莫辞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好后,便挥手示意将离和广晴然先出去。 待二人走后,楚莫辞便直言道:「柳叙白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些吗?」 「他已经忘了我了,所以他并不知道。」沈凛倒是也没打算瞒着楚莫辞,直接将柳叙白失忆的事情说给他听。 「值吗?」楚莫辞问道。 「值啊。」沈凛说完便开心的笑了起来,与天道的这次交易,他算是赚了,所以一点都不觉得亏。 不光是带回了柳叙白,还查明了东主的意图,捎带还为叶冰清争取到了一些现世的寿元,这买卖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 「行,既然你觉得值,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你不喜欢我干预你的事情,但是下次不要弄的这么难看,毕竟是一界之主,你要是死了,这魔宗可怎么办?」楚莫辞伸手将一旁的被子替沈凛盖上,生怕他着凉受冻。 「兄长倒是不必担心,我现在的情况顶多就是在魔宗之内转转,其他的地方想去我都去不了。」沈凛翻了个身,用手垫在脑后,然后正色道,「既然我没办法出行,有件事,我就只能拜託兄长帮我去做了。」 「你说,需要我干什么?」楚莫辞想都没想的直接应了下来。 「姬戎涅,他可能是神域东主派来的暗线,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能不能给他判死刑,全看兄长了。」沈凛挑了一些事件的重点讲给楚莫辞听,但是楚莫辞听完却脸上闪过一丝难色。 「怎么?兄长觉得此事不好办?」 「不。」楚莫辞摇摇头,然后坐在床边望他继续道:「不是不好办,而是现在没法办。」 姬戎涅也出事了?难道他和宋景一样,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灭口了吗?沈凛心道。 「姬戎涅反叛,现在正在北境与杜若的兵马交战,你回来前,杜若才发来急报,说军队之中有不少兵士像是中邪了一般,或是痴傻或是疯癫,总之是失去了战斗能力。」 「好在北境的兵马充足,这些人并不能影响全局,但是杜若担心这是瘟疫,如果放任不管怕是祸乱全军。」 这不是和神域现在的情况一样吗?看来东主也在魔宗撒网了,沈凛暗骂,他转而对楚莫辞道:「兄长不必担心,这并非瘟疫,而是东主所为,告诉杜若,加强戒备,在营地周围建立封锁线,全军上下无令不得擅出,每日都需清点人数,若是有人夜不归宿,便将这些人收监查办。」 「这样便能解决问题吗?」楚莫辞不明白沈凛的意思。 「不能,但是可以减少损失,等我调养一阵,我便亲自去一趟北境,我有办法可以解决此事。」他在从琅琊回来的时候,也捎带将乱世带了回来,不管东主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有乱世在,就可解困局。 「你不如告诉我要如何做,我去北境就好了。」楚莫辞还在担心沈凛的身体,所以想要代替前往。 「不是我不愿,而是此事非得我来做才行,即便告诉兄长,兄长也办不到。」沈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必须是有这颗灵心道骨的人才能使用此法。」 又是柳叙白自己钻研的什么秘术吗?楚莫辞不解,好在北境那些将士并无生命大碍,也都等的起,沈凛刚从神州回来,一路劳顿需要补充睡眠,楚莫辞起身,将沈凛被角掖好,而后道:「那就先养身体,睡吧,不会有人打扰你,魔宗的事情有我和将离呢。」说完便准备出门。 第495页 「兄长。」沈凛突然出声唤住他,楚莫辞回过头,以为他还有什么要嘱咐。 「谢谢。」 楚莫辞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沈凛竟然会和他说谢谢?以前见面不是要打就是要杀,这次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哥哥关心弟弟,天经地义。」楚莫辞话语带笑,可见他也很渴望和沈凛可以缓和关系,既然这次沈凛主动示好,自己怎么可能不接着?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追忆往昔 在魔宗的日子异常清闲,习惯了在异界提心弔胆的日子,一下子回归到这种平稳正常的生活他反倒是有些不适应,原来给柳叙白准备躺椅现在归他了,每日躺在上面看着天上的血月打发时光。 本源之力的疗养确实管用,加上广晴然这些时日的细心照拂,沈凛内里的亏损逐渐转好,随着天魔心的修復,他也可以自如的使用魔气了,只不过远不如之前的力量那么霸道了,现在勉强能自保。 这过去的一年里,沈凛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柳叙白,因为他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思念。 偶尔广晴然会给他带来九阙城那边的消息,比如柳叙白今日去了哪里见了谁,这写传报的书信多数是宛郁蓝城写的,他就好像是自己安插在柳叙白身边的眼线,实时播报这柳叙白的一举一动。 柳叙白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多数也和自己一样,躺着修养,白玉京回了神域之后,大小适宜就都交给了叶冰清,叶冰清在上界做了许久的天尊,再加上又在千叶世界待了多年,应付九阙城里那点内务还是绰绰有余的。 风知还和陆竹笙依旧守在柳叙白身边,每逢有这样的桥段,宛郁蓝城的字迹就会变得浓重,仿佛是在借着写字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可见他也不太愿意柳叙白和他们亲近。 每次看到这里,沈凛就会失声大笑,自己这个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倒是让他这个做师叔的格外上心。 当然沈凛知道,这也是宛郁蓝城的一番好意,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与柳叙白相见,所以只能靠着文字来知道他的动态,同时也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保持活下去的希望。 今日还有一个喜讯,是将离带来的,听说杜若那边已经平定了北境,姬戎涅也被生擒,现在正在押解回无妄天的路上。 终于有机会动一动了,等姬戎涅回来,他就可以亲自去提审了。 之前被控制的士兵在楚莫辞的安排下都已返回无妄天,他生怕沈凛因为长途跋涉而猝死,原本还想让沈凛再将养一段时日,但沈凛一收到消息就立马前往演武场替他们治疗,生怕自己死的太快来不及处理。 在那之后,沈凛便一直被将离扣在烛龙殿不许外出,所有人员守卫都加强戒备,就是担心他趁自己不注意外逃。 许久没有作画了,沈凛总这么闲着,不免觉得有些无聊,便想找点事情做,他还记得之前和柳叙白在北境的时候,他因为愤怒而将那把象徵他们情谊的玉骨扇弄得满是血污,也是时候再画一幅了。 好在那副扇骨自己有好好保存,只是替换个扇面不是问题。 沈凛将纸笔备好,然后一边研磨一边思考要如何构图,上次他在垂柳边上多添了自己与柳叙白的身影,这次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画上去。 还是画吧,反正这扇子也是留给自己的念想,画上就当是纪念了。 既然不能在现实中相见,那自己便做一回画中人,将这份思慕灌输到这扇面之上。 也许是因为已经画过两幅,这一次沈凛画这云山垂柳图画的异常顺手,原本要废两日才能画好的扇面,他只用了一个下午便已经画的七七八八。 这一次,沈凛在扇面上题写了自己的名字,仿佛只要有了标记,柳叙白的一切就都还属于他。 画完之后,沈凛将扇面放在一旁晾干,不知为何他总觉的没能尽兴,反正都已经开始画了,倒不如将异世发生的这些事情都记录下来。 提笔间,沈凛感觉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古恆婆娑城内,皇庭下马时的一眼倾城,柳叙白那柔弱却透着不屈的神情,他一直记到了今日,听秋馆内的银杏古树扑落一地金黄,他抚树而立,美的不可方物,岁除之宴,琉蓉九皇子身穿一席白泽祥瑞的华衣惊艷四方,爆竹声暖,他伏在自己的膝头共同守岁,铜钱碰撞声声鸣响,犹在耳畔。 河洛城中,晓月通明,枝头的一席白衣照彻万川,金丝面具下掩藏这百年的遗恨,身着红装缓步高台,拜天地,拜高堂,对拜礼成,笛曲飞扬间,合卺交杯,花烛燃了整夜,眉心绽开的迦蓝幽昙似是签订了这终身相许的契约,半露的肩背轻点着一树红梅,风月相欢,缱绻不绝。 玉泽州初雪的匆匆一瞥,註定了两人的错位时空,第一楼赌桌上玲珑骰子飞旋,一首故梦春晓弹尽了生死离别,高墙上飞溅的树花将他的眼眸中的希望点亮,即便他飞不出那圈锁的宫墙,心中的信念也不曾动摇,素禾布庄千金难买的上凰羽衣,一针一线间编织的都是未来,梦外不见,梦里痴缠,梨树花间,再如初逢。 沈凛画着画着便忘记了时间,直到桌上放满了未干的画纸他才停手,魔宗的血月让他无法判断自己画了多久,只知道着期间广晴然不只一次的前来送药催他休息。 沈凛看着桌上的药碗已经堆了一摞,心里发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了药罐子,每日喝下的药要比吃的饭都多。 第496页 「君上,你怎么还没休息?这都几日了,你这样不眠不休的,身体受不住啊。」广晴然一进来就看到了满桌的画作,想来沈凛并没有乖乖听话。 「没事,我这回来也休息了够久了,偶尔熬个夜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凛接过广晴然送来的新药,他记得这药苦涩的很,但喝的太多他已经尝不出味道。 趁着沈凛喝药的功夫,广晴然仔细看着画卷上的内容,这画上的内容颠覆了他对柳叙白的认知,每一个都别具个性,沈凛笔法甚妙,将柳叙白的神态描绘十分到位,广晴然不禁嘆道。 「今日宛郁大哥又送了书信过来,我特地送来给君上过目。」广晴然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鸢递给沈凛,九阙城这种特殊的传书方式,每次都让沈凛觉得仿佛还身在当初冷凉阁修习的年纪。 宛郁蓝城这次送的纸鸢之中,开头并没提及柳叙白,而是说到了一个许久未曾提起的人——游青砚,自打柳叙白从向乐生手中要回游青砚魂魄和肉身后,游青砚便一直被安置在苍羽峰,他被接回九阙城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今日忍冬到天外天来告知,游青砚醒了。 但是令人感到惋惜的是,游青砚的精神状态并没有恢復,现在整个人都处在痴傻的状态,这一点倒是可以说明,游青砚应该是第一批被东主用来做实验的人。 向乐生只是借用了游青砚的躯壳,并未对他的灵魂做什么,如此说来,游青砚的神志之中也许会保留了什么线索,若是叶冰清那边查不出来,沈凛便打算再去一趟九阙城,用乱世将游青砚的离魂归位。 说完正事,便是宛郁蓝城对柳叙白的日常汇报,他依旧待在冷凉阁不曾离开,只是前段时间突然说,想喝酒,这个可让宛郁蓝城感到大为震惊,柳叙白可从来没问他讨过酒喝,这么反常的举动,他必须要和沈凛说道说道才行。 也不怪宛郁蓝城奇怪,沈凛自己都觉得很是意外,除了在琅琊的时候,他有看到柳叙白主动喝酒,其他地方,柳叙白可以滴酒不沾的。 怎么会突然想喝酒了呢?难不成灵魂碎片的残缺也会影响人的喜好吗? 心中宛郁蓝城也说了,他可是将自己珍藏的酒都拿出来给柳叙白了,但是柳叙白却总说不是自己想喝的那个味道,这下可真的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百样酒品,竟然没有一个能入的了柳叙白的眼,所以他特地向沈凛请教,想问问沈凛是否知道柳叙白想喝的到底是哪一种。 自然是醉生梦死了,这个谜底沈凛想都不用想,不过这种酒只在魔宗售卖,宛郁蓝城没有珍藏也是说的过去的。 既然是柳叙白想要,那他就专程去买一趟吧!到时候再让将离给柳叙白送过去。 这么长时间没出门,沈凛也觉得有些闷,出去走走捎带将这件事一起办了也不是不行,他一整年都待在荧惑魔宫,将离和楚莫辞都不允许他擅自外行,这也算是找了合理的藉口。 沈凛对着镜子收拾了一番,出门在外,肯定还是要拾掇的干净漂亮才行,见他开始整装,广晴然便小声提醒道:「君上,你这要是出去吗?得和殿下还有代尊使说一声才行啊。」 「和他们说了我还怎么出去?」沈凛嬉笑道,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部分的髮丝已经几近灰白,靠近鬓角的部分已经变成了全白,果真是容颜不在,现在不服老还真的不行了。 「那,君上可能得从后门出去,今日是逐灯会,人多眼杂,从后门出去不容易被发现。」广晴然已经替沈凛想好了路线。 逐灯会吗?这个节日对于沈凛来说有着很深的意义,那是他在下界柳叙白真正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柳叙白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的时间节点。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现在的心境,只是单纯的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幸福,但是现在回望,却觉得凄凉无比,盛景依旧,但他的身边却已经没有了柳叙白的陪伴。 原来时间过去的这么快,短短一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与柳叙白的身份,在这有限的时间之中转变多次,师徒也好,爱侣也好,但最终,还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沈凛嘆了口气,从桌面上将那把玉骨扇攥在手中,然后便沿着广晴然指引的方向从烛龙殿的后门离去,希望这场热闹的盛会,可以让他暂时将这些烦恼抛之脑后。 第二百三十五章 虚实不分 毕竟现在的身份是魔尊,所以对于魔宗的路他早已烂熟于心,想要找到逐灯会的地点更是轻而易举,街道上被各色的灯盏填满,如同白昼一般。 不愧是魔宗的重大节日,整条街都被人群填满,看着这繁华的景象,沈凛的心里却是得到了安慰,作为一界之主,他定然是希望自己治理的天下国泰民安,只可惜,魔宗永远无法被阳光覆盖,黑暗的天空上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轮悽美的血月。 这也就是逐灯会的意义吧,把这份期待与希望放逐于天际,当诸多炙热的祈愿摇摇升空之时,光耀堪比烈阳。 不过这些热闹的场景都与他不相干,他此行是替柳叙白来买醉生梦死,那家酒楼就在不远处,他便快步向着目的地走去。 酒楼内坐满了人,这场景让沈凛想起了之前在婆娑城时,与柳叙白共度的那个岁除之夜,也是这样的热闹,也是这样的喧嚣。 「公子可也是来买醉生梦死的吗?」小二见沈凛一直盯着门外的菜牌发愣,便走过来和沈凛搭话,但还没等沈凛点头,他便将菜牌收了起来。 第497页 「不巧了,今日的醉生梦死已经售罄,公子明日再来吧!」 真不凑巧啊,沈凛有些失落,果然没有柳叙白的日子,什么都变得很不顺,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三层的酒楼,想到当初就是在这里,柳叙白彻底对他打开了心扉,那个夜晚,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时刻。 既然买不到醉生梦死,那便回去吧,沈凛兴致全无,便开始折返,孩童在街道上奔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唯独沈凛,面色平静,完全没有融入这欢乐的氛围之中。 当他路过那面系满红绸的许愿灯墙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当日与柳叙白的对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琅环君写了什么?」 「秘密。」 上一次,他与柳叙白都在这里写下了自己的祈愿,只不过柳叙白并没有让自己看他写的内容,好奇心的趋势下,沈凛走到了灯架前。 好在这些灯盏是常年摆在这里的,无论过去多久,以前的字迹还都有留存,沈凛逐一翻查这红绸上的字迹,但他最先找到的,居然是自己写的那条「白首不离」。 如今他确实白头沐雪,但是结局却是两不相见。 沈凛的嘴角攀上一丝苦笑,看来这愿望终归是愿望,都是不作数的。 柳叙白写的到底在哪里呢?他已经将所有的灯盏都看过一遍,并没有看到柳叙白的字迹,毕竟隔了一年,若是遗失了也说的过去,沈凛无奈的摇摇头,果然连命运也在期待着他们分离。 真是残忍,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 「公子,你的绸带掉了。」身旁走过的路人好心的提醒道,沈凛抬眸看了一眼地上,不知何时,竟有一条略有褪色的红绸缠绕在他的鞋边。 「多谢。」沈凛一边出言感谢,一边俯身将红绸捡起,想来应该是在自己翻拨的过程中不小心带掉的,他抬手准备将那遗落的绸带重新繫上,毕竟这也是别人的愿景,他权当是顺手帮忙了。 当他系好之后,有意无意的将带子翻转了过来捋顺,上面的字迹却让他手指一抖。 这是柳叙白的字。 刚才自己捡起的,竟然是柳叙白所写的红绸,但是当他认真阅读了上面的字迹之后,心里却是无限的酸楚。 「从旧如初,两两相忘。」 这便是他的愿望吗?当初柳叙白知道他在衍魂仪式后便会成为楚雁离,所有的爱恨痴缠都会在此时翻转加倍,他不知道回归正身的自己,是否还能如当下一般,对他保持不变的信任,所以他所希望的,便是如以前一般,忘却了便好。 那酒楼中的云雨几何,都是在做告别。 原来那个时候,柳叙白就已经做好了淡出他的生活的准备,与其面对一个恨意深浓的自己,不如将所有的美好都留在过去。 忍受孤独,是他能对自己最大的补偿。 不过事情倒却如柳叙白所愿,现在的他们,确实变成了陌生人。 沈凛越想心里越是烦躁,便想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不然仅剩的这点好心情都要被消耗殆尽了,但当他转身时分,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还在售卖各色面具的摊位。 回忆如泉涌般爬上了他的心头,那个柳叙白买给他的玉面狐脸面具,早在向乐生将他掳走的时候遗失了,因为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也算是柳叙白送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他应该好生保管才对。 那便再买一个吧,沈凛心道,他走到摊位前,指着那仅剩一个狐面说道:「劳驾,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然后便从口袋中掏出几枚银贝丢在摊位上。 此刻焰火灯会已经开始,人群也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欢唿雀跃的向着海边行去,沈凛抬头看着这漫天的绚烂,眼睛逐渐失焦。 摊主一看沈凛出手不凡,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儿赶来招唿,他刚想伸出手去取那狐面,却发觉已有人先他一步将面具拿走。 「这个,我要了。」 摊主看着这位新来的主顾,马上赔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已经付过钱了,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不,我就要这个。」对方态度很是坚决,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他说完便给出了两倍数的银贝,「够不够,不够还可以加。」 「够了够了,但是这狐面已经是这位公子的了,您要不和他商量看看?」摊主也有些为难,他哪里想过着玉面狐脸竟然如此抢手,早知道就多做一些了。 「公子,可否割爱?」对方看着一旁还在望着天际的沈凛说道。 「啊!你若喜欢就让给你吧!」沈凛头也没回,他的眼睛已经被一颗又一颗腾升的焰火占满,心思也完全飘忽到了天外,根本无暇与人争这面具。 「多谢。」对方接过面具,便拿着准备离开,这时沈凛才缓缓回过神,他余光之间,只瞟到一抹白色,待他想要再看之时,对方已经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是已经思念到出现幻觉了吗?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柳叙白,但转念一想便知不可能,现在的柳叙白与自己根本不熟,怎么可能跑到魔宗来,多半是自己的想多了。 「公子,要不你再挑挑看,若实在没有中意的,那这钱您收好。」摊主双手将沈凛给出的银贝奉还,沈凛却直接摆了摆手没有接过,反正也没几个钱,既然买不到就算了,权当打赏了。 第498页 沈凛将钱袋重新拴回了腰间,他本能的想要取插在腰带里的摺扇,但他的手却并没有摸到那触之生凉的玉骨,这一瞬,沈凛不安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旁的他都可以不在乎,即便是扇面毁去他亦可以重新画过,但是那玉骨却不多得,若是遗失了便再难寻回。 这可是他唯一与柳叙白之间的联繫了。 沈凛心急火燎的开始寻找,他沿着自己刚才走过的路一点点搜查,直到走回来了酒楼门口也未曾发现摺扇的痕迹。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将他仅剩的精神支撑都要夺走? 沈凛感觉自己心里委屈不已,他已经退让到了此处,为什么天道还是不肯对他仁慈一些?难道只是以扇寄情这种卑微的爱意,都不能留存了吗? 但是找不到又能有什么办法?沈凛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后,便重新逆着人群向荧惑魔宫的方向前行,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待在这里的心情,现在他只想赶快回去,免得再遇到让他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 逆行之间,他与面来的行人错肩相撞,对方走的很急,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抱歉便继续前行。 这声音,好像柳叙白,沈凛抬起头,却又只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即便知道不可能是他,沈凛还是追着那人的方向跑出几步。 「琅环君?」他一边追赶一边喊道,但是对方并没有因他唿唤而停下来,最后在人群冲撞下,再次消失。 「琅环君……」沈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魔了,他现在看到谁都觉得像是柳叙白,也许是这里充满的回忆太多,以至于他总是陷在其中走不出来。 他一定是疯了,一定是想柳叙白想的发疯了。 沈凛现在只能这么认为,他扶着自己的脑袋找了个附近商铺的台阶坐下,他现在必须要冷静冷静,在这么下去,他肯定会控制不住情绪暴走的。 他真的太想柳叙白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去到九阙城,哪怕只是站在山头远远的望一眼便好。 只要看一眼,他就满足了。 这一年,沈凛一直在克制自己的心绪,尽可能的让自己陷入沉睡,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再感觉痛苦,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短暂的与柳叙白相会。 但是梦醒时分,沈凛又会觉得空虚无比,这种反覆得到又反覆失去的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逐灯会已经从美梦变成噩梦,沈凛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逐灯佳节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向他递来了一根烟火棒,嘶嘶作响的火花格外耀眼,这团火光,是今晚唯一可以让沈凛感受到温暖的热源,沈凛抬起头看着来人,眼瞳颤抖。 是柳叙白。 他怎么会在魔宗?沈凛拼命的摇了摇头,他不能再让这种幻觉缠绕着自己,如果在这么下去,他会把自己逼疯的。 「沈公子是心情不好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柳叙白缓缓开口,并将烟火棒塞在了沈凛的手中,他的指间触碰道沈凛皮肤之时,沈凛浑身上下都如过电一般的战慄起来。 因为那感觉,是真实的,他呆坐在原地,手中的烟火棒不觉已烧到了末端,待火光灭去之后,沈凛又重新盯着柳叙白看了一阵,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柳叙白,还是自己的臆想。 「怎么不说话?是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柳叙白。」柳叙白见沈凛呆滞,便马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是在做梦,这就是柳叙白。 沈凛勐然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了过来,他虽然惊喜柳叙白的出现,但是他更担心柳叙白的处境,柳叙白现在没有功力,一个人在魔宗简直是危机四伏,叶冰清怎么会同意他一个人出来?风知还和陆竹笙呢?不是说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吗?怎么这会子连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琅……是柳仙师啊,你怎么到魔宗来了?」沈凛把自己所有的激动都按在了心里,他努力让自己以一个平和的状态与柳叙白对话,若不是怕吓到柳叙白,他现在真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他抱在怀里。 「蓝城说想有事想找广晴然商量,我便也跟着来了。」柳叙白见沈凛没有起身的意思,自己便坐到了他的旁边与之对话。 「柳仙师若是来魔宗,可以先知会我一声,我好安排,仙师一个人在这里游荡,实在过于危险。」沈凛担心的说道,等回到荧惑魔宫,他得好好问问宛郁蓝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平日不是最担心柳叙白的安全吗?怎么这次却放任不管了呢? 柳叙白听到沈凛这么说,不由得笑起来:「沈公子莫不是忘了,你在离开之时并没有和我说过你是魔宗之人,我又怎么能提前告知与你呢?」 也是,当初自己和逃一样离开了清规峰,半句都不敢与柳叙白多说,自己是魔宗之人的事情,也一併都忘在了脑后。 「抱歉,当时走的太急,忘记和柳仙师辞行。」 柳叙白摆摆手,十分释然的说道:「无妨,都是些小事,沈公子不必挂怀。」他看了一眼天上正在燃放的花火,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在这魔宗境内,竟然也有这般盛况,一点也不输神州的民间。」 「要我陪柳仙师转转吗?今日是逐灯节的最后一日,有焰火灯会,在海边观赏最好。」沈凛向柳叙白髮出了邀请,刚才那种失落的心情现在全部都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499页 反正只要能看到柳叙白,他就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好啊,我正愁没有人同行,沈公子若是方便,那便一起吧!」柳叙白站起身,拍了拍被尘土沾染的衣服,沈凛也赶忙站了起来,引着柳叙白想着街道最热闹的地段走去。 柳叙白倒是也不见外,一路走走看看,满眼新奇,时不时还会购买一些零食糕点用来打牙祭,沈凛跟在他的身后抢着买单,能给柳叙白花钱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知不觉,二人便又走到了那间出售醉生梦死的酒楼,沈凛还是感到有些遗憾,但看柳叙白却一脸轻松,直接向着酒楼的大门走了进去。 「店家,我预留的酒可还在?」 预留?沈凛被柳叙白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按照柳叙白的思维逻辑,这应该是第一次来魔宗才对,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卖醉生梦死的? 小二看到柳叙白来了,马上迎了上来,「在的在的,公子是要打包带走还是在店里饮用?」 「嗯……在店里吧,今日焰火正好,我想选个视野好一点的位置,小二哥就帮我安排在屋顶如何?」柳叙白这个提议直接让小二傻了眼,来店里的客人若是向看焰火多半都是选靠窗的位置,这选屋顶还是第一次听说。 沈凛见小二有些为难,便暗下将银贝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在小二的耳边低语道:「就在屋顶,劳你费心了。」 小二一揣手便感知到了那银贝的分量,这么多钱,别说是想在屋顶喝酒,就是把房顶掀了都绰绰有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小二得了好处自然会按照柳叙白的吩咐去做。 小二将沈凛和柳叙白引到了顶层,然后指了指梯子说道:「二位公子可以先行上去,我现在就去准备酒水。」 沈凛先一步爬上屋顶然后将手伸向了柳叙白,想要拉他一把,柳叙白沖他莞尔一笑:「多谢!」便将手递送了过去,任由沈凛牵引。 这温热的触感,让沈凛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了?他扶着柳叙白在屋顶上坐下,然后便开口问道:「柳仙师怎么会想起来在这里定酒?不是第一次来吗?怎么如此熟悉魔宗?」 「我来就是为了这醉生梦死,听蓝城说,这魔宗最有名的佳酿便是它,又赶上了逐灯会,我想着这醉生梦死一定供不应求,所以刚到魔宗我就先来此地预定了几瓶。」柳叙白双手向后一撑,闭目感受这袭来的阵阵晚风。 还是柳叙白有先见之明,沈凛不由的感嘆道,这时小二将几瓶醉生梦死端了上来,捎带还附赠了几碟下酒的小菜,柳叙白拿过装满醉生梦死的琉璃瓶对着血月细细端详。 「真是好看,听说这醉生梦死会根据人的心情来决定口味,不知我能喝到什么样的味道。」说完他便将酒水盛倒在了一旁的空酒盏中。 「应该是甜的吧?」沈凛猜测道,忘却了一切的柳叙白应该已经没有了烦恼,自然不会再喝到苦涩,他拿起酒盏,细闻着那散溢的酒香,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心里掺杂了过多的情感,这一杯下去,沈凛只喝到了满口的酸涩,那味道着实不好喝,反观柳叙白,他却喝的怡然自得,显然他的心里并不像自己装着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 「嗯,入口甘甜,真的是难得一见的佳酿。」柳叙白说完,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对着沈凛又道:「看沈公子的样子,恐怕喝到的味道与我应该不大相同吧?」 「是,我的这杯,远没有柳仙师的那杯香醇。」沈凛淡淡说道,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秘密。」柳叙白自顾自的喝着酒,完全没在意沈凛的表情,「沈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与我说说看。」 这怎么能说呢?沈凛苦笑,柳叙白说的没错,他的心里却是藏着很多不能讲明的事情,尤其是他们的关系,虽然柳叙白是一番好意,但是沈凛却不得不拒绝。 「既然是秘密,那便是要烂在肚子里的,说出来,那便也不是秘密了。」 「也对,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柳叙白轻笑道,正巧一道焰火腾空,青红相见的火花将夜空照亮,他举起酒盏向着沈凛手中的酒杯碰去,「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不愉快的事情就忘了就好,日子总还是要向前的。」 「是,忘了就好。」沈凛默默的重复着柳叙白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的心里正发出阵阵的悲鸣,若不是柳叙白还看着,他现在一定哭的停不下来。 二人就这样在屋顶喝了一阵,焰火灯会也即将到了末期,柳叙白便将未喝完的一瓶醉生梦死塞给沈凛,「这酒算我送给沈公子的见面礼,希望有朝一日,公子也能尝到着酒水中的芳醇。」 那味道他曾经是尝到过的,只是自那之后,他的人生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过境迁,心态也早不如前,这醉生梦死中最美妙的滋味,他可能再也尝不出来了。 「走吧,去海边看看。」柳叙白提议道。 二人从酒楼出来,便向着海边走去,腥咸的海风中夹杂着浓烈的硫磺味道,但这却完全不能影响人们的热情,每一个人都沉静在欢乐之中,叫闹熙攘着在海滩上奔跑着。 一盏盏承载着愿望的灯飘飘摇摇的飞上天空,夜空之中像是突然多出了无数闪烁流动的明星,将原本就已经十分明亮的天空点缀的更加璀璨。 第500页 柳叙白完全沉浸在观赏之中,脸上始终都保持着他那温柔的笑意,沈凛的目光则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真希望,时间就永远可以停在这一刻。 他向着柳叙白的位置靠了过去,如果能再近一点就好了,沈凛心想道,他抬头望着那天上逐一腾发的焰火,这短暂的相遇已经让他很是感恩了,能拥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属不易。 但当他想要再次回望柳叙白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他的踪影。 柳叙白呢?沈凛一下恐惧了起来,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他刚才明明就站在自己身边,现在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柳叙白去哪里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得偿所愿 「柳仙师?」沈凛四下张望着喊道,一剎那所有的不好的念头全部冲上了大脑,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就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是东主的计谋吗?还是魔宗内的暗线?亦或是不知道的仇敌所为? 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了,拉着周围的人群一一询问,但仿佛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空,并没有人在意过柳叙白的存在。 他又把柳叙白弄丢了。 明明就柳叙白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他还是没能看住他,他到底去哪里了。 在原地怔了半晌之后,沈凛又开始重新质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刚才的所见所闻,是不是还是自己的幻觉?也许柳叙白根本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他因为思念过度脑补出来的幻想。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醉生梦死,他又万分确定,柳叙白是真的来过。 「琅环君!你在哪?」沈凛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心情的起伏,在海边大声唿唤着柳叙白的名字,尽管他知道,这样的称唿会让自己已经做好的心里准备全盘瓦解,但他还是喊了出来。 不要出事啊,琅环君,你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沈凛焦急在海岸边上找寻,他穿梭在人群之中,期待可以看到那熟悉的白色。 灵心道骨无法感知柳叙白的位置,沈凛就像是一只失了方向的候鸟,在疾风骤雨中低头乱撞,企图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寻得一线希望。 「琅环君,你到底在哪……」沈凛的精神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再也撑不住了,装了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快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虽然人前他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到了可以承受的临界值,如果今天找不到柳叙白,他真的不想活了。 这样的折磨他实在受不了,什么大局为重,什么克制隐忍,他通通不要了,他现在就要见到柳叙白,他就要这么自私,他不想再装了,他就是控制不了对柳叙白的情感,他就是想拥他入怀,想在他耳畔大声的说出自己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血,如同病毒一遍扩散到了每一处。 「琅环君,你出来,你见见我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不该不与你相认。」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求你了……琅环君……」 「求你了……」 他一遍一遍忏悔着,如果他早一点与柳叙白相认,现在的他也许还会有勇气和信心继续找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凛现在一点斗志都提拎不起来,他已经感受到绝望的深渊正在向他靠拢,很快他心底燃烧的火焰就会彻底熄灭。 「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在外面的时候,要叫师尊。」伴随这熟悉的声音,沈凛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他急忙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头带玉面狐脸面具,手拿玉骨摺扇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两道红白相间的巨大焰火在天空炸开,顷刻间照彻了整个大地,沈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不敢挪动半分,生怕只要向前一步,对方就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师尊……好陌生又好熟悉的名词,沈凛的眼眶红了起来,他嘴巴张了有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大脑的混乱让他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他只好咬紧自己的手指,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柳叙白缓步上前,抬手用食指轻轻的在他的鼻尖上颳了一下,然后将系在脑后的绳子解开,温柔的对沈凛说道:「看来还是为师教的不好,不然怎么到现在都记不得这规矩。」 当那张清美的脸重新进入沈凛的视线之后,他彻底绷不住了,泪水倾泻而下,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柳叙白那近在咫尺的脸庞,但是手却僵在空中频频发抖,继而开始向后退缩,最后攥紧成拳缓缓落下,他不敢,他害怕这又是自己脑补过度。 他真的害怕,如果这一次也是虚假的幻觉,他便会直接用沧渊剑抹了脖子一死了之。 「让你说句实话还真是难。」柳叙白见他不敢靠近便主动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几乎与沈凛贴着的位置,他凝视着沈凛已经红的不能再红的眼睛,轻笑道:「惩罚到此为止,以后若还敢背着我做这种决定,我就再也不出现了。」 「你……你怎么……」沈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他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抽噎着,柳叙白见他还是不明白,便缓言解释道。 「我只是暂时失忆,灵魂碎片虽然残缺,但是又不是不能修復,你真当我残存的这些力量是没用的吗?」 第501页 「从你第二次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恢復了一些。」 「谁让你不认我的?我都试探多次你仍旧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连走的时候都不肯见我一面,到底是有多不想看到我?」 「回了魔宗之后更是连九阙城都不再踏足,我在冷凉阁足足等了你一年。」 「既然你不肯见我,那就换我来找你。」 「谁知道见到我你还是不肯说,那没办法,我只能如此了。」 「真是不给你一点惩罚,你是死都不松口。」 「你若是不叫这声琅环君,我便真的会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听完柳叙白的话,沈凛更是哭的停不下来,千言万语堵塞在他心里,他想要说的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张口无言的状态持续了一阵,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把将柳叙白抱在怀里,然后将头深深埋进了颈窝,原来柳叙白都记得,他从头到尾都记得。 他怎么完全没有想过,柳叙白的话对他都是试探,那些明显的已经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他竟然一个都没有听得出来。 是关心则乱,如果他静下心来,认真的回忆一遍,就会发现,柳叙白早就已经恢復了记忆,在期待与他相认。 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每一次都选择逃跑。 如果他能早一点的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根本不需要忍受这一年的分离。 「对不起,琅环君。」沈凛终于说出了那句迟来的道歉,他死死将柳叙白拥在怀里,似乎只要这样紧紧的抱着,柳叙白就不会再从他的身边离开。 「是该道歉,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竟然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 「我已经犯过一次的错,你都看在眼里,指责我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怎的放到自己身上,就不会处理了?」 柳叙白虽然言辞犀利,但是还是伸出手环住沈凛的腰,一下一下捋这他的后背,舒缓着他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 「但是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所以我来见你了,这份好意,我收下了。」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在异世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听到柳叙白的声音渐软,沈凛更是克制不住的趴在他的肩头泪如泉涌,他哪里会计较这些,他现在只知道,柳叙白回来了。 是真的回来了。 这不是某个是空的分身,而是他一直苦苦等待的本尊。 「是我不好,我不该听信了别人的三言两语从而疑心你。」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这样惩罚我了好吗?」 他还在为之前伤害柳叙白的事情道歉,就算柳叙白不在意,他也必须要说。 「都过去了,寒濯。」 「重新开始好不好?」 柳叙白艰难的从他怀中挤出一点空隙,好让自己的手能穿过他的手臂,他捧起沈凛已经被泪水布满的脸,然后静静的凝视着他。 沈凛也想重新来过,但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可能没有办法一直陪在柳叙白身边。 「可惜我没有那么久的时间了,我只能用剩余的这些寿元来陪着你。」 「你应该可以看的出,我已经老了许多,除了样貌未变,我的身体所有机能都在衰退。」 「不过没关系,一载也好,两年也罢,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柳叙白听完后,直接将自己的唇送到了沈凛的嘴边,沈凛没想到柳叙白会在这个时候会亲吻自己,但是他怎么会拒绝柳叙白主动送来的柔情,唇齿相依之间,他感觉到似是有一颗浑圆的异物顺着柳叙白的舌尖滑入了自己的口中,既然顺着喉咙直穿而下。 「这是什么?」沈凛松开柳叙白,轻声询问着,这个时候他最怕的就是柳叙白做什么冲动的傻事,所以在感到异物后便马上发出疑问。 「礼物。」柳叙白歪头一笑,「是九阙城所有人,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沈凛没有明白柳叙白的意思,但随着异物入体,他便感觉自己失去的功力都在往回慢慢聚拢,原本已经有些衰竭的器官都被洗刷的崭新如初,骨节之间重新充满了力量,灵心道骨与天魔心在它的滋养之下,立刻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就连他那已经镀上霜华的长髮也逐渐转变成了原本的色泽。 「这到底是什么?」什么灵丹妙药竟然有这样的能力,除了无色血,沈凛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用穹庐鼎炼制的永寿丹,药引便是寿元,起初我是想着将自己的寿元渡给你,但是当蓝城他们知道了以后,便也闹着要贡献一点出来,这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后来献渡寿元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平均分下来,每个人差不多也只是损耗了一载的光阴,只要修炼到位,都还是补的回来的。」 「所以,这是九阙城给你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柳叙白眼眸一弯,笑的更加温柔。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否极泰来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失而復得感觉让沈凛整个人的轻松了起来,但他还是抱着柳叙白不肯撒手,柳叙白见状只得拿出扇子在他的额头上又敲了一下。 「你快把我勒死了,松开点,我又不会跑。」 「不要,我就要这样抱着。」沈凛倔强的说道,他还没有抱够,怎么可能轻易放手,柳叙白倒是也体谅沈凛的心情变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让他抱着,直到焰火灯会结束,沈凛才终于松开了怀抱。 第502页 「所以,这一年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恢復记忆的事情是吗?」沈凛的脑子终于上线了,他没有被这喜悦沖昏就已经实属不易。 「是啊,你可别怪大家瞒着你,是你没问。」柳叙白仿佛已经猜到了沈凛接下来的抱怨,所以直接把缘由说了出来好赌注他的嘴。 沈凛发觉自己的想法被柳叙白预判,便直接将话都吞了回去,然后小声嘟囔道:「还真沉得住气……」 「谁能和你比,一年到头都不见你问我一句现在的情况,要不是蓝城日日修书给你,恐怕你都不会主动联繫。」说到这个,柳叙白更是一身怨气,见他有些不高兴,沈凛马上改了话风,他牵起柳叙白的手轻轻亲吻着,然后说道:「怪我怪我……」 「走吧,该回去了,他们都还在等,我们也别耽搁时间了。」柳叙白将手里的玉面狐脸的面具系在了沈凛头上,这场景就如当初一般,他摆弄完之后,捏着沈凛的脸左右观瞧了一番便轻笑的说道:「带好了,这次别弄丢了,我可是两倍价从你手中抢过来的,贵的很。」 他怎么可能会再弄丢,柳叙白给他的东西但凡还在手边的他都宝贝的紧,柳叙白将玉骨摺扇拿到他眼睛前晃了晃:「这个我就不还给你了,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 之前在面具摊的时候,柳叙白原想着借购买狐面的功夫引起沈凛的注意,没想到沈凛当时心情不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所以趁沈凛走神,便顺手将玉骨扇摸了出来,一想到这个柳叙白就心里发笑,堂堂神域天尊,竟然在魔宗干起了着偷东西的行当。 物归原主沈凛哪里会捨不得,他巴不得柳叙白拿走,「本来就是给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柳叙白在身边,他便不再需要睹物思人。 突然说这么暧昧的话让柳叙白不禁挑起眉,他掐了掐了沈凛的脸说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放在以前你不都得提点要求才肯给我吗?」 沈凛现在哪里敢提要求,这种举动放在现在,他会觉得简直是大逆不道,没什么比柳叙白活着更让他感到庆幸的了,「不敢,琅环君想要什么尽管拿就是了,要求可万万不敢有。」 呵?转性子了?柳叙白倒是对他的转变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下来倒也正常,毕竟经歷了这么多,好不容易重逢,他肯定不敢轻易蹬鼻子上脸,不过柳叙白可以笃定,这些客气都是假象,时间一长他就会原形毕露,到时候只怕会要自己加倍奉还。 回荧惑魔宫的路上,沈凛几乎是粘在柳叙白的身上,一度导致柳叙白走路都很困难,时不时的还会抱怨两句,但是他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毕竟能和沈凛相认,他亦感到无比的畅快。 「琅环君,你现在功力全失,要不要我把灵心道骨重新渡回给你?」反正自己现在也有天魔心,况且这灵心道骨原本就是柳叙白的,还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不用,引渡一次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我可捨不得你再受一次罪,就暂且放你那里吧!」柳叙白赶忙回绝了沈凛,「若是不放心我的安全,你就贴身跟着,任谁也不能近身。」 这要求沈凛很难拒绝,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没问题,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等回到荧惑魔宫时候,已是深夜时分,但烛龙殿内却火光依旧,宛郁蓝城已经等的有些发困,头颅一垂一垂的,这一次出来他本就是为了护佑柳叙白的安全,柳叙白倒好,直接将他甩下,自己出去逛庙会,还美名其曰是去找沈凛叙旧,弄得他也不好跟着去。 广晴然倒是自在的很,他已经从宛郁蓝城口中听说了永寿丹的事情,这下自己也不必再操心沈凛的身体状况,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将离一直戍守在门外等待着二人回来,「要不要去寻一寻他们?按理说焰火灯会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楚莫辞看着他一脸焦急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要寻你自己去,我这弟弟我了解,将离,你到现在还没有长记性是吗?」 这话说的将离哑口无言,楚莫辞这话无疑是在提醒他不要坏了沈凛的好事,他之前可没少在关键时刻打扰沈凛和柳叙白,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将离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会没回来只能说明他们一定是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现在这时候谁去谁倒霉。 「算了,我还是在烛龙殿等吧,要是再撞上他和琅环亲热我真的得以死谢罪了,就这么等不及吗?真是的。」 「说什么呢?我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吗?」沈凛回来刚好听到了将离的话,便马上反驳道。 沈凛一回来,他的样子就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惊嘆,短短几个时辰,他就已经恢復如初,完全没有了之前衰弱之态,现在的他看起来精力饱满的很。 「呀,这永寿丹居然这么好用吗?」宛郁蓝城看到沈凛的状态马上走了上来,想要给他切个脉,他刚想拉起沈凛的右手,就看到他牵着柳叙白,于是只得换了个方向站到左边。 脉象强劲有力,看来永寿丹已经完全将他身体的亏损补了回来,宛郁蓝城这便也放了心,转头嘱咐广晴然也过来复诊一番,毕竟像他这样的活案例可不多见,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柳叙白见状只能松开他站在一旁,这时候楚莫辞走了过来,对着柳叙白说道:「你和我弟弟还是真是生死都分不开。」 第503页 「所以呢?殿下也打算成全我们了吗?」柳叙白微笑道。 「不成全你们不就等于还得看你们再相互折腾吗?快算了,我心脏受不了。」楚莫辞连忙摆手,他说的不假,他如果再对柳叙白出手,恐怕沈凛真的会和自己拼命,就算为了魔宗着想,他也不能这么干。 他虽然一直不明白沈凛和柳叙白之间的羁绊,但是他尊重沈凛的决定,这应该是沈凛最想看到的吧?楚莫辞如是想道。 「那多谢殿下好意。」柳叙白正准备向着楚莫辞行礼致谢,却被楚莫辞伸手挡了回来,「你若跟了我弟弟,称唿也该改改了,叫兄长吧!」 呦,倒是真会找时机占便宜呢,柳叙白心道,不过这亏他倒是也认,既然楚莫辞肯成全自己和沈凛,这声兄长他早晚都得喊。「好,多谢兄长成全。」 「不过柳叙白,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和沈凛在一起可不光是代表九阙城,更是代表了神域的态度,我不是危言耸听,你的行为很有可能会给你招来祸患。」楚莫辞虽然得了便宜但也没有忘记叮嘱柳叙白。 「既然沈凛选择你,那便是魔宗对你的认可,若神域难为你,魔宗上下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段话虽然说的不怎么好听,但是柳叙白却听得暖意斐然,某种程度上这说明他的背后多了魔宗的支持,如果到时候需要与东主抗衡,魔宗也会出手相助。 「此事我有分寸,兄长放心。」 「行,你清楚就好。」楚莫辞见柳叙白答的爽快便知道他应该胸有成竹,所以将话锋一转继而说道:「等你们忙完,择个日子把婚事提上来,魔尊娶妻可不能马虎。」 啊?还要……办婚礼吗?柳叙白被楚莫辞这一番话弄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魔宗还真是开放,完全不避讳这样的事情,就像当初在北境的时候,杜若开口就直接称他嫂嫂,这可让他害羞了好一阵。 「兄长,你别吓到他,办不办都行,只要他在我身边就行了。」沈凛虽然身体被宛郁蓝城和广晴然控制着,但他的耳朵可丝毫没有歇下,刚才二人的对话他都听得分明。 楚莫辞和柳叙白为了自己都做出了让步,这一点,沈凛倍感欣慰,他许久没有这样幸福的感觉了。 「那不行,神州那边我可以不管,但是在魔宗,还是要办的,不然柳叙白在魔宗的身份永远都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办了,这便是说明了魔宗立场,未来就算有人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楚莫辞分析的头头是道,沈凛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所有人完全是看柳叙白的态度。 「行,那听凭兄长做主,等事情结束后就办吧。」柳叙白被架在这里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索性就一股脑的应了下来,反正已经拜堂成亲这路数他已经和沈凛走过一次,再来一回也无所谓。 沈凛原本以为今天是他最倒霉的一天,但是他没想到事情的反转居然发生的如此之快,他不光见到了柳叙白,还顺带定下了婚约,就连自己这无药可救的身体都开始重新恢復到了原来的状态。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同枕共眠 待宛郁蓝城与广晴然复诊完,时间已经不早,楚莫辞便建议众人都回去休息,沈凛今夜根本兴奋地睡不着,但一想着柳叙白需要休息,便也乖乖听话回了房间。 一踏进院子,柳叙白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了躺椅上,他轻轻摇晃着椅身一脸怡然自得,沈凛则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想问什么就问吧,现在只有你我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柳叙白闭上眼睛享受着晚风,沈凛确实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现在这个场景,他只想在柳叙白身边腻着,根本不想提及其他会占用脑子的事情。 「你若不问,那我就先去歇着了。」柳叙白见沈凛迟迟没有开口,便佯装着要起身回房,这法子对沈凛百试百灵,他马上就开了口。 「我问我问,你坐着别动。」他思索了一阵,便又道:「你之前说,我在异界的时候,你都在身边,所以那些分身的反常都是源自你的指引对吗?」 还是选了个不错的问题,柳叙白心道,「对,是我做的,他们虽然是我的一部分,但是也有着独立的思想,想要说服他们并不难,只要靠着这张脸就畅行无阻。」 「谁也不会自己骗自己吧?」 「当然,我的力量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盛,也是因为你逐渐将碎片攒齐,我才拥有了可以与你对话的能力。」 「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我也在自救,古恆的时候唐韵想要借我的手杀你,我便将灵能赋予在了那串铜钱手串上,让分身可以暂时摆脱随行咒的控制,河洛城那次也一样,音律化刃的招式,还是和玉京学的,反正只要解了困局就好。」 「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只要能保下你,什么代价都可以承担,赴死并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如此说来,柳叙白确实一直未曾离开,中间所经歷的每一件事,他都有感知,并且还替自己做了许多调整,好让自己可以顺利的改变结局。 「所以这就是在河洛城的时候,你说的谜底对吗?」沈凛问道。 「对,这就是谜底。」柳叙白肯定的回答道,那个时候他已经与分身达成了共识,交还灵魂碎片,并说明自己的来意,好从中将误会降到最低,同时也将整个世界的逆局反转。 第504页 「最后与你会面,是因为我并不确定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復碎片中的记忆,谁成想,你竟然当我是永久遗忘,真是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啊。」柳叙白一想到此事就不由得想要抱怨两句。 「你的骨生花……现在如何了。」沈凛在问这个的时候,心里有点没底,虽然说柳叙白已经平安无事,但是这并不代表因果咒已经消失,天道概率的改变,他之前并未亲自查看,所以也不清楚现在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你猜呢?」柳叙白将手臂露了出来,然后放在沈凛面前,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并没有那妖艷的颜色附着,沈凛的心也顺势安定了下来,看来他和叶冰清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这都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坚持救我,恐怕我真的会陷在深渊里无法自拔。」这是柳叙白髮自内心的感谢,虽然之前他与沈凛发生了极为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与沈凛的感情,只要自己一息尚存,沈凛就会自己赴汤蹈火。 「是我该做的,原本就是我不成熟而导致的问题,这不该由你来背负。」沈凛蹲下身子,将柳叙白的手贴在脸上温柔说道。 「从前神域发生的事情,玉京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谢谢你不曾嫌弃我这不光彩的过去,还愿意同我在一起。」含光境的事情,一直是柳叙白难以启齿的隐痛,但是歷经生死之后,他便发现,很多事情不是躲就可以躲的过得,到了该面对的时候,还是要直面这最不堪的时刻,误会的产生,从来都是因为隐瞒,那些张不开口的话就成了祸患的源头。 所以重生之后,柳叙白不打算再迴避这些,但是沈凛却听得心疼不已,「我怎么会嫌弃,若我当初也能如琅环君一般,坚持下去,琅环君便不会受这样的罪。」 说到这里,柳叙白故意调笑沈凛道:「现在还觉得我和知还有什么私情吗?」 「琅环君……」猝不及防的被问及这个问题,沈凛显然有点没做好准备,羞愧之色直接在脸上显示了出来,但是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打算迴避,犯过错的该认就得认,「当初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才会觉得比不上风知还他们,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的很。」 「我不是不信琅环君,而是我信不过自己,但是当着一切真实的摆在我眼前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只要琅环君心里有我,其他的那些我都无需在意。」 「琅环君身边也需要朋友,也需要家人,从前我只觉得,将这份爱攥的越紧你就会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当我张开手心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的同时,又失去了更多。」 「所以,我不会再去疑心琅环君,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在异界,我都清楚的感受到了琅环君的心意。」 听到沈凛这么一长串的反省,倒是让柳叙白也有点挂不住,继而他歉意万分的说道:「我何尝不是也犯了错,隐瞒不说,独自承担,总想着给你最好的,但是却从未问过,你想不想要,一味的将我的意志强加给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却让你更加痛苦,反倒是生出了许多不安。」 「我记得在河洛城的时候,你曾大声的责问过我,为什么不选择和你一起共担风险,为什么不选择依靠,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明白,护着你的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你也会成长,很多事情,我是可以与你一起商讨解决的。」 「我不该只将你护在羽翼之下,而是应该将后背交给你,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柳叙白话说至此,便将脸凑近沈凛,盯着他那双好看的异色双瞳轻笑道:「如此说来,我们算不算是扯平了?」 「算,我们都给彼此一次改过的机会,好不好?」沈凛抬头便吻上了他的眉心,沉积在心中多年的话,今日总算说了个干净,现在的他,心里无比畅快,这一遭终算是没有白走。 二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什么。 现在的气氛轻松快意,柳叙白本不想打破,但是他们的事情并没有了解,所以便对沈凛说道:「你我的事情说完了,但是我的罪却没有赎清,先锋军不能枉死,阿清也不能这样白白牺牲,我们和东主之间,还有一场没有打完的仗。」 「对,这事还不算完,白玉京已经回了神域部署,我现在功力恢復去到神域也不成问题,倒是琅环君你,要怎么穿过这天幕法阵的结界?」这一点是沈凛比较担心的,柳叙白不允许他引渡灵心道骨,没有内力原核的驱动,柳叙白根本没有办法去到神域。 「别急,等观澜回来,希望他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柳叙白故意买了一个关子没有把话说明白,转而将话头递给了沈凛,「去神域前,你不是还有魔宗的暗线要处理吗?我陪你在魔宗呆上一段时日,等你将姬戎涅料理完,我们再商议后续的对策也不迟。」 沈凛今日的心情跌宕起伏,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对抗心魔之上,姬戎涅的事情他险些忘记,不过柳叙白替他做了安排,自己只要按照计划进行便可。 「今天的你答我问的环节就先到这里吧,琅环君你得休息了。」沈凛将柳叙白从躺椅上直接抱了起来,这举动惊的柳叙白身体一颤,他错愕的看着沈凛说道:「寿元被扣除的又不是我,要休息的应该是你吧?」 「好,那就一起睡。」这次沈凛可真没有打什么其他的心思,他真的只是怕柳叙白累着,当他将柳叙白抱进房间之后,柳叙白的目光便停在了满桌的画作之上。 第505页 「你先放我下来。」柳叙白拍了拍沈凛的手臂,示意他松手,「叱咤风云的魔尊,什么时候变成画师了?」 沈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将柳叙白放下,然后随手扯了一张放在面前说道:「这不是见不到你吗?又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就将在异界的故事都画了出来,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改日装订起来,做个话本送我,我将它收藏到冷凉阁。」柳叙白伏在桌边,一张一张的看着画纸上记录的内容,沈凛真是将他的模样刻进了心里,张张都将他描绘的传神之至,柳叙白突发奇想,转头向沈凛发起了问询,「寒濯,见过了我这么多分身,你最喜欢哪个?」 诶?这个问题的角度很是刁钻,沈凛可从来没有这个方向思考过问题,这三个世界的柳叙白各有各的特色,要是真让他选的话,自己还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柳叙白见他犹犹豫豫,便笑着说道:「这么难选吗?」 「难,很难。」沈凛回答的格外诚恳,「如果一定要选,那我都要。」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更得你心吗?」柳叙白疑惑道,沈凛点点头,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陈情,「因为他们都是你,都代表了你的某一种隐藏起来的心性,若不是他们,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的样子从不是我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平和温柔是一贯的秉性,但是那些脆弱、活泼与不屈却是我不曾见过的,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的表面,还有你的内心,所以,每一个,我都要。」 柳叙白看着沈凛认真的样子,低眸浅笑。 「你啊你,真贪心吶……」 第二百十四章 患得患失 「贪心?那不应该吗?」沈凛反问道,「我只想要琅环君,这没有错吧?」 「谁说你错了?都给你都给你!」柳叙白将手里的画放下,然后捏着沈凛的下巴说道,「反正我们都是一样贪心的人,想要,就得全部得到,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这话倒也没错,沈凛很是满意柳叙白的反馈,于是顺手就去解柳叙白的衣带,「好了,该睡了。」 这次沈凛没有动什么歪心思,他只是单纯的替柳叙白宽衣好方便他休息,柳叙白看着他熟络的动作心里发笑,抬手也将沈凛的玉带松开,「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夫妻?」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沈凛将柳叙白头上的束髮松开,然后凑在他耳边说道:「别忘了,我们是真的拜了天地。」 等柳叙白躺好,沈凛便将桌子上烛火吹熄,然后也翻身上了床,柳叙白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了沈凛的目光并未收走,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沈凛正死死的看着自己。 这样谁能睡得着啊?像是守灵一样,柳叙白伸手去捂沈凛的眼睛而后说道:「你能不能别看了,赶快躺下。」 「好。」沈凛听到柳叙白的抱怨一句反驳都没有,十分乖顺的躺了下来,换做以往,他一定会揽着柳叙白入睡,但是这一次,他却直接扑在了柳叙白的怀中,「抱着我睡,好不好?」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尽管柳叙白心里犯着嘀咕,手臂却还是不自主的将沈凛环了起来,他知道沈凛在经歷了一整天的变故之后,极度缺乏安全感,能安抚一点是一点吧。 沈凛躲在柳叙白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久违的香味,没错,这是他的柳叙白,这千秋岁的味道,不会错的,沈凛再三确认自己不是陷在任何一个时空后,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二人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不知过了多久,柳叙白想要翻个身,尽管睡得迷濛,但是他还是不忘去牵沈凛的手,但是当他伸手探去却发觉身后的床铺微凉,沈凛并不在他的身旁,而且看起来,沈凛应该已经走了好一阵,不然这床榻应该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才对。 人去哪里了?柳叙白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毕竟这是魔宗,而且还是在荧惑魔宫,就算是东主也不会这么冒失的闯到这里动手。 清醒了半刻后,柳叙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下了床,按照时辰来算,现在应该还是深夜,沈凛这傢伙不老老实实睡觉,大半夜的跑去哪儿了? 当他推开门之后,却发觉沈凛一个人坐在庭前的长廊之上,望着天上的血月发呆,只着了一件单衣的他,所有的肌肉线条都在月光下被完美的透映出来,他的侧颜更是如剪影般被月色描摹出一个精緻的轮廓,风将他的长髮吹得凌乱松散,使他原本就妖异的脸颊更多了一份野性的美。 「怎么了?有心事吗?」柳叙白走到沈凛,将手悬在他的脉门之上,难不成是永寿丹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沈凛身体有异吗? 沈凛压根没想到柳叙白这么快就醒来,尤其他一上来就给你诊脉的举动,结结实实是让沈凛吓了一跳,「我、我没事啊?」 「那怎么在这里坐着?」柳叙白弯下腰,双眼盯着沈凛,沈凛双颊一红,马上将头侧了过去,然后嘴里还不清不楚的说着:「就……有点太兴奋了,睡不安稳。」 兴奋?难道是因为重逢吗?柳叙白一挑眉目,然后将脸又靠前了一些,「真的只是因为兴奋吗?」他的话语中充满着质疑,但在沈凛听来,确是有另一层暗示的意思。 「是、是啊!」沈凛的举动实在反常的很,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这不合时宜的害羞,这傢伙在搞什么名堂?在柳叙白的记忆之中,沈凛可不是这样内敛的人,除了早起在九阙城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看过沈凛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506页 这性子还能来迴转吗?柳叙白好奇道。 为了进一步的弄清楚沈凛在想什么,柳叙白直接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到了最近,他用手背抚了抚沈凛的额头,只觉得他浑身滚烫,仿佛是一团火焰一般。 这一瞬,柳叙白马上明白了沈凛一个人坐在这里的原因,但是他并不想说破,于是刻意将唇贴在沈凛的耳垂边,轻声说道:「好烫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话说完,还对着沈凛的耳畔轻吐了一丝热气。 沈凛被着温热的气流激的全身颤战,身体一阵一阵的痉挛让他不由得想要躲开,他赶忙向着旁边移了一点位置,想和柳叙白保持距离,但柳叙白却没有饶过他的意思,马上又凑了过来,这次直接坐在了他腿上,让他无处可逃。 「呦,这不像你啊,居然会躲我?」 「我、我、我没有。」沈凛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结结巴巴的举动好像直接暴露了他的心虚,但是现在柳叙白已经坐在他的身上,他根本没有再退的余地,所以他只能苍白的辩解道。 死鸭子嘴硬,柳叙白见状直接站起身,将沈凛一把拽了起来,然后拖着他往房里走去,「等等,琅环君,你……」沈凛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叙白一把推到了床上,柳叙白似乎也找到了这其中的乐趣,于是伏在他的身上说道:「乖乖睡觉,在外面吹风,小心着凉哦!」 「要不还是你先睡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就好。」沈凛好像还没有说实话的意思,柳叙白现在心里门儿清他在想什么,既然沈凛咬死不说,那他就得想点方式应付,对于整治沈凛的方法,柳叙白刚好知道一条最有效的。 「不要,我要你陪着。」柳叙白的手攀上了沈凛的脖子,这一刻,沈凛的脸涨的通红,他现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柳叙白,只能要紧下唇,将目光投远,尽可能不与柳叙白视线交汇。 「好、好吧,你躺下,我陪你睡便是了。」 还嘴硬?柳叙白直接跨坐在了沈凛身上,然后低声说道:「行啊,就这么睡。」这下沈凛直接功亏一篑,他哪里经得住柳叙白这样的引诱,于是伸手环住了柳叙白的腰说道:「琅环君明知道我受不住这些,这是故意激我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憋多久。」柳叙白嬉笑道,他的手探进沈凛的里衫,然后顺势向下,将衣带解开,「你的身体可比的嘴诚实多了。」 但柳叙白的手刚行了一半,就被沈凛擒住了手腕:「琅环君,还是别了吧。」 「你在怕什么?」柳叙白感受到了沈凛的不安,于是关切的问道,为什么沈凛宁可忍着也不和自己说呢?这可是与他认知中的沈凛千差万别。 「我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沈凛眼眸低落,但他的反应已经让柳叙白清楚了原因,在沈凛的记忆之中,每一次的缠绵,都伴随着事态的转折,相见,相惜再到相离。 他之所以克制,是因为他极度的恐惧,所以他的选择很简单,就是不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不推动进程,就可以把最好的一切都保留在当下。 只要他不迈出那一步,事情就永远都不会发生。 沈凛真的是太害怕失去柳叙白了。 这到底是给沈凛留下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啊,让他连这点基本的欲望都不敢表露,柳叙白不禁有些心疼,他摸着沈凛的脸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发生你想的那些事,我不会再走了。」 「我不敢赌,我承受不起,我宁可选择什么都不做,我只想留住你。」沈凛的眼睛红了起来,泪珠一颗一颗的顺着脸颊淌下,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委屈。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柳叙白将头靠在沈凛的胸口,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琅环君……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我都不敢轻易睡去,我怕一觉起来,你又从我的世界消失,我真的经歷了太多次这样的事情,我实在……实在不敢了……」 「我不想只在梦里与你对话,我就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拥着你。」 「要不就让我睡死在梦里,别让我醒过来。」 「一个人的夜,太难熬了……」 沈凛将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不想让柳叙白看到这么脆弱狼狈的样子,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一定蠢透了,他不敢回应柳叙白,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到时候只能一个人再暗自垂泪。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唇间一热,柳叙白没有选择安慰,而是选择用一个深吻告诉沈凛,他设想的那些可能都不会发生。 凌乱的唿吸夹杂无限的风情,这瓦解了沈凛的理性,长吻之下,他搭在柳叙白腰间的手突然紧了起来,他缓缓直起上身,用手推着柳叙白的背,好让这个吻变得更加悠长。 「时间不会停止,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但你我命运早已交织在了一起。」 「你想的那些只存在于过去,生死尚且不能将你我阻断,这世上便再没有可以分开你我的事情。」 「我们,试试?」 柳叙白将沈凛的里衣褪去,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扯开,然后轻笑着对沈凛说出了那句早在很久以前便说过的旧话。 「做你想做的。」 第507页 对于柳叙白的主动,沈凛已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就如柳叙白所说,即便害怕,他也不可能停止对柳叙白的爱,早晚都会有溢出的那一天,不妨向前一步,试试看,兴许,这次的结局并不坏。 「好,就依琅环君。」 第二百四十一章 桎梏解落 虽然沈凛早在异界与柳叙白这样亲近过多次,但是分身与正身之间还是有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在的柳叙白完全不需要自己去引导,他很是清楚自己想要的,所以根本无需任何交谈。 「琅环君,你何时变得如此主动?」沈凛望着身下的柳叙白问道,他依稀记得在现世的几次情缠经歷,柳叙白多是半推半就,甚至偶尔还得强制他才会配合,像这么自主的时候并不多见。 看来转性子不只是他一个,连柳叙白也在这过程中发生了改变。 「从我……从我发现我逃不了的那天开始。」柳叙白双颊微红,起伏的身体之上香汗肆意,即便说话会打乱他唿吸的节奏,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回答沈凛的问题,「无论是在何时何地,我都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你,既然跑不了,那就不必再故作矜持,随心而为吧。」 「那我可不能辜负琅环君的这片心意。」沈凛听完他的话,心结也渐渐舒缓,律动的节调也变的更加错落不息,他紧贴着柳叙白身体,恨不得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这样的距离正是他一直渴求的。 「上次……呃啊……上次是平局,这次是不是还得分个高低才行?」柳叙白已经被沈凛的盛情顶撞心血翻涌,甚至连话都开始断断续续,看来以前的每一次沈凛都没有释放全力,自己这三言两语,竟然让他直接解开了束缚。 沈凛附身吻着柳叙白眼角因为过度悸动而渗落泪花,「那琅环君输定了。」回归了正身之后,沈凛的力量也不再被压制,加上永寿丹与魔宗本源力量的加持,他现在的身体可今非昔比,柳叙白在这个时候发出邀战,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不见得吧!」柳叙白伸手将泪水拂去,然后一脸坚毅的望着沈凛,继而频喘着说道:「你在异界玩的那些花样,我可都记得,如果只是这点伎俩,想让我认输,绝无可能。」 激将法?沈凛被柳叙白的样子逗笑,明明现在就已经是在硬撑了,居然还敢出言挑衅,真不亏是琅环君,「不急,我会的,琅环君一辈子都试不完。」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捆红绳,上下齐手,直接将柳叙白捆了个结结实实,他擒着柳叙白的踝腕,分别将红绳缠绕缚锁扣紧,然后向着床梁一抛,待绳头顺惯性返回,他便用力一扯继而繫上了一个死扣。 「你……你干什么……又绑我?」柳叙白看着这个架势心凉的半截,都怪自己嘴硬,这样一套下来,自己哪里能讨的了好。 「别急,还没完呢。」沈凛将衣带绳套在柳叙白的脖子上,顺手环了个活结,然后将另一头拉在手中,轻轻一带,柳叙白的上身便直立了起来,但活结也微微向内滑了一分。 这细微的窒息感,让原本就唿吸不畅的柳叙白张大了嘴,沈凛趁机将吻送了上去,直接堵住了他最大的唿吸渠道,短暂缺氧让柳叙白感到了晕眩,眼目前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煳不清,但其他的感官却在无限放大。 「唔……」这微弱的吟哼是柳叙白唯一能够发出的声音,但这足以催化沈凛的疯狂,慾念的种子仿佛找到了最适生长的土壤,在落地的那一刻疯狂的滋生,牵连着血脉经络遍布全身,直到大脑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占领。 沈凛对分寸的把控远超柳叙白想像,每次当他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沈凛便会用他的方式让在自己清醒过来,反覆之下,柳叙白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他明白,只要自己给与沈凛一丁点的生理反馈,他就不会停。 「还不认输?」沈凛松了松柳叙白脖子上衣带,好让他回神答话,突然可以顺畅唿吸,氧气一下子沖入肺内,导致柳叙白的大脑更加混沌,但是他还是犟口道:「不认。」 「行,那继续。」沈凛正准备再给柳叙白厉害瞧瞧,却不想柳叙白突然将头架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奋力的咬下一口。 这点痛觉放在现在根本不算什么,这微末的血气反倒是让沈凛愈加兴奋,既然还有力气咬自己,那就说明还没到位,「没想到琅环君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居然都学会偷袭了。」 柳叙白这一口咬的并不轻,唇齿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但他还是没有松口,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是松口,这局面就由沈凛说了算了。 但沈凛却没有挣脱,而是将肩膀往柳叙白的方向送去,因为距离越近,柳叙白便越会倍感不妙,果不其然,柳叙白很快就松了口,泪水唰的一下将他的脸庞打湿。 他捏起柳叙白的脸,挑唇一笑,「这一次,我记下了,琅环君,受罚吧。」柳叙白唇上沾染的血液像是擦了一层艷丽的胭脂,诱人至极。 看着他那楚楚动人的眼眸,沈凛更加难以自持,他不禁摇着脑袋嘆笑道。 「琅环君啊琅环君,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柳叙白的韧性是沈凛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这样下去柳叙白就会服软,但谁知道柳叙白是越挫越勇这一卦的,遇强则强,沈凛越是想让他认输,他就坚持的越久,中途虽然也有过求饶的环节,但每当沈凛要他认败的时候,柳叙白就会矢口否认。这不禁让沈凛怀疑,之前柳叙白的求饶是真的还是故意做戏讨自己开心。 第508页 为了验证这一点,沈凛可谓是用尽浑身解数,柳叙白被他弄得泪流不止,但是不肯认投,时不时还要辩上两句才肯罢休,这么一来二去,这战局的胜负便变的不再重要,二人都在竭尽所能的保证对方的尽兴。 可想而知,这一场也是司空见惯的平局。 因为过于纵情,沈凛在给柳叙白松绑的时候,皮肤之上已经被勒出了青紫色的淤痕,双腿也因为悬空过久而酸软不以,放在以前柳叙白已经会抱怨沈凛不知轻重,但这次柳叙白却什么都没说。 「你都是哪里学的这些?」柳叙白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他始终都在好奇,沈凛明明一直在自己的眼皮下,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说是娘胎里带琅环君信吗?」沈凛用手撑着脑袋玩笑道,柳叙白一看他耍混,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沈凛马上将他捞了过来,然后半哄半笑的说道:「好了好了,告诉琅环君也无妨,和将离学的。」 将离?这一语直接震惊了柳叙白,将离平时看起来正经的要死,难道背地竟玩的这么花吗?这是柳叙白万万没有想到的,沈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会错了意,马上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在神域的时候我可是人事未懂,怕琅环君嫌弃,这不是就只能去求将离出主意了嘛。」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堆这样的话本,让我照着看,这不也就照猫画虎的挨着试嘛。」 「谁知道情到深处,还真的能融会贯通,应用自如。」 「看琅环君的样子,应该还算满意?」 「那就不枉费我当初的挑灯夜读了。」 每每回想起那个时候,沈凛内心都会发笑,自己在九阙城修习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认真过。 这种事情还需要提前补课的吗?柳叙白简直被沈凛的操作惊掉了下巴,谁家好人会去找朋友探讨这种问题,难怪将离每次撞上他们都会想死,要说那些话本他没看过,柳叙白是断断不信的,所以每次他看到自己,都能一眼认出沈凛到底用了什么路数的招式。 天吶,真的丢死人了……柳叙白直接将脸蒙进了被子,沈凛看到柳叙白羞愤的模样,哑然失笑,「没事,琅环君放心,今天做的这些和话本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研究的,将离看不出来。」 「你闭嘴吧你。」柳叙白恼羞成怒,直接扯了枕头砸在沈凛头上,沈凛连忙闪躲,枕头飞出落在了桌子之上,碰倒了放在上面盛着醉生梦死的琉璃瓶。 沈凛起身走到桌前,先是将枕头取回,然后将琉璃瓶扶正,他心念一动,将封口打开,大口的饮着瓶中的酒水,原本干渴的喉咙瞬间被滋润,那久违的甜意在唇齿间充斥萦绕。 果然,是甜的。 看来现在自己的心情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这酒水喝的竟都有些发腻,沈凛心喜道。 「要喝酒就一起,那酒可是我买的。」柳叙白看着他脸上扬起的笑意,便知道他一定也如自己一般,喝到了梦寐以求的味道。 「好,一起。」沈凛将醉生梦死递给柳叙白,柳叙白喝了一口后便对沈凛说道:「我原以为自己是不爱喝酒的,现在才发现,不是不爱喝,而是没有喝的场合,也没有共饮的人。」 「我在九阙城的时候,喝了不少蓝城的藏品,虽然都是上上之作,但是却喝不出这种感觉。」 「在逐灯会的时候,那一杯醉生梦死让我明白,以前不喝是因为我想保证时刻清醒,只有这样才不会犯错。」 「但是现在我有你陪着,就无需担心这些,何时何地,都可以大醉一场。」 沈凛听着心头一暖,而后在柳叙白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眼睛弯眯,然后不怀好意的说道:「那,这点酒不够,得再多喝些。」 「醉酒的琅环君,可不多见。」 「等喝完,我们再来过?」 【作者有话说】:今日有糖,提前发发发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几度痴缠 「你当我不敢是吗?」柳叙白挑眉道,他就知道沈凛一旦放开了就不会轻易收起,这一次哪里够应付他的?他饮了一大口酒水,然后着说道:「不就是想趁我喝醉然后为所欲为吗?可以啊,你来试试能不能招架的住。」 「想欺负我?你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柳叙白完全没有惧怕的意思,反正今夜都已经折腾到了这个点,明天也不需要早起,所以他根本无需在意沈凛的图谋。 「琅环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凛的斗志完全被调动了起来,虽然刚才也算是施尽全力,但是他还有很多从没试过的玩法,柳叙白若是挑衅,他可不介意今晚都挨个试一遍。 「知道,我了解你,我现在就算求你,你也未必会让我称意,你会找一堆说辞来逼着我答应,咱们直接省了这个过程吧,要来就来,莫些废话。」柳叙白白了他一眼,这些路数他早就摸清了,沈凛的软磨硬泡他可是见过的,两个人已经到了现在的这种关系,也就没必要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了。 「琅环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沈凛说完就将手放在他的后脑之上,轻轻推引着柳叙白的脖子,让他将头抬起,另一只手将琉璃瓶拿过,将里面剩余的酒水全部倒在了柳叙白的口中。 虽然只剩了半瓶,但沈凛倒酒的速度实在有些快,酒水从柳叙白的嘴角淌落,顺着脖子聚拢在了他的锁骨窝,沈凛俯身亲吻,将溢出的酒水喝了干净。 第509页 「没酒了,要不要再取些来。」柳叙白双手撑在身后,歪头看着沈凛。 「谁说没有,虽然比不了醉生梦死,但是酒管够。」之前沈凛在柳叙白身死后意志消沉,整日都在饮酒度日,所以他的房间里还存了不少,他下床来从柜子里取出之前存酒,对着柳叙白摇了摇说:「这些够不够?」 「不知道,我喝醉的时候并不多,酒量如何,得试。」柳叙白说的是实话,他从没记录过自己能喝多少,所以也不清楚沈凛的存酒够不够他喝。 「没关系,琅环君多喝一些,免得等下又放不开。」沈凛嘴角扬起,一看他的笑容便知他有动了什么歪心思。 柳叙白原本想慢饮小酌点到为止,但沈凛却劝酒劝的频繁,一来二去,柜子中存放的酒水就已经被消耗一空,看着满地的空瓶,沈凛心里不禁发笑,柳叙白确实还是有些酒量的。 柳叙白感觉头晕脑热,意识也开始游离,见他面容泛起红晕,身子也变的酥软,沈凛便知道时机刚好,他起身从一旁的地上将柳叙白的薄衣拿起替他换上。 对于穿衣服这个行为,柳叙白是有些不解的,以前沈凛总是嫌弃他衣服碍事,每次都会把衣服扯得七零八落,这会子怎么到主动替自己更衣了呢? 还没等柳叙白想明白,沈凛就直接将他从床上打横抱起,向着屋外走去。「风大,穿件衣服别着凉。」 这要去哪里啊?自己只穿了一件上衣啊?柳叙白马上想要从沈凛怀里挣开,酒意也消散了大半,但沈凛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抱着他腾身一跃,飞到了院落中的那颗高大的古树之上。 古树枝干粗壮,茂叶成蔽,想要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完全不在话下,二人停落的位置很高,俯瞰下去,可以观赏到一半的荧惑魔宫。 沈凛见柳叙白还没弄清楚情况,便直接将他平放在在枝干之上,自己则跪伏在柳叙白的身前,柳叙白现在没有功力加身,在这只能容纳一人的枝干上躺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要是摔下去可了不得。 「你干嘛?我衣服都没穿好,跑这么高的地方,你不怕让人看到吗?」柳叙白推着他的肩,但是酒力之下,他根本推不动沈凛,只能看着他越压越低。 「我不怕,琅环君怕了?」沈凛见他紧张,心里便暗笑不已,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柳叙白已经被自己调教的胃口大开,寻常的套路也就对他不再管用,所以想要让柳叙白低头,只能另闢蹊径。 比如,羞耻心。 柳叙白看着他的眼瞳深谙不妙,但是又没有地方可逃,只能紧紧的抓着沈凛的手臂不放,此处虽有树叶遮蔽,但荧惑魔宫内人来人往,保不齐谁抬头看一眼,就能发现他们的存在,柳叙白只能低声说道:「能不能回去?这里我放不开的。」 「所以我才让琅环君多喝几杯啊。」沈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洪亮,惹得柳叙白心下一惊,马上伸手去捂他的嘴,「你能不能低声些,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沈凛吮咬着柳叙白的手指,而后轻笑道:「别怕,不会有人发现的。」这话听着像是安抚,但实际上却让柳叙白心里更加紧张,他可不愿意在这么大庭广众的地方行这样的事,于是急忙开口道:「我认输行了吗?咱们回去好不好?」 「现在认输,晚了。」沈凛压根就没想放过他,直接将他的腰环起,然后落下一吻。 树枝轻摇,沙沙作响,将已经有些枯败的叶子抖落在地,柳叙白的认败终究还是迟了,他死死搂住沈凛不敢松手,生怕滚落下去,引发不必要的骚动,现在的他除了要面对沈凛的温情还得克制让自己别发出声。 但情到浓时,谁又能保证完全的克制呢? 正巧不远处有人路过,沈凛灵机一动使坏咬了咬柳叙白的耳垂,柳叙白本就敏感,他怎受的了如此的挑弄,不由的发出一声轻吟,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也惊动了在巡夜的甲兵。 「你听到没,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别是刺客吧?」 听着甲兵们的交谈,柳叙白马上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了起来,眼眶里泪花翻涌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响动,这正是沈凛想要看到的,柳叙白隐忍的样子,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嘘,琅环君,小声些。」沈凛弯眼一笑,这话完全就是在冲击柳叙白最脆弱的神经,他将柳叙白的身子翻过来,让他看着下面正在仔细搜查、越靠越近的甲兵,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想被发现,就忍着点。」 「你是不是听错了?这里没有人啊!」 「也许是吧?要不再去旁边查看一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两个甲兵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柳叙白砰砰直跳的心也终于平復了下来,但沈凛似乎并不想他这么安定,便又在他的后颈处轻咬一口。 「寒濯,你别……我求你别……这样。」柳叙白被沈凛欺负的呜咽不止,他现在除了求饶别无他法,这眼看就要到了众人起身的时辰,人只会越来越多,沈凛若再不停下,他这脸就要丢光了。 「我、不、要。」沈凛一字一顿的拒绝了柳叙白,「这会喊停,惩罚加倍。」说完便故意用膝盖在树枝上磕了一下,这力道不小,枝叶的频颤更加剧烈。 这样的动静只会引来更多的人,柳叙白彻底绷不住了,连哭带喘的说道:「好好好,依你还不行吗,我错了我错了。」 第510页 「难得,琅环君还会认错。」沈凛很是满意他的反馈,「错了,就好好受罚,免得日后琅环君不认。」 虽然柳叙白嘴上说着软话,但是他却必须承认,这次的体验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那种极致的压抑,伴随着亢奋的神经悦动,一直在他的颅内循环往復,如同琴弦般将他的神志逐一拨乱,心跳的节奏早就超过了唿吸了频率,十指相扣,髮丝纠结,将所有的思绪都通通撕扯消碎,只留下了无尽的暖意缱绻。 直到魔宫中的行人多了起来,沈凛才终于放过了柳叙白,回到房内后,柳叙白已经被过度紧张与兴奋弄得力气全无,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他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沈凛拿着绢帕轻轻沾拭着柳叙白额上的汗水,眼睛的视线始终未敢从柳叙白身上离开。 尽管柳叙白说了不会发生什么,但在一番欢愉之后,他还是有些后怕,这种幽幽的恐惧一直让他无法入睡,只能用力的抱着柳叙白不放。 沈凛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的梦中,不再是哪些残碎的画面,取而代之的是诸多曾经美好的片段,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没梦了。 睡梦中的他不知是何时意识到了自己身在梦境,一想到梦醒之后,可能又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沈凛便挣扎着想要从梦里脱离。 他不想在醒来之后再看到一张空空的床榻,亦不想短暂的温存之后,就是无尽的分别。 他宛若站在一口看不见天的深井之中,除了向上攀爬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让他逃离着亦真亦假的世界,当梦境中的他将手送到井口的那一刻,现实中的他也终于睁开了眼。 「琅环君!」他勐然的坐起身,本能的叫出了柳叙白的名字,这是他睁眼就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的人,他必须确认,柳叙白还在他的身边,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实而非梦境。 「我在。」 柳叙白那一句懒懒的回应,这才让沈凛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夜夜笙歌 「什么事?」柳叙白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嘴里嘟囔着应付道,他的身体还有些疲惫,意识也不大清醒,但是突然听到沈凛唤他,他还是强撑着回应了一句。 「没……没事,吵到了你吧,对不起。」沈凛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惊扰到了柳叙白的休眠,便马上出言道歉,柳叙白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沈凛还一直呆呆的坐着,便伸手将他拉躺到自己旁边,然后轻轻环着他的头,抚摸着他后脑的髮丝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道歉了。」 柳叙白若不说,沈凛还没有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头就始终围绕着深深的罪恶感,所以张口闭口,也都是赎罪的话式。 「昨晚折腾了一夜,你不累吗?陪我再躺一会吧。」柳叙白见沈凛没有答话,便揉着他的脑袋安抚道,「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安心睡。」说完便在沈凛的额间轻轻一吻。 这个吻如同安定剂一样,瞬间让沈凛的不安都烟消云散,沈凛侧过身将脸埋在柳叙白的胸口,然后轻声道:「你还在,真好。」 「都说了,我不会走的。」柳叙白将沈凛身后的被子向上拽了拽,然后轻拍着沈凛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髮丝。 沈凛确实有些疲累,柳叙白身上的千秋岁香气夹杂丝丝残余的酒气,他越闻越觉得醉人,不一会便再次回归了梦境。 这一次的入梦,他并没有着急醒来,而是在梦境中牵着柳叙白的手漫步行走,享受着这格外安静的时光,一切好似回到了从前,没有纷扰,没有遗憾,多少个长夜里,沈凛都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不必在意时间的流逝,不必计较得失,更不比担惊受怕,心里的石头如同落入风平浪静的大海,没有惊起任何波澜,睡梦中的沈凛嘴角带笑,这一觉,他睡得实在安稳。 等他再睁眼,时间已经跳跃到了几个时辰后,迷濛未退的他在张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柳叙白,他刚一转头,就看到柳叙白手中那一本书卷正在细细阅读,想来他已经醒来多时。 「你醒了?」柳叙白将书本放下,然后低头看向沈凛。 「早啊!琅环君。」沈凛也坐了起来,揽住他的肩送上了一个辰安吻,「饿不饿,是不是等很久了?」还没等柳叙白答话,沈凛就又开始自言自语,「琅环君应该叫醒我的,其实不必非得等我自然醒来。」 话说了一半,柳叙白就伸手在沈凛脑袋上拍了一下,「叫什么叫,难得你睡个好觉我还吵你不成吗?再说了我要是走了,谁知道你醒来会不会又给自己吓哭。」 沈凛一听柳叙白宠溺的话语,身子顿时又软了下来,用头蹭着柳叙白的脖颈说道:「琅环君待我真好,说的我都不想起来了。」 「我们又不是只睡这一觉,以后等你腻味了,就会嫌我烦了。」柳叙白的皮肤被他的髮丝蹭的有些发痒,赶快抬手将他的头推开。 「不会,永远不会!」沈凛像是弹簧一般又弹着粘了回来,然后轻轻在柳叙白的肩膀上啃了一口,「要不今天,别起了,琅环君……好不好……」说完就将手探到了柳叙白的腰底,然后顺着衣边向里抚触。 沈凛柔情款款,柳叙白一看他着旖旎的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又想来?你这身体恢復了之后,倒是一点都不节制了是吧?这才刚醒,就又等不及了?」 第511页 「节制?我何时在琅环君身上节制过?」沈凛将手向上一托,柳叙白腰间一空便直接仰躺了下来,他挑起柳叙白的下颌微笑道:「怎么就是要不够呢?」 对他而言,柳叙白就宛如令人成瘾的药物,一旦粘上,就无法停止无法摆脱,只会想要索取的更多,若说他是乱人心志的媚妖,也一点都不为过。 「寒濯对我来说何尝不是?」柳叙白大大方方的将领口松开,衣纱薄滑,直接顺滑到了肩下,他故意轻挑肩膀引诱道:「想要,我就给,反正我乐得其所。」柳叙白可从没这么放开过,这虽然和他平时作风反差极大,但是在沈凛面前,他无需遮掩自己的渴求。 「那……今天就让将离他们多等一天吧,我们,还有很多……要试。」沈凛与柳叙白四目相视,话不必说明,便已知其心意。 这场未决输赢的比试,持续的时间远比沈凛和柳叙白想像的要久,连着几日,他们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这院子,吃饭下去的饭远没有消耗的快,再到后来,二人几乎连床都不曾下过。 众人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来打扰他们的缠绵,就如楚莫辞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长了记性,所以纷纷当做没看到,宛郁蓝城更是过分,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专程送来了补药,估计是几日未见,怕沈凛猝死。 直到七日之后,众人才觉察要不要稍微打断一下二人的进程,毕竟再这样下去,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们谁去瞧瞧,在这么下去,这烛龙殿便要变成茶摊了。」将离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些天,他们几个每日在烛龙殿碰头,除了办公便是喝茶等待,广晴然和宛郁蓝城已经接连下了几夜的棋,楚莫辞在办公之余也会参与其中。 什么正事都不用做的日子,原本对于将离来说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一想到沈凛这没完没了的样子,他就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给了他那么多参考资料,但凡少几本,他们也不必等这么久。 「嚯,要去你去,别拖我们下水。」楚莫辞将云子抬起,犹豫不决的同时也没忘了回将离的话。 「就是,你若等不及便自己去找他们好了,我才不要去丢人现眼,你说是不是晴然。」宛郁蓝城正沉迷于棋局,根本无暇参与将离的计划。 广晴然边喝茶边顺应着宛郁蓝城的话点头,然后站起身对将离说道:「代尊使你再耐着性子等等吧,这时候去,你不怕尴尬吗?」 「寒濯和琅环有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们惯得!」将离愤愤不平的抱怨道,沈凛这脑子里除了话本上描写的那些废料,还有没有点正常的东西?整整七天了,就算是发情也该结束了吧?当初担忧他的身体,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多余,只要身体好一点,他就没完没了,也不想想柳叙白能不能受得住。 「呦,我这听着,好像有人对我大为不满呢?」烛龙殿后传来沈凛幽幽的声音,背着人说坏话,还不知道声音小一点,这么大的动静,整个烛龙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将离倒是也没打算否认,所以没好气的说道:「说的就是你,怎么了?不服气你倒是抽个空来修理我啊?」 「这不是来了吗?」沈凛牵着柳叙白的手,将他带到了将离面前,然后低头就对着柳叙白脸上亲了一下,一脸幸福的笑道:「你是不是嫉妒我和琅环君,若是看不过眼,便快些寻个良伴,说不准你比我更废寝忘食。」 「谁像你那么不要脸啊?仗着自己现在是魔尊,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吧?」将离被沈凛嘲讽了一番,心里更是气不顺,直接冲上前将沈凛的脖子用手臂卡在腋下,然后故意收紧环圈的围度,好给沈凛一点教训尝尝。 看他们嬉闹了一阵,柳叙白便咳了咳嗓子,示意他接下来要有正事说,众人也不觉得头扭向他,「好了,该叙的旧,该解的气都做完了,现在说说魔宗暗线的事情吧,姬戎涅可带回来了?」 「你好意思问,第二天就押解到了,这不是一直等着你们提审吗?」将离说完便抬手在沈凛小腹上给了一拳,以示他心中的不爽。 「别欺负寒濯了,是我耽误了时辰,我现在就去。」柳叙白此言一出,将离便马上翻了个白眼,「琅环,你这护短护的过分了吧?」 「那不然呢?」柳叙白一把从将离手中将沈凛拉了果然,然后挽着沈凛的手臂继续说道:「他是我的人,我自然要护。」不等将离再说一句,他就带着沈凛匆忙的离开了烛龙殿,因为柳叙白知道,再说下去,将离是真的会拔刀杀人了。 沈凛被柳叙白这么一宠,心里顿觉暖流四溢,当然他也清楚,这几日耽误了不少事,他就算是为了护住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他也必须将事情向下推进。 姬戎涅的待遇与商瓷差不多,为了让他开口,将离自然把之前给商瓷的那一套都搬了出来,全部用在了姬戎涅身上,但姬戎涅可不比商瓷,这一套圣女垂泪下来,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个尽。 沈凛抵达地牢后,便将姬戎涅的口供看了一遍,上面提到了神域方面曾许诺他魔尊之位,作为交换,他必须查明九重剑的下落,所以他才放出了舆论,想要掀起众仙门与九阙城之间的矛盾,借着要说法的名头,将人渗透进去调查。 但显然东主高看了姬戎涅,他有勇无谋,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选择了这种极为弱智低效的方式,白玉京为了确保柳叙白的安全封锁崑崙一事,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再加上何欢与方茗薇的助阵,反倒是暴露了自己是暗线的事情。 第512页 九重剑,白玉京预料的没有错,对方果然是冲着七灵法阵而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放下过去 「已经开始打九重剑的主意了吗?」柳叙白看完供词之后眉头一皱,他在来魔宗之前,已经听叶冰清讲述了此事,扶摇琴下落不明,潋骨印与穹庐鼎尚在九阙城,得赶在东主前,将其他几样圣器收罗起来。 说到九重剑,沈凛一直有个疑问,在九阙城期间,他并没有看到过九重剑的供奉痕迹,甚至连一个专门的殿面都不曾有,这样的宝物,难道是被白玉京藏起来了吗?九阙城中密室他大都知道,但是没有一间是用来存放九重剑的。 「琅环君,这九重剑,究竟身在何处。」 「这个嘛,不能说。」柳叙白摇了摇头,他担心沈凛误会,便马上解释了起来。「寒濯,并非我刻意隐瞒,而是这个事情只能由我一人知晓,尤其是现在这种局面,任何人都不能探听九重剑的下落,包括玉京还有观澜,我亦没有告诉他们。」 连自己都不能说吗?沈凛有些不解,只是一个消息,需要这么保密吗? 「你应该还记得游青砚吧?他是在下界追随玉京最久的人。」柳叙白突然提起游青砚,倒是让沈凛来了兴趣,「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神域那边会选择对他下手。」 「期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直到那日游青砚醒来,嘴里一直低喃着九重未归,我才明白,他之所以被盯上,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九重剑的下落,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泄露。在被向乐生夺舍期间自闭五感,连神识空间也全部摧毁,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疯癫的样子,那个时候,东主并不是十分迫切需要凑齐七灵,所以也没有向下继续追查。」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再牵连任何人进来。」柳叙白抚了抚沈凛的手臂,「不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担心东主会用其他方式从你这里获取消息。」他指了指沈凛的脑袋,然后说道:「你潜入我的神识空间多次,应该明白,这里存着的东西并不安全。」 「两个人知晓更容易让东主从中作梗,倒不如只有我一人知道内幕,你便可以全身心的来护着我,我们也试试守株待兔的套路。」 柳叙白说的有道理,沈凛倒也没有过度猜测,让他更欣慰的是,柳叙白这次选择的是与他说明原委,而不是遮掩避藏,这种被信任的感觉,给了他无限的信心。 「琅环君的部署合情合理,那我便不问了。」 「姬戎涅你打算怎么处理?」柳叙白问道,如果光是探听九重剑的下落,姬戎涅罪不至死,但是他蓄意谋反,这罪过就要另当别论了。 「还能怎么处理,杀了便好。」沈凛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之前商瓷已经给过姬戎涅一次机会,但他并没有珍惜,既然对方一心求死,那沈凛便想着成全了他也好。 「要杀可以,但是要换个地方杀。」柳叙白的话中似有深意,沈凛便洗耳恭听道:「换哪里?」 「带去神州。」柳叙白挑唇一笑,「他自己造的孽就由他来还,神州众仙门不是想要九阙城给出一个交代嘛,没什么比将始作俑者直接奉上的更要有诚意了吧?」 「也是,既然我魔宗拿出了态度,作为九阙城代表的柳仙师,你是不是也得给个像样的说法,好让我去和兄长讲明,平息这魔宗中蠢动不安的形式?」以前每次谈条件,多是柳叙白占上风,这次好不容易给了沈凛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他才不会轻易放过。 「想要关元正?」柳叙白一猜便知沈凛心里在琢磨着什么,「和我做生意,你倒是一点亏都不吃。」沈凛的话倒是提醒了柳叙白,神州这么多年一直对魔宗存着敌对心态,两界属于一见面就要杀个你死我活,这一点还是受神域的影响,既然姬戎涅和关元正勾结,倒不妨把二人做的勾当都提到明面上来。 如此,既证明了魔宗的行事坦荡,又能封住神州的悠悠之口,可以化解一小部分人对魔宗的偏见,捎带也帮沈凛震慑了魔宗内部,既然是一箭双鵰的好事,柳叙白自然愿意配合。 「那都是师尊教的好。」沈凛说这句的时候嘴甜的很,惹得柳叙白都笑出了声,「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主动的喊师尊,果然只有求人办事的时候,你这嘴才肯服个软。」 「除了是为了两界考虑,你这心思里,还夹带了不少私货吧?」 沈凛的心思都放在了明面上,所以承认的爽快:「对,他在九阙城出言辱琅环君清名,我作为弟子,难道不该提我的师尊出一口恶气吗?」 「从情理上说,倒是没什么错处。」柳叙白话腔一转,「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吗?我确实和你做了道侣,这件事情可是实情。」 「是,认下这件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众说出也是无妨,但是关元正想用此事挑起争端,这我就得和他好生谈谈了。」沈凛在说话的时候,加重了「谈谈」二字,这便说明,只要关元正到了他的手中,是文谈还是武谈,就得由他说了算了。 「行,那你知会将离,让他押送姬戎涅到紫霞山,我让蓝城去通知盟会,届时也请所有仙门做个证,我柳叙白可不是能任由他们编排的人。」柳叙白的态度转变让沈凛很是满意,放在以前柳叙白一定会选择不去计较,但现在柳叙白有了底气,根本无需受这窝囊气,他只要做自己就好。 第513页 地牢阴湿,柳叙白现在是凡人之躯,待得时间太长身上的旧伤不免因为湿潮的空气而痛痒,所以在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完毕之后,沈凛便带着柳叙白出了地牢,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柳叙白揉捏肩骨。 「没事,都是旧伤了,不碍事的。」柳叙白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拍了怕,表示不必如此,但是沈凛哪里是肯听劝的主儿,仍旧按照自己的步调替柳叙白按摩。 「这伤都是因为我和你赌气造成的,我怎么可能不在意。」沈凛越说越觉得心底惭愧,当初他但凡信了柳叙白的一言半语,也不至于会弄的那么悽惨。 「这事你怎么还过不去,我都不介怀了,你就放下吧,老停留在过去,这日子还怎么向前?」柳叙白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然后放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抚摸,「人都会犯错,就像我,一度也沉沦在灾变的阴影里,但你看,歷史不曾会因为我而停止,它只会继续前行,直到你与自己和解的那一天。」 「所有的弥补,都是未来式,你只能往前看,往下走,不是吗?」柳叙白笑着在沈凛的鼻子上颳了一下,「你的道歉,我已经收到了,也原谅了,就不要在自责了。」 这灵动的小动作,让沈凛如释重负,他确实每次看到柳叙白身上的旧伤就会难过,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用伤害的方式对待自己最爱的人,这种互相折磨的戏路他可一点都不喜欢,今日柳叙白的一番说教,倒是让他心里也开解了不少。 的确,就是因为他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才得到了现在的结局,就不要让那些过往再绊着自己了。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呈教于师,不胜欣喜。」沈凛将当初的拜师誓词又说了一遍,柳叙白摸摸他的头暖声说道:「你啊你,这油嘴滑舌的劲儿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为师喜欢。」 二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着从前沈凛在九阙城从师的过往,不知不觉便又回到了烛龙殿,沈凛将押送姬戎涅的事情託付给将离,柳叙白也撰写了新的纸鸢递给了宛郁蓝城,让他代自己先行一步去紫霞山。 唯一没有安排任务的,便是广晴然,这些日子他算是除了自己最劳心劳力的,在叶冰清的要求之下,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自己身上,现在给他放个假让他休息休息也很是说的过去。 楚莫辞还要继续善后北境那边的事情,便也无暇关注沈柳二人的行程,但在他们另行之前,楚莫辞重点提醒了一下柳叙白,让他记得婚事的事情,这一句让柳叙白脸红了好一阵,然后连声称好,沈凛也没有阻拦楚莫辞,反正柳叙白这反应他爱看的很。 在路过深泽迷渊的时候,柳叙白突然停了下来,他转头对沈凛讲到:「像这样的可以穿越两界的入口,应该不止一处,我第一次在神州碰到将离的时候,深泽迷渊的封印还在,此事一直忘了同你说,等姬戎涅的事情了了,你还需多走一趟,将这些漏洞全数补齐,暂时只留下这里的就行。」 柳叙白虽然没有及时告知沈凛,但是楚莫辞却早早就发现了这里的问题,所以在沈凛去九阙城的时候,就已经将此事办妥,柳叙白听着沈凛的描述心里倒也放心了不少,「深泽迷渊这里的通道只能作为临时的出入口,等我回去和玉京商量一下,是时候要解除大周天伏魔阵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再现神州 解除大周天伏魔阵的意义重大,这道屏障的瓦解便是意味着神州已与魔宗之间再无隔阂,但正如他们早期担心的那样,人的成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放下的,魔宗这边还好说,对于神州而言,突然要对平时敌人放下武器,且还要以礼相待,这一点,只怕很难有人响应。 「琅环君想好了吗?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凛一改日前的顽劣之态,他心知此事的重要性,所以也慎重了起来。 「我也想再多给两界一些时间来消除偏见,但是现在的情况哪里还允许我们犹豫?」 「下界与魔宗的关系若是不能缓和,那神域方面就一直处于独木难支,况且除了天幕法阵,大周天伏魔阵后面的通道是最快可以抵达神域的方式,若是神域爆发战乱,各界驰援从这里出发最为合适。」 柳叙白已经预感到未来在神域一定会有一场庞大的战役,所以他不能在等,只能对此做出应对方案。他不能左右其他几界对魔宗的看法,所以这个时候只能让神州先行站出来和魔宗讲和,以神州为代表,其他几界也会稍微卖个面子,不至于与魔宗撕破脸。 再加上魔宗本源之力的影响,深泽迷渊附近的魔物数量已经越来越多,只凭着众仙门的弟子试炼是杀不完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完全封闭此处,然后开启真正的异界通道,将本源之力放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也好,能不能成功说服众仙门,全看紫霞山的这场戏要怎么唱了。」沈凛会心一笑,然后便执着柳叙白的手向外走去。 重走这条出深泽迷渊的道路时,沈凛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因为这次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的负担,虽然他们眼前面临的困境远比之前的所有都要大,但这次,他有柳叙白。 「听师叔说,琅环君当年一剑就将这封印破除,只可惜我未能观看到这样的场景。」沈凛站在深泽迷渊的入口处向内回望。 第514页 「还不是救你心切,破坏这封印想要修復可一点都不简单。」柳叙白笑道,「所以我才说这里要尽快封印,光靠唐生明安排的这些人可守不了几日。」 入口处距离紫霞山还有一定距离,沈凛将沧渊剑唤出,抬身上步,便立在了剑身之上,他向柳叙白伸出手道:「琅环君,上来。」 柳叙白虽然没了功力,但是这御剑飞行的本能尚存,在沈凛的牵引之下足尖一点便也站到了沧渊剑上,沈凛环住他的腰温言道:「当初琅环君说,若是害怕就抱紧你,现在这话可还作数吗?」 「不作数你也抱了多次了,快走吧,别让蓝城他们等太久。」柳叙白见他又开始腻歪,便连忙打断,沈凛粘人的毛病虽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如果不加控制,只怕他又闹腾的没完。 沈凛剑指一抬,沧渊剑便将两人抬至高空,冷风刺骨,他紧紧用身体挡住袭来的寒流,以防柳叙白受冻,到了紫霞山上空后,他低头一望,凌绝顶处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今日正巧是盟会议事的日子,所有的仙门掌门都恰好在此,在宛郁蓝城说明来意之后,便都涌到了凌绝顶等待柳叙白和沈凛给出一个交代。 将离已经将姬戎涅压到了广场中心,众仙门虽然对他嗤之以鼻,但也不敢上前挑衅,只得在一旁奚落叫嚷,将离倒是沉得住气,完全没有理睬他们的行为。 待沈凛的飞剑降下后,人群又爆发出一阵骚动,唐明生看到二人后便笑着走了上来,「柳仙师,你终于肯露面了。」 「唐观主别来无恙。」柳叙白礼貌的打了个招唿,然后拍了拍沈凛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柳仙师,你与沈小友的感情还真是好啊。」唐明生的话语中夹枪带棒,上次在九阙城时他被方茗薇和何欢两个小辈骂的抬不起头,今日见到了正主,怎么都得将这怨气撒一撒。 柳叙白一看着架势便知唐明生心胸狭窄,便也敛了笑意冷声道:「自然,他是我的弟子,亦是我的道侣,感情自不必多说,但听唐观主的意思,似乎是对我与沈凛大为不满?」 道侣一词刚出,沈凛就觉得心里舒坦,柳叙白的当面认定,让他倍感安心。 「不敢,柳仙师有白尊主和九阙城撑腰,我等怎敢冒犯?」唐明生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姬戎涅又道:「不知柳仙师今日带了这魔头前来是想做什么?」 这老顽固还真的是冥顽不化,沈凛心道,上次方茗薇的话显然一个字都没走到他心里,对魔宗的态度依旧差的很,「唐观主之前不是想问九阙城要个说法吗?我作为现任魔尊特地前来将这说法奉上,当日关元正在崑崙大放厥词,与他勾结污我师尊清誉的便是这位姬戎涅圣君。」 「听信奸人谗言,勾结不义之辈,妄图引起骚乱,搅扰两界安宁,此人狼子野心原应由魔宗自行发落,但事关两界,我愿将他交由仙洲盟会处置,以示公正。」 「这份诚心,不知唐观主是否领受?」 沈凛面色平和,侃侃而道,唐明生听完直接露出一个极为虚伪的笑容,「除魔卫道本就是我等本责,沈小友的这番好意,我收下了。」说完便向旁边的弟子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将姬戎涅收押。 「不急。」柳叙白快一步挡在了那些弟子身前,然后扬起嘴角轻笑道:「唐观主,魔宗既然已经拿出态度,你是否也该将关元正交出来?如此包庇不妥吧?」 唐明生双眼微眯,这柳叙白果然不是善类,居然是奔着关元正来的,按理来说,这提议并不过分,但唐明生不想这么便宜柳叙白,毕竟在他眼里,柳叙白现在与沈凛厮混在一起已经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被柳叙白牵着鼻子走,他这个盟主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柳仙师,关元正好歹也是一门之主,怎可轻易交到魔宗手里?要发落也是盟会内部决议,让魔宗之人插手,恐怕要引得天下人耻笑吧?」 柳叙白早就猜到唐明生不会轻易放人,所以笑意更胜,「既是两界之事,便需双方配合,被你视作邪魔的魔宗尚可秉持正心,磊落而为,那作为仙洲盟会的领袖,你是否也应拿出些该有的诚意呢?」 「还是说这是非曲直比不上唐观主的一人清名,所以宁可舍了本心也不愿将人交出?」 这句话让唐明生有些挂不住,他心中从未看得起魔宗,一度认为除尽天下魔头是自己的第一纲要,这一点谁都不能撼动,他在坐上盟主的位子之后更是一唿百应,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决策。 九阙城的存在始终是他的心病,因为他看不惯白玉京广纳诸界弟子入门的行为,在他心里,神州内藏九重剑,理应是第一之位,实为正统,所以人族的地位也应远凌驾于其他各族,九阙城身为神州第一仙门,更应恪守此信条,所以他认为与其他各族平等而论,实在有失身份。 但无奈白玉京的实力恐怖如斯,想要正面硬刚绝不是上上之策,只有让九阙城跌下神坛,失了人心无人信服,他才重整仙门法度,继而稳坐此位,白玉京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将所有仙门全部杀尽。所以关元正将沈凛是魔宗的事情告知他时,他便二话没说召集仙门攻上崑崙,想以除魔之名匡扶正道,顺带将这私藏魔宗的罪名,扣在白玉京头上。 「柳叙白,你莫要咄咄逼人!」 第515页 「关元正所说之事并非子虚乌有,你愿意自降身价与魔宗往来是你的事情,不要将我等与你混为一谈!」唐明生仗着柳叙白有伤在身、势单力薄便开始厉色了起来,心火翻涌的他完全忘记柳叙白的身边还有一个沈凛的存在。 沈凛一听唐明生这语气,就准备开口回怼,但是柳叙白快语一言,先行说了话:「就因为这个,唐观主便打算纵容关元正他们胡作非为吗?」 「若沈凛在此间有作恶之事,不必你说,我自会出手清理门户,但若只因他是魔宗,再加上唐观主看不惯我与他结成道侣一事,就断沈凛是恶孽,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柳叙白不怒反笑。 唐明生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开始恶意诋毁,「九阙城养出你这样的人真是令人嘆为观止,白玉京就是这么调教自己的弟子的吗?亏他还妄称神州第一人,该不会你柳叙白也和白玉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不然他怎么会为了阻止我等讨要说法而封锁崑崙?」 这已经是完全不讲道理了,连带白玉京和其他九阙城的弟子也一併骂了个狗血喷头,宛郁蓝城本来在一边就憋着火,现在听唐明生出言不逊,立刻回话道:「你是不是坐这个位子久了就忘记这盟主之位是怎么得来的?是我师尊不要,夜府君让位,才有了今天的你,现在反咬一口,你是想与九阙城为敌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凌绝之战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唐明生的话已经将整个仙洲盟会放到了九阙城的对立面,除了一直追随唐明生的那些仙门,其他人都已经战慄不止,这不等于直接和九阙城宣战了吗?他们可不愿意被唐明生当炮使。 「看来说是说不通了,唐观主心存偏念,这盟主一职实在是担之有愧,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费口舌了,关元正今日必须到场,也必须交由魔宗处置以示公正,谁若还敢阻拦,今日这凌绝顶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柳叙白脸色一冷,唐明生此举已经足以点燃他的所有的怒气。 沈凛见柳叙白髮怒,便将沧渊剑亮了出来护在他身前,「魔宗上下,愿听琅环君调遣。」将离闻言也带着押送的甲兵靠拢了过来,宛郁蓝城早就看这个唐明生不顺眼很久了,这会要是动手,正合他意。 「就凭你们几个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吧?这句话我返送给柳仙师,今日,是你们离不开这凌绝顶了。」唐明生知道他的实力不敌沈凛与柳叙白,但是只要他们在这里动了手,那就是彻底和仙洲盟会撕破了脸,集合众人之力,柳叙白等人在这里讨不了一点好。 「还等什么?速速将他们拿下,押解至禁幽狱听候发落!」 众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纷纷拔出了武器,将柳叙白等人围了起来,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唐明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无论战局如何,九阙城的地位都会大不如前。 「别真伤了人,点到为止。」柳叙白在沈凛耳边低语道,沈凛心领神会,「琅环君放心,我自有分寸。」他对着将离说道:「你贴身保护琅环君,其他的交给我和师叔。」 但令唐明生没有想到的是,众人对九阙城的恐惧远超他的想像,虽然执兵对阵,但却没有一人敢动手,都持观望态度,毕竟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师兄,需不需要知会凌师姐一声?」宛郁蓝城压低声音在柳叙白耳边说道,柳叙白摇摇头:「不行,此事不能惊动九阙城,只能我们自己处理。」 如果告知了凌灵,她一定会带人赶来,但这样一来,九阙城变成了一座空城,东主本来就在打九重剑的主意,这个时候绝不能让他趁虚而入。 唐明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再加上周围人都不敢上前,顿时火冒三丈,「还等什么?等下九阙城的援兵到了,拿不住柳叙白,你们都逃不了!」 尽管如此,众人也不敢直接大动干戈,只能缓步向前压近围拢,沈凛看着这群鼠辈心里不免发笑,唐明生这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样的浑水都敢趟。 沈凛没忘了柳叙白的叮嘱,快步上前,虚指抬点,将离得最近的几人相继击倒,然后升起一道灵气掌风,直接把挡在柳叙白身前的一纵人马全部掀翻,众人虽然不愿,但面对沈凛的攻击也不得不做出反抗,沈凛和宛郁蓝城都没有使用武器,只凭掌风清理战场。 那些平日不可一世的仙门宗主们此刻都躲在了人群之后合力集结灵能法阵,想要藉此来削弱沈凛和宛郁蓝城的战力,但是还没等他们将法阵结成,沈凛就已经将挡在他们前面的弟子放到不少,眼看下一掌就要奔着他们而来,便纷纷撤了力道四散闪避。 唐明生的注意力完全留在了柳叙白身上,他将手中拂尘一抖,便飞身到了战局之中,将离持刀相护,唐明生使得是以柔克刚的功夫,拂尘尾盘绕在刀兵之上,继而延长将将离的手臂也裹缠了起来,将离单手掐出一道无上明火诀,顺着尘尾反向烧了回去。 唐明生见此赶忙撤回拂尘,然后在身前挥甩一番,才将火焰熄灭,他太极化步,以己身入阴阳八卦阵,八方金光骤现,将离眉头一紧,这阵法虽然伤不了他,但却会让他极其不舒服。 但即便如此,将离也没有后退,依旧挡在柳叙白身前,沈凛刚刚解决完身前几人,一看将离这边情况不妙便马上将沧渊剑祭出,剑身撞上阵法结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阵内的唐明生只觉得心魂一颤,沈凛这一剑并没有释放全力,但他已经有些吃不消。 第516页 唐明生凌波微步移形换影,发出信号召令各路掌门前来入阵助法,几人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同时聚力,原本已经被沈凛打散的仙门弟子仿佛找到了方向,纷纷跟在各家掌门身后按照排布站位,在众人的协力之下,阵法立成。 自己是被当做什么邪魔孽物了?竟然值得唐明生把仙盟的八门锁形阵这种保命阵法都搬出来了,柳叙白心中一笑,只可惜唐明生并不知晓,夜观澜留下这套阵法,是他与白玉京亲自排布的,这实属班门弄斧了。 况且想要让这阵法发挥最大的效力,处在阵心的人必须修为高深,虽然为了弥补功力不足而借调不少其他门内弟子,但这依旧和沈凛不是一个等级,所以这阵也无需按照八门破阵的传统方式来解,直接蛮力破除便可。 「寒濯,接剑!」柳叙白将腰侧佩戴的扶光剑抛出,沈凛引身一跃便将扶光剑拿在了手里,「扶光攻其正位,断天枢卦脉,沧渊遁底辅击,破地心灵持,双持两剑,聚併合一。」 沈凛闻言,左右开弓互施法能,将扶光与沧渊以上下之势分置两端,以双剑身为心,在半空和地表幻化成两方对立剑阵,沈凛双臂交互,两方剑阵便穿插式的交错落下,将整个阵法贯穿。 唐明生没有想到沈凛的力量居然如此强横,而且柳叙白刚才给出的破阵方式古怪的很,完全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而来,他原想靠着着八门锁形阵将沈凛的力量拖延消耗,好趁他自保之时拿下柳叙白,但柳叙白好像对此阵甚是了解,直接用闻所未闻的方式指引沈凛将阵破开。 扶光沧渊双剑的威力巨大,阵法中的弟子与掌门被这剑阵冲撞的人仰马翻,伤倒无数,趁着这混乱的时机,唐明生快速位移到了柳叙白身后,抬掌便想要在他的后心给出致命一击。 正在此刻,唐明生忽觉头上一凉,髮丝立刻松散了开来,他仔细一瞧,他的束髮发冠正掉落在一旁,而在发冠之上正插着一跟银闪闪的长针。 「若不是琅环君不让我伤人,这一下,就应该是奔着你的头去的!」沈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柳叙白的后方,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唐明生见一计不成便又开始向后撤移,然后推搡这其他仙门的弟子向前承接沈凛的怒意。 就这些斤两还想动柳叙白?沈凛讽笑,若是不计后果,这些人恐怕都抵不住天魔之力附着的沧渊剑全力一击,正当他准备再破开一道通路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子穿过人群,从众人头顶飞落到沈凛身边。 「魔尊,镜湖小筑宁芙特来助阵。」 宁芙?方茗薇的师尊?沈凛看着眼前一席鹅黄色织绣罗裙、头戴面纱的女子,随着宁芙的到来,人群之中突然多出了一票女弟子,他们将人群分化开来。 「宁芙,紫霞山从未邀请过你,不请自来,实在过于失礼了吧?」唐明生的话语越来越刻薄。 「宁芙不才,确实不敢与唐观主同级而论,看来小徒茗薇上次替我带的话,唐观主一字未进,所以这次,我也不打算与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木头废话,我镜湖小筑力保柳仙师。」 宁芙很少露面,她一向深居简出,平日若有什么吩咐,都是由弟子来代为传话,方茗薇便是其中之一,这次她居然亲自前来,这让在场的人频频惊嘆。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宁芙出面居然是为了柳叙白。 宁芙走到柳叙白身旁,向他行了一礼,「上次一别,还未向柳仙师致谢,小妹在九阙城可还算安分?有没有给柳仙师添麻烦?」 「月御无事,宁宗主不必担心,她一切都好。」柳叙白刚说出「月御」二字,他身旁的沈凛便睁大了眼睛,月御居然是宁芙的妹妹?这样炸裂的消息也让宛郁蓝城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月御与宁芙并无血缘关系,二人年龄相仿便一直以姐妹相称,那时的宁芙还未建立镜湖小筑,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行走江湖,不免会被他人惦记,月御就险些被下药卖到伎馆,宁芙在救下月御后,一怒之下便将血洗了对方老巢,并曝尸城头以示惩戒。 但这也埋下了祸根,对方背后有仙门支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在二人被围攻之时,柳叙白出手将其救下,他很赏识宁芙和月御的能力,所以便暗中扶持二人成立了一个只收女弟子的仙门——镜湖小筑,宁芙为了回报柳叙白的恩情,让月御追随其身旁,实时传达柳叙白的吩咐。 而当初打月御主意的人,正是唐明生门下的首席弟子,唐明生是非不分,刻意袒护,明面上将这桩丑闻压了下来,但内里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宁芙的踪迹,好在当初宁芙隐了姓名,所以唐明生一直未能找到她。 虽然之后的日子里他与宁芙再无会面,但他却也不愿承认镜湖小筑的存在,只因宁芙是女子,这与他男尊女卑的理念甚是不合,所以便总是出手刁难。 宁芙将过往将给沈凛之后,沈凛才明白,柳叙白在九阙城的消息来源,都是出自镜湖小筑,宁芙不愿意见人也是因为想要规避唐明生,毕竟若是唐明生知道她还活着,必然不会放过杀他爱徒的仇人,她深明大义,知道若是以己身掀起仙门内乱,便有违当初与柳叙白承诺的初心,所以便选择了足不出户,闭关修行。 但这并没有阻断宁芙这些年对唐明生的关注,太初观所有见不得光的内幕,她已经调查的十分清楚,所以在唐明生和关元正勾结一气想要针对九阙城和柳叙白的时候,她便派了方茗薇前来警告。 第517页 只可惜唐明生夜郎自大,并没有在意她的警告,柳叙白在去魔宗之前,特意让月御传了信给宁芙,如果有突发状况,与唐明生的新仇旧恨,便可一次算清。 没想到柳叙白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沈凛细想道,他在冷凉阁的时候,只知道月御是柳叙白的门客,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宁芙和柳叙白寒暄了几句,便转头看向唐明生,她从袖中掏出一叠信纸,然后向着上空一抛,纸张纷扬散落到了众人手中,上面书写的,正是唐明生这些年暗下做的那些骯脏勾当。 一时间场上私语不断,唐明生见状马上也拿过一份开始阅读,越看脸色则越难看,他愤怒将信纸撕碎,然后指着宁芙吼道:「你这妖女竟敢公然诋毁我?」 「诋毁?」宁芙美眸一转,缓缓将面纱摘下,直接将面容露了出来,嘴角扬着一丝戏嚯的笑意:「你纵容爱徒辱我小妹的事情,我可记得清楚,现在我作为亲歷者与你对峙,唐明生,你还想抵赖吗?」 「啊呀,是我记错了,他应该不是你的爱徒而是你的私生子吧?」 一看到宁芙的真容,唐生明的血凉了一半,这个女人怎么还活着,宁芙见他无语回应,便又继续道:「道貌岸然,你有什么资格判说柳仙师?」 「说的好!」宁芙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接了话茬,来者正是夜观澜。 众人纷纷给夜观澜让路,作为前盟主的他,威信依在,就连唐明生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他原本只打算借着此事打压一波九阙城,却没想一下子炸出了宁芙和夜观澜,柳叙白的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唐明生,之前将盟主之位让渡给你,是念你修道多年,为仙盟付出诸多,现在看来,是你戏做的太真,连我都骗过了。」 「你现在没有选择,归云府已经将紫霞山包围,你交出盟主金印与谪仙伞,将关元正移交给魔宗,我便既往不咎,否则……」夜观澜掌心间汇聚起一道灵力,捻指掐诀间,诛仙咒便已经落成。 谪仙伞?沈凛与柳叙白相视一眼,看来不光是魔宗,连带神州也有一条东主埋藏的暗线,怪不得唐明生敢于柳叙白叫嚣,原来是因为得了谪仙伞,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 唐明生见夜观澜动了真格,便不再装腔作势,直接冷笑了起来:「夜府君这么快就查到我头上了?既然知道谪仙伞在我手里,还敢这么同我说话?」 沈凛看到唐明生嚣张的样子,心里不免发笑,夜观澜可是天尊,谪仙伞固然厉害,但是也比不了天尊神力,看来这东主并没有把全部内容都告知给唐生明啊,这下,唐明生恐怕真的难逃一劫了。 「观澜,不需要留个活口审一审吗?」柳叙白走上前按住夜观澜的手臂,让他不要冲动,夜观澜低眸摇头,然后向着诛仙咒内注入灵力。 「没什么好审的,他不过是东主留在此间搅弄是非的工具罢了,内情一点不知,杀了就杀了。」 夜观澜与柳叙白的对话唐明生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说辞,只言片语间便断了自己的生死,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唐明生刚想分辨两句,就发觉夜观澜的手已经抬起,那道诛仙咒已经加附在了他的身上,顿时火光四溢,从脚底开始向上身蔓延,那青绿色的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扭曲的将唐明生包裹的严严实实,整个凌绝顶上充斥着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尽管身体被烧的皮肉焦烂,唐明生还是将谪仙伞唤了出来,用尽最后的力道将伞飞掷到上空,谪仙伞的形状逐渐变大,而后轻轻旋转,白色的伞面上绘制的莲花盛开朵朵,原本平面的花纹此刻变得更加立体,坠挂的水晶珠链在伞杆的微微摆动碰撞,每一次的震颤都会迸发出一阵灵波。 场上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有些吃不消,纷纷倒地昏迷,唐明生见此突发大笑:「夜观澜,这仙洲盟会我便是毁了也不会留给你!」 谪仙伞乃群攻之器,通过伞面的转动将灵波扩散出去,以达到持久的灵力侵袭,而覆盖面积取决于使用者本身的能力,功力越高,伞面的便会越大,好在唐明生这些年疏于修炼,所以功力并不深厚,这伞面也就只能遮蔽广场的一半。 夜观澜的耐心和沈凛有的一拼,根本没功夫听他废话叫嚣,二人几乎是同时向唐明生发出了最后一击,灵力与沧渊剑意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极大的冲击力,以唐明生为中心画圆,半径内的门人都被这霸道的灵能推飞。 而唐明生就在这冲击之中化为了烟尘,连一个破碎的布片都不曾留下,夜观澜抬手以指在身前虚写了一段敕令咒文,然后口中默念三巡,谪仙伞便开始向内收折,虚影渐退后,便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沈凛举臂一接,便稳稳将伞拿在了手中。 唐明生灰飞湮灭,其他仙门也损失惨重,柳叙白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嘆了口气,这哪里还有一点修仙者的气度,看来白玉京和夜观澜不在的这段时间,仙洲盟会已经被唐明生养的惫懒懈怠,斗志全无便也算了,连最基本的明辨是非都无法达成,这还修什么仙? 看着柳叙白惨澹的表情,沈凛马上走过来安慰,他知道柳叙白从自己出现之后,就在没有怎么踏足这凡尘之事,一直都留在冷凉阁中,所以对于神州诸仙门的态度他感到心寒。 第518页 「琅环,这仙洲盟会盟主的位子,你要不要坐?」夜观澜的话及其平淡,就如出门买菜一样日常,按理说这样重要的事情,理应诸仙门一起决议才是,但是他们这幅软骨头墙头草的样子夜观澜实在没眼看,反正论资歷论德行,柳叙白坐这个位子当之无愧。 「不了,我现在自己还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坐了位子,只怕难以服众。」柳叙白说的没错,他和沈凛的关系并不是被所有人认可的,明面上给九阙城几分薄面不讲,但是暗下已经将他与那些邪道淫徒化为一等,若是他当了盟主,恐怕会引得各路仙门不满,如果造成这样局面,那就与自己的意图相违背了。 柳叙白的心里有个更好的人选,那就是宁芙,这里也有柳叙白的私心,神州对于女子当权的态度一直都是一边倒,多有牝鸡司晨这类的说法,神州的仙门,多半还被传统的尊卑礼数束缚,尤其在唐明生任职期间,更是将这矛盾上升到了极致,如果连神州内部的对立都无法平衡,就更不要谈弱化对魔宗的偏见了。 「宁芙,你愿不愿意,做仙盟的盟主?」虽然她是柳叙白心中的最佳人选,但柳叙白还是要与她商议,以表尊重,毕竟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不愿意做。 「愿意。」宁芙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这么爽快的态度倒是让柳叙白颇为满意,宁芙此举也与柳叙白思索的内容大致相似,这法理伦常,也是时候变一变了,镜湖小筑这些年备受冷眼,便是碍于身为宗主的她是女子,宁芙偏偏是个不服输的人,她偏是不信这高位只能由男子来坐,既然柳叙白开了口,那她当仁不让。 夜观澜对柳叙白的选择没有任何意见,柳叙白看人从来都是以心观相,所以只要内里问题不大,他也没有必要去阻止,「归云府的弟子会配合宁宗主收拾残局,若有人不服,就让他们冲着九阙城与归云府来,我照单全收。」 夜观澜的管理方针一向很强势,若是不服,就打到他服,所以白玉京总会和柳叙白抱怨他这个人脑子是一条筋,根本不会转弯,稍微需要用点头脑的事情,他都会自动简化成最简单的暴力解决。 宁芙也很是会看形势,既然夜观澜和柳叙白允了自己盟主之位,那她也必须拿出来一些诚意作为回礼,「茗薇,去把关元正提出来交给魔尊。」 方茗薇领命,不一会就把躲在紫霞山客舍的关元正拎了过来,关元正原以为有唐明生撑腰自己应该会安然无恙,直到方茗薇闯了进来,他才知道大势已去,现在看到柳叙白,双腿不由的软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饶。 将离虽然不曾见过关元正,但是他有听沈凛说过之前的事情,他走上前一把将关元正扔到姬戎涅身边,然后还不忘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让他闭嘴。 宛郁蓝城早就看关元正不爽了,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向他身上丢撒了一整瓶会让人奇痒难耐的羯罗粉,只要关元正发出一点响动,他就借嫌太吵的由头给关元正一掌。 「琅环君。」沈凛把谪仙伞递了过来,「现在除了天机镜,所有的圣器都已经现世,不知我们是否要去一趟青丘?」 「不必了,天机镜我已经让花弄影送到了归云府,风眠现在也应该在来的路上,不日望舒弓便会抵达九阙城。」夜观澜在接到白玉京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将剩余的圣器都搜罗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婚事再议 「你此次回来,可有探明,这圣器都是怎么遗失的?若说归墟是一时疏忽倒是情有可原,九罹和风都那边不该有这样的失误。」柳叙白虽然知道是东主所为,但是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从如此戒备森严的几界国都将圣器偷走的呢? 一向冷面的夜观澜脸上难得出现了愁容,他嘆息道:「青妙和陆渊芜那边我都去看过,没有痕迹,凭空消失,九罹的安保你是清楚的,莫说不轨之人,即便是心腹陆渊芜也不会让人触碰圣器,他发觉扶摇琴被盗的时候,用来阻隔的法阵依在,所以目前的结论便是,不翼而飞。」 「如果没有外力破坏,那恐怕就和千叶世界有关了。」沈凛分析道,千叶世界作为枢纽,具备去往任何一个小世界的能力,现世也是如此,东主大可直接利用跃迁之便,潜入到其他几界之中悄无声息的将圣器带走,就如同在琅琊的时候一样,他可以指定时间标记位置,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他想去的任何一个节点。 严格来说,真正抵达过千叶世界的,目前只有沈凛一人,柳叙白所知的内容远不及他多,夜观澜更是不清楚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只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这中间有一个环节很值得思考,就是东主跃迁的时间间隔,潋骨印与扶摇琴的失窃间距离的很近,但谪仙伞却相隔一年,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琅环君的正身復活,导致东主无法再汲取足量的神骨灵能来穿越空间,二是东主自身有损,无力支撑他短时间多次跃迁。」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我们而言应该都是极为有利的,我建议不要耽搁,马上去往神域,将这一切全部了结。」 夜观澜听完沉思了一阵,然后单手唤出一块晶莹剔透带着白金色光泽的骨片,对柳叙白说道:「琅环,看来就算你不愿意,也不得不重回神域了。」 「这是你托我带回来的东西。」 第519页 这光泽……此物是天尊神骨?沈凛之前只是听说过,真正看到还是第一次,这就是柳叙白说夜观澜会带回来的好消息吗?他想用借用神骨的力量穿越天幕法阵吗? 柳叙白微笑着伸手接过,然后无奈的回答道:「是,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了,而且未央庭的事情,我必须亲自查证。」他缓缓将那骨片推入了自己的手臂之内,掌心间顺势聚拢了起了白金之焰,虽然只是一枚骨片,但是蕴藏的威力足以让他穿越天幕法阵的结界。 「那九重剑……」因为柳叙白要回神域,夜观澜定会陪同,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九阙城少了一员大将,只靠叶冰清一个人,很难抵御外力的攻击,如果九重剑现在依旧藏匿在崑崙,那岂不是危险加倍。 「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柳叙白看了一眼周围,在他们谈话期间,镜湖小筑和归云府的人就已经将凌绝顶收拾干净,受伤的弟子已经得到妥善处置,至于那些仙门掌门,也暂时安排到了紫霞山的客舍疗养。 能不能坐稳这盟主之位,接下来就看宁芙的本事了。 「我们先回九阙城,等去到神域之后,就让玉京将大周天伏魔阵解除。」柳叙白淡声道。 也许是多年的默契,夜观澜并没有追问原因,而是直接点头称好,反正在他看来柳叙白的决定都有他的道理,白玉京和自己从来都是支持的。 既然要走,沈凛便对将离说道:「你暂且留下来,同宁宗主将事情处理完,等关元正和姬戎涅都伏法后,再回魔宗。」 「你一个人去神域,真的没问题吗?」将离有些担心,之前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神域不像神州,那里都是像风知还陆竹笙这样的顶尖之辈,若是柳叙白还有功力护身,他自可放心,但是现在柳叙白尚且还需要人保护,谁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一次无极境的悲剧? 「没问题,你放心吧。」沈凛看得出将离的忧心,于是拍了拍他的背说道:「蓝澈和楚雁离的悲幕不会再演了。」说完便看了柳叙白一眼,柳叙白会意,微笑着向着将离点了点头。 「琅环,不要逞强,若在神域遇到麻烦,就同我说。」尽管二人向他一再保证,将离还是想多嘱咐一句。「你现在可是寒濯未过门的妻子,既有婚约,殿下肯定会举魔宗上下之力保全你们的。」 这会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柳叙白不知道将离是故意还是无意,但他的这一句叮咛明显引起了夜观澜的注意,夜观澜冷着脸走到几人旁边沉声问道:「婚约?什么时候定下来的事情?」 夜观澜显然还在状况外,完全不知道几人说的内容指的是什么,沈凛和柳叙白结成道侣的事情他虽然知道,但是婚事可不是儿戏,所以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观澜观澜,咱们回去说行吗?」夜观澜提问的时候声音很高,完全没有顾及柳叙白的窘态,这让柳叙白一时之间全数破功,脸上有泛起了不合时宜的羞红。 他这害羞的样子沈凛可是爱看的很,于是一把搂过柳叙白,火上浇油的回答道:「也就前几日吧,是我兄长决定的,他觉得琅环君和我补办个仪式,不符合礼数,在魔宗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便暂定事了之后,就在魔宗设下婚席,宴请四方,这事还没来得及同你和玉京说,到时候让将离给你发请帖,一定要来荧惑魔宫来喝杯喜酒。」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柳叙白举起拳头在沈凛的胸口砸了一拳,都说了别在这里讲,怎么反倒说的更起劲儿了? 他们嬉闹的样子完全没有阻断夜观澜的思维,他沉默了一阵后,缓缓开口道:「只在魔宗办吗?这样看起来琅环好像比较吃亏,不行,要办得两界一起合办才行。」 「餵……我说……」这东西还有吃不吃亏一说吗?柳叙白被夜观澜的反应惊的合不上嘴,这与他认知的夜观澜有着极大的差距,他平时不苟言笑就算了,居然还冷着脸说这么欠揍的话,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 沈凛见柳叙白无言以对,便温声回话道:「行,我让将离同兄长说一声,到时候两界一起办,也总得让琅环君从娘家出嫁才符合礼数。」 「你给我闭嘴!」柳叙白对他们这种无障碍的跨频交流表示十分无语,尤其是沈凛还越说越来劲,他忍无可忍,直接给了沈凛一个肘击。 「那就暂时这么定了,等我回去和玉京说一下,让他也好提前准备,琅环出嫁是大事,马虎不得。」夜观澜完全没有读出空气中的尴尬,反倒是更加认真的回答了起来。 「你们……」柳叙白被二人气的唿吸困难,索性一挥袖子甩手离开,但却被沈凛一把拽住手腕强行扯了回来,「琅环君要去哪里?是觉得我和观澜的提议不好吗?」 「琅环若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直说,我和玉京都会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夜观澜没有领会柳叙白的意思,以为他觉得自己想的不周全,所以赶忙解释道,这时候一旁的将离和宛郁蓝城已经憋不住了,笑的前仰后合,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好!」柳叙白也放弃了挣扎,直接原地一跺脚赌气的说道:「听你们的两界一起办行了吧?若觉得不够,就广发喜帖,把花弄影、风眠他们都一起叫上,要是觉得还不够热闹,那就给陆竹笙和风知还也有整个未央庭都发,让他们都来沾一沾这喜气!」 第520页 柳叙白这完全是破罐破摔的架势,但他的话仿佛给了沈凛和夜观澜启发,二人真的犹豫了起来,开始互相讨论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也不是不行对吧?」 「还是琅环想的全面,我竟然忘记了未央庭这边,真是粗心。」 「无妨的,琅环君既然提了,那就多烦劳你费心了。」 「那等去了神域,我就操办此事,若有什么不足,你别忘了和我说。」 「没问题,到时候你可以多看看,等你和玉京办的时候也这样。」 「好,我定会认真观学的。」 他们完全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啊……究竟有没有在听他说话!柳叙白捂着脸,一时嘴快说了这么些,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们从刚才开始声音就一直维持着众人都能听到的程度,现在只怕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出嫁了。 更令人无语的是,夜观澜竟然在这种事情上和沈凛达成了高度一致,这算什么事啊? 夜观澜是真不懂,但沈凛却是刻意为之,当他再低头看柳叙白的时候,柳叙白整个脸已经涨的通红,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呀,琅环君,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起了高热之症啊?」 「你讨打是吗?」柳叙白心知沈凛是在戏弄他,但是面对夜观澜等人,自己也不好发作,所以狠狠在沈凛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好好好,我们回去再商量,回去再商量!」沈凛能感受到柳叙白这一下用了极大的力道,看来他真的窘迫到了极致,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激怒他了,不然柳叙白再玩消失自己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逾规越矩 在和宁芙交代完毕后,几人便开始往崑崙的方向赶路,这一整天柳叙白都没有怎么理会沈凛,因为柳叙白明白,只要他敢接茬,刚才在凌绝顶上上演的尴尬场景就会重现。 而夜观澜则是完全不懂柳叙白在生气什么,时不时还询问沈凛,是不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宛郁蓝城则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捂着嘴笑,但是他又怕柳叙白怪罪,所以只能硬憋。 沈凛一边和夜观澜搭着话,一边还要安抚柳叙白,在他心里,柳叙白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要出阁的女娘,能让他这般羞怯的时候除了在床上,几乎很少见到,所以他刻意延长话题,好多看看柳叙白的这幅令人怜爱的模样。 直到回到了九阙城,几人才分开,夜观澜去了天外天,宛郁蓝城则回了花想楼,就剩下沈凛陪在柳叙白的身边,向着冷凉阁的方向走去。 「琅环君,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不高兴了?」沈凛捏着柳叙白的衣角拽了拽,声音低弱,表现得像是一个犯了错怕大人责怪的孩子。 又来?柳叙白原本就气不顺,看沈凛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更是无奈的很,怎么自己就是吃这套吃的不行,只要沈凛一哭丧着脸,他就忍不住想去安慰,可是这次分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啊,为什么还要安抚他? 越想火越大,柳叙白将袖子扯回继续闷头向前,沈凛在他身后央求了半天,见柳叙白依旧不为所动,便在临近山门的位置直接从后面将柳叙白抱了起来。 「你干嘛?!」柳叙白大惊,这清规峰可不是魔宗,而且阁内尚有未成年的弟子,这会看到沈凛和自己这幅模样,影响实在不好,他连忙拍沈凛的手让他放下自己。 但沈凛现在的胆子可比刚入门的时候大多了,放在以前,他肯定毕恭毕敬的跟在柳叙白身后不敢吱声,今日不同往日,反正羽浮素尘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事情,所以沈凛完全不怕被看到,任凭柳叙白怎么说,他都没有放手。 「琅环君不是不理我嘛?那我这就给琅环君好好赔罪。」 「我理我理,你快点放开,这已经到山门了!!」柳叙白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但沈凛依旧稳如泰山,根本不在意柳叙白这零星半点的攻击,他低头在柳叙白脖子上轻嘬了一口,一个微红的吻痕立刻显现了出来。 「沈寒濯!!你不要太过分!!!」沈凛这一下刚好亲在衣领遮不到的地方,柳叙白反手捂着脖子,然后用另一只手拧住沈凛的衣领,「你别忘了,我现在有神骨的力量加持,你若在不放我下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明明是威胁的语句,但是在沈凛听来却像是调情,他手臂一旋,直接将横抱的柳叙白扛在了肩上,「不客气?也行,我倒想看看琅环君对我不客气,是怎么一副样子。」他边说边向着阶梯踏步而去。 「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好在二人回来的时间比较晚,已经过晚间自修的时辰,弟子们都已经回了房舍休息,所以这一路上都没有遇上什么人。尽管柳叙白不停的锤着沈凛的后背想让他放自己下来,沈凛也没有理会,直到回到了房间,他才把肩上的柳叙白扔到了床上。 柳叙白连忙整理着身上被揪扯的不像样的衣服,然后怒气沖沖的对沈凛吼道:「你给我出去!今晚我要自己睡!」 「琅环君捨得吗?捨得将我一人舍下?」沈凛厚着脸皮开始对柳叙白动手动脚,柳叙白越是想将衣服叠起,他就越是捣乱拨开,「整理衣服干什么,反正都是要脱的!」 欺负了自己半天,还想着占自己便宜?没门!柳叙白不惯着他,一个闪身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阔步向着门的方向走去,「你喜欢睡这里,那我的房间给你,我去你那边睡。」 第521页 沈凛一抬手,灵风一划,直接将柳叙白面前的门板带上,还没等柳叙白再出一言,沈凛就已经将他推到门上,几乎是掠夺方式攫取了柳叙白的唇。 他一手将柳叙白还在推搡的双手按在了他的头顶,一手便熟练的将柳叙白的衣带解开,「琅环君这么着急,你该不会还想去外面吧?难道上瘾了?」 简直就是无赖啊,柳叙白愤恨的看了他一眼,真是让自己惯的一点样子都没有了,在自己的地界上也敢这么放肆,「观澜今天是把你哪根神经挑动了?捉弄我还没完没了是吗?」 「没想捉弄你,我只是想多看看,不同样子的你。」 「琅环君,你知道吗?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你活的真实。」沈凛的声音突然正经了起来,这么快速态度转换,让柳叙白直接懵在了原地,手也不似刚才那么反抗剧烈,反倒是任由沈凛扣着不动。 「我喜欢看你最真实的样子,有情绪,有脾气,会哭,会闹,会胆怯,会羞涩,而不是站在高台之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俯瞰众生。」 「如琅环君所说,我很贪心,因为见过了真正的你,就无法再让这层假象横亘在你我中间,我只想看到更多,看到更多被你隐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情绪。」沈凛与柳叙白额头相抵,鼻尖的轻微擦蹭让气氛变得微妙。 「琅环君,我在千叶世界之中,见到了太多你不想让我见到的模样,但你明白吗?正是那些幼稚的不稳定的处处充斥着割裂感的情态,让我更加想要了解你,也让我更加确信,我爱之入骨的,是你的全部。」 这样的告白情话,字字句句都沁入了柳叙白的内心,沈凛似乎从一开始就能看穿自己的心境,首次这样,还是在自己身陷困顿之时,也是这样的一夜晚,不会喝酒沈凛,被宛郁蓝城灌酒灌了整晚,然后醉的不省人事,吵闹着不让自己离开。 那一夜的互诉衷肠,让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要向前迈进一步的勇气,他原本抗拒与人过度亲密的接触,所以他总用最温柔的样子与人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但沈凛这个傢伙从来不按照套路出牌,每次在自己想要逃开的时候将自己拉到离他最近的位置。 然后反覆的告诉他,他是值得被爱的,每一个样子的他,都值得被爱。 「你啊,还真是会讨我开心。」柳叙白一肚子的气这时已经消的差不多,尽管自己的双手还被沈凛牵制着,他抬身上起,将自己的唇送到了沈凛的嘴边。 一段曼妙的唇齿纠缠之后,柳叙白睫毛扑扇,轻笑着说道:「在你面前,我还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就连脑子存的那些余响都让你看了个干净。」 「这算是奖励,今夜留下吧,不赶你走了。」 一听柳叙白转了话风,沈凛得寸进尺的劲儿便又顶了上来,「此间的你我还没看过,琅环君,要不要邀请我去你的神识空间做做客?」 才不要!柳叙白一下脸红了起来,虽然并没有什么瞒着沈凛,但是余响之中肯定残留了很多他们痴爱缠绵的画面,这种时候让沈凛知道他很享受那还得了? 见柳叙白又开始反抗挣扎,沈凛便笑了起来:「果然,琅环君是怕我看到我想看的对不对?」 废话!柳叙白的气息开始波动,这也足以证明他的心虚,他总不能告诉沈凛,自己很喜欢他这种满斥风情的撩拨,喜欢他霸道蛮横的占有,还有他那毫无节制的欢纵无度。 这确实是他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其实对于沈凛每次劫掠似的索取,他都甘之如饴。 他就是喜欢,喜欢沈凛带给他的一切,痛也好,爱也罢,每一种,他都喜欢。 「是,我怕你看到。」柳叙白挑唇扬笑,「所以我不打算邀请你来我的神识空间,我打算直接做给你看。」 「我想让你知道,你给我的,我都爱。」 柳叙白将手从沈凛的掌控中脱了出来,先是将原本已经松散开的衣服褪下一半,然后又将手顺着沈凛的衣领向外撑松,附身在他的锁骨下上留下一个淡红色的痕迹后身子也降落伏低。 「我知道你喜欢看我这个样子,那就按照你喜欢的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待客之道。」 「你博览群书,可试过这种吗?」 看柳叙白的架势,沈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虽然看过但却一直没敢尝试,毕竟这个必须柳叙白自愿才行,不然实在太过冒犯,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向柳叙白提过。 「琅……琅环君……」柳叙白没有给他一点时间准备,直截了当攻占沈凛的所有理智,沈凛的大脑就进入放空状态,瞳孔随着每一次的唿吸扩张收拢,他的手指穿梭在柳叙白柔软的髮丝之间,将他束髮的髮带轻轻挑落,长发如瀑般垂坠在柳叙白的肩膀之上,这一次,完全是他被柳叙白全权拿捏,身体僵直的不得动弹。 原来……他是愿意的,沈凛没有想过,柳叙白居然真的会为了他,在这个方面妥协到这种程度,但他的思维现在无法连贯起来,时而会被白屏的骤闪截断,反覆切换的画面让他眼花缭乱,以至他需要腾出一只手撑着门板,才能让自己稳住身形。 柳叙白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当下,他知道自己现在做法早已超出他平日的理性判断,无论从他的身份还是一贯的作风来说,他现在做的事情都早已越过了红线,但是随心而为一次并不算是逾规,更何况,这是在沈凛面前,他根本无需在意任何伦理纲常,只要他欢心,那便一切无虞。 第522页 【作者有话说】:有糖提前发,喜欢的小伙伴点点关注,然后来评论区找我互动呀~~~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临行嘱咐 在清规峰的这一夜,沈凛总算是知道了柳叙白所谓的「不客气」是什么意思,柳叙白确实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沈凛记得当他轻轻抬起柳叙白的脸的时候,柳叙白那满面的意犹未尽,浅口微启,手指一抹将嘴角的残余全部收拢进唇内。 「满意吗?」 当柳叙白问出一句的时候,沈凛的脑子还在九霄云外,柳叙白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回神,「吓到了?可与你看的那些书卷上看的一致?」 见沈凛还在愣神,他便环住沈凛的脖子轻语道:「这下将离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琅环君啊……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沈凛被柳叙白这一出弄得几近失魂,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憋出这么一句。 「那得你自己发觉,我虽不像你做了那么多功课,但我豁得出去。」柳叙白拉着他坐回了床上,然后替他宽衣,「明日还有事情要办,点到为止,择日再战。」 「好……好的。」沈凛现在是真的不敢再挑衅柳叙白,原因有二,其一就如柳叙白所说,如果再折腾下去,明天指定谁也起不来,其二是柳叙白今日这一出,完全打乱了他的安排,直到现在,沈凛的脑子依旧还处于停宕状态,所以便像个傀儡一般,柳叙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看着沈凛那一副失了神的样子,柳叙白心里是窃喜的,原来只要这样调教一下,就可以变得这么乖了吗?早知如此,何必按着沈凛的节奏来? 而沈凛还陷在之前那种强烈刺激的感官体验中,亢奋的完全合不上眼睛,但是还是不忘翻身揽住柳叙白,并将手指穿插在他的指缝间。 「琅环君……」沈凛安静了一阵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主动对着刚有睡意的柳叙白主动说话。 「嗯?」柳叙白随口应了一声。 「下次还要,行吗?」这话中既带着乞求有带着期待,这种状态的下的沈凛,柳叙白怎么好意思让他失望呢? 「行,下次还有。」直到听到柳叙白的承诺,沈凛在才终于安分了下来,严格来讲,这是他为数不多在柳叙白床上睡觉的时候,以前柳叙白与他是师徒,所以他都乖乖的恪守着门规,从不敢在柳叙白的房间留宿。 这房间内的木骨结构中已经染沁了千秋岁的香味,所以即便不焚香也会留有一股淡淡的芳意,而柳叙白的床铺也异常柔软,躺在上面顿生暖意,沈凛紧靠着柳叙白,交互着彼此的体温,他现在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无憾,能光明正大的在冷凉阁与柳叙白这样合床而眠,他真的死而无憾。 时间快进到了第二天清早,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睡梦中醒来,柳叙白没有让弟子送饭的习惯,所以他也很少吃早饭,但沈凛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习惯,所以他也就陪着沈凛一起去后堂吃早餐。 弟子们看到柳叙白的时候都纷纷行礼,当瞟到他身边的沈凛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露出赞许的笑意,这倒是弄的沈凛很是不好意思,毕竟和自己师尊做道侣的,全神州上下他还是头一个,更何况,柳叙白还是个男子。 「师尊!」最喜欢赶早抢饭的羽浮昨晚就收到了他们回来的风声,所以已经替他们二人将今日的饭点都准备好了,「快趁热吃!刚出锅的!阿凛,你喜欢的杏仁粥师姐也帮你抢到了!」 羽浮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素尘就又端着两碟子清拌芦笋放到桌子上,「师尊,沈师弟,这是今晨才送上上山的新货,你们赶快尝尝。」 一向安静的玄度这时也走了过来,将刚刚煮好的热茶替柳叙白满上,然后又给沈凛也递了一杯,「宛郁师叔送来的秋湖雪芽,解腻用的。」 好傢伙,这怎么全都来招唿了,柳叙白和沈凛相视一笑,柳叙白最先拿起了茶杯,饮了一口后对其他人说道:「都别站着了,一起坐下吃,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凛闻言马上向柳叙白的方向移了一点,腾出来一些位子给其他人坐,虽说吃饭的过程里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眼神却一直在柳叙白和沈凛身上打转,所以吃的心不在焉。 「你们几个,有什么要问的就痛快点问,真当为师瞧不出来你们这点鬼心思?」柳叙白被他们看的发毛,实在没忍住,直接道破了他们的意图。 「呃……师尊啊,可不可以和我们讲讲,你为什么会选沈师弟啊?」素尘盯着一张八卦的脸凑了过来,「师尊在没有遇到沈师弟以前,一直都不喜与人打交道的,难道只是因为沈师弟长得好看吗?」 「噗……」沈凛刚入口的茶全都喷了出来,这也能算是个原因吗?此间长得好看的又不止他一个,细论起来,白玉京、夜观澜、宛郁蓝城,这每一个都是出类拔萃,更何况修仙到一定境界之后,人的容貌可以自行重塑,想要多好看就能多好看,所以皮囊这种东西,是修仙者最不看重的。 「那可说来话长了……」柳叙白也笑了起来,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将经过与众人分说了一次,包括在神域担任天尊的事情也没有保留,毕竟冷凉阁的这群孩子都是他的家人,所以也不必瞒着,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众人在知道柳叙白还有沈凛前尘的身份之后,不由得都瞪大了眼,当柳叙白将事情讲完之后,便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九阙城未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为师不求的别的,只求你们能够平安自保,我与沈凛去神域的这段时日,你们一定要潜心修习,以备后日之需。」 第523页 柳叙白原本是打算晚一点再嘱咐他们,但正好赶上了这个时机,便直接顺嘴说了。 气氛也从之前的其乐融融变得沉默安寂了起来,每个人似乎都预感了即将发生的事端,心里也不免忐忑了起来,还是玄度最沉得住气,在思考了半刻后便诚言道:「师尊放心,弟子誓保九阙无恙,沈师弟,师尊在神域的安全,就全指望你了。」 话头落在了沈凛身上,他连忙起身抱拳,回应玄度:「我会的,他的安全比我的命都重要。」 「这次,你得和师尊一起,平安回来,少了谁都不行!」羽浮掐着沈凛的胳膊说道,「你啊,除了要保护好师尊,自己也得注意,别在弄成上次那样,听到没有!」 「是是是,我答应师姐的事情,都会做到,这点别人不信,师姐你应该是信的吧?」沈凛苦笑的开口道。 素尘则拍了拍沈凛肩膀,沉声而道:「你大师兄虽然没有什么出息,帮不了什么忙,但我一定会守住九阙城,你和师尊在神域,一定要万分小心。」 他前脚还说的十分正经,但转身便就换了一副笑颜开始打趣柳叙白:「沈师弟,你说师尊曾经是神域天尊的事情,是不是够我们吹一辈子了?这下,我看谁还敢编排咱们。」 柳叙白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曾经巴不得要捨去的身份,此刻居然成了为九阙城立威的凭据,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有了这层身份加持,九阙城和宁芙都不会再陷入困境之中。 沈凛一边吃着芦笋一边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心里暖流如泉涌,冷凉阁的这个气氛,一直都是他最喜欢的,包容且互爱,难怪柳叙白总是放不下冷凉阁里的一切,这里确实值得他用心守护。 吃完了早饭,柳叙白便同沈凛一起去了天外天,他们需要再和叶冰清定对一下细节,毕竟要离开的这段时间并不算短,远在神域,很多下界的事情都顾及不到,所以还是提前说明的好。 此时的叶冰清已经完全接管了白玉京的摊子,现在正在细细翻阅这九阙城这些年的档案,容城倩的小身躯与叶冰清那认真的神情看着十分不和谐。 「阿清。」柳叙白轻唤了她一声,叶冰清缓缓抬起头,用十分稚嫩的声音回答道:「你来了?是准备去神域了吗?」 「是,观澜已经将神骨交还给了我,现在穿越天幕法阵应该不是问题了,观澜会暂时代替你留在这里一段时日,我们去往神域之后,你需要更加密切的关注千叶世界内的动向,所有东主可能出现的渠道,我们都必须严防死守。」柳叙白淡言道。 叶冰清点点头,这个计划与她的筹划没有任何偏差,反正该注意的事项,柳叙白已经在去魔宗前就交代过了,所以等会夜观澜回来,她也就打算回千叶世界了,正好让容城倩也休息一下,这小丫头实在是太懂事了,这一年以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若是有机会,叶冰清是很愿意收容城倩这个徒弟,毕竟她离开云梦庭的这些日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苗子了。 沈凛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待,叶冰清和柳叙白便抓紧时间将后续的事情一一核对完毕。 「那我也就不嘱咐什么了,此去神域,多加小心。」叶冰清莞尔一笑道。「希望你们逢凶化吉,诸事顺利。」 第二百五十章 神域再临 天幕法阵位于问天峰的上空,沈凛对这里记忆犹新,这是他初遇柳叙白的地方,依旧是漫天的风雪,寒冷刺骨,只不过这次他的心境却是欢愉的。 「时间过得好快,那时候见你,你才只有这么高。」柳叙白笑着比了一个刚到胸口的位置。 「现在,我可比琅环君都要高了。」沈凛说完就站到柳叙白旁边,低头注视着他,柳叙白掏出扇子,就在沈凛脑门上拍了一下,「高又怎么了?再高我也是你师尊,你还是得乖乖听话!」 「是是是,琅环君说的对!」沈凛连忙附和道,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问道:「琅环君,你带我回去的时候,就真的一点没怀疑过我的身份吗?」 「怎么没怀疑,一个孩子跑到了崑崙最为严酷的问天峰,身上穿的单薄,还安然无恙,换你你能不觉得可疑吗?」柳叙白反问道。 也是,崑崙这么个鸟兽不进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少年,确实奇怪的很,沈凛心觉有理,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也突然想发觉了一件事,当初是商瓷放了自己一马才让自己来到了神州,但那个存放并蒂佛莲并且可以激活千叶法阵的玲珑匣他一直未曾在魔宗见到过。 那这是不是说明,那个玲珑匣就是东主的用来跃迁位移的法器?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成功移位才让东主得到了启发?浮陵古国、偃师一族难道这两者之间,也有什么关系吗? 在他将这个猜疑讲给柳叙白后,柳叙白便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追溯到更早,我觉得第一次让东主有了穿越异界的想法,应该是从我带着宋景去外游的时候。」 按照柳叙白的说法,东主应该是受了寰烬的启迪,所以才开始对千叶世界有所图谋,这消息来源,多半是宋景,而灾变之时,调换舆图应该也是实验的一环,东主从最开始的同界位移,一路研究到异界跃迁。 「去到神域后,我们尝试在未央庭寻找一下玲珑匣的痕迹,还有浮陵古国,东主似乎很是了解浮陵古国的那些秘术,但据我所知,偃师与浮陵古国并没有什么交集。」柳叙白缓言道。「也或许,是我们并不知晓其中的关联。」 第524页 「一切,都等我们到神域再解密吧!」说完柳叙白就慢慢将手臂抬起,掌心内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温暖的白金色光辉。 天幕法阵似是受到了感应,也开始与他掌心的灵源发出闪烁的共鸣,原本空无一物的天际符文咒印立显。 错位旋转的阵法开始向下投射出一环又一环白色的光圈,将二人笼罩起来,上绘的咒文开始逐一亮起,二人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托起,直到阵心的位置。 法阵外圈的光环开始分错成多道大小不一的圆环,以多点为轴从不同的方向加速运动,直到光环虚化成影后,二人的身形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种穿梭时空的感觉沈凛倍感熟悉,这与他在千叶世界的时候如出一辙,那些闪耀的光束如同流星尾影一般在身边黑暗的空间里飞速流窜,这刺目眩晕的感觉让他不由的将双眼闭了起来,生怕再多注视一阵就会反胃噁心。 等再看清眼前的景象,他们已经抵达了神域。 神域与下界还有魔宗是完全不同,入眼的只有无限的光明,那种明亮的感觉看多了会让人感觉有些生理不适,但无可奈何,这就是为了区分神域与魔宗而专门设立的极端观相——极昼永夜。 在神域生活的人,日日享受着魔宗求而不得的阳光,这满目的耀白,让沈凛看的十分生厌。 他们降临的位置,正是神庭外围的天梯遗蹟,这里自从被白玉京损毁后,就很少有人往来,满地残落的半透晶石阶梯的碎块,看起来很是破败。 相较之下,柳叙白的表现则正常了许多,毕竟他在神域生活的时间很久,早已对这种场景熟悉之至,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像沈凛那样的反感。 「还是不习惯这里是吗?」柳叙白用手抚了抚沈凛微皱的眉头。 「多少有点吧……」沈凛看了一眼柳叙白,他想起自己最初来到神域的时候,万分羡慕这温暖的光意,那是他在魔宗从未看到过的,但现在回味起来,确实满腹的不屑。 身在这极光之下的人,未必比他们这些活在黑暗里的人磊落多少,对于这点,沈凛最有话语权。 「那就办完事情我们早些回去,离开这个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柳叙白贴心的说道,他怎么会不明白沈凛在想什么,他可是亲眼看着沈凛从满眼的羡仰变成现在的百般嫌弃,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的很。 二人的到访没有惊动神域的任何人,天梯遗蹟与神庭的距离不远,所以只需步行便可抵达,也许是为了不让柳叙白担心,沈凛也没有过分的表露自己的情绪,而是陪着他一步一步行走在这朝天坪上。 不一会,二人就走到了神域最大的城池,也是神庭的所在地——白夜城。 白夜城的城墙高耸如云,裊裊的轻烟缭绕在墙壁左右,每一块墙砖都是由上清云母所制,强光照射下,会泛起层层如碎星半的亮闪,城门上「白夜城」三字採用的是凸面的浮雕书写,每一个字上都覆描了一层螺钿与金粉混合的漆层,门口列队三排的守城将士身着银甲,看着很是威武,每一个进出城的路人,都会经过三次盘问,所以用沈凛的话说,这里看着更像一个囚牢而并非一座城。 沈凛初此来神域之时,可没有现在这么顺利,那个时候神域人骨子里看不起魔宗,即便沈凛是以魔宗圣君的名义前来谈合,也依旧在这白夜城外被人拦截,将离为此还被扣进了无极境,险些丧命。 遥想当年,神域与魔宗水火不容,若不是柳叙白出手相救併力挺他们,沈凛和将离根本不可能活过三日,早就让都云谏找了个由头拖出去杀了。 神域之中除了飞升的上神,也有常驻的普通平民百姓,他们虽然没有功力加持,但是却要比下界的人更加长寿,最长可达三千华岁,连容貌也都精緻无比,每一个似乎都是经人细细雕琢过的。 有人生来就比他人要幸运,落地即是别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终梦。 白夜城的街道干净整洁,浅灰色的麟魄石髓打造的门店商坊看着千篇一律,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每一个人都似乎不愿意过多的交流,即便是说话也是低声附耳,所以整条街道都无比的寂静。 生活在白夜城的平民各个身着华贵,金丝银线似乎都成了极不起眼的装饰物,就连商铺的伙计,衣服之上都缀满了五色的宝石,这里对于金钱的观念极为薄弱,甚至那东海明珠掉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去弯腰捡拾。 还有一点曾经一度让沈凛难以接受,那便是在神域只有寒食,人们都不曾生火做饭,就连最好的酒楼,也只有冷食可吃,那些冰凉的食物入口,总会令人觉得少了一些烟火气息。 神域的居民也没有什么口腹之慾,去酒楼多半也只是随便吃点饱腹即可,柳叙白原来之前一直饮用的都是冷泉萃泡的冰茶,喝热茶这个习惯,还是沈凛后期培养的。 在白夜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高门府邸,这些多数是上神们的居所,而最中央的神庭则更为华贵威严,这么一比之下,九阙城的天外天也稍有逊色。 神庭一共分为长乐、未央、云梦、华音、花间五庭,所以排布也是按照五角划落不分先后,如需议事则会在中央的鸿蒙大殿。在柳叙白出逃下界、叶冰清身死之后,长乐庭便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一庭。 执掌长乐庭的都云谏,思想极为传统,他认为只要维持现状就不会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包括对于魔宗的态度,但他也并非冷漠之人,即便神庭其他上神给足了压力,都云谏还是默许了白玉京和夜观澜保下柳叙白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搪塞过去了。 第525页 现在回想,当初创立天幕大阵可真没少费白玉京的功夫,先是斩天梯后是聚阵法,几近力竭,若不赶快回神域修养,恐怕命都没了,他们之中,白玉京的战力排倒数第二,让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做这么多事,柳叙白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有愧。 二人为了保自己,一起在下界演了一出师徒的戏份,柳叙白一想起白玉京要在九阙城故作深沉的样子就心里发笑,白玉京明明是他们五个中最活泛的人,还偏得按住性子演一代宗师的样子。 好多次白玉京都有些装不下去,毕竟要喊柳叙白徒儿,白玉京总是觉得冒犯的很,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只能将这戏硬着头皮一起演下去。 至于夜观澜,他虽然不愿意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但是对于白玉京,是绝对的忠诚,向来都是无条件的支持白玉京的任何做法,即便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夜观澜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这种无声的守护,柳叙白一直看在眼里,也在心底默默祝福。 而对于叶冰清,柳叙白更多的是遗憾,她是第一个愿意接受沈凛的人,也多亏她的帮助,沈凛才能在神域待下去,她也是第一个打心眼里看好他们的人,所以在得知他们有危险的时候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捨身相救。 柳叙白走到神庭的天象仪前不由得停了步伐,这里留有的回忆太多了,好坏参半,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琅环君,你还好吗?」沈凛感觉到柳叙白心绪的波动,所以关切的问道。 「还好还好……」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叙白的思绪早已回到了昔日,遥想当年五尊同政,神域的气氛远比现在要活泛的多,尤其是在沈凛来到未央庭后,更是热闹了不少,再观今日,整个白夜城就像一座坟墓似得,死气沉沉,在下界生活习惯的他,反倒有点难以接受神域的不食人间烟火。 柳叙白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天象仪,这个物件终归还是让夜观澜了修好了并重新摆放到了远处,沈凛在入神庭之时,曾在门口与风知还大打出手,这天象仪也一度早了劫难破碎不堪,也就夜观澜还有这闲情逸緻,愿意将它修整復原。 「走吧寒濯,我们去会一会旧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庭前一叙 「二位可有通行令牌?」站在门前戍卫的卫兵见他们向着神庭的方向走来,便迎上来询问。 看来是个新人啊,沈凛心想,柳叙白虽然改了容貌但是与之前在神庭的模样没有差太多,更何况自己可是完全没有变化,这个卫兵敢拦路盘问,就足以说明他应该是后来才被调来的新兵,若是柳叙白以前的旧部,肯定直接放行。 「没有,烦劳通报一声华音庭神君,就说柳叙白求见。」柳叙白并没有打算亮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便降下身段与卫兵好言想说。 卫兵面露难色,他并非想要刁难柳叙白,但是想要见白玉京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况且他看着柳叙白面生,一时也不好判断他的身份,只能歉意的说道:「抱歉,神庭最近有要事处理,严禁无关人员进入。」 他指了指在门板旁挂着的停客牌,「所有神君均不会客,请回吧。」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受华音庭神君邀请,所以还需辛苦你一下。」柳叙白的话倒是让卫兵为之一顿,居然是白玉京请来的客人吗?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叙白和沈凛,他们难不成是刚刚飞升的上神吗?所以才看的眼生? 既然提及了白玉京,卫兵也不敢再怠慢,马上一路小跑返回了神庭之内通报,柳叙白便与沈凛站在门口等待,神庭面积很大,一来一去要花点时间,所以二人就在门口闲谈了起来。 「琅环君,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是未央庭神君蓝澈?这样不是方便很多吗?」沈凛不解道。 「是会方便,但是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来神域是为了查清东主身份,而并非要重回神庭,越少人知道越好。」柳叙白不想大张旗鼓,毕竟因为先锋军惨死对他有意见的人实在太多,蓝澈没死的消息要是这么散开,指不定会被东主拿来做什么文章。 这时门口路过两个龙族的男子,他们在拿出通行令牌后便一直盯着柳叙白和沈凛看个没完,这种不大友好的目光让沈凛不由得上前将柳叙白挡在身后,好隔绝他们的凝视。 「最近有新飞升的人族?」其中一个男子刻意将声音拔高了一个调,「神州那些庸碌之辈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两个能看的。」话语之中充满了不屑,看来是对神州有很大的偏见。 这种傲慢的态度让沈凛尤为不爽,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于是用所有人都可以听到声音朗声道:「琅环君,看来神域素质堪忧啊。」 「你说什么?」另一个龙族男子显然是听到了沈凛的话,面带怒意的走了过来,瞪着沈凛愤愤道:「你刚飞升就敢出言不逊?神域不是你们神州,就算你在下界有再大能耐,到了这里,都得从头开始,说话给我小心些。」 如不是柳叙白和沈凛对神域的门儿清,还真就让小子唬了过去,柳叙白原本心情就有些复杂,在被人叫嚣之后,更是有些不悦,他在未央庭的时候严令禁止各族间的歧视,怎么才百年的时间,神域的风气就变成了这样? 「看来陆竹笙对于门下的约束还是太松了。」柳叙白讽笑道,都云谏奉行的那套老规矩已经代替了自己当初新立的政策,现在种族间的隔阂应是越来越深。 第526页 一提到陆竹笙,这两个男子立刻暴跳如雷,陆竹笙是初代飞升的上神,在神域颇有威信,在九罹更是被奉为最高神明,现在被两个陌生的神州人指名道姓的讽刺,这口气他们哪里忍的下去,「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唿上神名讳,刚飞升就不想活了?」 「怎么?陆竹笙这名字是禁忌吗?我喊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不能这么叫,那应该称他为什么呢?寒濯,你帮我想想。」柳叙白嬉笑着说道,显然他没有真的生气,而是想逗逗这个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晚辈。 反正待着也无聊,沈凛也起了玩闹的心思,就附和着柳叙白的话道:「既然叫他竹笙行不通,那琅环君还是称他上神吧,不然这两位兄台非得撕了我们不可。」 「也行,一会见到了,就这么叫。」柳叙白捂着嘴笑道,他都能想像到陆竹笙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的尴尬表情。 「你们……你们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在神庭门前这么羞辱上神,不给你点教训,还真以为神庭是你家了?」就在其中一个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叙白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因为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这里还真是他家。 在自己家门口被拦就已经闻所未闻,更别说要被两个后辈指着鼻子叫骂,神域还真是个充满戏剧色彩的地方。 两个龙族男子见柳叙白如此,直接就亮了刀兵,剑拔弩张的要对柳叙白动手,门前的甲兵这时候也不能任由事态发展,赶忙上前阻拦,这神庭多少年都是风平浪静的,还从没人赶在这里闹事。 一时之间,神庭的大门外就聚了许多观望的路人,大家都窃窃私语的交流着,沈凛见状便低声对柳叙白说道:「琅环君啊,这低调行事看来行不通啊。」 「我也没想找麻烦啊,这不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嘛。」柳叙白无奈道,自己不过就是在门口站了须臾,就被人指指点点,看来现在还得按照都云谏的方针行事才行。 「吵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柳叙白抬头一看,巧了,正是陆竹笙本人。 陆竹笙正准备出门办事,刚好听到门口吵闹,便顺带过来看看,赶在神庭门口这么喧譁的可没有几人,他一看是九罹的族人便立刻严肃了起来,毕竟龙族在神域的势力都归属与他,若是出了乱子,也都会算在他的头上。 柳叙白和沈凛见陆竹笙本尊来了,便一同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然后同声道:「上神辰安。」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陆竹笙转头一望,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想过,竟然还能在神域看到柳叙白,于是张大了嘴巴想要唤他的名字,但柳叙白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上神,就是这两个新来的,对上神出言不逊,我等想要替上神出口恶气,才在这里起了争执。」其中一个男子立刻辩解道,见陆竹笙来了,他的语气也更强硬了一些。 「呃……呃,他……他说了什么?」陆竹笙一时语塞,别说是出言不逊了,就算柳叙白当众杀他,自己也不敢说什么。 「他直唿上神名讳!实为大不敬!」另一个男子见陆竹笙询问,便马上补充了起来,有陆竹笙撑腰,他也变得更加有底气。 这算什么罪名?难道就因为柳叙白叫了自己的名字,就拖出去乱棍打死吗?他们可真会选人欺负啊…… 陆竹笙现在尴尬无比,柳叙白确实一直都是叫自己名字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他余光瞅了沈柳二人一眼,都憋着笑等着看他要怎么处理,沈凛更是火上浇油的说道:「确实是我们冒犯了上神,还请上神从轻发落。」 发落你个头!这普天之下谁敢发落柳叙白和他啊?陆竹笙暗骂,这不是把自己架起来烤吗?沈凛这个傢伙是故意的吧? 「这两位兄台说了,这里不是我家,不能如此放肆,初来乍到不知道神域的规矩,多有得罪。」柳叙白更是配合着沈凛给陆竹笙施压,陆竹笙一听顿时绝望。 天吶,这该如何是好?这两个后辈也太不会说话了吧?这两句话就将柳叙白得罪了个干净,况且,这里原本就是柳叙白的领地,这话完全是主次不分,陆竹笙实在不会演戏,所以只能僵在原地焦虑。 他心底一遍一遍的哀嚎着,救命啊,这要怎么做才能在不暴露柳叙白身份的同时又能平息事态? 正当陆竹笙不知要如何处理的时候,白玉京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看门口站了一堆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马上冲过来询问。 一看白玉京也来了,众人都紧张了起来,惊动华音庭的神君可不是小事,那两个龙族男子这时候也不敢再作声,他们都知道白玉京是个性格不定的人,如果要是得罪了他,那就真的不要在神域混了。 只见白玉京径直走到柳叙白身边,完全无视了他们,并且柔声对柳叙白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同几个小辈闹着玩罢了,先进去吧。」柳叙白看陆竹笙犯难,便也不打算继续逗他,临走前还叮咛了一句:「竹笙,御下不严哦~」那拖长的尾音里,满是笑意。 待柳叙白和沈凛走后,陆竹笙立刻将脸冷了下来,柳叙白刚到神域,就让他看了这齣笑话,他可怎么向柳叙白交代?陆竹笙高声斥责道:「你们两个!滚去天罚司各领二十戒鞭,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这里寻衅滋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第527页 二人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一脸茫然,但是看白玉京和陆竹笙对他们客气万分,心里大概也清楚这次是踢到铁板了,此人的身份一定很尊贵,即便他们心里再不服气也得认投,不过心底还是有些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兄长受委屈了,都是陆竹笙的错,到时候罚他去扫神庭大门。」白玉京听沈凛讲了来龙去脉之后,第一时间先是安抚柳叙白的情绪。 柳叙白倒是没觉得有多严重,但现在这个风气实在不怎么好,「他一个上神去扫大门怎么能行,再说了这也不是竹笙授意的,不必迁怒与他,倒是得多注意一下各族之间的成见,如此生疏不是好事。」 「是,我会督促华音庭和花间庭尽快履行兄长当年的立下的规矩,但是长乐庭和云梦庭那边,我干涉不了。」说起这个白玉京就一脸愁容,他自从回到神域之后就一直劝诫都云谏不要一意孤行。 但是都云谏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发生转变,态度还是一样的坚决,即便白玉京多次言明如此行事会引得东主注目,都云谏也没有听进去,相反倒是将白玉京训斥了一番。 「还真是一成不变啊……」柳叙白感嘆道,时隔多年,都云谏这个轴劲儿始终是转不过来,除非强力的压制,不然他绝不会踏出自己的舒适圈一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未央琐事 「兄长这次回来,想从哪里查起?我会全力配合的。」白玉京将之前篆刻有「蓝澈」二字得到令牌递给他,这是神域中象徵天尊权位的无上神令,只要执此令,在神域便会畅行无阻,见令如见本尊。 终于还是用回了这个身份吗?看来这属于蓝澈的篇章还没有完全翻过去,只有结束这乱局,才能彻底将这一切放下冲来,柳叙白心中感慨,顿了顿便道,「先从未央庭开始,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我们也只能从这查。」 「好,兄长的房间一直都有在打理,一切如初,不曾改变,随时可以入住,至于沈凛你……」白玉京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排他,这里不是九阙城,而且他的身份敏感的很,多少还得注意一些。 「我?我当然是和琅环君住一起啊?不然呢?他可是我没过门的……」沈凛说这句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柳叙白一听就觉得情况不妙,马上上手捂住他的嘴,「和我住和我住,不用再另外准备房间了哈。」 「那兄长是先休息还是先去未央庭大殿?」好在柳叙白捂嘴捂的及时,白玉京并未察觉不妥,全当是他们日常的调情,但凡白玉京顺着沈凛的话往下问,一定会无尽无休。 「去未央庭,将所有未央庭在职人员全部召回,我要一一面见。」柳叙白髮下号令,他转头对沈凛说道:「你想陪我去吗?」 柳叙白知道未央庭的人对沈凛的看法很不一致,他担心沈凛会介意他们的指指点点,所以提前问了一嘴,但沈凛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醋劲儿和傲气,所以直接坦言应了下来。 与其听别人的内耗自己,不如外耗磨损别人,反正只要自己不难受,难受的就是别人。 「兄长……你要去见见云谏大哥吗?」白玉京想了半晌,最后和还是讲了出来,毕竟当初下令驱逐柳叙白的人正是他,虽然都云谏心中不忍,但也还是对天罚司下达了剔除全身神骨的谕令,严格来说,导致柳叙白受难的参与者中,也有他的一份。 要见他吗?柳叙白迟疑了,他和都云谏的感情并没有其他几人那么深厚,因为都云谏某种程度上活的很自我,其他人的声音都无法干扰他的判断,所以自然而然,柳叙白也就与他交谈的很少。 如果遇到矛盾点,柳叙白一般都只有拿出实际证据或者与其他人一起造势,才能说动都云谏稍微转变一下,但也不得不说,就是因为都云谏这种特立独行的方式,才让他成为了神域的主心骨,这也是让柳叙白钦佩的一点,所以一直视他为大哥,尽可能的不与他产生正面冲突。 「琅环君?」沈凛看柳叙白一直沉默着,便清楚他心中的担忧,于是用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若是不想去就不要勉强自己。」 「是啊兄长,若是不想见也可以不见的,我来解释就行。」白玉京好不容捕捉到这个气口,就马上见缝插针的转言道。 「既然回来了,总要和故人都打个招唿吧?况且我现在是柳叙白,又不是蓝澈,亦没有与他争权的意思,所以便也没有避讳他的道理。」柳叙白虽然在心里游疑了一阵,终还是决定去一趟长乐庭,他在下界的这些日子,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该来的,躲不掉。 他和沈凛抵达神域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都云谏的耳朵里,所以就算自己不去,都云谏也会派人来请,既然结局相同,何必刻意避开呢? 几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就行到了未央庭的大殿前,未央庭的结构与清规峰多有相似,除了多了一座办公用的大殿,门客房舍后堂都几乎与冷凉阁一样。 柳叙白不喜奢靡,所以陈设一切从简,但未央庭简而不陋,每一处还是花了些心思,比如栽种的植被与豢养的水族,虽不是名贵之物但看着很是清雅,回折的长廊刚好可以将所有的盛景揽入眼底,穿过迴廊后,未央庭大殿便出现在了眼前。 刚一入门,风知还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想来他应该也是收到了传信,所以在此地等候,「神君!你终于回来了!」 第528页 「只是待一阵子而已,办完事情就会离开。」柳叙白不想给风知还太多期待,毕竟期待越多失望就越多,还是趁早讲话说完。 风知还的失落完全在柳叙白的意料之中,他轻笑着按了按风知还的肩膀:「别露出这种表情,且得住一阵呢。」 得到了柳叙白的安慰,风知还也露出了微笑,但一转眼看到跟着他的沈凛,神态又不觉得垮了下来,沈凛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出言戏笑道:「干什么?看琅环君的时候那么情意款款,一见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是因为琅环君选了我还是因为我赢了你?不服气再去比试一下呗?我让你三招,好给你机会一雪前耻。」 「哼,反正你我一向互看不顺,这会子我也无需在神君面前同你装平静,想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就是个破皮无赖!且等事情忙完,我定会与你分个高下!」风知还也露了真态,反正柳叙白也知晓他的态度,再装下去也意义不大。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呛火啊……」柳叙白抚着额头苦恼道,这个顽固的歷史遗留问题真的是毫无化解的可能,两个人天生就八字不合。 「不能!」二人同音答道,这种微妙的默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止惊讶,但很快二人便反应过来,于是转过头冲着对方愤怒的异口同声道:「你闭嘴!」 此刻就连柳叙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缓解现在窘迫,二人敌意满满,杀气四腾,气氛也一度上升到白热化,但众人都不敢多言一句,生怕下一秒,他们就在未央庭大殿里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白玉京出来打了圆场将二人分开,一边将柳叙白推到主座上一边招唿其他人客位落座。 风知还和沈凛相互白了一眼后,便各自面朝一方生着闷气,柳叙白瞧着这个情况也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便轻咳了一声说道:「要不你们的恩怨先放一放,咱们先聊聊正事?」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试探。 二人听到柳叙白开口,便纷纷转过身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柳叙白首先给风知还下达了任务,「知还,我需要你将未央庭这些年所有的厅内记档,还有宋景日常调度记录全部找出来送到这里,虽然玉京已经看过一次,但是我还是想自己再过目一遍。」 然后柳叙白又将头转向沈凛,「寒濯,你去一趟查看一下宋景的尸身,你对偃师一族的了解要多于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至于玉京,我希望你去寻一下玲珑匣,看他是否在神域出现,寒濯之前便是通过此物来到天外天,我总觉得,那个东西可能能帮我们确认东主的身份。」安排完白玉京之后,柳叙白也开始说明自己的任务。 「我在这里见见其他几人,然后就去长乐庭,晚些再到此处汇报各自的发现,可好?」 三人对于柳叙白的调配没有任何意见,便各自出动开始执行他布下的任务,此刻未央庭的大殿之内,只剩下了柳叙白一人,他抚摸着座椅的扶手,神思也不禁飘摇了起来。 这里,曾经也是他的战场,像今日这样的部署,他不知做了多少回。 只是那个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选择背离这里,与他曾经的旧部断绝一切往来。 未央庭当年的盛况,他是亲眼见过的,那些荣光与骄傲还歷歷在目,再观如今,旧人虽在,但已经被磨圆了稜角,每个人都不得不向着最高权威低头妥协,再无曾经的锋芒。 但现实似乎并没有给他太久陷入回忆的时间,不一会,陆竹笙便赶了过来,说长乐庭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他们在神庭前发生的事情他都已经知晓,也知道柳叙白回来了,所以邀请他去长乐庭一趟。 柳叙白站起身,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便向着大殿外走去,陆竹笙似乎还在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抱歉,若不是那两个族人闹事,柳叙白的行迹根本不会这么快暴露,所以他几次想要开口和柳叙白搭话,但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为何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便说。」柳叙白看他窘迫的样子便率先开了口。 「神君,是我的缘故长乐庭那边察觉了你的踪迹,我知道神君是想低调行事,我自愿去天罚司领罚,望神君息怒。」陆竹笙这话说的让柳叙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着陆竹笙,然后温柔一笑。 「我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情怪罪他人的人吗?旁人不清楚,竹笙你不该不知道,小事而已,何须挂怀?」 「我既然没有打算重新回神庭,你也不必将我当做蓝澈,再说了,即便我是蓝澈,亦不会对此过度追究。」 陆竹笙见柳叙白没有生气,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这些年在神庭之中他早已被长乐庭的那帮老迂腐同化的对位阶尊卑格外敏感,所以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不自主的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所僭越。 「神君还如当年一样,未曾改变。」 「唉,若是神域能将这些心思都花在正道上,怎么会由的东主兴风作浪?」柳叙白说起这个自己都感到悲哀,神域人出生就在云巅,像都云谏这种,更是天选的人上之人,在享受了万人追捧之后,就很难愿意再自降身价与常人一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长乐相逢 「神君。」陆竹笙一边跟在柳叙白身后,一边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回未央庭继续执政吗?」 第529页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但柳叙白的否定之声却让他的期盼落了空,「对,我不会再重新执掌未央庭。」 「是因为……沈凛吗?」陆竹笙犹豫再三,还是将矛头对准了沈凛,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柳叙白还会因为什么原因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是一部分原因,但却不是全部。」这样的问题似乎早在柳叙白的意料之内,「知还问过我一样的问题,可能在你们看来,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因他所至。」 「但抛开他的关系,我依旧是神域的罪人,目前即便所有人都相信当年的劫难并非是我本意所至,明面上,我应该已经伏法,死在含光境。这个时候难道要告诉所有人,当年云谏大哥放了我一马吗?」 「这种徇私的事情,会影响到他在神庭的声誉,还有概率将玉京和观澜一起拖下水,虽然这个事情并不是密不透风,知道人早就知道了,但只要他没有公开声明,那所有人都会假装看不到。」 「神庭经不起再一次的风波了,如果所有的执政天尊都出现了偏私之态,你可清楚这其中的严重性?」 如果真是如此,那神庭的信誉便会彻底崩塌,谁也不敢保证,这中间会不会再爆发一次灾变,更有甚者,很可能发展成诸神混战。 「所以,蓝澈不可能再成为未央庭的执掌者,柳叙白也不过是一个受邀前来的客人。」柳叙白绾了绾了耳边被微风吹乱的髮丝。「这神庭之中讨厌沈凛的大有人在,我不想他陷入迁就我的乱流之中,所以竹笙,让你失望了。」 陆竹笙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与风知还一样,都还抱有一丝侥倖,看是否能以神庭的责任,让柳叙白留下来,但是现在柳叙白离开的理由远比留下的要更加充分,他无可奈何。 不一会,二人就到了长乐庭的大门前,应该是都云谏提前打过了招唿,所以站在门口的卫兵根本没有阻拦盘问,而是直接让开了路。 陆竹笙将柳叙白送到门口后便低声道:「神君,我在这里等你。」他知道都云谏一定不希望他们二人对话的时候有人在侧,所以干脆就留在外面。 柳叙白点了点头,便想着里面走去,长乐庭的景致更加富贵一些,与凡尘的宫殿更为相似,大殿的门口一只吞天兽正懒懒的伏在地上打着哈欠,见柳叙白走过来,便起身上前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别碰他!」 柳叙白刚抬起手准备抚摸吞天兽头顶的绒毛,便听到了一声喝止,他伸出一半的手立刻停在了半空之中,不敢落下。 「别碰,这傢伙脾气不好,随便触碰会小心受伤。」一个与叶冰清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但她的装束却与叶冰清完全不同,叶冰清素雅清灵,而这位姑娘却穿着十分华贵,头的两侧的珠玉步摇看着很是沉重,髮髻之上的金钗点翠的髮簪更是让人瞩目的睁不开眼。 叶溪曲?柳叙白见对方看了自己半晌并没有认出,便更加放心,他向叶溪曲行了一礼,「神君清安。」 「新飞升的神州人?」叶溪曲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一些,生怕吞天兽一个暴起将他撕碎。 「是,在下柳叙白,应邀而来。」柳叙白虽然很早与叶溪曲有过几面之缘,但是那个时候自己的状态和现在差别很大,而且都云谏一定不会轻易告知他人自己的下落,所以现在还是用柳叙白这个身份更加稳妥。 叶溪曲到也没有怀疑,于是继续叮嘱道:「既然是云谏大哥的客人那就赶快进去吧,记得不要招惹吞天兽。」 柳叙白心里发笑,但也领下了这番好意,于是决定绕开吞天兽进去,但吞天兽似乎通过刚才的嗅闻已经知晓了柳叙白的真实身份,所以无论他要往哪个方向走,都死死的挡在他身前不让他通过。 万般无奈之下,柳叙白只能抬手摸了摸吞天兽的头,然后从一旁的地上取了一块凝露寒冰抛给它玩闹,吞天兽这才肯给他让路。 以前每次来这里,柳叙白都会与它嬉闹一阵,那个时候的吞天兽才只有一掌之大,所以柳叙白在它的记忆里,算是一个陪同它长大的长辈。 但当柳叙白刚往前行了一步,吞天兽就走上前叼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没有玩尽兴的孩童,渴求着大人的陪伴。 都云谏平时忙于政务,极少花时间同它嬉闹,虽然吃喝用度都是最高标准,但这并不能抚慰吞天兽的内心,所以只有柳叙白来的时候,它才会做出这极为反常的反应。 「穗穗,听话,哥哥还有事情要做,等下再来陪你好吗?」柳叙白小声在吞天兽耳边低语,希望让它能安分一些。 在柳叙白叫出它的名字之后,吞天兽明显得到了极大的安慰,非常听话的松开了嘴,然后用头颅蹭着他的膝盖,将他往大殿内门推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叶溪曲被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个神州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刚一来就和吞天兽打成一片?她看着柳叙白的身影,似乎发觉有些眼熟,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柳叙白已经走进了大殿。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柳叙白没敢和叶溪曲多做交流,随着他的步入,大殿门也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大殿之中是按照三层叠台的结构设置的,好用来区分面见者的等级,一层为低阶的人落脚的站位,二层则设有座椅,一般是用来安置有身份的客人,而高高在上的第三层,才是都云谏的办公之处。 第530页 柳叙白抬头望着三层高阶上负手而立的背影,恭敬的鞠躬行礼,「柳叙白见过云谏神君。」 那人缓缓转身,菸灰色的发缕高盘于颅顶,金冠之上横叉一根长簪,簪子两端着盘绕追下一段细绳,在细绳尾端,则是坠挂着两根深色的流苏,浅金色的眸子与他那一席满绣的瑞兽紫衣凸显着他身份的高贵,都云谏相较其他几人年龄稍大,但他白净俊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依旧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这么唤我,看来是生疏了不少。」都云谏从高台向下凝望,「上来说话。」 「琅环身份地位,不配与神君平位而语,就在此处便好。」柳叙白的话说的平淡,但都云谏听完却眉头一皱。 「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都云谏声音放轻,语气也和软了很多,「若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你也不必在含光境……」他说到这里突然收了声,即便他再克制自己的内心,也无法度过这一道坎。 同为天尊神君,都云谏比任何人都明白,受那样的屈辱,还不如直接给柳叙白一把刀,让他自尽。 「神君,我是柳叙白,不是你的故友蓝澈。」柳叙白强调道,他心里并没有真的怪罪都云谏,因为他知道白玉京和夜观澜后面的小动作,不可能毫无痕迹,之所以能如此顺利,都云谏一定从中做了不少周旋。 能让一个一向秉持公正的人倾倒天平,这便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柳叙白对此只有感激,没有怪罪。 「是吗?柳叙白……真是个好名字。」都云谏见柳叙白不愿意上来,便自顾自的向下移步,直到站到柳叙白身旁后,他才继续说道,「未央庭的位子,我没有让任何人来接替。」 「何必这般介怀,只要有人能负担起责任,是不是我都可以。」柳叙白轻笑着说道,「神君,时过境迁,既然无意翻案,就不必再被过去牵绊,蓝澈已死,活下来的是柳叙白。」 「那个楚雁离也回来了是吗?」都云谏将话题引到了沈凛身上,「听说他继任了魔尊,但还是像以前一样,缠着你不肯离开。」 果然每次一聊到这里,都云谏都会耿耿于怀,他估计是全神域中最看不上沈凛的人,所以只要提起这件事,都云谏都会很不高兴,但柳叙白哪里会在意他的看法,便直言道,「是,从前不会分开,现在也亦然不会。」 「算了,既然你不打算回未央庭,那你们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你自己做主便好!」都云谏纵然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他对柳叙白愧疚依存,所以此番妥协也算是为了补偿。 「听说你一回来就将未央庭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你这是有什么打算?」 「玉京应该与你说过了,神域之中一直存在一个危险的势力,他们的领袖被称为东主,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无论是我还是玉京他们都遭了多番算计,玉京推测,他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你。」虽然这番话白玉京已经对他讲过,但是现在这话从柳叙白口中说出,都云谏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因为这件事柳叙白大可旁观不理,对他没有损伤,但是他既然选择插手,那就说明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影响到了神域大局。 「此人目前还潜伏在未央庭,宋景的死也是他造成的,我回来,只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死去的人不能白死,还有你,不能被牵扯其中。」柳叙白的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盯着都云谏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希望你可以暂时赋予我一定的权利,我会以柳叙白的身份待在未央庭,等我得到准确的答案再来同你汇报可好?云谏大哥。」既然是求人办事,嘴上肯定要甜一些,所以柳叙白故意喊了他的名字。 这一声云谏大哥,直接喊到了都云谏的内心深处,比起冷漠的神君二字,他更愿意听柳叙白这样称唿他,释然的笑容爬上了他的脸旁,他伸手在柳叙白的眉心轻轻一点,将自己的天尊灵力结成了暂时的灵气团储存在柳叙白的体内。 「有了此力神庭之中便不会有人难为你,但是我无法保证楚雁离的安全,凡事你自己见招拆招吧。」 得到了天尊的赐福,柳叙白感觉体内的神骨开始活跃了起来,他原以为都云谏还同以前一样,所以他已经做好了碰壁的准备,但他低估了人的愧疚心,都云谏即便再铁面无私,也会因为惭愧而稍有偏袒。 「多谢大哥。」得了好处就得卖乖,柳叙白深谙其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用心良苦 见柳叙白接纳了自己的好意,都云谏便也宽了心,他重新返回了三层高台,将一卷玉轴从上锁的抽屉中取了出来交给柳叙白。 「玉京不懂我的做法,但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我不能自己出手,只能暗中调查。」 「这里的资料应该对你有所帮助,这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柳叙白双手接过,然后将灵气注入玉轴之内查看,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里面竟然全是有关偃师一族的情报还有一些未央庭内的反常的事宜记载,看这录入的时间与记载的详细程度,都云谏应该很早就开始着手这件事。 显然是柳叙白的放逐给了都云谏很大的打击,但是面上,他不能表露出来一星半点,因为五尊之中,只有他是唱黑脸的角色,所以他不敢轻易将这层皮脱下。 都云谏只得将自己变成一个沉默无声的人,从其他方面尽可能的给予帮助,白玉京不理解,夜观澜不关心,叶冰清则是无法插手,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按照自己的方式,想方设法还柳叙白一个公道。 第531页 从这个角度上看,都云谏与柳叙白是一种人,都是那种不愿意把自己的关心放在明面之上的人,所以这种人极度容易被误会被伤害,每一次在掏心掏肺的帮忙之后,大多换来的还是质问。 都云谏所做之事,远比柳叙白想像的要伟大,他承担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名声,但却毫无怨言,便是因为他的一成不变,所以任何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也是因为他的迂腐不化,才能在柳叙白等人革新的同时,稳住那些反对的声音。 都云谏并非利刃,而是五尊身后的最强壁垒,所有的后果,都需要他来迂迴处理,而这份大义,换来的却是其他几人的疏离。 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这群昔日好友,只是这份好意,从不被任何人接纳。 此刻,柳叙白才真的明白都云谏的苦心。 「谢谢你,云谏大哥。」柳叙白的这一句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而并非恭维,从前他只觉得都云谏对沈凛的偏见很大,所以总是默许着神庭内对他口诛笔伐,但是现在细细回想,若都云谏真容不下他,沈凛又怎能在神庭待得如此稳善? 以长乐庭的实力,只要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给沈凛使个绊子,扣个罪名,就足以将他拖入无极境,毕竟无人回去同情一个魔宗之人。 但都云谏并没有如此,在高举反对大旗的同时,又给沈凛开了绿灯,将离能将沈凛的心魂顺利带回魔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斩草除根,就足以表明他的内心,还是偏向柳叙白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都云谏拍了拍柳叙白的肩膀,似是找回了从前熟悉的亲切感,所以脸上的泛起笑意,「我们不是政敌,而是兄弟,作为你的大哥,替你考量,都是应该的。」 「东主的事情,我暗下观察过,但是你也看到了,未央庭那边,根本查不出任何纰漏,玉京和观澜还有我,一共查了三次,都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除了宋景被杀这件事情很是离奇,其他的任何苗头都未显现。」 「我提点你一句,宋景的死可能是最好的切入口,你莫要忽视了这个问题,东主虽然在下界兴风作浪,但是在神域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作为。」 「未央庭在你离开之后,都是由宋景操持,所以神骨被盗,他应该也牵扯其中。」 都云谏将自己的心得都尽数告知了柳叙白,希望能给到一些启示。 「好,我回去就彻查此事。」柳叙白将玉轴收好,他估摸着时间,沈凛他们应该快回来了,所以便告别了都云谏,准备返回未央庭。 一打开门,他就看到叶溪曲还在原地没有走开,正多番尝试着与吞天兽搞好关系,但是吞天兽却没有理睬她,而是拍打着尾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形态。 「喂!你等一下!」叶溪曲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柳叙白,「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啊?」在大殿门关上的这段时间里,叶溪曲将自己在神庭认识的人都回忆了一个遍,依旧没有能对号入座的名字。 「我初入神庭,怎么会与神君有交集?」柳叙白赶忙搪塞了起来,唯恐一会叶溪曲发现什么端倪。 「你说谎,这吞天兽从不与陌生人交好,它愿与你亲近,便说明你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莫要废话,快说,你到底是谁?」叶溪曲显然不是那么好诓骗的对象,甚至直接上手扯了柳叙白的手腕,并施以灵力控制他的行动,渐渐的,柳叙白的腕处出现了红灼的痕迹。 这叶溪曲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白目,柳叙白心道,叶冰清纵然说过多次,她这个胞妹心智尚浅,难任重责,但今日一见,却也没有她说的那么低智。 「神君这是何意?难不成想在长乐庭扣押我?」柳叙白见状只能将都云谏搬了出来,然后将都云谏给他的灵力印记反向输送回去,「我受命与云谏神君,你若在这里对我下手,恐怕不好交代。」 「啧,行,在这里我动不了手,但是你小心些,若有一天不小心闯到了我云梦庭的地界,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叶溪曲愤愤的一跺脚,她感受到了柳叙白的灵力反攻,一瞬间她敌意尽显,一旁的吞天兽也感知到了她的不善,立马开始对着她呲牙示威。 唉,为何都没做也会得罪人啊?柳叙白心里叫苦连天,好像自打他踏入神域之后,这些麻烦都开始找上他。 反正叶溪曲暂时不敢拿他怎么样,柳叙白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大门外走去,陆竹笙见他出来便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神君,没什么事吧?」陆竹笙看到柳叙白一脸苦涩,以为是都云谏给了他脸色看,所以赶忙出声询问。 「没事,一切顺利。」柳叙白随口回答道,陆竹笙见他没有打算细说过程,便也没追问,毕竟天尊之间的话题,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叶溪曲虽然不蠢,但是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放眼现在在职的四尊,确实是最好的拿捏的一位,等手上的这些线索盘点清楚,他还真的需要去云梦庭会一会她。 二人刚行了一半的路,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沈凛。 沈凛一见到柳叙白,立刻将他拉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直到瞅到柳叙白的手腕上有残存的灵气后,他的脸色才变得格外难看。 「是都云谏做的吗?」 沈凛在查看完宋景的遗体之后,便折返回了未央庭大殿,左等右等不见柳叙白回来,所说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但沈凛就是心跳紊乱,见不到柳叙白的一刻他就不安的很,他有些着急,因为他对都云谏的了解远不及柳叙白,所以也不清楚都云谏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迁怒于他。 第532页 他在喝了一盏茶后实在有些坐不住,便靠着记忆里的方位出来寻找柳叙白,好在他的记忆还算可靠,没将他引去他处,刚好在长乐庭门口遇到了刚刚出来的柳叙白,但待他检查之后,心条更加凌乱,柳叙白的手腕上有灵力的痕迹,这就说明刚才一定有人对他出手了,这便让沈凛心中更加的烦乱。 「不是云谏大哥。」柳叙白赶忙把手抽回来,但沈凛却拉着不肯松,「那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你动手?」 「好了好了,真的没事,回去再同你细说好不好?」柳叙白一看沈凛又开始犯轴,便马上制止了他的追问。 沈凛心里不悦,干脆就开始拿陆竹笙开涮,「你不是陪着琅环君去长乐庭吗?怎么还能让人伤了他?」 「我……」陆竹笙被质问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想到在长乐庭里有人会这么大胆,而且他确实不如沈凛心细,柳叙白的情况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一点,他的确比不了。 「干嘛?这和竹笙没关系,你莫要怪他了。」柳叙白拉着沈凛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像是撒娇一般。 这招确实对沈凛很是管用,他只好将所有的火气都按捺了下来,他心中暗下决定,下次无论柳叙白去哪里,他都一定要跟着,随后心里将陆竹笙和风知还骂了个遍,这帮酒囊饭袋,没有一个靠谱的。 「是我失职,魔尊说的有理,一会我就去天罚司领责。」陆竹笙憋了半天终于缓出来了一句,柳叙白一听觉得头疼不已,这陆竹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去天罚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相好在天罚司当值,所以藉故去会面。 「诶呀,你们两个能不能不把这事上升到这个程度?」 「不能!」这一次,陆竹笙和沈凛几乎也是同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柳叙白听完不禁笑了出来,「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建立了这样的默契?说话都能这么同步?」 「谁要和他们同步?」沈凛虽然心里没在意,但是被柳叙白这么一划分,心下便有些不爽,他一把拉过柳叙白就往未央庭的方向拽。 「我们回去,以后你的任何活动都必须在我的视野范围里,出门办事应酬也好,吃饭休憩沐浴也罢,我都必须看着!谁也别想近你身一步!」沈凛愤愤道,这话是专门说给陆竹笙听得,既然柳叙白不许他明着怪责陆竹笙,那他就阴阳怪气。 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柳叙白任由沈凛拉着,没敢在张嘴说话,这时候若是自己敢还嘴,沈凛一定会发飙。 陆竹笙紧跟其后,他似乎还想和柳叙白在说上两句,但是沈凛却一点机会都没有给他,在回到未央庭后,沈凛更是直接将柳叙白带进了房间,如此私人的地界,陆竹笙也不好跟进去,只能坐在大殿里等待。 沈凛怒气未止,关门的时候用足了力道,砰的一声令柳叙白都为之一惊,他赶忙走过来给沈凛顺毛:「呀,你这是怎的了?我又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不过灵力灼痕罢了,干嘛给竹笙摆脸色?」 「气不过不行吗?之前说我对你保护不周的时候振振有词,现在交给他不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吗?」沈凛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动作却轻之又轻,他翻看着柳叙白手腕上略有灼伤的伤痕,抬手运动灵力为他修復着。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初步解密 「诶呦,我的寒濯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我真的无事,这点伤隔个几日就自己好了,不用这样大费周章。」柳叙白只能好言相劝,因为他看得出沈凛是真的动了怒,他自己一路走来大小伤都受了个遍,所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这对沈凛来说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正是因为柳叙白这些年饱受风霜,所以他才更无法忍受柳叙白在他的眼皮下被人伤害。 「你今日哪里也别去了,就待在这里,你要的卷牍文案我给你拿到房里。」沈凛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柳叙白连忙摆手,这安排一听就不妥,「这怎么能行,我才让玉京唤了其他人来未央庭,在卧房见客多不礼貌……」 但是他刚说完就对上了沈凛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想来他的心情一定糟糕透顶,于是马上又调转话头道:「也……也不是不行,听你的听你的。」 好傢伙,柳叙白心下一惊,他没想到沈凛对于此事竟然如此在意,于是马上伸手将他抱住:「别怕别怕,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我以后会多注意,保证不受伤还不行吗?」 「你先告诉我,是谁?」沈凛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执念,柳叙白无奈,只能和盘道出前因后果。 「叶溪曲……一个后辈也敢这么无礼?」沈凛顾及着叶冰清的面子也不好发作,毕竟叶冰清有恩于他,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只能口中责骂了两句,「以后有需要去长乐庭还有云梦庭的事情,你都交给我,我倒是要会会这丫头片子,几斤几两就敢这么霸道?」 「那也是后话了,先与我说说,宋景那边的情况。」这个话题继续的越久,沈凛的怒气就越难消,所以干脆切入正事,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柳叙白心里盘算着。 柳叙白去长乐庭的这段时间,沈凛一直待在冰窖之中观察宋景的遗体,没有明显的外伤,甚至可以说死状极为安详,之所以白玉京说他是被谋杀,是因为在他的魂魄被完整的抽离,这并非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第533页 沈凛仔细回忆了之前脑内有关的偃师的记忆,并且检查了宋景的颅顶,没有纵偶针的穿刺的痕迹,骨血之中也没有被种下痋蛊,对于一具尸体来说,可以算是保存很完整了。 按理说宋景的能力不算太低,如果有人近身不可能毫无挣扎的迹象,多少身上会留有一些反抗的伤痕,魂魄离体的痛感就算是柳叙白和自己都未必能眉头不皱的抗下,所以对方若是出手,一定会採用一些强制措施,保证宋景不会随意走动。 难道说,宋景是自愿的吗?所以才会对对方毫无防备?对于这个猜测,沈凛还是有些存疑,更让他觉得疑惑的,是宋景死前的表情——不合时宜的微笑。 那种笑容很松弛,似乎是一种放下了所有心机之后的豁然,沈凛大胆猜测,宋景是否是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所以当对方找上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是解脱? 当沈凛汇报完毕之后,柳叙白便将都云谏给自己的玉轴拿了出来,与沈凛一同观看里面的内容。 都云谏的记录写的十分条例,按照时间的顺序,分别将相关的内容整理入列,所以查阅起来很是轻松,他最初关注偃师一族的事情,就是从柳叙白对先锋军下达的错误指令开始。 那个时候都云谏并没有往偃师这个方面考虑过,只是单纯觉得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想尽快找到这个挑弄是非的人,好让柳叙白脱困。 但越查就越发现,对方的行事手段,不是神域的路数,没有灵气的残存,他并非千叶主,所以无法感知千叶世界的力量,都云谏也怀疑过是否是魔宗的内线在作祟,所以抓了几个魔宗的弟子来让他们辨认,结果可想而知,那份舆图之上,并没有魔气的痕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都云谏开始疑心有第三方的能力者参与到了乱局之中,但对于确认对方流派,他花了很久的时间,直到柳叙白被送往含光境,他也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在默许白玉京和夜观澜的行为之后,都云谏没有放弃追踪,始终将注意力放在未央庭,他确信,对方既然选择柳叙白,就说明他肯定对未央庭了如指掌,沈凛怀疑的那些人,也尽数被都云谏标记在捲轴之上。 但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抹去,都云谏的调查也到了尾声,唯一一个让他举棋不定的名字,便是宋景。 宋景平日勤勉,面子上没有和任何人起过冲突,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先被排除掉的人,但都云谏的观察角度与白玉京他们不同,他之所以迟迟没有放过宋景,是因为宋景在来长乐庭的时候,吞天兽没有任何的排异现象。 吞天兽的是靠嗅觉来判断来着的,视觉几近为零,而在整个神域之中,能让吞天兽近身的,只有自己和柳叙白,所以它一定是感知到了宋景身上有柳叙白的气息,才会与他亲近。 这也恰好可以说明一件事,就是宋景一定在有意无意的与柳叙白的神骨发生过交互,所以才会沾染了柳叙白的天尊神力。 都云谏有过这样的设想,是不是宋景动了取而代之的想法,才会布这样的局,但是细往下查,宋景几乎没有去过未央庭之外的地方,与外界几乎是断绝的。 想要谋事,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到?这一度让都云谏陷入了误区,而新的线索也在此刻突然显现,与柳叙白一样,他也发现了凝露寒冰的数额误差。 这凝露寒冰一直是供给长乐庭的,未央庭内从没调取过,但是都云谏在核对的时候发现,那些日子,有大量的凝露寒冰流入了未央庭,虽然签字审批的人并非是宋景,但是都云谏却觉得事有蹊跷。 他曾经派过人去未央庭查看物资消耗,但是在查验凝露寒冰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记录,所有的寒冰都像是蒸发了一般,常理来说,这种消耗品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都云谏却很是在意,这还可以证明一件事,就是这些寒冰的消耗都是在未央庭内。 未雕琢的凝露寒冰确实是很不起眼,但是若经人改造,那未央庭的某一处内,一定有极大规模的寒冰器物。 风知还在带回柳叙白的消息之后,都云谏旁敲侧击的打探到了缘由,方向也在这个之后开始发生了转变,有人要利用凝露寒冰封印游魂。 白玉京得了消息自会将未央庭翻过来查一遍,他不需要费这样的心思,所以他开始追踪会使用凝露寒冰的人或种族,汐族自然不用说,这寒冰原本就是从归墟运送来的,渐渐地,曾经与汐族有过密切交往的偃师一族开始进入他的视野。 都云谏在神域的时间最久,所以对于偃师一族的没落他也算是个见证者,对于偃师,都云谏的看法比较个人化,在他看来,偃师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遭到劫难。 因为因果咒的原因,偃师一族的人数骤减,之前一直觊觎偃师秘术的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的会对这些仅剩的族人暗下毒手,但偃师们有自己的信仰,宁死不愿将秘术奥义透露出去,所以被折磨至死的大有人在,其中也包括偃师曾经的领袖。 当面临如此灭顶之灾前,剩余的族人决定捨弃现在的领地,将所有族人分散到各处,只要不轻易展露偃师的能力,想要伪装成一个神州人或是神域本土人都简单异常。 对于偃师们之前集会地的具体方位,也随着时间的迁移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有关偃师一族的资料也变得少之又少,但对于见证了整个过程的都云谏来说,想去那里简直是毫无难度。 第534页 而这个地方,正是浮陵古国。 浮陵之所以被称作浮陵,是因为它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它会随着族群迁移而浮空转渡到下一个方位,像是神州的游牧民一样,可以随时带着自己的故都去往下一个更加适合居住的位置。 但随着偃师一族的神隐,浮陵国的城池也开始逐渐疏弃,失去领航者的空城开始分崩离析,最后仅剩下了一座陵寝,而那座陵寝因为核心力量的溃散,无法继续维持在神域之内,只得迫降到了下界,也就是神州。 都云谏趁着浮陵古墓尚存于神域之时,便探查过一次,里面贮藏着大量的金银,还有一些从各地搜罗来的宝物,当然也包括玲珑匣。 那幅柳叙白与沈凛看到的并蒂佛莲壁画,都云谏也在莅临之时有幸观摩到,但是当时还较为崭新,想来应该是偃师们在离开前,完成的最后记录。 但浮陵宫中的壁画,远不止这一个,其他几个密室之中,分别画着偃师们这些年一直在做的尝试,与其说这里是皇陵,倒不如说这里像是一个秘密的实验厂,偃师们从未停止对未知世界以及能力的窥探。 所有死去的皇亲贵族的遗体,都被反覆使用试验那些秘术的可行性,包括柳叙白他们遇到那些行尸,也都是实验的失败品。 这种将理论变成实践做的做法,还真是符合他们对东主的印象,柳叙白心道。都云谏的资料,从侧面辅证了当初白玉京和沈凛的猜想,偃师他们的确是打算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都云谏对于玲珑匣的记录并没有很多,只说了它曾与一把古琴存放在一起,根据以往的经验,沈凛大概可以断定,文字中提到的琴,应该指的就是乱世。 以此看来,玲珑匣并非如世人认知中的那般普通,能与乱世并驾齐驱,这就说明他还有别的作用。 「寒濯,我觉得……」柳叙白看到这里突然开了口,想要与沈凛探讨一下,「这玲珑匣会不会就是当年浮陵古都迁徙时的坐轴阵心?」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旧部朝见 「何以见得?」沈凛侧头相询。 「我们对玲珑匣的认知,完全受当日所见的壁画影响,如果我们摒弃这个固有思维,将它的效用更深入化一些,这个匣子也许最开始并不是用来存放佛莲的。」 「它能带你来到问天峰,是因为它具备空间跃迁的能力,这一点与浮陵古都的迁移方式很是相似。」柳叙白捏着下巴缓缓说道。 假设玲珑匣内曾经有一个类似于方位指向的物件,它可以用来操控都城跃迁,并且确认古国位移的精准,就如指南针罗盘一般,但在偃师们离开后,带走了这样东西,匣子本身也就失去了方向,开始随机选择地方坠落。 商瓷曾说过,这匣子的跃迁力量源自于千叶法阵,也就是说,偃师在那个时候对千叶世界的了解就已经远超几界中最为熟悉的灵族,他们不止对知晓了千叶世界的存在,更是找到了可以合理利用这股力量的方式。 直到后来玲珑匣用来存放佛莲莲芯,所以自然而然将佛莲作为了唯一指向标,而身为復生体之一的沈凛,则可以与匣子产生共鸣,但因为沈凛那个时候能力尚欠且并不知道玲珑匣的作用,所以跃迁的位置没有穿越空间,而是将他移送到了同时空间下的九阙城。 柳叙白在问天峰遇到的神域甲兵,除了是来捉拿沈凛,他们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回收与沈凛一同迫降在问天峰的玲珑匣。 「既然玲珑匣没有出现在九阙城和魔宗,那就说明,此物一定还留在东主身边。」柳叙白的话音刚落,沈凛就立马心领神会。 玲珑匣的下落,就是东主所在的位置,按照都云谏的手记来看,宋景转移出去的那一批凝露寒冰,很有可能就是利用玲珑匣,所以未央庭的凝露寒冰才会有只进不出的记录。 就在此时,沈凛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关押在魔宗地牢内的姬戎涅的侍妾,现在再想,那个女人的身份他并没有细细查证过,能持有玲珑匣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偃师一族的遗脉。 那个女人应该是在执行东主的命令时,动了其他的心思,正逢魔宗内乱,群龙无首,不满足于现状的她,最终还是对魔宗之位产生了觊觎之心,而藉由折磨而妄图虐杀魔宗皇储的决定,多半也是那个女人的私下暗定的。 姬戎涅的投靠,应该也是因为她的怂恿。这才顺利促成了魔宗与神域这条暗线,而她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老谋深算的东主?她落得现在的下场,便是因为忤逆了东主的意思,而遭受的惩罚。 沈凛内心有些庆幸,好在留了那个女人一命,既然她是知情者,找她询问玲珑匣的使用方法或定位应该是再合适不过。 「寒濯,你……」柳叙白犹豫了一下,他内心之中,是希望沈凛可以回魔宗一趟,这样方便他向那个女人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刚才沈凛才对自己发过脾气,说要寸步不离,现在提出这样的请求,很有可能让沈凛再次暴走。 「我不会走,如果琅环君想要从那个女人嘴里知道些什么,我可以风律传书给将离,但是想要我离开神域,绝不可能。」沈凛知道柳叙白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所以便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还真是言出必行。」柳叙白笑着颳了一下沈凛的鼻尖,虽然他人转达可能出现纰漏,但是他信的过将离,便也做了退让。「听你的,你即刻联繫将离,我等着他的消息。」 第535页 就在二人探讨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扣门之音,「神君,他们到了。」这声音出自陆竹笙,还没等柳叙白去开门,沈凛就先行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刚说的话,琅环君可是忘了?要见人可以,但是不能离开这里,让他们进来。」 柳叙白有些无奈,这毕竟是自己的寝殿,在这里说话多有不便,但刚才他已经答应了沈凛,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对着门外的陆竹笙说道:「竹笙,你叫他们进来说话吧。」 见柳叙白乖乖听话,沈凛便开心的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算是对他顺应的奖励,但柳叙白却直接翻了个白眼,这种时候,他总觉得沈凛像个孩子一样,喜怒都直接挂在脸上,一旦满足了他的诉求,就会高兴的不得了。 不一会,陆竹笙就带着花扇里、华胥、傅君怀还有苏沂行到了房门之外,柳叙白听到了脚步声,便走过来将门打开。 柳叙白的心中是激动的,他不知道这些年大家过得究竟如何,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所有的思绪一下冲上了大脑,以至于他怔在原地,开门的手也扁的缓慢起来。 门板开启的一瞬间,他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面容,那些曾经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故人,还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他挨个打量着。 花扇里双眼含泪,头顶的狐耳微微颤抖,显然是因为见到柳叙白后情绪波动所致,身后的狐尾依旧保持着原本光润的色泽,柳叙白记得,他以前总是抽空就要打理着狐尾,时长弄得满屋毛髮,这俏皮灵动的样子,未曾改变。 华胥则一改之前青涩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门生,衣衫板正干净,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肃杀之色,想来在天罚司的这段时日,已经让他抹去了前尘的软弱,成长成了一个秉公办事的执法者。 傅君怀和苏沂依旧保持着从前的反差,一个不苟言笑,一个散漫无度,但这就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便是因为两个人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所以在盯对事宜的时候才会从多角度出发,由他们经手的军机要件从没出过问题。 众人容颜依旧,只不过神态都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而是多了些沉稳。 真好,柳叙白心中感慨万千,能见到众人已经让他倍感欣慰,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若说不思念这些旧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些人都是陪着柳叙白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良师益友,如今再见,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心里翻起的心酸。 曾经的一切,在他的眼前轮换转替,众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凝神对视着不肯移目。 「神君!」花扇里第一个打破了沉默,用最快的速度跪拜在了柳叙白的身前,随着花扇里的行礼,众人也开始准备俯身叩拜。 「快起来,从前在未央庭就没有这行礼的规矩,现在怎么和我还客气起来了?」柳叙白连忙打断众人的动作,顺手也将花扇里扶了起来。 「神君……你怎么憔悴了,是不是在下界吃的不好?都瘦了。」华胥看着柳叙白消瘦的身子,不由的心疼了起来,想当年,柳叙白面色红润,身体强健,可没有这病弱之态。 「哪有的事,只不过是这几夜有些劳累罢了。」柳叙白见众人对他身体情况关心,便随口沁了个由头煳弄过去,毕竟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只会徒增烦恼。 「我们收到竹笙的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神君是打算重回未央庭了吗?」华胥的声音中充满着兴奋,显然对于柳叙白的回归,他很是喜悦。 「我已经不再是蓝澈,没有资格坐未央庭天尊这把交椅,此番回来,只是了结一些事情罢了。」柳叙白虽然知道这样说有些残忍,但是他必须交代清楚自己的来意,否则这事态就会朝着离谱方向开始发展。 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人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傅君怀看了一眼坐在房内玩弄纸笔的沈凛,便面色凝重的说道:「神君不愿回来,可还是因为楚雁离?」 一听有人问起,沈凛便立刻来了精神,起身走到众人身前,将柳叙白一把揽在怀里,然后轻笑道:「上卿此言差矣,你家神君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这话说的虽然没错,但是这动作却好像又包含了另外的一层意思,柳叙白见状只能打圆场道:「咳咳……是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继续留在神域,你们莫要多想。」 见柳叙白都如此说了,众人也不好继续追问,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沈凛肯定是柳叙白不愿留在未央庭的原因之一,但他们分得清主次,这是柳叙白的私隐,他们不适合追问过多,所以只能将这份不满吞到肚子里。 「神君召我们前来是有什么吩咐?」苏沂率先将话题挑起,毕竟总在这一个问题上打转也不行,柳叙白既然要见他们,肯定是有要事,所以还是先办事情为好。 「我不在未央庭期间,一直是宋景在代我执政,我需要你们每个人,向我说明一下宋景平日的异常行为,任何小事都可以。」柳叙白沉声说道。 他此举一是看看众人对于宋景的态度,二是想了解一下自己有没有忽略了什么细节,三则是想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观察一下是否有人是与宋景一道。 众人在听完柳叙白的问题之后面面相觑,纷纷开始回忆与宋景接触的场景,与沈凛的感知一样,宋景一向低调,再加上他存在感很低,众人一般都是将他当做审阅批覆的工具,所以接触很少。 第536页 再加上宋景从不外出社交,只有柳叙白在未央庭的时候才会偶尔跟着他出席一些场合,所以想要回溯宋景的曾经,众人都有些费脑力。 「神君,我倒是有一事可说,但不知算不算是宋尊使的异常行为。」花扇里突然开了口,「宋尊使平日没什么外出活动,在他被害之前的一段时间,似乎十分喜欢待在神君的房间,我以为他是思念神君,所以才常来此地。」 经由花扇里这么一说,所有人也应和了起来,看来此事确凿无疑,按理来说,柳叙白不在神域,这间房子应该是闲置的,宋景之前会抽空来打扫,但是在他被杀之前,宋景出现在这里的频率似乎逐渐增多。 难道这房间内也有什么名堂吗?柳叙白本能的回身观望起来,这房间里的陈设一切如初,似乎没有刻意增添什么,也或许是因为离开的太久所以记不太清了? 「这么说来,我倒也有一个可说之处。」苏沂仿佛被花扇里的话打开了思路,于是马上补充道,「宋尊使的状态,似乎有些忽好忽坏。」 苏沂的话再次掀起了议论热潮,他们七嘴八舌的探讨着,柳叙白和沈凛便安静的听他们争论,讨论的结果大致如下,宋景的精神状态变化很大,有时看着十分精神,但有时却又看着十分疲累。 包括的他的样貌,似乎也收到了影响,时而看着肤质鲜嫩,时而却又看着憔悴枯黄,若不是柳叙白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一点很容易被人忽略,多半只是觉得宋景可能身体出了问题。 宋景也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的人,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呢?沈凛开始回忆他观察宋景尸身时候的情形,那具被缢死的尸体,体貌确实很是年轻,这与他记忆中的宋景稍有偏差。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玲珑之匣 在他们纷说期间,柳叙白一直关注着每个人的表情,他们的回答都坦然自若,完全没有包庇隐瞒的意思,这一点与白玉京反馈的很是一致,根本查不出什么错处。 看来未央庭之中,暂时只有宋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还有人参与其中,必须得更深入的探查才行,柳叙白心道,但他还是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些人,不像是会做出叛变倒戈的人。 但也或许,像是宋景一样,只是表象罢了,柳叙白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今日汇总的这些线索,也够他和沈凛消化一阵了,比如这房间内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们还得花点时间认真调查一下。 当众人无法给出更多的信息之后,柳叙白便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让他们各归其位,毕竟他们都身负要职,不能总逗留在此处,想要叙旧有的是机会。 待众人走后,沈凛便俯下身开始敲击地面的砖石,偃师一族对机关很是在行,在河洛城的他已经见识过了那四通八达的密道,或许在这寝殿之下,也隐藏着类似的地宫密室。 但任凭沈凛如何探查,地面的回音依旧保持的一成不变的沉闷,显然他的预测出现了偏差。 柳叙白一边观察着沈凛的走向,一边思索着,如果说没有密道或者暗室,宋景在这里待着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二人将房内翻了个遍,但依旧没有寻到新的线索,这场景总感觉有些熟悉,沈凛皱褶眉琢磨了起来,密闭空间内消失的痕迹,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出现过。 「琅环君,你可否还记得古恆的东宫。」 那个地方柳叙白怎么会忘记,他的分身可是险些折在里面,但经过沈凛这么一提醒,柳叙白的思路也清明了起来。 虚云空间。 当初唐韵就是利用了空间夹层来躲避追踪,宋景会不会也是利用了类似的方式,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不存在的密室? 因为柳叙白身在下界,所以他的寝殿就成为了宋景最好的隐蔽场所,正所谓灯下黑,这里既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宋景只需要借打扫之由,就可以轻易留在这里,任何人都不会怀疑。 「那镇物是什么呢?」柳叙白提出了疑问,在东宫的时候,唐韵是藉助瞭望月镜,但现在的房间之内只有一面十分普通的水银镜,根本无法催化出其他的空间投影。 「有没有一种可能,镇物是玲珑匣?」沈凛的推想十分大胆,但却很是在理,玲珑匣本身就是一个储存之用的器物,用他制造一个夹层再合适不过。 问题再度回到了原点,看来只有寻到玲珑匣这把钥匙,才能打开着房间内隐藏的空间,这一条线索,只能等将离那边的消息了。 就在这时,风知还也带着所有的日志记档匆匆赶了回来,未央庭人手紧缺,他只拿回来一部分,先紧着柳叙白查阅,晚些时候再将剩余的文卷送来。 因为沈凛的原因,柳叙白不得不让风知还将文件都搬到寝殿,待他忙碌完毕,便准备向柳叙白介绍这些文件的分类,但还没等他张口,沈凛就直接站在了柳叙白身前,阻断了二人的交流。 「这些记档我与琅环君自己查看便好,你可以走了。」 「要下逐客令也是神君下,你多什么事?」风知还没好气的回怼道,他忙碌了半天还没顾上和柳叙白搭话,沈凛这举动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怎么,不请你走,你还打算留下过夜不成?」沈凛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的将从身后柳叙白扯到怀里,完全没有顾及柳叙白现在脸上挂着的窘迫。「这床上可睡不下你。」 第537页 风知还一看他这举动就更是来气,直接将记档重重摔在桌子上,「是你在神庭当差还是我在神庭当差?这么多资料,若不给神君整理清楚,他要看到何时?你想累死神君吗?」 「急什么?我和琅环君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便可。」不知为何,只要看到风知还气急败坏,沈凛就心里畅快的不行,谁让他贼心不死,所以作为一直以来的胜利者,他必须要捉弄风知还一番才会满意。 「你!」风知还的五官被气的有些扭曲,他直接上前揪起沈凛的衣领,怒不可遏的说道,「我与神君是在处理公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了?」 「就凭他现在是我的人。」沈凛的唇角扬起一抹坏笑,他垂头看了一眼柳叙白,将风知还的手拍开,然后对着他说道,「差点忘了,我和琅环君婚事将近,等回到下界,我会特意差人送份喜帖与你,到时候,可千万要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怎么又拿这事出来说?柳叙白想故技重施捂住沈凛那滔滔不绝的嘴,但沈凛明显预判了他的操作,直接抬手擒住了他的手腕,用臂弯将他搂的更紧,柳叙白见状直接尴尬的嘆了一口气。 「知还……要不烦劳你再去取一下剩下的记档,我先和寒濯看着这些,等你回来?」 再不缓和一下关系,二人非在这寝殿里打起来不可,柳叙白马上出言支开了风知还,毕竟他内心还是偏袒沈凛的,所以现在只能委屈风知还了。 风知还倒是很愿意被柳叙白调遣,但是让沈凛占了上风他就很是不悦,他固然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沈凛争抢柳叙白身边人的位置,但是便宜了沈凛这种挫败感会让他难受不已,而且剩下的记档要去较远的书库调取,再回来的时候恐怕柳叙白都该休息了。 到时候,沈凛肯定更不会让自己见柳叙白了,一想到这里,风知还就更加不甘心。 「听到没,你家神君让你走,还赖在这里是不是多少有些脸皮厚了?」沈凛一点没收敛,也没有顺着柳叙白给的台阶下来,直接冲着风知还炫耀了起来。 若不是柳叙白还看着,他高低要把沈凛扯出去痛揍一顿,这实在太欺负人了,但风知还还是保留了基本的素质,向柳叙白低头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出去,另行前还不忘使劲甩了一下门板。 「你何必和知还过不去呢?我和他又没什么。」柳叙白抬起脸对着沈凛撇了撇嘴。 「我知道琅环君和他清清白白,但是谁让他不服呢?我也没办法,反正他只要不死心,我就和他槓到底。」万事沈凛都能依着柳叙白,唯独这件事情上,他一点都不肯让步。 「唉……」柳叙白也不知道如之奈何,只能从沈凛的怀中挣脱出来,将文书铺开挨个翻阅。 沈凛得了好处自然也就不在为难柳叙白,开始帮忙一同查看,但从始至终身体都一直贴在柳叙白的后背,这种过分的腻歪让柳叙白不由得抱怨道:「这会又没人在,你倒也不必这样一直粘着我吧?」 「我愿意,好不容易能和琅环君待在一起,我才不要分开。」不说还好,一说沈凛便更是来劲,直接将拉了把座椅过来,将柳叙白抱到自己腿上。「你看你的,我看我的。」说完便用脸蹭着柳叙白的胳膊。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柳叙白被他弄的一身鸡皮疙瘩,以前只是觉得沈凛爱缠着他,像现在这样粘人的状态,他还是头一次见。 反正高低拗不过沈凛,就将就着看吧,柳叙白也有些放弃挣扎了,索性直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起来。 记档之中多是人员的行动记录,大部分的落款提名都是宋景,包括风知还和陆竹笙在内,柳叙白的这些亲信都被分配去做外务,待在未央庭的时间只少不多,甚至还借调了花扇里去云梦庭了一段时间。 借调的记录上也有特别註明,花扇里是去帮忙规整云梦庭内的陈年存方还有封存样本,这个时间持续了很久,一度让外人以为,花扇里是投靠了叶溪曲。 柳叙白看到这里心里大概有了数,宋景调遣花扇里去云梦庭多半是为了盗取里面的配方,比如仙子醉这样的密存药物,一般人根本无法触及或者使用。 因为花扇里有个习惯,就是会自己备份一份工作资料,以防遗失或是损毁,而记录好的材料都会上交到未央庭的记档收录库,宋景估计也是发觉了他的这一点,所以才让他去云梦庭,这样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想要的配方。 每次一想到这里,柳叙白就深感不解,宋景这样的处心积虑的潜伏在他身边,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按常理来说,他也不是马虎大意的人,竟然在这个点上看错了人。 见柳叙白面露异色,沈凛便赶紧将视线转移到柳叙白手中的卷牍上,然后轻声询问道:「琅环君怎么了?是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我……只是不明白……」柳叙白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我从未苛待过宋景,虽没有正式拜师,却也视他如弟子,将未央庭的一切都託付于他,他为什么要帮着东主这样迫害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凛也无法给出,虽然他们已经大概清楚了东主的思路,但对于宋景的行为,沈凛很难下定论,同是活在柳叙白的照拂下,他与宋景的心思截然不同,就算宋景是为了偃师一族,也应该看在柳叙白多年的栽培上留一分情,网开一面才对。 第538页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临时起意 「兴许……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吧……」柳叙白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低落,但当他刚说完,沈凛就马上激动的追话道:「琅环君莫要这样说,若琅环君做的不好,那冷凉阁上下又怎会这般齐心?宋景不过是个个例罢了,不能作数的。」 「人心的变故从来都无法预计,若宋景本心即恶,且对周遭一切无知无感,那琅环君就算为他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有任何感恩。」 因为担心柳叙白多想,沈凛还专程把白玉京、夜观澜等人提拎出来说事,好以辅证他的说法是正确的。 听到沈凛的宽慰,柳叙白的心里也好受了一些,于是他随意将头靠在沈凛的胸口,听着他怦然悦动的心跳又道:「也是,像你这样的,心思动在其他地方的也确实很难估测。」 这话在沈凛听来,很像是柳叙白故意为之的调情,所以他含笑回答:「对,我与他们不同,我从一开始,可就没有只打算拜师,我要的,是你。」 「谁让琅环君这般讨人喜爱,一见就误了终身。」 这番话哄得柳叙白心中欢喜,脸上也不觉泛起微红,之前的沮丧也一扫而散,他打起精神继续查看,记档存数之大,想要全部看完还是需要废点功夫,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柳叙白便已有些困意,靠向沈凛的坠力也越来越大。 毕竟柳叙白现在的身体无法与从前想比,没有过多的灵力加持,体力与脑力的双重亏蚀让他双眼发沉,双睫有一下没一下的扑扇着,沈凛感受到了柳叙白的疲惫,便抬手一挥,用灵力将门窗边上的百叶帘合上。 神域是没有夜晚的,但按照正常时间来算,现在应是深夜时分,柳叙白也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这种刺目的阳光无法使人安然入睡,所以生在神域的子民,都会在门窗之上安装一层额外的百叶帘,好在需要休息的时候遮蔽光线。 随着百叶帘的闭合,房间内也昏暗了起来,柳叙白原本的睡意也彻底被激发了出来,他依偎在沈凛的怀中有些将眼睛合上,想要小憩一阵,但沈凛怎会允许柳叙白这样委屈自己,二话不说就开始替他宽衣。 「没事,我就是想稍微休息下,等会还得继续。」柳叙白在说这番话时已经困的提不起气力,说话的声音也低哑了起来。 「继续什么继续,你躺下好生歇息,余下的我来看便好。」沈凛根本没有同他商量,直接将他放在床上。 「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我陪你。」柳叙白一听沈凛还要替自己看记档,就马上坐了起来,这原本就是他该干的事情,现在全数交给沈凛他心有不忍。 若放在其他时候,沈凛肯定满口答应,但是现下不同往时,没有灵心道骨的柳叙白就如寻常的凡人一般,这样熬夜肯定身体吃不消,沈凛犹豫再三后心里暗下决定,反正这文件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倒不如陪柳叙白一起歇着。 「那我也不看了,和琅环君一起睡可好?」 「可是……」柳叙白还想坚持一下,但沈凛已经翻身上床,并将被子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好阻挡柳叙白起来,「睡觉!听到没有!」 「你若赶再起身,我就不敛着了,想让琅环君睏倦到说不出话,我还是有些方法的!」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劝人睡觉的?柳叙白抿唇轻笑,他无意与沈凛在这件事情过多争执,所以便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看柳叙白沉沉睡去,细微唿吸声平稳而均匀,沈凛的心也静了下来,在神域的第一日也终于迎来终幕,他轻抚着柳叙白的髮丝一脸幸福。 柳叙白这张脸他明明已经看过了千百次,但是不知为何,总觉的看不够,而且越看就越觉得喜爱。 为什么就是对柳叙白腻烦不起来?沈凛想过很多次,他虽然骨子里就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人,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生来就长情。 但是他对柳叙白的心意却从没有因为时间的变更而动摇过,即便二人的身份不断在转换,他也依旧保持对柳叙白的那种最初的心动。 甚至这感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蔓延伸张到了骨髓,嵌刻在了灵魂深处,每次想到这里,沈凛都会感嘆。 还好是他,也只能是他。 换任何一个人,沈凛都不敢像现在一样笃定,他会如此专一忠情。柳叙白足够优秀,只有纯粹无暇的爱才配的上他。 沈凛不由的向柳叙白躺着的方向靠了靠,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很喜欢以睡觉这样的方式与柳叙白独处,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无比清晰的感知到,柳叙白是属于他的。 沈凛原本并不困,但是在这充足的安全感加持下,眼皮也开始打架,他现在只祈祷风知还可以晚点回来,否则柳叙白这一夜一定睡得不踏实。 希望风知还会审时度势,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与柳叙白。 事情确如沈凛所盼,风知还并没有登门,想来他也知道柳叙白来神域这一趟消耗很大,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所以肯定会选择择日再访。 这时候沈凛会很庆幸,风知还对于柳叙白的关照倒是很到位,所以借了柳叙白的光,他也睡的很安稳。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凛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响动,半梦半醒间,他眼前看到了已经起身正在桌案前继续翻看文件的柳叙白。 第539页 什么时辰了?柳叙白竟然醒的这样早?沈凛赶忙坐了起来,柳叙白并没有将百叶帘打开,所以刚才的响声,是来源与那盏刚刚点亮的烛火。 沈凛虽然醒了过来,但是却没有着急下床,而是趁着柳叙白没有发现缓缓的躺回了床上,单手支着头凝视着他忙碌的身影。 这个角度看去,柳叙白的背影要比从前单薄了许多,但风姿却依旧不输以前,那认真做事谋划分析的模样,不曾改变。 神域温暖,不似崑崙那边严寒,柳叙白只着了一件单衣,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下,他的身形从透光的衣衫中显衬了出来,看的沈凛眼神发直。 柳叙白应该也才起来不久,所以长发也并没有束起,而是松散的披在身后,俯身之时,顺滑的髮丝便向前坠移,遮挡住他的脖颈以及耳畔。 文件繁多,柳叙白在查阅之余还会在一旁的宣纸上将重要的细节记录下来,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沈凛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从后方将他的腰环住,然后将头抵在柳叙白的肩上。 柳叙白完全没有察觉沈凛的动向,所以被他的着突发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的一颤,手中的硃笔也脱甩到了一旁。 「你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响动也没有。」柳叙白埋怨道,但他并没有抗拒沈凛的亲近,而是将笔重新拿回,继续记录。 「这不是看琅环君在忙不忍打扰嘛,就睡了这么一会,身体吃的消吗?」沈凛撒娇一般的蹭着柳叙白的肩头,眼神之中满是委屈。「花扇里可是说你都瘦了,这事儿我记着呢。」 「我本来也就不是贪睡的人,若不是为了陪你,我肯定不会赖在床上不起。」柳叙白话中带笑,手里的活却一点也没停下。 他这话意有所指,便是在说身处魔宗的那些时候,沈凛因为梦魇所以总是半夜惊醒,柳叙白便一刻都不敢离开,生怕一觉起来,沈凛又哭的像个泪人儿一样。 看着他那专注的模样,沈凛不由得动了耍坏的心思,他将脸凑到柳叙白的脖子的后窝处,轻轻吹了一口温柔的气流。 「你……你干什么?」柳叙白脖子一缩,很明显这样的行为让他感到了不适,他立即侧目会看沈凛。 「不干什么,就单纯想欺负一下琅环君。」沈凛的话说的直白的不能再直白,惹得柳叙白一阵慌乱,他了解沈凛,这话可不止这一层意思,一旦有这种举动,就意味着这一天又要待在床上起不来了。 还没等柳叙白再开口,沈凛的吻就已经降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只能向前躲闪,边躲边说道:「这会可是神域的大白天,你……你别这么急行吗?」 果然还是放不下面子,尤其是在神域,这里认识他的人可比九阙城或是魔宗要多的多,他紧张也是情理之中,沈凛心笑道,但这句话也提醒了沈凛,这个时辰算起来,众人应该也起身了,一会风知还肯定会来,不如…… 「这不是还没有人来吗?门窗都关着,琅环君怕什么?」沈凛原本也没想着这个时候做点什么,但是柳叙白越迴避,他就越是有兴趣。 因为这种真实的反馈,正是滋养沈凛内心占有欲最好的养分,他顺应着柳叙白的躲闪方向,将他的身子逼到台案之上。 「原来只想着逗逗琅环君,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沈凛大手一挥直接将柳叙白的衣服掀起,「想不想,试试更刺激的?」 「我不想!」柳叙白赶忙拒绝,他不由分说的将自己的衣衫向下拽扯,妄图打断沈凛的操作,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实际作用,但是终归可以拖延一阵。 「琅环君,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吗?」沈凛的笑声传入了柳叙白的耳中,「你的拒绝,从来都只会让我更想尝试。」 沈凛垂头在柳叙白脖子上吻咬着,淡红色的齿痕瞬间显露了出来,引得柳叙白不由颤抖出声道:「呃……别这样,很痛。」这虽然是柳叙白本能的回应,但沈凛却认为这是他的默许,所以动作也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故意为之 沈凛逐渐痴醉的侵略,让柳叙白无法再攥紧手中的笔,正当他的手掌摊开之时,沈凛便扣的他的手背将即将脱落的硃笔握住。 「我可不想耽误了琅环君的进度,你继续写,别停。」 沈凛俯低压在柳叙白身上,然后将纸砚推到了他的手边,「快写,等下还得拿给玉京他们看呢。」 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种时候,谁能正常写字啊?柳叙白的手频频晃动,刚刚蘸润了朱墨的笔尖根本无法稳定在一个方位,但沈凛似乎特别热衷于强迫他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与自持。 河洛城的时候让他吹奏完美无错的风月辞,现在又要他书写干净漂亮的记档归要,光难度就不止上升了一个等级。 见柳叙白还没有动笔,沈凛便似惩罚一般的催促了起来,柳叙白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是该阻止沈凛的行为还是应该听从的他的话语将归要写完。 「别闹,寒濯,我……我真的写不了。」半刻,柳叙白的眼泪打湿了面前的宣纸,朱墨的字迹也开始被这泪水晕开。 「琅环君不是担心会有人来吗?什么时候写完我什么时候停,不想被撞上,就乖乖听话。」沈凛沉声道,听着他说话的口气,柳叙白不禁怀疑了起来,到底谁才是师尊,怎么沈凛调教他的模样,比自己还严苛? 第540页 无奈,柳叙白只得屏住唿吸凝神提笔,虽然字迹娟秀但却无法保证工整有序,因为沈凛总是有意无意的打破平衡,让他整个人都痉挛起来,手腕的偏移很容易就会让字写的歪曲。 「神君,醒了吗?」陆竹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这让原本就紧张的柳叙白心里更是没了底。 怎么偏是在这个时候来?柳叙白极力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声音,沈凛直接将唇附在他的耳迹,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来人了,琅环君若不快点写完,恐怕接下来的动静会让陆竹笙听到哦~」 「我写便是了……」柳叙白现在为难的很,按照沈凛的要求,若是写的不对还得重新来过,在陆竹笙来之前,已经作废了多张稿样,再这样下去不知要写到何时。 但是若不照做,沈凛就会使坏,他就算再能拉的下脸,也不想在陆竹笙等人面前失了颜面,所以除了遵从,他别无他法。 沈凛也没真想让柳叙白丢了面子,所以在他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之时,便用手将他的嘴捂了起来,柳叙白现在恨是不能做些反击,所以只能用牙狠咬着沈凛的手指,以做报復。 「神君?」陆竹笙又轻唤了一声,见房内无人应答,心想柳叙白应该还没起身,便直接站在门外等候了起来。 「神君还没起吗?」门外突然又响起了风知还的声音。 「应该还没有吧?这百叶帘还挂着,可能是太过劳累,所以还在休息。」陆竹笙倒是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自洽了起来,这方面他心思单纯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柳叙白听着门外的响动心里急迫不已,可沈凛却在这时突然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低眸浅笑道:「呀,风知还也来了,看来琅环君这归档记要是写不完了。」 「你……你是故意的?」柳叙白恍然明白了过来,沈凛刚才突然改了主意,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 他就是想让自己窘迫,只有这样自己才会无条件配合,沈凛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我哪里能算的这么准,机缘巧合罢了。」说完沈凛便将柳叙白的腰向上一抬,这样的角度配合着失控的分寸,柳叙白不由得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嘶喘。 身形无力间抬手便打翻了桌边的墨砚,硃笔文牒也尽数淌落在了地上,这动静可并不小,马上便被外面的风知还捕捉到。 「神君?是你醒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风知还担心的说道,显然他忘却了沈凛的存在,以为是柳叙白遇到了什么问题,所以神色也变得关切起来。 「琅环君若不答覆,风知还那么担心,可能会冲进来的查看你的安危。」沈凛提醒道,若是陆竹笙一定不敢行这么僭越的事情,但是风知还性子冲动,保不齐真的会进来探查一二。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可以就颜面扫地了,柳叙白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现在的声音,做了半天心里准备后,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都吞到肚子里,而后才缓缓应了一句:「醒……醒了,你有什么事吗?」 「昨日神君让我取的记档已经全部拿来,神君可否要我送进去?」风知还听到柳叙白声音正常,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话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用!」柳叙白被这个提议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且放着吧,我等下唤人来拿。」这已经是他平復多次才憋出的话语,此刻他无限的希望风知还和陆竹笙能赶快离开。 但就是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沈凛在柳叙白的肩窝处吮咬了一下,敏感的神经立刻被重新激活,双腿不受控蹬踹了一下沈凛身后的座椅,砰的一声,座椅应声倒地。 完了……柳叙白心如死灰,这下他要怎么解释,慌乱中最是容易出错,就在他打算推开沈凛的时候,堆葳在手臂处的衣袖带落了桌上的青玉镇纸,叮叮噹噹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房间。 「神君?发生什么事了?」陆竹笙听着屋内响声不止,看不到画面的他也不由得揪心了起来,风知还见状更是直接,他三步并作两步,伸手便去去推门板。 但动作一出,他就觉得很是不恰,这房内不光是有柳叙白,还有沈凛,这种时候贸然闯进去,实在不合适,谁知道这个时辰他们在做什么?如若目睹了一些不该看的,他可能会自戳双目来谢罪。 可巧就巧在,风知还的力道刚好将门推开了一个缝,虽然隔着百叶帘,但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柳叙白的香肩半露与沈凛两两相叠的背影。 风知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们居然是在……他不敢再往下想,但柳叙白的样子却让他有些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柳叙白,转头间,视线飘忽着向二人的方向移去。 「没……没事,碰到东西了。」柳叙白髮丝垂前,露着的后背之上,点点的红晕清晰可见,他的双手正环在沈凛的脖子上,微微后仰的头颅说明了此刻纵情正欢。 风知还的视线很快被沈凛感知,沈凛抬眼间也瞧到在门外注视的风知还,于是对目一笑,单眉微挑,眼眸含情,满是嘲讽。 为了让风知还更加不爽,沈凛还特意用手托住柳叙白的后脑,将他的头送到自己身前,深深的撕吻着柳叙白的唇。 当然,沈凛没有料想到风知还竟敢真的推门,但对于现在发生的意外情况他很是满意,毕竟让风知还看到他与柳叙白恩爱缠绵的样子,既不能阻止又不能出声,风知还一定会憋屈到死。 第541页 沈凛那眉眼间的戏嚯让风知还恨的牙根直痒,这个混蛋居然用这种事情挑衅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行这周公之礼便罢了,竟然还在自己看到后完全不收敛,反倒是愈发情深?这梁子真的是越结越大。 见风知还还没有合上门的意思,沈凛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所以只得控制身前的柳叙白髮出一些声响,好让风知还知难而退,柳叙白不傻,他看到沈凛的视线总是越过自己,便心下觉得不对。 「寒濯,你……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说完就想将头扭过去,看看沈凛到底在注意何事。 「认真些琅环君,左顾右盼小心喊出声。」沈凛将他平按在桌子上,好阻断他的动作,然后轻笑着拉进了二人的距离。 「不要……唔……」柳叙白拍打着沈凛的胸膛,想让他收敛一点,但是越是反抗,沈凛就越是上劲,被堵起来的嘴呜咽不止,多番痴缠之下,柳叙白哭的已经无法唿吸,他双眼含泪,声音虚软的央求着沈凛,「寒濯……放过我吧……好不好,求你了……我控制不住……我真的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听到的……」 「不行,还不够。」沈凛的回应更加坚决,他将柳叙白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然后对着柳叙白已经红到不行的双颊坏笑道:「若不是见识过琅环君的程度,我可能真的会心软放过,现在,听话些,好好做该做的,不然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结束。」 「啊!你轻点……好疼……」 「好,我慢些,琅环君再忍忍。」 「可是我……」 「忍忍,好吗?听话。」 「唔……」 这对话声虽然微弱,但门外的风知还却听的清楚,他再也呆不住,他必须承认,他确实可耻的想像过柳叙白这幅娇羞欲滴的模样,可真看到时候,尤其是看到他与别人欢情之时,心里既疼痛又兴奋,在自己失控前,最好还是赶快离开,他抬指将门挂好,然后黑着脸向外走去。 「怎么了?神君没事吧?」陆竹笙显然还在状况外,他不明白风知还在门口驻足了许久到底是在干什么,但看他脸色不好,心里更是慌乱,所以也想上前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风知还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拼命的向外扯去,陆竹笙一脸疑惑,但看风知还面色一阵红一阵黑,也不敢开口再问,只能由着他带着自己往外走。 「呦,这么巧都来了?兄长他们睡醒了是吗?」白玉京的出现,立刻让风知还汗毛直立,他和柳叙白的关系好,放在以前,白玉京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打招唿的,所以他可不会像自己这样客气的敲门,若是让他看到了全程那还了得? 事情果如风知还所想,白玉京直接越过他向着门走去,抬手就准备开门,风知还眼疾手快,直接挡在了他的身前,死死护住门。 「神君他们还在更衣洗漱,白神君还是去大殿等吧!」 更衣洗漱有什么紧要的?白玉京不解,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不妥吧,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移动,风知还都会准确无误的将他挡住,生怕他打开门。 「干嘛?你护的这么严实,难不成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撞见?」白玉京刚说完,就看到风知还的脸青红不止,紧咬着下唇不敢再言。 不会真的是……白玉京满眼质疑的看着风知还,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最快说错了话,风知还的状态难道还不足够说明里面的情况吗?自己这话说的可算是一语中的,他这样点破倒是让二人都尴尬了起来。 白玉京与风知还相视一眼,脸都不由得红的发胀,默默地开始折返,顺道还一人扯了陆竹笙一条胳膊向外拖走。 「到底怎么了?知还,白神君,你们俩这是?」现在只有他在状况外,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瞬间两个人都开始向外撤退? 「你们倒是和我说说啊……」陆竹笙被拖走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直至消失。 第二百六十章 溪曲无踪 「寒濯……够了真的够了,停下好不好?」柳叙白原本才睡饱的精神,现在又变得萎靡了起来,沈凛真是会挑时间折腾自己。「再这样下去,他们会等急了,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然……」 「不然?听琅环君的意思也没有尽兴?」沈凛见缝插针的胡乱解读起柳叙白的话中含义。 「是!是没尽兴,你就不能换个正常时间是吗?明知道我一会还要见人,唉,我现在怎么见人嘛……」柳叙白看着自己身上淤红的吻痕与齿印,不由的嘆了口气。 「行,有琅环君这句话,我就不愁没藉口。」沈凛达到了目的,自然也不会再无理取闹,所以答应的极其痛快。 此刻的桌面上已经狼藉一片,柳叙白写好归要已经被揉搓的不像样,墨水翻扣在地,文件也铺落的到处都是,还说要写好归档给白玉京看,现在都得从头来过了,柳叙白看着就头疼,他不顾身上的乏困与疼痛,开始收拾了起来。 「我来我来,琅环君去更衣吧!」这时候的沈凛又恢復了乖巧的模样,十分懂事的抢过柳叙白手中的活儿开始忙碌。 柳叙白倒是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撒手不管,把刚刚拢好的纸页抛在桌面上,反正都是沈凛弄的,就让他自己打理吧!他快速将自己滑落在腰间的衣服穿好,然后坐在镜子开始愁嘆。 第542页 虽然自己说了不让沈凛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但脖子到锁骨处的斑驳实在显眼的让人无法移目,即便柳叙白想方设法用头髮去遮掩,但终会有几处露出来,这里不是魔宗,让人看到了终归不好。 「都是你!」柳叙白略有生气的拍了拍桌子,这一下发力很大,直接震倒了放在桌面上的茶盏,让桌面上的纸张变成了浆煳,「我……我这要怎么办???」 「好办的很。」沈凛从柳叙白的柜子里取出一条长长的髮带,然后在他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随后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扣。「这不就看不出来了。」 柳叙白低身在镜子中望了望,也行吧,总归比之前要好,他站起身在沈凛的后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先去大殿,你,好好将这里收拾干净才许出来,听到没有?」 「是是是,琅环君快去吧!」沈凛吃痛但是又不敢反驳,毕竟在柳叙白面前,他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敢强势一些,其他方面,都是柳叙白说了算。 尽管这不是与沈凛第一次折腾,但柳叙白还是觉得身上发酸的紧,沈凛方才搂的太过用力,几近将他的腰身勒断,他尽可能的放满步伐调整着仪态,希望通过这短暂的路来缓解身上的睏乏。 当柳叙白走到大殿的时候,只有陆竹笙还在喋喋不休的询问着经过,一见柳叙白过来,他就立刻怀揣着疑问走过来,想要问清楚刚才发生的事宜,因为白玉京和风知还的状态实在他太可疑了,他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风知还和白玉京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快上几步赶在陆竹笙前面和柳叙白搭起了话,有意无意的将陆竹笙隔离到了最后方。 「神君,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放在这里了,你看还需要我做什么?」 「兄长,玲珑匣的事情我也探查过了,要不要听我说说看?」 怎么突然都这么积极?柳叙白也有些纳闷,但是还是平静的回应道:「暂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知还你且在未央庭等消息吧,若有需要,我会和你讲的。」 「玉京,你说说吧,玲珑匣的事情。」 白玉京在离开未央庭后,按照之前沈凛的描述,将玲珑匣的样子画了一副图,好让下面的人传阅,除了未央庭内有人见过,再对此物有印象的便是云梦庭的门下。 细问之下,白玉京才得到了一个准信,那便是叶溪曲曾经拿取过此物,只不过这东西十分不起眼,所以旁人都没有特别在意,只有其中一个门人,因为帮叶溪曲打扫过桌面,才对此物有些印象。 「那现在呢?还在云梦庭吗?」柳叙白马上追问道,白玉京摇摇头「不清楚,那个门人后期被调去做其他事,叶溪曲也不再让人进她的房间,所以在不在,还暂时未知。」 叶溪曲果然和东主有些瓜葛,这样重要的器物能经过她手,这足以说明,叶溪曲也应该受了蛊惑。 叶冰清对叶溪曲的判词实在是精准,她这个胞妹实在有些分不清主次,只是柳叙白想不通,东主会用什么样的条件与她达成共识?能坐到天尊的位置,受尽诗人敬仰,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云梦庭。」柳叙白刚想起身离去,就想起了沈凛的叮嘱,这会要是自己乱跑,等会被他抓住肯定又少不了惩罚,若是在稍微挂点彩,沈凛不得把整个云梦庭都掀翻过来。「算了,我还是等寒濯一起吧。」 「不错,还能记得我说过的话。」沈凛动作很快,就在柳叙白离开没多久,便已经将房间内恢復如初,他走到柳叙白身边,宠溺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值得嘉奖,继续保持。」 这甜腻的气氛让白玉京不禁眯起了眼睛,虽说早知道他们两个如胶似漆,但也不至于这么大敞开吧?这在神庭还是很少见到的场景,一旁的陆竹笙倒还保持着一贯的神态,但嘴角却不由的抽动着,显然也是看不惯沈凛的大大咧咧。 最难保持平静的就是风知还了,刚才的气好不容易才按下去,但一看到沈凛,他就的肺管子就快要被气炸,「这是在神域,不是你的魔宗,你不知廉耻,神君还要面子呢?丢人败兴的还不够吗?」 「啧,我不过是亲了一下,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骂的这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才会这般指责。」沈凛故意抛出了刚才的与风知还对视的话头,他料定风知还不敢接。 「你该不会真的看到什么了吧?说与我听听?」 「你!」风知还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柳叙白还在,他不能像沈凛一样信口开河,脸上羞愤交加,所以只能恶狠狠的瞪了沈凛一眼。 「怎么样,刚才看到的好看吗?若是喜欢,下次让你看个够。」沈凛在回敬了一个白眼后,在与风知还侧身之际,轻声耳语道,但看风知还的脸色渐黑,他的目的便达到了,于是牵着柳叙白向外走去。 「走吧!琅环君,我陪你去云梦庭。」 柳叙白渐渐习惯了两人的拌嘴,所以也没有从中调停,反正劝了这次还有下次,干脆让他们吵个痛快算了,这也算是生活意趣。 一路上柳叙白都心事重重,他还在琢磨叶溪曲的动机,东主的事情若是翻到明面上来,不要说自己,就算是加上都云谏、白玉京和夜观澜,也保不下她。 第543页 这罪责,可比自己当初犯的要重的多,恐怕就算是剔除神骨,都不一定能平息众怒,那些神官可不是好对付的,光是背后牵扯的实力就足以将她钉上死刑架。 这一点,叶溪曲就算再蠢,也不会算不到这后果,究竟是什么样的筹码,可以让她这么不顾一切帮东主做事? 但正当他思索之时,迎面便看到一个女子步履匆忙,向着未央庭的方向疾行,慌慌张张的模样看着十分可疑,许是太过着急,在与柳叙白擦身的时候,重重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女子被这突来的阻力沖的一趔趄,在看清眼前之人后立马鞠躬道歉,能在神庭中随意游走的,肯定都身份不凡,先道歉准是没错。 「姑娘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怎么这般慌乱?」沈凛也没有责备对方的冒失,因为他看的出,这个女子确有急事,所以一边帮柳叙白揉着撞痛的肩膀一边细声问道。 「画影?」柳叙白恍然间记起了这张脸,她曾是叶冰清身边的近侍,所以总会陪着叶冰清身边帮她打理外务,一来二去,也和柳叙白他们熟络了起来,经常替叶冰清向未央庭传口信。 画影突然被人叫出了名字,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她望着柳叙白和沈凛,大脑内飞速思考着,不一会儿,她的眼神便亮了起来,「蓝澈神君?你是蓝澈神君?」 「是我。」柳叙白轻轻点了点头,但画影的激动远超他的想像,她冲上前,一把将柳叙白的手握住,然后双目凝泪的跪倒在地,「神君,还好你回来了,出事了。」 蓝澈这个名字在画影心里,有着很高的地位,所以一见到他,就如同找到了最稳当的靠山,画影所有的情绪便都释放了出来。 柳叙白虽然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关切的将她扶起,然后轻声道:「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家神君,失踪了……」画影说完,眼泪就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滚落,可想而知,她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是有多焦急。 失踪?这个词着实不应该出现在神庭之内,叶溪曲居然失踪了? 「你别急,和我说说,怎么回事?」柳叙白安抚着画影的情绪,天尊失踪可不是小事,若是她自己不告而别也就罢了,但若是被人劫持,这神庭的安保岂不如同儿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画影抽噎着开始了自己的叙述,昨日叶溪曲回来怒气未止,说是碰到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与她起了争执,所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生闷气,时不时还会从房里传来摔砸东西的声响,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连准备好的晚膳也没有吃。 没有吩咐,画影也不敢贸然进入,只得在房间外守着,到了早膳时分,她才壮着胆子去敲叶溪曲的房门,几声扣门之后,里面并没有回应,画影以为是叶溪曲贪睡所以悄声进房,想查看一下她的状态是否良好。 但是一进屋子,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桌架摆设都被摔在了地上,而叶溪曲的床铺却整整齐齐,并没有被翻弄过的痕迹。 门窗紧闭,百叶帘也未有合起,画影连忙唤着叶溪曲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但是她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叶溪曲,出来询问周围值守的甲兵,也称云梦庭并无外人出入,叶溪曲也不曾离开。 她唤来众人,将整个云梦庭翻了个遍,依旧没有查到一星半点的叶溪曲的去向,所以暂时只能判定是失踪。 她原本想去长乐庭找都云谏,但是都云谏今日面客,这种事情不能在公众场合下说,但是这情况有耽搁不得,夜观澜不在,所以她只能去华音庭寻白玉京,但白玉京一早就去了未央庭,所以她便马不停蹄向这里赶,想要将叶溪曲失踪的事情告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初入云梦 「画影,你是整晚都守在房外吗?中途可有离开过?」柳叙白询问道,画影点点头又摇摇头,用万分笃定的声音说道:「是,我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就守在门外。」 这还真是古怪的很,柳叙白心生疑窦,但是凭空瞎猜也终归不是个办法,还是眼见为实吧,兴许看到现场,会有什么发现。 「此事暂时不要同别人说,我们和你一起回云梦庭,你即刻封锁消息,云梦庭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柳叙白的吩咐让画影看到了希望,低糜的心神也焕发出了全新的动力,她擦干眼泪后引着二人向云梦庭走去,等到了叶溪曲的房间后,画影便离开去安排柳叙白刚才发下的命令,房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柳叙白一边走,一边观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器物,叶溪曲就算闹脾气,最多是砸一砸花瓶砚台等一些易碎品,亦或是书本文案,毕竟生气的时候,肯定是选这些趁手的扔,这要将桌椅掀翻,书架推到,是不是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琅环君。」沈凛似乎有了什么发现,便唤了他一声,当柳叙白走过来之后,沈凛便面向他指着自己额间还在颤动的千叶印记说道,「这里有过空间位移的痕迹。」 空间与时间发生的变故,沈凛可以清晰感知,毕竟他在千叶世界待了很久,所以与其之力也发生了共鸣反应,叶溪曲失踪不久,所以房间内的力量残存还很明显,这很容易就会被同出一脉的千叶印记捕捉。 「你是说,是东主将叶溪曲转移走的?」柳叙白问道。 第544页 「对,除了共鸣感应,这地上的残骸也是证据。」沈凛捡起一块分离的布板上下打量的分析道,「画影之所以没有发觉叶溪曲消失,应该是因为她之前确实在房间里发脾气,摔砸的动响很大,以至于后来叶溪曲被千叶法阵转移时发出的余波,导致这些家具倒塌,也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 这般解析下来,叶溪曲真正的失踪时间是在昨晚,柳叙白眉头微蹙,叶溪曲在神域这么多年,东主都没有想过动手,怎么自己刚到神域,东主就迫不及待了? 好像是追着自己的脚步一样,查到哪里,线索就断到哪里。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了一点,就是他们的调查方向没有错,叶溪曲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东主才会赶在自己之前将她转移。 「且再找找,看看有没有玲珑匣的线索。」 二人在房间内一阵乱翻,地上除了已经破碎不堪的器物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沈凛倒是发现了几个内匣夹层,可里面都只是叶溪曲收藏的珠宝玉器,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正当柳叙白有些灰心之时,余光瞧到了地上的一个物件,那东西瞧着像是一截指骨,因为滚落到了墙角的位置,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指骨的外侧被琥珀一样的物质包裹着,看起来很像是一块化石,柳叙白俯身将指骨捡起,拿在手里端详。 叶溪曲喜爱的多半是宝石东珠一类的名贵造物,这种化石产物想来她应该不会感兴趣才对,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沈凛也走了过来查看,然后用手虚划比较着,仿佛是在丈量着指骨的尺寸,「琅环君,你觉得玲珑匣内,可否放得下此物?」 柳叙白只在壁画上见过玲珑匣,所以只能靠着记忆询量着,结合併蒂佛莲的花芯的大小估算,这指骨加上外面的琥珀层,应该刚好可以塞进去。 此物被荒弃在外,没有明显的包装,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用处,难道说,这就是之前操控浮陵国都城位移的指向物吗? 「竟然是截指骨?」柳叙白有些毛骨悚然,偃师一族果然行事诡秘,在他的感知中,指向物应该是罗盘或者是司南之类的物件,用指骨还真是另闢蹊径。 「偃师对生命的探索原本就比我们要多,以此为祭器也不足为怪。」沈凛一想到人屋就觉得这操作合情合理,毕竟人本身的能力上限就一直未有定论,只是迫于人道因素,从未真正深入探索过。 偃师一族似乎从不受道德限制,对于生命的奥义一直有着更为强烈的执念,他们坚信人所蕴藏的力量远超现在所有的市面记载,所以他们会将人的每一处都用的恰到好处,即便是一具尸体,也有它的用武之地。 柳叙白将指骨拿起,然后对着外界的阳光细细查看,琥珀内已经没有任何的灵力流动,如他最初判断的那样,应该是失效已久。 这琥珀色泽很是光润,看起来与指骨的并不像同一时间的产物,应该是后期附着,以保证指骨不会受到时间的磨损。 柳叙白突然灵光一闪,那是不是有种可能,这指骨一开始原是一根有血有肉的手指,是随着能力耗尽,而变成的枯骨呢?先是佛莲花芯,再是指骨,这玲珑匣内,是否存放的都是活物? 叶溪曲有危险! 「寒濯,消息来不及封锁了,得通知玉京他们,这玲珑匣内的控物只能是活物,东主要用叶溪曲献祭!」柳叙白神情焦灼,虽然他没有多喜欢叶溪曲,但是决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陷入危险。 沈凛也深感不妙,他马上去唤了画影回来,将柳叙白的最新安排吩咐了下去,画影将柳叙白的话奉为圣旨,在听沈凛安排完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向着未央庭赶去。 要怎么才能确定叶溪曲被转移的位置呢?沈凛有些苦恼,神域这么大,要找起来麻烦的很,而且最怕东主是将叶溪曲转移到了下界,那就真的是大海捞针,没有方向了。 「琅环君,我可能得去一趟千叶世界。」沈凛想了半天,最终想到了叶冰清,其一是因为叶冰清与叶溪曲之间有血脉感应,兴许能确定一个大致方位,其二则是在千叶世界搜寻叶溪曲的下落远比亲自跑腿要快的多。 「好,你去,我替你护法。」柳叙白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若是他有天尊神力在,还可以尝试调动神域本源探索,但是现在夜观澜在下界,自己也失了神骨,根本无法凑齐五尊结成本源阵法,所以沈凛的提议是现在唯一的可行之策。 沈凛席地而坐,瞬时就将意念抽离到了千叶世界,他再睁眼之时,便看到了叶冰清的身影,她似乎还不知道有事态发生,正在哼着小曲,悠然的摆弄着脚下的云图。 「阿姊!」沈凛的一声唿唤,惊的叶冰清心神一颤,「哎呦,你这傢伙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对不起阿姊我不是有意的,叶溪曲出事了,你赶快查阅一下她的踪迹,晚了,她可能有性命之忧。」沈凛用最简短的话语将来龙去脉总结了一遍,唯恐叶冰清不清楚事情的紧迫。 「溪曲出事了?」叶冰清一边问一边将云图展开,将神识投入云图开始查阅,「探查还需要一点时间,你先别急,把细节都同我讲明白。」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沈凛将在近期神域发生的事情,还有最新发觉得线索都与叶冰清做了一个更新同步。 第545页 「溪曲这孩子怎么还是莽莽撞撞,这么多年竟一点长进都没有,身为天尊,怎么能轻易被人蛊惑。」叶冰清有些很铁不成钢的骂道,若不是她身死,这云梦庭天尊的位子她一定不可能交给叶溪曲。 都云谏等人也是因为看在叶冰清的份上,才勉强让叶溪曲继位,现在她成了五尊中的叛徒,这一点让叶冰清气愤不已。 「我不了解叶溪曲,也不知道东主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倒戈,阿姊,作为她的亲姐姐,你可有眉目?」沈凛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的交易条件。 叶冰清想了想,随后便摇了摇头:「以前我在云梦庭的时候,只知道她并不喜欢医理,所以也没有强求她研习,不过我记得她有收纳珠宝的习惯,以前还问我要了一对碧玉簪子,反正那些东西我多的是,便都给她了,除此之外,我不记得她有什么额外的爱好或是在意的事情。」 仅仅只是金银玉器的话,叶溪曲犯不上这样做,神庭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俗物,显然这不是问题的答案,沈凛抬头看了叶冰清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道:「阿姊,你们姐妹的关系如何?」 「很正常吧,我多忙于政事很少管她,她在云梦庭也待不住,我就在神庭外给她置办了一个别院,供她居住,不过在她回归云梦庭之后,都云谏就把那处宅子变卖了,现在那块地应该也移作他用了吧!」叶冰清托着下巴思索道,她已许久不在神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只能是根据云图上的记录推测。 「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之类的吗?」沈凛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没有,溪曲虽然性格同我相差很多,但是我们没有因此吵过架。」叶冰清不知道沈凛为什么一直在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个时候唠家常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你有空追着我问这些,不如想想玲珑匣的问题吧,东主如果是打算用溪曲献祭,那就说明他的计划已经走到了末端,到了可以执行的地步了,你和庭宣乃至整个神域,都很危险。」 在叶冰清的提示下,沈凛终于憋出来了一个有用的问题,他将那节琥珀色的指骨投影拿给叶冰清看。 「阿姊,这节指骨,可有什么说法?」 第二百六十二章 落入陷阱 「这是左手无名指的骨节,民间有言说无名指与心脏相连,所以此指附有契约之意。」叶冰清毕竟行医多年,一眼便认出了指节的所属。 「契约吗?」沈凛揣思起来,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来看,这应该是偃师中某位祭祀亦或是身份更高的人的指节,以此物象徵着不灭的契约与永恆的意志,指引浮陵古都前行。 断指是个线索,沈凛默默的将这一点记载了心中。 很快,叶冰清的云图探索之旅就迎来了结束,她将云图一点一点放大,然后仔细观察着叶溪曲的位置。 突然,她瞳孔一缩,叶溪曲的位置正处在云梦庭内,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是她休息的房间。 怎么回事?叶冰清疑惑,千叶云图是绝不可能出错的,叶溪曲如果没有离开房间,那就说明了她可能被藏匿在了某个无法观测的空间夹层之内,以东主的脑力,他不可能算不到沈凛回来千叶世界找自己求援。 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这是个陷阱,叶溪曲的失踪只是一个诱饵,东主是想支开沈凛,对柳叙白下手,柳叙白势单力薄,没有人在他身边保护,东主想要对他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淮洲!你赶快回去!」叶冰清连忙将一旁不明所以的沈凛拎起,然后重重一掌将他的神识打回了现实世界。 「阿姊?」沈凛声音刚出,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神魂入体后他缓缓睁开了眼,但眼前却已经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整个房间好像经歷了一场乱战,原本光洁的雕梁木柱上都遍布着剑痕,百叶帘也被剑风横切的七零八落,屋内再无一件完成的陈设。 「琅环君?」沈凛好像也明白了过来,他虽然没有来得及询问叶冰清的思路,但是他看到了叶溪曲的定位,颅内一阵飞速思索过后,他便清楚了叶冰清的用意。 柳叙白呢?沈凛立刻起身观察着周围,他的心砰砰的跳着,紧张的汗水从额间滑落,他刚走一步,脚边便踢到了什么,发出噹啷的一声。 是柳叙白的扶光剑。 在剑身旁边,还飘落着一根被斩断且沾染着血色的白色髮带,那是他亲手为柳叙白系上的。 沈凛将扶光剑捡起后,唿吸几近停止,巨大的恐惧再一次将他覆盖,刚才自己不在的时间,应该是有人来过,并且还与柳叙白髮生了冲突,柳叙白应该是全力将自己护住才会受伤。 沈凛捂着自己快要骤停的心脏,他太大意了,怎么没想到东主会在这个时候设圈套呢?柳叙白现在的功力根本抵御不了任何人的侵袭,真是该死,又让柳叙白陷入了困险之中。 但沈凛现在的精神力远比之前要强了很多,即便担心的要命却也不敢慌乱,毕竟这个时候再懊悔自责下去,只会让柳叙白更危险,与其消沉,不如趁着事情变坏前亡羊补牢。 千叶法阵的气息还充斥在房间内,加上叶溪曲的定位,沈凛可以确定,柳叙白一定也是被移送到了与叶溪曲同在的空间夹层内,这种空间并没有玲珑匣所创造的夹层那么密闭,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破绽的。 第546页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沈凛单指抵着太阳穴拼命回想房间内的每一处。 镇物呢?镇物是什么? 只有找到了镇物,他才能像在婆娑城那样,营救柳叙白。 …… …… 与此同时,柳叙白也在昏暗的空间内睁开了眼睛,刚才突然的袭击让他来不及看清来者,对方只出了三招就逼的自己丢盔卸甲。 虽然有了都云谏和神骨的相助,但是还是无法与之前相比,好在对方并不是沖沈凛去的,这一点倒是让他释然不少。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新鲜的伤口,心中有些哀嘆,真不知道沈凛醒来看到那场景,发现自己不在他身边会不会发疯。 所以还是赶在他醒来找到出去的路吧!柳叙白站起身,四下打量着,这里与唐韵所创的虚云空间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任何的摆设或者物件,而且幽暗异常,只有头顶之上光孔透出微弱的光芒,勉强可以照亮身边的地面。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一座地牢。 「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没想到云梦庭的天尊居然如此小心眼,不过是在长乐庭前拌了两句嘴,就想直接要了我的命?」柳叙白轻笑道。 「哦?你是何时发现是我的?」叶溪曲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她的声音里还有些不可置信,仿佛被柳叙白髮现身份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过招之时,环佩叮噹,想要不察觉也很难吧?这神庭之中,如此装扮自己自己可只有你这一位,想要猜你的身份,用听便可。」 「枉费我与寒濯还担忧你的安危,现在看来,这局是专门为我设的?」柳叙白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叶溪曲的气焰压倒,已经沦落到此,加上周围并无旁人,他也不必刻意压制自己的气场。 「叶冰清若是知道你与东主同流合污,该作何感想?」 一提到叶冰清,叶溪曲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黑沉,她咬牙切齿的咆哮了起来,「住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姐姐的名字?」 这暴怒的一声,倒是让柳叙白愣了一愣,叶溪曲厉眉冷目,声音也变得更沉,手中的青雷长鞭也显露了出来,向着地面重重一击,扬起了些许尘沙。 「蓝澈,你还打算装多久?」 柳叙白见身份被识破便也不再继续伪装,他背负双手,表情淡然道:「我本就没打算装,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穗穗与他亲近,只要回想一二便可联想到他是蓝澈,叶溪曲毕竟在云梦庭多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麻烦?你自己就是最大的麻烦。」叶溪曲说话夹枪带棒,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他,「若不因为成全你和那个魔头,我姐姐何至于死?」 是来同自己算帐的?柳叙白嘆了口气,显然叶溪曲并不知道叶冰清灵魂尚存,也不知道她现在贵为千叶共主,既然不知情,柳叙白倒也不打算同她计较,而是直奔主题的问了起来:「我已为此付出了代价,叶溪曲,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吗?」 「与东主为伍,妄图颠覆神域,另创新世,搅扰下界不宁,这每一样罪责,都不是一死可以抵消的,你是阿清的胞妹,我劝你一句,在事态未落成之前,你还有回头的余地。」 叶溪曲在听到柳叙白的劝说之后,失声笑了起来,仿若是在嘲弄柳叙白的无知,「回头?我从没想过回头,若不是你执意要改着天道规矩,消除上下界隔阂,我还未必有这个心思。」 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柳叙白脖颈处的红晕,然后扬唇一笑,「你看看你,整日与那个魔头厮混在一起宣淫无度,可还有半点天尊的样子?现在拿这些大道理来劝我,你觉得有什么说服力吗?」 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柳叙白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他逐渐也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叶溪曲的动机。 这个矛盾的节点在于叶冰清。 他虽然与叶冰清相交甚好,但是与叶溪曲之间的联繫几乎没有,因为这是叶冰清的私隐,他不便过问,所以也从不了解她们之间的情谊,对于叶溪曲来说,叶冰清是她唯一的亲人,因他人之故而消亡确实难以接受。 这一点柳叙白是可以共情的,但对于叶溪曲的行事方式,他还是必须要出手干预,否则神罚落在她头上,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叶冰清。 「阿清灵魂尚在,并未消亡,此番能復生也多亏她相助,难道你不想见见她吗?」柳叙白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与叶溪曲过多纠缠,所以直接将叶冰清的消息放了出来。 「哼,信你我还不如相信神庭门外的石头,它都比你要真诚几分。」叶溪曲似乎完全没有听柳叙白话中的内容,而是保持着习惯性的反驳,似乎只要是从柳叙白口中说出的话,一定是谎言。 「行了,废话说的够多了,请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谈天漫聊的。」 「说,九重剑,在哪里?」 这么快的就直奔主题,是柳叙白没想到的,他劝说叶溪曲也还有另一层用意,就是拖延时间,他现在无法与叶溪曲抗衡,如果硬碰硬只会吃亏,所以他需要给沈凛争取一点时间,只有沈凛来了,他才能脱险。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东主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就自己去查,何必来问我呢?」 第547页 叶溪曲明显没有太好的耐心,眉头一拧便向前逼来,双目射出的凶光早已将眼前的柳叙白刺了个千刀万孔,「不说?你真当自己还是当初的未央庭天尊吗?现在的你连一只丧家之犬都不如,让你站着说话已经是给足了你颜面,给脸不要是要吃苦头的。」 「叶神君,你应该知道,我向来吃软不吃硬,同我撂狠话,只会适得其反。」柳叙白的脸色了冷了起来,放在背后的手开始聚力。 「要不要赌赌看,我的功力还剩几成?」 这一节神骨的能量在刚才对敌已经消耗了大半,若叶溪曲突然发难,他未必能顺利接下,现在只能装腔作势一番,看看能不能将她唬住。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双尊对峙 柳叙白放出狠话之后,叶溪曲的步伐明显受阻,虽然东主说了柳叙白功力尽失,仅有的能力不足为惧,但是她在神域听闻过很多有关柳叙白的传说,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按套路来,一时半刻她心里确实没底。 如果柳叙白反将一军,那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那她与东主的约定也就会随之瓦解,叶溪曲犹豫了起来,她尝试着查探柳叙白的灵力流动,想通过此法来验证柳叙白说的是真是假。 柳叙白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所以将从都云谏那里借来的天尊祝福释放了出来,这种强劲的力道足以迷惑叶溪曲。 果不其然,叶溪曲在试探之后停下了脚步,柳叙白便借着机会反客为主道:「我想拼个两败俱伤应该不是你的目的,九重剑的下落我不可能坦言相告,所以威胁我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密不透风,我若出了事,华音庭、花间庭还有未央庭都不会坐视不理,你的下落也迟早会被人找到。」 「你既然是因为阿清而憎恶我,那可否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表明我说的并非谎言?」 「对你而言,不过是花费了一些时间,没有其他的亏损。」 这笔买卖听起来很是划算,叶溪曲内心挣扎了起来,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思索,柳叙白也没有催促,陪着她一起等,毕竟她思考的越久,就对自己越有好处。 「你真的见过我姐姐?」叶溪曲在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后,终于开了口,眼神中还是充满质疑。 柳叙白点点头,然后面色亲和的说道:「对,她的灵魂并不在此间,但通过灵族媒介与我交谈过。」 「你可有证据证明?」叶溪曲还是不信任柳叙白,空口白牙的一番话不足以说动她。 「没有,这点我无法证明。」柳叙白很聪明,并没有想着用什么谎话来搪塞,而是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且将话风一带道:「但相比起东主,我更有诚意不是吗?」 「何以见得?」叶溪曲已经被柳叙白的思路带着跑偏,开始追问其缘由,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柳叙白说服她倒戈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 「我并没有要你付出什么,但东主却想要了你的命。」柳叙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要害,「玲珑匣的驱动必须是活物,东主是否许诺了你,说只要你愿意献祭自己的神骨,他就可以将叶冰清换回,并且在他所谓的新世界中,让你们重逢。」 这些都是柳叙白的猜测,但他感觉自己的判断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因为他看到了叶溪曲脸上明显的表情波动,这个丫头还是道行浅,所有情绪都展露在面上,对于他这种常年察言观色的老狐狸来说,实在太好拿捏了。 「我与他开给你的,都不过是个许诺而已,二者无法兑现的可能,你不妨权衡一下,哪个代价对你更有利。」 叶溪曲沉思着,眼目之中流露一丝偏妥之意,柳叙白的话在她心里形成一道对抗的力量,东主一直以来的洗脑开始出现了动摇。 「蓝澈,你真的很会摆弄人心。」 「但是,有一点你没有算到。」 「不是东主要我献祭神骨,而是我自愿的。」 叶溪曲厉色一现,杀意弥散,手中的长鞭也对着柳叙白挥了过来,柳叙白眼见长鞭落下,迅速闪身躲避,鞭子落在他衣角,带落一块衣片,好在柳叙白躲得及时,勉强逃过一击。 「你的条件确实很诱人,我差一点就信了。」 「你与东主的差距,就差那么一点。」 她的笑意浮现,这让柳叙白不由得皱起眉头,看来东主提出的筹码要比这个多,是自己失算了,除了叶冰清的復生,还有其他的加磅,而且他还有一点他没有预想到,就是叶溪曲是自愿献身,这一点足以说明,叶溪曲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得到。 但柳叙白并没有自乱阵脚,而且继续镇定的回问道:「但凡是交易,就有商量的余地,你不妨说说看,他能做的,我未必做不到。」 「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叶溪曲非常果断的拒绝了柳叙白的和谈,似乎她的问题只要提出,柳叙白就会否决一样,完全没有迴旋的余地。 她的长鞭激盪起一片青雷紫电,烁目的光线格外耀眼,「再问你一次,九重剑在哪儿?」 「无可奉告。」面对叶溪曲的执着,柳叙白也表明了态度,见此,叶溪曲不再犹豫,回身一旋,便对着柳叙白扬出一鞭。 「那就打到你说为止!」 没有了谈判的余地,要战便战吧,柳叙白也不惧怕,双指在手腕上一划,腕间立刻血色乍显,神骨的力量若是被血液贯彻,则会突发出更大的力道,只不过这是昙花一现,仅仅能强撑一阵。 第548页 希望沈凛能在他周旋的这段时间之内赶到这里。 同为天尊,两两相较原应是打成平手,但力量之间总还是分个着重,叶溪曲传承到的是叶冰清的疗愈之力,而柳叙白则是百分百的攻击之力,二者相遇,柳叙白的力道则略胜一些。 没了扶光剑这样实体的兵器,柳叙白可用的招式也受到了一些限制,凝气成剑会花掉他大半的力量,但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只求一击必中。 虚影化成的剑阵在黑空中亮起,上下三环的剑息分总错落,如同一条灵蛇般轮序阻挡着长鞭挥开产生的雷电波锋,叶溪曲还在探柳叙白的底,贸然使用全力,很有可能不敌,所以她也打起了消耗战,妄图拖到柳叙白力竭。 力量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柳叙白的额角开始渗落汗水,他单指一引,将剑阵分化铺开,掐诀捻咒后,剑阵便排列在了他的四周,逐渐凝成了四相之卦形。 叶溪曲一看柳叙白改变了出招路数,便抬身上前,想要赶在卦阵成型之前与柳叙白拉近距离,剑阵运转空间较大,只有缩短距离才能牵制柳叙白。 这四相卦阵不过是柳叙白唬人的方式罢了,现在的他只能勉强摆出一个虚态,想要全力调动气剑攻击根本不可能,见叶溪曲已经向着自己冲来,他只得向后退却,好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竟然没有催阵攻击?叶溪曲有点意外,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冷哼一声道:「给你个机会反败为胜,若这卦阵能落得下来,我就认输,放你走如何?」 柳叙白一听便明白了叶溪曲的打算,这是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但现在他只能按兵不动,然后将腕间的血液注入神骨,好来补充神骨的消耗。 「就知道你是在强撑!」叶溪曲突然移换身形,以自己为轴心飞身侧转,手臂向后伸引,以为长鞭挥出争取最大的轨迹,长鞭在她的引导下仿佛获得了生命,点地的瞬间便腾身而起,弯曲变转着,最终以竖直之态噼向了柳叙白。 柳叙白见状双掌一合,四相卦阵变立即发动,从两侧开始夹击叶溪曲,但那微弱的剑气根本不足以击破长鞭的冲击力,在撞上鞭节就碎落成了星点。 这不痛不痒的攻击仅仅是改变了长鞭落下的位置,这已经是柳叙白能做的最大防御,既然无法躲避,就只能让自己承受最小的伤害。 果不其然,鞭尾落在他的左臂之上,一道清晰的血痕立显而见,叶溪曲将手中的鞭柄一抖,鞭身便又旋绕了起来,缠在了柳叙白的脚踝。 叶溪曲出手探出一臂之长的距离,将鞭身紧握,她用力的向后一扯,柳叙白的脚下就开始失重,身子也开始向后倾倒,但他眼疾手快,直接顺着方向飞身一翻,翻转的过程中用后足轻踢缠着脚踝的鞭尾结。 鞭尾结在这轻微的力道下偏移了走向,再加上叶溪曲的施力,柳叙白很轻易的便脱身了出来。 但叶溪曲没有给柳叙白留喘息的机会,二人相距较近,所以她调整方位,将鞭子重重的抽在地上,鞭身柔软强韧,在接触地面的一瞬便反弹而上,柳叙白抬手结力,将已剩不多的神骨之力幻化成了灵盾,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腕间的伤口还在出血,柳叙白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失温,指尖也逐渐麻木,他的行动力已经不如刚才,叶溪曲看准时机迎着柳叙白的头就挥出一鞭。 柳叙白马上撑臂一抵,灵盾在这勐烈一击下轰然碎裂,余波的冲击将他震得连连后退,最后只能单膝跪地维持身形不倒。 叶溪曲见他体力不支,嘴角的笑意便遮掩不住,她的神力由手臂传导至鞭身,噼里啪啦的电光闪彻整个空间,柳叙白心道不好,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做回击,叶溪曲这一鞭下来,他除了这幅血肉之躯根本再无他物可以防御。 算了,挨上一鞭也没什么,柳叙白心想,这些年他也没少受伤,叶溪曲想拷问就让她拷问吧,反正能撑一会是一会。 在鞭子再此落下前,柳叙白缓缓闭上了双眼,嘶嘶的电花在他的耳边响起,但他却没有感受到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感,当他再睁开眼,一个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沈凛来了,来的很及时。 他正用手紧攥着鞭绳,身上的肃杀之气已经遍布了整个空间,那青雷紫电的攻击完全无法伤及他,这边是天魔血脉的特性,换句话说,只要没有压制阵法的出现,沈凛可以横扫整个神域。 「琅环君,你怎么样?」沈凛回眸的一瞬,心里就凉了半截,柳叙白现在看着十分憔悴,脸色也有些惨白,刚才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无感无情 「你怎么……」沈凛看到了柳叙白腕间的伤口,马上将手里攥着的长鞭抛回,然后心疼的跑过来将他抱住,然后仔细运用灵力替他修復凝血。 「我自己弄得,没事。」柳叙白淡淡一笑,看来沈凛已经找到了镇物,所以才能来的这么快,遇事不乱,果真是进步不少。 虽然柳叙白安然无恙,但是沈凛的脸色却寒得叫人不敢靠近,他狠狠的盯着叶溪曲,然后厉声责问道:「叶溪曲,若不是看在冰清阿姊的面子上,就凭你伤了他两次,我今日就该让你死无全尸。」 「亏着琅环君还担心你的安全,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我们也犯不着多事管你!」 第549页 沈凛的话说的没来由,柳叙白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着前后不接的语句,这是在指责叶溪曲难当大用吗? 但这句话内里的意思,叶溪曲却听的分明,她的怒火也顷刻间被点燃,嘶吼着说道:「对!我就是烂泥,谁用你们假好心的将我扶到这个位子?」 「从没有人过问过我的意思,一直都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啊?柳叙白震惊,叶溪曲并不想做云梦庭的主人吗?难道说,这才是她愿意与东主合作的原因吗? 「寒濯,你们在说什么?」柳叙白扯了扯沈凛的衣袖,然后眨巴着眼睫,一脸懵懂,沈凛没有直接回復柳叙白,而从怀里拿出了一对玉簪,然后话带讥讽的冲着叶溪曲说道:「我原以为,你的心结是冰清阿姊,姐妹情深是你一直以来的藉口对吧?」 「所有人都以为,冰清阿姊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所以才会让你继任这云梦庭神君之位。」 「但你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冰清阿姊。」 沈凛在寻找镇物的时候,细细分析了一下房间内的陈设,逐渐的,他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当年叶冰清留下的旧物,可以说是里里外外换了个干净。 如果叶溪曲真的思念叶冰清,怎么会将那些带有回忆的旧物都清理换除呢?换做是他,柳叙白留下的任何一件物品,他都巴不得供起来放着,这只能说明,他们看到的都不过是表象,正如叶冰清所说,她们姐妹的感情只能用正常来形容,并没有深厚到那个程度。 沈凛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叶溪曲并不在意叶冰清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沈凛便觉得越来越合理,尤其是他在房内发现了叶溪曲之前画的别院规划的图绘草稿后,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这幅草图上註明着尚未实施四个字,说明叶溪曲并没有来得及将这个方案落地,按照落款的事件来看,这个时候正是灾变之时,也就是叶冰清身死的前夕。 整个神域都陷入危机的时候,叶溪曲竟然在安然规划着名自己的宅院,这足以说明,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所谓的责任,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心怀,更没有对叶冰清的担忧,她满心都只有对自己小日子的憧憬。 叶溪曲对柳叙白的恨,从来都不是因为亲缘的断绝,而是因为叶冰清的离开,导致她必须背负起云梦庭天尊的职责,而这些,都不是叶溪曲想要的。 柳叙白没有算到的,正是这一点。 柳叙白在听到沈凛的解释后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提出的条件会惨遭拒绝,也明白了为什么叶溪曲会自愿与东主结盟,她想要的不是见叶冰清一面,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叶冰清。 只有叶冰清回来,她才能心安理得的退居二线,再不过问云梦庭的事情,回到她的别院里过她的生活。 所以,整个房间里,只有这对玉簪格格不入,这是唯一一件与叶冰清有关联的事物,也是叶溪曲的幻想,这一对碧玉簪子像极了她与叶冰清,相同的形状却是截然不同的品质,一个清亮温润,一个棉絮斑驳,这也刚好说明了二人的心境相斥,从一开始,她们姐妹就不同心同意。 「没错,我不在乎她,我不在乎姐姐到底是死是活,我也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圣人,这些权位力量对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难道错了吗?我一个人在神域过得轻松自在,为什么非要我担起这拯救苍生的责任。」 「看不完的医卷,处理不完的事宜,还有那些讨厌的应酬朝拜,我早已厌烦至极,这样的日子你们愿意过,我可不愿意。」 「若不是你们,她怎么会死,她不死,我的生活就不会被搅弄的如此不堪!!!」 叶溪曲的控诉让柳叙白不由得嘆息了起来,是啊,没有人说过生活的方式只有一种,人人羡煞的天尊之位,对于叶溪曲来说,完全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缠的她无法唿吸。 有人会共情共理,自然也就有人无感无情,这本就是人的多样性,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认为,叶冰清大义无私,所以叶溪曲也应该如此。 所以不问缘由的将这重担压在了她的身上,逼迫她成为像叶冰清一样的人,有叶冰清的政绩在前,众人的期待值也达到了顶峰,所以叶溪曲在云梦庭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必须要比叶冰清做的更好,这样才能配的上云梦庭天尊之名。 从无忧无虑变成处心积虑,这样大的反差令叶溪曲深感不适,她不想成为叶冰清的替身,她只想做她自己。 「凭什么你们将我生活弄得一团糟后,还能活得如此轻松自得?」 「凭什么我甩都甩不掉的身份,你蓝澈就可以断的一干二净?」 「未央庭没有了你可以照常运转,为什么云梦庭一定要有人继任才能得以维持?这不公平!不公平!」 叶溪曲越说越委屈,话语激动的同时眼泪也布满了眼眶,此刻的她早没了刚才的气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但沈凛却没有因此而沉默不语,反倒是更加言辞激烈的回怼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说的没错,云梦庭没有你,确实也可以正常运转,你的的确确可以不接任。」 「但是你没有拒绝不是吗?即便都云谏不给你机会,只要你对白玉京或是夜观澜提出这个想法,他们也一定会为你据理力争,我不信他们不会为你做主。」 第550页 「可你尝试了吗?不还是选择了逆来顺受,因为你心里知道,如果你不维持这个身份,就无法保全现在的生活条件,一旦云梦庭落到别人手里,你一样过不了你想要的日子。」 「得了该得的,就得承担它带来的负面后果,别揣着明白装煳涂。」 「你所谓的自在生活,就是不承担任何责任凭空享受,叶溪曲,你莫要将现在的不顺心都怪罪到他人头上。」 这番发言可谓是漂亮至极,柳叙白心里也不由得称赞起来,沈凛说到了问题的核心,叶溪曲在叶冰清的保护下活的太过自在,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这也促成了她自私无情的性格,所以当东主提出可以復活叶冰清的提议时,叶溪曲自然而然会配合,甚至上赶着自愿献祭。 人性的短板算是被东主拿捏的分毫不差。 「叶溪曲,助纣为虐可不是解决的方式,你只想着阿清回来可以替代你,但你没有想过,在那个所谓的新世界里,你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尊位,如果在那里,你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需要辛苦劳作才能换来一日的口粮,那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东主可有许诺你,在新世界中依旧保留你现在享受的一切吗?」 「到了现在,你还不打算回头吗?」 柳叙白这话一出,叶溪曲哭的更加伤心,干脆直接蹲在地上将脸埋在了膝间,沈、柳二人都没有上前安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让她哭个痛快。 是啊,如果她只是一个凡人,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吗?叶溪曲扪心自问道,此刻她无比想念那个已经不復存在的别院,那是她的家,是她在神域的唯一念想。 她曾经对自己的未来有过无限的畅想,那张充满着希望的蓝图在构想完成之日,就被现实撕的粉碎,她没有叶冰清那样耀眼璀璨,也不曾嫉妒叶冰清拥有的一切,因为她很清楚,她做不到,所以也从不奢望,她太清楚这其中的利弊,所以她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维持那个看似简单却极难达成的平凡。 她的愿望当真这么难实现吗?叶溪曲开始了自我怀疑,哭红的双眼缓缓在膝间睁开,沈凛和柳叙白说的都没错,这样冒险的决断都是因为她太想要回到过去了。 回到那个躲在叶冰清身后的时日。 她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付不起阿斗,就是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算计不过他人也无法主持大局,但是这有什么错呢?她生来就如此啊。 贪心与自私在叶溪曲这里,从不是什么贬义词,这正是她活着的根本。 她不是任何一个话本中的主角,没有所谓的上天垂爱,她认可自己的平庸,所以从不仰望高处,她不属于那片触不可及的星辰大海,所以甘愿落在这大地之上,做那万千尘埃。所以不想付出代价,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有这样舒坦的日子,谁不愿意过呢? 当个软弱无能且自私自利的人,有什么不好? 起码,她快活的很。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环环相扣 见叶溪曲哭的难以自拔,柳叙白弯下腰,将怀中的绢帕取出递到她的身前,然后轻声说道:「现在还有机会,别在一意孤行了。」 「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和云谏大哥说明此事,让你离开云梦庭。」柳叙白将刚才沈凛向他展示的那张已经揉的皱皱巴巴的规划图,重新放回叶溪曲的手中,柔声安慰道:「拿好,这可是你的梦,别轻易放弃。」 「但是我必须纠正你一个思想误区,为自己考虑这并不是错处,你可以不在乎阿清,但是希望你可以在享受她带给你的一切之时,感念她的好。」 「凡事终有代价,你现在所做的,便是在为自己之前的享乐买单,所以你无需抱怨任何人。」 「但接下来的路,选择权依然在你的手里,离开云梦庭后的生活亦可能会出现波折,但这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好与坏,都是你要经歷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尽可能给你想要的公平,这是我对阿清亏欠的弥补。」 叶溪曲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柳叙白,见她的意念有所动摇,柳叙白便赶忙将话题引到正轨上。 「至于东主这边,有我和寒濯来处理,如果你愿意,可否与我谈谈玲珑匣的事情?」 一提到这个,叶溪曲的神情便出现了变化,柳叙白看的出,她在权衡利弊,对于叶溪曲来说,这更像是一次交易,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了桌面上,只剩最后的拍板定论。 但柳叙白清楚,他刚才与沈凛的配合只是击溃了叶溪曲的伪装,不代表叶溪曲会做出偏向他们的决定,更何况叶溪曲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对于这事态的严重性,她根本无法感知。 这种生性凉薄的人,柳叙白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因此也不敢放下戒备心,因为他知道,如果叶溪曲执意为之,那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对自己发难。 沈凛也一直保持着备战的状态,他的目光从未移开,始终死死的停留在叶溪曲的身上,掌心内的双焰汇聚起微弱的气流,如果叶溪曲出手,他便不会再顾及叶冰清这层关系,与叶溪曲战个不死不休。 「玲珑匣……」叶溪曲口中喃喃道,她眼眸低垂,像是在回忆,「你想知道什么?」 「此物现在何处?」柳叙白问道。 「在未央庭。」叶溪曲的回答让沈凛和柳叙白直接怔住,这东西竟然还在未央庭内?白玉京的人不是已经彻查过了吗,难道是查的不够仔细所以没有发觉吗? 第551页 「具体在哪里?」沈凛看她说的缓慢,不由得催促了一句。 叶溪曲的面色逐渐恢復正常,她站起身,向二人身前走了一步,然后又道:「我不知道,此物之前确实在我手里,但是东主在你们来之前就将它拿走了,然后敦促我要向蓝澈问清楚九重剑的事情。」 「之前留给我,也只是为了献祭做准备,让我与玲珑匣之前保持相对应的感应,既然知道你们会查到这里,他肯定会将玲珑匣转移,法事未成,我也无法精确感知。」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沈凛马上听出了其中的不对,「所以,你知道东主的身份?」叶溪曲虽然没有主动说出,但她的话里却暴露了这个信息。 东主来无影去无踪,绝不可能向他人透露自己的落脚点,叶溪曲若是不知,便不可能坦然的讲出,玲珑匣在未央庭这样的话。 「是,我知道。」叶溪曲的话说到这里便收了口,然后将脸上的泪水擦净,换了一副笑颜。 看来还是有所顾虑啊,柳叙白心想,话说一半,就是还有条件要提,叶溪曲可真是个合格的商人,无往不利。 「但是,我不能说。」叶溪曲轻笑了起来,然后侧头对柳叙白道:「就像你不愿意说出九重剑的下落,我也有我不能的理由,这一点合情合理吧?除非你愿意同我交换秘密,否则,免谈。」 「我理解,既然谈不拢,我也不强求,多谢告知。」柳叙白拉了拉沈凛的衣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叶溪曲不愿意说是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整场事端,她只要心有偏私,另一方都会对她穷追勐打,所以她只说了玲珑匣的事情,这算是两头示好,谁也不得罪,同时将事态扳回了平衡,坐收渔利才是她想要的理想状态。 同时握着左右两边的底线,让他们相互制衡,她才能活下去,两方若有人想对她不利,另一方便会出手救援,这便是叶溪曲的盘算。 只有其中一方出现压倒性的优势之时,她才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换取一线生机。 「你且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云谏大哥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柳叙白在离开前不忘叮嘱她,现在神庭内对于她的失踪还在追查,这时候如果出去,都云谏不会不过问,而到了他手里,恐怕含光境的悲剧又要上演一次了。 沈凛将灵力注入玉簪,透明的玉质间开始流动着星莹碎点,一道白光闪过,二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进了虚空,片刻后光辉尽退,二人便又回到了房间内。 「琅环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凛用脚将阻挡在柳叙白身前的障碍物踢开,然后柔声问道。 「叶溪曲说了,问题还是出在未央庭,咱们只能继续暗中观察。」 「但寒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在未央庭的时候,线索是将我们向外引,但当我们查到外面的时候,又将我们拉回未央庭。」 「只要查到一点相关的事情,线索就会断。」 「我总觉得,我们的所有行为都在受人监控。」 柳叙白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但这却恰好与沈凛的思路不谋而合,他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仿佛是被东主牵着鼻子走,不停的在思维的乱流中鬼打墙。 「琅环君,不妨我们跳出这个怪圈重新审视一下?」沈凛提议道,他突然想起了叶冰清,当初叶冰清一再言明,如果要彻查,就不要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放过叶溪曲,果不其然,叶溪曲这里真的有猫腻。 他们二人之前所有的判断,都是建立在人际关系之上,如果抛开这层人情,是否会看的更加清楚呢? 「我知道你与你的那些旧部都是过命之交,所以我们在判断的时候,会受到情感因素的影响,这次我们从利益出发,再做一次判断,站在他们的角度观测,或许能有所突破?」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柳叙白点点头,叶溪曲的事情也算是给了他当头一击,所有人看起来都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他们多数表露的,都是想让别人看到的,那么隐藏起来的私心,很有可能被东主利用。 「好,那就把知还还有竹笙都算在里面,我们再做一次筛选判断。」 二人刚踏出房间,就遇上了赶来的白玉京等人,白玉京一见柳叙白身上血色一片,神情就慌乱了起来,「兄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呢?」 「没事,刚才不小心被碎片划伤了。」柳叙白随口敷衍了一句,白玉京有些不相信,转脸便看向沈凛,沈凛见状只得点点头,既然如此,白玉京也不好多问,然后又道:「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可能是因为东主察觉了我的动向,所以将溪曲转移了,你暂且不要声张此事,云谏大哥那边,能拖一阵是一阵,实在瞒不下去了再说也不迟。」柳叙白吩咐道。 白玉京倒是听话,连忙对着身旁人将柳叙白命令传达了下去,但是他在和旁人说话之时,刻意关注了一下柳叙白脖子上的伤痕,若说手腕上是划伤,勉强还说的过去,但是脖子上的伤痕创面不小,明显是绳鞭之类的武器所致,柳叙白是想隐瞒什么吗? 在这神庭之内,只有叶溪曲是以鞭为武器的,难道刚才柳叙白与叶溪曲交手了?但是沈凛怎么可能任由她这样胡来,他才捨不得柳叙白受伤,莫非在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第552页 待身旁人走后,白玉京快步跟上柳叙白,然后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兄长,你是不是见过溪曲了?」 柳叙白也知道这一茬瞒不过白玉京,所以便也压低声音回復道,「玉京,这事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多问。」 白玉京在对柳叙白这方面是向来都听话的很,只要柳叙白说一他就不会说二,所以乖巧的收了声,柳叙白借着这个时机又道:「这些时日,你若无事暂时不要来未央庭,我身边有寒濯,不会有什么危险,神庭内现在只有你和云谏大哥两位天尊,万不可再出乱子了。」 白玉京会意,当即就返回了华音庭,待他离开后,沈凛也牵着柳叙白开始往回走,刚才柳叙白的窃窃私语他大概能猜出七七八八,虽然说柳叙白将风知还和陆竹笙算在了其中,但沈凛比他更谨慎一些,白玉京他亦然没有放过。 左思右想之后,沈凛便觉得自己这担心有些多余,白玉京如果是东主的话,的确会有些意想不到,更便于潜伏,但是他从一开始就与柳叙白的利益点相同,而且沈凛想破脑袋也无法给白玉京扣上一个怀疑的由头,因为白玉京对柳叙白的心思太过赤诚。 这一点在斩天梯布结界就能很好的体现,当初在魔宗自己伤了柳叙白,白玉京那恨不得将他撕碎的表情沈凛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况且白玉京本来就聪明的很,若是想算计柳叙白根本不必如此,况且柳叙白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只要在任何一个节点上动动手脚,柳叙白就可以死的很彻底,甚至都不会残留任何痕迹。 综上所述,白玉京可以第一个洗脱嫌疑。 第二百六十六章 挑起事端 在踏入未央庭之前,沈凛特意将柳叙白那条沾染着血色的髮带和外套放入神庭内的池子中濯洗了一番,然后以魔气将湿气蒸腾掉,然后替柳叙白重新装扮上,只有这样,才能不打草惊蛇。 柳叙白明白他的用意,所以启唇一笑道:「想的真周到,不愧是我的寒濯。」 听到柳叙白的表扬,沈凛心情大好,伸手搂着他的肩自豪的说道:「那自然,替琅环君思量,是我之幸。」 「行,那我也给你安排个差事,要好好办。」柳叙白可不同他客气,直接向他怀里一靠,然后声音温软道:「你比我更客观,知还还有竹笙,就烦劳你来分析如何?」 沈凛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让他查风知还和陆竹笙,他自然愿意的很,「琅环君不怕我以私,趁机刁难他们吗?」 「你会吗?」柳叙白反问道,沈凛假意昂起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蓝眸,然后语气古怪的回覆:「那说不准,刁难他们我可真做的出来,不光会做,可能还会做的很过分。」 「但,我会秉持本心,不会随便冤枉任何一个人,这分寸我会拿捏,琅环君放心。」沈凛讨好柳叙白的方式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他太清楚柳叙白想听什么了,所以总会在耍了小性子之后又正经回答。 风知还等人白日还有事情做,所以都不在庭内,柳叙白便先和沈凛回了房间,但等两人坐了下来,心里确有犯起了愁,想要重新调查这些人一定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将他们聚在一起,而且对于他们每个人收到的信息量必须不对等,只有信息之间微弱的误差,才能让躲在暗处这条毒蛇冒头。 「不如我们就用现在的事态来做文章怎样?」沈凛开始了自己的陈述,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将叶溪曲说的话公开,在不表明消息来源的同时,将东主身份即将暴露的潜台词混入其中。 东主在没有得到九重剑的准确消息之前,一定不会轻易现身,而这也就给了柳叙白和沈凛调查的时间。 「将离那边你也要实时跟进,如果能在那个女人嘴里得到线索,我们就更主动了一些。」柳叙白不忘提醒沈凛,随后他便凝了面色,开始同沈凛探讨起接下来的计划。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时刻,虽然天上依旧明澈一片,完全看不出即将进入夜晚,众人纷纷回到未央庭大殿前来探望柳叙白,柳叙白依旧端坐在主位,捎带还在旁边给沈凛摆了一把椅子,好让他能同自己坐在一起。 众人热情难掩,你一言我一语的纷说起今日工作的事情,然后话题就从开始向着回忆靠拢,逐渐讲起以前发生的趣事。 例如花扇里酒醉弄错了入库帐目,天文数字的金额让众人惊掉下巴,亦或是苏沂审核漏掉了关键项让傅君怀白白加个三个通宵的班,再或是华胥在天罚司考核时多次不及格,险些被天罚司逐出门。 而有关风知还和陆竹笙的话题,多半是在战场上,提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战役,二人都会兴奋不已。 每每说到这些,众人都会捧腹大笑,未央庭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沈凛虽然无法插话,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多余,这也是了解柳叙白的一个必要过程,所以他并不感到无趣,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众人也时不时还会试探性的询问柳叙白是否有留下来的意愿,一旦涉及这个问题,柳叙白总会坚定的否认,毕竟对于重回未央庭,他真的有心无力。 待众人欢聊后,柳叙白便轻咳了一声,示意众人汇聚注意力过来。 他正色沉声,双目如炬,那英气四射的样子令众人都感到无比熟悉,淡然而道:「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我正好有一事想说于你们听听。」 第553页 「此话可能说的刺耳,会扫了大家的兴致,但此事我必须说。」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保持着极度的安静等待柳叙白继续,尤其是风知还,更是专注异常。 「诸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本不该有疑虑,但我们之中,有人背弃了当年的承诺,做了叛徒。」柳叙白在说完之后觉得程度不够,便又补了一句,「当年先锋军全灭,也拜他所赐。」 话音刚落,全场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原本轻松的神态立刻被凝重覆盖,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这下茬,思绪仿佛在这剎那间重回了当年,那个令整个未央庭都陷入哀恸的时刻。 「神君,你的意思是,这个叛徒在我们中间?」傅君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柳叙白闻言恳首,「非也,只是消息指出,这个人还在未央庭,在不在我们中间,尚未可知。」 「我在神域还有下界的遭遇,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所以今日,我也想讨教讨教,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此人对我如此痛恨。」 柳叙白在说出这番话前,深思熟虑了好一阵,因为他知道这样直白的讲出,很可能会造成未央庭内人心大乱,但他必须将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未央庭现在就是太过安静,一点风波都没有,只有制造一些乱局,才有可能逼得东主狗急跳墙。 「神君的为人,我等都是清楚的,替神君做事,也是自情自愿,怎会有痛恨一说?」华胥也开了口,他能通过天罚司的核验全靠柳叙白,自始至终心中只有感激,怎么可能抱有恨意。 「那我不妨换个方式说,我同魔尊在一起,你们是否都觉得欠妥?」柳叙白给沈凛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认真观瞧这些人的表情变化。 其他几人的目光霎时间汇聚到了风知还和陆竹笙身上,因为对于这件事,最有意见的就是他们俩,陆竹笙见状最先发了言,「神君,若论此事,我的确有话要说。」 「我贊同神君当初想要消除两界成见的想法,也认可停战讲和,但是却不能认同魔尊本人。」 「他的心性轻浮,自大狂妄,即便是天魔血脉的传承者,也难堪大任,神君与他在一起,只会增加无端的困扰,当然,我不能替神君做决定,神君只要愿意,我陆竹笙绝不会过多干预。」 这话说的倒是坦荡,陆竹笙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波动,连表达不满之时也平静异常,这确实符合东主的性格,情绪稳定且不露声色,沈凛持保留意见,然后便挑话道:「你这么想倒是正常,不知到风上神是否也有你这样的肚量。」 「你找打是吗?」风知还一听便马上怒气上头,「是,我就是看不惯你,我管你是魔尊还是阿猫阿狗,你这种德行的人,我就是八百个眼看不上!」早上的事情风知还还耿耿于怀,现在被人主动挑衅,他更是憋不住。 他们二人的恩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是清楚,当初沈凛是以魔宗使节的身份前来神域,在与柳叙白会面后,便找了诸多藉口要留下未央庭,美名其曰是为了洽谈政事好停战止戈,但是风知还不止一次撞见,沈凛借着职务之便缠着柳叙白。 甚至有一次直接毫不客气的闯入了柳叙白的寝殿,与柳叙白促膝长谈,柳叙白并没有介意,反倒是烹茶相待,一来二去,沈凛便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敢直接对柳叙白勾肩搭背,深感地位不保的风知还便也开始找藉口跟在柳叙白身边,二人从那时便互看不顺眼,因为打的都是一样的心思,所以自然而然也不对付。 「所以呢?因爱生恨?」沈凛哼笑了一声,「陆竹笙做不出来的事情,你风知还未必不能。」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对神君不利的事情,我就算要做这种事情也是针对你!你死不足惜,神君可不能受一点委屈!」风知还直接站起了身,指着沈凛叫骂道。 急了急了,沈凛深觉自己着挑衅的恰合时宜,他对风知还的怀疑不是没有原因,风知还性格急,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走极端的事情,但看现在他冲动的模样,沈凛便也暂时放下了心,毕竟风知还容易受情绪摆布,就如同当初的自己,而且在这种时候,他根本不能做出理性判断,满脑子只有打架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像他这样的人,很难沉下心缜密谋划。 沈凛故意将身子往柳叙白跟前凑了凑,然后嬉笑道:「哎呦,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风知还见沈凛给自己扣这样的罪名,一时间也失了控,直接冲着他就走了过去,准备痛揍沈凛一番,花扇里赶忙过来将他拉住,然后好言相劝,「知还别冲动,魔宗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你消消气。」 「怎么,你也向着他不成?」风知还见花扇里替沈凛开脱就不顾一切也怼了起来,花扇里嘆了口气,然后眼神像柳叙白的方向轻轻一带道:「神君还看着呢,别这么失态。」 「我已经忍他够久了,这么编排我难道还我还不能替自己出出气了吗?」风知还完全没有领会花扇里的好意,直接将他甩开继续前行。 风知还这根引线还真的很好用,沈凛心想,不如借着调侃风知还的由头,将其他人也调动起来,刚好让自己和柳叙白看个明白。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华胥终言 第554页 花扇里见风知还失态,马上又追了上去,拉住他即将挥出的手臂,「知还!神君是在与我们说正事,你与魔尊的恩怨,等下再解决不行吗?」 「是啊,知还,你冷静冷静。」苏沂和傅君怀也赶过来将他扯住向下拖,柳叙白一直都没有说话,这种程度上是默认了沈凛的做法,这会当着柳叙白的面对沈凛出手,很难保证柳叙白不会翻脸。 花扇里见风知还还有些上头,便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想要神君留下来吗?如果对魔尊动手,他就更不愿意待在这里了。」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被一直隔岸观火的柳叙白听到了。 花扇里虽然是掌管内需,但是在揣摩人心上也有一些自己的见地,比如规劝风知还,在这么混乱的场合下,能够第一时间抓住重点击破风知还的气焰,看来他也得稍微在自己的名单上多停留一阵了。 苏沂和傅君怀也在一旁继续劝解,但反观华胥,他却显得格外淡定,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 他在想什么?柳叙白的关注力放到了华胥身上,就在柳叙白的眼神扫到他的时候,华胥便敏锐的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他随即起身,走到柳叙白面前,低声道:「神君,你可否出来一下,我有事情相询。」 原来是在找单独聊天的机会吗?他站起身,然后拍了一下沈凛的肩,示意他继续试探不要听,然后就跟着华胥走到了外面的院落中。 「你要和我说什么?」柳叙白站定后,便直接提了问。 「神君可是在试探我们?」华胥在天罚司任职多年,柳叙白这种故意挑起争端的手法,他还是见过的,他知道柳叙白不是那种会随意怀疑自己人的人,而且还是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现在这么反常的举动他人看不出来,华胥可明白的很。 好敏锐的观察力,柳叙白心中一贊,但还是不露声色的回问:「此话怎讲?」 「神君应该是收到了某人传递的消息,但是无法确认真伪,所以干脆共享情报,好藉此观察我们的反应,我说的对吗?」华胥直接道出了柳叙白的手段,柳叙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既然知道我的打算,你这么突兀的做法,难道就不怕我怀疑到你的头上吗?」 「不怕。」华胥回答的十分淡然,随后他就开始讲述自己的见解:「我既然问心无愧,就不怕神君调查,如果我没猜错,花扇里、陆竹笙还有我现在应该已经在神君的怀疑名单上了吧?」 「我们都是那种不爱表露情绪的人,这样的人设很符合那个背叛者。」 「查下去,就按照这个思路,我觉得神君会有收穫。」 华胥的话风转变让柳叙白一惊,他原以为华胥会陈情表态来洗脱嫌疑,但现在华胥的反馈却并非如此。 「果真是天罚司调教出来的人才,办事公正,不加私情。」柳叙白的蓝眸中充满着赞赏,这些年不见,华胥的成长速度让他感到惊讶,华胥连忙摆手,「神君莫要笑话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这点能耐还都是和神君学的。」 「我唤神君出来,是有别的思路想提供。」 柳叙白洗耳恭听,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给出新的见解也未尝不是好事,「但说无妨。」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像是故意干扰视线,我隐隐觉得,神君想要找的人,未必在我们之中。」 「神君和魔尊彻查这个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发现了一直在原地打转,因为未央庭中只有我们这些人,所以除了在我们身上下功夫,再无计可施。」 「神君今日共享的情报,应是说明了此人隶属未央庭,但不一定是在职人员,或许,他……」 华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忙赶来的傅君怀打断,「神君神君,魔尊和知还打起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出么蛾子?柳叙白有些头疼,华胥见状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谈话的时机,所以又道:「神君你先去忙吧,等明日晨间我再来与你细谈。」 也好,柳叙白转身返回了大殿,一进门,就看到沈凛和风知还剑拔弩张,看周围摆设倒地的情况,想来刚才已经了动了手,众人也都在一旁拉架,只是二人现在已经到了白热化,所以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劝说。 「风知还,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连出招路数都未改半分。」沈凛话语轻佻,似乎对于风知还的攻击不屑一顾,他将手中的沧渊剑往地上一插继续道:「既然如此,我让你一分,不用剑,看看你是否能近我身。」 「谁用你让?」风知还手中的长弓一闪,对着沈凛就连发三箭,分别朝着他的头、躯干和下肢射去,羽箭的射出时间不一,沈凛先是侧身避开了向心口射来的箭矢,然后回身转体,让奔着下路而来的羽箭擦身而过。 但冲着头来的这一箭,沈凛却没有闪避,而是站在原地,柳叙白大惊,立即飞身上前,在羽箭与沈凛的眉心只有分毫之寸的剎时将箭身紧紧攥住。 「能躲不躲,你要干嘛?」柳叙白看出了沈凛的故意,略有气愤的将箭扔在地上,谁知沈凛却满不在乎,保持着他那平日的笑意回答道:「因为我知道琅环君会出手。」 一看柳叙白回来,风知还便赶忙收了手,刚才那箭的速度很快,柳叙白徒手去接,肯定会有擦伤,他赶忙将长弓收起,赶过来向查看柳叙白手上的伤势。 第555页 沈凛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把将柳叙白抱在怀里,然后假模假样的捏着他的手指观察着他的手心,用足够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琅环君为了我可真的豁得出去。」 有完没完,柳叙白心里有点后悔将这个试探的任务教给沈凛,这傢伙言出必行,做的还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的过分,这时候得稍微照顾一下风知还的心情,于是他开口说道:「知还你消消气,他一向如此,你不必同他计较,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我……唉……」风知还被柳叙白一句话说的没了脾气,柳叙白这道歉让他不敢再做什么针对沈凛的动作,场面一度陷入了死寂,苏沂便赶来打了圆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现在这样也论不出个结果,反倒是激增矛盾。」 这话一语双关,有意无意的点了点沈凛,让他不要仗着柳叙白在,做事这么得寸进尺。 既然有人提了,所有人便纷纷起身,向柳叙白行礼告退。 当大殿之内只剩下柳叙白与沈凛之时,沈凛的面色也平和了下来,收起了一贯的嬉闹之态,满脸正色的说道:「华胥找琅环君说了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你们打断了,他说明日晨间会再来,到时候重新议过。」柳叙白也拿沈凛没办法,刚才心里原本还想着责备他一番,但看现在他一脸严肃,也不好怪他什么。 「华胥说要提供给我一个新的思考方式,他说东主未必是未央庭的在职人员,后半句没讲完,所以我暂时不知他的用意。」 不是在职人员?沈凛琢磨了起来,未央庭这些年的记档他和柳叙白虽然只看了一半,但是调度表却已经捋的很顺,宋景做代政使的这些年,未央庭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每个人几乎都是处在之前的位置上不曾变动,只不过都是在做一些外勤,就连庭内守卫,还依旧是柳叙白离开前的那一批人。 华胥想说的是什么?这一点让沈凛很是在意。 在他最初的怀疑名单上,花扇里和华胥都是排在最前面的,现在华胥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反倒是引起了沈凛的兴趣。 但是要等到明天才能知道华胥的后半句,这让沈凛有些心里发痒,因为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华胥要说的这件的事很有可能迎来整场事件的转折,而且他不由得想之前叶溪曲的事情,东主对于未央庭的监控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如果说东主还在他们中间,那华胥刚才的举动无异于自杀。 「琅环君,我觉得我们应该现在去找一趟华胥,不确认他的安全,我有些不放心。」 「若是有什么话,最好让他现在说尽,藏着秘密也许会被东主盯上。」 柳叙白也反应了过来,沈凛的担忧有理有据,好在众人散去的时间并不久,华胥应该没走多远,现在追赶应该能在半路将他拦截。 二人连忙起身向着华胥离开的方向追去,在走到神庭门口的时候,柳叙白多了一个心眼,向门口的卫兵打探了一下华胥的去向,以免走了冤枉路耽误时间。 卫兵想了想后便向着右边一指,示意他们可以向着这个方位找寻,可这个方向并不通往华胥的府邸,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他会去哪里呢?这个时间他不归家难道是约了人出去吗?白夜城这么大,这样蒙头乱撞也不是方法,此时此刻,柳叙白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神骨,如果有天尊之力在身,他就可以借着神域本源探寻华胥的去向。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春山遇袭 「神君和魔尊这是要出去吗?」他们身后传来了苏沂的声音,苏沂因为还有军情要向白玉京汇报,所以走的迟了些,刚到神庭门口就看到了柳叙白与沈凛,所以便上前搭话。 「是,苏沂,你知不知道华胥去了哪里?」柳叙白张口就问,完全没工夫客套,毕竟现在时间宝贵的很。 苏沂颠了颠怀中抱着的卷牍,好让他们不要轻易滑落,然后答覆道:「花扇里不是约了华胥小聚吗?刚才离开未央庭的时候,我听花扇里说的,他们约在春山楼。」 春山楼,是白夜城最大的酒楼,因此楼地处的位置较高,登楼一观便可知春泽满山,故而得了这雅称。全楼上下通体雪白,皆是使用羽族进贡的白月玉砖,所以在一众浅灰色的建筑物中脱颖而出,乍眼看去像是被冰雪覆盖一般,格外神圣高洁。 此地不对平民开放,只招待神庭的在职人员,所以这里也成了神庭中人办公之余的聚会场所,因为私密性很高,所以神庭中人喜欢选择这里作为商谈事宜的地方,花扇里约华胥来春山楼,恐怕也是想就今天的事情再復盘一番。 既然知道了华胥的踪迹,柳叙白和沈凛便同苏沂打了个招唿匆忙离开,这个时候春山楼应该已经在上客,他们得赶在更混乱之前抵达那里。 好在春山楼距离神庭的不远,只要脚程快些,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达到,柳叙白的身体没有沈凛那么强健,待跑到目的地后便上气不接下气,频喘连咳。 若不是因为情况不容等待,沈凛万万不会让柳叙白遭这样的罪,他拍着柳叙白的后背替他顺气,柳叙白却摇摇头,然后指着门口的侍者,示意沈凛赶快过去问清楚华胥具体在哪一个雅间。 沈凛也知道轻重缓急,但是他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丝毫不敢离开柳叙白身边,所以一遍牵着他一边招唿侍者过来询问。 第556页 但春山楼的侍者显然不会轻易告知顾客的去向,他十分礼貌的回绝了沈凛,并表示这是春山楼的规矩,这里不是普通的酒楼,给几个赏钱就能探听到想要的情报,如果真是如此,那神庭内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放过他们,他们累计多年屹立不倒的口碑也会因此而崩塌。 好在柳叙白在离开神庭前并没有忘记拿那块天尊令牌,他将令牌亮出,然后说道:「神庭御令,速速带我去见华胥。」 侍者虽然不认识柳叙白,但是却认得这令牌,要知道此物的尊贵性非比寻常,他一瞬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侧身给柳叙白和沈凛让开道路,并软了声音开始连连道歉。 果然在神域还是得按照都云谏定的规矩来,不过这一点倒是让柳叙白有些欣慰,这说明了春山楼的安保严密,外者很难直接进入。 沈凛这是第二次来春山楼,上一回还是在他刚到神域的时候,柳叙白专程设宴招待,他才顺理成章的进到了这里,他抬眼再观,这楼内的构造还是一如既往地气势恢宏。 白裊烟生,飘邈如云,广阔的厅堂内不染一丝尘埃,洁净的让人觉得有些不敢踏步,原本应该放有烛火的位置都被泛着光晕的明珠替代,整个楼中都被照的光亮异常。 春山楼中没有设立堂食的位置,这是为了确保客人的隐私,所以从上到下都是被封闭的雅间隔断,雅间是以二十四节气命名,除此之外每一扇门的装饰都别无二致,若不是侍者引路,很容易就会迷失在这相同的景象当中。 「二位,到了。」侍者将他们引上书「白露」的门前后便转身告退,沈凛伸手敲了敲门,然后说道:「华胥,你在里面吗?」 就在沈凛刚说完这一句话后,门内传来了剧烈的声响,柳叙白侧耳倾听,这声音不像是起身开门的动静,春山楼的隔音很好,人们在房内交谈的声音很难传到外界,如果说站在外面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那只能说明里面的情况要比想像的糟糕。 「寒濯!破门。」柳叙白当机立断,沈凛掌心早已凝好的灵力立刻击出,原本坚实的门板霎时碎做几段向内坍塌,飞起的玉屑在空中滞留了好一阵才消散。 柳叙白向内看去,房内的场景让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餐桌上喷溅的满是鲜血,将未动餐食尽数染红,华胥捂着脖子,血水不断从他的伤口还有嘴里涌出,他身旁的座椅倒落在地摔的七零八落,想来刚才门内传来的声音应该就是此物。 他看到柳叙白后,挣扎着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双唇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喉管被残忍的割断,所以无法说话,只能通过那逐渐绝望的双眼向柳叙白传达着自己的不甘。 「华胥!」柳叙白快步上前,将神骨中神力尽数使出,他的手覆在华胥的手上,试图帮他止血,但华胥主动脉受损,失血过多,双眼也开始变得无神,涣散的瞳孔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凭藉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眼神汇聚在对坐,然后对着空位摇了摇头,便昏了过去。 侍者还没有走远,沈凛赶忙将他唤回,让他去未央庭带人来,侍者探悄一眼便知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一熘烟的向着楼下跑去。 柳叙白出手及时,神骨的力量快速弥补到了华胥的伤口处结成印诀,将还在往外的喷涌的血液都逼了回去,沈凛催动灵心道骨,将灵力输送到华胥的体内,但让沈凛感到意外的是,华胥的身体接纳到的灵力及其微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吸收。 与下界不同,在飞升神域之后,无论是什么种族,原本的筑基内丹都会结成全新的神心内元,神心内元可以贮存更多的力量,所以沈凛已经做好了要被抽干的准备,但华胥的神心内元却像是个四面透风的网一般,无论注入多少灵力,都会消失不见。 「他的神心内元破损了。」沈凛在观察之下得出了这个结论,这意味着华胥生命垂危,即便止住了血流,但他很快会死于力竭。 要怎么办?柳叙白急得发疯,光靠这一节神骨的力量根本无法修復神心内元,沈凛的灵力有限,这样下去不但保不住华胥,万一有个突袭,他和沈凛都无法应对。 「寒濯,撤手。」柳叙白吩咐道,沈凛听闻马上将灵力收了回来,他不明白柳叙白为什么喊停,但见他还在施力沈凛便问道:「琅环君,这个时候停止输送,他能坚持住吗?」 「坚持不住也给我坚持!」柳叙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他不能再看身边的战友惨死,当初先锋军的弟兄们对他捨身相互,才会全数覆灭,如今未央庭中,只有他们这些人了,所以,一个都不能少,柳叙白不允许华胥就这样轻易死去。 他将手覆在手臂上,然后将那一节神骨硬生生剥离了出来,这生剖活刮一般的行为让他痛意遍布他的全身,但尽管他浑身战战,汗珠凝落,他还是坚持将那根神骨打入了华胥体内。 「琅环君!」沈凛惊唿的同时,柳叙白已经一气呵成完成了全部的动作,随即他身形一软的瘫倒在了沈凛的怀中,柳叙白喘着粗气,虽然手臂还在发出剧痛,但他还不忘指着华胥的身体说道:「快……快将灵力续上。」 虽然沈凛现在更在意柳叙白的身体状况,但是既然柳叙白说了,他只能照做,再次催动灵心道骨将灵力输送了过去,华胥的神心内元暂时被神骨替代,而神骨本身已经灵力匮乏,此刻像是一个飢饿多日的孩子,贪婪的将沈凛体内所有的灵能吸取殆尽。 第557页 这种抽离感让沈凛也开始感到疲乏不已,但再探华胥体内的情况,明显好转了很多,虽然保住了他的生命体徵,但这么重的伤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恢復,华胥还是没来得及和他们说明自己的发现。 「琅环君你要不要紧?」沈凛感觉怀里柳叙白有些失温,他张开手臂将柳叙白抱住,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柳叙白唇色泛白,但却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我福大命大,只是脱力而已,死不了。」 但柳叙白的身体却要比他的嘴更诚实,抽离神骨后的手臂不住的颤抖,他企图用衣袖遮盖,可沈凛对他的关注早已超出柳叙白的认知,他拿过柳叙白的手臂,轻轻调动剩余的一点灵力,注入他的几处要穴。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沈凛的手段真的起了效果,柳叙白感觉手臂的负担减轻了不少,他不记得自己教过沈凛疗愈之术,他怎么会知道要在哪里沖穴止痛? 柳叙白因为受伤太过频繁,沈凛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在宛郁蓝城或是广晴然治疗时,细细观学,将全身上下所有的穴位都背了个清楚,尽管他并不希望自己学有所用,但万一遇上个突发事件,他便可以轻松应对。 比如此时此刻,就派上了用场,虽然无法替华胥这样的重症患者医治,但是帮柳叙白止痛他还是做得到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警钟长鸣 「不许你再这么冲动了!你现在做这样冒险的举动会要了你的命的。」沈凛的话虽然听着像是责备,但是柳叙白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心疼。 的确,刚才的举动很危险,柳叙白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欠妥,神骨代替神心内元的想法只在他脑子停留了一瞬,他便已经付诸了行动,仔细想想,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华胥的身体是否能承受神骨的力量,也没有想过自己剥离神骨会对身体产生多大的伤害。 如果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发生,都会导致他们的计划全数崩盘,想到这里,柳叙白心里的懊悔之意也越来越重。 沈凛见他沉思便明白他也在后怕,所以便再无多言,而是紧紧抱着他,好让柳叙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来增加他的安全感。 「对不起。」柳叙白感觉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道歉,所以便扬起头对着沈凛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这种赌命的做法,让他觉得对沈凛十分不公平,毕竟沈凛为了他这条命耗费了大半的寿元,现在若是还不知道珍惜,就是浪费了沈凛的用心。 「我没有怪琅环君,既然神骨在华胥体内没有排异,那就暂且先用它吊住命吧!不过琅环君,现在你可真的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分了,随时有人会想对你出手的。」沈凛尽可能让柳叙白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他深知柳叙白现在需要休息。 「那就换我粘着你吧,只要你不嫌烦。」柳叙白看了一眼华胥平稳起伏的胸腔,心也逐渐放了下来,看来华胥要说的话真的很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他才离开神庭不一会就动手。 华胥的思路,应该是正确的,且无比的接近真相。 这个时候柳叙白突然觉察到一件事,苏沂说花扇里约了华胥在春山楼见面,可为什么花扇里并不在这里? 他人呢?柳叙白一下子从沈凛的怀里坐了起来,神思又陷入了惊恐之中:「寒濯,花扇里呢?」 沈凛光顾着照顾柳叙白和华胥,完全已经将花扇里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现在经过柳叙白这么一提醒,他的心也被牵动了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被血液铺满的桌子上,碗筷未动,但茶杯之中还有余茶,这说明花扇里应该是来过的,而且二人经过了一些交谈,若他没有到场,这茶杯应该是空的才对。 可是现在他也脱不开身,总不能把柳叙白和华胥丢在这里自己出去找吧?正当他有些焦急的时刻,苏沂和傅君怀带人匆匆赶到,看来这侍者是真的对那张天尊令牌有所惧怕,这跑腿的时间竟然比自己快上了许多。 「神君?华胥?」苏沂看着眼前这可怖的景象,一时之间也有些从哪里开始处理,还是傅君怀更沉着一些,他上前先是查看了一下华胥的状况,在确定没有大事之后,便下令将整个春山楼封锁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再看柳叙白还有些虚弱,傅君怀便将让侍者寻了一间无人的房舍,供柳叙白调息,他虽然不怎么愿意和沈凛搭话,但是现场的情况他只能从沈凛嘴里得到消息,所以便坐在了沈凛身边,开始询问经过。 沈凛倒是不在意他的眼光,如实将事态描述了一遍,然后对着一旁还有些不在状态的苏沂说道:「苏上卿,你先送华胥回未央庭吧,他现在的情况需要更近一步治疗,且需你费心了。」 这话说的客气非常,苏沂难得见沈凛这么正经,所以也丝毫不敢怠慢,他毕竟是柳叙白的座上宾,而且又是现任的魔尊,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才行,况且沈凛的安排并没有问题,华胥现在确实需要医治。 见状,苏沂先行告辞,带着一小队人马先行送华胥回了神庭,傅君怀则留下来,等待柳叙白调息好,顺带看看调查结果如何。 众人在房间里坐了一阵,柳叙白也稍微缓和过来了一些,这时负责搜索的甲兵也结束了他们搜查,并将一封名帖送上。 这名帖中记录的,是整个春山楼中的客人的名字与信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将资料收集完毕,看来未央庭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松懈,柳叙白心道。 第558页 「还有一事,花上神似乎不是从大门的离开的,而是从窗户。」甲兵的这一信息,让众人都有些不解,花扇里这诡异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走吧,我们回去看看。」柳叙白没忘记拉上沈凛,二人并肩而行,回到了刚才华胥所在「白露」雅间。 刚才情况太过慌乱,所以没有仔细观看,现在再探,一抹很是清晰的血迹向着窗外延伸,沈凛走过去,这窗边有一块地方破损,这损痕陈旧,应该是很早之前的磨损,破损处的棱面锋利,上面还挂着一块破碎的布片。 这是花扇里的衣服,那熟悉的绒毛残留,实在过于好分辨,柳叙白一眼就认出了所属,看来真的如甲兵所说,花扇里是从窗户离开的。 花扇里为什么会跳窗而逃?这太匪夷所思了,难不成华胥的伤,是花扇里做的?这样的怀疑突然出现在了柳叙白的脑子中,他赶忙摇摇头,想把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不能这样怀疑花扇里,华胥之前一再强调幕后之人不在他们中间,这前半句虽然看似无意,但却也让柳叙白更加确信,花扇里不是兇手,且不能让东主带偏了思维。 「神君,花扇里行迹未知,你说他该不会就是……」傅君怀还记得柳叙白之前在大殿中讲述的事件,现在华胥受伤,花扇里却不明踪迹,这不是显然是说明花扇里有意隐瞒什么事情吗? 「不要随便下定论,先随着血迹继续追查,若是见到了花扇里,立刻让他到未央庭回话。」柳叙白说完,便打算离开,当他经过华胥之前做过的坐位时,有意无意的向着对坐看了一眼,华胥在晕倒前,似乎将目光投向这里,他在看什么? 柳叙白对着坐位查看了一番,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座椅,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自己恍惚记错了,还是没有发现华胥想要传达的信息? 见柳叙白一直对着座椅发呆,沈凛便也走过来打量着这座椅,「琅环君,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咱们走吧!」柳叙白嘆了口气,便随着沈凛从春山楼离开,临行前他向傅君怀嘱咐,让他将所有的客人都一一审问一番才能放走,而且这间雅舍需要暂时封闭,毕竟神庭要员遇刺,这事关神庭的颜面,决不能马虎。 在回去的路上,柳叙白依旧保持着沉默,他的脑子持续飞速运转,因为他还是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他的这点小心思很快就被沈凛看在眼底,所以他在行路的同时,不忘询问柳叙白:「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不说出来和我分享一下,或许能有什么新的思路?」 「我在想华胥最后的眼神,他好像在看着对坐,这行为虽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我总认为他意有所指。」柳叙白还是在刚才的问题上不停打转。 他提出的这一点,沈凛也有观测到,那个时候华胥的意识已经极度不清醒,但他似乎在所有的气力看着原本应是坐着花扇里的座位,「难道他是想说,兇手是花扇里吗?」 「线索太明显了,我认为这一眼就能看到的,一定不是华胥想要说的话。」的确,房内延伸的血痕,就足以让人将疑心全部放在花扇里身上,这点根本不需要华胥做任何指引。 「也或许是我们多心了,华胥只是意识模煳,无意为之也不是没有可能。」沈凛暂时得不出一个结论,所以只能随便挑了一个由头自洽,这个时候人的思维多半处于混乱的状态,越想越容易把事情推向更复杂的境地,索性把思维停下来,先观眼前事。 也只能暂时这样认为了,柳叙白心道,当他们抵达神庭之时,发觉神庭门前人际频频,这个时间早已不是会客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 二人顺着人流方向看去,人们皆是去往鸿蒙大殿,这里只有五尊议事之时才会启用,看来是发生了大事,柳叙白刚准备随着人群而去,就被沈凛拉住胳膊。 「你这样进去不行,你虽改了容貌,但和以前相差不大,能认出的你的人还有很多。」沈凛左右环视一圈,发觉周围没有什么可以遮挡柳叙白面容的物件,他想了想,便从腰间掏出柳叙白之前予他的那块缭纱绢帕,纵偶丝指间一闪,贯穿了绢帕两角,然后弯曲成了挂钩的形状。 「来,带上再去。」沈凛将制好的面纱挂在柳叙白的耳畔,然后轻笑道:「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原来纵偶丝还可以这样用?柳叙白忍俊不禁,偃师引以为豪的神器居然被沈凛当成装饰品,这属实有点浪费了。 「那你呢?认识你的人也有不少,这样进去也会有麻烦的。」相比之下,柳叙白更担心沈凛的处境,他可是容颜未改,那群主张着要除魔卫道的上神们可是对他这张脸恨之入骨,若不小心被人发现,恐怕又得下狱。 第二百七十章 鸿蒙论辩 「琅环君忘却了吗?我有这个。」沈凛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之前在逐灯会上柳叙白高价购买的狐脸面具,他将红绳向脑后一系,然后嬉笑道:「这下,不会有人认得了吧?」 没想到这面具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柳叙白心道,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面具沈凛居然会随身携带,看来他是真的很珍惜自己赠他的每一件事物。 二人乔装完毕后,便混在了人群里,向着鸿蒙大殿走去,行走之间,身旁的路人似乎也在讨论着今晚突然发出的急诏令。 第559页 「是出了何事?竟要在这个时辰去鸿蒙大殿议事。」 「不知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事端似是出自未央庭。」 「未央庭?宋尊使不是才……怎么又有新端?」 「此次听闻是那位叫华胥的天罚使,还有那个青丘掌司……」 「啊?这可尽数是未央庭的要职人员啊,怎么会……」 「嘘,先噤声,且听神君怎么发落吧。」 消息不胫而走了吗?柳叙白蹙眉,让他更头疼的是,这件事情让都云谏知道了,他虽然知道都云谏有意偏私,但是在众人面前,他还是得保持他平日的形象,这对现在下落不明的花扇里很是不利。 沈凛跟在柳叙白身旁,也听到了旁人的窃窃私语,他的心念与柳叙白一样,也开始担心花扇里的处境,但凡事情闹到这鸿蒙大殿,从来就没有善了一说,上一次有这种阵仗,还是问罪自己和柳叙白,所以对于这华贵雄伟的殿堂,沈凛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鸿蒙大殿内流转一层浅金明烟,一进殿便会被悬挂的万象灯吸引,嵌满明珠的灯盏庞大精美,将原本就亮堂无比的大殿照耀的更加明耀,八根高耸的柱子上盘转着象徵祥瑞的瑞兽,每一只身上都被符合他们身份寓意吉运石镶满,那神态更是雕琢的栩栩如生,可见在建立这鸿蒙大殿之时没少下功夫。 大殿之中的高台上分列着五把宽大的玉髓座椅,这边是五位神君的尊位,按照惯例都云谏的位置在最中间,再来便是夜观澜与柳叙白,最后则是叶冰清与白玉京。 通往高台的台阶上被铺了一层厚厚的裘绒地毯,众人在行走的时候都避而远之,因为这条路是执政天尊的专属行路,若是轻易踏足便会被视为僭越。 在尊位之后,这是一副巨大的洪荒图,这张图并不是人为所画,而是天然形成,上面显现的是根据现情而分部的各界版图,这花纹并非静态,而是会随着版图的位移,亦或是依据版图的扩张缩小而变化,换句话说,这便是整个世界的缩影。 人们按照五庭分化列队,柳叙白与沈凛便很是自觉地站到了未央庭的队伍中,现在叶溪曲无法露面,今日主持议会的应该只有都云谏与白玉京。 还真没在这个位置认真看过鸿蒙大殿,柳叙白心念道,之前都是站在上面,站在下面向上看还是首次,当然,不包括问罪那次。 随着门外的甲兵宣禀,众人的目光开始向着门外移去,都云谏一脸沉色的缓步入殿,跟在后面的白玉京也满面愁容,人们纷纷向着二人行礼,待二人落座后,都云谏的眼神向着未央庭的队列扫了过来,他猜测柳叙白应该会过来旁听,所以便趁着这空挡寻了寻他的身影。 「云谏大哥?」白玉京看都云谏目光下移,迟迟没有说话,便出声提醒。 都云谏在看到人群中的柳叙白后,便收回目光朗声而道:「今夜召诸位前来,是因为近日神庭内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天罚使华胥,在春山楼被人行刺,至今昏迷不醒,而与他同去的青丘掌司花扇里不知踪迹。」 「诸位认为,此事该如何定夺?」 都云谏说完,殿下人群便开始低声私语起来,这已经是未央庭发生的第二件大事了,上一次还是宋景遇害,人们不禁开始感嘆,这未央庭内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内乱,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禀神君,臣下认为,现下应尽快寻回花上神,询问经过后再做判断。」华音庭的队伍中站出一人坦言而道,柳叙白看了看此人的长相,颅内渐渐有了印象,这是白玉京身边的得力干将——归墟掌司银砂。 归墟飞升神域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柳叙白对银砂的记忆还是较为深刻,银砂的提议算是中肯,没有盲目将罪名落下,这一点让柳叙白较为宽心。 「还有什么好问的,花扇里这不明显畏罪潜逃吗?若是心中无鬼,何必离开现场?」银砂的话很快便被人反驳,而反驳他的,则是都云谏的门下飞廉上卿——戴量天。 戴量天这个人沈凛记得最是清楚,之前审判自己和柳叙白的时候,他可没少带偏风,此人说话从不经大脑,说好听些事直白,说难听点便是无脑,若不是他战力非凡,都云谏也不会留着他。 而对于柳叙白,他则有些心情复杂,毕竟当初此人为了讨好都云谏,在含光境里没少对自己动用私刑,想要逼自己认罪,一想起这个,柳叙白就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肩膀,虽然伤势已经痊癒,但是当初受到的侮辱,还是会让他的身子隐隐作痛。 某种程度上说,戴量天算是个小人之辈,最爱揣测都云谏的心意,既然都云谏公开此事就说明他想要追责,而此刻花扇里不在,那这罪名就只能落在他的头上。 此人粗鲁无礼,对同僚连基本的尊称都没有,柳叙白也看他有些碍眼,若是自己还在未央庭当政,这会儿就找个诽谤的由头给他拖出去杖责三十。 「上卿,事态不明就如此随意定罪是否有些鲁莽了?花扇里也许是被人挟持,若真下了天罚令,岂不是让幕后主使遂了意?」银砂见他又开始带偏风气,便马上义正言辞的纠正了起来。 但戴量天并没有拾茬,侧目白了银砂一眼,冷哼道:「花扇里功力又不弱,这白夜城中谁能轻易将他掳走?说不准是华胥在执法期间发现了他什么猫腻,才会逼得他铤而走险对华胥下手。」 第560页 「未央庭无主多年,花扇里以权谋私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矛头直至未央庭,是想挑起内斗吗?沈凛有些担心柳叙白,因为他通过刚才对柳叙白的神态观察,大约猜出了两人有些过节,这在未央庭天尊面前公然诋毁未央庭,实在不是什么明知之举。 「上卿注意你的言辞!」银砂立刻回嘴驳斥,但戴量天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是更加轻蔑的说道:「你不是华音庭的属臣吗?怎么这会子倒开始提未央庭说话了?」 这话引得高台之上的白玉京眉头一紧,天下谁人不知他与柳叙白的关系,帮嘴论事皆是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来划分队伍,是发坏还是真蠢? 「戴上卿,现在是议论花上神的事情,在这鸿蒙大殿上本来就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若帮着未央庭说了一句话就是画圈站队,上卿的心胸是不是过于狭隘了?」一直没有作声的云梦庭众人中,走出一位衣着仙窕的女子,她是叶冰清之前的旧部青黛,也是现任的风都掌司。 一见又有人出来帮腔,戴量天仿佛被激活了某个神经节点,立刻阴阳怪气起来:「既然是各抒己见,那我这猜论便也不算是针对不是吗?」 戴量天也不是孤立无援,见这场面极不对等之时,又有人站了出来,这次依旧是都云谏的臣下,此人与华胥同为天罚使,名曰百川流。 这个人柳叙白并不是太熟悉,但见沈凛头颅一沉,虽然带着面具,但是柳叙白依旧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沈凛身上似有一股怒意在波动。 「你认识?」柳叙白生怕他这个时候不小心爆发出天魔魔气,所以悄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沈凛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道,「在无极境行刑的人,就是他。」 难怪,柳叙白心道,虽然说百川流是奉命行事,但看沈凛的样子,当初应该也是受了不少欺辱,柳叙白向沈凛的身边靠了靠,然后将手从袖中伸出,轻轻牵住他的手,然后微微晃了晃,示意他别生气。 柳叙白这样的举动让沈凛不由的看了他一眼,虽看不见表情,但柳叙白能感受到沈凛的怒气逐渐在消散。 「不管花上神是否有罪,现在都应下达追缉令,宁可错判也不能放过,否则神庭颜面何在?」百川流提出的新的建议,他虽然说的恭恭敬敬,但到底还是给花扇里扣了个罪名。 在众人争论期间,花间庭的人始终没有说话,他们的性子似乎与夜观澜一路,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都毫不在意,保持着一贯的中立。 以风知还为首的未央庭中人还在据理力争,毕竟护短这个传统,柳叙白一直贯彻落实的很好,花扇里就算真的有罪,也是庭内处理,绝不会允许外人插手。 但现在神庭之内毕竟是都云谏在做主,所以偏向戴量天与百川流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纷纷上前向两位天尊阐述着花扇里有罪,请降追缉令的诉求。 银砂无奈的看了一眼上台的白玉京,示意他已尽力,白玉京也回以了一个相同的眼神,表明了他已知晓。 「琅环君,这情况对花扇里很不利。」沈凛小声提醒道,如果不想个法子,这风向很快就会一边倒,到时候花扇里可真就要遭无妄之灾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权柄归还 「神君。」柳叙白原本没打算掺和辩议,但是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构陷,所以只得冒着风险向都云谏申论。 「此下神庭之中事发不止,贸然问责恐生疑窦,若公然发出追缉令便是再向整个神域表明,神庭之中有异党突起,这对安抚民心极为不利。」 「春山楼之举已惊扰了太多人,现在缩小影响范围才是要事。」 「在下认为,现在应该暂且将此事按下,不要对外声张,以顾全大局。为保公正,应内里从五庭各调取一人协助天罚司低调密查,共享线索,若得其踪则速速带回审问,且暂时放宽未央庭的守卫管制,若是花上神真犯了命案,也可给他一个返回神庭自首的机会。」 这个时候一味地偏私肯定无法服众,只能是先把问题上升到更严重的层面,才有迴旋的余地,柳叙白深知这群神官的德行,也知道都云谏迟迟没有叫停辩论,估计也是希望自己能插手。 果然,柳叙白一说话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风知还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这样吸引火力,万一身份曝光可就麻烦了。 「阁下是哪位?」百川流很礼貌的向着柳叙白髮出问询,在他的印象里,未央庭可从没有这么一号人,出于天罚使本能的机警,他上上下下的将柳叙白打量了个遍。 「在下柳叙白,刚来未央庭,暂未担任任何职务。」柳叙白以礼相待,毕竟对于懂分寸的人,他通常也会比较尊重。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戴量天见柳叙白没有任职任何一处,又是未央庭中人,便故意难为起了他,谁知柳叙白根本不在意他的言论,继续侃侃而谈。 「既然在下能到这鸿蒙大殿,便是有我说话的权利,这是神君定下的铁律,莫不成上卿不认同?」 「上卿啊,殿前慎言。」 柳叙白这一番警告,直接激怒了戴量天,他仗着自己是都云谏的人便径直向着柳叙白走来,风知还与陆竹笙最先挡在了前面,然后横眉冷目瞪着他。 沈凛更是将柳叙白直接护在了身后,这会要动手,他可是有绝对胜算,反正除了七灵法阵,这神域他根本没有敌手。 第561页 「有种你就出来再说一次,一个无名之辈倒是敢教训起我来了?」戴量天见近不了柳叙白的身,便张口叫嚣。 柳叙白拍了拍沈凛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穿过风知还与陆竹笙,直接站到了戴量天的面前,眼神冰冷,锐气如剑。 「上卿,慎言。」 这眼神……戴量天一瞬间被看的有些背后生寒,蓝色双眸迸发出的杀气,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威慑感,怎么会让他有些想要退却?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戴量天的步伐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柳叙白遮掩在绢纱下的嘴角不禁上扬,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欺软怕硬的毛病还真没改,就这样的胆量,还妄图当出头鸟?自己不过是冷眼相看,就能让他胆怯,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也就都云谏还能看的上。 「柳叙白。」都云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前踱了几步,然后自上向下的凝视着他,「你的提议倒是有些道理,百川流,听他的安排吧!」 「还有,既然是你的提议,那就由你亲自督行」 都云谏这一声拍板,让众人对柳叙白开始刮目相看,大家争论了这么久,居然是让他抢了风头,此人还真是非同凡响啊。 柳叙白正欲拜谢都云谏,却被他打断了动作,「先别着急谢恩,此方案人员调动很大,各庭都需拿出精力配合行事,你初入神庭,又无职务在身,想要调遣他们执行你的方案,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若无果,在下愿与花上神同罪。」柳叙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立下了军令状,因为他明白,都云谏这给自己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的放水了,必须得找个由头将这台阶抵还回去才行。 「好,有胆识。」都云谏看柳叙白心领了他的好意,便露出一抹笑容,「即日起,你便暂代未央庭代政使一职,若是能侦破此案,这位置便由你坐下去,若十日内毫无进展,你就自求多福吧。」 这是想将未央庭的权利交还给自己吗?柳叙白抬眼看了都云谏一眼,都云谏并没有说明惩罚的内容,看来就算是不成,他也有方法将自己转移。 唉,这算是挽留吗?柳叙白似乎感知到了都云谏的心意,但是现在他已骑虎难下,就算是为了花扇里,他也必须应承下来。 「谢神君,定不辱使命。」 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未央庭的主心骨,对于风知还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惊喜的,但有人欢喜就自然有人不悦,譬如戴量天,他不明白,为什么都云谏会这么抬举柳叙白,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要职。 心胸狭窄的人自然嫉妒心也要比他人更胜一筹,戴量天对于柳叙白的记恨,也从此刻开始。 既然花扇里的事情有了着落,会议也就此结束,众人纷纷行礼从鸿蒙大殿退了出去,柳叙白藉口有事让未央庭的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则和沈凛走在最后,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在无意之间做回了老本行? 沈凛突然快行两步,走在柳叙白身边,低声问道:「琅环君,你离我近些,你被人盯上了。」 不用沈凛提醒,柳叙白也知道跟在后面的人是谁,戴量天这种小心眼的人,怎么会容忍别人比他更受都云谏重视,此刻他没动手,是因为人多眼杂,柳叙白盘算了一番,戴量天估计是想寻个机会给自己点教训,若是伤了根骨,便无法兑现方才的承诺,到时候还会有罪责加身。 毕竟都云谏可没有说,柳叙白若是伤病,疗养的日子不算在时限内。 柳叙白牵着沈凛向着神庭的僻静处走去,既然对方想要吃苦头,他倒也无所谓,反正交给沈凛准吃不了亏。 果真一走到无人的地段,戴量天便显了身,气焰嚣张的直接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柳叙白,你好威风啊。」 「公然与我为敌,看来没人教教你,这神庭的暗规啊!」 什么时候规矩还分明暗了?柳叙白越听越是火大,就是这群乱世坏道的小人,才使得神庭风气不正,自古都是能者多劳,况且自己也不是平白得了好处,若是不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戴量天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原来这神庭的暗规是面上以神君为尊,私下里竟是上卿说了算?」 「上卿才是真威风。」 柳叙白这挖苦的话说的戴量天面容耳赤,他自知理亏,便直接亮了长枪对着柳叙白刺来,沈凛将天魔之力裹挟在灵力之内,然后抬手化了一道屏障将柳叙白护住。 只要有这天魔之力在,戴量天的攻击就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激不起一点波澜。 安顿好柳叙白,沈凛便不在顾虑,沧渊剑不能轻易展露,所以他只能凝气成兵,与戴量天正面会战。 戴量天双眸一闪,托枪送点,枪身韧软,直逼沈凛下路,但沈凛身态轻巧,转跳反身便躲开了他的攻击,连扫数枪未中,戴量天有些气急败坏,马上改变了攻击方式。 他扛枪持轴,旋转成面,横扫一片后形成一股强劲的枪风,枪风在前进的过程中,幻化做龙蛇拟态,唿啸缠绕着向沈凛的正心攻来,那速度极快,将两侧的花草尽数带起,一时间干净的路面便被这些残花落叶铺满。 沈凛嗤笑一声,这种招数华而不实,也就对普通的飞升者有些威慑力,对于自己来说,想接下这招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第562页 只见沈凛不做闪避,而是迎面接下了他的一击,枪风穿透了他的身躯,却没有伤及他分毫,这边是天魔之力的厉害,直接将戴量天的攻击全数吸纳转换成了储备能量,也就是说,戴量天的攻击越是刚勐,那沈凛就越是受益。 这种遇强则强的特殊体质,让戴量天看傻了眼,他没想到柳叙白身边这个不起眼的陪同者竟然也是个高人,能吃下自己的枪风毫髮无损,这傢伙的功力难道远在自己之上? 到了反击时刻了。沈凛将灵气抽出汇聚,然后结成了一把全新的武器——麟角刀,此物专门克制长枪,任由戴量天抬枪刺挑,麟角刀都能完美的打断他的出招套路。 根本就是个有勇无谋的主儿啊,沈凛心中发笑,就这样的水平,完全不需要动用其他的阵诀,仅凭这凝成武器就可以将他击败。 见自己的实力不敌沈凛,戴量天衣袖一闪,掷出数枚幻云针,趁着沈凛格挡的空隙,跃身上前,想要擒住柳叙白。 但在触碰到屏障的瞬间,掌心的灵力就开始消散,他依旧不肯死心,既然施展不开,那就蛮力相搏吧,他伸手想要拽住柳叙白的衣袖,但柳叙白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抓的,他毕竟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仅仅一个轻微的移步,就让戴量天扑了个空。 这种迴避的姿态仿佛是在戏耍与他,戴量天怒不可遏,提枪就向着柳叙白刺去,但沈凛的屏障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击破,流光一闪,便将他弹了回来。 「住手!这里是可以随意比武切磋的地方吗?」白玉京的声音倏忽出现,戴量天见状赶忙停了手。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询问经过 「戴量天,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柳叙白现在的职务品阶远在你之上,你在这里对他出手,难不成也是想反了不成?」白玉京将自己天尊的姿态丝毫不掩的释放了出来,对于戴量天这种小人,绝对的威压要比任何方式都管用。 戴量天一看是白玉京,气焰马上就弱了下来,虽然都云谏和白玉京时常理念不合,但是再怎么说,白玉京也是天尊,而且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定,若是真的惹到他,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白神君误会了,只是一时手痒,想与这位新任的代政使过上两招而已,冒犯了冒犯了。」戴量天虽然嘴里说的客套的话,但是眼神却似刀子一般,直直盯着柳叙白。 「白神君,无事的。」柳叙白见状也上前搪塞起来,毕竟他不想再被戴量天过度关注,所以不如缓一步算了。 白玉京自然清楚柳叙白的意思,所以剜了戴量天一眼,然后对柳叙白说:「你刚任代政使,我需嘱咐你一些事宜,走吧,回未央庭说。」 柳叙白先行一步,沈凛则跟在他的身后,三人都没有再看戴量天一眼,戴量天也觉得无趣,便一挥衣袖愤愤离去。 「兄长,你为何不让我惩处他,当初在含光境……」白玉京在走出一段路后,才开了口询问,但是话说一半,柳叙白就用眼叫停,因为他并不想让沈凛听到有关含光境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戴量天是当时的审讯者,恐怕会找茬上门清算。 如果那样,整个神庭都会知道现在白夜城中来了一位魔尊,那么所有的负面事件,也都会尽可能的扣在他头上,柳叙白可不想沈凛再陷入舆论或是困境之中。 「云谏大哥算是给了我绝对的权利,接下来,你得替我做件事。」 「兄长你说,我即刻就去。」一听柳叙白有事需要他,立马喜笑颜开,替柳叙白办事总比在华音庭听人汇报工作有趣的多了。 「在你监管范围内,尽可能的将守卫撤掉,我觉得花扇里会回来。」柳叙白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花扇里会潜回未央庭,别的地方他涉及不到,但是让白玉京暗中配合还是可以的。 「兄长,你就没有怀疑过他吗?我之前和沈凛分析的时候,花扇里和华胥可都是最有嫌疑的人。」白玉京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柳叙白摇摇头,「如果说华胥被刺,就要怀疑花扇里,那么当初华胥要同我说事的时候,被傅君怀打断,在我和寒濯寻华胥无果的时候,苏沂也恰到好处的指出了方向,那他们,是不是都有嫌疑?」 「兄长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反倒是都没了嫌疑?」白玉京很快便领悟了柳叙白的意思,并且他也明白了一点,就是花扇里现在不只是被他们盯着,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看,如果花扇里落到长乐庭中,那屈打成招的可能不是没有。 既然柳叙白给了明确的指示,白玉京也不耽搁,毕竟时候不早,他得抓紧剩下的时间安排,沈凛在他们身后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发言,等到白玉京走后,他才走上前将面具摘掉。 「琅环君,累不累,要不要回去躺一会?」沈凛的重点完全放在了柳叙白虚弱的身体上。 也好,确实有些乏,柳叙白心想,不过想到这个时候,他的唇角带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孱弱了,这么点程度的伤势就已经让自己疲态尽显。 在回到未央庭后,柳叙白原本已经做了要休息整夜的想法,所以他的精神状态完全放松,扑在沈凛的怀里酣睡,但不知何时,柳叙白感到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 迷濛半醒间,他看清了眼前人,沈凛正坐在床上,手握沧渊剑戒备。 第563页 「这是?」柳叙白赶忙起身,看这样子,应该是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端,虽然意识还有些不清醒,但是他必须马上提神,不能在沈凛应敌的时候拖后腿。 「嘘。」沈凛一边将身子靠向柳叙白,一边替他将外衣披上,「轻声些,有人刚才来过。」柳叙白本能的向门看了一眼,沈凛为了安全起见,特意在门栓的位置上设了一道封印,但看现在的情况,那道封印上有明显的裂痕,但却没有消失,这说明有人曾经想要进来,在触碰到门的时候发现了封印及时收了手。 但沈凛还是察觉到了动静,所以在确认有人来过之后,便叫醒了柳叙白。 是花扇里吗?柳叙白翻身下床,然后抓着沈凛的手向外走去,如果是花扇里,除了找自己,他一定会去探望华胥的安危,所以柳叙白的目的地十分明确。 华胥被安置在自己的房间旁边,当柳叙白将门推开的时候,房内似乎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华胥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只不过现在一直陷入昏迷,就如之前自己在魔宗时一样。 房间内一切如旧,并没有被人闯入的迹象,难道是判断出现了失误?来的人不是花扇里?沈凛检查着门锁心想道,但是柳叙白似乎没有这假象迷惑,他在华胥身边坐下,然后拍了拍床铺轻声说道:「花扇里,出来吧,没有其他人。」 话音刚落,便见房门向内一扣,一抹青绿色的炫光凝聚在了房屋之内,待光晕散去,花扇里的身影便显现了出来。 「神君……」花扇里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的衣着之上还沾染着华胥的血液,沈凛见状便扯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了花扇里身后,然后自己则站在了靠门的位置,好替柳叙白望风。 「春山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叙白道,时间紧急,他必须赶快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余的以后再说,挑重点讲。」 「那日我约华胥只是想就神君说的叛变者的事情再復盘一次,坐下还没有聊几句,侍者就来敲门说有人要见我。」花扇里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所以马上开始了陈述,等他到了春山楼的大门口之后,并没有看到侍者所说的人,于是便原路折返,心里虽然觉得古怪但是也没有在意。 但当他回到「白露」雅间之后,华胥就已经遇到了袭击,并且因为刚才自己走的匆忙,将自己的管用兵器轻眉刃放在了桌子上,而割断他脖颈的,正是这把武器。 当时的花扇里根本没有想逃,而是想要医治华胥,可就在这个时候,花扇里的背后出现了一人,华胥眼看那人要对花扇里下手,便一把将他推开,自己硬生生的接下了他的一掌。 但当花扇里准备还击的时候,发觉华胥的这一推已经将他推到了窗边,那个出现的神秘人见状,直接冲着他再出一掌,花扇里无处可躲,只得跃下高阁,暂避锋芒,而也是这时,他看到了柳叙白和沈凛的到来。 他一身血污,不宜从正门尾随,便重新飞身到窗边,因为他担心华胥的安危,刚才两击之下,华胥一定性命垂危,但当他看到柳叙白和沈凛合理替华胥医治之后,花扇里才放下了心。 花扇里原本打算现身,但当他听到柳叙白让沈凛去神庭找人的做法后,迟疑了起来,华胥的伤口完全指向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恰好不再房内,如果神庭来人,他便会被认定是第一嫌疑人,更何况这个意外刚好发生在柳叙白说,未央庭中有叛徒之后。 现在若是出现,自己真的说不清楚,还会给柳叙白添很多麻烦,所以花扇里只得匆匆离开,暂时躲避。 但他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必须告知柳叙白,如果那个出现的人正是柳叙白寻找的叛徒,那柳叙白就更危险了,所以花扇里只得选在众人休沐的时间,重新回到未央庭。 「后面的事情,神君应该也都知道了,我不知道神君房门上的封印是否是诱捕的陷阱,所以我只能暂时躲在这里,并且也看看华胥的情况。」花扇里说完眼神就黯淡了下来,他与华胥的感情不错,如今看他身受重伤,心里也难过的很。 「华胥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疗养,相比之下,还是你的事情更加紧急。」柳叙白安慰道,「关于那个袭击者,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花扇里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当时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对方,但是眼前突然一亮:「我虽然对那人没有什么太多印象,但是在我与他过招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腰间似乎挂着未央庭的军机腰牌,而且对方虽然未用兵器,但看出招的形式,像是个用剑的高手。」 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带有象徵意义的事物挂在身上,是想迷惑视线吗?柳叙白越来越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军机腰牌现在只有苏沂和傅君怀有,且二人都是常年用剑的剑客,这无疑是把线索扣在了傅君怀和苏沂身上。 花扇里暂时无处可去,所以柳叙白只能冒险让他留在这里,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神庭的其他人马便一时半会搜不到痕迹,况且他知道天罚司的手段,当初他就是过度信任天罚司,才会让沈凛束手就擒。 这样的错误,他不可能再犯一次。 但等柳叙白从安置华胥的房间出来后,脸上的表情便更加郁闷,沈凛看他愁眉不展,便抚着他的后背说道:「琅环君,明日你把苏沂和傅君怀请来,问一问他们后续行程再做定夺如何?」 第564页 「不能等明日,即刻就唤人去叫他们来,从现在开始,所有在职人员,必须都留在未央庭内,不可离开神庭一步。」柳叙白不敢再赌,如果矛头发生了转向,那么就意味着,马上又要有人遭殃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线索凌乱 风知还与陆竹笙因为公务事宜一直留在神庭,所以柳叙白的命令一下,他们就在第一时间赶到,并早早就在大殿等候,柳叙白和沈凛回去整装了一下便也匆忙赶来与他们会和。 柳叙白的身体抱恙,所以阐述事情的担子就交到了沈凛身上,这次沈凛可完全没有玩闹之态,也没有过分的找风知还的麻烦,所以整场下来,柳叙白恍如隔世,似乎时光又倒回了他与沈凛在魔宗的时候,一旦拿出办事的态度,沈凛与众人的交谈便再无阻碍。 这也刷新了风知还和陆竹笙对沈凛的认知,原本以为他不识大体,总爱耍性子,如今看来,他办事沉稳,事态分析也做的恰到好处,看来沈凛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不可同日而语了。 言谈之间,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沂和傅君怀却迟迟没有现身,这让柳叙白有些坐不住,而且自己派出去传令的人,也没有返回。 苏沂和傅君怀该不会也遇上什么事情了吧?这种不好的念头在柳叙白的脑内不断闪回,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掌也不由得攥紧,指甲也在木质表面上刻下一道白痕。 陆竹笙见柳叙白有些焦灼,便上前分忧道:「神君,要不我去看看?」他此举虽是出于好心,但却让柳叙白和沈凛面色一变,尤其是柳叙白,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前来阻止。 「不行!」柳叙白与沈凛几乎同时给出了答案,虽然陆竹笙的功力深厚,但是对上狡诈的东主,可未必能有胜算,实力再强也架不住暗害。 见二人态度强硬,陆竹笙也只好闭了嘴,再耐心等了一阵后,苏沂和傅君怀才姗姗来迟,直到看到二人的身影,柳叙白终于将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好在没事,起码现在剩下的几人都是安全的,柳叙白捂着胸口喘息着。 「神君,怎么了?为何在这个时辰召我们前来?是花扇里有消息了吗?」苏沂看着眼前这阵仗,原本的睡意全然遁散,心也跟着气氛紧张起来。 沈凛嘆了口气,谁让他们来的比较晚,现在得重头再说一次,他也将柳叙白试探他们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事到如今,也不能在瞒着了,不然众人之间的信任便会分崩离析。 但当沈凛陈述完毕之后,苏沂和傅君怀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们两个至死也想不到,明明什么都没做,到头来却被人陷害。 二人也将行程做了汇报,事发之时二人都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人证物证有的是,事情结束后他们便各回各府,劳累了一天回房就休息了,中途什么都没干。 「所有人都有嫌疑,这反倒是好事,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诸位的安全。」沈凛将后话说了出来,「未央庭现在岌岌可危,如果你们都出了问题,那琅环君要背负的罪责,就远不止逐出神庭这么简单了。」 这一言直接让在场的人都背后生寒,因为这话中含义便是说,含光境的惨案,随时有可能再次上演,那个至暗时刻,每每回想起来,众人都心痛不已。 「神君,你放心,我们自即日起,便不会再离开神庭。」傅君怀最先拍着胸脯表态,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以示心意。 既然人员已经到齐,柳叙白便开始分配房间,此刻休息的时间十分宝贵,若是休息不好则会精神疲乏。 「好,那就去休息吧,等明晨,我们再细盘原委。」柳叙白见众人都一脸疲态,也知道再耗下去不行,尤其是苏沂,他平日就贪睡,这会子已经困得难受,眼皮都在打架,柳叙白看着心有不忍,这么晚的折腾大家,实属无奈之举,在安排妥当之后,众人便按照指示依次离开。 虽说是憩息,但每个人都睡得提心弔胆,包括柳叙白,自从刚才梦醒,他的脑子里就一直在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如果当初不轻易试探,制造乱局,东主也不会狗急跳墙,直接对着未央庭的众人下手,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杯子也被他揪来扯去,搞得躺在他身旁的沈凛也无法入眠。 「琅环君还是睡不着吗?」沈凛很是理解柳叙白的忧心,所以伸手从背后搂住他,柳叙白也向着他的怀抱靠了靠,然后轻声回答:「嗯,心里不安,总觉得,是我误判了。」他心里有些抱歉,因为自己的心事而使得沈凛也觉梦不宁。 「这样的错误,我曾经犯过一次。」他指的,便是先锋军的那次。 「原以为到了神域,很多事情都会有个结果,但是这两日,不但没有查出什么,反倒是将华胥和花扇里折了进去,我……」 说完柳叙白便眼眸低垂,「是我不配做这个位子,我始终保护不了他们。」 听他这么自怨自艾,沈凛便用手将头撑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将柳叙白的身子扳了过来,用手指轻轻捋这柳叙白散落在枕头旁的长髮,温言道:「我的琅环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悲观了?你不是一向越是逆局越要搏一搏才行吗?」 「我在千叶世界中,学会的首要法则,便是不服输。」 「局面看着越是难破,翻盘的概率就越大。」 「我们本就是天生的赌徒,与人赌,与命赌,与天赌。」 第565页 「输赢都不是常态,比的就是谁豁得出去。」 「别怕,我在,我会陪着你攻破这最后的难关。」 每一次听到沈凛这样说,柳叙白的心就会安定很多,从千叶世界回来后,沈凛的心态变得平稳了很多,完全不像一个魔宗中人,面对事态,从容不迫,现在竟也能劝说自己了。 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无论发生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都还有沈凛在。 他是可以依靠沈凛的。 唉,是自己又过度陷在回忆里了。 这看似祥和的神庭之内,实在发生过太多事情,即便柳叙白离开了很久,但是一旦回到这里,还是不由得会被曾经的记忆困住,所以原本的斗志也会消减。 但好在,沈凛在他身边。 「寒濯,谢谢。」 见柳叙白面容渐舒,沈凛便笑着在他额间轻吻了一下,然后将已经折乱的被子替柳叙白盖好,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柳叙白的背后轻拍,像极了在哄一个闹觉的婴孩。 「睡吧,再不睡,早上还怎么继续?」 「好,什么都不想了,先睡!」柳叙白伸手抱住沈凛,他需要补充精力,不然真如沈凛所说,明天带着这样的状态,别说应付天罚司的那帮人了,估计处理庭内的事宜他都打不起精神。 沈凛的怀抱温暖踏实,柳叙白沉醉在这极度独有安全感的舒适区里,他的掌心微微施力,想让二人的距离更加贴近。 在这庭内折腾了一晚,二人的休息时间弥足珍贵,好在柳叙白是真的累了,所以在沈凛安抚后入睡并没有什么困难,沈凛便这样搂着他,直到他睡着才敢合眼。 第二天的初晨,沈凛还是最先醒来,当他看到柳叙白还在安睡,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虽然未央庭的众人对他没有好感,但是为了让柳叙白多休息休息,他还是打算先行同众人復盘。 当然,沈凛并不放心将柳叙白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便使用了当初在古恆所用的招数,以红莲业火幻化一个分形,如果柳叙白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察觉,然后瞬时切回此处,再不济,还能作为肉盾替柳叙白当下一些致命的伤害。 大殿内,来的最早的依旧是风知还与陆竹笙,他们二人以前常年生活在军中,所以对于时间的把控很是苛刻,所以只会提前绝不会晚到,沈凛不仅暗笑,相比之下,这苏沂和傅君怀还真是爱迟到,都是柳叙白这些年惯出来的,不过多睡一会有利于恢復精神,倒也无伤大雅,不必介意。 一看有人出来,风知还便打算起身相迎,但见是沈凛,他便坐在原地没有动,然后没好气的说道:「神君呢?」 「连日忙碌有些身体吃不消,让他多睡一会吧!毕竟,他的身体不似从前了。」沈凛难得愿意好好说话,但却弄得风知还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对话方式一向是吵架拌嘴,如今心平气和的说话,风知还总感觉别扭的很,索性讲嘴闭了起来,不再回应。 「抱歉抱歉,睡过时辰了!」好在苏沂来的及时,刚好将现在尴尬的气氛打破,显然苏沂来的比较着急,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戴整齐,腰间玉带七扭八歪,直到踏入大殿后,他才开始整理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陆竹笙也少见的笑了起来,毕竟他从没有见过苏沂这么手忙脚乱过,以前来晚了也只是打个招唿,起码是穿戴整齐的,想来是因为柳叙白在,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没有将衣服整理好就匆匆出了门,「来了就快坐下,等君怀来了便可开始復盘了。」 「要不派个人去催催,该不会是睡前贪杯,喝的不省人事了吧?」风知还嗤笑了一声,傅君怀有睡前饮酒的习惯,这是未央庭中人人皆知的事情,昨夜回去的较迟,很有可能酒醉未醒。 这个提议众人都表示贊同,所以便遣了一名甲兵去问询,众人便继续坐在大堂喝茶等待,不一会,甲兵慌忙赶回,告知了他们一个坏消息。 傅君怀并不在房内。 甲兵敲了多次门,里面都无人应答,便推开门向里打探,床铺整洁,并没有被使用的痕迹,桌子上还有一杯斟满未喝的酒和一个空酒杯,甲兵一看这情况,便知不对,所以马上回来禀报。 「昨夜可有人离开过?」陆竹笙询问着甲兵,还没有到换班的时间,所以值夜的人应该还是他们这一队。 「没有,神君下令之后,就再无人进出。」甲兵的神色慌张,如果傅君怀这样凭空消失,那便是他的失职,不光是他,连带一整个值夜队伍都可能会收到牵连。 又是这样的路数,沈凛心里暗骂道,酒杯未动,这说明傅君怀是在昨夜就遇上了麻烦,夜深人静,想要悄无声息的将人转移走,这肯定是空间术法,只可惜沈凛并未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所以空间中的气息已经散去,他并不能通过气息残留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甲兵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马上补充了起来:「我记得傅上卿有去找苏上卿询问,要不要一起饮酒。」 「是,君怀是来找过我,但是我太困了就先睡了,没有去。」苏沂连忙解释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沈凛误会自己有什么嫌疑。 「啊?」甲兵惊疑了起来,马上驳言道:「那……那昨夜和傅上卿一起回去的人,是谁?」 这说的杂乱无章的对话,沈凛却听得明晰,看来昨夜有人冒充苏沂与傅君怀见了面,这也就不难猜为什么房内没有打斗痕迹,傅君怀人在未央庭,自然放心的很,所以根本没有防备,再加上对方是苏沂,他便直接将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第566页 果不其然,众人在房间内翻找之下,在傅君怀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件苏沂常穿的衣服,看来这应该就是假扮者用来伪装的道具。 苏沂紧张万分,连连说着昨晚真的不是他,脸上尽是委屈,他只不过在自己房间睡了一觉,怎么一觉醒来,又和阴谋扯上了关系。 「别慌,没有怀疑你,这个时候,如果再互相猜疑,岂不是自乱阵脚。」沈凛出言安抚着苏沂,沈凛的温柔的样子苏沂还是第一次见,但这话起到了定心的作用,苏沂听完后,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可依旧面色难看。 相比起怀疑苏沂,沈凛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这次选择的是傅君怀而不是苏沂,难道只是随机选择吗? 傅君怀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籍,其中的在读的册页被整齐的撕去,沈凛将书本拿起随手翻阅了起来,这本书是神庭千金阁的孤本,里面记录着一些对名家画作的批註,想来应该是傅君怀在睡前用来打发时间的读物。 只可惜撕掉的这页无从比对,沈凛有些失望,但至少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傅君怀应该是在这本书里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盯上,这不是随机作案,而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行动。 沈凛多了一个心眼,傅君怀的外袍还放在椅背上,于是他便拿起检查,衣服完好,但衣带间的腰牌却不翼而飞,看来对方在抹去证据的同时,还顺手牵羊的带走了腰牌,这是什么路数? 军机腰牌的重要性沈凛不是很清楚,这些年一直没有战事,所以也没有什么机要部署需要保密,东主想干什么? 沈凛不由得嘆起气,花扇里才和自己说了这件事,对方就已经这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了吗? 等等?花扇里? 「不好!」沈凛的思维并没有停止在原地,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说傅君怀被抓是因为在书本中想到了线索,那么直面过兇手的花扇里东主又当如何对待?更何况,傅君怀的房间大门,正对着华胥房间的窗口,花扇里在房内,保不齐又再次目睹了全程,那他岂不是更危险?对方一定怕他说出更多,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永远闭嘴。 沈凛没有等待众人反应,马上奔着华胥的房间跑去,他伸手推门,却发觉有人从里面上了锁,沈凛顾不及许多直接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锁头噹啷一声落地,里面除了躺着的华胥,再无一人。 「花扇里?!」沈凛大声地唿唤着他的名字,但是地上残落的狐尾毛团和挣扎所至的抓印,足以说明,花扇里在这里与人发生了冲突,而且下落不明。 沈凛俯下身看着地上的痕迹,花扇里与对手交锋的事件并不长,桌椅板凳上并没有刀兵的痕迹,说明对方是瞬间将他控制,根本没到需要亮武器的环节。崭新的脚印足以说明,这个空间留有另外的进入,空间没有熟悉的位移气息,看来这次是并非东主,而是另有其人。 这下可麻烦了,沈凛暗骂道,东主应该还在妄图混淆视听,如果他是东主,现在最好制约柳叙白的方式,就是将花扇里的行踪透露出去,各方人马自然会来未央庭来拿人,到时候就算花扇里说的再多,也都会成为脱罪的谎言。 而柳叙白也会因为包庇之罪被人拿捏,这情况对他们而言实在不利。 这时陆竹笙等人也尾随着沈凛的脚步赶来,但是一看这房内的场景,心似灌了冷铅一般,沉到了谷底。 「怎么回事,难道未央庭也不安全了吗?」风知还也越来越感觉莫名其妙,柳叙白原本就是想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怎么反倒是给幕后主使行了方便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送神陨明 「看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在一起,不能分开。」沈凛突然有一种感觉,此刻的未央庭已经沦为了东主的狩猎场,现在的他们就仿佛是困在牢笼中的羔羊,随时等待着被狩猎者分批宰杀。 虽然风知还虽不喜沈凛,但是这一次却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现在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不能再有折损了,以后行动,必须保证至少两人在场才行。 现在不能让柳叙白继续休息了,沈凛嘆息,必须叫他起来和自己待在一起,沈凛带着一群人走到了房间外,好在红莲业火的分身并没有发出任何示警,柳叙白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 「琅环君,醒醒,不能再睡了!」沈凛伸手将柳叙白推醒,柳叙白在迷煳了几秒后便清醒了过来,睏倦的双眼还有些没有聚焦,但看沈凛的面色他的心底就发出一阵震颤。 看来又是有不好的消息传回来了,能让沈凛这么严肃的时候,可并不多啊。 在等沈凛同他说完发生的事情之后,眼睛的瞳孔突然收缩,手中的被子也被他抓的褶皱不已,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在傅君怀这里出现问题,而且还是在未央庭中出的问题。 一时间的信息冲击,让柳叙白刚刚直起的身子开始有些瘫软,这等同在宣告,除了受伤的华胥外,还有两个人可能落入了东主的圈套中,包括苏沂,现在也很难自证清白。 若不是未央庭众人的信任依存,东主这手段,早就将他们挑拨的分崩离析了。 「怎会如此……」柳叙白原本就对战友遇险这种事情十分敏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当再一次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很难保证不失态。 第567页 「傅君怀失踪前看的那本书我给琅环君带来了,琅环君先看看,这本书你是否观阅过。」沈凛见他伤心,马上用其他的话题将他的思绪打断,这些藏书都柳叙白自己挑选的,沈凛也在赌,他希望柳叙白刚巧看过这本。 柳叙白接过书本,伸手抚摸着上面鎏金的字体,这本《百画杂记》是他很多年前无聊时随手从千金阁拿来的,后来因为离开了神域所以就没有归还,他的指间细细摩挲着那被撕掉的残纸边缘,随之便陷入了沉思。 这页上画的是什么,柳叙白在脑内回忆着,他是曾经看过这本书,但是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想要清晰的记住每一页的内容实在有些困难。 「并非我要为难琅环君,这同春山楼的情形一样,都是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只有攻破这个问题,我们才有可能保全其他人。」沈凛固然心急,但是面上表现的风轻云淡,毕竟他不想给柳叙白太多压力。 柳叙白此刻也逐渐沉下心,开始查看书页前后篇章的内容,随着文字的代入,他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个模煳的印象,这本书的总篇章都是在赏阅人文题材的画作,这被撕掉的章页上好像是记载着某个仪式或者典礼的场景。 柳叙白在沉思的时候,纸页上模煳的画面开始和春山楼的场景重合,这幅图,是不是在那件雅舍中见过? 「寒濯,你陪我再去一趟春山楼!」有些东西,他必须现在验证。 二人现在得了明面的职务,所以关注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将之前的装扮穿戴好,在通知风知还等人待在大殿不可离开之后,便疾步去向了春山楼。 春山楼还处于戒严之中,越过层层封锁,二人便重新回到了那个名为「白露」的雅间,柳叙白站在门口,眼睛紧盯着华胥的位置,桌上的血色已经干涸,因为彻底清理可能会掩盖证据,所以此地还保持着原样。 他径直走到华胥坐过的座位上,注视着对面的一切,酒杯、茶具、餐碗、食物还有那些观赏用的摆设,柳叙白尝试着还原华胥的视角,当他的目光穿过对坐的座椅,而后将椅子上上下下的观望了一遍,直到最后,他视线投射到墙上时,柳叙白的视线逐渐聚焦。 在那面墙上,悬挂这一幅名家画作,柳叙白重新站起身,走到画卷旁认真的看了起来,随着颅内的图像逐渐清晰,他几乎可以确定,被撕掉的那页纸章上,正是这幅图的批註鑑赏。 之前他一直以为华胥所看的,是停留在对坐的兇手,但正是那本《百画杂记》,让他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直让他忽略的墙上画,华胥想要传达的信息,正是这张图。 图上描绘着一场送神仪式,此景是根据一个民间传说所绘,大概表述的故事内容就是真神在下凡视察结束后要返回上庭,世人希望让这位真神回到天庭可以说些好话,以保来年风调雨顺,所以在神位之前搭了一个愿戏台,请戏伶登台演出,以搏真神欢心。 「叫侍者进来。」柳叙白凝眸注视着眼前的画,口中对沈凛吩咐道,侍者听闻有人寻他,便马上一路小跑赶到了雅舍门口,柳叙白指着墙上的画作说道:「这画既然是春山楼收录,名字应该有吧?此画叫什么?」 侍者战战兢兢的走上前,看了一眼画卷的内容,然后道:「这……这图名曰《送神舞景图》。」 送神……柳叙白双眼微眯,难道华胥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他将手中那本残书拿起,下一页的内容让柳叙白突然心跳加速。 《送神舞景图》只是上卷,而下卷则风格完全相反,再没有那描绘的盛世太平,来年的天灾频发,民不聊生,人们对于这位真神的信仰崩塌,开始砸毁神庙,推倒神像,将他们曾经的深信不疑的神明,从云端狠狠拉拽到了地狱。 这便是下卷——《堕明陨神图》。 这既是线索,也是一封挑战书。 东主要用他的权能,挑战至高无上的天尊。 而神庭里,唯一有话语权的人,就只有都云谏了。 「寒濯,神庭要有大事发生了。」柳叙白心底的不安被全部调动了起来,这时天罚司派了人马来,请柳叙白去一趟。 花扇里,落网了。 这消息既好又坏,起码说明花扇里暂时安全,但是坏消息是天罚司是在昨夜就已经花扇里拘捕归案,但无人通知柳叙白,这便说明,花扇里是有八九已经私下遭过重刑拷问了,沈凛之前的设想通通应验。 「谁给你们的胆子私下绑了花扇里?」柳叙白的怒意瞬时代替了之前的不安,他不必花心思猜测是谁的主意,隐而不报的,全天罚司也只有他百川流能干的出来,而且此举并非光明正大,而是偷偷潜入,这一点就足以让柳叙白动怒。 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他的兄弟挚友,莫说是天罚司,便是长乐庭,他也不许。 柳叙白少见的失态让沈凛一时间也不太敢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越发使力,但柳叙白现在的怒气早不是温言几句可以安抚的了的,百川流此举真是找死。 一路上天罚司的人马都客客气气,毕竟柳叙白在鸿蒙大殿的事情已经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都清楚他不是好招惹的主,现在天罚司瞒下不报,所有人都明白,当面对质之时,场面一定会弄得很难看。 刚踏入天罚司的大门,沈凛就看到各庭的主理人都已汇聚于此,正在叽叽喳喳的辩论着什么,而站在正中的百川流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斥责与谩骂,而是一脸心安理得的保持着惯有的微笑。 第568页 天罚总司使月寒樱曾与柳叙白交好,但今日却不在厅内,柳叙白有看过记档,月寒樱受命去往别处查看神域各部离魂症一事,所以外出未归,下属的权利分支便是百川流与华胥,现在华胥重伤未醒,天罚司便由百川流说了算。 「柳尊使,你来了。」百川流看到行色匆匆的柳叙白后,率先打了一个招唿,但这次的礼貌并非客气,而是挑衅。 柳叙白的表情都被掩藏在面纱之下,但那双眸子中却充斥着深深的敌意,柳叙白驻足停步,冷声询问道:「花扇里呢?」 「自然还在折将狱里,比起这个,柳尊使,你是否要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花上神会在未央庭?」 百川流的意思很明确,虽然当时柳叙白说了花扇里有概率会折返回来,但他并未第一时间通知天罚司,这与他现在的行径并无差异,所以柳叙白就算怪责,也得先掂量掂量。 刚才纷说的人群中,还有一人一直注视着柳叙白,那就是戴量天,上次白玉京替他解围让自己难堪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所以这次也是受了百川流的邀请,特来观看柳叙白出洋相。 「我要见花扇里。」柳叙白没有回答百川流的问题,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 「柳尊使,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先回答问题罢。」百川流的唇角攀上一抹笑意,他就是想刁难一下柳叙白,他和柳叙白原本犯不着如此,但是柳叙白既然是现在未央庭的主理,那他就有理由刻意打压一番。 柳叙白黑着脸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迈的异常沉重,压迫感十足,他边行步边沉声道:「我再说一次,我要见花扇里。」 「哦?柳尊使是想威胁我吗?」百川流倒是一点都没有畏惧柳叙白的威压,在他心里,柳叙白就算身居高位,也不过是个新人,况且这位子,他也不一定能坐的稳,所以百川流也没有想着要给他留什么情面。 「尊使还是快点交代,为什么花扇里回来你瞒而不报?初来神域,就这般无视法度吗?」 柳叙白听完冷冷一笑,「法度?你同我论法度?」这算是撞到了枪口上,若说起这个,柳叙白自然没在怕的,他本就是这神庭法度的制定者,每条律例都熟记于心,华胥能通过天罚司的测试,便是因为柳叙白在侧替他辅导,现在有人敢拿律法说事,柳叙白很是不介意与他辩上一辩。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同我讲讲,未向未央庭主理通禀,擅自入庭拿人,该当何罪?」 「再者,你又是从何得知,花扇里在未央庭的?消息何源?报者何人?」 「且拿人期间无声无息,不惊动守卫,可见你对未央庭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百川流,若论法度,你罪责可不小。」 百川流自知理亏,虽然柳叙白没有通报花扇里行迹确包庇之嫌,但是自己这手段也不光彩,毕竟他不能承认自己抓人的凭据就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如果真论起来,自己确实有点不占理,所以他干脆胡搅蛮缠起来。 「莫说废话,你刚任代政使就敢这么肆意妄为,天罚司自有天罚司的手段,这用不着你操心。」 「寒濯!」柳叙白见对方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客气放在眼里,便唤了沈凛一声,沈凛心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身形位移之时就将灵气化做一枚锋利的柳叶刃片,双指一夹便横在了百川流的脖子之上。 对付百川流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暴力的手段,不给他颜色瞧瞧,他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百川流哪里想到柳叙白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眼神突然间变得无助了起来,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沈凛身上的杀气,换句话说,自己现在只要不乖乖听话配合,柳叙白便会痛下杀手。 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戴量天,但戴量天却意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稍作妥协,毕竟戴量天心里清楚花扇里现在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只有让柳叙白见过,他才能失态,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太费心力,便可挫伤柳叙白的锐气。 百川流一声令下,卫兵便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花扇里拖了上来,手法极其粗暴,花扇里拖拽过得地方留有一道红色的血痕,可见他伤势不轻,花扇里的嘴被布团堵着,后背血肉模煳,从衣服上血液飞溅的程度上来看,应该是受了鞭刑,但让柳叙白最难以接受的是,花扇里一直爱惜有加的狐尾,被人生生斩断,身后更是血红一片。 青丘一族的断尾带来的痛楚等同于凌迟,那是一种慢性的痛感,会随着血液的流动步入每一处要穴,继而逐步增加,若无人出手医治,那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活活疼死。 混蛋!柳叙白暗骂道,他的怒火一定顶到极限,他试探着花扇里的鼻息,微弱到几近全无,百川流不亏是天罚司出了名的酷吏,这刑罚的手段当真叫人胆寒。 柳叙白紧紧抱住已经虚弱不堪的花扇里,满眼都是心疼,他满手温热,这是花扇里生命流逝的迹象,他不敢触碰那血淋淋的伤口,生怕再加重花扇里的痛感。 这断尾之举,除了让花扇里生不如死,再便是斩灭了他身为青丘人的荣耀,一旦狐尾断离,那就意味着,他失去了青丘人的身份。 这一刀,斩断的既是花扇里的尊严,也是斩断了柳叙白最后的理性。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再恶毒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直面交锋 第569页 「是谁?是谁做的?」柳叙白的眼神几近喷火,他将花扇里口中的布团取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百川流,没有人可以这么当着他的面折辱他的兄弟,只要百川流敢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或是自己承认是他所做,柳叙白就会毫不犹豫的让沈凛将其斩杀。 这时一直观望的戴量天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柳尊使,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拷问犯人本身就是天罚司的职责,怎么,难道百川兄做错了?这天罚司应该以你马首是瞻才对?」此言一出,几乎等同承认了花扇里的伤势是他所为。 他与百川流合谋做局,为的就是给柳叙白定罪,反正这样的方式,他们在意行了多次,每一次都顺利无比,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柳叙白在鸿蒙论辩之时事事压他一头,他不允许这样的人与自己同列,更不允许柳叙白官职高他一级。 但戴量天的话很快就引起了银砂和青黛不服,毕竟花扇里现在只是有嫌疑罢了,既然没有直接证据,那便不是犯人,这滥用私刑还嚣张万分的样子,实在让人汗颜。 柳叙白没有答话,而是抬起脸,向着沈凛凝目示意,他眼神一横,沈凛手中的柳叶刃便直直刺向了百川流的脖子,血色溅落在他玄色的衣服上消失不见,沈凛知道分寸,柳叙白的意思是不留活口,反正他和百川流也有仇,那就连带当初无极境的恨一起报了吧。 柳叶刃原本也轻薄,像极了针叶短剑,他凝气一冲,柳叶刃便来回反覆穿梭在了百川流的身体之间,霎时百川流的身体便如同被人切割了一半,身上还是透出一道道细微的红线,血水从那细微的伤口中溢涌而出。 为了防止他口出污言秽语,沈凛最先用柳叶刃切断的,就是他的舌头,百川流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扭曲,原本洁净的地面上也被血水抹蹭的污秽不堪。 柳叙白没有阻止沈凛的公报私仇,毕竟百川流和戴量天一直仗着都云谏在神庭为所欲为,都云谏看重他们身后的势力还有某一方面的能耐,所以一直都是好生将养着,但是柳叙白不一样,他无所顾忌,只要有人敢打未央庭的主意,他绝不饶恕。 「柳叙白!你太放肆了!这是天罚司,你居然当中刺杀天罚使?你是想反了不成?」戴量天见抓到了时机,赶忙上来给柳叙白扣罪名,他本就不在乎百川流的死活,反正少了一个人在都云谏身边,他高兴还来不及。 「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既然百川流可以对花扇里动刑,那我就可以杀了百川流,相比之下,我做的事情,还更有根有据不是吗?」 「莫说是百川流,便是月寒樱敢如此,我也不会放过。」 「天罚司律歷第一百二十条,若天罚使滥用私刑,致使无辜者折损或死亡,当受枭首之刑。」柳叙白不怒反笑,「这些律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且还给了他一个体面,难不成上卿希望我,依律惩处?」 柳叙白故意将话语的重音放在了最后几个字上,他便是在警告戴量天不要试探他的底线,否则,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触碰他红线的人死于非命。 柳叙白将花扇里託付给青黛,花扇里情况不妙,自己总抱着只会耽误治疗时间,现下他也无处寻人,在场会医术的也只有青黛。 青黛和银砂原本也对百川流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死了便死了,对神庭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只是他们也没想到柳叙白居然敢当众杀人,心中既是佩服又是担忧,毕竟都云谏的威慑力还是存在的。 这轻微的交付举动,惊醒了原本已经意识混沌的花扇里,他睁开已经倦弱不已的眼睛,气若游丝的唤了柳叙白一声:「神君……」手指却紧紧绞着柳叙白的衣服不放。 「我没有……我没有戕害同僚,我没有伤华胥……」 「莫说是断尾,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认。」 「未央庭……没有叛徒……没有……」 花扇里吊着最后一口气将话说完,就头颅一沉停止了唿吸,原本挂在银砂脖子上的手臂也垂落了下来,他伤实在太重,已经硬撑了多时,只为将这句话递交到柳叙白面前。 未央庭没有叛徒,花扇里确实看到了昨夜的经过,他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但却清楚,苏沂是无辜的,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话语来告诉柳叙白,好消除未央庭众人的疑心。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帮自己排忧解难。 柳叙白握住他的手,双眼泪水贯彻,惊恐的唿唤着花扇里的名字,但是花扇里却已经没了反应,无论他怎么拍打花扇里的脸,花扇里的表情都不曾改变,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花扇里,花扇里!」 「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失去同伴的苦痛再一次冲击到了柳叙白最脆弱的神经,他最是见不得这样,从前就是为了保全所有人,他才认了那莫须有的罪罚,怎么到头来,他还是在不断的失去? 这些年的赎罪,还没有到头吗?他原以为化解了骨生花,便是得到了众人的原谅,但今日之事,又将他推入了更深的质疑中。 青黛见状没有再犹豫,马上施咒将花扇里的身体护了起来,「柳尊使,花上神还有一息尚存,他的神心内元并未溃散,我现在就带他回云梦庭,若拼上全庭之力,或许有概率保住他不死。」 第570页 这话虽然维持住了柳叙白即将崩塌的信念,但无法让他克制流泪的欲望,他泛红的眼底中透露着无限的哀鸣,那死一样沉寂的面庞,任谁看了都不敢上前劝慰,银砂见此也马上补充道:「柳尊使,你还有事情要做,其余的交给我们吧。」说完便协助青黛将花扇里抬了出去。 见柳叙白眼眶含泪,沈凛的心就仿佛被揪扯了起来,他已许久没看过柳叙白露出这样的神态,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谴,他怎么会允许柳叙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他看了一眼脚旁还在挣扎的百川流,便重重的踩在他的胸骨之上,百川流听到了骨骼被压碎的声音,双眼失焦到无法汇聚,他张开空空的嘴巴想要哀嚎,他透过那狐脸面具的眼孔,观察着沈凛琥珀色的眸子。 怎么会这么像……百川流记起了那个在无极境誓死不屈的魔宗男子。 那个宁死也不向自己屈服的楚雁离。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这时戴量天敏锐发现了一个问题,花扇里对柳叙白的称唿,似乎不太对劲,柳叙白不过是代政使,但是花扇里说的却是神君二字,他就算再神志不清,也不该弄错了称唿,再加上柳叙白一直没有以真容示人,这更让戴量天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柳叙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才入神域吗?便是他死了也应与你无关,你何时与花扇里如此相熟?」 他催动灵力幻化出长枪,将长枪的枪头指向柳叙白的方向,然后眉目间流出一丝讽意,他哂笑道:「你该不会才是那个贼喊捉贼的人吧?」 「你不以真容示人,是不是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这华胥也好,花扇里也罢,该不会,都是你柳叙白为了上位自导自演的戏码吧?」 「闭上你的嘴!」沈凛一见戴量天在试探柳叙白的底线,更是通过话语,将柳叙白构陷成一个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沈凛愤怒的将脚边的百川流踢开,然后走到柳叙白身旁将他缓缓扶起,但是柳叙白似乎并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目力都放在了双掌之间,那还温热的血水是花扇里残留的温度,他的指节不受控的向内回弹,仿佛还沉浸在那满腔的悲愤之中。 「琅环君。」沈凛唤了他一声,但是柳叙白还是怔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馈,戴量天看到柳叙白脆弱的样子心里不禁更加有了底气,不过是见了点血就慌乱成这样,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他向着前方又逼近几步,然后傲目相视:「将你的面纱摘下,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这命令的口吻直接引炸了沈凛,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对柳叙白说话,他与柳叙白一样,最恨被人威胁,戴量天此举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胁迫柳叙白听从他的指示做事。 「看来上次不该听白神君的话,放你一马。」 「向琅环君道歉,否则,你今日走不出天罚司。」 戴量天看了一眼沈凛,满脸的不屑,他十分高傲的扬起头颅,然后抬手一挥,便让天罚司的人将二人围了起来,「柳叙白是代政使,给他两分薄面倒也说的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同我口舌招摇?」 在戴量天说出这种不自量力的话后,最为惊恐的便是地上躺着却无法出声的百川流,因为他已经通过那肃杀的眼神,认出了沈凛。 楚雁离,他是楚雁离。 断断续续的单音从百川流的喉头髮出,但戴量天似乎跟没有察觉到危险,反倒是白了他一眼,然后便继续道:「你当我也是这种不堪一击的废物吗?」说完便向着沈凛和柳叙白刺出一枪。 沈凛环住柳叙白的腰向右一旋,然后避开了这一击,他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应不应该使用沧渊剑或是纵偶双技,如果没有神兵加持,不能展露魔气,光靠灵心道骨,他的能力就大打折扣,对付一个戴量天虽然够,但是他还需要在保全柳叙白的同时与天罚司的其他人对阵,如果不拿出全部力量,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戴量天,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愚蠢自大,容不下你看不顺眼的任何人。」一直没有作声的柳叙白突然开了口,他的长睫上还挂着未落尽的泪珠,嘴上说着柔软的话语,但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坚毅刚劲之色。 「听你这话,我们见过?」戴量天被柳叙白这一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沈凛一听这话马上激灵了起来,他牵住柳叙白的手,然后摇晃了一下,「琅环君,你说这个干嘛?」 这句话中包含的寓意太多了,戴量天但凡带一点脑子,就能听出来其中的含义。 柳叙白确实是有些忍无可忍,花扇里的仇,他必须报,他不想再让自己沉浸在噩梦里,与其这样反覆自责,不如让自己变成他人的梦魇,所以干脆不再小心翼翼,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和这个无恶不作的小人不死不休。 「你既容不下我,就偏要活着碍你的眼!」 戴量天的脑子一如柳叙白所预料的那样,不大灵光,他见柳叙白出言挑衅,心下一喜,这正好给了他动手的理由,反正只要柳叙白不死,受点小伤也没关系,都云谏亦不能拿他怎样,此刻正是打压未央庭的好时机。 「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将他们拿下?」戴量天催促周围的天罚司众人,趁着众人冲杀之际,他的视线便死死落在了柳叙白的身上。 第571页 第二百七十六章 身份曝光 天罚司的众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天罚司时常有罪人不符判决平地闹事,所以司内驻兵数量也十分充足,沈凛即便击退了一波,另一波就会快速补上。 因为柳叙白的关系,沈凛对阵总有些瞻前顾后,所以应对众敌有些力不从心。 「你去全心对敌,别担心,相信我。」柳叙白感受到了沈凛的压力,他将手搭在沈凛的手上,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可以放手一搏,不必在意自己的安危。 虽然柳叙白说了相信他,但沈凛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回的人,万一有个闪失,沈漓可能真的会将神域屠个干净。 但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沈凛心中一嘆,但依旧没有离开柳叙白的身边,他吟咒掐诀,青雷紫电瞬时落下,这虽然能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大幅面攻击,但是对于同宗同源的灵脉修行者,这引雷咒的一击就显得微弱的了很多,仅仅只是造成了几处爆炸,并未伤其要害。 天罚司驻兵见二人负隅顽抗,便纷纷从身后掏出了一根金色的长绳,每个人各列一处,站满八方八位,干坤二相率先掷出长绳,沈凛一看便知,这是在列阵,如果将柳叙白留在此处,难免会收到波及,情急之下直接将柳叙白推了出去,自己则一个闪身躲开了长绳。 但他刚刚站定,兑艮巽震四位便也催发了长绳出击,准确无误的将绳子缠绕在了沈凛的四肢之上,沈凛旋身上起,将绳子顺时针抻拽,勐然的轴力让众人原本紧攥在手的绳端,直接从手中滑了出去。 挣开束缚的沈凛,正想腾身而起落到柳叙白身边,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头顶之上似有什么事物正在落下,他抬头一看,一张不知何时织成的大网竟悬在自己的头顶。 这就是天罚司独有的特殊阵法——法罗困阵,专门针对的就是有些战力的修士,八方八位各站一人,佯装进攻,逼得阵内之人躲闪,而就在对方疏于观察之时,藉由闪避之机,将长绳首尾与对位者相接,结成法网,待对方察觉之时,为时已晚。 困阵落下,沈凛抬手将灵心道骨中所有的灵力全部调遣出来,强行将法网托举起来,这一刻,正是戴量天一直等待的时机。 戴量天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将手中长枪拿起,「现在只剩你我了,柳叙白。」 「想取我性命?可以,你来拿,我等着。」柳叙白向前踏出一步,迎着戴量天的枪尖走了过去,沈凛大惊,柳叙白现在没有任何法力,这么对上戴量天,不是找死嘛? 柳叙白步履悠哉,没有任何紧张的神态,瞳眸中却冷澈入骨,戴量天目测着攻击范围,想要不伤柳叙白性命还得给足教训,最好的就是肩膀附近。 但他的枪尖刚一偏离,柳叙白就一把将它攥住,任由锋利的刃面将他的手掌豁开,然后抵在心口的位置,然后冲着戴量天眉眼一弯,盈盈一笑,「偏了,这里才致命。」 「琅环君!」沈凛再也无法容忍柳叙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厉声呵斥了起来,便柳叙白再想威慑戴量天,也不能用命来赌气啊,这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整个天罚司的人都被柳叙白这样冲动的行为震惊,此人真的太不惜命了,谁都知道戴量天是一点就着的暴脾气,这么出言相激,火头上脑,戴量天很有可能做出不受控的事情。 「柳叙白,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戴量天现在被架着下不来台,仅凭这一口气硬撑,如果这个时候示弱,那他在神庭的面子就不保,「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说完,掌心向后枪尾一推,想要将长枪送出,刺穿柳叙白的心脏。 但枪尖刚往前送了一分,就被一个硬物挡了回来,叮的一声鸣响,柳叙白便看到横立在眼前的沧渊剑,沈凛还是没忍住出手了。 「琅环君,你让开!」沈凛剑指飞诀,直接将法阵撕了个粉碎,他操控沧渊剑护力在柳叙白身前,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了什么保密不保密,柳叙白的命更重要。 突然飞出的飞剑让戴量天有些疑惑,这傢伙难道说藏着什么看家本领不成?之前在于自己对招的时候,可不知道他会用剑,待他凝视剑身之后,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戴量天认不出沧渊剑,但一旁苟延残喘的百川流却看了个分明,他惊恐地想要逃走,但是已经被戳的千疮百孔的身体早不再听他使唤。 沧渊剑在柳叙白身周环绕出片片残影,每一个影子都结成了一把实体的剑刃,微挑上翘的悬浮在空中,沈凛抬指上引,虚影便开始向上汇聚,继而凝结成一把更加庞大的长剑。 蓝色的灵气萦绕在剑身周边,如同绸带般伴随这个剑身飞驰,戴量天俯身后踢,送枪抵御,但沧渊剑却没有按照他的预判而是突然直立沖空,然后再突坠向下。 戴量天摇身一闪,携枪体转,勉强算是躲开了这一击,但是同时,他与柳叙白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戴量天伸手抓去,刚好擒住了柳叙白手腕,他运气一探,竟发现柳叙白体内并没有任何灵气波动。 是个凡人?戴量天在诧异之余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不是刚刚飞升神域的新人,只不过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徒罢了,这下戴量天更加肆无忌惮,就算是杀了柳叙白,也可以说他是个冒名顶替的狂人。 反正谁会在乎一个凡人的生死呢? 第572页 戴量天先示意众人拖住沈凛,然后自己将枪向天一抛,然后调整了手握的位置,反持倒拿,虎口紧紧的卡在枪头与枪身的连接处,然后冲着柳叙白的胸口扎了下来,另一只手不忘将他向里拉扯,这样迎击的速度便会更快。 「不要!琅环君!不要!」沈凛一声惊唿,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成了寒冰,由内而外的恐惧将他深深包裹,之前所有不幸的场面这时都如幻戏一般在他的眼前流转上映。 不是说过,不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吗? 怎么……怎么又来? 沈凛的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异色的双气开始在眼睛中瀰漫,即便没有骨生花,没有天道的责罚,还是会面对同样的结果吗?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但沈凛的难过还没有持续半刻,就在他准备将天魔之力全数爆发出来的时候,勐然发现戴量天的枪尖一直迟迟未能刺进柳叙白的身体,柳叙白的心口处,似有一块红色的屏障,正全力保护着他最柔弱的地方。 枪尖还在飞旋,但是无法攻破那层坚实的壁垒,摩擦出的火花嘶嘶作响,戴量天一看这红色的气息便心里一紧,因为这种气息他曾经见到过,也异常惧怕。 是天魔之息。 「不认识了吗?你不是最恨着污秽的天魔之力吗?」柳叙白笑的很是灿烂,即便隔着面纱,戴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你竟然是魔宗的余孽,神君真是看错了人。」戴量天冷哼一声,柳叙白这魔气并不强横,他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冲破着护印。 还没等柳叙白自己曝光身份,戴量天就急不可耐的将他脸上的面纱扯去,他想看看,魔宗究竟是派了何方神圣来假冒飞升者。 缭纱轻扬在半空之中,随着气流摇晃下落,柳叙白那张含笑的脸庞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当戴量天看清柳叙白的面容之后,手中的长枪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甚至有些站不稳脚,因为那张脸,他永远不会忘记它的主人——蓝澈。 「你……怎么会是你?」戴量天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作对的人,竟然是未央庭的第一任主人。 虽然现在的柳叙白与他印象中的蓝澈有些差别,但是这凌厉的眼神,他不可能认错,就是这样一双神澈至极的眸眼,就是这样一张干净纯美到雌雄模辩的脸,在含光境内面对他的威逼誓死不肯屈服。 「你不是死了吗?」 天罚司中有些人并不认识柳叙白,所以在拖住沈凛的间隔中也开始频频讨论,现在轮到戴量天血凝成冰,他甚至唿吸都有些困难,要知道蓝澈二字在神域的影响力,丝毫不输都云谏。 之前的案子之所以墙倒众人推,也是因为柳叙白的能力实在太过强盛,战力方面可算是神域的顶尖,敬仰之人虽多,但希望他死的人也不少。 戴量天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柳叙白从不给他任何面子,有错便罚,甚至一度将他丢入折将狱里蹲了大半年以示惩戒,而且柳叙白并不会接受任何人给予的好处,所以也极难收买。 「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柳叙白不屑的说道,「我给了你机会杀我,没想到,你还是一样的没用。」 「你猜,我会怎么同你算总帐?」 戴量天见情势不好,转身就想逃离,因为他心里明白,柳叙白是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他和百川流都触碰了柳叙白的底线。 所有人都觉得未央庭无人当家,所以下面的人欺负欺负也无所谓,放在以前,谁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从未央庭抓人不报? 柳叙白没有多余的力量阻止戴量天逃走,所以站在原地等待沈凛,等他料理完众人,再追也不迟。 天罚司众人一看戴量天落跑,也都纷纷停了手,他们都是听命行事,犯不着得罪柳叙白和沈凛,但沈凛现在却满脸疑惑,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无法处理自己的情绪,这跌宕起伏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护住柳叙白的是自己的力量,他不曾记得自己有引渡魔气给柳叙白,况且柳叙白是修仙之体,与这天魔之息应该是不兼容的,这是怎么回事? 「忘了吗?这时在九阙城的时候,你让玉京植入我体内的魔气团。」柳叙白看他还在状况外,便马上解释了起来,「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说了没事的。」 他抬指拂去沈凛还挂在眼眶边的泪水,想来方才的情景一定是让他着急坏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潸然泪下。 「……」沈凛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的将头别过一旁,推开了柳叙白的手,显然是在生气,柳叙白并没有同他说过魔气团的事情,况且刚才那个时候,他居然还主动挑衅戴量天,即便是有惊无险,沈凛也是有些不痛快。 「你的保证,就没有一次作数过。」 沈凛在安静了半刻之后,终于从嘴里说出一句抱怨的话语,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的声音里是充满了责怪,可想而知,柳叙白刚才这般鲁莽的行为,深深让沈凛感到了后怕。 换做以往,沈凛也只是随口唠叨几句,柳叙白应声回答也就结束了,但是这一次沈凛是真的动了怒,柳叙白似乎特别偏爱游走在危险边缘,虽然他一再保证不会出事,但是沈凛实在无法接受他这种一意孤行的行为。 就不能事先同自己说明吗?非要说一半藏一半,让自己担心到差点昏厥。 第573页 柳叙白没想到沈凛真的生了气,不过仔细一想,他现在还处于敏感期,这样的做法确实会让他联想到过去的一些事,于是马上柔了声音下来,「对不起,是我刚才冲动了,我只是想出口气,不是故意不同你说的。」 但沈凛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冷着脸转移了话题:「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种状态一看就是在赌气啊,柳叙白倒是也认,毕竟这次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所以只能回復道:「去长乐庭吧。」 戴量天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去告状,他恨不得让全神庭知道蓝澈回归的事情,好引起舆论来保全自己,所以这个时候他只能去长乐庭找都云谏。 沈凛听完二话没说,拉着柳叙白的手臂就往外走,路途之中再无一句交流,柳叙白也就这样任由他拉着,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安静。 沈凛毕竟心火正旺,柳叙白的默不作声让他越想越气,手上的力道也愈发增大,柳叙白被他掐的皮肉发痛,咬着下唇强作忍耐。 直到沈凛无意间牵到柳叙白的手腕,发觉指尖湿黏一片,他回身一望,才发现柳叙白掌心的伤口还在滴血,这一路下来,血水已经沁染了他整个手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当众抗命 「出了这么多血,都不知道说一声吗?」沈凛一看柳叙白那隐忍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口气了沖了很多。 「呃,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希望我说话的。」柳叙白声音很低,他不想弄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毕竟自己有错在先,这时候摆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有点做作。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从来都是你以为!」沈凛被他这不懂事的话一下点燃了愤怒的引线,「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全世界只有你柳叙白知大体晓分寸是吗?我沈凛就一直都是一个只会赌气的孩子对吗?」 「你为什么从来不提我考虑?难道你不知道你受伤会让我多痛苦吗?」 「你一点都没变,嘴上说的好听,但是真到要做的时候又出尔反尔。」 「你到底要怎样?柳叙白!你说!你到底要怎样?」 「是不是只有让我为你担惊受怕而死,你才能满意?」 说完他一把将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扯下,那怒容让柳叙白心中一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沈凛发这么大的火的了,所以一时间脸上写满了错愕,呆愣在原地不敢吱声。 他刚准备再说两句泄愤,但是一看在柳叙白的双眼,这已经爬到嗓子眼的话又重新落回肚子里。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站在长廊之间,周围的行人都能感受到二人身上强烈的矛盾气场,所以纷纷避让绕行。 柳叙白左思右想后,认为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安抚沈凛的情绪,毕竟自己是他废了半条命才从天道因果咒手里抢回来的,现在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都会让沈凛痛苦无比。 他的这条命,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柳叙白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刚刚措词好的语句又憋了回去,他平时还总说沈凛任性犯浑,现在看来,自己也是一个不折不扣且自私至极的混蛋。 还是认错吧……这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认错好。 「寒……」 「疼不疼?」 柳叙白张开的嘴里刚发出一个音,沈凛就抢在前面问询了起来,他眼间的清泪悄悄的汇聚起来,那声音更是有些颤抖,似乎是在为自己向柳叙白髮脾气这件事而感到自责。 「不疼不疼!」柳叙白马上回答,沈凛给了台阶,他恨不得马上从上面连滚带爬的下来,掌心这点小伤他根本感觉不到痛意,所以拼命的想要将手抽回。 「就是一个口子而已,一点都不疼。」 但沈凛怎么可能轻易松手,他的泪水拍打在柳叙白的掌心,将那粘稠的血水沖淡,「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骗子。」沈凛一手托起他的手掌,一手释放着灵能将他的伤口护起。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甚至不惜连自己都骗。」 「对不起,寒濯……」柳叙白见他这么悲伤,心里也难受了起来,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做法过于自私,对沈凛的感受照顾不周,这一声道歉,他无论如何也得说。 沈凛静默着没有答话,低着头凝视着逐渐凝合的伤口,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悄然无声的坠落在柳叙白的手掌。 「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柳叙白这下真的慌了神,他没有见过沈凛如此难受过,过度的担忧害怕也一时间顶上了他的心头,除了乖乖认错,柳叙白实在想不出更加稳妥的做法。 现在的柳叙白看着怎么那么像以前的自己,委屈巴巴的模样求着原谅的样子,这种突然的人设对调让沈凛不由得心中感慨。 「不气了,回去吃些药品补补,小心贫血。」沈凛伸手摸了摸柳叙白被风吹的有些微凉的面颊,以作抚慰。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沈凛的手有些发凉,柳叙白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心情波动所至,他最是怕沈凛担心他,所以马上用自己的手替他取暖。 「走吧,去长乐庭,在这里久待小心染上风寒。」神庭今日的风有些喧嚣,沈凛担心柳叙白受凉,所以赶忙用身体替他挡风。 柳叙白感受着沈凛温热的体温,心间的情感复杂不已,他明明刚才还气的要死,但是一见自己委屈就将所有的情绪都抛之脑后,完全不忍心让自己难过。 第574页 相比之下,在照顾心态方面,自己做的真的远远不够。 有些功课,他还得慢慢学,比如,如何去站在对方的角度思量事态,要怪只能怪他早已养成了这种独来独往的习惯,现在开始,他必须要改掉这毛病,他实在捨不得沈凛伤心。 快到长乐庭的时候,柳叙白将沈凛系在腰间的面具重新替他带回到脸上,然后嘱咐道:「还是带上吧,少一些麻烦。」 「不要,反正刚才使用沧渊剑已经暴露了身份,再说,如果他们针对我,琅环君就不会有事了。」沈凛一把将面具夺下,然后搂着柳叙白自信的说道。 倒也是,现在遮掩好像也什么必要了,反正只要他是蓝澈的消息散开,沈凛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柳叙白心里暗嘆一声,这盆脏水很快也会泼到自己身上。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公开的决定,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二人刚走到长乐庭,门口的卫兵就已经向他们亮了兵器,「站住,将兵械留下,束手就擒。」 「琅环君是现在的未央庭代政使,你何故阻拦?」沈凛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不是什么善局,虽然他已经知道是戴量天搞得鬼,但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 「不必多问,长乐庭既然是五庭之首,自有这样的权利。」 这长乐庭的卫兵还真会狐假虎威啊,什么时候五庭之间也分先后了?柳叙白越听心里越是不悦,五尊本就是平等执政,何来尊卑一说? 「哦?是我太久没有在神庭当政了吗?这分级而论的做法我竟不知?」柳叙白冷笑了起来,他抬起头对着沈凛说道:「寒濯,给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一点教训看看。」 「今日这长乐庭,我非进不可!」 在神庭杀人放火的事情,沈凛自然乐意为之,尤其这是柳叙白的命令,他便更是义无反顾,何况刚刚的心火虽然压了下去,但是并不等于消失,既然有人不识抬举,那他刚好将心里的火气发泄发泄。 卫兵看沈凛亮出了沧渊剑,心中一寒,他们虽然不知道沈凛的身份,但是这沧渊剑上附着的魔气,看起来就十分的可怖。 「魔……魔气?你是魔宗的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卫兵都有些毛骨悚然,神域已经多年没有魔宗之人的痕迹,如今沈凛竟然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长乐庭门口,这是要向着神庭宣战吗? 「让?还是不让?」沈凛也冷了脸,刚才和柳叙白拌完嘴,柳叙白也认了错,他刚刚才把心态归于平稳,但是被人蔑视的感受又将他的火气重新点燃,他缓步前压,嘴角微扬,沧渊剑侧锋迴转,一道刺眼的折光映射在了阻挡的卫兵的脸上。 卫兵被这威压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只得手持兵刃向后退去,直到背靠门板再无退路后,才将兵刃的尖头对准沈凛,「神域中人怎会畏惧你这魔宗孽物?便是战死也是荣耀。」 「就算是那作恶多端的楚雁离在,我等也不会惧怕。」 这话说的倒是挺满啊,沈凛突然心里发笑,居然还把楚雁离搬了出来,如果让他们知道现在站在眼前的,就是他口中的恶孽之人,不知还会不会这么义愤填膺。 沈凛不再言语,后手牵着柳叙白往前行走,周围的刀兵落下,他头也不抬的用剑格挡弹开,因为这些甲兵的能力实在不知一提,所以他也不用太过谨慎,只要随意应对便可。 长乐庭大殿门窗紧闭,里面听不到一点动静,柳叙白突然感觉有些不妙,更奇怪的是,吞天兽也不在院落之中,这现象很是反常。 就在他思考之时,三队身着戎甲的将士从庭外疾步而来,这是白夜城的统御军,算是城中的最强战力,首要职责便是护卫神庭的安全,如非发生紧急事态,是万万不会调遣他们来此的,弓队率先布阵,蹲身引弦,盾兵持盾在前,枪兵断后,呈半包围式将大殿围起。 「逆犯柳叙白,当众抗命,弃械投降,尚可留你一命,若再负隅顽抗,则就地诛杀。」 为首的将士将长乐庭的令牌竖立在二人面前,可见下这道旨意的人,正是都云谏。 难道只因为自己暴露了身份就要抹杀吗?柳叙白想了想觉得可疑的很,都云谏虽然在意神庭法度,但是不会蠢到直接下这样的格杀令,最起码也会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好来自证,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问罪的方式,绝不是都云谏的主意。 「要我投降可以,我要见云谏神君。」 柳叙白的诉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为首的将领将腰牌收起后,便抬手指挥,霎时,满天的箭雨向着柳叙白飞来,沈凛见状催动魔心将天魔之息释放,在二人身前形成了一层保护罩,而后用手臂将柳叙白掩在身后。 弓箭连发,全力攻击着魔气层,不假多时,长乐庭中的建筑物上就已经被插满了羽箭,带箭袋中的箭矢全数射出后,将领手势调转,盾兵起盾后弓兵迅速入阵,枪兵压枪前进,逐渐缩小着包围圈。 沈凛指诀一掐,红莲业火立即沿着他的挥指的方向竖起一道火墙,将枪兵的进攻全数阻挡,肆放的火舌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分化数道蔓延,有些枪兵躲避不及,被业火烧灼身表,一时间枪队的排阵乱成一团。 「琅环君,去大殿。」趁着这混乱的空隙,沈凛提议移步大殿,毕竟大殿内的陈设众多,若是自己保护不及柳叙白,他也可以躲藏一二,更何况,这个时辰都云谏应该在大殿办公才对,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扰到他,实在有点蹊跷。 第575页 沈凛持剑倒退,柳叙白则转身去推门,他几番用力却发觉门内似是被上了锁,根本打不开,他心里一惊,好像想到了什么,与沈凛对看一眼,便同时抬腿向着门板踹去。 「碰」的一声,门栓断成两半掉落在地,柳叙白抬目向内瞧去,一层的地面上,吞天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身上皮毛绽裂,伤口正深可见骨。 「穗穗!」柳叙白跑过去,探看着吞天兽的生命体徵,好在吞天兽身体强健,虽然受了伤但还不至于马上死去,沈凛对疗愈神兽没有什么概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先将伤口止血,然后用灵气将其护起。 那三层高台之上,都云谏正端坐在桌案前,没有任何反应,柳叙白试探的唤了一声。 「云谏大哥?」 无人应答,都云谏安静仿若死去一般。 第二百七十八章 栽赃陷害 「云谏大哥?我是柳叙白。」柳叙白又唤了一声,脚步放轻的向三层高台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了都云谏的面部神态,他紧闭着双眼,整个人虽然保持坐立的状态,但意识无存,像是陷入了沉睡。 柳叙白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想要触碰都云谏的肩膀,但就在这时,都云谏突然睁开了眼,然后一把扼住了柳叙白的脖子,将他重重的摔在书案之上,这力道之大,直接震碎了桌板,柳叙白被着突发的攻击震的五内欲裂,一口鲜血从喉间喷出。 「琅环君!」沈凛惊唿一声,只见都云谏并没有因此罢手,他将颅顶的髮簪拔下,冲着柳叙白的心口扎去,沈凛见自己已来不及上前,便唤出金羽翎飞速掷出,准确无误的击落了都云谏手里的髮簪。 没了利器的都云谏双手一汇,紧锁在了柳叙白的脖子上,想利用掌心之力将其扼杀,柳叙白看着都云谏那无神地双瞳,从口中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云……云谏大哥,我……是庭宣啊……」他现在的力气不及都云谏的万分之一,一旦被这样擒住,他便无法反抗。 这时沈凛已经赶到了二人身边,飞起一掌将都云谏推开,就在一瞬,沈凛仿佛看到都云谏的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但他更担心柳叙白,所以第一时间先是将柳叙白从那桌面残骸中扶起。 「咳咳……咳。」柳叙白的脖子上已经被掐的青红,连之前未愈的伤口也有了崩裂之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喘息着,这一下真的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琅环君,是我大意了,你怎么样?」沈凛心疼的用手替柳叙白擦去嘴角的血,心里将自己责骂万遍,都云谏的状态一看就有问题,他怎么能让柳叙白独自前去查看?好在刚才都云谏没有武器在身,不然柳叙白铁定要重伤。 「我……我没事。」柳叙白气息还有些不稳,毕竟刚才的一下让他内里受了些伤,身子也有些站不直,他拍了拍沈凛的后背说道:「你且去看看,云谏大哥究竟怎么了。」 虽然沈凛现在一刻也不想同柳叙白分开,但都云谏也不能这样晾着,所以他嘆了口气走上前,将手放在都云谏的鼻子前探了探,气息微弱但尚存,看来没有性命之忧。 但等沈凛将都云谏的身子翻过来查看之时,眼中却闪过一丝惊异,因为在都云谏的衣服上,有一道符文灼烧的印记,而这符文的形式,他是见过的,它源自那个神秘的浮陵古国。 是偃师的手段!沈凛心里一惊,偃师的力量居然已经到了可以规谋天尊的程度了吗?都云谏的手腕之上也残留着被灼伤的黑色印记,看来应该是都云谏的神志较难入侵,所以东主换了方式,採用了这种灵咒的方式将他控制起来。 但是这种应是灵咒只能靠贴附其身才能起效,看来应该是有人在都云谏不经意的时候将灵咒贴在了他的身上,沈凛转眸扫望,在那片桌板的残骸中,他敏锐的发现了一本带有破损的书籍。 他走过去将书本捡起,原本的装订线已被锐器挫断,在书本的中心,有着一个贯穿的破口,沈凛以指丈量,这利刃的宽度要比剑更粗些,看这破边的痕迹,想来应该也是个双刃的武器。 「琅环君,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器物所致?」 柳叙白接过书本,定睛观看,破口中段有明显的卷边,说明此物应是中部有突起且不锐利,可能是镖刺或是长枪之类的武器,他转念一想,长乐庭中使用长枪的不正好有一位吗? 戴量天。 是他偷袭了都云谏。 吞天兽身上的伤口也刚好可以吻合,柳叙白也重新走回书案的位置,从破碎的茶碗中轻点了里面还未洒落的茶水,碗底的茶水之中有微微的颗粒感,他将水在指间轻捻,然后放到鼻子前嗅闻后又放入口中轻尝。 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沁入心肺,那夹杂着酸涩的味道让柳叙白一下子认出了这颗粒感的来源。 是罗摩草。 此物常作安神茶供给于各庭之间,少饮一些无妨,服用过多则会出现神态恍惚的症状,而都云谏的茶中,被人下了十足十的罗摩草提纯的草精。 柳叙白心里大致推演了起来,应该是戴量天怕被责难所以逃回了长乐庭,但是他知道,蓝澈与都云谏之间的轻易非凡,也明白了都云谏为什么会任用一个刚来神域的新人。 应该也就是在他犹豫不决得时候,东主找上了他,他与东主在某个时机达成了共识,只要他帮东主控制都云谏,那东主便会保他平安,而都云谏应也是在饮茶之后发现了不对,所以与戴量天起了冲突,吞天兽赶来救援,所以才身受重伤。 第576页 所以刚刚的那道杀令,是戴量天伪造的? 柳叙白大惊,这是陷阱。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抗命令,闯进了大殿,现在都云谏受伤昏迷,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们做证,反倒会认为是他不满都云谏的判决而做的报復,加上才在天罚司料理了百川流,与戴量天起了冲突,现在自己和沈凛,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走不了了。」柳叙白看着大殿外正在汇聚的人,无奈道,只怕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很快的要上演了。 正当柳叙白有些丧气的时候,沈凛将沧渊剑一横,然后抱着柳叙白的腰让他和自己一起站立在剑身之上,「走的了,反正我们都闯了这么多祸,也不差这么一件了。」 剑身缓缓上升,沈凛便又将扶光剑召唤了出来,灵气一动,扶光剑便冲着屋顶直直刺去,一阵白光夹杂着瓦片碎落的声音,大殿的房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罗摩草是云梦庭的负责调度的,这肯定是叶溪曲之前所为,现在都云谏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她的情况?」 说的有理,柳叙白点了点头,沈凛见此便直接将御剑向着云梦庭的方向飞去。 飞行期间,柳叙白阵咳不止,刚才的内伤还是让他感到不舒服,但是现在他不能倒下或是休息,所以只能吊住这口气硬撑,尽管他不想瞒着沈凛,但这个时候实在不能再出岔子了。 「别撑了,你的内伤很严重,靠着我,等下到了云梦庭,我去给你拿些丹药。」这也是沈凛的私心,他知道柳叙白不会轻易抱病喊痛,所以只能通过他的微表情还有小动作来判断程度。 「又被你看穿了不是?」柳叙白噗嗤笑了出来,看来现在自己真的一点秘密都藏不了了,索性身子一软,直接靠在了沈凛的怀抱中。 一到云梦庭,沈凛就奔着药房而去,毕竟以前他经常来这里找叶冰清,所以路熟的很,碰巧今天正好画影当值,所以很快就将修復内伤的丹药打包好递给他们,沈凛在给柳叙白服下药后,还是请画影诊了个脉,直到画影确认柳叙白现在身体状况无碍之后,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画影知道柳叙白担心花扇里的情况,所以将青黛那边的事情也和他诉说一二,花扇里还没有脱离危险,现在不宜打扰他们,免得惊扰了青黛,让她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有银砂在,暂时没有人敢在这里生事。 画影还提供了一个新的情报,正好可以印证二人的猜想,那就是在二人来之前,她在库房清点库存,中途发觉有一个与叶溪曲相似的身影出现在药房之内,她急忙追出去,却发现对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今早的刚刚提炼好的罗摩草精少了整整一瓶。 果然,这草精是叶溪曲拿走的,柳叙白心道,叶溪曲是选了东主吗?之前不是说持观望态度吗?胜负未分,她怎么突然愿意帮助东主了呢? 来到叶溪曲的房间,沈凛将玉簪拿出,催动千叶之力,灵光一闪,二人的身形就已经被传送到虚云空间内,但很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寻到叶溪曲的踪迹,想来这与之前的控制都云谏的行为应该是同步进行的,这是东主一向的行事习惯。 二人倒是没有丧气,毕竟这一种可能他们在路上就已经交流过,所以心里也做了准备,现在神庭之中,只剩下白玉京,柳叙白皱紧眉头,因为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些人,会不会逼白玉京与自己刀剑相向? 柳叙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事情做恨得如自己所想,那他和白玉京之间,必死两败俱伤,夜观澜现在也不能从下界撤身,实在是个不好破的困局。 现在他们等同是上了神庭的统计名单,即便想去看白玉京的情况,也有些困难,回未央庭暂避是唯一的选择。 柳叙白在虚云空间休息了一刻便又开始赶路,自从来了神域,他就感觉自己一直在路上奔波,这身子但凡争气点,他也不至于被这点路程弄的身体亏虚。 沈凛为了让柳叙白可以节省体力,返程的时候依旧是御剑飞行,等到了未央庭的时候,大殿内三人已经等的焦虑不堪,一看二人回来,马上就迎了上来。 「统御军都出动了,神庭之内可是出了乱子?」统御军中有不少九罹的族人,所以陆竹笙即便足不出户也可以探听到消息。 「哦,来抓我的,无事。」柳叙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一旁的众人则被这消息惊的合不拢嘴,才出去这么一阵子,怎么事态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沈凛先给柳叙白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就开始了事情的叙述,等话说完,众人的心便又重新悬了起来,但苏沂显然和其他人的状态不一样,脸色惨白,心神不定,柳叙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苏沂,你还好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神君……」苏沂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看起来像是惊恐到了他的极限,「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柳叙白知道苏沂的意思,自从华胥遇刺开始,未央庭里就一个接一个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以战力来看,现在最容易下手的,就是苏沂。 现在诸事混乱,暂时没有人来监察傅君怀失踪的事情,如果一点彻查,恐怕苏沂也得进一次折将狱才行。 「不会的不会的,你同知还他们在一起,不要分开就不会,如果实在累了想休息,就寻他们中的一人陪你同去。」柳叙白柔声安慰起来,此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第577页 苏沂天生就有些睡眠障碍,一旦入梦就很难醒来,所以才总会迟到,这样连日的折腾,他的神经负荷已经到达了极限,再加上现在他在外界的嫌疑尚存,诸多不安的因素让他几近破碎。 「花扇里说了,未央庭中没有叛徒,我信的过你们,所以不要给自己压力。」柳叙白沉言道,见他状态实在不好,柳叙白便让陆竹笙陪他去最近的客房休息,毕竟坚持着不睡,也不是办法,未遇敌袭,先将自己耗了个精疲力竭,这是万万不行的。 待二人离开,风知还在犹疑了片刻后便冲着沈凛走了过来,沈凛一看这架势以为风知还是要自己算没有保护好柳叙白的帐,所以身体紧绷着戒备了起来。 「沈凛。」风知还沉着脸唤了他一声。 「干嘛?」沈凛也随口应和了一句,语气中透显着不屑。 「现在神庭局势不明,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绝不会让他们踏进这未央庭一步,即便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神君。」 「放下你我的恩怨,我拜託你,护好神君,我就算战死在外面,你也不要出来帮忙,带着神君离开神庭,回下界,回魔宗。」 「只有神君活着,一切才能有转机。」 「我知道,你我是一辈子不可能和解的宿敌,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不能再让神君受那样的苦了,对吧?」 「沈凛,拜託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罪数罗列 风知还撩袍下跪,双手抱拳于胸前,眼神恳切的乞求着沈凛答应,看到风知还如此,沈凛有些傻眼,这傢伙一向心高气傲,可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求自己。 这样正式的託付还是第一次,沈凛有些不知所措,就连一旁站着的柳叙白也被风知还这态度震惊到失语。 「你快起来,事情还未必有那么糟,不必如此。」沈凛赶忙去搀扶风知还,奈何风知还固执的很,见他不答应就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任由沈凛如此拉拽,他都不为所动,沈凛无奈,只能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你都别跪着了,快快请起,再跪下去,琅环君就得罚我跪了。」 见状,柳叙白也赶忙过来帮嘴,「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的,你快起来吧,若是出事,我……」他说了一半,话语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后边想说的话不能轻易开口,那句「我就重回未央庭。」他实在张不开嘴,一旦说了就是辜负沈凛,辜负白玉京,辜负所有为了此事而流血牺牲的兄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风知还站起身后,郑重的回答道,「神君,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凛是唯一有与这天地抗衡之力的人,除了交给他,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我虽然与他无法和平共处,但是我明白他对神君的心思,绝对赤诚,所以将神君託付给沈凛,我心甘情愿。」 几人算是达成了共识,这时,银砂越过层层守卫,奔着大殿而来,他身上还沾着花扇里的血迹,但脸上却悦色有佳,看来花扇里的情况,应该有了转机。 「柳尊使,花上神保住了。」银砂跑的气喘吁吁,显然他是在得了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通报,「青黛将他的断尾接缝了回去,短时间内虽然不能甦醒,但是没有生命之危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柳叙白虽然未曾表露,但是心里一直牵挂着花扇里的安危,毕竟他并无医术加身,所以只能在等待的同时,完成其他的使命。 「太好了!」柳叙白将银砂请到客座,亲手为他敬了一杯茶,以示感谢,银砂也确实累的够呛,所以没有推辞,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休息了片刻后,银砂便道:「那柳尊使,我先行一步,刚才我收到了华音庭的诏令,需要即刻赶过去。」 看来事态如自己所想,果然担子落到了白玉京头上,柳叙白刚想嘱咐银砂几句,门外就喧闹了起来,未央庭的卫兵正在全力阻挡来势汹汹的神官,在那些神官身后,便是已经重新集结完毕的统御军,这一次,为了防止他们从上空逃跑,统御军还特地谴派了由姑射族人组成的飞羽卫,将未央庭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银砂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连忙又退身到了殿内,他刚才一直在云梦庭帮忙,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刚站到殿内,就看到风知还和沈凛已经亮了兵器,风知还更是直接向着人群走去,在离开前,还不忘向着沈凛说道:「记得你答应的事情。」 沈凛刚想伸手去拉柳叙白,就被柳叙白挣脱了衣袖,柳叙白向后退了几步,确保沈凛无法触及后道:「我不走,神域之内不能再起战事,自相残杀只会让他人称意。」 「我已经答应了风知还,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我也不想临阵脱逃,但是现在保全你才是要事。」沈凛耐心的解释了起来,但柳叙白却还是倔强的向后又退了一步,然后摇着头,深蓝色的眼瞳中满是乞求。 「寒濯,别带我走,行吗?」 「我已经逃过一次了,未央庭是我的战场,我不能再逃了。」 唉,沈凛暗嘆一声,他最是看不了柳叙白这样求他,因为知道柳叙白露出这副表情,他就没有办法拒绝,只能顺着柳叙白的思路行事,其次柳叙白的执拗他是见过的,如果这个时候执意带他迴避躲逃,恐怕他会马上翻脸,说不准还会做出傻事。 第578页 不过话说回来,神域这帮迂腐的神官,现在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更何况,白玉京还在,他们顶多就是来兴师问罪。 「行吧,琅环君去可以,但是得听话。」 「如果你敢再说话不算,我就绑了你直接回魔宗,反正风知还也支持我这么做。」沈凛的话语里带着威胁,虽然是柳叙白的禁忌,但是柳叙白这次却没有反对,而是乖顺的点了点头,毕竟他清楚沈凛的用意。 殿外,风知还持弓而立,衣袂翩翩,长发飘舞,天水蓝的眸子中杀意尽显,一双洁白无瑕的羽翅已经从身体释放了出来,微展开合着,手指搭在弦上,等待着随时迎战。 「今日未央庭不会客,请回。」风知还面若冰霜,声音更是寒了好几个度,众人皆知他的战力,所以也不敢轻易上前,毕竟风知还一人就可敌千军万马,统御军的数量就算再多,也很难保证能彻底将风知还制服。 「在下统御军总领,鹤微,见过风上神。」领头的将领见风知还气势汹汹,便客客气气的上前拱手而道,「我等奉命而来,并非要冒犯未央庭的诸位,请风上神行个方便,莫要为难在下。」 「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未央庭今日不会客,现在折返,我可以不计较统御军的僭越之罪。」风知还的脾气一向火爆,他不可能因为旁人的客气礼貌就改变自己的态度,尤其这件事情与柳叙白息息相关,他更不可能退让一步。 「风上神,你可知,你包庇的,是神庭曾经的头号逆犯蓝澈?」鹤微见风知还讲不通道理,只能调转出招路数公事公办,将柳叙白的身份公之于众。 风知还一听,直接乐出了声,他嘴角微挑,启唇一笑,「哦?若他是蓝澈,那我更不可能让了,天下谁人不知,我对他的心思,你以为我会因为怕背上罪名就将他交出去吗?」 鹤微任职时间不长,对曾经的那段过往并不是很清楚,但是风知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他还是向再试探一下,毕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若真的开打,自己也讨不了什么好。 他将都云谏的腰牌拿出,沉声道:「风上神,缉拿柳叙白,是神君的意思,若柳叙白真的是清白无辜,调查清楚自会将他放回,何必抗命呢?」 这群人对柳叙白做过什么,风知还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把柳叙白拱手送出,好在鹤微是新人,风知还也懒得同他计较,便直接露出不屑的表情道:「不必说服我,给你们时间,现在退出未央庭,还来得及,不然,就休怪我无情了。」 鹤微也有些为难,他现在骑虎难下,一边是都云谏的旨意,一边是风知还的喝言,身后还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官,他进退两间,鹤微迟疑了片刻后,只能向后一站,重新归列,神官们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他如果不迎着头皮办事,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他大手一挥手示意众将强攻未央庭。 果然不是三两句能打发的主儿,风知还也不再废话,直接引弓拉弦,三支金色的羽箭沿着他的指间缓缓显现,羽翅展彻,随时打算起飞,好高空应敌,双方气氛紧张,战事一触即发。 「住手!」柳叙白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他来的及时,看到双方即将开打,便马上出言相阻,风知还一听到柳叙白的声音,立刻将眼神转向他身旁的沈凛,然后面有愠色,「不是让你等消息,然后带着神君走吗!现在出来干什么?」 沈凛摇了摇头,然后耸了耸肩,示意他没有办法,柳叙白的性子上来,谁也劝不住的,再加上柳叙白的神骨暂时存放在了华胥身上,现在没有修为他,根本无法穿越结界从神域离开。 风知还虽然不满,但心里大概也明白柳叙白的行事作风,所以也知道沈凛肯定是劝阻过但未有成效,他率先挡在柳叙白身前,然后用十分哀嘆的语气说道:「神君,这里不该来。」 「没有什么该不该,正巧,我也想听听,这一次,神庭打算给我安一个什么样的罪名?」柳叙白拍了拍风知还的后嵴,然后从他身边经过,直接面向那群躲在统御军身后的神官们。 神官们对柳叙白还是心存畏惧,他向前一步,他们就后退三步,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但总有人愿意做出头鸟,有着统御军庇护,便开始叫嚣。 「蓝澈!真是的蓝澈!那个神域的叛徒!」 「快!你们统御军还等什么?!」 「快将他抓起来。」 「他身怀魔气,早就不是当初的神君了!」 随着这一声起调,原本死寂的人群也开始躁动,一时间,讨伐柳叙白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个人都清楚的记得,当初他们是怎么将柳叙白拉下台的,也知道柳叙白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除去那些先锋军的遗属是抱着满腔恨意,其他多数都是怕柳叙白找上门,所以才故意起闹。 这场景与在紫霞山的时候倒是颇为相似,只不过主角从沈凛换成了柳叙白,沈凛心中冷笑,这帮人,一点自己的立场都没有,他们中间多半是与柳叙白毫无交集的,都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站队,但这种行为,远比那些要打要杀的人更加令人憎恶。 就是他们的沉默与随波逐流,活活将柳叙白拖入了地狱,如今,他们竟然还想效仿前事,好图得一个心安理得,这一点,沈凛是万万不能容的。 第579页 鹤微见情势有些失控,便赶忙轻咳了一声,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面向着柳叙白朗声道:「柳叙白,你若不想牵连整个未央庭,最好现在过来,同我回去受审。」 「鹤统领,抓人要讲究证据,罪状未列,就着急让我低头认罪,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柳叙白看着逐渐暴怒的人群,假装无所谓的嗤笑了一声,他今日就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黑锅。 「行,我敬你曾为神庭付出诸多,容你听罪再虑。」 「你的罪状如下,一、企图刺杀长乐庭天尊,扰乱神庭安宁;二、堕入魔道,与魔尊为伍,妄图颠覆神庭;三、未经核验请示,虐杀天罚使百川流,无视神庭律例;四、包庇疑犯花扇里,混淆视听,罪加一等,还要我说更多的吗?」 鹤微侃侃而道,柳叙白则听得十分认真,这与自己判断大差不差,而且他也很是清楚,这些罪状,都是戴量天的一面之词,在长乐庭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他,现在指不定躲在哪个暗处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这样的场景,他太熟悉了,柳叙白抬眼眼眸,继续问道。 「我若同你走,你们打算如何安置我?」 「你既曾经是天尊神君,应该知道这流程才对,自然是在含光境候审。」鹤微刚说完含光境三个字,风知还和沈凛就按捺不了胸中的愤怒,几乎同一时间,二人发动了对鹤微的攻击,风知还三箭连发,将鹤微和守军击退数步,风知还横弓抬臂,沈凛翻身足尖轻点弓臂借力,挥剑成意,剑气如虹,直接将鹤微头顶的翎羽斩落。 「再提含光境,下一剑,就取你首级。」沈凛落稳身形,双眼赤红,含光境三个字,在他心中一直的隐痛,谁也不能轻易触碰,鹤微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要将柳叙白再次关入含光境,简直是大胆至极,不给点警告,他实在气不过。 风知还十分认同沈凛这一次的举动,二人这还是第一次打配合,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与沈凛一样,风知还也认为鹤微的说辞触及到了他的怒点,所以也沉声道:「你们,再不滚,就都给我死在这里。」 第二百八十章 心如死灰 鹤微抚了抚头冠,翎羽之上魔气残留十分浓郁,好在这次的命令之中,没有要求一定要捉拿沈凛,不然自己恐怕真的要身首异处了,他心中有些震惊,含光境在他心里不过是一间牢房而已,怎么会使得两人这般动怒,竟然直接向自己发起了攻击。 含光境里,发生过什么,鹤微有些好奇,但显然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他定了定神,继续缓言道:「二位,鹤微军令在身,就算百般不愿,也得奉命行事,得罪了。」他伸手一挥,坚定的下达起命令,「强攻未央庭,缉拿柳叙白。」 这一声令下,那群神官们有沸腾了起来,开始喊打喊杀,称快叫好,每一个人眼眸之中,都燃着兴一团弒杀的火焰,他们迫切的想要看着柳叙白被擒,被拷问,被判处。 即便,有些人根本不清楚,为何要这般对他。 所有人似乎只记得蓝澈犯下何等逆案,但却无人记得,他曾为神域披荆斩棘,捍卫了他们现在乐土——白夜城。 「杀啊!杀啊!」 「对!杀了他!」 「还好意思回来,怎么不死在含光境?」 「我们才不要被这样的人领导,他不配做天尊!」 「你也有今天!活该!」 「我早说了,和魔宗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就该替先锋军的将士们死在战场上!」 「杀了他!杀了他!」 柳叙白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人,心里寒凉无比,之前一直用力维持的平静,也在这一幕前被击的粉碎,他曾经用尽全力护佑的人,如今在他落魄之时,非但不出手帮助,反倒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人性啊……真是凉薄…… 柳叙白竟然有些想哭,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脆弱,这种冷眼,他早就见识过了,为什么再看,还是会感觉心痛。 这些人,真的值得他当初倾心付出吗? 「琅环君,别发愣,去将陆竹笙和苏沂叫出来,我和风知还先顶着!」沈凛看着逐渐压近的统御军,回身催促柳叙白,柳叙白咬着下唇,转身就向着庭内跑去。 趁着迴转的时候,柳叙白潸然泪下,他跑的很快,泪水顺着风的流动向后飞落,因为那些人的眼神与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灵,如一根荆棘从血肉之中破土而出,尖锐的利刺撕裂皮肉,疼的无法唿吸。 他们在笑,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戏嚯的评论着,他们在等待一场血肉横飞的好戏。 他在那些人眼中,看到了他最为恐惧的神态。 他们,是真的想要他死。 只有自己还在苦苦挣扎,企图改变他们的看法。 没有人想要承认,当初蓝澈的判决是误判,即便疑点重重,没有人想旧事重提,更没有人想要认下自己的错误。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证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方式,就是逼死自己。 只要事不关己,他们都可以站在至高点上评判自己的曾经,他一度以为,这些人的心中,这些人即便不感念他的付出,也绝不会出手伤害他。 但事实是,他错了,又一次的错了。 他与人性做赌的这些年,从没有赢过。 第580页 他们带着面具,手持钢刀刺向他的心脏,一刀又一刀,恨他不死,只要混在人群之中,就不会有人知道,究竟是谁给出了那致命一击。 含光境中,那些嘲弄的声音犹然在耳,柳叙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子里散发而出,逐渐将他的骨血冰封,他捂着耳朵疾速奔跑,想要将那些该死的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倏忽之间,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 要不,别管了。 就让他们,都去死吧! 他何苦去怀着这颗慈悲之心去渡这些冥顽不化的愚人?心软的毛病,是不是真的应该治一治了? 柳叙白心里在犹豫,他真的有这么爱这个天下吗? 真的无法割捨这个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天下吗? 大义,究竟能换来什么? 他真的没有勇气,说出那句「重回未央庭。」 神庭,早就不需要蓝澈了。 他从认罪的那天起,就彻底被神庭抛弃了。 尽管五尊之间还有未央庭庭众对他还有情谊在,但大多数人,早就不需要他了。 即便这些年,他心里反覆的想像着今日可能出现的情况,但真的面对之时,他却觉得自己怯懦至极。 柳叙白逐渐站住了脚,步伐也缓慢了起来,他定了定心神,然后将脸上残留的泪水拂去,这一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庭外的杀伐之音,都被他屏蔽在了脑外。 颅内死一样的安寂,他知道外面的情况水深火热,但是却一点都着急不起来,他固然担心沈凛和风知还,但是身子却僵在原地完全不能动弹,仿佛是被人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机械的维持着基本的活人体徵。 「神君!神君!」陆竹笙的焦急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柳叙白的脑内,他麻木看了一眼陆竹笙,然后悽厉的笑了起来。 陆竹笙看着有些癫狂的柳叙白,不知该如何作为,只能扳着他的身体勐烈的摇晃着,希望他可以清醒过来,「神君,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笑我自己是个可怜虫罢了。」柳叙白眼睫之上挂着泪珠,但是嘴角却不自觉的向上扬起,这种又哭又笑的样子,让陆竹笙一度认为柳叙白是疯了。 「神君,你冷静点,还有事情需要你处理,你不能这样放弃自己。」陆竹笙好言相劝,但是柳叙白却当做了耳旁风,依旧站在原地边笑边哭。 柳叙白的迟迟未归,让深陷战局的沈凛等的有些不安,现在的他可以一眼看穿柳叙白的情绪伪装,若不是担心风知还一人对敌困难,沈凛是绝不会让柳叙白一个人离开的。 风知还心里也是担忧,毕竟这些人对柳叙白的态度,会给他的情绪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所以他在击倒身前的甲兵之后,快速移动到沈凛身边:「喂,你别在这里待着,我能应付的了,你去看看神君,我怕他出事。」 「你一个人可以吗?」沈凛第一次关心起了风知还,但这种说话语气,太过平和,反倒是让风知还全身不自在,「别废话了,你快点去,神君要是有什么问题我饶不了你,快滚。」 听他这么说,沈凛便将沧渊剑一收,追着柳叙白的脚步向庭内走去,他刚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柳叙白神情低落,行为更是有些癫狂,陆竹笙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看柳叙白如此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安慰。 「琅环君怎么了?」沈凛快步上前询问,陆竹笙看到沈凛之后,心里马上释然了下来,这也是他首次感觉沈凛像是救世主一般降临,他连忙扯住沈凛的胳膊说道:「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沂呢?」沈凛很快发现了人数的缺失,马上补问道,陆竹笙看了柳叙白一眼,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沈凛看他吞吞吐吐,便催促了起来,「你快说,苏沂呢?」 陆竹笙本来带着苏沂回房休息,但是刚到房间,就发现有人在,他们进去之时,刚好看到了那人飞窗而出,苏沂放在桌子上的腰牌也被那人顺手摸走,陆竹笙毕竟身经百战,这种追兇擒敌的经验自是丰富,便拉着苏沂一起越窗而出。 二人一路追到了军机阁,此地地上为军情机要的文纳处,地下则是存放着诸多神兵的藏锋处,但此刻,值守的神官与甲兵被尽数放倒,军机阁的大门敞开,连带里面的内阁的门锁也被破坏。 要知道内阁便是通往藏锋处的必经之路,为了保险起见,要打开内阁,需要三枚军机腰牌方可通行,傅君怀与苏沂身上刚好可以凑做一双,再加上花扇里目睹的兇手腰间的那枚,刚好三块。 二人想着内阁走去,很快便抵达了终点——藏锋处,此处陈设的神器数不胜数,苏沂和陆竹笙观看着里面的神兵,数量并未缺少,难道这个人费尽心思进到这里,只是为了观光吗?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但是就这个时候,苏沂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藏锋处内一个黑影正快速向着门外移动,陆竹笙背对着大门,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但是却听苏沂大声唿喊:「君怀?君怀!」然后勐然撞了一下陆竹笙的肩膀,便沖了出去。 陆竹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通过苏沂的反应,他可以得知,刚才潜入房间内盗取腰牌,还有打开藏锋处大门的人,正是傅君怀,待陆竹笙匆匆追出,苏沂和傅君怀都失去了踪迹。 第581页 陆竹笙在周围寻了多次,都没有二人的踪迹,情急之下,只能折返回来找柳叙白等人商议对策,可他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柳叙白,再后来的事情,便是沈凛现在看到的模样了。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帮风知还,琅环君交给我。」沈凛脑子里飞快的处理了一下刚才的信息,真是事情都挤到了一起,若柳叙白不是现在这个模样,那陆竹笙给出的线索可谓是解密的关键,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必须先行解决柳叙白的异常情况才行。 陆竹笙没有多问,转头就去前方帮忙,沈凛则用手托起柳叙白的脸,然后看着他发红的泪眼,轻声问道:「哭过了?」 柳叙白没有答话,而是将沈凛的手打开,继续将头低了下去,然后身体抽动着,发出一声声怪异的笑声。 「琅环君。」沈凛走到了更靠前的位置,将柳叙白的手执起,轻声说道:「莫要听那些混蛋说的,你本就无罪,最起码,我还在不是吗?我是信你的。」 「若我没有以死相证,你会信我吗?」柳叙白的反问很是刁钻,听起来十分像是在找茬,他哀婉的笑着,嘴巴张合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他抬起头看着沈凛的眼睛再次询问:「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相信,为什么每次我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如此轻易的给一个人烙印上罪人的印记,我却需要用命一次又一次来自证自己的无辜,即便真相放在眼前,为什么还是要我死,为什么?」 「我远没有我自己想像的那样强大,我以为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不会难过不会失控。」 「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寒濯。」 「是不是我真的死了,这些事情才能结束,是不是我只有被钉在耻辱柱上,才能顺了他们的心意?」 「我活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第二百八十一章 庭前对质 沈凛听完柳叙白的话,先是怔了一怔,因为他没有想到,柳叙白的情绪居然崩溃到了这个地步,虽然柳叙白总说已经放下过去,但是心里的结始终都没有解开。 就如同自己的心魔一般,不復发时看起来正常无比,但是一旦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激活了这个开关,那么所有的负面情绪就会如洪流一般倾泻而出。 柳叙白的内心就算在强大,也经受不了这么反覆的蹂躏,尤其每一次,都逼得他以死自证,才能罢休。 沈凛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但是他无法认可柳叙白的说法,所以他准备与柳叙白好好言说一番,但是就在他触碰柳叙白的时候,柳叙白却突然反常的挣扎了起来,丝毫不让沈凛靠近。 这会怎么也学自己犯浑起来了?他没有放纵柳叙白逃窜,而是紧紧的将他锁在怀里,任由柳叙白推拒也不放开,「琅环君,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闭嘴!」柳叙白不顾一切的咒骂道,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最后干脆直接啜泣了起来。 「我就不该回神域,我认下这罪就对了,永远也不要想着翻案,这样对谁都好。」 「我蓝澈,蓝庭宣,骨子里就是一个活该被糟蹋的贱种,我认了,不就行了吗?」 「容不下我,都容不下我……」 这些日子,东主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将柳叙白逼到了极限,他无死角的对着柳叙白每一个脆弱的死穴发起攻击,光是重塑信心,柳叙白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如沈凛在婆娑城见到的那样,柳叙白的性格里,一直隐藏一份怯懦。 那是他无法迴避的性格弱点。 尽管他努力去抗争,但是他的信念总会被这周而復始的劫难,洗刷的分毫不剩。 他不在意冷眼,但却怕寒心。 一向但求无愧的柳叙白,始终在被愧疚与懊悔折磨。 「你问我,若非当初以死相证,我会不会信你。」沈凛让柳叙白在怀里痛哭了一阵后,轻声回答起了他之前的问题,若是从前,沈凛一定会被这挑刺的话激的怒意四起,但现在的他却没有一丝想要生气的想法。 「换做那个时候的我,信是有的,但是不全信。」沈凛淡淡说道,临了,还不忘用手抚住柳叙白的后背,持续着稳定他的情绪。 「心魔缠身是一码事,心智未成是另一码事。」 「若没有千叶世界的歷练,我的心智便与从前一样,幼稚可笑。但漫长的时间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也让我对琅环君,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你所在意的那些人,心中树立的成见,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改变,因为他们骨子里就认为你有罪。」 「还记得我在魔宗的时候回答你的那句话吗?」 「把结局交给时间,只要还活着,一切就可能有转机,世俗伦理或是法度制约,终会有一天因人而改变,活下去,才能见证那一天。」 「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你没有做错,所以,你要做的,不是自证,而是让他们拿出证据,证明你有罪。」 「况且你的身边不止是有他们,还有我,还有很多人,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你可是我的师尊,这个道理应该是你讲给我听才对,不是吗?」 沈凛的话字字句句都走入了柳叙白的心间,他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安静的待在沈凛的怀中静静落泪。 第582页 他的成长出乎柳叙白的意料,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是由沈凛向自己说明这些大道理,冷静下来的柳叙白恍然意识到,这些年沈凛都在忍受怎样的白眼。 自己虽然不被神域接纳,但是在下界,他还有九阙城,还有那一群喜欢缠着他嬉闹的孩子与兄弟姐妹,但是沈凛,除了在魔宗,他几乎不被任何地方接受,在遇到自己之前,他一直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他从未因为那些人的成见而将坚守的信念抛之脑后,他要做的,就是活着等待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活下去,改变这个世界的偏见。 这不正是他与沈凛一直寻找的道吗? 曾经也是因为这个理念,二人才相识相爱。 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怎么到现在还看不透? 自己煳涂起来,连这些基本的道理都能忘?柳叙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略有惭愧的低下了头,沈凛没给他机会,双手将他被泪浸湿的脸庞托起,在他唇间轻吻了一下,然后温声道:「我的琅环君,我的好师尊,现在清醒了吗?」 「你这道理说的比我还明白,以后这冷凉阁主的位置给你坐,你来当我师尊还差不多。」柳叙白露出笑颜,被泪水沖刷后的眸子清亮异常。 只可惜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不然沈凛肯定要拉着柳叙白将着腻歪的情话说个尽,刚才柳叙白失神,陆竹笙的话估计都没有进到脑子里,所以沈凛便快言快语将事情又重头到位说了一遍。 「原来是奔着藏锋处去的……」抛出杂念后的柳叙白,脑子也转的飞快,苏沂、傅君怀被牵扯入局,是因为他们都有军机腰牌,但是最蹊跷的是,这第三块腰牌出自谁之手。 他之前将风知还带回来的归档都看了个遍,里面并没有提到有新任的上卿到军机阁任职,这凭空出现的第三个人是谁?通过苏沂的话,应该可以确定潜入的人是傅君怀,比起怀疑傅君怀叛变,柳叙白更愿意相信他是被人操控了。 「九重剑……」柳叙白口中低喃,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藏锋处打开,会不会是为了找寻九重剑?按照常理来说,七灵遗落下界,所有的注意力应该都会放在下界才对,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让夜观澜镇守九阙城的原因,故布疑阵好让东主马失前蹄。 但东主绕过了九阙城直奔未央庭藏锋处,难道是发觉九重剑并不在下界,而是在白夜城了吗? 东主手中尚有一把扶摇琴,七灵之间确实会有共鸣感应,这估计也就是为什么东主要从各处盗取圣器,手中圣器的数量越多,感应力就会越强。 看来这层障眼法还是没能骗的过东主啊,柳叙白有些惋惜,但同时心里也是窃喜的,因为东主算错了自己的计划,他以为自己会将九重剑藏在军机阁,藏锋处的宝物众多,确实适合掩藏痕迹,但是柳叙白的计谋略胜他一棋。 这次东主恐怕是空手而归了,而且还捎带留下了新的线索。 「琅环君,事到如今,九重剑的下落还是不能说吗?」沈凛有些担心的问道,因为他不知道柳叙白究竟是将九重剑放在了哪里,竟然会让一向料事如神的东主都猜不到。 「不能,这是我们唯一的底牌,绝不能轻易展露。」柳叙白刚说完这句,心里就有了其他的盘算,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暴露九重剑的消息好请君入瓮。 但现在这么做还是有些冒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如此了。 庭外的厮杀之音渐小,二人不由得停下了对话,将目光投向了庭外,是风知还和陆竹笙控制住局面了吗?怎么会突然安静下来? 待他们走到门外,便看到白玉京正带着华音庭与花间庭的人马将统御军堵了个严严实实,风知还与陆竹笙则站在他身侧严阵以待,就连之前来通风报信的银砂都亮了兵器。 「怎么,云谏大哥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就不是了?」白玉京冲着已经负伤的鹤微厉声而道,尽管他背对柳叙白,但柳叙白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白玉京身上的天尊之力已经铺散开来,他怀抱一把冰晶结成的通体透明长琴。 沈凛认得此琴,是华音庭的镇庭至宝——鹿鸣,这把琴跟了白玉京多年,是唯一一把可以与扶摇琴齐名的神器,白玉京很少将它拿出使用,平时最多也就以气结形,音律化刃,能让他将鹿鸣请出来,这边说明了柳叙白对他的重要性。 此刻,如果鹤微敢再有冒犯之举,他就会出手,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全部击杀。 「白神君,莫要为难我们,柳叙白伤了云谏神君,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况且他身边还有那个魔尊沈凛,更是对我们神庭恨之入骨,若是放任他们这般,神庭还如何统领神域众神?」鹤微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侃侃而道,他不知道白玉京为什么这么袒护柳叙白。 「看起来,鹤统领比我更适合坐着天尊的位子,号令不遵也是头等大罪,要不你先去折将狱清醒清醒,再回来回话?」白玉京直接威逼起了鹤微,他在收到都云谏遇刺的事情之后,便第一时间赶去调查了现场,所以他现在有十分充足的证据来证明柳叙白的与沈凛的清白。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兄长害了云谏大哥,那你可知,我兄长功力尽失,根本没有能力执器伤人?你可是亲眼所见我兄长对云谏大哥下手的?」 第583页 「更何况,云谏大哥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造成的伤口,昏迷也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罗摩草精,按照时辰来算,给云谏大哥奉茶的时候,我兄长和沈凛还在天罚司,怎么可能隔空伤人?」 鹤微怔在原地,白玉京的话说的有理有据,他无法反驳,思虑了一阵之后,他缓缓开口:「即便神君之事并非柳叙白所为,但是勾结魔宗,便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这点,白神君可有争议?」 又拿这套来做说辞,白玉京一听就烦的要死,自打他回了神庭之后,这样的言论想影子一样缠着他不放,都云谏真是给这帮傢伙洗脑洗的很彻底,「真是没完没了,天下谁人不知我兄长和沈凛是道侣,结伴而行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这些年沈凛若是想反,早就率领魔宗大军进犯了,有天魔之力加身,任谁能是他的对手?」 「勾结魔宗这样的罪名也亏你们想的出来,鹤微,就你这个脑子,是怎么坐上统领之位的?」 被人身攻击后的鹤微更是不加服气,虽然白玉京说的在理,但是他还是想再分辨两句,毕竟他在未央庭这段时间面子尽失,白玉京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想提花扇里还有百川流的事情,所以冷笑了一声。 「花扇里能成功潜入未央庭是我授意的,为的就是防着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蠢货。」 「怎么,难道我华音庭的决策也得向你事事报备才行吗?」 「至于百川流,我兄长身为代政使,有这个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倒是你,鹤微,统御军在五庭之外,指责是护卫神庭安危,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找我问罪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破绽已现 鹤微被说的哑口无言,因为白玉京的话实在太过占理,加上他本也是五尊之一,名义上是与都云谏平起平坐的,让自己撤兵,他便得乖乖听话,再加上白玉京已经将所有罪状都做了分析,这个时候再争论下去,容易让人质疑他对神庭的忠心。 鹤微本身也不是多事的人,既然他没有办法理清这对错,索性就按照白玉京说的来,反正要追责,也是白玉京来担,再说刚才一时脑热已经得罪了白玉京,谁人不知白玉京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定,若是再争执下去,以后自己恐怕很难在神庭当差了,思来想去,还是先退为好。 鹤微正准备鸣金收兵,身后一直看热闹的神官们开始不乐意了,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其中更是有人站了出来,准备与白玉京争论。 此人是也是都云谏的麾下,毕竟这次都云谏遇袭,最不满的就是长乐庭的庭众,白玉京抬眼瞥了他一眼,还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讲话怼了上去,「方景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神君的脾气我等都是知道的,我等也并非想与华音庭作对,这柳叙白就是当年的逆犯蓝澈,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出现在神庭,虽然外界一直流传说蓝澈未死,但他既然熬过了剔骨刑这一关,时过境迁,我等也无意追究他的生死。」 「可他欺瞒云谏神君,重回未央庭,这一点,就是大罪,即便白神君想要保他,也得看看这神庭法度不是吗?再加上他公然抗命拘捕,难道这也能视而不见吗?」 方景潼面对白玉京的威胁丝毫不惧怕,这些年他在长乐庭中混的也算是有头有脸,他与戴量天一样,背后有许多神族族人的支持,所以面对白玉京,他也敢直言不讳,他与戴量天的心思一样,就是料定白玉京不敢那他们怎么样,所以他才敢口无遮拦。 「欺不欺瞒等云谏大哥醒来问他便可,但是这抗命之举……」白玉京走上前,方景潼感受到一股强压袭来,他顿时感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周围的人见白玉京走了过来便纷纷开始向后退去。 白玉京一手拉住鹤微的领子,厉色而道:「鹤统领,你来说说,这格杀令,是如何传达到你手的?」 鹤微见状连忙将天尊令牌拿出,然后双手呈给白玉京,缓缓说道:「是戴上卿给我的令牌,说是神君有谕,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柳叙白。」 听到这里,白玉京的眼眸一眯,然后露出了笑容:「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天尊御令一向都是有各庭神君亲自发配,还未听说有经手相托这么一个流程。」 「鹤微,你能确定,戴量天所谓的神谕,是云谏大哥的本意吗?」 「以奉茶时间来算,你在收到御令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昏迷,戴量天既然说是云谏大哥旨意,那就说明,他也曾经进入过长乐庭,这个只要随便找个长乐庭的守兵就可以知晓,若我推论无误,那么这所谓的神谕,就是戴量天自己捏造的谎言。」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好像才回过味来,于是讨论的声响便此起彼伏,沈凛看着这一幕不禁替这群神官汗颜,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稍作查证,就可以得出结论,戴量天的阴谋也就会被戳破。 只可惜他们对柳叙白的偏见实在太大,所以不加考证就将这个黑锅扣在了他的身上,险些害的柳叙白情绪崩溃,好在白玉京的脑子清明,这几句话,就让柳叙白的嫌疑洗刷了大半。 尽管白玉京已经将事实列出,可方景潼却不依不饶,「此事放下不论,我等待神君醒来,便可得知真相,但柳叙白不可以继续留在神庭,白神君,这点你可有质疑?」 白玉京刚准备继续反驳他,就听身后柳叙白的声音传了过来,「说的有理,我确实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我会即刻离开,不劳诸位费心了。」 第584页 「兄长?你不能离开这里……」白玉京没想到柳叙白就在身后,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节奏,声音也软了下来,像是有些在撒娇。 若是柳叙白还是全盛时期,白玉京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去留,现在神庭之中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柳叙白若是不在自己的视野内恐怕性命堪忧,他不是信不过沈凛,只是柳叙白不能再有任何变故了。 方景潼见到柳叙白如此识相,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于是昂起头来,鄙夷的说道:「算你识相,请吧。」侧身让位,示意柳叙白马上离开。 「神君……」风知还和陆竹笙见状也赶忙走了过来,想要挽留,柳叙白笑了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道:「没关系,我只是不在神庭,并非要离开神域,我和沈凛会在白夜城找个地方住下来,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便可。」 众人见状也知道挽留不及,所以只能目送他们离开,统御军刚刚让开一条道路,便见一守门的甲兵慌张而来,因为跑的太急,竟还摔了一跤,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马上站起身,奔着白玉京的方向而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白玉京皱起眉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守卫兵这样紧张了,许是又出了什么事端? 「禀神君,大事不好,白夜城内之前得了离魂症的病者,突然都开始向城外游动,拦也拦不住,城外守军传书来报,说靠近白夜城的十里之内,出现了一支归属不明的队伍,而那些离魂症的病者,正是奔着他们而去的。」看甲兵的神色,便情况危急的不是一点半点。「队伍还在扩大,很快就会抵达白夜城。」 所谓的离魂症,正是之前白玉京与沈凛交谈下,所说的那些像是被抽离魂魄变成傀儡的人,月寒樱也是因为此事才久久未归,白玉京与沈凛对看一眼,然后说道:「沈凛,你和兄长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就待在这里,我先回鸿蒙大殿组织议事,在我没有回来前,你们绝不能离开。」 而后,便对着还在看热闹的神官们发起了飙,「还在这里愣什么?没听见有事态发生吗!还不赶快滚到鸿蒙大殿去等候,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们兴致盎然,怎么让你们办正事就一个个都迟疑起来了?」 包括方景潼在内的神官们一看白玉京真的动了怒,便作鸟兽散,马上从未央庭撤离了出去,鹤微也调遣着统御军反向离开,柳叙白的事情再严重,也不过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城外正在集结的部队可是能威胁到神庭的存在,轻重缓急所有人还是心里有数的。 白玉京走的时候不忘叫上了风知还和陆竹笙,毕竟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若是真的要爆发战事,他们肯定是最先冲锋的。 现在的事情真的越发扑朔迷离,每件事情看着似乎都不挨着,但是却又保持了微妙的联繫,柳叙白站在一旁沉默着,沈凛见状便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询问:「琅环君,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 「鸿蒙议事我们肯定是去不了了,不妨留下来整理一下思路吧。」二人重新回到了房间内,现在的未央庭寂静一片,正是思考的好时候。 柳叙白拿起湖笔,笔尖润泽墨水后,在纸上梳理的起来,现在的柳叙白头脑清醒了很多,抛开那些缠绕的杂念后,他便再没有负担,他必须把脑子里记录的事情从头顺一次。 沈凛也走过来帮忙一起梳理经过,这个过程很长,他便搬了把椅子坐在柳叙白身边,从灾变一路走来,东主几乎遍布了他们的人生,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都有他的参与。 恍然间,柳叙白有些感慨,这个人的存在,某种程度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此人便会如影随形。 看着一张张写满记录的纸张,柳叙白开始换了硃笔进行批註,将里面所有出现的人员都画了出来,然后捏着下巴开始思考,他必须摸清楚东主的行动方针,这样才能知道东主究竟下一步是想干什么。 反正在柳叙白看来,东主集结这匹人马,肯定不只是要制造混乱,他还有别的目的要达成,当然,九重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琅环君,你看这里。」沈凛指了指柳叙白圈出来的人名,柳叙白回头看着沈凛所指的名字等待他继续补充,「从灾变前夕开始,他就一直高频出现在每一个事件当中,你觉得,他真的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无关人员吗?若是少了他的存在,这每一个计划都很难执行。」 沈凛所指的,正是宋景,柳叙白无奈的嘆息道:「他若还活着,我都要将他当做是东主了,只可惜……」 话说到了这里,柳叙白手中的笔骤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睛用力的眨了两下,脑子里破碎的线索突然串联了起来,这一刻,华胥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柳叙白双眼睁圆,他似乎参透了华胥话里的含义。 等等…… 谁说,只有活人才能操控这一切? 死人亦是可以办到。 华胥所谓的不在职,并不是说此人已经调任,而是说,他很可能刚刚死去。 这样的想法贯入颅内之后,柳叙白的思路便明晰了起来。如果,宋景的死只是脱嫌的方式,那么是不是一切就说的通了?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便成了最大的盲区。 宋景从头至尾与每一个事件息息相关,东主绝不可能在这个关键点上放弃这个人,因为自己降临神域,所以宋景行动收到了阻碍,如果他坦然的死去,那么所有有关他的怀疑都会消失,他的行动也会更加方便。 第585页 之所以他们的行动受阻,原地打转却绕不开未央庭,原因就在这里,如果说宋景以亡者的身份操持此事,那么就是敌暗我明,宋景可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严密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 军机阁出现的第三块腰牌,也正是宋景所属,身为代政使的他,与苏沂、傅君怀平起平坐,所以也有进入军机阁的资格,叶溪曲一口咬定此人还在未央庭,指的也是已经身亡的宋景。 宋景,就是东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当面验证 柳叙白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一时间的大脑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身子也不由的向后倒去,沈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柳叙白情况不好,马上上前接住了他。 「怎么了琅环君?你想到什么了?」 「宋景……就是东主……」尽管柳叙白还处于失神状态,但是他依旧清晰的给出了判词。 宋景?沈凛没有明白柳叙白的意思,但是他尝试着按照这个思路往下顺,却发现意外的合理,如果柳叙白的假设成立,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沈凛的余光落在了之前那本从傅君怀房间拿到的书本,眼瞳也突然聚焦,这一刻他的脑子终于清晰了过来,那张被撕掉的《送神舞景图》,并不是单指预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华胥最后的目光停留在画面上,是因为的这幅图的名字里,有兇手的名字。 那是他给柳叙白留下的提示,而傅君怀也是在无意间发觉了华胥的暗示,所以才会被掳走。 宋景假扮苏沂,原本只是为了取那张军机腰牌,但是傅君怀在看到图谱之后,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才与假苏沂进行了讨论,眼看自己身份曝光,宋景不得已才将傅君怀带走,一是嫁祸给苏沂混淆视听,二是为了继续躲在暗处布局。 原来……死去的人也可以做这么多事。 回想起来,沈凛便觉得自己还是百密一疏,他早在千叶世界里就见过东主使用这样的方式,比如元歌,河洛城的一切都是发生在元歌死后,这一点他本不该忽略的。 「可是还有一事我尚且不明,我去检查宋景尸首的时候,分明是存在第二个行兇者的,宋景总不能自己杀自己吧?」沈凛疑惑道,毕竟宋景是无法自己提取自己灵魂的,这一点他实在无法自洽。 「为什么不能自己杀自己?」柳叙白的思路已经彻底打开,这个时候,他必须逆着思路向上追溯,不能在保持平时的思维习惯,所以对于沈凛的提问,他已经有了十分确切的答案。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与众人谈起宋景的异常时,大家的说辞吗?」 沈凛抬起头回想着,当时苏沂等人有提起,宋景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柳叙白见沈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细细解释了起来。 「如果说,我们看到的宋景,并不是同一个宋景呢?」 「他既然已经掌握了时空跃迁的能力,那么从其他的世界调遣一个自己的分身来此,这计划是否也行得通呢?」 但是异界跃迁若是带回不属于此间的人是会导致天罚的,宋景难道不害怕因果咒的惩罚吗?沈凛刚想到这里,脑子里就立刻迴荡起叶冰清的声音。 人只能承受一道因果咒,偃师一族本身就有因果咒缠身,所以这等同于给宋景行了个方便,他就算在异界闹出再大的动静,只要他不死,就不会被天道清算。 事情的真相浮现,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宋景的心机,远比他们想的要深的多,因为天生的存在感稀薄,所以所有人都没有将他考虑在内,尤其是在他身死之后,便更没有人去怀疑他的动机。 这方面,柳叙白是打心眼里佩服都云谏的,他并没有被眼前的乱像所迷惑,而是通过吞天兽的行为断定了宋景有问题。 「琅环君,这个事情恐怕要赶快告知玉京才行。」沈凛出声打断了二人静默氛围,但是柳叙白却摇了摇头,「不,你不觉得,现在我们最该做的,是再去一次停尸处吗?」 「不能再被宋景带偏节奏了,就算我们将此事告知给玉京,也暂时无法知晓城外集结的人马究竟是作何用,反倒会搅乱他的思路,宋景的尸体就在未央庭,不如我们再去一趟,也许,能见到他的本尊。」 柳叙白的建议合情合理,二人便向着未央庭最深处的走去,柳叙白的心里有点忐忑,虽然宋景未必会在,但是他还是有点紧张。 在柳叙白的心底,一直存着一个未解的疑惑,那就是,宋景为什么要这么做。 尽管他已经知道了偃师一族的目的,也大概清楚了来龙去脉,可他还是想要当着宋景的面问问,他也很想知道,宋景究竟是何时,开始谋划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 随着向下的楼梯走到尽头,柳叙白的心口开始起伏不定,沈凛见他有些不适,便揽住他的肩膀,对着他微微一笑,「没事琅环君,我在呢!别怕。」 不管在何时何处,听到沈凛的这句话,柳叙白心里会变的安静许多,尤其是在自己神志最为薄弱的时候,沈凛总能恰到好处的提供情绪价值。 停尸处内寒冰矗立,宋景的尸首依旧存放在最外侧的寒冰台上,沈凛担心宋景是诈死,所以挡在柳叙白身前先行探查,可柳叙白这一次却没有躲在沈凛身后,而是与他并行而立。 宋景的尸身保存的很好,没有丝毫的变化,沈凛的视线逐渐下移,他打量着宋景的手指,按照之前玲珑匣的线索来看,那截被琥珀附着的指骨,很有可能就是宋景的。 第586页 「看来这具尸身,应该是异界的宋景。」沈凛说道,他调动额间的千叶印记,开始感知,如果此人来自异界,那么他就可以暂时入侵这幅躯体,通过跃迁痕迹来判定宋景本体的方位。 但一番感知下来,沈凛有些疑惑,因为所有的力量依旧盘踞在停尸处,他心底不禁有些打鼓,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柳叙白在一旁看着没有作声,直到沈凛结束了探查露出惊异的表情后,他的心里便有了数。 「宋景,起来吧,别装了。」 停尸处内寂静一片,并没有人回应柳叙白,沈凛刚准备开口发问,就看到柳叙白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柳叙白直接坐在了冰台之上,伸手拍了拍已经冰冷的尸身继续道:「都到了这一步,继续演下去的伎俩就太拙劣了。」 「反正你已经将自己的目的都达成了不是吗?」 「起来吧!我们谈谈。」 「你装睡从来都装不像的。」 随着柳叙白的话语说完,躺在冰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宋景抬起手,覆在了柳叙白的指尖上,「神君,还是瞒不了你啊。」 沈凛见宋景醒来,勐然一个闪身将柳叙白抱在了怀里,并向后退了两步,眼神里的杀意毫不掩饰,这个人就是正常事件的罪魁祸首,如果可以,他很想直接一剑要了这个混蛋的命。 若不是因为他的摆控,自己和柳叙白怎么会经歷那么多磨难。 「魔尊,你不妨学学神君,我若想现在对你们不利,刚才就应该动手了。」宋景面色亲和,坐起身后开始活动有些酸软的身骨。 「神君是怎么知道,我并非异界来者,而是本尊的?」 柳叙白此刻放松了下来,他轻笑着说道:「因为肢体残缺是很明显的指向,你不可能将这么明显的破绽留在身上,所以我就怀疑,你很可能也是利用人屋对自己做了修復,但这只是猜测,我并不能确定。」 「但寒濯对你的试探,让我确定了这个想法,千叶世界的气息凝聚在此,说明你还在停尸处没有离开,而能使用千叶力量的,只有本尊。」 宋景听完,也露出笑意,而后抚掌道:「不错,能找到这里并认出我的身份,想来神君应该都已经想明白了对吧?」 「那找我,想要谈什么呢?宋景洗耳恭听。」 宋景从冰台上走了下来,拍了拍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重新坐回了冰台的沿边,双目平静的直视着二人,沈凛很难想像,此人就是他一直在幕后戕害他的罪魁祸首。 但随着宋景的本尊的甦醒,沈凛的脑子里遽然发出撕裂般的疼痛,他皱着眉,感觉颅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载入,那段属于灰袍人的记忆开始飞速沖入大脑。 魔宗地下的某处,寒冰王座之上,宋景与他的会谈,那时的自己带着满满对神域的仇恨,一心只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柳叙白。 姬戎涅的侍妾名,也在其列,她名为浣纱,是自己替宋景专门寻来的帮手,身为偃师后裔,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帮助宋景,在外人看来,她是因为贪慕富贵才会帮助姬戎涅,但事实上,她要做的,是替宋景在魔宗监控一切,包括虐待至善一面的沈凛和看护玲珑匣,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这谋划,是自己做的。 为了报復柳叙白,当初的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浣纱现在痴傻疯癫,也不过是迷惑他人的手段罢了,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留在魔宗,等待宋景的一声令下。 若非柳叙白的这颗灵心道骨让他维持住了当初的本心,现在的事态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而至于后续的诸多安排,比如刺激柳叙白回忆曾经,打通深泽迷渊,他都有参与其中。 「寒濯,你还好吗?」柳叙白看着一直捂着头的沈凛,关切的问道,沈凛定了定神,十分勉强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难受,因为他想起来,那个曾经让柳叙白倍感折磨的噩梦,皆是出自他之手,是他告诉了宋景,柳叙白的弱点,为的就是让柳叙白承担与他一样的痛苦。 因为那时的自己,还偏执的认为,是柳叙白将他的秘密散播给了神庭,所以,他对柳叙白的报復也就此展开。 一次又一次的排演,精心设计的圈套,冥冥之中,他也做了执刀人。 是他在柳叙白的心口,插上了那致命的一剑。 「我……」沈凛一时语塞,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柳叙白,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对于沈凛来说,他无法迴避,亲手伤害柳叙白的事情,他可一件都没少做。 「看魔尊的样子,应该是想起来了?」宋景将双手向后一撑,悠哉的看着痛苦万分的沈凛,「没办法,作为曾经的盟友,我必须要谢谢你,没有你,我可真的不知道神君这么多的私隐。」 「宋景!」沈凛马上喝止住了他,他并不希望宋景在这个时候挑拨他与柳叙白的关系,但宋景却没有理会,反倒是用更加欢快的口吻说道。 「魔尊在害怕什么?害怕我告诉神君,这宏图大计中,有你的一部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因果始末 「什么?」柳叙白茫然的看向沈凛,他不知道宋景口中所说的究竟是何事,但沉下心来一想,他便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沈凛一直有一段记忆是被抹去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可他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沈凛居然如此怨恨自己,那让自己彻底陷入回忆的三份礼物,都是沈凛亲手为他准备的。 第587页 「也多亏了魔尊,我后续的计划才能如此顺利,唉,要不是神君插手,将灵心道骨引渡给他,如今,我们应该还是朋友才对。」宋景脸上的笑容灿烂,他似乎很是喜欢这戏剧的一幕。 「我早就说了,我不是你的敌人。」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这个小人!沈凛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若不是他在舆图上做了手脚,自己和柳叙白之间怎会产生不可挽回的误会?手中沧渊剑一闪,剑锋直指宋景的喉咙。 「你再不把嘴闭上,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宋景并没有被这架势吓到,反倒是乖顺的将头凑了过来,「想杀我?可以啊,我不躲。」沈凛执剑的手颤抖着,他知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若是真的将宋景斩杀,那么真相便会彻底掩埋,事关重大,他不能被自己的私心扰乱。 但是当他看向怀中的柳叙白时,沈凛的心情简直滑落到了谷底,因为柳叙白现在面色惨白,显然是因为心情的波动所致。 「琅环君,你听我解释。」沈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宋景的死活,他一心只想解开误会,但柳叙白却直接将手指抵在了他的双唇上,然后微微抬起头说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继而将脸转向了宋景,然后淡淡说道:「前尘往事我不愿追溯,你最是擅长玩弄人心,但是不必在我面前卖弄,若非你阴谋在前,寒濯怎么会投效,我一向护短,这次也不例外,你若想以此离间我与他,就是小瞧了我柳叙白。」 琅环君……沈凛心中如释重负,柳叙白对自己的信任从未改变,所以任凭宋景搬弄是非,他对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改观,即便曾经做了伤害他的事情,他会选择原谅。 「我怎么敢小看神君,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宋景抬手将沧渊剑推开,然后继续道:「神君不是有事情要问我吗?请说。」 「你筹谋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柳叙白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在追寻的问题。 宋景眼珠一转,像是回忆了起来,他停了半刻后重新开口,眼神也从刚才的轻松惬意,转变成了严肃,他缓声道:「这答案不明显吗?当然是为了振兴偃师一脉,顺带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台,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众生疾苦。」 「我这样说,神君和魔尊可会感觉好接受些?」宋景突然歪头一笑,「像不像你们认知里的恶人?」 「但我心却不仅如此,復兴只不过是想要秉持偃师的求知之态,而至于后面的想法,思路还是神君给我的,若不是带我一同出游碰到寰烬,我还真的未必会萌生这样的想法。」 「还记得寰烬的那句话吗?同为修者,为何要以成人为标,方才能得道。」 作为偃师后人的宋景,自打被柳叙白救回之后,便已经认了命,因为偃师一族已经凋零,他也无法与因果咒抗衡,所以只要跟在柳叙白身边做个听话弟子,安稳的度过余生便罢了。 况且对于他人来说,偃师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不然,灭顶之灾便会重新降临在他的头上。 若浮陵古国还在,宋景算是正统嫡传的皇子,只可惜世事无常,偃师的败落让他失去了家园,再遭受重重围杀之后,只有他勉强从战局中逃了出来。 所以宋景从未和柳叙白提起过自己的曾经,仅仅只是用一句「不记得了」搪塞了过去。 他很普通,普通到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他没有高深的修为,也没有出众的容貌,一切能力都平庸至极,没有丝毫的突出点,他在未央庭的时日,经常会被人遗忘,似乎这个叫做宋景的人,从未存在过。 但对于宋景来说,这并不重要,因为他没有野心,也没有追求,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便好,所以他不羡慕也不嫉妒,而是像个旁观者一样,一直观察着周围的这些人,试图通过他们的言谈举止来判断他们接下来的决策决定。 而柳叙白却没有忘记他的存在,一直待他很好,这是他心中最为欣慰的,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琢磨柳叙白,开始想为他做些什么,但他插不上手,因为没有人会听他的意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五尊之间针对魔宗的去留产生了争执,宋景永远也无法忘记,柳叙白因为与都云谏的过度争执而愤怒不已,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几日都不肯出来。 期初,宋景是不解的,他看不透柳叙白,不知道柳叙白究竟因何而动气,直到柳叙白对他说了共存的事情之后,宋景的内心开始有了波澜。 原来,这世间不止是有弱肉强食,还有共存之法。 那偃师一族为什么要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身份、家园,然后隐姓埋名? 这个想法期初只是一个微弱的念头,但也自此,这颗怀疑的种子开始萌芽,而催化他的重要节点,则是寰烬。 随柳叙白外游期间,他再一次目睹了与自己有同样遭遇的寰烬,因为不被认可的身份而遭到围捕。 谁人说过,只有为人,才算得道?而人的这个界限又是谁来定夺的? 是那些生活在云端的宠儿,那些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巅峰的神明,他们制定的规则中,都是以己身出发,否决了所有与他们不同的观点。 第588页 寰烬是孽物,而偃师则是悖逆天道的狂徒。 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大道。 秉持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态,面对众生。 这是人性的劣根,但是统治者们轻描淡写的将其遮掩了过去,制定了所谓的三六九等,将其他所有想要挣扎活下去或是探索的人都踩在脚下。 只是因为,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所以面对不同的声音,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杀戮与同化。 偃师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过度的探索已经试探到了神明的底线,他们不允许其他人撼动他们的统治,所以,偃师一族也就此融入歷史的洪流。 柳叙白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并没有歧视任何人,虽然他是神庭的最强战力,但是却怀着一颗慈悲之心,他深知战争带来的疾苦,所以他不愿意发动与魔宗的战争。 只是这番苦心,也同样不被人认可。 这些,宋景都看在眼里,他希望可以帮柳叙白解决这个问题,以报答他的恩德,其次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因为他也发觉了问题的根源,那就是人心。 想要改变现在的一切,他只有征服人心。 所以,他将浮陵曾经的镇国之宝乱世交给了寰烬,这是他从浮陵国带出来的唯一器物,他曾经多次尝试,希望乱世可以认他为主,但是得到的都是沉闷的弦音。 寰烬因为特殊体质的原因,在接触乱世之后,与之产生了轻微的共鸣,这让宋景一度认为,寰烬是最有可能可以使用乱世的有缘人,但宋景心里也明白,如果寰烬真的可以驱动乱世,那么他的下一步,就是将寰烬炼化,融入自己的骨血,让他为自己所用。 想要变革,就不可能没有牺牲。 也是从此刻开始,宋景的计划就此展开。 「既然你认同我的共存之法,为何还要挑起诸界战争?」柳叙白更加不明白,他看着眼前的宋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这个孩子,真的还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听他教诲的弟子吗? 「我说了,凡事都有代价,因为惧怕代价而不为之,那是懦夫的行径。」宋景淡淡的答道,「自打魔尊来了神域,神君想要施行共存之法的态度也更坚决,而无用的论辩以及微弱的抗争,并没有让神君的大道得以奉行。」 「所以,我决定,出手帮助神君,来完成这个计划。」 「既然没有办法平化矛盾,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将其激化,这世间的安定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久,所有人都忘记,神明其实是可以被挑战的。」 「唤起众人的反抗意识,仅仅只是第一步。」 「当然,这个局里,少不了神君与魔尊,你们作为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由你们牵头,再合适不过。」 在宋景的挑拨之下,人们将柳叙白拉下了神坛踩入泥潭,沈凛的身死,也彻底让魔宗与神域对立,七灵的遗落,也使得下界获得了可以像神域发起挑战的力量。 抛除感情,纵观来看,宋景的这一步棋,确实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只是这中间,苦了柳叙白。 「琅环君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对他的吗?」沈凛发出了愤怒的质问,长剑再次沖向宋景,虽然宋景的本意并没有问题,但是他的行为深深伤害了柳叙白。 「正是因为感念神君的好,所以我才要这么做,他想要的世界,你给不了,但是我可以。」 「在那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歷史千百年来可曾会因为一个人而停留?不会,我们都不过是众生中的一员,但若能在歷史的节点之上起到关键的作用,从而达成目标,这才是价值的体现。」 「苦了神君一人不算苦,冤了你沈凛也不算冤。」 「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一个一个改变他们的心里不变的成见,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操控这舆论。」 这一番话语说的柳叙白与沈凛哑口无言,心中也倍感震惊,宋景的目的性过于明确,以至于说出的道理也无懈可击,细想下来,确实如此,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来看,他们确实吃尽了苦楚,但是若将自己抬升到等同天道的位置,那么宋景做的事情,根本没有错点。 人们不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感到悲伤,就像没有人会在意柳叙白是否会因此而痛苦,所以在宋景的眼里,柳叙白也不过是他最好用的那颗棋子罢了。 他的冷血与无情,堪比天道。 「沈凛,这不也是你曾经想要的天下吗?我记得你在未央庭的时候,与神君聊起此事可是夜夜不眠,怎么真到了实施的时候,就开始动摇了?」宋景双眼直视着沈凛,没有丝毫的避让,似乎是在问责沈凛刚才对自己的怪罪。 「我没你那么薄情,就算是达成这样的目的,我也不会以这种卑劣的方式,你言之凿凿,说是感念琅环君的好才这般,但难道你没有想过,在你这样的排布下,他很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孱弱到无法再执剑,你这般算计和利用他,还想让他感谢你不成?」 沈凛才顾不得宋景说的那些大道理,他的心里只在意柳叙白,满腔的愤慨无从发泄,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正主,他必须一吐为快,手中的长剑被他越攥越紧。 「我可从没打算让神君感谢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用这仅有一次的性命,来作回报,我要给神君的,是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即便我不在,他也能不在为此费心劳累。」 第589页 「神君一向喜欢为不值得的事情付出全部,我便是心疼他,才要如此,尽可能的让他在我的计划中悲伤哀痛,这样,才能保全他,不会为了那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献出生命,我没有给神君设计任何一个必死局。」 「他在此期间受的苦,都会苦尽甘来不是吗?」 「若没有从前种种,你能像现在这样对神君关怀备至吗?如何驯服你的心魔,我比你更清楚。」宋景依旧保持着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因为沈凛的态度而表现出慌张或者惧怕,反倒是对于沈凛的问责,回答的流畅异常。 「你这是偷换概念!」沈凛现在恨得咬牙切齿,双眼之间的怒火几近要将宋景吞噬,「不要为你做的恶孽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藉口,没有谁的性命应该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你自己妄想着成为创世主,所以才犯下这么多杀孽。」 「先锋军何辜,琅环君何辜,叶冰清何辜?他们的生命凭什么由你来断?」 宋景见状,不紧不慢的从冰台上走下,然后行到里沈凛更近的距离,然后轻笑道:「这已经是我权衡下最小的代价了,只不过损陨了一小部分人,这因果始终是围绕你和神君而展开,细想看看,这是不是最优选?」 「灾变人员折损多少,你是清楚的,他们难道没有挚爱亲朋,没有梦想执念吗?你在挥剑相向之时可会因为他们家中还有年长的老母和幼弱的妇儿而心生怜悯?」 「你不会,因为在你看来,他们不过是战争的牺牲品,所以无需介意他们的感情,只要战争胜利,就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换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们自始至终,要的都是一个结果罢了。」 「你啊你,当了这么久的千叶主,竟然还没有一点觉悟吗?」宋景的眼神变得鄙夷起来,似乎对于沈凛的态度有些微微的不满,在他看来,沈凛与柳叙白现在应该是理解自己的做法的,但沈凛的反驳和柳叙白的沉默让他倍感不悦。 「你在千叶世界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过云图了才是,芸芸众生,不过都是你脚下的一粒尘埃,你能全然操控每一个世界的走向吗?才不过三个小世界就让你几近将命都搭进去,若没有神君的相助,你恐怕连命都丢了。」 「仅凭你一人,能做什么?杯水车薪的付出还不如不做。」 「我不敢妄称自己能比肩天道,但是在我看来,千叶共主的位子,你们谁都不配坐。」 「所以我想要攫取你们的千叶主的身份,又有何错?」 「狭隘的以己身出发审视众生,沈凛,原以为你从千叶世界回来,这想法会改改,没想到,真正冥顽不灵的是你。」宋景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而后长嘆一声转向柳叙白又道。 「神君,这次重回神域,你应该也有了新的感知对吧,那些人的恶意,你不是看到了吗?是不是也在某一时刻,你也想将他们全部摧毁,这个世界,早就因为所谓的上下分级而崩坏了。」 「我顾及不了每个人的情绪,即便搭上我全数的身家性命,我也没有办法逆转他们亘古不变的偏见,所以,我只能重启规则。」 「所以现在,神君,你还想阻止我吗?」宋景将希望的眼神投向给柳叙白,期望他可以说出一些自己想要的答案,毕竟这一切都是依照柳叙白的愿景所为,所以他希望柳叙白可以接受他的赠礼。 宋景的话在柳叙白的心中萦绕不断,他没有想过,以前一直安静乖巧与世无争的小徒弟,竟然有一天会站在自己的面前同自己讲述着人世大道。 若将自己的感情放下,宋景的道理自然是站得住脚的,因为他的做法与天道并无异处,都是以宏观的布局来判定走向,这是一个执政者该有的心态,柳叙白正是因为做不到这点,所以才心甘情愿的舍了天尊之位。 但柳叙白心中苦闷,毕竟作为这局中的棋子,他已经承受了所有的苦难,背叛、陨落、重伤、凌辱还有来自至亲者的质疑,他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一关。 纵然宋景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但柳叙白做不到与之共情,因为他认为,改变成见这不是一件急功近利的事情,并不是说不断地挑起矛盾,然后促使这个世界化为废墟,然后再重启这么简单。 更何况,宋景并不知道,重立规则后的世界,是否就会如他所愿安详和乐,那依旧是一个未知数,他不能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当做筹码压上赌桌。 「宋景,收手吧。」柳叙白沉声而道,他的眼眸对上了宋景满是沮丧的双眼,这句话已经足以表达他的立场,他并不贊成宋景的天道概论。 「果然,和预想的分毫不差。」宋景脸上的表情立即转换,从而换上一抹诡笑,「既然道不同,我也不逼着神君理解。」 「那游戏继续,神君现在可以猜猜看,白夜城外集结的人马,是谁在领队?」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极境中 看着宋景的笑意越发灿烂,柳叙白勐然明白了过来,是苏沂和傅君怀,现在能够牵制自己的,只有这两个人,原来绑走他们竟还有别的用处。 「猜到了?」宋景玩味的说道,他从袖中掏出一物,交给柳叙白,沈凛本能的抱着柳叙白躲闪,他并不知道宋景想要做什么,但看宋景递过来的东西是玲珑匣的时候,他心中一惊。 第590页 「神君,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你要的真相,都在这里。」 「这盘棋局中,最大的代价不是你和魔尊。」 柳叙白没有沈凛那么敏感,他抬手接过了玲珑匣,然后继续对宋景说道:「你还做了什么?」他现在不敢再用以前的眼光审视这个人,所以只能试探着问道。 「等神君自己去看吧,现在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比如……」宋景手指放在冰台上轻敲着,像是在思索什么,「比如,攻破白夜城。」 「我可以再透露一个消息,这场战争,不只是发生在神域,现在九阙城与荧惑魔宫,应该也在积极应对发生的事变。」 「浣纱忍了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你当魔宗是什么地方,有我兄长和将离在,你的计划不会得逞的。」自从和楚莫辞言归于好之后,他就格外信任他这个哥哥,将离便更不用说了,光凭一个浣纱,掀不起什么风浪。 宋景见沈凛驳辩,嘴角便微微扬起,似乎是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为了让自己看着没有失态,他专门伸手掩口,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无从隐藏。 「啊,是啊,还有个楚莫辞呢,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不过我给他备了专门的礼物,他一定喜欢。」 听他如此说完,沈凛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闪烁了起来,正欲开口,但柳叙白却抢在他之前说了话。 「你不能带着这个世界所有人一起走向灭亡!」柳叙白厉色尽显,「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毕竟那只是我一人之事,但是你不能挑起诸界混战!」 宋景的目的在明显不过,因为他深知人们已经习惯了安逸,不会有人轻易踏出打破平衡的这一步,所以他控制了一部分人,以他们作为矛盾点出发,逼得各界必须执兵相对。 他安插在各界的棋子只要稍微挑唆,就可以将矛盾互相转移,继而达成世界崩坏,这一点,他和沈凛已经在琅琊城做过一次,也证明了方案的可行,宋景只不过是效仿他们当初的举动。 他不是要创世,而是要将整个世界平替代还,而在新世界中,他可以作为原始神明将新的观点观念植入,以换取最终的众生平等。 「晚了,神君,这件事情已经到了你没有办法干预的程度。」宋景转身走向出口,「等我的消息吧,很快,我们就可以一同见证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寒濯!拦住他!」柳叙白见宋景想要离开,立马出声让沈凛前去阻拦,但当沈凛刚迈出一步后,身边的景观就开始扭曲变化,继而黑了下来,就如同他第一次踏入千叶世界那样。 「别白费力气了,神君,我怎么会算不到你会阻止我呢?你许久不在未央庭,不知道此地已经经过我多番改造,现在这地下,都是我布置好的虚云空间,如今着停尸处,便是一座将你困死的牢罢了。」宋景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随后声音一沉,向着柳叙白髮起了问询。 「神君,九重剑在哪里?」 果然,想要达成灭世之举,没有九重剑是办不到的,柳叙白赌对了,宋景之所以长篇大论的说了这么多,是想说服自己同他一道,这样自己就会理所应当的告知他九重剑的下落。 但是事与愿违,柳叙白还是固执的拒绝了他,所以宋景便换了一种方式,直接将他和沈凛与现世隔绝,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闻讯。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柳叙白嗤笑道,「你若想从我的神识空间调取记忆,我大可自爆以保证九重剑的安全,所以你最好现在收手,不然,你就算让这个世界沦为炼狱,也没有办法达成你想要的效果,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九重剑在哪里。」 「啊呀,我怎么忘了,神君最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的。」宋景眉目微眯,神色却没有一丝慌张,「既然如此,那我再同神君玩个游戏吧。」他将面容转向沈凛然后眼带欣喜的说道。 「沈凛啊,你想不想看看,在含光境内,究竟发生过什么?」 「亦或者,神君想不想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沈凛在无极境是怎么熬过的?」 「这段缺失的记忆,我来帮你们填补上如何?」 此言一出,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刻显现,阻隔在沈凛与柳叙白中间,宋景掩唇微笑,「神君,要不等你看完,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说,我先去忙前方的事情,等下再来找你。」 宋景的声音伴随着笑意渐行渐远,他的身影也从虚云空间中消失,柳叙白被他这么一番说辞刺激的心绪大乱,尽管含光境里发生的一切沈凛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但是他不能让沈凛亲眼看到。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宋景竟然要他们互相目睹对方的惨剧。 不要! 柳叙白用力拍打着那道透明的空气墙,他看的到对面的沈凛也异常紧张,可这里是被宋景精心布置过得虚云空间,如果不尽快找到镇物摧毁,沈凛的力量便会受空间影响,无法全力施展。 沈凛不敢妄动,他不敢保证若是火力全开,会不会造成空间的坍塌,如果一旦发生意外,柳叙白就会受到伤害,柳叙白站在屏障之前,向他频频摇头,似是乞求一样,希望他不要看。 沈凛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自己在无极境的样子实在过于惨烈,这个时候让柳叙白看到,不是等于再一次让柳叙白陷入自责的怪圈之中吗? 第591页 封闭的空间内声音无法传导,二人只能这样隔着屏障眼神交流,沈凛将手覆在屏障上,与柳叙白的掌心相对,然后缓慢的用唇语安抚着柳叙白的情绪。 柳叙白刚准备查看一下周围,却发觉眼前的屏障开始呈现图像,沈凛的身影开始消失不见,继而黑色的空间也开始变成了无极境内的画面。 「寒濯!」柳叙白惊唿一声,可是画面没有因为他的唿喊而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推进,无极境位于折将狱的最深处,是专门关押魔宗子弟的牢房,地面潮湿阴冷,时不时还残留着零星半点未洗净的血斑,寒风一阵,墙面上悬挂的刑具便轻轻摇晃,发出叮噹的碰撞之声。 画面再移,柳叙白便看到了还是楚雁离身份时候的沈凛。 他在无极境中焦虑的踱步着,身上束缚的铁链随着他的脚步叮叮噹噹发出鸣响,只要无极境外发出一点的动静,他都会走过去查看,他多少次的期待着石门开启后,是蓝澈的身影。 手上的镣铐异常沉重,他坐在地上,用指甲在那墙面上轻轻的刻出一个划痕,这已经是他失去蓝澈消息的第十日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门板缓缓开启,他的眼中短暂的燃起一丝希望,但看到来者不过是普通狱卒之后,又瞬间熄灭。 「你还在等吶?」狱卒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饭菜随意向着地上一扔,那些已经馊冷的食物散发着恶臭,飞蝇缭绕,楚雁离抬起头,然后卑微的向着狱卒发出了疑问。 「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狱卒看着楚雁离的脸就升起一股厌恶之意,说话也十分的不耐烦,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了多次,所以也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继续保持的缄默。 但狱卒这时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向楚雁离,「不如,你试试取悦我,或许我会说些不一样的给你听。」 「你想要什么?」楚雁离再次抬起脸,望着那张不怀好意的面容,狱卒将地上已经碎裂的饭碗踢到楚雁离面前,而后讽笑道:「听说你已经断食多日,可是嫌弃我们神庭的伙食不好?」 「过去把饭吃掉。」狱卒的羞辱让楚雁离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恨意,但他真的太想知道蓝澈的消息了,所以他没有说话,而是紧咬着下唇,将地上已经酸馊的事物拿起。 「是不是只要我吃了,你就会告诉我蓝澈的消息?」楚雁离做出了妥协,狱卒的笑意更盛,他昂着头颅得意的说道:「是,不过你得像狗一样吃才行。」 楚雁离咬了咬牙,他知道这是狱卒在戏耍他,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俯下身子,双眼一闭,将那堆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的馊食塞入口中。 噁心的味道在他口中炸开,楚雁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食物咽下,那腐臭的味道逼得他眼泪直流,胃内翻江倒海,他紧捂着嘴强迫自己吞咽。 似是觉得不够,狱卒将一旁的水碗踢到,然后示意楚雁离将其喝尽,楚雁离卑微伏在地上,将一点一点将站着尘土的污水舔入口中。 看他如此听话,狱卒心情大好,他走上前,一脚踩踏在楚雁离的手掌之上,然后缓慢的碾压着,见楚雁离吃痛,他便更加用力,「你一个魔宗乱党,居然还觊觎神君,真是自不量力。」 「神君说了,暂时不便相见,你就在无极境好生待着吧!」 说完便狠狠一脚踹在楚雁离的小腹,楚雁离原本就因为吃了馊食而胃液逆流,这突然的一击,让他直接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倒是真像条听话的丧家之犬。」 楚雁离仰躺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狱卒似是还不解恨,便对着他又是一顿拳脚相向,楚雁离抱着自己已经有些虚弱的身子硬生承受着对方的恶意,直到狱卒精疲力尽才停止了攻击,然后重重的将牢门重新关上。 还要等……等多久…… 庭宣,你到底在哪里…… 柳叙白看着眼前的场景,心碎至极,他不知道,沈凛在无极境的那段时间,竟然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为了从外界知晓一点自己的消息,他将尊严全是放下,任由这些人把他当狗一样对待。 「楚雁离,来,爬过来。」 「怎么?不想知道神君的消息了?」 「乖,去吃饭吧!今日可是给你备了荤菜呢。」 饭碗内依旧是已经霉斑遍布的食物,而那所谓的荤菜,指的竟是还在翻滚蠕动的蛆虫。而楚雁离不知何时脖子上多了一条长链,狱卒在说完话后,便勐力的向前一拉长链,脖子受力后,楚雁离整个都被拽倒在地。 这样的羞辱也不是一次了,楚雁离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没关系,也许今天会有不一样的消息,他没有犹豫,大口的嚼咽着,吃了多日的腐食,他似乎已经失去味觉与嗅觉。 今日是他与蓝澈断联的第二十日。 他不知道蓝澈是否还安好,他害怕,害怕蓝澈因为先锋军的事情被处决,所以他只能在满足狱卒的变态要求之后,轻声询问蓝澈的境况。 其他的一切都可能是杜撰,但是蓝澈的安危,狱卒没有比较欺骗于他。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回来无极境的。 「他……还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楚雁离急切的将饭碗内的食物吃完之后,抬起头向着狱卒询问,但可想而知,消息的代价并不止于此,狱卒先是将他踹倒,然后踩着他的头笑道:「轮的到你关心吗?神君毕竟是神君,就是千错万错也是受你这个孽物蛊惑,神庭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第592页 还好……他没事…… 楚雁离这样安慰着自己,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这样的庆幸并没有维持多久,狱卒正准备再次对他施虐,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狱卒闻声赶快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恭恭敬敬的站到一边。 来人正是百川流,他带着天罚司的裁决书,准备对楚雁离实施最后的宣判。 柳叙白看着眼前的一切,骨节发白,掌心更是直接攥出了血,百川流宣读裁决的声音传来,他清楚的看到楚雁离眼中露出的不可置信,他一遍遍的反驳着判决书上的内容,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我不信,你叫庭宣来见我。」 楚雁离挣扎着,身后的天罚使无奈,将裁决书直接递给了他,「这是神君的意思,你自己看。」 他的双手颤抖,面如死灰,这些天的坚持,换来的竟然是一纸杀令,他抚摸着那还残存的灵力,是他的字,是他蓝庭宣的字。 怎么会如此…… 庭宣……居然要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行了,行刑吧!」百川流从他的手中将裁决书夺走,然后吩咐其余的天罚使将他绑在了刑架之上,头顶的融光灭魔阵也开始显露符文。 直到此刻,楚雁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的双眼空洞,再无生机,百川流用手帕擦拭着短剑,然后在楚雁离的脸上轻轻划过,一道血口立刻显现。 「你若还想等,也行,反正神君是不会来的,我会如你所愿,尽可能的延长着受刑时间。」百川流目光中狡黠显露无疑,他并不希望楚雁离很快的死去,不然他将失去很多乐趣。 「不要!不要!不要!」柳叙白整个人扑在屏障之上,用力地敲击着,「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他什么错都没有!你不能这样折磨他!」怒喊之余,泪水潸然而下,但这都已经是过往,他无力干涉,只能旁观。 短剑每刺入一分,楚雁离的身体便会痉挛不止,百川流不愧是行刑的老手,每一剑都精准的刺在要穴之上,楚雁离疼痛的喊声从喉间迸发而出。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庭宣不要我,我不信!」他除了加固自己的信念,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这一点也崩塌,那么他就真的不想活了。 百川流听着楚雁离的叫喊不由的笑出了声,「谁在乎呢?你的价值就到这里了,不要再奢望更多了。」说完手中的短剑便在楚雁离心口偏右的方向又刺入一分。 鲜血迸溅在楚雁离已经低垂的头颅之上,百川流是出了名的酷吏,每一次在楚雁离即将晕厥的时候,便会以银针施法,为他止血,并在他的太阳穴上补上几针,强迫他维持清醒的状态。 「呦,还挺能撑的。」施刑多时,百川流也有些疲累,他将手放在净手盆中,洗去掌心的血污,然后随手一挥,招唿其他的天罚使上前,「去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可是为你们的挚爱与亲朋復仇的好时候。」 「裁决书可没说只能用千律针叶刑一种刑罚。」 灾变后的神域中人,对于楚雁离的憎恨已经到达了顶峰,面对已无力反抗的楚雁离,众人使出浑身解数,皮肉分离,断骨碎嵴,放血断筋,无所不用其极。 好痛啊……真的好痛…… 「庭宣……我要见庭宣……」楚雁离的口中喃喃低语着,尽管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是他在苦苦坚持,但折腾了一天,众人都感到了疲惫,所以草草给楚雁离的伤口做些处理便从无极境中离开。 空荡的牢房内,只听见血水滴落的声音,楚雁离低着头,几近力竭,这时,空间内突然灵气聚拢,宋景出现在了牢房之内,他将对着自己的喉部打了一个印诀,柳叙白认得,那是拟音术。 他走上前,开始同楚雁离对话,楚雁离的声音逐渐低弱,信念正在被一点点的蚕食,红色的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伤心至极,他不敢相信,蓝澈真的就这样捨弃了他。 在击溃楚雁离所有的信念之后,宋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这时百川流也休息的差不多,重新执剑而来,但他很明显的发现,楚雁离的身体状况在急剧下降,似乎丧失了求生欲。 这一点令百川流大为不爽,这意味着,他的乐趣要丧失了,但是三千六百剑的刑罚必须达成,所以他只能按照正常的行径,将这刑罚的流程一一走完。 当最后一剑深深没入楚雁离的心口之后,他的头颅彻底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柳叙白跪倒在屏障前,失声痛哭,尽管他早已知晓这一切,但是真当直面这场景之时,他还是痛苦的不能自已。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柳叙白自责道,他现在万分理解沈凛在恢復正身后对自己的怨恨,他实在太委屈了,被人如此针对虐待,他都可以不在意。 但唯有自己,是他在神域中唯一的依靠,那份期待的落空,是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叙白不得不承认,宋景的这一招实在厉害,没有什么比见证自己最爱的人惨死更折磨人了。 正当柳叙白以为这一切彻底结束时,画面重新回到了之前,周而復始的开始重演着,宋景要的,是让柳叙白反覆观看沈凛的死状,只有这样,他才能因为过度痛苦而妥协,说出九重剑的下落。 第593页 他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的喘息着,不要在看一次了,不要,不要……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含光悲鸣 于此同时,沈凛眼前的画面也开始了变化,他所看到的,则是含光境内场景,他的唿吸开始紊乱,他害怕,害怕亲眼目睹柳叙白遭受的一切。 含光境与无极境不同,与众多神域的建筑物一样,明澈的让人睁不开眼,沈凛及其厌恶这永昼的光芒,含光境的设计与弱水牢有些相似,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只不过周围环绕却不是水池,而是灵阵与棘刺网,含光境是专门给天尊设立的牢房,以前从未启用过,这便是第一次。 他抬眼望去,还是蓝澈的柳叙白正被多条缚灵索困在中心,为了防止他逃走,还专门在缚灵索外又加了一层带着电流的镣铐。 蓝澈闭着眼睛坐在石台中心,深深的嘆了一口气,像是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比,他攥紧衣角,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蓝神君。」戴量天的声音出现在了空间内,蓝澈缓慢睁开眼,然后立刻将眼神移向别处,然后不屑的说道:「我说了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楚雁离无关,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妄想让我攀扯其他人。」 「你为什么自甘堕落?先锋军之事,难道不是他楚雁离假传情报?叶神君与你也是至交,怎么她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戴量天的话里带刺,似是在嘲讽蓝澈重色轻义。 「因为他本就是无辜的,这事情神庭还未查明,你凭什么妄下定论?」蓝澈白了他一眼,「灾变之时不见你冲锋陷阵,这事后诸葛你倒是当的怡然自得。」 这一句话直接激怒戴量天,他抬手一挥,原本的镣铐与缚灵索便向上牵引,将蓝澈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神庭派我前来就是撬开你的嘴,好让楚雁离伏法。」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公事公办吧!」他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了筋节鞭,此物抽打在人身上不会有明显的伤口,但是会造成淤痕,韧性的筋节虽不伤皮,但却会造成双倍的痛感,他走到蓝澈身后,将手高高扬起,然后狠狠落下。 啪的一声,鞭子抽打在蓝澈的身上,他闭气忍受着,始终没有开口,戴量天见他不说话,挥鞭的速度也愈发加快,「说,是不是楚雁离假传情报。」 「不是,是我决策失误。」蓝澈咬着牙说道,他才不会屈打成招,就算今日要被着筋节鞭抽死他也不会改口。 「是不是楚雁离蛊惑你的?」 「不是!与他无关。」 任由戴量天怎么询问,蓝澈终究没有说出一句他想要的答案,有些气急的戴量天将筋节鞭放下,从而换了一根布满棘刺的藤鞭,他再次挥动长鞭,蓝澈的白衣便被这锋利的棘刺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光洁的后背之上也多出了一条血痕。 「再问你一次,是不是楚雁离?」 「不是!」蓝澈的回答依旧没有改变,这也让戴量天更加疯狂,直到蓝澈的后背被打的没有一块好肉之后,他才停下来。 此刻的蓝澈几近昏厥,他从战场上下来之后的旧伤原本就没有好彻底,这会新伤加身,他更是难以承受,汗水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眼神也迷离的了起来,戴量天见此捏起他的脸冷哼道:「你认了又能如何?楚雁离不过是个魔宗的圣君,你若喜欢,以后再找一个便好,何故硬撑?」 「我说了……不是他……是我的失误……」蓝澈喘着粗气,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没有办法连续的讲话,他只能瞪着戴量天再次重复道。 戴量天见状将雷电之力灌入镣铐,蓝澈被突如其来的电击击的喊出了声,他的手攥成拳,用力的想要摆脱束缚,见他痛苦,戴量天便觉得时机刚好,于是诱导着说道:「来,跟着我说,是楚雁离做的。」 「不是……不是他。」蓝澈维持着自己仅存的神志回答道。 沈凛隔着屏障,满眼心疼,他知道柳叙白之前在战场上受的伤有多重,现在这样对他施刑,他怎么抗的住?他重重向屏障砸去,原来柳叙白在受剔骨刑前还遭受了拷问,这一点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充斥着电流的夹棍灼烧着蓝澈纤长的手指,戴量天一次又一次收紧拉绳,韧性极强的铁梨竹在多番拉扯下,越并越近,而蓝澈已经无力喊叫,直到整个指骨被硬生夹断,他也没有屈打成招。 见他嘴硬,戴量天便又将夹板束在了他的腰间,几番折磨下,蓝澈的肋骨也传来了断裂的声音。 无论戴量天变换什么方式逼问,蓝澈依旧没有改口,即便实在失神的状态下,他依旧默念着,「不是他。」 连着几日的审问没有拿到想要的结果,蓝澈也被折磨的几近半死,因为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神庭很快也失去了耐心,万般无奈之下,神庭最终给出了判决,褫夺蓝澈的未央庭天尊之名,剔除神骨,生死勿论。 行刑这一日场面格外宏大,含光境内占满了前来观刑的神官,毕竟天尊受刑还是头一次,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打心眼里怨恨的,都齐聚一堂,未央庭的庭众都因连坐之罪被下了狱,一向与他交好的白玉京与夜观澜也被都云谏扣在长乐庭不得观刑。 因为剥离神骨的痛感非比寻常,所以天罚司特派了四个身强力壮的人,将受刑的蓝澈死死按住,以防他挣扎打断行刑。 第594页 特质的剔骨刀呈半透状,可以在切离神骨的同时不伤及皮肉本骨,所以即便血肉被切的碎烂,也能维持原样,蓝澈双眼无力的睁开,看着眼前这些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人们,心里寒凉无比。 淮洲……淮洲…… 这些日子他没有办法联繫楚雁离,他一定急坏了吧?蓝澈心想道,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受了着剔骨刑,就再也不会有人为难楚雁离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时辰已到,骨刀刺入他的嵴樑,在他的身上向下切割,撕裂的痛楚将他每一根神经全数点燃,他清晰的感知到刀锋的走向,双骨分离间似是将他整个人狠狠的打碎,四肢百骸中流淌的血液,此刻成了传输痛觉的渠道,每一个毛孔都深切的感知着生不如死的痛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疼的大喊,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人同情他,而是用那种罪有应得表情观望着,甚至有些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是在看一场闹剧。 他的手臂不受控制的想要反抗,但天罚司的人将他按在远处根本无法动弹,因过度的疼痛,他根本无法陷入昏迷,只能在一次次的惊觉中唿喊。 杀了我吧……别这样折磨我…… 这一刻,蓝澈已经被痛意剥夺了所有的理智,他的大脑之内被求死的欲望填满,无法攥紧手掌虚合几下,但最终因为脱力而彻底松开。 「琅环君!!!!」沈凛看着这场面几近失声,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他可是神庭的功臣啊,没有他,神庭怎会有今日的安逸?他们……他们…… 看着蓝澈的表情逐渐扭曲,沈凛的心脏也被揪的生疼,一节节的神骨从体内分离出来放置在托盘之上,汗水浸透了蓝澈的衣裳,他已经睁不开眼睛,头颅低垂,只能口中呜咽含着楚雁离的名字。 「淮洲……」这一声叫的沈凛心碎不已,「我在我在!」尽管知道那只是回忆,沈凛还是不由的回答了起来,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乖乖的听话待在无极境,为什么没有想到柳叙白可能也在遭受磨难? 他怎么会相信了别人的挑唆,蓝澈所承受的,远超他的想像。 行刑过程惨烈无比,蓝澈的哀嚎从未停止,他手边的衣服已经被他撕扯的破碎不堪,整个人惨白如同一张白纸,身形更是羸弱不已,仿佛只要一用力,他就会化为粉末。 「淮洲……别怕……」蓝澈已经失去了神志,口中却还在安慰着自己,他自始至终没有出卖过楚雁离,他认下了所有的罪责,但唯独没有认这一条。 若是死了多好,就这样死去便不必再疼了,蓝澈想道。 但他不能死,他还要去见楚雁离,楚雁离还在等他。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一直熬到了行刑结束,众人从含光境离开,只留下已经气若游丝的蓝澈,新旧伤势交叠,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行动的能力,嘴唇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煳,连双眼的移动完全依靠着本能意识。 他在等,等白玉京和夜观澜,他已经用己身偿还了罪孽,没了神骨的他,已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普通人,只要等白玉京他们来,自己就可以从含光境离开了。 他释然的笑了起来,时隔多日,他终于可以见到楚雁离了。 但灾厄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蓝澈做梦也想不到,比起剔骨之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含光境的大门不知何时开启,蓝澈听着那门板开合声音,以为是白玉京,便艰难的支撑起上身,向外望去,恍惚的视线还未凝聚,他就感到自己的眼前被一片素白遮挡。 是谁?失去了视线的蓝澈心底慌乱了起来,他现在没有反抗能力,若是有人想要杀他易如反掌,随后他的耳畔响起了许多嘈杂声音。 「这含光境守卫也没有多严嘛,这不说进来就进来了。」 「那不正好,倒是便宜了我们。」 「诶,以前只能在远处看着,如今这么瞧着,这蓝神君确实姿色上品,难怪能将那魔头迷的神魂颠倒。」 「是啊,这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多了。」 「那还等什么?反正他已不是神君了,想要如何着不都由我们说了算?」 他们在说什么?蓝澈目不能视,心里更是没了底,但是他能听得出,这些人不怀好意,他用尽全力向后退去,边退边出声询问道:「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做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话语刚落,蓝澈便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扣住,他的身体向前倾滑,仰躺着被拖回了远处,他还没再次爬起身,就感觉自己的四肢被人控制,死死的压在地面上,完全动弹不了。 在那群嘲笑声中,他感觉自己身上仅有的薄衣被人剥离,每一处私隐都在被人无情的窥探着。 「放开我!」蓝澈奋力的挣扎着,但是他的反抗换来的是更为刺耳的嘲弄,他的脸被人捏起,对方不由分说的直接撕吻起来,他用力一咬,对方便马上松了口,然后冷笑道:「啧,都说蓝澈是个天生的烈性子,果然没有那么好对付。」 「让你别急,你不听,还得调教调教才能听话。」 「来,学着点,看我是如何让他臣服的。」 蓝澈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大声阻止道:「你们……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第595页 「住手!给我住手!」一直旁观的沈凛终于爆发了,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捶打着拿到碍事的屏障,他不能看着柳叙白这样被玷污,他不能。 这是他一直视为掌中至宝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被人这样对待。「你们这帮杂碎!你们放开他!」可惜,他的声音无法穿透屏障回到过去,只能在这密闭空间内徐徐缭绕。 「你看,这不就听话了,来,让我先试试。」声音的逼近让蓝澈的心里防线全数崩塌,他哀求的哭喊着:「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但这没有引起那些人丝毫的怜悯,反倒是让他们感到了无限的快感,对蓝澈更是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这声音多好听。」 「快,求求我们给你一个痛快。」 「能听曾经的天尊求饶,真是悦耳。」 「不过今日,你求也没用,你逃不了的。」 蓝澈哽咽着,已经哭的有些气力不接,「放过我好不好?求你们了,放过我……」可就在他说完这一句话的后,他的理智便被这群施暴者撕的粉碎。 「呃啊啊啊……」那没有丝毫爱怜的纠缠让蓝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尽管受过刑的他早已对痛觉麻木,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拧痛还是让他惊叫了起来,「不要……唔……不要……」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搅弄着他已经崩离的神志,撕扯他残破的身躯,似是要将他分食。 这一刻,他的身体像是被利刃切割的四分五裂,没有一处再属于自己,泪水打湿了遮在眼前的白绫,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这样的对待。 「快点,你别一个人独占着。」 「催什么,去后面排着。」 「下手别太重,可别没轮到我就死了。」 那些人的污言秽语,让蓝澈伤心的不能自已,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滚落,渗入那白色绫纱之中,他配不上楚雁离了,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和楚雁离一起并肩而行,他是不洁的,是污秽的,是骯脏的。 他没能守住自己的清白。 那些人像饿狼一样扑食着,没有尽头轮转,让他的身体始终无法休息,即使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久而久之,他的身体已破碎的无法拼凑,他目不能见,身子更是失去了控制权,他不知道含光境中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要经歷多少次这样的羞辱。 「淮洲……」蓝澈哭泣的唤着他的名字,此刻,他只能用眼泪倾诉他的悲哀,被按着的手不由的向着沈凛的方向伸来,那悲痛的声音让沈凛的泪水倾泻而出,他颤抖的想要触碰,但却被那冰冷屏障阻隔。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们不可以这样,畜生!你们不能这样侮辱他,「别碰他!别碰他!你们……别碰他!」沈凛一下一下的用手砸着屏障,他一定可以做点什么,他不能这样看着。 蓝澈的噩梦远没有结束,在楚雁离行刑前的每一日,这些人都会光临含光境,没日没夜的折磨着蓝澈,那段日子,他的所有尊严都被踩碾的分毫不剩。 直到白玉京的赶来,才让蓝澈从梦魇中脱离出来,夜观澜将那些凌辱蓝澈的人抓了个正着,全部押解会花间庭候审,并将松懈的守卫全数拖出去枭首示众,把所有对于蓝澈不利的消息都按了下来,白玉京瘫软的跪倒,看着地上已经被糟蹋面目全非的蓝澈痛哭不已。 他想要去扶起蓝澈,但是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被凌虐后的蓝澈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蜷缩在那堆已经破碎的衣服间颤抖着,旧伤夹杂着遍布全身的齿痕与吻迹格外显眼,他双臂微抱,想尽可能保全自己,湿润的脸庞,嘴角被抹去的血迹,证明他刚刚才经歷过一场浩劫。 白绫撤去,蓝澈的眼瞳中晦暗无光,白玉京将自己衣服披盖在蓝澈身上,然后抱着他不住的说着对不起,若是他能早一点来,蓝澈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蓝澈的头颅向侧倾倒,似乎已经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泪水不断从眼眶坠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眼前之人又是何人。 「淮洲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怪我没去看他……」 在白玉京与夜观澜的声声唿唤下,蓝澈才有了一点意识,在他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楚雁离,但当他看着白玉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后,心便一沉,情绪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声音更是凄楚令人心酸, 「淮洲是不是出事了?玉京你别瞒我。」 「你说,你说啊!他到底怎么了?」 「他……被判处了千律针叶刑,今日……行刑。」白玉京吞吞吐吐讲出了事态,若不是因为楚雁离今日受刑,他还无法摆脱都云谏的监控,也就不能来含光境救蓝澈。 「你说什么?」蓝澈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哀求着白玉京:「玉京你带我去,我要见淮洲,我要见淮洲!」 白玉京拗不过蓝澈,最终还是带他去了无极境,只可惜来晚了一步,楚雁离的肉体已经被阵法腐蚀殆尽,而他暴露在外的心魂也岌岌可危。 蓝澈跪倒在地,血丝满布的双眼内滚落一行赤色的血泪,这些天他都在坚持些什么?剔骨刑也好,侮辱也罢,他为的不过就是要楚雁离平安,怎么最后,他连看楚雁离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596页 「为什么?!为什么?!」蓝澈哭的撕心裂肺,他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他忍耐许久,换来的不过是一个道别都没有的分离。 不要,不要,不要。 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将所有的愤怒转化成了力道,以自己的身体迎向阵心的九重剑,血水瞬间喷涌而出,在地上描画出一个赤色的阵法,他透支着寿元以血祭之法将七灵阵法击溃,然后抱着楚雁离的心魂,将己身所有的气力注入其中,这是他对楚雁离的亏欠,他必须偿还。 「淮洲……别怕……我在。」 粘稠的血水将心魂覆盖,隔绝了阵法的影响。 他一定要保住楚雁离。 手臂上的骨生花突然显现,这是蓝澈违逆天道的重要表现,但即便如此,蓝澈依旧死死的将楚雁离的心魂抱在怀里,直到他因为血液枯竭体力不支而昏厥。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抒意释怀 「琅环君……为什么……我真的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沈凛痛苦的伏跪在屏障前,如柳叙白那边的情形一样,含光境的故事也开始了重演。 他不想再看了,也不能再看了。 够了!真的够了! 沈凛管不了冒然发力导致的后果,他不想再目睹柳叙白是如何被人糟蹋侮辱的,他现在只想见到柳叙白,魔气充斥在整个虚云空间内,红莲业火凝聚成万千剑刃,开始撞击着整个屏障,沈凛闭上眼睛,辨别着墙面会撞后的声响,催动灵气进行感知,他必须马上召出这个空间最为薄弱的部分,然后将其攻破,再将这个空间撕裂。 尽管在宋景设计的空间内他的力量有些受阻,但是什么也阻挡不了沈凛现在的怒气,很快他便发觉了屏障的薄弱之处,他对着眼前的屏障使出全身的气力,沧渊剑的剑尖飞速旋转在内壁之上,擦出片片火星。 在强力的推进之下,屏障开始布满裂痕,眼前的画面也开始变得时有时无,似是连接出现了故障一般,沈凛咬着牙将沧渊剑狠狠一顶,犹如瓷器碎裂的声响传入耳中,那道阻隔在二人之间的墙体终于消失不见。 「寒濯?」柳叙白还跪在原地,他已反覆观看了沈凛在无极境中受难的场景多次,精神也濒临崩溃。 他可以忍受剔骨刑,但是却看不了一点沈凛受苦,就如在记忆迴响中,他见到幼时的沈凛被人虐待一样,除了愤怒便是无力,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在沈凛身边,陪他一起度过这艰难地日子。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柳叙白的耳边一直迴响着沈凛死前绝望的悲鸣,那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教唆着他屈服,宋景实在太了解他,这种轮换不变的场景,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屏障破碎后,他终于摆脱了那梦魇一般的记忆重现,沈凛的面容映入他眼底的那一刻,他再也绷不住了,他站起身踉跄两步,扑到沈凛怀中,然后眼含热泪的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痛不痛啊,那么多剑一定痛死了对不对?」 柳叙白观瞧着沈凛的周身,虽然那些伤口早就无迹可寻,可在柳叙白的眼中,沈凛现在仿佛是刚从无极境出来,心间的担忧并没有因为世间的变迁而淡化。 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关心自己,沈凛泪目,他何尝不是刚刚经歷了一场心灵的折磨,目睹了一切的他,现在除了心疼再无其他感触。 「让你受苦了琅环君……」沈凛此刻也控制不了的开始落泪,他紧紧的抱着柳叙白,然后抽泣着说道,「我真是个混蛋,我怎么能怪你,怎么能怪你……」 他现在愈发觉得当初的自己简直该死的很,他居然逼着柳叙白告知他经歷的这一切,如何开口?换做是自己,也断断说不出一个字。 尽管他与柳叙白之间已将此事说开,可在沈凛心里,他还是觉得亏欠,他理解白玉京当初为何恨不得将他当即斩杀,那是因为自己实在逼人太甚。 现在的沈凛,恨不得回到当初给自己戳个三刀六洞,柳叙白为他承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柳叙白将脸埋在沈凛的肩头,肆意的让泪水浸润他的衣裳,沈凛抚着他的头髮,将自己的脸也嵌合在他的颈窝之中,二人就这样紧拥着哭了好一阵。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曾经为自己做出的妥协、隐忍,也看到了那份即便万劫不復也要坚守的爱意,只不过因为消息的不对等以及难以启齿,才生出了诸多嫌隙,如今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彻底被捅开,二人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琅环君,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沈凛低声的自问道,但这声音被柳叙白捕捉了去,他转过脸,将头继续搭在沈凛的肩上,然后调整了一下气息说道:「知你在等我,便熬下来了,答应你的,一定要做到不是吗?」 仅仅如此吗?一个念头的力量竟然如此的强大?沈凛吻着他的脖颈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佩服之意,但钦佩之余,则是更深的心疼,在真正看到了含光境内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心魔发作时,对柳叙白说出的话语,到底有多伤人,在他心里,柳叙白承受的远比自己要多的多。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会不会嫌弃我不干净……」 「对不起,我没能守住……」 尽管之前柳叙白已问过同样的问题,可是亲眼目睹与旁人之说是两种状态,他心中有些没底,生怕沈凛这时候会厌弃他。 第597页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嫌弃你?」 沈凛连忙打断了柳叙白的话,他知道柳叙白此刻一定不安的很,于是马上又道:「我只恨我没有办法亲自手刃了那群畜生。」 这是沈凛从始至终一直抱有的想法,他甚至觉得白玉京和夜观澜当初做的尤为不够,若是这群人渣落在他的手里,他一定会让这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将花尽毕生,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全部附加于他们身上,让他们每一分每一刻都用来忏悔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从身体到灵魂,凡事可以折磨任何一物,他都不会放过,他一定要让这群人知道伤害柳叙白,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听到沈凛如此说,柳叙白的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你受委屈了,我也没想到,你在无极境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做了叛军陪你回魔宗。」 柳叙白见沈凛一脸愁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揉着沈凛的头问道,「等回去,我亲自下厨做些好菜,你是魔尊,不可以吃那些腌臜之物的。」 沈凛对于自己承受的一切倒是没有那么在意,但是听到柳叙白这么说,他当然乐意的很,连声答应了下来,只可惜现在并不是他们打情骂俏的时机,二人还得尽快寻个出路离开这里,否则外界真的发生混战,那损失可就真的太大了。 沈凛与柳叙白坐着稳定了一阵情绪,便开始继续寻找出去的门道,自始至终,二人的手都紧紧牵在一起。 之前的空间都有镇物存在,但是此间之内,却没有陈设任何的摆设,这该如何是好?沈凛牵着柳叙白的手在空间内漫步起来,现在的他根本不能离开柳叙白一步,否则他的心都会绞痛不已。 「这空间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没有。」沈凛敲击着墙面,有些沮丧,宋景说的没错,这里就是一座将他们困死的牢笼。 「别急,就算出不去,宋景也会在合适的时间回来找我们,到时候再寻机会出去也不是不行。」柳叙白出言安慰道,越是着急就越要沉着,不能被宋景的节奏带偏。 「琅环君,宋景的目的是要九重剑,我们被困在这里,九重剑真的不会出问题吗?」沈凛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在得知了宋景的计划之后,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安。 柳叙白点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九重剑的下落。」见他这么笃定,沈凛也只好放下心来。 「琅环君,如果情况恶劣到需要你重新担任其未央庭天尊的时候,你会回去吗?」 既然没有事情,沈凛便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毕竟在看过含光境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个议题就更在在意,再加上现在神域战力缺失,那群唯利是图的神官让柳叙白重新与神骨融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会,我不想。」 柳叙白十分平淡的回答了沈凛的提问,「这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我不想被当做工具一样使用,毕竟我也是个人,听到责骂也会难受也会哭,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若做好了尚且不说,但是我若再踏错一步就被千夫所指,我承认自己的懦弱,所以不愿意。」 「好,那就不做,我的琅环君只要做自己喜欢愿意的事情就好。」沈凛笑着抚了抚他耳鬓的长髮,柳叙白正准备将身子靠向沈凛,怀里的玲珑匣便吧嗒一声滚落在地。 差点忘了这个东西,柳叙白伸手将他捡起,耳边开始想起宋景的话。 「神君,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你要的真相,都在这里。」 真相,难道刚才宋景对自己和沈凛说的,还不是事情的全貌吗?他的心思何时变得如此的深沉,柳叙白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解。 他不得不承认,宋景的思想维度比他认知的要高出很多,他无法把宋景当做一个恶人来看待,因为他的论调强调的是大局,如他所说,如果牺牲自己和沈凛,那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让世界陨落,这不是与他的说辞相悖吗? 看来宋景的真实目的还有待商榷。 「寒濯,你能不能尝试将我们移动到这玲珑匣所在的虚云空间?」越是思考,柳叙白就越对玲珑匣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沈凛接过玲珑匣轻轻打开,原本存放指骨的位置上被一根虚影化作的骨节替代,柳叙白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是神骨。 是叶溪曲的神骨。 叶溪曲还是倒戈了吗? 「这是她的选择,琅环君,我们左右不了。」沈凛看着柳叙白神态有异,知道他心里有些感慨,所以开口宽慰了几句,好在柳叙白也看的开,毕竟路都是自己选的,他无权干涉。 沈凛将灵力注入玲珑匣后,匣子便缓缓上升,并悬停在了空中,显现出了耀眼的光芒,那根神骨在吸纳了灵力之后表面便开始变得流光溢彩,绚烂无比,正当二人以为成功触发玲珑匣之后,匣子突然光线全无,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柳叙白赶忙上前查看,难道是使用方法不对吗?只见匣子内的神骨黯然无光,与方才灵力注入后的样子截然不同,柳叙白心下立刻明白了过来。 沈凛没有神心内元,所以给出的灵力十分有限,这根神骨是来自继承了天尊之位的叶溪曲,相对的,他也需要更强盛的力量才能驱动,沈凛的灵力不足,无法给予他更加充沛的灵能,所以导致匣子内的虚云空间无法开启。 第598页 「没关系琅环君,去不了玲珑匣内,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去。」沈凛举一反三,他从怀里摸出那根玉簪,如果柳叙白说的方法可行,那么他们可以先行辗转到云梦庭,继而通过那里回到现世。 蓝色的灵光再次亮起,二人的身形瞬间被空间抽离拉扯,再到目可见物之时,他们已经抵达了云梦庭。 看来空间之间的位移是可行之法,沈凛一鼓作气,将二人带回了现世,叶溪曲的房间还是一片狼藉,沈凛扶着柳叙白绕开那些障碍物,向着外面走去。 久违的明亮让他们眼前一白,甚至有些眩晕,待他们适应之后,才发现云梦庭中空无一人。 是都去鸿蒙大殿了吗? 「走,我们也去凑凑着热闹。」沈凛知道柳叙白担心被宋景操控的苏沂与傅君怀,现在去告知白玉京事情经过再合适不过。 行去鸿蒙大殿的路上,柳叙白还是有些担忧,虽然他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是秘密,沈凛也安慰了他,但是那些道理在进到他肚子里后,总是消化还需要些时间,所以他心里忐忑不已。 尤其是在刚才看过灾变后无极境中的场景后,回忆就像潮水一般充斥着他整个脑海,重新拾回蓝澈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必须继续饱受那样的冷眼。 沈凛见他有些走神,便知他在想什么,伸手揽住他的腰,用力一转,将他的身子带到自己跟前,二话不说就落下一个深吻。 干……干什么这是?柳叙白还没从情绪里抽离出来,但沈凛这一举动马上让他大脑内在思虑的事情化为了乌有,这是在公共场合,即便没人看着,这样亲近也实在不合适。 但是柳叙白还没来得及推开沈凛,沈凛就已经松了口,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喂,沈寒濯,你是不是太放肆了点?」柳叙白用手背擦着还带着沈凛余温的唇面,双颊映血,想来已是窘迫之至。 「怎么样?还胡思乱想吗?」沈凛眨巴着那琥珀色的双眸,嘴角轻咧,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他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柳叙白微湿的唇角,继续道:「现在是不是脑子里只有我,没有别的了?」 「你就为了这个?」柳叙白睁大双眼,他没想到沈凛此举居然为了帮他清除杂念,脑子一时间卡顿转不过弯,只能呆滞任由沈凛揉捏他的脸。 「不然呢?琅环君好像期待发生些别的事情?」沈凛为了让柳叙白换换心情,可谓是不择手段,他收拢自己的臂弯,让柳叙白被迫向他的方向靠拢,直到柳叙白紧贴在他身上之后,他才收了力道。 他的头颅徐徐下移,然后凑道柳叙白耳边温声软语道:「那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反正晚点告知白玉京也不是不行。」 「你别闹,现在是说这个时候吗?」柳叙白尴尬的要命,但是他却不想白白被沈凛捉弄,所以白了他一眼后,将头贴在他耳边道:「晚些再说。」 「嗯?」沈凛被柳叙白的回话弄的头脑发懵,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还真少见,原本只是为了帮他调剂心情,怎么反而让自己得了便宜?他心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被戏耍了。 「不愿意算了,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柳叙白钻出他的怀抱,甩手向着鸿蒙大殿的方向走去。 「琅环君你等等我……我愿意,我愿意!」沈凛紧跟其后,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能让柳叙白开尊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 清风微抚间,沉云伴雾将那极昼的彻白掩盖,细雨如丝拍打在曜石砖板上发出悦耳的鸣动,沈凛追在柳叙白身后,抬起衣袖遮盖在他的头顶,为他遮蔽风雨,柳叙白停下步伐,回首相视,四目交汇间,笑染眉梢。 保护柳叙白已经成了沈凛的一种习惯,即便是这屡屡酥雨,沈凛也不忍让他沾染。 「走吧,别淋湿了。」柳叙白双手遮蔽在额前,拉着沈凛向着大殿跑去,踏步间雨幕弥散,泥土的尘香阵阵,庭前垂丝海棠开的正盛,粉白娇弱的花瓣无力承载不了雨水的盛情,裹挟着那星点莹透飘摇而下。 棠花漫散香雨如烟,淡雾胧聚氤氲升腾,将二人的身影缓缓隐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排兵布阵 烟雨之中的鸿蒙大殿被覆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庄重肃穆之余竟透出几分诡谲之意。 雨势渐大,柳叙白与沈凛抵达殿外时,外层的衣裳已经湿透,沈凛催动着魔气替柳叙白将衣服间的水分逼出,然后自己则随意的抖了抖还在滴水的外袍,便牵着他向殿内走去。 此刻鸿蒙大殿内焦灼一片,气氛也十分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一丝无奈,似乎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一点头绪。 白玉京坐在高处,也陷入沉思,殿下七嘴八舌的争辩似乎都未曾进到他的心里,而在他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刚刚赶回来的月寒樱,她正在将最近调查离魂症的结果说于白玉京听。 「神君,据各领主统计,离魂症者的人数已经占了总人数的三成,而且这病似瘟疫一般,扩散的极快,若是不能及时寻到解决之法,如此庞大的人群若被人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 白玉京按压着太阳穴,似是有些头疼,他担心的还不止于此,那些城外集结的离魂症者中,有不少是神庭中人,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刚才甲兵来报,领头的居然是苏沂和傅君怀。 第599页 这很明显,是在给自己下战书。 所以白玉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如果派兵镇压,那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神域内乱,这对其余几界来说都是一场危难,更糟糕的是,他收到了夜观澜的传信。 仙洲盟会方面也爆发了类似的症状,诸多仙门都无力应对,宁芙刚当上盟主不久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好在她有些手段,很快便组织了还未受波及的仙门来盟会驻地避难,但在这期间,宁芙敏锐的发现,这些离魂症者在向着崑崙的方向移动,已经有一小部分在崑崙外聚集。 碍于法阵的原因,他们迟迟无法突破,所以便藉由何欢之手,将这个情报传送到了夜观澜手中,让他定夺接下来要如何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玉京心里暗骂,如果只是神州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还不至于如此烦心,接连不断的各界通报,才是他头疼的来源。 九罹、风都、青丘、西凉、姑射,除了归墟,都有类似的情况出现,魔宗方面暂不知晓,看来那位东主已经开始发起了全面进攻,这一次的情况远比灾变还有七灵之乱要严重,加上现在神庭之内仅剩了他一个在位的天尊,这战力确实不足,若是要应对当下的局面,胜算全无。 「神君,是否要出动兵力抵御?知还愿意做先锋军。」风知还深知情况危急,便当即请缨,但座上的白玉京却没有答话,而是直接将双眼闭了起来,显然他现在并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如果光是靠杀戮来平乱,这不是正好中了别人的圈套吗?这场仗不是这样打的,白玉京心道。 「玉京。」殿外突然传来了柳叙白的声音,原本喧闹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了正在缓步入殿的柳叙白身上,「平乱之事,让我去。」 他刚一开口,方景潼就立刻黑了脸,这柳叙白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明知道众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他还专门跑来鸿蒙大殿显眼,「神庭之事,你无权干涉。」 「我无权?」柳叙白哑然失笑,都这个节骨眼了,居然还在在意自己的身份,他剜了一眼方景潼,而后道:「你若有能力替玉京分忧,自就没我说话的份儿。」 「若是没有,便不要在我面前呈口舌之快。」 「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柳叙白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鸿蒙大殿上像个泼皮无赖一样的骂人,但是说完这句话后,他心里顺快了不少,看来沈凛说的没错,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人的眼光,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方景潼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柳叙白居然会反驳,随后柳叙白绕过他,直接向着白玉京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站在距离白玉京最近的台边道:「离魂症并非不可治癒,离魂症者皆是受了偃师的控制,只要将他们的心魂归位,便可復原。」 月寒樱看着眼前人,眼神迷离了起来,她一回来就听闻有人在天罚司闹事,还虐杀了百川流,虽然她也不满百川流的做法,但是苦于他是都云谏的人,所以一直按下未表,但当她知道出手之人是柳叙白,而柳叙白正是当年的蓝澈时,心里不由的震惊万分。 「兄长此言当真?若是能治癒此症当真是解决了一大麻烦,不如兄长将方法告知于我,我去督办如何?」白玉京知道柳叙白现在没有功力,如果派他去战局,自保都是难事,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让他来做比较好。 「便是告知你,你也无从下手。」柳叙白向后抬了抬手,沈凛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单手将乱世唤了出来,然后递给柳叙白,「此琴名为乱世,是偃师一脉的至宝,有控人心魂的能力,操此琴復曲故梦春晓,即可唤回那些离魂症者的心魂。」 「此琴认主,如今他选了我,便也只有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白玉京知道乱世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反驳,但是柳叙白没有力量在身,他要怎么驱动乱世呢?沈凛见白玉京面露疑色,便也走上前道:「不必担心,我身体里有琅环君的灵心道骨,由我来操作亦可完成。」 「你一个魔族,谁知你安了什么心?」方景潼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话的契口,马上反驳了起来,柳叙白有白玉京罩着他动不得,但是沈凛与白玉京非亲非故,他评说几句也不过分。 「呦,你们神域人都这般心胸狭窄吗?我不计前嫌来帮援还不是看在琅环君的面子,你当我愿意救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凛在斗嘴这方面可从没有落过下风,尤其是对于方景潼这种胆子又小又爱呈口舌之快的人。 「这是神庭内政,用不着你来假好心。」方景潼不屑道,眉目中满是鄙夷,「魔族卑贱,不配踏足神庭。」 沈凛还没发难,倒是一旁柳叙白听不下去了,他最是听不了别人这样评价沈凛,尤其实在卑贱二字出口之时,柳叙白无法控制自己心里想要替沈凛出头的冲动。 他单手撩袍,身体微微后倾,抬腿对着方景潼的胸口就是一脚,虽然现在的身体比不了以前,但是因为这一击凝聚了柳叙白十足十的怒气,所以力道极大,方景潼被踹的连退数步,极为狼狈。 「谁若再敢在我面前说他一句不是,纵是要再入一次含光境,千死万湮,我也会与他不死不休!」 柳叙白蓝眸如冰,凌厉的目光如同弦上的羽箭,描定扫视着每一个在场的人,那些平日多舌的神官见他真动了怒气,马上变得悄然无声,毕竟柳叙白平日虽然和颜悦色,但是真发起怒来,气场威压不是一点半点的可怕。 第600页 面对这样的嘲讽,沈凛早已习以为常,但是看柳叙白护着自己,他原本心里的怨气消散的分毫不剩,继而充斥入心的事满满的喜悦与暖意。 「琅环君琅环君,消消气消消气。」他甚至现在需要反过来宽慰柳叙白不要动怒,毕竟他只在乎柳叙白。 「行了,方景潼你把嘴给我闭上站一边去。」白玉京一看柳叙白髮火,也心知不妙,好在他现在是没有神力在身,不然方景潼现在最少是个重伤。 柳叙白本来就满腹火气无处倾泻,旁人怎么评论他他虽心里难受但也可不计较,但是沈凛不能受这样的委屈,但见白玉京和沈凛都开了口,他便也暂压心火,然后道:「玉京,便是要用乱世也需先将症者集拢,寒濯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这点需要你费心了。」 白玉京信的过柳叙白的能力,他自然不会反对,「兄长,派兵列阵我全权交由你来,神庭之内的所有兵力,听你调遣。」 柳叙白现下也顾不得身份敏感,阻止宋景打击迫在眉睫,所以直接对着未央庭的众人开始发号施令。 「风知还、陆竹笙上前听令。」 「你们二人率两队轻骑,绕至敌队东西两侧,向内驱逐,合聚之后,转由前阵对敌,苏沂与傅君怀既为将首,便先擒他们,以防对手临时发难。」 「如遇苏沂、傅君怀抵抗,则全力压制,能不伤性命最好,若反抗强烈,则不惜一切代价将二人带回未央庭。」 风知还与陆竹笙见柳叙白髮话,心中不胜欣喜,这样的场景他们不知梦回了多少次,所以不敢游疑立马上前跪拜。 「风知还领命。」 「陆竹笙领命。」 继而柳叙白将头转向了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鹤微,虽然方才在未央庭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柳叙白拎得清利害关系,现在未央庭可用人员不多,所以统御军这一关他无论如何也绕不过。 「鹤微听令。」 鹤微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柳叙白这个时候会给他指派任务,但好在鹤微深晓大义,再有不快也是关起门来解决,如今兵临城下,自当摒弃前嫌同仇敌忾。 「统御军上下,分列四阵出城,待知还与竹笙将敌对驱逐至中,你便以四阵夹围,枪兵前走,扩纵横十字通路,弓队占四角八方,高处防御,盾兵持外,三方内行,待敌对入局后,合围困死。」 「待阵法成型,分盾枪兵队各四支,扩外列队,以防外来敌袭。」 鹤微听完,便掀袍甲跪地,双手抱拳呈握。 「鹤微领命。」 柳叙白看了一眼还在人群内窃窃私语的神官,直接厉声道:「神庭危难之时,你们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莫要躲在后方就能安然无虞,若是阵前失利,你们谁也逃不了,天罚司月寒樱何在?」 月寒樱听到柳叙白喊她,立刻也跪拜了下来,她对柳叙白没有一点偏见,只是碍于身份,她不能发声,所以只能在内心里替柳叙白的判决哀嘆,她的家人虽然也战死在了当初的灾变,但是她不记恨柳叙白,因为她的家人不止一次向她讲述过柳叙白的事情,所以她清楚柳叙白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所以现在直面柳叙白时,心里竟有些开心。 「率天罚司全员,搜捕戴量天,若有踪迹即刻带回鸿蒙大殿受审。」柳叙白没有忘记替都云谏出这口恶气,以宋景的性格,他不会豢养一个首鼠两端的人在身边,多半是利用完就抛弃,此刻白夜城外兵马集结,戴量天肯定没有离开,所以只要天罚司花些功夫,定能将这个小人揪出来。 「月寒樱领命。」能被曾经战无不胜的未央庭天尊分派任务,月寒樱自是喜不自胜。 「玉京,白夜城内不能爆发任何内乱,你在城中维护神庭的正常运作,所有的剩余兵力全部留守城中,你即刻修书给各界,以困阵将离魂症者尽数圈地隔离,等待下一步指示,至于九阙城那边,让观澜撤掉封锁大阵,然后通知宁芙,将所有人员调到崑崙避难,崑崙易守难攻,是最佳的庇护处。」 「还有,封闭深泽迷渊,撤销大周天伏魔阵,打通神州与魔宗的通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再判前尘 白玉京看着柳叙白熟练老道的样子,回忆立刻蔓延开来,仿若时间倒退回了当年,依旧是这样的场景,柳叙白在高台之上安排,神态平静,沉着应对着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情况,无论是出了多大的乱子,他都能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这份独有的安稳感,曾一度让白玉京折服。 他在一旁听着,心里无比的钦佩,每一个指令的发出,都有人在殿下响应,那时神庭的氛围,远比现在要好的多,不似现在,论着家长里短时众说纷纭,一论战事便鸦雀无声。 如今柳叙白虽然放弃了天尊之位,但是却依然不失曾经风骨,这令他安心不已。 「兄长放心,即刻去办。」 「寒濯,你随风知还、陆竹笙同去,待困阵结成,立刻用乱世控制局面,为防突发事端,你的动作要快,所以与他们的配合一定要默契无间。」柳叙白最是不放心沈凛,他生怕他与风知还再起冲突,毕竟两个人一直意见不合。 「琅环君放心。」沈凛见他面露愁色便马上应下,然后又低声补充道:「不闹脾气,好好办事,我知道的。」 「但是等事成,别忘了给我奖励。」 第601页 这话旁人听自是没什么,但是柳叙白听来却是另外一层含义,他翻了个白眼,这傢伙真的是一点正行都没有,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和自己要好处。 但谁让他乐意呢,柳叙白点点头,然后说道:「若是办的漂亮,自然少不了你的。」 有了柳叙白的保证,沈凛信心爆棚,这平乱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毕竟为了这奖励,他也得全力以赴。 柳叙白的安排恰到好处,殿下的神官一时间也挑不出毛病,就连方景潼也默不作声,柳叙白的气场全开,俨然一副天尊神君之态,任谁看了不得折服跪拜。 「兄长,那你呢?」白玉京发觉柳叙白安排了一圈唯独没有安排自己,故而问道。 「自然是在未央庭寻个好地方躲起来,不给你们添麻烦。」柳叙白很是知道大家的忧患之处,想要不做负累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护好自己,这样众人才能无后顾之忧。 「寒濯说了,若是再受伤,绝不放过我,所以我听话。」 这话中充满了一股宠溺的味道,莫说殿堂下的风知还和陆竹笙作何感想,就连白玉京也被这甜腻的氛围冲击的有些不适,他赶忙拉住柳叙白道:「好了好了兄长,这些话留着你们自己说吧,是我多嘴了。」 沈凛听到柳叙白的决策笑容不由的攀上了眼眉,总算是听话了一回,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过他也清楚,即便是在未央庭,柳叙白也并不安全,再加上整个白夜城的兵马都移作他用,宋景趁虚而入的可能很大。 「琅环君,你还是要小心宋景,空间位移之法可并不受外力影响。」沈凛好意提醒道,但一旁的白玉京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和宋景有什么关系,一个死人能…… 白玉京的脑子很是好用,但从沈凛的一句话中,便马上判断出了大概,看来东主的身份现在柳叙白与沈凛应该是已经探查清楚了,他暗骂自己,平日总说自己是无可救药的聪明,怎么能被这么简单的逻辑漏洞矇骗,真是汗颜。 诸事已经安排妥当,白玉京也暂时留在鸿蒙大殿内主持大局,待众人离去之后,柳叙白走过来将自己与沈凛在停尸处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他,知晓一些的白玉京当即决定特派一队人马在未央庭驻扎,毕竟宋景是不会轻易放过柳叙白,询问九重剑的下落,找上他也是早晚的事情。 「华胥的身体已经让青黛看过了,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兄长的神骨可以随时取回。」白玉京道,他看了一眼沈凛,然后又对柳叙白说道:「兄长,要不要……」 「不必,我说了我不会再回神庭。」柳叙白知道白玉京的打算,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机,只要自己肯答应,白玉京就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顺理成章的坐回天尊。 但是他不喜欢这种功利的感觉,他身为一个神域人,可以为神庭出谋划策,但是他实在不想再肩负天尊的重担,因为只要他在这个位置,纷扰与争议就不会停止,针对沈凛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他可不希望再把沈凛拖入这浑水之中。 毕竟在目睹无极境的惨状之后,他对沈凛怜爱就更加强烈。 自己不能总是为了大义而让他受苦,也不能总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利益得失,他的命里有一道无法剔除的羁绊,那就是沈凛的存在,所以他必须考虑沈凛的感受和处境。 就像今日出手给方景潼教训,便是因为他无法直面任何对沈凛施加恶意的人。 忍耐不会让怒意消失,只会让他在下一次爆发之时愈发的可怖,所以这一次,柳叙白选择了不忍,选择了听沈凛的话,他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再去被任何道德绑架。 「琅环君,玉京言之有理,若是没有神骨在侧,如果遇到一个突发的敌袭,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现在既然将这指挥之权交到你的手里,那你的安全就成了第一要务。」沈凛固然尊重柳叙白的选择,但是在这种难以预料的情形之下,他必须做出干预。 也是,柳叙白心想,只是一节神骨而已,大不了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剥离便好,他点点头,很是乖巧的回答道:「听你的。」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众人也纷纷离开了鸿蒙大殿,各司其职,风知还与陆竹笙先行一步前去城外拦截围堵离魂症者,沈凛则先将柳叙白送回未央庭后,便一遍又一遍的復诵着故梦春晓的曲谱。 毕竟离上一次弹奏已经过去一些时日,还是稍微温习一下的好,免得弹不对又得冲来,他一边默读一边向着白夜城外走去,此刻整个城内都已戒严,所以安静异常,惨白的天际上烈阳刺眼,像是在宣告着今日的战局焦灼。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重新替神域卖命了,沈凛心道。 虽然是吃力不讨好,但是谁让是柳叙白的吩咐呢,再加上这次的情况涉及诸界,若是神域的危难不解,日后魔宗若是有个闪失,他也无法从白玉京这里搬救兵。 此刻,宋景临走前的话语在他的耳迹回想起来,解决完魔宗这边的事情,他得尽快赶回魔宗,不然楚莫辞恐怕也有危险。 唉,怎么突然就肩负起了这么重的责任,果如柳叙白当年所说,这份压力着实不小。 沈凛坐在城头等待着下一步的信号,脑子里也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的所见所歷,尤其是在柳叙白道破宋景是东主之后,宋景那些慷慨陈词,总是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多想几遍。 第602页 立场不同,他无法评论宋景的功过,直到现在,他依旧猜不透宋景的布局,如柳叙白所说,他既然是想花最小的代价完成此事,那么,现在引发动乱,索要九重剑,就成了与其理论相悖的决定,这中间受益的人,究竟是谁。 难不成在东主身后,还有另外的人? 这样的猜测让沈凛惊出一身冷汗,宋景的脑力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如果还有人隐藏在幕后,那岂不是一股更为可怖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此人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此间所有人,甚至连千叶世界也不能将其干扰。 但这只是他的猜想,并没有理论根据,想到这里,沈凛的心逐渐放回了肚子里,因为能超越千叶世界的存在,那便只剩下天道了。 天尊神君是天道选出的现世代言者,所有人都将天道奉为一种既定规则,无条件的遵守,即便是自己这种离经叛道的主儿也不得不向他低头,但至于天道究竟为何物,无人知晓,甚至也无人敢去探究其内里。 偃师一族似乎非常善于打破这种普知概念,所以对于天道,他们敬畏但是却不服从,逆犯的心里似乎是从骨子里衍生而出的,所以对于天道的认知,也远比他们要清楚的多。 看来解开玲珑匣,才能解释这一切。 柳叙白这按捺不住好奇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估摸着自己不在,他准会去鼓捣那个匣子,但是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沈凛也说不准,所以另行前特意叮嘱了他不许擅自查探。 好在自己之前发过火,所以柳叙白现在不敢轻易招惹他,所以乖乖的将匣子放到了房间里,并再三保证不会自己冒险。 但沈凛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来城头之前,专门吩咐银砂在未央庭驻守,免得柳叙白突发奇想,擅自决断。 这时,城外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漂亮的烟彩,即便是在白日之下,也异常明显,那是风知还与陆竹笙得手的信号,二人配合默契,再加上离魂症者暂时没有攻击性,所以很快便将他们驱赶到了一起。 鹤微也看到了信号,立刻想着身边的卫兵下达的围军的指令,继而转向沈凛,十分客气的说道:「魔尊,我们该出发了。」 第二百九十章 协同合作 「好。」沈凛站起身,将乱世唤出抱在怀中,鹤微深知现在得罪不起他,所以恭恭敬敬的给他让开一条路,然后有特地备了车送他去往前方。 统御军行军速度很快,赶在沈凛达到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沈凛将马车车帘撩开查望,那些离魂症者正在冲撞着盾兵竖起的盾墙,他们并无兵器护身,仅靠一副血肉之躯砸向盾面,砰砰砰的响动异常频繁,像是在宣洩阻拦他们去路的不满。 「沈凛,到你了,动作快些。」风知还催促道,他看了一眼最前面的苏沂与傅君怀,二人已经将长剑握与手中,他们虽然不算是什么强力的战力,但是若真的突然发难,那遭殃的还是那群抵御的统御军。 沈凛掀开车帘,翻身而上,稳稳的站在了马车的顶棚上,他盘腿而坐,将乱世古琴放在了膝头,灵心道骨此刻灵力充沛,他将所有的力量汇于指间,拇指拨弦,铮然的琴音显然已经认清了这力量的来源。 摸弦压指之间,宛动流转的音曲在空旷的野地上荡然开来,音波层叠盪开,如同轻石入静水后激起的圈圈涟漪,场地较大,所以耗费的灵力也较多,沈凛掐算着灵力的流出,他必须保证自己在弹完整首故梦春晓。 随着音律的波动,那些离魂症者也开始出现了反应,原本激烈的反抗也开始变得迟缓,最终停下步伐,开始呆立在原地摇摆轻晃,但是这只对于大多数的离魂症者奏效,随着琴音的渐入,苏沂与傅君怀也发生了变化,不但没有停止前进,反而将手中的长剑亮了出来,开始噼砍立在身前的盾牌。 与此同时,沈凛的意识已经载入到了虚空之中,开始聆听所有人的心声,纷乱的心里活动让他的情绪有些烦乱,仿若置身于闹市之间,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意识载入其中,只有让它侵占了现有的意识空间,他才能以自身之力,将它与众人的连接斩断。 灵心道骨疯狂的运转,支撑着沈凛运作着,他颅内的声音也开始逐步消退,这是同步之后的意识统一,但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匿之后,脑子之中只剩下了两道声音。 沈凛认得,那是傅君怀与苏沂,二人的内心活动相当丰富,沈凛听了一阵后,便决定攻占二人的意识空间,但是灵力载入之后,二人的思想余念却没有任何减弱的架势,反倒是声音越来越大,吵的他头疼不已。 怎么回事?为什么故梦春晓对他们没有效果? 沈凛有些吃惊,烦乱不堪的心理世界让他感到一丝烦乱,手下的琴也越弹越快,可是沈凛越是施力,便越感觉在自己的灵心道骨开始有些供不应求,这感觉像极了之前在北境封闭寒鸦隧境时的状况,苏沂与傅君怀的意识力要比自己想像的强大的多。 看来应该是灵心道骨的灵能不够充沛,所以无法盖住二人的灵力散发。 他们正贪婪的将自己的力量尽数汲取,故梦春晓刚才覆盖的面积也开始缩拢,耳边的声音也变的嘈杂起来。 陆竹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凛身上,毕竟他现在可是柳叙白的挚爱,如果让他受了伤,回去可一点都不好交代,所以,在沈凛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之时,他便飞身上了马车,将手贴在沈凛的后背,源源不断的为他传输灵力。 第603页 有了神心内元的加持,故梦春晓的曲波也变的平稳了许多,沈凛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来,另一边,苏沂率先发动了招式,一招遣云琢雨将身前的盾墙斩开,傅君怀抬身上前,足尖轻点苏沂的剑尖,再接一招流风挽月,将后排列阵的盾兵尽数击倒。 盾墙的短缺使得整个阵型出现了漏洞,风知还急忙调整布阵,移动外围的统御军快速补上,自己则召唤出长弓瞄准了正准备再出一击的苏沂。 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柳叙白的命令,可是真到了要对同僚下手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忍心,但是陆竹笙与沈凛撑不了太久,沈凛的故梦春晓已经控制了大量的离魂症者,但苏沂和傅君怀好像并不在他疗愈的范围内,看来应该是有些没有预料到情况出现了。 这会沈凛也没工夫和自己交代,所以他只能先行出手放倒二人,持弓半晌后,风知还还是将弓放了下来,他不想未央庭再有人员损失,所以直接跃入人群,捻诀催起一阵旋风风墙,试图干扰拖延二人的行动。 「竹笙,如何?」趁着二人行动受阻,风知还赶忙询问了起来。 「看样子不太妙,这力量输下去,久久未有波澜,怕是不顺利。」陆竹笙有些着急,神心内元的力量在逐渐消耗,现在全局只靠风知还和鹤微两个人撑着实在不保险。 「鹤微,你来把控调遣,若是苏沂和傅君怀突出重围,你便立刻下达进攻的命令,全力拖延。」风知还将主导权交给鹤微之后,自己也飞到了沈凛身边,将自己的力量全数传给了他。 「你疯了?这会若是有点什么情况,鹤微哪里能应付的了?」陆竹笙见他也过来驰援,直接开口阻止了起来。 「别废话,若是不帮这孙子过了这关,回去神君不得扒了我的皮?」风知还口中骂骂咧咧,「你不也是,怕他一个人应对不来,才出手相助,真是欠他的。」 沈凛感受到两股不同的力量凝聚灌注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内,故梦春晓的能力一下子被放大了不少,就连一直未能控制的苏、傅二人,此刻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慢了起来。沈凛復弹一遍后,终于以强大的能压将他们的意识空间占据,耳畔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那悠扬曲调音律。 「不错,居然还三人联手了。」宋景的声音突然在颅内乍显,这动静立刻让沈凛警觉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收割你一人的,这下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这么快就从停尸处跑出来,还制定了对敌之策,看来虚云空间的影像对你们影响不大。」 又是阴谋?他故作镇定,以传音的方式与宋景对话起来:「宋景,你还想干什么?」 「我说了,这次是来找你的,我知道区区一个虚云空间控制不了神君,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能作为我的筹码,我想神君一定会答应的。」宋景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凛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种力场与天尊神力截然不同,甚至要更胜一筹。 要赶快切断连接,沈凛心道,在琅琊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故梦春晓被打断后的后果,宋景在这里守株待兔,估计也是为了行此径。 不能牵连陆竹笙和风知还,就算自己跑不了,也得让他们全身而退,沈凛唤动天魔心,一股反斥的力道击出,将身后的二人弹开。 「怎么回事?」陆竹笙看着眼前魔气四散的沈凛,有些疑惑,风知还则蹙起眉头,他没有办法闯入意念空间,但是看沈凛使用了魔气就知道事有不对,但是再次为他输入灵力的时候,却都被魔气挡了回来。 遇到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帮助?风知还疑惑道,他伸手轻轻的推了一下沈凛的肩膀,但他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他的意识还在那个空间之中滞留,没有外力的支持,沈凛很快就会控制不住局面。 他要干什么?二人面面相觑,但是却又不敢做出其他的行为,只能静静等着。 「就凭你吗?」沈凛冷哼道,尽管他看不到宋景的实体,但还是嘲讽的向着那无尽虚空发出挑衅。 「啊呀,你不是恨风知还恨的要死吗?还有那个碍事的陆竹笙,看在我们曾是盟友份儿上,我可以帮你除了他们,这样算不算是我的诚意?」宋景声音带笑,似乎对于风知还他们的死活丝毫不在意。 真是抽个空就挑拨离间,沈凛心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别拿这话给我下套,想挑唆我心魔发作,你最好换个方式。」 「呦,看来这一趟千叶之旅让你长进不少,居然放下了妒忌心,开始和平相处了?」宋景的话中充满不屑,似乎对于沈凛的改变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继而话语便恢復了之前的轻挑,「啧啧啧,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沈凛原本无意与他纠缠,但是切断空间连接还需要时间,所以他必须继续对话好争取一些时间,手里琴弦已经被拨弄的残影显现,故梦春晓终于弹到了末章。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出现了问题,这回不管遇到什么,都得坚持弹完,「所以呢,你打算怎么绑走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吗?放心,我没打算打断你,城外集结的人马不过十分之一,你想要,我大可让给你,至于苏沂和傅君怀,给神君一个面子,也送你们了。」宋景话语轻松,似乎已经将沈凛的心思看了个透。 第604页 「至于你,我无需做什么,我只需要告知,如果你不同我一起走,那,神君就可能会再次遇险。」 「你认为,都云谏对付白玉京需要多长时间?若是再加上一个叶溪曲,神君逃得了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报仇雪恨 看来真是做足了准备,方才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凛根本没有时间去探查都云谏现在的情况,恐怕这才是宋景收买戴量天的真实目的,嫁祸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这样他们为了脱嫌肯定会尽快离开现场,这样也就不会有人注意都云谏体内咒印。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题目,沈凛心里清楚,他这次得效仿柳叙白的行径以身入局了,「好,我同你走,但你需向我保证,琅环君是安全的,若他出一点事,那我们现下的协议全数作废。」 「放心,我不但不会伤害神君,还得让他全须全尾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你面,毕竟到时候你还得同我一起去见他呢。」宋景见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言,跟着故梦春晓的曲调哼唱了起来,似乎是陶醉在了这悦耳的音律之中,直到故梦春晓弹完,虚空之内才传来一阵抚掌之声。 「去吧,和他们告个别,让神君别担心。」 「然后去晚枫林找我,记得,一个人来,有没有尾巴跟着,是瞒不住我的。」 「记得,别想找人通风报信,不然,谁说谁死。」 果真是谨慎,不过好在是沖自己来的,起码苏沂和傅君怀还有这些离魂症者算是保住了,沈凛在切断连接之后,缓缓睁开了眼,风知还和陆竹笙的面容便直接沖入他的视野。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陆竹笙关切的问道,这话语真诚的让沈凛恍若梦中,在他发愣之时,风知还直接上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竟差点将沈凛从棚顶上推下去,「醒了没,有没有意识?能不能说话?」 沈凛马上稳住身形,将手撑在身体两边,茫然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我……我没事啊,你们……你们这是干嘛?」显然陆竹笙与风知还的态度转变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平日这两个人对自己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呛火吵架,这充满关切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这孙子是故意的吗?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和竹笙帮你?逞什么强,你若是力竭死在这里,回去我怎么和神君交代?」风知还见他真的无事,便心里松了一口气,缓了半刻后,便在沈凛身上重重的砸了一拳。 这次沈凛没有还手,因为他知道风知还是出于关心,所以马上歉意的笑了起来:「遇到点状况,不能拖累你们,毕竟没了我,还得有人护着琅环君不是?」 「说什么废话,你……」风知还正准备责骂他,但却被陆竹笙拦了下来,陆竹笙轻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战局还没结束,你这边算是完成了吗?」说完便看了一眼周围矗立不动的人群。 「嗯,完成了,只要带回去让他们休息几日,就没事了。」沈凛生怕他们问的太多,宋景那边还在监控着,自己可不能给他们这个细问的契机,「此间事毕,你们先行押送这些离魂症者回去,我得去办件事,琅环君就麻烦你们照顾了,切记,要贴身护着。」 说完便将乱世古琴收起,踏剑而去,原地只留下还有些没有弄清楚情况风、陆两人。 「什么情况?他刚才是说让我们去看着神君?」 「是……是吧?他好像是这意思?」陆竹笙也有点不敢相信,沈凛一向不喜欢他们离柳叙白太近,尤其是刚来神域那几天,可是将柳叙白看的死死的,甚至扣在未央庭的寝殿里不让柳叙白出去,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倒是放心起来了? 「搞什么名堂?这会儿不怕我和神君有什么了?」风知还更是有点生气,沈凛的不计较反倒让他难以自处,倏忽间的反转,让他十分好奇沈凛刚才在那个空间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突然……想开了?」陆竹笙摇摇头,他对柳叙白的心思一直很深沉,所以沈凛对他的敌意一直不大,但是这么多年,他可是没少见沈凛与风知还起冲突,就算不是因为柳叙白,只要二人共处在一个空间内,三句之内,必会吵的不可开交。 现下沈凛做出的让步,显然没有让他们反应过来,所以只能嘆了口气,按照沈凛的嘱託,将后续的事情完成。 但是要怎么和柳叙白交代沈凛未归,这才是真正让他们头疼的事情,生怕没处理好,反倒是让柳叙白误会他们联起手来针对沈凛。 真是个烂摊子,陆竹笙心想,这沈凛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好在沈凛走的快,趁着陆竹笙与风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逃离了现场,直奔晚枫林而去,路上,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宋景对自己发出邀约,一定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盘算,都云谏和叶溪曲始终是个麻烦,不然他也不会将柳叙白託付给风、陆二人。 白玉京与都云谏一战虽力有亏乏,但总不至于败的一塌涂地,自保或是牵制还是做的到的,叶溪曲若是对上风、陆二人应该也勉强能打个平手,只有势均力敌的牵制,柳叙白才能安全。 接下来,就得他独自去面对了。 苍绿之色中突显一抹红意,如火焰般明媚绚烂的晚枫林近在眼前,沈凛将沧渊剑降下,踏着这满地的红叶徐徐向前,每一步都走的很是慎重,生怕在这层叠的枫叶下,设了什么可以暗算人的机关。 第605页 为什么要选在这里?晚枫林曾是他与柳叙白定情的地方,选在这里是有什么意图吗?此地虽说离未央庭有些距离,但是也不算太远,若是出了情况,未央庭那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在这样一个地方会面,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呦,魔尊来的挺快。」一阵烈风突起,捲起地上的残叶,沈凛伸手这趟这扬起的飞尘,待风静下后,宋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应邀而来,也按照你的要求,并未告知任何人我的行迹。」 「说吧,你要做什么?」沈凛没有什么心思同他扯闲天,所以直截了当的将问题抛出,看宋景要如何作答。 宋景不紧不慢的坐在了树下的巨石上,然后悠哉的闭目听风,面色平静,似乎对于刚才引发的战局没有丝毫的感触,「既然魔尊如此有诚意,我也犯不着用那些低劣的方式困住你,来,这边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慢慢聊。」 若不是容貌有异,这风轻云淡的样子乍眼一看,像极了柳叙白,「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我以为,按照魔尊的性子,这会应该已经拔剑相向,非要取我性命才对,毕竟你恨极了我不是吗?」宋景侧目看向沈凛,见他还站在原地,便知他没有动手的意愿,所以便出言询问了起来。 「你当我不想?如不是你拿琅环君威胁我,你以为你还能站着同我说话?」沈凛此刻格外冷静,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心里的盘算,也深知,现在若是出手,对自己没有好处,而且会伤及柳叙白。 「看来还是神君教的好,如此难训的烈狼居然也能训成家犬。」 「不过,这也是我欣赏你的一点,接受速度很快,不像那帮迂腐的老古董,只知道循规蹈矩的做事。」宋景淡淡道,他随便从手边摸了一片枯败的残叶放在之间揉捻,任由那失去水分与生命力的叶片在压力下化为粉末。 沈凛闻言,发出一声冷笑,这算是赏识还是讽刺?对于宋景谜语一样的话,他已经听得厌烦疲累,从前在他还是佛莲化身的时候,宋景就没少用这样的手段引导他,「我不需要得到你的赞赏,它对我毫无用处,我没有雅兴同你在这里谈天说地,要干什么快说。」 「也是,除了神君估计这世上也无人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受缚,既然你无心赏枫,那便聊正事吧!」宋景见他态度强硬,便也收起了那平静的面容,继而转为一种更加冷沉的状态。 「魔尊,我要向你讨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沈凛戒备了起来,但凡是宋景想要的,没有一件是平凡的,比如千叶主的身份,亦或是九重剑,沈凛有些想不通,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宋景这么在意。 「灵心道骨,神君放在你那里的灵心道骨。」宋景轻语道,嘴角的笑意缓缓浮现,「魔尊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此言一出,沈凛将眉头蹙起,他隐隐感知到了宋景的意图,柳叙白的灵心道骨,是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也是他与柳叙白之间最深的血脉羁绊,用这个威胁柳叙白,绝对是明智之选。 但沈凛细一琢磨,却马上领会了宋景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如果自己将灵心道骨给了他,那不就意味着,宋景可以自由的使用乱世? 乱世认主,现在除了柳叙白,无人能够驱动,加上神庭已经对宋景有了防备,根本不可能再让他接触到神骨,所以能够不经神庭且能调动乱世的,只有这颗灵心道骨了。 不等沈凛反应,宋景便上前一步,直接将灵力汇集在掌心,直直拍向沈凛,灵力流刺入他的胸口,开始将灵心道骨缓缓包裹,宋景的手向后微移,想要将灵心道骨引出。 原来当初柳叙白为他置换灵心道骨时,是这样的感觉。 痛,好痛,这是大脑中仅剩的一个字,身体僵直的站立在原处动惮不得,每一根经脉都牵连着传递着这撕心裂肺的痛意,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连最基本的唿吸都快要被阻断。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沈凛心中默想着。 可不知为何,这种痛感却没有让沈凛感到任何不适,脸上甚至没有显露出一丝痛苦,反倒是一种释然,那是一种亏欠被弥补的感觉,当初,他因昏迷未曾得见柳叙白是怎样怀揣着勇气,将满腔的希望寄託于他身。 如今算是亲身体验了。 灵心道骨的缓缓剥离,这清醒的痛觉让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时的场景,柳叙白的决然他感同身受,他眉目舒展,似乎在这一刻,他又感知到了柳叙白的心意。 柳叙白的笑容,永远能让他感到安心。 宋景要他选在柳叙白和苍生之间做选择,也就是让他在偏爱与大爱之间做一次抉择,沈凛的嘴角开始浮现笑意,谁说这选择题只能选一个? 他都要! 天魔之息迅速从身体溢散而出,沉落在地,继而向上蒸腾,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全部填满,继而纵偶丝从沈凛的腕间飞出,将宋景紧紧缠绕。 天地同寿的招式,可不止柳叙白一个人会。 沈凛眼眸变的血红,既然保不住这灵心道骨,他也断断不能让宋景得了便宜。 便是毁了,也不能给他。 沈凛艰难的将宋景的手扣住,强大的内流吸引之下,宋景完全无法挣脱,他的眼神中充满惊异,刚才的平静之态荡然无存,沈凛笑意更盛,他将所有的天魔之息填充到了灵心道骨之中,截然相反的两种能量汇聚,定然会相斥排异,虽然沈凛已经掌握了协调二者的能力,但是此刻,他没有将能量合併,而是任由他们互相冲撞。 第606页 「怕了?是不是捨不得这条命?你没有机会了。」沈凛看着眼前正在奋力挣扎的宋景,笑容也变的狰狞起来,灵心道骨已经被冲撞的裂痕斑斑,再有一刻便会全然碎裂,引发巨大灵波,这一次宋景避无可避。 虽然杀了他不能停息现在发生的一切,但是总可以为柳叙白的部署争取一些时间,他信的过柳叙白的能力,尽管沈凛清楚,纵然有天魔心护体,这一击之下,他也很难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最好的结果也是重伤。 但是他不怕。 柳叙白可以为他做的,他亦可以。 这一次,要轮到他说话不算话了。 心口的疼痛已经让他大汗淋漓,但是沈凛依旧咬牙坚持,脑海不断回现着柳叙白曾经遭受的劫难。 含光境、魔宗、婆娑城、河洛城、玉泽州,每一处发生的厄难,他都歷歷在目。 是眼前这个人,都是这个人,就是因为他,这世道才容不下柳叙白。 他要替柳叙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宋景,我不管你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管你所谓的利益得失。」 「或许你是对的,你的做法可能虽然极端,但却也不失为一种打破规则的方式,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看轻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你无礼傲慢,还妄想成为天道?」 「戏耍他人的感情于鼓掌间,你以为你逃得这情流的反噬吗?」 「我让你好好看看,蔑视它的下场!」 灵心道骨反向吸收着宋景体内的力量,体积也膨胀到了之前的三倍之大,沈凛指间一闪,纵偶针凝形而成,他反握针柄,眼含恨意的向宋景发出了进攻,长针刺穿了他的心脏、眼眸、脖颈,所有的生关死穴都被沈凛扎了哥遍,细而窄的伤口并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只会让他疼痛不已。 无论是剔骨刑还是针叶刑,他们体尝过得痛苦,宋景也必须亲歷一次。 在玉泽州时,他没有护下柳叙白的尸身,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宋景折磨的破碎不堪,现在,他要全部讨回来。 宋景心口的衣裳已经被纵偶针扎的破破烂烂,衣下的皮肉也早已千疮百孔,可见沈凛的怒意之盛,宋景已是血洞的双眼不断涌出血泪,嘴角也有鲜血溢出,他张大嘴努力让空气进入肺内,但却在唿吸的一瞬将沉积在腔内的血水喷了出来,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勒在宋景脖子上的纵偶丝向里缓缓收紧,将他的皮肤肌肉尽数切割,经脉的崩裂时的震颤让已经杀红了眼的沈凛感受道了无比的畅快。 他本就是魔,生来就是弒杀的,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骨子里嗜血的本性此刻被全数调动了出来。肉体上的痛感他已经完全体会不到,喷溅在脸上温热的血水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释放。 这是你欠他的!这是你欠琅环君的! 这是沈凛心中唯一的信念,没有言灵咒的绝对指令,没有灵心道骨的强力压制,他的心魔随时都有被激活的可能,所以他必须依靠本能来控制自己的心性。 这时灵心道骨已完全脱离身体,沈凛抬手准备将其点炸,他抬头望了一眼这满目火红,宋景真是不会选地方,这晚枫林中尽是他与柳叙白的过往,身在此地,他便再怯懦也会生出无限的勇气。 「去死吧!!」魔气在凝聚的一刻,他双目中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极致,突然,一柄锐利的长剑贯穿了沈凛的后心,他的动作停滞在了空中,有些慌乱的低头看着还在逐渐向前推进的剑身。 是……是谁? 这个时候谁会在这里? 突然的泄力加上刚才的体力透支,双眼立刻迷濛了起来,视野不清的他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灵心道骨,想要伸手去抓,但就在这一刻,胸口的长剑突然抽离了出去,他跪倒在地,指间在轻轻擦蹭了一下灵心道骨的边际后便垂落了下来,他捂着胸口致命的伤口,鲜血渗落在他的玄色的衣衫上消失隐匿,只留下大片的湿润。 「唉,都说了,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宋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他走过来,一脚将沈凛踹倒,然后踩在他的胸口,「我在此间可是有替身的,你忘了吗?」 「行了,你可以安心了,去吧。」 这时几近断气的宋景分身听到宋景本尊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坦然的笑意,然后便安然的合上了眼。 这表情……与停尸处的那具分身一模一样。 宋景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可怕,居然对自己的分身也能下的去这样的手。 更可怕的是,他的分身,似乎对于宋景要做的事情保持着高度的思想统一,所以每一个都是坦然赴死。 「魔尊,多谢了。」宋景走到沈凛身前,将那颗灵心道骨收了起来,他俯下身用手背拍了拍沈凛已经泛白的脸颊,「睡吧,醒来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不要…… 不能睡…… 尽管沈凛一再控制自己的神志,但是驱动乱世加上重伤,他已经无力抵抗扑面而来的疲惫。 「别……伤害他……」 无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乞求,但当这句话说完,沈凛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混沌之中。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久盼无归 「你说什么?寒濯没回来?」柳叙白在听到风知还的回报后,直接拍案而起,焦灼之色显露无疑,这个时候,沈凛撇下大部队独自去了哪里? 第607页 所有不好的设想全部涌入了他的大脑,心里深深的恐惧瞬间将他包围,突然的眩晕让他无法继续站立,直接跌坐回了椅子内,风知还见状马上过来将他扶住,连声询问他的状况。 可此刻柳叙白已经听不到任何周围人的话语,满脑子全是对沈凛行为的不理解。 他不是叫自己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吗? 这一次他听话了啊? 他一刻都没有离开未央庭,也没有离开银砂的视线,甚至坐在这把椅子上都没有起过身,满心期待的等着沈凛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可以让他如此着急,连一句要去哪里都来不及说,甚至直接将他的安危託付给了风知还与陆竹笙。 他不是一向最不喜欢自己与他们接触吗? 不只是风、陆二人对此疑惑,事情到了柳叙白这边,他一样弄不清楚沈凛想要做什么。 是宋景吗?是不是他? 当这个思路充斥在他的脑域之时,他便意气消沉了下来,心如寒灰,因为他几乎不用猜就可以知道,沈凛多半是受了宋景的威胁,而这个威胁的筹码,一定是自己。 混帐,居然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 他重重的用拳砸在座椅之上,这力道之大直接将扶手砸断,但是他现在凡胎肉体,如此发力他的手也有些吃不消,鲜血顿时将他的衣袖打湿。 「神君不要动气,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陆竹笙见状马上上前安慰,他有些后悔当初沈凛打算一个人离开的时候,自己怎么没跟上去,这样起码对于沈凛的下落也会有个说辞,现在看着柳叙白干着急,他也有些心疼。 「不会有消息的,他既然决定一个人去,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柳叙白嘆息道,他了解沈凛的性子,宋景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柳叙白最担心的,就是他对宋景现在的部署一无所知,无法做到知己知彼,那么也就无法估测他要对沈凛做的事情,而且若是宋景若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这傢伙可是真的会不管不顾一股脑儿的去拼命。 柳叙白心里祈祷,他希望沈凛还能像当初一样镇定,不会受一两句的言语挑唆而被控制。 正当柳叙白犯愁之时,银砂带着一行人急急赶来,因为太过着急,入门之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趔趄几步之后才站稳身形。 「神君,出事怪事了,宋……宋尊使他……」 不必等他说完话,柳叙白就知道,一定是宋景找上门了,银砂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会以为是诈尸,但是他心里可如明镜一般,敢这么直接出现,说明一定是得手了。 他需要马上确认沈凛的安全,所以在银砂只说了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站起身,向着神庭大门而去。 「宋尊使怎么了?」陆竹笙看了一眼紧跟在柳叙白身后的风知还,觉得还是先问清楚事态的要好,沈凛的事情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既然同去战场那便是战友,置友人的生命不顾,这是大忌。 「他活了,现在正在门口,白尊主已经赶过去了,上神,你要不要也赶快去?」银砂见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便喘匀了气将话连贯的说完。 活了?今天还真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都撞上了,陆竹笙心道,柳叙白在与白玉京交谈此事的时候,他已经和风知还率兵离城,所以并不知晓。 尽管心里还在嘀咕,但陆竹笙却一下都不敢多留,既然没有将沈凛带回,那现在头等要事就是替沈凛看好柳叙白,万一柳叙白再有个闪失,他和风知还可真就里外不是人了。 门外留守的统御军已经将宋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甲兵们在一旁窃窃私语,包括那些平日就多嘴多舌的神官,现在更是吵得火热,毕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见死去的人復生。 「宋景,你还敢回来?」白玉京冷目相视,他应该是除了沈凛之外,最想要他命的人了,「你又打算干什么?」 「怎么每个人见我都是这幅面孔,白神君,我可从未加害过你,你何须对我这边疾言厉色?」宋景不慌不忙,面对这样复杂的场景,他反而要比所有人都淡定。「这隔空对弈,我们可是交手了很多次,白神君,我当算是你半个棋友。」 「哼,你害兄长害的还不够吗?」白玉京一听他的说辞更是来气,直接将鹿鸣唤了出来拿在手里,「既然你敢回来,就应该知道,神庭的天罚司不是吃素的,当日你让我兄长受的苦,我会加倍奉还。」 「我奉劝白神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等下,你的好兄长可是会怪你的。」宋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淡然的说道:「我这里,可是有他想要的消息,你若冒进,将我丢尽折将狱,那到时候我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柳叙白想要的消息?白玉京愣了一愣,宋景这么一说,他确实有点不敢下手,但他可不是能任由别人在自己地盘上胡作非为的主儿,所以哼笑道:「无妨,我给你时间交代,折将狱里有的是可以喝茶的地方,请吧,宋尊使。」 「等等!」正当统御军向内聚拢准备扣押宋景之时,柳叙白匆忙赶到,他用手扶着白玉京的肩膀喘息着,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宋景,「寒濯在哪?」 「宋景,我不想听你说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寒濯在哪儿?」 见柳叙白神色慌张,宋景便颇为满意,他缓缓将那颗刚从沈凛身上剥离出的灵心道骨托举在身前,然后明媚一笑,「在这儿啊。」 第608页 那灵心道骨之上还沾染着未消散的魔气,全神域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魔宗之人了,所以想要伪造也绝不可能,再加上这本来就是柳叙白的东西,所以心口的悸动便足以说明此物如假包换。 但也同时也可以说明,沈凛遇到危险了,剥离灵心道骨要承受什么,柳叙白再清楚不过,以沈凛的能力,但凡他有能力反抗,是绝不会让这颗灵心道骨落入他人之手,这也恰好说明,沈凛现在已经伤势很重。 「你把他怎么了?」柳叙白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捏着白玉京的肩膀的手也越发加力。 「不急,还请白神君将他人屏退,这样方便我们叙旧。」宋景看了一眼已经架在脖子上的长刀,轻笑道。 白玉京看柳叙白心急,便马上将统御军遣散,连带那些看热闹的神官也一併被挡回了神庭,直到门外只剩知情人员后,宋景才缓缓开口。 「神君想知道沈凛的下落,我可以告知,但是同样的,我需要你说出九重剑的下落,机会至此一次,你想好,毕竟沈凛现在,可经不起三番两次的折腾。」 九重剑……柳叙白内心有些纠结,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也是宋景唯一不曾猜到的部署,他不知道,如果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听宋景的口气,沈凛现在危在旦夕,如果自己不能马上做出决定,很有可能会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上一次,他在魔宗没有赶上,这一次,他不想再迟一步。 「兄长,慎言。」见柳叙白有要妥协的趋势,白玉京马上制止了起来,这不是柳叙白与沈凛之间的私事,这牵涉面积实在太大,如果站在神域主理人的角度来说,沈凛的安危并不能让他如此。 柳叙白明白白玉京的打算,但是他做不到像往常那样冷静,能救沈凛的,只有他了。 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玉京,若是观澜遇险,你可会考虑这后果?」柳叙白知道用大道理讲不通,所以干脆切了一个私人角度来延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人,是不是沈凛我都不会。」 「这诸般后果,我来背便是。」 柳叙白举得例子让白玉京无法反驳,的确,他们身为高位者权衡利弊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柳叙白不一样,他对任何一个微小的集体单位都不会轻易捨弃,哪怕对方只是微末的兵卒,他也绝不会让对方无声无息的消融,更别说是像沈凛这样对他极为重要的人了。 九重剑毕竟是死物,失了还可再寻,人若没了想要起死回生可就难上加难了,就让柳叙白自己决定吧。 「我可以告诉你九重剑的下落,但是,我要先见到沈凛。」 「这要求,不算过分吧?」柳叙白开始了与宋景的谈判,宋景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尤为满意,但是他没有轻易答应柳叙白,而是将话头一转。 「可以,这都是应当的。」 「我可以带神君去见他,但只能神君一个人来。」 宋景刚刚提完要求,就引起了众人的不满,柳叙白现在不过是一个凡人,若是宋景想从中使诈,他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再加上柳叙白本人就是神庭最大的筹码,如果让他跟着宋景单独离开,到时候只怕是整个未央庭还有华音庭都得被他掌控。 「宋景,你的如意算盘是不是打的也太好了?让兄长同你走?你在想什么?」白玉京火气上涌,话语也刻薄了起来。 「白神君,你们现在没得选。」宋景眯起眼睛,似乎对于白玉京的责问有些不满,「不妨再送你们一个消息,沈凛这颗棋子若是捏在我的手里,能爆发出的毁灭之力,可不是一个神庭能够承受的起的。」 「玉京,我去就行了,不必派人跟着。」柳叙白飞快的掠了一眼,然后继续道:「时间不等人,寒濯现在情况危急,不要再犹豫了。」 白玉京见状,也不好继续阻拦,只能狠狠地剜了剜宋景,然后用充满威胁的语气说道:「宋景,我警告你,得了你想要消息,就将兄长平安给我送回来,若是少了一根头髮,我都会和你死磕到底。」 宋景没有与白玉京计较,毕竟他此行为的就是让柳叙白开口,既然目的达成,他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直接与白玉京回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柳叙白跟在他身后,一道前往。 但愿别出什么事,白玉京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烦闷不已,待他们离开一阵子后,他便想着身后待命的几人说道。 「风知还,陆竹笙,兄长只是说不能跟着,但是没说我们不能找,你们两个联合天罚司的月寒樱,给我把整个白夜城翻过来,兄长一定要平安。」 第二百九十三章 渊源 「神君一路上都安静的很,怎么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宋景见柳叙白一直闷不做声,便自己率先打开了话题,但是柳叙白现在根本没心思同他演戏,所以直言不讳的回应道。 「我被你算计了这么久,我想说什么恐怕你比我都清楚,还需要演这种你问我答的戏码吗?」 柳叙白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察觉到宋景的表情变化,那眼瞳微微的颤动转瞬即逝,原本笑颜竟变得有些酸涩,但他并没有放弃后续的追问。 「神君,你信我吗?」 他的话语柔了下来,柳叙白竟然听出了一些曾经一起公事时那亦师亦友的感觉,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开始卖乖了?刚才不还在众人面前同自己争论不休吗? 第609页 「信你什么?」 「信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你。」宋景言辞恳切,表情也没有作假的痕迹,但是经歷了这次背叛的柳叙白固然是再单纯,此刻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他这平白无故的陈情。 「你是想同我讲和吗?」柳叙白不知道宋景的态度转变是不是另一种算计,毕竟他早已见识过了宋景的手段,光从他能轻易控制沈凛的心魔,还有拥有大片死忠的信徒来说,宋景就绝不是那种坦诚之人,所以他并不接受宋景的示好。 「算是吧,我不想与神君为敌。」这话说的简直如同玩笑,柳叙白也不仅被他的话气的笑出了声,他虽然很少以恶观人,但是宋景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度,若是不想害他,何故做了这么局,每一个局都与自己息息相关,而且自己为了破局几乎耗尽了全数的气力。 他本来不该遭遇的一切,都是宋景所赐,如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将这些恩恩怨怨全部都要带过吗? 他可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么大度,再加上宋景一再对沈凛出手,这已经激起了到了他的反抗本能,所以无论如何巧言令色,他都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对他的评价有所改观。 他站定后,对着宋景那满怀期待的脸淡淡说道:「我不信。」 「你想让我放下那些曾经的磨难前,是否要掂量一下,你这话分量到底值几钱?」 「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一手筹划的吗?按照你的说辞,我不过是众数中的一员,牺牲了也无所谓。」 「你同一枚棋子说信任,是不是太可笑了?」 这话说尽后,宋景的面色开始变得难看,甚至有一些委屈,这倒是让柳叙白更为不解,明明他是操控全盘的幕后主使,这个时候再自己面前扮什么可怜? 「好,神君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权当自说自话,我从没有真的想要害你。」宋景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向前行进,不知不觉见,二人就已经行到了晚枫林。 原来是这里?柳叙白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感触不已,难怪沈凛会上钩,选在这个地方换做是他也肯定会亲自前来赴约,毕竟这里是二人感情的起始点。 「寒濯呢?」柳叙白四下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凛的影子,心下不禁戒备了起来,难不成宋景是找了个由头让自己落单? 「在这里。」宋景指了指前方的枫树之上,柳叙白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眼目来回扫视了几次,才注意到那一抹几近与枫叶化为一体的红衣。 沈凛坐在枝头,一条腿垂落放下,一手后撑在身后,眼神始终眺望着不远处的未央庭,高扎的马尾与八字外开的刘海正迎着风凌乱的飘散,金色的羽冠在极光的照射下耀眼异常,那张稜角有致精美无比的脸在树叶阴影的遮蔽下半隐半现,那枫色红衣更是艷丽奢华,随着光影的移动,竟能显现出七彩的光晕。 柳叙白几乎没有见过这样装扮的沈凛,只有在河洛城的时候,因为身份的关系,沈凛才偶着红装,但那一件远不如现在这件精美好看,柳叙白不用细看便知,这衣服是出自神域的精工坊,宋景为了让沈凛暂时隐蔽起来,竟然还替他换了一身行头? 「寒濯!」柳叙白刚要上前一步,便被宋景拉住了手腕,他的声音不小,但是却没有惊动枝头上的沈凛,似乎他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既然见到了,那就和我说九重剑的下落吧!」宋景手上力道不小,扣的柳叙白生疼,但是他现在哪里顾得这些,满眼全是充耳不闻的沈凛。 「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只让我这样远观一眼,就想让我将九重剑的事情告知与你?」尽管心急,但是柳叙白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全凭这张嘴来争辩。 「那好,应神君所求。」宋景对着远处的枝头的沈凛吹了一个口哨,沈凛仿佛是听到了召唤的令号,缓缓将头转过,然后从树上跃下,慢步向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直到沈凛走到他身前,柳叙白才问道一股难以掩藏的血腥味,尽管现在沈凛看起来完好,但是一定还是受了伤,他轻轻的扯了扯沈凛的衣袖,「寒濯,你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 「他听不到的。」宋景松开了手,任由柳叙白唿唤,沈凛始终面无表情,双眼更是无神的很,柳叙白敏锐的发现,沈凛原本的异瞳此刻已经被猩红填满,难道是因为灵心道骨离体的原因?所以他现在体内的魔气才尽数散发出来?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说话!」柳叙白见沈凛没有任何反应,便直接冲着宋景怒吼了起来,但这一切似乎早在宋景的预料之中,他淡然的回答道:「我只是将他送到了他本该的有的结局。」 「他既然攫取了前代魔尊的天魔血脉,也就应该清楚,成为魔神是他的归宿。」 「这一点,沈凛是不是从没和你提过?」 这一刻轮到柳叙白愣神,他对魔宗的了解全数来源于沈凛的自述,最多是通过将离知道一些其他的消息,但是对于天魔血脉,他所了解的仅仅只有它是魔宗最高统帅的象徵,除此之外,有关天魔血脉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神域因为向来对魔宗嗤之以鼻,所以也没有专门的人员去记录相关事宜,如今宋景提起这件事,反倒让他好奇了起来。 「身为天尊的你,应该不曾知道,这执政之位中,有一把交椅,应是魔宗的。」 第610页 「人们对魔为什么避之不及,是因为他嗜血、弒杀,且会陷入癫狂状态,从不避忌自己的欲望,所以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就是恶念之源。」 「可没有人知道,魔宗所背负的罪业,正是他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人的慾念,魔宗一脉之所以无法根绝,便是因为人的欲望从不会停止,所以他们在以己身,承担着万事万物的业果。」 「付出众多,却被当做是过街老鼠,且剥夺了他们的生存资源,极昼永夜,这样公平吗?」 这一番言论让柳叙白不禁咋舌,身为天道的代言者,他的思想范畴之中,从没有这样的概念,当初与沈凛联手,只是因为觉得资源不平,芥蒂颇深,这并非长治久安之法,可这罪业一说,他也是刚刚才知晓。 但是宋景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柳叙白背后发凉。 「知道为什么天魔血脉对神心内元或是天尊神力有着绝对的抵抗之力吗?因为从一开始,魔宗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抗神域,这是维护平衡重要的一柄利剑。」 「没有制约下的法度,毫无公平可言,所以他们不承认魔宗的地位,也不承认魔宗的付出,将他们驱逐至世界的边界,这样,神域的存在,就成了至尊至贵的绝对权威。」 「这一点神君应该感同身受,毕竟神域也不承认你的付出。」 宋景深深的望了一眼柳叙白,然后继续他的阐述,那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刺痛着柳叙白的心脏,因为宋景所言的一切,都是他未曾知道的真幕。 「言归正传,所谓的之战的真相,恐怕神君也不知道,都云谏应该也不曾告诉你,他并非不贊同你的做法,而是为了维持现在假象,那场灾变不得不发。」 「因为天魔心在选择宿主之后,会与宿主产生强烈共鸣,一旦契合度满,那么他的能力将是凌驾于天尊之上的存在,神域之所以与魔宗战争不断,为的就是湮灭这颗传承不绝的天魔心。」 宋景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眼前的沈凛细细打量,又瞅了瞅满眼疑惑的柳叙白,淡淡笑道:「先锋军战死,舆图调换,你以为是我做的对吗?也确实,毕竟经手的人的确是我,但这却又是所有人的默许。」 「因为你,柳叙白,与他们不一样,你尝试着将魔宗拉到与之平等的位置,这是威胁,神域不需要一个撼动他们地位的天尊,所以除了将你拖下水别无他法。」 看着柳叙白面色逐渐泛白,宋景也将话语放柔了一些,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对柳叙白的冲击很大,他必须保证柳叙白以一个正常的状态听他讲述完毕。 「神君,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未央庭里做这么多?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放过你,他们不希望你捲土重来,尽管白玉京和夜观澜,亦或是叶冰清想要帮你,他们也不能不在意整个神庭的态度。」 「都云谏应该是这些人中,最清楚真相的,但是他不能说,只能装聋作哑,因为,你们无法改变人的贪念,所以只能选择妥协。」 「神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向来戒备森严的含光境,会有外人进入?真的是一时松懈所致吗?」 「那是因为,那些神官早就给你判了死刑,没有人想过你能熬到剔骨之刑后还活着,所以他们要的,是你自裁。」 「既维护了神庭的面子,也消除了威胁,一箭双鵰的好计策。」 柳叙白攥紧衣衫,骨节发白,显然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内心深处最为致命的弱点,他的唿吸也开始有些乱频,因为如果宋景告知的这一切是真实的,那么他这么多年承受的,都变成了一个荒诞无稽的笑话。 所谓的天尊,明面上看起来是统御全局的至尊,但是背地里,却是被众人胁迫的对象,自己不过是想做出一点点的改动,就引发了这么惨烈的后果。 所以那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註定了结局的。 所以灾变也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局。 唯一的变故,就是七灵的陨落导致了更大面积的灾难,而神域将这层罪责,一併冠在了柳叙白的头上。 一切,都是要他死才能终结。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意未明 「这真相,神君能接受吗?」宋景温柔的笑了起来,他重新站起身走到柳叙白身边,然后淡声道:「现在沈凛这柄悬在神域头上的利剑已经结成,随时可以将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回,不过为了请神君来,我不得不暂时控制他。」 「引心痋而已,只要我达成目的,我会放他和你离开。」 「神君,告诉我九重剑在何处。」宋景再一次的提出请求,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恳切,似乎对于九重剑他势在必得。 「你当真要知道吗?」尽管柳叙白心痛难掩,但是还是秉持的惯有的冷静,沈凛之前的安抚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就算这天下人负他,他也还有沈凛,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保住沈凛。 「对,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宋景强调了九重剑消息的重要性,柳叙白见状苦笑了起来,似乎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宋景想的这么简单,他正色道:「好,如你所愿。」 「在那之前,我想和寒濯单独说几句,可以吗?」柳叙白看了一眼双眸无神的沈凛,浅浅了嘆息了一声。 「可以,神君也可将消息直接告诉魔尊,他会替我拿取的。」 第611页 「我保证,不会为难神君也不会为难他,我此行只为取剑,不为夺人性命。」 宋景说完便十分识趣向外走去,反正现在的局势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叶冰清,旁人根本想不到要到晚枫林来寻人,此地就在眼皮底下,反而更容易被人忽略。 既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给柳叙白一点时间,刚才的话他且的消化一阵,再加上如果不让他看到沈凛安然无恙,他断断不可能将事情吐露出半分,沈凛对柳叙白的重要性,他清楚的很。 待宋景离开之后,柳叙白牵着沈凛的手,声音伏低,这个秘密他守了很久,但他也确实是不得已为之,因为这个消息,与他的命紧紧牵连,一旦说出,也就意味着到了诀别的时分。 他曾千万次的乞求,不要走到这一步,但是事与愿违,命里该有的劫难,一个也逃不了。 不知是羁绊太深,还是缘分太浅,沈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歷经重逢的美好之后,便是分离。 「寒濯啊,这次,我恐怕难逃一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平日着装相异的人,原本还在心浪波涌的烦乱感,突然沉寂了下来,沈凛的面容未改,但是却与平时不大一样,那种流动的神韵,与他们这些久居神域的尊者并无二致,这一次,柳叙白真切的感觉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这样面对沈凛了。 「没想到你穿红衣也这么好看,看来那场定好的婚事,我是不能到场了,现在多看看,也不错。」 纵然是在含光境、魔宗寂灭海畔之时,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预感,死亡的阴影整如同日食一般,将他那仅剩的生息掩盖。只是这次,柳叙白却没有产生任何伤心或遗憾。 这现世与异界发生的种种,已经让他多次验证了沈凛的心意,生死虚实变幻之间,他已经得到比常人更多的爱,宋景所说的话,并没有让他动摇曾经的信念,即便天道沦丧,他也得守住着最后的底线。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成全宋景。 也是为了成就沈凛。 这不是牺牲,而是没得选。 「你不是也一直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说九重剑的事情吗?现在,我告诉你。」 他将唇贴在沈凛的耳边,轻语了几句,然后退回远处站定,微笑着说道:「取剑吧,比起死在别人手里,我更愿意你亲自来。」 这一句犹如咒语一般,沈凛似乎捕获到了关键词,目光开始向着柳叙白的方向游移,掌心的红莲业火烧的比往常更加旺盛,那鲜艷的紫红色灼目异常,柳叙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沈凛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而是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似是在于自己的意志抗衡,身体也开始不断向前倾移,马上就要站不住脚,尽管双目依旧处于无法聚焦的状态,但他的眉头还是紧蹙了起来,逐渐拧出一道深深的沟渠,他的嘴角开始渗血,每一颗牙齿都在用力的磨搓着。 是不忍心吗?柳叙白睁眼看,看着痛苦万分的沈凛,而这微弱的努力好像唤起了柳叙白消弭的信心,对抗意志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了不伤害自己,沈凛宁可被体内无处归位的魔气顶撞成的五脏俱裂,也不愿意对他施以重手。他那无焦的双眼里泪意闪现,像是在对柳叙白的食言而感到的痛心。 他曾经被心魔控制,伤害过柳叙白,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对柳叙白出手。 大量的血水从他的口中溢出,坠落在那红衣之上,猩红色的斑驳如花般在他的身上绽放,他双眼微扑,像是在重复着当日他对柳叙白说过的话。 「你的保证,就没有一次作数过。」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从来都是你以为!」 柳叙白望着他那满赋幽怨的眼神,耳边传来了那日沈凛对他一意孤行的责问。 「骗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对,他答应过沈凛的。 他不在做危险的事情,不再将自己的性命当成儿戏。 即便是这个紧要的时刻,他依然不该违背沈凛的嘱託。 这条命,是沈凛捡回来的,他不能再任性的擅自做决定了,这一次,他应该把抉择权,交给沈凛。 不能再犯错了,沈凛承受不起。 那便赌一赌吧!兴许还有迴旋的余地。 那个念头在柳叙白在心里一闪而过,短暂的时间内,他做出了另外的打算,这一次,可真的是放手一搏了,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柳叙白看着他那痛楚的模样,便上前一步抚着他的脸,顺带执起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背上,「寒濯,不怕,我在。」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也不要伤害自己,这一次,能不能相信我?」 「我不会弃你而去,也不会再上演从前的惨剧。」 「但是,我们得赌,若是赢了,便是天意所许,若是输了,你我共赴黄泉!」 「信我吗?」 在柳叙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凛的身子微微一抖,尽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被禁锢在体内的心神,还是听到了柳叙白的话语,他眉目渐舒,像是应下了柳叙白的问题。 我信你,琅环君。 「那,动手吧!」柳叙白踮起脚,轻轻将唇送到了沈凛嘴边,然后又道:「若是同死,这奖励我怕没机会给你了,你若是觉得不够,那就同我一起迈过这一关。」 第612页 「我等你,亲自来向我讨要。」 附有红莲业火的手在贴上柳叙白的后背之时,像是磁石吸引一般开始向内推压,指如利刃,弯曲成爪,穿破衣衫直达血肉,触及嵴骨后,五指紧扣向外拉扯,森白的骨节立刻破体而出,强力之下,直接分离成段状,而在那白骨脱离之后,一柄细长的虚影利刃显现于眼前。 通体霜白的剑刃看着易碎至极,沈凛空手持握,手掌却被搓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在血液的浇筑下,剑刃如同正在生长的胚芽,灵韵与血红的环绕滋养之下,开始延展扩张实化,直到剑柄凝落成型后,浮雕般立体生动的山川江河样式的雕花才显露出来,明晃晃的剑体犹如新铸一般,崭新闪亮。 这便是传说中的九重剑。 柳叙白在无极境以血祭之法破除七灵法阵后,机缘巧合下,这刺破心口的九重剑剑心武魄便嵌落在了他的体内,与他的嵴骨相缠,成为了他的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真正遁落四方的,一直以来只有其它六件圣器,白玉京后期所持的九重剑不过是副虚壳,在天幕法阵创立之初,白玉京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所以在阵法落成之时,本就失去武魄的九重剑便化作虚影消失在了崑崙,这也是为什么天幕法阵会出现崩裂,因为至关重要的一灵并未归位,这一度让白玉京和夜观澜焦灼不已。 也是在那个时候,重生的柳叙白感知到了体内九重剑剑心的存在,但白玉京此时已经平息了七灵之乱,为了不再起争端,他便没有把九重剑的下落告知白玉京,只是言明,自己知晓它的归处。 有了这句话,白玉京便也没有再过问,而是对外宣称,九重剑匿与崑崙,不再现世。 柳叙白没有想到,这一个偶然的决定,竟然成为了对抗宋景的独一筹码。 冥冥中,自有定数。 嵴骨断裂的柳叙白如同一滩柔水般扑落在沈凛身上,但因为他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最终还是瘫倒在了地上,背后破开的狰狞血口正将他所有的温度带离身体。 血水在打湿他那澈白的衣裳后继续向外分流滚散,犹如蝶褪破蛹般在地面形成了一双猩红的翅羽,柳叙白有气无力的望着眼前已经心如刀绞的沈凛,他无法移动身躯,只能将目光死死的锁在自己身上。 琅环君,撑住啊…… 一定要撑住啊…… 别骗我,我这次真的信你了。 那眼神仿佛会说话一般,将这无声的期盼送到了柳叙白的眼中。 也许是因为经脉根骨俱损,如此严重的伤势这下,柳叙白却感知不到一丝疼痛,但是断裂的神经还是让他麻木的身体不住的痉挛抽搐,失去了所有动力的他只能这样回视着沈凛,然后沖他微微颔首,然后莞尔一笑。 相信我,我们不会输的。 柳叙白最后望了沈凛一眼,然后将那抹笑意凝固在了唇间,缓缓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交给天意吧! 重明卷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二百九十五章 梦间一方 琅环君……琅环君…… 沈凛的意识还在被心魔和引心痋占据,他眼看着柳叙白生命在流逝却束手无策,若是以往,柳叙白还能靠着灵力维持体徵,可现在他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力量啊…… 柳叙白你到底是在用什么来担保? 为什么会说出要信他这个说法? 沈凛不解之余便是满心的焦虑,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唿喊着,试图可以以这种方式寻来支援。 白玉京,白玉京在哪儿?风知还呢?陆竹笙呢?为什么都没有跟来? 快啊!你们都在哪那里?快救救他! 快救救琅环君啊! 就在沈凛已经焦急到快到发疯崩溃之时,宋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深深的恨意让他夺回了一些自主权,原本散开的瞳孔开始急剧拢缩。 宋景,你若真的害死了琅环君,我便是违逆了天道,也要将你从整个时空抹杀。 一遍不够,要百次!要千次!要万次!要生生世世! 便是失了本心沦为一个杀戮机器,我也不会放过你! 便是肉死骨白,魂湮魄灭,我也要同你不死不休! 可宋景接下来的行为,却让沈凛原本已经愤怒到几近迷失的理智重新回到了躯壳内,甚至还有些迷茫。 宋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返回了晚枫林,一如林间,便看到了柳叙白的惨状,背后的血口处,断裂的嵴骨森然外显,湿漉漉的地面上满是鲜血。 而柳叙白则安静瘫躺在沈凛的脚边,脸上还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沈凛!你干了什么?」宋景似乎没有预料到现在出现的情况,他这一声怒吼,倒是让沈凛没有反应过来。 宋景策划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和柳叙白自相残杀好夺取千叶主权吗?如今事情已经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达成,九重剑也重新现世,他便可以马上执行他所谓的灭世计划了,所以有什么好愤怒的? 正当沈凛还处于发懵状态之时,宋景便拨响了从他身上夺取来的乱世,一声鸣动过后,引心痋的作用消失不见,沈凛颅内天旋地转,持握的九重剑也应声掉落,他身体直直的摔在地上,抬眼间便看到了柳叙白已经血色全无的脸。 第613页 琅环君,若是这次输了,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不独活,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他的视线被宋景所察觉,所以宋景便再次抚弦而奏,只不过那曲调不再是故梦春晓,而是一曲完全陌生的歌谣,那曲音似乎有着强烈的安抚之意,沈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睏乏,他不想闭上眼,不想被漆黑阻隔他与柳叙白仅有的交汇。 可这次的困意远不是身体上的那种倦感,是神经内元的松懈,他根本抵御不了这种由内而外的疲惫,与意志对抗了一会,便两眼一黑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处在未央庭的寝殿之内,沈凛感到全身一阵酸疼,像是被人在睡梦中捶打过了一番,他艰难的爬起身,虽然肉体还有些不受控制,可内流的天魔心却异常强盛,魔气迴转在周天之内,通畅有些令人不敢置信。 而且让沈凛感到吃惊的是,天魔心似乎蜕变了形态,不再是从前紫红色的球状体,而是转化成为一朵正在绽放的清莲,这可与他认知的天魔心完全不一样。 柳叙白呢?回过神来的沈凛逐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能回到未央庭,就说明白玉京他们一定是找到了晚枫林,但是若是两人一同回来,那为什么寝殿里只有自己没有柳叙白呢? 沈凛摇了摇还有些混沌的大脑,便起身向外走去,未央庭的前殿之中坐满了人,沈凛一来便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你怎么起来了?青黛说你还需要休息。」白玉京第一个开了口,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是显露的淋漓尽致。 「是啊,你突破天魔心境体力亏赤,现在不不宜下床的。」银砂也劝了起来,但是沈凛不以为意,继续步履蹒跚的向前移动,口中还不忘的问道,「琅环君呢?他人在何处?」 白玉京刚准备答话,就被风知还抢了先,风知还白了沈凛一眼,然后冷笑道:「你还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这一句话直接让原本就没有站稳脚的沈凛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现在脆弱的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质问,风知还的话让他脑内开始瀰漫柳叙白在魔宗身死后的场景。 不……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琅环君说了,要信他的。 飞乱的思绪冲撞他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陆竹笙见沈凛如此,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风知还的身体,然后目露责怪的说道:「知还,你差不多得了,你再多说两句,他又得寻死觅活了。」 「到时候神君怪罪下来,你自己担,我可不帮你说情。」 沈凛不知道二人再打什么哑谜,他已经没有经歷去分析这话语中的真意假意,他现在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必须知道柳叙白现在到底怎么样。 「风知还!」沈凛有些动怒,但是他现在身子虚软,根本没有办法暴起发作,只能用全身的气力冲着风知还怒吼,「你赶快说,琅环君人在哪里?」 「切。」风知还见他着急便故意买起了关子,还专程将脸别到了一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我凭什么告诉你啊?你不是人脉广吗?能耐的很吗?自己去问。」 「你!」沈凛被风知还这一句怼的一口气没有上来,气息郁结在喉内,引得他喘咳连连,「你……咳咳……」 白玉京看着这窘迫的情景赶忙上前打圆场,他将沈凛从地上扶起,然后表面责骂,实则安抚的对风知还说道:「哎呦,这是干什么,等下我非得告你一状不成。」 他继而转向了沈凛,暖言温语道:「别和他计较了,若是不他想起来晚枫林这地界,现在还找不到你们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莫动气莫动气。」 「兄长没事,正在调养而已,你不必多心。」 听到柳叙白无事的消息,沈凛才终于放下了心,他原本还想多问几句,但白玉京却拒绝了继续回答他的问题,「知道你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可你现在还得休息,反正这会子你也见不到兄长。」 「他也在静养,只是不在这里,我以华音庭天尊神君的名义向你起誓,兄长绝对平安无事。」 「去吧,多睡会,等好一些了,我们再议不迟。」 白玉京给银砂递了个眼色,银砂便马上走过来将沈凛架起往寝殿送,沈凛的大脑还不能处理太多信息,但是他只需要知道柳叙白现在一切安好这个消息就够了,只要有这一点保证,他便可放心睡去。 毕竟白玉京像谜语一般的话里,好像在暗示什么,可惜他现在思路直来直去,根本转不了一点弯,不过未央庭众人都没有露出悲伤的神情,甚至有些喜悦之色,这就足以说明,白玉京没有诓骗他,柳叙白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被银砂按到房里后,沈凛很快就又陷入了沉睡,只不过在梦中,他却好像看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那是在远洋之外的一座海岛,浅白色的沙滩将原本深色的海水衬得如同一块青绿的乱波琉璃,海浪翻卷拍击起点点沫色,整个岛屿被各色的花树与绿植覆盖,打眼望去,沈凛便感知到这个地方的怪异。 此地既然处于群海之内,那么像内陆常见的植被便不应存在于此,可大片的荼蘼花丛让他陷入了沉思,此地无风,那这海浪又怎么奔袭不止? 这是哪里? 入梦的不都应该是自己去过的地方吗?这里景色看着眼生,环境也不似这几界中的任何一处,他是到了某个不知名的仙境吗? 第614页 他随意游走在岛上闲逛,仔细阅查着每一处令人感到疑惑的景色,桃树、枫树、梨树,这些植物是可以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吗?还有这迦蓝幽昙,不是应该生长在河洛城才对嘛?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而在岛屿的深处,坐落着一间非常普通的竹屋,门板向外敞开,看周围的样子应该是有人常年在这里居住,沈凛抱着好奇的心思上前敲了敲门,但门内没有回应,显然屋主人并不在。 他向屋内走去,里面的陈设普通至极,没有什么特别的点缀,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面前这张竹制的书案,案上摆着已经有些失水枯萎的荼蘼花,花束的旁边,则放置着一摞厚厚的写满文字的纸张,还有未干的笔墨。 沈凛刚准备伸手拿取,身后就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凛?」 这显然是屋主回来了,这般冒冒失失的闯入实属有些失礼,他刚准备致歉,就感觉后背传来了一阵气劲。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什么?沈凛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推出了梦境,现实中的他马上惊醒,并坐了起来。 她是谁?这种莫名的桥接联繫让他想起了第一次与叶冰清见面的时刻,叶冰清也是用了同样的方式传达了一些有关千叶世界的消息,可这次,沈凛真的记不起来还认识什么不识身份的女人。 难道也是遗忘了吗?沈凛捂着额头思索,这个女人和叶冰清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一股和自己同出一处的感觉,似乎她身上蕴藏的力量,与自己同宗同源,可那并不是魔气也不是灵气,更像是一种本源能量。 好神秘的人,沈凛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么怪异的事情,至于那个岛屿的事情,等见到柳叙白后,他一定要同他好好聊一下,看看柳叙白能不能提供什么新的思路。 除开梦境的事情,沈凛才想起来查看自己的身体状态,睡了这一觉后,他感觉身体轻快了很多,一扫之前的疲累之意。 看来恢復的差不多了,沈凛从床上下来整装,现在,他得去找柳叙白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谈笑风生 沈凛重新走回了大殿,与之前相比,今日的未央庭很是安静,连一个门客属臣都没有。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怎么把人都睡没了?在神域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没有时间概念,但他现在对柳叙白的消息一无所知,还是得找个人问问才行。 当然,也包括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总得找个人合计合计,比如天魔心的变化,还有自己这身奇怪的装扮,还有在取剑之后,宋景的态度,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沈凛的首选肯定是白玉京,毕竟他了解的事情最为全面,这一路走来,白玉京总是在关键时刻帮上忙,再加上,这一次是柳叙白无事,多半也是他的功劳,所以他还得专程去一趟华音庭拜谢。 正想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风知还和陆竹笙,他们二人原本是来大殿里拿些文件,谁也没想过沈凛这个时辰点上会醒来,所以三人的动作都被打断,几目对视之余便将头都扭了过去,避开了交汇的视线。 「那个……」沈凛有点不太好开口,白玉京的话他还有印象,这次风知还算是首功,他多少得表个态,所以在风知还完全没有理他的情况下,他主动走到了风知还面前,然后行了一礼。 「你……你睡傻还是脑子还不清醒?」风知还惊觉气氛不妙,马上向后退了一步,刚拿起文件也没有拿稳,手一抖全掉在了地上。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无论你如何想我,此恩此情,沈凛铭记于心。」 疯了吧他?风知还身体僵直,完全不敢移动,看样子是被沈凛的举动吓得不轻,眼睛更是眨巴着有些不知所措,他将头转向陆竹笙,陆竹笙直接耸了耸肩,示意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来粘他。 「啊你……你不必……呃……谁想救你了,我还是不是因为神君,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风知还原本想好好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客套的词藻在他口中像是生了根一遍,硬是吐不出来一个,所以他斟酌之余,还是换回了自己原有的说话方式。 对于风知还的回答,沈凛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交流的,除开柳叙白的关系,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风知还,包括之前在城外的时候,风知还并没有在自己体力不支的时候下暗手,反倒是出力相助。 这一点,他确实光明磊落。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当初会疑心他与柳叙白,实在是件可笑至极的事情。 「不说别的噁心你了,总之,我欠你一命,以后若是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鼎力相助,当然,用不用是你的事情,我不干涉。」尽管沈凛说的很真诚,可风知还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沈凛同他正常说话,这种感觉就显得自己平时与他的拌嘴都像是无理取闹一样。 「停,行了,再说下去我都快吐了,把你这嘴脸收起来!」风知还最直接咆哮了起来,但是又感觉自己有点失态,所以在说完之后又小声嘟囔了起来,「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尽管说的声音甚微,可是沈凛还是听到了,他咧嘴一笑,然后道:「有些话,我觉得趁着琅环君不在,还是同你和竹笙言明的好。」 第615页 此言一出,还在捡拾东西的陆竹笙也突然停了手,抬起头看着沈凛,不知道他即将要说什么。 「我承认,曾经我对你们颇有敌意,因为目的相同,但如今,我们越是分化,越是越他人有利。」 「讲和吧,起码在事态稳定前。」 风、陆二人静默了半刻后,风知还才递了个眼神给陆竹笙,毕竟说这种严肃的话题,还是他更适合一些,陆竹笙清了清嗓子,而后道:「不存在讲和一说。」 「你从不是敌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场对决只有胜负,没有敌我,从神君选了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败者,所以也没想同你争过什么。」 「但我们依旧是神君的属臣,忠诚是第一要责,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晰。」 陆竹笙的话说的沈凛心里很是舒坦,也怪自己之前鼠肚鸡肠,所以没能好好正视一下这两个人,虽然因为固有的观念而与自己理念不合,但是他们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自己遇到危机,他们都会鼎力相助。 再观风知还,似乎是默认了陆竹笙的说辞,所以并没有做出补充,但当沈凛将眼神移到他身上的时候,风知还还是本能性的避开,然后嘴里狡辩道:「这是竹笙的意思,和我没关系。」 「我还是那句话,像你这样的人,配不上神君!」 「想要反驳我,就做给我看,别总说空话。」这一句看似在挑衅的话语,实际上却是风知还最真实的态度,沈凛见他也做了让步,便唤了一副玩闹的神态。 「行,那就『做』给你看。」沈凛故意强调了某个关键字眼,他确定在场的只有风知还能听懂,果如他所想,风知还马上回忆起了那日在寝殿发生的事情,红意瞬间由脖子蔓延到了脸颊。 这个混蛋,竟然又拿这个说事!记仇记得没边了是吧? 想到这里,风知还就忍不住的想上去揍沈凛一拳,一旁的陆竹笙完全没有看懂现在的形式,为了不起冲突,他马上拦住风知还,因为在他听来沈凛说的话并没有问题,风知还到底因为什么在生气? 「竹笙我先走一步哈,你们忙你们忙。」 沈凛见捉弄风知还得了手,便赶快逃离现场,这会问他们两个,估计谁也不会告知他柳叙白的下落,还是去找白玉京吧!他边走边憋着笑,反正现在话都说开了,就当做是个朋友一样的开个玩笑吧,他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知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你放开,我非得给这孙子点颜色看看!别拦着我!」 虽然宋景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也还没有见到柳叙白,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凛的心里却十分有底,仿佛他已经知晓这个结果绝不是一个悲剧,所以心态平稳至极。 也许是因为他相信柳叙白,也许是因为经歷了这么多事后,他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结局,所以只要不触及这最后底线,他都有能力应付。 沈凛身着的红衣烈焰如火,所以在素色浸染的神庭之中异常乍眼,时不时会在路上碰到闲步漫走几个神官,但是他们看到沈凛之后表现出一丝畏惧的样子,更有一些直接吓的拔腿就跑,似是见了瘟神一般。 这是怎么了?自己又不是第一天来神庭,这些神官也已经在鸿蒙大殿和天罚司打过多次照面,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相比避之不及,沈凛还是习惯他们用不屑轻蔑的眼神看自己,毕竟那是长久以来的状态。 还没行到华音庭,迎面就看到白玉京带着银砂和月寒樱,正行色匆匆的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呀,看这样子,是全恢復了?」白玉京人还未近,但声音已经飘入了沈凛的耳中。 「嗯,我没事了,琅环君在哪里,我想……」沈凛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知道你想见兄长,走吧!我带你去。」白玉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便与沈凛肩并肩的一起沿着神庭内蜿蜒的石板路向后方走去。 路上,沈凛便滔滔不绝的询问了之前的疑问,比如他们是怎么回来的,宋景的下落等等。 白玉京看样子心情不错,没有因为这些繁乱的问题而失去耐心,所以便挨个解答了起来,那日他下令搜查白夜城后,风知还便提出了晚枫林的猜想,因为那个地方去的人不多,且对柳叙白和沈凛有着重要的意义,宋景善弄人心,很有可能会选这里。 一行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晚枫林,来的时候便看到沈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宋景正在替柳叙白止血续命,脸上泪痕斑斑,像是哭过,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宋景见众人来了,便将脸上原本的担忧换成了往日的平淡,白玉京等人正准备发难,宋景却向他们讲出了魔神降世的事情,并告知柳叙白现在暂无生命之危,此番只为取剑不为杀人。 这样的说辞白玉京断然不会信,所以让月寒樱动手拿人,可是九重剑的威力非同一般,被柳叙白心血浇筑了多年,更是增能百倍,所以宋景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从众人的围攻中逃了出来,加上他原本就善于使用空间位移之法,一瞬间便从晚枫林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玉京此时哪里顾得上追宋景,他查探了一下柳叙白和沈凛的情况,沈凛倒是没什么大伤,身上的血迹也都是柳叙白的,他身上的天魔之力出奇的强盛,白玉京的灵力刚进入体内就被吞噬的所剩无几。 第616页 再观柳叙白,嵴骨缺失断离实在太过严重,便是叶冰清在世,也没有办法保证他还能恢復如初,宋景做的只是单纯维持住了他活着的状态。 虽然依靠潋骨印的能力可以暂时让柳叙白存活,但是柳叙白本人也大抵是废了,除了保留着意识,再也不能做任何行为反馈。 这种活死人一样大的生活,柳叙白一定宁死也不要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蜃海明宫 白玉京无奈,只能现将人都带回神庭,宋景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并不知道沈凛和柳叙白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白玉京差点没按住要杀了沈凛的冲动。 因为他以为沈凛又心魔发作伤了柳叙白,但是陆竹笙却劝他冷静一些,不能再这个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就断人罪过,至少要等沈凛醒来才行。 见白玉京心急,一直没有说话的青黛提出了一个设想,柳叙白的嵴柱虽然已经严重受损,但是之前剔除的神骨还保留在神庭之内,如果说将身骨重新归位,那柳叙白也许可以不必一辈子维持活死人的状态。 这个提议一出,白玉京便大喜过望,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转念一想,便又消沉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柳叙白是不愿意重回神庭的,自己若是这样做,不是违逆了他的意思吗? 这等于是重新给柳叙白套上了枷锁,以柳叙白的性格,若是恢復后,肯定要同自己翻脸。 左思右想之下,白玉京脑内突然灵感涌现,虽然柳叙白不能说话,但是可以去他的神识空间直接与他的意识对话,好在柳叙白现在只是凡人之躯,入侵他的意识空间轻而易举,若是有修为在身,非请自来强行进入会内元会严重受损。 在神识空间内,白玉京便看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柳叙白,柳叙白则直接提出了青黛一样的提议,并向他说明了自己受伤的原因,还有和沈凛的约定。 既然是柳叙白授意的,白玉京内心对沈凛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听从他的吩咐去取神骨。 未央庭天尊归位是件大喜事,所有人自然喜不自胜,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凛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每个人的状态都异常松弛,丝毫没有紧张之态。 柳叙白当初居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他短暂的一刻,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么多? 沈凛心中暗道,果然是一场豪赌,因为柳叙白根本没有办法推算白玉京找到他们的时间,如果一旦错过,那就无可挽回,他也没有预料到,宋景会出手干预为这件事的达成做了双保险。 看来是真的命不该绝,上天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下绊子,而是顺理成章的将他们推送到了一个预想的结局里。 柳叙白总算是说话算话了一回,沈凛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我们这是去哪儿?」沈凛看着眼前的路越来越陌生,不像是以前自己常去的地方。 「蜃海明宫。」 白玉京十分随意的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地名,沈凛脑内疑惑不已,这个词语并未收录在他的记忆里,神庭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一个地方? 「那是五尊的诞生地,也是最接近天道的地方。」白玉京看他不明所以,马上解释道,「此地自五尊临政后就封印了起来,毕竟他是整个神域的本源所在,兄长神骨再融,自然需要本源之力的调养,所以才又重新启用。」 「反正现在神庭都是我说了算,云谏大哥肯定管不着。」白玉京撇了撇嘴,但脸上却是一副得以之态,毕竟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在明面上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差点忘了都云谏和叶溪曲的事情,沈凛暗骂自己粗心,光顾着柳叙白,却忘了消除隐患,但当他说出这个事端之时,白玉京却直接笑出了声。 「你真当我这华音庭天尊是吃白饭的?」 「你们出事之后,我就大概猜到是这里面出了问题,所以在回来之后就让青黛去诊断过了,云谏大哥身体无恙,宋景多半是诈你的,至于叶溪曲,神庭内没有发现任何她的踪迹,应该是收到了宋景得手的消息马上撤走了。」 白玉京知道沈凛还在担忧其他诸界的事情,于是又耐心地讲述了起来,目前都按照柳叙白之前的吩咐将人控制了起来,但是现在沈凛失了灵心道骨和乱世,恐怕计划要暂时搁置,不过他已经让鹤微去搜查晚枫林,追踪宋景的下落,九重剑在他手里,恐怕那个最终的灭世计划也要降临了。 「但是有件事可能有些让你扫兴,这消息不算是好事,诸界传报中,我没有收到魔宗的回覆,如今大周天伏魔阵已经撤去,可魔宗的结界入口却一直没有开启。」 「所以我打算在兄长恢復一些之后,去一趟下界,神域这边可能需要你们维持一下,毕竟出了突发事件还得有人能做决断才行。」 「知道你离不开兄长,所以我勉为其难替你跑一趟。」 尽管白玉京说的义正言辞,但是沈凛还是在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他琢磨了片刻便品味出了其中的含义,眼睛微微一眯,然后向白玉京的方向靠近一些,用手肘轻轻的碰着他的胳膊道:「哎,白玉京,你这话说的可比你肾都虚。」 「勉为其难替我跑一趟?你确定不是因为想夜观澜想去看看他的情况,然后捎带帮我办个事?」 这一次,沈凛的话说在了点儿上,白玉京立刻面染晕红,然后佯装恼怒的在沈凛肚子上磕了一下,「要你多嘴!」这点小心思被看穿,白玉京一瞬间羞涩不已。 第617页 很少能看到他这么难为情,沈凛心里笑意泛开,忍不住捉弄起他来,「呀,被我说中了不是?想夜观澜就说出来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时总是给人家脸色看,这会想起他的好了?」 「我就该趁你昏迷的时候拔了你这舌头!连我都敢调笑了?现在晋升魔神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等下我要和兄长好好告你一状!让他至少几日都不准让进屋睡!」白玉京愤愤的将衣袖一甩,然后疾步前行,他可不能让沈凛抓了把柄,不然到时候再和柳叙白胡言乱语,自己可就真的要一头撞死了。 沈凛一边掩口轻笑,一边好言相劝道:「诶呦,怎么还急了,论辈分,您白玉京白尊主可是我的师祖呢,我哪里敢调笑你啊。」 「白尊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嘛?不然琅环君肯定会给我赶下床的。」 这一两句说的还算中白玉京的意,他也没真的和沈凛计较,毕竟他说的也是实话,自己确实是多日未见夜观澜,有些思念,替沈凛跑一趟探探消息也是顺手的事情,干脆就一起办了。 「别贫了,到了。」白玉京止步前望,眼前的场景让沈凛大为震惊,此处被一片银星点点的海洋所覆盖,海水呈粉紫青蓝之色,随着光影的偏移而不断变转翻涌着,如同银河一般璀璨绚丽。 而在这海水之中,矗立这一座虚影叠叠的三段式宫殿,遥遥望去,看着极不真实,像是在意识模煳之下看到的景观,整个宫体反射出一股云母螺钿的七彩色泽,像极了一个伏于水中珍珠,盯着时间长了会令人晕眩不已。 难怪叫蜃海明宫,此番景致就如同海市蜃楼一样,云烟缥缈,瞧着极为虚幻,沈凛目力放远,此处已经是神庭的边界,但是这海水似乎还在向外延伸,并看不到尽头。 这蜃海究竟通往何处?沈凛不由得思索起来,但是白玉京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考虑,而是将他的身子向前一推,然后抬了抬下巴说道:「去吧,兄长就在里面。」 「啊?你们不来吗?就我一个?」沈凛不知白玉京是做何意,刚才在华音庭外分明说的是一道前去,怎么到了这里却临时改了注意? 「我们?去干什么?要探望兄长随时都行,我可不是你那没有眼色的魔宗好友。」白玉京此言所指何人,沈凛自然心如明镜,恐怕远在魔宗的将离此刻一定喷嚏不止。 但他这次可确实没有抱着什么其他的想法,毕竟刚经歷了这么一劫,他的心里单纯只是想确认柳叙白的安全罢了,可没有懂什么歪心思,所以他刚准备开口辩解两句,白玉京就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而后翻了个白眼道。 「得了,别解释,我懒得听你废话,我就送到这里,其他的你自己决断。」这话语紧凑到沈凛根本插不上嘴,然后白玉京便带着人转身离去,完全没有他一点点狡辩的空间。 虽然这话说的糙,但沈凛却明白白玉京的心意,这么做也是给他和柳叙白留足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便也没再多想,直接踏着面前一步之遥的贝母形状的珠砖。 珠砖高于水面一寸,两两之间也被水阻断分隔,沈凛小心翼翼的向前踏行,生怕不小心落水,每行一步,脚下的珠砖便微微下沉一毫,而未及的珠砖也在前一块砖下落后逐一从水底上浮,在抵达殿前阶后,沈凛回望了一眼,刚才自己停留的地方已经消失不见,被层层云雾所覆盖,看来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这蜃海明宫都保有足够的神秘感。 他将目光收回,然后重新投放到层层向上的阶梯上,他一边行走一边思索,白玉京刚才说,这里是最接近天道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的物质与能量都不是可控的,他存在巨大的未知性,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毕竟自己的力量与这里格格不入,万一要是起了排斥可就糟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神明降生 直到抵达明宫深处,沈凛才看到那气劲波动的大门,虽然像是一层毫无抗力的气流,但伸手触碰之时却能感受到门板的重量,大门伴随吱呀声缓缓开启,里面的景观更是让沈凛耳目一新。 如镜面般静止的水面整倒影这整个宫殿的恢弘,弯折的素玉桥栏栈道旁盛开着一朵朵不染凡烟的映雪重莲,而在这栈道的尽头,则是一个悬浮在空中上下不定高台,高台被八道冰晶锁链牵引,仿佛是只要这锁链断裂,高台就会不受控的上升飘走。 沈凛已走到了栈道末处,他四下张望,并没有可以上自己上去的通道,似乎从踏进这蜃海明宫之后,他的天魔心就变得异常平静,没有丝毫心魔外溢的表现,但这同时也压制了他的力量,他无法唤出沧渊剑让自己浮空上行。 「琅环君?你在吗?我是寒濯。」万般无奈之下,沈凛只能出声唤柳叙白,他不知道柳叙白是不是在休息,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得选。 大殿之中迴荡着他唿唤的声音,但迟迟没有回应,声波的传到震的四方的冰晶锁链颤动不已,沈凛有些担心开始揣摩,是不是柳叙白的疗养出了什么问题。 「等你很久了。」 正当沈凛把各种不好的情况都预想了一遍之时,柳叙白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伴随着一声出水之音与零星的铃响,柳叙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高台的边际。 沈凛抬头望去,眼睛便再也移不开,此刻柳叙白与他昏迷前完全不一样,换句话来说,他此刻严重看到的,是曾经的蓝澈。 第618页 柳叙白原本的茶色长髮此刻已重新回归当初那洁净如雪的白色,几缕垂下髮丝末尾似还有些湿润,拧落在肩头锁骨处,其余的髮丝则被柳叙白挽起,而束髮之物竟然是沈凛提画的那柄玉骨扇。 他的肌肤如脂玉般吹弹可破,气色也不止好了一个度,周身更是有一层金白之息萦绕,他身披一件毫无装点的缭绫素纱,他的手轻捏着衣襟,好让衣纱闭合,那如深海一般的蓝眸中星宸点点,像是有一股灵能在流动。 他向着虚空踏出一步,裸足之下便盛开出一朵由金白色勾勒的虚形莲台,承接着他不慌不慢下移的步伐,每踏出一步,脚踝间的锁魂铃便发出一声轻响,银环与铃壁的碰撞,成了极为美妙的和鸣。 这如同神明降世一般的迎接,让沈凛呆立在原地,直到柳叙白已经快要行到他身前时,他才回过神,他不是第一次见柳叙白的这幅面容,但此刻再看却感觉恍如隔世。 沈凛的红衣鲜艷如血,成了这单色空间内唯一的点缀,而柳叙白那一抹至纯的素白,刚好与这红色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层莲华韵的灵能波动,更是在二人之间搭起一座无形的桥樑。 「看什么呢?不认识了?」柳叙白看他不说话,便启唇一笑,然后弯腰探手在沈凛的鼻尖轻轻一刮,沈凛不知为何,看着柳叙白这副样子,心里竟有发酸。 这是蓝澈,也是柳叙白,这是他原本的模样,是他曾经为经受任何风波的形态。 这更是他心中神明的样子,身上散发的冷傲与悲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韵竟十分和谐的同存于此,恰如神域初见,他也是被这样一幅场景震惊到说不出话,让他忍不住的想要跪拜臣服。 也是这个时候,沈凛才真正明白,原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沦为了柳叙白的信徒,成为他永恆的追随者。 沈凛的眼睛在柳叙白的身上久久停留,仿佛时间都停滞一般,柳叙白笑眉如月,温柔的勾勒出他那精緻的眼眸,一颦一动,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烙印。 「别动。」沈凛突然出声制止柳叙白继续踏下地面,原本即将触地的足尖立刻向后一顿,铃铛有序的步调也突然乱了音,柳叙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但是这一步却还是稳稳落下,没有办法在撤回。 「这地面凉,你身子刚好,别染寒气。」 「坐下来。」柳叙白似懂非懂的向后一倾,一道莲光华韵凝成座椅状便他稳稳拖住,沈凛单膝跪地,将柳叙白纤足捧起,用衣袖将他足下余尘擦尽,然后以唇压向他的脚面浅浅一吻,「我的神明,脚下是不能染尘的。」 「这是你新学的情话?」柳叙白歪头一笑,捏了捏沈凛的脸,沈凛立刻回应一个更加明媚的笑容而后道:「不是情话,是心里话。」 「走吧,去上面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本源核心太远,不然神骨会不稳定。」柳叙白起身然后向沈凛伸出手。 这一幕再次与问天峰那日完美重合,沈凛痴痴的将手递上,跟随着柳叙白的牵引,踏着那莲台缓步上行,指尖传来的温热让沈凛心中倍感安心,他望着柳叙白的背影,唇间笑意瀰漫。 他的柳叙白,安然无恙。 他终于守约了,也听话了。 高台之上,生活陈列之物应有尽有,但大多数却与周围的景致有些相异,如此纯净的空间内,竟放落着一张青髓玉制成的玉床,像是为了方便柳叙白疗养而临时搬来的。 床旁则是一个蓄满温水的泉池,泉眼涌动,大量激水而起泡沫如同明珠一般弹跳在水面,泉池侧方摆着更衣用的贝母嵌刻的屏风,屏风之上,搭挂着之前在晚枫林时沾有血迹的衣物。 沈凛将目光移向玉床的另一边,一张方桌之中正煨着一壶热茶,噼里啪啦的火焰让人顿时感觉到了久违的烟火气,而在茶锅的周围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剂,想来应该是送与柳叙白调养身体的。 而在方桌与玉床的交界处,则放置了莲苞样式的铜制香炉,依旧是那好闻的千秋岁,沈凛不由得感嘆,这香似乎已经成了柳叙白的代名词,只要闻的此香,便可识人。 「来,坐下,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柳叙白拍了拍玉床的床边,沈凛看着这玉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虽说他知道这青玉髓的凝神效用很好,但是直接躺在这玉板上难道不硌得慌嘛? 柳叙白见沈凛迟迟未动,便知他已经误解了什么,「和你想的不一样,坐上来试试。」 见柳叙白都这么说了,沈凛也只好走过去,柳叙白向内移了一些,给他留出了落座的空间,这青玉髓看着光滑坚硬,但实际坐上去却没有意想中的那么生冷,一坐下整个人如同一张巨大的云团托住,轻盈柔软之余竟还有一股暖流从底部源源不断的传来。 「身体好些了吗?我听玉京说,你的身体还没有适应天魔心的变化。」柳叙白双腿曲起,然后将手侧放在膝头望着沈凛。 沈凛倒也没有柳叙白客气,直接大字型平躺到了他身前,然后仰面看着他摇摇头:「我没事了,琅环君呢?」 「神骨与我分离太久,想要融合还需些时日,再加上九重剑离体后,肉体原本的损伤也需要时间修復。」柳叙白将腿放平圈起,然后将沈凛的头移到自己的腿上,然后微俯上身坦言道。 「这次我可没有食言,虽惊险,但却是生死共担,没有丢下你一个人。」 第619页 沈凛闻言,抬起手抚了抚柳叙白的侧脸,然后温柔的一笑:「是,这次说到做到了,值得夸奖。」他随手捻了一律柳叙白的长髮在指间搓弄,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发问了起来:「琅环君,我记得你说过,并不想再回未央庭,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要动用神骨?」 「因为我手里已无牌面,难不成你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吗?」柳叙白用手指在沈凛的眉心轻点了一下,「没了灵心道骨,没了九重剑,我剩下的,只有这幅肉身还有神骨。」 「况且此举不是为了未央庭,而是为了你,为了能留在你身边,我也需要疯狂一次,不是吗?」 「这辈子应了你多次不会涉险,但是却未做到,临了,总得说话算话一回吧?」 沈凛听着柳叙白的话心里欣喜不已,他凝视着柳叙白的双眸,他用头顶蹭了蹭柳叙白的小腹,然后满是爱意执起他放落一旁的手亲吻着,「对了,我同风知还还有陆竹笙讲和了。」 「以后不会再同他们过不去了。」沈凛在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眼睛转了转,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又补充道:「但是我可保不准风知还会主动找我麻烦哦,到时候琅环君可得替我做主才行。」 柳叙白听着他撒娇一般的语气便知,沈凛肯定在讲和的时候又戏弄风知还了,于是他便在沈凛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他原本与你就有实力差距,现在你的修为已与天尊神君并驾齐驱,还不许他抱怨两句了?」 这么一想倒是也有道理,从前自己只是圣君的时候,便可压风知还一头,自己还顺带拐跑了他一直心慕的柳叙白,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同柳叙白痴缠,这窝囊气任谁也过不去,换在风知还的角度,没暗下捅自己两刀,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扶墙而出 「琅环君。」沈凛突然抬起头用指间摩挲着柳叙白的唇线,「有件事情,我想同你说。」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坏气氛,但是关于宋景态度还有那个梦中岛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些关联,但是却又说不明白其中的联繫。 柳叙白边听边换了姿势,他将身子慢慢放缓,最终侧卧斜躺在了沈凛身边,白色的几缕髮丝铺散在玉床之上,尽显慵懒之态,「你若提宋景的话,我有些新的看法,他说他不曾真的想害我,我虽不信但却心中有疑。」 「他在异界所作所为虽然招招致命,但却没有伤及我在现世的本体,细数来看,我真正歷经的生死劫只有两次,但这两次我都并非真的死去,而是还保留一丝可以迴旋的余地。」 按照沈凛的起初的设想,宋景只是想篡夺二人的千叶主身份,但是在晚枫林的一幕,让这个假设彻底被推翻,那个时候二人都是砧板上的肉,可以任人宰割,但宋景却本能的透露出了对柳叙白的担心。 这不是一个蔑视众生的人该流出的状态,宋景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个时候沈凛爬起身,然后对柳叙白说道:「那等琅环君康復了,是不是就可以开启玲珑匣了?」 「嗯,应该是,原本我想让玉京试试看的,但是玉京说这上面好像有一层千叶咒印,他破不开,所以只能等我恢復之后亲自来过。」柳叙白将沈凛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然后又道:「至于你说的梦中岛,我从未听过亦或是见过这样的地方,也许只是一个梦?」 只是梦吗?沈凛有些质疑,那同源之力不像凭空出现的,见他还在思索,柳叙白便提出一个新的想法,「不过你既然提到了海,几界之中有大片海洋的地方,只有归墟与九罹,但九罹风浪大,多是雷雨天象,像这样晴空万里的,或许是在归墟?」 归墟,沈凛本能的联想到了潋骨印,最开始圣器失窃就是发生在归墟,这也许是个方向,果然还是得请教柳叙白,他兴奋的吻了柳叙白的唇。 柳叙白没有推避,而是任由他亲吻,原本就没有被束起的衣衫此刻正半掩半露出他纤白的身躯,沈凛也开始在脑子里酝酿,白玉京说的没错,柳叙白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把控不住,他们不跟来坏事确实是明智的。 他一把将柳叙白捞了起来,单臂紧紧的箍锁着柳叙白的腰,然后眼神幽迷的说道:「琅环君,许诺我的奖励,我现在要来讨了。」 果然,只要是在独处的时候,方圆十里有张床,沈凛的脑子里就想不到别的事情,柳叙白将双手搭在沈凛的肩上,然后浅然一笑,「轻点,腰要被你勒断了。」 「我这嵴骨可是才修復好,你这么用力,等下真要为君折腰了。」 沈凛听着柳叙白口中调情的话语,心里不禁燥弄起来,不由得将脸贴近柳叙白还有些微凉的胸口,「这蜃海明宫没有旁人,琅环君总该让我尽兴了吧?」 「既是许诺你的,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过我尚不知这新生之躯韧度几何。」 「寒濯,留心啊。」柳叙白搭在沈凛肩头的手缓缓沉落,指节如触抚弦般曲弯,勾挑连带间,丝绦外引绳结垮散,赤衣华裳彻入轻风,敞叠层落于腕末。 沈凛腕起扬坠,将那堆沉的衫服甩去,双指捏起柳叙白的下颌,静眸驻望的浅笑道:「琅环君这副尊容,真是让人下不去手。」不知为何,他此刻再看柳叙白,心里竟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兴奋之意。 这面容他早已不能熟悉,云雨多番之下,柳叙白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但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似乎隐约感受到了柳叙白有些不同以往。 第620页 「哦?此话怎讲?」柳叙白伸手取了挽发用的玉骨摺扇,以扇骨击拍迫使沈凛松了手,软缎般的雪丝华发顺落垂腰,如同飞瀑般湍流直下。 「怕染浊了净色,冒犯了神明。」沈凛温语浓意,惹得柳叙白笑颜展露,沈凛这嘴真是愈发的甜了,这情话也是张口就来,都不必过脑思考。 真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柳叙白心道,他实在想看看沈凛被捉弄的样子。 沈凛正准备抬头迎吻,柳叙白却身子一闪,手中的摺扇半开,露出云柳一角,以扇掩口阻隔沈凛的热情,流目微转送情款款,上身后沉头颅微抬,「那……应你话意,此事作罢?」 「也好,正巧让我好好修养修养。」 说完便准备脱出怀抱翻身安卧憩眠,但沈凛的手却一下都没松,反而将他搂的越来越紧。 「哎呦,你当真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吗?再勒下去,不死也残了。」 柳叙白心知沈凛不会轻易罢手,从前都是他戏弄自己,如今也该换换了,让自己做回主,所以自己只需退一分,他就会迎追而上,这种钓人胃口的感觉,沈凛定是受不住的,所以必定会上钩。 「作罢?」沈凛唇角单扬,柳叙白是何时学了这惑弄人心的套路?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天尊神君能做出的事,但他并不介意被这样引诱,毕竟这是柳叙白,偶尔调情一下也算是增加意趣。 「琅环君都将自己送到我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他抬手握了柳叙白的腕子,手指搓按经脉,柳叙白便感到指间酥软,摺扇也应声而落跌在玉床上。 「痛的,不会温柔些吗?」柳叙白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微愠之色,但沈凛听得却是有些娇意泛泛,于是也玩闹了起来。 「这便痛了?等下不得又哭的可怜兮兮?」 「啧,自相矛盾,要也是你,怕也是你,犹豫不决还是你,不若你自己说说,想我怎样?」柳叙白长睫扑扇,迎身向前,鼻尖如蜓尾点水般触擦着沈凛的侧颊,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扑在他的耳边寥言半句,那柔语暖言如同一道咒令般钻入沈凛的耳中,刺弄的他浑身燥渴万分。 「那……这样好不好?」 「赦许你,弄脏我。」 沈凛双瞳一震,托在柳叙白后腰的手也跟着抖腾了一下,这还是柳叙白吗?是他认知中那个会因情欢而羞怯,因戏愚而退拒的柳叙白吗? 沈凛心感惊喜又好奇,探索欲冲上了他的颅海,看来他确实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柳叙白了,这神骨重生后的他,连着性格也变得洒脱了起来,这可与自己预想的差了太多。 再撩戏下去,自己可真就要乱了分寸了,床笫之上,他可不能失去主导权。 上身压进探前,掌推虚抬,柳叙白腰迹空悬,头坠点落在玉床之上,素裳如蚌翼轴开敞放,内里尽显无余。 踝间银铃因骤然的起落叠撞触响,乱音重调,细碎频密,左右无规摆辍,扬扬几落间,律奏寻得衡位,铃震颤摇,常限游滑于环圈下迹,时而巡圈过半,时而止停暂歇,低音缓起,再而迭进,密点如战信,击鼓而进,鸣金则退,齐音共调奏曲多復。 「唔…嗯…这么喜欢吗?看来寒濯很满意啊……」雪丝绕缠在颈间,柳叙白息声渐短,择空冒了一问话。 这一问倒是让沈凛愣了半刻,寻常到了这份儿上,柳叙白都泪濯眼间,今日虽红了眼眶但却面色微改,看来在这本源内核的加持下,自己不光是术力受了压制,连机能也弱了不少。 柳叙白见他诧异,便淡笑着补上一击,肘尖着床将身子撑起,迎着沈凛方向移游寸许,齿间流透出轻轻几声嘆吟,「唉,只怕明日扶墙而出的,得是寒濯你了。」 「琅环君是仗着我不敢过界所以刻意寻衅?」沈凛当真对现在的柳叙白爱不释手,这种游刃有余的松弛状态让他想要更进一步的劫掠柳叙白的理智。 「嗯~?何须刻意?我自是有法子让你起不来床。」柳叙白将手从沈凛腋下伸过,环抱住他那结实的背嵴。 「莫要以为上者才能为王,作为你的师尊,这亏下的课,得替你好好补上。」 「难道寒濯以为,熬夜苦学的仅你不成?」 他故意在沈凛耳边吟吟浅声,扰弄着沈凛已经所剩不多的冷静,语毕半霎,沈凛便感觉自己的腰腹之上有几处生关要穴,被柳叙白准确无误的施力点按,突然泄力的虚乏让他身子一软,险些直接栽瘫在柳叙白的身上。 「嘶……」沈凛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招式?怎么会这么快?柳叙白什么时候还自通了医理?难不成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学的吗? 泥泞之余,柳叙白并没有打算放过沈凛,未让他歇足半晌便又顺脉触点他侧腰穴位,加以灵力施注,沈凛很快便面色染红,息喘也变得毫无节奏。 「再来,不够。」柳叙白吻了吻沈凛肩膀,轻舐指尖残余,然后看着一脸惊异且不知所措的沈凛,他轻咬下唇,淡笑道:「从前欺我未涉人事,再欺我身骨虚浮,如今我便以这新焕之躯加倍奉还。」 「便看寒濯能给多少次,我当奉陪到底。」 「我,还要~」 「寒濯,敢吗?」 沈凛大脑原本就有些衔接不上这一时半刻发生的事情,柳叙白该不是让人夺舍了吧?这恐怖的索求欲简直让自己欣喜的发狂,惊嘆之余,他略带玩味的说道:「琅环君,我当真是小瞧了你啊。」 第621页 「看来为了备这份厚礼,琅环君下足了功夫。」沈凛也不想在顾及什么,既然柳叙白已经放了这样的狠话在前,他哪有再退的道理?他将坠于身前的一缕长发衔咬在口中,然后衅声道。 「莫说扶墙而出,便是要跪地俯爬,我也认。」 第三百章 同床共梦 柳叙白可谓是对沈凛了解至深,几番戏弄之下,沈凛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一方面要顶着神域本源的威压,一方面则要面对柳叙白的榨取。 这可是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哪次不是柳叙白因为睏倦直接昏睡或者是哭着喊停,沈凛才会罢手,时不时还得强迫一些才能达到目的,现在倒是两级反转,是柳叙白不肯轻易饶了自己,一次一次要个没完。 早知该趁着之前就给柳叙白办踏实,现在追悔莫及。 红衣彻开,素裳弥叠,正应了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盛景,沈凛虽是疲顿倒也乐在其中。 好在柳叙白的身体没有完全康復,所以看着沈凛有些乏累之后便没有再过分要求,一顿饱还是顿顿饱,柳叙白自是知晓的,若是真的玩的过火,只怕下次该沈凛退避三舍了。 这并非是往昔的平局,而是全凭本事的实力碾压,柳叙白以全胜收局,沈凛第一次感觉自己所学的那些书面知识匮乏,那些惯用的已经满足不了柳叙白的需求,看来等闲下来,自己还得再恶补一些才行。 玉床之上被二人折腾的浊污不止,但沈凛实在没有力气收拾,索性以衣为铺,堆葳几下之后搂着柳叙白酣睡入眠。 长梦一下,沈凛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座岛屿,但是这一次,他发觉入梦并非只有他,还有柳叙白,只不过柳叙白似乎先他一步到了这里,正蹲在不远处抚弄地上的荼蘼花。 这种美景并不常见,所以沈凛在滞望一阵后才心满意足的唤道:「琅环君?」 柳叙白听到有人叫他便立马回了头,待他看到沈凛之后才反应过来,此处并非是一个常规的梦境,而是那个所谓的梦中岛。 「你竟也来了?」柳叙白赶忙走到沈凛身边,「你说的便是这里对吗?」 「是的,琅环君且看看,这里是不是归墟?」沈凛淡然道,柳叙白之前外游过一阵,几界内的风光长景自然比自己要清楚的多。 柳叙白打量了一下周围,海水这般青绿,确实不是九罹的产物,应该是归墟没错,但是柳叙白没有影响,归墟之内何时有了这样一方净土? 在他的印象里,归墟多是水下宫殿这样的建筑,岛屿虽有但是多半是杂草丛生,并没有这么多繁茂稀奇的植被,且井整个岛屿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不符合汐族的生活习惯。 「深处还有一间竹屋,前次并未看到屋主的真面貌,不知今日来的凑不凑巧,能否一见真容。」沈凛说完便牵着柳叙白的手往里走去。 柳叙白边走边观察着周围,此处的植物众多,但却每一种都看着格外眼熟,除了那一地荼蘼,其他的事物仿佛曾经短暂的出现过在他的世界里。 深处的竹屋大门开敞,如同之前沈凛来的时候一样,沈凛还是十分礼貌的上前敲门,只听闻里面传出一声笔架倒塌的声音,似乎屋主有些被惊扰到,所以慌乱之中出了错。 门前突然显现一道结界,将沈凛与柳叙白挡在门外,沈凛快身一步挡在前面,此刻柳叙白也感受到本源力量,这与他在蜃海明宫时接触到到本源内核别无二致,而且力量更为霸道。 不知是因为身在梦境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力量不足,柳叙白隐约觉得他便是拿整身的天尊神力与之对抗,都未必能伤及这结界一分。 「看来,屋主并不是很想见你我。」柳叙白听着屋内响动暂落,但又没有重新动静,便知对方一定在暗中观察,「走吧,非邀擅入已是失礼之举,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但就在柳叙白话音落下之后,屋内却传来一阵清灵的笑声,「没想到,此次柳叙白也来了。」 见主人应了话,柳叙白也愈发好奇,虽然隔空识人并非绝技,但是在这一方梦间中,能够通过丝缕的灵韵波动便可辨识身份,此人修为难道已经突破了天尊级段? 旁人见了自己与沈凛,多半会称一句柳仙师亦或是魔尊君上,但此女却直唿名讳,想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误入此境,扰了仙子清修,万分抱歉。」柳叙白礼貌的回应道。 但是这言论却引得屋内笑声阵阵,女子似乎被柳叙白如此正式的言辞弄得有些忍俊不禁,故而又道:「仙子?我算哪门子的仙子?琅环你说话怎么如此客气。」 「冒昧踏入仙子的道场,理应致歉,只是我们不知该如何离去,还望仙子指教。」柳叙白见对方说话大大咧咧,心知应是个爽快之人,不会介意他们的到来,索性便求教了一下归离之法。 「别一口一个仙子了,听着别扭的很,唤我阿肆吧。」 「只是我实在不方便与二位相见,此地虽不易多留,但……」 名为阿肆的女子又浅笑一声,笑意中尽显调弄,仿是她接下来的话会针对二人展开。 「但确实一时半会走不了,毕竟……毕竟你们在蜃海明宫可没少折腾,琅环啊,别仗着自己是师尊,就这么欺负小寒濯啊。」阿肆的话说直白无遗,引得柳叙白面红似血,而沈凛看到这一幕后便将柳叙白揽在身前,尔后出言替他解围道。 第622页 「是我学艺不精,怪不得琅环君。」 但话刚出口便觉察到了不对,此处既然是梦间,这阿肆又是怎么知道他与柳叙白在蜃海明宫的事情,难不成阿肆也有窥心之能?亦或是她一直在某处窥视着他们? 「嚯,小寒濯想什么呢?我可没有那种癖好,只不过,小寒濯,你的床上功夫真的退步了不少,能让琅环全身而退,那你活该明日醒来要扶墙而出。」 「琅环一向是被你打压的,今日可吃到教训了?再偷懒,恐怕就要琅环上位了。」 阿肆的话说完,沈凛忽觉羞臊,只得暗暗低下了头,确实要补课勤学了,这档事除了将离敢当面奚落他,旁人可分毫不敢提及,如今从一个姑娘口中得到评价,他更是觉得丢人至极。 而且沈凛并不觉得冒犯,似乎阿肆的话听着格外亲切,便是叶冰清也没有这种强盛的亲和力,尤其是他对自己称唿,更像是一个长辈在调笑自己座下的小辈。 「玩笑玩笑,小寒濯莫当真,反正按照你们俩这纵情的频率,早晚能相互包容不是吗?」 「行了,进来吧。」阿肆语毕便将门口的禁制撤开,二人便听话的向内走去,屋内的其他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书案之前突然立起了一道屏风,而屏风之前又多了一张矮桌与两个蒲团,似是专门为招待他们二人所备。 「煮了茶,自己盛吧,是琅环喜欢的口味,小寒濯,快替你师尊斟茶啊!冷了就不好喝了。」阿肆催促道,柳叙白闻言更是有些疑惑,自己的喜好虽不是秘密,但观瞧桌面,上面除了熄火的茶锅,还有空置的一叠茶碗外,竟还有几碟精緻的小食。 而这些小食却都是沈凛尤为喜爱的,更让柳叙白震惊的是,在桌角上,居然还放着一瓶醉生梦死,看这封口蜡迹尚新,可见是最近才採买的,虽然白玉京已经撤去了大阵,但是魔宗情况未明,谁会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专程去魔宗买酒? 「忘了备酒盏了,小寒濯若是想喝酒就自己从柜子里拿。」阿肆说话风轻云淡,潇洒至极,完全听不出一点恶意,她此举更像是在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朋挚友。 可他们并不认识这样一位叫做阿肆的姑娘,几界之中,也没有闻的有关她的任何说法。 「琅环啊,你心思怎么那么重,既是做梦,就放松些,不必时时戒备。」 「好梦易醒,何不享受当下,我若想害你,也犯不上在这吃食中下毒不是吗?」 阿肆掩口轻笑,在于二人对话时似乎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镇纸的频繁移动之音暴露了她现在的行径,显然是在书写着什么。 见她如此,柳叙白也深觉有理,索性捧起桌上的茶碗,轻饮一口,虽然身在幻世桃源,但这味蕾的敏感度却丝毫未减,茶水的芳醇回甘,竟要与现世所尝的毫无区别。 再观一旁的沈凛,他落座之后没有柳叙白这般拘束,反正他也来了第二次,要是对方想下手,上次就可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何必这样煮茶相待。 「阿肆姑娘,敢问,此地是何处?可是在归墟?」柳叙白放下茶碗,缓缓问道。 「嗯……算是归墟却不是归墟,反正此地,不归汐族管辖。」阿肆思索了一下,然后淡淡说道,「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此地是我的私人居所,现实之内是寻不到的。」 这话令柳叙白陷入沉思,但他思维敏捷很快便意识到了阿肆话里的关窍,如果他没有猜错,此地是像千叶世界一样的存在,超然于现世,但却又与现世并行。 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一界存在吗?若是真的存在,那这一界为何至今未被发觉? 还有那一直亘古于虚惘间的天道,难道不会泯除这歷史长曲中极为不和谐的曲调吗? 第三百零一章 思路重组 「至于这里的名字,当做下一次见面的备礼吧,你们可以暂时称唿这里为梦间一方,反正你们终会来此与我相见。」阿肆手间的毛笔放落回了笔架,然后用手背托起下巴,轻笑道:「琅环,这世界远比你想像的要大,其中的规则更是交错复杂。」 「不过今日我不想聊这些,既然远道而来,那说点你们想听的可好?」 见阿肆提出了话题,柳、沈二人自是客随主便,屏风后的人换了一个坐姿,然后轻语道:「小寒濯,你现在对自己体内的天魔心有进一步的了解了吗?」 沈凛才将一块点心塞入口中,阿肆便向他发出了提问,他赶忙顺了口酒将喉间的食物顺下,然后摇摇头,「不瞒阿肆姑娘,我仅知天魔心进阶可能触发心魔,导致理性全无,此外并无任何了解。」 「那,天魔心的存在之意,琅环应该借玉京之口同你诉明了吧?」阿肆话语轻松,这种旁观者的视角让柳叙白总觉得哪里见过。 沈凛点了点头后,阿肆便继续道:「既知其道,便应顺其意,神域有了这股力量的制衡,想来也不会再如此肆无忌惮了,这本是天道最初的规划,只是算漏了人心的叵测,唉,看来还是百密一疏啊。」 「不过没关系,小寒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倒也算是让着一环顺利合上,你啊你,以后可要多听琅环的话,别总是一意孤行,千叶世界的教训需时时铭记于心,莫忘了摆正心态。」 「至于琅环,适当的时候,这未央庭,该多一把交椅了。」 第623页 柳叙白明晰阿肆的话中之意,阿肆是在点他,此刻正是为魔宗正名的时机,五庭已立,不变增位,但未央庭却可再多一位执政天尊。 可阿肆身在这梦外之地,怎么会对现世发生的事情这么清楚? 「诶呦,琅环你心思也太重了吧?」柳叙白心中所思被阿肆看了个干净,索性柳叙白也不再掩藏,直接询问了起来,「阿肆姑娘,恕我无礼,你所知之事,实在超脱我的预估,若是不怀疑,恐怕也不合我的性子。」 「此间还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想问宋景的事情,我也可以告知一二。」阿肆见柳叙白疑心颇重,便寻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 「当然,这我不能说太多,只能说些表面的,譬如,宋景的偃师身份,你们可有深查过?再如,你们可在此间见过其他的偃师?是否只是耳闻却未见过其人?包括那位魔宗的浣纱姑娘,小寒濯可见过她使用偃师的能力?你既猜不透宋景所谋之事,为什么不顺着此题向下探伸呢?」 「仅凭浮陵宫的一张壁画,你们就预估了全貌,未经查证就贸然下定论,都云谏犯过的错,琅环,你不该犯。」 「能留下的,必是想让你看的,而看不到,才是真相。」 阿肆一语道破关键,偃师一词最早出现在沈凛从古恆回来的时候,也是在与叶冰清商讨之后,才确认东主是偃师一脉,虽然宋景在陈情之时,说了自己曾是偃师皇族的事情,但现世除了浮陵宫有迹可循外,偃师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就连都云谏也只查到了一些微末的线索,虽然他曾亲眼所见偃师国都,但却没有真正与偃师接触过,若真的说起来,宋景应该是唯一一个自曝身份的偃师。 「不若,我给个提示好了。」阿肆见两人都默不作声,便继续缓言道,「你认为宋景是东主,此事可有考证?东主是人是物亦或是虚无,无人知晓,不要被惯性的思维带入盲区,若你能参透这中间的玄机,那我们,就可以再次见面了。」 「阿肆姑娘的意思,是我与寒濯都将事情想简单了?」柳叙白听得迷茫,便张口问了一句。 「非也,是想狭隘了,你贵为天尊,不因以自身所见定义天地之全貌,既知查不明偃师的情况,何不试试按照偃师的思维来度事?也许思处一位,便知其因。」阿肆的话令沈、柳二人都沉思了起来。 的确,阿肆说的话都是他未曾想过的,他们的决定太过武断,现在想来整件事情似乎一直在出现极为不和谐的相悖环节,或许代入宋景的思维模式,摒弃掉所谓狭视角度,隐埋在深层的真相就会显而易见。 阴谋始于宋景开悟,与柳叙白在思想上达成了要诸界平衡的想法,想以乱世控心,交由寰烬研究是第一次尝试,之战时,调换舆图促成天尊陨落,因神众各怀鬼胎,而导致柳叙白降临下界,白玉京出手干预划分诸界与神域,在魔宗搅弄风云,设计孵化佛莲双子。 从宏观看,宋景打破了几界惯有的平静,让几界同时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相互猜忌猜疑,也成功把矛盾引向了神域。从狭观看,柳叙白虽然受了酷刑但却从天尊的身份中彻底摆脱了出来,而沈凛在神域险些神形俱灭,通过佛莲莲芯的转存,也让他平稳的回到了魔宗。 若是抛开二人中间经歷的苦难,宋景似乎是在挑起事端的同时,又再保全二人。 让柳叙白与沈凛悬崖对峙,是解除沈凛心魔的唯一办法,只有沈凛承认自己的心魔,才能达成最后的天魔心进阶。 而自从沈凛去了千叶世界,事情的针对性便变得更加明显,先是利用唐韵引导他知晓千叶世界的规律,然后在沈凛深陷河洛城的时候,又以元歌操控施子懿与伏今朝道出人屋的秘密,产生的效应捎带还替沈凛解决了长生子不死的问题,而在琅琊,宋景则是现了真身,致使沈凛被迫利用柳叙白制造的平行世界代替崩坏的现世。 每一个看似悲剧的收尾却又在不经意间转变成了太平结局。 宋景口口声声说,此举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千叶主的能力,所以在制造了各种乱局,但始终没有做出实质性的表现,似乎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口号,可以让他所有的行为都显的合情合理。 直到回到神域,才是乱幕的开始,神庭的混乱,未央庭的能将骤减,似乎都是在逼迫柳叙白重新找回他该有的位置,就连所谓的离魂症者,也只是一个假象,诱沈凛触发心魔突破天魔心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宋景说他没有打算害柳叙白,如果此言当真,那就说明,整个局中,他亦有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他没有预料到那些人真的敢去侵侮柳叙白,也没想到柳叙白驱散七灵时使用是血祭之法继而染上了骨生花,亦没有想到他想要的九重剑会要了柳叙白的性命。 如此想来,含光境的遭遇、七灵的遁散、灵心道骨的转移、魔宗北境的死局、柳叙白所造的梦中世界、还有九重剑的秘密等等,这些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期初,白玉京判断,宋景是想復兴偃师,创立新世,但宋景而后的言行却又道明他是要灭世,此言若是结合来听,似乎就可以逻辑自洽。 打破现有的所有平衡,以己身入局,承恶人之名,搅弄风云掀起灭世巨浪,迫使诸界合作,达成共识,消除隔阂。 第624页 正所谓不破不立,回过头来再揣摩宋景的话,他一直强调他们不是敌人这句话,是否有其他的含义? 柳叙白与沈凛似乎感知到了宋景的意图,但就在此时,阿肆却发出一声轻笑:「不错,短时间能想到这里就已经不错了,不过,略有偏差。」 还有什么因素是没有考虑到的?柳叙白微微蹙眉,难道宋景要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 「我方才提示的内容,不妨回去再细想想,可能是突破的关键哦!」阿肆一副游戏人间之态,仿佛发生的诸事在她眼中都不过一场精彩的好戏。 「好了,要请你们离开了。」 听到阿肆如此说,沈凛与柳叙白便站起身,二人不约而同的向着阿肆的方向行了一礼。 「下次见面,就是终场收幕了,我等你们的答案。」 「还有,轻点折腾,注意身体。」阿肆话语刚落,二人的神志就被推回了蜃海明宫的玉床之上,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这梦境的时间很长,柳叙白一直枕在沈凛的胳膊上,以至于醒来之后,沈凛的手臂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但比起肉体上的睏乏,他还是更在意那个梦,还有那个神秘的阿肆。 「你我之梦,可是一样的?」柳叙白望着沈凛,这种同床共梦的事情可是闻所未闻过,沈凛见他如此便肯定的点了点头。 「阿肆……」柳叙白低头沉吟,这个女子不愿意以真容示人,难不能也是见过的熟人?还是说她有不能露面的其他缘由。 「琅环君,阿肆姑娘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沈凛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但思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他在柳叙白与阿肆交谈的过程,反反覆覆的观察竹舍内的一切。 透过屏风的缝隙,他隐隐的瞧见了阿肆的书桌,在那捧荼蘼花下似一把琴,虽然沈凛未曾看清全貌,但是尾弦上那根情丝他却记忆犹新。 乱世不是在宋景手中吗?怎么会出现在阿肆的房间里?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且不说她所言真假,但方才她提出的问题确是值得思考。」柳叙白显然对阿肆的提示更加有兴趣,此间内原本对于偃师的记载就少之又少,都云谏能给到的信息已是极限。 若想要探查更多,只能再探一次浮陵宫。 第三百零二章 魔宗事变 「再探浮陵宫?」沈凛一听这个就来了兴趣,此前去浮陵宫时,自己还没有恢復魔尊之身,以至于让柳叙白受了不轻的伤,不过也是因为那一次奇遇,他才在转生后第一次与柳叙白同床共枕。 「嗯,阿肆话里话外,都是在提示我们要先查偃师,看来偃师的真实情况,恐怕与我们想像的不一样。」柳叙白突然对沈凛探出了手,「将你的纵偶丝还有纵偶针拿与我看看。」 沈凛闻言将纵偶双物唤出递与柳叙白,纵偶针先不论,这纵偶丝柳叙白见过屡次,甚至还不止一次被这利器捆绑过,但是他却从没认真观察过这样神兵。 纵偶丝在未被使用之时,便如同一根软丝,顺滑无比,柳叙白指间催动灵力,在力量的倾注之下,纵偶丝的表层便如鳞片般层层绽开,每一尾鳞叶都锋利异常,对敌之时,只需拉扯便可轻易取敌将首级。 而在鳞叶之下,竟是六条连通的细缝,一旦捕获猎物之后,便可快速放血,而速度的把控,完全取决于鳞片的开合,便是说施力者倾注的力量越多,此物便越是可怖。 柳叙白双眼微眯聚焦,这样精密的构造,他竟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他拿起一旁的纵偶针细细端详,长针在灵力润养下,会散发出银色的光辉,柳叙白闭目感知,这针体内部竟然是一个类似塔楼的构造,每一个层节中都有一个类似神经节点的阵眼,如将此物置于人体之内,阵眼便会逐一激活,形成一道神经网,模拟人类的大脑。 单是这纵偶针本身,便是一样坚不可摧的兵器,用作暗器也极为合适,柳叙白反覆揉捏着纵偶针与纵偶丝,这种材质,不是此间所有,他们原本身处的维度仅次于千叶世界,也就是说,其他的世界万万不可能出现如此刚劲的原材。 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呢?指间微微的阻力让柳叙白觉得记忆之中应是有类似之物出现过。而且是在不久前,他思索回忆着在阿肆的竹屋内的所见,突然他指间一顿,双眸闪颤,似是寻到了问题根结。 阿肆盛茶用的茶碗,似是与这材质相同。 此间难寻的珍物,居然在阿肆那里是用作做这些不起眼的器物?而且锻造这纵偶丝与纵偶针所用耗材,远不及一个茶碗多,这样的茶碗,阿肆竟有六只。 「寒濯,我记得这纵偶丝是他人所赠,我可否见见此人。」柳叙白提议道。 但沈凛却遗憾的摇摇头,他长嘆一口说道:「不是我不愿带琅环去,相赠之人早在我转生之前就死于非命。」 「从没听你提起过,他是何人?」柳叙白也提起了精神,这个人很有可能有浮陵宫之外的线索,便是死了应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 「乔心尘,昔时的魔宗圣君,亦是我与兄长的恩人,我与兄长能有今日之所成,全凭乔心尘的扶携提拔。」说道此处,沈凛的话语突然哽住,顿了半刻由于,他便重新开口道。 「他与我兄长之间,有一段道不明的情感纠葛,在我看来,乔心尘应是对兄长有意,可我兄长天生感情凉薄,对这好意完全感知不到,在魔宗养伤之际,我曾听闻乔心尘死后的每一年,兄长都会去祭拜,因为他并没有人见到乔心尘的尸首,所以兄长对此还有念想。」 第625页 楚莫辞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柳叙白大为震惊,在他看来,楚莫辞本人一心扑在魔宗大业之上,他的人生中除了工作似乎便没有其他,与他人交互的这种事情,也是近来才有,很难想像,从前他竟然与乔心尘有过这样的一段姻缘,看来想要摸清楚事情的源头,还得去一趟魔宗。 至少要当面问问楚莫辞。 「看来我们顺道还得去趟魔宗,去见见兄长。」柳叙白琢磨道,魔宗的海域魔兽众多,比如自己坠海的那一次,便是与蛮荒鬼尸打上了交道,所以入海之后,所有人本能的认为尸首会被魔兽蚕食殆尽,乔心尘坠海未见尸骨,确实很难说明他真的身死。 楚莫辞的坚持不懈,除了念想应该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感应,像是一种微妙的磁场相吸,虽然细微但却在冥冥之中牵绊着二人。 只是柳叙白想不通,但若活着,还与楚莫辞有瓜葛,怎么会藏身不见? 柳叙白隐约觉得,乔心尘的事情可能没有自己设想的那么简单,纵偶丝作为偃师绝技,是不可能轻易落到旁人手中的,比如乱世,宋景将他交给寰烬也是有着明确目的,所以纵偶丝的来歷一定有说法。 「琅环君,你还未曾踏足过千叶世界,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见见冰清阿姊,她也许能给出不同的见解。」沈凛提议道,千叶世界是现在已知的最高维度,叶冰清常年待在此处,或许有机会观测到其他的世界。 这倒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柳叙白现在并没有精神再探他处,他将东西都还给沈凛,然后翻身抱住他,「昨夜没睡好,再陪我躺一会。」 「你何时变的如此贪睡了?」沈凛话虽如此,但是却也伸手将柳叙白拦在怀中,柳叙白躲在他的怀抱中浅浅一笑,「难得犯懒,怎么,你不想我睡?还是……」 「还是为师没让你吃够教训?」 「诶诶诶!琅环君,阿肆可是说了,不准欺我读书少,你昨夜险些要了我的命,容我缓缓容我缓缓。」沈凛少见的回绝了柳叙白的邀请,毕竟被人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 「寒濯。」 「嗯?」 「你说此间事了,我们是该去往何处?留在神域?魔宗?还是九阙城?」柳叙白开始对未来产生迷茫,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留在神域最为合适,可他现在的心态已与从前不同。 宋景也好,阿肆也好,都让他见识到了全新的观点,阿肆有句话令他十分在意,这世界之大,他所步及的实在有限,他的思维也始终在被神域天尊的身份所禁锢。 他想听听沈凛的意见,毕竟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与深深捆绑在了一起。 「也或许,不必确定目的地,我们随性而为。」 「宋景说你曾带他外游过一次,琅环君,你可还没同我一起去过。」沈凛似是赌气一般,向柳叙白要起了待遇。 柳叙白用指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闭上眼说道:「好,那便补上。」说完他就在沈凛怀中再次睡去,这一觉比想像中要睡的久,一连几日,二人都不曾清醒,直到白玉京从魔宗回来,才率着众人将柳叙白和沈凛叫醒。 当然,白玉京没有太过莽撞,所以在进入宫殿之前故意朗声询问了几句才进了门,然而即便如此,柳叙白与沈凛还是应对的手忙脚乱,毕竟之前他因为犯懒什么都未曾收拾,这玉床之上依旧保留之前缠绵的证据,此刻众人要面见柳叙白,他只得让柳叙白先行更衣,然后将一旁香炉的灰屑抛至在床面,伪造出香炉倒扣的假象。 还好只有白玉京一人上了高台,看着玉床上的狼藉便笑出了声,对着沈凛便是嘲讽连连,「呦,沈凛,你这玩的也……太大了吧?」 「我兄长可才恢復正身,你就不能……收敛着点?」 沈凛自知这会解释什么都有些苍白,当着白玉京他倒也不必过度自矜,便直言道:「你要不问问你兄长,是谁不敛着?」 尽管睡了几日,沈凛还是觉得腰力匮乏,久站之时却有些酸疼,柳叙白还真是说到做到,这方面,他还是第一次吃到教训。 「切,那只能说明你平日都是欺负兄长来着,如何,现在见识到高山吧?」白玉京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满是骄傲,丝毫没有认为这话说的哪里不对。 「啊!对对对,是我是我,琅环君你倒是替我辩上一嘴好不好?我说不过玉京。」沈凛无奈的收整着床铺,而后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柳叙白。 柳叙白对着镜子梳弄着自己的长髮,听到沈凛的哀求之后,便转过身轻语道:「好了玉京,这会找我是有何事?」 见柳叙白问起了正事,白玉京便收起之前的玩笑之态,面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仙师抬眼望了沈凛一眼,而后淡淡的嘆息道:「此去魔宗,我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的目光扫过沈凛,沈凛便心中一颤,这不好的消息定是与自己有关,所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然后坐在刚收拾好的玉床之上,等着白玉京继续说。 「楚莫辞,失踪了,将离……受了重伤。现在魔宗之内乱作一团,不得已我只能协助将离,让杜若从北境回来主事。」 「你说什么?失踪?重伤?」沈凛一听这样的字眼,当即从玉床上站了起来,这消息对他而言,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噩耗。 第626页 「对于楚莫辞那边,杜若已调动所有人去寻找,而将离那边,我也让广晴然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了,他的手段你知晓的,不会有太大问题。」白玉京连声安慰道。 「魔宗的情况比其他几界要复杂,离魂症者并不像神域这边全无意识,而是极具攻击性,尽管荧惑魔宫做好了应对之策,但是离魂症者多半都是平民百姓,再者其中亦有许多是魔甲军部的亲属,所以镇压起来十分困难。」 「将离也是因此而受伤,无妄天内的那支离魂症者的部队极为强悍,他们似乎受命与何人,但是将离伤势过重,只提到是个女子,对此你可有头绪?」 宋景之前暗示过,姬戎涅的侍妾浣纱已经潜伏在魔宗装疯卖傻,恐怕这次领兵之人就是浣纱。 第三百零三章 分头行动 楚莫辞这个节骨眼上失踪,让沈凛更加担忧,他对楚莫辞的能力十分了解,虽然他极少外出征战,但是上次的交手,他是探过楚莫辞的底子的,光凭乔心尘送他的那根子夜笛,这魔宗境内就少有人可近他身。 等等,子夜笛…… 沈凛似乎将这一切关联了起来,如果楚莫辞并非被人胁迫失踪,而是自己离开的呢? 宋景说过,他给楚莫辞在魔宗准备了一份礼物,难不成,说的正是此事? 能让楚莫辞不顾大局放手离去的事情,除了自己便是乔心尘,难不成是宋景故技重施,用乔心尘的下落引诱楚莫辞? 这下沈凛彻底坐不住,他不能放手看着楚莫辞深陷陷阱,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之前有过过节,但是后来也将话都说开,楚莫辞是他的血亲,他不可能不去追查。 「我得回魔宗,我兄长恐怕有危险。」 这答案在白玉京的预料之内,沈凛毕竟是魔尊,魔宗出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便继续道:「嗯,你且去吧。」 「可琅环君……」尽管沈凛心中着急,但是还是有些放心部下柳叙白,虽然现在柳叙白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可谁知宋景有没有将此算在其中,若是趁着自己不在再对柳叙白下手可如何是好? 「你去吧,神域这边还需要代为主事,有玉京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况且,我现在神骨在身,没人能伤的了我。」 也只能如此了,沈凛抱住柳叙白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拥吻,而后道:「好,那我先回去,之后再来找你。」 看着这一幕,白玉京便白了沈凛一眼,然后口中嘟囔道:「真当我是空气啊?」沈凛顾不得同他计较,说完话之后,便快速从蜃海明宫离开。 此地便只剩下了柳叙白与白玉京,白玉京随手抄起了一旁的茶壶自顾自的到了一杯茶润喉,而柳叙白则走到了泉池旁,缓缓步入水中疗养。 「兄长,这次怎么捨得让他走了?我还以为你会闹着要同他一起回魔宗呢!」 「就是因为想去寻他,所以才要听话修养不是吗?若是没有恢復好,岂不是给他添麻烦?」柳叙白手捧着带着热气的泉水覆于面上,而后轻笑道:「说吧,别装的若无其事,还有什么坏消息一併说完。」 「九阙城,是不是出事了?」 白玉京放在口边的茶杯轻颤了一下,然后假意的笑了笑,有些心虚的问道:「兄长说什么呢,九阙城有观澜在,怎么可能出事?」 「是吗?那为什么去魔宗救援的人是广晴然而不是蓝城?」 「你心知蓝城医术更高,将离又是寒濯的挚友,若他有生命之危,蓝城的七弦续命针便可派上用场,你让广晴然回去,便是说明崑崙之内也发生了事端,他根本无暇离开。」 「你向来不会演戏,还是明说吧。」 从前白玉京在九阙城演自己师尊的时候就漏洞百出,所以才让沈凛等人发现了端倪,如今在自己面前,他的演技更是拙劣的很, 眼见瞒不住,白玉京便将茶杯放下,然后一扫之前的轻松之态,而是换上了一脸愁容,他左思右想了一阵,缓缓开口道:「你们在来神域之前,观澜就已经将让风眠等人将各族的七灵圣器回收,在离魂症者被收治之后,有些仙门在借着庇护的由头,趁机对着九阙城发起了攻击。」 「虽然观澜坐镇,动乱很快便被制止,宁芙也第一时间将那些犯事仙门收监,但天若宫、花想楼、冷凉阁皆有弟子负伤,尤其是……冷凉阁。」 听到冷凉阁的名字,柳叙白眉间一拧,在他与沈凛去往神域之前,素尘等人向他下了保证,绝不会让九阙城有任何闪失,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冷凉阁才受损最为严重吗? 「冷凉阁现下什么情况?」 那些心怀异端的仙门在深入九阙城后,第一时间便是攻上了冷凉阁,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柳叙白此刻不在阁内,众敌弟子也在花想楼帮忙安置离魂症者,所以他们便挑了这里作为首要搜查点,他们闯入柳叙白的居所妄图可以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例行打扫的羽浮,于是便擒了她严刑逼问。 但羽浮不过是九阙城的低阶弟子,自然不知藏匿七灵这样的机要,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消息,那些人便想着杀了羽浮出气,但羽浮出落的亭亭玉立,所以一些不轨之人便动了非礼她的心思,羽浮为了自保,将自己的容貌毁去,好在玄度素回来的及时,才没有得逞。 第627页 但那时羽浮已经被拷问的遍体鳞伤,且衣着凌乱,素尘一见此状便杀红了眼,其他弟子更是怒不可遏,所以冷凉阁一战,也最为惨烈,玄度左手经脉尽断,而素尘更是被刺了多剑,生命垂危。 听到此处,柳叙白突然从水中站起,凝目看着白玉京说道:「如此严重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 「是素尘他们的意思,众弟子知你才恢復,便统一口径,求我不要对你提起冷凉阁内发生的一切。」 「兄长且放心,蓝城一直在冷凉阁未曾离开,观澜和我也去探望过了,他们都在修养,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尽管白玉京如此说,柳叙白还是愤恨的咬牙切齿,原是好意收容,没想到竟让冷凉阁蒙受了如此大的灾难,广晴然既然知晓此事,恐怕不用多时,沈凛那边也会收到消息。 「我现在就回冷凉阁。」柳叙白说完便开始整装,白玉京最怕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所以连声制止道:「兄长万万不可,你还在神骨融合阶段,贸然离开蜃海明宫会出事的。」 「我的弟子因我之故重伤受辱,你让我这个做师尊坐视不理吗?」柳叙白动了怒,脸寒的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欺我冷凉阁无人做主,看来继唐明生之后,还是有人将我这冷凉阁主不放在眼里啊。」 「兄长莫冲动,观澜和宁芙已经将那些作乱之人都扣押,你稍安勿躁,魔宗那边我也嘱咐了杜若一定要稳住沈凛,你们都先将自己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去九阙城汇合也不迟。」 白玉京见稳不住柳叙白,便只得祭出杀手锏,「你的弟子如此懂事,兄长,别辜负他们的苦心。」 「风知还,陆竹笙,何在?」柳叙白对着高台下方朗声道,二人听到传唤马上跑了上来,见柳叙白一脸厉色,心知白玉京还是没有将事情瞒住。 「戴量天可有擒获?」柳叙白还是听从了白玉京的安排,没有妄动,距离他出关还有三日,在这三日内,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将神域的事情终结。 「月寒樱不负神君所望,已将其缉捕回天罚司,神君可要现在提审?」陆竹笙试探的问道。 「此事交给月寒樱全权主理,我只要从他口中知晓两件事便可,其一,云谏大哥受伤是否是他所为,虽然此事已有实际论据,但还需他亲自承认画押方算了解。」 「其二,他与宋景接触之时,可有什么异常,若他能提供可靠线索,就暂且放过他一命,幽静折将狱,永不得赦,若是说不出,拖出去,杀了。」放在平时,柳叙白肯定会网开一面,但此刻正值他努力鼎盛,所以便下了杀令。 「是!」二人看着恢復后的柳叙白神采不输当年,心情大好,赶忙连忙应下。 「神君!」柳叙白刚准备嘱咐白玉京,便听得身后传来花扇里的声音,柳叙白勐然回头,便见华胥搀扶着花扇里正缓慢的走上台来,见状,柳叙白赶忙迎了过去,口中略带责备的说道:「你们不好好在未央庭将养着,来蜃海明宫做什么?」 「神君,我等已无大碍,请神君降命。」花扇里请求道,一旁的华胥声带未好,所以只能颔首示意,柳叙白连忙摆手准备拒绝,但花扇里却直接跪在了柳叙白的面前,「我同华胥已经给神君填了太多麻烦,若非神君与魔尊出手相救,我们二人都已丧命,现在未央庭正是用人之际,我等虽不能同风、陆两位上神一同奔波,但内里的事情还是可以帮到一二的,望神君不要推辞。」 华胥口不能言,便以手比划,表明他与花扇里想法一致,正当这时,傅君怀与苏沂也赶到了蜃海明宫,他们二人伤势最轻,宋景只是对他们下了引心痋,肉体并无大碍,而今日的迟到,又是因为苏沂睡过了头。 苏沂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傅君怀见状便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而后对柳叙白行礼道:「都怪苏沂,险些错过觐见神君的时辰。」 「我与苏沂现下已无事,可惜没赶上见魔尊一面当面致谢,神君若是安排任务,便连同我们一道吧。」 此刻未央庭众人皆以列位,柳叙白看着他们心中无限感慨,好在全数都保住了,虽然命悬一线,但终归是有惊无险,只可惜…… 他看着傅君怀身边的空位,脑内回想着宋景的模样,虽然宋景公然背叛了他,但从前对他的惜材之心却是真情备至,如今缺了一位,柳叙白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既然如此,那我重新整罗一次,华胥,你且回天罚司与月寒樱一起督办戴量天之事,务必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花扇里,你回未央庭重执内需调度,备齐兵马粮草,随时准备启用。」 「苏沂、傅君怀,你们二人继续坐镇未央庭,将神域各部军马分划七路,支援各界。」 「风知还、陆竹笙,即刻带领未央庭亲兵赶往魔宗平乱,一切调度听从沈凛安排。」 他设想了一圈,只觉人手不足,白玉京还得去兼顾几庭之间的公务,这神庭之内,还需一位来确保安全,原本此位应留于宋景,现下宋景叛逃,只能另寻他人。 左思右想之后,柳叙白冲着台下唤道:「鹤微,你上来。」 第三百零四章 暂时一别 鹤微听到柳叙白唤他,身子一颤,要想昔时他可差点要将柳叙白关入含光境,既已结仇,恐怕柳叙白不会轻饶了他,他面色苦沉,一言不发的走上了高台,然后附身一摆听等发落。 第628页 「苏沂,将宋景的腰牌给他。」柳叙白淡淡道,鹤微闻言诧异的抬起头,柳叙白此番竟不是要来惩处他,而是给他下达命令吗? 他战战兢兢的接过苏沂手中的腰牌,而后呆立在原地不知要说什么,白玉京看他一脸不成器的样子,便冷声道:「兄长不是记仇的人,你还不赶快谢恩。」 鹤微愣了一秒之后,赶忙叩首跪谢,军机处的职能远在统御军之上,柳叙白予他腰牌,便等同让他连胜三级,身份可与未央庭众人比肩。 「谢……谢过神君。」鹤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柳叙白居然没有治他的罪,反倒让他入了未央庭,要知道整个神庭之内,做未央庭属臣的门槛奇高,必须军功在身才有机会寻个一官半职。 鹤微与未央庭其他众人相比,显得有些愚钝,做事也不懂变通,即便在知道自己曾是蓝澈的情况下,也依旧敢于直言罪状,这一点正是柳叙白看中的,现在他需要一个可以完全服从命令的人,鹤微的耿直刚好可以应对眼下的状况。 比起打压,柳叙白更愿意赏识抬用。 「自今日起,五庭的安防全数由你接管重整,如有人不满,当即格杀,无须回报,神庭之内不得再出一件内乱之事,否则唯你是问。」 军令已下,鹤微自知责任重大,便领命站到了一旁,柳叙白安排完毕之后,便道:「未央庭之内,没有叛徒。」 「宋景之事,我暂未知晓全貌,所以,他依旧是未央庭的一员,除了我,他不能交由任何人审判。」 「若是发觉宋景的下落,不必与其发生冲突,能避则避,若有机会,便替我传达一言,无论何时,我都在此恭候他的大驾。」 「是!」众人连声应下,而后便离开了蜃海明宫。 白玉京到时对柳叙白的转变有些好奇,宋景叛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未央庭内没有叛徒一词,是源于何故?难道是因为他在晚枫林没有对柳叙白下死手,所以柳叙白便又心软了不成? 这一点让白玉京尤为担心,他知道柳叙白是个念旧情的人,可宋景并非如此,「兄长,你为何要对宋景网开一面,若是发现踪迹,不是应该就地斩杀吗?」 见他疑惑,柳叙白便将阿肆的事情说了出来,白玉京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依兄长所见,宋景并非是恶徒,而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剑走偏锋另闢蹊径?」 「那位阿肆姑娘似乎在暗示我这一点,还有宋景之前在于我会面时,曾说了一句很值得思考的话,他说,这局中承受最大的代价并非是我与沈凛,可见,还有一人,是最终的受害者。」柳叙白重新坐回了温泉池内继续疗养。 「如果按照阿肆姑娘的思路设想,恐怕这个人,就是宋景自己。」 从梦方一间出来之后,柳叙白的思维便被彻底打开,他试图以偃师的方式去理解宋景的行为模式,逐字逐句的分析宋景曾留下的一言一行,虽然自己和沈凛确实被宋景戏耍的团团转,但是柳叙白还是认为,宋景是有没有说完的苦衷。 「那现在看来,最可疑的人,反倒是那位自称阿肆的女子。」白玉京也对阿肆产生了好奇,莫说柳叙白,连他也未曾听过那个诡异的海岛。 这个阿肆,来的实在是太诡异,白玉京原本怀疑是因为柳叙白身在蜃海明宫,受本源力量影响才会感知到异域,但沈凛第一次与阿肆相遇,却是在未央庭,这便能说明,阿肆的出现与地域无关,多半与柳叙白还有沈凛是千叶主的身份有关。 「寒濯说,阿肆与宋景之间应该有某种关系,但是暂不知晓,不过阿肆倒是说了,对于偃师这个身份,我需要细究一下。」柳叙白思索道。 「阿肆说的一点确实很是有趣,此间虽然一度有偃师的传闻,但是却真的没有人真的与偃师接触过,而且这千万年间,也无一人自爆身份。」白玉京捕捉到了关键,「阿肆这样说,是否是从侧面证明,宋景并非偃师,包括魔宗的浣纱,都有可能是顶着偃师的名义在做事?」 「对,这也是我想去验证的。」柳叙白闭上眼睛,任由蒸腾的热气铺散在面庞之上,「玉京,你去一趟长乐庭,如果云谏大哥醒来,帮我确认一件事,浮陵古国究竟是何时降临神域的。」 「他既见证了浮陵陨落,应该有见过从前的偃师,如果他身体情况良好,就请他来一次蜃海明宫。」 「好,那兄长你且在此休息,我去去就回。」白玉京听完马上从床铺上弹了起来,快步向着外走去,方才还喧闹的宫殿此刻只剩了柳叙白一人。 柳叙白将手从温水中拿起,掌心白金色的灵韵已可以顺利结成团状,在等几日,待他完全恢復,自己便可与那颗遗失的灵心道骨产生共鸣,到时便可寻到宋景的踪迹。 按照宋景的思路,恐怕这便是留给自己的线索,不过在那之前……他的眼睛撇向了一旁安放的玲珑匣,原本想等沈凛一起去,现在只能自己前去探查了。 于此同时,沈凛已匆促赶回了魔宗,这与他离开前已截然不同,从前的无妄天一片安乐祥和,但现下却是满目疮痍,显然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会战。 他不敢耽误,马上向着荧惑魔宫的方向走去,魔甲军已将魔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唯恐再出事端,一见沈凛的身影,为首的将领便惊喜的唿唤了起来。 第629页 「是君上!是君上回来了!」 魔甲军中立即传来欢唿之音,紧绷了多日的众人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毕竟有沈凛在,区区离魂症者便不足为惧,众人当即给沈凛让开了路,方便他可以尽快抵达烛龙殿。 突然爆发的骚动让原本就有些烦躁的杜若更是感到困扰,又发生什么事端了?她有些恼意的从烛龙殿中走出,正欲训斥两句,却见沈凛正疾步而来。 「阿兄?你回来了?」杜若一见沈凛,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嘴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但他左观右瞧,却没看到柳叙白,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阿兄,嫂嫂呢?」 「你们……该不会又吵架了吧?」说道这里,杜若脸上的笑意便转换成了愁容,上一次在北境的时候,她可是亲眼所见沈凛因为柳叙白的死伤心欲绝,后来也是从将离这边才得到柳叙白復活的消息。 按理来说,失而復得沈凛肯定会将柳叙白带在身边才对,见他只身而来,杜若的心便凉了一半。 「怎么会,琅环君身体还需调养,正在神域不能离开,我听玉京说魔宗出了乱子,这才先行一步赶回来。」沈凛见杜若露出失望的表情,便马上开口解释。 一听二人关系如初,杜若便喜笑颜开,拉着沈凛向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将这几日无妄天的情况做了逐一汇报。 「殿下暂时还是没有消息,我已经扩派人手去寻了,阿兄莫急。」杜若知道沈凛惦念楚莫辞的安危,所以最先将此事的结果说于沈凛听。 「将离呢?」除了楚莫辞,沈凛最是担心将离,一路行来,将离没少帮衬他,所有繁琐的事情将离都大包大揽,如今他受伤,自己怎可能不过问。 「他没事,广晴然手段了得,虽然濒死但是还是救了回来,现在就在魔宫的后殿修养,今日我去探望过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杜若平静的说道,见她气定神闲,沈凛也放下心来。 此刻烛龙殿中已经堆满厚厚的文书,这些时日各地的离魂症者暴起的情况愈发频繁,杜若正为此事头疼,她本就不是做这管理者材料,让她带兵打仗没有问题,但是让她在这一方大殿内批文阅件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二人快步行到将离暂歇的房间,一进院落,便见将离在伏案整合着最近的战报,杜若见状上前制止道:「将离,你怎么回事?广晴然怎么没看着你,说了要静养,怎么又起来办公了?」 「你不知局势,容易误判,寒濯将魔宗託付给我,我不能让他担心。」将离头也没抬的翻弄着手中的纸页,沈凛心下感动不已,于是上前一把将摺子合上,状况外将离有些无奈,便出言道:「若若别闹,这是军机大事,你……」 他一抬头便对上了沈凛的目光,将离先是一怔,而后脸上露出欣喜,「寒濯?你何时回来的?」 「刚到。」沈凛走到将离身边,将他从书案后扶起,半拉板拽的把他拖到了一旁的客座之上,然后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坐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休息,别忙乎了。」 「呀?魔尊君上开天恩,准我休假了吗?」将离一见沈凛,便忍不住的开起了玩笑,沈凛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道:「是,趁我没收回成命之前,赶快滚回去躺着。」 「呦,凶死了,替你挨了这么多刀,连句关心都没有?」 「啧,琅环回来我要告状。」 将离似乎是为了调节现在紧张的气氛,所以故意挑笑了几句,但沈凛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实在是太久了,自打继位以来,魔宗内务多半都是靠着将离。 「好,到时候你同琅环君说,让他狠狠罚我给你解气。」 第三百零五章 幽明之行 「好了,不同你说笑了,有正事同你说。」将离一扫刚才的玩闹之态,「浣纱的事情白玉京应该与你说过了,我便不再赘述了。」 将离开始汇报起这些天魔宗的军事部署,除了派出去的寻找楚莫辞的人马暂未有消息,其他的几路都在应对随时突现的离魂症者,幽明天此刻已成为浣纱的集军地,时不时会对无妄天发起骚扰。 将离曾于浣纱打过照面,亦询问过浣纱究竟什么目的,而浣纱的回答却让他有些迷茫。 她说并非她有何目的,而这便是她的剧目,此曲开场,她便必须唱完。 这话的确说的云山雾绕,沈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按照阿肆的提示,浣纱的偃师身份必须查证,他无论如何也要娶一趟幽明天。 沈凛逐渐回想起当初结识浣纱的情景,那时作为佛莲分化的极恶之体,他四下寻找可以与之一道的偃师同族,而恰逢幽明天内魔兽出没,浣纱正巧被一只齿牙剑兽追赶,她紧抱着一把布包缠裹的琵琶,五钱一曲的木牌也因慌张到掉落在地,沈凛并没有打算出手相助,毕竟他人死活与自己毫无瓜葛,他并没有善念存身,所以决定袖手旁观。 与之擦身而过之际,齿牙剑兽突然改变了进攻方向,冲着他发起了攻击,他便顺手引丝解决了齿牙剑兽,他看了一眼浣纱,便打算离开。 因为身份敏感的原因,他一直将脸上缠满绷带,伪装成可怖的样子让人避而远之,但浣纱却没有因此感到害怕,而是叫住了他表示感谢。 可他并不领情,腰间的钱袋被齿牙剑兽划破,掉落出几枚银贝,他抬手将破损的钱袋收拢,而掉在地上的钱贝滚落到了浣纱前身,他也懒得弯腰拾取,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630页 「公子,可要听曲?」 再次遇到浣纱,则是在无妄天的茶楼,浣纱一身素衣,怀抱琵琶冲着沈凛问道。 沈凛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熟悉,但他并没有要久留听曲的意思,所以随意的挥手将她劝散,但虽然没有付钱,但浣纱还是坐在台前,拨弄起了琵琶,但声响一动,便引来众多听客。 沈凛手中的茶水已尽,窗外下起了小雨,他原本要再坐一阵避雨,可上茶的小二不小心将茶点打翻在了他的身旁,惹的他这一阵心烦,横竖他还有事要做,便起身从茶楼离去。 第三次相遇,场地则换到了烟花柳巷,此刻的浣纱换了一身华贵衣装,坐在高阁之上轻弹的琵琶,脸上满是笑意,这时阁下却有人打架闹事,一时之间乱的不可开交,他原本只是路过,所以便快步离开,歌声仅入半耳他便已经走远。 而最后一次,则是在刑场之上,浣纱因用琵琶弦绞杀了企图对她不轨的客人,继而被判处极刑,而刑场之上,浣纱面露笑颜,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丝毫的畏惧,嘴里还在轻声唱念着什么。 沈凛与宋景一道而行时,宋景突然叫住了他,眼睛直直的盯着面色轻快的浣纱。 「她在看你。」宋景悄声道,沈凛抬眸一眼,便于浣纱对上了目光。 「你们认识?」宋景又道。 「几面之缘,你问这个做什么?」沈凛有些不耐烦,但宋景却一抬眉轻笑道:「救她下来,有用。」 尽管沈凛很是不愿,但既然是为了宋景的计划,他便做出了妥协,想要救一个魔宗的平民女子简直易如反掌,当将她救回之后,宋景便与之攀谈了起来。 「姑娘这弦杀之术是从哪里学的?姑娘可是偃师之后?」 浣纱没有答话,而是轻抚着缠绕在指间的琵琶弦,沈凛见问不出什么便道:「何故救她,多此一举。」而就在沈凛说完这句之后,浣纱却开了口,而后宛然一笑道:「对,我是偃师。」 随着浣纱的加入,魔宗内的一切部署便算是全部落成。 这段记忆若不是宋景后来在停尸处提起,沈凛都险些记不起来,毕竟他与浣纱接触实在太少,尤其是她与宋景见面之后,二人更是没有了交集,再后来的所有的见面,都是以善身分体的样子,若不是阿肆提醒,沈凛根本觉察不出浣纱的身份有疑。 将离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伸手推了推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等荧惑魔宫的军机处理完,我得去幽明天会一会浣纱。」沈凛将思维拉扯回了现实,将离却摇了摇头道:「你还是留在魔宫的好,现在殿下不在,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休假就又泡汤了。」 将离的打趣令沈凛眉色一松,他冲着将离翻了个白眼道:「你休你的,我做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说是不是?若若?」 杜若向来是以沈凛说的话为第一要义,所以根本无需动脑的便应承了起来,将离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便揉着太阳穴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兄妹一心,算我多话。」 「还有一事,近来可有乔心尘的消息?」沈凛话一出,将离便皱起眉头,乔心尘已是故去多年的人,沈凛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他? 杜若也跟着摇了摇头,她位列七圣君的时候,乔心尘已经身故,根本没有接触过,有关他的一切,也是听旁人的说起的。 「兄长的离开,可能与乔心尘有关,若若,联繫南境那边,看是否有兄长的行迹。」沈凛安排道,这个决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楚莫辞与乔心尘的事情将离多少知道一些,都是以前沈凛喝醉之后与他发的牢骚。 楚莫辞失踪之后,大量的搜查人员都局限在无妄天、幽明天这一地带,加上浣纱的搅局,所有人都认为楚莫辞没有走远,多半是被浣纱所掳。 「好了,我去处理公务,晚些抽空去见见浣纱,你,代尊使将离大人,可以好生歇着了。」沈凛嬉笑着说道。 「是是是,遵命,君上。」将离缓慢的站起身,单手拖着腰躺回了床上,沈凛将桌案上的文书收拢,待杜若先行出门后又悄声对将离说道。 「还有,休假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淘些好货,从前学的不够用了,再这么下去,琅环君该笑我了。」 将离一听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沈凛用自己还真是不挑时候,才说不用因为公务繁忙,转头就给自己指派了新的任务,还是这种没有营养的事情,他抄起一旁的枕头准备丢向沈凛,但沈凛熘得很快,还没等他抛出便已经合上了门。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指着我一个人啊?你要脸我不要啊?」将离愤愤的砸了砸床铺,但因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一时间疼的龇牙咧嘴。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将离暗骂道。 沈凛回到烛龙殿后,便撞上了刚刚採买归来的广晴然,身后的容城倩一见沈凛便马上扑了上来,抱着沈凛的腰身不肯松手。 「君上!!!」 沈凛一见容城倩,心都要化开了,这个小丫头可没少帮忙,一直以来懂事的让人心疼,索性沈凛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着容城倩说道:「这次君上可有乖乖听话哦。」 容城倩将手放在沈凛脸颊上,而后闭目查探了一番后惊喜道:「君上,你的天魔心……」 第631页 「嗯,突破了。」沈凛淡然的回答道,这一句话却引起了广晴然的注意,他走过来替沈凛把脉,眉目之间充满惊异,他久在魔宗,虽然对天魔之力有所了解,但他的了解仅限于对神域力量的压制这一特性,今日感知下,广晴然却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他之前替柳叙白治过伤,所以对灵力方面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原本之力两个相斥,但如今在沈凛体内的天魔心,却与柳叙白的灵力有些相似。 「看来君上的神域之行,收穫颇多啊!」广晴然祝贺道。 「算是吧,将离这边,还需你操心了。」沈凛将容城倩放下然后又道,「离魂症者的情况如何?」 「与神州那边的情况简直是天壤之别,魔宗收治的离魂症者只能採取强制手段,伤害性太高,所以暂时都先绑起来安置在地牢,否则一旦出逃,便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灾害。」广晴然嘆息道,「君上从前不是治癒过一批离魂症者吗?这次……」 「不行,我失了灵心道骨与乱世,暂时没有办法去除他们身上的控制,待此间事毕,我还得赶回神域,继续寻找始作俑者的下落。」沈凛苦笑着,这是一旁一直没有吱声的容城倩突然扯了沈凛的衣袖,而后小声道:「君上,你来。」 容城倩将他拉到一个角落后确认广晴然听不到后便踮起脚,沈凛便弯下身子等她说:「仙师哥哥的灵心道骨,在幽明天的坏女人手里。」 「这又是你透支生命换来的结论吗?」沈凛马上严肃了起来,容城倩为了帮他已经付出了太多生命的额度,她才这么大,如果过度使用这种能力,恐怕很快就会枯竭。 「嗯,但这次很值得,有了灵心道骨,君上才能治癒这些人不是吗?」 「我不想晴然哥哥担心,所以悄悄同君上说。」容城倩浅浅的望了一眼广晴然,而后恢復了从前的笑容,俏皮的说道:「倩倩没事,君上快去吧,我去熬药了。」许是怕听到沈凛的责备,所以容城倩在说完话之后,一熘烟的跑走了。 广晴然见状也只得冲着沈凛行了一礼然后抱起身边的药箱跟了过去,沈凛还留在原地,他在琢磨容城倩刚才的话。 若是灵心道骨在浣纱之手,那离魂症者暴起的原因便找到了,但单凭灵心道骨是无法演奏故梦春晓的,看来乱世应该也在浣纱那里,可想到这里,线索出现了重叠,因为上一次,他曾无意瞥见了阿肆房中的乱世情丝,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记忆出现了混乱? 沈凛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还是去幽明天看看吧,再想下去也想不出什么,于是他便对着门外唤道。 「来人,备马。」 第三百零六章 五钱因果 幽明天,曾是沈凛最不愿意来的地方,这里实在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时过境迁,再临此地,沈凛却没有了之前的负担,反倒是静下心来观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这一条路,是通向弱水牢的必经之路,他不禁开始幻想,当初柳叙白来弱水牢救自己的模样,当时他一定心急如焚,不然怎么会在灵力被全数压制的情况下三箭射落魔宫,还只身踏入向乐生布下的陷阱之中。 就在此刻,两旁的竹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凛驻马停步,静等着来人现身,但对方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声音逼近的同时,也现了身形,是一群被操控的离魂症者。 他们双目翻白,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看来这应该是之前与将离发生冲突之时留下的,症众见到沈凛便直接扑了上来,沈凛单手一拍马鞍,翻身跃起,点落在弯折的竹枝之上。 若是他放开一战,恐怕这竹林都要被夷为平地,而这些症众行动也非出于本心,他便犯不着与之发生冲突,所以便弃马飞身而行。 该往哪里走?是弱水牢,还是曾经的住所?正当沈凛对此犯疑时,一阵幽幽的琵琶声替他指引了方向,看来浣纱是早知他会来,所以才故意只放了一路症众来让自己确认方位。 曲音的来源,正是之前自己被软禁的房舍,沈凛藉由竹枝的韧性,弹落三点后便引身跃前,在空中行了半刻之后,那隐藏在深处的住舍便从枝叶见显现出来。 之前向乐生一把火将此处烧了个干净,眼前这座茅舍显然是临时搭建出来的。 沈凛人在高处,自然可观清周遭全景,除了这房舍与院落,周围已经被离魂症者全数填满,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君上,既然来了,不如进屋一叙。」浣纱夹带这三分笑意的声音从房舍内传出。 沈凛正有此意,赤红色的衣袍飘扬间,他已稳稳的落在了房前,踏阶而上,便在那简易的茅屋之中看到了浣纱的身影。 如今的浣纱身着一身艷丽的水红色罗裙,精神状态也瞧着不错,完全看不出像是在弱水牢内被囚禁了多年的样子,她看到沈凛之后,嘴角的笑意便更盛。 这是她第一次见成年后的沈凛,也是第一次见他不曾缠绕绷带的模样,与她想像中的不同,沈凛这副鲜衣明俊的英姿与昔年冷漠无情的模样完全不挂钩。 「没时间同你废话,你我无旧可叙,将琅环君的灵心道骨还有乱世交出来。」佛莲善身的遭遇时刻影响着现在的沈凛,他对浣纱实在提不起一丝好感。 「谁说的,毕竟我也是君上救回来的,怎会无旧可叙?」浣纱似乎早已习惯沈凛的不冷不热,所以也没有在意,「柳叙白的灵心道骨可是脆弱的很,君上就不怕我一用力将它一起毁了?」 第632页 「说你的条件,这次宋景又想我做什么?」沈凛毫不客气的说道,浣纱掩口轻笑,她起身将琵琶放置一旁,而后道:「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暂时留在幽明天就可以,时候到了,我会将灵心道骨还有乱世交给你,让你离开。」 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沈凛心中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不在荧惑魔宫的这空荡,宋景会不会安排其他人突袭,浣纱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补充道:「放心,人马都在我这里,只要君上不妄动,荧惑魔宫就是安全的。」 「你,到底是不是偃师?」既然走不了,沈凛便直接问了起来,他的突然提问,倒是让浣纱有些惊喜,浣纱点点头,但沈凛却没有被这敷衍的假象迷惑,而后将纵偶丝唤出丢在浣纱面前,「既然是偃师,那你一定知晓纵偶丝如何使用,从前你以弦杀之技取人性命,今日不妨在我面前,再示范一次。」 浣纱捡起脚边的纵偶丝,抬指抚缕,眼神顺着丝线的方向缓缓移远,「为何突然要我展示偃师之技?」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偃师。」沈凛见她反问,心中便有了定论,他嗤笑道:「宋景让我救你,恐怕并非是因为你是偃师之后,而是另有所谋。」 「恐怕他看上的,便是你这一身的好演技,竟真能将偃师演的惟妙惟肖。」 「何故为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做这么多?你能得到什么?」沈凛很是好奇,因为在他看来,浣纱的下场不会比当初除以极刑好到哪里去,委身于姬戎涅,下狱囚禁,难道只是为了苟活吗? 「什么也得不到。」浣纱的回答让沈凛更加迷惑,既然无求那又为什么听凭宋景摆布? 「既然君上识破了我身份,那我不妨坦言相告,并非所有人做事都如君上一般,有足够的动机。」 「那位代尊使大人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一如从前,此曲开场,我必须唱完。」 前面的话沈凛还能理解一些,但是后面的,他却陷入深疑,浣纱这是在打什么谜语? 浣纱将纵偶丝重新抵还给沈凛,而后将琵琶重新拿起,轮指拨弦,「君上,你信这世间的万物轮转是有既定的命路吗?」 「我不信。」沈凛果断的回答道,他能走到今日,已不是一次向天道、向命运发起挑战,他如此,柳叙白也如此,所以在浣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的做出了判断。 「可我信。」 「我信这世道本就是一台精心谋划过得好戏,每个人在既定的点位上完成他该有的戏幕后,所有的悲欢离合、苦难忧困,都不外是戏路中的起承转合。」 「君上不是问我为何会帮宋景,为何要假扮偃师,因为这是我的戏,我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天,就必定要站上这台子,只有将曲目唱尽,我才能退场。」 这满口宿命之言,倒像是被宋景洗了脑,她既然不是偃师,为何对于这天道因果如此介怀? 浣纱拨响了琵琶,随着乐声声起,她便开始轻声吟唱,而她口中唱念着一出耳熟能详的《桃夭》。 桃之姣姣满园里,不知墙外春几许。风弄催急惊鸿雨,一落归尘谁人忆。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响动,沈凛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却见症众们正向着他来的方向移动,看来幽明天的来者并非他一个人。 而反观一旁的浣纱,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侧颅闭目,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红色的指甲游走在弦上,准确无误的按压着每一个弦点,此曲她已烂熟于心,而唱词更是復诵了百遍,所以此刻尽管外面兵荒马乱,浣纱也没有因为慌乱而唱错一音。 沈凛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人马流动吸引,无心去听着曼妙的唱曲,来者似乎很是强力,前仆后继的离魂症者数量明显变多,但对面的厮杀之声却愈来愈近,很快便要到房舍附近。 「浣纱,别唱了,来人不是我的人马,你不去看看吗?」沈凛被曲音扰的有些烦躁,魔宗突然出现这么强力的敌手,可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浣纱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安静的唱着,沈凛见她不为所动,便打算出门看看,可此刻门板却直接合闭了起来,看来浣纱并没有想让他离开。 「浣纱,你到底要做什么?」沈凛有些着急,这个时候如果有外敌入侵,那么魔宗便不堪一击,他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正当他准备踹门而出之时,浣纱的身上却开始流动蓝色的灵韵。 显然,这是浣纱的警告,她在用柳叙白的灵心道骨做威胁,只要沈凛敢踏出一步,她就会将其损毁。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从窗户沖入,擦着浣纱的脸飞了过去,沈凛回首之际,又一支羽箭破入,而这一次,却正中浣纱身前的琵琶,其中几弦被箭矢的利刃挫断。 令沈凛没有想到的是,紧追而来的最后一箭,直接射穿了阻挡的琵琶,庞大的力量贯穿了浣纱的心口,她的嘴角鲜血满溢,但脸上却还是毫无波澜,她冲着沈凛,将那最后一句唱词唱完后,她的身子才向后倒去。 「沈凛!你这孙子有事没事?」风知还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沈凛心中一喜,来人居然是他,他便马上回应道,「没事,活着呢。」 风知还有了声音的指引,便一脚将紧闭的房门踢开,看到一旁倒在血泊里的浣纱便走到沈凛身边,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神君担心你担心的紧,让我和竹笙过来支援,你倒是有闲情逸緻,躲在敌营里听唱曲?」 第633页 「她就是这次的主谋,不过你下手也太狠了,你也不想想,除了琅环君,谁能接你三箭啊?」 「人若死了,我还怎么审?」沈凛口中虽是抱怨,但是却十分感激风知还的仗义。 怎料风知还一听,马上不乐意了起来,「你别不知好歹,我又不清楚你这边的情况,整个荧惑魔宫都找不到你的人,还是那个广……广什么来着,说你可能去了幽明天敌部,我这不是才过来支援吗?早知道我就该在魔宫喝茶,多余担心你。」 「好好好,算我错了不成吗?」沈凛无心和风知还争辩,他走上前,查探浣纱的情况,这一箭正中要害,但是若医治一番应该能够保住性命。 「终是唱完了啊……咳。」浣纱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她没有给沈凛救治她的时机,长长的指甲直接刺入胸口,将埋藏在内的灵心道骨掏了出来,她望着沈凛说道:「时机到了,带着它和乱世走吧。」她指了指一旁堆叠的茅草,示意乱世就隐藏在此处。 「何苦呢?」沈凛不解,于是询问道。 「五钱,一曲,即是因果,也是始末。」浣纱将灵心道骨塞入沈凛的手中而后又道。 「君上,莫要阻止宋景,他做的事情,是对的,我们逃不出既定的规则,即便你以为改写了未来,但这也跳不出天道的安排。」 「我不是没有挣扎过,像君上这样苦苦与命运周旋。」 「君上可知,何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便是,我杀人寻死,不过是想替这因果做个了结罢了。」 「为何偏偏是我?为何??」 「若是没有你,就好了……」 浣纱说着说着竟大笑了起来,她的眼睛不时瞟向窗外,看着那血月之下的天幕,笑声变得更加凄婉。 昔年往月,她便是在这样的光景下,邂逅了沈凛,许是生命将尽,浣纱眼中开始闪回自己坐在幽明天的竹林中,奏曲演弹的样子,旭和的暖风吹散了她为生计而忧愁的眉目,扬起她的鬓角些缕的碎发,迎着血月的光辉,她笑的格外爽朗,唱曲更是悠扬婉转。 这一幕,让沈凛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陷入疯癫之态,浣纱转过头,双眸直直的盯着沈凛,似恨似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上的同情。 「君上说的不错,宋景选我,是因为我是一个极为合适的戏子,能驾驭善恶两相。」 「也是因为我,发觉了这世界不变的规则,我绕不开,躲不了。」 「我不过是万千平凡女子中的一位,但在天道之下,我没有办法掌控的我的命运。」 「此生,我的戏幕只有一场,一眼一回眸,一曲一唱念。」 「此曲已了,我该谢幕了。」 说完,浣纱脸上的血色减退,面带笑意的断了气,他看着手中的灵心道骨,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悲凉之意,在浣纱的袖口旁,散落这五枚银贝。 浣纱死前的话,再一次的打破了沈凛的认知,他从没站在这个宿命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人之一生,错身而过的过客何其之多,为何他的一个行为,却会给旁人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他究竟特殊在哪里?为什么可以影响到这么多人的命途?前有柳叙白,后有浣纱,似乎他的决定都分外重要。 当初未去捡取的五钱,竟是浣纱与沈凛结下的前因。 谢意未领,恩意未结,三见未留,曲迟未尽。 她的一生从恶从善,不是她来决定的,而是沈凛。 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经排列好了该有的戏幕,竹林之间、茶楼之中、高阁之下,三次错眸而过,于沈凛而言,无足轻重,但却註定了浣纱的命路。 但凡他愿多驻足一阵,听完这曲《桃夭》,浣纱的人生将截然不同。 或许她依旧是幽明天内一个爱笑爱唱的女子,守着那方寸的容身之所过着平凡的日子。 生活的改变却没有让她从怪圈中跳离,反倒是越陷越深,变换的方位与身份,并没有斩断她与沈凛之间的羁绊。 她本性非恶,但却不得不按照既定的套路往下走。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打破这规则,她想以杀人之举了结自己的性命,但那时,沈凛却意外的与她对视了一眼,而这一眼,万劫不復。 五钱的恩情,她必须清还。 未还清之前,她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命运会以所谓的偶然,将引度事态向着原有结局。 这也是叶冰清所谓的天道自洽。 浣纱言下之意,便是说,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与天道本身作对,所有的转机与惊喜,都是被天道刻意安排的戏码。 只可惜,浣纱没有拿到像沈凛一样的戏谱,所以唱不出那完美无缺的好戏。 「她在说什么?」风知还完全听不明白浣纱所言,在他看来,浣纱的话更像是临死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没什么,将她葬了吧……」沈凛的心中有些烦乱,今日的话,等寻得机会定要愚柳叙白探讨一番,他可以确定,离探明宋景的目的已经不远了。 第三百零七章 浣纱为尘 失去浣纱引导的离魂症者似乎有失去了战斗力,风知还的人马很快就将他们全数压制,在沈凛的安排下,分别安排在了几间地牢中,待他与灵心道骨再次融合便可施术替他们接触控制。 第634页 但浣纱的话,始终在沈凛的脑海中挥散不去,他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当初浣纱对自己的凌虐,除了是向乐生与宋景的授意,恐怕还有私怨。 瞬时,沈凛感到背后发寒,若说相遇即是因果开源,那么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是否都因为自己的命途而改变了曾经原本属于他们的人生? 自己是否在无意间,褫夺了他人生存的权利? 而这相遇,又是否是为了指引自己走下去而刻意的安排? 沈凛突然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他不敢细想,因为越是往根源探索,他便越觉得对不起众人,对不起柳叙白。 天道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每个人都围绕他来生活?这对沈凛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随心而为的举动,却在世界的另一端引发了蝴蝶效应。 风知还见他一路上都不吱声,便出言打趣道:「不像你啊,平时见了我不得吵上几嘴才舒心吗?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知还,我觉得我可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沈凛对于浣纱的死耿耿于怀,他从没想过,他的善意竟可以杀人,即便是一个错身回眸,就有可能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什么错?和神君有关吗?」风知还听完后,本能的将事态连接在了柳叙白身上。 「算也不算,我发觉,我可能在无意之间,伤害了很多人,包括你。」沈凛的话说的落寞无比,那黯然神伤的表情令风知还都有些不敢再肆意玩笑。 「是因为刚才那个姑娘的死吗?若说错也是我错吧?应该给你留个活口的。」风知还以为他还在为浣纱的死而感到悲哀,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你何错之有?」 「相遇相识既是缘起也是缘灭,若是不曾相见,或许就不会再有人因我遭难。」沈凛开始斟酌,他与柳叙白的结识,是否一开始就是阴谋,一场被天道监控的阴谋。 这种想法不是第一次有,但这一次,他却是按照浣纱的思维模式来思考,如果天道之中万事万物都是已经设定好的,那么他与柳叙白所经歷的一切,包括千叶世界中种种,本就避无可避。 柳叙白註定身死多次,註定要遭人欺辱,註定成为整场戏中唯一的悲哀。 註定事在註定的时间註定发生。 这不是他做出的努力,是戏路该如此,只要顺应剧本向下,便会得到现有的结局。 沈凛边行马边将他与浣纱的事情讲于了风知还听,二人极少有这种平静聊天的时候,这一幕也引得后方跟随的未央庭府兵窃窃私语了好一阵。 「那不曾相遇也会感到遗憾吧?」风知还如是说道,他看着沈凛气馁的样子,便大大咧咧的笑了起来,「就如我与神君,即便我无法与他在一起,但我却不后悔。」 「若我事先知晓结果,亦会选择同样的路。」 「天道轮转,虽是命定但却非将择路都一併包算在内,你尚可抉择面对之时怀揣着如何的心态。」 「浣纱若是回头看看,天道予她的,远不止这一条路。」 「倘若以你为心,那她在有限的方圆内,亦可完成她之所愿,等待只是一种选择,而好好生活却是另一种,不是吗?」 「天道固然霸道,但却有它的柔情,人活一世,若是悲眼相观,那万生皆苦,既知明日将死,今日也该谈笑风生,方为不负韶华。」 风知还的一段慷慨陈词,令沈凛刮目相看,从前他只觉得风知还善武,却不知他竟还有如此的胸怀与心境,看来择人这一点,还是柳叙白的眼光更加独到。 风知还说的不错,虽然无法改变命路,但是此时此刻,柳叙白就站在他身边,若是因为畏惧,而错失相遇,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若论心态,我确实输你一程。」沈凛也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不足,而这话却让风知还心里大为满意,这么多年他在武力上一直未能越过沈凛,但今日沈凛却当着他的面认了输,这种胜败欲的满足令他心情舒畅不已。 「嚯,也有你肯服输的时候?」 「回了荧惑魔宫,你得留个字据给我,免得日后赖帐。」此言虽是玩笑,但风知还却说的有模有样,看来在他心中,胜过沈凛是他极为在意的事情。 「看在你专程赶来救我的份儿上,勉为其难,只此一次。」沈凛一抖手中的缰绳,策马疾驰,回头还不忘说道:「若是我先到了魔宫,刚才的约定便作罢,给你机会,这次可别输了。」 这孙子!风知还心里暗骂,分明就是打算赖帐才突发奇想与自己赛马,「沈凛,有本事你同我比驭空之术啊,挑我不擅长的马术比,你是不是忒不讲道理了?」话虽如此,但风知还还是追马而去。 二人刚到荧惑魔宫,便见陆竹笙在与杜若交接任务,杜若原本对神域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自从认识柳叙白之后,她的观念便发生了改变,所以对陆竹笙也客气了很多。 沈凛一进门,风知还就拉着他过来签字画押,杜若和陆竹笙面面相觑,心道,这怎么一回来就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沈凛一脸无可奈何,但还是在风知还的催促下立下了字据。 「阿兄,你们这是?」杜若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情,但从表象上来看,沈凛像是被迫签了一份卖身契一样,风知还则拿着那张字据在陆竹笙眼前一通炫耀,弄得陆竹笙有些汗颜。 第635页 在神域也便罢了,现在可是在魔宗,让旁人看到,还以为神域人各个都有些疯癫的毛病,陆竹笙一把抢过字据,而后对风知还说,「你且消停点吧,莫让他人看了笑话,给神君丢脸。」 「无妨无妨,这魔宫之内没有那么多规矩,让他随意吧!」难得气氛轻松,沈凛实在不想弄得场面过于严肃,陆竹笙见沈凛都如此说了,他便也不再对风知还有所要求,转手便将字据递还了回去。 几人拌嘴打闹了一阵,南境的急件便传到了众人面前,沈凛抬手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阅读。 南境方面暂未查到有关楚莫辞本人的线索,但是巡守的卫兵海崖之畔上捡到了半根损毁的紫翡长笛的骇片,但南境方面并不能确定这骇片便是楚莫辞的子夜笛,所以特地百里加急将这半截断笛送到了无妄天,希望可以由沈凛辨认一二。 沈凛接过卫兵送上的锦盒,一打开便看到了那熟悉的玉质,他的心瞬间冷了一半,没错,这是楚莫辞的子夜笛,他果真去了南境。 沈凛将断笛拿起仔细检查,笛身之上两道深深的切口让他很难移目,这说明楚莫辞南境一定遭遇了什么,最起码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这笛子并非凡物,想要击碎也绝非易事,看来对方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沈凛估摸着,若是对方能力超过楚莫辞,那便是说明对方完全可以同自己打个五五开,魔宗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力的一股势力? 好在自己现在天魔心所有突破,拉开的差距虽然不大,但是制服对方他还是有一些信心,但是沈凛不想赌,万一有个闪失,非但救不回楚莫辞可能还得将自己搭进去。 「知还、竹笙,你们可能要随我去一趟南境。」 二人闻言后二话说没变答应了下来,柳叙白给出的指示是让他们无条件无从沈凛的调度,所以去一趟南境也没什么问题。 以防万一,沈凛在出发前,先行去各狱治疗了离魂症者,以免这些人再被宋景利用,万事皆备后,他便带着风知还与陆竹笙通过传送阵法去了南境。 南境与北境不同,南境的天气更加潮湿温暖,闷热的空气甚至有些令人唿吸不畅,陆竹笙是九罹人,对与这种天气倒是没有特殊的感知,湿暖的气流倒是让他感到体内的控水之力更加充盈,但风知还则有些受不住,一到南境,他就被这气压压的频喘不止。 「真是令人讨厌的地方。」风知还抱怨道,他将羽翅收入身内,若是晾放太久,恐怕羽片会受潮。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来的此地并未通知任何人,沈凛走到楚莫辞从前最爱坐着的高崖之上,一目望去,满眼湛蓝,星幕下的海夜,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竹笙,我听闻九罹人有一向听海的绝技,这传言可是真的?」 「自然,龙族本身生于内海,对于控水之技自是有天赋加持。」沈凛的问题一出,陆竹笙便知道了他的打算,「你是打算让我帮你询海问踪?」 「嗯,兄长应是在此停留过,既然无人见过,那便只能靠这片海给我们提供线索了。」沈凛笃定的说道。 第三百零八章 分海入境 见此,沈凛便给陆竹笙让开了位置,陆竹笙也抱着试试的心态站了过来,虽然询海问踪这种事情在九罹是极为平常的技法,但他不确定此法对魔宗的这片海域是否奏效。 陆竹笙一臂负手,一臂伸直探前,剑指之间的灵力凝成一股流动的水团,水团分化成三阶荧环,顺逆错转,如同船舵一般,同时,荧环也开始汲取附近海面的水灵粒子。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遽然波涛骤起,两两迎撞着拍击起一簇簇水花,最终化为白沫周而復始,陆竹笙闭目感知,水灵粒子形成的画面如同加速了一般,在他的神识中飞速划过。 他不断调整着身前的荧环,调整着接收的速度,指间的灵光如同信号塔灯一般频频闪烁,倏忽间,一个具象的画面分落他的眼前。 合目感知的他微微侧头,似是看到了什么,而后将负在背后的手移至前方,合掌再开,下三指勾连结成,食指前抵,拇指后点,指尖凝聚的灵力瞬时扩大一倍,流动的三层荧环也被镀上一层明蓝之彩,一道激流环身而起,陆竹笙额间突然生出两道细长半透的龙角,面庞之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龙鳞纹样,身后虚影的龙尾也在顷刻间显露了出来。 他身体离地上浮,而脚下的海面则受灵力催化激起数道连天的水柱,似万千灵龙入云海,将天与地紧紧相接。 这是沈凛復生后首次看到陆竹笙使用本族的力量,陆竹笙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便是自己给他摆脸色他也无所表态,但实际内里的却蕴藏着极深的力量,毕竟是第一代飞升神域的龙神,功力之强自是不用多说。 「哎,风知还,你有没有同他比试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凛便于风知还对话了起来。 「没有,未央庭内禁止私下切磋。」风知还耸了耸肩。 「陆竹笙这副扮相,当真是天人之姿,风知还,你什么时候露个本族之态给我看看?」沈凛在称赞陆竹笙的同时,不忘暗踩一脚风知还。 风知还一听就知道他来意不善,所以翻了个白眼道:「想的美,又无战事,凭什么给你看?」 「小气。」沈凛也回敬了一个白眼回去。 第636页 不一会,陆竹笙便收了术法,降落在原处,然后面色凝重的向着沈凛和风知还走了过来,他单手将水灵粒子凝结拼凑成一张人像,然后掌心虚脱着画像推送到沈凛面前。 「此人你可认识?」 沈凛定睛一看,整个便如同触电了一般,身体不由的颤抖了起来,之前的嬉笑之态当然无存,因为陆竹笙在他面前呈现的画像正是乔心尘。 「怎么……怎么会是他?」 他之前以为是对方手段过硬才能将楚莫辞带走,没想到竟然是凭藉这一张脸,一张乔心尘的脸。 「你看到了什么?」沈凛转向陆竹笙,他现在必须知道刚才询海问踪的结果。 「楚莫辞在这里,见了这个人,而后此人似是要将他强行带走,二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斗,这子夜笛也是与格挡之时碎裂的。」 「他们去向了深海之处,所以在陆地之上,根本没有他们存在的痕迹。」陆竹笙指了指面前的海面,而后道,「就在这个方向,恐怕连你也不知,这下面有一间地宫吧?」 地宫?南境的海下竟然有地宫?沈凛闻所未闻,海域之中魔兽众多,尤其是深海之地,更是无人敢踏足,所以万万不会有人想到乔心尘会带着楚莫辞去向这里。 「那要如何抵达?我不会避水诀。」沈凛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懊恼,一直说要与柳叙白请教避水诀的奥义,但是种种事态当前,这件事便一直搁置,但比他更担心的,是一旁的风知还。 身为姑射羽族,水可谓是他们一族的天敌,羽翅沾水便无法起飞,他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简单,分海便可。」 分海之景沈凛曾见柳叙白使用过一次,不过那次还是依靠避水珠的功力才得以成功,如今不知陆竹笙打算用什么方法。 之间陆竹笙唇间带笑,双目亮起一片莹蓝,掌心的水灵粒子开始汇聚成团,如同晶球一般在掌心旋转,晶球之内似有一直龙型的幻影穿梭,蓄力几段,球内的水龙便破吟啸而出,环绕在陆竹笙身边。 「潜鳞入海,重渊临避。」 咒念一毕,龙吟长啸,直奔天际,顷刻间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光影穿插游移在云团之间,水龙于长空盘旋三绕,龙尾扬甩间,将积云拍的粉碎。 「开!」陆竹笙一声令下,一道紫电垂击于海天之间,龙形先是游身于崖岸之畔,在落雷之际便迎着那电光的方向全力下压,惊涛骇浪间,龙行之处,海水分避侧开,像是被生生从中切断一般。 「走吧!」陆竹笙轻松地说道,仿佛对于方才的惊骇之举完全不在意,但一旁有些看呆的沈凛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侧头对着风知还说道。 「我觉得吧,未央庭的规矩有时候还挺通人性的,你要是真和陆竹笙切磋,恐怕会被打的毛都不剩。」 风知还虽然也被陆竹笙实力所震惊,但是面对沈凛嘲讽,他还是毫不客气的踹了沈凛一脚,而后愤愤道:「你给我把嘴闭上。」 分海之后,显露出来的地面湿软泥泞,十分难行,沈凛当即凝冰于前,众人踏冰而行,随着地宫的形象越来越清晰,沈凛才发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地宫被六方结界所控,看样子是有人为了重新启用这里,所以才布下禁制,将地宫与海水分化。 待沈凛行至禁制前,他才终于认出熟悉之感源于何处。 因为这座地宫正是他与柳叙白在抚柳镇所见的浮陵宫。 这是……巧合吗? 沈凛不禁犯疑,柳叙白前脚才与他说明想再探浮陵,后脚他便在魔宗见到了浮陵宫,他从没想过,浮陵入水后竟是沉落在了魔宗南境。 沈凛催动天魔之力,用纵偶针在结界之上划落出一道门,便走了进去,风、陆二人见状便紧跟其后进入了结界之内。沈凛之前来过一次,所以此次也算驾轻就熟,凭这记忆很快便找到了墓室的入口。 「你来过此地?」风知还见沈凛对周围的通路门儿清,所以便好奇的问了一嘴。 「嗯,在神州的时候,同琅环君来过。」沈凛抚摸着门板,从前的一切还歷歷在目,这次与之前来的时候有些不大一样,整个浮陵宫内明亮异常,鲛油制成的长明灯将整个墓室照的如同白昼,曾经那些探宝者的遗骸也尽数被收拾干净,若不是他曾经来过一次,一定会以为此地是某个国度的宫殿。 「现在要去哪里?」陆竹笙发问道,沈凛闭目催动魔气,感知着楚莫辞的方位,之前无论是佛莲的恶相还是善相,都只是了解浮陵宫的一部分,从未深入探查过,乔心尘会将楚莫辞藏在哪里呢? 一番感应之下,沈凛才发觉浮陵宫的构造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现在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他发现整座浮陵宫地下竟有数十层,他之前与柳叙白到达的墓室,不过是最浅的一层。 而他的气力在到达底层之时,一丝飘浮的魔气让他瞬间来了精神,他不会认错,这是楚莫辞的力量。 「在底层。」沈凛蹙眉,因为在探知的时候,还感觉到了其他几层中隐约闪动的生命气息,也就是说,这里或许不光有楚莫辞,亦还有其他人在此活动。 面对墓室前的隔世石,沈凛屏息抬手间,便将它轻松抬起,三人便向着更深处前行。 根据刚才方位查探,除了下三层墓室是平层外,剩下的余层都是中空解构,这种构造,倒是与北渊盟总部有些相似。 第637页 只要击碎主墓室的地面,中空的部分就会显现,沈凛正巧想试试天魔心突破后的力量,便没有使用任何兵器,直接赤拳向着地面重重一砸。 地面开始震颤摇晃,继而龟裂分化,赤色的魔气注入的剎那,整个地面塌陷下落,沈凛连忙回身倒退几步,这一拳他几乎没有使用多少力道,但却破坏力极强,连带地面上的封锁大阵也被击的粉碎。 待碎尘落下,三人便分别从破口处进入,引身下坠,湿冷的潮风拍打着面颊,越是深入,周围的气温便逐步下降,沈凛第一个抵达底部,他以半跪之姿落地后便抬眸注意着周围的景象。 周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不知意的壁画,沈凛随意的查阅了一番,但却看不出所以然,除了之前上层画着的佛莲祭祀有迹可循,下层的所画的一切,都仿佛与他的生活格外遥远。 譬如一些神罚天怒的情节,这与他现存的世界格格不入,甚至其中还掺杂了一些人情故事,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很快,沈凛便发现了其中规律,每一层所记录的事件以层数向下推演,似乎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只不过每一层内记录的人与事不同。 而在这底层的地面上,记录的内容则更为宏观,沈凛看着其中的内容陷入了沉思,画面呈现的是一幅朝拜的偃师众人,在那高耸的云顶之上,一个身影被划的模煳不清,完全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应该就是他们所朝贡的神明吧?沈凛心道,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偃师一族不是向来不服天道命定吗?怎么会有朝奉的神? 还是找楚莫辞要紧,这些等寻到人再看不迟。 青色的火焰将底层空间照的分外阴森,沈凛闭目,用双指在眼前一划,黑色的空间内便飘舞一层淡淡的红色烟气,他保持着现在状态,跟随烟气的漂移方向前进。 在这种结构过于复杂的地界,最好不要过度相信自己的眼睛,很有可能会被视觉误导,所以沈凛一直在使用感知的方式来搜寻楚莫辞的方位。 四通八达的甬道相互之间都有连接,这让沈凛越发相信,此地的构造与河洛城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走到烟气聚拢的通道睁开了眼睛,通道内幽暗,他抬手将业火团聚于掌心,小心的向内移动。 「好像有火光。」跟在后面的风知还突然出声,沈、陆二人便将目光放远,果不其然,一道暖色将通道尽头覆盖,光影随着风向而忽明忽暗,可见风知还说的不错,前面应是有活人在此生活。 三人疾步而行,很快便走到了通道的尽末,而令沈凛感到震惊的是,此处竟然不是一间墓室,而是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房间,宽敞且舒适,四角的火油悬灯将整个房间照的无比,似乎为了隐私性,还专门在天花板上坠下几层幔帐,将生活区域全数覆盖。 隔着幔帐隐约可见后方的,床柜、书桌、镜屏一应俱全,但唯一让他感到不合时宜,便是地上两条寒潭铁索,这是弱水牢用来拴罪大恶极之人的特殊锁链,柳叙白就曾被此物所困。 沈凛顺着锁链向前走去,掀开一层层遮挡的帷幔,就在他要将最后一道帷幔掀开之时,一柄利刃刺破幔纱贴着他的手指尖向着他的胸口刺来。 沈凛仰身后撤,避开了利刃的攻击,风知还与陆竹笙见状,立刻戒备了起来,看来帐内有人早已恭候多时。 第三百零九章 再探浮陵 透过最后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帐,沈凛大概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拔剑,在身前分噼三下,原本就不禁一击的幔纱立刻碎断几截,迎兜着风流坠下。 而纱帐后的场景,令沈凛更是震惊,因为他看到了在软榻上的乔心尘,外面的铁索正连接在一旁的石门上,似乎是用来开启门后世界的开关。 「乔……乔心尘?」沈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乔心尘本人。 「扰人清梦,实在很不礼貌。」乔心尘缓缓回过头,看着一脸惊异的沈凛,「不过既然是淮洲,倒也无妨了。」 「我兄长呢?」虽然乔心尘有恩于他,但是为了救楚莫辞,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提剑相向。 「多年未见,上来就兵刃相加,当上魔尊之后倒是真不念旧情啊。」乔心尘缓身下床走到沈凛身边,他看了一眼风知还与陆竹笙便笑意斐然。 「哦?竟然还有两位神域的贵客,那确实是我失礼了。」 「我兄长呢?你是不是将他关在此处?」沈凛的目光总是被寒潭锁链后的石门吸引,乔心尘与楚莫辞之间原本就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若是关押楚莫辞,恐怕也不会离自己太远。 乔心尘见他目光总是望向那一侧的大门,便冲着沈凛说道:「淮书在里面,人很安全,放心,我没有理由伤害他。」 「既然来了,不妨帮我个小忙,事成,你便可带着淮书平安离开。」 竟然拿楚莫辞做交易?这乔心尘到底是拿楚莫辞当什么?筹码吗? 沈凛心中有些愤怒,毕竟曾经他一度认为乔心尘是对楚莫辞有心思的,但现在的场景,却让他看着有些生厌。 这还是他认识的乔心尘吗?沈凛心中疑惑,他现在看起来虽然与之前无异,但总觉得在他现在透露出来的表情与动作都与宋景之流格外相似。 「喂,姓乔的,你是不是没有看清楚现在的情况,你觉得一对三,你有胜算么?」风知还有些被乔心尘的话语激怒,所以不客气的嘲讽了起来。 第638页 风知还原本性子就急,若是放给他处理,他才不会和乔心尘废话这么许多,直接将他击倒带回去审问便好,他们三人合力,这乔心尘肯定不是对手,况且现在的乔心尘看着就有问题,同那个浣纱一样,都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但赶在风知还骂口之前,陆竹笙却伸手拦住了他,然后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沈凛也投来一个肯定的目光,示意陆竹笙与风知还稍安勿躁。 自从浣纱的事件之后,沈凛对自己的言行十分敏感,生怕再因为己身的关系令他人受难,所以面对一个凭空出现的乔心尘,他必须摸清楚对方的目的,决不能草率行事。 「你想让我做什么?」沈凛沉下心思问道。 「等,留在这里,等一个时辰。」乔心尘的诉求十分简单,三人面面相觑,这算是什么请求,只是留下来空耗时间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仅仅是等吗?」沈凛有些不相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活儿,根本不用扣着楚莫辞,看在他们从前的交情上,乔心尘只要吱声他就肯定会办,何至于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除非,乔心尘需要他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下一步,要等一个时辰后,赶在那位宋尊使来之前。」乔心尘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强调的事件性令沈凛再次后背冒汗。 很显然,宋景与乔心尘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但为什么是在一个时辰后?宋景又想让自己帮他做什么?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得让我见过我兄长才行。」沈凛没有忘记讨价还价,他目前连楚莫辞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确认他的安全,沈凛才不会乖乖就范。 乔心尘见状,便慵懒站起身走向他方才一直注目的石壁,用手敲了敲上面的铜环,而后道:「淮书,淮洲来看你了,应个声吧?」 「告诉他你一切安好,不然淮洲该找我拼命了。」 石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铃响动,继而楚莫辞的声音便出现在众人耳中。 「我……我没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意外之感,但光听声音也知他中气十足,显然身体状况良好,这也让沈凛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最起码没有受伤。 若是不听乔心尘的话,直接破门将楚莫辞带离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沈凛心中琢磨着,但他的心思还是被乔心尘所捕捉到,继而乔心尘便冲着石门内说道:「淮书,告诉他,里面有什么?」 「有……玄冥火石……有很多……」楚莫辞的声音开始有些焦急,他生怕沈凛动了强行突入的想法,他倒是不怕自己身死,但他怕会牵连到了沈凛。 风知还和陆竹笙有些不明所以,这玄冥火石是魔宗产物,他们闻所未闻,只得将眼神投向沈凛,沈凛无奈的看了二人一眼,示意等会再同他们解释。 乔心尘居然在楚莫辞身边布下了玄冥火石?这无非是想告诉自己,不能使用蛮力,否则楚莫辞就会受到连带,沈凛心想,他转向乔心尘,充溢厉色的严重夹杂着一丝失望。 「是我错看了你,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兄长。」 「乔心尘,这些年你到底经歷了什么?怎会变成如此一副冷情凉意的模样?」 面对沈凛的质问,乔心尘则显得平淡了很多,他没有直面回復沈凛的问题,而是做了一个请离的手势。 「既然知道淮书安好,那就请吧。」 「我原以为只有淮洲一人来此,所以只备了一间客房,那现在就麻烦三位,一同静候了。」说完,乔心尘便将榻边的花瓶一转,一侧的帷幔飘然散开,露出一面青石门,随着门板的侧移,里面三层的方向各异的防御铁门便也跟着陆续开启,可见乔心尘为了让沈凛安分一些,没少在这幽禁的囚室下功夫。 沈凛一言不发,风知还与陆竹笙便也跟着他向里走去,反正只有一个时辰,要等便等吧。 「你脑子让驴踢了吗?为什么任由那个乔心尘摆控?」 待石门回到原处之后,风知还便有些怒色的责问起来,若不是柳叙白说凡事要听从沈凛安排,他刚才就对乔心尘出手了,沈凛见状,便开始解释起了玄冥火石的来由。 此物乃是深埋在南境海涧之下的一种矿物,有着极强的至燃性,稍微遇到一点外力火星,就会以三段式爆裂开来,沾染到人会从肉体到灵魂全数被灼烧,直到化为灰烬,如果数量庞大,将会引发一场惊天撼地的爆炸,所以此矿在魔宗一直禁止开採。 楚莫辞身处在玄冥火石满布的空间内,只需要一个火点,就会让他身死在这囚牢之中,沈凛不可能拿楚莫辞的性命作赌,陆竹笙走了过来,按着风知还的肩膀,而后幽幽道:「沈凛做的没错,一切以伤亡最小来算很是合理,还有,这乔心尘的出现很是蹊跷,暂留下来才是唯一查证的方式。」 陆竹笙好像有什么发现,但尚无定论,所以只能将眼神投向沈凛,沈凛嘆了口气,便沖陆竹笙点了点头,表示他们想法一致,可风知还完全在状况外,于是直接冲着陆竹笙嚷道:「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吞吞吐吐的,你想急死谁?」 「乔心尘的样子,看着有些不大对。」陆竹笙淡然道,「知还,难道你没发现,乔心尘身上,完全没有魔气的流动吗?」 第639页 陆竹笙从见到乔心尘之后,心里便生出此问,身为一个魔宗中人,魔气是与生俱来的力量,绝不可能轻易化除,而他在询海问踪的时候,也见到了乔心尘与楚莫辞的对峙,出招之时,也并未动用任何魔气,都是寻常的招式。 而这一点,沈凛也在感知之时有所察觉,乔心尘身为曾经的七圣君之一,怎么可能没有魔气护体?但是整个底层之内,都只有楚莫辞的魔气残留,即便乔心尘是服用纳息丹,在本源之力的探知下,也不该气息全无,所以他才会与陆竹笙抱有一样的怀疑。 风知还闻言后,也冷静了下来,刚才确实因为情绪激动而没有关注这些问题,但现在细想,沈凛与陆竹笙的判断确实有道理,「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恐怕得兵分两路。」沈凛答道,「我需留下,解开乔心尘隐藏的秘密。」 「就得麻烦你们在浮陵宫内各处探探,这壁画我总觉得有些门道,琅环君说,浮陵宫内恐怕藏有能够证明偃师身份的线索,这一点至关重要,二位费心了。」 「这墙上的壁画能收录多少是多少。」 既然是柳叙白的命令,风知还与陆竹笙自然二话不说的应了下来。 「竹笙,在此处起一道水幕,以防火星溅落,我用纵偶之技为你们破开一条路,你们尽快探查,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此处汇合。」沈凛沉声安排道。 第三百一十章 死而復生 沈凛将业火分形结出,然后贴附在二人身上,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如果他们在浮陵宫内遇到什么意外,那么自己可以第一时间感到,虽然风、陆二人是奉命来帮忙,但是自己也不能让他们在魔宗收到伤害。 万事具备,几人便开始运作,陆竹笙召水而来,将四方墙壁围了个结结实实,连声音也无法穿透,沈凛手指压着纵偶针的针身,尽量将切割的速度放缓,不要引起乔心尘的注意,不一会,二人就完成了开凿的任务,风知还引风回吸,为了防止坍塌,他只将石壁移转了方向,刚好能容一人过身。 几人分道扬镳,各行各事情,现在空挡的房间之中,只剩了沈凛一人,乔心尘就守在楚莫辞牢房外,要怎么与他取得联繫,获得更多情报呢? 要是柳叙白在便好了,他一定比自己更有办法对付这种焦灼的事态。 时机总是要遇的,他在囚室中坐了一阵,忽而想起之前在河洛城的时候,他与柳叙白曾用音律隔空交流,如今自己手上还有一把乱世,不若以此探入楚莫辞的神识世界与之交谈一番? 果然一想到柳叙白,什么事情都能变得顺利,这一点令沈凛重获了信心,灵心道骨在回归他的身体之后,意外的与天魔心产生了共鸣,现在二者完全可以力量共通,再也不必担心灵力匮乏的问题。 沈凛将乱世唤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故梦春晓这样强势入阵的曲谱,他另闢蹊径,打算用他与楚莫辞都知晓的家乡音律试探一下,这也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他并不知道乱世能不能兼容其他的曲子。 随着悠扬的小曲传出,身在异处的风知还与陆竹笙斗不禁竖起了耳朵,「这孙子怎么好端端的又弹起琴了?」 「不是说不能闹出动静吗?」风知还有些不解的问道,说完他还不忘放轻身姿,以防弄出太大的响动。 「应该是乱世吧?」陆竹笙思路清晰,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二人驻足听了一阵,心中不禁感嘆,沈凛对音律的感知力还真是有独特的天赋,这一首简单的曲调,竟然让他弹出了高山流水之意,恐怕若是白玉京见了,又得拉着沈凛探讨一番才行了。 深在幽室的楚莫辞亦是第一时间听到了熟悉的音律,他就在意识到这可能沈凛所为之时,他的神识便被强行拉拽到神识空间。 而他刚站稳身形,就看到沈凛已经在他身后等待多时,「寒濯?」 「兄长,长话短说,我不知道乔心尘何时会察觉,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好。」沈凛二话不说便拉住了他的衣袖,满眼担忧的望着他。 「你是要问心尘的事情?」 「这里的事情你交给我就好,心尘不会伤害我的,我保证事情结束,就回荧惑魔宫。」楚莫辞的话说的急切万分,他慌乱的表情让沈凛更是放心不下。 沈凛紧扣的楚莫辞的手腕不放,而后眉目一拧,厉声道:「他将你与玄冥火石放在一起与我做交易,你怎么还相信他?」 「我不论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光凭这一点,我也不可能让你留在这里!」 「寒濯,你让我自己处理好不好?」楚莫辞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担忧与失措,对于他这种一向不懂爱恨的人来说,这表情实在太过与人设不符。 「能不能,不要插手这件事?」 楚莫辞的一反常态,令沈凛有些不解,但起码现在可以知道一件事情,楚莫辞定然知道些什么,可他并无打算同自己说明,况且楚莫辞的驱离行为,这也让沈凛意识到,在浮陵宫内一定有一个即将引爆的阴谋在酝酿。 乔心尘既然提到了宋景,那就说明,乔心尘对他的计划绝不可能一无所知,一旦牵扯到神域还有诸界,沈凛就没有退让的可能。 「我不能保证。」沈凛拒绝了楚莫辞的请求,「浮陵宫的事情,不光关乎你我,而是整个魔宗,还有几界安危,兄长,这不是从前最为在意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反倒要我来诉说这事态的严重性?」 第640页 「我……」楚莫辞被他一番言论弄得语塞不止,虽然沈凛并非想用大义绑架楚莫辞,毕竟他本人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但是他必须用这样的话逼着楚莫辞吐出一些重要的信息。 「兄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着乔心尘来此?」 「你明明有能力反抗的。」一直以来,楚莫辞对于乔心尘都不温不火,因为他对感情的认知缺失,所以一直未能对乔心尘的情感最初回应,陆竹笙形容崖畔之上的场景,再次令沈凛怀疑,但方楚莫辞现在的反应,却让沈凛不由得怀疑二人的情感进展。 趁着楚莫辞还在思索要如何回答之时,沈凛便继续追问道:「你是不是,自愿留下的?」 「我……」楚莫辞在听闻沈凛的说辞之后,表情更是张皇。 「告诉我,乔心尘是不是说了什么?是不是他……」沈凛脑中生出了一个猜想,正准备向楚莫辞验证。但就在此时,乔心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神识空间,一把将楚莫辞的嘴捂住,然后抿唇一笑道:「淮洲,你越界了。」说完便将楚莫辞的意识从神识空间带离。 不好,让乔心尘察觉了!沈凛立马从空间内撤离,恐怕是自己的话触及到了真相,所以乔心尘才会马上出现阻止。 他的思路刚至此处,囚室便开始扭曲变形,眼前的火光突然消失,继而周围传来墙壁位移的声音,看来乔心尘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启动了机关,想将风知还和陆竹笙隔离在外。 移行换位后的新空间漆黑一片,沈凛将掌心的业火团亮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重新划分的房间比之前小了一倍,看起来更加像是一件特定的牢房。 沈凛轻敲着墙面,想要看看这石墙之后是虚是实,现在浮陵宫内不止有他一人,他只能用这笨办法探索,若贸然动用力量强行破除,指不定会引起爆炸塌方,再加上海水倒灌,恐怕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淮洲,你兄长疏于管教,是该给你些教训了。」乔心尘的声音忽而在空间中响起。 「管教我?就凭你吗?」沈凛也不客气了起来,他最是不怕这种以硬碰硬的挑衅,即便对方是有恩与自己的乔心尘他也绝不服软。 「不是凭我,而是凭淮书,他一生为你,就凭这一点,我不信你敢同我赌。」乔心尘对于沈凛的情感拿捏的很到位,沈凛闻言也值得冷言道:「你圈禁我,绑架我兄长,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明人不说暗话,你将我们都困在浮陵宫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一个时辰之后会告诉你,这急性子,怎么到现在还不改一改?」乔心尘像是一个长辈一样柔声问责着,这种割裂的感觉让沈凛尤为不适。 「接下来就麻烦淮洲你,一个人待一会了。」 「乔心尘!」沈凛听着他声音渐息,心中更是怒意泛滥,他刚想抬手砸向墙面,但转念一想楚莫辞他便将手落了下来。 真是该死!如此掣肘之态实在憋屈,沈凛烦透了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他绝不坐以待毙!反正他要离开这里并不是难事,好在之前多留了一个心眼,将业火分形留在了风、陆二人身上,只要自己愿意,他可以随时离开这个牢笼。 但当务之急,是先想清楚乔心尘与宋景之间的联繫,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牵扯在一起?他结识宋景的时候,乔心尘已经坠海多年,更何况在自己还是佛莲化身之时,与宋景谋划魔宗部署的时候,也没有牵扯到乔心尘,他到底是在哪个节点出现的。 一个时辰到底能做什么?这一点令沈凛很是在意,为什么非要等一个时辰后?而且还要赶在宋景来之前,难道是说他现在的行为,不再宋景的规划内? 他是要背着宋景做些什么? 他们难道是内讧了吗? 一定是遗漏了什么,沈凛索性坐了下来认真盘算,楚莫辞诡异的自愿行为,乔心尘所谓的时间节点,还有他那荡然无存的魔气…… 等等!沈凛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起身,双指抵在太阳穴上,尝试用意识与风知还、陆竹笙产生联繫。 业火的残影充斥在他的眼眸间,二人久久没有给出回应,难道他们那边也遇到什么事端了吗?沈凛有些放心不下,正准备掐动印诀将自己从空间移出去,耳边便响起了风知还的声音。 「你这孙子又搞什么,不知道我在忙吗?」 「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沈凛赶忙问道,听风知还的声音,像是遇上了劲敌。 「我们在录入壁画的时候,碰上了叶溪曲,你要没事赶快过来帮一把。」陆竹笙在一旁催促道,显然战局焦灼。 沈凛一听二话没说,便将身形从这空间内移了出去,他刚一站定,就看到周围竖立这一排漆黑的木棺,棺盖已经被击的粉碎,看来里面的东西已经都尽数跑了出来。 竖棺下葬,这不是埋尸而是养尸,如此凶煞诡秘的手段,像是偃师的作风,还没等沈凛再多看一眼,风知还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愣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宿敌集结 「来了来了!」沈凛赶忙调转方向,只见风知还羽翅外露,但与平日不同的是,此刻的羽翅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柔软的羽毛也化为了锋利的羽刃,原本浅色的眸子也发出了净透的淡蓝色光晕,耳鬓双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簇三叠的羽毛装饰。 第641页 「这是你的本族之态?还挺威武的啊!」沈凛看着他,忍不住调笑了一句,风知还脸一冷,他便马上住了口,反观一旁的陆竹笙,他正被一团如灵蛇般的水柱环绕托举在半空之中,手中的水团正在汲取着周围的水灵粒子,随时准备出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便是拿着长鞭伫立相望的叶溪曲,而在她的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一群活尸。 活尸们身体多有不全,有些甚至只有上半截身体,与第一次来浮陵宫遇到那批行尸不同,他们并没有与水族之态,想来应该是此处掩埋的较深,所以并未变异。 直到现在沈凛才恍然,当初那些具备水族形态的行尸,是因为在魔宗海域遭受到了本源之力的魔化才会如此,原来这一切是早有徵兆,只是线索的不完备所以一直未能串联到一起。 「碍事。」叶溪曲看了沈凛一眼,便开口叫骂了一句,沈凛冷言相望,而后定声道:「叶溪曲,你还不收手?到底要助纣为虐到什么程度才行?」 「要我说,你们才是助纣为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货。」 「你是,乔心尘也是,出尔反尔,魔宗的人果然信不得。」叶溪曲言语刻薄,这让一旁的风知还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发作,沈凛倾身一挡,将他拦在身后,而后款步向前,边走边将妨事衣袖挽起,活动着手骨经脉。 「上次你伤琅环君的帐我还没同你算,今日咱们再会,不妨谈谈此事?」沈凛没有给叶溪曲答话的时间,纵偶丝从袖中飞出,瞬结成网,继而将叶溪曲等人全数笼罩在了一处,挥袖间一道玄青色飞出,在空中旋绕一周后,稳稳的落入沈凛手中。 叶溪曲眼中毫无惧色,她摇手一指,身后的活尸便前仆后继的向着纵偶丝网扑来,锋利的丝线将推涌的活尸分解成数枚尸块,恶臭的血气瞬间充溢在整个空间之内。 叶溪曲横手送鞭,绳鞭形成的波浪逐层扩大,霹雷斩电之势向着沈凛攻来,天魔心未突破之前,沈凛就已经可以徒手接下这一击,所以面对叶溪曲的招数,他连眼眸都未抬一下,单手催力将鞭节停化在半空。 出招之前,沈凛认真盘算了一下所处的位置,距离底层至少有个三五层的高度,所以动用一点力量影响不到楚莫辞那边。 为了防止叶溪曲逃走,沈凛以剑为笔,注力于锋,寥寥几笔的挑画,便在有限的区域内结成了一个小型的本源力场威压,叶溪曲纵具神骨,但在魔宗本源的面前也会受其压制,更何况沈凛使用的是天魔之息,突破之后力量更是霸道,叶溪曲不得扬鞭破阵。 陆竹笙见沈凛已经控制了大局,便走过来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们找到了,还有一些没有录入完,这里交给你了。」 「有劳。」沈凛感谢道,随后单手一握,力场便向内挤压,叶溪曲的活动空间也被急剧压缩,叶溪曲手中的长鞭也有些施展不开,电光不断在力场内闪烁。 沈凛提剑上前,每走一步,便攥动一次纵偶丝,挡在身前的活尸们则被一层一层的削成了肉快,根本无法近身一步,沈凛嘴角的笑意弥散,狠厉而又轻蔑,他行到叶溪曲面前,冷目凝视道:「就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也想阻我?」 力场中的叶溪曲满眼鄙夷的回视,这些活尸是为陆竹笙和风知还准备的,她怎么都没料想到,沈凛居然还留了一手,见阻挠计划失败,叶溪曲便道:「看来你在你兄长和柳叙白之间,选了柳叙白。」 「此话何解?」沈凛追问道,但叶溪曲似乎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沈凛便再次压缩力场,由上自下的施压,令叶溪曲站不起身,只能跪在地上仰视着他。 「柳叙白让你探听浮陵宫的秘密,你便将你兄长的安危放置一旁不论。」 「我说了,魔宗的人不可信,乔心尘便是例子。」 「你就那么放心乔心尘不会对楚莫辞出手吗?」叶溪曲撑在力场壁上笑了起来,「有时间同我在这里纠缠,怎么不想想,楚莫辞现在在经受什么?」 「昔时你护不了蓝澈,现今也护不了楚莫辞,沈凛,当真窝囊。」 这一句直接触及到了沈凛的底线,他抬掌一拍,力场直接压到了最低,身在其中的叶溪曲也被拍倒在地,只能以俯跪的方式蜷缩。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叶溪曲这兴师问罪的模样,应该是乔心尘背弃了当初与他们的盟约,但这后一句,直接让沈凛的骨血发凉。 难道,这一个时辰,是乔心尘打算对楚莫辞做些什么所以故意留下的时间? 「叶溪曲,你是真不想活了!」沈凛着急去找楚莫辞,所以自然没有功夫在同叶溪曲空耗,正当他准备立下结界将叶溪曲封印起来的时候,整个浮陵宫开始地动山摇,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冲击,继而碎石崩落,砸向地面,将身旁的竖棺尽数砸毁。 匍匐在地面的叶溪曲见状便笑的更欢,「来不及了,乔心尘已经得手了。」 「这么一看,还是你损失比较大,起码,连自己兄长也赔进去了。」 「沈凛,你输了。」 「闭嘴!」沈凛将红莲业火化为桎梏,紧紧将力场中的叶溪曲勒住,业火在触及她的身子之后,火泽迅速将她的皮肤炙烧出黑浊伤痕,但叶溪曲却没有因为灼伤而停止笑声,沈凛顾不得她的死活,屏息感知起楚莫辞的方向。 第642页 方才的墙体位移,他不知道楚莫辞被转移到何处,所以只能用这最笨的法子来探索,须臾过后,一丝红色的魔气终于被他捕捉,只是这次的方向并不是在底层,而是移换到了高处,位置就在自己砸碎地面之上的主墓室。 「风知还、陆竹笙,浮陵宫要坍塌了,你们快些上来。」说完便拎起叶溪曲御剑向上飞行,纵偶丝收起的瞬间,活尸们一个接一个的向着沈凛的方向扑来,庞大的数量施以强劲的重压,围栏承受不住这样蛮横的力道,直接破损分离,扑涌的活尸便坠入了深窟摔成一滩烂泥。 浮陵宫摇曳不止,接二连三的破碎之声从深渊中传出,沈凛低头一看,每一层中的封印都因为震盪而受到不同程度的破损,暗藏在通道内的活尸们如同受到了特赦,发了疯一般的向着沈凛的方向爬窜过来。 数量竟然这么多?沈凛突然想起自己一拳击碎的地面阵法,那道阵法应是道双相保护的禁制,既可以防止里面的活尸逃窜伤人,又可以将外来者隔绝在外,这也是为什么他上次与柳叙白并没有发觉有地下层的原因,毕竟当时二人的修为都不足以穿透大阵获取感知。 一到上层,沈凛就将叶溪曲扔在一边,这女人既然打算投靠宋景,那他也不必看在叶冰清的面子上给她好脸。烟尘弥散的主墓室中,视线极差,沈凛打出一道唤风诀将尘沙吹散,而在那主墓室的石台之上,乔心尘微笑的看着他。 「乔心尘!」沈凛挽剑提刺,但剑至身前,他才看清乔心尘心口处有伤,而他手中正横抱着一人,那人正是楚莫辞,此刻的楚莫辞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而他脖颈处的斑驳红痕与破皱松散且滑落肩头的衣物已经说明了所有的情况。 「你把我兄长怎么了?」沈凛急火攻心,尽管他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死定这乔心尘的眼睛,希望他给出否决的答案,乔心尘抱着楚莫辞,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而后站定在沈凛面前,浅笑道:「你与柳叙白同床共枕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吗?」 「自然是做了与你一样的事情。」 「既然不听话,那就要吃点惩罚,淮书和你都一样。」 乔心尘在楚莫辞的额间一吻,而后又道:「将叶溪曲交给我,我便把淮书还给你。」 「你拿兄长同我做交易?」沈凛怒极反笑,乔心尘的操作实在太过迷惑,但他现在没有空细究,他只需要知道,乔心尘对楚莫辞不敬便可,只要有这一点,他就可以将乔心尘斩于剑下。 没有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他的至亲,乔心尘也不可以。 「没错,反正你也恨叶溪曲不是吗?将她交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乔心尘看了看怀里的楚莫辞,满目的宠溺,似是沉醉在方才的缠绵之中还没有彻底脱出。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沈凛双眼泛红,魔气从体内炸溢开来,一剑击出直逼乔心尘的心房,乔心尘的修为只停留在圣君的水准,现在对上火力全开的沈凛自然吃亏,所以他借势将楚莫辞向沈凛身前一推,好阻挡这致命一击。 沈凛见状撤剑探手,稳稳的将楚莫辞接住,倾力之大让他在原地半转才止住后退的步伐,趁着时机,乔心尘转身便闪现到了叶溪曲身旁,他正欲拉起叶溪曲便被那业火桎梏反噬,瞬间掌心焦黑。 「我说了,你们走不了,今天浮陵宫,就是你们的埋骨处。」因为还要照顾楚莫辞,不变亲自动手,所以沈凛便以灵气催动沧渊剑结落剑阵。 沧渊剑环绕在沈凛周围,速移一次,便落下一个飞剑残影,残影首尾相接,在沈凛身边形成三道圆环,直到沈凛一声号令,剑影便如箭矢般向着叶溪曲与乔心尘飞去,整个墓室都被剑刃寒光照的明澈不已。 乔心尘顾不得掌心灼意,拎起叶溪曲便开始向着之前被活尸塞满的地井走去,他刚走到洞口边,便遇上了刚刚收录完线索的风知还与陆竹笙,二人在上来之前,与活尸群缠斗了一番,所以延误了一些时间,此刻乔心尘被困在几人中间,已无退路。 第三百一十二章 相见即别 「沈凛,怎么的,这乔心尘你要活的还是要死的?」风知还看了一眼几人的状况便心中明了,如今自己和陆竹笙把控着他们唯一的退路,乔心尘只能束手就擒。 他话语刚毕,嘈杂的墓室门外就传来了一段抚掌之音,「看来我来的还算及时,没有错过这兄弟情深的戏码。」 沈凛看着缓步而来的宋景,一手紧紧了昏睡的楚莫辞,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现在新仇旧恨全都汇在了浮陵宫内,宋景瞧了一眼楚莫辞,便嬉笑着对乔心尘说道:「得偿所愿了?」 乔心尘没有答话,反倒是冷了脸,而宋景却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既然允你所求,你就该有所回馈不是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我劝你最好按照我们之前说的做,否则……」 宋景先是威胁乔心尘几句,便将手放在叶溪曲身上,业火桎梏立消熄灭,有了九重剑武魄的他,此刻境界修为也被抬升了不少,风知还与陆竹笙自不会放过宋景,毕竟柳叙白之前的惨状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会人就在眼前,说什么也得扣下来审审才行,二人直接显了真身,威慑宋景。 场面一度陷入焦灼,宋景身处手,而后对着乔心尘道:「东西交给我,现在。」 第643页 乔心尘见状也不再等待,指间掐动魔诀,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浮陵宫此刻更是倾颓在即,两旁的石墙也开始出现了滑移的徵兆。 为了防止沈凛等人轻举妄动,乔心尘操控两边的石壁将几人全数隔开,合围成困牢,他扬指一抬,底洞的活尸们便纷纷爬出洞口,开始向着几人冲来。 虽然活尸不足为惧,但在数量的加持之下,几人的动作都有些滞缓,尤其是沈凛,他一边要照顾楚莫辞,一边还要应付着数不清的活尸。 挥剑如雨,藏刺挑转间,便摘落人头无数,一招杳踏星河将迎扑的活尸分解成块状散落在地,滑腻的尸水飞溅在两壁之间。 反正浮陵宫也保不住,沈凛心道,但愿风知还与陆竹笙收集的资料足够全,他以结界立场将楚莫辞护了起来,而后双掌一合,将已经天魔心引至身前,清莲形态的魔心在充沛的魔气滋养下,层层绽开,每绽开一层,莲心之内就平推出一层至纯的心焰,心焰在扩散之时便会从地面升起一层能量场,魔气的翻涌下,能量上便相连成半球形状,有内向外拓开。 天魔心焰所经之处,万物湮灭,乔心尘布下的石壁犹如虚设,根本无力阻挡这强势的攻击,立下化为粉末,失去支撑的天花板也开始坍落,而活动在表层活尸群也在这强攻之下灰飞消散,只留得一地酸臭的腐水。 好在风知还与陆竹笙身上有业火分形,所以这股力量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乔心尘这边便没有这么幸运了,这一击之下,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抵抗,身后叶溪曲有宋景的助力,这才侥倖躲过一劫。 「乔心尘,把东西交出来。」叶溪曲问道,乔心尘只感觉自己的五脏要被震碎,吐出一鲜血之后,便捂着胸口喘息道:「再不走,不光什么都得不到,还得折在这里。」 「你真是固执。」 「拿不到我要的东西,你知道后果的。」宋景毫无感情的说道,乔心尘不耐烦的将一个捲轴丢给他,而后道:「离开魔宗,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乔心尘,能让你活到现在,不全靠宋景的谋划,不然你以为你能见到楚莫辞吗?」叶溪曲见他冷言冷语,不由得替宋景发声。 「若不是我提前赶到,恐怕就让你得逞了。」 「行了叶溪曲,东西到手,得尽快去往九阙城。」 「乔心尘,再会。」宋景一把拽住叶溪曲,趁着心焰停顿的间隙,飞身离开。 乔心尘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心中却平静异常,他行步到浮陵宫的支撑立柱之前,飞起一掌将其震断,留置在外的封闭结界也开始因为溃散,未被分划的后方水域立刻活跃了起来,汹涌的海水疯狂向浮陵宫倒灌,潜伏在底部的魔物感知到了活物的存在,开始向浮陵宫靠拢了过来。 陆竹笙眼疾手快,在水流灌入的之前,便飞速打出一招分海定水诀将场面控制住,风知还早被乔心尘的嚣张激怒的不能自已,再加上他出手助宋景逃脱,风知还便更是容不得他,金羽翅一抖,释放出一排羽刃。 而乔心尘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攻击,疾驰而来的羽刃尽数穿透他的身躯,被刺穿的膝盖鲜血汩汩,他站立都有些困难,但还是施以全力将整个浮陵宫的支撑击碎。 「风知还,陆竹笙,莫要恋战,先撤。」沈凛将楚莫辞往怀里一拉,便以凝冰之法再次铺出一条路,风知还与陆竹笙先行离离开,维持外面的秩序,免得哪个不长眼的魔兽冲进来。 「乔心尘,你也跟上,出去我再同你算帐。」 但乔心尘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站在深井之处俯瞰着下面还在奋力向上爬窜的活尸,转头对沈凛说道,「不用出去在这里就行。」 「给你机会,替你兄长出气,杀了我。」 「什么意思?」沈凛闻言一愣,这种时候,乔心尘居然说让自己杀了他?这是什么路数的阴谋? 「对,我说了,一个时辰,我就放你们离开,你不动手还等什么?」 「难道淮书受辱,身为弟弟的你不想替他讨个公道?如今我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好迟疑的?」乔心尘催促道,见沈凛还犹豫不决,他直接施力引爆了底层贮存的玄冥火石,火光乍显,爆裂的声音震耳欲聋,霎时青蓝色的火焰顺着中空层向上蔓延。 但到了此刻,沈凛却冷静了下来,他心中混乱的线索也突然串联起来,因为这一幕,他经歷过一次,故技重施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干扰作用,他看着乔心尘的眼睛,口中却嘆息道:「别同我演戏,你的演技可比琅环君差多了。」 「做些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苦衷直说无妨。」 「哦?为什么这么说?」乔心尘看着脚下被火焰吞没还在挣扎的活尸,平静的问道。 「你已非活人,身无魔气,只怕是人屋的产出的孽物吧?」沈凛看着这与河洛城如出一辙的构造,瞬时便联想到了那令人作呕的人屋实验。 「你是不是将自己献祭给了浮陵宫,所以必须依靠外力才能摧毁自己?」 之前陆竹笙与他就产生过这样的疑问,一个魔宗之人身上不可能不携带魔气,唯一的可能就是,乔心尘确实坠海身亡,而现在他所看到的乔心尘,是偃师的手段。 「哦?怎么猜出来的?」乔心尘颇有兴趣的看着沈凛,脸上显现出一丝惊喜之色。 第644页 「何须猜?这样套路的假象我已经歷经过一次,所以你不必拿兄长给我施压,你并没有将他怎么样,是不是?」 「告诉我,你和宋景的交易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要毁了浮陵宫?」这是沈凛现在唯一不明白的点,按理来说,宋景提出的条件一向有很强的诱导性,比如叶溪曲,就对他深信不疑,为何乔心尘却能不为所动。 乔心尘听到沈凛的话后,心情也从之前的沉落变得欢喜了起来,他走到沈凛身边,抬手抚摸了一下楚莫辞的脸颊,「因为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在南境战死之后,乔心尘的尸身被魔兽分食,只留有一副白骨沉沦在浮陵宫外,恰逢宋景刚刚从壁画之上得到人屋的线索,所以便也就近取材,将乔心尘的尸骨带了回来,在浮陵宫内进行了一次未成形的人屋实验。 缺少无色血的人屋造出来的肉身并不完美,比如并未保留魔宗的特质,这一点令宋景格外失望,同样感到失望的还有乔心尘,那颗未成形的魔心意味着他能力全失。 乔心尘每日站在浮陵宫的门口,从海底仰望着那片漆黑的海面,宋景每日都在钻研壁画,根本无暇理会乔心尘的动向,在他看来乔心尘只是一个失败品,所以无需过多在意。 但很快,宋景就因为有诸多琐事缠扰,来浮陵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浮陵宫在没有玲珑匣的领航之下,每一段时日,就会位移到其他地方,譬如神州。这时他想起了乔心尘,反正对外来说乔心尘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无人会探索他的下落,废物亦有废物的利用价值。 所以宋景将他那魔气全无的魔心献祭给了浮陵宫,这样浮陵宫有了领航物之后,就不会随意出现,期初,乔心尘也做过反抗,比如,他想逃里这里,但是他发现自己最多可以走到那个楚莫辞经常停留的海岸,再深入,便会力竭。 宋景为了防止乔心尘出逃,便将浮陵宫四周设下了结界,而不服输的乔心尘,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他想毁了浮陵宫,因为他见识到了宋景那些毫无人性的实验,这里死去的人并非完全得到了安宁,而是会被宋景一次又一次反覆利用。 这对魔宗是个致命的威胁,且不说这些人中是否有魔宗中人,单单只是他的存在,就是给了神域百分百的出兵理由。 乔心尘也知道,一旦宋景将其中的壁画全数破译之后,自己就会失去价值,到时候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所以他利用自己与浮陵宫相通的能力,销毁了一部分机要的壁画,利用这仅有的信息差,迫使宋景答应了他见楚莫辞的请求。 他要见楚莫辞,只要见一面,他就把浮陵宫内最后的秘密告知宋景。 在宋景来临之前,他与楚莫辞的相处有些让他不忍心讲出自己已死的真相,所以他将这份希望,寄托在沈凛身上,只要楚莫辞一天不回荧惑魔宫,沈凛就一定会找到这里。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事了未歇 「昔时既为堂上卿,身死亦知天下义。」 「浮陵宫不能存在于魔宗,这里已经沾染了太多人命,若是日后事发,只怕你这魔尊也会受到波及。」乔心尘看着沈凛站直了身体,话说的坦然无比,身后深井之中的爆裂此起彼伏,火光已经蔓延到了井口。 剎那,沈凛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姿潇洒的魔宗圣君,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男人。 他的身影永远是那么伟岸孤单,他从不愿意带着自己还有楚莫辞涉险,所以每次的征讨,都只有他一人独去,血月下红色的披风挥扬,这是他每次出征前留给自己与楚莫辞的剪影。 他随着楚莫辞看过多次,只是那时,他从没想过,乔心尘会移一去不復返。 也没想过,乔心尘即便身死,还记挂着楚莫辞,且没有忘记他身为圣君的职责。 乔心尘再次看向沈凛怀中的楚莫辞,恋恋不捨的轻声道:「别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让他不必再等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回不来了。」 乔心尘目光坚定,伸手攥起了沈凛的沧渊剑抵在心口,剑身被他紧攥着,不由沈凛后撤,而后他温柔的笑道,「送我一程吧,淮洲。」 「乔大哥……」沈凛现在却有些下不去手,手中的剑也有些颤抖,得知真相的他,昔年的情谊也涌上了心头。 乔心尘从未变过,为了魔宗为了楚莫辞,他可以不顾一切代价。 「淮洲,替我好好照顾淮书。」 见沈凛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乔心尘便直接迎着剑刃走了过去,穿身而出的剑尖滴落一滴一滴新鲜的血珠,每走一步,皮肉断裂的声音便充斥在二人之间,此刻他已行到了沈凛身前,低头在楚莫辞的唇间一吻,红色的血意将楚莫辞的唇染艷丽无比。 似乎是感知到这是一场未曾道明的分别,楚莫辞的眼角闪落一滴清泪,长睫轻颤,乔心尘向后退去数步,倒仰着陷入那玄冥火石燃烧的洞窟之中。 「乔大哥!」沈凛失声唤道,这一声惊叫,将一度沉睡的楚莫辞从梦境唤醒,尽管刚刚恢復神志的他还没有办法分别方位,但迷离的眼神无助的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乔心尘的身影。 下一刻,楚莫辞便凭藉本能,将才落下去半分的乔心尘死死拉住,乔心尘的手腕承载不了自身下坠的力道,剎那脱臼分结,他仰头看着虽然精神恍惚,但却泪眼婆娑的楚莫辞。 第645页 二人这样对视着,却始终无言,乔心尘淡笑着摇摇头,另一只手开始覆在楚莫辞的手上,用力将自己脱出,楚莫辞见状更是心急不已,连忙用空出的手再次建立连接。 他半身悬空,几近坠倒,沈凛赶忙将他抱住向后拉,生怕他也掉下去。 但已被血水浸透的手掌湿滑异常,无论楚莫辞怎么用力去拉扯,乔心尘的手都在不断下滑,「放手吧!淮书。」 「不要……我不要!」楚莫辞摇着头,指间最后的牵连也在这一刻彻底崩离,突然的惯性令他直接躺倒在了沈凛怀里,与此同时,浮陵宫也开始由上自下逐层坍塌,大量的碎石落下,砸在他们身旁。 可楚莫辞却没有丝毫犹豫,而是快速从沈凛怀中站起,奔着乔心尘坠落的方向直接跳了下去。 「兄长!」这毅然决然的一幕,让沈凛心脏几近停止跳动,他无法阻止乔心尘赴死,也无法阻止楚莫辞的殉情,他剎时感知到了当初楚莫辞在听闻自己和乔心尘身死后的绝望与无力。 他该做些什么?他能做些什么? 这对他的冲击,完全不亚于当日柳叙白坠海。 正当他还不知所措准备下去救人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飞速窜入坑洞之中,半响之后,那道金光便从洞中飞出,沈凛还没看清金光从何而来,便被它掠过之时夹带着一律清风托起,向着浮陵宫外移去。 待到了空旷之地,沈凛还没反应过来,一旁静待的见状陆竹笙赶忙上前,拍着沈凛的脸颊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不知道浮陵宫要塌了吗?你若有事,我怎么回去和神君交代?」话音刚落,整个浮陵宫内便发出接二连三的爆破之音,再而便被青火吞没,所有的建筑结构也都沉落至地。 沈凛还有些在状况外,「兄长……乔大哥……」他口中低喃着,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状况内脱离。 「别鬼嚎了,人在这儿,赶快过来看看。」风知还的骂声响起,沈凛这才回过头仔细端详刚才将自己带出险境的金光,陆竹笙和他在外等待多时,见沈凛还未从浮陵宫内出来,便折返回去救人。 风知还将金翅分化六道,护在自己周身,一进去便看到沈凛对着洞口惊唿,眼看沈凛又要深入险境,情急之下他只能将先去救人,好在金翅都是由羽刃组成,所以隔火能力也是一绝,风知还眼见浮陵宫要陷落,便顾不得向沈凛细问,直接拎着他一同飞出了出去。 风知还将团成球状的六扇羽翅缓缓打开,蜷缩在里面的楚莫辞便显露了出来,他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具枯骨。 「兄长!」沈凛踉跄两步,爬跪在了楚莫辞身边,只见楚莫辞双目紧闭,泪水肆意,口中还不断低喃,「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的。」 沈凛见楚莫辞无恙,他才终于敢唿吸,他红着眼眶搂住楚莫辞,而后轻声责怪道:「兄长你怎么这么傻,你差点没命知不知道?」 但楚莫辞却一直处于失神,完全无法交流,只是一直不断着重复着一句话,见状沈凛也不好在多做责怪,等回了荧惑魔宫再说也不迟。 再观一旁的风知还,他因为方才的极速飞行算是拼尽了全力,要同时救出这么多人他也还是第一次,他虚脱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手臂之上的衣服也被青火灼烧出了几个不同大小的伤痕。 「今日回去,你可以向神君邀功了。」脱离险境之后的陆竹笙明显轻松了很多,看着狼狈的风知还,他忍不住的打趣了几句。 「这种功不邀也罢,差点我也折进去了。」风知还将羽翅收回,还不忘咒骂了沈凛一句,「等回去这状我非告不可,这孙子总让我玩命不行啊。」 众人休息了一阵,终于都缓过神来,沈凛原本想向风知还道谢,但却被他严词拒绝,并让沈凛不要再讲这种噁心人的话,所以沈凛无奈只能作罢,日后找个时机再换这恩情。 楚莫辞现在的状况恐怕无法正常行走,见状他便将楚莫辞背在背上,一如小时候楚莫辞背着自己一同归家那样。 他们没有在南境多留,一回到陆地之上,便赶忙通过传送阵法回了荧惑魔宫,一到魔宫,就撞上了刚刚替将离处理完伤口的广晴然与容城倩,广晴然心中哀嘆,看来又得加班了,现下他万分理解将离。 将风知还、陆竹笙安顿完,沈凛转身便准备将楚莫辞怀中的枯骨拿过,好让广晴然看看他的伤势,但无奈楚莫辞并不让任何人靠近,白骨也被他抱的吱吱作响,这一度让沈凛感到头疼。 「君上,这边来。」容城倩拽了拽沈凛的衣角,广晴然仿佛也已习惯了他们的私下聊天,便从沈凛手中接过楚莫辞,而后安抚沈凛说这边交给自己。 「何事,倩倩?」沈凛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是还是打足了精神听容城倩说话,不出所料,容城倩再次开口,声音便变成了叶冰清的声线。 「此去浮陵宫,是不是遇到溪曲了?」叶冰清的声音沉冷,一看便知她动了怒。 沈凛嘆了口气点点头,「是,遇到了,他现在和宋景一道,不知去向何处。」 「你将容城倩带在身边,我需要暂时占用她的躯壳与你同往,我要收回溪曲的神骨。」叶冰清冷声道,显然她已经从千叶世界得知了现世发生的一切,所以对于叶溪曲的所做所为不能坐视不理。 第646页 叶溪曲帮助宋景的缘由,叶冰清已明晰,所以不用沈凛过多说明,她便清楚这其中的重要性,神骨的一部分现在停留在柳叙白手中还算安全,但剩余的,恐怕就不好说了,叶冰清此举并非为了制裁叶溪曲而是要救她。 也好,她们两个姊妹也许久未见,便是叶溪曲再自私,见了叶冰清自然也会重新考量自己的决定,没有人比叶冰清更适合当这个说客了,沈凛暗自揣度道。 叶冰清看了一眼广晴然身边的楚莫辞,而后对沈凛低语了几句,沈凛听完之后,眼神之中透出了不可置信,口中连声道:「啊?还能如此吗?」 「嗯,这算是违逆天道的一种,我只告诉你方法,至于你要不要对楚莫辞说,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叶冰清歪头一笑,她的这个方式算是帮沈凛解了燃眉之急,起码会让楚莫辞好过一点。 「捨得吗?要失去一件利器神兵?」叶冰清这明知故问的态度令沈凛忍俊不禁,明知他最是看中情谊,莫说失去一样,便是全部交出他也会应允。 「阿姊,宋景的去向我是否可以调阅?」这是沈凛第一次询问有关现世的千叶记录,毕竟他并非千叶共主,论权能而言,他没有权限。 「不能。」叶冰清很果断的拒绝了沈凛,但是在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之前,叶冰清有快言快语的补充了起来,「但是你可以去找楚莫辞,他兴许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沈凛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叶冰清,看样子她此次现身应该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既然叶冰清给出明确指示,那他就照做好了。 虽然沈凛现在也需要休息,但是他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只得在烛龙殿枯坐,楚莫辞的事情还没完结,有关纵偶丝的线索乔心尘并未给他时间询问,柳叙白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 唉,只怕还得在魔宗再待一阵。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出关拜访 确如沈凛担心的那样,柳叙白这边的情况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蜃海明宫的闭关即将结束,柳叙白的身体也恢復的差不多了,神骨的融合意外的顺利,熟悉的力量循环在体内,柳叙白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骨节都被这种力量刷洗的焕然一新。 修养期间,华胥将戴量天的口供递送了上来,除了之前已经猜到部分,另外一件事让柳叙白有些担心,那就是都云谏,戴量天说宋景最初之意除了嫁祸,还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地点和一个名字。 所以在长乐庭的局面,便是他想利用偃师咒印对都云谏进行逼供,只有这样,宋景才会保证他的安全,只可惜,都云谏的意志力原超戴量天的想像,尽管意识薄弱,都云谏也仍然什么都没有回答。 一个名字和一个地点?柳叙白没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即便当初宋景没有获得九重剑,手上的情报网也已强的无可匹敌,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埋藏的这么深?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找上都云谏? 难道是……阿肆?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神秘女人,还有那个不存在的岛屿,柳叙白始终觉得她与宋景之间有一些说不清的联繫。 他收拾一下自己的外装,便从蜃海明宫走了出去,明耀的光线令柳叙白恍如隔世,他适应了一阵,便向着长乐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不少曾经想要治他于死地的神官,此刻,柳叙白没有任何惧怕与胆怯,他昂首阔步的从他们面前经过,错身之时,还不忘鄙夷的嘲望一眼。 这一眼,看的那些做贼心虚的神官惧怕不已,柳叙白现在的力量已非从前,这会若是多说一句,恐怕柳叙白会将新仇旧恨一起同他们算。 沈凛的话给了他十足的信心,如今虽然重新坐回了未央庭神君的位子,但是心态却与从前天渊之别。 由他们评说去吧,没必要扭转这些人的态度与想法,他不需要这些人感恩,只需要他们害怕便可,在绝对力量面前,便是不服,也只能忍着憋着,这种窝囊气,就留给这些喜欢搅弄口舌是非的人受吧。 一至长乐庭,周围守卫的士兵便侧让开来,纷纷颔首行礼,在花园内修养的吞天兽穗穗似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被纱布缠绕的身子像他缓慢移来。 柳叙白俯下身,抚摸着吞天兽的脑袋,「穗穗,可好些了?」吞天兽乖巧的用头顶了顶柳叙白的掌心,柳叙白从袖中掏出一颗回春丹递给吞天兽,「来,吃了会好的更快。」 吞天兽舌头一卷,将回春丹收入口中,见它如此听话,柳叙白便奖励的挠了挠它的下巴,而后站起身,向着长乐庭的后方寝殿走去,都云谏的身体尚未恢復完全,所以还一直歇在后方。 婢女在通报之后,便应声打开了寝殿的大门,都云谏躺在床榻之上正在服药,见柳叙白进来,他便合衣起身,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近侍。 「你自己还没恢復好,怎的跑来长乐庭了?」都云谏开口便询问起了柳叙白的情况。 「事琐务多,耽搁不起,所以先来拜访云谏大哥,有事请教。」柳叙白恭敬的回答道,都云谏见状,便屏退身旁侍候的众人。 待房内无人之后,都云谏便坐到了桌前,他不爱饮茶吃酒,所以长乐庭仅供有长泉清露,他先是替自己倒了半杯,又替柳叙白满上一杯,而后肆意可以坐下交谈。 「想问什么?宋景的身份你不是已经知晓了吗?」都云谏耳闻了之前神庭内的事情,所以也知晓柳叙白还在查证有关偃师的事情,但他不明白他所收集的资料已经尽数给了柳叙白,他托白玉京来询问的浮陵降临之事,他也已经做了回答。 第647页 自都云谏成为天尊之前,浮陵古国就已经有迹可循,按照时间推算,应远在神庭设立之前,因为浮陵古国在神域的位置不定,且也并无危害,都云谏便也没有刻意去寻,这一点他已经告知给了柳叙白,他还有什么不解之惑? 「戴量天对你出手,是宋景授意,他所求的一名一地,可否告知于我?」柳叙白有预感,如果都云谏可以告知他这一消息,那么他就会知道宋景所有的谋划。 只见都云谏眉头一皱,双目凛凛,他松快的神情立马翻转的矜重无比,「你也是奔着此事来的?」 「是,我们凡事都落宋景一程,这条消息至关重要。」柳叙白饮了一口清露,而后从容自如的望着都云谏,看的出,都云谏确实隐瞒了一些东西未曾告知自己,他是唯一一个真正见证过浮陵古国起落的人,得到的消息比旁人多也是情理之中。 柳叙白等了半响,见他还不愿开口,便试探的抛了一条线索,「我虽不知全貌,但我估摸着,我应能猜出你不愿意说出的人名。」 「是叫阿肆对吗?」 闻言,都云谏手掌一紧,险些将那薄壁的白瓷杯捏碎,他的神态更严肃,目光冷厉,「你从何得知的?」 「我见过她,也去过一个梦境一方中的岛屿,只可惜,我没有见到她的模样,不知云谏大哥想瞒下的事情,可是此事?」柳叙白见都云谏搭话,便知自己问话方向没错。 「你竟然见过她?」都云谏一收方才得厉色,转而唤了一副讶异之态,「你怎么可能见过她?」他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一句,似乎对于柳叙白的话还有所质疑,但待他冷静了半刻后,眼瞳中闪烁出一丝惊慌,他一把将柳叙白拉住,用力的抖着他肩膀道:「忘记你见过她的事情!也不要再问,这个你不可以知道。」 「为什么?」柳叙白看着都云谏的张皇之态深有不解,至少对于现在来说,阿肆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困扰,为何都云谏会如此紧张。 见自己的警告没有起作用,都云谏只好嘆息的坐回原位,然后神情万分惋惜,似乎此事的暴露,还有柳叙白的入局都令他感到懊恼,「她很危险,浮陵古国的陨灭与她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你不要再往下查了,罢手吧。」 浮陵古国?偃师一族的消亡不是因为天道的因果咒还有人性的贪婪吗?怎么会与阿肆有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歷?柳叙白望着都云谏的焦急的眼睛,而后温然一笑道:「云谏大哥是知我的,越是不能探索的秘密,我便越感兴趣。」 「你不同我讲明,我亦可自己去追寻真相,宋景未能得手,自然也会寻他法,可见,得知消息的方式远不止这一种。」 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他心中有数,都云谏既然关心自己,肯定不会让自己与宋景再度交手,道德绑架虽然不可取,但却也不失为一种谈判话术。 「等等!」还没等柳叙白站直身体,都云谏就一把将他拉回了座位上,再三哀嘆之后,缓缓开了口,「不必再从其他渠道探查了,你知晓的就已是全貌。」 「阿肆,梦间一方,宋景要的就是这些!」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柳叙白低眉笑目的看着都云谏,他微微摇头,显然对他给出的模稜两可的答案并不满意,「阿肆的全名,还有梦间一方的具体的方位,这才是宋景想要的,云谏大哥,若是有心告知,不妨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都云谏见柳叙白无论如何都要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便连声嘆气,他踌躇了半刻,还是开了口,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柳叙白便又可能去找宋景查证,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你当真要知道?一旦知道这个,你可能会有危险。」都云谏似是觉得说的不够明确,所以又补充道:「这危险和你经歷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偃师的下场,也会是你的下场。」 再次被因果咒缠身吗?柳叙白闻言也有些迟疑,毕竟沈凛现在不在身边,如果要做了这冒险的决定,恐怕他又会暴走发疯,所以柳叙白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两全之法,他走到书案前,取了纸笔,放在都云谏的面前。 「云谏大哥不妨将你所知的写下来,若我与寒濯思量之后还是觉得应该要查明真相,再看也不迟。」 都云谏心中甚慰,柳叙白这次没有莽撞行事,看来这一次的生死歷劫,还是让他有所变化,做事也更加考虑后果,所以都云谏不在犹豫,洋洋洒洒的在捲纸之上写完下了几字,而后将纸张折起,递还给柳叙白。 「我多问一句,云谏大哥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柳叙白一边将纸张收入袖中,一边张口问道。 「浮陵宫内的壁画,你也许曾经看见过一些,但那只是冰山一角,琅环,听我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探听这其中的秘密。」 「我之所以知晓多年但却未被因果咒加身,便是因为我守口如瓶。」 都云谏的嘱咐,柳叙白尽数听了进去,他颔首点头,「放心,我不会冒进,死伤这么多次,我可是惜命的很。」 柳叙白与都云谏闲谈了几句之后便撤身离去,留在房内的都云谏心绪不宁,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害了柳叙白还是帮了柳叙白,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他在浮陵宫内看到有限的壁画内,竟然包含着如此重要的信息,这么多年,他想忘却不敢忘。 第648页 罢了,便是要被因果咒找上身也是他逃不了的宿命,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他相信柳叙白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毕竟天道似乎格外关爱这个命运悲惨的孩子,兴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准。 「啊呀,这么多年,还是没让这秘密烂在肚子里。」 耳迹边突然想起的声音,令都云谏为之一惊,但当他回过神来,额间便渗出一层薄汗,能以音传信不受任何干扰且如此实时监控自己的人,只有那个女人——阿肆。 「是我,别怕,不是来同你算帐的。」 「帮我个忙吧,就饶过你这次。」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尊归位 出了长乐庭,柳叙白深吸了一口气,袖中的秘闻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位阿肆,是连都云谏都惧怕的存在,他与沈凛,真的招架的住吗? 越想越心乱,柳叙白揉着自己的脑袋,既然戴量天已经落网,那他在神庭就只剩一件事需要做,重回鸿蒙大殿,重掌未央庭大权,将当年的先锋军战死真因与宋景的阴谋告知于天下,然后去玲珑匣一探,自此,他便了无遗憾,可以回到神州,履行他未尽的责任。 鸿蒙大殿的路,他已走了数遍,今日并无议事,所以通往大殿的路安静悄然,他独身走过那长长的行街,心中波澜无惊,一步一缓一思,红色的地毯掩埋了他所有的脚步声,随阶而上,仰望着高处万象灯,所有属于蓝澈的回忆,都清晰的载入到了他的颅内。 世易时移,再登其位,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歷经沧桑的沉稳,未央庭众人虽在他与沈凛的努力下全数保全,但那些已逝的同僚却再也看不到他復位后的景象。 秋娴、忘鱼羡、路狄、梁日泽、平川……每一个战死在灾变中的人,他都清晰的记着他们的名字。 他走到那把属于自己的尊位前,眼前似是浮现出昔时神庭的盛景,那是他的人生中还未结识沈凛,他日復一日的听堂议辩,虽然有些枯燥但却安稳,看着秋娴与银砂争论不休,梁日泽、路狄与平川因为战略部署意见不一而针锋相对,忘鱼羡带着云梦庭的人在一旁劝止打圆场,叶冰清则坐在高台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的乱局暗自揣笑。 只惜年少不知此情贵,回首无见同道人。 那些美好笑颜,终归留在了回忆里。 除了自己在神域受到的非人待遇,先锋军的全员牺牲,亦是他的一道心结。 他曾因为未能将这些人带回神庭而感到悔恨与自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蓝澈,唯一失手的一次,代价竟是如此的惨痛,一度断送了神庭的最强战力。 这个位子,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坐回,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他无法面对那些逝去的故人。 尽管是受宋景之故,但那也是他一人之过,牵扯无辜之人入局,虽承受了代价,但却一蹶不振,转身逃离,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他无颜面对那些曾经万分信任他的臣属,所以一度认为只要将自己贬入尘烟便是最好的赎罪,但沈凛与他的赌命之举,再一次让他意识到,命运的不可避,诚然,他是为了沈凛而做出了这一选择,但在那一刻,他也做好了面对这愧局。 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道。 他终是在这一世里,寻找到了他一直未曾寻得的答案。 他不允许自己弱小,也不允许自己无能,更是不允许自己出错,他太过尽力的想要当一个人们心中的尊者,所以才讨厌被人威胁,被人算计。 人生的可贵,便是因他不完美,遗憾与缺失才会使得在行步之时对周遭的一切万分珍惜,这是他未能参透的真理。 为了不让他人受累而负重前行,最终只能以自己的薄命一条去换取转机,既自轻也自贱,他不曾想过,这种举动,是在给他人的人生造成不可逆的悔憾。 这尘世间的种种,包括沈凛、白玉京等人的多次付出,才让他明白,他可以胆怯,可以无用,可以有疏漏偏失,他是神,也是人,既特殊又普通。 特殊的是身份,普通的是本质。 他的道,不是无情道,亦不是圣贤道。 他的道,是那在普通的不过的人生道。 可以纵乱,可以失错,可以怯弱,尝尽人间炎凉冷暖,享尽世间爱恨情仇,万般如过影,清风且自留。 他生来便高高在上,所以在未遇到沈凛之前,他从未真正步入过凡尘,他心怀有欲,却从没有真正去实现过,仅仅一次的碰壁,便让他心中溃败,只有躲出静思,才可不乱其心。 若不是沈凛子孜而不倦的追随,他或许永远无法得知,人败平如常,復其重来过。 犯过的错,可以弥补,可以挽回,若是绝无可追,便怀其责愧,砥砺前行,直到终末,亦可畅笑前尘。 无悔,无怨,无愧。 柳叙白甩袖振袍,回身带风落座在那高座之上,这一刻,他是蓝澈,是柳叙白,是未央庭的执政天尊。 「鸣钟击鼓,召诸臣入殿听宣。」 钟鸣三响,鼓点稍顿,如此正式的召令已许久未闻,向来都是单奏一礼,双器齐备只有在灾变之期才有过一次,众人议论纷纭,莫不是神庭之内出了什么大事?怎会下这种急召令?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开始陆续赶往鸿蒙大殿,来的最急的便是白玉京,他原在华音庭处理公务,但典钟律鼓一响,他便头皮发麻背后生寒,何人竟然敢以此召众归来,思来想去,除了都云谏有此权利,整个神庭应是找不出第二人,所以二话不说便向着鸿蒙大殿奔来。 第649页 但他一踏入殿门便傻了眼,因为高座在台位之上的,竟是柳叙白,他又惊又喜,能在此处见到柳叙白,就意味他在蜃海明宫的闭关已经结束,身体也恢復如初,一时间,白玉京看着此景竟有些恍如隔世。 「兄长?」他快步上前,走到柳叙白身旁悄声询问,「出关了怎的不知会我一声?竟一个人来了鸿蒙大殿?」 「出关而已,不必费心,我需尽快赶往九阙城,在那之前,这神域的未了事,得办。」柳叙白肘尖靠在座椅扶手上,手掌呈虚拳,支撑着头颅,双眼微阖,似是在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养精蓄锐。 「好,那我陪兄长一起。」白玉京说完,便落座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众人到齐。 以方景潼为首的一众神官,率先进入了大殿,一见柳叙白坐于台前,心中就寒意四起,之前柳叙白身无神力,自然可以任他们排挤折辱,但现在神骨归位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怕柳叙白会拿自己先开刀。 果不其然,柳叙白一眼便看到了方景潼,并施以一个灿烂的微笑,但这笑意却让方景潼倍感不适,似乎这是柳叙白在宣判他死刑之前的最后温柔。 待鸿蒙大殿中人满之后,柳叙白便清了清嗓子,悠然而道:「召诸位来此,其事有三,一,未央庭代尊使宋景,灾变中调换舆图,至先锋军战死,构陷魔尊与未央庭天尊,涉嫌挑起诸界混战,即日起,下达全界追击令,若有人得其总计,留其性命,带回神庭受审。」 「二、长乐庭戴量天,谋刺背主,罪加一等,念其功绩,不施以极刑,幽禁折将狱,终身不赦。」 「三、各庭之间,规明混乱,自此起,不得在发生任何种族歧视之事,各族之间不分尊卑;不得以讹传讹,捕风捉影,造谣生事;不得拉帮结党施压于众,若有违者,一律重处,剥夺神元发配下界,永不得飞升。」 「还有,神域四部举荐之人,全数重新审核,无能无为者,逐出神庭,永不录用。」 厉令直下,殿中再无一人敢言语,这矛头直指长乐庭的众人,这些年长乐庭众已经让都云谏惯得无法无天,若是再这么纵容下去,恐怕神庭的法度才会成为真正的笑话。 未央庭众首当唿应,除长乐庭外,其他几庭自然也贊成柳叙白的决议,他们平日苦于都云谏的权威不敢多言,如今有人替他们发声,自是一唿百应。唯有方景潼等人默不作声,柳叙白的这一举动,当是减除了他们一贯拥有的特权,心底自是不服。 「方景潼,我见你一脸不情不愿,可是对我的决议,有所质疑?」柳叙白故意挑了他来杀鸡儆猴,反正当日他羞辱沈凛在先,自己便是抱着私心为难他,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怎会,您先是未央庭正尊,下达的命令,我等怎敢有疑。」方景潼话中带着一股酸涩之意,显然是在挖苦柳叙白。 柳叙白不怒反笑,在高座之上换了个坐姿,「那就好,我也没有允许你们质疑,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知你看不惯我,所以不必逞言语之快,若你敢挑战我,我非常不介意,割了你这条搬弄是非的舌头。」 方景潼一听,脸色便难看的很,这会子都云谏未到,白玉京又是柳叙白一方的人,他把控着全局,自己便是再不愿意也左右不了一句,所以只得赔笑道:「神君说笑了,我怎敢挑战天尊权威。」 他说完变向身旁的人打了眼色,戴量天也好,方景潼也罢,他们身后都是神域各个领主部族,柳叙白这样的一刀切,触动的远不止他们几人的利益,因为都云谏受伤的原因,各大领主们为了讨好巴结他都纷纷赶到了神庭,方景潼自知对上柳叙白没有胜算,便决定借他人之手与之抗衡。 不一会,鸿蒙大殿外便走来一批衣着各异的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者,想来应是各领域德高望重的长老。 「未央庭神君真是不同凡响,一归位就大刀阔斧的兴动改革,老朽多年未与神君见面,竟不知这神庭已是未央庭的一言堂。」说话的正是他们中最具话语权的东部浮图领主——阳游锡,同时也是戴量天等人最大的后盾。 柳叙眉耸春山,言语更是随意,对与阳游锡也没有丝毫客气,「从前阳领主对我的决策就多有不服,怎么,今日也是来胁迫我收回成命的吗?」 「怎敢怎敢,神君标新立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朽早就习惯了,只是这神庭从来都是五庭共论才有了这鸿蒙论讨,神君现在是欺其他几庭的神君未能到场,所以便自己拿了注意?」阳游锡的嘲讽应接而来,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言论,他还专门将柳叙白与沈凛的事情当众讲了出来。 「即便当初先锋军之事是宋景作梗,但与魔宗勾结自甘堕落,却是神君的选择,这一点神君可有异议?」 「没有,阳领主还在为此耿耿于怀吗?那我不妨坦言告知,我与沈凛现下不光是双域之主,还是师徒,亦是道侣,在阳领主看来,是不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便是进一万次含光境都不足以清刷的罪孽?」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便就这样做了,你能奈我何?」 「若是不服,现下就上前来,摘了我的头颅,这未央庭的神君的位子,给你坐。」柳叙白虽是笑言,但字字句句却听的惊心,他根本没有给阳游锡一丝反驳的余地,甚至学着沈凛胡搅蛮缠了起来。 第650页 这一出,着实是没让阳游锡想到,胸口一口恶气翻涌,险些停止唿吸,身旁的其他人见状,西部沧珩领主皇岳便马上上前替阳游锡分辩,「阳领主不过是说了自己的观点,这鸿蒙论辩本就可以畅所欲言,神君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可是我?曾经将我拉下过一次神位,所以便觉得可压我一头?」 「予我善意我便还之以礼,予我恶意我便还之刀兵,我得提醒列位领主一句,我的脾气可远没有当初的好,若再想羞辱我,那就莫怪我不记前情,与诸位翻脸摔席了。」 白玉京看着柳叙白,心中升起一丝快爽之感,毕竟放在从前,柳叙白都是被这群老东西压着,如今看他正面争锋,他自是舒畅无比,所以他并不打算插手,这一次,他想看看柳叙白要怎么处理。 「神君,四部推荐的人何其之多,现在贸然审查,难道不怕神庭不宁吗?」皇岳见柳叙白撂了狠话,便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话题。 「皇领主,此言有误,神庭之所以风雨不断,便是有人依仗四部势力而为所欲为,覆审排查已给各部留足了情面,也未深究各部荐人渎职,杀了一个,软禁了一个,已做告诫,莫不成皇领主更希望我大开杀戒?」柳叙白重重的拍了一下座椅扶手,双目如潭,可见他已动了怒。 皇岳当然知晓查究下去各部之间的那些猫腻自然藏不住,所以他向身旁的北部漠颉领主盛廷臻、南部参宿领主辉容眼神求援。 盛廷臻淡淡一笑,微眯着双眼望着柳叙白,「覆审不是问题,关键是此事由未央庭主理,恐有偏私。」 「若是神君藉此排除异己,我等也无处寻理不是?毕竟神君对魔尊的袒护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话里化外,便是将柳叙白描述成了一个重色忘义之人,这种道德绑架,柳叙白实在见的太多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盛廷臻,淡淡道:「哦?让我说到痛处了?你可以质疑我的公正性,但是却不可以质疑未央庭,不然灾变的构陷,他们怎会让我一人在神庭受审?行刑期间也不曾阻拦。」 「我未央庭内,向来公正无私,若是不放心,可以让花间庭、华音庭、天罚司一路覆审,我可以让步,但是不知你们可否经得起查?」 现在只剩南部参宿的领主辉容没有表态,三人便将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可辉容本身就不想参与这论辩,现在被架在火上烤,进退维谷。 「行了,便是同你们讲理讲的太多,才生出这么多事端,鹤微何在?」柳叙白当堂唤人,鹤微一路小跑,率领统御军入驻大殿,将人围在中间。 「神君,你这是何意?」阳游锡看着情况不对,便开口询问。 「神庭律典第三条,四部领域领主未经传召,不得擅入神庭。」 「陪你们聊了许久,乏了,不想听了,请吧!」柳叙白直接下了逐客令,而后双目一闭,不再理会台下的嘈杂,鹤微见状直接命人亮了银枪将几人隔开架住向外推离。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若非我等支持,你以为你的位置能坐稳吗?」情急之下,阳游锡直接咆哮了起来,柳叙白此举便是将他们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便是都云谏也不敢如此待他们。 威胁?又是威胁? 柳叙白轻摇着头,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给点颜色瞧瞧吧,他撵动一丝灵力,指间轻弹,一道气劲便擦着阳游锡的脸颊飞了过去,掠过之时还切断了他的髯须与侧发。 「你当我没了先锋军便失了军力?你们几个,谁想先试试,毁部灭族的灭顶之灾?」 「如你们所想,便是神域我无人可用,我还有一支魔宗部队不是吗?让我看看,是谁想挑起两界纷争?」柳叙白嘴角轻扬,这种施压的伎俩,他已经从沈凛那边学了不少,对付这些冥顽不灵的领主们可是好用的很。 正当气氛胶着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咳喘之音,众人一听便知,是都云谏到了,齐刷刷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放在以往,柳叙白一定会起身相迎,但既然要给未央庭立威,他便不能再有这谦卑之态,安坐在高处点头致意。 都云谏面带笑意看着柳叙白,缓步向上,方景潼等人一见都云谏到场,心中喜不自胜,有都云谏在,柳叙白的命令一定会被驳回。 方景潼最是喜欢拍马熘须,待都云谏落座之后,便上前重复起柳叙白刚才的话,并假模假样的保证自己会严格遵守,而后三方领主便开始对着都云谏诉苦,一唱一和的双簧戏演的甚好。 谁知都云谏闻言,却欣慰的点了点头,并未表态,这倒是让方景潼吃了瘪,脸色更是难看。 「琅环说的在理,依他言操办便是。」都云谏一锤落音,一旁白玉京被这一幕惊的有些合不拢嘴,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云谏竟然会由着柳叙白,难道不该反驳几句吗? 都云谏再次咳嗽了几声,便从座上站起,走到柳叙白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起,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至自己的位子前,然后沉力一推,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神域这些年都由我主理主事,我的思维到底是比不了年轻人,琅环既是在尘世间游歷了一遭,自比我更懂得人心所向,未来的神庭决议,由琅环说了算,我不再过问。」都云谏轻松的笑了起来。 「我也当效仿琅环,深入外界体察民心民意,光是坐在这高位之上,倒是会被那腐朽的思想带慢了速度,如今之举,既是交位也是辞行。」 第651页 「我会离开神庭一段时日,神庭主控之权,便由琅环接过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万世长辞 辞行?要去往何地? 柳叙白被都云谏的决议震惊,要想从前都云谏可是完全不愿意离开神域,莫说是深入下界探访,便是踏出神庭大门都难上加难,怎的一下突然有了外出游歷的想法? 都云谏见状将头侧了过去,低言道:「莫猜这其中缘由,我还有些未了事去操办,如你所说,暂稳停步并非共赢之举,此次我愿身先士卒,为琅环的铺扫行路。」 「因由不可讲,再往重遇后,此逞前路未知,但我会在终点等你。」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诀别?柳叙白心中更是有些忐忑,但都云谏毕竟心思沉稳,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担心,所以言语更是快意:「琅环,别回头,往下走。」 面对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领主,都云谏直言道:「从前是从前,如今琅环当政,他说的便是我的意思,尔等若是还想保有一丝脸面,就不要让我命人驱逐,自便,不留。」 三方领主见状气氛拂袖而去,只留下辉容一人,辉容不想得罪其他人,也不想吃罪柳叙白,所以对着殿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匆匆离开。 这一场论辩,明显是柳叙白占了上风,未央庭的众人皆心中喜悦,他们的神君,终于归来了。 白玉京在一旁也看的津津有味,现在的柳叙白已经不需要他去帮忙出头了,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比自己恨实的多,再加上都云谏的放权,这下神庭之内,再也没有人敢以从前之事,欺压柳叙白了。 既然此事已矣,柳叙白便嘱咐白玉京,准备一场告灵仪式,在他去往玲珑匣之前,他需要先行去告慰逝去的先锋军众人,回到神域这么久,一直被诸事缠身,此刻他终于有空去祭奠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大殿议事散去后,柳叙白与都云谏闲聊了两句,便带领未央庭众人去了英灵冢,一到此处,便又一股强劲烈风颳起,有如那逝去之人的铮铮傲骨,战死的人灰飞湮灭没有坟冢,只有满地的断刃残兵。 肉死骨灭浩气存,一缕忠魂见天地。 夜观澜将他们的遗武都收录了万世碑,所谓的万世碑便是立于冢内的唯一一座浑然天成的白玉石无字碑,所有的兵器都深深的嵌入碑内,意为功德昭前,万世垂青。 之所以无字无题,是因先锋军死的冤屈,再未手刃血仇之前,他们永不瞑目,待原犯伏法后,便在碑前篆刻其名,千古屹立,百兵穿身,永世遭人唾弃。 从前柳叙白曾在下界多次要求将自己的名字刻于碑上,但却被夜观澜与白玉京严词拒绝。 他们都已经被世人所遗忘,这冢内荒草丛生,古藤已经顺着石碑上的兵器盘根错节,除了未央庭众人还有先锋军的亲属会在清明前来祭扫外,再无人来探望这些未曾安息的灵魂,柳叙白看着身前已经锈迹斑斑的兵刃,掀袍跪地,伸手去触碰那些残破的刃锋,如今血迹已干,泪迹已散,此地除了苍凉,在无一词可以形容。 「诸将,我回来了。」 喧嚣的风似乎读懂了他的话语,将吹的枯藤沙沙作响,把这份哀思带给了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人们,柳叙白用手清扫着碑下的浮土,立香三柱,而后将白玉京已经备好的春渡雪酒罈整齐的罗列在身前,淡笑道:「众将知我,行军从不饮酒,所以分别之前,也能与诸位共饮欢言,今日,蓝澈,蓝庭宣,补上这亏欠的壮行酒。」 「一谢身陷死境拼死相护。」 「二念相逢相识知己同道。」 「三拜英魂永驻万古长存。」 说完先向玉碑叩首三次,再亲启封口,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烈酒,身后的未央庭众人也纷纷效仿,将倒满的酒碗双手捧举至身前。 「祭,先锋英豪。」 「誓,血债血偿前,我等永不节哀。」 众声起喝,声振云霄,柳叙白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滚落沾湿了他衣领,似是觉得还不够,他便将酒罈单手提拿,痛饮一番。 这次,并未有人阻拦,每个人都安静的陪着柳叙白。 柳叙白在喝完一整坛春渡雪后,将酒罈放在一旁,而后起身亮剑,剑尖薄刃抬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水,轻颠三下砸向那白玉石碑。 「不够快哉,诸将且陪我再饮一杯。」 酒水灌彻背面,浅浅显露的白玉表面也被洗刷清亮耀眼,待酒水落下后,柳叙白的指间燃起一道离火火焰,轻轻一弹,便将附着在此的藤蔓点燃,壮烈的死亡就该享有一场盛大而艷丽的送行。 熊熊火焰将那不和谐的棕褐枯枝烧的噼啪作响,柳叙白瞳孔中闪烁的火光,心里也却一度有些悲凉,众人懂他,所以除了白玉京依旧留守在他身旁,其他人皆退出了英灵冢,留给他们单独的谈话空间。 「玉京啊,你说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么多年,一个人躲起来,连见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怎会,兄长在下界不也心念着他们,祭拜不过是个仪式,只要将他们铭刻在记忆之中,他们才是真的永生不死。」 「更何况,兄长一直都没放弃为他们追查元兇,我相信,他们一定是理解兄长的。」白玉京出言安慰道。 枯藤已为灰烬,裹挟着余火翻落在地,再而熄灭,玉碑的全貌也终于显露了出来,但就在此刻,白玉京却惊起高唿了起来,这突来的激动令柳叙白抬起了头。 第652页 白净的碑面之上,凹凸不平的镌刻着两个大字——宋景。 柳叙白见状,立马走过来查看,因为藤蔓遮蔽的原因,这两个字一直未能显现出来,如今火叶燃尽,才将这罪者之名公之于众。 字迹并非工具雕刻,那文字脉络之上有着并行的三条起落痕迹,柳叙白将手放上去对比,显然,这文字是以指力生扣出来的。 「何人所为?」白玉京有些迷茫,在万世碑上写下宋景二字,是冤魂作祟,还是旁人暗中提示? 「恐怕是宋景自己做的。」柳叙白心中对于宋景的所作所为更是迷茫不已,既然将人视作刍狗,又何必惺惺作态来着万世碑前忏悔? 人命对于他而言,到底重要与否? 既是无情,又何必留情? 这白玉石碑上的名字,分明就是为了悔悟,他深知自己的做法天理不容。 当着众英烈的面,柳叙白竟然有些惘然,一向敢爱敢恨的他,此刻却不知自己是否恨对了人。 宋景的行为一度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此矛盾的行为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让柳叙白心乱如麻,虽然之前阿肆已经提醒过他不能按照正常思维来判断宋景的作为,但是两级反正的行为差别,他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你要的真相,都在这里。」 玲珑匣里,究竟放了什么秘密,柳叙白心中犯疑,他现在必须去探查一番,否则他没有办法向死去弟兄们交代。 柳叙白以掌贴附在万世碑前,灵力催动扶光剑,使其深深没入石碑,再而拔剑道:「此去,前路未知,先给我留个位置。」 「成了,你们託梦给我,败了,我便亲自去找你们。」说完,便与白玉京一道离开了英灵冢。 回到未央庭的房间,柳叙白便将玲珑匣取了出来,他本想支开白玉京,但是他却死都不肯离开,非要留在这里,美名其曰沈凛不在,他不放心。 柳叙白是见过白玉京的执着的,所以也没有多言,抬手将本源灵力注入了玲珑匣,平平无奇的匣子外壳在灵力的浇筑下竟闪耀起一层金色的光晕,凹凸的表面上流动的力量形成了漂亮的花样,如同掐丝镶嵌的金花。 玲珑匣似是识别了柳叙白的身份,缓缓投射出一个虚影的门,想要进入,便需动用千叶之力。 柳叙白虽然从未抵达过千叶世界,也未启用过相应的力道,但他听沈凛讲过屡次,大概也清楚其运作的原理,剑指轻触眉心,一道隐藏的印记便显现了出来。 千叶印记有如心脏般怦然跳动,释放出去的力量很快便与虚门融为一体,原本半透明的门此刻开始展露实体。 柳叙白伸手向前一推,手便没入了那如同水流一样的软雾之中,他没有犹豫,直接大阔步的走了进去,白玉京见状便拉住柳叙白的衣角跟了进去,惟恐失了方向,与柳叙白降临在不同的地方。 一道星云旋转的夜光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另一个空间,柳叙白睁开眼后,却发觉眼前一片漆黑,白玉京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颗澈光珠,将空间照亮。 怎么看着有些熟悉?柳叙白看着周遭的墙壁,这样具象的壁画,似乎是在浮陵宫之内看到过,宋景竟然在未央庭内,凭藉记忆造了一座浮陵宫吗? 若是仿照浮陵宫所建,那现在身处的位置又是哪里? 但很快,柳叙白便发现,此地虽然建筑风格与浮陵宫相似,可内里的结构却完全不是陵墓的构造,他以千叶之力扫视了一圈,此地的形状类似于一个圆柱形的实心塔楼,如此规则的建筑物还真是不多见。 此刻他们位于整个建筑结构的第一层,看来这下层之内,还有很多值得探索的部分,柳叙白心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千魂归冢 柳叙白原本想向下勘探,但是白玉京却被壁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细心的观察着画面,但却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画面并不能组成一个连贯的事件。 譬如这开天闢地的图画,仅仅只占了墙壁的一半,而接下来的画面,却是在讲述民间杂谈,这么混乱的描述方式,是想表达什么? 「偃师的记录方式还真是特别。」白玉京实在分析不出来什么,便丧气的抱怨了起来。 「不特别我们也不必费这么多功夫,毕竟他们的思维可与我们有着天壤之别。」柳叙白的安慰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让白玉京更加沮丧,所以只得跟在柳叙白身后往下走。 沿着阶梯向下,柳叙白便发现,这每一层里除了壁画与通道,似乎没有别的置物,甚至连房间都没有,而地层中心,都有一个圆形的细缝,远观看来,像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圆盘,他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看来周围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机关才能启动这里。 但二人搜罗了一整圈,都没有看到可以使其移动的开关,所以只能暂时作罢,继续下行。 每层除了壁画不同,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倒是让柳叙白尤为在意,宋景设立这样一个迥然不同的空间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记录,这一定还有什么说法,经过漫长的行走,二人才终于抵达了底层。 而底层之内,墙壁之上竟有一片是空白的,突然看到这样干净的墙壁,柳叙白都不由的愣了一下,看惯了密密麻麻的图画,现在瞧着这一抹净色格外舒爽。 第653页 看来这里的东西,宋景还没有来的及填上,可这与宋景所说的真相有什么关系呢? 「兄长,你且来看!」白玉京有了新的发现,因为在墙角处,竟有一个类似天象仪一样的东西,这应该是他们一路行来,唯一不同的景致。 天象仪安然无光,显然还需激活,白玉京率先尝试了使用本源之力,但是那力量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看来是方法不对。 此处既然要以千叶之力开启,那激活他的方式既有可能也是这相同的力道。 柳叙白走了过去,抬掌覆于天象仪之上,随着力量的流动,天象仪分层相套的外环开始缓缓运转,一时间,底层突然亮起了光源,墙缝之中透出一道道如同星空一样的点状光斑,继而脚下的圆形转盘突然开始旋转,再抵达正确的位置之后,便开始上升,这个时候柳叙白才看清,最底层的圆盘竟并非架空的板面,而是一个通天的石柱。 随着它的上移,方才观测的到的地面圆盘,在接触到石柱后便直接落在其上继续上行,其他的地面砖与多余的墙体则开始向里缩回。 柳叙白抬目观望着这一壮观的景象,层板的剥离让他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此刻他像是身在深井之中,而在他头上是一道道以圆盘为圆心向内聚拢的立墙,斑驳的光孔投射出的光耀让他如同临银河,这玄妙无比的构造令柳叙白啧啧称奇。 宋景是从何处学来的这建设之术?这种精密的机关结构,倒是让柳叙白联繫到了纵偶双技。 「兄长,这里好像有些不对。」白玉京走到哪?支棱出来的立墙之上,侧面有明显的石缝,看来这里也有门道,柳叙白虽然不知要如何操控天象仪才能将其打开,但总归就是些左右摇移的排列组合,他便施力向下随意摆弄了一下。 或许是凑巧,这随机的牵动竟真的触发了指令,立柱的侧面墙体便依照之前墙体的移动方向开始退离,但随着墙壁的退去,里面的盛物外显,柳叙白与白玉京都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墙体之中竟然存放着不同衣着不同状态带着面具的尸体,他们像是被人精心排布过的一样,整整齐齐的罗列站立,侧墙退开的一瞬间,一股寒意铺面而来,整个空间的温度骤减,上层也开始弥散出一层薄薄的寒烟,二人如同置身地窖冰室,大量的凝露寒冰显露在外,凿刻出的凹槽刚好将尸体镶嵌入内,看起来犹如一个个竖直摆放的棺木。 原来消失的凝露寒冰都用在了此处,柳叙白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宋景要调度如此之大量的凝露寒冰,他此举等同是在玲珑匣内制造了一个如潋骨印一般的存尸空间。 「这……这是什么?」白玉京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的发问起来,他这种似列队一样的尸体存放方式,让他深感不适。 这难道是一座坟墓吗?宋景在未央庭忙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逝者打造一个陵寝吗?带着这样的疑惑他走上前,将白玉京给他的澈光珠高悬,端详着这些死者的死态。 令柳叙白感到吃惊的是,距离他最近的这具尸体他竟然认得,通过服装与装饰他可以百分百的断定,此人便是在河洛城时故去已久的元歌。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柳叙白思维敏捷,瞬间联想到了在古恆失手被杀的唐韵,因为他的尸体一直被沈凛存放在潋骨印内,所以这里才没有他的尸身。 元歌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似乎死亡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痛苦,但就在这个时候,柳叙白突然捕捉了关键信息,他快速游走飞落在这些立墙之上,他在一一确认也在寻找,寻找宋景所谓的真相。 「兄长,你在找什么?」白玉京不明所以,但看柳叙白神态紧张,便知他一定是发现了重要线索。 待柳叙白面色深沉的落回原地,白玉京赶忙走上前询问结果,见他半晌不说话,白玉京便有些心急,继而不经意的敲了一下身旁的墙壁。 这细微震动,将身旁一具尸身所携带的面具震落,他面容保存完好,但却令白玉京大骇不止。 因为这具尸体,正是宋景。 白玉京定睛再看,却发现这些尸身之上竟有共通之处,虽然面具服饰各异,但他们暴露在外的下半张脸却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里的死者,全部都是宋景。 此地,正是宋景的坟冢。 「这盘棋局中,最大的代价不是你和魔尊。」 就是那一抹轻快的笑意,才让柳叙白想起停尸处那具较为年轻的宋景尸体,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宋景当日如谜语一般的言论,他没有想到,宋景居然将各界的分身都搜罗在此,并且用他们来完成自己的计划,唐韵、元歌,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竟然都是他的安排。 宋景等同于献祭了自己的所有的一切。 用他的生生世世对抗天道降下的无法轮迴的因果咒。 每一具尸体上都保留有不同的伤口,有的一箭穿心,有的肢体残缺,有的万剑穿身,宋景对自己下达的惩罚,远比对柳叙白和其他人还要残忍。 这依旧是一场未知名的实验,宋景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下一步计划,看到这里,柳叙白开始有些明白宋景的企图,他虽然无法猜透着所有的布局,但是至少有一点,柳叙白可以确定。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天道。 第654页 他要向天道宣战。 他的棋局还在继续。 「玉京,你将神庭的事情暂时分化到各庭后,速速来九阙城与我汇合。」 「时不待人,我必须马上回去。」柳叙白现在思路明晰,所以他之前说过,宋景想要九重剑是为了聚集七灵武魄,因为只有七灵再现,才能拥有与天道对峙的资格。 而现在他既已得手,那下一步,肯定是去往七灵汇聚的地方——崑崙九阙。 然九阙城刚刚经歷了一场暴乱,正是内虚之时,光凭夜观澜一个人,肯定无法和持有九重剑的宋景对抗,再加上他身边还有叶溪曲,这样二打一的场景,就算赔上仙洲盟会和归云府也远远不够。 一听九阙城,白玉京就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他顺着柳叙白的思路,大概也猜到夜观澜可能要独自对敌的情况,但柳叙白刚刚才在神庭之内下达了谕令,如果不妥善处理,恐怕四部生乱,越是这种关头,越是不能情急出错,这一点白玉京还是知晓的,所以不等柳叙白再多说,他就已经离开了玲珑匣投射的空间。 「你为什么想要对抗天道呢?」柳叙白站在那些尸身之前喃喃自语道,他与沈凛做出最大的抗争,也只是利用千叶规则逆天改命,但看宋景的架势,他所求的远不止这一点。 他想要的是彻底推翻。 所以才会倾尽一切,赌上所有。 对于这种毫无胜算的豪赌,柳叙白显然是没有宋景这样的气魄,这一点还是有些令他钦佩,但只可惜他长时间不能停留在此静思,玲珑匣的事情恐怕要等沈凛回来一同商讨了,希望魔宗那边一切顺利。 在离开玲珑匣前,柳叙白最后由上自下回眸俯视了一眼,他没有解开的谜题还有一样,就是这里的地形结构,他隐约觉得,这并非是偶然,而是宋景的计划之一,看来玲珑匣也需要随时带在身上。 离开虚云空间之后,柳叙白的心比从前更加沉重,他不知道宋景此番的行动的后果会不会引发灭世之灾,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前往神州。 从寝殿出来,柳叙白在途经未央庭大殿之时,发觉殿内站满了人,刚才陪柳叙白祭拜完,他们便一直留在此处等候,白玉京的匆匆离去让他们有些忧心,所以便继续守在这里,等着柳叙白出来告知他们发生了何事。 柳叙白简言快语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而后对这花扇里和华胥说道:「你们两个有伤未愈,就不要折腾了,留在未央庭替我稳住大局。」继而他又冲着苏沂与傅君怀说道:「你们两个,带着我的诏令去找调动神域内所有的可用兵力,随时准备支援九阙城。」 傅君怀欲言又止,白夜城的驻军还好说,只要神庭发话,自然依令奉行,但柳叙白刚刚才得罪了四部领主,这个时候若是直接找他们要兵,恐怕很难顺利达成。 「去找辉容,他一定愿意配合,如果其他三部不愿意出兵,那就让玉京告知他们,魔宗大军已至崑崙天幕法阵外,如不协作,神域之内便再无他们容身之所。」柳叙白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自己的威慑力若是不够,只要再加上沈凛,他们不可能不畏惧。 「从今日起,集军静待,风律一到,即可出兵。」柳叙白嘱咐完之后,便想着众人深深一拜,「诸位,我先行一步,崑崙见。」 第三百一十八章 重归九阙 临行前,柳叙白特意去了一趟云梦庭,让画影备好了治疗内外伤的药物,神庭毕竟资源富足,云梦庭的药物更是上等,用来给弟子们治伤肯定再好不过,他还特意叮嘱画影一定要拿些祛疤的凝胶,羽浮正是大好的年纪,毁容一事肯定令她伤心不已,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替羽浮结了这心结才行。 弟子们的喜好,柳叙白都记得,羽浮贪嘴,所以他专程去了春山楼给羽浮打包了一些不常见的吃食,虽然是冷食但却精緻美味,素尘善武,柳叙白特意去精工坊购买了一柄新淬鍊的神剑,虽然现在他的灵力还不足以驾驭,但这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而对于玄度,他只醉心于诗书典籍,柳叙白便去了千金阁购入了一批绝世孤本。 其他的弟子,柳叙白也按照他们日常的习惯分批购买的礼物,自己不在九阙城的这段时日,冷凉阁发生了不少事情,他这个师尊根本没有尽到什么责任,所以只能以此薄礼表心中愧意。 回到天梯遗蹟后,柳叙白感慨万分,上一次自己从神域到神州,已经是百年之前,还是被白玉京和业管乱强行拖着才不情不愿踏入这天梯,毕竟那个时候自己除了想寻思没有的别想法。 现下,他已经在神域找回了遗失的一切,他要堂堂正正的从这里离开。 他的弟子还在等他。 阵法投射出的白色光圈将他覆盖,乍眼瞬间,他已经置身在问天峰上,崑崙的风雪依旧凛冽,厚厚云层将阳光遮盖,这种日夜晴阴分明的光景让他倍感舒适,身在下界越久便越觉得此地才是真的世外桃源。 这里有情,足以将世间任何的冰冷之物融化,便是在这刺骨的雪原之上,也亦可感受到那缕温暖。 御剑于空,迎向这漫天的飘雪,银丝白衣,仿佛与这天际融为了一体,当清规峰的轮廓映入眼帘之后,柳叙白便压身下移,直接落在了院落之内。 如白玉京所说,冷凉阁确实遭受到了较大的破坏,九阙四峰之中,唯有清规峰是没有设立大殿,所以直接遭殃的便是柳叙白的寝室。 第655页 虽然距离事发已有一些时日,但是众弟子皆有伤在身,所以也无人料理这被烦乱砸扔的房间,柳叙白看了一眼自己的房舍,心中有些遗憾,曾经悬挂有沈凛画作的墙壁,此刻已被焚毁了大半。 好在沈凛的復刻能力数一数二,到时候再让他画过就好。 他将其余的物件随意的放在已经杂乱不堪的桌子上,而后将油纸包好的点心拿在手中。 先去看看羽浮吧,柳叙白心中最是惦念她的情况,在沈凛未来之前,她是阁中最小的弟子,所以自己对她也宠爱有加,羽浮生性活泼,免不了要犯错,但是柳叙白从未与她计较过,只是笑着不要让她弄伤自己。 自己都不忍心责罚的人,那帮自称名门正派的混蛋居然对她刑讯逼供,还险些让她失了清白,自己承受过得伤痛绝不能让她再重蹈覆辙,等确认了羽浮的情况,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那些恶徒拖出来折磨的生不如死。 可惜沈凛不在,不然他会的手段一定比自己多。 羽浮毕竟是女弟子,柳叙白不能擅闯,只得站在房舍外,轻轻扣门,若是她睡的沉,这点响动还不至于吵醒她。 「就来了就来了!师兄你今日来的好早,我们现在去收拾师尊的……」羽浮听到扣门声,急急忙忙的收拾了起来,房间内传出一阵叮叮噹噹的响声,待她将门打开,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柳叙白,说了一半的话便停在了口中再讲不出一字。 羽浮愣了半刻,然后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因为眼前的人虽然容貌未变,但是原本的茶色长髮竟变成如崑崙白雪一般的颜色,而且无论是气色还是神韵都比从前要好了许多,若不是那一成不变的蓝眸与坠泪痣,羽浮都要以为认错了人。 「师尊?」 羽浮的额上、脖颈还有手指之上都缠满了绷带,脸上纵横分落伤痕清晰可见,这一幕更是让柳叙白心疼难耐。他伸手摸了摸羽浮的头,而后温声道:「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担心你所以来的早了些。」他刚出一言,羽浮就红着眼睛扑进了他的怀抱,在他怀里肆意的大哭,显然是之前所遇之事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师尊……你怎么才回来……」 「他们把师尊的房间砸的乱七八糟,还有阿凛的画……我都没有保住……对不起……师尊对不起……」羽浮连声的道歉让柳叙白心疼不已,那些东西终归是死物,她的安全才是柳叙白真正在意的。 「不哭不哭,房子坏了再修就是,画没了再让寒濯画便好,你没事才是最重要。」柳叙白抱着羽浮轻抚着她的背连声安慰。 「为师给你买了好吃的,要不要吃些,都是刚打包的,新鲜的很。」 「你放心,为师给你带了神域最好的伤药,保证到时候一个红痕都看不到。」 羽浮听完,哭声不减,反倒愈止不住,泪水几近将柳叙白胸口的衣裳浸透,这番动静不小,吓得素尘与玄度连衣服都未穿好便赶忙跑过来查看羽浮的情况,生怕她是因创伤而产生了惊觉。 但一看到柳叙白,二人便止住了奔跑的步伐,在上上下下将柳叙白大量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惊喜的冲到柳叙白身前行礼跪拜。 「师尊?您何时回来的?」玄度少见的情绪激动,他受伤的手臂还悬挂在身前,素尘未合起的上衣众露出层叠的纱布,可见他的伤势最重。 「刚到,是我来迟了,让你们受委屈了。」柳叙白看着他们心中不免有些惭愧,自己这师尊是怎么当的,平日躲懒便罢了,真到遇事之时,自己还什么都没帮上,这冷凉阁主做的实在不称职。 「师尊说的哪里的话,弟子答应过,一定会守好九阙城,守好清规峰,只可惜弟子学艺不佳,比不了小师弟,到底还是让那群畜生攻了进来。」 「不过师尊放心,虽有负伤,但一员未减,小师妹也无事,只是……」素尘见柳叙白神色沉落,便马上也检讨了起来,对于羽浮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羽浮见素尘又要自责,便马上擦干眼泪,依偎在柳叙白怀中出言阻断道:「大师兄,说好的不提这个,别惹的师尊担忧了。」 这群孩子……总是这么懂事的让人心疼,柳叙白心底也有些触动,他强忍着没让自己落泪,而后轻轻的在羽浮的鼻尖点了一下说道:「事情为师已经全数知晓了,你们放心,为师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师弟呢?不是与师尊同去神域吗?怎不见他回来?」没看到沈凛素尘便有些放心不下,生怕他和柳叙白又闹了矛盾。 「他有事情要回魔宗,过些时日就会来九阙城。」柳叙白轻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些孩子还总是在担心自己和沈凛。 屋外寒风唿啸,柳叙白的屋子还未收拾,所以自己便带着他们先去从前沈凛居住的雅舍暂歇,弟子们身上都还有伤,所以柳叙白便亲力亲为的将带给他们的礼物搬运过来,依次派送。 在了解了其他的弟子的情况之后,柳叙白才终于歇心了一些,好在宛郁蓝城和花想楼的弟子们医术精绝,冷凉阁这边算是暂时稳住了。 月御毕竟是镜湖小筑的人,功力远在众弟子之上,所以未曾负伤,这些天众弟子都在修养,所以冷凉阁的诸事也都由她暂为代理。 凌灵因清规峰之事大为震怒,在与夜观澜、宁芙商讨之下,便暂时将盟会所有的人马都扣在了崑崙,那些作乱的恶徒也被她折磨的够呛,不过都未致命,她知道柳叙白一定想亲手了结这些混蛋的性命,所以在他未归之前,这些人绝对不能死。 第656页 「师尊,你的样子……」玄度对于柳叙白的改变有着高度的兴趣,柳叙白随意的拂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回答道:「这便是我本来的模样,从前为了躲避神域追查,才不得已以常人姿态出现,现在神庭诸事已平,再加上我已回归天尊之身,所以便用回了从前的样子。」 「师尊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神明了。」素尘打趣道,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柳叙白将药品分发给几人,并按照画影的医嘱嘱咐他们按时用药,自己在冷凉阁的这段日子他们不必照顾自己,只管静养就好。 但羽浮却第一个不答应,柳叙白只能半哄半骗的劝他,说自己暂时住在沈凛的屋子里便好,等沈凛回来再一起规划修缮也不迟,听到沈凛的名字之后,羽浮这才作罢,乖乖的坐在桌子前将柳叙白给他打包来的食物吃干净才去休息。 安抚好冷凉阁的弟子们之后,柳叙白便准备去一趟天外天,神域的消息得由他来口述,等解决完内乱,他再重新部署现在可用的战力。 毕竟下一战,就是他与宋景的对决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秋后算帐 北寒殿外,雪麒麟正优雅的蜷伏在广场上享受着雪风的滋润,见柳叙白回来,便轻点头颅,发出一声低浅的哼声以作示意。 遥想当年,这雪麒麟也是神域镇守神兽之一,脾气倔强,远比吞天兽穗穗要难驯服的多,白玉京请它下界可谓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最终还是夜观澜建议以冰海雪原为九阙城驻地,才劝服的雪麒麟。 都是旧事了,柳叙白淡笑,款步走向北寒殿,洒扫的弟子们看到柳叙白全新的模样都有些不敢上前,只得退缩到一旁小声议论。 北寒殿内,夜观澜依旧冷着一张脸高坐在白玉京的尊位之上,殿下诸仙门的宗主掌门还在堂下争论不休,显然离魂症一事过去之后,九阙城还不肯放人离开的这一举动,已经让大部分人开始感到不满,放在平日,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仙师道宗,如今名为调查实为圈禁的手段,实在让他们感到丢面子,所以今日来此也是希望夜观澜下令,开放崑崙让他们离去。 「夜府君,九阙城暴乱已平,我等已配合缉拿犯事者,现在离魂症也已经告一段落,为何还不让我等离去?」发出疑问的正是丹心宗的宗主从念文。 「是啊,这已有数日,留客也当看客愿意与否。」两仪堂的罗卉也深觉此行有些不当,所以也在憋了几日后忍不住质问起来,其他人见有人牵起话头,便也纷纷抗议了起来。 夜观澜见状重重的一拍座椅站起身,而后厉声问道:「客?这一词说的当真是客气。」 「九阙城乃白玉京的地界,谁人不知崑崙从不待客,开放崑崙原本是为了解诸仙门之危,以客之礼开迎诸君,诸君又是如何回以这份善情?」 「主君不在,便行盗匪之径,是客是贼,诸位心中自有分寸。」 「暴徒之中,各宗皆有人员参与,这笔恶帐没有算清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归云府的人马此刻齐刷刷的亮了刀兵,何欢更是直接站在夜观澜身前护驾,罗卉见吃罪不起夜观澜便马上调转话头,开始攻击宁芙。 「宁盟主,难道这也是你的意思?」 「仙洲盟会何时变得如此窝囊,居然要对归云府与九阙城唯命是从?」 「女人当家,果然是优柔寡断。」 宁芙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当真是头疼的很,这几日她已将好话说尽,若不是身处仙盟之主的位置不得胡来,她早就要发作了,现在既然给脸不要脸,她便也不再憋着,直接回怼道:「诸位可以看轻我,但是不可侮辱盟会清名,仙洲盟会向来同心一体,有难共赴,诸位既然御下不严给九阙城带来了如此大的损害,难道不该给九阙城一个交代吗?」 「趋利而来,遇害则退,若是问心无愧,在崑崙多住上几日又有何妨?」 「你们,在怕什么?」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他们想要尽早离开崑崙也是怕夜观澜等人深究,毕竟那些被捕的作乱者在凌灵的审问下已经攀咬出不少人,越是细究,这牵扯的人就越多。 因为其中大部分宗主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事态发生,有极少数的是直接授意,毕竟崑崙之内汇有七灵的事情任谁听了都会心动。 现在事情败露,谁也不想引火上身,所以这才着急想要离开,从念文与罗卉自然就是那自主授权的其中之一,他们门下已有大半弟子被天若宫扣了下来,如果再不走,恐怕连他们也得折进去。 从念文见宁芙也不肯松口,便开始以言语煽动周围的仙门宗主,「哼,说的好听,我们虽然比不了九阙归云,但也好歹都是一方正宗,你们这般做事,我等颜面何在?」 他话刚说完,一柄带着金色焰耀的长剑就破空而出,铮声骤起,啸然飞至,稳稳的钉落在从念文身前,剑刃与他仅有一毫之差,前身的衣服已经被剑气斩开两段,从念文大惊的后退两步,险些坐倒在地。 只听殿外笑音传出,透着一丝凌厉与戏嚯,「想要颜面?好,我来给你。」 衣寒如霜,发若朝雪,行步带风,仙袂飘然,白靴踏入北寒殿的一瞬间,地面便盪开一层灵韵,每走一步,这灵韵便愈发强盛,天尊神力的威压对于从念文这些未飞升的仙师来说,是绝对的不可抗力,几番震盪之下,刚刚稳住身形的从念文还是感觉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 第657页 柳叙白走到从念文身前,将扶光剑拔出,而后轻搭在他的脖子上,问道:「作为第一个死在九阙城名门仙师,这颜面给的够吗?」 从念文想要再分辨两句,但柳叙白却直接将剑压第一份,迫使他不敢多言,「不必同我说什么大道理,我不听。」 「敢折辱我的弟子,就是死罪,你便不是罪魁祸首,但是也有管教不严之责,杀你不算冤。」他斜目看了一眼方才还振振有词的罗卉。 「罗堂主,可要与我再聊聊待客之道?」 众人看着柳叙白皆不敢出声,先不说柳叙白本人实力如何,光是他背后就有一整个魔宗为其撑腰就已让人胆寒至极,谅谁也不敢同他整个高低,面对夜观澜和宁芙尚且可以周旋一番,但是对上柳叙白,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欺我冷凉阁无人做主,你们个个都是活腻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犯乱者中有多少是你们授意而为,看来宁盟主还有夜府君对你们太心慈手软了,好吃好喝的招唿着竟然还敢在北寒殿耀武扬威。」 「既然不识抬举,那就通通留下来,给我的弟子们谢罪。」 从念文一看柳叙白这不容置疑的表情,心里慌乱之际,柳叙白不是不在九阙城吗?何时回来的?而且怎的一回来就是喊打喊杀,竟然没有一丝多言。 「宁芙,通知凌灵,让她将作乱者尽数押解到北寒殿,我亲自发落。」说完便低头看了一眼从念文,嘴角带笑:「从宗主,你既然想做第一个剑下亡魂,我就成全你。」 而后拎着他的衣服后襟便将人直接从大殿内甩了出去,从念文重重的摔在地上,而后顺着阶梯滚落,待他滚到平坦之处,身上已经淤青不止,脸上更是被沾染了大量的污血。 「给你一个机会,供出其他宗门参与者,我可以饶你不死,不然……」柳叙白站在高处扫视那些已经不敢吱声的各种翘楚,「不然我就一个一个审,总会有人说的。」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若都给我装哑巴,那我就让你们都彻底闭嘴,永远不用开口了。」 从念文连咳不止,柳叙白这一出手可谓是用足了力道,他只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爬了起来,见柳叙白丝毫情面不讲,他便也叫骂了起来。 「柳叙白!你这狂悖之徒是疯了吗?没有证据就这样随意残杀同道,你们九阙城不是最讲究公平的吗?」 「公平是给人的,你不配。」柳叙白单手一扬,直接将从念文的右臂斩伤,「反正在你们看来,我不早就是与魔道为伍的悖逆之人了吗?那我今日就坐实了名头。」 「从今而后,你们在我面前无理可讲。」 「我要你死,你就活不过今刻。」 「不服,就做鬼来找我理论!」 从前自己总是敛着来,不想招惹太多是非,所以这好脾气的名头也远近闻名,可神域一行之后,柳叙白便不想再与这些居心叵测的卑劣之人多费口舌,道理已经讲的太多了,如果说不听,那就直接打服,如果刀剑之下还不听劝,就不必留情,杀了了事。 柳叙白再一次将剑指向从念文,「你只有三个数的时间。」手中的长剑注力已满,从念文见状连滚打趴的站了起来,直接唤出六个丹鼎在身前结成一道网阵,而后咆哮道:「丹心宗弟子,入阵!」 「你们难道都打算让这个疯子得逞吗?不想死的,通通来这里一起御敌!」此言是说给罗卉等人听的,做贼心虚的仙门宗主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柳叙白固然可怕,但是若不反抗,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 他的号召还是动摇了不少人,更多的仙门开始汇聚到从念文的阵列之中,广场之上顷刻间人满为患。 自不量力,看来还打算负隅顽抗啊,柳叙白任由其他宗门的弟子从身旁走过也不加阻止,直到阵法结成后,柳叙白才缓下台阶。 「三。」他微笑的喊出第一个数,在所有弟子看来,这计数犹如索命梵音,待数字喊尽,他们的生命也会引来终结,可从念文与诸位宗主命令当前,谁也不敢退,只得僵在原地尽力维持阵型不散。 「二。」柳叙白单手一挥,制止身后打算出手援助的宁芙与何欢,他轻步下梯,目光中的柔和也开始轮换为狠绝。 阵法内突射出万道灵光,带起周遭浮雪,如流星一般向着柳叙白攻来,柳叙白单背一手,垂落的眼眸忽而上望睁大,那些灵光便直接在他的身前凝滞停立,扶光剑意未发,萦空半刻之后便径直撞向了那众人气力结下的大阵。 一击之下,阵中之人已有些摇摆不定,有些段位不高的弟子直接跪倒在了阵中昏迷不醒,要想昔时柳叙白曾一剑噼开了深泽迷渊的封印禁制,此阵远不如那封印牢实,有人存活便说明柳叙白还是留了分寸,这最后的警告。 「一。」最后一个字音刚出,柳叙白便持剑反握,侧身一抛,剑身灵光乍显,直接穿透了那不堪一击的阵法扎在了从念文的心口,六个丹鼎应声炸裂,阵中之人被这两种力道的夹击震的负伤累累。 从念文还没在说出一句话,身体便应承载不了这充盈的灵力而爆裂开来,血肉横飞的场景,令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仙门宗主们都不敢在作声,只得东倒西歪的看着柳叙白,面如死灰。 第658页 柳叙白看了一眼这帮乌合之众,便继续道:「看来狗急跳墙的人还是占多数啊。」他将扶光剑收回,而后把剑刃上沾染的鲜血擦蹭在罗卉身上。 「罗堂主,到你了,说说看,还有多少人参与?」 「一个名字,换一秒。」 第三百二十章 严惩不贷 「我说我说,雷平松、晦如山、邱遏,我只知道这些,便是杀了我,我也再说不出名字了。」罗卉看着柳叙白的剑尖对着自己的心口打转,便彻底慌了神,刚才的反抗无异于是暴露了所有参与者,既然自己活不了,那么旁人也别想好。 几人听闻罗卉将他们的名讳说出,便转身想要逃跑,御剑之势刚起,宁芙便给身旁的方茗薇使了个眼色,她便直接号令镜湖小筑的弟子将其围了起来,看几人和携带的弟子还打算反抗,何欢便让归云府的人马也列队围绕,两层严密的围困之下,他们只得缴械投降。 「不错,总算说了些有用的。」柳叙白将扶光剑撤回,正巧,此刻凌灵赶到,已经把犯案之人都悉数带到,众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看他们衣不蔽体,身上还挂着冰凌,便知凌灵定是将他们晾在了哪个雪原之上让他们忍飢受冻。 「师兄?」凌灵看着柳叙白也愣了一下,她虽疑惑但是却没多问,毕竟比起柳叙白现在的状态,处理这些作乱者才更为重要。 「嗯,将他们都带过来。」柳叙白看着凌灵身后的瑟瑟发抖的众人,便又道:「那些是打算对羽浮不轨的?」 凌灵闻言便扬手一抬,素问便将四个已经被殴打的创伤满身的人拖了过来,他们都已经无法正常站立,爬在地上仰视着柳叙白。 柳叙白看都没看,直接一脚踩在其中一人已经冻硬的双腿上,足尖一用力,膝盖便传来碎裂的声音,那人伸手想要抚住自己受伤的患处,柳叙白扶光剑下刺,直接戳断了他的一只手臂,惨叫之音迴荡在整个天外天。 「就你们这幅德行,也敢称名门正派,一方正统?」 「欺辱我的门下,是不是太不把我柳叙白放在眼里了?」 柳叙白踩踏在那人的胸骨之上,施力一压,那噼里啪啦的骨裂之声便此起彼伏,那人虚弱的身体显然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再接连突出几口血沫之后,便断了气息。 他走到第二个人面前,此人目睹了柳叙白刚才的做法,心知自己肯定也再劫难逃,便奋力向外爬窜,柳叙白快步追出,抬腿纵噼在了那人头上,干净的白靴瞬间被迸溅的脑浆与血水沾染。 这样残忍的手段,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他们呆滞的看着柳叙白将人一个一个虐杀,就连未动声色的夜观澜也有些没里意料到,看来神域之行对于柳叙白的影响还是极有分量的。 这些年没少被人折腾折磨,柳叙白自是知道要如何让一个人痛苦,若不是为了替羽浮出气,他更愿意将这些人全部绑起来丢尽魔宗的弱水牢。 待他将身前几人全数杀尽后,白衣之上也显露出猩红点点,柳叙白手腕一转,将长剑上沾染的血珠甩去,而后用被鲜血润泽的手擦拭了一下脸颊边飞溅的血沫。「啧,又弄脏了。」 他目光长移,看着那些已经哆嗦不止的仙门宗主,提剑慢行道:「来,让我瞧瞧,是谁嫌这崑崙待得不舒服,想要离开的?」 众人一时间都慌了神,连忙俯跪磕头认错,完全没有了宗师之态,还在殿中未受牵连的各宗宗主也被这一幕惊的连连后退,他们对柳叙白的认知还一直停留在那个温文尔雅的仙师形象上,看来这一次确实是触动了他的底线,所以才会下手这般狠辣。 「凌师妹,将这些人的尸首送回各宗,若是有谁又动了歪脑筋,打九阙城的主意,就看看他们的下场。」 「琅环以此身为剑,悬之于三清天宇之上。」 「自此之后,只要我柳叙白还活着,你们就都给我谨言慎行。」 「现在,凡事涉事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天外天开始,一步一磕,去清规峰,给我的弟子们请罪。」 既然给了台阶下,众人也不敢再耽搁,马上依照他的吩咐开始跪拜叩首,柳叙白将扶光剑收起,继而换回了从前和煦的微笑向着北寒殿内走去,路过宁芙身边,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嘱咐道:「宁盟主,若有人再对你出言羞辱,杀了便好,不必留情。」 「上次在凌绝顶显然是没有让他们吃够教训,此次之后,应不会有人再质疑你的决断了。」 宁芙听完后立刻行礼称谢,柳叙白扫视了一眼剩余的宗门门主,便又道:「方才的手段,只针对居心不良之人,诸位是客,不必拘礼,入座吧。」 见柳叙白将事情处理完毕,一旁观瞧的夜观澜才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他走到柳叙白身前大量了一番,而后道:「未央庭天尊,久违久违。」 此言一出,各宗主面面相觑,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虽未飞升,但是对于神域的传闻还是有所了解,夜观澜此刻称柳叙白为天尊,难不成他真非此间之人? 「花间庭神君,久待了。」柳叙白直接与夜观澜打趣了起来,听到花间庭,众人又是一惊,这九阙城内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动不动就是天尊神君的。 宁芙也是第一次知晓柳叙白与夜观澜的真实身份,心里虽然惊讶但是表面上还是依旧秉持着一副淡定之态,而后她向前一步,询问道:「没想到柳仙师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未央庭神君,九阙城有两位天尊坐镇,定然不会再出乱子。」 第659页 「错了,是三位。」柳叙白冲着宁芙莞尔一笑,「这九阙城真正的主人白玉京,乃是华音庭神君。」他故意将声音放大,说于众人听,藉此威慑。 「所以,宁盟主可以放心,九阙城永远是仙洲盟会后盾,崑崙随时欢迎你的到访。」 此言无异于是赋予了宁芙无上的权利,在了解九阙城的内部人员之后,其他宗主倒吸一口凉气,好在他们并没有参与暴乱,否则对上三位天尊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些闲话以后再聊也不迟,此番回来,除了平乱,还有一事。」柳叙白将话题引向了正题,正巧其他宗门也在,正是好时机。 「宋景恐怕不日就会至九阙城,讨要其余的七灵圣器。」 「他要对抗天道,但是我不知此举是否会引起灭世效应,这是赌上了诸界所有人安危,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宋景得手。」 「离魂症者很有可能是他最大的兵力输出,但这只是表象,实际他打算怎么做我暂未可知,所以九阙城将会成为他计划的最后一步,所以我们必须死守这道防线,一旦九阙城崩溃,七灵归于宋景之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柳叙白在说完这些判断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事关重大,这已经不是一界之内的小事,而是到了诸界全数人的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 「诏令七族各部前来助阵,这是唯一的方式。」柳叙白深知宋景一向喜欢出其不意,阳谋既然是离魂症者大军,那阴谋便是还有一股潜藏的势力并未展现,这种没有办法回头的战局,他不想被动。 这也是为什么柳叙白从神域离开之时,叮嘱白玉京调遣部队,因为最后的战场,就在崑崙。 无论是真相还是战役,都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必须拼死一战。 「琅环,此事需不需要知会魔宗那边?」夜观澜第一时间想到了沈凛,柳叙白点点头:「玉京会安排,况且我在九阙城,寒濯肯定会来。」 「而且作为未央庭未来的首位魔宗天尊,他必须在。」 「哦?看来我不在神域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夜观澜一抬眉笑道,旁听的各门宗主也开始议论纷纷,刚才的话他们都听了进去,虽然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能让柳叙白这样的人都为之慎重的事情,肯定是头等要是,涉及七族的大事,他们便是有心推避,事发之时也会殃及池鱼。 如此看来,还不如助柳叙白一把! 众人之中,站出一位较为年轻的男子,他走到柳叙白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柳仙师,张之书携集上院全体,愿意留在崑崙听候调遣。」 「危难存亡,我等愿意同九阙城所有道友,一同御敌。」 见有人起了头,其他在座的人也有些按捺不住,纷纷站起身唿应,以表决心。 柳叙白拍了拍张之书的肩膀,看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那些老顽固同流合污,既然如此,倒不如给这群新人一个机会,刚好也能稳固宁芙在仙洲盟会的地位。 「好,琅环先谢过张仙师和诸位同道,此战还需部署,待完事具备后,我再与各位宗主商议对敌之策。」 见柳叙白髮话,众人的情绪也被调度到了最高处,连城道好,柳叙白转向宁芙道:「就麻烦宁盟主安排了,我与观澜还有要事商谈,就不去送各位宗主了。」 宁芙自是乐意替柳叙白办事,她临走前特意安排月御跟在柳叙白身边,现在整个清规峰无人可用,总还是要留个人供柳叙白差遣才行。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善言辞 「先行通知风眠、花弄影、陆渊芜、青妙,崑崙议事。」柳叙白淡言道,对于归墟那边他并不清楚对方会派谁来,若不是需要此次需要充足的兵力,柳叙白肯定不会让归墟涉及其内,毕竟归墟似乎与宋景有些一些说不明的关系。 「归墟那边我来,我有人选。」夜观澜看出了柳叙白的担忧,所以马上出言解释了起来,继而他便将话头一转,「那西凉……」 「我也有人选。」柳叙白似乎非常喜欢同夜观澜说一样的话,这是常年来养成的习惯,如此对话,倒是让二人都放松了不少,柳叙白看向一旁都没吱声的凌灵说道:「灵儿,人族这边,统御权交给你,宁芙会从旁协助,四峰之中,只有你的天若宫战力最强,所以也需天若宫打头阵。」 「何欢。」夜观澜冲着旁边唤了一句,何欢赶忙走过来施了一礼,等候发话,「你随凌宫主一道去。」这等同于把整个归云府的运作权都交给了凌灵。 凌灵深知自己任务的重要,天若宫需重新整顿,加上这些外来宗门,她得重新定制一套对敌之策,所以便也不再多留,行礼离去。 「琅环,你此番下界,云谏大哥可知晓?」按照以往的惯例,都云谏是绝不会由着柳叙白在下界兴如此大的风浪,暗着来也许行的通,但明着来都云谏肯定会因为四部压力而拒绝柳叙白的提议。 「知晓,我离开前给神庭也给四部领主摆了脸色,一时半刻应也不敢再同我叫嚣了,另外云谏大哥向我辞行,说是要出门游歷,并将整个神庭的主理之责都交给了我。」一说到这个,柳叙白就感到犯难。 他去神域原本就没想惊动任何人,但现在回观,他不光坐回了未央庭天尊的位子,捎带还夺了都云谏的权,愈是想置身事外,就愈是惹了一身麻烦。 第660页 夜观澜看着柳叙白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好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看起来云谏大哥还是更偏心你一些,不然从前也不会纵着我们将你带到下界。」 「他在神庭也是为难,这么多年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所以这次宋景之事,就由我们自行解决吧。」柳叙白淡言道。 夜观澜似乎还有一些事情想问,表情看起来极为迫切,但似乎有些开不了口,柳叙白一打眼就看清了他的心思,便温言道:「玉京在神庭筹备兵马,很快就会来。」 从前白玉京与夜观澜一向是捆绑行动,二人关系好到令柳叙白都感到生理不适,他们远比自己要勇敢,在神庭之内根本不遮掩自己的心意,都云谏在知道二人情谊相通之时大为震怒,他们也依旧不离不弃。 这种情谊一度让柳叙白感到羡慕,所以在自己与沈凛情投意合之时,他们二人才会鼎力相助,毕竟只有爱过人的人,才知道这种感情有多来之不易。 「玉京不是才来看过你吗?这就又惦记上了?」柳叙白出言调笑道,刚刚经歷了一场血腥的杀戮,而后又要全心备战,现在闲聊几句刚好缓解一下这沉重的心情也好。 他与夜观澜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闲谈过,所以柳叙白也来了兴趣,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待夜观澜回答。 夜观澜是个直脑子,对于柳叙白这种拐弯抹角的玩笑根本听不出来,所以非常认真的回到道:「是,有些惦念,神域现在只有他一人,我担心……」 「停,他很好,他没事,现在神庭之内都是他说了算,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柳叙白看夜观澜面带忧色,便继续愚逗起来,「你们两个,既然在一起这么多年,又难捨难分,为什么还不成婚?」 「是你不愿意还是玉京不愿意?」柳叙白边说心里边发笑,他此举着实像是个催婚的长辈。 「呃……我不知道……」夜观澜面露难色,看样子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所以柳叙白一问他才不知如何应答。 「那……等他来了我帮你问问好不好?」柳叙白见夜观澜窘迫不已,便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毕竟这个话题若是继续下去,夜观澜定会苦恼不已,这心思估计也会带偏。 「好。」夜观澜连忙点头,似乎只有涉及到白玉京的事情,他才会变得智商全无,就像上次沈凛打趣他一样,他都会非常仔细的听取意见,而表现出的状态则更像一个懵懂的纯情少年。 这很难将他与冷面冷情的花间庭神君联繫到一起。 「琅环,你和沈凛也是这样吗?」夜观澜似乎并不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所以追问了起来,这一问倒是令柳叙白有些发懵,不知夜观澜所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和他也会因为过于亲近而不敢轻易尝试。」 「比如,成婚这样的大事,我虽想,但却不敢同玉京开口。」 夜观澜的性格天生内敛,和白玉京那种活泛的个性天壤之别,一个冷一个热,谁也没有料想过他们会走到一块,用白玉京的话说,夜观澜就是个天生的闷葫芦,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是却总不爱表露自己的心声,所以白玉京时常会因为夜观澜的默不作声而气恼,而夜观澜也只能跟在后面继续保持沉默。 「旁人我不知,但寒濯绝不是这种掖着藏着的人,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不也瞧见了,说要娶我这事也不止一次两次了。」柳叙白一想起这个事情就有些头痛,沈凛这傢伙已将事情弄得满城皆知,自己这爱面子的性格当真应付不来,越想越是无奈,只得拿起一旁的茶水轻饮一口,来缓解自己的心中的尴尬。 「那……在床上也是吗?」夜观澜的一句,直接惊的柳叙白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他很是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否是夜观澜本人,该不会也是个异界分身之类的吧?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了这么露骨的问题。 「床……床上什么?」 「玉京不喜欢我碰他的。」夜观澜越说,声音便越是委屈,除了那一成不变的面色,整个人似乎都已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 「呃……」柳叙白被问的哑口无言,这算是哪门子问题?但是看着夜观澜失落的眼神,柳叙白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慰,只得故作平静的说道:「要不下次,你试试告诉玉京你的诉求?他或许会答应的。」 「我了解玉京,你若坚持,他一定不会推避的。」 这一刻,柳叙白似乎理解了沈凛和将离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交易,遇到这种问题确实无法同旁人诉苦,只能暗自憋着,所以只有最为信任的朋友在身边时,才敢开口一吐心中贮存的苦水。 「他,可能会直接让我滚。」夜观澜说起这个,更是露出了痛苦之色,显然是已经做过了尝试,并且失败了,这一点,柳叙白显然没有经验,沈凛可从不管他拒不拒绝,说来就来。 而且越是反抗,沈凛就越兴奋,向来只有被拿捏的份儿,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摸清楚沈凛的路数反制,对于夜观澜的现在的问题,柳叙白并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有用的答案。 「要不,你等寒濯来了问问他?这方面我确实,呃,不太擅长……」 「也好,上次他说的话我都记着,等他再来,我一定要问清楚。」夜观澜正色道,显然柳叙白的建议他完全听了进去,但是柳叙白的颅内脑补的画面却是另外一幅光景,他完全可以想像沈凛、将离还有夜观澜三个坐在一起没羞没臊交流研讨的样子,自己到底还是出了个馊主意啊。 第661页 这要让白玉京知道还得了,不得扒了沈凛的皮?柳叙白哑然失笑,不过食色性也,也是人之常情,既然都活到了这个年岁,谈一谈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羞耻之事,况且白玉京替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偶尔也得在某方面关照一下,也不为过。 反正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只要宋景有动向再做出应对便好,毕竟这一战生死未知,能乱中偷闲一阵也是好的。 索性柳叙白直接与夜观澜谈笑了起来,将这些年的事情包括他与白玉京之前的一些趣事都细说了个遍,一直到深夜,柳叙白才从北寒殿离开。 他刚一出大殿,便看到那些去清规峰致歉的宗主门回来,额间已经血肉模煳还带着冰凌,显然已经体尝过了崑崙的风雪,他们一见柳叙白,便马上上前回命,说他们已经按照要求去向冷凉阁的弟子们挨个赔礼,现在可否饶他们一命。 看他们身上污浊不止,就知道素尘等人一定好生招待过了,反正只要让羽浮宽心,其他的都好说,这群人留在崑崙也是祸害,不利于接下来的会战,所以柳叙白警告了几句就让他们连夜滚下山去。 等他回到冷凉阁,众弟子都已经睡下,他将沈凛的房门推开,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盛放一壶温热的茶水,微微升腾的烟气说明准备之人才刚刚离去不久。 茶水旁,还放置了一件他最是喜爱的,换洗用的缭绫纱衣,柳叙白一眼认出,这是当时他将沈凛从问天峰救回来时穿的那件,当时衣服已经受损严重,他嘱咐过羽浮拿去扔掉。 但看着衣服之上,破损的部分都被绣上了嫩绿色的柳片,淡彩的点缀虽然拙嫩,但却让这件早该被遗弃的衣服焕然一新,皂角混合着千秋岁的味道还残留在衣角,可想而知应该是羽浮的杰作。 再抬眼望去,放置衣服的托盘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柳叙白将其打开,里面竟然放着晨间他从神域特地带回来的点心,每一个款式都留有一个,唯独燕窝酥,留了两份。 真是个傻孩子,柳叙白心中感动不已。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时机已到 柳叙白虽然对口腹之慾极为淡薄,但是毕竟是羽浮的一片心意,他还是就这热茶将油纸包内的点心尽数吃尽后,便准备更衣上床休息,虽然这段时日他一直是一个人修养,但是心中总还是有些想念沈凛。 虽说只要入夜,沈凛就总想着法子折腾他,让他无法安眠,但少了他的陪伴,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只有柳叙白自己清楚,旁人都以为是沈凛缠着柳叙白不放,但实际上却是他有些离不开沈凛。 不过思念终归是思念,要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今日还没有见过宛郁蓝城,明日大早,他得专程去花想楼拜访一下,询问一下离魂症者的控制情况,以免宋景趁虚而入。 想着想着,柳叙白便觉得眼皮发沉,倒头睡去,睡梦中,他不自觉的向着一旁的还未铺展开的被褥靠拢,习惯了沈凛在身边,如今一个人入眠,总是改不了这样的睡姿。 也许是因为回到让自己最为安心的地方,柳叙白这一觉睡的格外舒适,直到天光大亮,整个清规峰都幽静无比,也不曾有人来打扰他的清梦。 待他睡醒,看着熟悉的摆设还有些犯懵,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愈发珍惜在九阙城的日子。 柳叙白坐起身伸展着腰背,这房间经过沈凛的布置,这床铺软度几乎与自己那边一模一样,他不禁想起沈凛刚到冷凉阁的时候,梦魇难控,非要拽着扯着自己陪他一起睡。 是不是也该给沈凛传个信问问魔宗那边的情况?回到下界后的一切,他还没有同沈凛报备,按日子算来,沈凛去到魔宗已有五日有余,这么久都没有主动联繫自己,难道是魔宗那边的事情不好处理吗? 以惯例来讲,沈凛是绝不会找自己主动求援,所以他才拍了风知还与陆竹笙同往,而这也是柳叙白更加疑惑的地方,沈凛若是因为琐事脱不开身。这两个傢伙也该给自己传个风律才对。 既然他们没空,那就换自己主动,柳叙白指间一点,便开始风律撰信,不一会,几行简单的问候便以成型,在确定投向荧惑魔宫的位置之后,他便将风律转送了出去。 希望沈凛那边一切安好吧,柳叙白心道。 换上新衣之后,柳叙白便出了门,今日雪晴初霁,阳光正好,许是因为柳叙白的归来,整个冷凉阁都谁的很是踏实,所以柳叙白离开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不想打扰其他人的修养。 一开门,月御已经等候多时,她看着柳叙白的如今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她虽然只是柳叙白的门客,但是柳叙白待她一如清规峰所有的弟子那般,呵护有加,加上镜湖小筑的情分,她对柳叙白的感情更如手足兄妹。 「阁主。」月御走上前替他披好挡风的斗篷,虽然柳叙白很少穿戴这种繁琐的衣物,但是沈凛不在,她可不能让柳叙白再有个闪失。 「这么早就来了?干嘛不躲懒歇息一下?反正这几日也没有什么要事要处理。」柳叙白轻笑道。 「宁姐姐不是说了,阁主身边不能没人,现在羽浮他们都有伤在身,寒濯也不在,便是我想躲懒也躲不了吧?」月御与柳叙白熟络,所以说话也随意。 「阁主今日是要去花想楼的对吧?我已经知会了宛郁楼主,现在过去,应该能够赶上花想楼的早膳。」身为冷凉阁的隐藏高厨,月御对于各峰的餐食排布十分清楚。 第662页 「那一道同去吧,正巧看看花想楼今日的食谱,如是好吃,学来做做。」柳叙白见她对于花想楼的早膳有些执念,便打算带她一起去。 花想楼这地界,如果没有要事需要他亲自转述,柳叙白几乎从未踏足,从前多半也是直接派沈凛过来递话,他不愿意来的理由同沈凛一致,花想楼的女弟子数量众多,只要自己一去,多半会被缠着走不动道。 再加上柳叙白性情温和,所以女弟子更是喜欢同他玩闹,但是对于女人,柳叙白也是束手无策。所以他能躲就躲,但这次情况不同,非得亲往才行,所以带上月御也算是替自己挡挡这些女弟子的热情。 花想楼所在的水云峰温暖宜人,作为崑崙唯一被绿意贯彻的地方,此处的风景还是极具特色,一入水云峰的山门,湿热的暖流便席捲而来。 或许是柳叙白的来的时辰较早,弟子们都还没有起床收拾,所以他很快便行到了宛郁蓝城的主殿——莲华殿。 负责值夜的辛夷还在打着瞌睡,但见柳叙白来了,便马上打起了精神,揉了揉睏乏的眼睛迎了上来,看着柳叙白不同往日的样子,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再三确认是柳叙白之后,才开口道:「柳师伯来了,我去通报。」 「蓝城还歇着吗?若是休息我就在莲华殿再等等便是。」柳叙白连忙拦住辛夷,生怕他搅扰了宛郁蓝城的美梦。 「柳师伯还不了解师尊吗?昨儿个月姐姐来通报之后,师尊就一直没有睡。」辛夷笑了起来,宛郁蓝城贯是不喜欢睡觉之时被人吵醒,若是有人干扰他睡觉,他的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小,所以为了不误事,他宁可选择晚睡也不愿意起个大早。 柳叙白忍俊不禁,随在辛夷之后,想着宛郁蓝城的卧房走去,待到门口之后,辛夷便冲着柳叙白做了个鬼脸道:「那柳师伯同师尊好好聊,晚些,师伯一定要在莲华殿多留一阵,好不好?」 又来?柳叙白见状只能苦笑着答应,自己刚才还庆幸躲过一劫,现在看来,留下吃饭是既定的事实了。 一进门,柳叙白就看到已经熬的眼圈有些发黑的宛郁蓝城,此刻他摊在软榻之上,手里还拿着药方细细研究,房间内凌乱不已,像是刚被人洗劫过一样,满地被团成球状的废稿,敞开的药箱,各色的瓶瓶罐罐还有散落满桌的银针。 这可没比自己的房间好到哪里去,柳叙白心笑道,他寻了一块能落脚的地方站定,而后对宛郁蓝城道:「嚯,原以为我那边就已经够乱了,怎么看起来你这里才是重灾区?」 「别打趣我了,再熬两天,我也快同你一样了。」宛郁蓝城眼睛都没抬,还在钻研手中药方的合理性,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柳叙白身上不同的气息,所以抽空抬头瞟了一眼,但是就是这一眼,让他完全对手里方子失了兴趣。 「师兄你的样子?」 「是好看了还是丑了?」柳叙白微笑道,宛郁蓝城赶忙走了过来,将柳叙白拉到软榻旁边,伸手搭脉,外形的改变,多数源自体内灵力变动,上次沈凛回来双鬓斑白,便是力竭之兆,而柳叙白的髮丝一片雪色,他惟恐柳叙白也出了一样的问题。 但是柳叙白的脉象却异常蓬勃,强力的让他震惊,这完全没有灵力枯竭的样子,对于这种症状,宛郁蓝城有些不知要如何处理。 「别看了,这发色的天生的,不是力竭,这是神骨融合后我本来的样子。」柳叙白一眼就看出来宛郁蓝城的担心,生怕他误会,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原来师兄以前是长这个样子的吗?」宛郁蓝城闻言便也放心了下来,松懈的状态让他有些虚软,反正在柳叙白面前他没有装样子的必要,所以直接躺倒在了软榻之上。 「是,我过来是想看看你这边的调度如何,这些日子辛苦了,九阙城伤员众多,尤其是清规峰,多亏了你,我的那些弟子才安然无恙。」柳叙白感谢道,素尘等人恢復神速,这都是宛郁蓝城的功劳。 「师兄,你我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气了,行医救人本来就是我职责。」宛郁蓝城很是享受这样的夸赞,所以脸上扬起一丝自豪的笑容。 「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明。」柳叙白拍着宛郁蓝城的胳膊柔声道,他将之前在天外天还有神域的事情同宛郁蓝城交代完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七族即将齐聚崑崙,西凉那边……」柳叙白说这番话的时候,稍微停顿了半刻,似乎他的请求会让宛郁蓝城犯难,所以只能停下来,看宛郁蓝城的态度。 一声长长的哀嘆之后,原本已经松垮下来的宛郁蓝城又重新支棱起来,他看着柳叙白淡声道:「时候到了是吗?」 「是的,西凉那边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内乱未止,调谁前来都不合适,此次的战场在崑崙,在神州,我不想让其他人参与到此事当中。」 「若不是没有办法,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柳叙白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寄希望于宛郁蓝城,放给其他人他断断不会放心。 「没事,迟早的事情,瞒不住了便不瞒了,反正我与西凉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只不过是借用这个身份而已。」宛郁蓝城在接受了这个安排之后,便也豁然了起来。 在九阙城的舒坦日子过了许久,是该做点什么了。 第663页 「既然是师兄的要求,那我当仁不让。」 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识重建 柳叙白见宛郁蓝城没有推辞,心里也放心了不少,他从腰间掏出一片翎羽,递给宛郁蓝城,「那,物归原主。」 宛郁蓝城看着那翎羽呆了半刻后,便欣然接受,毕竟这是他命中该有的一幕,也是他避不开的责任。 「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日子可是不能再熬了,如遇突发情况,还需要你及时应对。」柳叙白嘱咐道,说完便又将从云梦庭带出来的奇药丢给了宛郁蓝城,命他好生修养。 正巧,这是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辛夷将早膳送了过来,宛郁蓝城不眠不休了几夜,忙的几乎没空吃东西,所以所有的餐食都是原样进来原样而出,见柳叙白也在,辛夷特地准备了两份,希望他能哄着宛郁蓝城稍微吃点东西。 宛郁蓝城原本是打算直接睡觉的,但是柳叙白硬是将他按在桌子前,逼他把东西吃完,以战力来说,他根本打不过柳叙白,反正终归都是要自己吃完才肯罢休,所以宛郁蓝城便也没有退拒,而是乖乖坐了下来,将辛夷端来的清粥小菜一扫而尽。 在安抚宛郁蓝城之后,就到了柳叙白最为头疼的环节,此刻女弟子们都已经梳整完毕,聚集在莲华殿内等候他,一见他来,众弟子先是讶异了一番,而后便涌了上来,拉着他问东问西,诚然,这问题之中也包含询问沈凛的。 柳叙白只得一一作答,直到早膳时间结束,弟子还各有事宜,这才放柳叙白离开,一旁的月御则是完全没有在意柳叙白这边的情况,专心致志的研究着花想楼的菜色,兴许是因为想安慰一下羽浮,所以想研发一些新的菜品。 直到月御将所有餐点都记录在案之后,她才跟着柳叙白出了莲华殿。 下一步,是该去苍羽峰云泽轩看看游青砚了。 虽然柳叙白同游青砚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但是光凭他誓死不肯说出九重剑下落并且自废神识的举动,柳叙白就必须去见他一面,何况柳叙白还有一事不明,必须要去向游青砚落实,九重剑的秘密,一直都只有柳叙白一人知晓,游青砚是从何而知这消息的? 只不过对于神识坍塌的人,柳叙白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与之发生交互,所以只能暂且效仿一下宋景的虚云空间,看看可否搭建一个全新的虚云空间来平替游青砚已经损毁的神识。 苍羽峰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自打向乐生利用游青砚在九阙城为非作歹的事情人尽皆知,在不明真相之前,各峰对云泽轩明里暗里都有些不满,所以云泽轩的弟子多少有点抬不起头,一想到这里,柳叙白就觉得他们有些可怜,无论如何,他都得去替游青砚正名才行,不能让这误会越滚越大。 一见到柳叙白来了,弟子们都不敢靠近,心也跟着悬起来,上次柳叙白来苍羽峰险些死在岁和殿,沈凛的怒气差点就将岁和殿的顶都掀了,所以看到柳叙白再临,弟子们都心有余悸。 「忍冬呢?」见其他人都不敢上前,柳叙白只得随即拉了一个弟子过来询问,自从知道忍冬对游青砚的忠心之后,凌灵就将他放回了苍羽峰,游青砚修养的这一段时日,都是忍冬在操持。 「大师兄在岁和殿处理公务。」弟子怯生生的回答道,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柳叙白的眼睛。 看对方如此惧怕自己,柳叙白只能嘆息着向着岁和殿走去,月御跟在其旁悄声道:「阁主,他们看着,都很怕你的样子。」 「唉,是我思虑不周,应早些嘱咐灵儿他们多关照一下云泽轩的弟子,同为九阙中人,他们不该受这样的冷落。」柳叙白越发自责,他之前在九阙城的一年中,身体虚弱,所以冷凉阁的众人根本不允许他离开清规峰一步,所以事情才一直拖到现在。 岁和殿内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样子,流觞曲水的内饰看着格外雅致,只是殿上坐着的人从游青砚换成了忍冬,弟子通报过后,忍冬便亲身迎接,因为无法说话,他只能行礼表示。 「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师兄和你,怎么样,云泽轩一切可好?」柳叙白上来就直接表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忍冬点点头,示意这里一切正常。 之前的暴乱云泽轩受灾最小,似乎随着游青砚的没落,大家也未曾将注意力放在这里,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带我去见见师兄。」柳叙白道,忍冬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又点点头,带着柳叙白向里面走去。 游青砚的状态宛郁蓝城来看过几次,大多时间都处于沉睡之中,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也只有那一次,所以忍冬只能将他以绳带捆在床上,以防他因为疯癫而伤害自己。 看着游青砚这般,柳叙白便抬手探查了一下他的识海,但不出所料,他只感受到一片空旷与虚无,并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位置,显然为了不让宋景他们得逞,游青砚是下了十足十的气力,将整个空间全部打碎,几乎连拼凑的可能都没有。 既然自己现在怀有千叶之力,那就重造一个空间试试看吧。 普通的虚云空间是需要镇物才可以拟造,但是像识海这种存在于意识体中的空间,则需要一种强烈的信念载体作为基础才行,柳叙白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游青砚最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扭过头去询问忍冬。 第664页 忍冬也有些迷茫,他虽然一直跟随着游青砚,但是却真的不知他最是在意何事,这种时候,只能硬猜了,既然他心心念念的是九阙城的安危,或许对他而言,九阙城应该就是他的信念所在。 柳叙白见状只得动用力量,尝试在游青砚的识海凝聚意识,但试了多次,这意识基底都无法结成,看来这并不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 还能是什么呢?白玉京吗?柳叙白不死心再次尝试,可那涣散的力量始终无法聚拢,这令柳叙白感到头疼,谁让他并不了解游青砚,所以即便是猜测也很难猜准。 这时,一旁的月御走了过来,轻轻的碰了碰柳叙白的胳膊,而后悄声道:「阁主,不如试试……」说完,便将眼神游移到了忍冬的身上。 也是,忍冬这么些年一直跟随着游青砚,便是要受断舌之苦他也要陪在游青砚身旁,这种深厚的师徒情谊,也许就是关键。 柳叙白再次催动力量,这一次,竟然意外的顺利,千叶之力在虚无中盘旋了半刻后,便在识海之内开始拼凑显现出地面,继而一块块地砖向外延展成一个广阔的平台,随着意识的逐步完善,四面高墙拔地而起,再而天顶覆盖,完成了闭合。 这空间的构造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载入意识余响,柳叙白源源不断的将体内的力量输入游青砚的神识空间,耀眼的力量结团,如同磁石一般将散落在虚空之内的各色余响引落到身前,直到虚空之外再没有一个落单的余响火焰之后,柳叙白才将力量收回。 忍冬看到柳叙白的操作之后,眼含热泪,他没有想到,对于游青砚而言,自己对他来说竟然如此重要。 「我已尽力,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意了。」柳叙白将束缚在游青砚身上的绳带取下,这种冒险的尝试他也没有把握,全凭自己的理论推演,他刚准备坐下观察游青砚的状态,他的手腕就被游青砚紧紧抓住。 诶?这么立竿见影吗?柳叙白有些欣喜,但显然游青砚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后,瞳孔根本无法聚焦,眼珠左右移动,努力想让自己看清眼前的之人。 「师兄?」柳叙白尝试的唤了一声,游青砚的头颅便向着他的方向偏移,在视野清晰后,他才缓缓开口的回应,干涩喉间让他每说一字都如同吞刀。 「我是柳叙白,你还记得吗?」柳叙白再次开口询问,游青砚点点头,而后想要坐起身,忍冬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喜极而泣的眼泪顺着脸框滑下,手紧紧的握着游青砚的手不放,月御也十分懂眼色的没有打扰他们,而是自顾自的走到桌子前替游青砚倒了杯水润嗓。 待游青砚喝完后,盯着他看了一阵,才继续道:「你……是琅环?似乎和印象中的有些差别。」 柳叙白面对这个问题有些头疼,因为他容貌恢復之后,所有人对他的全新的样子都倍感兴趣,早知道回神州前还是易容成之前模样就好了,省的来回解释。 这时游青砚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发了疯一般抓着柳叙白不放道:「九重剑,对,九重剑!师尊在哪里,我要同他说一个重要消息。」 「不重要了师兄,九重剑已非现今要事,你安心休息便好,不必再担心了。」柳叙白长话短说,将游青砚失魂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诸事都交代了一遍,游青砚刚刚才恢復神志,这样过量的信息让他有些应接不暇,颅内发出一阵阵的痛意。 同样被信息震惊的还有月御与忍冬,他们虽然在天外天听说了一些有关柳叙白与沈凛的事情,但是当他们得知事情全貌之后,都纷纷咋舌不已。 「师兄,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是从何得知九重剑的下落的。」柳叙白在讲述完毕之后,像游青砚提出了这个一直令他不接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若上玄 游青砚将思路重新整了一遍后,便开始诉说他在南海之时的一件怪事。 「也是偶然,我随师尊平乱后,身体受损,便一直在南海修养,有一日,南海海域突然起了大风,吹来了无数破碎的残页,据忍冬说,那场面甚是壮观,从天飘扬而降,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忍冬随手捡了几页破碎的残卷,闲来无事,我就想将文字拼凑看看,说不准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残卷内容杂乱无比,我拼凑了许久,可发觉上面的文字很难拼凑成连贯的记录,但唯有一句,甚是完整。」 「九重未归,藏锋于壳。白衣卿相,深得其要。」 也就是这句,让一向敏锐的游青砚发觉了端倪,白玉京设立天幕法阵后,归落的圣器只有六件,游青砚曾经问起过九重剑的下落,但白玉京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身去找了柳叙白。 那是他第一次对柳叙白产生了兴趣,在他印象中,柳叙白的到来十分突兀,自己在此间并不知晓有这么一位天赋奇高的人,至此,游青砚也只是觉得柳叙白来路不明,并未有过多怀疑。 直到看到白玉京对柳叙白的态度,他这才起了疑,他偶然得见白玉京与柳叙白的私下切磋,柳叙白的剑术造诣远在白玉京之上,而且在无人之时,白玉京对柳叙白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游青砚知道白玉京的修为早就可以飞升神域,而柳叙白能与他一较,便说明二人的能力都已经超出此间,这便让游青砚更加确信,柳叙白与白玉京之间一定有一层道不明的关系。 第665页 而这道如同谶言的残卷,刚好为他解了惑,九重剑的下落一定是掌握在他们二人手中,并且有一人以躯为鞘藏匿了九重剑,但二人都是身着白衣,所指之人究竟是谁,游青砚判断不出来。 这天外传来的残卷是何人所写,居然能远隔千里知晓崑崙之内的绝密之事,这让游青砚有些坐不住,必须向白玉京告知此事,飞鸢传信有泄漏的风险,所以他不顾病体,在焚毁了那页残卷后,强撑着病体带着忍冬去往崑崙,路中便遭遇了向乐生的袭击。 向乐生不知将他带去了何处,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开口便向他问询九重剑之事,显然是知道他得了消息,见他不说,便准备强行突入他的识海查看,游青砚无奈,只能摧毁了自己的神识空间,沦为一个活死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柳叙白知道的那些了。 天外来书,确实奇怪,柳叙白皱起眉,游青砚的消息来源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南海临近归墟,似乎所有的线索都在将他引向归墟。 阿肆也曾经强调过,她所在的那个岛屿,既在归墟却不属于归墟,难不成这些一场漫捲纸雨与阿肆也有关联? 此间还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阿肆无意间说出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许是她的另一种提示。 游青砚的遭遇时间久远,如果此事也是阿肆所为,那这个女人就是鬼魅一般的存在,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便罢了,谋局之大远比宋景更要可怕。 但阿肆几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根本无法追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她提到的终场收幕。 什么时候才算是终场?是将宋景的事情处理完毕吗?柳叙白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柳叙白疑惑的样子,游青砚轻咳了一声,而后淡声问道:「这消息给的着实晚了些,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我现在的身体,恐怕也没有办法在担任云泽轩的主事,琅环,烦劳你同师尊说一声,让他将这位子传给忍冬吧。」 忍冬闻声,马上摇起了头,他牵着游青砚的手也愈发受尽,游青砚甚是内疚的摸了摸忍冬的头道:「是你该得的,为了我你已受非人之遇,为师没什么能够补偿你的,只能将这云泽轩託付与你。」 忍冬原本还想推辞,但是游青砚已经将笃定的眼神投给柳叙白,柳叙白见状也是只能点点称好,随后安慰忍冬道:「师兄的身体我会请神庭专人来照拂,在他康復之前,忍冬师侄,你且暂坐其位可好?」 「云泽轩的弟子常年处于低靡之态,为了师兄为了苍羽峰,你也需肩负起这个责任,我会向天外天奏报,以后的合议,你都需来参加。」 「大战在即,云泽轩既是九阙城的一部分,也理应备战不是?」 柳叙白的说辞令忍冬无法拒绝,他先是看了一眼游青砚,再是凝重的沖柳叙白恳首,算是认下了这个差事。 此举也是为了消除各峰之间的隔阂,无论游青砚是不是叛徒,弟子们都是无辜的,不该被区别对待,神庭如此,九阙城也不能例外。 在确认完苍羽峰的事宜之后,便是他的最后一程,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去天若宫所在的上玄峰检阅督导。 与其他几峰不一样,上玄峰地势偏高,所以冰雪覆盖的面积也极大,与花想楼的温暖宜人不同,天若宫无论从建筑选色还是结构样式,都看着彻骨生寒。 藉由陡崖绝壁的极限落差分裂四段排布宫室,由严冰凝结的倾斜廊道连接,甚至有些过于险要的高处因无法搭设桥樑道路,便只有一条粗劲的锁链悬挂于两地之间,弟子们平日来去轻盈,丝毫不惧怕脚下的万丈深渊。 每一进宫阁前都立有缕纤晶矿所造的牌坊,一进为殿,二进为舍,三进为阁,四进为坪,所有房室皆是由御寒挡风的结璘砖石统一盖设,置身山门之外,雪尘飘弥,苍树素裹,犹似一座浮落的仙宫玉宇。 看着这恢弘的天若宫,柳叙白不禁暗笑,从前每次叫沈凛去给凌灵传信他都百般不愿,估计便是嫌弃这构造磨人,不能御剑而行,每次登顶都需要花费大量体力。 柳叙白与月御行至折桂殿,素问也是得了消息便等候在殿外,虽然霜雪侵袭已经她的衣袖沾湿,但素问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畏寒之意,见柳叙白到访,便赶忙将其迎入殿内。 「师尊与其他几位宗主现在星汉坪督练众弟子,柳师伯可要前去一观?」素问十分敬重的说道,柳叙白没有拒绝,跟在她后面向着宫殿后方走去。 反正这天若宫内弟子各个都是极为出挑的精英,月御便主动申请留在殿内,她可不想跋山涉水的奔波。 今日原本风定云停,但这星汉坪周遭却是狂风大作,飞雪不减,若不是有修为护体,恐怕只要在此地驻足须臾便会化为冰雕,柳叙白虽感觉不到寒意,但却也被这恶劣的环境弄得骨透血凉。 凌灵应该是继叶冰清之后,最令柳叙白钦佩的女子,凌灵与夜观澜属于一路性子的人,不苟言笑,冷面冰颜,但这仅仅是表象,她的内心却恰恰相反,灼如烈阳,对于九阙城内的诸事都上心尽力,从不抱怨,她的骨子里更是散发一种不肯服输的气韵。 她待自己待弟子都极为严苛,不允许有丝毫松懈,所以天若宫才出了像素问这种德行兼备的优秀人才。若不是柳叙白有天尊神力和年岁经验的加持,光凭灵心道骨与剑术修为,他真的不一定能与之抗衡。 第666页 所以只要凌灵在九阙城,柳叙白是最为放心的,即便像是宛郁蓝城生性跳脱、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一到星汉坪,柳叙白便感知到一股强劲的剑意,定睛瞧去,弟子们正秩序井然的排演着剑招剑阵,挑刺穿移的高度同步足可证明他们的熟练与默契,其他的宗门则列于另外一侧修习演练,许是受了天若宫弟子的影响,所有人都格外认真,不敢有一丝懈怠。 凌灵背剑而立,双目凝视着门下弟子的一招一式,若有一个疏漏,她都会毫不犹豫挥剑打断,并且厉声指出错误。 「路丹霞,错步半位。」 「华旋,剑低一寸。」 「卓蓿,身形不定。」 「归原起阵,再来!」 弟子们脸上没有丝毫气馁之色,在听到凌灵的命令后,立刻负剑停势,重新站位,从始復过。 真是严厉,柳叙白心道,这种阵仗,他只在神庭带兵的时候才见过,放眼整个神州,估计没有一个宗门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假以时日,凌灵若是飞升神域,恐怕他这未央庭天尊的位置都得撼动。 素问原想上前通报,但是柳叙白却出手拦住了她,他原本来天若宫就是为了查看众弟子的修行状况,既然凌灵正在忙,他便在一旁安静观望便是,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算。 时间远比柳叙白预想的要久,这样的训练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因体力不支而下山休息,只有天若宫的弟子还在继续刻苦演练,直到做出整齐划一的剑阵之时,凌灵才允他们休息半个时辰。 她刚一回身,便发现坐在远处的柳叙白似乎已经等待多时,「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唤我一声?」凌灵赶忙走过来询问,话音里竟透着一丝歉意。 「见你认真,便没让素问打扰。」柳叙白起身,拍了拍身上已经积压有一寸之厚的落雪,他看着凌灵欣慰的笑了起来,「凌师妹,可愿与我过上两招?」 「师兄剑术精绝,我恐怕……」凌灵口中的谦辞还未讲完,柳叙白便以将扶光剑唤出,提腕一抖,剑锋便对着凌灵的脖颈斩来,没有容她迟疑一分。 凌灵后倾屈身,躲避的甚是及时,扶光剑在她面前匀过,她屈膝拍地,翻跃而起,转身半圈后便冲着柳叙白一笑:「师兄,动真格啊?」 「那便请师兄赐教。」此言一出,凌灵便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第三百二十五章 孤军奋战 既是同门切磋,犯不着下死手,所以柳叙白便将力量压制了下来,以防伤到凌灵。 凌灵从未和柳叙白全力切磋过,刚好她也想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讨教一番,架剑起势,美目一闪,沉肩送力,并步点剑,手中的碧游剑便灵光骤起,奔着柳叙白而来。 柳叙白后撤一步持剑格挡,趁闲空间隙右腕翻转,剑尖上挑伪装佯攻,借凌灵侧躲之际,直出半剑又回势转身,再送一剑,剑势之快,原应退避为上,但凌灵却止步静立后跨前一步,带剑平扫,以攻为防。 剑身与剑身的碰撞,迸溅出白色的火星,力量相衡对持,气劲沖顶将二人推弹开,稳后一步,双方战意四起,挥噼三折,灵光彻白,刺目耀眼。 寻常女子习的多是以柔克刚的剑法,行剑意柔如流水,化盛力为渺无,但凌灵习的却是霸道的刚劲之法,出招直平狠厉,攻多御少,剑剑直逼命门,若不是对手是柳叙白,恐怕她的剑下根本不会留情。 这路数与沈凛倒是有些相似,很难想像,凌灵居然可以驾驭这样强横的剑意,一剑既出,飞势如虹,破空斩息间,百里之坪都为之震颤,若是平级而论,沈凛估计都难敌她一击。 而柳叙白的剑则是快意潇洒,走轻从速,步伐与身形的配合令他可以轻松的迎击闪避,剑动灵随,万气自生,借天地虚物之形意,踏星追月,捲云逐风。 两种不同的剑意辉闪在星汉坪之上,将原本飘摇而下的飞雪尽数逆沖于天,如此大的阵仗,令已经下山准备休息的弟子们又重新折返回来观望,其中也包括素问还有其他仙门的宗主。 凌灵自打承师之后,便极少出剑,所以弟子们只知她功力深厚,却未看过她与人全力对招,而对于柳叙白,众人更是看的少之又少。 九阙城两大仙师的技艺切磋可遇不可求,所以众人都站在旁侧观学欣赏,无人敢扰。 若从招式见地来说,凌灵的领悟能力堪称一流,她虽然没有与柳叙白比试过,但见招拆招的灵活变通令柳叙白刮目相看。 柳叙白胜在经验丰富,所以对于凌灵的攻击总能预判出行动轨迹,百招过后,碧游剑根本无法近身。趁其不备,柳叙白插步翻身,刺剑直去,方寸间,凌灵便失了先机,过近的距离抬剑已是不及。 这一击凌灵本是无暇闪躲,所以柳叙白也留了分寸,准备随时撤剑而归,但临近身前,凌灵却双目一弯,似是料到了他会藉此进攻,叮的一声,柳叙白的扶光剑撞上了一样硬器,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柄短剑。 而凌灵手中的碧游剑此刻也薄了许多,柳叙白心下一惊,便马上反应了过来,原来这碧游剑竟是一柄子母剑,平时双剑合一,劲力齐足,若遇危难,便可脱离分化。 柳叙白虽然听闻过这种兵器,但见还是第一次,他将扶光剑收回,淡笑道:「师妹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第667页 「这话师兄应对自己说,是师兄让着我,若真是不留情面,恐怕我早与那深泽迷渊的封印一般,灰飞湮灭了。」 「我这伎俩不过是保命的手段罢了,比不了师兄。」凌灵将碧游剑復原,而后也轻笑了起来。 凌灵的话语说的极为谦虚,柳叙白倒是实为欣慰,这才是仙门众人该效仿的圭表,既有修为又有风骨,不陷于尘寰琐事,搅弄是非,专其一心,磨研精进。 二人嬉笑言谈的向山下走去,众人在一片惊嘆声中让开了道,有些勤学苦练的弟子更是有些坐不住,在凌灵与柳叙白剑术对决的刺激,方才的疲惫一扫而散,继续留在星汉坪训练。 集上院的张之书则跟在二人身后,想要请教却有些开不了口,柳叙白回身望了他一眼,而后对凌灵道:「张仙师有话要说?」 「柳仙师、凌仙师,在下方才一睹二位风姿,有心请教,不知……」他本也是武痴,对于这种上乘的剑术自是心嚮往之,但是这毕竟是九阙城的功法,唐突求教总觉得失礼,所以才有口难言。 「只是请教何须遮遮掩掩,九阙城没有什么保密的功法密技,大家同为仙盟同道,想学想问,但说无妨。」对于授学诲艺方面,柳叙白从不避着藏着,武学只有共享,才能进步,若是避而不谈,才会故步自封。 见柳叙白开了尊口,张之书大喜过望,赶忙询问起一些力脉用度的方式,周围的宗主见张之书得二人指导更是一股脑的涌了过来,将柳叙白与凌灵团团围住,开始求学问意。 等招唿完这些好学的宗主和弟子们已经傍晚时分,凌灵只是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继续回到星汉坪指导,各峰之事都已料理完毕,他拧动自己有些酸困的脖子,今日话说的实在有些多,嗓子干涩不已,月御便从一遍端了一盏熬炖好的雪花梨汤给他。 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了做菜,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月御算是和天若宫的后厨混了个脸熟,她厨艺精湛很快就征服了那些值日做厨的弟子们,想来柳叙白这一定要说不少的话,所以便借着他们的燥火,替柳叙白做了润喉炖盅。 汤水清甜,酥梨软烂,柳叙白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心肺畅快,这口味,沈凛一定喜欢。 想到这里,柳叙白手中的汤匙便停顿了下来,一整日了,魔宗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按照常理来说,沈凛在看到风律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復的,风律传输的速度远比飞鸢要快,为什么迟迟未见回信? 魔宗那边的事情这么复杂吗?柳叙白有些担心,若是夜半之时还等不到消息,他就同夜观澜知会一声,自己亲去一趟魔宗好了。 柳叙白将梨汤喝尽后,便起身回往清规峰,忙碌了一日,也该回去看看羽浮他们了。 他的脚还没踏出天若宫的大门,便见素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对着柳叙白说道:「柳师伯,夜府君要你立刻前去天外天,说有要事商讨,片刻不得耽误。」 这个时候?柳叙白见状,只能将回去的想法作罢,二话不说的赶去了天外天。 刚进殿内,就看到夜观澜面色凝重,看来他不在的时候,一定有事情发生了,且还是那种极为糟糕难解的事情。 「怎么了?这么着急唤我过来?」柳叙白赶忙上前安抚道,再难得局面他们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能让夜观澜都面露难色? 「神州,被孤立了。」夜观澜一句莫名其妙的发言,弄得柳叙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夜观澜此言作何意。 「风眠等人没有回信,我遣弟子去查看,发觉神州通往各界的通道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闭,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应是宋景的围困之计。」夜观澜嘆息道,如果宋景有这样的能力,真的交战起来,他与柳叙白尚且可以自保,但是九阙城恐怕就要陷入危难了。 援兵受阻,也就是说,其他几界的兵马都不可能顺利抵达,包括白玉京和沈凛,现在他们只能依靠现有的人员对抗宋景。 难道是空间隔断吗?柳叙白调用千叶之力探查,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这封闭通道的能量并不属于千叶世界,也就是说,宋景这次运用的手段,与以往不同,是一种全新而未被定义的力量。 「宋景此番是冲着剩余的几件圣器而来,观澜,你一人可有把握收回全部武魄?」柳叙白不慌不乱,马上更改了对敌部署,九阙城中的战力虽然不够,但是好在他已与神骨完全融合,天尊之力的流畅应用已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相信沈凛,一旦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沈凛一定会想尽办法与他里应外合联手破局。 还好,不是因为魔宗的事情而是因为阵法阻断才失了联繫,这一点倒是让柳叙白放心了不少。 「有,但是收回武魄我可能就无法参与作战了。」夜观澜无奈道,白玉京上次光是修復天幕大阵就险些力竭,换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短时间之内,会与凡人无异,但此事决不能让柳叙白来,否则他们就没有丝毫胜算了。 「无妨,有我便可。」柳叙白此话中有赌的成分,虽然这是沈凛最不愿看到的景象,但是事到如今,他已多余的选择。 「好,我即刻就去。」夜观澜也知道这一战打的会异常艰苦,若是能早一些完成,或许还有喘息的时机,能帮到柳叙白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第668页 好在崑崙地广人稀远离凡人的居所,便是真的打起来也不会影响太大,但是柳叙白还是有些不放心,高位者的斗争,不能牵扯到无辜,看来要将宁芙等人分离出去分散出去,结穹灵坤仪大阵护佑尘世。 几道飞鸢立书成型,柳叙白反手一挥将纸鸢送了出去,现在他已无暇回清规峰,只得尽快传信让羽浮他们下山,随宁芙一起离开,并非柳叙白刻意偏袒,而是他们现在身上的伤势留下根本无济于事,非但帮不上什么忙,真的混战起来恐怕都保不住性命,还不如让他们跟着宁芙去结阵助力。 柳叙白尝试是用千叶之力,看看可否与叶冰清取得联繫,亦或是去往千叶空间,但印记似乎失效了一般,看来在这强力的阵压影响下,千叶之力也难以施出。 现在九阙城之中,最主要的战力就只剩下他一人。 这样的困境,就如同当日灾变,先锋军被合围其中无法退撤,突围是唯一的选择。 这是属于他一人的战场,柳叙白将扶光剑召出,紧握在手中,既然封锁了神州,那么宋景很快也会露相,他便在天外天恭候大驾。 这次,他要带着先锋军所有人曾经的荣耀,背水一战。 第三百二十六章 序幕已开 时间紧迫,众人在收到了柳叙白的传书之后,来不及到天外天復命便开始备战,花想楼、天若宫、云泽轩的弟子已尽数抵达,冷凉阁除了重伤的几人随着宁芙离开,其他的伤势较轻的弟子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任凭柳叙白怎么劝阻也不肯下山。 诸仙门依照吩咐,踏剑疾行到神州各处落阵,地域偏远的位置则藉由重霄圣境的阵法传送抵达,众人临行前在北寒殿内的星盘之上留下一缕灵韵,用于实时观测阵法情况。 今日雪原的风格外凛冽,柳叙白持剑负手,立于天外天外,身后的问天峰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夜观澜已将天幕法阵解除,天际之上显露的运转层轮也开始熄灭,继而摆放在殿内的几样圣器便发出共鸣,几道金光闪过,飞速越过众人,窜入圣器之内,五件圣器如沐金露焕然一新。 而零落在外飞散一缕武魄则稳稳的被柳叙白握在手中,这是扶摇琴的武魄,虽然远隔千里,但只要捏着它,通过阵鸣就可以感知到宋景的位置,现下颤动微弱,很显然宋景还没有靠近崑崙边境。 星盘之上灵韵有白变蓝,依次开来,如烽火一般迅速蔓延,将星盘的每一个凹槽点亮,这表明盟会众人已开始布设阵法,待整面星盘都被蓝色的灵焰覆盖后,穹灵坤仪阵变顺利结成。 初步的防御已经做好,天若宫的弟子已在九阙城的最外围站定戒备,云泽轩的弟子则处于半山腰,剑不离手,随时准备高空御敌,花想楼与冷凉阁的弟子则守在天外天附近,所有人严阵以待,静观着周遭的一草一木。 众人等了许久,柳叙白手中的扶摇琴武魄都没有共振反应,正当他以为自己算错了宋景计谋之时,大殿内的潋骨印疯狂嗡鸣了起来。 「好浓烈的死气。」宛郁蓝城与伤亡者接触最多,所以感知力也远在旁人之上,但这气息却非是从潋骨印内散发出来的,而是有唿啸的狂风裹挟而来。 「不妙,全员警戒。」凌灵很快下达了命令,不论这诡异的死气源于何处,都不能掉以轻心,一道彩烟腾空炸裂,众弟子们便收到了信号,纷纷兵刃出鞘。 柳叙白也感知到了这诡异的死气,这与在玲珑匣内的气息极为相似,结合之前在古恆的经验来看,宋景这次恐怕又是动用了鬼兵。 崑崙的封锁大阵频频传出异响,这是有人沖阵的表现,不一会,山脚下的弟子便上来通报,说崑崙之外,正有一大批游尸靠近,更令人咋舌的是,这并非一直完全的鬼兵部队,其中还混杂了各族的离魂症者。 看来为了拌住自己制敌,宋景可是没有少动脑筋,面对离魂症者,柳叙白的方案一向是控制不杀,但是对于游尸来说,就不必顾及,只有斩下头颅才能使他们失去战斗力。 然而这两种兵力混杂在一起,难免会误伤,所以出招要格外谨慎,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对方人数众多,那么之前训练好的大型截杀阵法也都排不上用场,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只能逐个击破了。 「再探,来了多少人马?」凌灵命令道,她从大殿走出,看着在风中静立的柳叙白,心中便安定了不少,他就像是整个九阙城的主心骨,只要他在,就万事无忧。 柳叙白没有被这些杂乱的消息干扰,而是一直专注着感知着掌心的震颤,武魄宛如心脏一般怦然跳动,但依旧平稳规律,既已出兵,为何不肯现身呢? 「师兄,要不要试试潋骨印?」宛郁蓝城提出建议道,七灵之中的潋骨印原本就与亡灵逝者有过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此对敌,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况且重拾武魄的潋骨印也不仅仅是一个存尸留魂的空间载物,而是可号令众鬼的一方权印,只需将封印在他们躯壳中的魂魄提取出来便可,柳叙白在古恆的分身本原也是邃阴属性,所以由他来操控潋骨印最为合适。 柳叙白正准备接过潋骨印,在殿内休息的夜观澜立刻沖了出来,一把将柳叙白的手截停,「不可,使用潋骨印会让你体内积压大量寒毒,如果游尸数量众多,你的身体遭不住。」 第669页 「没有西凉妖族的孔雀翎,这穹庐鼎便发挥不出它的功效。」 听到这里,柳叙白便与宛郁蓝城对视一笑,而后不顾夜观澜的阻拦直接拿起了潋骨印,宛郁蓝城也非常识相的向着夜观澜行了一礼,而后款声道:「容我重新向夜府君介绍一下自己。」 「西凉飞翎部宛郁寻之子宛郁蓝城,见过夜府君。」 飞翎部?西凉皇室?夜观澜愣了一下,他将宛郁蓝城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宛郁这个姓氏很是常见,所以他根本没有往西凉这边想。作为天尊,对各族人的身份一目了然,即便使用了纳息丹压制气息,他也可以察觉的到才对。 可是宛郁蓝城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神州人模样,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妖灵涌动。 为了替夜观澜解惑,宛郁蓝城将柳叙白还给他的翎羽拿了出来,而后指间一撮,翎羽便错层叠落,形成一把羽扇的模样,青蓝色羽扇由尖至尾涌起一层浮光,向着宛郁蓝城蔓延过来。 接触过浮光洗礼的部分开始展露出强横的妖灵气焰,原本水蓝色的衣服也镀上了一层随光流转的青意,落地的长纱上由浅及深的推显出一层又一层的孔雀翎毛,像是一件由孔雀羽织落成的披风,耳珠之上的坠子也幻化做了羽毛状,瞳孔中流动着前所未有的灵韵。 他的眼尾也多出了三点同色的如泪般的印痕,这正是飞翎部的血统证明。 「若不是大难当前,我这辈子也不愿意再取回这个身份。」宛郁蓝城向柳叙白无奈的笑了笑,夜观澜用手肘磕一下柳叙白,而后问道:「又是你的手笔?连我和玉京都瞒着?」 「他恐怕就是你说的意中人选吧?」他现在才终于明白了柳叙白之前的用意,的确,没有什么人比怀有孔雀纯血的西凉皇室要更合适了。 柳叙白点了点头,宛郁蓝城的身世复杂,加上他本人并不想回西凉,所以在拜师之前,就曾与柳叙白商讨过此事,他素性不羁,对于西凉内部的事情也无心参与,那时九阙城还未有受其他异族为弟子的先例,所以宛郁蓝城才找到柳叙白商讨此事。 此事原本只要同白玉京打个招唿便好,但是宛郁蓝城执意如此,所以柳叙白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他出了个注意,让他将自己的元丹剥离封存,孔雀纯血不会受其影响被压制的同时,还能妖气全无,但同样,也就是失了修为。 所以柳叙白对宛郁蓝城百般照顾也是源自于此,生怕他在灵心道骨结成之前收到伤害,宛郁蓝城深感五内,所以在多年信任的加持之下,才将这化作翎羽的元丹交给柳叙白保管,并承诺,若是有朝一日柳叙白有难,他愿意重新用回这个身份,为柳叙白排忧解难,至于是什么时候用,全由柳叙白做主。 「师兄,有我在,你不会受寒毒侵扰的。」宛郁蓝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但看一旁的凌灵也展现出了吃惊的表情,他心中更是满意,宛郁蓝城折返回大殿,立于穹庐鼎之前,单手在鼎壁上一划,鲜艷的血水便顺着手掌落入鼎身之内。 妖气再次凝结成一片染着青色火焰的翎毛,宛郁蓝城将它抛入鼎内的一刻,火光四起,冰蓝色的焰心看着令人心下生寒,他引指掐诀,鼎内的火焰便摇曳扭曲着结成一道浮空的符文。 宛郁蓝城将半透的符文贴附在潋骨印之上,而后示意柳叙白一切妥当,可以继续。 此刻,崑崙的防御大阵已经开始受到了勐烈的攻击,逐渐升起的黑雾将吞噬着白色的雪原,雾气缓缓升高,其中错涌的诡雾团时不时的冲撞着阵壁,浓雾瀰漫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覆没了整个大阵。 深处在阵内的夜观澜见状,便赶忙回到星盘之前观察,想要看看这诡雾是否有侵扰到其他地域,果不其然,蓝色的灵力在凹槽内摇摆不止,时而变白时而恢復成原来的颜色。 看来受到波及的不止是崑崙,柳叙白感到有些后怕,好在当时为了保险让宁芙提前做了准备,不然恐怕这诡雾所致之处,无人生还。 浓厚的雾层在笼盖了崑崙之后,还是交相重叠,形成了厚厚的云层,漆黑的云团在翻滚了一阵后,淅淅沥沥滴落血色的雨水,大阵的外壁如同刚经歷过一场血腥的屠杀。 这种令人不适的雨水柳叙白不是第一次见,战役之中,魔宗的圣君曾经使用过类似的术法,这些血雨乃是亡灵的执念所化,沾染之后的效果与引心痋很是相似,不同的是,血雨附带的念力会直接渗透沾染者的身体,蚕食原本的神志,使其意识不清,在念力消散之后,这种情况也并不会好转。 好歹毒,既不能使用群体攻击的方式,又不能轻易跨出大阵支援各宗门,简直就像是画地为牢,将自己困的死死的,柳叙白心道。 想要驱散这诡雾倒是也不难,只要以天尊本源全力催动潋骨印便可,不过看着覆盖面积,恐怕需要费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压制,可若是如此,那自己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对敌虽然不是问题,可以要面对九重剑的威压,却有些难办。 第三百二十七章 崑崙之战 多重敌力的攻击下,崑崙的防御大阵也开始有些不稳,一些细微的裂纹开是从底端出现,素问身在最前线,一眼便看到了问题,所以正在施力修復屏障。 阵外,离魂症者与游尸疯狂撞击着阵壁,即便被大阵的反弹之力振碎骨断筋也并未停止冲撞,那些游尸的身躯原本残缺,多番碰撞下,断肢散落一地,加上血雨的侵袭,这场景分外可怖,地上的白雪也被染彻,像极了人间炼狱。 第670页 天际一道白光闪落,是素问马上伸手拦截,手中的纸鸢缓缓展开,上书的内容让她心中寒凉无比,这封纸鸢是远在他地的宁芙发回来的查探密文。 宁芙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九阙城,所以对空间跃迁也有一些了解,而根据其他宗主发来的信报来看,在神州的各处都出现了类似空洞,而这些离魂症者与游尸正是从各界移送而来,她与各宗主合力也许能暂时控制一两处的输出,但是若是如此,那么穹灵坤仪阵便无人支撑,所以马上传信来询问柳叙白要如何应解。 素问不敢耽搁,正准备将信息传递迴北寒殿,刚行一步,便看到天外天处迸发出一束金光,穿过防御大阵搅弄着那云波流动的雾层,金光在游蹿间分化出无数条细小的经络,像是藤蔓一样将那无形的虚无包裹起来,血雨的滴落的速度便开始减缓。 素问心中一喜,看来柳叙白等人应该是想到了解决方式,但就在这时,阵法屏障发出啪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到了一样,她闻声望去,头顶的阵壁上清晰的显现出一条裂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条裂痕就如同被注入生命了一般,开始向着两端迅速奔窜,顷刻间,大阵摇摇欲坠。 素问马上折返了回来,将手中纸鸢重新折好发向天外天后,便与众弟子一起输送灵力抵御,但以她的能力,修復大阵杯水车薪,所以支撑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后,崑崙的防御壁垒就崩塌瓦解。 失去屏障保护的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持剑而走,游尸们嘶吼着越过离魂症者,奔着他们而来,真正的战役,此刻终于拉开了帷幕。 「天若宫弟子听令!」 「守住崑崙,绝不能让任何一人越过山门!」 「给我杀!」素问一声令下,她眼目之中生出一丝冷绝,作为凌灵的嫡传亲脉,素问自然也学到了她杀伐果断的性子,弟子们更是在她的带领与号召下骁勇冲锋。 百剑齐出,刃光映雪,蓝焰交辉间,血腥之气盪漫开来,游尸们躺落一片,弟子虽然奔走厮杀,但却尽可能的避开游荡的离魂症者,收着分寸,虽偶有误伤,但却危及不到生命。 而处于山腰的云泽轩弟子也立刻御剑而行,以指诀剑意高空制敌,银色的剑光混杂着灵波有上自下逐个击破。 与此同时,柳叙白这边也感知到了大阵的崩离,但是他无暇分心,现在驱散诡雾才是首等要事,否则低阶的弟子都会收起影响。 「别白费力气了。」叶溪曲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崑崙山巅,闻声的同时,天外天的外坪之上便闪现出了她的身影,手中的长鞭上还沾染着阵屏的碎痕,显然刚才这破阵一击正是出自她。 「叶溪曲,你还有完没完?」 夜观澜动了怒,叶溪曲现在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她与叶冰清明明是双生之子,怎么会相差的如此之多?不明大义还总是添乱,这会子又变成了宋景的走狗,当真是给神庭蒙羞。 「没完,我替宋景来传话,这是你们最后的和谈机会。」 「现在的形势不用我说你们也都门儿清,所以,宋景说了,把剩余的圣器交给他,他保证,自此之后便不会再为难各位。」 叶溪曲没有在意夜观澜的怒气,反倒是将身子转向柳叙白,她话语轻佻傲慢,词意虽谦,但语气却不屑的很。 因为叶溪曲心里清楚,柳叙白根本是不那种靠言语能说服的人,所以她的目的并非磋商,而是挑衅。 「那就去告诉他,九阙城不会妥协,让他尽管来。」柳叙白冷哼道,既然叶溪曲做出了选择,此刻他们便是敌人。 「不自量力。」这样的答案完全在叶溪曲的预料之内,她挥甩了一下手中的长鞭,而后在高高扬起,在头顶之上旋绕三圈之后向前奋力一噼,目标直至柳叙白。 宛郁蓝城眼疾手快,衣袖一甩,数枚孔雀翎羽便从袖中平行击出,翎刃在撞击到长鞭之后更改了走向,反弹而回。 叶溪曲以身为轴,转体迴旋,在抵消了回沖之力的同时,又出一击,手腕抖动的瞬间,鞭尾便脱旋而出。 宛郁蓝城平日行的是悬壶济世的本事,对战的能力虽有,但是却并非叶溪曲的对手,忍冬见状,便立刻上前支援,夜观澜现在灵力尽散,只能站在柳叙白身旁护佑。 三人缠斗在一块难捨难分,柳叙白虽然心急,但是稳住灵力将继续收復离散的游魂亡魄,不知是巧还是刻意为之,存放在掌心的武魄突然跳动了起来,而且频率愈发变快。 「神君啊神君,你为何如此固执呢?」话音刚落,柳叙白就感到身前杀意弥散,他还没来的及后撤一步,九重剑的剑意便已杀到。 夜观澜引臂一挡,微弱的灵能在触碰到剑气之时就全然碎裂,他靠着天尊血骨硬生生的吃下了勐烈的攻击,但身体剑气凌厉,直接将他身前的衣衫斩裂,深色的衣裳看不到血水痕迹,只留有大片湿润。 「观澜!」柳叙白看到夜观澜受伤,不由控制的惊唿起来,但夜观澜毕竟是天尊,即便受了一剑还依旧可以保持神色不变,他一手按压住出血口,一边对柳叙白说道:「别管,我没事,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这一击虽然不致命,但是夜观澜的内里却被震得翻腾不止,他不知自己伤势几何,只能尽可能的调息不让他人看出端倪。 第671页 「何必呢?」宋景看着柳叙白与夜观澜这种兄弟情深的对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明知道阻止不了还非要前仆后继。」 「行吧,既然二位神君都不愿意将东西交给我,我自己取便是。」 宋景打算越过柳叙白直接去往北寒殿,但冷凉阁与花想楼的弟子却在这时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以己身筑起一道血肉之墙,拦在宋景的身前,虽然他们的做法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每个人心中都知晓,如果让宋景踏过这条防御,那便是几界的劫难。 凌灵更是直接站到了最前方,碧游剑直至宋景。 宋景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丝哀婉之意,似乎是在嘲笑他们没有意义的抗争。 眼见宋景脚步逼近,柳叙白抬头开了一眼天上还未消散的雾层,一咬牙,直接动用灵力丝引将潋骨印悬锁在身旁,这样既可以保证潋骨印威力不减,又能脱开手对付宋景,唯一的问题就是潋骨印会分走部分的力量,但是面对现在的情况,柳叙白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只得如此。 柳叙白提剑缓步,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他径直穿过众人结成的人墙,而后将挡在凌灵身后。 「想要圣器,先过我这关。」 宋景看着柳叙白着杀气腾腾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但他并没有将这份情感表露在脸上,而是一言不发的将九重剑抬起,他的身后也出现了悬浮的扶摇琴。 「好,请神君赐教。」 处于原地的柳叙白一个游龙潜行将自己移向前方,身后的残影还未消散,扶光剑的灵焰在空中带出一条彻白的光束,宋景扬手一横,九重剑便发出铛的一声鸣响,柳叙白的急速冲击威力甚大,一度让宋景有些站不稳脚跟,若不是九重剑护前,恐怕现在他已经身受重伤。 在防御柳叙白进攻的同时,宋景还得分神关心一旁的凌灵,虽修为不足,未飞升神域,但她的剑术都是白玉京和柳叙白亲自调教的,所以对于宋景而言,她便是柳叙白的化身分形。 凌、柳二人才切磋过技艺,所以对于出招套路甚是清晰,凌灵足尖轻点在柳叙白未收回的剑尖之上,竖剑于前,口中低喃碧游剑诀,剑身之中分化出剑影百道,在她的身后轮转成圈。 柳叙白立剑指于唇,繁琐复杂的咒文在齿间流转,扶光剑的灵焰分离成星碎点点,如同萤火般向着后上的空间飘游,粒子相触融合,由一点而始,逐层递增,结成一柄可与天外天大小相较的巨剑。 眼看柳叙白要出杀招,宋景也没有闲着,身后的扶摇琴铮然鸣动,缓缓将柳叙白藏匿起来的武魄收回,待结合完毕,宋景便反手在扶摇琴的琴弦上压出几个陌生的音调。 但这简单的音符却促使扶摇琴力量四溢,无人弹奏琴身也可自主发出音律,身处于北寒殿前的弟子们顷刻间便受到了这音律的干扰,头痛欲裂,纷纷捂起耳朵想要隔绝这令人心绪不宁的乐声。 扶摇琴的实力远不止于此,就连山脚下的天若宫弟子也受到了影响,他们原本对敌的难度就已经很高,此刻还要凭藉意识与这惑人的曲调抗衡,手上的动作不免也慢了下来,很快,弟子们负伤累累。 而这正是扶摇琴的厉害之处,同一曲调却可分化两种效用,对敌是制约,而对己却是助益,可以将自己原本缺失的力量补回,在柳叙白与凌灵发起攻击前,他便翻腕将九重剑用力的插在雪地之中。 剑术与实战,他对上柳叙白没有胜算,所以他打算借用大地本源,失去力量的群山开始沉沦,剑力入地崩裂山石,积压的沉雪轰然坍塌,随着大地的沉浮开始向下蔓延奔涌。 雪崩的冲击打乱了柳叙白与凌灵的计划,但现在再结阵法已经来不及,眼见汹涌滚雪就要将天外天吞没,一道微弱的绿色光咒忽然从天外天升起,将雪势挡了回去。 柳叙白侧目一看,竟是游青砚。 「琅环,专心对敌,这里交给我。」 柳叙白虽然庆幸了半刻,但马上就心凉了下来,游青砚身体虚乏,对于灵力的使用已经很是极限,如此大幅面的阵法恐怕是在消耗他的生命,他刚想说些什么,游青砚就将重楼双刃亮了出来。 「我们都是本该死在那场灾变中的人。」 「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 「一炷香,我的极限。」 不等柳叙白回答,游青砚就回眸望了一眼忍冬,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天外天的后方走去。 此去无回,游青砚走的极为潇洒,谁也无法阻止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柳叙白心知这用命换来的时间来之不易,所以没有再犹豫与凌灵一起将剑势击出。 千剑腾出,巨剑从落,宋景见状立刻将已经汲取了不少大地之力的九重剑从地面抽出,指间轻点剑镡之上的山河花纹。 「起!」 霎时,剑前投射出一面江河巨幕,川流不息的幻形河川,行的是以柔克刚的招式,轻而易举的接纳了二人的剑阵攻击,但巨剑毕竟凝聚了柳叙白诸多功力,所以便是在落空的情况下,还是给了宋景沉痛一击。 宋景只觉喉头一甜,血水纵流,但他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反而笑的更加灿烂,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与二人纠缠,而是倏忽游移到叶溪曲身后,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手挽剑花一挑,强韧的剑风将忍冬和宛郁蓝城击退数步。 第672页 「到时候了。」宋景低声对着叶溪曲说道。 「会很疼,不想你受苦,所以……」 叶溪曲明白他的用意,二话不说将手中的长鞭交给他,伏在他耳边轻语道:「那我先走一步,再会。」 「嗯。」宋景看着叶溪曲,脸上写满了不该出现的温柔,这不同于男女情爱,在旁人看来,宋景的情绪似乎更多来源于知己相离的惋惜。 叶溪曲的表情由凝重转为豁然,宋景将剑横起,叶溪曲便十分顺从的撞向了九重剑,大量的血水喷溅而出,她的脚下升起一团三昧真火,将她的身形全数包围,似是怕烧的不够彻底,宋景还特意将灵力注入,好让火烧的更旺。 叶溪曲没有挣扎,没有叫嚷,而是安静在沐浴着火光,她素洁的脸庞已被火焰照的焦红不已,她轻轻合上眼,而后向着宋景的方向倒去。 这一幕让众人都楞在了原地,叶溪曲当众自杀自焚,这是何意? 一直未参战的夜观澜却要比其他人清醒,看到这一幕后,心下大惊,他飞步上前,不顾大火的灼烫,伸手去抓叶溪曲还在燃烧的躯体。 但由此行为的却并非他一人,宋景亦是如此,二人的手都紧紧抓附在叶溪曲的遗骸之上,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硬生将叶溪曲还未烧尽的身体拆落分离。 宋景见状,眉目一沉,对着夜观澜的心口就用力击出一掌,失力的夜观澜哪里躲得过如此近距离的攻击,况且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叶溪曲的遗骨之上,所以对于宋景的出手根本没有防备,掌风穿透了他的身体,夜观澜感到了身体之内的骨骼好像都要被打碎,心脏更是承受不了这样的负荷,直接爆裂开来。 他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柳叙白赶忙上前接住他,他不明白,夜观澜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去争抢一具尸首? 夜观澜自知受了严重的内伤,便不敢在耽搁,生怕自己因为气息不顺而晕厥过去,他抓住柳叙白的手,将那团还未熄灭的残骸交了过来。 「他……他想要叶溪曲的神骨……」夜观澜颤颤巍巍的将遗骸递送到柳叙白身前,而后继续道:「尽力了,只抢到这么多,不能给他……不能……咳……」他的整只手都被烧的焦黑,可见方才为了抢夺神骨,夜观澜已不计任何代价。 「谁让你这么冲动的!」柳叙白看到夜观澜受伤,心里焦灼不已,「你这样,我怎么和玉京交代?」 这一刻,他似乎站在了沈凛的视角端详着曾经的自己,这种奋不顾身的后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夜观澜为人一向冷静,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犯傻? 「别告诉他,就行了……」夜观澜终还是没有忍住口中翻腾的血水,伴随着阵咳,扑落满面,「好在玉京没来……」 「唉……那些问题,来不及问了。」 「琅环,替我问问吧……」 「别说话!」柳叙白没有想到宋景的两次攻击居然如此之重,「蓝城!快些,看看他如何了!」慌乱之下,他除了唤宛郁蓝城过来,已别无他法。 可还没等宛郁蓝城走过来,夜观澜头颅一偏,没了气息,柳叙白瞳孔一颤,连忙查探他体内的情况,但是越探他便越是心惊。 能力耗尽的天尊原本就与常人无异,回收武魄早就让夜观澜的力量透支,身子也格外脆弱,而九重剑造成的伤势远比夜观澜想像的严重,那一剑,宋景虽然未出全力,但是九重剑自带的创世之力足以将夜观澜的肉体摧毁,他五脏六腑都已被剑气震盪的裂痕斑斑,宋景最后的补刀,直接击碎他的心脏,能撑到现在,全是依靠这肉身的强韧还有神骨的加持。 「观澜!」柳叙白先是轻轻的摇晃了夜观澜的身体,见他毫无反应之后,柳叙白的眼眶红了起来,他勐力的摇着夜观澜的肩膀,但夜观澜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徵,任由他唿唤,都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不做任何回应。 「别睡,别睡,玉京还在等你,你别睡!」 「别睡啊……」 柳叙白声音减弱,因为夜观澜的沉寂,已经给出了答案。 夜观澜死了,为了救自己而死。 先锋军覆灭的恐惧再一次降临在柳叙白的身上,夜观澜的手中还紧攥着叶溪曲的神骨,为了白玉京的一句话,他竟然可以付出生命。 只因为自己是白玉京的兄长,所以他对柳叙白的保护无微不至。 逆天而为也好,有悖道论也罢。 只要是白玉京在乎的,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给到。 一次次的陪着白玉京犯险只为博他一笑,但最终夜观澜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却还是没能问出那句他想问的问题。 但是现在的时间,根本不允许柳叙白伤心难过,因为不光是夜观澜,还有游青砚,都是在消耗生命陪自己打这场战役。 不能辜负。 是柳叙白现在唯一的信念。 他将夜观澜交给宛郁蓝城,而后提着剑向着一旁还在与神骨融合的宋景奔了过去。 「宋景,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到底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是千叶主的身份?是天尊神位?还是我的命?」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让我体尝这种绝望,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叙白的声音撕心裂肺,他的招式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态,混乱无序,失了剑招的攻击已经变成了蛮力的噼砍,宋景面对柳叙白的质问,面无表情,他一边以九重剑抵御攻击,一边倒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答柳叙白的问题。 第673页 凌灵、宛郁蓝城和忍冬看着有些癫狂的柳叙白也不知如何应对,但是他们都清楚,夜观澜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这时,游青砚维持的大地崩裂的法阵开始出现松动,那些唿之欲出的雪流开始晃动,忍冬看了一眼,便知是游青砚的生命将尽,他对着凌灵和宛郁蓝城打出一道手语。 师尊在等我,我去找他。 他又看了一眼柳叙白,淡笑着比划着名。 别告诉柳阁主,他经受不起。 「你的能力撑不了太久的,你会死。」宛郁蓝城道出关键,忍冬此举无异于找死,虽然他年轻力盛,但是想要控制局面,就得行与游青砚的一样的方式,这等于又要赔上一条人命。 忍冬点点头,表示他知道这代价,他淡定的将最后的话以手语的方式表述完毕,便提着长枪向着游青砚曾经走过的那条路行去。 时间,柳阁主需要时间。 师尊的遗志,作为弟子的我,必须奉行。 宛郁蓝城看着忍冬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甘,他看了凌灵一眼,而后淡声道:「师姐,不知你与我想的可否一样?」 「自然。」凌灵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宛郁蓝城似乎怕他会错意,便又道:「忍冬说的对,师兄需要时间,我们与宋景放对,就是无谓的消耗。」 「替师兄争取更多的机会吧!」 凌灵看着宛郁蓝城一本正经的样子,面露微笑,重重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这一次,宛郁蓝城没有抱怨,似乎对于这日常的打闹格外珍惜。 凌灵将地上的叶溪曲的神骨拿起,而后与宛郁蓝城点头致意,二人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径。 柳叙白在挥砍了一阵后,心里愈发愤恨,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去相信宋景的苦衷,可夜观澜身死,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潋骨印分走的灵力越来越多,这足以说明山下的战局并不乐观,死灵的数量远超想像。 宋景与神骨的融合併没有达到高度合一,所以也只能调动七成的力量,加上刚才夜观澜拼死夺取了一部分神骨,导致他力量不全,所以宋景不敢在耽搁,他必须尽快击倒柳叙白,将剩余的几件圣器带走。 有了天尊神骨,宋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引剑指天,方才被潋骨印控制的诡雾开始挣脱束缚,以剑心为点顺时针旋转,雾霾扭转间解落出无数雾团从天坠向大地,犹如天外陨石一半,每到一处,地面便会被砸出一个深足一米的坑洞。 这些雾团幻化成人影,张牙舞爪的向着柳叙白攻来,花想楼的弟子们见状一拥而上,与黑影混战在一起,柳叙白原本想再次以力量压制诡雾的弥散,但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原本被分化的力量竟然全数补充了回来。 他回身一望,宛郁蓝城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牵绊潋骨印的灵力锁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元丹妖气已发挥至最大,远观看去,一只孔雀扑扇羽翅开屏的虚影正笼罩在他的身形之上,他将平日常用的银针拿出,扎在在自己的几处要穴之上,以短暂的爆发功力,发挥出于柳叙白分流后一样的力道。 柳叙白一看就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但是还没来得及和宛郁蓝城说些什么,身后的大殿之中,几样圣器接连飞出,凌灵化出四道只有金色轮廓幻影分形,每人手持一样圣器将其激活,而凌灵身后,正站着其余清规峰的弟子,他们正源源不断的为凌灵输送着力量。 焚血燃鼎、搭弓引箭、撑伞握转、持镜高举,四样圣器在众人的灵力与叶溪曲神骨的双双结合下,迸发出了原有的气劲,扶摇琴在几件圣器的鸣振一下,声音减弱,最终化为虚无。 「你们在干什么?都不要命了吗?」柳叙白大喊道,灵心道骨是支撑不了这么多圣器的运转的,他回头没有看到忍冬,一炷香时间已过,但崑崙却没有变化,雪崩也未曾发生,这只能说明,忍冬也做了和游青砚一样的选择。 又是这样,又是一群人换他一命的局面。 柳叙白原本就心气郁结,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復刻着先锋军当年的架势,隐藏在他身体里的不安就开始躁动。 「师兄,守住崑崙。」 「我们与你同在,你从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同生共死,若是我们倒下,就全靠师兄一人支撑了。」 「在那之前,师兄,别回头,做你该做的事情。」 随着宛郁蓝城的号召,一直忙于对敌的众弟子们也齐声应和了起来。 柳叙白虽然是九阙城,乃至整个神州存亡的关键,但是他不想躲在他人身后,而想与之一道并肩战斗。 自己没有比任何人高贵。 这是柳叙白在经歷如此多的磨难之后得到的结论。 所以,他不想踏着别人的骨血屹立不倒,比起被人供奉保护,他更喜欢亲手解决这些麻烦。 沈凛总是因为他这个毛病而感到困扰,他不是愿意逞强,而是实在不想拖欠人情,更不想因为这层身份的加持,所有人都在他的注视下成一块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宁可与之一道覆灭,也绝不要独活。 这一点,在晚枫林时,他已经与沈凛说的很明白,所以这一次,他必须与整个九阙城同生共死。 当然,如果沈凛在他身旁,一定会牢骚抱怨亦或是发脾气,可谁叫他不在呢? 第674页 烈风停止在了吹起柳叙白髮丝的瞬间,金白色的灵能充溢在他的骨血中的每一处,潋骨印连结天际的光束也开始扩大,将那诡雾撕扯的滚涌不止,扶光剑燃起汹涌的灵焰,照亮着漆黑的空间。 在众人眼中,他是星光,是月辉,是阳耀。 是唯一可以撕裂着尘世阴霾的希望。 他将以怀罪之身业者之态,向整场事件的始作俑者发起终幕挑战。 第三百二十八章 莫要回头 柳叙白重拾信心,蓝色的眼瞳化为金色,这是灵能极限发挥的徵兆,他必须迅速将宋景擒获,才能解了这困局。 「神君,真的没得谈了吗?」宋景再一次开口,面对柳叙白,他不再保持之前的轻松之态,柳叙白可以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几近哀求的目光,注视的柳叙白背嵴发凉,夜观澜就死在他的面前,游青砚与忍冬更是直接埋骨冰川,宛郁蓝城与凌灵更是陪自己赌上了一切,整个崑崙死伤无数,这个时候,他还怎么谈? 根本没有后退的选项,现在的局面,只有你死我活。 「没有。」柳叙白冷冷的回答道,众人为他争取的时间有限,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最好时机,先战再说。 柳叙白抬手,金色灵力交汇沖涌,形成一片耀眼的云层,向诡雾中投射而去,眼见诡雾有被驱散的可能,宋景赶忙调动九重剑的力量,反向压制。 九重剑毕竟是上古神物,加上刚刚汲取的地脉之力,柳叙白只觉的身上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宋景身后的扶摇琴上。 如今宋景把持着九重剑不放手,想要夺剑的可能有些不大,但若是能集合六灵,倒是可以与九重剑搏一搏。 柳叙白移形换影,佯装进攻,好让宋景起势防御,扶光剑在他手中轻挽半圈,剑光残影滞留一瞬后有重新落回主体之中,突刺间,宋景没有格挡,而是错身与柳叙白同步推剑向前。 两剑平行持立,柳叙白见此立即以扶光剑身拍击九重剑,力道的偏移,连带宋景的站位也发生改变,仅仅只是一步的斜出,柳叙白的手便已经抓取到了他身后的扶摇琴。 宋景一看柳叙白的目的是扶摇琴,心中大惊,反身探手将琴边扣住,但柳叙白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如此应对,所以将手中的扶光剑抛起反握,以剑柄在扶摇琴的琴弦上快速轮播。 音波盪开间,宋景感觉自己的手臂酸软,神心内元与神骨也开始疯狂颤抖,腹内更是翻江倒海,他等同于是直面接下了来自扶摇琴的攻击,握着九重剑的手也不自己的松了松。 协律还在继续,这么下去,他手里的九重剑恐怕也得被柳叙白夺取,弃车保帅吧! 柳叙白这边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拨响扶摇琴的举动,也会让他承担一部分的伤害,但他赌的就是宋景的权宜之计,只要自己不放手,宋景肯定会选择损失最小的方式来与自己拉开距离。 就在宋景松手的一刻,柳叙白便眼疾手快的将掌心贴在琴底,扶摇琴在他掌心旋转,柳叙白借用着飞旋的力道,将琴横平的掷向凌灵。 凌灵会意,当即召出一道全新的幻形,将扶摇琴接住,抬膝一垫,呈抚琴之态,有了六件神器的加持,柳叙白的胜面便更大了一些。 宛郁蓝城与凌灵十分默契开始催动六灵的武魄,而后瞄准柳叙白的后心全数推移了过去。 哼,也就这点能耐,宋景心道,好在这二人的能力不足,所以武魄的力量还不足以改过九重剑,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些碍事的人都统统消失吧。 宋景将手搭在剑锋之上,狠狠一搓,掌心的血水并没有从刃上滑下,而是被尽数吸收到了长剑之中,一阵红光闪耀,九重剑散发出一股阴邪的气焰。 他掌心蓄力,伸手上抬,受地脉之力影响,游青砚与忍冬结成的阵型顷刻瓦解,崑崙的山势也开始位移分裂,大地之上龟裂开来,滚烫地心熔岩展露在外,热气对上冷风化作阵阵温热的水烟。 雪崩瞬时而至,重重的冲击着北寒殿,身旁也有不少弟子也开始转向后方防御,眼见雪流即将将众人覆盖,柳叙白伸手打出六道天尊敕令将凌灵等人护了起来,宋景也在此刻发动了攻击,横剑一抹,便将后方山头斩落,单手虚抓将其位移到北寒殿上方,沉腕下压,那断裂的山头便坠落下来。 如此大规模的天尊敕令虽然强力,但是想要维持却很难,柳叙白刚想飞身将其破解,宋景便直接向他冲来,剑尖向下,掠过之地黑烟四起,地裂之处的岩浆之内开始升起一只只黑烟凝成巨型的手臂,跟随着宋景的步伐向着柳叙白攻来。 柳叙白在应对宋景的招式的同时,还要防避鬼手的偷袭,挥剑侧斩,但烟本无形,斩断之后又重新汇聚,柳叙白只得一边加快了运剑速度,一边以灵咒驱散。 一直操控潋骨的宛郁蓝城深感吃力,宋景加强的鬼力的输出,这也让潋骨印的消耗便的巨大,他身体里的元丹与灵心道骨都已出现破损,但是眼看柳叙白对敌紧迫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他将元丹引出,奋力一握,掌心燃起的青蓝火焰是他最后的力量,他望着柳叙白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同柳叙白告别,所以只能用这浅浅一望来代替他未讲出的话。 第675页 潋骨印贪婪的将他释放出的力量吸收转化,大量的诡雾开始被吸收,素问发来的纸鸢终于在浓雾之下显现了出来,但却不止一道,凌灵赶忙接过纸鸢查看,她看着纸鸢内的内容,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因为除了第一封是来自宁芙,其他的都是素问的战报,每一封战报上提交的人数都在疯狂骤减,从千至百,从百至十。 而最后一封战报上,仅仅只有一个「零」。 山脚下传来此起彼落的爆裂之音,蓝色的灵波如烟花一般在黑色的诡雾中绽放,凌灵双目通红,她知道,素问等人已经超负荷的对敌多时,这是他们最后的战斗的方式——自爆。 这简单的一个字,替整个天若宫以及云泽轩的弟子,画上了生命的句号,而这生生不息的蓝色灵焰,则是他们的丧钟。 「素问……」凌灵有些哽咽,她从不哭泣,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她一直坚不可催,但此刻,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为他们的奋不顾身而伤痛不已,她没有时间替自己拭去泪水,也没有时间替他们哀悼。 坪场上花想楼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很快也要消耗殆尽,而冷凉阁的弟子们也几近力竭,七窍之处血意横流,但他们还在支撑,这是九阙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们挺不住,那所有人就都白死了。 这时,游尸与离魂症者们也已经抵达天外天,场上所有人都岌岌可危,辛夷看了一眼,冲着身后花想楼弟子道:「集结,不能让他们过了这里。」 「是!」寥寥无几的应答,有力而又坚决。 正准备冲锋的辛夷却被一只手按住,她转头一看,正是宛郁蓝城,「你们同冷凉阁的弟子一道,这里我来守。」 「可是师尊你……」辛夷看着宛郁蓝城身上的妖灵,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 「去吧。」宛郁蓝城没有再给辛夷时间考虑,一道青色的气息将他们尽数裹卷到了后方,他回眸看向远处的凌灵,大声的说道:「师姐,先走了!」他转身向后挥了挥手。 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告别方式,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次,是永别。 那灿然的一笑过后,宛郁蓝城便化做一只翾翔的孔雀,引天长鸣,扑扇着羽翅扬起数道夹杂着红雪的旋风,旋风交错扭摆,将正在靠近天外天领地的敌人全数击退,翅膀与尾羽的配合,将一直威压在北寒殿上的山石撞碎。 这时离魂症者中,突然有几人自主行动了起来,他们寻了几个方位站定,由下向上激射出纵横交错的锁链,锁链源头之处的尖锥刺穿了他的身体,但这并不能阻止宛郁蓝城对敌的决心,尽管倍受束缚,他还是将大量的敌人扇退了出去。 这些擅自行动的人看着可疑,恐怕都有完整的意识存在,宛郁蓝城不能让这样的人接近柳叙白,羽成飞翎,每扇动一次,便会击出多道孔雀翎,正如宛郁蓝城所想,这些人具备完整的意识,在面对这样的攻击之时,都有明显的闪避之意,他们甚至还知道要调整锁链的方向,好让它纵横交错,限制宛郁蓝城的行动。 挣扎了许久,灵心道骨的破裂之音在他的胸口响起,计时的沙漏终是流尽最后一颗沙粒,七彩的翎羽渐褪,只留下他虚弱无力的身形从高空缓缓下坠,潋骨印失去了力量的输送,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凌灵赶先一步,让幻影分形将其接住,在诡雾重新降下之前,她便将灵力重新续上。 柳叙白似乎也感受到这边了异常,宛郁蓝城的灵气已经消失在了他的感知内,他侧身一倾,在避开宋景的攻击之后,追身上前想要抱住已经失去知觉的宛郁蓝城。 就在指间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宛郁蓝城的身体便开始便的透明,由脚尖开始虚化,大量青蓝色羽毛光束飞落而出,柳叙白瞳孔一震,心间拧痛万分。 「蓝城!」消散的微光粒子包裹下,一枚孔雀翎飘摇坠地,柳叙白颤抖着将那片孔雀翎拾起,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一路,宛郁蓝城救了他屡次,无论是在神州还是在魔宗,只要自己需要,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并施以援手。 他听沈凛说过,宛郁蓝城曾因为他让自己受刑而大发雷霆,在宛郁蓝城心里,早已将他视为了血亲,所以每一次的救援,他都心甘情愿。 在柳叙白心里,宛郁蓝城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夜观澜。 他凭着毕生所学一次一次的将自己从阎罗殿中拉出。 但当宛郁蓝城遭逢劫难之时,自己除了留下了这一片翎羽,什么都没做到。 「蓝城……」柳叙白声声泣血,他小心地将翎羽拖在掌心,痛哭不已,身后的众弟子与凌灵也泣不成声,对他们而言,失去宛郁蓝城何尝不是一种心灵折磨。 身前缓缓逼近的几人迫使柳叙白从哀痛中清醒了过来,但眼前走来的人,却让柳叙白为之一惊。 这些人,都与宋景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宋景的异界分身。 「神君,把圣器交出来吧。」 「神君,不要在抵抗了。」 「神君,我不想再杀人了。」 每一个分身都在劝说柳叙白投降,杂乱的声音弄得他心绪大乱,就是他们杀了宛郁蓝城,铁刃穿身,他死的一定极为痛苦,柳叙白飞起一剑,将几人的头颅摘去,看着那满地滚烫的鲜血,他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第676页 「解气了吗?」宋景的本尊降落在他身后,他看着柳叙白现在的样子,哀嘆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神君,你的筹码不多了。」他眼下所指的,便是凌灵等人的性命。 柳叙白缓缓站起身,将那片翎羽塞入怀中,面无表情的冷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结结实实的被威胁到。 他没有理会宋景,而是转身走向凌灵,而宋景似乎也并没着急,他望着柳叙白的背影,想看看他要如何做。 师兄,别回头,做你该做的事情。 宛郁蓝城的声音犹在耳畔,似乎是怕柳叙白动摇抵抗的决心,所以他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经将这颗种子埋下。 「灵儿,把圣器交给我吧。」柳叙白的声音平和,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心绪,凌灵心中一紧,赶忙出言道:「师兄,你要做什么?」她在担心柳叙白,担心他会因为不冷静而忘记所有人的牺牲为的是什么。 「给我吧。」柳叙白重复道。 「如果是为了保下我们,师兄大可不必。」 「便是交出圣器,我们也抵挡不了崑崙的崩塌,一样会死,师兄,你清醒一点。」凌灵看着他的模样心急不已,牵引着六件圣器的幻影也向后退了一步。 柳叙白见凌灵不愿意配合,便又道:「给我,我不想再重复。」 「不可能!」凌灵断然反驳道,只见柳叙白的眼神一亮,口型轻微的转变,那唇语虽然无声,但凌灵却看的明白。 相信我。 九阙城,同生共死。 恍然间,凌灵明白了柳叙白的意思,她假意嘆了口气,而后便将几道幻影收回,六件圣物便悬浮在空中,没有潋骨印的加持,天空中的血雨便再次滴落了起来,白色的长髮与衣衫之上,像是绽开了点点红梅。 他走向单手托举着圣器,缓步走向宋景,宋景见柳叙白愿意妥协,心中自然畅快了不少。 「神君的选择很明智。」 当宋景刚将手探出准备接去之时,柳叙白将拿着圣器手向侧一移,飞起一剑向他刺去,宋景大惊,赶忙提剑对应,而这时柳叙白也转变了剑锋的位置,斜侧向上,仅仅只斩落了宋景的一缕髮丝,而他的胸口却被九重剑彻底贯穿。 柳叙白将圣器悬浮在身后,空出手将九重剑的剑刃紧紧握住,确保宋景无法抽剑后,他蔑笑道:「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我这人,最恨被威胁!」 说完便身形一侧,利用神骨骨骼强韧的槓力将九重剑硬生从宋景手中别落,就在宋景失神的瞬间,柳叙白带着所有的圣器飞退到一旁,在血水的浸润下,九重剑红色的气焰开始消退,那些弥补在坪场上的鬼手也消失不见。 武魄齐聚,机会千载难逢。 柳叙白不敢犹豫,借着这时机,他从九重剑身中吸取刚才宋景没有使用完的力量,填补之前身体的亏空,似是感应到了熟悉的血肉,九重剑轻轻震颤,连带这身后的几件圣器也一起嗡鸣不止。 待身体力量充盈之后,柳叙白便将胸口的九重剑拔了出来,虽然精力充沛,但肉身的损伤却无可避免,他草草处理一番,回首向着凌灵莞尔一笑。 凌灵大喜过望,身边的弟子也连连叫好,柳叙白此举算是逆转了形势,他们还有机会冲出这危境。 宋景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捂着脸大笑了起来,这癫狂的举动让柳叙白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了他的身上。 「神君,就算从我这里将九重剑夺走,你能做什么?用他们来对付我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也好,既然神君愿意代替叶溪曲牺牲,我怎么好阻止呢?成全你便是了。」 什么意思?柳叙白嗅到一丝阴谋得逞的气息,宋景看他疑惑,便笑的更加肆意,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但宋景并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念起一段漫长的咒文,柳叙白越听越觉得熟悉,这样的咒令怎么听着像是一段乐谱?但他还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身边的圣器便出现了异样。 所有的圣器像是被投入火炉的金石,在咒文的催化下,开始融化,继而两两结合,最终化为一体,形成流动的光球,与此同时,柳叙白体内的神骨也开始不听使唤,像是随时要从身体内脱离出去一般。 这种神经与皮肉拉扯的疼痛,令柳叙白有些身形不稳,跪倒在地,他将扶光剑插在地上,用来支撑自己身体。 「师兄!」凌灵看着柳叙白倒下,方才的喜悦一扫而散,她冲出天尊敕令,奔着柳叙白而来。 「我……我没事。」柳叙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骨血像是在分离,这痛感完全不亚于剔骨刑。 「你……施了什么妖术?」凌灵看着柳叙白紧锁的眉头,便知他现在一定痛苦万分,只能缓慢地扶着他,替他捋着后背顺气,而后不忘质问宋景。 「来,让我告诉你,我要叶溪曲的神骨,并不是为了与你们对抗,而是七灵的融合,需要一样催化物。」宋景看着柳叙白淡淡说道。 「我原本已与九重剑结下了契约,但谁让神君自作聪明呢,现在这罪,只能他自己受了。」 「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自己的神骨再次剥离,献祭给七灵,不然,他会力竭而死。」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凌灵不知道宋景催化七灵要做什么,但她不能看着柳叙白继续受苦,有关剔骨刑的一切她还是知晓的,这种惨绝人寰的痛楚,绝不能让柳叙白再承受一次,而且九阙城就剩下了这些人,若柳叙白再被控制失了力量,那么再无人能阻止宋景了。 第677页 「也不是没有解法,想听吗?」宋景将目光转向凌灵,「你也持有叶溪曲的神骨,你若真心疼,就替他去。」 这一句像是在故意暗示引导,柳叙白了解凌灵的性格,只要有解决方式,她一定会去尝试,他颤抖的手紧攥着凌灵,不让她有任何动作,生怕趁着一个不注意,凌灵就犯傻。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神君,你手上,没有筹码了。」宋景振臂一挥,原本停留在半山的游尸与离魂症者开始继续向上移动,逐渐聚拢在他们身前,在他们侵袭到天外天坪场的那一刻,诡雾便将此处之外的所有地方全部掩盖,局限的空间与视线受阻令众人倍感绝望。 血雨已经将所有人浇的狼狈不止,辛夷等人功力浅薄,多少也受到了念力的干扰,抵御雪流的阵法也忽明忽暗,眼见也到了临界值。柳叙白扭过头,艰难的向着凌灵说道:「就算要献祭神骨,也得除了他。」 这一点凌灵认同,就算自己要代替柳叙白受难,也不能让七灵落到宋景手里,柳叙白咬牙强忍着剧痛,将扶光剑重新拿起。 「随我一起,杀了他!!」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无人生还 凌灵心领神会,赶忙走到柳叙白身边架剑起势,宋景看着他们负隅顽抗,脸上更是嘲讽满满,「神君,你杀不了我的。」 「你别忘了,我可不只有此间的能力。」 「想不想知道,我对千叶之力的运用到达了什么程度?」说完坪场上便出现了八面漩涡状的虚门,继而门内开始载入数种不同形态的变异魔兽,其中也包括曾经在深泽迷渊见过的阗殛鬃蛟还有魔宗北境的蛮荒鬼尸。 此刻的天外天如同斗兽场一般,魔兽们在二人周围盘旋,宋景对眼前的场景布设十分满意,他再次开口对柳叙白说:「神君,我再声明一次,不要阻止我做的事情。」 「我们不是敌人,欠你的我都会归还。」 「还?你用什么还?」柳叙白一听此言,就更是怒火翻涌,九阙城的人几乎已经搭上了全部,这样的一笔血债,除了血偿根本没有别的门径。 「走到今天,只差最后一步。」宋景从怀中拿出一个捲轴,缓缓打开,似是在做某事做最终的筹备,柳叙白打眼一看便知,这种特色的捲轴是出自魔宗,他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宋景已经去过魔宗了?那沈凛他…… 还没等柳叙白再多担心一刻,宋景的脸上便阴晴不定了起来,他厉目瞪着手中的捲轴,而后冷笑道:「好你个乔心尘,竟然在这里摆我一道。」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宋景就调整好心态,然后对着柳叙白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还好,留了一手,不然真的要着了你的道。」 这又是什么谜语?这与乔心尘又有什么关系?柳叙白和凌灵听得迷惑,但就在此刻,宋景却对着凌灵和身后的弟子一指道:「全数杀了。」一言即出,所有的魔兽以及游尸蜂拥而至,向着凌灵与辛夷奔去。 而对于离魂症者,宋景却下达了其他的命令,他看着柳叙白轻声道:「神君,既然你执意入局,那就别怪我。」 「捉了他!要活的。」 为首的两个离魂症者收到指令后,便向着柳叙白的方向走来,柳叙白刚准备提剑相搏,可待他看清这两个离魂症者的样貌后,手中的剑却无论如何也斩不下去。 是沈凛。 准确的说,是沈凛在异界的两个分身,而且,这两个分身,柳叙白都是见过的。 古恆的宁王,琅琊的上将军,若不是河洛城的圣子已经身形消散,恐怕宋景也会将他一併带来。 「你……带他们来做什么?」柳叙白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当初沈凛可是借用他们的身体替自己一路披荆斩棘,光是这张脸,柳叙白就下不去手。 「自然是为了防着神君啊,毕竟与你对战,总要带足筹码才行,以防,神君不听话。」宋景对于柳叙白讶异的表情甚是满意,似是为了诛心,他又补充道:「神君不妨看看,这离魂症者中,你认识的还有不少。」 闻言,柳叙白将目力放远,那些已被红血沾染的面孔,他越看越是惊心。 云宿、紫川、玉兰台、柳清舒、林鸿飞……宋景竟然将他们全部搜罗了来。 「如何,我可是特意将他们留在最后的。」 「你的弟子们骁勇搏杀,虽然尽可能的避开了他们,但还是难免误伤不是吗?」 「天若宫、云泽轩弟子的自爆,宛郁蓝城的赌命之举,让你在异界熟知的故友都埋骨崑崙。」 宋景唤出几样事物,丢在柳叙白身前,柳叙白定睛一看,血凉了一半,因为他扔出来的东西,正是自己送与萧止的红昭,还有沈修与江绰的新年贺礼探云爪,剑身已经断裂成了两半,探云爪也残破不堪,显然他们的主人都已经魂归黄泉。 「神君,他们自相残杀,都是你的命令。」宋景此言一出,柳叙白原本就已经自责的内心更是震颤不已,神骨带来的剧痛结合这胸口郁结的愤恨,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好阴毒的计谋,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些,分明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们都很脆弱,在面对神君这样的绝对战力面前,不堪一击。」 「神君想要杀我,得过他们这关,神君自可以一剑让他们灰飞湮灭。」 第678页 「我就站在此处,等神君出手。」话语一毕,众人便将宋景围了起来,而沈凛的两个分身则直接冲着柳叙白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将他抓住。 柳叙白只得一退再退,他看着两个沈凛的分身,心似在滴血一般,若是不除掉宋景,这乱局就没办法终结,但是要他亲手杀了沈凛,杀了这些从前一路陪伴他过来的故人,简直比登天都难。 柳叙白作为灵魂碎片存在的时候,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些人带来的温暖,虽然自己的本尊与他们并无交集,但是那些情谊却不是假的,他深感五内。 「不要逼我,宋景,你不要再逼我了。」柳叙白已经在这一日痛失诸多,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亲朋好友沦陷在这场杀戮之中。 「这就是因果!你们一直恪守的天道!他们从与你结识那天起,就註定是这样的下场!」宋景看着柳叙白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出言补刀。 「每个人被既定了轨迹,既定了命运,谁也抵抗不了,就像你一定要入局,一定要为你所坚守的大道要奋不顾身。」 「那就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样高昂的价码,柳叙白实在给不起,他犹疑着不敢提剑,任由沈凛的分身将他擒住,他都沉默不语。 「师兄!」凌灵看到柳叙白身陷其中,马上感受到了危机,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不反抗?难道是因为七灵的压制吗? 凌灵将碧游剑分化成子母双剑,双手分别持握,准备将束着柳叙白的两具分身斩杀,但她还没近身,柳叙白就一个转身护在了二人身旁,凌灵刚准备开口说询问,一抬头就看到了分身的面孔,她心下一震,便马上反应了过来。 这是分身,是沈凛的分身,是柳叙白最致命的弱点。 凌灵也并非无情之人,之前通过沈凛之口他也知道这些分身为迎回柳叙白而让出躯壳,也算贡献良多,让柳叙白动手杀了他们,这对柳叙白实在太残忍了。 再观柳叙白,他的状况也并不乐观,面色惨白如雪,定然已经撑到了临界,而宋景又躲在这些人身后,杀不得,也救不得,这当如何是好。 正当这焦灼之际,一阵沉闷的轰鸣联动大地的震颤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天色依旧是被阴雾笼罩,但所有人可以准确的感知到,这密如鼓点一般的声音来源,是在这雾气之外的上空。 有人在外破阵?柳叙白有些惊喜,看来外面的人终于发觉了问题所在,开始尝试营救他们了。 宋景也听到了这声响,脸色也开始阴晴不定,他封闭神州的法阵虽然能拦得住柳叙白等人,但是却不一定能阻的了外面援兵的合理追击,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他将所有的力道都布向上层的诡雾,雾层便开始下压,几乎已经沉落到了每个人的头顶之上,坠落的黑屋团数量也急骤增加,所有人的抵抗都倍感吃力。 「回到天尊敕令内!快!」眼间辛夷等人维持不住,柳叙白赶忙出声引导,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分身,心一横,奋力挣开了束缚。 宋景赌的就是他的顾全之心,因为他明白,柳叙白宁可伤己也不愿意伤人,这一点,柳叙白自始至终不曾改变,所以柳叙白转过身,将自己的目标改成还在上下游移的七灵。 扶光剑刚刚出鞘,宋景便发觉不妙,柳叙白又打算故技重施,以血祭之法解除七灵的融合,若是真如此,那就功亏一篑了。 宋景踏出一步,就发觉不对,因为柳叙白已再次转过身,扶光剑也直逼他的心脏,宋景大骇,马上退回到了人群之中,他的命弥足珍贵,已不容他重来一回。 「你比我想像的要怕死的多。」柳叙白嘲讽道,「躲在这群弱者之后,妄图以他们保全自己。」 「你不是自命不凡,妄称天道吗?」 「时至现今,你不也需要依靠这些弱者吗?」 「你以上位者的姿态审视众人,却没想过你之所以能位居高位,全是仰仗他们吗?」 「我知道你想与天道一较高下,但是你这幅心胸,实在难堪大任,即便成为了天道,这天下也註定不会太平。」 宋景似乎没有想到柳叙白会在这个时候同自己说这些,他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继而又回到了一贯的状态,嘴角那时长挂着的微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不懂没有关系,神君明白就行了。」 柳叙白没有功夫琢磨他话中含义,而后冷然说道:「你想要七灵,就出来堂堂正正与我一战,我们都压上自己的全部,胜者带着七灵离开,败者,死在这里。」 「我拒绝,这种比试对我没有意义,我是小人又不是君子。」 「我知道,即便是被七灵牵制,神君的能力也足以斩杀我,所以我不会傻到和神君比试。」 「反正七灵融合在即,神君,你起码已经丧失了一半的战斗里,如果神君再对我出手,我保证会让九阙城剩下的所有人,都活不了。」 话音刚落,一只半腐化的白尾雕便重落在了凌灵与柳叙白中间,柳叙白将凌灵推开,自身一跃,飞到了白尾雕的身上,剑锋一立,便将它那已经白骨森森的脖颈斩断。 待处理完白尾雕,柳叙白的身边又聚拢了数十只反舌蟒蜥,这种孽物一般是以群体狩猎的方式出现,一旦认准了一个目标后,就绝不放手,现在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柳叙白的身上。 第679页 柳叙白以剑为笔,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箓,指法三叠,将符箓推出,插立在四周,他双目一拧,口中喝道:「起!」 八方的符箓立化八道竖放的弯月利刃,由外向内,汇心而聚,再他们合併之前,柳叙白一个蹑步摇升,脚下的反舌蟒蜥便被利刃切割成了碎块。 似乎是被这边的动静所干扰,魔兽与游尸都逐渐向着柳叙白涌来,这样的消耗战对于柳叙白来说并不乐观,他的力量不断被七灵抽离,长此以往,恐怕自己会最先撑不住,凌灵也看出了柳叙白的不易,所以一直从旁协助。 二人吸引了十足十的火力,宋景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生笑,因为七灵光球的形状正在不断变化,显然柳叙白的神骨灵能很快就会亏蚀,他开始倒数,等待着柳叙白陨落。 正当他有些得意之时,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继而攀付在他身上的手越来越多,他回头一看,竟然是辛夷等人,方才因为将对敌的重心放在了柳叙白身上,所以九阙城的弟子们便松快了下来。 趁着宋景走神之际,辛夷等人便从天尊敕令中跑了出来,悄悄绕后到宋景身侧,坪场上灵力波动较为混杂,宋景一时也没能察觉他们的存在,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不要命了?」宋景冷笑着侧眸观望着辛夷,「就凭你们几个,也打算杀我?」 怎料辛夷却抬起头,没有理会宋景,而是冲着还在混战的柳叙白与凌灵喊道:「师伯师姑,快啊!!」 还在空中的二人被这一声唤住,纷纷回头观望,只见九阙城的弟子们将宋景死死的牵制住,辛夷他们怕柳叙白他们有所顾忌,便将身上的灵力全数释放开,多层灵能将宋景紧紧包围。 「别管我们,快,杀了他!」辛夷的话让柳叙白骤然反应了过来,他们这是自杀之举,自己只要给到一个火星,他们释放出的灵场就会爆炸,到时候只怕会尸骨无存。 「快啊!!师尊!」 「别犹豫!」 「来啊!我们不怕死!」 声声催促让柳叙白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剑,他第一次感到浮光见得重量居然如此沉重,正当他摇摆不定之时,雷鸣一般的震响炸裂天际,原本停立在宋景身旁的异界分身们也开始出现了变化,他们学着弟子们的样子,将宋景控制在原地。 「疯了,你们都疯了吗?」 「赶快都给我松开!」 宋景咆哮了起来,显然,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在他的剧本中,他震气几次,都无法将身上的人全数推开,一人松开就马上又有人补上,气力不尽的弟子们则伏在宋景的脚下,将他的双腿拌住,让他不能行前一步。 其中沈凛的古恆分身更是藉机将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箍架了起来。 「琅环君,动手吧。」此言出自沈凛在琅琊的分身,这一声直接让柳叙白的眼泪开始肆意于面颊。 他微微一笑,从地上捡起了萧止断裂的红昭,架在了宋景的脖子上,而后对这柳叙白又道:「别留情。」 「我信你。」 虽然沈凛的分身并不与此间的柳叙白相识,但是他却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他,正如当初在神域,他对沈凛本尊的那场豪赌。 「动手吧!公子!」 「别错过了时机,琅环!」 「我们都信你。」 那声音来自于玉兰台、云宿、紫川……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恢復了神志,开始出言相劝。 不能辜负。 所有人都已经在为他争取机会了,他不能再心软,再迟疑,若是错失时机,才是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闻言,柳叙白一个俯冲向下,在空中挽剑附力,全数的神力都倾注于剑身之上,剑刃如日华一般闪彻,长剑直刺,血肉破离的声音让宋景有些不敢置信,他低头看着贯穿自己的扶光剑,脸上似笑非笑,这是琅琊的沈凛分身用尽全力,将柳叙白推开,扶光剑与红昭剑搓磨出的火花,须臾间将附着在他们身上的灵力层点燃。 「再会,琅环君。」 暖热的火焰冷酷的带走了所有的人温度,或许是有因为这火焰是以生命为燃料,所以烧的格外旺盛,柳叙白被推力的后劲震的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火堆,一时之间失了神。 「师兄……」凌灵在高处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在迅速解决了身旁缠绕不止的魔兽与游尸后,立马降落到了柳叙白身旁。 亲手送走那么多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柳叙白的心里一定疼痛至死,她伸手用衣袖擦去柳叙白脸上滚落的眼泪,出声安慰道:「结束了,师兄,都结束了。」 「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或许是因为了喘息之机,柳叙白一直紧绷的情绪也开始涣散,巨大的哀恸将他包裹,除了凌灵,这场战争,九阙城全数覆灭。 他究竟在守护什么? 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 他开始怀疑,这因果咒从未消失,依旧渗透在他的生活中。 身体的亏赤与心灵的打击双重折磨下,柳叙白的腹内翻江倒海,血水一口接一口的翻呕而出。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 凌灵咬了咬下唇,她看着心疼但不知要如何宽慰柳叙白,只能将他搂住柔声道:「不是,不是师兄的错。」 当柳叙白陷在自责之中时,凌灵却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宋景已死,为何这周围的虚门还有这天上的诡雾还不曾散去? 第680页 想到此处,凌灵立即将柳叙白放开,提着碧游剑向着火团走去,而后冷声道:「出来,我知道你还没死!」 「真是令人讨厌的敏锐。」火光中宋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一个衣着残破长发披散,狼狈不堪的身影从火内缓慢走出,宋景现在的形象看着令人生寒,因为柳叙白刚才的一击,在他胸口留下一个空洞的创口,五脏六腑也已经被炸的糜烂。 「若不是叶溪曲的神骨,恐怕我还真就被这些蝼蚁困死了。」宋景扶着后劲活动着脑袋,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柳叙白,哼笑道:「神君这一击没有杀了我,看来你的力量已经到了终末。」 「算了,不计较了。」他没有在意凌灵的剑拔弩张,而是盯着一旁还在化形的七灵光团,「看来,还是得我自己来。」 柳叙白见宋景还在打七灵的主意,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挡在七灵光团之前,咬牙切齿道:「就算我已经到了末路,也不会让你再进行你的计划。」 「没了力量我还有一副肉身。」 宋景看着柳叙白这虚弱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神君,我都不打算要你的命了,你还上赶着送死吗?」 「是谁送死还不一定!」凌灵从背后飞出一剑,宋景抬手直接立起一道天尊敕令将她挡在外侧,撞击之力令凌灵也有些吃不消,噗的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 「我说了,你们杀不了我,我不会死在这里。」宋景分外强调了这一点,此刻阴霾的天极突然像是被人噼开一道裂缝,明媚的阳光从顶空投射了下来,这狭窄的光束来自于外界,宋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对柳叙白说道:「你的救兵来了,我给你机会,要走现在走,不然就留下来。」 「事先说明,留下来一定会死,若你还想与我战个你死我活,请便。」 「神君自己抉择吧。」 「我不走!」柳叙白断然不可能轻易离开,他依靠在七灵光团之上,吃力的将扶光剑重新立起,「你让灵儿走,我要与你清算这些恶帐。」 宋景摇摇头,而后淡笑道:「她走不了。」说完便冲着柳叙白而去,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嘆息道:「九阙城的消亡是既定之事,不要白费力气了。」 柳叙白被掐的唿吸不顺,他紧扣着宋景的手,而后厉声道:「那就让我一起死在这里!我不要独活!」 「真执着。」宋景扬手将柳叙白甩到一边,柳叙白在地上翻滚了半圈后又重新爬起身,他刚想回到七灵光团旁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什么束缚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凌灵的缚灵索。 「你干什么?」柳叙白不明白凌灵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困住自己,还没有容他多问,凌灵就已经一扯缚灵索将他拉到身旁,而后托着他的身子向高空飞去。 她听到了宋景的话,所以也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送柳叙白离开。 她心思聪慧,对于宋景的暗示已经分析的很是透彻,之所以他说自己离不开,是因为体内存有叶溪曲的神骨,宋景既然说了要自己来,就是意味他要代替柳叙白,重新献祭。 可是自己的力量已经所剩不多,柳叙白更是体力全无,如果这个时候强行将神骨剥离,她和柳叙白谁也离不开,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借用神骨,将柳叙白送走。 「灵儿,你放我回去!」柳叙白挣扎着,但是凌灵却一直目视上方,丝毫没有要折返的意思,她边飞边缓缓的开口陈述了起来。 「师兄啊,你得活着,活着告诉外面的人,九阙城的血战,还有所有人的付出。」 「离开这里,你的神骨就会恢復,我们还有再来的机会,我死不足惜,别让我成了你的负累。」 「他们都没有机会和你告别,我比他们幸运,师兄,能在九阙城,能遇到你们,我不后悔。」 「我的过去,你是知道的,我和蓝城一样,感念你和师尊给了我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这里,是我的家。」 「我得留下来,和他们站在一起。」 「师兄,别难过,我们一直与你同在。」 眼前的光亮愈发明亮,柳叙白的情绪便愈发崩溃,他哽咽着对凌灵说道:「我不想,我不想一个人活着,你们不能再抛下我!」 「怎么是抛弃呢?我们只是停在此处,然后等你回来,解决这一切的事端。」 「不只是崑崙,整个神州都在等你。」 「这一次我们输了,但并非永败,你是希望,是胜利的希望。」 眼前的光束触手可及,凌灵感到力量开始消散,显然在他们离开的这片刻间,宋景已经重新载入了叶溪曲的神骨,所以自己这里也开始受到了波及。 「去吧,师兄。」 凌灵抚着柳叙白的后背将他推出那阴云笼罩的空间,手掌温度的撤离,令柳叙白再度恐慌了起来,他身上的缚灵索也松了下来,他反身想要抓住凌灵,但仅仅只是指间的轻微触碰之后,凌灵的身子便重新跌落了那片黑暗之中。 她扬起一只手轻挥两下,向柳叙白做着诀别,继而展开双臂,像一只翱翔于空的飞鸟,展翼驰骋在那电闪雷鸣的积云之中,那抹柳叙白今日已经看过多次的微笑再次出现在凌灵的脸上。 「灵儿!」 在凌灵坠入诡雾后,下层的空间便开始闭合,将她完全吞没,柳叙白双眼含泪,他不能回头,只能向下走。 第681页 他迎着那可贵的光亮上升,但可惜他的身子已经使不出一丝力量,在飞移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开始有下滑之势,无论柳叙白如何拼命催动灵力,他都无法再移动。 不要,不要。 他的身上携带了太多人的期愿,他不能这么放弃,他要去到封闭的外界,调用所有的援军回来救援。 他已经经歷了两次这样的场景,先锋军覆灭之后,他的心里多数是求死还有自责,但是这一次,他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他想要活下去,要活着离开这里。 只有这样,才是真的不辜负。 他懂了那时先锋军众人是在他身上寄託了怎样的感情,如凌灵所说,是希望,是那渺茫但却不曾消亡的希望。 「我不要!」 寂静的空中传来迴荡着他的嘶吼。 「我不要输,我不要死,我不要他们为我白白牺牲!」 「先锋军也好,九阙城也罢,他们不能白死!」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我绝不要这样死去!!」 当他吼出这一句话后,他的身子突然轻盈了起来,扶光剑内显现出多个熟悉的金色轮廓,托举着他的身子继续上升,每上升一段,便会有一个金色的影子在前牵拉,如接力一般将他带离这篇空无一人的空间夹缝。 他侧目观瞧着这些影子,瞳孔一缩,因为他认出了这些影子的主人。 是秋娴,是忘鱼羡,是路狄、梁日泽、平川……是先锋军的亡魂,之前在万世碑上留下的那一剑,竟然将他们的灵魂全数汲取到了扶光剑中。 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与先锋军的全体一起抗争在第一线。 柳叙白想要活下去的意识让他们令他们再次感知到了那希冀的降临,所以他们将用自己最后的灵能,将柳叙白送出这里。 每一段的传送之后,金色的身影便滞留在原地,而后如萤火般消散在那通往光明的道路之上。 谢谢…… 谢谢你们…… 无声的空间内,柳叙白潸然泪下,待湛蓝色的天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后,最后一个金色的身影也逐渐消弱,狭缝之中那如洒金一般的点点光亮似乎是在重复出征前的那句誓词。 刀火不退,死不旋踵,逢战必前,先锋常胜。 待柳叙白站定在外空结界之上后,身后的裂缝便瞬间合拢了起来,继而下层传来了响彻云际的轰鸣,雪崩迟至,崑崙已将所有的一切全数掩埋。 「琅环君!」柳叙白的身后传来了沈凛的声音,他虚弱的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的及看清来人,便双目一合昏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章 执棋对弈 昏迷中的柳叙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将他抱了起来,他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却十分清楚这举动来自于沈凛,再然后,他的意识便陷入混沌。 梦境的中的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喉间更是连声音也无法发出,他落寞的在这没有边界的空间中游走,企图寻找出口,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始终没有触及到这黑色的空间的尽头。 难得安静却让柳叙白感到了深深地恐惧,他从没这么害怕过宁静,放在以往,他总会觉得这世间纷扰无比,过往的人与事都搅扰的他不得安宁,他的身旁却一直站着许多人,他们在笑,在闹,在跑,所以只有自己一人独处之时他才会感到放松。 如今,当这些人纷纷从他的世界退离之后,他得到了想要平静,但是他的世界却也只剩他一人。 正如今日的九阙城之战,除了他无人生还。 尽管活下去的念头没有动摇,可他的心里,却有了另一种想法。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选他? 比起肩负这样的责任,他更愿意同九阙中人、先锋军一样,战死,成为他人的助力。 这种被上天眷顾的光环,到底为什么会落在他的头上? 只因为,他是天尊吗? 柳叙白合眼嘆息,在这寂静的空间内,他突然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被推着走,每一个节点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从来都由不得他选。 求死,求生。 他像是一只提线偃偶,站在台前,按照编排了数次的剧本表演着该有的剧目。 该有的环节,不会因为他的不愿意而有所改变,他想要逃开的,避开的,命运终究会将他拖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这样的规律,究竟是谁在撰写? 想到这里,柳叙白的悲伤的情绪更是覆水难收,因为他忽然觉得,生活在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似乎逃不出这样的轨迹。 可悲至极。 「我说了,你们杀不了我,我不会死在这里。」 宋景的话,突然在柳叙白耳边想起,将他哀伤的情绪强行打断。 这话起初听并没有觉得不妥,但是现在冷静下来细想,柳叙白却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宋景的言下之意便是想要说明,他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才会笃定的说,九阙之难,并不会波及到他。 这个思路的植入,让柳叙白有些触动,这种想法,结合阿肆的未言明的话语,他似乎悟出了另一种可能。 宋景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换句话说,就是他十分清楚每一个点位上,每一个人该做什么,会做什么,仿佛是用了一本提前写好的台本,只要按照指示去做,就不会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 第682页 阿肆曾像沈凛发起过提问,问他可否在这世间真的见过除宋景之外的偃师,这是否是在告知他们二人,偃师的职能之中,有一样便是窥晓天道的命路。 就如沈凛在异界使用千叶印记一样,宋景似乎从很早开始,就在一直暗示他们这个上下规律的运行模式。 他与沈凛曾经推演过,以天道的逻辑来看,偃师是逆天的存在,因为他们蔑视人命,操纵尸身借用亡灵之力,但此刻柳叙白认为,偃师不存于世的原因更多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等同于半个天道,而万物的法则只需其一,过度相近以及可以撼动天道的人,都会被抹除。 偃师,柳叙白从没对这个名词细细琢磨过。 现在再看,他却有些明白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命名族群,因为他们可以站在最高点,凌驾与千叶世界之上的位置观测命途,所有人的行动轨迹,在他们眼中,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提线木偶。 纵偶针、纵偶丝,这些物件的名字都是极强的暗示。 这便是当初阿肆所说的偏差。 宋景的棋局,早已大到他们无可想像,阿肆曾说过,自己的思维狭隘,原来指的是这一点。 在宋景庞大的谋划中,自己与沈凛的确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所谓的苦难,不过是一场随时会谢幕的戏剧,玲珑匣内的坟冢就可以说明一切,他甚至没有将自己置之度外,反倒是还让每一个世界的自己参与在这这场博弈之中。 起初,柳叙白认为宋景挑战天道是为了攫取权柄,成为天道。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似乎也出现了差错,如果只是想成为人上人,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智慧早就可以坐拥天下,何苦这样费力不讨好? 而对于阿肆,柳叙白几乎可以猜出,她应该也是偃师一族,否则她不会当着自己面说出万事皆知的话语,但相比起宋景,阿肆似乎掌握的线索要更多。 都云谏的警告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还有一个筹码没有使用,就是都云谏留给他的阿肆的真名还那梦间一方的准确位置。 看来都云谏誓死不愿意说出阿肆与浮陵古国的消息,应该也是因为他清楚这样做可能会被天道列在清除名单之上,所以才三缄其口。 现在要弄清阿肆的下落成了首要之事,只有找到她,才能确认宋景到底要对天道做什么。 柳叙白尝试将自己带入偃师的视角,将自己的心软与温柔尽数收起,冷漠的俯视这个世界,万千画面在他的脑海铺展开来,他将以宋景的角度出发,将每个人都设做一颗棋子,推翻曾经所有的假设重新开始推算。 柳叙白先是审视了一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事端起源于自己的意识觉醒,他最先认为现在的制度不公,成为了第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继而才有了宋景的觉醒,柳叙白在脑海中的棋盘上点落一子,这一子便是代表寰烬。 寰烬的出现辅证了自己的说辞,这世间的规则是具有瑕疵的,寰烬与生俱来的能力,原本就在常人之上,但是人却成为了衡量万物的标尺,阻挡了各种族之间相互修炼的可能,也许在宋景看来,人成为孽物,碎型消骨飘邈世间,未尝不是一种得道之法。 打破这道衡量的体制,各族相互往来修行,人可成妖,妖可成魔,魔可成神,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所以他才动了想要捡回偃师身份的想法,他之所以没有被天道清除,可能便是因为他的普通,原本的他或许只是知道自己是偃师之后,而并不知道偃师的权能。 与寰烬接触的那段时日,宋景曾和自己告假过几日,说想独自出去走走,现在再想,应该是回了浮陵宫,去调取乱世,让寰烬尝试突破自我,只可惜寰烬并没有按照宋景的意图行事,而是在沉寂多年之后选择了妥协,以人的形态出现于世。 所以这一子,便成了弃子。 再来便是沈凛的出现,沈凛做为魔宗的代表,根本无需他人点化,对于世道不公的看法是与自己一样的,所以这恐怕就是宋景将自己与沈凛划分在他计划中的原因。 因为二人都是自我醒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与宋景确实是一道之人。 柳叙白将两点白子落在棋盘上,继续推演走向。 沈凛与自己在神域的相处引发了不小的争议,而后便爆发了灾变,这场战乱,宋景作为后方备军,对于两界的隔阂一定有着更深的体悟。 他在未央庭人微言轻,人们是不会对他的话语过多在意,而他心里明白,两界不会因为一场战争而化干戈为玉帛,而其中任何一方的胜利都只会加深仇恨,所以做好的结局就是和局。 而想要促成和局的方式,就是令双方的代表人物同时陨落。 神域失去自己,而魔宗失去沈凛。 这样惨痛的教训,可以令两方元气大伤,既挫败了神域的傲气,也增长了魔宗的底气。 想到这里,柳叙白突然感到有些不对,这个节点上少了什么,因为单凭一个想法,宋景是无法确定他和沈凛不会永久消亡,所以这里应该有一件还未知晓的事件发生,也就是宋景真正知道命路的方式。 柳叙白将一颗黑子放在此处用来标记,宋景得到命运剧本的世间应该是在灾变发生之前,所以他才能控制事件走向,在诸界和平共处了一段时日之后,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继续部署二人的重归大计。 第683页 对神域而言,自己的回归是警钟,而对魔宗而言,沈凛的归位则意味着对神域的制衡,而且二人的结合也是两族放下偏见的重要催化物。 所以在攒局之前,宋景选择将所有的矛盾全部转移到神域之上,只有让所有人认为神域的统治并不能代表权威,诸界才会有所动摇。 同时,九阙城实施的万族皆可同修互通的举措也让宋景尤为满意,最初灵心道骨的出现,是为了自己,因为失去神骨他无法从头来过。在灵心道骨功法现世之前,各族想要飞升都需结成毁去原有的内元才能结成神心,譬如风知还、陆竹笙,损毁内元之后他们的本族之力也只剩了三成,这对苦修多年的他们甚是不公。 而在白玉京与夜观澜的努力下,灵心道骨的不断改良,时至今日已可与各族的本体之力同体共存,沈凛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现在还不能达到双力流通自如,但假以时日,这个问题也会得到解决,比如宛郁蓝城给沈凛的雪参灵窍丹,便是一次尝试。 只要这种突破的意识存在,那么早晚各族反向修炼的目标也可以达成,所以灵心道骨功法的普及,也就意味着以人为标修炼就此终结。 宋景以沈凛为原点,将线头抛给自己,而后让少年的沈凛在自己身边长大,这样可以促进他们之间的羁绊加深,以针对之后的天魔心突破需要对抗的心魔。 这个时候,柳叙白突然察觉到,或许去到浮陵宫也不是偶然,而是宋景的刻意安排。 正如阿肆所说,留下的必然是想让你看到的,这应该是宋景想要他们对偃师有所了解所以才故意露出的线索。 而自己的第二次死亡,是促成他们二人对千叶主身份的认知,与此同时,宋景已经深入千叶世界开始另一番准备,人物实验听着虽然可怖,但是却是反抗天道的一种手段,如果能自主的控制生死,那么天道的所有规则便会化为乌有。 他通过促成自己分身在异界的磨难,让沈凛可以熟悉的运用千叶之力,包括世界陨落要如何补救,这应该是他为后期计划埋下的伏笔。 再者,便是他重回神域后的事情,宋景先是假死躲出众人视线,从中挑起神庭内乱,为自己取回神骨做出了一次又一次的铺垫,而与自己的会面,则是想要告知自己,他将要挑起诸界纷争。 这里还有一个人值得一提,那就是唐明生,他也是宋景计划中的一环,为的是让沈凛注意到自己在拼凑七灵,谪仙伞的出现,就意味宋景随时有可能要去窃取其他的圣器。 不知是不是宋景的线索不足,所以他并不知道九重剑的去处,所以也藉由此事在神域兴风作浪了一把,这也就是他为何会在沈凛和白玉京等人面前,做出那无法理喻的行为。 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不会真的死去,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露出破绽。 离魂症者与引心痋的出现,则是为了让宋景造出雄兵在握的假象,以他个人的游说之力,很难在短时间集结这么多人马,再加上引心痋的投放方式很是简单,在诸界部署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一来,诸界都会因为离魂症者的出现而感到危机。 当一股强大的外压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所有人都会放下成见,共生共存,只有人心达到高度一致之时,那所谓的标杆与成见就会轰然倒塌。 这才是他想要的众生平等。 柳叙白在棋盘在再落一子,这便是代表宋景。 他将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成为永劫的罪人。 而九阙之战,则是号召诸界的最好契机,九阙城时连结诸界的枢纽,只有这里被撼动,诸界对敌之心才会凝成一道不可抗衡的力量。 所以,宛郁蓝城、夜观澜、凌灵、游青砚、忍冬他们都非死不可,没有血的教训,是无法让这群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纵观全局,宋景之所以选择自己和沈凛,则是因为在这盘棋中,他们是唯一不需要引导就可以自我觉悟的棋子,没有什么比他们更好用的了。 事情进行到此处,脑海之中的棋盘已经排布的满满当当,柳叙白只有一事不解。 那就是宋景所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融合七灵能够得到什么? 还有宋景那句,他会清还自己所欠。 要如何还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战后归总 柳叙白将思路收回,他越想越是心惊,虽然还有很多节点他需要再次求证才能得到答案,但是光是现在想明白的这些,已经让他头脑炸裂。 站在宋景的角度,他的行为简直无懈可击。 因为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未自己谋取什么,而是在以宏观的视角推动整个世界的转变,这一点,身为天尊的自己也望尘莫及。 万世碑上,他亲手将自己的名字书写在上面,这忏悔之意柳叙白现在才真正明白。 他是罪人,是应当遭受万世唾骂的罪人。 但同时,他也是这世间最大的救世主,他已经以最少数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利益。 一时之间,柳叙白的脑子混乱无比,因为在相通这些事情之后,他更加无法对宋景的善恶下定论。 与个人而言,他丧心病狂,但与众生而言,他无私无畏。 但那些为之牺牲的人们呢?他们难道生来就是要被宰割的羔羊吗?私情与大道之间,柳叙白难以取捨。 第684页 梦境中的柳叙白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这种重新定义正邪善恶的思维,让他倍感折磨。 「琅环君!琅环君!你醒醒!」沈凛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他的耳中,柳叙白将疲惫的双眼缓缓睁开,或许是因为沉浸在黑暗太久,眼前的光明令他有些不适。 「寒濯……」柳叙白在看清沈凛的面容之后,微微一笑。 然而沈凛却并没有因为柳叙白的笑容而感到宽慰,这种笑容他看的实在太多了,所以越看越怕,虽然他不知道身在九阙城的柳叙白到底经歷了什么,但只有他一人从那诡雾中逃脱出来,沈凛大概也能猜到里面的情况。 只怕柳叙白清醒过来,再回想发生的事情会情绪崩溃。 柳叙白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正依偎在沈凛的怀里,沈凛的双手紧紧的环抱着他,似是担心他在梦中不安,所以才以这样的方式陪着自己。 「发生什么了?」柳叙白开口的之时,沈凛也不约而同的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显然对于他们而言,对方的情况更加重要。 「你先说你那边的。」柳叙白现在迫切需要知道沈凛在外界的情况,所以赶在沈凛说话之前,快一步做出了抉择。 沈凛先是将在魔宗遇到浣纱与乔心尘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而后便说起他在等楚莫辞回復神志的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 楚莫辞一直因为再度失去乔心尘而难过不已,而叶冰清则是告诉沈凛,乔心尘虽然已化作白骨,但是并非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代价便是,沈凛需要将纵偶针献出。 纵偶针原本就是操控是尸体的用物,而沈凛不知的是,只要将纵偶针推到此人的百会穴之中,那亡者的魂魄便会被锁在躯壳之内,而消散的躯体也会因为灵魂的不得往生而重新结成,继而达成復生的效果。 只要不将纵偶针取出,此人便会一直存活,此法便是效仿古恆的唐韵,叶冰清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灵感,所以为了楚莫辞,沈凛甘愿舍了一样神兵利器。 沈凛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楚莫辞,如他所想,楚莫辞在听到这个方式之后,状态立刻恢復了大半,从而配合着将乔心尘的遗骨交给了沈凛,并从怀中掏出一个捲轴,说是乔心尘託付他转交给自己的。 沈凛并没有打开,因为他的当务之急是復生乔心尘,所以在将纵偶针归位之后,沈凛、楚莫辞与叶冰清便日夜守在乔心尘的身边,直到乔心尘醒来,才告诉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就是宋景来浮陵宫索要的捲轴,其实是空卷,他并没有将宋景想要的消息传递出去,而是选择将其交给楚莫辞,因为对于乔心尘而言,他并不知道宋景的意图,但是他本能的认为宋景所谋之事会危害魔宗,所以在见楚莫辞的时候,便将这个捲轴给了他,希望他能交给沈凛。 原来是这样,难怪宋景在九阙城的时候说乔心尘摆了他一道,柳叙白恍然明白了过来,结合宋景在神域的失手,恐怕这捲轴之内记录的应该是同都云谏给自己的信息一致。 既然宋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必定会发起疯狂的报復,而这个时候杜若告知了他九阙城内发生的暴动,发生这样的事情,柳叙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而宋景下界的目的就是要夺取七灵,那势必会与柳叙白在九阙城相遇。 他先知会了白玉京,但是白玉京却说柳叙白已经离开了神域几日,他一直等候柳叙白的传信,这时沈凛才发觉出事态的不对,因为如果柳叙白抵达了神州,一定会抽空联繫自己,但是这么多天,他一条风律都未曾收到,所以他怀疑神州之内一定出了乱子,所以马上知会白玉京出兵,自己也带着风知还、陆竹笙还有魔宗的部队赶往九阙城。 然而他们刚到神州边界,便看到了被阻挡在外的风眠几人,几人说受夜观澜嘱託而来,但是神州似乎被全数封闭,他们尝试了各种方式都无法突破。 一看情势不好,所有人便开始对这神州外的结界进行了合力攻击,但是这结界的力量并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即便是沈凛与白玉京合力,都无法造成一个缺口。 这个时候,都云谏却现了身,他没有和二人过多交谈,而是直接抵达了九阙城的上空,以命力硬生将空间撕裂开了一道,而后便因力竭而永久的倒了下去。 沈凛和白玉京陷入哀伤还没有多久,转身便看到了柳叙白,柳叙白的伤势更重,沈凛不敢耽搁,但是神州雾霾未散,且他们中大多数能力不足,所以也无法回到神域修整,沈凛权衡之下便将众人带回了魔宗。 云谏大哥也……柳叙白听到这个消息后,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又是一位故人的殒命才换来他的一线之机,他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那琅环君你呢,你遇到了什么?」沈凛在说完之后,马上转口询问起柳叙白的情况,柳叙白长长的嘆了口气,继而开始漫长的讲述。 沈凛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了先是讶异的表情,继而转为了愤怒,最后停在了悲伤之上。 九阙城,全数阵亡。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难以接受,在九阙城的生活是他最为美好的一段回忆,那些曾经还与他嬉笑玩闹的众人,此刻竟与他阴阳两隔。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柳叙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顾自己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反坐而起,他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正是已经驻足多时的白玉京,白玉京原本是送药而来,但是听到房内沈凛在与柳叙白对话便没有打扰,而是静候在此一起旁听。 第685页 而有关夜观澜的消息进入他的耳内之后,他的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失手将药碗打翻,这才引起了柳叙白的注意,他的眼泪早已布满面颊,当他看到柳叙白,赶忙拉住他的衣袖,颤颤巍巍的问道:「兄长,你说……你说观澜怎么了?」 「他……」柳叙白看着白玉京的焦急的神态,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观澜怎么了?」白玉京用力的摇晃着柳叙白的身子,眼睛之中还是透出一起期望,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所以要求柳叙白再次重复。 柳叙白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道:「他……死了。」声音微弱且无力,他并不想刺激白玉京。 听到了确切的回覆,白玉京一个身形不稳,险些瘫倒在地上,他双目无神,瞳孔放大,他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颅内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夜观澜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 白玉京心里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语,他不信,明明前些日子才见过他,那时候的夜观澜还好端端的,他可是花间庭的天尊神君啊!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玉京,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 「如果不是为了保我,他不会有事的。」柳叙白牵着白玉京的手泪意弥散,他与沈凛都知道,这失去挚爱的痛苦他们都能感同身受。 「观澜……观澜……」白玉京哭的不能自已,他趴在柳叙白的肩头,大声的嘶嚎着,他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他固然清楚夜观澜这么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为柳叙白在他的心中的地位过于重要,所以夜观澜才会毫不犹豫的提柳叙白挡下九重剑的攻击。 他也知道,这不怪柳叙白,要怪,就怪宋景。 想到这里,白玉京站起身将鹿鸣唤了出来,转身掉头就要去神州找宋景拼命,柳叙白连忙拉住他,但是这一次白玉京却没有理会柳叙白的阻止。 放在以往,柳叙白说什么,白玉京都一定会依令遵守,但是这一次,他并不想让任何人阻拦他復仇,他要去杀了宋景,替夜观澜报仇。 「玉京!」柳叙白想追上他,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做出这么快的反应,整个人刚踏出一步,就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 沈凛先是扶住柳叙白,而后赶忙快步拦住白玉京,只见白玉京红着眼睛望着他,口中愤恨道:「你为什么拦我?你不是应该比别人更明白我的心情吗?若今日遇难的是兄长,你可还坐得住?」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承望而生 「我不是拦你,而是琅环君还没有将后续的事情讲完,你若要去报仇,我们自然会随你一道,但是越是愤怒越不能失了理智。」 「宋景诡计多端,如果我们不能弄清楚全貌,这样返回神州只会全数搭进去,不能再死人了,如果你再出事,且不说琅环君会如何,夜观澜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不得安息。」 「你别急,等琅环君说完,我们重新计划,这次宋景跑不了。」沈凛在千叶世界的歷练此刻发挥了作用,任何情绪都不能干扰他思考,冲动带来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个时候他只能劝白玉京冷静。 似是怕白玉京听不进去,沈凛又刻意补充了一句。 「观澜的付出,是为了我们所有人,他争取机会不易,你不能辜负。」 白玉京驻足抽噎着,他确实是将沈凛的话都听了进去,可这并不妨碍他伤心难过,停下的脚步是他身为天尊的责任,而止不住的哭泣,则是他对爱人往矣的悲痛。 柳叙白稳了稳气息,走到白玉京身前,而后展开手臂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髮丝柔声道:「我明白,我知道。」 「寒濯说的对,我与你一样哀痛,尤其他就死在我的身边,九阙一战,我看到了太多亲朋挚友的离去,我们能做的,不是冲动行事,而是坐下来重新备划。」 「玉京,听话。」 尽管白玉京还陷在情绪之中,可他的身体却顺从的向着柳叙白靠了靠,许是因为柳叙白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柔弱展现在他这里。 「兄长,观澜没了!他没了啊……」 「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不对赶到神州,便是不能一起突围,也可与他共死。」 「夜观澜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 说完,白玉京便泣声不止,柳叙白与沈凛就这样陪着白玉京在院落中站了许久,一直等到白玉京的情绪稳定下来,柳叙白才牵扯他的手重新回到房内。 沈凛知道柳叙白有起床饮茶的习惯,所以桌子之上的水壶一直小火煨着,他给柳叙白还有白玉京都倒了一杯之后,自己也落座在了一旁,静等着柳叙白将后续的事情说完。 梦中的猜想尚有一些还未完善,但这并不妨碍柳叙白将事态还原,沈凛听着虽然感觉震惊,但是却又欣慰柳叙白在遭遇这样的事情后还能如此冷静地思考。 他已经做好柳叙白醒来后要自着自受的哭闹,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他的心中一定难受至极,可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柳叙白并没有如他想像中的失态,反倒是平静的令他讶异。 「对于宋景,我无法评价。」柳叙白抱歉的说道,此刻白玉京虽然还是心绞难掩,但是在听完柳叙白的叙述之后,他思索了半响后才缓缓开口。 第686页 「所以,兄长的结论是,我们要与宋景谈和不成?」 「自然不是,即便功大于过,过也终究是过,无法相抵,该偿还的,他逃不了。」柳叙白生怕白玉京误会他的意思,所以赶忙解释了起来。 「兄长不必多心,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假设。」白玉京攥着胸口的衣服淡淡道,「那位阿肆姑娘的话倒是让我有了别的想法,既然目力所及的真相未必是真相,那我们先入为主的东西,或许不止浮陵宫壁画这一样。」 「你的意思是?」沈凛好像也反应了过来,但是为了确保二人的思路一致,他还是停下话语等着白玉京讲话说完。 「东主也许并非是宋景,而是天道。」白玉京的答案一出,柳叙白的思路就瞬间豁然开朗。 他们最初,认定了宋景既为东主的事实,所以对于并非宋景所为的事情,本能的会认为那是另一股不曾知晓的力量,比如阿肆的梦间一方,他们从没推翻过东主就是宋景的推论,所以宋景的目的也一直未浮出水面。 「我不想报错仇,让真正的兇手逍遥法外,如果宋景做的事情,是为了反抗真正的东主,那么我要做的就是,将他和东主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血债血偿,谁也躲不了!」白玉京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没有人可以将夜观澜从他的身边带走,谁都不可以。 若不是他没有千叶之能,恐怕他也会效仿沈凛进入千叶空间寻找其他可以復生夜观澜的方式,提及千叶世界,白玉京便转头问向沈凛:「阿清呢?」 「阿姊说她要在神州的封闭大阵前再研究研究破阵之法,我怕她也会同都云谏一样,所以让杜若跟在旁边。」沈凛的话中充满了后怕,叶冰清与都云谏、夜观澜等人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叶冰清出事,那她便是真正的死去,魂飞魄散,再无寻回的可能。 「我去寻她,正好将兄长的推论告知。」尽管情绪不稳定,白玉京还是揽下了这跑腿的活儿,柳叙白有些不放心,所以正准备出言阻止,但白玉京却快他一语先行说道:「放心,我不会犯傻,观澜没做完的事情,我还得继续。」 「在手刃仇人之前,我得撑下去。」而后从悲彻的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转身离去。 唉,柳叙白知道,白玉京是故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只有忙起来他才没有时间难过,越是这样想,柳叙白就越是心疼,沈凛看着柳叙白面露苦色,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询问道:「很难吧?」 「什么?」柳叙白被这一句没由来的话问的有些懵怔。 「从修罗场中一人回来,一定很难吧?」 「我知道你最是在意这些,亲目所见,心里定是难过死了吧?」 沈凛似乎觉得这样的抚摸并不能给柳叙白带来安慰,于是便坐到了他的身旁,将他抱在怀里温言道。 「嗯,很难过,恨不得现在就自裁,陪他们一起。」 「但是我不能,我的命中早已交织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我不能自贱,更不能轻易的放弃。」 「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柳叙白靠在沈凛的怀中,他将手攀在沈凛的脖子上,似乎只有这样没有间距的接触,才能令他心中的哀伤减淡一些。 听到柳叙白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沈凛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来这一次众人拼命的举动让柳叙白也发生了心态转变,灵魂中的坚韧蓬勃而生。 「别担心,这次我会陪你一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柳叙白在沈凛怀中待了一会,心情也稍微回復了一些,他从怀中将都云谏的写给自己的纸页轻轻放在桌子上,而后对沈凛说道:「你来做决定吧,这就是宋景想要的答案,看还是不看?」 都云谏的警告,柳叙白犹在耳畔,他心中也起过疑,因为都云谏在神域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而自己在问过有关阿肆的消息之后,他就出了意外,虽然两件事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是还是认为这并不是巧合。 这足以说明,都云谏没有说谎,有关阿肆的消息都是秘中之秘,但凡有相关的线索浮出,那么知晓这一切的人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从世上消失。 「寒濯,你有没有觉得,阿肆的行为,和天道很是相似?」线索的堆叠,让柳叙白的思路更加清晰,都云谏说过,若是知晓阿肆的名字,就会被清算,这与天道的处决方式大同小异,所以柳叙白才会提出这样疑问。 的确,这一点也提醒了沈凛,梦间一方的存在原本就很诡异,他和柳叙白都曾质疑过此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空间,却没有被判定为违规。 现在谜底显而易见,若阿肆便是天道或是天道的代言人,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乔心尘拼命护下的捲轴之内,恐怕也是记录着相关的内容,只要他们愿意,现在就可以定对两个消息是否一致,但同时他们也可能会承载厄运。 见沈凛不说话,柳叙白便轻声道:「你也想到了对吗?」 「是,我认为现在并不是揭开这层谜底的时机,这上面的内容还有别的用处。」 「比如说,邀宋景一起观阅。」 沈凛的话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柳叙白却心领神会,这一次,他们无须与宋景刀兵相向,如果宋景愿意共享他所知道的消息,那么这捲轴与纸条交给他也无妨,但是若是猜错,这也会成为宋景的催命符。 第687页 想到这里,柳叙白又将玲珑匣拿了出来,而后将他与白玉京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他抬手将玲珑匣激活,匣子敞开的一瞬,便在上方投映出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半透影像,呈现的内容恰是玲珑的内部结构。 「这里存在有大量的壁画,但是我和玉京看不出门道,全部都是片段的画面描述,无法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柳叙白嘆息道。 壁画?一说到这个,沈凛便将自己从浮陵宫收录的信息也一併放在桌子上,「我此去浮陵,也看到了类似的壁画,与琅环君所见一致,也是片章的内容。」 风知还和陆竹笙在浮陵宫内算是下了大手笔,为了可以方便柳叙白观阅,他们几乎将整个浮陵宫的内造全部復刻了下来,沈凛依照柳叙白的方式,将捲轴内的内容投射了出来,方便二人对比查阅。 柳叙白抬指翻动这影像,时不时的放大其中的某个部分的壁画进行观察,但当他将左右两个影像同时点开之时,一旁的沈凛突然看出了什么,立即攥住了柳叙白还在来回摆动的手。 「等等,这画面,是可以对应上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重明母神 「什么意思?」柳叙白还没有明白,沈凛便直接身体力行的开始为他解释,方才柳叙白点开的两幅图画,若是连起来看,讲述的正是同一件事情。 这也便是说,浮陵宫与玲珑匣里所承载的内容,是相互对应的。 之所以二人都认为是看到的壁画是片段,是因为他们都仅仅只看到了其中一隅,但很快沈凛便又发现了其中的不对,虽然部分画面可以衔接上,但这不过是稍微加长一下画面幅面,还是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这已经可以证明浮陵宫与玲珑匣一定存在某种联繫,只是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解密方法,柳叙白的脑中开始回忆他在玲珑匣内的所见,再观瞧两个影像后,他便敏锐的发现,玲珑匣内的坟冢影像,要比浮陵宫的小一圈,而浮陵宫的下层是空心结构,玲珑匣则是实心结构。 「一、二、三……」柳叙白口中默数着什么,沈凛不明所以,但是没有打断他的怪异行为,直到柳叙白再三确认过某个数量之后,便惊喜的说道:「我知道了。」 他没给沈凛提问的时间,直接将两段影像由上自下叠放在了一起,严丝合缝的潜入令沈凛心中一明,原来玲珑匣竟然是解开浮陵密码的钥匙,可柳叙白刚才又再数什么东西呢?沈凛还是有些不解。 「你看,这坟冢的数量,是不是与浮陵宫的内壁洞口数量一致?」柳叙白见他还是没有领悟其中的奥义,便向他阐述了起来。 「这便是说明,我们之所以没有办法将壁画完全连接起来,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暗码。」 「我在玲珑匣内时,一直好奇为什么会有圆盘轮转之类的机巧,还有玉京一直很是在意那些尸身的摆放方式,现在看来,这也是有些门道的。」 「若是将浮陵宫比作锁头,玲珑匣比作钥匙,那这些竖立的棺椁立墙,如果按照指定的位置嵌入,那整面墙体上的壁画就会旋转拼凑,从而凑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原来如此,这个发现令沈凛惊喜不已,没想到当初让风知还与陆竹笙做的事情竟然如此有用,若是当初只顾着楚莫辞,没有安排他们去做事,恐怕现在二人还陷在困顿之中。 但现在他们要面临一个更加难解的问题,那就是,正确的暗码是什么? 柳叙白还在思索之时,便见沈凛将乱世拿了出来,开始在琴弦之上虚弹着,「你这是?」 「我在想,这暗码会不是某种音律节奏的排列?」沈凛回答道,因为在晚枫林的时候,他曾经听到宋景使用乱世弹奏过一段陌生的曲调,也是这个行为,让沈凛知道操控乱世的方式并非只有故梦春晓一种。 既然想不到其他的解码方式,那试试也无妨,乱世作为偃师的圣物之一足以说明,偃师一族对乐律也有特有的认知,所以从这里切入并不算突兀。 只可惜,宋景在他面前仅仅展示了一段,并没有通篇演奏,虽然他凭藉记忆可以还原部分,但这却不并不是完整的暗码。 他在乱世之上轻轻演奏了几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将曲谱告知给了柳叙白。 音律方面他们都远不如白玉京,所以这种问题还是要请教他才行,沈凛赶忙命人去找白玉京,在等待白玉京回来的时间,柳叙白也回忆起在九阙混战之时,宋景曾经使用过扶摇琴,那段音律或许也是整谱中的篇章。 当时情况太过复杂,柳叙白对这些音律的记忆并不深,所以只能让沈凛挨个尝试,不一会,白玉京就赶了回来,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很不自然,但是二人都知道他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崩溃,所以趁他悲伤的情绪还没顶上来之时,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数告知。 白玉京毕竟是华音庭的神君,音感超群,仅仅凭藉沈凛和柳叙白给出的微末线索,便在一炷香内补全了全部,他口述谱调,让沈凛实验,但沈凛弹完后,他却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吗?」柳叙白看着他发愁的样子赶忙询问了起来,白玉京嘆息道,「对,这谱子不全,虽然我已经尽可能的还原,但是拼凑出来的曲调不过是末章,前章与中段,都是空白的。」 宋景还在其他的什么时间弹奏过乐曲吗?柳叙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是颅内却再也搜索不到相关的信息,他看了一眼沈凛,却发觉他的口型不断变换,似乎是在念唱着什么。 第688页 白玉京见他好像有思路,便直接与之探讨起来,几种音调的协调之下,白玉京的面色舒展,显然是进展顺利,「应该是这段曲目没错。」 他看着沈凛露出欣赏的目光,而后称赞道:「从前只知道你丹青绘灵别出一格,没想到你对音律也有所见地?」 「在你面前都是班门弄斧。」沈凛谦虚的回答道,可一旁的柳叙白却不明所以,二人怎么突然相互吹捧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前谱与中章的?」白玉京与柳叙白一样,都对沈凛的补写很是在意,沈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这曲子是异界的我所做,只不过这末篇是出自宋景。」 「除了故梦春晓,我记忆最深的便是这首曲子,总觉得它的出现并非偶然,而且前后段的音节也可衔接,所以我便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确实是同一曲目。」 是……风月辞?沈凛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柳叙白便马上明晰了起来,既然知道了风月辞全曲,那么接下来就是实验这暗码的正确性。 沈凛将曲谱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而后柳叙白则开始调用玲珑匣内的天象仪,根据宫商角徵羽五音,分别向着几个方位调整着立墙的位置,这个过程中,白玉京则是在一旁替二人盯对,毕竟若是错了一个音节或者立墙的位置不对,都要重新来过,所以多一个人把控就多一层保险。 操作的过程中,三人都秉着唿吸,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一切顺遂,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柳叙白将最后一个音符转化为方向载入天象仪后,玲珑匣的投影便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每一层的转盘都开始应声转动,那些墙体之上的壁画则开始左右游移的拼凑了起来。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虚像投影,但是这场面也甚是壮观,直到光芒褪去后,玲珑匣与浮陵宫的壁画完全结合到了一起,此时再翻看内容,则变得顺畅了很多。 柳叙白将首幅笔画调出,而后对这沈凛还有白玉京说道:「准备好了吗?」 「嗯。」二人齐声答道。 壁画描绘的浮陵古国消亡的始末,偃师一族存在于世之时,并没有以偃师二字来命名自己的族群,严格来说,那时的他们,应换做重明族。 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他们信奉的重明母神,而他们所有洞悉万物的能力皆是来自于这位母神的神谕,如所有的神明一样,信徒们会在初一十五备下贡品,焚香祝祷,以祈求母神的眷顾,但至于这位母神的来歷,壁画上却没有记载。 母神的神谕则会以碎裂的片章纸页的方式,散落在祠庙之内,重明族便会派遣专人将这些文字拼凑组合,最后以壁画的形式,记录在墙面之上。 母神慈爱,庇佑重明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期间,她指引重明族掌握了精妙的机关术,重明族凭藉母神给出的信息,成功改造了浮陵古国,让他成为了一座可以随时位移的都城,人们会选出一位祭司,献祭左手指骨,与母神签订契约,成为古国的领航者。 但是因为母神的无所不知,重明族所请教的问题也愈发深入,从一开始简易的询问丰灾,一路延伸到了窥探生死,期初,母神还会给予回应,但逐渐的,衣食无忧的重明族人,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们的求知慾,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因为他们对于生死观念的超前,所以他们开始尝试逆转轮迴,妄图拉近人与神之间的距离,最后脱离母神,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解决死亡的问题,其中利用尸体所做的实验更是不计其数。 这种行为一度遭到了母神的警告,这样的行为招来灭族之灾,但是重明族的人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问题,他们坚信,只要将所有的认知都补足,就可以代替母神,主掌命运。 随着人屋的建立,纵偶双技与乱世的诞生,重明族人也重新更迭了自己族名,他们以偃师自居,意味可以操控命运,然而,这种行为也确如母神所料,偃师一族被天道列在了清算名单之上,继而触发了因果咒。 母神的护佑不復存在,偃师一族的人口也因因果咒数量骤减,浮陵古国的领航祭司无法与母神重新签订契约,继而被迫降临在了神域,而后他们身怀秘术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来众多觊觎之众。 偃师本身并不具备神力,所以无法抵抗这强力的外来侵袭,因为长相与常人无异,所以他们便决定捨弃了浮陵古都,融入凡尘。 即便如此,偃师也没有逃过命运的魔爪,他们的认知已经超出此间,所以无论走到何处,都受人排挤驱逐,从而被认定为是癫傻痴狂,最后因为无处可容而郁郁而亡。 第三百三十四章 命途分化 到此,便是第一段的故事。 三人看完之后不由得哀嘆起来,偃师一族的覆灭实在唏嘘,但很快沈凛便发现了这壁画中的蹊跷之处。 既然偃师早已弃浮陵古国而去,那么离都之后壁画又是由谁来描绘的?第一段故事的末尾勉强可以当做是最后的族人的遗作,但是这故事却不只有这一段。 这说明还有人在持续更新壁画的内容,但这个人却并非是宋景,因为这个时候他显然年纪尚小,并且还没有意识觉醒,所以这断断不会是他的杰作。 第689页 沈凛隐约觉得,这个壁画上被抹去面容的母神,很有可能就是阿肆,他抱着这样的怀疑,继续跟着柳叙白往下看。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三个人都惊掉了下巴。 因为画面记载的内容之中,竟然出现了宋景与柳叙白。 这是他们最初的相遇节点,宋景作为偃师皇室后裔,在离开浮陵古都之后平稳生活了一阵,他虽然背负着因果咒,但是却因为普通而很快的融入了凡尘生活。 他任劳任怨,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认知,因为他知道,他很平凡,无论是放在偃师一族中还是这烟火人间,他必须要学会藏锋,况且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生于凡尘,自然躲不开生老病死,还有贫穷与战争,他所在的村落之中因为战乱,尸横遍野,继而爆发了瘟疫,而他因对这一切早有预判,所以最先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洞窟躲藏了起来,待他回到村落之时,已无人存活。 但是宋景却没有因失去而伤心落泪,因为对于他而言,人的生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柳叙白。 柳叙白仅仅只是路过,他并没有打算参与尘寰的纷争,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废墟中的宋景,小小年纪在面对这样的惨境之时,竟然如此从容。 此时的宋景也抬眸看了一眼来人,然后十分礼貌的微笑致意,便是这一笑,让柳叙白动了怜悯之心。 左右不过是个一个孩子,柳叙白的良心无法让他坐视不理,所以一念悸动,便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这让还在观看的柳叙白体查出一丝不对,这画面为什么连带他的心理活动都刻画的如此详细,甚至当时的眼神以及动作的转变,都十分传神,这并非他人能够体查的。 这到底是谁在记录?他回首望向沈凛,沈凛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而后便是宋景随柳叙白回到未央庭的故事,接下来的很多内容,都与柳叙白在梦中的猜测高度吻合,继而便是沈凛造访神域。 但是故事从这里开始,出现了分支,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走向,其中一条,简直就是他们人生的实时动态记录,每一件会发生的事情,都被悉数记录在案。 难道这就是宋景得到的命途剧本吗?柳叙白心想,莫不成是因为他解开了壁画中的秘密,所以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部署吗? 可另三人更加疑惑不解的是,这一条分支,仅仅只记录到九阙之战,也就是此时此刻。 没有关于未来的预测吗?沈凛反覆的观看着最后这段,因为他没有参与在这场战争之中,所以只能通过这壁画上描述的内容来还原当时的场景。 白玉京看完更是双目赤红,虽然这画面只是一个定格,但白玉京还是难掩心中的疼痛,看着画面中夜观澜倒在柳叙白怀里似是说了什么,他便转头询问柳叙白:「兄长,观澜是不是留了什么遗言?」 「是。」柳叙白原本想等白玉京状态好一点再告知于他,但既然他问起,那便全数说出好了。 「他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这一句话,直接让白玉京的精神崩溃了起来,他紧咬着嘴唇,然后重重的在桌面上砸了一下,而后略带责备的低喃道:「真是个白痴!傻子!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夜观澜选在这个时候留下这样的话语,便足以说明,这是他心头最为牵绊的事情。 他没有机会再与白玉京诉说心中的情感,所以只能藉由柳叙白转达。 柳叙白搂着白玉京,抚摸着他的肩膀,而后尽量保持平静的说道:「观澜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你的心意。」 白玉京含泪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关注他个人情感的时候,所以继续陪着柳叙白与沈凛往下看,既然这一条分线已经清楚,那么他们现在的需要做的,就是看看另一条支线。 随着内容的深入,三人的眉头便都不约而同的蹙了起来,因为这一条支线中记载的内容,才是活生生的惨案。 柳叙白与沈凛从头至尾都没有消除误会,甚至到了相互折磨的程度,灾变期间,因为沈凛传出的舆图顺利抵达,柳叙白率领的先锋军打破魔宗大军,但继而,人们便将这功劳全数记在了柳叙白的头上,对于出手相助的沈凛他们缄口不提。 神域的大获全胜,导致魔宗锐气受挫,所以沈凛在神域更是孤立无援,各方领主便开始施压,逼迫柳叙白将沈凛处决,虽然柳叙白百般不愿,但是众怒难消,他只能暂且让人将沈凛安置在无极境,想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放沈凛出来。 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神众的私愤将他折磨的不成人样,魔宗再次举兵,讨要魔尊,柳叙白也被迫再次出战,而非常不巧的是,沈凛已经在牢中被折磨身亡,继而矛盾冲突爆发到了顶点。 将离趁着混乱,将沈凛的尸体带了出来,但不巧被风知还等人看到,所以对其展开了追击,当将离把沈凛的遗体带回到了魔宗之后已经奄奄一息,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不能再在荧惑魔宫任职。 这场长达百年的战争自始至终都没有终结,为了延续天魔血脉,楚莫辞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将命数全部引渡给了沈凛,在完成所有的仪式之后,楚莫辞不告而别,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第690页 柳叙白在平乱之后得知了沈凛的下场,彻底与神庭闹翻,继而出走神域,不再为神域卖命,所以也遭到了各路的通缉。 復生后的沈凛与心魔合为一体,第一时间就是发疯的报復柳叙白。 他在神州遇到出逃的柳叙白之后,假意重修旧好,以共赏逐灯会为藉口便诱骗他将其带回了魔宗,继而展开了长达数十年的囚禁,弱水牢便成了柳叙白的居所。 在这期间,柳叙白没有任何尊严,几乎将他在古恆所受的苦难全部復刻了一遍,沈凛似乎对于这样的惩罚并不满足,所以放任他人对柳叙白进行进一步的摧残,在魔宗之内,任何人都可以对柳叙白施以恶意。 他被俘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白玉京等人的耳中,未央庭上下便重新组织了一队军马,在神庭未授权的情况下直接潜入魔宗营救。 柳叙白虽然被救出,但是这批人马却消耗殆尽,尽数死在了魔宗,神庭发觉了白玉京的擅自决议,继而将这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夜观澜不忍白玉京受难,便主动顶包,承受了剔骨刑。 而白玉京则因为夜观澜失去神骨,也不得不叛逃神域,盗走七灵,设下天幕,以阻挡神域的追查,而白玉京解除七灵原有的法阵的方式与柳叙白一样,也是採用的血祭之法,所以这次九重剑的落处则是在白玉京体内。 看到这里,柳叙白突然想起了游青砚所说的满天纸雨,这行为很像是重明母神的降谕,看来当初所记载的「白衣卿相」,并非是指自己,而说的是白玉京。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宋景没有接收到这一段消息,阴差阳错之下,才将消息传递给了游青砚。 这段故事中,并没有出现九阙城,所以被救出来的柳叙白根本无处可去,他只能与白玉京还有夜观澜隐姓埋名,藏身与茫茫人海。 夜观澜的身体每况愈下,白玉京与柳叙白焦灼不已,他们没有办法与叶冰清取得联繫,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柳叙白只得向沈凛请求援助,希望沈凛念在旧情的份儿上帮他一回。 但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行为,令沈凛愤恨不已,他认为在柳叙白的心中,任何人都要比自己重要,所以并没有答应柳叙白的请求,反倒是带兵潜入神州,将白玉京与夜观澜围困了起来,夜观澜为了保护白玉京不受伤害,乱兵之下惨死当场。 白玉京毕竟是天尊,但是对上沈凛的魔尊之躯,他处处掣肘,最终被擒,柳叙白深知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众人,自责不已,沈凛看到他痛苦,心里便更是畅快,所以他当着柳叙白的面,对白玉京施加各种刑罚,柳叙白从前在弱水牢中受过的重心,如数在他的身上展演了一次。 三位天尊都折在了魔宗,这个消息对于高高在上的神域来说,是一种极度的侮辱,继而都云谏叶冰清号令诸界,向魔宗发起了清剿计划。 在应对战争的同时,二人的仇恨越结越大,失去一切的柳叙白决定自裁,他自戕于两军阵前,想要以此来赎罪,但他的死毫无意义,反而催化了诸界混战,最终两败俱伤。 叶冰清战死,都云谏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一人回了神域,并将五庭合併,勉强维持着神域的颜面,而魔宗这边,沈凛也伤到了根本,天魔心严重枯萎,随着天魔心的力量消失,心魔的退散,沈凛也逐渐恢復了理性。 往事已成定局,下人通报,说一直被囚禁在底狱的白玉京想要见他,只不过,白玉京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将柳叙白的事情和盘托出,告知是沈凛一度误会了柳叙白,好让他心生愧疚。 神域中人奈何不了沈凛,所以白玉京行的则是攻心之策,确如他所想,沈凛在得知真相之后痛苦不已,想尽办法想要寻回柳叙白的转世。 他苟延残喘的在神州内徘徊,希望可以遇到柳叙白,千帆过尽,时光走马,他游走在大江南北,去往每一处风景明媚的地方,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柳叙白一定会喜爱这样的地方,他的身体已不允许他去到更远,最终只得留在那枝叶招摇的竹林之中。 他始终没有与柳叙白重逢,闲来无事,他便随手摺了根竹枝做了根短笛,每日坐在林边吹奏着小曲,这笛身没有唤来柳叙白,却招在神州遇到了同样寻找柳叙白的风知还与陆竹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人打的难捨难分,直到体力耗尽,几人才停手,风、陆二人在痛骂了沈凛一通便甩手离开,另外陆竹笙提醒沈凛,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见到柳叙白,也希望他们不要相认,别给柳叙白徒增烦恼。 新年过后,天降初雪,玉树琼枝满地白皑,沈凛在竹林中建了一座竹屋,他想在此了结残生。 这时,一首故梦春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探窗而望。 那正是转世后的柳叙白,他的身边跟着两三个学子打扮的孩子,正是羽浮、素尘、玄度三人,在弹完一首曲调之后,柳叙白便背起琴,招唿三人从竹林离开。 沈凛没有叫住他,而是淡淡的看着,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 此生,他们註定再无交集。 画面至此完结。 第三百三十五章 平心论理 这故事之中还有诸多分支可以查看,但是柳叙白与沈凛都已经没有心情,因为这这段故事,远比现在经歷过的一切要惨痛。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第691页 在这个故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善终。 便是柳叙白与沈凛,最后也是落得一个两两相忘的下场。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故事的出现? 既然能被记录在浮陵宫的壁画之中,那便说明这段故事至关重要。 很快,沉浸在迷茫中的二人就琢磨出了这条分线故事中的蹊跷之处,虽然他的发展与现实截然不同,但中间却有许多桥段是与现实关联的。 比如,每个人最终的结局,夜观澜、叶冰清、都云谏、先锋军等等,现世中以往生的人,在这个故事中也没有逃出必死的下场。 而白玉京、将离、楚莫辞等人在故事之中并没有死去,所以现世的他们也安然无恙。 再比如,竹林、竹笛、故梦春晓、剔骨刑、九重藏锋、柳叙白的自裁、沈凛的心魔附体、逐灯会,还有柳叙白在弱水牢中收到的折磨等,这些被碎片化的元素,全数杂糅起来,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这条故事已有完整的结尾,便足以说明,它的发生应在另一条分支之前。 「这……才是真相……」 柳叙白喃喃道,这一卷故事,才是他们命途真正的走向。 也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剧本。 这个故事之中,没有宋景的介入,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选择来发展的。 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了宋景所做的事情, 所有的人从一早就被安排好了固定的点位,所以该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该死去的人,该承受的磨难,也绝不会因为他们的选择而发生任何改变。 沈凛倒吸一口凉气,他也在这一刻,明白了浣纱所谓的五钱因果。 註定的事情,在註定的时刻,註定发生。 一旦被编排到了故事之中,他们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所有的意外与惊喜,都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偶然。 从头到尾,他们都被天道笼盖,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真正在与天道抗争的人,从来都只有宋景一人。 他凭着自己这一条无法轮迴的生命,逆天改命,他葬送了自己的所有,只为从天道手里抢回他们自己活下去的权利。 他利用天道因果咒的漏洞,篡改着所有不利于他们的结局,他以恶相现世,行恶举搅弄风云。 能有今天的局面,全是宋景一人的努力。 「我们不是敌人。」 「我从没有真的想过害你。」 柳叙白心中一拧,他们每一个人,都误会了宋景。 他最先解密出了浮陵宫的秘密,但是他人微言轻,况且他只要将这些东西透露给自己,世界走向也会被撼动,继而可能触发更糟糕的结局。 所以宋景的选择是,独自背负。 这一盘棋,下的远比柳叙白想像的要大。 宁可被当做罪人,被当做乱世的妖魔鬼怪,也要把这天道既定扭转过来。 这一路,宋景行的太过艰难,柳叙白不敢想像,宋景在被人曲解之时,心里是何等煎熬。 与宋景相论,他们承受的委屈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本可以袖手旁观,不参与其中,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并没有被书写在这命途之上,也就是说,只要他坐视不理,他的人生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是,宋景还是选择了入局。 「正是因为感念神君的好,所以我才要这么做,他想要的世界,你给不了,但是我可以。」 「在那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是因为柳叙白,是因为宋景不想柳叙白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为了成全他与沈凛的志向,他才决定干预命途。 所谓大局宏观,牺牲少数保全多数,并非是宋景的冷漠,而是天道的规律,他不过是以此为藉口,好让所有人认为,这世界的走向,是由他来控制。 他欺骗所有人,让所有人认为他的目标是成为天道。 因为他是偃师,熟知千叶世界的运转,才可以运筹帷幄,只有这样,每一个推动才会合情合理。 在这过程中,宋景不光是拯救了他们这些存活的人,让他们尽可能的少受伤害,包括让柳叙白与沈凛,相比起原本命途的设定,现在的结果已经要好过太多。 起码,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起码,他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嫌隙。 白玉京似是也所触动,夜观澜的死是逃不过的劫数,宋景虽然是亲手执刀,但起码给了夜观澜一个痛快,否则真的按照原有的轨迹,夜观澜还需承受剔骨之刑。 但是转念一想,白玉京却有些好奇,这原本该夜观澜承担的责难,为什么会移嫁到柳叙白的身上? 当他说出这个疑问之后,沈凛也心里嘀咕了起来,白玉京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考,因为这壁画上多数记录的都是以他与柳叙白为主,加上千叶世界选定他们为千叶主这件事,足以说明,他们两个似乎在天道看来,是极为重要的。 「会不会是因为,我与琅环君的命途比较特殊,所以这样的磨难只有放在我们身上,才能确保计划的顺利。」沈凛回答道。 这个想法源自于浣纱的经歷,期初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与浣纱有过一面之缘,就会促成她一生的悲苦,现在有了壁画的辅证,沈凛便觉得,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与柳叙白是支撑整个世界运转的主线,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根据他们而演化,且他与柳叙白彼此之间,也会相互影响,一旦他们的人生坍塌,那么整个世界才会真正分崩离析。 第692页 即便是在原有的命途之中,柳叙白虽然身死,但是却有轮迴转世,也就是说,他们的生命远比其他人更加坚韧,所以将这些常人熬不过去的磨难放在他们身上,最为保险。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神州找宋景谈一谈了?」柳叙白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纸张与捲轴,浮陵宫内属于现世的这一条命途并未终结,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故事随时可能发生转变,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落向何处。 「嗯,一道去吧。」白玉京的心情似乎缓和过来了一些,他正巧也想问一问宋景,可否有办法迎回夜观澜,这一点,他决定效仿沈凛,只要不放弃,一定有办法可以挽回局面。 三人重新整理了心情,而后便出发去到神州的封闭大阵附近与叶冰清汇合。 叶冰清已经在阵法前待了很久,但始终对破开禁制没有头绪,以她这些年对千叶世界的了解,这种力量根本无从查证,她心中犯疑,都云谏是怎么知道可以用燃命之举割裂空间的? 「阿清。」柳叙白见她正在发愣,便轻声唤道,叶冰清先是看了看跟在他们身旁的白玉京,见他现在面色平缓,便知柳叙白等人应该规劝过了。 白玉京言简意赅的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她,叶冰清越听眉头便蹙的越紧,她虽然贵为千叶共主,但她并没有查阅到相关的内容,尤其当叶冰清知道自己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后,心情更是复杂不已。 趁着白玉京与叶冰清交流的过程,柳叙白自顾自的走到了那股力量之前查看,他伸出手,以掌心力量触碰屏障,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手居然直接从禁制内穿透了过去。 这禁制是怎么回事?柳叙白有些不解,无论是夜观澜还是沈凛,都说了这禁制厉害无比,但是自己几乎没有费什么力道,就可以穿越过这道屏障。 难不成,这禁制还可以识别入阵者的身份? 沈凛在旁侧也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便催动魔气,进行再一次的核验,如柳叙白的情况一致,他的手掌也没有任何阻力的越过了禁制,这与他在九阙城上空营救柳叙白等人的时候截然不同,要想当初,他可是联合了白玉京甚至是风知还陆竹笙的等人的力量一同追击都不曾有所撼动,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看来,这是宋景的邀请。」沈凛将手收回,他牵起柳叙白的手,准备越过禁制,这时,身旁的白玉京突然说道:「不对,我和阿清还是不行。」只见白玉京的掌心已经用足了力道,可禁制却纹丝不动,想来,宋景并不希望这次的会面被人打扰,所以仅仅只是放行了他们二人。 「那就让我和寒濯去吧,你们留在魔宗等我们消息。」柳叙白说道,反正这次会面主谈非战,去的人数多少都不妨碍。 「那,万事小心。」叶冰清叮嘱道,「我们就留在此处等你们回来。」 柳叙白与沈凛深吸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继而双双踏入了神州境内。沈凛回头看了一眼白玉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未曾开口,而是随着柳叙白继续向九阙城的方向走去。 既然知道了宋景的企图,柳叙白和沈凛心里倒是也就没有那么急迫了,神州境内的诡雾都已散去,但是柳叙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御剑沿途在各处都查看了一番,才继续去往九阙城。 一路上,沈凛都没有怎么讲话,这倒是让柳叙白感到很好奇,因为在他的影响力,只要自己在沈凛身边,他就不可能保持安静,总会想一些话题同自己说道说道才对。 况且此行又是建立在得知真相后的阶段,值得他们探讨的事情还有很多,既然沈凛不打算主动和自己搭话,那就换他来,柳叙白这样想道。 他还没有开口,就感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紧了起来,一时间勒的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侧眸探望了沈凛一眼,身子向后轻轻靠去,便十分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心跳正在加速。 「你身体不舒服?」柳叙白说道。 沈凛摇摇头,而后将头压低,放在柳叙白的脖颈之上,愁眉紧锁,声音更是沉重的厉害。 「没有,在想事而已。」 「想什么?说出来我替你参谋参谋?」尽管柳叙白用了玩笑的语气,可这并没有缓解沈凛的焦虑。 这是怎么了?柳叙白深感疑惑。 第三百三十六章 负重前行 「我……」沈凛欲言又止,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他看着柳叙白正望着自己,也不想隐瞒,索性就开了口,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我在想,虽然现世的结局还是未知,但是我们仅凭人力是无法更改既定的设定,就像夜观澜,他即便逃过了剔骨刑,但是还是没有躲过死亡。」 「所以,那现世的结局,是否属于天定的一部分呢?」沈凛越说,表情越是忧伤。 自打他看完浮陵宫内容之后,心里最为在意的便是这件事,从前他对于未来还有着憧憬与希望,但是现在,他那颗坚定不移的信心,开始有些动摇。 他不知道,现下美好的一切,是否终归还是会回到两两相忘的结局。 一想到另一条直线中,他站在竹林之中望着柳叙白离开的背影,心就犹如刀绞,这种无力感让他备受打击,因为这并不是可以靠他的努力而扭转的局面。 第693页 宋景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也仅仅只是让他们生活的过程有所优化,但是到了註定的节点上,他们还是要认清现实,并且回归现实。 但是那就意味着,他与柳叙白随时可能分别,而这一次,是永远不会再重逢的离别。 柳叙白确实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在沈凛说完之后,他的心里也突然咯噔一下。 沈凛说的没错,他们虽然知道了宋景的谋划,但是却不知道天道的既定规则,所以结局这一部分究竟是可改还是不可改,尚无定论。 难怪沈凛会如此担忧,柳叙白固然想要安抚他的情绪,但是此刻自己一想到有概率会与沈凛分别,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刚才想要玩闹的心思一时间也荡然无存。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抵达了九阙城的上空,他们的心思才从这忧伤中抽离了回来。 此刻的九阙城依旧被血水倾覆,但是诡异的是,地上没有一具尸体,像是刚刚被人清理过一样。 崑崙山脉竟毁,天外天也不復存在,柳叙白思索了一阵,便决定改到去清规峰,天若宫地处高寒,且地势险要,所以在宋景使用大地之力的时候,这里便是最先被损毁的地方,而花想楼因为地脉引流的缘故,所以同样会被大地之力辐射到。 云泽轩、冷凉阁离的较远,所以受到的波及最小,甚至可能保持原样未改,所以宋景能落脚的地方,也只能选在这两处其中之一,但宋景与游青砚并无交集,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去冷凉阁。 一如柳叙白所想,清规峰的确是几峰之中保存的最为完好的,整体的房屋都还健在,柳叙白记得房间还是一片狼藉,宋景应该不会待在一片废墟之中,所以最为合适的,肯定是他之前暂住的沈凛的房间。 果不其然,刚走到房舍之前,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灵能波动,看来宋景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和七灵发生了交互,沈凛虽然知道宋景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危险,可以他还是本能的将柳叙白揽到了身后,自己前去开门。 房间内的炭火充足,门板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热流便铺面而来,再看房内,宋景正坐在方桌前,一边饮茶一边翻阅着手中的书本。 那是沈凛当初用来记录术法指诀的自行装订成册的记录,宋景却看的津津有味,他的嘴角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微笑,他没有抬头,而是轻缓的说道:「没想到,你学的比我还认真,不但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居然还註解许多自己的看法,天纵奇才啊。」 这种行为,像极了一个师兄对刚刚入门的师弟的称赞,沈凛看着眼前的宋景,从前的杀意都已经抛至九霄云外,此刻再看,眼中居然有些心酸。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比起同情,我还是觉得你冷言冷语的样子更得我意。」宋景啪的一声将书本合上,而后抬起眼眸,盯着沈凛笑道。 「神君和魔尊既然能如此平静的造访冷凉阁,想来应该是把我留下的谜题都解开了?」 「确实废了不少功夫。」柳叙白直接坐在了一旁,随意的像是在于一位阔别重逢的老友叙旧一般。 「那,我们,可以聊聊了吗?」 「东西能否交给我?」宋景听到柳叙白的话,表情明显松弛了不少,眼角的笑意也更胜。 「在那之前,能否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柳叙白将乔心尘解码出的捲轴放到了桌面之上,以表自己的诚意。 宋景见柳叙白完全没有防着他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以一个极为舒坦的姿势倚在桌子上,等待着柳叙白的问话。 「第一个问题,我与寒濯的命途是否与常人不一样?」 「是。」宋景笃定答道,「神君与魔尊的命途应是这世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神君想问的,应该是命格转移的事情吧?」 「没错,如你们猜测的一致,因为你们二人的命途坚不可摧,无论我转嫁任何磨难与你们,你们都有天道庇佑,所以只伤不死。」 「你们生来就与我们这些平凡人不一样,这一点,我相信便是不让你们看到浮陵宫的壁画,光凭自身的经歷,你们应该也能感知的出来。」 「但是对于含光境的事情,我必须像神君致歉,我原以为提前终结你们的交集就可以免过此劫,但是我还是没有能部署得当,让神君遭了罪。」宋景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而后继续淡淡的说道,「我猜神君的第二个问题,应该是想问我为何会遗漏了九重剑的消息吧?」 若不是柳叙白已经清楚了宋景的消息来源,一定会以为他给自己下了引心痋,柳叙白不禁感慨道。 「因为我并不是算无遗漏,我也会失误。」 「毕竟那时,我才刚刚启动计划,所以对于判断的准确性无法保证,正是因为含光境与九重剑的事情,让我意识到,不能直接将想法付诸行动,必须进行实验验证。」 「玲珑匣中的坟冢,神君已经见过了,那就是实验的失败品。」 宋景在与柳叙白外游之时,曾经独自离开了几天,而那几天,他确实去了浮陵宫,期初他只是打算重新供奉重明母神,来获取对于寰烬问题还有柳叙白改革的答案。 但是不知是否因为母神的信徒仅剩他一个,所以神明的视线准确无误的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母神解答的很简单,仅仅只有八个字。 第694页 天地枯荣,众生不等。 而对于这句话,激发了宋景更加深入的思考,他每一次的追问,都让他的思维愈发超脱,,母神的回覆便从寥寥几字变得十多字的短句。 衡等非身份之高低,应心平而均,度容万物。 也就是说,柳叙白想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阶级的存在并不是不公的源因,人心才是,无法摆正的心态,即便是将所有人都退化成凡尘布衣,歧视链也依旧存在。 这时,宋景想起来在离开浮陵古国之前,被重明祭司藏匿起来的乱世与纵偶双技,其中乱世便有这控心之能,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弹响乱世,所以只能尝试将此物转交与寰烬尝试。 他在去拿乱世与纵偶双技的之时,曾经在禁地处看到了些奇怪的壁画,他有随手记录的习惯,虽不明其意,但却依旧将笔画内容记录了下来,然后折返回祭坛继续向母神求解。 他与母神的对话持续了很久,直到他问道,亘古不变的规则是否可以打破之时,母神的神谕却转变成了其他的方式。 似乎对于重明母神来说,很少有人与她谈论这些高深的话题,这一次,母神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他带入了千叶世界,让他站在枢纽节点上,短暂的观测这整个世界。 如此庞大的景观让宋景一度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他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千叶棋盘之上,俯瞰着脚下的每一方小世界。 母神将他带到这里后,便没有了其他的指示,宋景只能自行游走在其中探索。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触碰了云图,但是因为他并没有千叶主的权能,所以导致千叶世界能量紊乱,开始排斥他的存在,慌乱之下,他随身携带的纵偶丝掉落其中了其中一方世界。 偏巧不巧,他掉落的这一世界,正是现世的魔宗。 这时,云图之上开始显现出红色的标记,这便是证明他的行为,已经对世界进行了修改,虽然无人说明这标记的含义,但是宋景还是明白了母神的意思。 规则可改。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经歷,让宋景对千叶世界有了具象的了解。 等他回到柳叙白身边之后,便趁着无人之时,深入研究了壁画上的内容,期初他的解码速度很慢,只能大概拼凑出一个简短的小故事。 但是当他发觉,上面的内容与柳叙白有关时,整个人都战慄了起来,重明祭司虽然有命人绘制壁画的习惯,但是浮陵宫荒废依旧,显然不可能是其他的偃师所为。 他解译出来的内容不多,只知道沈凛这个人的出现,继而灾变,神域大获全胜,魔宗惨败,再者便是柳叙白自戕的画面,仅仅只是几幅画面,就让宋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清楚偃师一族的窥天的能力,这浮陵宫内的壁画一定也有他的玄机,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一副预言图。 当沈凛真正降临神域的时候,宋景才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些壁画承载的,就是未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目的明确 柳叙白待他很好,况且柳叙白要做的事情是正确无误的,再加上他是天尊神君,最接近天道的人,所以断断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凛的出现已经是定局,无可更改,那么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从灾变入手操控。 所以他必须赶在灾变之前,破译更多的壁画,来分析事态,而光凭他现在的认知,很难全局布控,母神给予他去往千叶世界的权能并没有收回,他虽然没有办法行使千叶主的能力,但是可以通过千叶世界观测部分事态的走向。 而母神给他的权利却远不止于此,他可以逐渐了解到自己所拥有的能力,虽然没有千叶主的权能高,但是他可以将千叶世界作为中转站,继而去往下一个地方。 调换沈凛给到的舆图,也是依同此法。 而宋景在改变了灾变的走向之后,事情果然向着另一条道路开始蔓延,可这却让原本应该在夜观澜身上发生的磨难转嫁到了柳叙白身上。 白玉京在从含光境带走柳叙白后,宋景其实也在其中,只不过他没有惊扰任何人,当看到柳叙白遍体鳞伤之后,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极错的决定,他原本是希望柳叙白免去一死,但却没想到让他生不如死。 宋景之所以盗取神骨,其实目的很简单,他是为了借用柳叙白的灵韵,对沈凛下达杀令,因为在他破译出的内容中,沈凛此劫不可避,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他发现自己在携带柳叙白的神骨之后,竟然可以自如的操控千叶世界。 这一点让他尤为震惊,这说明,柳叙白的身份与旁人不一样,但是柳叙白本人并不知晓。 有了千叶主的权限,宋景便可以自由的来去与各个世界。 至于后来九重剑的消息为何没有传递到宋景手中,那是因为在宋景去到千叶世界想要再次观测的时候,叶冰清已经成为了千叶共主。 宋景显然不知道这里还会有别人来,正巧那一日刚好在破译九重剑的线索,但叶冰清的忽然现身让他大吃一惊,所以慌乱之下又犯了从前的一样的错误,不小心将翻译好的内容掉入了现世。 这便是游青砚所看到的漫天纸雨。 而当宋景想要重新翻译的时候,却发现有关这一段的记录包括浮陵宫的壁画,都被抹去,显然他掉落的纸张被人看到了重要线索,改变了走向,所以这段缺失的信息,只能由他自己去找回。 第695页 这边是他后来找上游青砚的原因。 因为这两次的失误,宋景便变的更加谨慎,所有的方案都做了两份,一定要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叶冰清入主千叶世界之后,宋景曾经偷偷潜入过两次,发觉叶冰清在各个小世界中来回穿梭,似乎也是想要做些什么。 通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宋景逐渐知道了叶冰清的目的,知道她是想要对抗因果咒。 千叶共主的权能在千叶主之上,所以叶冰清能看到的信息,宋景无法探查,但是他发觉叶冰清在利用灵体分身,尝试扭转其他世界的结局。 这一点提醒了宋景,好在他存在感稀薄,未央庭中无人在意他的来去,所以他只要找个藉口躲在柳叙白的寝殿就没有人会过问,趁着叶冰清不在的时候,他也效仿着叶冰清开始在异世摸索。 异界的时间与现世不对等,所以很快宋景便找到了千叶世界的运作规律,也知道要如何运用这一便利来验证他的每一个猜想。 千叶世界何其之大,与现世相似的小世界也有许多,所以他在那些小世界中一遍一遍的验证着自己的想法,尽可能根据小世界的结论来引导现世的走向。 期初的过程甚是难熬,他要一次次见证柳叙白等人的死亡,自己的死亡,那种无力感,他体尝了一遍又一遍,这种精神折磨,让他几近崩溃。 他身为偃师,虽然早就将人情放下,但是他在未央庭期间,柳叙白对他的关照让他对人情有了新的见解,而这种情感只会让他迟疑怯懦,所以为了偃师,为了所谓的天下大同,为了柳叙白的志向,他必须坚持下去。 同时,宋景也没有停下在现世的部署,随着他知道的消息越来越多,他自身的情感也被淡化到无,随着推演,他知道柳叙白与沈凛的身份与他人不同,他便更加疯狂的开始在异世做实验。 因为他身上本来就有一道因果咒,所以他从异界带回来的分身都不会再被二次处罚,有了这道便利,他便号召了不少于自己信念一致的分身来代替他待在未央庭,他自己则有更多的时间去分析浮陵宫内壁画。 「好,那下一个问题,仅仅只是因为我待你好,亦或是我的志向,你就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柳叙白听到这里,大部分缺失的内容都已经补全,但这个疑问他却始终还没有听到相应的答案。 「这是起因,最开始我只是不想神君死而已,但是随着我干预天道的选择越来越多,我便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天道之后的秘密。」宋景神秘的说道。 「这一点,通过浣纱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有所了解,所有人的命运都在被人左右,尽管我做了这么多,但是还是有些事情无可挽回,整个局布下来,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天道的剧本。」 「现世的壁画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我虽然能提早预算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改不了每个人的命数,该死的,活不了。」 「让神君活下来,让天下无歧,这两样我已经做到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 「那就是从天道手中夺回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命运。」 宋景突然笑的极为灿烂,他温柔的询问道:「神君应该已经猜到重明母神与天道之间的联繫了吧?」 「没错,偃师信奉的重明母神,就是天道。」 「偃师就是因为挑战了天道的权威,才会被如数清算,我也不例外。」 「之所以能放纵我在此间做这么多事,也是因为我命数不长,一旦死去,这秘密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我的寿命,早已透支殆尽,全靠着其他分身献祭的寿数还有凝露寒冰强行锁魂,才能撑到今日。」 说到这里,沈凛也有所感悟,他马上联想到了浮陵宫内那张被抹去脸庞的壁画,于是继续问道:「所以,你找都云谏询问消息,是因为他曾经在浮陵宫看到了重明母神的信息,所以那一段信息才会是空白。」 「对,浮陵宫的信息十分独特,仅仅只是看到,并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从中看到了内容的关窍,而这消息出现的时机又刚好不对,那这段信息就会被隐藏的起来,我找乔心尘所要的捲轴便是这个。」 「他献祭给了浮陵宫,自然能探查的东西要比我多,只可惜,我又一次犯错了不是?让他摆了我一道。」宋景无奈的耸耸肩。 「那你所要七灵是为何?」柳叙白还是不解,壁画上虽然对七灵有所记载,但是却没有提到融合他们之后的效用。 「这世间只有这七样圣器是无根可查,也就是说,自创世以来,它们便存在。」 「难道神君还没有发现,这封闭神州的力量,正是来源于我之前带走的扶摇琴与九重剑吗?」 「这种完全不属于此间的力量,与天道的力量同根同源,所以它们是寻找天道所在的唯一方式。」宋景淡笑道。 所以七灵是钥匙?这是一封面见天道的邀请函,柳叙白与沈凛茅塞顿开,解开了所有疑惑后,众人都不再说话,鸦雀无声的空间内,只有炉火还咋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之音。 「说了这么久,还没给神君与魔尊倒杯茶。」宋景起身,将水壶放置到了炉子上面,而后熟练地将茶叶以茶勺舀出放入茶杯。 「宋景。」沈凛忽然唤住了他,「我还有一个疑问,我与琅环君的结局,是不是天道的定局?可改吗?」 第696页 「不知道。」宋景站在炉子旁伸手取暖,眼睛盯着那温暖的火光,双目失神的回答道。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气力再去千叶世界了,也无法再实验了。」 「所以,我不知道结果。」 这句话无疑让沈凛心存的侥倖烟消云散,此刻,他多希望宋景可以给出他一个否定的答覆,这种模稜两可的回答,让他原本悬着的心更加的不安定。 反观一旁的柳叙白,虽然脸上没有显现出沈凛这样的失落,但心中也沮丧的很。 宋景原本还有一句话想要补充,但是看着二人的心绪不定,索性就直接闭了嘴,他没有告诉柳叙白与沈凛,在他千万次的实验当中,没有一次抵达过完美结局。 也就是说,柳叙白与沈凛,一定会在一个既定的节点上分道扬镳,误会也好,错过也罢,终归没有一道而行。 就比如,沈凛虽然进入了千叶世界,逆转了三个小世界的他与柳叙白的命途,但最终,沈凛的分身还是湮灭在了九阙城,正因如此,宋景无法判断,现世更改的这一切,是否能扭转大局。 所以,这也是他要挑战天道众多原因中的一个,他必须改了这些万变犹定的规律。 否则,每个人的努力,都不值一提。 壶中水沸了几次,水汽氤氲在房室之内,像极了阴笼不散的愁云,三人始终保持着静默,最后还是宋景最先反应了过来,将滚烫的热水冲倒进了茶壶,提二人将茶满上。 「虽说这话并不好听,但我还是提醒神君与魔尊一下好了。」 「面临未知的结局,你们彼此之间,提前先道个别吧。」 「我观察异世多年,你们从未正面作别过,别给自己留遗憾,执手到最后一刻,也算圆满不是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提前告别 宋景很懂得分寸,所以再替他们倒完茶水之后,便转身出了门,给二人留足空间,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急于得到那个乔心尘所写的结果。 临行前,宋景对着二人说道:「面见天道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节点,它带来的改变,也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这一次,你们要当做是最终会面,或许见过天道之后,你们便会成为陌生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这一日的清闲,还是给得出的,神君与魔尊准备好了,再来寻我。」 「我们一起揭晓,最后的答案。」 「至于九阙城一战死去的人,我也都安置好了,放心,这一部分,我自有规划。」 「你们就放下所有情绪,好好将未说尽的话说完吧!」 宋景将门关上离开,柳叙白与沈凛却还处于缄默的状态不可自拔,最后还是柳叙白率先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他将手放在沈凛的手上,而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宋景说的对,有些话啊,还是提早说了好。」 「赌那个最坏的结局,确实不易让心中太有落差。」 「没关系,能遇到寒濯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常说,我们能相守至今日,已是上天垂爱。」 「如果註定离别,那就珍惜当下吧,就算面见天道之后你我就会分道揖别,但我们至少还有一日的时间不是吗?」 柳叙白说完,眼眶便红了起来,尽管他很是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这种哀伤根本掩藏不住,在心中翻来覆去的滚动,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 沈凛最是不会演这种平静无波,他一向是喜怒都写在脸上,之前陆竹笙要他与柳叙白不要相认时,他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演技,现在再想让他装出一副风云不惊的样子,他属实做不到。 他直接将柳叙白抱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淌落,「都这个时候了,琅环君若是难过,就别克制了好不好?」 柳叙白原本的情绪就在临界点上,被沈凛这么一说,整个人也颤抖了起来,原本憋藏在眼中的泪水也倾泻而出,尽管声音颤颤,但他还是尽可能保证自己吐字的清晰。 「确实,到了今天这个份儿上,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寒濯,我不想和你分开。」 「亦不想形同陌路。」 「我要你记得我,念着我,心里只有我。」 随着柳叙白的情感宣洩,沈凛更是止不住的哭泣了起来,他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天道还是不肯将柳叙白还给他? 「但是,寒濯,如果我们躲不开这命数,那就让我把没有说完的话讲完吧。」 「即便你与我的相识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也不后悔。」 「起码,我们相处的每一日,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柳叙白的侧脸紧紧特的贴着沈凛的胸膛,像是一对风烛残年的夫妻,坐在躺椅上回忆着往昔,他捋着沈凛额前的碎发,哭腔之中却带了一丝笑音。 「爱过、笑过、哭过、恨过。」 「两世,我们足足赚取了两世的相识相知,我很满足。」 「能认识你,并且一起执手行至今日,我已经拥有了比常人更多的运气。」 「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沈寒濯,一个楚淮洲,我总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若最后我们还是无法在一起,那也别回头,走下去。」 「我们一定还会再某个节点重逢,便是永无交集,那你我也会在一次次地轮迴中再次重逢。」 第697页 沈凛断然没有柳叙白这么会总结,尤其是现在他的情绪起伏太大,所以一时间除了点头实在想不出什么高妙的话语,尽情的恸哭让他将堵在胸口的难过全数倾倒了出来,他缓了缓神,一边抽噎一边低喃道:「那,我还要做琅环君的弟子,我还要想从前一样,黏在你身旁,不肯离开。」 「下一世,我一定会长记性,再也不和琅环君赌气,以心感念琅环君待我的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前世与此生,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所以才会觉得如此短暂。」 「修炼背书也好,学琴习画也罢,总之,我要生生世世与你相遇相知。」 「你的身边可以没有别人,但是若有,那个人一定是我。」 「也许他不叫沈凛,也不叫楚雁离,他可能会有全新的名字,那时,琅环君一定要贊我一句,说这名字很美,那我就能认出你了。」 这样话语,沈凛说了两世,柳叙白也认了两世,他们的人生交集,便是从这名字开始。 「好,不过那时的我,可能也不叫柳叙白或者蓝澈,但是你只要缠着我,说不愿意唤我的尊号非要称我小字,那这个人,一定就是你。」柳叙白破涕为笑,轻轻的在沈凛的胸口拍了一下。 「这世间不会再有像你这样频频以下犯上忤逆我的人。」 「所以,我一定可以第一眼认出你。」 沈凛听着柳叙白的话,也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情趣,似乎从一开始,在自己都没有感知的情况下,他就已经认定柳叙白不会仅仅只是他的师尊、他的上级,而会是执子偕老的爱人。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神域的时候,就说要拜我为师,虽然第一世我们不是师徒,但是第二世却阴差阳错的成了师徒,你说,这算不算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承诺过得东西,多少会体现在下一次的初逢。」 柳叙白的畅想倒是也激起了沈凛的玩闹的心情,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道:「那,这一世,我们许诺做夫妻,下一世,就一定会是夫妻。」 「嗯,好在我们从前拜过堂了,也算是给下一次,留了个念想吧!」柳叙白伸手在沈凛的鼻尖上颳了一下,而后继续感慨道:「如今想想,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可惜你用来记录我们往昔的画卷都被那些暴徒烧毁了,一张也没有留下。」 说完,柳叙白就将怀中的玉骨摺扇拿出,缓缓展开,「不过它还在。」 「画没了可以再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为琅环君画一辈子的画。」沈凛伸手抚摸着摺扇扇面,这扇子饱经风霜,但却是他们一路走来的见证,每一次修復这张扇面,他们的感情就会有所升华。 时至今日,这摺扇安静的躺在柳叙白的手中,也是代表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曲解与猜疑,剩下的,只有如这垂柳之下二人相会的美好愿景。 「时间若是能再慢一点就好了。」柳叙白看着画面中的沈凛的身影说道,「想想第一次在问天峰看到你,还得我抱着呢。」 「如今,抱不动的了,得换你抱我。」 沈凛听完不由得紧紧了怀抱,然后轻笑道:「那有何妨,我乐意之至。」 「琅环君。」 「嗯?」 「我曾经对你做过那么恶劣的事情,你当真从没有讨厌过我吗?」 柳叙白忘了他一眼,而后佯装生气板起脸,「有啊,你将我困在弱水牢的时候,我真的打算同你分道扬镳,永不相见了。」 「真……真的吗?」沈凛听到柳叙白如此回答,表情出现了一丝惊异。 「当然,你如此欺负我,还不许我生气了吗?」 「那个时候就在想啊,我若是能出去,就回神州,一辈子都不再与你有所交集。」柳叙白眨巴着眼睛,故作笃定的说道。 沈凛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最是怕柳叙白讨厌他,如今柳叙白不在敛着自己的情绪,所以说出来的实话也格外刺耳,沈凛一时间有点没忍住,险些哭出来。 「对不起……」他准备开口道歉,柳叙白的画风便转向了另一处,「有什么不能在床上好好聊?非得在那阴冷的地牢中,想罚我,去烛龙殿不行吗?」 「嗯,啊?什……什么?」沈凛脑子显然没有跟上柳叙白的思维,刚刚充盈在眼眶内的泪水一瞬间又被憋了回去。 柳叙白看着眼泪汪汪的沈凛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手中的摺扇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逗你的,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一路过来,我何曾怪过你。」 见沈凛还在两种情绪种切换,柳叙白便又玩笑了起来,「下次,想问什么,到床上说,我知无不答。」 「琅环君,我让你别掩着心绪,可没说让你这么放的开啊?」沈凛回过味来的第一时间,便知柳叙白是故意捉弄他,所以他一把揽住柳叙白的腰将他锁在怀里说道,「没想到,原来琅环君喜欢玩这种强制的戏码,看来还是我了解的不够。」 「那,现在,我是不是该给琅环君补上一课?」 「都这会了,你还有兴趣做这些事?」柳叙白撇撇嘴,明明刚才还哭的可怜兮兮,一转脸又开始动歪心思,自己只是逞个口舌之快,可沈凛是会直接付诸行动的。 「有,谁知道明日我们的结局会如何,所以如琅环君所说,要珍惜当下。」 第698页 「虽然我知道此时此刻,不是什么良辰吉时,但是我想,给琅环君留下一次,忘不掉的回忆。」 沈凛说的诚恳,柳叙白低头沉吟了一阵,突然从沈凛的怀中坐了起来:「也好。」 「陪我去个地方吧。」 「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他牵着沈凛的手向屋外走去,沈凛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听从柳叙白的牵引。 第三百三十九章 片隅之欢 沈凛没有想到,柳叙白带他去的地方竟然是后厨,后厨内走到空无一人,柳叙白上下翻找着什么,沈凛看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所以只得出言询问道:「琅环君,你是饿了吗?要不,我给你做点吃的?」 「饿什么饿?」柳叙白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句,「去找找看,这厨房内还有什么可以用的食材。」 「平时都是月御在这里主理,我都不知道她将东西藏在了哪里。」 看柳叙白的样子,像是想要做菜,沈凛也没有再问,索性就一起帮着寻找了起来,他左翻右找,终于一旁的柴垛旁找到了地窖,沈凛将地窖门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数十种食材。 但是令沈凛感到震惊的是,在这些食材旁边,竟然还放着一个足以装下一人的箱子,他将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一个的小抽屉。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沈凛将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的香辛料,看来应该是平日用来调味的,但是当沈凛把第二个抽屉打开,脸色骤变。 「怎么了?」柳叙白看沈凛面色不好,便将手里柴火一放,走过来查看。 「琅环君,平时我们吃的东西里,该不会也有这些吧?」沈凛将抽屉中的一个瓷瓶拿起,那上面赫然写着——百蛊霜。 柳叙白噗嗤笑出声,他蹲下身子,也从抽屉里也拿出一个写着——见血封喉的瓷瓶,显然,沈凛对月御的了解根本不多,所以也不清楚月御包揽做饭这一件事仅仅只是爱好,将毒杀与食材两两结合,才是她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顺手,月御就将这些香辛料与毒物全都收拢在一处,这才引得沈凛惊异不止。 「你当冷凉阁是什么地方?黑店吗?」 「若是真在里面放这些,你们谁还活的了?」 「都是月御的收藏而已,可能是为了取用方便吧,毕竟做完饭之后她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若我不命去探查消息,她十有八九就自己一个人躲起来鼓捣这些吧。」 虽然柳叙白说的句句在理,况且以他们现今的修为,这种毒物也不致死,但是沈凛还是背后生寒,谁家好人会把吃的东西与毒物放在同一处,也不怕不小心拿错了,直接给冷凉阁全部放倒。 「嗯,东西挺齐,寒濯,帮我生火吧。」柳叙白一声令下,沈凛的之间便燃起红莲业火,直接将柴木点燃,为了让火烧的更旺些,沈凛十分认真的搅弄着柴火堆。 柳叙白回望了沈凛一眼,「你这……红莲业火还可以这样用吗?」 「当然,术法不就是为了方便吗?生火做饭,难道不正常吗?」沈凛挑眉道,柳叙白抚着额头深感无奈,虽说沈凛这么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用红莲业火这种魔宗独一无二的心法生火,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了。 柳叙白先是淘米三次将香米浸泡在碗中,而后又从箱子里取了些杏仁,小心翼翼的将杏仁碾碎,待锅中水烧沸过后,将米下入,他将锅盖盖好,然后便又取了面粉来。 「替我系一下围裙吧!」柳叙白将沾满面粉的双手抬起,转头对着沈凛说道。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菜了?」沈凛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停下,转身取了挂在一旁的围裙,替柳叙白穿戴好。 「答应你啊,之前不是在未央庭说过了吗?等得空,要做些好吃的给你。」 「我可不只会做清粥,这甜杏仁粥我也做的很好。」柳叙白玩闹着用带着面粉的手指在沈凛脸颊之上轻划一下。 柳叙白亲自下厨沈凛喜不自胜,况且在他眼中,此时的柳叙白要比平日更加令他着迷,被烟火气息浸染的他,不再被任何身份束缚,这一刻的柳叙白,才是真正的柳叙白。 这幅场景,更让沈凛觉得他们像是成婚多年的夫妻,每日虽然平淡,但却安逸。 沈凛一边帮柳叙白打着下手,一边欣赏着柳叙白做菜的样子,柳叙白刀工纯熟,不知是否是习武的原因,所以落刀切菜极为稳当。 「琅环君何时学的这厨艺,藏着掩着这么久都不让我知道?」 「自你不爱食冷食开始,我就在学了。」柳叙白停了停手中的活儿,抬头看向沈凛,「不然你以为,你在神域每日的饭菜都是谁做的?」 「未央庭除了我,可没人给你私开小灶。」 「啊?竟然都是琅环君做的吗?」沈凛震惊,从前在神域生活的时候,给他与将离供的都是与众人一样的寒食,但自从与柳叙白确认关系开始,他的菜色就发生了变化。 这一点沈凛从来没有细想过,他以为是旁人知晓他与柳叙白的关系非同以前,所以才特别关照,原来那些可口的饭菜都是出自于柳叙白之手。 想到这里,沈凛心生感动,连忙走到柳叙白身边,从后将他环住,再将下巴搭在柳叙白的肩上,用头蹭着他的侧脸,撒娇的说道:「琅环君待我真好。」 第699页 「我从前都不知道,早知你这么会做菜,之前就该哭着闹着让你给我做才好。」 「若不是你挑口,我才懒得学这些,让旁人知道我堂堂未央庭神君,躲在厨房里练习这炊饮之技,不得让人笑死。」柳叙白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开心的很,毕竟这也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沈凛看的出,柳叙白的厨艺确实纯熟,对于火候的把控,还有每一个等待的间隔该如何备菜,如何兼顾出菜的时间,他都胸有成竹,这种不易察觉的关照,柳叙白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不一会,柳叙白就将一样主食、一样甜品和四样主菜悉数做完,什锦福饺、杏仁甜粥、春雨芦笋、荔枝虾球、嫩炙牛肉、酸辣藕片,每一样都是沈凛爱吃的。 「给宋景也备一份吧,从前我在未央庭的时候,总是他帮我打下手。」柳叙白将围裙解下,将月御平日用的餐盒放到了灶台之上。 沈凛十分细心从主碟之中将留给宋景的部分剥离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装进分装的餐碟内,装备完毕之后,沈凛便拎着两个食盒向外走去,柳叙白将灶火熄灭,抬手照着月御平日的习惯,在食盒上封了一道保温的符咒。 宋景入住的是靠后的一间客舍,柳叙白上前敲了敲门,但是门内却无人应答。 难道是休息了?柳叙白心想,他倒是不担心宋景的安全,毕竟此间想要能算计他的人除了天道再无旁人,所以柳叙白并没有往这方面设想。 「将餐盒留下吧。」柳叙白吩咐道,沈凛侧肩一坠,将盒子放到了门前,还专门向旁边移了一些,免得宋景从内开门之时未注意到,将盒子打翻。 「现在去哪儿?」沈凛安置好餐盒后便直起身问道。 「回你的房间。」柳叙白笑道,他说完之后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而是顿了半刻之后问向了沈凛,「寒濯,你以前在冷凉阁修学的时候,知不知道素尘他们几个,谁偷偷藏了酒?」 这……沈凛虽然知道柳叙白是想吃菜的时候小酌两杯,但是这无异于直接出卖了同门,虽然冷凉阁没有不许饮酒的规矩,平日食所也有供应,但是弟子们免不了夜间凑团谈天,若是再喝的不省人事,第二天便会耽误课程,所以柳叙白只许他们在食所畅喝,不允许带回房间。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规矩,私下里,弟子们总会偷偷从食所里带一些出去,所以柳叙白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今日他想一醉方休,肯定不会向沈凛打听这些。 「哎呦,我有那么不通情达理吗?说出来我也不会罚他们的,这些年,你们悄悄带酒出去我何时追究过?」柳叙白挑眉,故作生气的磕了一下沈凛的手臂。 也是,这一点沈凛倒是认可,他想了想,玄度日日泡在书海之中,所以滴酒不沾,其他弟子他也不经常接触,这么一想,也就只有素尘了。 「是素尘对不对?这傢伙,身为你们的大师兄可真是一点都没有以身作则。」柳叙白从沈凛的眼神中读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后,便直接将话讲了出来。 「我可没说,琅环君别乱猜。」沈凛吐吐舌头,直接耍起赖来,柳叙白也被他的模样逗笑,而后从他手中拿过餐盒道:「好好好,你没说你没说,我回房间等你,你自己去拿还不成吗?」 沈凛也知道柳叙白只是同他玩笑,所以便连声应下,快步去了素尘的房间翻找,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柳叙白已经将碗筷都放好,坐在桌旁等着他。 素尘那边没有存货太多,满共满全部拿来也不过两壶,放开了喝肯定是做不到了,以沈凛现在的酒量,这些就连上头都很难,索性就全给柳叙白吧,反正自己喝不喝都一样。 「怎么不给自己也满上?」柳叙白见沈凛只给自己倒了酒,而他却斟了一杯热茶后,心中难免有些发笑,从前的习惯一直是自己饮茶,沈凛吃酒,如今怎么反过来了? 「怕琅环君不够喝,这不是紧着琅环君来嘛。」沈凛笑道,这样的问题能从柳叙白口中听到,当真是稀罕。 「一起吧,难得我想喝,你还不陪着吗?」柳叙白口吻中带有一丝抱怨,他伏在沈凛耳边悄声说道:「再说,我酒量不好,喝醉之后是什么样,你不是很清楚吗?」 见柳叙白话都说的如此明白,沈凛也就不在推拒,将空着的酒盏倒满,挑唇一笑。 「琅环君若是这么说,那今日就多喝些。」 第三百四十章 缠绵悱恻 「来,先饮尽这杯。」柳叙白将手中酒盏与沈凛的一碰,待二人饮下一杯后,柳叙白开始给沈凛填菜,「尝尝吧,这可是我以柳叙白的身份在此间做的第一次饭菜,不知厨艺有没有退化,合不合你的胃口。」 虽未入口,沈凛便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荔枝香,焦红色的外壳炸的酥脆,一口下去,饱含汁水的虾肉便在口中爆开,青虾虾肉原本就自带三分甘意,与果肉的甜香配合的恰到好处。 「好吃的很,琅环君也尝尝。」沈凛将咬了一半的虾球夹起,送到了柳叙白的口边,柳叙白也没客气,直接张口吃了下去,边嚼边说道:「啧,火候没有把控好,虾肉还是有些焦了。」 「青虾冷冻过后还是有些发柴,不如现捞的肉质弹牙。」 「这荔枝也不是很新鲜,下次还是得在时令的季节吃才行。」 第700页 啊?这么严格的吗?沈凛听着不禁犯疑,柳叙白一向对食物的要求都很低,平日想让他主动吃点东西可谓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一直以为是柳叙白在饮食方面根本没什么兴趣。 但是听了柳叙白刚才的发言,沈凛才明白,柳叙白平时只是不在意,但并非不了解,他的味觉灵敏程度远远胜过那些整日沉浸在山珍海味中的民间食客,若是他真的较真起来,恐怕这世上能入他口的东西没有几样。 「琅环君。」沈凛向着柳叙白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而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你的演技可不是一般的好,这么多年,我可从没有发现,你这么会吃。」 「不是你让我别拘着吗?那我就随性来喽,你还想知道什么?」柳叙白舀起一勺杏仁粥放入口中,「比如,其实比起早起我更喜欢躲懒偷憩?」 「再或是,其实我酒量不错,只是不喝?」 柳叙白越往下说,沈凛就越是震惊,这些事情,他从未听柳叙白说过,显然,柳叙白真的喜好他并不了解,只要柳叙白不开口,他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沈凛便一把将坐在一旁的柳叙白直接抱到了腿上,双眼一弯浅笑道:「那,让我猜猜,琅环君从前在床上哭着喊停,说自己受不住,莫不是也是骗我的?」 「该不会,琅环君其实比我更欲求不满吧?」 「哦?何以见得?」柳叙白没有回绝,而是故作平静的反问了起来,沈凛见他不答问题,便知自己猜的没有错,在这一方面,柳叙白也是在故意克制,若是让他放开,恐怕一夜根本休息不了。 而且这一点也有迹可循,毕竟在蜃海明宫的时候,柳叙白差点弄得自己起不来床,腰疼了多日才缓过来。 「因为你从来不会拒绝我,只要我提,你就会答应。」 「与其说是心软,经不住我求,还不如说,琅环君本身也乐在其中。」 「诶呀呀,不简单啊,这都能让你看穿,小瞧了你啊。」柳叙白摆出一副摊牌了的样子,而后向着沈凛的脸靠了过去,「寒濯,这个话题若是再聊下去,我做的一桌子好菜,可就浪费了。」 「这饭,还吃吗?」 柳叙白蓝色的眼眸情谊款款,看的沈凛心中念火翻腾,他固然不想浪费了柳叙白刚才忙里忙外的一番心意,但是比起吃饭,他更想现在将柳叙白吃干抹净。 「吃,当然要吃。」 「只不过,琅环君看起来,更可口。」 「吃,总要挑自己最喜欢的下口不是吗?」 柳叙白看着沈凛虎视眈眈的模样,将脸更贴近了一分,那扑面的热流萦绕在二人指间,他的声音酥软,话语更是挑逗了起来。 「啊呀~原来,寒濯是将我也当做了菜。」 「行,那就请我的寒濯,好好品尝。」 柳叙白主动的将唇送到了沈凛的面前,齿间残留的荔枝果肉的清甜与酒香混杂在一起,让沈凛沉醉其中。 千秋岁香随着体温的增高愈发明显,风情万种间,心意缔结。 真是让人难耐,沈凛心想,柳叙白的唿吸从一开始的规律,逐渐变的乱频,到最后,柳叙白更是反客为主,撕咬着沈凛的唇瓣不放。 看来等不了的人不光是自己,柳叙白也一样。 沈凛顺着柳叙白的唇角一路向下亲吻,如踏雪行踪一般,留下斑驳零星的红梅,但正在此时,柳叙白突然叫停了他的动作。 「等……等一下。」 「琅环君这次又想找什么藉口?身体不适,还是怕声音太大?」沈凛已经将这些退拒的由头烂熟于心,他倒想看看,都到了这个时候,柳叙白还能说出什么新的理由。 「把你的髮带给我。」柳叙白喘息着说道。 要髮带干什么?沈凛不明所以的照做着,但是心中还是不解,平时在床上,这髮带的作用,多半是用来控制或者惩罚柳叙白不要反抗,但是柳叙白主动索要,莫不是又想被绑了? 原来是喜欢这种强制的戏码? 但柳叙白的行为却与他的判断完全不同,他盯着那红色的髮带看了一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极为慎重的决定。 而后的一幕,却让沈凛也感到震惊。 柳叙白素白的双手轻轻将髮带托起,他将双目合上,用那柔软的绸带将眼睛缓缓遮住,顺手一挽,将髮带绕至脑后系好。 「琅环君,你不是……」 你不是最讨厌被遮着眼睛吗?这句话沈凛没有敢说出口,因为他目睹过含光境内发生的事情,所以也清楚,这样的行为,是对柳叙白极大的羞辱。 他在魔宗双目失明时,坚决不肯佩戴月影纱,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柳叙白会自愿将双眼蒙起呢? 他要做什么? 沈凛一时间猜不透柳叙白的打算,所以只能等待柳叙白给出解答。 「是,我是不喜欢,甚至是憎恨,因为这样的举动会让我想起,我被人侮辱的那些日子。」 「在含光境,我饱受绝望与痛苦,每一刻每一秒都恨不得死去。」 「但是现在,我已经被万千希望所笼罩,我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所以,我想置换这段令人难过的记忆。」 「我亦有我的心魔需要对抗。」 第701页 「寒濯,你来帮我,重置这段记忆。」 「我希望,在这红绸褪去剎那,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好吗?」 红绸下的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柳叙白重新将手放回沈凛的身上,似是怕这样的决定太过突然,搅扰了沈凛的心情,所以柳叙白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身上轻抚了几下,似是在告诉沈凛,不必担心。 沈凛听完了柳叙白的解释,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但是伴随着笑容的同时,眼角也不禁湿润了起来,虽然柳叙白看不到,但是坠落在胸口的泪水还是让柳叙白所有感知,见沈凛迟迟没有继续,柳叙白便再次开口。 「我都不怕,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心疼。」沈凛扶着柳叙白的髮丝说道,「琅环君,你可知我对此事有多自责,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在你的身边,为什么要让你遭受这么大的苦难。」 这件事情也戳到了沈凛最为脆弱的神经,虽然这个话题他只与柳叙白说过一次,但是沉浸在他骨血里的谴责从未停歇过。 没能保护自己的最爱的人,还让他陷入那样的境地,最后自己竟然用此事刺激他逼得他身死。 无论柳叙白说多少次事情已经过去了,沈凛都依旧走不出这个阴影。 「你怎么开始学我了,作为师尊,我可没有教你自我谴责这一课。」 「比起浮陵宫内的那个故事走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寒濯,我们都该从过去里走出来了。」 「不是说要给我一个难忘的经歷吗?这一次,我们一起来弥补从前的遗憾,好不好?」 柳叙白将沈凛抱住,一阵阵的暖流循环将沈凛的意识带回了当下,他看着柳叙白,用手背将泪水拂去,附身吻着柳叙白的颌角,而后轻声答道:「好,今日,一定让琅环君尽兴。」 「忘却从前,只记今宵。」 听到这句话,柳叙白便点了点头,他怕沈凛进入不了状态,便主动出言道:「既然是要记忆深刻,那这一次,就不适应了,直接来。」 「会很疼的。」沈凛淡声道。 「就是要疼,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清楚的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 「便是血崩肉离,我也要。」柳叙白轻笑,「要快些,菜要趁热吃。」 此言一毕,沈凛的心也稳了下来,柳叙白的安慰确实起到了定心的作用。 柳叙白看不见的双目在红绸下慌乱的转动,他无法判断沈凛什么时候才会光顾,所以只能惴惴不安的等待。 心跳的频繁加速,像是行军的鼓点一点,催促着沈凛继续,沈凛索性将所有的担心都抛之脑后,现在他要做的,是回应。 柔情绕指,青丝如雪,风月满载,相思百解。 沈凛运足气力,提息凝劲,灵心道骨与天魔心的力量充沛,很快便在大小周天内循环往復,经脉穴道都在疯狂的传输着力量的运转,进军一寸,柳叙白马上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 「将离是……是不是又教了你什么邪门的东西?」 「猜的不错,魔宗之内,确实有些不一样的花样。」沈凛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把平日修炼的气劲用在此处,不过看柳叙白的样子,他应是完全没有料想到。 沈凛将柳叙白的手扣在头颅两侧,而后在他耳边低吟道:「琅环君要求的,别怪我粗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将离……为什么……总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蒙在柳叙白眼前的绸布湿润了起来,显然这一下让几近晕厥,身体更是如筛子般疯狂颤抖。 若是远在魔宗的将离有所感知,恐怕现在一定喷嚏不止。 沈凛明显是预判了他会本能反抗,所以提前就已经将柳叙白箍在了原地,柳叙白的手肘不受控制的向上抬了几次,都被沈凛按了回去。 「别啊,将离在,起码会根据我的需求来选择对应的教程,若是杀了他,那我学到的,可就不止这么邪门了。」沈凛听着柳叙白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便出言威胁道:「我可听说,魔宗坊间可有些更大尺度的玩法,若是琅环君愿意,我都可以试试。」 「沈寒濯!我不过是赢了你一次,你犯得着和我玩命吗?」 「对,我是琅环君的弟子,这不服输的气度,我可有好好继承。」沈凛轻笑道。 窗外不知何时又起了风雪,唿啸的风声将房内的响动全数盖落,一律清风从窗缝飞入屋内,搅扰着照明的红蜡,烛光飘摇间,花影叠颤,轻烟裊绕,徘徊在已经冷却的餐食之上,酒盏中未被喝尽的酒水在婉约的月光下盈盈闪烁。 被折腾了许久,嗓子也越发干的很,柳叙白哆嗦着爬起身,将沈凛推开,而后股慄着说道:「寒濯,我渴……让我喝点东西好不好?」 他的身子刚刚与沈凛分开了一些,沈凛就扯着柳叙白拖了回来,「想躲,没门。」 「琅环君的藉口真是次次不同啊。」 「每次都能编出些新鲜的。」 「没骗你,真的口渴。」柳叙白原本就因为视线不清而行动困难,所以对于沈凛的动作根本没有防备,整个人狼狈的跪趴在床榻之上死死的抓着床边不放。 「我就润润嗓子你再继续不行吗?我又没赖帐。」柳叙白抱怨道,嗓子更是有些发疼。 第702页 「喜欢在床边?也行。」 「唔啊!」柳叙白惊叫了起来。 「我就是喝杯水而已,你……你犯不着……」 沈凛根本不给柳叙白一刻喘息的时间,幔帐落下,柳叙白的泣声再起,隔帘相观,如同一场精心排演的皮影戏,双影离合,起落有致,驰骋而来,抱叠而去,暖情尽处,软语依依。 沈凛将柳叙白眼前的红绸撤去,突然的重建光明令柳叙白有些不适,眼前的虚影飞速重合,直到沈凛的面容的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柳叙白才粲然一笑。 那条象徵绝望地红绸姗然坠地,四目交对间,那抹深蓝色的星海中终于倒映出了那道璀璨的琥珀之色。 「寒濯……」 「嗯,是我。」 「我来赴约了。」 「嗯,我等到你了。」 泪意弥散,笑靥如故,一吻之下,柔肠百结。 那曾经的不堪全数淹没在了爱欲之下。 粉身碎骨不曾摇改的初心,终是战胜了宿命。 踏尽万千山海,他们将那场未曾相遇的前约尽数履行。 天地颠转,红烛摇曳,金风玉露间,不负良辰夜。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再入梦海 折腾了几个时辰之后,沈凛的肚子终于传来一阵阵哀鸣,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入口的只有半个荔枝虾球,一旁的柳叙白已经精疲力尽,双眼微合,身上脸上满是刚才欢愉后残留的春浊,许是太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清理,任由那一缕缕雪丝粘连在脸上。 沈凛没有忘记刚才柳叙白说口渴,所以倒了杯清茶过来,递送到柳叙白嘴边,「来,喝水。」 「终于……肯让我喝水了?」柳叙白睁开一只眼睛,没好气的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重新递送了回去,示意再来一杯。 「我饿了,琅环君要不要陪我吃点?」沈凛先是给柳叙白将茶续上,而后拿沾湿的绢帕擦拭着柳叙白的脸,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柳叙白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看着沈凛,「我不饿,刚才我可没少吃。」 「这里,可胀的很呢。」 倒也是,沈凛笑道,为了给自己一点教训,柳叙白几乎快要将自己压榨到出血,若不是这肚子嗷嗷嚎叫才让柳叙白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自己,恐怕再有一次,自己连床都下不来。 沈凛将已经凉去的菜餚端到了床榻上,虽然柳叙白说着不饿,但是高低还是要吃点,免得明天起来虚弱,他舀了勺杏仁粥放在口中咀嚼。 柳叙白的厨艺确实不错,这粥虽然放了许久,但是香意不减,凉着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果仁入口后经过牙齿反覆的碾压,脂油酥香。 他又夹了一个福饺放入口中,轻咬一下,薄皮破开,内馅饱满,一股甜意在口腔中爆开,看着沈凛面有异色,躺在一旁的柳叙白便笑出了声,「呦,运气不错,我只在其中一个包了糖,居然就让你吃出来了。」 这是在古恆的时候,沈凛玩过的把戏,没想到柳叙白居然效仿着自己,也做了糖心饺子。 「陪我一起吃点嘛,一个人吃没意思。」沈凛也学着柳叙白当初的模样撒起娇来,尔后夹起一个饺子在柳叙白面前晃了晃,补充了一句道:「饺子要一起吃才算团圆,这可是琅环君说的。」 见他把自己的话搬了出来,柳叙白便翻身而起,尽管身体酸软,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将送到口边的饺子一口咬住。 齿间似是咬到了一个硬物,震的齿间酸软,柳叙白将其吐了出来,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铜钱,转头便看到沈凛面带笑意。 「我也只包了一个带铜钱的,被琅环君吃到了。」 这种打情骂俏的状态,令二人不觉的笑了起来,虽然今日并非是什么良辰佳节,但是他们的心情都格外的轻松愉悦,酒盏覆满,碰杯对饮,畅快至极。 「我现在觉得,偶尔喝喝酒也不错。」柳叙白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若是我们能渡过此劫,我们再去喝一次醉生梦死好不好?」 「好啊,我记得无妄天的栗粉糕做的也极好,买一点下酒如何?」沈凛建议道,二人畅谈之间,似乎已经将之前的宋景所说的分别淡忘在了脑后。 「正合我意,下次有机会去北境捕些螃蟹,我想试试做蟹肉粉丝煲,我记得你在琅琊的时候很是爱吃。」柳叙白轻笑着。 「这么看,琅环君还真是个贤妻良母,若不是早就见识过你在神域统御众军的样子,我还真以为琅环君本性就是这般谦和。」沈凛这话,倒是让柳叙白听出了别的味道。 柳叙白托腮而望道:「你这话,是想说我平日霸道的很?」 「平日倒是没有,人前依旧温润如玉,只不过……」沈凛探下身子在柳叙白耳鬓轻吻了一下,「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霸道。」 「我霸道?刚才是谁不许我喝水不许我下床的?你这评论,不大客观啊。」柳叙白抛了一个白眼给他,继而神情一闪。「不过,我喜欢。」 「毕竟越是有人威胁我,我就越是不服输,只有将对方制服到无力反抗才算罢休。」 「这世上威胁过我,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了。」 直到盘子中的菜餚将尽,沈凛起身收拾,柳叙白才悠悠的又谈论起这个话题,「寒濯,你说若宋景的判断没有出错,阿肆就是天道,那,我们有没有可能,说服她回心转意,让那些死去的人重生?」 第703页 如此空荡的九阙城,总是让柳叙白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尤其是他们方才的闲谈,总是有意无意的想到那些故去的人,这才令柳叙白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个问题沈凛也考虑过,虽然与阿肆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阿肆并没有想要为难二人的意思,那种亲切备至的感觉,与宋景所描述出来的天道完全不一样,若是没有宋景的解密,他的心里也会怀有这种侥倖。 然而在宋景说完全因后果后,他却不敢再如此设想,依照宋景所言,阿肆应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所有的情绪都不会再表面上透露,也就是说,以他们的所见所闻,根本不能判断阿肆的为人。 「不好说,若是那么容易,宋景何须如此费力。」 「但,也总得试试看吧,毕竟,努力过才不会遗憾。」 这一点柳叙白很是贊同,他无意的扫了一眼沈凛正在收拾的桌面,心中突然一惊,连忙起身扑到了桌子前翻找着什么,沈凛不明所以,将手中的碗筷放好后便出声询问道:「琅环君,你在找什么?」 「捲轴,捲轴不见了。」柳叙白心跳加速,该不会是自己和沈凛离开去后厨的时候,宋景来过了吧?这捲轴之内记录的内容,是找寻阿肆的唯一线索。 如果宋景趁他们不在拿走了捲轴,那就是说明,此程风险极大,宋景打算一个人去面对。 沈凛闻言,也上上下下翻找了起来,但将房间翻了一个遍,没有看到捲轴的影子,他凝眉道:「我去宋景房间看看。」 「不用去了,他既然私下拿走了捲轴,就是没有想让我们参与在其中,恐怕现在你过去,也是人去楼空。」柳叙白说道,他并不怀疑宋景之前的说法有假,所以他认为宋景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想成全他和沈凛。 他怕得知全数真相之后,自己和沈凛会因此染上因果咒,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由他一人前往梦间一方最为保险。 「寒濯,我们要做个决定。」柳叙白从地上的衣裳内,拿出了都云谏给他的纸条,当时没有拿出这个给宋景看,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还真如自己所料出现了变故,这纸张也就成了最后的线索。 「是等着宋景完成一切,还是我们自己去直面天道?」 这个决定很是艰难,若是放任不管,不管他们二人的结局如何,至少都能保证平安,但是若是强行干预,那么后果就是他们只有这一世的相遇,一旦身死后,将是永恆的分别。 「去,我怕我不答应,你会偷偷去。」沈凛看了一眼柳叙白,便知他心中想法,但凡遇上这种事情,柳叙白都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是此人是宋景。 「这次倒是没打算偷偷去,不然也不会问你,我不能不考虑你的感受。」柳叙白耸耸肩,他再次确认道,「我听话,你若不让去,我现在就将这纸条焚毁。」 「去吧,我们不是还打算去与天道辩上一番吗?」沈凛见柳叙白这次认真,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看着他人牺牲,不是你我的作风,宋景付出众多,我们不能干坐着享受他人的成果,况且,玉京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梦间一方,我们一定要去。」 虽然徵得了沈凛的同意,但是柳叙白却开始思索进入梦间一方的方式,宋景是借用七灵之力,但是他既然打算独自前去,那么七灵恐怕也不会留给自己,他们想要去梦间一方恐怕得另闢蹊径。 入梦,柳叙白突然灵光一闪,上次他与沈凛也是这般合床而眠,误打误撞才见到了阿肆,或许相比起使用七灵之力,他们可以走一条更快的捷径。 这难道就是宋景所谓的,他们与常人的命格不同吗? 「寒濯,上床来。」 「啊?我还没收拾完呢?琅环君该不会又想要了吧?」沈凛说这话时,心中有些发虚,才吃饱没两分钟,就又要开始消耗了? 「想什么呢?我们得尽快入梦去找宋景,只凭他一个人,我担心他会出事。」柳叙白不由分说的扯着沈凛直接爬回了床上。 沈凛将被子一掀盖在了二人身上,虽说睡觉只是一个仪式,但是还是保证舒适才行,柳叙白紧攥纸页的手有些微微渗汗,许是感受到柳叙白的紧张,沈凛便将他抱在怀里,而后温柔的说道:「琅环君别紧张,没事的,反正我们是一起看,要遭难,谁也跑不了,有我陪着,不怕。」 「嗯。」柳叙白缓缓将纸页打开,心跳也不由的加速起来,除了紧张,更多的是好奇,真到了这一刻,二人都屏住唿吸,静待着答案揭晓。 空白的纸张中,寥寥几字。 肆琉璃,归墟以东,空海南处。 【作者有话说】:杀作者环节!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归墟之下 肆琉璃?这是阿肆的全名? 二人再次将注意力全数放到了纸页之上,确认准确无误了之后,才将纸页放置在一旁,归墟以东倒是好确认,这空海指的又是何处? 不过既然知道了位置,起码可以保证入梦之后,不会在梦海中迷失,刚才折腾的也过火,身体虚乏的很,柳叙白将身子往沈凛怀中一靠,搂着他的脖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如柳叙白所料,他在入梦之后,与沈凛并没有分开,可能因为二人是同时睡去,所以入梦的时间也完全一致,不分先后。 第704页 但是出现的位置并非是那座小岛之上,而是在汪洋深处,此处的景观柳叙白认得,正是归墟。 看来此处应该是出发点,难怪宋景说需要确定方位,这么大的海域,若是没有指向,稍有偏移可就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了。 沈凛蹲下身子,他们脚下踩着的正是一片透明的浮板,在这青天白日的海上,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浮板的存在。 浮板的活动范围有限,仅有三四米的大小,二人站在原地不敢随便移动,只能僵在原地。 「琅环君,我们这算是被困住了吗?」沈凛不会避水之术,只能紧紧贴着柳叙白,生怕自己掉下去,给柳叙白添麻烦。 柳叙白看着脚下的浮板陷入沉思,他记得阿肆所住的梦间一方,十分不同寻常,完全符合梦中万物逆悖的特型,但是反观此处,实在太正常不过,皆是些现实之中也可见到的景观,除了这诡异的浮板,这片海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寒濯,你在这里可以使用力量吗?」 沈凛闻言,尝试在掌心汇聚灵能或魔气,但是尝试了几次,掌心依旧空空,看来梦中,他们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人,无法藉助灵心道骨或是天魔心。 「千叶之力呢?」柳叙白又道。 「也不太行,千叶之力在身体里流窜,但是我使不出来。」沈凛无奈的耸耸肩,表明他已经尽力。 不可能,将他们困在此处一定是有特殊的含义,这应该是阿肆设下的一道考验。 正当柳叙白深思之时,一旁的沈凛站的有些睏乏,便揉着腰抱怨了起来,「这梦做的一点也不舒服,还得罚站。」 「若是每日都做这样的梦,我还不如不睡呢。」 梦,柳叙白捏起下巴,对,他们是在梦中,所以若是按照梦中的逻辑,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只看表象,所以,这海未必是海。 柳叙白向着浮板之外踏出一步,脚还没落下,就听沈凛在身后惊唿了起来,「琅环君,小心!」 正当沈凛神情紧张之时,柳叙白却稳稳的站在了海面之上,脚下的清涛翻涌的海水凹陷下去了一块,像是扑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一般。 「诶?」沈凛见状,直接跟着柳叙白步伐走了下来,他尝试着在海面之上踩踏了几下,见区域安全便又对柳叙白说道:「琅环君是怎么发现的?」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是梦境,所以不能按照我们寻常的逻辑来判断这里的一切,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所以我在想,既然阿肆让我们直接降临在此处,那就说明她是有心要见我们的,所以一定不会单纯将我们困在一处,还有云谏大哥给出的指示,归墟以东,说明我们至少需要以此处为起点,向东走一段距离。」 「没有载具,除了游过去便只能走过去。」 「所以,我就试试看,最不济就是跌入海中,没什么损失。」柳叙白解释了起来,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沈凛心觉有理,便执起柳叙白的手,向着东边进发。 每走出一段路,不远处就会有一块浮板出现,似乎是为了帮他们确定自己行径方向的正确性,再途径了数十个浮板标记之后,沈凛突然拦住了柳叙白。 他俯下身子,将手探向前方的水域,只见在最后一块浮板外侧,清澈的海水沾湿了沈凛的手掌,这说明,他们已经抵达了准确的位置,前方已无法通行。 「看来归墟以东的位置我们已经找到了,那接下来呢?」沈凛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什么异常的事物出现。 「不知道,在查探看看。」柳叙白向着旁边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抚摸着海面,想要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他忽略的东西。 而沈凛则是站在浮板之上,观察这前方波涛四起的水面,他回想着柳叙白刚才说过的话,梦中之物,多半光怪陆离,颠倒逆转,莫非这突然阻断去路的海,也是另一种提示? 「琅环君,你过来。」待柳叙白走近后,沈凛弯眉一笑,有些玩味的说道:「通水性吗?」 「还行,不算太好,但是肯定淹不死,你怎么这么问?」柳叙白不明所以的看着沈凛,但看他的表情,柳叙白就感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那就行,陪我疯一次吧!」沈凛没有给柳叙白准备的时间,全力扑向柳叙白,抱着他的身子直直向着海面坠去。 「沈寒濯!你干嘛?」柳叙白身形不稳,直接狼狈的摔入了海中,激起无数白色的浪沫,烈阳照射了许久,身体温热,溘然进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身体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坠力之下,被沈凛牵住手腕也脱落了出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扩大。 柳叙白呛入了几口海水,鼻腔连带喉间都发酸的很,他艰难的在水中游动,本能想要回到水面唿吸,但是他的身子却无法上浮,持续向下沉去。 怎么回事?这海水怎么与忘川一样,只能下不能上? 柳叙白感到自己肺内的空气正在慢慢减少,唿出的气息化作一个个晶莹的气泡,由口鼻处飞落,飘向那越来越远的上层。 此处不能使用避水诀,再加上柳叙白入水前根本没有做好深唿吸,若再沉下去,恐怕自己就要溺毙了,他的身子沉落的速度逐渐增加,正当他憋的脸色通红之时,沈凛游到了他的身旁,将他死死抓住,继而将唇送了过来,一股充盈的气流灌入柳叙白的口中,大大减少他的肺内的不适。 第705页 柳叙白不知道的是,这一刻,沈凛眼前看到的,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那日因为悲痛而飘摇堕入寂灭之海破碎不堪的柳叙白。 琅环君,看看我。 我在,你别怕。 幻影重叠,时光倒转,柳叙白明澈的蓝眸在海中睁开的一瞬,沈凛的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 这一次,他抓住了柳叙白。 他抓住了只属于他的救赎。 太好了,太好了。 沈凛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激动的泪花与腥咸的海水融为一体。 沈凛没想到,这临时起意的行为,竟弥补了他从前的遗憾。 弥补那时抛下柳叙白,让他一人随波逐流直到生命消散的遗憾。 他唇角带笑,不断将空气输送给柳叙白,有了沈凛这救命的一吻,柳叙白也安分了下来,左不过是场梦,就算淹死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起来之后狠狠给沈凛揍一顿便罢了。 想到这里,柳叙白便将手环在沈凛的脖子上,继续着这场未完的长吻。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少,想来已是沉到了深处,沈凛身体里贮藏的空气也开始有些不够用,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所以带着柳叙白奋力一潜,海底无光,二人并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度。 眼前的黑暗没有持续很久,一道期待已久的明媚便再入眼帘,二人向着光亮之处游去。 「唿。」沈凛将头探出了水面,继而一把将柳叙白也从水中拎了起来,但显然柳叙白并没有沈凛这般从容,方才呛入鼻腔的水在跃出水面的一刻翻涌了出来。 「咳——咳。」柳叙白连咳不止,沈凛赶忙游过来拍着柳叙白的背,替他顺气。 「你要入水之前就不能知会我一声吗?」柳叙白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捏着沈凛的耳朵讨要说法。 「诶呦,轻点轻点,这不是和琅环君开个玩笑吗?」 「好不好玩?要不要再来一次?」沈凛满脸堆笑,作无赖状,反正只要他不认,柳叙白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柳叙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头开始观测现在所处的位置,这里与归墟的景象很是相似,但是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竟然停驻着一艘崭新的乌篷船。 这种船只通常都是在内陆水域才会出现,海上风浪大,这种船只根本经不住海风的摧残,此处的异常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但落脚歇息一下再做分析吧,二人翻身上船后,便开始各自整理身上的湿漉漉的衣物,柳叙白拧着头髮上的水,随口问道:「我们刚才明明是潜入了海底,怎么又浮回了海面?」 「琅环君忘了,梦境时而也会出现颠倒。」 「方才没了路,我就在想这流动的海水,定然也意有所指,若我们所处之地与梦间一方是颠倒相至,那么潜入海底,也就等于穿越了二者之间的屏障,直到看到水光,我才确信,这判断没有错误。」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沈凛甩了甩衣袖上的水,淡然的解释了起来。 「若是判断错误,我们就都淹死了。」柳叙白埋怨了起来,虽然在梦境身死无伤大雅,但是这么冒险的举动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沈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我才说让琅环君陪我疯狂一回啊。」 算了,反正他说一句,沈凛就有一百句等着他,索性还是不追究了,柳叙白继续摆弄着身上被海水浸润的衣物,沈凛见柳叙白不再怪罪,便研究起了着乌篷船的构造,这船结构很是正常,沈凛来回在船上走了几度,都没有发现船桨的存在。 没有船桨,难不成要用手划吗?下一句提示,是要向南行进,若是用只靠人力带动船身移动,恐怕没有到地方人就要活活累死。 「这船要如何行进?」沈凛有些犯难。 「寒濯你看!」 柳叙白面色惊异的指了指天上,沈凛缓缓抬起头,双瞳一凝,这场景,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三度拜访 他们头顶居然不是寻常概念中的天空,而是一片全新的大陆。 那是一片从未见过且完全不存在他们意识中的领域。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柳叙白与沈凛都可以明显的感知到,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川流不息的街道、还有浮空前进的不明漂浮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天空中吗?」沈凛现在才明白第二句所谓的空海是何意。 天空之海,这里就是梦间一方的所在之处。 「上次来的时候,我们好像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柳叙白回忆着,之前降临的时候,他可是前前后后观察了好几次,这样令人瞩目的场景,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错过的。 「也或许,是因为宋景先行到访的原因?七灵融合破除了某些障眼法,所以才露出了真貌?」沈凛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些,光站在原地想也不是办法,还是赶快去往梦间一方吧。 「琅环君,我们该怎样启动这乌篷船?」沈凛尝试用手划拉着海水,但是仅凭人力推动,船身仅仅只是摇摆了一下,并未前行。 还是得遵循梦中的行事规则,若是没有船桨,那是否可以试试动用念力?毕竟梦境的产生也是与意识挂钩的,以念为浆倒是也合情合理,柳叙白坐在船头闭上眼睛,颅内反覆重复着空海南处。 第706页 船身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开始微微摇摆,一旁还在愣神的沈凛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闪了身子,踉跄了两步跌坐在了船板之上。 柳叙白的念力越是集中,船体的位移就越大,最后直接动了起来,破浪而行。 原来是用意念吗?沈凛看着柳叙白专注的操控船只方向,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坐在了他的身边,眺望着远处清澈的海面。 不知是进入了新的领域还是天气原因,头顶上的大陆开始愈发模煳,流动的阴云顺风铺弥,最终将整个天空全数遮蔽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行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到那个记忆中的岛屿,沈凛不由得怀疑是否是出现了行迹偏移。 他正准备喊柳叙白进来避雨,一道闪电便已照亮了天空,可这光亮的来源,并不是云层内部,而是海面之下。 这梦,还真是离奇啊,沈凛垂眸盯着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的海域,似乎在梦里,一切反常都变得极为正常。 海下电闪雷鸣,但是却始终没有惊扰到船只的航行,只是随着深入,海下的情况就更加恶劣,很难想像,若是这样的极端天气发生在海面之上,这艘小船能否经得住狂风暴雨的洗礼。 「寒濯。」一直不曾说话的柳叙白突然开口,将还在的游思的沈凛唤了过来,他指了指前方,尔后道:「有结界,过不去了。」 沈凛定睛一看,发觉船头像是抵在了什么物体之上,虽然还在施力前行,船边也激起了不少白色浪沫,可船体却不能再移动半分。 纸条之上的提示,只是剩下了阿肆的全名,难道是要在此唤出她的名字吗?沈凛重新走到船头处,恭恭敬敬的鞠手行礼,向前拜了一拜后,朗声宣禀。 「沈凛、柳叙白请见肆琉璃姑娘,请姑娘放行。」 话音落下,一道惊雷从海底穿过水面,直连天际云层,继而残留的光影分化两道,开始向着两旁推移,像是一扇徐徐展开的大门,船体没了阻力便开始继续向前。 看来应是对上了口令,都云谏写给柳叙白的内容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一句都至关重要,沈凛心想。 踏入结界之后,柳叙白也无需再操控船只,水流自主的将船只引向了它该去的地方,不一会,那熟悉的岛屿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原来想要进入梦间一方,竟是如此的困难,看来前两次不是机缘巧合,就应该是阿肆故意给他们放水,若是没有纸条的提示,恐怕他们二人现在还困在归墟处的海域之中。 待船靠近岸边后,便停了下来,沈凛先行下船,而后回身去牵柳叙白。 毕竟来过一次,所以二人直奔目的地,走到了竹舍之前,一阵好闻的千秋岁香气便从里屋传了出来。 「呀,贵客来访,有失远迎。」阿肆的声音响起,继而闭合的门板也向内翻折,柳叙白看了一眼沈凛,低声道:「怎么没见到宋景来过的痕迹?」 「是啊。」沈凛也有所感知,宋景虽然在这么多次的轮迴实验中淡化了情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将对天道的仇恨放下,此地干净整洁,没有过打斗的迹象,难不成是阿肆制服了宋景? 「别猜了,好吵,进来说话,宋景没事。」阿肆突然的一言,这才让二人想起来,在这梦境之中,阿肆是可以直接读取他们的思维的,所以想了也白想,直接面对正主吧。 这一次,挡在书桌之前的屏风已经撤去,二人可以是非常直观的看到书桌后执笔写字的阿肆,与二人想像的不同,阿肆并不像他们想像中的貌若天仙,只不过是凡尘之中大众女子的模样,身着一件简单的素色罗裙,髮丝松散的披在脑后,似乎对于自己的形象,完全不在乎。 「坐吧,随意些,就像上次一样。」阿肆没有抬头,而是用笔的尾端轻轻一抬,示意他们可以自行择位,随后,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桌面上的纸张之上。 「想问什么等会说,我先写完。」 既然对方已经给出明确指示,沈凛和柳叙白便只好坐在上次来的位置继续等待,丝毫不敢发出一点响声,生怕打扰了阿肆的思路。 「宋景,茶好了就端出来,别让他们久等。」阿肆说话的自然的很,使唤宋景的口气像极了使唤自己的小辈,不一会,宋景便端着茶走了出来,看着沈凛与柳叙白一脸诧异,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看来他也在遵照阿肆的意思,保持安静,宋景比二人更放得开些,直接坐到了他们的旁边,自顾自的喝起了茶,但见沈、柳二人还僵在原处,宋景便将已经接近唇边的杯子放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三人就这样默默无声的喝了一阵茶,便见阿肆将刚刚写好的一页纸团成纸团,抛到了身后,她长嘆一声,终于抬起了头,而后又瞅了宋景一言说道:「我的呢?怎么有他们没我的?」 「你爱喝茶吗?不爱喝还凑什么热闹。」宋景起身,从屋后拿了一杯方面冰块的白水放在了阿肆的面前。 「消消气吧,你这样,会吓到魔尊和神君的。」 阿肆将杯中水饮了半杯,然后双手交叉,将下巴托起,「也罢,想问什么就问吧。」 「阿肆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叙白原以为宋景会与她拼个你死我活才对,但没想到宋景居然没有动粗,反倒是像是与阿肆讲和了一般。 第707页 「哦对,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才行。」阿肆一拍脑袋,而后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叫肆琉璃,是宋景口中的重明母神,也是你们所谓的天道,此地名为重明岛,偃师一族朝圣之地,也是我的居所,当然,我觉得还是梦间一方听起来更顺耳。」 「按照辈分来说,你们应该唤我,母亲才对。」 母亲?沈、柳二人面面相觑,对于柳叙白来说,他诞生自蜃海明宫,根本没有双亲,所以也没有这样概念,而对于沈凛而言,生母早就故去,阿肆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二人不解,阿肆便解释了起来,「因为我才是真正缔造你们的人,你们所有的命格与走向,都是由我来掌控。」 「没有我,也就没有你们。」 「所以理论上来说,你们两个叫我一声母亲,不过分的。」 真的要这么叫吗?沈凛有些为难,阿肆看起来年纪与他们差不多,他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位这么年轻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哈,别为难,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可没有逼着你们叫。」 「毕竟被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喊爹叫娘,我也怕折寿。」阿肆似乎对于捉弄二人有着特别的执着,她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们了。」 「还是叫我阿肆吧。」 「别加什么后缀,就阿肆两个字就行了,我们不用这么生疏的。」 柳叙白还现在阿肆之前的话语中,阿肆是天道,是重明母神的想法他们倒是有所预判,所以在听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太过惊讶,但是对于缔造者这重身份,柳叙白不知道要如何理解。 「缔造者吗?宋景应该同你们讲过吧,你们二人的命途与其他人的不一样,可谓是特殊至极。」 「用一个你们更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吧!」 「将你们所处的世界当做一场正在上演的好戏,那你与小寒濯,就是这戏台上的角儿,所有的故事都因你们而开始,也因你们而结束,每一个走台串场的路人,都会尽力配合你们的演出。」 「我呢,不属于这场戏幕本身,而是整场戏的撰写者,也就是所谓的天道。」 有了阿肆的解释,二人才明白了过来,若以千叶世界与现世来做参考样本,那阿肆所处的维度,便在千叶世界之上,所以她才能拥有操控一切的能力。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面对阿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掩饰任何心绪,他们所有的思维,都是由阿肆安排过得,沈凛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想到,他们被操控的远远不止是人生,连每一次的唿吸,都是他人的精心设计。 这会,沈凛才真的体会到了宋景所说的无力感。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犹如蛛网一样的牵丝,正按照既定的剧本,将他们推向既定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从这一段开始,故事逐渐与我们的现实接轨了~以此,接下来的故事,致敬所有支持和观看过的读者们~ 第三百四十四章 创世之因 此生,我的戏幕只有一场。 浣纱临终前的遗言,在沈凛的耳边响彻,他现在才算明白,浣纱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嘆。 因为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条属于主角的命途,而像浣纱这样的人,在这整场戏幕之中,完全是一个根本不会被人注意的角色。 那五钱,彻彻底底修改了浣纱的命运,将一个原本应该安居乐业的琴女,变成了一个疯魔的侍妾。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浣纱死前的眼神,如利剑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脏,她的命在阿肆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一旦与自己建立联繫,那么这个人的人生,就会无限的向自己靠拢,只有在完成陪衬的戏份之后,他们才能回归宁静。 若是这样看来,白玉京、夜观澜、都云谏、叶溪曲、宛郁蓝城……他们认识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为了推进他们命途而存在的配角。 所以,他们的死活,在阿肆这里,都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沈凛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攥紧放在身下的拳头,若不是此间无法施展天魔之力,他现在一定控制不住想要对阿肆出手。 再观一旁的柳叙白,他的眉头紧蹙不展,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看到的远比沈凛看到的场景更加惨烈,灾变、九阙覆灭,死伤无数,他的挚友亲朋无一例外的都死在了这些灾难之中,因为这个,他屡次动了轻生的念头。 但阿肆言语轻快,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存亡放在心上,这一点也让柳叙白难以接受。 作为天道,阿肆的确有着凌驾于万物的能力,可以随意摆弄任何一个人的命运,生死不过是她的一念之间,而对于柳叙白来说,那些人都是有血有肉,是真实存在过得。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陪衬自己,就要让他们赔上性命吗? 「是不是现在就想杀了我?」阿肆看着两人都沉默不语,便顺手摆弄起一旁刚摘的荼蘼花。 「没关系,选择面对你们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不过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你们还可以问点别的,毕竟真要杀了我,你们想要的答案也无处可寻了不是吗?」 坐在旁边的宋景一直没有吭声,而是静静的喝着茶,看着三人的反应。 「好,他们的事情我且放下不谈,浮陵宫内,原有的命途是不是也是你设计的?」沈凛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所以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友好。 第708页 但好在阿肆并没有在乎,她点点头,而后看了宋景一眼继续说道,「是,那是从前的安排,不过被人搅局了。」 「为什么要计划这么恶毒的遭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沈凛追问道。 「这么说吧,我具有的能力虽然远在你们的世界之上,但是并不代表,我就是这万物的顶峰,我的头上,也有管制我的天道。」 「天道一词,其实只是我们视线所及的最高处,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若想在我的世界活下去,也必须遵守我的命运安排。」 「在我的世界里,撰写你们的篇章,是一种能让我活下去的手段。」 「但好戏,总需要观众,若我编撰下的故事不被关注,不被认可,那我就必须强制停止编写,赋予你们的生命将会迎来终结,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消亡。」 「浮陵宫内的记录,是我为了迎合那些观测者而题写的走向,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但是,宋景对我的编排进行了干预。」阿肆将视线转移到了宋景身上,她歪头一笑,然后继续将起了整场事件的经过。 期初,阿肆根本没有注意过宋景的存在,因为在她的设定中,宋景仅仅只是一个过场的角色,除了名字,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重明族的诞生,是源自与阿肆最初在构建世界时产生的自我疑问,因为作为创世主,所要圈定的条条框框繁杂至极,所以重明族人的神祈,其实都阿肆对于整个世界的雏形模拟。 但是令阿肆没有想到的是,重明族在她反覆思考的这个阶段,具备了自我探索意识,开始尝试脱出她的掌控,对于这种失控的场面,阿肆也尤为担心,因为代表着她的思维受到了来自下界维度的干扰,如果一旦被反噬,那么就证明,这个世界会脱离她的掌控,独自运行。 但这也就意味着,阿肆无法监控这个世界内的一草一木,那么她所构建的人与事,有概率会被抹除,而那时,柳叙白与沈凛的意识已经在孕育,还有已经搭建好的诸界生命体系,都将受到威胁。 所以,阿肆不得不降下因果咒,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扰乱自己的因素消除,她必须保全大多数人,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在阿肆的世界中,她所撰写的命途,会被观测者们查阅,也就是只有迎合观测者的喜好,这个世界才能维持正常运作,同时,阿肆才可以在她的世界中继续存活。 阿肆按照她所处的维度中盛行的命途走向,编写一个大概,但是就在她以为可以继续推进时,宋景出现在了她的注视之下。 开始阿肆是感到惊讶的,毕竟重明族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宋景身为重明族后裔,为什么还能存活于世,在调阅编写记录的同时,她才发现,从前对柳叙白设定中出现了错误,她为了凸显柳叙白的善良的特型,所以加入了心软这一标籤,而这便导致了柳叙白对于万事万物都过度慈爱包容。 在遇到原本应该死于战乱的宋景时,出手相救。 对此,阿肆并没有感到沮丧,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宋景,她想看看,这个她从没有在意过的人,会演变出怎样的人生。 宋景向她请教了诸多有关生命的话题,这令阿肆感到十分有趣,没想到一个错误的设定,居然会让一个完全透明化的人物立体了起来,所以当宋景问到命运可否被打破之时,阿肆便构造了一个小世界,让宋景进行观摩。 那是万象的缩影模型,也就是现在的千叶世界。 为了以防万一,阿肆并没有把操控千叶世界的所有权限都交给宋景,她担心会出现像柳叙白意识觉醒这样的情况,他还要忙着构写接下来的内容,所以并没有再去关注宋景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宋景通过在千叶世界中的所见所闻,破译了浮陵宫内的加密信息,浮陵宫从某种程度来说,是阿肆在此间的记忆识海,所以即便无人记录,相关的内容也会在壁画上体现。 宋景虽然是第一个发现浮陵宫秘密的人,但却不是第一个解译者,第一人,是都云谏。 早在重明族离散之时,都云谏便造访过浮陵宫,那时浮陵壁画还处于初期构画的状态,所以加密远不如现在,在阿肆的设定中,他原本应是一个死守规矩的古板之人,但是在观阅过部分壁画之后,都云谏便知晓了自己的存在还有重明族消亡的原因。 此事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这迫使阿肆不得不与都云谏发生交互,都云谏作为与柳叙白有直接关联的人,她不能轻易将此人抹除,所以与都云谏做了交易,只要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自己就不会轻易降下神罚。 都云谏确实履约而行,对外人并没有提起有关阿肆的任何事情,但是壁画还是对都云谏产生了影响,古板的形态仅仅只维持在了表象,内里的天平倾向了另一处。 尤其是在柳叙白遭受剔骨刑之后,都云谏的内心彻底发生了变化,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默许白玉京和夜观澜将柳叙白带到下界。 而在阿肆没有关注宋景的这段时间,宋景已经摸到了天道的运行逻辑,并且解译出了阿肆的初版规划。 为了不被阿肆发觉,宋景便藉助千叶世界的漏洞,开始尝试扭转命途走向,原本属于柳叙白和沈凛的故事,也开始发生扭曲。 第709页 这一点并瞒不过阿肆,所以她重新又关注起了这个被忽视的人,她意外的发现,由宋景更改过的部分,柳叙白与沈凛的命途发生偏移,形成的新的命途与自己之前撰写完全不一样。 宋景的执着,令阿肆刮目相看,凭一己之力,竟然可以撼动自己的设定,那个时候,阿肆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自己的维度中虽然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文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他们的一生,不该如此的随意对待。 任何一条生命,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哪怕是自己创造的出来的低阶生命体,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但是那个时候,有关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已经完善,宋景若是更改过多,一样会导致世界崩坏,所以阿肆便在大框架不变的情况下,对宋景的行为进行限制。 她捨弃了从前的命途,继而向着宋景引导的方向开始延伸。 这也就是浮陵宫内另一条命途走向的来源。 第三百四十五章 结局未知 柳叙白与沈凛该有的劫难,属于世界的主体根基的一部分,所以这一点不能修改,对此,阿肆一直觉得很是抱歉,从前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害他们备受折磨。 这个时候阿肆能做的,仅仅是保证他们不死,而这一点,也被宋景察觉,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宋景做的远比自己要绝,他利用阿肆的不忍,将那些本该同样歷经百劫的人们都一一从命运中解放了出来。 同样的,他也背负起了罪人的骂名,并献祭了千叶世界中的每一个自己。 尽管宋景赌上了一切,他也无法撼动除了柳叙白、沈凛以外的人的命定终点,所以该死的人,一定会以某种形式离开。 于此同时,柳叙白与沈凛也她奋力曾经设下的泥潭中挣扎向上,从稚嫩一步步走向了成熟,二人的感情更是上升到了一个高度,比起从前的相爱相杀,显然这一种,更让阿肆感到开心。 在这个世界中,阿肆感受到了每一个人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所以也在原有的构架上,不断为他们行方便,甚至最后连给宋景观测的万象模型也启用了起来。 所以才有了三次千叶之旅。 柳叙白与沈凛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生死,打破规则,这令作为天道的阿肆倍感欣慰,她创造出的孩子已然长大。 虽然经歷了无数风雨,但是依然无所畏惧,越是难破的局,他们就越是能创造奇蹟。 不曾放弃,不曾妥协,这是阿肆在最初设计时,并没有考虑到的因素。 而随着事情的推近,阿肆可以预判到,宋景终会与沈、柳二人会面,那是,宋景便会向柳叙白、沈凛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而这矛头便会对向自己。 那个时候,他们与自己的会面,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一直没有启用的七灵圣器,就成为了桥接,阿肆将这个线索抛给了他们,并在归墟的反面建立了梦间一方。 她与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正面对话,所以入梦是唯一的办法。 阿肆将梦间一方建设好之后,便长时间的待在此处继续观测,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宋景帮助沈凛突破了天魔心,所以沈凛便成为了这梦间一方的第一位客人。 阿肆在看到沈凛的时候,惊喜万分,但是那时并不是会面的好时机,他们的命途还没有完成,所以阿肆只能将他强行驱离。 但在柳叙白找回神骨之后,他们与梦间一方的连接便更为密切,所以才有了第二次的相见,对于柳叙白的烦恼,阿肆没忍住,还是给了一些提示。 这个行为一是为了弥补她对柳叙白还有沈凛的亏欠,二则是为了帮助他们更好的理解宋景的所作所为。 在阿肆看来,他们确实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尽可能的用他们喜欢的东西来招待他们,在二人走后,阿肆便对梦间一方再次加强了保密防护,只有当柳叙白和沈凛与宋景彻底达成共识之后,这里才会开放。 期间,她也感知到了都云谏打破了当初的约定,将自己的事情透露给了柳叙白,好在柳叙白当时并没有直接打开查阅,所以她也不必追责。 更让阿肆出乎意料的是,宋景已经根据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觐见自己的方式,并且还以此种力量封闭了神州。 九阙城众人的性命岌岌可危,宋景虽然已经尽了全力延续他们的生命,在从前的设定中,九阙城原本就是不存在的,还有早该死去的夜观澜也参与其中,所以宋景无法更改此处的命途,阿肆也不能。 宋景依照从前的方式,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以自己之手,为那些他解救出来的灵魂送行。 阿肆是心疼宋景的,同时她也担心柳叙白会因此消沉,更怕沈凛会因为柳叙白也斗志消弭。所以阿肆想让都云谏插手此事,希望他可以去通知白玉京与沈凛,好从外合理救援,但是阿肆小看了沈凛与柳叙白之间的羁绊,在没有任何人提示的情况下,沈凛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等都云谏赶到的时候,白玉京与沈凛已经处于九阙城的上方展开了营救,所以面对这强横的七灵之力,都云谏的选择是终结自己,换柳叙白一线生机。 所有该死去的人,都在长眠在了这最后一战。 那个时候,阿肆内心痛苦不堪,她认为是自己漠视生命的原因,导致了他们死亡,同时,那个沈凛与柳叙白一直担心的问题,也重新回到了阿肆的视野。 第710页 他们最后,是否会忘记彼此。 这一点,阿肆亦然不清楚。 她看向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沈凛,轻声问道:「小寒濯,现在明白了吗?」 沈凛心情复杂,知道了所有真相之后,他才懂得柳叙白当日在看到玲珑匣内有关宋景故事时的感受,面对阿肆,他恨也不对,原谅也不对。 阿肆确实是一切的根源,但是大家并不处于一同维度,所以对于生死方面的概念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见解。 就像自己曾经看过台上戏,做过堂下客,一声声的叫好与抚掌之间,他也不会在意那些故事中的人究竟在戏幕之下面对怎样的人生。 被夹在两种感情之中,沈凛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只能一下一下的砸着胸口,好让心中的闷气驱散出去。 「阿肆,你刚才说,在你的世界里,如果没有编撰出合格的故事,除了故事会被终结,你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这影响是什么?」柳叙白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原本面色平静的阿肆突然怔住。 「琅环是在担心我吗?」阿肆的嘴角浮起一丝惊喜的笑意。 「是,你曾教过我,不能总是以自己的角度看待事物,我以身带入了阿肆的视角,试想下来,发觉并不一定能超越你。」 「我听过不少故事,最多之时惊嘆和感慨,但是没有切入过里面人物的视角,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观念不同,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视若无睹。」 「所以,作为未央庭的天尊,我无法原谅你对这个世界造成的遭难,但作为柳叙白,我无法责怪。」 「既然阿肆也不知道结局,那就由我们自己来掌控,寒濯和宋景都成功的挽回过局面,我相信,这一次,我们还可以齐心协力,将原本存在于世界根骨的天道诅咒一併剷除。」 「将所有人的命运还给他们自己,包括你,阿肆。」 「天道不会因为维度的跨越而消失,你给了我们的生命,是我们的母亲,那么相反,我们也要让那些观测者看看,他们不曾在意的小人物,一样可以穿越时空,撼动命运的齿轮。」 「阿肆,除了迎合,你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做你想要的自己。」 「你的笔,应是自由的,从不该向任何人妥协。」 「你无法爱上的世界,别人只会更不在意。」 「或许会被质疑,或许会遭遇冷遇,但是这是你创造的世界,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念的你恩德。」 「从你打算帮助宋景开始,你的世界应该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你只说了有关我们的事情,但是对自己的境遇只字未提。」 「这一路,你走的也很辛苦吧?」 柳叙白的发言令众人为之一惊,所有人之中,他是体尝磨难最多的人,但是也是第一个愿意站在阿肆的角度看待问题的人,而且他更是讲话讲到了阿肆的心坎里。 「看来心软这个毛病,你从头至尾都不曾改变啊。」阿肆笑道,柳叙白的话很是温暖,她虽然情绪有所波动,但是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我以为,你会和小寒濯一样,恨不得现在将我挫骨扬灰。」 「至于我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能陪伴你们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柳叙白理解阿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他们触碰不到那个更高的维度,便是讲出来前因后果,恐怕他们也帮不上忙,与其害众人担心,还不如暗自吞下不讲,省的徒增烦恼。 听了柳叙白的分析,沈凛心中也舒坦了一些,他原本一直纠结自己的情绪应该何去何从,但是柳叙白的话让他再度恢復了冷静,因为这场灾难中,他完全忽略了阿肆,他甚至没有想到,阿肆为他们修改设定,或许对她来说,也是已经拼尽全力。 人总是在开始的时候,选择适应规则,然后质疑规则,最后改变规则,阿肆在她的世界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谁都会犯错,更何况阿肆是无心之失,她已尽力去弥补,这一点,有过相似经歷的沈凛,要比其他人更明白。 他重新调整了状态,对着阿肆说道:「是我失态了。」 「无妨无妨,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这事情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恐怕早就提刀杀人了。」阿肆倒是没有特别在意沈凛愤怒,她斜眼瞟了一眼宋景,嘴里嘟囔了起来,「宋景,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宋景一直在旁边喝茶,见阿肆将话头转向了自己,他便将茶杯放下,展了展衣袖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变数。」阿肆托着下巴再次打量起了宋景,期初,阿肆以为宋景的反应应该也是要生吞活剥了自己,但是没想到宋景来到梦间一方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好久不见。」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道撰写 「你就没动过想要杀我的念头吗?」阿肆好奇的问了起来,这也是柳叙白与沈凛想要知道的事情。 宋景表情平淡的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怎么会没有想过,当我在千叶世界一次次受挫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杀了你这一个念想。」 「包括通过七灵来到这里之前,我想着的依旧是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神君想要的天下,才能脱离天道最初的设定。」 「但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你与我想像中的不同,你不高贵,不美艷,也不娇矜,正常的令人不敢相信。」 第711页 「我们都是,普通人。」 这话中似乎还保藏着某种深意,阿肆在听完之后笑意更胜,她看宋景的眼神也开始有些不大一样,瞳珠流转了一番之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便突然站起身。 「我有些事情要去做,可能时间会很长,琅环和小寒濯如果不嫌弃,就在梦见一方多待一阵吧,反正在这里,时间是不会流逝的。」 「若是无聊就随处走走看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是这里有的,都可以随意取用。」 「宋景。」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聊聊。」 二人前后脚的出了门,将柳叙白与沈凛直接晾在了原地,不过二人正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所以趁着没人,沈凛赶忙与柳叙白交流了起来。 在沈凛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当数如何弥补众人死去这个错误设定,其次便是要如何确定他们二人未来的走向,还有则是如何将众生的命运归还于他们自己。 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全新的课题。 对于这个问题,柳叙白没有直接给出看法或者答案,而是走到了方才阿肆坐的书桌前,将地上的纸团捡起展开,他想看看,阿肆原本是做了什么样的打算。 但是纸团上的信息很是有限,除去已知的部分故事再入,只有两个被划去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註销。 对于这个词彙,柳叙白无法定义,他不了解阿肆的思维模式,所以也不知道这个词在她的世界里意味着什么。 但是这两个字却给了柳叙白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什么东西要消亡的意思。 沈凛也凑了过来,搂着柳叙白一同观看,「阿肆该不会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吧?」沈凛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方才阿肆才说过,若是他们的走向不被观测者们喜爱,便存在强制叫停的情况。 所谓的註销,是否是这一情况的代名词呢? 柳叙白将纸页捋平重新放回了桌上,尝试着将学着阿肆的样子坐在了书桌前,「应该还没有到需要推翻重来的时候。」 「寒濯,你还记得我们在琅琊的时候,曾经联手替换过一次平行世界吗?」 「当然记得,若不是琅环君从中周旋,我恐怕已经折在那里了。」沈凛兴致沖沖的回答道,但话音刚落,他就明白了柳叙白的意思。 「琅环君,你不是想重新创建一个平行时空,来替代现在的世界吧?」 「千叶世界中的小世界尚且差点要了我的命,这里可是现世,想要替换它,恐怕我们两个的命加在一起也不够吧?」 此言在理,纵使二人的功力都已经是此间顶端,可想要替换世界,至少需要高于自己十倍以上的功力才有可能,就算加上宋景,恐怕也做不到。 除非,阿肆愿意出手帮助。 这一点他们能想到,阿肆肯定也心中有数,但是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提出这个方案,恐怕应该操作起来有难度。 「这暂且当做一种可行性吧。」柳叙白说道,阿肆的桌子上还有些已经写好的稿件,他便拿了起来,一一翻阅,见柳叙白看的认真,沈凛便没有打扰他,自顾自的在屋子里徘徊了起来。 他将刚才宋景端来的茶杯拿起来细细端详,如柳叙白说的一致,此物确实与纵偶双技是同一材料,之前被屏风挡着的未曾看清的琴此刻也出现在了书桌旁的地上。 虽然与乱世十分相似,但是里面却没有设置可装琴中剑的暗格,看起来,此琴更像是一把未成形的试验品,沈凛站到窗旁,观望着这岛上的一草一木。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凛觉得这里很是奇特,现在疑惑尽消,静下心来再观,这岛上的风景居然都是他在千叶世界和现世见过的,只是他们现在同出在一处,所以看起来才觉得格格不入。 这时,宋景突然返回了房间,看来他与阿肆的对话已经结束,宋景一见沈凛便开口道:「魔尊若是对这景观有兴趣,不妨让我陪你随处逛逛?」 「也好。」沈凛回答道,这时一直埋头看字的柳叙白也抬起了头,走到了二人身边,挽起沈凛的胳膊说道:「那我也去。」 「正巧有些事情,我还想同你聊聊。」 三人边聊边出了门,竹舍后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而在这路边,除了那些花花草草,便是一些东倒西歪的木质建筑模型,宋景看二人看的出神便开口解释了起来。 所谓的梦间一方,其实就是阿肆的素材库,他们在现世之中遇到的一切都是来源于这里,所以在这里,只要他们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凭空化形。 而他们在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新大陆,便是阿肆的世界,他们只能远观,但无法去向那里。 「你来此间只比我们早一些,怎么感觉你对此地如此了解?」沈凛想起来他们刚到的时候,宋景与阿肆之间的对话,若不是知道他们的关系,自己一定会觉得他们认识生活了许久,才能不必言说就猜出对方需求。 「梦间一方内,时间是不会流逝的,在你们来之前,我和阿肆已经聊了许久,按照现实的时间来算,起码已经有了三五日的相处。」宋景浅笑的折弄地上的荼蘼花,他看着一旁的柳叙白还若有所思,便知道他一定是在揣测阿肆的废稿。 「神君,将心放在肚子里吧,你担心的事情,我和阿肆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第712页 「你们要怎么做?」柳叙白髮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的确没有太多心情赏花观景。 「神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平行时空的替换。」宋景将荼蘼花摘下,一瓣一瓣的将上面的花叶揪落,「阿肆会帮助我们的。」 「若是此法可行,那从前为什么不做?」柳叙白已经习惯了宋景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说话方式,所以也不干等着宋景抛线索,干脆直接发问。 宋景的手顿了顿,他目光停留在已经被他摘弄的仅剩一瓣的荼蘼花上,而后浅浅一笑:「因为这件事情光凭我和阿肆,做不到,需要你们一道。」 果然,这件事情的难度已经超乎从前经歷的一切,不过既然有方法,那不妨听听看,柳叙白心道,「需要我和寒濯做些什么?」 「行吧,原打算晚些再讲的,既然神君无心玩乐,那现在说也好。」 「重置现世的代价很大,不止是赔上性命这么简单,这件事情也确实需要徵得你们的同意。」 「还记得人屋吗?」 宋景将手中的花抛落在地上,然后仰躺在了花丛之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 「记得,你该不是打算用人屋来復活他们吧?」柳叙白固然记得那个由肉肢组成的恐怖房室,在河洛城的时候,施子懿復活沈月见,用无色血浇灌了数月,才成功的让他转生成了沈凛。 此间死去的人众多,若是一一效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况且人屋的使用,并不是凭空造物,至少需要遗骨作为原料,但众多死去的人都已灰飞湮灭,连点粉末都不曾剩下,这要如何操作? 「简单来说,人屋可以復生大多数的还有遗骸存在的人,比如夜观澜、凌灵,至于像宛郁蓝城这种,就得靠阿肆重塑了,虽然说她重新创造一个世界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是那样的置换压力就会变得很大,所以人屋是辅助,主要还是由阿肆来做。」 「至于神君与魔尊,只要重复在琅琊所做的事情便好,一人加速此间的毁灭,一人开启新世界。」宋景的话,每一句都分量极重,但是他的语气却意外的轻松,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关一般。 「不过,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中听了。」 「这一行为,会严重的违逆规则,所有参与在这其中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宋景指了指自己,而后继续道,「我无所谓,反正因果咒无法去除,我总还是要死的。」 「阿肆的代价则是彻底与这个世界划分开来,无法再参与其中,这个世界会保留天道的规则运作,但不在被人为操控,继而彻底从观测者们的眼中消失,」 「而神君与魔尊,有可能……会……」宋景说到这里,话语便开始有些犹豫,不用他说明,柳叙白与沈凛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会死,他们会死。 新世界中,不再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当初柳叙白刻意抹掉的一样,所有人的记忆之中,他们都将是一片空白。 「这计划,应该不是阿肆的想法吧?琅琊一行,看来是给了你诸多启发,你想来喜欢两手准备,恐怕一早,你就已经在研究这个方案的可实施性了吧?」沈凛作为亲歷者,对此十分了解,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宋景留足了时间让他们提前告别,可能也是为了此举在做准备。 之所以宋景敢在诸界引发杀戮,不计后果,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与天道,也就是阿肆会面,而世界走向一旦按照他的部署发展,那么阿肆就不得不做出妥协,从来与他配合。 这是胁迫,因为阿肆无论如何也圆不回他改编后的故事,如果阿肆愿意配合那固然是好,若是不配合,那阿肆就只能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坏,最终让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无立锥之地。 就算阿肆一意孤行,宋景也可以使用人屋来挽回一部分损失,但阿肆若是贊同他的方式,那么人屋的出现,便会减轻不少负担。 以四换万,这便是宋景一直强调的最少代价。 比起阿肆,宋景更像是一位天道撰写者。 第三百四十七章 久违之愿 「这结局对于众生而言,是好的,但是对于神君和魔尊来说,可能还不如原来的两两相忘。」 「所以,抉择权给到你们。」宋景在花丛中懒懒的翻个身,而后睁开眼看了看沈凛和柳叙白,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我赌,你们会答应。」 作为赌徒,宋景可谓是极少失手,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豪赌之下,命运似乎都有所退却,频频为他让步。 「自然,这是我和寒濯的责任。」柳叙白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他们的命途特殊,宋景的做法等同是将所有的死局都压在了他们身上,只要他们愿意背负,那所有的因果就都会被填平。 柳叙白的选择便是沈凛的选择,比起活着的不想见,沈凛更愿意与柳叙白一起共赴这场没有归路的死宴。 只不过二人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遗憾,他们之间虽然已经做了离别的准备,但是对于还活着的众人,他们却没有时间与之一一辞别。 「阿肆创世还需要些时间,在那之前,我们都得待在梦间一方之内,所以神君啊,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吗?」宋景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嬉笑之意。「这阴沉的天气,比神域的极昼可舒服多了。」 第713页 正式的话题到此为止,见宋景不愿意在谈论,沈凛便也效仿着宋景的样子躺在了荼蘼花丛中,他看着天上流动的云彩,也不禁感嘆了起来,「魔宗的孩子,可是生来就不曾见过阳光的,你厌弃的极昼,是他们一生都在追逐的梦想。」 「但是对于神域生活的人来说,对于那长夜的期待,也丝毫不亚于你们。」柳叙白见二人都敞开了心扉畅聊,自己便也与他们保持一致,侧卧在了花海之中。 「你们说,阿肆重新书写后的新世界,会是什么样?」宋景提问道。「我们是看不到了,但是想想总还是可以的。」 「魔宗将在清晨迎来第一束阳光,而神域则会在日做一天之后看到首次明月初照。」 「诸界贯通,无拘无隔。」柳叙白随口答道,但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沈凛却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虽然我对神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神庭的存在还是值得保留的。」 「没有约束,只怕会天下大乱,神域、魔宗、下界,三方需要相互制衡,才能保证平衡,魔宗不需要凌驾于诸界之上,他只需要作为制约神域的悬剑存在便可。」 「而神域为尊的概念在诸界之中已经根深蒂固,那便可效仿民间皇庭得做法,依旧视神庭为权利中枢,飞升之法依旧是检验修为的关卡,如同皇庭择士之时的科举,诸界修士凭自身能力上位,这才公平。」 原以为沈凛会恨不得将神域才在脚下才算解了这胸中闷气,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提出了保留神庭的做法,这倒是让宋景尤为满意。 这起码证明,沈凛的观念已不再是为极深考量,而是开始替众生思虑,相较从前那个会因为他人一言半语而疑心四起的他,现在的沈凛,更担得起魔宗之主的名头。 「魔尊不恨那些人吗?」 「你这是考我?」沈凛很快便明白了宋景的意图,「恨自然是恨,但是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便是现在将神域上下屠戮殆尽,奉魔宗为上,也难保魔宗不会沦为第二个神域。」 「我们需要做的是完善体制,而并非泄私愤,杀戮,是下下策。」 「如此说来,这天尊之位除了要给魔宗填设一把外,更应是由能者来任。」柳叙白被沈凛的话深深启发,「神庭五尊诞生于混沌,在外人看来,天尊谕令便是天意,但我心里清楚,千百年来的时间演变,所有的政策都应该根据实事革新。」 「所以这位子我们不能一直坐着,总要给新人出头的机会。」 这话是说给宋景听得,因为在柳叙白看来,宋景要比自己更适合做天尊。 自己之所以能坐到未央庭天尊之位,完全是因为命格,但是宋景却并非如此,他是依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还有不断突破才走到了今天的境地,才能与思想方面,他愧之不及。 用阿肆的话来说,宋景是一个奇怪的变数,但是柳叙白相信,宋景并非个例,所以,如此有志之人,他不希望被埋没。 「神君这话是在点我吗?」宋景聪慧,柳叙白虽然说的隐晦,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其中的含义。 「若是这世界设定并非如此,那我一定会让你继任未央庭。」柳叙白此言说的诚恳至极,「我与寒濯从前想着的,一直是正面硬来,与这亘古不变的教条死磕,结局便是损人损己。」 「你不一样,你善于谋划,如此一大的一盘棋,你几乎算无遗漏,以恶入世,引罪于身,行善之举,合众齐心,你的道,比我更深远。」 「若要我说,你这是以己身渡化众生。」 宋景听完,脸上竟露出了被夸奖后的羞涩之意,柳叙白虽然从不吝啬赞赏之言,但是这一句,却令宋景分外感动,因为这说明,柳叙白是真的认可了自己的做法。 「神君谬赞,我可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 「这点我贊同琅环君的评议,你怎么会担不起?现在细想下来,抛去从前的私人恩怨,你确实做到了我等都做不到的事情。」 沈凛想起了玲珑匣内的景观,如是说道:「你啊,比我们都疯,但是却又是我们之中,最冷静沉着的。」 宋景将双手垫在脑后,听着沈凛的话语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早说过,我们不是敌人的,可惜没人信我不是?」 「你与神君,行的正道,但光之所以明亮,那是因为有暗影的衬托,我行的,便是这修罗道。」 「有我做例,他们就会更加相信,神君与魔尊才是他们想要的希望,只要你们不离散,那这契约,便是永恆不变的。」 「人心是飘摇不定,只有在绝对的恐惧面前,才能放下所有的偏见,神君与魔尊赌的是人性中的善,而我赌的,是这人性中的恶。」 这与柳叙白之前的判断一致,或许是因为阿肆给他的设定中,善念几乎占尽整个性格,所以对于万事万物,他很难抱有绝对的恨意,若是按照常理而言,沈凛身为魔尊,加上与生俱来的心魔,远比宋景要更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可是沈凛身负魔宗兴亡,魔宗众人更是不该被牵扯其中,所以宋景选择,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神域未央庭的部下凭一己之力掀起风波,十恶尽犯,如此两级反转的情形,足以让那些有非黑即白的人自揣许久。 「琅环君,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情没做?」沈凛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柳叙白思索片刻后便点了点头,这默契的行为倒是让宋景有些不明所以。 第714页 他从前都是根据壁画内容才能算到接下来的每一步,可柳叙白与沈凛现在的行为,完全不在他的构想内,他们要干什么? 「若不是寒濯提醒,我差点就忘了此事。」 「宋景,你虽是我未央庭的属臣,但与情理而言,你我更胜师友,不知,现在我现在收你这个徒弟,是否有些托大?」 柳叙白内心有些怀疑,毕竟现在宋景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论思想,宋景比他更为全面,若论武学,现在教也有点为时过晚,唯有情分这一点,或许还能站的住脚。 宋景先是一怔,随后从花海之中坐了起来,脸上的诧异一现而过,继而马上欣喜的说道:「神君终于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终于?柳叙白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听宋景的意思,他似乎很是期待自己这样做?从前刚带宋景回来的时候,他是动过此念,但是那时他是未央庭的神君,不可偏私,所以不能收徒,他与宋景也就一直保持着主君与属臣的关系。 然而现在他是柳叙白,不是蓝澈,九阙城之内他也收了不少弟子,便是神庭不许,他可以将宋景列入冷凉阁之内。 「我还怕你不愿意,没想到竟然是期待已久?」柳叙白笑了起来,沈凛很是懂事,转身就回了房间取了茶盏出来,而后对着宋景说道:「那还等什么,赶快行拜师礼啊?」 「啊?噢噢噢!」宋景第一次露出这种拙笨的样子,看着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左想右想,又赶忙撩袍跪下,但转念一向,又觉得中间起身的动作很是多余。 这坐立不安的模样,柳叙白与沈凛忍俊不禁,从没看过这傢伙如此慌乱,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才没有从前那般的镇定。 这一刻,宋景眼神中透出的不属于他的窘迫,他不由得用手遮挡起自己涨红的脸,因为他并不知道,拜师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沈凛,毕竟,这方面他比自己有经验。 「沈寒濯,你有点眼色好不好?」柳叙白在沈凛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险些让沈凛将手中的茶盏扔出去,他会望了柳叙白一眼,满脸无奈,「好好好,我教他说我教他说。」 宋景投来了迫切的眼神,这让沈凛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己当年在九阙城拜师的时候该不是也是这个德行吧? 他恍惚记得,自己当时还激动的落泪,柳叙白问起,自己还找了藉口搪塞,现在想想真是丢人死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承师之宴 沈凛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朗声说起了拜师誓词,宋景听得认真,有模有样的重复着,一字不落。 柳叙白虽然神态严肃,但是内心之中却在发笑,宋景与沈凛这般模样,看着很像是素尘与玄度,只不过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他们了,越想越烦心,柳叙白便将思维直接切了回来。 在所有誓词说完之后,宋景恭恭敬敬的额前平掌相叠,附身叩拜三巡,沈凛将茶盏递了过去,再有宋景双手敬给柳叙白。 柳叙白接过茶盏,浅饮一口,便对宋景说:「按照礼数,还差一点儿。」沈凛闻言立刻会意,阿肆说过,此间之内想要什么都可以有,既然这里是梦境,只需使用意念便可获取,他闭目凝神,手掌中便出现了一条银色的丝绦。 「还差这个。」沈凛将丝绦交给柳叙白,并将宋景扶起,柳叙白对于为入门弟子系丝绦这件事再熟悉不过,系至末尾处,打了一个专属于他的吉祥结。 「礼成。」沈凛笑道,他拍了一下宋景的肩膀,而后道:「虽然你跟随琅环君的时间长,但是若按辈分来算,你得喊我一声沈师兄。」 找着机会就占人便宜,柳叙白心道,好在宋景是真心诚意的拜师,不然各个都报了沈凛这种心思,恐怕自己早就疯了。 「啊……好的,沈师兄。」宋景长于未央庭,所以对这种礼节十分在意,就算沈凛不提,他也会按照规矩办事,见他如此,柳叙白没好气的白了沈凛一眼,「你还真是不怕折寿啊,宋景虽然入门晚,但是资歷高,你莫要欺负他。」 「呦,琅环君,收了新弟子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沈凛故意蹙眉,然后贴到柳叙白身边小声说道:「看来,防着风知还和陆竹笙还不够,这未央庭上上下下,我都得看着才行,免得一个不注意,你就让人抢了去。」 「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柳叙白一巴掌拍在沈凛的额头上,没大没小的,这会正经事还没办完,就开始打趣他了,若是宋景不在也就由他胡闹了,现在宋景本人还在此处,可不能惯着他胡来。 「师……师尊?」宋景原本是想说两句话岔开二人的争论,但是他早已习惯称柳叙白为神君,一时半会有些改不过来,所以师尊二字到了嘴边,竟有些说不出口,所以讲出来的话,略带一些犹疑。 「嗯?什么事?」柳叙白听到宋景叫他,马上转过头不在理会沈凛,宋景眨巴了几下眼睛,歪头一笑,立刻又唤了他一声,「师尊。」 「嗯。」 「师尊。」 「叫一次就可以了,我听得到。」柳叙白估摸着宋景应该是觉得这个称唿十分新鲜,所以也配合着应了几声。 虽然沈凛并不在意宋景的行为,但是他极爱在这种时候逗柳叙白,所以也学着宋景的样子喊了起来,语气之中还充斥一股娇意,手也不自己觉得攀上了柳叙白的腰,「师尊~别生气啊,弟子知、错、啦~」 第715页 又来又来,柳叙白就知道沈凛肚子里没憋什么好事,一看他这样,分明就是想要自己难堪,他甩开沈凛,而后靠着宋景的方向走了一步,指桑骂槐道:「宋景,你可别被你这师兄带坏了,他油嘴滑舌,你可莫要学。」 「哦?师尊怎么知道油嘴滑舌?不妨说出来,也好让宋师弟知晓一下,以后万万不能效仿。」沈凛故意加重了油嘴滑舌这几个字,柳叙白一听,就是知道他意有所指,脸色立刻泛红,面色微愠的说道:「沈寒濯,你如果再拿这事出来说,以后不许你上床睡。」 「不上床?那在地上?也行啊,我不介意,反正地方向来都是师尊说了算的,弟子照办便是。」沈凛越说越来劲儿,柳叙白见他没皮没脸的取笑自己,心中更是憋屈的很,这时宋景出来打圆场,站在中间安抚道:「啊……那个,师尊之前给弟子送过的……的荔枝虾球好吃的很,弟子不知道怎么做,要不,师尊教教我?」 原来他送过去的食物,宋景吃过了啊,柳叙白闻言一怔,虽然说只要用念力,这荔枝虾球片刻就可以做出,但是想来的到底没有实际做出来的更有心意,况且这梦间一方内想要什么食材就有什么食材,还保准新鲜,闲来无事,做几道菜给他和沈凛也说的过去。 「这样吧,既然要在此处等阿肆,不如我再做几道新菜,就当是吃一顿拜师宴,如何?」柳叙白提议道。 宋景虽然乐意,但是感觉这样有些不合礼数,他刚才只想着岔开话题,并没有想让柳叙白真的操劳,再说,这饭要做也是自己去做,做弟子的,怎么能让师尊下厨宴请自己呢? 宋景刚准备开口拒绝,沈凛就上前一步拉住了他,马上说道:「好啊!反正上次还没吃够,不过四个菜可能有点少,能不能再加个汤?」 得寸进尺,柳叙白心中笑骂道,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去做,毕竟上次在九阙城自己发挥的一般,也正好趁此机会,将那时的遗憾弥补回来,「不许点菜,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是,师尊。」沈凛乖巧的答道,这种略显幼稚的行为,让宋景看的目瞪口呆,这些年无论是在异界,还是现世,他多半见到的是沈凛严肃待事或是撒泼打诨的样子,像这种幼态的表现,实属少见,简直嘆为观止。 做菜至少也得选个方便的地方,在这花海丛间定是不合适,好在竹舍之后有个简易的厨房平日用来烹制一些点心或者熬煮一些茶饮,所以柳叙白决定在这里生火做饭,他顺手摘了些花叶,有些用来入菜有些则用来装点摆盘,领走前,他对沈凛与宋景说道。 「我先去备食材,等会记得进来帮忙。」 二人齐声应好,待柳叙白走后,二人又躺回了花丛中,沈凛顺手扯了跟野草放在嘴里叼着,湿暖的海风吹的人格外舒爽,虽然是阴天,但是却没有很闷热,宋景还沉浸在方才拜师的喜悦之中,兴奋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 沈凛见他如此开心,便发问道:「拜师而已,这么高兴?」 「是啊,算是了结了一个夙愿吧!」宋景回答道,声音之中明显多了几分欢快,而后就立刻转变了对二人的称唿。 「可能对沈师兄来说,这种名分不重要,但是对我来说,是认可。」 「我以为,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师尊他,不会原谅我的,没想到……」 沈凛翻了个身,用胳膊垫在脑后,「怎么,你在千叶世界和浮陵宫看了这么多,竟然还不了解琅环君的为人?」 「不,不是,我以为,师尊眼中是看不到我的。」 宋景说完,眼睛就黯淡了下来,「其实有些事情,我没有当着师尊的面说,但是说给沈师兄听,你一定会理解的。」 「我虽然对感情已经感知麻木,但是我记得我的初心,我想给师尊一个太平盛世。」 「这一点,我没有撒谎,也不是任何命途指引下的产物。」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他原本可以假装看不到我的,但是,他选择对我投下了目光。」 那一眼,宋景难以忘怀,柳叙白俯下身子,向他伸出右手,掌心中盛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花果糖,似是想安慰他的情绪,在他接过后柳叙白便对他说,要不要随他回未央庭,那个时候,宋景根本不知道神庭的存在,但是左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他没有拒绝。 柳叙白公务繁忙,不能时时照看他,他生来普通,在未央庭中根本无人在意,时常会忘记准备他的餐食,但是宋景从没抱怨过,若是发现到了时辰没有人喊他一同吃饭,那他就自己去后厨随意捡些残剩的食材,做些冷食果腹。 直到有一日柳叙白髮现他一个在后厨倒弄残羹之时,才知自己忙碌期间,众人总是会忘记他的存在,自那之后,柳叙白便将宋景一直带在身边,每天用膳也会与宋景一起,这样,众人才会介于自己的关系对宋景多关照一些。 在宋景与未央庭众人熟络了之后,柳叙白便开始教他如何修炼,但很多术法需要练习,所以他无法时时粘着柳叙白,只能留在后殿温习功课。 每日晨时,他会早起,目送柳叙白去鸿蒙大殿,晚间,他会坐在迴廊上温习口诀,捎带等柳叙白回来。 柳叙白若是有时间,便会给他授课,是不是也会指点一下他的修炼方式,这种没有任何欲望夹杂的善意,终是温暖了宋景那颗被偃师理论灌彻的心。 第716页 「天道中,有情啊……」宋景感慨道,「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法,若是能追随师尊,成为他背后的助力,那该多好。」 「但是师尊身边,有太多人了,人们爱他敬他,他当之无愧。」 「所以,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 「求知足己,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尽管师尊不需要,但是我必须懂。」 沈凛听出了宋景话中的自卑,这一点倒是他没想到的,原来一直运筹帷幄的宋景,最初也同自己一样,觉得柳叙白太过耀眼,所以衬得自己一文不值。 「其实这都是我们对自己的不自信吧,也是对琅环君的低估,总觉得我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可是在琅环君的心里,他在意每一个人,也深知每一个人的喜好与心愿。」 「任何一条生命,在他眼中,都是珍贵的,他不恨不怨,便是因为他太过了解这些人心中的苦痛,没有恶人,只有立场不同。」 「不必妄自菲薄,你在琅环君心中,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话题有些沉重,沈凛说着说着,心里也不禁感慨了起来,当初宋景对寰烬的同情,恐怕也有一部分源自于此处。 被柳叙白那真挚的目光注视过得人,此生都无法拒绝的光明。 第三百四十九章 祈福众生 「嗯?这话从师兄你嘴里说出来,还别有一番意趣啊!」宋景嬉笑道,要知道在神域的时候,沈凛可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柳叙白的,好在自己存在感稀薄,所以沈凛一直没有将他列入防备者名单。 现在这么直面承认自己在柳叙白心中的重要性,居然也没有红脸吃醋,真是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啊。 「怎么?难道你更希望我说,离琅环君远一点,不然我给你好看这样的话吗?」沈凛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却没有真的怪罪宋景。 「只是觉得,这样好像更符合师兄在别人心中的刻板印象。」宋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开心的笑了起来。 沈凛这会才发觉,如果不是为了柳叙白,为了这个世界,宋景本可以是一个极为乐观向上、无忧无虑的人,如浣纱一样,他们都是被命途连带后的牺牲品。 只是对于宋景来说,他的入局,是心甘情愿。 「我似乎也不太需要警告你,毕竟你比风知还懂分寸,有眼色,肯定不会在我和琅环君独处的时候,直接冒冒失失冲进来打扰。」 宋景捧腹大笑,他拍着沈凛的肩说道:「这到确实是风上神能做出来的事。」 「喂,你们两个,还进不进来帮忙了?真打算吃白食啊?」柳叙白从竹舍内探出身子唤道。 「来了!」沈凛赶忙将宋景从地上拉了起来,奔着厨间跑了过去,一阵微风拂过,荼蘼花丛杀出沙沙的响动,宋景跟在沈凛身后奔跑着,嘴角不受控上扬了起来。 柳叙白埋怨的话语,沈凛赔笑的道歉,在他的眼中逐渐定格。 真好,这样真好。 这样的世界,真好。 三人在这无人的小岛上,如同一家人一般,携手烹饪出一道道美味的菜餚,尽管柳叙白说不允许沈凛点菜,但是他还是按照沈凛的请求,熬了一锅鲜美的鱼汤。 虽然不知道阿肆是否会突然回来,但是柳叙白还是贴心的分了一份给她,除了之前在九阙城吃过的几样菜色,柳叙白还做了糕点,毕竟在冷凉阁的时候,弟子们都很爱吃,宋景现在既然算是自己的徒弟,那么多少也得尝尝。 宋景已经许久没有同桌与人吃饭,席间,沈凛倒是十分照拂他,竟然还将平日绝不会让给他人的燕窝酥专程夹给了宋景,柳叙白看在眼中,心里不由的赞许,这还算是有个师兄的样子。 推杯换盏间,三人讲起了从前在神域之内发生过的种种,昔时经歷时虽然愁困百至,但是如今再谈起,竟成了下酒的谈资,宋景也敞开了心扉,像柳叙白揭了不少沈凛在暗处部署的老底。 比如为了接近柳叙白,故意将早起在庭院踱步数时,而后假装称作是偶遇巧合,再比如,在神庭席宴的时候,仿着柳叙白的字迹调整了坐席排序,好让他能直接坐到柳叙白的旁边。 沈凛越听脸越窘迫,毕竟他当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没想过旁边竟然还有人在看,要怪就怪宋景没有存在感,否则自己不会完全察觉不到。 直到宋景说起将离在四处收罗什么话本的时候,沈凛才终于按捺不住上去捂了宋景的嘴,这事情柳叙白虽然知道,但是被人直接揭开还是有点丢人。 柳叙白倒是觉得这恰好是个折腾沈凛的好机会,所以马上咬紧不放,一个劲儿的追问,沈凛一边给宋景打眼色,一边安抚柳叙白,想要岔开话题,但是无奈,柳叙白偏是不肯让他们遮掩过去,最后争执不下,沈凛只能自己交代,但这也好过宋景转达,谁知道他会不会添油加醋。 三人就这样坐在海边,看着阴霾的天空逐渐暗了下去,入夜时分,海上起了一阵烈风,将厚重的云层吹散,露出了漫天的星海。 银河流转,星辰闪烁,梦间一方与崑崙一样远离尘世,没有了繁灯的映照,这星辉则更加耀眼。 「听闻魔宗境内,有一个重大的节日,名曰逐灯节,那天会有很盛大的焰火盛会,扶摇直上的灯盏伴随着满天的烟花,盛大的很。」宋景仰头看着这寂静的星空淡淡道。 第717页 说起这个,沈、柳二人感触更深,毕竟在逐灯节可是承载了他们诸多美好回忆,所以宋景这么一说,沈凛也感嘆了起来,「那倒是,毕竟魔宗的人,会将这一天视作是最接近光明的一天。」 祈愿千年,他们的虔诚终于感动了上苍,未来的新世界中,阳光会伴随他们的眼帘的开启,照彻大地。 「可惜啊,没机会看了。」宋景低喃道,他并没有想让这种情绪干扰到身旁的沈凛与柳叙白,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权当是自言自语。 「给。」一阵嘶嘶作响的火花燃烧之音在宋景的耳畔响起,柳叙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指间捏着一支烟火棒。 如星耀一般的白色,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宋景接过烟火棒,拿在手中,心中触动不已。 「这里不是梦境吗?只要敢想,什么都可以有。」 「寒濯,我们来一起点燃这片夜空吧。」柳叙白一声令下,沈凛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海岸的沙地之上,然后冲着宋景大喊道:「宋师弟,今晚这焰火,因你而闪耀。」 话语过后,一颗焰火飞上苍穹,在黑蓝色的夜幕之中炸裂,随后,数道齐升,各色的花形也在天空中绽放,一时间,烟色弥散,将整个海域笼罩一层薄雾之中。 噼里啪啦的燃烧之音滔滔而至,一颗又一颗的花弹飞上云霄,将夜空染成各异的颜色,宋景看着这天上的烟花逐渐失神。 真是好看啊!这种带着期盼而升腾的烟花,看着远比那些单纯只为庆典而装点的礼花要美的多。 当他的目光被夺目的花火引走之后,耳边便响起沈凛的声音。 「宋师弟,来,你的灯。」沈凛不知何时,用意念幻化出了一盏六角灯递给他,里面用来升空的烛火已经点好,只待放飞。 宋景将已经熄灭的烟火棒放到一旁的沙滩上,而后接过了沈凛递来的灯,「放灯之前,要许愿的。」沈凛将流程讲给他听。 「师尊,师兄,宋景此生别无所求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灯缓缓松开,热流顶涌之下,灯盏悠然上升,三人目送着这忽明忽暗的灯盏,脸上露出了笑意。 「今夜,可不可以一醉方休?」沈凛用手肘碰了碰柳叙白,他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妻管严的丈夫,凡事都得经过批准才敢行动。 「当然可以,这么好看的焰火,难道不该配上绝佳的醉生梦死吗?」柳叙白提醒了沈凛,醉生梦死倒是不用念力幻化,毕竟上次阿肆招待他们的时候,已经备下了很多,所以沈凛从屋内去了酒盏与酒水,分别给柳叙白与宋景满上。 「不知道宋师弟在神域有没有喝过,反正逐灯会当日,魔宗的人都会买一些用来庆祝。」沈凛将那冰凉的酒水送入口中,难得,竟然直接喝到了甜意,根本无需调整心情。 他将眼神转向其他二人,柳叙白喝的怡然自得,自从他復生之后,这醉生梦死的味道就不曾变过,但看宋景却有些犹豫,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尝试,所以对于自己能喝到什么味道还抱有未知的忐忑。 「试试吧!」柳叙白催促道,宋景见状便一股脑儿的将酒水倒入了口中,他饮下后的表情却有些错愕,沈凛赶忙询问了起来,「喝到什么味道了。」 「好甜。」宋景将杯中剩下的酒水饮尽。 难得今日三人都喝到了甜味,沈凛也心情大好,正当三人聊的起劲之时,身旁突然多出一个抱着食盒的身影。 「嚯,我忙前忙后,你们三个倒是清闲的很。」 「让我数数,没少喝啊,怎么不带上我。」 「琅环,手艺不错啊,东西蛮好吃的。」这样说话的人,除了阿肆还能有谁,她正用手将捏着糕点往口中放,所以这抱怨的话语说的也含煳不清,一点儿也没有天地共主的样子。 见阿肆也来了,三人便张罗着让她坐下,并给她也满上了酒水。 「阿肆,这醉生梦死我们喝的都是甜味,你呢?你喝会是什么味道?」柳叙白是真的好奇,此物是阿肆设计出来的,所以这根据心情转化味道的特型,不知放在她身上会是怎样。 「可能多少与你们喝到的有些差别,我喝的话,是苦的。」阿肆的说法倒是新奇,以往喝到苦味,多半是心情不佳,但是在柳叙白看来,阿肆应该是属于那种天生的乐天派,怎么可能喝到的是苦味? 阿肆见他不解,便连忙摆手道:「这可能与我的世界有所关联吧,我在此间喝到的东西,除了白水,一律都是苦的。」 「因为撰写的过程需要保证高度集中,我在我的世界中便需要饮下大量的类似提升精神的一种水饮,那东西难喝的很,这也导致了我在此间喝不到任何味道,所以宋景才总给我备白水,没有味道,总好过苦涩吧!」 既然阿肆回到了梦间一方,那就是说明,新的世界已经构建完成,随时可以开始替换,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至少,他们可以一起过完今夜。 「虽然喝不到它本来的味道,但是喝多了也醉,反正酒这东西在我看来也不怎么好喝,无所谓了。」阿肆倒是很看的开,直接开了瓶新的醉生梦死喝了起来。 见她如此豪爽,酒局也变得欢快了起来,既然是最后一夜,所有人也都畅所欲言,完全没有在意阿肆的身份,夜晚很长,现世的故事讲了一折又一折,众人说的口干舌燥,地上的酒瓶也越摆越多。 第718页 阿肆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他们的故事,遗憾也好,开心也罢,有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虽然是故事最初的制定者,但是这些发生的小事,都不在她的规划内,所以听着也极为有趣。 许是见她只听不说,所以柳叙白便提议让她也分享一下有关自己的事情,阿肆见盛情难却,便也随口说了说有关自己的生活的部分,尽管只是提及一些,但仅有的信息便让众人啧啧称奇。 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许是今夜众人心情极佳,所以酒喝了不少但却毫无醉意,这时沈凛看着沉寂的海面突然说道:「不知何时才能看到日出。」 这梦间一方之内只有他们,没有任何参照之下,他们对时间的感知也变的麻木起来,入夜已久,众人皆不知晓现在到了何时何辰。 「今日不会有日出了。」尽管这么说很煞风景,但是阿肆还是决定将真相说出来,「因为要替换世界,所以今天的结束,便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凋敝,下一次的太阳升起,只会是在新的世界。」 有些遗憾,三人相视一笑,原本想着随着拿到晨间的阳光向这个世界告别,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等待了,反正喝酒也不上头,倒不如现在就开始吧,「阿肆,把新的世界缩影给我吧。」柳叙白向阿肆伸出了手。 阿肆点点头,但是却没有马上将东西递交过去,而是莞尔一笑道:「别急,既然今天是仿着逐灯会而来,那我们按照习俗,需要每人撰写一条红色的祈福缎,悬挂在高处。」 「来吧,我们最后写一次,也当是为新世界祈福了。」 这个提议甚好,众人纷纷起身走到阿肆身边,原本空旷的沙地之上,一颗嫩芽破土而出,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粗壮的枝干与浓密茂盛的树叶瞬时将头顶的星云遮蔽。 阿肆手中出现了几道波光粼粼的红绸,她将绸带分给几人后,便开始苦恼祈福的内容,放在以前,柳叙白与沈凛断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苦恼,只要是能比喻二人美满的好词,他们随意取用两个就好。 但是今日,他们却犯了难,这祈福是给苍生的,不是自我私情,若是写一些国泰民安之类的词藻,总觉的不能表达心中的嚮往,所以笔在柳叙白的指间顿了很久,始终落不下去。 「要不,什么都不要写了。」沈凛突然对这柳叙白提议道,「苍生的未来,交给他们自己主导,我们只需要保有这份祝福便是,无论他们怎么选,都莫要后悔,莫要回头,继续将路走下去。」 虽然这话是说给柳叙白听得,但是阿肆和宋景也觉得十分合意,苍生不需要带着他们的诉求而活,每一个灵魂,生来就是自由的,他们的祝福仅作为一种念力存在便好,不需要过多具象的描述。 柳叙白刚准备将笔交还给阿肆,但却发现她已经第一个爬上了那树梢,将自己的绸带捆绑到了最高的枝头,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样子十分虔诚。 其他人也将绸带系好,模仿着她的样子祈拜了起来,待诸事完毕之后,阿肆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球状的香囊,她抱歉的摸了摸脑袋对柳叙白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出来要弄个什么做镇物,就仿着你的款式做了一个,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怎么会介意,就让这千秋岁的香气,替我们送行吧!」柳叙白说的很坦然,手不自觉的向后牵起了沈凛,这次有沈凛作伴,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突然,海边的风浪骤起,惊涛拍岸,将原本宁静的空间搅闹的风雨不止,电闪雷鸣间,神色的天空还是变得火红,云层胧聚形成橘色的涡流,旋涡深处的旋眼深不可测,看着令人胆寒,这场景沈凛很是熟悉,这是世界坍塌前的徵兆,看来阿肆已经启动了灭世流程,现在要靠他们了。 「宋景,你将七灵之力交给小寒濯。」阿肆开始部署每个人的任务。 「此间不能使用现世的力量,所以,我们的战力,只有拥有七灵之力的小寒濯一个。」 「琅环,你择机行事。」 宋景闻言,将一团光球拿出,贴着沈凛的后背推入,在力量进入身体的那一剎那,久违的充盈之感遍布每一条经络,七灵果真不同凡响,入体之后并未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倒是以极快的速度与自己的血脉融为一体。 怪不得当年众人会哄抢,这种力量若是被有心之人使用,绝对是一场浩劫。 有了七灵之力的加持,沈凛直接将沧渊剑唤了出来,准备迎击接下来的天灾,这时,地面开始震颤,海底之下升起一团火光,海下的板块也开始逐步分裂。 柳叙白恍然想起,在琅琊的时候之所以那么顺利,是因为引心痋的缘故,所有人都感知丧失,即便死去也不会太过痛苦,但是现在,所有人还都尚有感知,不知梦间一方的坍塌,会不会让其他人受到波及。 「别担心,这是梦里,对于他人来说,顶多是做了个噩梦罢了。」阿肆看出了他的担忧,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远处的海浪开始向着岛屿逼近,浪墙在风力的作用下越堆越高,狂风之下,方才念力所造的大树也开始发颤,柔嫩的叶片被连根拔起,随着风向飘在海面。 片叶入水,瞬时便被从地底深处喷射出的岩浆包裹消亡,熔焰随着风旋上引,与天际相连,顷刻间,整个世界如同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719页 这只是开场,沈凛没有妄动,他现在需要耐着性子等待,他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出手,浪花逐渐吞没他们方才玩闹的海岸,众人只得向后移步。 翻滚的云层之内开始泛出红紫之色,天外的陨石带着火星频频坠落,砸在海面之上,掀起更大的浪潮,随之沾染流火的海水也开始沸腾,最后更是连整个海面之上,都被火色布满。 眼看这恶劣的环境已经快要逼上海岸,沈凛抬手召出一道流影屏障,将众人护住,时间还长,他必须要等整个天幕彻底坍塌之后才能动手,所以在那之前,基本的防御还是要做的。 正在众人等待的时刻,天漩之中突然涌现出无数道的黑影,密密麻麻的如同雨点一般向他们压来,仿佛是开启了地狱之门,孤魂野鬼散布而出。 这与宋景之前在九阙城之上使用的诡雾如出一辙,柳叙白转头对宋景说道:「这到底是什么?不是灵魄也不是鬼魂。」 后期柳叙白在昏迷之际,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一般的冤魂,潋骨印应该是具有绝对的镇压之力,但是当初他、凌灵与宛郁蓝城三人轮替都无法将此物完全吸收或是驱散,一时间,他也产生了好奇。 同样竖起耳朵的,还有一旁的沈凛,他是三人总唯一一个直面过灭世之灾的人,上次虽然也是天塌地倒,可并没有这冤鬼横行的场景。 「这得问阿肆了。」宋景将话头抛了回去,他之前选择用这种力量完全是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唯有这样,才能阻拦援军兵至崑崙,但是至于此物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阿肆心里清楚。 「是恶念。」阿肆看着这四散乱窜的黑影皱了皱眉,「小寒濯,护好他们,这里交给我了。」 阿肆向前踏出两步,抬手将掌心沖外摊开,但并没有任何力量的涌动,即便如此,这一行为还是吸引到了那些游离不定的黑影向她冲来。 「阿肆,小心!」柳叙白见识过此物的厉害,阿肆如果没有力量护体,他不知道阿肆可否接下这勐烈的攻击。 一旁的宋景看的也心惊肉跳,他虽然操控过这种力量,但是在这梦境之中,他使不出一点力气干预。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阿肆以肉体凭空接下了这强力一击,那些恶念虚影在靠近到阿肆的手掌之后,直接附着在了她的身体之内。 但是随着吸入的越多,阿肆的脸色就越发难看,随之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下,这一状况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手足无措,若是说被这种力量冲击到吐血受伤还较为合理,但是这泣不成声算是什么套路? 「阿……阿肆,你还好吗?」宋景也有点担心,因为她这样以身为载体的方式,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阿肆摇摇头,将脸上的泪水一摸,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没事,习惯了。」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第三百五十章 毁天灭地 「习惯什么?你该不是打算,用自己将这恶念全数吸收吧?」沈凛看着也担忧不已,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出手并不明智,但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阿肆一个人战斗。 「别动,别入局。」 「这些恶念,来源于我的世界,你们化解不了。」 「除了以身相抵,别无他法。」 来自未知世界的恶念,居然如此强大吗?三人不由得犯疑,尽管阿肆说了不许他们插手,但沈凛掌心还是开始汇聚灵能。 沈凛抬章一挥,阿肆的面前便出现了六道符文流转的金色屏障,如同高处垂落的捲轴一般,将她护在其中,虽然这种防御根本无法阻挠恶念幻影的侵袭,但多少延缓了进攻的速度。 「小寒濯,不用在我这里浪费力气的。」阿肆投来感激的目光,但是口中却还是拒绝道。 「别废话,要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沈凛根本没有在意阿肆的话语,自顾自的将谪仙伞的力量释放了出来,好扩大自己的灵力覆盖面积。 「这些恶念为何如此难消除?」宋景见情况好转了一些,便开始了自己的发问,恶念虚影他在千叶世界见了不少,但是顽固到如此程度的,他还是第一见。 「我说过,这个世界在偏离走向的那一天,就必定要承担反噬,摧毁这个世界那这些恶念便无法被压制。」 「不符合主流观测的世界,会被判处死刑。」 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阿肆也不打算瞒着,所以直接将这最根基的问题讲于他们听,观测者的喜好审美不一,所以主流观测体系会判断这个世界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当没有观测者愿意观测这个世界之时,那么便是等同于给这个世界下达了死亡的通牒。 继而,恶念产生,催促这个世界的崩毁。 「所以,你一直在以自身抵消这些恶念的冲击是吗?」柳叙白反应了过来,阿肆并不是无所不能,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中,阿肆的战斗,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要被毁灭的。 为了保证他们的存活,阿肆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或许从前,她没有在意过他们这些人的死活,但是现在,阿肆是真的想让他们活下去。 这时黑影开始变换形态,凝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暗影手臂,窜入土壤,大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搅扰的分裂开来,这些手臂剎时将柳叙白与宋景围了起来,宋景快前一步挡在柳叙白身前,想以此身护佑他。 第720页 但是还没有等他们做出任何行动,整个地面就开始塌陷,带着火焰的海浪更是高高扬起,妄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凛将天魔心从身体中引出,以清莲的形态托底在二人脚下,花叶半包,形成了一层遮挡的壁垒,但是,这也意味着,沈凛的魔气将无法用度,他亦是秉承了阿肆的做法,在用己身为障。 面对如此刚勐的出击,沈凛有些应接不暇,他需要分心保护太多人,这个时候力量很难集中在一处,若是他们的对手是人且还有个目标,但是现在他们的敌人是一整个世界,想要与他过手,实属不易。 柳叙白手中紧攥着香囊,脚下的莲台震动愈发频繁,他心里清楚,很快梦间一方就再无立锥之地,这世界的崩坏才刚刚开始,想要耗到终场,恐怕只凭沈凛一人是远远不够的。 恶念虚影只是这灭世之章奏响的首乐,之前还为之称道的满天星海,此刻已化为滚滚火石,划破天际垂落而下,沈凛挥剑噼砍,剑光如影,剎时将接近的火石斩落。 但这如同流星瀑雨一般的攻击,正在极大的消耗他的体能,还没等他将前两者化解完毕,第三轮攻击便已开幕。 这一次,恶念虚影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凝化成了各色的虚形孽物,飞禽走兽在倏忽间包围了他们,高空敌袭,沈凛便从七灵之中将望舒弓的形态幻化了出来,搭箭引弓数下,才将俯冲而下的烈焰秃鹰射落。 要是风知还在就好了,这个时候沈凛无比怀念风知还,自己虽然会用弓,但远不及风知还他们这种羽族自带的天赋技能,所以对于游移不定的目标,无法准确预判。 还没等他再想一刻,那些水凝成型的双头龙蜥便爬上了岸,虽然身材庞大,但是移动的速度居然出奇的快,沈凛来不及闪回,只得一拳砸在地上,将岛屿仅剩的沙土堆叠起来,形成障碍让它们无法穿越。 一条翻天巨蟒盘踞在他们之前祈愿的大树之上,血口大张,蛇信一现,耳边便传来了令人心弦躁动的嘶鸣,身在清莲中的柳叙白与宋景不由得捂起耳朵,这声音的穿透性太强,长时间的沉浸在这种噪音之中,只怕心神都要涣散。 沈凛也受到了这音波的干扰,沧渊剑反手一抛,正中七寸,他探身而去,双手持握剑柄,利用坠力将巨蟒斩剖开来。 因为孽物皆是化形而来,所以如此开膛破肚之下,并没有淌落鲜血,而是重新化作水态淌落一地,继而水流再次汇聚,形成了其他形态的怪物。 这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些东西根本不会因为他的攻击而消散,只会一波接一波的无休止的重组再袭,这样下去恐怕自己还没有等到世界崩塌自己先力竭而死,七灵的力量虽然强盛,但是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 「不行,寒濯这样下去会力竭的。」柳叙白忧心不减,他借着佛莲的花叶缝隙向外看着,沈凛现在的处境就如自己当初在九阙城一样,孤身一人要势敌万千。 「我要去帮他。」柳叙白刚准备翻身出去,就被宋景拉住了手臂,「师尊,你现在出去能做什么?沈师兄还得多分心思保护你的安全。」 「你去了,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计划从一开始制定,师尊不是就知道,这是个死局吗?」 宋景说的没错,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柳叙白是做好了要携手供死的准备,但是这样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不做,他实在按捺不住。 但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局面再次发生了变化,原本被红色浸染的海面居然出现了一丝红紫色的流焰,沈凛驻足观望,但片刻之后,他便发觉了不妙。 因为这抹红紫正在急速想他们靠近,所过之处,红色的火光都愈发蓬盛,继而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相同的颜色,以合围之势像着他们奔来。 「寒濯,是麒麟!」柳叙白很快看清了这火焰的真面目,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麒麟的出现,这种完全超脱几界之外的生物,从意识到形体,都不会被任何人操控。 麒麟这个物种自创始以来就罕见,天地共生之际,麒麟的数量就少之又少,九阙城之所以能留有一只雪麒麟,完全是因为他自愿,从前愿意帮着柳叙白也完全是看在他是天尊神君的份儿上,才给他两分薄面。 以流焰的数量来观,这麒麟应是属火系,他的力量强的令人生寒,更让柳叙白感到震惊的是,这并非是虚影所化,而是如假包换的麒麟本尊。 「阿肆!梦境之中怎会有麒麟?」沈凛冲着一旁的阿肆喊问道。 这下麻烦了,怎么把这个祖宗弄到这里来了,阿肆心道不好,无论在那一界,麒麟都是祥瑞之兆,他凝结承载着寰宇之内的众生祈愿,所以这股力量根本不受她控制,他们灭世的行为恐怕是被麒麟察觉,所以才踏破梦境来到此处,沈凛对上他,恐怕凶多吉少。 「这不是我设计的,应该是众生愿相的凝结号召它来的,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了。」 「麒麟不能杀,否则会被愿力反噬,离散的愿力会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这比因果咒厉害的多。」 「到那时才是真没救了。」 听到阿肆的回答,柳叙白的心更是凉了半截,不能杀也不能躲,如果连阿肆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更是想不出对敌之法。 沈凛这一战,可谓是艰难异常,鸟兽状的幻影在看到火麒麟之后,不由得避让开来,火麒麟缓步走到海岸之畔,高傲之姿尽显无余,它俯视着沈凛,似是锁定了目标,扬蹄一踏,地面灵能爆发,如音波般开始向外延伸。 第721页 沈凛持剑相抵,但还是被震的连连后退,腹腔之内压力倍增,气息也乱了步调,若不是有力量护身,这一脚绝对震掉他半条性命。 见沈凛还站立不倒,火麒麟那凌厉的双眼中闪过一起不屑,继而再扬蹄踏地,这一次沈凛预判到了它的动作,立即飞身起跃,避开了地面的攻击。 沈凛担心这力量会波及到柳叙白,在空腾身之际,便催动天魔心的花叶彻底闭合,将二人护了个严严实实。 突然失去视线的柳叙白大惊,赶忙敲打着花壁,虽然他知道沈凛刚才是为了爆他们不受伤才如此,但是他更是清楚,从这花叶合上的一刻开始,沈凛就不会打开。 「寒濯!」外面除了厮杀之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回答。 「又和我玩这一套,说话不算话,沈寒濯你真是长本事了。」柳叙白一拳砸在花壁之上,手指骨节都被震的发麻,但这却丝毫不能发泄他心中的不悦。 而此刻沈凛确实没有空隙回答柳叙白,火麒麟的几波力场爆破下来,他除了闪躲根本没有办法近身,况且更让人恼火的是,在火麒麟的号召之下,所有的幻形的进攻都变得井然有序,从水陆空三处夹攻而来。 裂岩处更是涌上来无数焦黑的岩泉尸蚤,光是数量就看着令人头皮发麻,白色的荼蘼花丛在这些岩泉尸蚤的洗礼下已经消失殆尽,若不是沈凛之前就做了防御准备,恐怕阿肆几人都会被这些尸蚤吞没。 现世坍落的速度远比想像中的要慢,战斗了许久,世界依旧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在外对敌的沈凛更是心急如焚,这可比异界那次要困难。 他手中的沧渊剑紧了再紧,既然麒麟不能杀,那就让它暂时失去行动力也好,气诀渐起,光影如电,沧渊剑意平扫而出。 火麒麟见状,直接张口喷出一股火流,与剑意对撞在一起,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纵偶丝从袖口飞出,紧紧的缠绕在火麒麟的脖子上,沈凛用力回拉,但火麒麟体型庞大,这点力道根本不足以撼动它,无奈,沈凛只得将纵偶丝攀引在它的四肢之上,以防它在震地灵爆。 火麒麟挣扎了两下发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纵偶丝的牵绊,被激怒的它身上火焰更胜,前蹄虽然被束着,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发挥,火麒麟后腿着地,将身子抬起,藉由整身的力量再次降下一次重击。 这一击,包含了它的怒意,灵爆之时,直接将沈凛击的内腑欲碎,一张口鲜血便喷出了出来,虽然是身在梦境,但这受伤的痛感还是分外真实。 看沈凛还能屹立不倒,火麒麟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天魔心,它目光如炬,很快便发现了这是沈凛的弱点所在,无论是摧毁天魔心还是重伤里面的人,都会令他战斗力减半。 「退下,离开。」火麒麟突然张口说了话,这令沈凛为之一惊,火麒麟的声音夹杂着多重声线,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它是在向沈凛发出最后的警告,若是现在撤手,它便不会再为难他。 下一刻,所有的幻形都绕开了沈凛,向着天魔心的位置进发,沈凛一个跃身挡在了清莲之外,剑指着火麒麟朗声而道:「休想。」 「不自量力。」火麒麟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的夹带,原本停留在海面至上的火焰风旋,此刻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向着他碾压而来。 热浪铺面,沈凛只得竖起凝冰之术抵御,多道旋风交错,他防的住一个,却防不住全部,风旋击打在天魔心莲之上,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撕裂的痛意,身上的魔气也在这震盪之下,从体内迸溅而出。 真要命,沈凛用手背将血水从嘴角抹去,他盯着火麒麟冷笑道:「有本事,你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这下,火麒麟不再打算留有情面,仰头张口,一团金红色的焰球还是汇聚,那凝结着天地之力的灵能起初只有拳头大小,但随着充能蓄力逐渐扩大,最终占据了半座岛屿。 体内的七灵之力还得保留,天魔心又被占据,现在仅有的灵心道骨已经在超负荷运转,沈凛心中窝囊的很,若是能全力一战,自己也不至于被打的如此狼狈。 「小寒濯,快闪开!」阿肆看着这场景立即出声示警,她原本想要抽身过来相助,但是那些恶念幻影此刻已经进阶到了下一阶段,开始结成人形向她攻来。 幻影结落的速度极快,阿肆根本离不开脚下的方寸,不一会,身边就已经站了足有百人的虚影。 沈凛看着天空中呲呲作响的灵团,心下一横,与其躲避,不如迎击,双眸微闪,手中剑刃染火,趁着灵能未破之时,引剑环周阻击。 火麒麟见他有阻挠之势,便将没有完全准备完毕的灵能团推送了出去,沈凛一人一剑,红刃如血,在长空之中侧锋横斩出一道月华,噼开了外层的灵罩。 外壳的消解意味着内里的灵韵将无处安放,分流窜绕的灵弹如同出笼的飞鸟,盘绕半晌过后便如寒星陨落一般重重的砸在沈凛的身上。 肋骨发出一声的清脆的断裂之音,红色的锦衣之上看不到渗出的血色,沈凛心中暗叫不好,手中的沧渊剑还在拼力阻挡落下的灵弹,悬浮在半空的身体开始因为体力不支而下坠。 许是看到了机会,火麒麟将纵偶丝挣脱,向天发出一声嘶鸣,音力的号召之下,溢散的灵弹再次瞄准目标。 第722页 几道灵弹穿过沈凛的身体,喉头一咳,溅出血水零星,被洞穿的身子虚浮无力,再也承担不了那一剑之重,沧渊剑脱手而下插入地面。 眼前追击而来的金红之光越来越近,沈凛眼前已看不到其他的颜色,正在此时,一阵清风从他耳鬓拂过,视野之中突然一抹淡青色拂过,在空中迴旋半圈划出一道流线,然后直逼火麒麟的方向。 火麒麟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遭遇别的攻击,此物擦着它身上的鳞片切了过去,火星落下的同时,鳞片也出现了破损。 玉骨扇?沈凛瞳孔一缩,待扇子从身旁经过的时候他才看清物件的全貌,但比起讶异玉骨扇何时成了武器,他更在意这是谁发出的一击。 寒霜逐火,白澈凌风,在灵弹快要接触到沈凛的剎那,他感受到身后有一双手将他托住,扶光剑气盪开,与飞来的灵弹撞击在一起,蹦落一地花火。 「琅环君?」沈凛不必回头,便已嗅到了柳叙白身上飘散的千秋岁香。 柳叙白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扶起,待他站稳之后,二话不说的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耳光,这一巴掌用力极大,沈凛原本就受了伤,被柳叙白这么一打,险些跌倒在地。 「你可以啊沈寒濯,竟然敢关我?」 「这说话不算话的毛病,你我是轮流来是吗?」柳叙白冷着脸,说话更是咄咄逼人。 沈凛揉着被抽红的脸颊,满是委屈,方才他确实有私心,想着若是能保下柳叙白也是好的,所以在清莲合上之后,他就没有打算开启。 「对不起啊!琅环君……」沈凛自知理亏,所以心里再是委屈也不敢抱怨,只能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将刚才卡在嗓子眼的余血吐出。 「你是怎么出来的?」柳叙白没有功力在身,想要踏出天魔心的庇护根本不可能。 「闭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滚到后面安静待着去。」见柳叙白真的动了怒,沈凛只好收声作罢,乖巧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宋景,过去帮阿肆。」柳叙白丢下这一句之后,便向着火麒麟的方向走去,完全无视了向他涌来的幻形。 火麒麟倒是一时间也起了兴趣,他感受到了此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柳叙白走到它的身前站定,而后冷言道:「当着我的面伤我弟子,你还是第一个。」 如此狂妄直言,引得火麒麟嗤笑不已,灼热的烟起从口中升腾而起,「伤了又如何?你敢杀我吗?」它压根没有将柳叙白放在眼中,麒麟一族生来高傲,对于诸界众人更是看不上,但他们身负守护之责,若不是柳叙白等人在此处行这灭世之举,火麒麟自然不会插手。 就如当初九阙城动乱到了如此程度,他们也未曾干预。 「那就给我的弟子赔罪。」柳叙白剑刃一横,一道寒光闪过火麒麟的眼瞳,原以为柳叙白会有沈凛一样,直接硬碰硬,但未曾想柳叙白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从腰间取出了一根白玉笛,他吹轻轻吹响笛身,而后对着火麒麟说道:「麒麟虽然稀少,但却不止你一个。」 笛音渐去,原本沸腾燃烧的火焰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身影,踏海凝冰而来。 是雪麒麟?沈凛恍然大悟,若是无法杀死火麒麟,那便搬一个与之同等体量的救兵便可,雪麒麟作为崑崙的守护神兽,自然与柳叙白有些交集,这白玉笛便是盟约。 看到雪麒麟的出现,火麒麟的气焰也消停的了下来,瞬时化作了人形走到雪麒麟面前,一身熔岩形成的战甲,红紫色的干练短髮俊朗非凡,他眉目一皱,疑惑的唤道:「玉卿楼?」 「凭你也配直唿我的名讳?!」雪麒麟的赫然开口令沈凛瞪大了双目,这傢伙原来会说话的啊?平时不声不响的,一直以为是个哑巴。 许是兽态不大方便行事,玉卿楼幻做人态站在柳叙白身旁,而后没好气的对柳叙白说道:「你叫我来,又是收拾什么烂摊子?」与火麒麟不同,玉卿楼一身银甲披身,面容则更为柔美一些。 「你的同族伤了我的弟子,我帮他要个说法不为过吧?」柳叙白淡淡说道,玉卿楼挑眉,「弟子?你少来,你若承认他是你的情郎我就帮你,你若嘴硬,我就先走了。」 这会还有闲情逸緻开玩笑?柳叙白懒得同他争论,便直接答道:「是,他欺负我夫君,我替夫君讨个公道,你帮不帮?好歹他也救了穗穗的命,你不看我面子,看在穗穗的份儿上也改出手吧?」 虽然柳叙白说的不情不愿,可在后方听闻的沈凛心里却暖意一片,每次柳叙白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就会莫名暗爽,不知为何,自从玉卿楼出现,沈凛心里也有了把握。 「哦,原来是他,那行吧!」玉卿楼闻言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随后留给柳叙白一句话,「灭世这种事情,有去无回的,不再想想?」 「不想了,势在必行。」柳叙白摆摆手,然后又向玉卿楼询问道,「看样子,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玉卿楼冷若寒霜的面容上竟显露一丝恼意,「要死要活的?」 「要死还找你做什么?真当我和寒濯打不过他?」柳叙白翻了个白眼,若只是要杀戮,他何苦叫玉卿楼专程来此助阵? 名为阳羡的火麒麟听闻他们二人的对话之后,皱起了眉,「玉卿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第723页 「与我无关,我只是来报恩的,所以我不需要知道动机。」玉卿楼完全没有将阳羡的话放在心上,二话不说便飞起一拳砸在了阳羡的胸口,但很明显,玉卿楼的能力更为上乘,阳羡倒退两步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脸诧异,方才的嚣张逐渐转为慌乱。 这么蛮力的攻击方式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有人能牵制阳羡就好,毕竟麒麟的愿力太过强盛,这会减缓世界陨塌的速度。 玉卿楼并未执兵,而是仅凭指间力道就击退了阳羡,一层寒霜由阳羡的胸口向着四肢蔓延,不等阳羡挣扎几下,他就被寒冰所覆盖。 阳羡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玉卿楼根本没有想着给他机会,直接塞了一个冰球在他嘴里,他作为麒麟一族中唯一的变种,实力超群,属性相剋加上能力碾压,根本不是问题,柳叙白叫他来除了出气,更多的是因为麒麟一族有着可以撕裂空间的能力,想要让阳羡离开,只能靠他。 玉卿楼原本也没打算同他太过纠缠,在接连给了阳羡几个重击之后,单手将阳羡的手臂上的鳞片扯下了一大片,而后将那带血的鳞片抛落在柳叙白面前。 「失鳞对于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算是给你的情郎出气了吧?」 玉卿楼将梦境撕裂出一个虚空破口,将还在捂着手臂痛苦不堪的阳羡一掌打了出去,而后冲着柳叙白说道:「我完事了,你们继续吧。」 「回见,柳叙白。」 待玉卿楼走后,柳叙白便转头对沈凛说道:「愣什么?还不赶快将天魔心收回,过来帮忙?」 沈凛原本还在调息观看,一听柳叙白唤他,马上利索的将天魔心引渡到体内,将插在一旁的沧渊剑拔出跑了过来,柳叙白还在气头上,所以不再同他多言,而是一剑将挡在阿肆与宋景面前的幻影斩灭。 待柳叙白清出一片场地之后,天塌之势也随之降临,火云压低,陨星破空,脚下的地面开始併入海洋,骤时,天海汇成一色,众人深陷在那火海之中。 沈、柳二人凝冰成陆,暂且保留了一个落脚之处,随之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便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被红紫色遍布的世界,溘然开始褪色,沈凛不由的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方才收了重创所以出现了幻觉,但在他几番摆弄一下,眼前的景色都没有分毫转变。 在他的眼中,万物只有黑白二色,除了有深浅明度之分,再无一点鲜艷。 怎么回事?他将眼神投向柳叙白,但见他也一脸疑惑,看来在柳叙白的眼里应是看到了一样的场面。 「小寒濯,时机到了。」阿肆在吸收了手边的一个虚影之后说道,她将眼神递向宋景,而后点了点头。 宋景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情势危急,沈、柳二人并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寒濯,过来。」柳叙白将沈凛唤到身边,而后轻声询问道:「还记得,淮庭无间吗?」 「记得。」 「那,我们一起吧!」 「好!」 沈凛回答的非常痛快,刚才的委屈也一扫而散,现在这个搏命的时刻,他不想再有什么负面情绪加身,这是与柳叙白最后的相处的时刻,他们要拼尽全力。 二人同时将剑竖与身前,一魔一神,在这单调的世界中执剑描摹出截然不同的黑白二色,衣袂飞旋,近疏错步,残影留前,高提低跳,双刃相抵之余,带剑回身,流光随侧。 如同在空白的直接上勾勒着一副水墨丹青,形似游龙,阴阳二相跃动其表,剎时之间,白色的流光如同星雨,结落成无数飞剑,吟诀半刻倾数落下,脚下冰凌碎落成晶,彻白的光耀点亮了整个空间,那些苟缩在各处的暗影,遇光消解不见。 「寒濯,来!」 柳叙白横剑与身前,沈凛会意,飞身一跃,足尖一点剑身,弹起至高,双臂开展后正欲催剑下引,但不曾想,柳叙白却将扶光剑反持于手,将全身的神力尽数聚在扶光剑上,向着沈凛的方向一抛。 「接剑!」 这是要……双剑合璧吗?沈凛来不及细想,将飞来的扶光剑握在手中,左右各持,翻身而下,这须臾之间,他将双手一合,七灵之力注入剑身,沧渊扶光立即化形成一,体内的灵心道骨倒向为天魔心莲输送气力,心莲层瓣绽开,力量也到达了峰值。 就是现在!沈凛双手倒持剑身,借着下降的力道,将这灭世一击刺入海面。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观测善念 而就在这一瞬,沈凛的身后出现七道高大的虚形,每一道虚影都执着一样圣器,众影合力运转,七灵之力由剑身刺开的破口涌入,海下再次发生爆破。 趁此,柳叙白赶忙将手中的香囊开启,但是平替的世界并没有如意想中的展开,反倒是他放在腰间的玲珑匣却迸发出了一阵白光。 咦?柳叙白有些费解,是哪里出了错?他将眼神抛向阿肆与宋景,但见二人点头一笑,并未多言。 另一边沈凛也倍感诧异,原本应该天崩地裂的场景,但此刻却是万籁俱寂,世间也彻底停滞了下来,仅有的黑白之色也快速消退为看不到头的白,继而,这白色化作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开始消散,露出了深不可见的黑色。 所有的景象如同被撕碎的纸页,开始向着这黑色的深渊坍塌,再看柳叙白,他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正向着宋景与阿肆方向行去,口中更是在说着些什么,但还不等他走到二人身边,那白色地面便已消失,他脚下一空,直接坠陷其中。 第724页 琅环君!沈凛想要唿唤他的名字,但声音似乎已经被这个空间隔离在外,无声静谧间,万物都开始消解,他毫不犹豫的追随着柳叙白掉落的方向跃下,他的视野也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无光的世界内,沈凛寻找不到任何方向,这种混沌不开的地界他倒也不是第一次来,尤其是在神域身死之后,他曾在这样的空间内待了许久。 这就是死亡吧? 意识虽然被保留了下来,但他也被困在了此处,若是没有猜错,接下来伴随他而长存的,都将是这片黑暗。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便也罢了,但是一想到柳叙白也可能面对一样的情况,沈凛的心就有些难受。 他从地上站起身,企图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寻找到出口,他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孤寂,但是他害怕柳叙白与他一样。 琅环君,你听的到吗? 我是寒濯啊!你在哪里…… 沈凛尝试着用意念感知,上一次在琅琊,是柳叙白主动寻找的自己,但这一次,没有人指引,沈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摸清柳叙白所在的方位。 也许他们从坠落开始就被分化在了两处,这样的寻人方式或许并不奏效。 但是不试试,谁知道结果呢?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就在沈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之时,黑色的空间内突然燃起了一丝星火,看到这唯一的光源,沈凛立即兴奋了起来,但当他靠近这团星火之时,它却瞬间熄灭,随之显现的是一段肉眼可见的白色字体。 「他们会在一起吧?」 他们?指得是谁?沈凛看着这莫名其妙的文字有些头秃,继而在他的前方,又出现了一团星火,沈凛再向前去,星火立刻又化为了全新的文字。 「沈凛说的这些,若是柳叙白能听到就好了。」 啊?自己说过什么吗?他是在窥探谁的心声吗?沈凛看着更加疑惑。接下来,沈凛便按照这些星火指引,逐一观看着他们化成的文字。 「不要这样对柳叙白啊,沈凛你要相信他啊!」 「柳叙白好帅,每次听到他说不要威胁我的时候都会被帅到。」 「啊,我不该说楚莫辞的,他也好可怜。」 「叶冰清也好玩了吧?」 「将离是个大冤种。」 这些文字,与他的人生息息相关,里面除了有关自己和柳叙白的部分,还涉及到了其他人,沈凛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些文字来源,便是阿肆口中所说的观测者。 如果说方才在梦间一方的虚影是来自异世的恶念,那写着星火便是那些观测者们留下的善意。 他们在观测着自己与柳叙白还有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尽管被人无孔不入的窥视虽然让他毛骨悚然,但给他更多的感觉却是一片温暖。 阿肆说过,不被关注的世界,是被判处死刑的。 但这些文字足以说明,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这个世界得到了活下去的权利,他们被认可了。 尽管数量不多,但却是一种肯定。 其中更是有些言论惹得沈凛发笑,似乎对于他曾经误会柳叙白这一件事,大家都很是惋惜,原以为,他会收到各方批判,但更多的内容竟然都是苦口婆心的劝导。 在阿肆的世界里,应该也有很多人,是在真心祝福他们吧? 那些恶意确实兇残无比,所以才会在梦间一方内徘徊,始终无法消散,但是支撑着阿肆走过来的,恐怕除了他们这些被创造出来的孩子,便是这些观测者的善念与喜爱。 越看沈凛越是有信心,这事情一定还没有到终结,这里不是他最终的归宿地。 他还不知道为何柳叙白会在梦间一方突然可以使用能力,也不知道他与雪麒麟玉卿楼之间的故事,他更是不懂,阿肆与宋景最后的笑意代表了什么。 在这些事情没有弄清楚前,他绝不认死。 点点星火在他身前燃起,像是在为一个迷路的孩子指引归家的路,沈凛跟着这些仅有的光源,一路向前,他相信,在这星火的尽头,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在等待自己。 沈凛不知在黑暗中行了多久,但这些星火却始终陪伴着他不曾离开,直到他触碰到最后一团星火之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空洞,他尝试着用手去触碰空洞的边缘,在确认是这并非幻境之后,他抚在洞边的手突然由黑白变成了彩色。 沈凛回首,望着那身后点点星光,心中无比感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陪伴。 即便他不曾见过那些观测者,但是他确信,在世界的另一边,有人期待着他与柳叙白重逢,他相信,在念力的作用下,他一定可以谱写属于自己的结局。 踏如空洞之后,便是如从前在琅琊的时候一样,明白色的空间比神域的极昼还要刺眼,但是这次,这空间之内却并非只有他一人。 阿肆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在沈凛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抚掌道:「呀,原来你是第一个,我以为应该是琅环先到的。」 「我们是死了还是活着?」沈凛听闻阿肆的口气轻松快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紧张之态,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想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梦境。 「死了。」阿肆笑道,「世界都不存在了你怎么还可能活着,肯定是死透了啊!」 第725页 「那琅环君也……」沈凛有些不敢讲这话说出口,但是在他犹疑之时,阿肆却笑出了声,「逗你的,看把你紧张的。」 「那我们成功了?」沈凛对于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只能抓着阿肆问个没完。 「失败了,这可没有骗你哦!」阿肆耸了耸肩,但是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之意,她两种完全不搭边的状态令沈凛更加云里雾里。「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你好好说话,别兜圈子了。」沈凛最烦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感觉所以口气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阿肆也没打算继续打谜语,索性就将真相说了出来。 「好好好,我说便是了。」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合适一点。」 「嗯……这么讲吧!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平行世界替换的计划,辛苦你和琅环这么玩命的陪我和宋景演戏。」 阿肆娓娓道来,这一切,都要从宋景来到梦间一方开始。 宋景在与阿肆打过照面之后,便说明了来意,那个时候,阿肆以为宋景会用毕生之力同自己要个说法,但是宋景却说,他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见见所谓的天道,二则是,他要清还之前欠下的命债。 同样的,阿肆也提出了平行世界替换的方案,这是作为母神的弥补,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撰写命途权利让渡给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最合适的当然是宋景,但同时,牺牲的人,就成了阿肆本人,没有任何可观测的世界,那么阿肆就会被人遗忘。 这一点,阿肆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起,可宋景却直接通过自己的信息逻辑,将推算了出来,二人心照不宣,开始了自己博弈。 如柳叙白与沈凛担忧一致,他们所处的世界,已经是同位面的最高等级,轻易的替换,可能会导致全员陨落,世界崩坏。 因为那个时候,被宋景修改过的世界,已经得到了部分观测者的认同,而认同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不会被清算,顶多只是低靡,所以重新来过,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的初衷是挽回那些逝者,更改既定命途,而并非让更多的人陷于危难,但世界平替,要置换的,不是一草一木那么简单,风险也上升了好几个度。 这与阿肆的本意就完全相悖,宋景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废案。 继而,宋景提出了第二个方案,也就是柳叙白在阿肆的桌子上看到的那张纸条——註销。 宋景在谋划全篇之时,就刻意的在将这些死去之人的因果凝结在自己身上,每一个人的死去都与之息息相关,所以宋景给出的方案是,删除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 宋景早在最初就做了设定,东主这个概念是宋景强行载入世界观内的一个名词,他之所以对外如此宣称自己的是东主,是因为东主这个名词之下,代表的着所有可以操控的命运的人,除了自己,还有阿肆和那些远在天外的观测者们。 观测者对阿肆的期望构建了整个世界,而阿肆的部署又令宋景发生了觉醒,这是一个连带关系,算下来,所有的节点都停留在了宋景这里,只要他背负起了这个名字,便成为了阿肆还有观测者们的手中刀,同时也成为了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他的离开,便可推翻所有的设定,斩断天道与世界的直接联繫,没有宋景,二者之间便失去了唯一枢纽,这代表世间从未出现过东主这个概念,没有所谓的命运操控者,最多只是高维度的俯视。 如果植入的东主概念被消除,那么天道残留的运作规则就会自主运行,修復漏洞,所有因东主之名而丧命的人,便会随着宋景的死亡、阿肆的退位得以復生。 不会再有人因为主角命途而被牵制在原地,每个人都将成为独立的个体,彻底实现人身自由。 抵消因果的方式,宋景也从一开始就想好了,那就是人屋,人屋并不是来復活那些已死之人,而是用来将玲珑匣内那些以凝露寒冰封存的尸体唤醒的方式,玲珑匣,就是最后的人屋。 用千百万个分身,换回那些已经消亡的人们,这一举动,何其壮烈。 当然,阿肆不是没有反对过他的计划,但是宋景却说,这是最小的代价。 就如风花渡的长生一脉,偃师也到了最后终场收幕,宋景作为最后一个重明族,已经完成了与天命的抗争的使命,接下来的世界里,不再需要偃师了。 而之所以安排灭世这样的戏幕,原因有二,一则是柳叙白相较于沈凛而言,更加适合担任编撰者一职但,这种权利无法让渡,只能夺取,换句话说,就是要柳叙白自主觉醒,所以只有将沈凛逼入绝境,柳叙白才会绝地反击,继而激活阿肆放在他身上的神来笔,也就是当初写下祈愿后,阿肆未曾收回的那支笔。 编撰者的意志力需极为强盛,只有得到了神来笔的认可,这权利才能顺利的交出去,想要被认定,那撰写者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破规则,这也就是柳叙白为什么能在梦境之中使用现世的能力,因为那是他使用神来笔自己写下的段落。 其二则是,灭世之举可以完全摧毁梦间一方,这里是依照阿肆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世界,只要此地还在,那么她的设定将会一直影响着众人,这个世界,只需要她留下的规则,而不需要她的存在了,所以必须由柳叙白和沈凛亲手毁灭这里,才能达成最后的权利让渡。 第726页 没有此间束缚的阿肆,可以继续创造其他的世界,而柳叙白与沈凛,则可以代替她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柳叙白作为曾经的主角,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监控世界的运作还有修復阿肆未能完成的漏洞,因为以柳叙白的性格,是绝不会为了一个人滥用职权,继而颠覆整个设定,所以他的职能,更多是维护世界不崩坏,继而以他们的真实生活,吸引更多的观测者注视。 只要还有人在观测这个世界,那他们就不会褪色成为一个个冰冷的文字。 阳羡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插曲,但这也说明他们的戏足够真实,就连远在几界之外身负守护之责的麒麟一族也感知到了他们的意图。 这算是世界对他们的考验,如果无法令麒麟一族屈服退避,那么就代表柳叙白没有这个资格接任,但巧合的是,柳叙白与玉卿楼有所来往,所以也算是剑走偏锋完成了这次核验。 所以,阿肆写下的註销二字,指的便是註销宋景的存在,将他从整个世界中删除。 无论哪一个世界,都不会再有宋景这个人的任何线索与消息,甚至,不会再有人记得他。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这不公平!」沈凛义愤填膺道,九阙城的惯有传统便是护短,在冷凉阁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现在宋景既然是他的师弟,他就要贯彻落实这一点。 「宋景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我何尝不知呢?」阿肆无奈道,「这是他自己坚持的,我已向他再三确认过,他非常固执的要执行。」 「他之所以避开你们先来到梦间一方,就是为了谋划这些,他说,观测者们要看到的,是恶人受到惩戒,好人得以善终。」 「没有人在意,他究竟是不是罪人,他的消亡,刚好可以迎合主流的审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样也算是为新世界做出一些贡献了。」 「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他说『沈师兄,如果可以,替我看一看魔宗升起的第一缕阳光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观测者陪伴至今~是你们替主角点亮了前行的路~有你们的陪伴真好,感谢 第三百五十二章 永世相绝 这句话,直接让沈凛内心的防线崩塌,他和宋景真实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从无感到怨恨,再到现在的不忍,他对这个人的情感始终在变化。 宋景这局做的实在是漂亮,说他是一石三鸟都不为过,他将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从利益来看,他确实将代价缩减到了最小。 众生得益,亡者復醒,柳叙白与自己不但保住性命,还可以选择属于他们的结局,顺带也将阿肆解脱了出来。 这代价仅仅只是,註销掉了一个人的存在。 沈凛刚准备询问二人现在何处,就见那白净的空间内又多出一个黑洞,柳叙白一人淡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眼角通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显而易见,他应该也是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信息。 「琅环君!」沈凛顾不得自己还有些沉重的心绪,赶忙上前去安抚柳叙白,他左瞧右瞧,没有看到宋景的踪迹,所以试探的性的问道:「宋师弟呢?」 「他……走了……」柳叙白一说到这个,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就立刻崩盘,哭的无法停歇,沈凛揽他入怀好言安慰。 「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柳叙白重复低喃着,完全是在为宋景鸣不平。 阿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心里也煎熬的很,但是这是宋景的选择,也是最优的选择,作为这个世界前任的主神,她知道,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与沈凛不同的是,柳叙白坠身入黑暗之后,并没有看到那些来自观测者的留言,周围的场景幻化成了未央庭内的画面,这让他不由的拍了拍脸,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神域的场景呢? 此刻的未央庭内空无一人,按照时辰来算,众人都还未起身,柳叙白所处的位置,正是那侧院之内,左右观瞧了一番,便看到了在迴廊处坐着的宋景。 这里是幻境吗?他没有看错吧?柳叙白悄声行至到宋景身后,一阵晓风将他披散在身后的长髮吹乱,柳叙白还没出声,宋景便开了口。 「嘘。」 嗯?他能看到的自己,宋景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按照宋景的指示,柳叙白缄默着,陪着他在原处等待。 不一会,主殿的大门开敞,一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身影出现在柳叙白的视野内,只见对方满脸倦色,行步缓慢的出了未央庭。 这不是自己吗?柳叙白一眼便认出了自己,要想当年他每日因为新案改革而苦恼不已,鸿蒙论辩也时常被打压,志气受损,这疲倦便都写在了脸上。 「师尊从不贪睡,总是最早一个去到鸿蒙大殿。」 「那时师尊的背影,真是落寞啊!」 宋景的感嘆脱口而出,他背对着柳叙白,所以看不到表情,只能根据他的语气判断,此刻他的内心应该是抱了极大地怀念之态。 「晨时而出,午时后归,从未迟到早退过。」 「你,是在观察我吗?」柳叙白没忍住,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他在未央庭执政多年,从不知道有人这样关注过他的一举一动。 「不,是陪伴。」宋景笑道,将目光投向了未央庭的大门。 第727页 「师尊身边的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除了站在此地遥望一眼,我什么都做不了。」宋景的声音低了下去,话意里也多了份苦涩。 「我是亲眼所见,师尊是如何从意气风发,转变成如今的疲顿不堪。」 「三千六百五十天,我这样看了三千六百五十天。」 十载,整整十载,柳叙白被这样一个数字震惊的合不拢嘴,他不知道宋景居然在暗处,这样目送自己了十年。 「对不起,当时我确实……」柳叙白刚准备道歉,就被宋景打断,「直到沈师兄出现,我才看到师尊脸上,有了笑意。」 「他对师尊很重要,即便我知道,你们很有可能走不到终点,也知道你们或许会反目成仇,但是我真的不忍心戳破这美梦。」 「现实之内师尊有沈师兄陪着,那师尊的梦就由我来守护吧。」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心酸?柳叙白微蹙眉头,就在这个时候,宋景突然转了话题,「师尊,刚才在坠落之时,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啊!是。」未央庭的景致将柳叙白带入了曾经回忆之中,若不是宋景提醒,他险些忘记自己刚从梦间一方坠陷。 「所谓的註销,指的是世界,还是某人?」 柳叙白在天魔心莲中时因为无法观测沈凛的状况所以焦急不堪,他在敲击花壁的时候用力过勐,一不小心将未归还阿肆的那支笔甩落了出来。 正当他准备附身捡笔之时,余光却瞟到宋景的嘴角残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要放在平时,柳叙白肯定不会过多留意,但是眼下情况危机,宋景在与自己将话说开之后,也不再伪装成从前那种风轻云淡之态,所以沈凛若是受难,他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之所以笑,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行为正是他想看到的,尽管宋景已经努力在压制自己的表情浮动,但柳叙白仍然可以感受到宋景那唿之欲出的欢喜。 他将笔拿起之后,才隐隐想起他们初到梦间一方的时候,阿肆正在编撰着结局,手中执着的正是这支笔。 结合宋景那无意显露出的笑容,柳叙白便更加怀疑,所谓的灭世计划,似乎并非是他与沈凛想像的那样,底下似乎掩藏着什么。 如果说阿肆可以利用这支笔来撰写结局,那是不是说明,它本身也是一件神器? 试试吧,大不了就是毫无作用,也不吃亏,柳叙白如是想到,他提笔之间,笔尖无需沾色便显现出一层墨意,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出去,所以柳叙白便在花壁之上轻轻写下了「莲开」二字。 果如他所想,天魔心莲紧合的花壁重新绽开,而那墨字也染上了一层金色,继而淡化消失。 这时,柳叙白感受到,捏着笔桿的指间发出一阵灼热,他倒手查看,只见那素净的笔桿之上,突然多出了四个苍劲有力的篆刻文字——妙笔神来。 他原本打算与回头与宋景论说几句,但抬眼便看到沈凛受到了重创,所以他顾不得多说,直接从腰间抽了玉骨扇出来,开扇展页,以旋飞之势祭出,在玉骨扇出落的同时,右手执笔,速写「释灵归窍」四字。 这才有了扶光剑及时替沈凛挡下一击的险事。 但是在柳叙白打开香囊的瞬间,玲珑匣的反应才让他恍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自己方才使用神来笔写下的事情既然都会成真,那么阿肆那张丢弃的纸团中所写的註销,可否也会成真? 如果说仅仅只是写错,那处于严谨态度应该及时销毁才对,但是阿肆选择将纸团丢弃在一旁,为的应该是,让自己和沈凛看到,这是她独有的提示方式。 有一个人或一个事物,要被註销。 虽然眼前的宋景并未回答柳叙白的提问,但柳叙白大概率也能猜的出来,这要被註销的人,正是宋景本人。 阿肆留下这条线索,恐怕是想让自己和沈凛提前知道宋景的结局,所以尽可能在短暂时间直接,多给他一点关照,好让他走的更加坦然。 「为什么要这么选?」时至现在,柳叙白已经无暇判断,他只想听宋景自己说明这行为的根据。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宋景用一句模稜两可的话答覆了柳叙白,他拍了拍身旁的迴廊坐檯,示意柳叙白坐下来。 「这样的结局不好吗?白玉京可以重新见到夜观澜,都云谏与叶冰清可以再入神庭执政,叶溪曲可以去过他的小日子,凌灵和宛郁蓝城依旧生龙活虎,游青砚和忍冬继续做回他们的师徒,还有异世的柳叙白不再孤苦无依,那些因为灾变而牺牲的先锋军也会重回未央庭。」 「更重要的是……」宋景抿了抿唇,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含光境内发生的一切。」 「一切因为我而起的事情,会随着宋景这个名字的破除而消解,师尊,你不必在为此苦恼,不会有人再记得,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对不起,师尊,我害你受苦了。」 他致歉的话刚刚说完,眼眶就红了起来,显然这件事情,对于所有知情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淡去的伤痕,宋景没有经过柳叙白的允许,轻轻的执起他的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是他作为人来说,最初的决心,以及最后的情感羁绊,他的心里一直有一块地方,是留给柳叙白的,但他不同于沈凛那种旷世的痴爱,更多的是一种想要远观的尊敬。 第728页 情感之中,除了两两相知,还有一种最孤寂的选择,那就是守望。 站在离他最近的距离,守望他的幸福。 柳叙白在异世中,见过不少偏执的人,每一个都恨不得将他圈禁起来,让他成为一件所有物、战利品,这一点,就连从前的沈凛,也犯过一样的错。 但是宋景的选择,却并非如此,他更多的是,成全而非占有。 他成全了所有人,但是唯独放弃了自己。 第三百五十三章 辞别梦间 「我不怪你的。」柳叙白也红了眼眶,他知道,现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就算作为新任的撰写者,他也没有宋景这般的部署能力,而且这是牵一髮而动全身的事情,他没有把握比宋景做的更好。 「这一路,你走的很不容易吧……」 「苦不苦?」柳叙白感知到宋景身上的灵动正在消散,他知道,宋景的时间不多了,比起与他争论这方法的对错,宋景现在更需要的,是自己的理解。 「很难,但是不苦。」宋景从腰带间拿出了那颗在于柳叙白初见时,予他的花果糖,「有它在,这一路都不苦。」 他将包装在糖果外的糖衣褪去,放在鼻子前细细嗅闻道:「好香,每次闻到,都会很有信心。」 这糖,与沈凛那五钱一样,是命运留下的线索,一切由此,开始了序章。 尽管宋景保持的笑容,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他这一生所做的一切,终于在今刻,迎来了结局。 站在终点回望往昔,宋景心里百感交集,他是恶,也是善,是邪,也是正,他走在介于黑白之间的道路上,看着那些遇到人遇到事,心中欣慰不已。 也好,他终归是阿肆笔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一个普通人,消失的时候,亦不会有人挂念,甚至不会有人去关注,描写他的那些文字。 他不是主角,生来就活在观测者的视角之外,那些目光,从不会为他落下停留。 他没有沈凛与柳叙白这样的契机,也没有不死的主角金身,他的机会,向来只有一次。 仅仅用这一次的机会,他创造的万千可能。 他没有像代替柳叙白与沈凛成为这个世界焦点,但是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人的命运,从不被任何人编控。 即便是他这种微不起眼的人,也有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利。 总算是,编了个好故事啊…… 可惜,这故事里,不会再有他的笔墨了。 「师尊,送我走吧,从前都是看着你从未央庭离开。」 「这一次,换你送我,好不好?」宋景站起身,拍了拍衣物,手中紧攥着柳叙白为他系上的丝绦。 柳叙白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起身抱住宋景,哽咽着说道:「好,我送你。」 宋景没想到柳叙白会抱他,无措的手根本不知放在何处,但犹豫之余,他还是将手贴在了柳叙白的背上,回应着他给予自己最后的礼物。 「师尊,这一次,是永别了,拿好你的笔,接下来的故事,交给你了。」 「师尊,你要笑,要大声的笑,这一天你等很久了不是吗?」 「你是主角,不能为反派落泪的。」宋景抚着柳叙白安慰道。 确实,按照剧本来说,柳叙白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他应该放声大笑,可是看着宋景这坦然的样子,柳叙白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是满心的悲哀。 他放开柳叙白,牵着他的手走向未央庭的大门,门外是一片天地相融的镜海,逐渐落下的日轮投下一片橙黄的温暖,从侧面勾勒出宋景的轮廓,他抬头看着那火红的太阳,心中不由的感慨道,原来神域的日落,竟然可以如此的美。 一阵微风浮动,像是在催促他离开,宋景松开了牵着柳叙白的手,而后淡淡的说道:「就,送到这里吧,师尊。」 「我,走了!」 此处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迫使柳叙白只能停在原地,他将手贴在那片空气屏障之上,泪流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悄然滑落。 「宋景,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一定会记得你!」 「你是我柳叙白的徒弟,我永远不会忘记!」 柳叙白不知道身在另一方的宋景是否能听到他的唿唤,所以扯着嗓子喊道,已经行出多步的宋景站住了脚,回头看着柳叙白。 方才糖衣散去的糖果宋景还攥在掌心中,他将糖果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咀嚼,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长长唿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嘴说道:「师尊,这糖,真甜啊。」 他再次转过身,背对着柳叙白将手臂高高扬起,向着柳叙白挥动,「师尊,该还的,我都还给你了!要好好活下去啊!」 迎着温柔的阳光,宋景的身影越行越远,日头也逐渐沉向地平线,宋景的背影开始慢慢褪色,从彩色变为了黑白,由黑白化为了轮廓,最终,散落呈无数印有文字的晶蝶,飞向了那繁星点点的夜空,与银河融为一体。 柳叙白看着这一切,心中难过至极,怀中的神来笔开始发烫,他知道,这是宋景离开后,故事重写的预兆。 他在原地哭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曾经,他恨那个肆意摆弄他人生的东主,恨那一次又一次灾厄让他生不如死,但是现在他的心境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不知是因为故事改写还是因为目睹了宋景的离去。 第729页 他再也恨不起来了。 他是阿肆定下的主角,他有他的使命,从前总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但是却不知,他眼中随时可以抛弃的生命,于他人而言是多珍贵。 凡事,都有解决的方式,何苦早早就下一个定论呢? 他要去找沈凛,他们必须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才算,不辜负。 沈凛听完了宋景离开的过程,心中更是难受,阿肆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等待他们调整情绪,作为这个世界的缔造者,阿肆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笔下的人物拯救。 「呃,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你们得回去了。」阿肆看着二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凛松开柳叙白,替他将脸上的泪痕抹尽后,点点道:「是,要回去了。」但是就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再次发问道:「我们,是不是也不会再见了?」 「嗯,是的,梦间一方已经消失,神来笔也择了新主,你们的未来,不会再有我了。」 「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吧,我没写到的天道规则,就交给你们去处理了。」 「当然,也存在一些尚未修復的漏洞,可能需要你们亲自去应对了。」 「回去吧,新的世界,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出现。」 「等你们一一去探索了。」 「很高兴能与你们相伴这一程,希望在你们的印象里,我不只是那个冷漠的天道。」 「那,小寒濯,琅环,再见。」阿肆也向他们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叙白见状,马上也意识到了要分别,既然如此,就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尽,免得留遗憾,所以赶忙对阿肆说道:「阿肆,等等!」 「嗯?琅环还有话要说?」阿肆刚准备走出几步,就被柳叙白叫住,她转身看着柳叙白歪头问道。 「阿肆,谢谢。」放下仇恨之后,柳叙白的情绪则更加稳定,「谢谢你创造了这个世界,不完美,但是我依然爱着。」 阿肆听到柳叙白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不少,她抿了抿嘴,而后又道:「看在琅环这么通情达理的份儿上,送你们两个一份礼物吧!」 阿肆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片分别递给二人,纸片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两人有些不明所以,这算是怎样的一份礼物?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写在这里,我会替你们解答。」 「什么都可以问,我只会提供一个思路,但是不会干预。」 「好了,和我就用不着哭哭啼啼了吧?作为母亲来说,我可不喜欢看自己孩子难过的样子。」 「还有,现实之中,给你们留了个惊喜,自己去见证吧,是好也是坏,小寒濯,看你怎么把控了。」 「就这样吧~再见。」阿肆说完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那素白的空间内,就在她离开之前,柳叙白恍然被一道亮光闪到了眼睛,那光线源自于阿肆手中的某样物件,薄而清透,柳叙白眼眸睁闭之间,阿肆已经离开了此地。 那是……柳叙白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却有些不确定。 「琅环君?」沈凛看着柳叙白在原地发愣,便走过来晃了晃他的身体,柳叙白回过神来,便冲着沈凛笑了笑,「没事,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等回去,陪我去看看魔宗的日出吧,宋景说,他想看。」沈凛拉着柳叙白的手,向着光源的最亮处走去。 「嗯,好。」 神识回到肉体的一剎那,躺在床上的二人同时睁开了眼,虽说一直是躺着睡觉,但是二人身上都困顿的厉害,随便一动,关节就发出咔咔的响声。 沈凛更是腰酸背痛的紧,他略有痛苦的翻着身想要起来,可长时间的卧躺还是让他腰肌无力,所以起身的动作如同一个年迈的老者。 柳叙白则稍微轻快一些,毕竟在梦间一方的时候,他都没有怎么费力,所以身子骨自然也松快,他优先爬起身,而后将沈凛也扶了起来,替他揉捏按摩着。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沈凛一边享受着,一边思索,不一会他就想起来,曾经自己因为梦魇,柳叙白这样陪他坐着睡了一宿,自己因为愧疚,所以也替柳叙白做过一次定向推拿。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在竟然有一天能让柳叙白替他服务,这倒是令沈凛心中爽快不已,待他好转一些后,便主动起身开始收拾床铺,毕竟他们除了要在九阙城待一阵子,还得去各处查探一下世界修復的问题。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满园春色,指不定要怎么编排自己和柳叙白。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规则自洽 待将房间恢復如初之后,柳叙白便坐在桌旁开始打理自己,沈凛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献殷勤的机会,自告奋勇的上前替柳叙白梳理髮丝,每当这种时候,沈凛都感到惊奇,他从没有刻意学过这种束髮的手艺,但是只要是对上柳叙白,他就无师自通。 「等下我们先去哪里?」沈凛一边将髮带替柳叙白束好,一边问道。 「现在就在清规峰,现在阁内看看吧!」柳叙白站起身,将曲卷的衣衫捋直,而后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舍,今天雪停放霁,天空格外的湛蓝,不远处柳叙白的房间也恢復如初,包括沈凛之前给他的画作,也重新出现在了墙壁之上。 第730页 「诶?师尊,阿凛,你们今儿醒的好早啊!」赶去吃早饭的羽浮正揉着眼睛看着他们二人,平日这个时候,柳叙白肯定还在休息,如果房间内有沈凛在的话,肯定要日上三竿才会醒来。 这大清早的房舍大开,柳叙白与沈凛还持装整洁,真是不多见。 柳叙白看着没有任何伤痕的羽浮,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他走过去揉了揉羽浮的头说道:「嗯,等下要去天外天,所以要早些。」 「那师尊和阿凛一会还回来吃饭吗?」羽浮对于早餐的执念令二人忍俊不禁,似乎对她来说,吃一顿好吃可口的饭菜比什么都重要。 「不了,等下去完天外天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就不在冷凉阁用饭了。」沈凛也笑了起来。 羽浮知道二人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对于他们的行程也没有过多询问,在道别之后便自顾自的嘀咕着:「最近是闹贼了吗?之前同大师兄藏起来的酒怎么都没了,真是离奇。」 听到这里,沈凛完全不敢吱声,毕竟羽浮口中所指的贼就是自己,为了让柳叙白喝个尽兴,他可是把所有人的老底都翻出来了,这会他只能装聋作哑。 羽浮的出现代表事情确实如宋景所愿,在尽可能不改变现世已发生的事态的情况下,将由他造成的后果改写成了圆满的结局,依照此法所言,那么凌灵、夜观澜、宛郁蓝城还有众弟子,应该都会出现在天外天。 刚出了清规峰的山门,柳叙白就撞上在一旁休憩的雪麒麟玉卿楼,一看到他,沈凛才想起来询问柳叙白,之前在梦间一方的时候,他与玉卿楼之间的对话自己一直很在意,只是当时情况危机,他也没来及过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和他原本是不可能有交集的。」柳叙白淡淡道,而后转过脸对沈凛道:「你还记的长乐庭的吞天兽穗穗吗?」 「记得。」沈凛点点头,但是他依旧没有懂得这其中的联繫,所以静待着柳叙白继续说下去。 「穗穗原本也是麒麟一族,是麒麟族中罕见的雪麒麟,与玉卿楼是一对孪生兄妹,其名玉瑶穗。」 「穗穗与云谏大哥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柳叙白言简意赅的概括了起来,大概就是玉瑶穗在机缘巧合之下对都云谏心意相许,但是麒麟一族是决不允许与外族通婚,更何况玉瑶穗生性内敛,所以也没有将心意告知给都云谏,正巧玉卿楼又对此事极为反对,玉瑶穗在一气之下,舍了麒麟之躯,退化为吞天兽,留在了长乐庭,一直与都云谏相伴。 而柳叙白也算是赶得巧,他与夜观澜和白玉京正好在神庭内,撞到了玉瑶穗与玉卿楼的对峙,玉瑶穗坚决不愿与他回去,险些起了争执,见状,柳叙白便做了个持中之法,劝说玉卿楼让玉瑶穗留下,自己会多加照顾她,好让玉卿楼放心。 毕竟,麒麟一族一向固执,玉瑶穗也不例外,如果强行带走,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玉卿楼无奈,在柳叙白的苦口婆心之下,勉强答应了下来。 玉瑶穗没有了麒麟之躯,道行浅薄,所以不能化形,只能保持着兽态,而柳叙白则时不时从云梦庭中顺一些能提升修为的丹药给她,好让她以吞天兽之型继续修炼,一来二去,他与玉瑶穗和熟络了起来,这便是为什么只要他一到长乐庭,吞天兽就会自主靠近的原因。 「所以,都云谏一直不知道穗穗的心意?」沈凛有些震惊,玉瑶穗付出这么多,居然没有打算让都云谏知道?这姑娘还真沉得住气啊,沈凛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断然做不到,要知道,从前柳叙白和旁人说个话握个手他都能嫉妒上天,想要自己不言不语的待在一旁,那绝不可能。 「嗯,穗穗说,她不打算给云谏大哥压力,毕竟神庭这么多年都是靠他一个人支撑,自己只要能陪着就好了。」柳叙白摊手道,显然对于这个话题,他已经同玉瑶穗谈论过了。 「这么多年对穗穗的照顾,也让玉卿楼对我有了信任,所以给了我这玉笛,说只要有需要他做的,听凭差遣。」此笛代表了契约,平日的举手之劳的小事不作数,但真若遇得大事,玉笛便可发挥作用,天涯海角随时应援,但机会只有一次,用完则两不相欠。 「再加上,云谏大哥遇袭之时,穗穗重伤,你不是救了她一命吗?所以在梦间一方的时候,他才会违背同族之间不起争端的规矩,直接对阳羡出手。」 原来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善缘啊,沈凛心道,这下所有疑惑都已解开,玉卿楼也在旁边听着二人你一言我语的对话,待柳叙白说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就穗穗这么一个亲人,她不回去,我也只能找个地方落脚不是吗?」 「嘿,你是叫沈凛对吧?」 「穗穗的事情,多谢你了。」 这虽然是一句道谢的话,但是从玉卿楼口中说出来却意外的有点桀骜,但没办法,这也怪不得玉卿楼,这是麒麟族说话的特性,反正是份好意,沈凛便心领了。 「该论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多谢玉公子的出手相助。」 玉卿楼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而后又将对话目标转回到了柳叙白身上,「其他人都在天外天,都云谏已经被穗穗带回去了,小妮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让她等你回来打个招唿再说,她偏不听,这不是把我留在这里给你通风报信吗?」 第731页 「上辈子欠她的,敢使唤我了。」 「无妨,由穗穗吧。」柳叙白笑道,然后将腰间的玉笛递还给玉卿楼,「一笛一诺,如今契约已毕,此物归还与你。」 玉卿楼结过玉笛看了半响,眼神故意飘忽到了一旁,口中有些不清不楚的说道:「拉倒吧!你我之间现在还需要这破笛子牵制吗?你叫我来,我能不来吗?」 「你死了,谁帮我照顾穗穗?」 话音刚落,玉卿楼就又将笛子扔了回来,「留着,以后有事喊我,不是契约,是朋友。」说完,便化作兽态,他放低身子,对柳叙白又道:「上来,送你们去天外天。」 柳叙白将笛子收好,心里发笑,玉卿楼这傢伙在崑崙住了这么久,多少也被凡尘的情感所同化,相较起从前的冷漠,现在的他则更加通人情。 雪麒麟不亏是上古神兽,虽然行在高空,但是却异常稳当,踏云而行如履平地,这可远比御剑飞行要来的舒坦,沈凛抱着柳叙白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琅环君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去天外天,也是如此。」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柳叙白向他怀里靠了靠,沈凛的身体宽厚温暖,早不似当初单薄,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这一路终归是苦尽甘来,他们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也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们在一起。 等到了天外天,二人便向玉卿楼作别,而后向着北寒殿进发,一进殿内,柳叙白和沈凛就觉得有点无处落脚,此刻殿内站满了人,包括清规峰的部分弟子也在其中。 一看柳叙白前来,众人非常自觉地让开了路,殿前,夜观澜、凌灵、宛郁蓝城,还有忍冬与游青砚像是正在商议什么,其中最让人惊嘆的便是游青砚,他不再有从前的孱弱之态,整个人精神异常,而被割去舌头的忍冬,现在也能流利的表达。 正如宋景所说,一切由他造成的灾厄,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琅环你来了。」夜观澜看到柳叙白后立刻打招唿,看着众人都完好无损,柳叙白竟然红了眼眶,尽管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落泪,但是情绪顶到了这里,他还是忍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宛郁蓝城一见柳叙白哭泣,马上走上前来安慰,而后冲着沈凛责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欺负我师兄了?」 「冤不冤枉啊?我有几个胆子欺负琅环君,这可是他的地盘,我就是作死也应该是在魔宗不是吗?」沈凛立马分辨了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偏见啊,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会欺负柳叙白一样。 不过,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沈凛在说完话后竟意外的觉得挑不出错,反正这事情纠结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索性他便将话题岔开,假装反问了起来,「你们在讨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宋景消失之后,九阙危机也不復存在,他倒想看看,这一次,天道规则打算如何自洽这一漏洞。 第三百五十五章 婚事将近 「嗯?你这问题好生奇怪。」夜观澜马上露出了惊异之色,看着沈凛的样子如同在看一只怪物,不光是夜观澜,连一旁的凌灵等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状态。 「不是来讨论你和琅环的婚事吗?」 「玉京他们已经在神域张罗起来了,楚莫辞也在魔宗做准备,现在就剩九阙城这边还没安排,所以才派我来的啊?」 「沈凛,你是睡傻了吗?」 听完夜观澜的话,方才还沉浸在与众人重逢的喜悦中的柳叙白立刻红了脸,这……这算什么天道自洽?这分明是拿他和沈凛来挡枪。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没有战争,能撼动几界的大事,肯定没有比自己的婚事更加合适,阿肆,肯定是阿肆故意的! 「我确实有点睡懵了,昨夜和琅环君喝的有点多,很多事情都混忘了。」沈凛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继续装傻,「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都不记得是怎么说服兄长的了,你说是吧琅环君。」 这会还不忘拖自己下水,柳叙白剜了他一眼,但还是配合着说道:「寒濯贪杯,昨夜把整个冷凉阁的藏酒都翻出来喝了个干净,所以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嚯,还真是张口就来,沈凛回敬了一个白眼,宛郁蓝城见状马上走过来翻沈凛的眼皮,查看眼底,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脉门上查探,便诊便说道:「你这身子恐怕不是饮酒过多,是放纵过度吧?」 「我都怀疑你能不能撑到成亲那天,你这段时间每日都来花想楼,我多少得给你调养调养,不然委屈了我师兄。」 「蓝城!」柳叙白现在脸红的发烫,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聊这些便也罢了,殿内现在还有诸多弟子在,再说下去,恐怕他老脸不保。 「哦哦哦,我小声说小声说。」宛郁蓝城也发觉场合不对,马上把声音放低,但是身后的凌灵却一点也不惯着他,拎着他的耳朵道:「你们两个,滚到一边去说。」 「好嘞!」二人见有人搭台阶,立马就坡下驴,连拉带扯的站到了一旁,沈凛继续低声询问道:「师叔,你倒是和我说说,我现在脑子一片混沌,真的是喝太大了。」 宛郁蓝城看他一脸迷茫,便没好气的回答道:「你少来,分明就是……」说到这里他故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分明就是你昨天玩的过火!我是医师,你还想瞒我?」 第732页 「好好好,就是我昨夜太忘情了,你倒是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沈凛不认也得认,索性直接摊牌,毕竟按照现实的时间来算,他和柳叙白的确没少折腾,宛郁蓝城判断的也算准确。 「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你去神庭提亲,师兄答应了,就这么简单吗?你还想多复杂?」宛郁蓝城被沈凛的追问弄得不明所以。 啊?提亲?魔宗现在可以随意去到神域了吗?按照从前的规矩,魔宗与神域可是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神庭,还提亲,放在以前,他不被扫地出门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现在的世界走向,要怎么才能知道呢?毕竟按照宋景消失的节点来算,至少要从灾变开始,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抓住一个人没头没尾的询问。 不知道被篡改过的故事里,是否保留了千叶主的身份,从前叶冰清并没有赋予他查看现世走向的权能,如果千叶空间还存在,叶冰清的肉体存活,那现在的千叶空间就属于无主状态,自己和柳叙白应该是具有调阅权限的。 那就先装傻把这一茬煳弄过去吧,沈凛心道。 「琅环,日子我和玉京商量过了,不如就定在下月初十如何?」夜观澜拍着柳叙白的肩膀问道。 「好……行的。」对于柳叙白而言,他根本没有做好要成婚的准备,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但是现在若是说不愿意,倒像是悔婚一样,他除了硬着头皮说好,也编不出来什么更好的理由。 横竖这亲都是成要的,柳叙白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旁的琐事我们来就行,只有一个事情需要你拿主意,你是打算从神域出嫁,还是从九阙城?总得确定个地方我们才好安排不是?」夜观澜说的认真至极,反倒令柳叙白更加窘迫。 「从……从神域吧……」柳叙白权衡了半天,最终从口中憋出来这么一句,他第一次感觉嫁人是这么麻烦的事情,沈凛在一旁看着他踌躇不安,便走过来搂着他解围道:「这样吧,琅环君从神域出嫁,我从魔宗迎亲,婚礼地点定在九阙城如何?这样三方面都能顾全。」 这个提议甚好,夜观澜点点头,而后对凌灵说道:「那就让弟子们都动起来吧,这距离婚礼也没有几日了,此间的准备,就交给你了。」 「我会让宁芙与何欢从中协助,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夜府君放心。」凌灵领命后马上开始对九阙城的弟子们开始下达安排,游青砚和忍冬也参与在其中,帮忙分派了起来,见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沈凛赶忙拉着柳叙白绕到了北寒殿的后面,寻了一间静谧的房舍躲了进去。 「唿,我怎么也没想到,阿肆在这里摆了我们一道。」柳叙白拍着心口说道,显然方才的事情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我也一样,不过也算是个好藉口,起码现在的情况是好的。」沈凛笑道,他之所以选择躲起来,也是因为他必须和柳叙白去千叶世界,同步现世中的所有消息,否则以他们现在的视角做事,指定穿帮。 沈凛尝试唤动额间千叶印记,果不其然,他的神识一瞬间被抽离到了千叶空间,他刚刚站稳,柳叙白的身影便也处在了空间之内,这是他第一次来此处,所以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沈凛便如之前的叶冰清一样,开始逐样替柳叙白讲解,并且将云图的使用还有天道的概率的查看都详细说尽,但是与从前观望小世界的方式不同,现世的体量要大的多,所以查看的界面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占满。 在那熟悉的世界背景标记上,被篡改的痕迹显露无疑,宋景利用世界规则可改的方式,替现世做了最后一次干预,沈凛不禁感嘆道,宋景这傢伙,真是将千叶世界的规则吃的透透的。 他们按照时间对现世的一切进行查阅,从之战的节点开始,故事的篇章便开始有了第三重走向,这一战,沈凛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去盗取舆图,而是与柳叙白一同回了魔宗大营,这一次,柳叙白直面了楚莫辞。 一开始楚莫辞并不打算答应柳叙白的请求停战,柳叙白自愿为质,入魔宗调停双方,有了沈凛的双重保证,楚莫辞便将他们的意思传达给了前任魔尊,前任魔尊对此呈不同意见,他认为柳叙白此举是诈降,明面之上应下,暗中却准备对柳叙白出手。 体查到这一点的沈凛为了保下柳叙白只得与前任魔尊持刀相向,楚莫辞虽然以魔宗名誉为第一要义,但是在大义与沈凛之间,他这一次选择站在了沈凛这一方,并且从大局上来说,是前任魔尊先行失约,置万千魔宗子民的生命与不顾,所以他出手干预也在情理之中,同时柳叙白的帮助下沈凛顺利取得了天魔心脉,成为了下一任的魔尊。 继而沈凛作为新任魔尊向神域递交了议和协议,同样遭到了神庭的反对,认为是柳叙白的个人行为,不能代表整个神庭,因为有沈凛在前做样,柳叙白也没有惯着他们搅弄是非,再加上他的手中还握有先锋军这只神域最强的兵力,只需要强制镇压便可。 在白玉京、夜观澜、叶冰清的全力相助下,柳叙白的决议票数以压倒之势碾压都云谏等人,成为了新政,而接下来,就是打破神域至高的传统,而这就需要在诸界之间建立枢纽方便资源流通,这枢纽便是九阙城。 第733页 九阙城依旧是白玉京所建立,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七灵下移,分与诸界,达到各界平衡的目的。 看到这里,柳叙白和沈凛心中都不禁犯疑,如果只是这样,那他们应该完全继承蓝澈与楚雁离这两个名字才对。 很快,走向之中便对此进行了详细的描述,首先柳叙白强力的压制终归还是迎来了反扑,在谈及取消极昼永夜的时候,柳叙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对,让资源下放已经是神庭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极昼永夜的消失就意味着神域连表面的优势都已丧失。 所以各个领主逼迫都云谏出头为他们讨个公道,都云谏虽然百般不愿,但是还是向柳叙白提出了缓治之法,柳叙白和沈凛倒是也没有反对,认为确实急不得,所以此事也就暂且按下。 但是各领主心知,柳叙白只要活着,这件事情的完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他们必须找个机会剷除柳叙白。 第三百五十六章 千叶会面 而这世间能与柳叙白抗衡的,除了沈凛再无他人,可想要二人反目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以他们反其道而行,将沈凛天魔心突破的事情告知了柳叙白,并且假意让其辅助沈凛渡劫。 但后果可想而知,对于没有经歷过任何小世界歷练的沈凛,自然对柳叙白的信任没有现在这么牢不可催,在被心魔控制后,与柳叙白髮生了冲突,这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柳叙白重伤,而沈凛这与现世一样,躯体自爆,只剩下了一律神魂。 各领主借着机会要处决柳叙白,但是在白玉京等人的暗度陈仓之下,将其转移到了九阙城,隐姓埋名成了现在的柳叙白,而魔宗方面则由叶冰清出面,对沈凛的魂魄尽兴復原,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暂时对外告知魔尊已死,一切暂由楚莫辞来负责,都云谏则留在神域,勉强维持着现状不变。 而叶冰清在与白玉京商讨过后,决定将九阙城的功法授予沈凛,继而来平衡天魔心造成的影响,而柳叙白在知道沈凛未死后,便将其从魔宗接回到了身边抚养,成长过程大致与现世相同,也是同样的记忆找回,只不过少了那些苦痛的部分。 二人一路相伴,不曾分离,最终在沈凛的记忆碎片全部拼凑完整之后,二人决心再次突破天心魔,这一次,有了灵心道骨的助力,沈凛的突破十分成功,二人携手回到神域,重复着现世的方式,五尊齐聚,未央庭加设魔宗的天尊之位,让那些一直不肯放权的领主们吃到了教训。 继而,神域与魔宗都迎来了首次的日出月升。 再多了沈凛这道助力之后,神庭的架构则变得更加稳定,如他们在梦间一方的设想一般,神域保留了飞升体制,灵心道骨的推行也让更多人有了修炼的机会,柳叙白还特意去查了一下有关寰烬的部分,在全新的体制下,它不再被歧视,很快灵族就开始对这种无法以实体存在的实物进行了收容。 沈凛则更加关注楚莫辞的部分,毕竟如果没有了宋景,那么楚莫辞可能完全不知道乔心尘的下落,而且乔心尘的死亡是在自己去神域之前,很有可能不被算在天道漏洞之中。 但是对于这一方面,天道的自洽也做的恰到好处,乔心尘确实已经死去,但发现乔心尘的方式却有些特别,魔宗海底的玄冥火石是魔宗的储备资源,虽然魔宗没有办法开採,但是不意味着旁人不行,譬如可以召云御雨的龙族。 提到龙族,肯定少不了陆竹笙,葬身鱼腹的枯骨不再少数,但是唯独乔心尘的尸骨之上有着一层淡淡的魔气浮动,作为七圣君之一,乔心尘的功力深厚,再加上对楚莫辞的执念一直未消解,所以才会有魔气才会笼罩不散。 陆竹笙将他的遗骨带回之后,叶冰清则提出了以纵偶针置入遗骨之内復活乔心尘的做法,这一点与现世一模一样。 等等,看到这里,沈凛终于发觉了不对,随着宋景的消失,偃师一族也彻底湮灭,这世间不该在有纵偶双技才对,还有叶冰清,她怎么会知道偃师秘法?这不符合逻辑。 「我想,保留了记忆的,不光是我们,恐怕阿清也是其中之一。」柳叙白看着命途走向说道,「阿清既然是千叶共主,应该不会被篡改的世界规则干扰才对。」 「但是这纵偶双技为什么会保留,只能到时候去问她了。」 沈凛想了想,觉得柳叙白说的很有道理,刚准备开口应和,身后便传来了叶冰清的声音。 「呦,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 「阿姊!」沈凛看到叶冰清之后直接惊唿了起来,他没想到叶冰清復生之后,居然还能出入千叶世界。 叶冰清看着摊开一地的世界命途,便对柳叙白说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很壮观吧?」 「是,难怪宋景会流连于此,换做是我,恐怕也会沉沦其中废寝忘食。」柳叙白微笑着回答道。 「现世的规则被修改过,删除了一些关于偃师的部分,我想这应该与你们有关,具体原因恐怕得等你们讲给我听了。」 「你别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现世命途的全貌,从前不知为何,总无法看清全貌,过度探索便会被强行遣返。」 「我第一次查看新世界的规则时,也觉得好奇,虽然偃师一族彻底消失,但是他们留下的东西却依旧存在,我猜,可能他们虽然不被世界所记得,但是他们的功绩却不应该被消除。」 第734页 「也或许是想告知我们,人从不会因为未知而止步,即便被遗忘,也将化为杳杳银星,为徒步而来的后者照亮前路。」 叶冰清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这一番言论倒是令柳叙白和沈凛宽心了不少,这话在二人听来,更像是对宋景本人的评价,虽然叶冰清并不知道他们在梦间一方发生的事情,可她给出的评价却十分中肯。 「嗯,你说的对。」柳叙白在答覆完叶冰清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回到世界命途之上,在诸界稳定之后,沈凛与柳叙白的感情也愈发深厚,这个时候还是由楚莫辞提出了他们的婚事。 二人天天这样黏在一起,总要有名分才行,所以在他的怂恿之下,沈凛去了神庭提亲,抛开二人之间的情谊不说,若是能喜结连理,也算是为两界的缔结了更深的和平契约,所以,他们的婚事也成了几界之内最重要的事情。 在看完与自己相关的部分,二人就选看了一些旁人的命途,譬如商瓷、浣纱、唐明生、戴量天这些曾经犯下恶孽的人,没有了阿肆的干预,他们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不再围绕柳叙白与沈凛展开,虽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善是恶,但也算是同样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宋景的善意远比他的恶意要更加令人动容,如阿肆所说,宋景远比自己要合适成为天道。 在熟悉了现在了世界走向之后,二人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故事中间虽然有波折,但是却已经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包括宋景承诺的,不会再有人记得含光境之内发生过什么。 现在的柳叙白,清清白白,再无罪污加身。 「等回去,陪我去给宋景立个牌位吧!」柳叙白嘆息道,「我既然收他入门,那他就是我的弟子,你的师弟,应该与九阙城众弟子一样,在天外天内留下姓名,归宗归源。」 「对,带时候我们带着他的牌位去一趟逐灯会吧,尽管现在魔宗已非永夜,但是这个传统还是有保留的。」 「去看一次真正的白日焰火吧。」沈凛提议道,柳叙白觉得甚好,便连连称好。 叶冰清虽然在状况外,但是他看二人的表情也知道他们琢磨的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一切已经过去,她也迎来了新生,这些年在千叶世界可是将她憋闷坏了,所以一恢復正身,她就恨不得弄出点什么大动静,好让自己热闹热闹。 譬如柳叙白与沈凛的婚事,她就出谋划策了不少,但是显然,这样的程度并不能让她满意,所以她便开始向着柳叙白与沈凛提议起来。 「我说,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么大的一场婚事,只有你们两个成亲,有点浪费这排场吗?」 「啊?」二人同时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这婚事场面还有浪费不浪费一说吗?大家不都如此吗? 叶冰清见二人不明所以,便拉着他们说道,「你们觉得,这样如何?」虽然千叶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是自己筹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叶冰清还是压低了声音与二人交谈了起来。 在听完叶冰清的建议之后,沈凛第一个站出来贊成,但是反观柳叙白,却有些迟疑,「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太突然了?」 「要的不就是突然吗?那说好了,你们各负责一头,中间的事情我来调控,谁若没成,就罚酒,罚到站不起身才算完。」叶冰清完全不嫌事大,话说的笃定无比,这让柳叙白也有些不好推拒,他细想了半晌,便也应承了下来。 若是成了,大家都不亏,若是失败了,无非就是喝的不省人事罢了。 「好,等会回去,我们就各自行动!」沈凛倒是对叶冰清的提议丝毫不质疑,痛痛快快答应着,临了还不忘和叶冰清击掌,显然他对此很有信心,他转头看了柳叙白,显然他并没有自己这番胸有成竹,所以脸上还有忧虑之色。 「琅环君,你怕什么,相比之下,你那边的应该比我这边好解决才对啊。」 「呃……我总觉得,我好像顶替了将离的活儿……」柳叙白抚着额头说道,要他做这种事情,总是有些拉不下来脸,沈凛见此,大笑道:「要不,我加磅,你我交换,我去做你那边的,你来我这边?」 「啊这……」柳叙白原本就嫌事情麻烦,他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做,沈凛就马上给他上了一个难度,但还不经他再说一句,叶冰清就马上拍手叫好。 「绝了,真是绝了,淮洲啊淮洲,这点子,也就你能想出来。」 「行,就这么定了!三日后,我们再碰头汇报成果!」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两处谋划 众人又玩闹了一阵,便从千叶世界各自离开,等回到天外天后,柳叙白便开始对沈凛抱怨。 「你干嘛由着阿清胡闹,这种事情光凭你我,真的能行吗?」 「所以我不是特意和琅环君调换了一下吗?你那边的事情显然比我这边难度要大啊。」沈凛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坏笑的打趣了起来。 唉,伤脑筋,柳叙白捂着额头犯难,这种事情他真的一点都不擅长,关键是沈凛这个傢伙还故意增加了难度,事情也变得不是一点半点的麻烦。 看着柳叙白还是苦恼不堪,沈凛也不想让他为难,好言好语的哄了起来,「要不这样吧,琅环君先陪我去神域,我再陪琅环君去魔宗,万一你搞不定,我再出手,如何?」 第735页 「反正冰清阿姊要的只是结果,这过程嘛,可以稍微作弊一下。」 「毕竟我和琅环君才是一伙的,对吧?」 真是服了沈凛这张巧舌如簧的嘴,什么事情经过他一转述,竟然真就能说服自己,不过这确实是个解决的方式,柳叙白便也应承了下来。 叶冰清需要他们的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撺掇白玉京与夜观澜,还有楚莫辞与乔心尘一同办婚事,从局势上来说,也算是进一步的加身了神域与魔宗的连结,从情理上来说,白玉京与夜观澜在旧世界的时候就一直没能将此事谈妥,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挑明,给夜观澜来波助力。 楚莫辞与乔心尘方面更是不用说,沈凛在浮陵宫内看的分明,二人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只要稍微一捅就会破,而且沈凛了解楚莫辞,他们兄弟二人对失而復得的东西都会更加珍惜,所以乔心尘能復生,这对于楚莫辞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所以如果乔心尘愿意踏出一步,楚莫辞一定会追随他的脚步,长情更是沈凛与楚莫辞这对兄弟惯有的特型,这便是沈凛的信心来源,二人虽然不及白玉京与夜观澜日日相伴,但是他们之间的经过时间打磨,已经消除掉了许多不必要的情绪,况且对于楚莫辞而言,这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寒濯,你做好准备了吗?」柳叙白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与前话根本没有关联的问题,但是沈凛却明白他所指的事情,柳叙白询问的,是有关他们俩个婚事的事情。 的确,虽然他们已经在异界成过一次婚,但是那次并不算是正式婚礼,而且也只有他们两个,并无宾客,所以一切从简,他们也自在,可这次的情况与心境都发生了改变,柳叙白有些忐忑或者焦虑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也没太准备好。」沈凛诚实的回答了起来,毕竟这个事情是直接扣在他们头上的,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心理准备,但是沈凛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他担心自己这样说,会让柳叙白压力更大。 「呃,不过没事,这不是还有些时日吗?我们慢慢准备,如果到时候琅环君还是没有准备好,那就……」 「那就?」柳叙白挑眉,沈凛这尾音上扬,一猜就没有憋好主意。 「那就我们一起逃婚好了。」沈凛一把将柳叙白抱在怀里,然后在原地转了个圈,「反正我有不求什么名分,只要能有琅环君在身边,婚不婚礼的,要不要都行。」 「行啊,那我们现在就逃吧!」柳叙白环着沈凛的脖子轻笑了起来,他这次没有惯着沈凛任意玩笑,而是贊成了他的提议,这反倒让沈凛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柳叙白越说越起劲儿,干脆自顾自的开始琢磨起了逃跑路线,「你说先跑到哪里才不会被找到呢?现世肯定是不行了,得去异界,先去古恆还是先去琅琊?河洛城的话得琢磨琢磨,啧,也不行,那样会被阿清找到的。」 「要不我去求玉卿楼帮帮忙,让他带咱们回麒麟一族那边躲一躲?」 「琅环君你……」这还是柳叙白吗?他不是一向会以大局为重吗?怎么这次倒是不在意了,沈凛看着怀里的柳叙白满脸质疑,甚至用手去探柳叙白额间的温度,想看看柳叙白突发了高热,把脑子烧坏了。 柳叙白看着沈凛窘迫的模样大笑了起来,他从二人仅有的空间之内,将收在腰间的玉骨扇拿住,在沈凛头上轻拍了一下,说道:「开玩笑的,虽然没有准备好,但是这不妨碍我想嫁你。」 「对于这件事情,我一天也等不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扇子展开,对这沈凛说道:「再帮我画幅扇面吧,婚仪之上,我想带着它。」 「琅环君想要什么内容尽管说便是。」沈凛痛快的回答道,对于柳叙白这种请求,他完全不会拒绝。 「嗯……既然是大喜之事,应要画些花好月圆成双成对这样寓意好的纹样,画鸳鸯俗了些,画龙凤的话也不大合适,不若寒濯帮我想想,画什么好?」柳叙白左思右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将问题抛回给了沈凛。 之前在异界的时候,沈凛没少费脑筋替柳叙白的服饰绘制纹样,什么麒麟白泽青鸾火凤都用了个遍,经过柳叙白这么一问,他倒是有点犯难,「这样如何,以红纸为底,金箔为墨,山河远景,日月同空,绘明灯万盏,长街百里。」 「我说过,我会以千里江山为聘,娶你。」 「这话,放在哪个时空,都作数。」 沈凛的一番情话说的柳叙白有些羞涩,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往迴避,反倒是直接对这沈凛的唇落下一吻,而后笑道:「行,听你的,横竖都是我占便宜不是,那辛苦寒濯了。」 二人在房舍中腻歪了一阵便手牵着手从房舍之中走了出来,此刻天外天之中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宛郁蓝城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对于挑选宴会用酒,他可谓是严苛至极,弟子们一坛接着一坛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挨个品尝之后,依旧面露难色,显然是对这些都不满意。 原本这差事宛郁蓝城更是想拉着沈凛一起的,但是前前后后问了多人,也没有探到沈凛的行踪,所以只能他自己一个在这里品酒挑选,抬眼看到沈、柳二人出现在北寒殿,宛郁蓝城马上来了精神,飞速起身走到了沈凛身边,照着他的肩上就狠狠拍了一下。 第736页 「臭小子,你去哪儿了?」 「哎呦,师叔,你要是再用点劲儿,这喜事就要变丧事了。」沈凛揉着肩膀说道,他看着宛郁蓝城一直不停的打着酒嗝,就知道他一定没少喝,放眼望去,这酒罈起码有十几个,宛郁蓝城肯定趁着尝酒的机会没少喝。 「婚宴用酒,当然要选最好的,出嫁的可是我师兄,迎娶的又是我师侄,这些凡品恐怕不行。」宛郁蓝城突然嘆起气来,这些东西若是放在其他场合也就罢了,但是毕竟还要招待神域的来客,这种程度的酒水肯定满足不了他们。 柳叙白突然给沈凛打了个眼色,眼眉间古怪之色尽显,沈凛读懂了柳叙白的意思之后,先是质疑了半刻,而后又投去了一个眼神,想要确认柳叙白的意思自己是否有领会错误。 没想到柳叙白干脆直接点了点头,这下沈凛便放了心,直接说道:「要不,婚宴用酒就选醉生梦死吧,琅环君喜欢喝,虽然不是什么稀有的品类,但是贵在有特色,师叔觉得呢?」 「嗯,有道理,既然选不出来太好的,那不如就玩点另类的,我这去和将离说。」宛郁蓝城见此法可行,便马上去落实,待他走后,沈凛才敢出声询问柳叙白这么做的原因。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觉得有趣。」柳叙白脸上爬上了一抹坏笑,「你不觉得神庭那些人平日总是不形于色,谁知道他们肚子都在盘算着什么。」 「但醉生梦死可不会骗人,到时候谁是真心来贺,谁是假意奉承,不是一目了然吗?」 「验人心意是小,重要的是,我想看他们出洋相而已。」 嚯,柳叙白还有这么不拘小节的时候?沈凛原以为,这种捉弄人的事情只有他这种天生性子大大咧咧的人才会做,没想到柳叙白居然也有这么胡闹的时候? 「照琅环君这么说,这醉生梦死,可比吐真剂好用多了。」沈凛也玩笑了起来,戏闹之余,他又正色了起来,「只要琅环君喜欢,怎么都行。」 「既然琅环君这么会捉弄人,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帮夜观澜?」 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按照现在的世界进程来看,夜观澜的心思白玉京还不知晓,看来第一步得先给二人打破僵局才行,根据之前夜观澜的说法,白玉京不喜欢与他亲近,所以他才没有机会。 「那要怎么办?云梦庭的仙子醉还有吗?不行我给白玉京下点药?」 「仙子醉的药力你我是见识过的,保证药到病除,还能保证观澜至少一年之内夫妻生活和谐。」沈凛知道白玉京的脾气,只要夜观澜敢开口说这个话题,白玉京保准给他从床上踢下去,这种时候想要治住白玉京,除了用药他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太好的方法。 「啧,胡说八道什么呢?仙子醉是禁药,玉京好歹是华音庭的神君,你给玉京用了,他还要脸不要?况且真要如此,以观澜的性子,到时候莫说与玉京讲体己话了,他肯定会固执的以为玉京被人夺舍了,指不定大晚上的找人替玉京驱邪。」柳叙白翻了一个白眼给沈凛。 这傢伙每天脑子里到底在琢磨什么?竟然连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看样子等去了魔宗,得好好教训将离一顿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推波助澜 「上一次是在观澜遭遇了意外的情况下,玉京才肯说心里话,不知云梦庭可有能令人假死的药物?」柳叙白沉思道。 这不和自己说的半斤八两嘛?还是得下药,沈凛心想,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看来得先找夜观澜商量一下才行,这做戏之前,总要稍微串一串台本。 「我想也许不必如此麻烦,先听听观澜的意思,我们再按方抓药吧!」 正巧夜观澜就在天外天内忙活,柳叙白二话没说,走上前就扯着他的袖子往没有人的方向走去,沈凛十分知趣的将夜观澜手上拿着的文件全数摞回了桌上,给他们打起掩护来。 「怎么了琅环,可是我安排的什么不妥当吗?」夜观澜很少见柳叙白这么偷偷摸摸的同自己说话,所以也正色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柳叙白故意顿了顿,「你想不想借着我与寒濯成婚的这个机会,将你与玉京的事也一起办了?」 「哦……啊?」夜观澜先是本能的应了一声,但是再听却觉得不大对劲,马上改口做疑问状。 「怎么,你不想娶玉京吗?」柳叙白没有给夜观澜太多思考的时间,「若是不想那就当我没说。」他很清楚,夜观澜是个认死理的人,所以他心里更多是想靠着二人的感情加深,水到渠成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柳叙白偏不给他这个机会反驳,直接强调了核心问题。 夜观澜果然上了钩,连忙慌乱的辩解了起来,「怎么会不想!」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引得周围的弟子纷纷驻足观看,沈凛赶忙打圆场将人群驱散开,好保证他与柳叙白的正常对话。 「行,那就说说看,你是打算自己去和玉京说呢,还是我们帮你演出戏?」柳叙白没有剥夺夜观澜选择的权利。 夜观澜踌躇了许久,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我要是实话说,恐怕会被玉京打死吧?」 「有我和琅环君,你怕什么,玉京就算是再生气,也得给琅环君面子不是?」沈凛斜倚在座椅上笑着说道,见夜观澜的内心还是摇摆不定,沈凛便干脆站起身走到夜观澜身边,将他拉到另一边小声低语了起来。 第737页 什么事还得专程避开自己说啊?柳叙白被晾在了一旁,心里有些不满,沈凛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怕自己知道? 但看夜观澜的表情一阵白一阵红,时而还会漏出惊愕的表情,显然沈凛说的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事情。 「真……真要这么做吗?」 「你确定,我还有命回来?」 沈凛确定的点点头,并且拍着夜观澜的肩膀说道:「怕什么,这事情成与不成你都不亏啊。」说完,便将某样东西塞给了夜观澜,「肯定用的上,放心。」 夜观澜将信将疑的把东西塞了入袖中,而后再次确认道:「真的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哎呦,你好歹也是一方神君,怎么这方面做事婆婆妈妈的。」沈凛出言嘲讽了起来,「若是这点都做不到,我觉得求亲这事,你也就别想了。」 这话倒是令夜观澜全身一激灵,他马上恢復了信心,坚定的向着沈凛点头,而后便走开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待夜观澜离开,柳叙白才上前,拧着沈凛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喂,你神神秘秘干什么呢?什么事情还不能同我说?」 沈凛被掐着皮肉酸疼,连忙求饶了起来:「琅环君,轻点轻点。」 「我当然是在教夜观澜要怎么做啊,他那么没情趣的人,玉京肯定会嫌弃啊。」 想起刚才沈凛递东西的动作,柳叙白不禁冷笑道:「你该不会把将离给你的小册子给了观澜了吧?」 「我倒是想,但是他用不上,玉京现在都不许他碰,学那么多花样也白搭。」沈凛见柳叙白还没松口,指间的力道也再加重,便赶忙招供了起来:「观澜太含蓄了,所以我让他反其道行之,稍微暴力一点,再缠人一点,也许正中玉京下怀。」 暴力?缠人?这两种东西可以同时并存吗?柳叙白听得云里雾里,沈凛见他不解,便更深一步的分析了起来,「琅环君你看,我们都是知道玉京心思的,他不是不愿意同观澜更进一步,但是以观澜的方式,多半就是玉京一拒绝,他就马上退避不谈,这任谁看了能不生气。」 「所以我和观澜说,无论玉京怎么说,你只管软磨硬泡,一直讲自己的诉求便好,若是玉京还不答应,就动用些暴力手段,一定能给他制服。」 「说白了,他们之间,就差一点点坚持而已。」 柳叙白听完才终于将手松开,然后半眯着眼睛阴阳怪气了起来:「呦,这方式,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啊,某人似乎在平日将这点贯彻落实的很好啊?」 「言传身教,言传身教。」沈凛揉着自己的胳膊哭着脸说道,「琅环君还说呢,我帮你解决问题,你就是这么谢我的吗?」 「哼,谁让你背着我,这事情难道不能让我知道吗?」柳叙白非但没有可怜他,反倒是在他受伤的胳膊上又狠狠的拍了一下。 「你不顾及夜观澜的面子吗?琅环君毕竟是玉京的兄长,这种事情当着你的面说,夜观澜肯定拒绝的呀。」沈凛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变得可怜巴巴。 也是,柳叙白心想,见沈凛还是一脸苦闷,便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脸颊安抚道:「好了好了,别装可怜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道歉不够,琅环君得好好弥补才行,不然我这小心脏可就受伤了。」沈凛装模作样的说道,他就是等着柳叙白说软话,只要柳叙白一松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哎,我事先说好,大婚前,你别想着折腾我了。」 「要弥补,也是婚后。」柳叙白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所以直言打断他的那些非分之想,婚前还有诸多事情要办,肯定不可能与沈凛整日厮混的不起床,他了解沈凛,若是自己一松口,他现在就会拎着自己回房要个没完。 「琅环君真小气。」沈凛不满意的抱怨道,不过他也没有得寸进尺,毕竟柳叙白只是说现在不行,不代表之后他没有机会。 「行啦,我们现在去魔宗吧,该去和兄长还有乔心尘聊聊了。」柳叙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这事若是没有答应便还则罢辽,但是一旦应下,他就会认真去对待。 「走之前,我们先去把宋景的名字送到千名堂吧!」 二人没有知会旁人,自顾自的走到了北寒殿侧边摆有写有弟子名讳的千名堂。 千名堂这个地方不常有人来,除了每日的洒扫,几乎没有弟子会在这里驻足,所以大堂中也异常冷清,四方的灯架将大殿镀上了一层明媚的金黄色,看着格外温暖。 墙面被分化成了四块,分别代表着天若宫、冷凉阁、花想楼、云泽轩,所有的入室弟子的名字都以竹板书写,悬挂在墙上。 沈凛拜师之时,并没有亲自来过这里,写有他名字的竹板是由素尘送来的,因为他入门的较晚,所以他的名字放在冷凉阁的最下面的一排。 距离他拜师,已经过去很久了,就连上面的墨迹都有些风化掉渣,每次回忆过往,沈凛都忍不住想偷笑,抛去他与柳叙白前尘过往,他在九阙城与柳叙白完全是一次全新的结识。 他到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柳叙白产生了爱慕之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从被柳叙白救下开始,他就的心思似乎就没有从柳叙白身上移走过。 一开始只是想借自己的身世之谜缠住柳叙白,而后又是装可怜扮柔弱,对柳叙白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这么一想,好像从起点开始,自己的目的就不单纯。 第738页 那个时候,自己还真是大胆,柳叙白好歹也是九阙城的仙师,自己竟然敢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对柳叙白起了占有的心思,要记得他第一次替柳叙白上药的时候,可是没有少偷看柳叙白的身子,甚至还上了手,那会自己才多大,就已经春心暗动。 不称柳叙白为师尊,日日找着藉口腻在柳叙白的房间,只要有空,就缠着柳叙白陪他练剑,这也不怪素尘他们一眼就猜的出自己早与柳叙白结成道侣的事情,实在是自己做的太过明显,就差把「柳叙白是我的」写在脸上了。 再加上柳叙白对自己的行为事事有回应,所有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 这么想来,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凡尘子弟,那他真的是狂悖至极。 柳叙白显然没有感知到沈凛的心理活动,自顾自的取了一块空白的竹板,在上面工工整整的书写了宋景的名字,然后亲手挂到属于冷凉阁弟子的专有墙面之上。 「宋景,回家了。」 千名堂中的烛火莫名的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宋景的应答,虽然他已经消散不在,但是柳叙白总觉得,他始终还在以另一种形态凝留在这个时空。 以记忆这种最永恆的方法,继续俯瞰着滚滚红尘。 只要柳叙白和沈凛不曾忘记他,那么某种意义上,宋景这个名字,便不再是两个冰冷的文字。 那将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方式。 第三百五十九章 诸界祥和 沈凛没有忘记宋景当初说想要魔宗日出的请求,所以他们没有马上出发,而是重新回到了清规峰,利用手边的材料,替宋景打造了一个牌位。 虽然利用术法可以很快完成,但是二人都觉得还是手动制作更有诚意,所以沈凛便取了工具坐起了木工,柳叙白则坐在一旁细心的打磨上漆,因为天气原因,最终还是借了一些术法的便利来烘干处理。 待天色暗下之后,二人才将制作好的牌位放入了包袱,由沈凛背在身上,现在神州去往魔宗的路要比从前好走了多,不必在经过深泽迷渊,直接去到结界入口便好。 虽然已是入夜时分,但是通往魔宗的结界处却灯火通明,排起了长队,排队的人中各族皆有,甚至在入口处还有仙洲盟会专门的人马负责审查,在柳叙白印象中,去往各界的入口向来都是人满为患,但唯有去魔宗的入口人烟稀少,所以这幅场景还是让他尤为震惊。 队伍前后的人们都互相攀谈着,人们去往魔宗的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去办差事,有的则是单纯为了游山玩水,还有的是去北境等险要之地歷练修为。 什么时候魔宗变得这么抢手了?沈凛不禁思考了起来,通过人们的言语,他得知现在想要去往魔宗,至少要提早一月向九阙城提申请才行,因为造访的人太多,所以魔宗方面已经有些应接不暇,再加上沈凛与柳叙白的婚事传开,魔宗更成了热门之地,出于安全考虑,所有的入境审批都变得严格起来。 「琅环君,我们走的有点急,好像没有拿通关文牒的批印……」沈凛恍然间想起来了这一茬,从前会魔宗可没有这么多规矩。 「呃……是……是啊。」柳叙白也反应了过来,他也没有想到,现在要通过结界居然还有这么一道手续,而且根据千叶印记中的记载来看,这一条规矩,还是自己立下的。 这算作茧自缚吗?柳叙白揉了揉太阳穴,同样烦恼的还有沈凛,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被挡在了家门口回不去,这与柳叙白之前在神庭大门被人嘲讽神庭是你家一样的令人无奈。 「那……我们要不回去?让观澜给我们写个通关放行的文书?」柳叙白看了看今日当值的人马,都是新面孔,未必会认得他和沈凛,就算按照规矩排队通关,只怕过去也不一定会给自己放行。 「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先回去吧!」沈凛垂头丧气道,毕竟规矩就是规矩,除非有人认得他们,不然他们两个就成了第一个坏规则的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用也会随之瓦解,左不过是要耽误些时间。 沈凛和柳叙白刚准备掉头离开,远处的结界入口就传来了盟会弟子打招唿的声音,「呦,代尊使怎么还亲自来了,是九阙城有什么要事吗?」 代尊使?将离?二人齐刷刷的将头扭了过来,只见结界处的盟会弟子们把将离围在中心,十分和善的聊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宛郁兄说有关宴会酒水的方面可能需要魔宗支援,这不,我给他送定酒的货单,捎带去九阙城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将离说话也平心静气,显然他经常往来与两界之间,所以对于护卫的弟子也逐渐熟络,所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同他们聊上两句。 真是天降贵人,沈凛心中庆幸,好在将离来的及时,他们不必在费功夫回九阙城,只需要他打个招唿便可以放行了,于是沈凛二话不说,便冲着将离唿喊了起来。 将离闻声,便想着队尾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沈凛与柳叙白,他快步上前,而后在沈凛胸口重重锤了一拳道:「啧,臭小子,你还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啊,说好了提完亲就回来,怎么在九阙城一待就是一个月?」 「呃……这不是,诸事繁琐嘛,你也知道这次婚事不是那么简单,九阙城里还有好多事情要我和琅环君定夺,这不一解决完马上就往魔宗赶了吗?」沈凛这谎话编的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这让柳叙白在一旁看着不禁抬眉,好傢伙,不愧是在千叶世界中歷练过得人,进入角色真是一点都不需要适应。 第739页 「那还等什么,赶快去吧,殿下现在在烛龙殿忙的鸡飞狗跳,要不是乔圣君在,恐怕他早就派人给你送信叫你回来了。」将离笑着说道。 「可能,还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这通关文书,我没来得及让观澜给我写,你能不能……」沈凛试探的问了起来,得到的便是将离的一个白眼。 他左手拉着沈凛,右手牵着柳叙白,然后走到仙洲盟会的弟子门前道:「吶,魔尊要带着他媳妇回家,你们给行个方便吧。」 魔尊?媳妇?这两个人竟然是沈凛和柳叙白?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了二人,一时之间,他们成了众人的焦点,看的沈凛与柳叙白浑身发毛。 其中一个有眼色的弟子赶忙轻咳了一下,对着二人行礼后道:「啊,失敬失敬,原来是柳仙师与魔尊君上,这边请这边请。」 将离这一嗓子,虽然解决了问题,但是也引来了新的麻烦,沈凛与柳叙白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虽然他们并不是刻意疏离尘世,但是想要在普通的街头巷尾偶遇二人可是难如登天,没想到,竟然在这结界入口处,可以一睹两位的真容,这可是难得的奇遇。 一些胆小的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在一旁窃窃私议着,而一些胆大的则直接走上前,向柳叙白和沈凛自报家门,并且开始询问一些修行方面的心得。 这种场景之下,二人甩脸走人肯定不行,见他们没有推拒,众人便愈发来劲,后来干脆将他们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抢问了起来。 旁的倒也算了,若只是心法道术上的见解柳叙白当然没在怕的,任何相关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但是问题是,众人请教的却不仅仅只限于此,还有几对没有公开的同性道侣也凑过来谘询二人一些相处之道。 对于这种问题,柳叙白自然羞于回答,同时也就切换到了沈凛的主场,对于怎么如何讨好伴侣,如何不在意世人眼光,他倒是拿捏的分寸刚好,临了还不忘了为魔宗做一波宣传,毕竟在魔宗,没有人歧视这一点。 原本的行程一直被耽搁,将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早在沈凛发难之前,就找了个藉口熘向九阙城了,二人一直苦苦周旋了几个时辰,最后好在是盟会弟子有些看不下去,才强行过来驱散众人。 柳叙白说的口干舌燥,揉着脖子的嗓结处哑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如会九阙城让观澜给我写通关文书呢!」 「都是将离,做事就不能稳着些。」沈凛苦笑道,看着柳叙白辛苦,他赶忙走过来揉肩捶背,「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再走?」 「别了,先去到魔宗再歇也不迟。」柳叙白看了一眼还在向他们投来目光的众人,头皮一阵发麻,再不走,自己恐怕就要在这结界处寻个职位同这些盟会弟子一起戍守此地了。 「那,我背琅环君好不好?」沈凛弯下身子,将放有宋景牌位的包袱置于前身,然后示意柳叙白上来,若放在从前,柳叙白肯定会介意他人眼光而选择拒绝,但是现在,他和沈凛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而且大婚在即,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所以他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双臂轻轻环住沈凛的脖子低声道。 「既然要背,就要一路背到荧惑魔宫才行,中途可不许偷懒哦!」临了,还不忘在沈凛的耳畔边轻轻吻了一下。 这算什么要求?要知道柳叙白这一吻带来的动力,可要胜过云梦庭中的任何补气的丹药,莫说是要背到荧惑魔宫,就算是背着他从魔宗走回神域,沈凛都不在话下,待柳叙白爬稳之后,沈凛便直起身子,双手卡在柳叙白的膝弯处向上颠了颠。 「行,琅环君说了算。」 二人就这样穿越了结界,虽然时间上耽搁了许久,但是现下依旧处于深夜,魔宗的天空中,还是挂着那一轮熟悉的血月。 许是在沈凛背上爬的太舒服,柳叙白竟然有些升起了困意,身子也越发沉了起来,沈凛没有出声打扰,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行走,他感知到了柳叙白平稳的唿吸,便放慢了脚步,生怕因为过大的浮动导致柳叙白惊梦而醒。 柳叙白也没有真的睡去,而是半眠着双眼,观望着这魔宗的景致,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了日升的原因,魔宗的道路两侧竟然开出了许多向阳而生的植被花草,这令柳叙白有些惊喜。 与深泽迷渊不同,结界处与无妄天的距离很近,不必穿过幽明天的地界就可直达,所以不一会,柳叙白的眼睛就被荧惑魔宫散发出去的灯火光芒刺的有些生疼。 因为沈凛好事将近,整个魔宫都被铺盖上了一层红色,无论是地面还是砖墙高瓦,只要是肉眼所见之处,都已经被红色所占领,更夸张的是,连靠近魔宫附近的花树,也都换成了红如烈焰的永生花。 这……也太有效率了吧?沈凛不仅感嘆道,九阙城尚且还在收拾布置阶段,魔宗这边倒已经全数整装完毕了? 第三百六十章 喜上添喜 「琅环君,醒醒,我们到了。」沈凛看着眼前的场景移不开眼目,所以只能用声音唤着柳叙白,柳叙白轻拍着沈凛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看来魔宗对于这桩亲事格外重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装饰了起来,看来急性子这一点,是整个魔宗的传统,柳叙白心道,不过眼前这景色看着还是十分壮观,他忍不住多站在原地驻足观望起来。 第740页 这场面远比他见过和参与过的任何异常婚礼都要盛大,若不是见过荧惑魔宫曾经的样子,柳叙白都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竟然能让整个宫殿都换了一个颜色。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此地是什么求取姻缘的圣地吧? 「喜欢吗?」沈凛看柳叙白望着着景色出神,便走过来问道。 「当然,这费了不少人力吧?」柳叙白蓝色的眼眸中反透出周遭的赤红之景,即便看着有些眼晕,他也不肯将目光移开。 「其实,真的不必如此铺张的,我……」柳叙白刚想说些什么,沈凛就马上打断了他,「诸界盛事,铺张一次也不算过分。」 「再说,琅环君是神君,我是魔尊,两界之主的婚事若是也能马虎,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认真?」 「琅环君配得起这样的仪式。」 沈凛这张嘴,总是知道要在什么时候讨自己欢心,柳叙白想想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便也不再多问,而是牵着沈凛向魔宫方向走去。 毕竟他们这次来除了要去带宋景看魔宗的日出,还要完成乔心尘和楚莫辞之间的事情,所以时间耽搁不起,柳叙白心道。 将离负责跑腿,那么楚莫辞肯定留在荧惑魔宫坐镇,即便是按照现世新写的走向,柳叙白与乔心尘之间总因为各种时机不对而没有见过面,所以对于柳叙白来说,乔心尘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 刚走到魔宫门口,驻守的魔甲军就惊唿了起来,向着内里高喊道:「去向殿下通报,君上回来了。」话音一落,魔甲军就闪到一旁,给二人让路。 许是因为婚礼在即,所以魔宫的布防也变得更加严密,三层队列的魔甲军将荧惑魔宫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要知道上次出现这样的阵仗,还是自己逼问商瓷沈凛下落时才有的。 只不过这次魔甲军明显恭敬了许多,在柳叙白行过之时低头行礼,现在的柳叙白可不仅仅是九阙城的一个普通仙师,更是神域以及几界的代表,所以礼数方面,自然也得多加注意。 楚莫辞一向勤勉于政事,白日要忙活沈凛的婚事,夜间则是将滞留的政务一一处理,所以在沈凛的印象中,只要他不在或者是忙碌旁事的时候,这荧惑魔宫的灯火就不曾灭过,楚莫辞会一直守在这里,日復一日。 相较之下,沈凛便会觉得他这个魔尊当得一点儿也不称职,不过针对这个话题,楚莫辞也有自己的说法,那就是沈凛喜动,所以坐不住,若是让他长久坐在烛龙殿里办公,恐怕早晚给他逼疯,不如各处跑跑,拉近一下神域与魔宗的之间的来往,自己则好静多一些,更适合处理这些杂务。 为了让沈凛安心,楚莫辞还特意强调了术业有专攻这一说辞。 所以当柳叙白与沈凛进入烛龙殿后,楚莫辞依旧在案前批示这呈报上来的摺子,而与从前不同的是,在台案旁多了一把椅子,而位置,正是属于乔心尘的。 魔甲军奏报之后,楚莫辞便将摺子放下起身迎接,趁着兄弟二人寒暄之时,柳叙白特意观察了一下现在的楚莫辞,相比起从前,更多了一些人情暖意。 这可能就是乔心尘在他身旁的缘故吧。 「乔大哥呢?」沈凛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问道,按理来说,只要楚莫辞不休息,乔心尘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他听说你带了琅环回来,就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装,你也知道,心尘是个爱面子的人,第一次见琅环,终归要留个好印象不是?」楚莫辞笑道。 沈凛哑然失笑,他用手肘磕了磕柳叙白说道:「我以为琅环君就已经够爱面子了,没想到乔大哥更胜一筹啊。」 「啧。」柳叙白一听他这话,就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混蛋,又打趣自己是吧?柳叙白这次可没打算任由沈凛取笑自己,转头就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楚莫辞说道:「兄长,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寒濯总是这般欺负我,若是真成了婚,我还不得被气死。」 楚莫辞自然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他抬眼看了看沈凛,就沈凛这个熊样,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柳叙白,柳叙白话里话外就是想让自己给他做个主罢了,所以立刻伸手在沈凛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道:「你看看你,琅环都找我告状了,你皮紧些,不然我就替琅环收拾你。」 谁是你亲弟弟啊?沈凛揉着脑袋,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楚莫辞,要知道这两个人在魔宗第一次见面,可是针锋相对的很,柳叙白还差点要了楚莫辞的命,不过那都基于自己身死神域的过往,现在柳叙白在楚莫辞眼中,可是为了自己对抗心魔险些神形俱灭的人,所以态度也自然好了不少。 柳叙白见状露出了一个极为不符他身份的得意之态,沈凛也只能赔笑道歉,谁让他吃罪不起楚莫辞也得罪不起柳叙白,所以除了认栽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之时,乔心尘姗姗来迟,如楚莫辞所言,他可以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装,髮丝梳落的干净有致,一脸笑意盎然的走到了众人身旁。 「乔大哥。」柳叙白见乔心尘走过来,立马拱手行礼。 「使不得,你是天尊神君,怎能向我行礼?」乔心尘被柳叙白的客气吓了一跳,但是面上还保持着惯有的和煦,他盯着柳叙白看了一阵后悄声对楚莫辞说道:「淮书,你怎么没有说过琅环长得这么好看?」 第741页 「还用我说吗?琅环的长相在诸界中可是数一数二,便是没见过,你也听说过吧?」楚莫辞知道乔心尘对美人有着特别的欣赏之意,所以便开口解释了起来。 单凭这幅面相,柳叙白在乔心尘的心里算是加分不少,乔心尘微笑着对沈凛说道:「你小子,有福啊!」 每次听人夸奖柳叙白,沈凛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莫名的骄傲,他连忙将柳叙白搂在怀里,故意说道:「那是自然,我的琅环君天下第一。」 当然,沈凛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这种骄傲中,他与柳叙白还有正事没办,所以在给柳叙白打了个眼色之后,就走向楚莫辞,而后淡声道:「兄长,关于婚事,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边说边将楚莫辞往烛龙殿后面带,楚莫辞原本就对此事很是上心,所以完全没有防备就在沈凛的引导下被带跑偏了思维,跟随这沈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 这时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乔心尘与柳叙白。 「把淮书支走,看来是琅环有话要单独和我说?」乔心尘看的清形式,所以便直接猜出了柳叙白的目的。 「是,我想问问乔大哥,愿不愿意喜上添喜?」柳叙白原本想徐缓推进,但是谁想到沈凛直接将他晾在这里,理由说辞更是一个都没有想好,所以对于乔心尘的疑问,他只能坦言相答。 「哦?琅环说的添喜是何意?」乔心尘显然也来了兴趣,静待着柳叙白讲话说完。 柳叙白眼眸含笑,望了一眼楚莫辞离去的方向,温声道:「乔大哥可否动过娶兄长的心思?」 啊?这么直接?乔心尘心里再次被柳叙白直率惊讶到,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凛要专门把楚莫辞支走,因为这些话,若是当着楚莫辞的面,只怕自己会碍于面子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楚莫辞不在,自己倒是少了这心理负担。 「有。」 「那,乔大哥可有同兄长说过?」 「没有。」 「为何?」柳叙白虽是提问,但是心里却明白,乔心尘对于楚莫辞很是尊重,所以这种事情,在楚莫辞没有一点表露的情况下,他是绝不会主动提起的,相比起夜观澜,乔心尘更加不主动。 要知道在旧世界中,乔心尘可是至死都没有将心意说出来,还是在浮陵宫那种绝境之下,他才略微主动了一些,只不过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柳叙白现在的任务,就是让乔心尘先往前迈一步。 「淮书对于情感的认知较为薄弱,我不想这样吓到他。」乔心尘淡淡的回答道。「琅环应该明白,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便是我再愿意,也得看淮书的意思。」 「薄弱也并非无有,乔大哥,愿不愿意听琅环一言?」柳叙白眉目之中疏忽间涌现出一股陌生的诡诈之色,他将声音放低,在乔心尘耳畔低语了起来。 乔心尘先是一愣,而后更为讶异的看向柳叙白,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是他一个天尊神君能想出来的?怎么越听,越像是沈凛的主意? 「这般,不会太冒进吗?」 「不会。」 「可我总觉得这非君子之径。」 「乔大哥与兄长之谊若是仅限于君子之交,自然不必如此,感情之内,可没有君子不君子的。」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算是,毕竟寒濯使的就是方法,效果如何,显而易见。」 「……」 「乔大哥,要不要一试,你自己决定,我静候佳音。」柳叙白说完之后,看着乔心尘犹豫的表情,心里就更加有数,他现在需要给乔心尘一些时间单独思考,所以柳叙白没有再打扰他,而是转身向着沈凛离开的方向走去。 现在两面都算是交代清楚,他和沈凛,只要等一个音信便可。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可替代 沈凛虽然是假意带着楚莫辞在后堂商议,但是楚莫辞却真的向他提出了诸多疑问,反正等也是等,沈凛便开始认真与楚莫辞商讨了起来,当二人刚聊到迎娶的车马调度之时,便见柳叙白从前堂走了过来。 「聊什么呢?让我也参与一下?」柳叙白含笑说道,沈凛原本想开口询问柳叙白与乔心尘会谈的结果,但是一想楚莫辞还在身边,所以只能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在和寒濯聊迎亲车马的事情,寒濯说要八抬銮轿,可我更偏向于十六抬,魔尊娶亲,八抬想什么话。」楚莫辞的话说的活像一个只知日日思乐的昏君,沈凛无奈的冲着柳叙白摊了摊手,示意他已经劝过了,但是不管用。 柳叙白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乔心尘就从他身边快速闪过,而后一把将楚莫辞扛在肩上继续向着后面的房舍走去。 「心尘!你干嘛?!」楚莫辞被乔心尘的行为弄的方寸大乱,这沈凛和柳叙白还在这里呢,怎么突然做起这么失态的举动?这下不要面子了? 「到了休息的时间了,公事明日再聊。」乔心尘的话不容置疑,尽管楚莫辞还在与他争论,乔心尘也依旧没有将他放下,他转过身,冲着柳叙白眨了眨眼睛,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达成某种共识了吗?沈凛有些惊讶于乔心尘与柳叙白的对话效率,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二人就已经谈妥了不成? 「琅环君,这该不会是你的注意吧?」 第742页 「不然呢?」柳叙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望了望乔心尘远去的背影,挑眉对沈凛说道:「怎么,许你帮着观澜欺负我义弟,就不许我帮着乔大哥欺负你兄长吗?」 「而且我也没有乱教,乔大哥的行为你看着不眼熟吗?」 「可是照着你的方法原模原样的復刻的。」 「这一来一去,你我算是扯平了。」 还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沈凛也笑了起来,和柳叙白做交易,自己就从来没占过便宜,每一次柳叙白都能从他身上再扒层皮下来,但是谁让这是柳叙白呢,自己就算亏到卖裤子也得认。 「行,反正吃亏的是玉京和兄长,我又少不了一块肉。」沈凛抚了抚柳叙白的刘海,而后看着还是一片灰暗的天空问道,「离日出还有点时间,琅环君要不要休息一会?」 「也好,我有点怀念我的躺椅了。」柳叙白淡笑道。 回寝殿的路已经不知走了多少遍,一进院子,柳叙白就迫不及待的走到了躺椅边坐了下来,夜风清凉,沐浴在月色下格外惬意,柳叙白闭上眼睛假憩,沈凛则坐在一旁,将放有宋景牌位的包袱打开,恭恭敬敬的将牌位放到了一旁的石阶之上。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梦间一方,三人在海边饮酒谈笑,放下所有尘世的身份,以普通人的面貌坐在一起畅想着未来。 「琅环君,你说,宋景是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吗?」 「按照天道规律而言,确实如此。」柳叙白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哀伤的神情,尽管婚礼的喜庆铺天盖地,但是也丝毫动摇不了宋景离去带来的难过。 毕竟现世越是美好,他就越觉得宋景的下场悲凉。 「可,我总觉得,他只是超脱了这个维度,毕竟我的世界之上还有阿肆的世界,此间内的消失,只是说明以我们封顶的世界之下,再无他的踪迹,但那并不是说,我们以上的世界之内,他也无可追寻。」 「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能作数的。」 「就当是一个愿望吧,希望他不被忘记,哪怕是在记忆的长河之中,也能有他一席之地。」 沈凛见自己的话惹的柳叙白伤心,连忙将话题引走,他俯跪在柳叙白的膝头,指间摩挲这腿面上柔滑的衣料,似是安慰一般的说道:「不说这些了,便是宋师弟在,也不希望你为他如此。」 「琅环君,你且保持着这个姿态休息一阵,等会日出之时,我再叫你。」 为什么保持姿态?柳叙白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看着沈凛,只见沈凛起身从屋内取了笔墨纸砚与一张方凳来,提笔蘸墨,点水铺染,素纸之上寥寥几笔,便将这一方天色的绘制的淋漓尽致。 原来是要作画,柳叙白恍然大悟,反正他也愿意多闲,距离日出还要有一两个时辰,就这样躺着与沈凛聊聊天也好,难得心里没什么事。 这种久违的宁静,令柳叙白觉得仿佛是回了当初自己不能言语的时日,就这样每日坐着听风,沈凛也如现在这般,陪在他身旁片刻不离。 「寒濯。」柳叙白重新合上眼睛,仰面享受这阵阵袭来的夜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成亲后的日子?」 沈凛顿笔抬头,柳叙白这个问题他确有思考过,但却没有做细緻盘算,从前诸事缠身,他单是与柳叙白相守就已难于登天,所以对于未来,他的目标性很单一,能够心无旁骛的伴与柳叙白身侧便成了他仅有的愿望。 现在万事皆消,所有妨碍他与柳叙白在一起的阻力也都变成了助力,所以留给他们设想未来的空间也变大了许多,但是具体的规划,沈凛却说不出。 「没有,应该会如现今一般,琅环君去哪我便一路相随,形影不离。」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之间也可能会因为枯燥不变的生活而消磨掉所有的热忱,最终相看两厌?」柳叙白话语说的风轻云淡,一点也看不出表情,似乎是怕沈凛多想,他马上又补充道:「只是随口谈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沈凛已不再是那个从前意气用事的少年,所以对于柳叙白这个提问,他并没有往歧义方面设想,而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起来。 「想过。」 「琅环君若是问我这个,那我还真的认真想过。」 「仔细说来,我与琅环君相识的时间,早已超过世人夫妻的三生三世,谁人也不是生来长情,所以在我还是楚雁离的时候,就曾担心过这个问题,准确的说,是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弔胆。」 「那时,我是怕琅环君对我失去了兴趣,所有的特立独行成为习惯那一天,我也许就没有那么特别,逐渐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沈凛说着说着,脸上竟生出一丝笑意,「除去对我自己本身的不自信,更多的是,我不信有人真的会一成不变,时间的磨损,活得越久,便越知道它的可怕。」 「但是歷经种种,我却发现,我与琅环君的情感并非一直停留在原处,随着事态的变化,它也再不断的升华,不退反进。」 「我们见过彼此的辉煌,见过彼此的狼狈,也见过彼此不显与人前的本性。」 「那时我才明白,时间能磨损的,正是一成不变,所以应对之法,便是保持本心不改,随着它的波流继续向前,在这航行的过程中,让最初的信念如同春种遇雨,滋生出千丝万缕的连结。」 第743页 「单一的情感羁绊,经不起风浪,无论是天弄还是人为,它都脆弱之极,但若还有千千万万个无法分离的理由,那我们便是不会走到相看两厌的程度,只会在这个过程,越走越近。」 「琅环君,你我之间,除去情爱,更多的是相知与契合。」 「我们是道侣,是家人,是师徒,也是同伴。」 「同志而遇,携手赴战,共榻而眠,抵背交命。」 「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柳叙白,也不会再有一个沈凛。」 「无人能够復刻你我的经歷、关系还有心思。」 「所以,你我任何一方的位置,都无可替代。」 「这种独一性会让我们无论何时何地何处错眸相望,都能反覆爱上对方。」 「这答案,琅环君可满意?」 沈凛边画边坦然地回答着,这至真的回答令柳叙白原本的倦意全部散尽,他斜倚在躺椅之上,探手抚了抚沈凛的额头,而后蹙眉道:「你是不是起了高热烧坏脑子了?」 「这种话从你沈寒濯口中说出,还真难以置信。」 他虽然口中显疑,但心中却暖意无比,沈凛的话正说在他的心坎之上,的确,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千叶世界,他们的身份一直在发生变化,但是无论他们之间有多遥远的距离,有多少重阻碍,二人的命运始终交织在一起,穿透皮肉,扎根于灵魂深处,又在骨血中疯狂蔓延,直至融为一体。 「人是会成长的。」沈凛没有抬头,继续沉稳的提腕描绘着画卷,对于柳叙白的质疑,他一点也不意外,「若是我还如以前一般,那才真是辜负你身体力行的一番教导。」 「生生死死这么多回,总要长些记性。」 「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琅环君有信心,所以琅环君的担忧可以放下了。」 「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师尊?」 「别动,再乱动,我这画就白画了。」 柳叙白见沈凛这般说,便轻笑的躺回到了躺椅之上,微微摇动着椅身,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这一番话说完,柳叙白终于意识到,自己自此不必再规避或是退让,他可以坐下来和沈凛认认真真的一起分析问题所在,所有的带有歧义的话语,都不会再让沈凛多想。 没什么不可聊,也没什么不可说,他们之间,没有猜忌也没有秘密。 沈凛的心,算是修成了。 柳叙白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就难以掩藏,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起来。 他的沈凛啊,是真的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本文正文即将完结,感谢大家一路上的支持与厚爱~等正文完结之后,会开始全文修文,增加剧情,目前婆娑卷与河洛卷已经施工完成,其他的卷也会陆续把故事补全还有一些关于柳叙白的往昔间章也会上线,后期会增加番外卷,写一些if小剧场~可以持续关注哦~ 第三百六十二章 略施薄惩 柳叙白就这样与沈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觉间,深暗的天空之下已浮现出一层鱼肚白,仅仅是一缕光线,就让天空中的血月颜色尽失,整个星河也突然失去了平日的璀璨。 二人就这样看着那一抹光线逐渐扩大,直到半边天色都被照亮,旭日浮半,将整个世界划分成冷暖双调,蓝霾褪去,橙暖镀上,一道明显的阴阳界限开始向着大地蔓延。 时间刚好,沈凛取了朱墨出来,在之上晕染片刻,便将画纸送到了柳叙白面前,「琅环君瞧瞧,画的可还算中意?」 柳叙白接过画纸,上面描绘的,正是此刻的场景,唯独有一处与现世有异,沈凛将宋景本人也画在了图上,不偏不倚,正是牌位放落的位置,宋景双手撑在身子后方,仰头看着徐徐升起的白日,身旁坐着沈凛,还有躺在躺椅上指着日出的柳叙白。 沈凛刻意将三人背后的阴影加暗,好让迎面的光芒更加耀眼,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画面也变得极有冲击力。 光与影,白与黑的交融,这正是宋景一生的追求。 沈凛这幅画,当真是用心至极,柳叙白很是满意,他转头对沈凛说道:「给你师弟看看吧,他一定喜欢。」 沈凛会意,将画纸垫在了宋景的牌位下,而后浅笑道:「宋师弟,这魔宗的日出,好看吗?」 明知道不会得到答覆,但沈凛还是执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就如柳叙白所说,或许在更高的维度之上,宋景整俯瞰着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的对话,宋景也一定听得到。 不知是遇对了时机还是宋景在天有灵,就在沈凛问出问题后,院子中那向阳而生的野花竟然都在同一时刻竞相开放,虽然比不得外界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名贵花草,但这些野花却以星点密布之势将原本仅有的绿意装点的更加生机盎然。 恰如宋景本人一般,虽然普通,但却不平凡。 「看来,你师弟也很喜欢这画。」柳叙白笑道,躺了许久,身子骨有些酸疼,他便站起身伸了伸腰背。 这神庭的日落,魔宗的朝阳,他算是看全了,宋景的遗愿,也算是达成,现在只差同叶冰清的赌约了,柳叙白转头对着一旁收拾笔墨的沈凛问道:「寒濯,这一夜,乔大哥能说服兄长吗?」 「说服?还是睡服?琅环君你好好说话。」沈凛毫不掩饰的戳穿了柳叙白之前的计划,他抬眸挑眉道:「自信点,乔大哥既然听了你的建议,那兄长就一定会答应。」 第744页 「何以见得?万一兄长同玉京一样,死活不让乔大哥碰呢?」柳叙白问道。 「简单,一会等他们起来,看看便知道了。」沈凛好像对此有着莫名的经验,他将柳叙白拉过来低声说道:「琅环君难道不记得,你在魔宗同我初次尝欢后,第二日醒来是什么样子吗?」 要放在平时,柳叙白肯定毫不犹豫的给沈凛一脚,但是此刻,他却认真琢磨了起来,当日的自己定然是有些羞涩,所以人前总是刻意遮掩欢愉后的痕迹,而相对的,沈凛因为得逞自然满脸自豪,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种鲜明的对比,有经验的人只要一打眼,就能看的出来,想到这里,柳叙白还是决定踢了沈凛一脚,当日自己没报的仇,今日说什么也要找回来。 「哎呦,琅环君,你就不能看在我画了一宿的画的份儿上,心疼心疼我吗?」沈凛揉着被踹痛的大腿抱怨了起来,这都是什么年节的仇怨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报。 「心疼?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可不止这一笔帐没有和你算。」说完,柳叙白竟转身回了房间,不知从何处摸了把戒尺出来。 他将戒尺放在手中颠了颠,而后对这沈凛厉声道:「你是自己跪还是我过去让你跪?」 这还没成亲,就已经要开始训夫了吗?沈凛有些惊讶柳叙白的行为,但是谁让对方是柳叙白呢,让他跪他哪敢躲,所以膝盖一软,二话不说的就准备跪下听训。 就在他膝头即将触地之时,柳叙白眼疾手快的将躺椅上的软垫丢在了他的膝下,他是要罚沈凛没错,但是得把握分寸,所以该给的甜头,还是要给。 「上次在梦间一方,你是真长本事了是吧?」柳叙白用戒尺指向沈凛,「虽然是阿肆和宋景的安排,但是你也逃不了,谁给你的胆子,敢丢下我?你可真有能耐。」 这话乍一听是在责备,可沈凛越听却越觉得是柳叙白在撒娇,一时间竟不觉的笑出了声,「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该罚该打,琅环君说的都对。」说完,便将双手呈于身前,等着柳叙白责罚。 笑?还敢笑?柳叙白气不打一处来,戒尺啪的一声击打在沈凛的手心,「是我平日太纵容了你是吗?这种关头,你竟然又出尔反尔,沈寒濯,我可是守约了,你怎么又开始了?」 「是是是,是我犯错在先,琅环师尊若是觉得不解气,再多打几下。」这戒尺的力道对于沈凛来说不痛不痒,多挨几下他也不介意,比起挨罚,他更想多看看柳叙白撒娇。 「要不,我给琅环君磕一个?」 「你!」柳叙白被沈凛气的牙根发痒,手中的戒尺更是毫不留情的落在沈凛手上数下,「我到底是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逆徒的?」 「琅环君是现在才知道我是个逆徒吗?」沈凛虽然挨着戒尺,但是嘴上却还是不断的在调笑柳叙白,「不应该啊,我以为琅环君早在逐灯节的那个晚上就知道了。」 柳叙白一听,便知沈凛又故意拿床上的事来堵他嘴,「你还敢提?是觉得惩罚轻了是吗?」 「没有没有,琅环君还有什么帐要算,我都受着。」沈凛看着柳叙白面泛娇粉,便心中憋笑,这样的柳叙白可真的太有意思了。 「沈寒濯,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柳叙白拿着戒尺在沈凛背上拍了一下,然后挑唇一笑道:「要受罚是吧?这是你说的。」 「大婚之前,你我分房睡。」 「啊?」沈凛一听马上不乐意了,柳叙白怎么打他都无所谓,但是绝不能不让他上床,这一点对沈凛来说,可是致命打击。「别别别,琅环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呦,还真是怕这个,柳叙白可算是抓住了沈凛的软肋,所以对于沈凛可怜巴巴的眼神他选择避开不去回应,免得一会自己又心软,一想到这个,柳叙白有些头疼,阿肆当初在创建他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安排了这么一个属性。 「不行,是你自己说的要受着的呢,又打算食言了是不是?」柳叙白厉声道,语气坚决,这倒是让沈凛慌了神,他扯着柳叙白的衣角,眼底一下子红了起来,委屈至极。 「没有……我听话就是了。」沈凛生怕柳叙白再说出什么更加极端的话,马上应承了下来,但他的反应却惊到了柳叙白,他没想过,这一个要求竟然能让沈凛这么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柳叙白心乱如麻,他也没打算真的惩罚沈凛,就是想过过嘴瘾,怎么还一下子给他弄哭了呢?这下他骑虎难下,这会如果撤回刚才的决定,沈凛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好煳弄,所以未来他强调不允许的事情也会屡禁不止。 但是若是真的执行的话,鬼知道沈凛会不会在他房门外夜夜哀嚎,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感情出了什么嫌隙,这怎么做都不对,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准备编个藉口给沈凛台阶下的时候,沈凛的泪珠已经从脸颊滚落,这眼泪说来就来,柳叙白现在哪里还顾得扯谎,连忙蹲下身,用指节替沈凛将眼泪擦去,而后故作严厉的说道:「啧,还说不得了,一说就哭。」 「我不管,反正琅环君罚什么都行,但是就是不能和我分房睡。」沈凛看到柳叙白主动替自己拭泪,便知现在的主动权又回到他这里,虽然被柳叙白抓了软肋威胁,但是他刚好有一招可以应对目前这一状况。 第745页 那就是——耍无赖。 「琅环君若是不让我进屋,我就拆门,若是不让我上床,我就拆床。」沈凛一把扣住柳叙白的手腕将他拖到自己怀里,「反正,你可以不许,我也可以不听。」 「保不齐,就是被你打一顿,但就是打死,我也不要分、房、睡!」 「不然,我就夜夜去敲玉京和观澜,还有兄长和乔大哥的房门,让他们出来给我评评理。」 「只要说服不了琅环君,那他们,就都别睡安稳觉!」 这傢伙怎么又开始犯浑了?柳叙白被他这一举动直接气笑了,多大的事情竟然要弄的这么多人鸡犬不宁,不过经他这么一闹,自己刚才的难题也算是解了,他索性将手中戒尺往地上一抛,伸手环住沈凛的脖子,然后抬头嘆息道。 「真是怕了你了。」 「那……琅环君还生气吗?」沈凛的态度一个急转,一扫之前的委屈之态。 「我?我还敢吗?等下你真的去把乔大哥和兄长叫来评理,吃亏的只能是我,我再是老脸不要,也不能扰了他人春梦吧?」柳叙白无奈道。 「那我们可不可以……进屋休息了?」沈凛用下巴蹭着柳叙白的头顶,试探的问道。 「……」 真是拿沈凛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是再有怨气,只要他这么一卖可怜,自己就不受控,原以为这次可以强横一点的拒绝,可谁想,沈凛竟然比他还了解自己。 唉,那还能怎么办呢? 惯着呗。 谁让,这是他自己养出来的徒弟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贻误要事 沈凛先是将宋景的牌位送到了前殿安置,而后便回了房陪柳叙白,或许是因为刚才柳叙白大发雷霆,所以沈凛也不敢再放肆,这次回来便单单纯纯的宽衣解带合塌而眠,并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柳叙白也确实累了,刚才在躺椅之上等日出,他险些睡着,要不是靠着意志力撑着,只怕等他睡醒,就已经白日高照,沈凛将换下的衣衫叠放整齐后,便回到床上,将柳叙白的手放在胸口牵着,才安心入睡。 这似乎成了沈凛的一种习惯,凡事柳叙白在侧,他必须抱着或者牵着心里才能安稳,从前是因为不安,现在则是一种本能。 这种令人期待的安稳日子终于成了现实,沈凛睡梦之中都忍不住会笑出声,二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还是将离来砸门他们才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寒濯、琅环,还睡呢?都什么时辰了?」将离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柳叙白显然还没有睡饱,他在沈凛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低语道:「好吵,寒濯,你让他闭嘴好不好?」 「嗯……好。」沈凛也还半梦半醒,答话完全不过大脑,嘴上虽然应承着,但是身子却一点都没有移动,抬手将手臂搭在柳叙白身上,继续补着觉。 见屋子里一片死寂,将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昨日楚莫辞难道没有和他们说吗?今日可是试婚服的日子。 将离去到九阙城的时候,刚好赶上白玉京从神域而来,因为柳叙白与沈凛不在未央庭,所以他特意将婚服带到了神州供他们试穿,只是又慢了一步,柳叙白与沈凛正好去往了魔宗,所以白玉京便嘱咐将离把婚服送到荧惑魔宫。 这足足两大箱的婚衣配饰,可是累的将离够呛,他在回来之前,就给楚莫辞传了信,让他告诫沈凛与柳叙白不要睡的太迟。 准确来说,是因为将离了解沈凛,一旦有机会同柳叙白单独相处,这孙子肯定要折腾的整宿不睡,且不说第二天他自己起不来,柳叙白也肯定会被他弄得下不了床,这事情指定要延误。 结果一大早,将离就在烛龙殿内等候,一向准时的楚莫辞与乔心尘不知道去了哪里,柳叙白和沈凛也不见其踪,桌面之上更是多出一个莫名的牌位。 昨儿自己不在魔宗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回来一切都变得如此反常?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将离可是在乱闯房间这方面吃足了亏,所以打死他也不要去敲这几个人的房门,他耐着性子在大殿内坐了一整个早上,茶都喝空了好几壶,这四个人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全部都销声匿迹。 将离实在等的有些恼火,便先选择了来敲沈凛的门,毕竟他们更为熟络一点,若是真的气不过,他还能踢沈凛两脚。没想到他敲了半天门,沈凛居然装死不理人,若不是怕一开门看到什么太过香艷的场面,将离绝对会一脚将门踹开,然后给沈凛一通臭骂。 「沈寒濯!你给我滚起来!」将离实在是没有耐心,砰的一声砸在门上,这一声,直接让柳叙白从梦中惊坐了起来,他迷茫的拍拍脸,显然还有点发懵。 发生什么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柳叙白抚着沉重的脑袋,看了一眼睡的比自己还死的沈凛,便长嘆了一声,这傢伙真是从小到大一个死样子,每次在自己身边都睡的不省人事,一点都指望不上。 将离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很明显,如果再不开门,将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一定会直接破门而入,然后拎着沈凛痛揍一顿。 柳叙白见状赶忙下床去开门,再等一阵,恐怕将离就要破门而入了,门板刚打开,他便看到了将离已经急火攻心的脸。 「琅环,你不是一向最准时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开门的若是沈凛,将离肯定一个耳光就拍过去了,但是谁让是柳叙白开的门呢,他就算再不爽,也只能压着火沉声询问。 第746页 「今天?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柳叙白不明所以,他之所以敢睡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今日无事可做,但看将离着急的样子,显然是耽误了什么要事,柳叙白挠了挠头,他是忘记什么了吗?昨儿并没有告知他今天有约啊? 一听这个,将离也不禁皱起了眉,「殿下没同你们说吗?」 「说什么?」柳叙白更加迷茫,昨天楚莫辞只和沈凛说了迎亲车马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他们今日起大早处理啊? 「我真是……」将离气的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道:「试婚服啊!我的神君大人,今天是你和寒濯试婚服的日子!!」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出了趟远差不休息,还在烛龙殿等你们一个早上吗?」 「到底是谁成亲啊?」 啊?试婚服?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柳叙白便猜出了这消息没有准时传达的缘由,按照将离的认知,楚莫辞平日一定不会那么早休息,但是昨日是个例外,难怪将离会气的跳脚。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叫寒濯起来。」柳叙白感觉有些对不住将离,赶忙将声音弱了下来,抱着万分歉意的回答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和寒濯自己来就行,真是辛苦你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柳叙白还不忘深深向着将离行了一礼,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需要这么客套,但是柳叙白总觉得不这样显示不出自己道歉的诚意。 「诶……你!你这是干嘛啊?」将离被吓了一跳,柳叙白越是客气,他就是越发作不起来,刚才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行了,我在后殿找个房间先躺会儿,衣服我放在大殿了,等会差人给你们送进来。」 「告诉寒濯,他欠我一顿酒,还有一顿揍!」 柳叙白赶忙赔笑称好,等把将离劝走之后,他关上门淡淡嘆息了起来,真是做大孽了,昨天为了撮合了乔心尘和楚莫辞,自己效仿沈凛出了个馊主意,结果还真是一报还一报,转头这报应就扣在了自己头上。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睡的不省人事的沈凛,便马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寒濯,该醒了,今日还有事情要做。」 但沈凛似乎是困得异常,完全睁不开眼,口中低喃着:「我再睡一下就起来……再睡一下……」刚说完,便马上鼾声四起,显然他又重新回归了梦境。 算了,反正婚服自己先试也可以,沈凛晚些来不是不行,柳叙白到底是宠着沈凛的,这会看他困得难受实在不忍心硬生把他喊醒,所以自己将衣衫换好,洗漱之后便出了门。 他出门之时,正巧碰上送衣服的宫人,便让他们先送到了侧殿厢房,他原本想自己随意试试便好,但不想一旁的宫人却说,将离特意嘱咐,一定要试全装,万一不合适,便送回去连夜修改。 柳叙白无奈,只能照办,他坐在妆镜之前,任由宫人替他盘发梳妆。 另一边,沈凛虽然一直陷在沉睡之中,但是他却感觉身体异常疲惫,无论怎么休息都无法缓过来,他似乎感觉到了柳叙白在同别人说话,并且离开,但是意识却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被困在意识空间的沈凛很是难受,他只能静坐在天魔心莲旁边,尽可能休养生息,以保证身体的最快恢復,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发觉,眼前的天魔心莲有一些不对劲。 当初在梦间一方的时候,他曾用这个保护柳叙白,但是当时阳羡的攻击实在太过兇悍,所以天魔心莲在重击之下是有损伤的,只不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有抽出空来好好检查。 这种内伤在神州没有显现的迹象,但是一回到魔宗,在本源之力的催化下,伤势便显露了出来。 天魔心莲的莲瓣上,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从顶端直通莲心,而莲台之处也出现了破损,裂口处似乎正有一层黑烟在徐徐升腾。 看来这应该就是自己总觉得乏力的原因,梦间一方之中的皮肉上虽然不会带回现世,但是精神内里的伤势却会完全继承。 沈凛坐下来,调用着周遭充裕的魔气缓缓修復着,很快,莲瓣之上的破口就在本源之力的精心调养下开始癒合,但是无论沈凛怎么去修復莲台处的缺口,那黑烟都不曾消减。 怎么回事?难道这是不可修復的伤痕吗?沈凛有些不解,他的体力已经恢復,随时可以醒来,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实在不行就找阿肆询问一下好了。 沈凛怕柳叙白等的着急,所以马上从梦境之中脱离了出来,一醒来,他就感觉全身酸软,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身子却感觉要比平日虚浮。 至少在睡前,他还是没有这样的感受的,难不成柳叙白那几戒尺给他打坏了?沈凛心想,但是毕竟这只是他自己同自己开的玩笑,不能当真,他赶忙起身将衣服换好出了门。 午后的阳光正是温暖宜人,沈凛伸展着胳膊向外走去,正巧碰上了小憩结束的将离。 「你还知道醒啊?怎么不一觉睡到大婚后啊?」将离一看他,原本的消下去的气又升腾了起来。 「呵,好大的火气啊,我是睡觉又不是睡你,怎么一股怨气?」沈凛被这莫名的气氛弄得有些迷濛,于是,他与将离便开始了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很快,沈凛便从将离口中获得了完整的情报,看来昨夜楚莫辞的早睡让消息的传递出现了偏差。 第747页 「琅环君呢?」沈凛转头问道,将离双手抱胸,下巴一抬,向旁边一指,「在试衣服呢,这不是为了不打扰你魔尊君上休息,琅环特意去了偏殿吗?」 「赶紧的,我叫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你也赶快试试。」 沈凛原本想过去先看看柳叙白的试装情况,但是将离却不给他机会,硬是把他拖回了房间,说死不许他再耽搁流程。 也行,正好等柳叙白梳换完他再去看,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个惊喜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见踪迹 当婚服被拿出来的一瞬间,沈凛简直看傻了眼,绫罗绸缎天丝织锦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眼前的这一件却让他大为震撼。 此物不亏是出自于神域,用料方面算是下了十足十的血本,红艷如火的衣服之上似有一层灵光闪动,随着不同的角度,灵光的色泽也会变化,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刚好与红色相衬,据将离说,缝制衣服的料子是源自于蜃海明宫外的刚长成的圣莲,取其中最为韧性的藕丝,又以龙族进贡的赤明幽矿制成的染料萃煮浸染多日才得了这么一匹佳缎。 衣服背面是一幅羲和阳炎的图样,周遭以金乌翅羽装饰,珠玉宝石的点缀自是少不了,沈凛光看着就有些眼晕,但他还是能辨认的出,上面这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应是出自汐族之手,这整身的突然除了使用刺绣工艺,还特地用各色的石头凿钻成细小的米珠,一针一针钉在了绣片之上,用来凸显画面的立体。 而羽翅的部分,则採用了三层叠加的拼接方式,每一层羽毛都有着不同的大小和角度,所以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画面都是具象的,而这绣线也非凡物,是羽族供给的千羽流丝,一股线绳由千根丝线拧成,十年才能精练出一捆,所以极为稀罕。 正衣之外,还有三层几近透明的薄纱,行走带风,这薄纱便可滞空不落,仙灵至极,更然沈凛感到吃惊的是,贴身的衣物薄如蝉翼,穿在身上一点重量都没有,整套衣服看着重工,但是分量很轻,便是穿上一整天恐怕都不会觉得累。 沈凛原以为看到这里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将离转身就从身后又拖出来一个箱子,箱子打开,沈凛险些闪瞎。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锦盒中的金色头饰,雕磨的细緻入微,镂空刻花的华莲样式典雅高贵,莲冠最前面还镶嵌有一颗熠熠生辉的半透明珠。 沈凛细数这箱子中的物件,光是头上要戴的,就有十件左右,发绳、髮簪、发压……沈凛看着就觉的头重,腰上除了与婚服配套的腰带,还有三条装饰用的绳链,就连靴子外面也绣了花样镶了宝石。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沈凛咋舌,以前凡尘的皇庭的婚仪他就觉得已经够奢华了,没想到轮到自己,竟然更加铺张。 将离看沈凛还愣着,二话不说就过来扒他衣服,惊的沈凛赶忙躲闪起来,「喂!你干嘛?!有这么换衣服的吗?」 「你怎么那么多事,等会琅环都换好了,你忍心让他等你吗?」 「本来就睡迟了怎么还那么多废话,快脱!」将离可不同沈凛客气,直接唤了两个人进来帮他更衣,沈凛一直以来就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所以被人按着换装他也不自在的很。 反观将离好像是颇富经验,有条不紊的指点着,这让沈凛怀疑,这傢伙是不是背着他在外面已经娶过好几房了? 沈凛好不容易将衣装全部换完,正准备梳头,乔心尘和楚莫辞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看着沈凛先是一愣,而后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尤其是楚莫辞,看着沈凛的装扮,情绪竟然不受控的激动了起来。 「好看,我弟弟不亏是魔宗第一人,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当真是好看。」楚莫辞毫不吝啬的夸奖了起来,顺带手的还在沈凛头上揉了一把。 沈凛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尤其和楚莫辞相处之时,更是不拘小节,所以冷不丁的被楚莫辞这样正式的夸赞,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红了脸道:「兄长,快别说了……」 「怕什么,确实好看,我也这么觉得。」乔心尘马上替楚莫辞站场,这让沈凛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先是盯着楚莫辞看了两眼,见楚莫辞有意无意的用垂在脖子旁的发缕遮掩着什么,沈凛马上就心里有了数。 看来乔心尘昨晚没给楚莫辞拒绝的机会啊,沈凛抬眉,将头转向乔心尘问道:「怎么样?事成了吗?办不办?」 「那得问淮书。」乔心尘揽着楚莫辞的腰柔声说道:「淮书说办,我们就办。」这话虽然说的轻言快语,但是沈凛还是感受到,这话语中夹带的一丝丝威胁的意味,表面上看似是让楚莫辞拿主意,其实是乔心尘已经做了决定,只不过人前还是要考虑楚莫辞的脸面,所以才让他来回答。 楚莫辞一听这对话内容,就知道自己遭了算计,看来乔心尘昨天的所作所为,都是沈凛和柳叙白的计划之一,他一时间羞愤交加,但是又骂不出口,毕竟还有一个局外人将离在,他怎么也得把这话憋回去。 「办,还是不办?」乔心尘见楚莫辞没有答话,便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楚莫辞看着他的眼睛顿时气焰消散了一半,因为他读懂了乔心尘的意思,这根本不能选,而是必须答应,否则,只有他自己知道后果是什么样的。 「办……办吧?」楚莫辞虽然说出了答案,但是心中还有些犹豫,所以话语说的断断续续,并不连贯,话头一出,乔心尘就赶忙接棒,转头对沈凛说道:「我家殿下说了,要办。」 第748页 他指了指沈凛身上的婚服说道:「淮书既然是你的兄长,可不能比你这套差,不然我不买帐。」 嚯?你们两个秀恩爱那我开涮?沈凛倒是体会了一把平日旁人的感受,不过无所谓,乔心尘这话说的在理,既然打算喜上添喜,自然不能亏待了楚莫辞。 而且看楚莫辞这样子,恐怕昨晚乔心尘没少花功夫「说服」他,所以不弄得精緻些,恐怕楚莫辞也不乐意。 「行,我立刻传书给冰清阿姊,保证我有什么,兄长就有什么。」沈凛举起手发誓道。 三人在一旁打了半晌的哑谜,只有将离一人还在状况外,这是什么套路?自己怎么完全看不懂,他们三个,到底再说什么? 「将离,魔宗又要添一件喜事了。」沈凛坐下来,一边整理这髮丝一边说道。 「这兄弟一起办亲事,肯定还要再喜庆些才行,着人给兄长和乔大哥量一下身量,我好命人去赶制衣服。」 将离不愧是常年跟在沈凛身边的人,听完这句,他就已经猜到了全貌,难怪昨夜自己传回来的消息被延误,敢情是在为这个事情做准备啊,他脸上立刻堆起笑意,向着楚莫辞与乔心尘祝贺道:「啊!原来是这样,那恭喜乔圣君,恭喜殿下!好事成双啊!」 「将离,你就别跟着胡闹了!」楚莫辞的脸已经红的不能再红,转头准备离开,但是却被乔心尘一把抓住,拖了回来,乔心尘倒是没有丝毫不自在,反而笑着说道:「客气客气,就是要烦劳你多操一份心了。」 「哪里哪里,乔圣君不必如此见外。」 将离进入状态的很快,马上就开始和乔心尘核对原本大婚流程,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双份的筹备,自然要比之前多了许多安排。 这事情原本一直是楚莫辞在主理,现在被乔心尘抢了工作,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沈凛整装,趁着这空档,他质问起了沈凛,「寒濯,你可是设计了一齣好戏啊你!」 「连自己兄长也编排起来了?」 「不怪我,你要怪你去隔壁找琅环君说理,昨儿个我可是与你在后殿说话,给乔大哥出主意的人是琅环君,兄长,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寻错了对象。」沈凛知道楚莫辞不会拿柳叙白怎么样,所以直接拿他出来挡枪。 切,你们两个夫妻一体,谁不知道这主意也有你参与的一份儿?楚莫辞心道,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将他和乔心尘的关系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他心底多少是有些开心的。 毕竟,乔心尘的死亡曾是他的遗憾,如今沈凛用纵偶针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他肯定不能再错过。 乔心尘愿意娶,他就愿意嫁。 几人就在沈凛的房间内交谈了起来,直到沈凛打扮完毕,他们才停止了攀谈。 「嗯,看起来没什么要改的,很是合身吶。」将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这衣服和配饰仿佛是从沈凛身上长出来的一样,合体的令人不敢相信,这样也好,不必再专程拖回去给白玉京修改,直接留在荧惑魔宫便可。 「那,我们去看看琅环君那边吧!不知他试的如何。」沈凛提议道。 「话说回来,他比你先试,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静?」将离也有些好奇,按照常理来说,这会子柳叙白早该过来了,是婚服不合适吗?所以才迟迟未到。 几人向着偏殿走去,但看偏殿的大门紧闭,冷冷清清,屋外一个侍者都没有,这看起来反常的很,这场景与主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也让沈凛感知道一丝怪异。 不对,有问题。 落地的婚服虽然轻便但是却有些拌脚,沈凛顾不上这些,赶忙上前将房门推开查看里面的情况。 当房门打开的一剎那,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房内空无一人,属于柳叙白的那件婚服正堆葳在地上,发冠与配饰也散落一地,放在桌子上的茶具被尽数扫落在地。 很明显,这里发生过一次冲突。 柳叙白呢? 沈凛在房内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他的踪迹,心里顿时着急了起来,这里可是荧惑魔宫,守卫森严,而且这里距离自己的房间也只隔了一个院落,若是陌生人来造访,不可能不惊动他们。 柳叙白现在是天尊之躯,能力也在自己之上,谁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劫走柳叙白? 第三百六十五章 言行相悖 一看事情不对,乔心尘立刻命人将寝殿围了起来,以防贼人外逃,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这种行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将柳叙白带走,那么这样单纯的防御戒备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刚才侍奉琅环君换装的下人呢?都给我带进来!」即便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糟,沈凛也忧心忡忡,但他并没有乱了方寸,越是着急越要注意行事的流程,避免更多的时间消耗。 「寒濯,你先别急,琅环不会有事的,这几界之中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将离看着沈凛心急赶忙安慰道,但是正是这一句话,反倒是令沈凛更加不安了起来。 宋景和阿肆已经不在此间,柳叙白的能力又高超过人,这个情境下,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能有这样能耐,难道说新世界中,衍生出新的势力他并不知晓吗? 很快,宫人便被劫陆陆续续从各方赶来,一门看到几人面色严肃,便赶快跪了下来等待问话。 第749页 「你们为何没有跟随在琅环君身边伺候?」沈凛沉声询问道。 宫人们听后先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而后低头私语了起来,像是这话从沈凛口中问出,十分的不合逻辑,楚莫辞见他们议论纷纷,便皱眉道:「有话就大声讲出来,琅环是天尊神君,若是在魔宗出了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宫人们先是噤声不敢言语,而后便左右推脱了起来,看样子,他们都在为此事感到为难,最后还是一个为首的宫人战战兢兢的开了口,「回禀君上,方才不是您说有话要对神君说,命奴婢等退下不许打扰的吗?」 啊?沈凛被这样的回答弄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他不一直在寝殿里被将离按着换衣服吗?这在场的人皆是证明,他可从没有离开过寝殿半步啊! 「你确定没看错,是我下的命令?」沈凛蹲下身,指着自己的脸让宫人看个清楚,宫人点头,而后又道:「不会错的,是君上的下的命令,奴婢刚替神君梳好装,君上便来了。」 「就算是奴婢眼拙,认错了人,但其他人也看到了君上,不信,君上可以问问。」 宫人们闻言,不约而同的点起了头,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是……是的,是君上没错。」 「君上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叫我们都滚出去。」 「对,还是神君替我们解了围,让我们先离开,等有需要再唤我们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沈凛越听越是凌乱,他明明没有去到过偏殿,也没有见过柳叙白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众人一口咬定,他们见到的人一定是沈凛本人,其中更是将柳叙白搬了出来,他们修为浅薄,若是有人用了易容之术他们确实无法察觉,但是柳叙白不一样,这种低劣的术法他完全可以一眼看破,但还是亲切称对方为寒濯,可想而知,这个人就是沈凛无疑。 对方竟然功力高深到连柳叙白都分不出真伪了吗?沈凛皱眉,他看着自己身上衣服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着那个宫人再次发出询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与平日可有不同?服饰、髮型、神态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宫人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回话道:「这么说来的话,今日的君上似乎似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沈凛见对方又了眉目马上追问了起来。 「君上已许久不着玄色,近些日子也都是穿红衣,但是今日君上来的时候,穿的是多年前的那款玄衣。」宫人的这一线索直接让沈凛摆脱了嫌疑。 这足以说明,有一个和自己长相样貌且喜好一致的人在荧惑魔宫出现过,因为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程度,是连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柳叙白都无法分辨的那种。 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可怕的人?看着屋内的一团凌乱,显然柳叙白应该也与他发生了冲突,只不过程度并不严重,柳叙白多半也同自己一样,没有反应过来。而且以柳叙白的性子,若是发现不对,肯定会顺水推舟由着对方,继而以自身为局,看看对方打算。 他会带柳叙白去哪里呢?沈凛有些好奇,这个时候楚莫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寒濯,事不宜迟,虽然琅环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找不到人我们也没法同神域那边交代,兵分两路,我同心尘还有将离在魔宗境内搜寻,你则自己去看看他可能去向的地方,晚些我们在荧惑魔宫碰头。」 「好!」沈凛马上应允,他快速回到房内将身上杂七杂八的婚服换下,取了件轻快的衣服穿上便出了门。 对方能去的地方不多,起码带着柳叙白,他走不了太远,先从无妄天开始找吧! 就在沈凛等人来之前,偏殿的柳叙白刚刚梳好髮髻,正在对镜自赏,与沈凛一样,他的婚服也是繁琐至极,而且还要比沈凛多出了几件珠链装饰,夸张到要从脖子带到腰际,璎珞项圈之上宝玉满彻,他随意摆弄了一下髮丝,腕间三层的金铃响镯便发出好听的鸣动。 柳叙白站起身,红纱拖尾足有三米之长,行动起来甚是辛苦,望着镜子里那满背的望舒折桂的花样,心觉真是好看。 「神君,该带花冠了。」宫人双手托着一顶金砌百花的头冠向他走过来,配套的还有六个灵珠流穗的步摇,光是看着,柳叙白就觉得脖子酸,这还不算完,掩面用的珠链红纱,耳鬓的飞羽挂饰,至少还有三四套,柳叙白心中不禁哀嘆,原来成个亲竟然这样麻烦。 正待宫人准备为他戴冠之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沈凛。 宫人急忙跪下行礼问安,但没想到,沈凛居然语气阴沉的发起了脾气。 「都滚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原本喜乐的气氛此刻荡然无存,宫人们更是有些畏惧沈凛的威严,跪在原地不敢妄动。 「聋了吗?再不滚,就拖出去全杀了。」沈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咦?沈凛这是怎么了?好大的起床气啊,柳叙白赶忙走过来,安慰着宫人道:「没关系,晚些再试也不迟,你们先退下吧。」 待宫人们撤走,柳叙白才转头对沈凛说道,「这是谁又惹到你了?有什么不快同我说说便好,何故吓唬他们。」他特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向沈凛展示身上的衣服,微笑着说道:「寒濯,好不好看?我挺喜欢的。」 第750页 「把衣服脱了。」沈凛没有回答柳叙白的话,而是沉着脸命令道。 「是衣服不好看吗?」柳叙白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这衣服合身的很,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他都很满意,怎么瞧着沈凛的样子,是恨极了这衣服? 「我再说一次,把衣服脱了!别再让我重复第三次!」见柳叙白没有按照他的指令行事,沈凛便上前一步,伸手直接去扯柳叙白的婚服。 「你干什么?」柳叙白紧着退了两步,「这大白天的,你在犯什么病?」 显然,柳叙白也被沈凛这样不明所以的要求弄得有些生气,二话不说将衣服一解,而后把身上的宝石珠玉都抛落在地,赌气的回覆道:「满意了吗?你还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要让你成不了亲就行。」沈凛的话再一次让柳叙白陷入了迷茫,什么意思,是要悔婚吗?「你到底在说什么?」 要娶的也是他,现在说不娶的也是他,柳叙白被着前后的反差弄得也有些愠怒,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吵过架,上一次,还是在北境,柳叙白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的婚礼前同沈凛闹的这么不愉快。 更关键的是,柳叙白根本不知道沈凛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明明昨夜二人都还好好的啊?今日怎么就变得像仇敌一般?更让人恼火的是,沈凛像是个谜语人一样,话只说一半,另一半完全需要他自己猜。 但不管沈凛出于什么理由,这样蛮横的态度都让柳叙白深感不适,他瞪了沈凛一眼,「我不想和你吵,你出去。」 「你还想让我走?」沈凛听完更是不悦,那愤怒的眼神,恨不得将柳叙白撕碎,柳叙白则根本无暇关注他的表情变化,方才的好心情已经让沈凛折腾的荡然无存,「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说完,柳叙白就准备甩手离开。 「你要去哪?给我回来!」沈凛一把扣住柳叙白的手腕,将他推倒在桌面之上,然后用手死死的掐着柳叙白的脖子不放。 「沈寒濯!你是不是疯了!」柳叙白挣扎的推着沈凛,想要他从自己身上下去,他这会可没有心情陪沈凛亲近。 没想到他这一句,直接让沈凛更加暴走,沈凛冲着柳叙白大声嘶吼了起来:「闭嘴,不许你提这个名字!」而后他拎着柳叙白的衣领,眼睛红的几近滴血。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我不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凛这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柳叙白大脑一片混乱,这傢伙,是在自己跟自己吃醋赌气吗?这一觉睡得,怎么还睡出毛病来了? 【作者有话说】:婚前小插曲~~ 第三百六十六章 旧尘之人 「你清醒点,你现在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柳叙白倒是消了气焰,因为他明显感觉出了沈凛身上的不对劲,他尝试用灵力查探了一下,沈凛的体内并没有任何的反噬之兆,甚至比正常人都正常。 「和我走,不要再反抗了,我不会允许你嫁给他的。」沈凛冷笑着说道,「庭宣君,我没想到,我同风知还和陆竹笙斗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是让旁人坐收渔利。」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谁都不行。」 「莫说是搅了你的婚礼,便是婚礼当天,我也敢抢亲!」 庭宣?沈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唿过他了,毕竟是前尘之名,虽然偶然谈论时会提起,但是日常生活之中,沈凛已经习惯称他为琅环,所以勐的一下被叫这个名字,柳叙白还是有些不适应。 但是这也让柳叙白摸到了一些眉目,很明显,眼前这个人虽然与沈凛有着一样的容貌,但是他并不是沈凛,对方不但知道自己曾经的小字,看样子也记得自己和沈凛之间的情谊,那他会不会是…… 「淮洲?」柳叙白试探的喊了一声,没想到此言一出,对方的眼睛竟然红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到现在,才肯叫我一声是吗?」 「你是不是心里早就忘了我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口中的那个沈寒濯?」他的话说的委屈至极,眼泪唿之欲出,这一下弄得柳叙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这是那个混蛋编撰的烂故事? 柳叙白气不打一出来,这撰写者未免太扯淡了一点,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凭空造出了一个楚雁离?看样子,楚雁离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沈凛就是他自己。 对于眼前这个楚雁离的出现,柳叙白还有诸多疑问,他不清楚,这是来自于异世的沈凛分身,还是杜撰出来的一个全新人物,但是按照之前梦间一方的坍塌,现在的撰写者应该是自己才对,他可没有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桥段啊? 等等……阿肆? 「现实之中,给你们留了个惊喜,自己去见证吧,是好也是坏,小寒濯,看你怎么把控了。」 柳叙白勐然想起了阿肆临走的前的话,难道她说的惊喜,就是指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楚雁离吗? 天吶,这是什么修罗场?猜出真想的柳叙白一下子松弛了下来,继而满脑子都被一种无力感填充,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同时面对过去的楚雁离还有现在的沈凛啊,这样一分为二的创作思路,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这时候,柳叙白在心里无数次的咒骂阿肆,有本事,她再造一个蓝澈出来啊,这样正好一人一个,谁也不用抢。 第751页 虽然柳叙白是手里有神来笔,但是真的要重新造设一个蓝澈显然是会坏了规矩,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弄清楚,楚雁离是怎么出现的,如果是时空的错乱或是异界的分身,那就得尽快送他回去。 但如果是另外构架出来的人物,自己可真的就要费脑筋了,毕竟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可以两全的办法。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忘了淮洲呢。」柳叙白现在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苦笑着安抚楚雁离,虽然楚雁离听的出柳叙白有敷衍之意,但是还是冲着他哭诉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魔宗,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记得今日是什么年月,但是我还记得你啊,庭宣君……」 「所有人都在向我道喜,说你要嫁人了,要嫁给那个沈寒濯,庭宣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楚雁离越说越情绪激动,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滑下,哭的可怜兮兮,柳叙白这会子也无比尴尬,这究竟要怎么解释才能说的通啊?如果从头讲述,未免也太长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是不是有人胁迫你?这会没人在,你同我一起离开好不好?」楚雁离一把将柳叙白从桌子上拉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呃……」柳叙白犹豫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试婚服,如果此刻消失,怕不是会被人当做自己逃婚吧?那可就真的成了诸界中最大的笑话了。 楚雁离可不愿意在等,他没有给柳叙白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将柳叙白往肩上一扛说道:「捨不得是吗?不行,今日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说完,就带着柳叙白出了院落,一路躲避着巡查的魔甲军,但是荧惑魔宫此刻方位森源,平日只有几人值守的大门现在被重兵环绕,虽说楚雁离只要凭藉这张脸就可以出入自由,但是很明显,他并不知道这一便捷的所在。 「淮洲,你先放我下来,咱们这会出不去的,先躲躲好不好?」柳叙白提议道,反正楚雁离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干脆诓骗他一下算了,只要不出荧惑魔宫,自己就有机会和沈凛见面,说明现在的情况。 「好。」一看柳叙白愿意配合,楚雁离也变得乖顺了许多,现在刚到傍晚时分,随意出行确实有些冒险,好在这魔宫之内,楚雁离来过数次,所以哪些宫舍不曾住人,他还是有些数的。 他拉着柳叙白在魔宫中穿梭,最后终于寻了一间较为简陋偏僻的屋子躲了起来,直到进了门,楚雁离才松开了柳叙白,这房舍常年不住人有些阴冷,柳叙白刚才走的匆忙,只是将婚服脱下也没有穿外袍,仅一件单薄的水衣在身,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寒凉。 「冷吗?」楚雁离走过来抱住柳叙白,替他暖身,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房间之内并没有点任何照亮之物,晦暗的房间内,只听得二人怦然的心跳。 「不冷,坐下来说话吧!」柳叙白用手拂去椅子上的微尘,而后对着楚雁离开始一次试探性的询问:「你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你是从哪里醒过来的?」 「我从方才那个殿舍的主殿门外醒来。」楚雁离思索着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魔尊的住所吧?」 「要娶你的人,可是现任的魔尊吗?」 呃……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柳叙白点了点头,继而楚雁离继续道:「我不知是否是受了重创,对于过去的记忆还有,但是中间……中间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他懊恼的捶打着自己的头颅,柳叙白见状赶忙阻止他这自残的行为。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也没什么非要记住的不是吗?」柳叙白宽慰道。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魔宗,为什么还要嫁给现在的魔尊?」楚雁离一说这个,眼眶就又红了起来,他拉着柳叙白的手问道,「是不是神域战败了?所以他们让你来和亲?」 嗯?这脑补能力也太强了吧?柳叙白被这样的想法逗笑,他抚摸着楚雁离的头说道:「我是那种会妥协的人吗?早就没有什么战事了,神域与魔宗讲和多年,难道你没发现魔宗已经没有永夜了吗?」 他这么一说,楚雁离才反应过来,方才情势紧急,他完全没有注意这一点,现在的魔宗早已有了日升月落,与他记忆里的截然不同。 「庭宣君,你告诉我,这中间我究竟遗忘了什么?」反正距离天黑还有很久,楚雁离有的是时间听柳叙白叙述经过。 「恐怕不是遗忘这么简单。」柳叙白正色道,他盯着楚雁离的眼眸,想要确认一下楚雁离所剩的记忆究竟还有多少,「接下来,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知无不言。」 「好。」 「你我相识在何时何地?」 「魔宗与神域议和之时,初见是在神庭门外。」 「那,你我共同创作的剑招为何名?」 「淮庭无间,取你我小字中各一字。」 「灾变之时,魔宗派了何人来督战?」 「我兄长,楚莫辞。」 「那魔宗的部署舆图是由何人窃取?」 「是……是我。」 「舆图在交由我后,战况如何?」 「先锋军战死……全军战死……」 说道这里,楚雁离开始捂着头颅,似乎有些记忆正在被唤醒,他沉吟了片刻,赶忙拉住柳叙白问道:「神庭对我下达了审判,我被关入了无极境,我在等……在等你……我想见你。」 第752页 「庭宣君,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柳叙白没有被他的提问干扰,而是继续追问了起来,楚雁离痛苦的摇晃着脑袋,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完全记不得,刚刚回答的这些,也是临时回忆起的片段,无法组成一个连贯的画面。 「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 果然,这同自己意料的分毫不差。 柳叙白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楚雁离并非任何一界的分身,也并非时空错乱下的产物,他保留了原本世界内的所有记忆,新世界的内容已经改写,根本没有所谓的神庭审判,也没有无极境之难。 此间内知晓旧世界经过的,只有自己、沈凛还有叶冰清。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沈凛身上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莫名其妙 「淮洲,我不确定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能否听得懂,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冷静听我讲完。」柳叙白沉声道,楚雁离迷茫的点点头,静等这他说下去。 「恐怕,你得同我去见见现在魔尊,只有他才能告诉你,这中间缺失的部分。」 「你和他之间的渊源很深,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这个提议一处,楚雁离整个人的状态便从之前的委屈变成的暴怒,他扳着柳叙白的肩膀又开始嘶吼道:「庭宣君是当我傻吗?你心里还是有他对不对?变着法子想要回去见他,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 糟了,柳叙白突然才想起来,这会的楚雁离可没有经过千叶世界的锤鍊,所以对于任何事情的处理都基于情绪之上,他的心中贮藏着大量的不安,所以这个时候,对自己的信任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自己贸然提出这样的一个提议,只会让他想入非非。 没办法,下错了一步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说道理肯定是说不通了,那就反着来吧! 「骗你?我何苦骗你?怎么,连看一眼娶我的人是什么样都不敢了是吗?」 「你在怕什么?怕自己地位不如他,还是怕自己能力不够,无法和我一起平安离开?」 「淮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激将法这东西对旁人不一定管用,但是对现在的楚雁离却百分百的奏效,他勐然站起身,瞪着柳叙白说道:「庭宣君,你很想看血流成河吗?」 「我倒是不介意,毕竟我不想躲躲藏藏,同你走没有问题,但是逃了这亲事,我就两界的罪人,难道你希望我被几界通缉不成?」 「有本事,你去杀了魔尊,自立为王,我嫁你嫁他都一样,终归是成全了两界姻缘,反正魔尊之位又不是世袭罔替,想娶我,总得有份像样的聘礼才行啊。」 楚雁离看着眼前的人,感觉甚是陌生,在他印象之中,蓝澈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那种宁可自己流血受伤,也不会让他人受过的人,现在怎么瞧着,他一点都不在意苍生死活? 可通过刚才的提问,楚雁离也可以确定,此人是蓝澈本人无疑,但是为什么他的行为会有这么大的偏差? 「你到底是不是庭宣君?」 「我当然是。」柳叙白回答道,「不相信,你可以随意提问,任何问题都行。」 原以为这样的说辞会让楚雁离安心,但楚雁离的脸上却显现出一丝怀疑,他一把将柳叙白拽到怀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柳叙白倒是没什么意见,任由他这样观察着。 楚雁离看着看着,突然一把掐住了柳叙白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厢房的床榻之上,柳叙白一点准备也没有,整个人硬生生的摔在被褥之中,他刚准备责备楚雁离粗暴,嘴就被楚雁离落下的吻堵了起来。 「你又要干什么?」柳叙白连忙将他推开,用手擦拭着被撞得有些发痛的嘴,楚雁离邪魅一笑,俯身对着他轻语起来,「我有一法,既可以验明正身,也可以达成庭宣君的诉求。」 「什么办法?」柳叙白好奇道。 「庭宣君的嘴向来不诚实,不用点手段,套不出一点真话。」楚雁离边说,手便想着柳叙白的后腰游移,「接下来,我问你答,若是都能回答正确,那我就随你去见魔尊。」 「你问话就问话,别动手动脚的!」柳叙白打眼就知道楚雁离在谋划什么,赶忙想要爬起身,但是楚雁离将他压的死死的,根本没有活动空间。 他将亲吻着柳叙白的脖颈,而后将柳叙白的双手压在两侧,「来,告诉我,你我第一次同房,是在何处?」 「你给我起来!」柳叙白现在一点和他亲热的想法也没有,楚雁离见他不答,便在他的锁骨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以作惩戒。 「唔啊!!淮洲!你不要这样!」 「快点,再不说,我就会做的更过分。」 「未……未央庭。」 「嗯,答得不错,那当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误会我与风知还有私情,所以起了冲突。」 「地点呢?」 「晚枫林。」 见柳叙白对答如流,楚雁离的防备便卸下一些,但是这显然还不够,他接下来的问题,才真的差点让柳叙白羞愤致死。 「那,庭宣君当日感受如何?」 这算什么鬼问题?柳叙白一时语塞,他虽然记得那夜的情景,但是要他直接回答多少是有些露骨,他将头转到一边拒绝回答,但他的反应正是楚雁离想要的。 第753页 「看来,没能让庭宣君满意啊!」说完,楚雁离便用牙齿衔住了柳叙白的衣领,向着旁侧用力一撕,「那正好,我现在好好补偿一下。」 果然不管是楚雁离还是沈凛,在方面从来就没有手软过,抓着个时机就想着办事,一点都不在乎现在是什么情况,柳叙白越想越恼,迅速将手从楚雁离的牵制中挣脱了出来,拎住他的衣领迅速以肘尖为轴,将两人的位置调换,用小臂按压在楚雁离的脖子之上,防止他起身。 「楚雁离,你要是再不分场合占我便宜,我就让你下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我记得,庭宣君是不会拒绝我的,你现在这么着急的与我保持距离,是怕你的魔尊看到你这幅样子后不要你了是吗?」楚雁离突然一股醋劲儿顶了上来,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 哪有人自己吃自己醋的?柳叙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既然计谋行不通,那就花点时间同楚雁离讲清楚吧! 「淮洲,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寒濯他就是……」 「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你让我说完先……」 「我不让!」 楚雁离一下暴怒了起来,奋力一抬上身,险些将柳叙白掀倒,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环住了柳叙白的腰,才没有让他仰摔在地。 「你再敢提他的名字试试?」 「蓝庭宣,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 「我同你亲近你不情不愿,是不是只有换了他,你才满意?」 天吶,犯浑能不能挑个时候?柳叙白满腔的话都被憋在肚子里说不出,心里窝火的很,他不顾楚雁离的威胁,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回怼。 「别和我耍小孩子脾气,我的耐心也有限,给我闭上嘴听着!」 「我虽然不知道中间的缘由,但是我必须告诉你。」 「寒濯就是你,你就是寒濯。」 这是在说什么疯话?楚雁离一头雾水,什么叫做寒濯就是他?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怕不是柳叙白想要脱身所以随口胡沁了一个理由吧? 他没有再给柳叙白任何解释的机会,放在他身后的手扣着衣领向下一扯,柳叙白的衣衫便滑退到了肘弯处,楚雁离急于让柳叙白回心转意,所以不管柳叙白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他留在这里不得离开。 楚雁离将柳叙白的手反压在身后,撕咬着柳叙白的肌肤,柳叙白见他越来越过分,便知刚才的话楚雁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能不能让人好好说句话?柳叙白急火攻心,对着楚雁离的舌尖狠狠一咬,这一口咬的不轻,楚雁离吃痛,立马将带有深深齿痕的舌头收了回来。柳叙白看中时机,连忙后退起身,他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如果楚雁离不愿意配合,那他就必须自己先行回去。 否则沈凛一定会急疯了。 柳叙白将衣带一合,转身就准备出门,可谁曾想,楚雁离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抹嘴角的血迹,便追着柳叙白的步子将他向前一推。 柳叙白哪里想到楚雁离会偷袭自己,这一推之下,他整个人都趴倒在了桌面之上,小腹被撞的生疼,楚雁离快身上前,扯着柳叙白的头髮向后拉拽。 「跑?你又要跑?」 「这么一刻你都装不下去了?」 「给我回来!」 这下彻底说不清了,柳叙白仰着头,一脸绝望,与其说是绝望,他内心更多的是无奈,自己都已经说出了结果,可是楚雁离却就是不愿意相信,他这个轴劲儿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淮洲,你相信我,我没骗你,你真的就是寒濯。」 「你同我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楚雁离完全不去理会柳叙白的说辞,他一手按着柳叙白的后颈,一手自顾自的开始翻掀着柳叙白的衣服,似乎对于他来说,只有现在将柳叙白印上自己的标记,他才能安心。 柳叙白疼的发出一声惊唿,他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楚雁离的做法着实让他难以承受。 「淮洲,你……你别……呃啊——好疼……放开我!」 柳叙白浑身颤抖,每一次的引离都是一次致命的拉扯,不用看都知道,方才这样的冲撞必定让他伤的不轻,楚雁离显然在这方面没有沈凛经验足,直来直去的推击简直要了柳叙白的命。 要不是现在这副身子骨强盛还能经得住折腾,他现在恐怕连哭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楚雁离任由柳叙白如何哭喊,他都没有减轻力道。 「不要,淮洲不要……我好疼……」 「疼也给我忍着!又没堵着你的嘴,忍不住就给我叫出来。」楚雁离没有怜悯的说道。 「唔啊……我真的没骗你啊……嗯——嗯啊——你是寒濯……你真的是寒濯。」 「还敢提他!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这种时候还不忘叫他的名字!」楚雁离气愤到了极致,直接将柳叙白的肩头咬出了血,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松口,而是更加用力的将牙齿嵌入柳叙白的皮肉,恨是不能直接强其咬下来。 血水顺着柳叙白的肩背滚落,楚雁离像是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死死的叼着猎物不放。 这爱恨交织的缠绵,却没有让柳叙白得到一丝愉悦,心中更多的是委屈与无可奈何,但好在并不是被侵犯后的屈辱,再加上此人又是楚雁离,柳叙白便迟迟没有出手制止,只盼着楚雁离能自己停下,然后好好听自己说话。 第754页 但是事与愿违,他越是这样坚持,楚雁离就越是不悦,他认为柳叙白是在忍耐他的进犯,因为在柳叙白的心里,那个名为寒濯的人还在等他,所以柳叙白才会任由自己这样对待他。 「唔——唔——」柳叙白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这种时候,即便他再克制,这种娇弱无力的声响也会从唇缝之中流露出来。 「庭宣君,看看我。」楚雁离将柳叙白的头转拧向一方,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我是楚雁离,楚淮洲,不是沈寒濯!」 「可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啊……」柳叙白哭泣之余还不忘了解释,但换来的是更加粗暴的对待。 放弃交流的楚雁离凶相毕露,柳叙白的身子痉挛不止,眼角更是泪意满至,「不……不要,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就在柳叙白哭的不能自已之时,紧闭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打开,而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是在寻找柳叙白的沈凛。 沈凛跑的气喘吁吁,他生怕柳叙白遇到什么危难,所以脚步一点都不敢慢,他原本是想着离开魔宫寻找,但是他的灵心道骨却在这时颤动了起来,沈凛这才想起,他与柳叙白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层羁绊,所以他便跟随着灵心道骨的震颤频率开始了摸索。 而经过这间不曾住人的院落之时,灵心道骨的跳动便达到了峰值,继而他便听到了柳叙白的哭声,似乎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但当他破门而入后,却看到了柳叙白被人按在桌上衣衫不整的场景。 「你在做什么!放开琅环君!」屋内昏暗,沈凛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无论对方是谁,敢这么欺负柳叙白,他定然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第三百六十八章 规省曾往 「还不赶快给我滚下去?」沈凛看着柳叙白已经哭红的双眼,心绞难掩,他二话不说上前就冲着楚雁离击出一掌,楚雁离赶忙抽身而出,迴避闪躲,不过沈凛这一击并非是要是与楚雁离争个高下,他借着这个时间,赶快将柳叙白从桌子上抱了起来。 「琅环君,你……你还好吗?」 「寒濯……轻……轻点。」 「疼……好像出血了。」柳叙白用手扶着后腰,显然刚才楚雁离在他身上造成伤害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 沈凛探手一抚,竟觉察到了满手湿润,对方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道,竟然让柳叙白伤成这样?但是现在安抚柳叙白的情绪更加重要,他赶忙用衣袖替柳叙白拭去泪珠,「不哭了不哭了,有我在呢,没事的琅环君。」 看着柳叙白被人这样对待,沈凛立刻将视线移向了陷在黑暗中的楚雁离,他衣袖一带,房间内的烛火便亮了起来,魔气瞬间胧聚在了房舍之内,在天魔心的观测下,任何障眼法都会失效,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魔宗的地界易容成自己的样子非礼柳叙白。 但让沈凛感到吃惊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保持着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傢伙,是什么来路? 同样的,楚雁离也在用极为疑惑的神情的看着沈凛与柳叙白,在灯火未明之前,他听到沈凛称柳叙白为琅环,可这张脸明明是属于他的蓝澈,而且有关蓝澈的一切,这个人都了如指掌,自己应该没有认错人啊? 如果对方不是蓝澈,那他刚才的行为就简直应该天打雷噼,他很有可能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但当火光亮起后,楚雁离才发觉,让他最疑惑的并非是认错了爱人这件事,而是眼前之人,为什么会同自己长的完全一样。 所以,柳叙白刚才说的,他就是寒濯,是指这一方面? 沈凛见楚雁离一直不吱声,心里的火气就翻腾了起来,他单手将柳叙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灵光一闪,将沧渊剑召唤了出来攥在手中。 「琅环君别怕,我现在就替你杀了这个畜生。」 「寒濯!别!」柳叙白顾不得身体疼痛,赶忙阻止沈凛冲动的行为,很明显和沈凛解释这其中原委,要比同楚雁离讲道理简单的多。 「你不能杀他,他是楚雁离。」 哈?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凛被柳叙白的一句话说的愣在了原地,什么叫做他是楚雁离,如果这个人楚雁离,那自己又是谁? 「不知道是这个时空哪里出现了错误,他保留旧世的记忆,但是他所记得的事情,只限于灾变结束前,后来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还没有成为沈凛。」 「我探过他的内息,和你同处一源,他不是异界分身,应该是你的一部分。」 「你的身体没有出现异状?如果有的话,恐怕问题的根源就在这里。」 柳叙白嘴唇泛白,额角汗水涔涔,显然下身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自持,所以他用最简单的话语向沈凛描述了起来。 结合自己在梦境之中的经歷,沈凛很快便明白了柳叙白的意思,天魔心莲破损未愈或许也同眼前这个无端出现的楚雁离有关。 柳叙白说的没错,这个人,是从他身体匿逃出来的记忆体。 难怪无法修復天魔心莲,原来是有所缺失,沈凛恍然大悟。 「琅环君你且休息一下,等下我带你回去清理伤口。」沈凛吻了吻柳叙白额角,将他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转眸之间,沈凛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缓步走向楚雁离,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755页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对谁施暴?」 楚雁离显然没有弄清楚情况,二人的交谈他也听的云里雾里,他的眼神依旧锁定在柳叙白身上,他原以为自己看到沈凛与柳叙白这样暧昧的举动会怒不可遏,但是不知为何,他现下心里感知到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 「混小子,我问你话呢!」沈凛看着一言不发的楚雁离恼怒的说道。 「他是不是蓝澈?」楚雁离似乎还是对这个问题很是执着,沈凛二话没说就上前扇了楚雁离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与他是不是蓝澈有什么关系?」 「怎么?难道说他是蓝澈,你就可以这样不顾他的感受任意欺凌和羞辱他吗?」 「你把他当什么?发泄情绪的工具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沈凛冷声质问道,这话他曾扪心自问过多次,如今看到了以前不争气的自己,他根本抑制不住想要对其进行一番教育。 「我……我没有……」自知理亏的楚雁离声音突然弱了下来,似乎也开始懊悔刚才的冲动之举。「我只是不想他嫁给别人而已,我害怕他不要我。」 「没有?」沈凛看着他那狡辩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以前竟是这样一幅令人讨厌的嘴脸吗?一问责就开始扮可怜装无辜,难怪风知还他们看不惯自己,放到现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一通拳打脚踢。 「你再和我说一次没有试试?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维护你那一点点的自尊心,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资格这样教训我?」楚雁离似是被戳到了痛楚,原本的委屈之色烟消云散,立刻与沈凛争辩了起来。 「我?我就是未来的你,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沈凛一脚踹向楚雁离的肚子,将他击倒在地,「你不是少了这段记忆吗?来,我给你好好补上!」说完,就是一拳,这拳力道极大,直接让楚雁离的脸颊肿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自私,害的他受了多少委屈!」 「你知不知道,他在你看不到地方为你做了多少?你竟然还这样对待他?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不相信他,才将他活活逼向了死路。」 「你不是只记得灾变之前的事情吗?那我告诉你,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害死了他!」 「让他死在了那深不见底的冷海之中,他不止死了一次,而是在不同时空反覆死去!」 「仅仅只是因为你害怕失去,所以对他猜疑软禁,你对他施加过得所有手段,我都用过。」 「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挽回这局面,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再上演一回?」 哇……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的吗?这嘴更是不饶人,简直每一个都直戳楚雁离的肺管子,将他所有的自尊都击得粉碎,柳叙白因为伤势有些坐立难安,但当他看到沈凛教训楚雁离的时候,竟完全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而是全神贯注的在一旁看戏。 这傢伙是对过去的自己有多不满意啊?竟然一点都不手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殴打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这拳拳到肉的打法,要不了几下楚雁离恐怕就会被揍成猪头了。 「他的确是你的蓝澈,也是我的柳叙白,但是他同样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权利选择同谁一起,你我都没有资格左右!」 「他有朋友、有同伴、有家人,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战利品。」 「是他自愿选择留在我们身边,而不是被我们控制!」 「你给我知足一点,也给我自信一点,听到没有?」 「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你也不可以,如果再有一次,我不会留情,就算要损失一半的功力,我也会送你去地狱!」 楚雁离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他虽然还弄不清楚当下的情况,可是沈凛说的话他却字字句句都听到了心里。 但他听得越多,心里就越是羞愧,他开始忏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于沈凛对他施加的暴行,他没有一点点的不认同。 同样的,沈凛在这过程中,也将一直以来的积压在心底的自责全数释放了出来,这次不同以往,是一次彻底的宣洩,他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以前的自己,但当他亲眼目睹以前的自己是如何伤害柳叙白之时,心里更是羞愧,他便将以前从没有当着柳叙白说过的话都讲了个尽。 「对不起……」楚雁离从满是鲜血的口中吐出了一声道歉道,声音也因为血水的流淌而含煳不堪。 沈凛高高扬起的拳头缓缓放下,他看着楚雁离眼睛中打转的眼泪,又厉声训斥了起来,「哭什么哭?说不得了吗?」临了还不忘在楚雁离脑袋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滚过去,和琅环君道歉,快点!」沈凛一把将楚雁离甩到了柳叙白的床边,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床沿之上,唰的一下血色弥散。 「你这是干嘛啊……哎呦……」柳叙白见楚雁离伤的严重,赶忙翻身下床去查看楚雁离的伤势,结果因为动作太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唿。 柳叙白旁观了许久,他大概明白了阿肆的用意,宋景的离开带走了自己的心魔,但是却没有带走沈凛一直以来的负罪感,即便他们交流过多次,自己也劝导了多次,可是沈凛的心魔从未因为他的成长而消失。 第756页 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沈凛直面从前的自己。 沈凛需要的,是同自己讲和。 所以在沈凛出手教训楚雁离的时候,柳叙白没有做任何干涉,而是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直到沈凛将所有的情绪全数宣洩完,他才打算开口劝说。 「寒濯,这也不怪他,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宽容些吧!你看淮洲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吗?刚才都道歉了。」 「唉,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啊,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淮洲乖,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打坏脸啊?」 沈凛在痛打了楚雁离一顿后,心里的愤怒也逐渐消落,若是当初自己也能被人这么拎着耳朵暴打说教一顿,恐怕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磨难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楚雁离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之中,他将头埋在柳叙白的颈窝处,奋力的哭泣着,额头的血水蹭了柳叙白一身。 「诶呦,看把我们淮洲委屈的,没事没事,我原谅你了。」柳叙白像是哄孩子一样的揉着楚雁离的头,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他的背,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安慰安慰了。 沈凛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楚雁离泣不成声的样子蹙起了眉头,而后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说道:「打你一顿算是轻的,还有脸哭?」 「啧,寒濯,你差不多得了,没看到淮洲已经伤成这样了吗?他知道错了,可以了哈。」柳叙白给了沈凛一个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 可沈凛却有些不满的向柳叙白抱怨了起来,「琅环君,你别惯着他,我了解他,你这么说,他是不会知道自己错了的。」 「只会仗着你宠他变得更加变本加厉,琅环君你可别心软。」 呦,真心话不小心说出来了吧?柳叙白抬眉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沈寒濯,你可以啊你。」 完了,一时嘴快,怎么把心里话给熘出来了?沈凛立时尴尬了起来,他刚才情绪太过舒畅,忘记了对面这个人可是原来的自己。 「呃……琅环君你别管,你把他交给我,我……我再给你出出气。」 这话说的,可比他肾都虚,柳叙白白了沈凛一眼,然后继续抱着怀里的楚雁离说道:「我就是惯着宠着了如何?」 「我喜欢,我乐意,要你管。」 「我的淮洲就算是做错了一千次,我也会原谅一千次。」 「谁叫我喜欢呢,我就是天生心软。」 这话算是说给从前的沈凛听,毕竟同自己和解的环节中,少不了柳叙白的参与。 人吶,天生就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心结从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言语宽容而淡化,它只会以一个更加隐秘的形态藏身于内心中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尽管口中一次一次的说着已经翻篇,但是这个坎却始终存在于心底迈不过去,时不时的会隐隐作痛,唯有在恰当的时机,同样的心境,才能将其彻底化解。 柳叙白也是在九阙一战中深深的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根本。 这的确是阿肆留下的一份惊喜。 现在,他必须告诉沈凛,是时候该放下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以旧观新 楚雁离在柳叙白的怀里待了好一阵,柳叙白也丝毫不吝啬安慰的话语,这让沈凛现在特别的多余,他坐在凳子上听着楚雁离啜泣的道歉,心里便有些不爽。 凭什么占着柳叙白这就还不撒手?这可是他的柳叙白!沈凛单手托腮暗骂道,他十分清楚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现在一脚给楚雁离踢开。 「你哭够了没,怎么像个小女娘一样没完没了?」沈凛忍不住埋怨道。 「寒濯,你耐心点好不好?」柳叙白又开始替楚雁离说话,「你以前哭的可比他时间长,好意思吗你?」 「琅环君!你能不能别惯着他?」沈凛实在憋不住,像是争宠一般,伸手将楚雁离扯到一边,然后将柳叙白抱在怀里,「不许你替他辩解,他活该。」 楚雁离哭了一阵,情绪也恢復到了平稳,他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我……我应该叫你琅环君了是吗?」 「没事,你们各叫各的,免得我分不清楚。」柳叙白说道,他讲的是实话,这两个人若是同时出现在他眼前不开口,他还真的分不清谁是谁,楚雁离也不知道会在此间存留多久,所以为了好区分,还是让他们俩各论各的吧。 「那……你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楚雁离被教育之后异常的懂事,他看到柳叙白依旧侧坐着,就知道的伤势肯定不是一般的严重。 「要处理也是我处理,你趁早滚远点去反省。」沈凛一点都没有领受楚雁离的好意,反倒是直接回怼了回去,柳叙白却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处理一会也就好了,我现在的身子骨没有那么弱的。」 「好了,你怎么也开始不懂事了?同淮洲好好说话听到没有。」 折腾了这么许久,现在应该要回归正题了,楚雁离这个记忆体是怎么从沈凛身体里跑出来的,这一点无人知晓,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让他回到原本的地方。 沈凛没打算同楚雁离废话,所以直接上手释放魔气,想将其收回,楚雁离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也乖乖的桌在原地没有移动,但是无论沈凛怎么努力,楚雁离都一直保持着原样,魔气在触碰到他的身体之后,就仿佛是轻羽入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第757页 怎么回事?沈凛看着掌心有些质疑,楚雁离既然是他的一部分,作为主体,收回记忆体时应该不会出现问题才对啊?楚雁离也觉得诧异,但是因为刚被沈凛训斥过,所以不敢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现在怎么办?」沈凛有点恼火,柳叙白耸耸肩,「还能怎么办,暂时留在身边呗,不然让他一个人出去,恐怕这魔宗就要翻天了。」 这话说的不错,楚雁离毕竟是和沈凛共用一副容貌,楚雁离又对新世界完全不了解,让他随便在魔宗行走,一定会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大婚在即,柳叙白这里已经出了一次乱子,可不能再有什么波动了。 「你,过来。」沈凛像是训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将楚雁离唤了过来,「现在开始,你跟着我们,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 「好……」楚雁离怯生生的回答道,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被沈凛辱骂的过程中没有走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先回寝殿吧,和兄长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楚雁离,把你外衣脱下来给琅环君,动作快点!」对于维护柳叙白的面子,沈凛还是做足了准备,楚雁离配合的将衣服脱下盖在柳叙白的身上,沈凛直到柳叙白现在行动不便,于是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出了门,楚雁离则听话的跟在二人身后。 等他们回到院落时,楚莫辞他们都已经在等候,因为一无所获,所以其他人都早早的回来等着听沈凛的消息,见沈凛抱着柳叙白进门,楚莫辞赶快迎了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琅环你去哪里了?」 「呃,出了一点点小插曲,我没事。」柳叙白拍了拍沈凛的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沈凛很是贴心的将他放到了床榻之上,临了还不忘给柳叙白垫了一个软枕,方便他侧靠着说话。 「琅环受伤了?」将离一打眼,就看出了名堂,碍于人多他便十分隐晦的问了一嘴,沈凛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门外喊道,「进来见人。」 楚雁离的出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最关键的是,他的脸上淤青斑驳,显然是遭过了一通拳脚,不用说都知道,这肯定是沈凛的杰作。 「他……他是谁?」楚莫辞看看楚雁离,又看看沈凛,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甚至有些怀疑,新出现的这个人,是不是他遗落在外的另一个弟弟。 乔心尘也有些惊讶,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楚雁离一番,而后对楚莫辞说道:「你好像没同我说过,你还有一个兄弟啊?」 「……」楚莫辞不知如何应答,看着众人面面相觑,沈凛赶忙接过话头回答道:「这是我的记忆体,是从天魔心莲中逃逸出来的,暂且用淮洲的名义称唿他吧,免得大家分不清楚。」 好在沈凛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直接将所有问题都推到了天魔心莲突破的问题上,毕竟没有人知道魔尊突破后会有什么状况,所以这个说法很快就说服了所有人。 虽然只是记忆体,但是楚莫辞还是很是心疼看着楚雁离,他赶忙命人打了盆清水来,亲手替楚雁离处理起了伤口,「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寒濯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你看,不光是我这么认为吧?兄长都说你下手黑。」柳叙白嬉笑道,楚雁离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楚莫辞,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和楚莫辞亲近过了,二人一直因为理念不同而闹的不可开交,所以像现在这样温情的场面,令楚雁离心中感动的不能自已。还有乔心尘,这个在他印象中已经死去的大哥,此刻也活生生的站在他的眼前。 看来在未来,他曾经所有的遗憾都得到了弥补,他再次望向与柳叙白交谈的沈凛,鼻子一酸,他没有想到,原来他的以后竟然是如此的美好。 所以他与蓝澈最初期盼的一切,都得以实现了吗? 「怎么哭了?」楚莫辞赶快停下擦拭的手,将绢帕移向了他的眼角,「别哭别哭,泪水碰到伤口很疼的。」 「兄长……」楚雁离哇的一声扑在了楚莫辞的怀中,众人都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将离干脆走到了沈凛旁边,悄声的询问了起来:「寒濯,你以前,这么爱哭的吗?」 「去去去,谁像他啊,我才不会哭鼻子。」沈凛翻了个白眼,这个楚雁离怎么回事,像个哭包一样,眼泪说来就来?自己以前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吗?不过仔细想想,他在千叶世界的时候见到过那么多柳叙白的分身,很多的内在性格平日柳叙白也不会展露。 所以楚雁离的行为,某种程度也代表了他不为人知的内心,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遮掩渴求被爱,所以一遇到他人的关心自己就会莫名感动,楚雁离现在作为一个分离出来的个体,更是将这种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楚雁离,你给我闭嘴,不许哭!」 「喂,你又凶他。」柳叙白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在沈凛的肩上拍了一下,「你再这样,今晚就出去睡。」 「都是他,搅了今天的好事,我都没有来的及看琅环君穿婚服的样子。」沈凛被柳叙白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分外委屈,他原本对于此事有着万分的期待,但是楚雁离的出现,将这么值得铭记的一天变成了一场闹剧,沈凛当然不乐意的很。 「哎呦,大婚当日再看就好了啊!今日只是试试,又不是出嫁,当做是惊喜吧?」柳叙白劝解道,心里却不禁发笑,刚才还说楚雁离,现在自己不也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等着自己哄。 第758页 经柳叙白这么一说,将离才想起来今天的重点,他赶忙询问柳叙白:「衣服试过了吗?合不合身?要不要送回去修改?」 「不用不用,你直接差人送回未央庭吧。」柳叙白说道,那衣服确实做的好看,他从上到下没有一点不满意。 「啧,可惜了,我还想看看这神域第一美人的穿婚服的样子,看来只能等大婚了。」乔心尘也有些感到遗憾,他很是欣赏柳叙白的样貌,这中间并没有掺杂一丝非分之想,全是对美的嚮往。 「是啊,是有些遗憾。」将离也附和道,就连楚莫辞也点起了头,「折腾了一下午,我们竟然都没有这眼福。」 「我……我看到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楚雁离这时突然开了口,他心知今天自己搅了局,心中万分抱歉,「庭宣君穿婚服的样子,很好看……」 呦,终于肯承认了吗?柳叙白心道,刚才可是他逼着自己把婚服脱掉的,现在张口就是称赞,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还真是復刻的很好啊。 天色不早,将离很有眼色的开始张罗大家离开,柳叙白身上有伤,肯定需要尽早医治,这种不能讲的伤情,沈凛断然不会让广晴然来看,所以只能由沈凛自己来。 「那,淮洲住哪里?」楚莫辞问道,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他还是十分上心。 「梧桐馆吧,毕竟他顶着我的脸,住在别的地方让人笑话。」沈凛淡淡道,他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给楚雁离的,肯定还得是最好的。 第三百七十章 同体一脉 等将一切张罗完毕后,沈凛才终于有空来检查柳叙白的身体,楚雁离确实用了很大的力道,这种暴力的对待之下,柳叙白的伤口撕裂情况很是严重,虽然说这种伤势无需用药,只要等些时间就会自动恢復,但是沈凛看着还是有些心疼,只能小心翼翼的替柳叙白做最基本的处理,好让他不那么难熬。 「啧,伤的这么厉害,肯定疼死了吧?」沈凛有些怨气的说道,「刚才就不该耽误时间,应早些措置的,你看这血水,都粘了一身了。」 柳叙白趴在床铺上,用手撑着头轻笑道:「不疼了,我这身体的耐受你还不了解吗?」 「淮洲是粗暴了些,毕竟年轻气盛嘛。」 柳叙白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可在沈凛听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楚雁离的所作所为皆是代表自己,细想下来,自己这样对待柳叙白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心里的怒火未消,他就绝不会因为柳叙白的哭喊而结束。 真是个混蛋,这话既是骂楚雁离,也是在骂自己。 看着沈凛的脸色发青,柳叙白便软软的将身子放平,而后抱着一旁的软枕打趣了起来,「你啊,别同曾经的自己闹别扭了,今儿你都把淮洲打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今气也撒了,怨也消了,和淮洲好好相处吧!别总为难他。」 其实事情进行到了现在,沈凛已经冷静了下来,经由柳叙白这么一说,他倒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做的过头,不过他打心眼里的觉得自己没做错,毕竟现在楚雁离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没有千叶歷练,那自己教育他一下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现在他确实应该听柳叙白的,与楚雁离好好相处,他还没有摸清楚楚雁离跑出来的原因,如果真的同他闹僵的话,恐怕很难让他事事配合。 「行,我听琅环君的,晚些去看看他还不行吗?」 「真听话。」柳叙白见他松了口,便称赞了一句,他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而后道:「你现在就去吧,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担心他遇到人胡言乱语,被人当成疯子。」 「我先睡,等你回来。」 也是,沈凛想了想觉得柳叙白说的有道理,所以再同柳叙白又调情了几句之后,便出了门赶往梧桐馆。 他没有惊扰任何人,因为在去见楚雁离之前,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他确实有很多话想和楚雁离说。 这也算是治癒自己的一环吧?沈凛想道。 梧桐馆外,两个守夜的魔甲军正在闲谈,楚莫辞送楚雁离过来的时候,楚雁离浑身是伤,能在几界内这么重伤魔尊的,恐怕只有神域的那位神君了,大婚之前竟然闹得如此不愉快,他们都有些担心,如果这婚事告吹,两界肯定再起风波。 沈凛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捂住了脸,果然,柳叙白说的是对的,自己不应该这样下重手,他光顾的让自己痛快了,但是却忘记了旁人看到会怎么想,好在今天楚雁离离开的时间较晚,除了这守卫的魔甲军没有几个人看到。 「咳……」沈凛轻咳了一下,提醒着两人,对方听到后赶忙将手中的兵戈拿好,重新站回原来的位子,但打眼一看来着是沈凛,立马懵顿了起来。 「君……君上?您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呃,里面的那位……」沈凛原本想解释一下,但是这两个魔甲军又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说出来也意义不大,可若是不解释,难免以讹传讹制造恐慌,所以他又重新编撰了一个理由,故作深沉的说道:「是我找来以防万一的替身,此事涉及魔宗机密,切不可外传。」 「哦哦哦!属下定会守口如瓶!君上请放心。」二人心领神会,连忙点头称好。 第759页 切,谁不知道你们大嘴巴,这话能守住才见鬼,沈凛心道,不过无所谓,他编这个理由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这些人的口舌,将楚雁离的事情公布出去,这样一来,楚雁离在魔宗就方便了很多。 沈凛刚刚往里走了几步,就听到二人又开始小声议论。 「可是……既然是替身,为什么要将他打成这个样子啊……毁了容,还能当替身吗?」 「嘘……你小声些……」 梧桐馆内陈设如旧,沈凛走着走着,思绪便飘回了从前,上一次住在这里,还是与柳叙白吵架的时候,那次他也将柳叙白伤的够呛,这因果轮迴还真是一个圈,兜兜转转总能回到原点。 远远望去,楚雁离的房间没有点灯,沈凛便有些好奇,这么快就睡了?这离开荧惑魔宫也没多久啊,心真是大,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因为楚雁离正坐在院子中央,呆呆的望着天上的血月。 「怎么不进去?」沈凛淡淡的问道,这一句倒是让一直发呆的楚雁离身子为之一震,「呃……没什么,就是想在这里坐一会。」 见他对自己还有些惧意,沈凛便撩袍坐在了他的旁边,同他一起看着那晴朗的夜空,「不必怕我,这次不是来收拾你的,琅环君让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顺带和你解释解释你心里的疑问。」 「他……还好吗?」比起对陌生世界的疑惑,楚雁离似乎更是担心柳叙白的情况,沈凛嘆了口气,缓缓说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多少得趴着睡一宿才能康復了。」 「对不起……」楚雁离对自己伤害柳叙白的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所以这道歉的话语张口就来。 「打住,琅环君最是不喜欢别人道歉,他可没少因为这个事情说我,你也趁早收了,别惹他不高兴。」沈凛赶忙制止道。 「与其道歉,不如做点什么,淮洲,你不能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任由情绪摆控。」 「你我之间,共心同身,我清楚你的一切,旁人对你说的话,你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我的话,你必须记住。」 沈凛语重心长的样子,让楚雁离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以后的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成熟稳重,他到底经歷了多少事,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应该很好奇,这世界为什么和你记忆中的不同,为什么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沈凛继续陈述着,对于楚雁离,他不需要保留任何信息,他只希望今夜的时间够长,可以让他将旧世的来龙去脉都讲完。 在沈凛描述的过程中,楚雁离的表情不断的变化,灾变后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些血的教训,让楚雁离听得毛骨悚然,他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沈凛在看到今日的事情之后,会如此气愤,实在是自己做过了头。 千叶世界中的种种,梦间一方的奇遇,这些都是楚雁离不曾见过的世界,他越听越是新奇。 「我的出现,会不会让你感到困扰?」楚雁离突然打断了沈凛,轻声询问道。 「会也不会。」沈凛回答道,「会是因为我并不知道你离开本体的具体原因,天魔心莲在未修復之前,你我的能力都残缺不全,如果无法融合重新融合,那这对整个魔宗来说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魔尊实力不在,对神域的制衡也会大打折扣。」 「不会则是因为,看着你就好像对镜自省,在说教你的同时,我似乎也对以前的种种做了清算,很多事啊,真的要放下了。」 「骗琅环君还行,但我骗不了你,或许只有让你不踏上我的老路,我才能真的同自己和解吧?」 「淮洲啊。」沈凛突然将手搭在了楚雁离的肩上,「我不知道你会在新世存在多久,但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好看看吧,现在的一切,都得来不易。」 楚雁离听完,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点头,沈凛说的在理,他便也卸下心防与沈凛开始闲谈,聊着聊着,话题便又回到了今日试婚服这件事上。 「寒濯,你知道吗?庭宣君穿婚服的样子,惊为天人。」 「我想你看到了,应该也会震惊的吧?」 一提这个沈凛就忍不住在楚雁离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可闭嘴吧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哎呦,你又不许我道歉,那你还要我怎么的?给你磕一个?」 「那你磕,磕死了算我的。」 「真不要脸啊你,我未来怎么会变得这么脸皮厚?」 「你刚才是在骂我是不是?楚淮洲,你是今天挨揍没挨够?」 「哎哎哎,你别得寸进尺哈,你我现在实力均分,之前不还手是因为我的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现在你要是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嘿?长能耐了是吧?来来来,你过来,我还没同自己打过架呢!」 「你觉得我会怕?正好,也让我试试,看看未来的我有没有长进。」 二人说着就同时站起身,在院落之中拉开了架势,赤手空拳的比划了几下之后,发现对方的出招套路都与自己一样,完全破不了招,沈凛原想着过过剑法也好,但是很尴尬的是,沧渊剑只有一把,所以二人同时施力之时,沧渊剑便滞空悬停,不停的左右摇摆,进也不行退也不能。 第760页 二人谁也胜不了谁,所以切磋一事只能作罢,但是这个时候,楚雁离却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纵偶丝似乎并不在沈凛身上,这件神器他都是贴身佩戴在手腕处,可刚才过招的时候,楚雁离瞧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纵偶丝的存在。 「你的纵偶丝呢?是丢了还是损毁了?」楚雁离问道,刚才对旧世的描述中,沈凛并没有提及。 「呃……」说到这个,沈凛一时语塞,似乎对于纵偶丝的下落有些不大方便讲述。 「你不说?那我明儿去问庭宣君,我就不信他问你你还能瞒着不讲。」楚雁离可十分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里,只要对自己管用的招数,放在沈凛身上也一定见效。 「啊行行行,算你狠,我说就是了。」沈凛沖他翻了个白眼。「我借给夜观澜了。」 「你给他做什么?他又不缺兵器,怎么,现在神域已经穷到要问魔尊借神兵了吗?」楚雁离听得一头雾水,就算神域资源下放,也不至于贫穷到这个程度吧? 沈凛诡秘一笑,然后搂着楚雁离的肩膀悄声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作为前辈,我得给你好好上上课。」 「教我什么?仙术吗?除了这个,你学的和我学的不都一样吗?」楚雁离疑惑道,但是看着沈凛的表情,显然他要教的并不是这方面的东西。 「白玉京你总了解吧?他什么脾气你肯定知道,冰清阿姊不是想撮合他们吗?但是以夜观澜的性子,想要让白玉京乖乖就范,是不是难了些?」沈凛抛砖引玉道。 「嗯,这点我认同,毕竟夜观澜对他实在太过尊重了,只要白玉京说不,他就一个字都不敢说,所以……等会?诶?」 楚雁离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他用很是诧异的眼神望向沈凛,而后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想……让夜观澜用这个对付白玉京吧?」 「那不然呢?偶尔强制一次,白玉京应该会欲罢不能吧?」沈凛坏笑了起来,「你想想,像夜观澜这样一本正经从不越雷池半步的人,突然开窍,白玉京能拒绝的了吗?」 「你啊你,真够毒的。」楚雁离根本不用沈凛细说,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越想越是觉得好笑,开始还掩着声音,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开始放声大笑。 楚雁离直接笑出了眼泪,他拍着沈凛的肩膀,赞许道:「可以可以可以,沈寒濯,你确实比我经验丰富,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沈凛抱拳回礼。 待二人笑够之后,沈凛便从梧桐馆内取了两坛存酒出来,他抬手将酒罈抛给楚雁离,「能喝吗?我记得这会的你可是酒量不好。」 「多少能喝点,怎么,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楚雁离二话不说将酒封撤去,抱坛直饮。 沈凛见他豪爽,便也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二人在草坪之上倚背而坐,像是兄弟一般,白日的过节此刻也烟消云散,这个时候沈凛意外的感觉心情舒畅,有了楚雁离在身边,他好像多了一个可以时时畅聊的朋友,那些不能同柳叙白说的小心思,现在都可以一吐为快。 「寒濯,你这么做,庭宣君知道了不会找你算帐吗?」楚雁离问道,「白玉京对他那么重要,你这么摆他一道,庭宣君肯定会为他抱不平吧?」 「且说呢,这不一回魔宗,就开始报復我了吗?刚来就撺掇乔大哥对兄长下手,乔大哥还真听他的话,说办就办,连话都没和我说两句,带着兄长就走了。」沈凛苦笑着,又饮下一口酒水。 「你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兄长坑了?」 「算……算是吧?反正他们不也就一层窗户纸的事情吗?」 「有道理,我贊同。」二人同时侧过身,将手里的酒罈一碰,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又喝了一阵之后,楚雁离明显感觉自己有些不胜酒力,所以便放缓了饮酒的速度,他拍了拍沈凛的肩头,突然说了一句很是奇怪的话。 「寒濯,我其实有事情瞒着你,现在对你说实话,不知还来不来的及。」 「嗯?你说便是。」沈凛倒是没有在意楚雁离的隐瞒,毕竟戒心这种东西不会轻易放下。 「我知道我从你体内匿逃的原因,我也知道如何修復天魔心莲,只不过,能不能让我再多待一段时间?」楚雁离请求道。 这有什么不行的,既然楚雁离知道原因,那所有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他相待多久就待多久。「和我还客气?你有能力解决问题就行,若是不方便说,等时机成熟了再讲也不迟。」 「倒不是不方便,就是说出来,可能你会笑,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出现,算是造福你?」楚雁离说着说着竟然笑了出来,他将头仰靠在沈凛肩头继续说道。 「你方才提到过,阿肆这个人对吗?她不是说,在新世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吗?」 「我就是那个惊喜。」 「但……并不是庭宣君和你想的那样,我另有用处。」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离家出走 「我没懂。」沈凛摇了摇头,难道楚雁离的出现不是为了让自己直面内心吗?他侧过头看着楚雁离,却见楚雁离脸上露出一丝他不曾见过的神秘笑意。 他在沈凛耳边低语了两句,沈凛立刻表情变化,惊的合不拢嘴,「你……你竟然是……」 「嗯,是在你提起阿肆之后,我才恢復的记忆,怎么样,这份好意,你要还是不要?」楚雁离用肩膀撞了撞沈凛,示意他赶快做决定。 第761页 「阿肆还真是心疼我啊,呵呵!」沈凛苦笑了一声,继而答道:「领了领了,虽然不怎么光彩,但是也算是为我考虑。」 「真是份特别的新婚贺礼啊……」 真是亲娘,这种礼物也亏她想的出来。 「那行,今儿你就别走了,在梧桐馆将就一宿吧,毕竟,这东西我一个人可搞不定。」楚雁离将喝不完的酒水倒在了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凛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愿意的,毕竟他答应柳叙白要回去的,一想到没法抱着柳叙白睡觉,他就有些失落,可是楚雁离刚才的一番话确实让他心里有些犹豫,这离大婚的日子不多,他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那你给我起来,别耽误,赶天亮我还得回去,不然琅环君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啧,这话说的,他还是我的庭宣君呢,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嘛?」楚雁离被沈凛硬生生扯着胳膊拎了起来往房间拖,嘴里还不住的抱怨道:「我这酒都没醒呢,你不怕我记不清吗?」 「不怕,你赶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喂,沈寒濯,我能不能不住在梧桐馆,我也想见庭宣君啊……」 「做梦,他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不要,我也要去荧惑魔宫,我要和庭宣君待在一起。」 「……」 「旁人也就算了,我和你是同心同体,你怎么也这么小气?」 「不行。」 「那你自己琢磨去吧,我也不说了。」楚雁离甩开沈凛,直接站在原地不动,想以此逼迫沈凛妥协。 嘿?这混蛋劲儿又来了是吧?沈凛拎住楚雁离后颈的衣服冷声道:「行行行,你别拿缠琅环君的那套缠我,」 「不过也好,住过来就住过来吧,我信的过你,我不在的时候,由你看着我倒也放心,但是有言在先,你不许对琅环君动什么歪脑筋,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啧,我还没说你呢!你还敢指责我?行,那咱们说好,我不碰他,你也不许,否则,这协议不作数。」楚雁离讨教还价道,在这方面,别管对方是谁,都别想占到一点便宜。「能让你陪着庭宣君睡我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你别这么贪心啊!」 「你……」沈凛忍住了想要再抽楚雁离一顿的想法,他攥紧拳而后咬牙切齿道:「好!我答应,你现在最好给我说出来点有用的,不然我真的马上给你推到井里沁死!」 二人就这样骂骂咧咧的进了屋子,反观柳叙白这边,他这一觉倒是睡的舒坦,没有沈凛在旁边,偌大的床铺由他一人驰骋,虽然他身上有伤,但是一宿过去,灵力也将其修復的七七八八,所以后半宿柳叙白便不必顾及伤势,变着方式在床铺上翻滚。 直到天色放亮,柳叙白才从梦中清醒过来,他本能的翻身想要去搂沈凛,却发觉身旁空无一人,床面冰凉,一点体温残存都没有。 这是一晚上没回来?柳叙白揉了揉眼睛,这傢伙,该不是又去虐待楚雁离了吧?在柳叙白的印象里,沈凛只要承诺了回来睡觉就一定会回来,像这种爽约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 别再出什么乱子啊……柳叙白赶忙起身,将身上污浊的衣服换下,打开沈凛的衣柜翻找,这次来的匆忙,他没有备多余的衣物,好在荧惑魔宫里还有几件旧衣,勉强换上先出门吧! 他刚将衣服穿了一半,沈凛便从门外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似乎是怕吵醒自己,所以动作放的很轻,但当他将门板慢慢闭上之后,一回头便看到了正在换衣服的柳叙白。 「哇啊!琅……琅环君?你醒了?」这一下明显给沈凛吓的够呛,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门板,好让自己看着不那么惊慌失措。 「是啊!我平日不都这个时间醒吗?」柳叙白打眼一看就觉得沈凛做贼心虚,所以衣服都没来的及合拢,便走到沈凛面前准备质问,但才一靠近,柳叙白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挑眉看着沈凛,「你昨晚,喝酒了?」 「嗯,同淮洲喝了些,也将话都讲开了。」沈凛赶忙平復了一下情绪回答道,但正是这飞速的转变,让柳叙白更加觉得怪异,「只是喝酒,就喝到了这个时辰?」 「啊……对,聊的尽兴,所以贪杯了。」沈凛压根没有编好理由,所以柳叙白这么一问,他也只能就坡下驴,顺应的附和道。 古怪,肯定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柳叙白便换了神态,一把捏住沈凛的下巴柔声道:「不老实,你没说实话。」 「我哪有啊?真的就是在喝酒而已。」沈凛看着柳叙白,心里不禁发笑,现在的柳叙白可一点天尊神君的样子都没有,俨然一副当家主母在拷问彻夜未归的夫君的架势。 「那我去问淮洲,你不说,他总会说的吧?」说完柳叙白就将沈凛推到一边,捏着衣襟领口就准备出门,可沈凛哪里能让他这么衣衫不整的出去,他才刚把楚雁离带回来,这种香艷的场面,只能他一个人看。 「不许去!」沈凛很是强势将柳叙白拽了回来,而后紧紧的锁在臂膀之内让他无法动弹,「怎么,琅环君更喜欢他多一点儿?穿成这样就要迫不及待去见他?」 啧,这话让沈凛说的,柳叙白哑然失笑,好像自己娶多少个侍妾,挨着房的临幸一样,一股子酸醋味呛的人都睁不开眼睛,「没完没了,我又不是去见别人,怎么越说越没个正行了?」 第762页 「不行,就是不许去,陪我躺着,我累了。」沈凛双臂用力,直接将柳叙白抱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将柳叙白又拖回了床上,只是睡觉柳叙白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是沈凛的手却一直很是不安分在他身上乱窜,但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 若是沈凛直接说想要做点什么,柳叙白反倒是心安不少,但这种一边撩拨一边却又没有什么作为的样子,令柳叙白难受不已,这不是活生生的在折磨他吗? 「你到底累不累?」 「累,累得很。」沈凛连外衣都未换去,懒懒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答道,他将头埋在柳叙白的髮丝中,嗅闻着残留的千秋岁香,心里便安定无比,沉顿的酒意终于在一刻发挥了作用,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便鼾声四起,睡得不省人事。 「餵……你……」 昨晚到底是什么去了?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柳叙白心里嘀咕了起来,但是见沈凛睡得香甜,他也不忍心打扰,只能嘆息一声,然后将一旁的被子盖在了沈凛身上。 令柳叙白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日子,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在魔宗的这些天,沈凛总是白日休息,晚上出去,只要问起缘由,就说是去找楚雁离喝酒,一连好几天都找不到他的人影,弄得柳叙白像是个弃妇一样,整夜独守空房。 还有楚雁离,似乎也像是与沈凛商量好了一样,任由自己怎么问,他们二人都口径一致,今日说去梧桐馆小聚,明日则说去将离的府邸回忆往昔,后日则说去找楚莫辞和乔心尘下棋谈天,反正总有说辞。 他们两个一到晚上消失不见,柳叙白不是没有按照他们的说法去寻过他们,只是每一次都刚好扑个空,逐渐的,柳叙白心中也窝火起来,这还没成婚呢,就整日整日不回来,问他们什么都不说,明明就是有事瞒着。 不是说好了,没有秘密了吗?这怎么又说话不算话呢? 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同他讲的啊? 要不是经歷了这么多,知道沈凛和楚雁离不会安什么坏心思,柳叙白真想甩手走人。 房内的烛蜡烧了一半,柳叙白望着摇曳的火光实在憋得有些委屈,他从不知道,原来没有沈凛陪伴的夜晚这么难熬,若是有事绊着,倒也算了,现在诸事平顺,沈凛反而不在他身旁。 柳叙白越想越烦,索性一个人负气出了荧惑魔宫,去外面散散心,好在魔宗的夜市热闹,虽不及逐灯节,但却也红火至极,摊子上售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时不时还有一些孩童嬉笑着从身旁跑过,只是逛了一阵子,柳叙白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看来是自己耐不住寂寞了,只有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下,他才能感觉到安心,柳叙白心想。 不一会他便走到了那间售卖醉生梦死的酒楼,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喝两杯消愁时,小二便堆着笑意迎了上来。 「呀!公子,您又是来买醉生梦死的吗?」虽然现世的故事发生了改变,但是在新世的故事之中,柳叙白也没少光顾这家酒楼,他的长相小二一直过目难忘,自然而然也就认住了人。 「不,今日不喝这个,你们家还有别的酒水在售吗?」柳叙白这会心情不佳,喝也喝不出什么味道,还是趁早算了,小二眼力见不错,见柳叙白神色阴沉,身旁一直形影不离的沈凛也不在,盲猜是二人吵了架,闹了矛盾,所以便赶忙指了指菜牌上的酒水道:「有有有,公子喜欢什么口味,我帮公子介绍。」 「要最烈的,什么都行。」柳叙白现在只想一醉解千愁,反正沈凛晚上也不会回来,他才不要守着空房熬一夜。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言相劝 小二很是懂事的将柳叙白安排在了二楼的雅座,柳叙白一看这个位子便心情愈加发沉,习惯了被沈凛缠着的生活,如今一人独行,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唉,柳叙白暗嘆一声,便倚在窗边望着下面来来回回的人群黯然失神,他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被沖昏头,沈凛和楚雁离这么做,多半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单纯只是自己觉得有些失落罢了。 要不,找个理由先回神域待两天?柳叙白心想,新世之中,他还没有见过白玉京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退一步来说,他也应该回去安排安排,毕竟是自己的婚事,总不能耽搁撒手掌柜吧? 正想着想着,小二便将酒水送了过来,柳叙白抬手就替自己满了一杯,酒盏抵唇的一瞬,小二忙嘱咐了起来,「公子,这是本店最烈的忘日升,您可当心着些,别喝太多。」 「我若喝醉了,那就替我开间上房,今日就在这里住下。」柳叙白轻笑道,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的酒量一向不好,但能不能喝醉,完全是看他的心情,不过看今日的架势,他把自己灌醉的概率还是很高。 小二见状也自知劝不动,他回头望了一眼一直在向这里瞟的酒客,他倒不是怕柳叙白喝醉,而是怕这群人虎视眈眈的冲上来找柳叙白麻烦。 毕竟,像他这样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多看上几眼,平日若是有沈凛在,小二自然不用担心这些,可现在柳叙白一个人在这里自饮,难保一会意识不清被人占了便宜。 柳叙白似乎也看出了小二的担心,他感激小二的这份善意,他斜目望瞧了一眼后,对小二说道:「去忙吧,不会有事的。」 第763页 柳叙白好不容易将小二打发走,拿起杯子正准备尝一尝这忘日升,唇面刚刚浸入酒水之中,旁边的酒客就醉醺醺的走了过来。 「呦,美人,一个人喝酒啊?要不要同哥儿几个一起?」 「就是就是,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来来来,到我这边坐。」 柳叙白没有理睬他们,而是自顾自的将杯中酒饮尽,这就果然够烈,一入口这柔顺的酒水便在口腔炸裂,一股霸道的酒气直冲天灵盖,柳叙白很少喝这么冲口的酒,一时之间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呀,原来不会喝酒啊?没关系,我教你便是。」说完便将柳叙白放在一旁的酒杯拿起又满上一杯,「来,我餵你。」话说的挑衅之际。 柳叙白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会子又有人来搅局,他冷目一横,对着那位酒客说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去哪儿?难不成美人想换个地方玩?」 柳叙白眼见杀意一凌,嘴角挑起一丝微笑道:「还不滚?那行,我送你一程。」抬手挥袖间,一阵气劲涌动,将身旁的酒客直接捲起,柳叙白抬手一指,那位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酒客就被他从窗户扔到了楼下。 一时之间,酒楼内的众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可没想过柳叙白出手这么狠辣,但众人也是知趣,柳叙白的功力可怖,他们只是醉酒并不是脑子有病,所以立马收了声,回到原座瑟瑟发抖。 「我今日心情不爽,识相的,就别来招惹我。」柳叙白朗声道,算是给那些有贼心的人最后一次警告。 果然,在出手之后,柳叙白的周围便安静了很多,即便是新来的酒客,也会刻意不与他坐在一排,生怕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爷。 饮下几杯忘日升之后,柳叙白逐渐适应了这酒的烈度,酒劲也随之攀上了他的脸,一抹俏丽的红晕在颊面铺开,不知不觉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空空的酒壶。 喝多了……不能再喝了,柳叙白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尚且有意识,如果再喝下去,恐怕真的要住在这里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将足够的酒钱丢在桌子上之后,便扶着墙准备离开。 这时,酒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窗外也亮起了不属于街面的灯火光束,像是有什么人正在外面集结,柳叙白瞟了一眼,便嗤笑了起来。 楼下聚集的正是荧惑魔宫守卫的魔甲军,领队的人不用多说,定然是将离,柳叙白见状快速躲避到了一旁,静听着将离与小二的对话。 「大人,您来的真快。」 「嗯,他还在里面吗?」将离问道。 「在在在,大人来得及时,他还没有离开。」小二回答道,他虽然不知道柳叙白的身份,但他认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离,之前柳叙白光顾,将离偶尔也会陪同。 能让代尊使大人亲自陪着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这是为什么小二对柳叙白的安全格外上心,如果柳叙白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他可吃罪不起,尤其柳叙白刚到此处就被人盯上,若是任由事态发展,恐怕柳叙白会出事。 所以小二便差人给将离送了信,想让他来看看柳叙白,但是却没想到,柳叙白竟然身负绝技,仅仅只是抬了抬衣袖就将骚扰他的人扔了出去。 「琅环,赶快出来吧,寒濯在荧惑魔宫都快急疯了,别闹脾气,快随我回去吧!」将离一进门,就高声说道。 急?这会子倒是会着急了?要放在平日,柳叙白一听这说辞肯定就乖乖出来随将离回去了,但是这次他却打算任性一回,继续背靠着门柱等待着,任由将离在大堂内如何喊话都不出来。 真是的,大晚上也不和人打个招唿就熘出来,害的自己也被拎出来找人,觉都睡不成,将离心想,他谁让他是沈凛的好兄弟呢,这种浑水他也不是第一次蹚了。 「琅环,你行行好成吗?大不了你回去抽寒濯一顿解解气嘛。」 我偏不!柳叙白翻了个白眼,转身向着酒楼后门走去,他今儿还就不回去了,让沈凛和楚雁离着急去吧! 但是让柳叙白没有预料到的是,当他刚踏出后门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沈凛,沈凛倚在树旁,正定定的望着他,似乎对他今日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不解。 「若不是淮洲提醒我,你可能会从后门走,我还真抓不到琅环君。」 柳叙白的行迹并不难猜,沈凛在与楚雁离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圈定了这家酒楼,而这前围后堵的计谋,则是楚雁离的建议。 柳叙白既然没有打招唿就离开,直接上门他一定会选各种方法躲跑,到时候想要抓住他问个清楚也就难了,楚雁离知道自己出现不方便,所以便没有跟来,他替沈凛出谋划策,让将离故意在前堂高宣,然后告诫沈凛一定要守好后方。 果不其然,柳叙白就这样撞进了他们的圈套之中。 没见到沈凛之前,柳叙白原本是一肚子怨气的,可真见到面时,柳叙白之前的负面情绪都荡然无存,心中还有些意外的开心,他故作冷淡的说道:「抓我?我又不是犯人,何须为了我一个人这般劳师动众?」 「说说,为什么大晚上的一个人来这里喝酒?」 「琅环君有心事?」沈凛完全没有意识到柳叙白今日来消愁的原因,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柳叙白是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的,比起他黏着缠着,柳叙白更喜欢独来独去。 第764页 但他却忘了,今时今日的柳叙白早已不同以往,当所有心事都卸去之后,他的情绪也不再像从前那么一成不变,该有的小性子,一点都不会少。 「是又如何?」柳叙白正准备甩手离开,但是忘日升的酒劲已经全数上来,他身形不稳,直接栽进了沈凛的怀里。 嚯,没少喝啊?柳叙白身上的酒气浓重,在靠近的一瞬间,沈凛便清晰的嗅到了这空气中混杂着千秋岁的酒香,「什么事情值得让琅环君喝这么多?不妨同我说说?」 还能什么事?哪次喝多不是因为你?柳叙白想到这里便起了戏弄沈凛的想法,反正现在自己醉醺醺的,说什么都不用负责,他歪头盯着沈凛的眼眸说道:「行啊,我在琢磨着,要不要退婚。」 「寒濯可有什么好建议吗?」 啊?为什么?沈凛被这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柳叙白怎么好端端的起了这种心思?这一句话直接弄得沈凛懵在原地。 「你看,问你你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问了等于白问。」这反应完全在柳叙白的预料之内,他一耸肩,故作无奈之态。 「哦?我倒想听听,琅环君这退婚的理由是什么?」沈凛的脑子虽转不过弯,但是也听得出柳叙白这说的是气话,经歷了这么多,面对这种问题,他依旧可以保持该有的冷静,甚至还能同柳叙白玩笑两句。 「是我聘礼给的不够,还是我没能让琅环君在床上满意?」 「说出来,我一定改。」 见沈凛回答的风轻云淡,柳叙白也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一拳砸在沈凛胸口,而后佯装抱怨道:「我且还没过门,你就日日不着家,逢晚必去会友,会友必宴乐至天明,我若真嫁过来,岂不是要守活寡?」 「你来论论,我说的可在理?」 「这婚,我该不该退?」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柳叙白的话说的已经明的不能再明,沈凛剎那便知道了缘由,他低头在柳叙白的眼眉上一吻,而后暖声道:「唉,琅环君这可就误会我了。」 「看来不说点实话,琅环君还真要同我翻脸了,今日跑到这酒楼来解忧,明日是不是就打算翘家出走了?」 「那说不准,后日也许就另择他人改嫁。」柳叙白立刻补话道,沈凛闻言直接调转了两人的位置,将柳叙白推按在树干之上,一手勒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的脸威胁道。 「那我得看看,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我的琅环君,只怕他有命娶没命活。」 「我非得搅了这姻缘,误了你终身。」 第三百七十三章 自我救赎 沈凛这情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柳叙白被他的三言两语哄的心情大好,他弯眉凝目,对沈凛说道:「呦,这么霸道?」 「我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琅环君现在才知道?」沈凛见柳叙白接了他的话茬,显然已经不在同他置气,所以沈凛的动作也更加放肆了起来,他附身咬住柳叙白的耳垂,热流喷洒在他的耳畔。 「若不是答应了淮洲,暂时不能有任何越轨之举,今日,我就得让琅环君好好知道一下,不告而别的代价。」 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君子协议?沈凛竟然和楚雁离有过这样的交易?真当自己是个物件啊?柳叙白一脸无奈,他嘆了口气说道:「你和淮洲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没说?」 「很多,这是实话,但是内容我不能告诉琅环君,毕竟,这是我和淮洲准备给你的礼物,轻易说出来,那我这些日子,不白忙了吗?」沈凛话说的很是坦诚流利,眼神也没有躲闪错避,可见所言为真。 「礼物?你们在给我准备礼物?」柳叙白错愕,他没想到,这些日子沈凛刻意早出晚归,竟然是在给自己准备礼物? 是新的扇面?还是新的衣服?又或是什么新的菜色花样?柳叙白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看沈凛整日都累的半死,回来到头就睡,想来这礼物应该极为耗力。 但不管是什么,这都是沈凛与楚雁离的良苦用心,他着实不该误会这份好意,想到这里柳叙白有些难为情,他险些曲解了沈凛和楚雁离,虽然是他们故意相瞒,但是自己也不该因此负气,还一声不吭的出来。 这种孩童才会有情绪,有一天居然也会出现在他柳叙白的身上,柳叙白越想越觉得丢人,他什么时候也变的心眼这么小了? 「嗯,那这婚,琅环君还退吗?」沈凛学着柳叙白的样子,用指节颳了一下他挺翘的鼻尖。 「呃……」柳叙白自知理亏,只能红着脸嘟囔起来,「那……不退了吧……」 「看来我的琅环君真是委屈坏了。」沈凛抱着柳叙白抚着他的髮丝,「今晚哪儿也不去,就陪你好不好?」 「……」 「还不满意?那要不回去我就同淮洲说,这破约定谁爱遵守谁遵守去,今夜我得好好弥补一下琅环君。」 「你……」 「哎呦,琅环君这是喝多了还是害羞了?」沈凛用指背摩挲着柳叙白因为窘迫而胀红的脸颊,「下次喝酒可不许一个人,我可听店小二说,你一来就有人盯上你了。」 「我的琅环君这么温柔漂亮,若是总这样一人在外,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好?」 温柔吗?他可才把人从楼上扔下去啊!这像是个温柔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柳叙白心笑,他将手往沈凛脖子一套,而后撅了噘嘴说道:「我喝多了,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 第765页 求之不得,沈凛心道,难得柳叙白愿意让他大庭广众下的占便宜,他二话不说就一把将柳叙白抄起来,「好,我抱。」 怕将离等的着急,沈凛便带着柳叙白去前堂知会了一声,将离一见二人这样,赶忙将视线移向别处,扬头看着天花板对着沈凛说道:「真是没眼看你们两个,下次如果有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捎带上我?」 「琅环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你这傢伙一样?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且说呢,刚才还说要退婚,这不哄了半天才劝回来吗?这种事情琅环君现在都敢拿出来开玩笑了,是不是还挺难以置信的?」沈凛看着怀里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半梦半醒的柳叙白转头对将离说道。 「你啊,真是害人不浅,连神域的天尊神君都能让你带跑偏。」将离摆摆手,「行了,赶快回去吧!淮洲那边可还没收到消息呢,别一会等急了他也跑出来找人,我这一晚上可就陪着你们胡闹了。」 沈凛就这样抱着柳叙白回了荧惑魔宫,等到烛龙殿时,柳叙白已经进入了沉眠,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的这么踏实,所以一路上的颠簸都未曾让他醒来。 一进院子,楚雁离便马上迎了过来,看着沈凛怀里熟睡的柳叙白,他放轻了声音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待沈凛讲述完毕之后,楚雁离便发出了一声哀嘆。 「也不怪庭宣君多想,咱们确实有些冷落他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告诉你,琅环君要是有朝一日跟别人跑了,就都是你的责任。」沈凛将柳叙白放在床上,一边替他掖被角一边冲着楚雁离抱怨了起来。 「怪我吗?你要不满意去找阿肆评理去啊?再说了,你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不是?早就不需要我在侧协助了。」 「明明就是你有私心,不肯放我和庭宣君独处,所以日日裹挟着我非得跟着你,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早让我陪着他,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楚雁离被沈凛说的也不大乐意了起来,他直接坐在了柳叙白身边,牵着柳叙白的手说道。 这一点沈凛倒是没有否认,他的准备工作确实已经到了末期,楚雁离在与不在都不妨事,只不过他就是不想便宜了楚雁离,所以才一直不肯放人,如今柳叙白的事情确实让他也有所警醒,既然是他让柳叙白放下心防坦然生活,那就不能再将他当成从前那个波澜不惊的柳叙白,得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待他。 不过,柳叙白耍性子的样子,倒是真的可爱的很,这种因为自己不在而感到不安的状态,沈凛很是满意,这便说明,他已经成了柳叙白的依靠。 柳叙白离了他,是真的会疯。 「寒濯,我的时间到了。」楚雁离看着柳叙白突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你……打算回归本体了吗?」沈凛疑问道。 「嗯,其实原本计划着是等到你们大婚时我再走,因为我还想等一句话。」 「但是我等的了,他却不行,仔细想来,这些天他应该也很是煎熬,我不忍心这么折磨他。」 「早些回去吧,这样你也有时间多伴着他了不是吗?」 楚雁离的懂事让沈凛颇感欣慰,他拍了拍楚雁离的肩膀说道:「不是我,是我们。」 许是感受到楚雁离的心境,沈凛也不再同他玩闹,而是平心静气的聊了起来,「虽然,你是阿肆创造的一个意外,但却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可能连阿肆也没想到,你的作用,远不止她给的那么简单。」 「是吗?」楚雁离开心的笑着,「那就当做是你们自己掌控命运后,第一次的改变吧?」 「嗯,这么说来倒也对,这中间阴差阳错的竟解决了一个魔宗的大麻烦。」 「我猜,若是阿肆知道,一定会惊掉下巴,毕竟这与她谋划的,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打趣之后,楚雁离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 「寒濯,通过这件事,我才明白为什么你能担得起魔尊之名。」 「你的心里,已经种下了对这世间的大爱。」 「枕席间的意趣竟能让你举一反三,这可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我想若是庭宣君知道,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被自己夸奖,沈凛只感觉自己臊得慌,他马上打断了楚雁离的赞美,而后假意露出嫌弃之态道:「打住,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大又自恋。」 楚雁离没有同沈凛打招唿,自顾自的俯下身,在柳叙白的眉心一吻,而后对这沈凛说道:「一个吻,不至于和我拼命吧?」 「既然要走了,就不和你计较了。」沈凛嬉笑道。 「谢谢你,告诉我那些话。」楚雁离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他,言辞也变得更加正式,「我知道,你对我的怒气来源于曾经,我作为你的过去,应当承担这份怒火。」 「虽然这几日没有一直待在庭宣君身边,但是我看的出,他过的很好,比以前,要好太多。」 「我从不知道,他原来如此爱笑,原来也会有小脾气,比起那个站在未央庭一直隐忍周旋的他来说,现在的庭宣君,才算是真正活着。」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一刻,沈凛的心底升起一丝暖意,他一把抱住楚雁离,心中百感交集,他在拥抱过去,拥抱那个曾经不完美的自己。 第766页 如柳叙白想的一样,沈凛虽然在思想层面迈过了那道坎,但是心里,从没有真的放下过,像是一根深入皮肉的隐刺,虽然看着完好无损,但只要触及,这小而利的刺尖便会深入一分,发出钻心的痛意。 最好的证明,便是在去往梦间一方之前,柳叙白蒙起双眼之时,他的心便不受控的绞痛了起来,那一刻他除了心疼柳叙白,更是在深深的憎恨曾经的自己。 他无法接受自己当初的无知蒙昧。 他恨自己醒悟的太晚。 这些,都是不能与柳叙白诉说的部分,他不能让柳叙白知道,自己的心魔,从没有因为事态的转变而消解。 虽然他已经有能力对抗压制心魔,甚至可以笑着用大道理对他人进行劝解与宽慰,但是却都仅仅存在于表面,他始终无法根除这时不时就復发的顽疾。 尽管柳叙白会时常在合适的时机对他进行开解,但是那只能让他短暂的安心,却不能彻底从这个节点上走过去。 他在惩罚自己。 所以,他不接受任何受难者的原谅。 他救回了柳叙白,却没有治癒自己。 这些天的相处,沈凛对自己有了一个更深入的了解,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测了楚雁离许久,具象的感知远比思维的转换要更加直接,楚雁离的迷茫与担忧,他尽数看在眼中。 从前的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性格敏感,他不识大体,他内心胆小却又行为狂妄,总是频繁伤害真正在关心他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但同时,他心意赤诚,仗义纯粹,他会逃,会躲,会犯催,但也会迅速自省,虽然面对了无数挫折,但却始终没有放弃,正是因为他的莽撞与不服,才闯出了这番新天地。 这其中多数都非起始就具备的属性,而是在一步步的探索之时,逐渐添加累积出来的,每逢坎坷错路,必有成长。 好与坏,从不是由当下来判定的,许多的改变与机遇,都是以错为初,以对为终。 事态如此,人也如此。 现时与往昔的碰撞间,沈凛才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心道,接受自己的缺憾,并且在未来的轨迹上不断修復这些固有的问题,继续成长,继续强大,这就是他一生的课题。 当他站在现在的节点往回看时,才发现,这一路走的竟然如此的精彩。 没有什么早知当初,少了任何一部分,楚雁离都不会成为沈凛。 就像柳叙白在九阙一战中,幡然醒悟出活下去的意义,沈凛也一样。 他们需要的,除了枕边的人的成全与理解,便是自我的认同。 所以楚雁离的出现,对沈凛而言,是自救。 沈凛搂着楚雁离,心中竟然升出不舍之意,但是是时候要告别了,否则,自己真的要沉沦在过去无法自拔。柳叙白已经先他一步站在前方,他不能再掉队拖后腿。 「我原谅你了,淮洲。」 他在楚雁离耳边,轻语了一句,楚雁离的瞳孔瞬间震颤,继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伸手抚住沈凛的头,眉心相抵低言道。 「等的就是这句。」 「那,再见了,沈凛。」 「预贺你新婚快乐。」 楚雁离的身形开始逐渐虚化,继而化作一团泡影,如同万千萤火,向着沈凛的体内慢慢融入。 沈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天魔心莲破裂的部分正在迅速癒合,丢失许久的力量感也重新找回,他坐在双边看着掌心充裕的魔气,脸上浮现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终于同自己,和解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三重惊喜 有了楚雁离的回归,沈凛身体的疲惫感一扫而散,他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柳叙白,便是整晚通宵,他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更让沈凛感到震惊的是,楚雁离身上的那股力量似乎是得到了加强,弥补回天魔心莲的部分远比之前要更加盛旺,他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莲中的魔气涌动。 再而沈凛便又发觉了身体的变化,原本灵心道骨与天魔心莲是各处一位运作的,虽然在突破之后二者可以相互串流补偿,但终归是两套完全不一样的修习方式,可在楚雁离回归体内之后,灵心道骨竟然与天魔心莲直接交融到了一处。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他掌心内的燃起魔气彻底成为了一抹艷丽橙红色,这是灵气与魔气直接交融的印证。 是因为心魔的消除?沈凛仔细琢磨了一下便发觉这道理说不通,这力量的增强确实可以归结在此处,但是功法互通这绝不是楚雁离的功劳。 难道是……沈凛似乎想到了什么,这种橙红色的力焰他只在一处见过,就是在宸箓集议时的深泽迷渊,那时有能生出这种力焰的原因是因为服用了宛郁蓝城提供的雪参灵窍丹。 这丹药的药效居然有这么长久吗? 沈凛疑惑道,他思索了一阵,大概也整理出来些思路,他在服用雪参灵窍丹的时候功力低微,灵心道骨脆弱异常,再加上他没有恢復正身,魔气无从归所也无法控制,所以丹药的作用仅仅是将二者强行拉扯到了一起,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出现反噬,毕竟他体内贮存的魔气远高于灵力。 在属于自己的那颗灵心道骨破损之后,雪参灵窍丹的力量一直没有被消耗,所以便存留在体内,柳叙白的灵心道骨虽然强健,但是却与天魔血脉一直冲突,所以这药力依旧没有散发出来。 第767页 天魔心突破之后,他的心魔未解,所以也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而在楚雁离归位之后,原本用于压制心魔的力量此刻也尽数收回,当天魔心莲的运作达到顶峰之时,雪参灵窍丹的力量便被激活,将两种完全不同的功法进行了融合。 所以,想要丹药发挥作用的先决条件,是两套功法必须同修到极致。 这是不是也说明,宛郁蓝城的实验方向是对的? 两套功法,除了可以并存还可以相融,在修炼好本族功法之后,只不过需要藉助丹药作为媒介,沈凛大喜过望,这对宛郁蓝城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要将两种功法修道顶极可能难度很大,所以雪参灵窍丹辅修的方式还需要完善,但是这对诸界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沈凛喜悦之极,睡意全消,他走出房间,轻轻将门板合上,这些天他与楚雁离探讨的内容,还需记录在案,可沈凛又怕柳叙白醒来找不到自己胡思乱想,便只得坐在院子里,点了盏烛火在捲轴上以念力书写这些天自己的一些心得。 沈凛一边记录,一边口中默念着他与楚雁离研究出来的口诀心法,时不时还需要亲自尝试以做验证,不知不觉,便已过去了几个时辰。 似乎是他太过投入,完全没有察觉到柳叙白已经醒来,并且倚在窗边看了他许久,等沈凛将所有内容全部录入之后,他才站起身准备回房休息,一转身,刚好看到了柳叙白。 「哇啊!琅……琅环君,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沈凛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柳叙白见他如此慌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翻身从窗户跃出,站在沈凛身前,一步一步将沈凛逼到墙壁的死角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审问。 「这就是你这些天在忙的事情?」柳叙白毕竟在冷凉阁教习多年,打眼一看便知道沈凛刚才所记的东西是某种功法心诀,但是这种东西并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界的功法体系。 「唉……功亏一篑啊……」沈凛有些失落,他原本是想等大婚的时候再同柳叙白说的,现在看来,指定是瞒不住了。 「你是要送一本功法给我吗?」柳叙白歪头问道,他作为天尊,拥有独一无二的神骨,这种能力早已凌驾于诸界之上,按理来说,除了自身突破已不需任何典卷文集的加持,沈凛瞒着自己折腾了这么多天,难道只是为了写一本功法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凛嘆了口气,开始了解释。 事情要从那晚在梧桐馆与楚雁离的对话开始,在沈凛与他讲述了旧世到新世的过往之后,阿肆的名字让楚雁离想起了自己出现的使命。 阿肆在他的体内,记录了一段不同寻常的修为秘法,这秘法的作用沈凛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向柳叙白道述出了其中的奥秘。 此法需双人协同精练,考验的就是修行者的之间的默契,若是心意相通,修炼的难度便会大大减低,随意此法最适用的情境,便是在床上,修炼的同时也会增加不少床笫之趣,俗话来说,就是一部双修功法。 阿肆将这个留下的原因有二,一是对于他与柳叙白来说,现在的境界虽然已经登峰造极,但仍需向上继续探索,在单一功法都无法完成突破的情况下,双修同行便成了另一条出路,阿肆不确定此法是否有效,所以才将此留下,希望他们可以藉此探索更深层的境界。 而第二个原因,就完全是阿肆的恶趣味,一说到这个,沈凛就有些脸红。 「琅环仗着自己学了些新的玩法,就总是欺负我们小寒濯,我可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得替小寒濯做主呀!」 「此法可是能让你在床上反败为胜的关键,小寒濯,别让我失望哦!」楚雁离依仿着阿肆的口气,向沈凛转述道。 话说到这里,柳叙白也红了脸,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沈凛要故意瞒着,这么露骨的话,沈凛就算是再脸皮厚,恐怕也无法当面讲出。 所以当楚雁离将原因说出之后,便建议沈凛可以在大婚前先行贯通此法的心诀,这样一来,新婚当夜,他便可好好让柳叙白好好体验一下完全不同的意趣。 起初沈凛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光彩,但是转念一想,确有觉得有道理,毕竟在九阙城的时候,柳叙白险些没把自己榨干,他便是会的花样再多,也比不了柳叙白的点穴散气之法,所以对于攻克这个问题,沈凛还是有极大的兴趣的。 在梧桐馆的那一夜,他便开始了第一次识海行游的尝试,与寻常的心诀不同,此法并非需要外在的运气走穴,汇拢周天,更多的运作是在识海之中进行,需念力高强度集中,但这显然并不是沈凛擅长的领域,而且单人分化两端操作多少顾之不及,所以在这过程中屡屡碰壁,最后无功而返。 正当他准备放弃之时,楚雁离却出手相助,暂代了同修之位,与之建立了识海虚层,二人不过是在识海中短暂的存在了数秒,根骨之内的魔气便有了增强的势头,这说明,双修之法确实有效。 这一刻,沈凛突然灵感乍显,他恍然明白了阿肆所说的同修之意。 双修要的是二人的契合度,夫妻共欢的确是一种方法,但是若是双生之子或是意念同生体,亦可达成这契合之道,这一点让沈凛的思维瞬间打开,魔宗之人的宿命便是承受世间恶念,所以生来便与心魔同行。 第768页 某种程度来说,楚雁离便是自己心魔的所在,因为共生一体的原因,契合度远比双生子或夫妻挚友要深入的多,这也就表明,心魔既是魔宗的祸,同时也是魔宗的福。 只要能直面心魔且与之共生共意,那便可更为有效的提升修为,相较于之前的单一魔心修炼,此法完全是更上了一层楼。 沈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还要感谢他的琅琊之旅,慕浮生与寰烬採用的同生之法虽然瑕疵很多,但却也证明了此法并不陷于枕席。 这是造福魔宗大事,沈凛立刻拉着楚雁离研究了起来,一谈便是一宿,直到黎明时分,沈凛才匆匆赶回荧惑魔宫,后面的事情,柳叙白便也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柳叙白心道,沈凛这傢伙,居然有一天能从这种欢情纵爱的事情中一隅三反,替苍生谋福祉,当真是怪才。 不过他能有此心,柳叙白甚是欣喜,这说明,沈凛的成长不仅仅体现在他的为人处世和待自己的态度,还体现在了他身为魔尊的责任心,看来楚雁离这一趟没有白来,真当好好谢谢他才行。 「淮洲呢?我得去见见他,你能有突破,可有他一半的功劳,我得向他道谢。」 「他走了,回归本体了。」沈凛摊手道。 啊?这么突然?柳叙白显然没有对这个消息做好心理准备,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沈凛见他如此,便抚了抚他的髮丝,柔声道:「他捨不得你日日孤枕而眠,所以便提早回去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回去的方式,那就是我需同自己彻底和解。」 「原谅那个一直犯错的自己。」 「我原谅他了,所以,现在,淮洲就是寒濯,寒濯就是淮洲。」 听到这个答案,柳叙白心里舒坦了不少,现在的他们,都将那些不堪的过去留在旧世,他们彼此相伴,彼此理解,相互救赎,又再自我救赎。 「唿……好累。」沈凛将头靠在柳叙白的肩上,而后轻声道:「这些天为了忙这些,真是要累死了。」 「那,进去睡会吧,等你睡好我们再去神域看看。」 「与阿清的三日之约已经逾期多天,再不赴约,我怕她会以为我们失败了。」柳叙白将手搭在沈凛的手上,头也向着他靠了过去。 「好。」沈凛立马回答道,但忽然他话头一转,用下巴蹭着柳叙白的肩,眼巴巴的问:「我这新婚大礼既然已经漏了馅,琅环君就不想现在试试?」 「啧,刚想夸你两句,你就又来?」 「琅环君做了我这么久的师尊,就不能让身为弟子的我反向教学一下?」 「不能!回去乖乖睡觉!」 「我不要,现在淮洲不在,我可不用遵守约定了,憋了这么久,琅环君就体谅一下吧好不好?」 「……」 「昨儿还同我赌气,嫌我冷淡,今儿我都提了,琅环君你怎么不答应?」 「我看你还是不累!你要是再给我大白天提这种要求,我可不介意再悔一次亲。」 「哦……」沈凛小声道,但是他也没有强硬要求柳叙白必须服从,只是言语之上有些失落。 「要试,也得洞房花烛的时候再试,不然,你不白准备了?」柳叙白掩口轻笑,转身便进了房间,不给沈凛任何答覆的机会,只留下沈凛一人还在原地发愣。 他反应了半响,嘴角便微微扬起。 也是,这礼物,还得当日拆才有惊喜。 第三百七十五章 讨要说法 在魔宗耽搁了许久,沈凛在睡了一个昏天黑地之后,便决定收拾行囊陪柳叙白回神域,捎带把宋景牌位带回去,他毕竟是神庭的属臣,从小又是生活在未央庭,落叶归根,最终还是要回到起始的地方。 次日清晨,他们便去烛龙殿向楚莫辞等人辞行,并将研究出来的新功法交给了乔心尘,他们常年待在魔宗不外出,有的是机会实验这套功法效用,再加上二人既然答应了一同办婚事,未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双修之法对他们来说有益无害,这满魔宗上下也选不出一个比他们再合适的人选。 当然,沈凛还不忘数落了一通将离,声称他到现在还没有寻得一个良人相伴,若是想要用这双修之法精进修为,就只能他与己身心魔同修了。 这一下差点没给将离气晕过去,追着沈凛在烛龙殿内一同拳打脚踢,还威胁说以后绝不再帮他去寻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册子,让他自生自灭,就算柳叙白欺负的站不起身,也不要来找他。 最后还是柳叙白出来打了圆场,好话说尽,将离这才作罢。 此去神域,除了是回来看看白玉京与夜观澜的情况,其次便是送柳叙白,他们在魔宗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在陪柳叙白待几天后,沈凛就得重返魔宗,准备迎亲。 出发去神域之前,沈凛长了记性,先让乔心尘给他写了通关文书才离开荧惑魔宫,虽然他可以直接亮出魔尊的身份让其放心,但是难免又会出现上次被人围着不放的情景,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沈凛决定还是低调行事。 有了沈凛的细心准备,去往神域的路畅通无阻,所以抵达神庭的时间也早了许多,正直清晨时分,他们便没有着急去到神庭,而是在白夜城的大街小巷游走。 比起魔宗,神域这边的进度明显要慢一些,各家商铺今日才刚刚开始更换和铺设红色元素的装饰,零星的艷色在素浅的街道内显得格外亮眼,值得一说的是,白夜城的人们似乎不再像从前维持着神域人高冷的形象,而是开始如下界民间一般在路边嬉笑言闹,原本安静的早市,此刻变得热闹非凡。 第769页 柳叙白牵着沈凛,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在街边的摊位前停下,购买一些完全没有什么价值的小物件。 当柳叙白拿起一串廉价的玉髓流苏耳挂在自己耳鬓爱不释手的摆弄之时,沈凛便出声道:「琅环君,你的未央庭里可从来不缺这些东西啊!」 「而且我记得,你从前似乎不是很喜欢佩戴这些多余的饰品。」 「以前是没有心情,思虑的事情太多,哪有闲空摆弄这些,想要一夜无梦都难上加难。」柳叙白对着水银镜梳理着耳畔的髮丝。 「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嫁人,心情正好,自然就有了这闲情逸緻打扮自己。」 「再说,装扮好看些,你看着不是更舒心嘛?」 柳叙白这么一说,沈凛便毫不犹豫的讨了银钱,将摊位上他觉得能看过眼的饰品全数买下,柳叙白看着他这一掷千金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干嘛,我只是试试,又没说要买,魔尊君上,你一出手就买了这么多,不觉得浪费啊?」 「浪费?给琅环君花钱我心甘情愿,没有浪费这么一说。」沈凛捏了捏柳叙白的耳廓说道,「带着吧,好看。」 柳叙白也不同沈凛客气,横竖都是自己得了好处,便张罗摊主将配饰全部打包好,沈凛还捎带选了一根银丝盘绕的髮簪,斜插在了柳叙白脑后的髮髻之上。 「这簪子看着很素啊,为什么会选这个?」柳叙白探手摸了摸,而后问道。 「因为好用。」沈凛淡淡答道。 「好用?」柳叙白没有明白,他方才是瞧过这髮簪的样式的,一端为云纹编绞,一端则是光洁细窄的簪身,是一根再正常不过的髮簪,这东西除了待在头上,还能干什么? 「对,如是太粗或是雕花,我怕我用的时候,伤了琅环君。」 「还是这种素杆的好些,宽窄合适,用起来顺手。」 沈凛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才让柳叙白从懵顿中清醒了过来,他伸手就在沈凛后脑上重重的拍了一下,脸刷的红了起来。 「你……」 「那难道我说错了?琅环君喜欢有些花式的?也行,你看这个如何?盘龙描凤,一看就刺激的很。」沈凛随手拿起一根在柳叙白面前晃了晃。 柳叙白被沈凛的话挑逗的心绪大乱,他用手遮掩起还在发烫的脸,转身向着神庭的方向跑去,沈凛拿上打包好的东西追在身后,一边跑一边高声问道:「琅环君跑什么?要不再看看其他的,我看那边还有这折曲盘弯的样式,要不要也试试啊?」 真是人丢到家门口了,在魔宗也就罢了,这可是在神域,认识他的人多的不能再多,沈凛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谁人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柳叙白听着沈凛在身后的唿喊,脚步越发加快,原本只是想买件首饰取悦自己,这下好了,捎带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沈凛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买了,他就一定会贯彻落实。 只怕自己新婚当夜,要吃苦头了。 直到跑到神庭大门,柳叙白才敢停下来调整唿吸,因为跑的太急,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沈凛步伐紧追,与柳叙白前后脚的到了大门之前,他一把扯住柳叙白的衣带将他拖到怀里,而后问道:「琅环君,你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试试了?」 「你给我闭嘴!」柳叙白伸手捂住沈凛滔滔不绝的嘴,「你就不能看看场合吗?为什么总是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让我难堪?」 沈凛张口咬了咬柳叙白的手指,轻笑道:「因为我时刻都想要,琅环君不是说了嘛?我天生就是餵不饱的狼崽子,所以寻个时机,就得觅食。」说完便将柳叙白的手指含在嘴里,露出一副渴求又委屈的表情。 真……真是怎么都拿他没办法,柳叙白赶忙将手抽出,而后噘嘴道:「行行行,晚上晚上,晚上行了吧?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 「好~」沈凛发出了一声与他现在形象极为不符的应声,这绵软的声音让柳叙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傢伙真的一天比一天得寸进尺。 柳叙白好说歹说,沈凛才肯将他放开,但尽管如此,沈凛依旧粘着柳叙白,几次差点踩到柳叙白的鞋,柳叙白对此除了嘆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凛不陪他的时候他觉得难熬,沈凛陪着他的时候,他就得时时刻刻提防沈凛提出的无理要求。 要不由着他去算了?柳叙白有点想破罐破摔,反正每次高低都得被沈凛说服,还不如自己爽快点,柳叙白暗下决心,既然沈凛的需求那么迫切,那他就好好满足一下。 从今日起,他一天都不打算让沈凛休息。 正当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正面便碰上准备去往未央庭的白玉京,白玉京一见柳叙白,立马兴奋了起来,「兄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刚到,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忙,所以就带着寒濯在白夜城里走了走,知道你忙所以就没打扰你。」柳叙白答道。 白玉京在听到「寒濯」二字后,立刻变了脸,他眼眸一沉,向着沈凛的方向走了过来,沈凛明显感觉到白玉京身上瀰漫着一股杀气,他不由得向着柳叙白的身后躲了躲。 「你给我滚过来!别躲在兄长身后!」 「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白玉京看出了他的企图,便厉声阻止道。 第770页 「干嘛?一回来就这么凶?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沈凛撅起嘴,扮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白玉京一看他这幅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想要去踹沈凛,但却被沈凛一闪躲过,「混小子,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是不是你教给观澜的?」 呦?听着有内情?柳叙白站在原地没动,既不去拦白玉京也不去护沈凛,静听着二人的争辩。 「啊?我教了什么?玉京你说说看,我好好想想,是不是同我有关。」沈凛看着白玉京气急,便赶忙火上浇油了一把。 「你还敢问?这诸界之内谁有胆子给观澜灌输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白玉京撸起袖子,冲着沈凛就要落下一掌,衣袖扇动间,沈凛的眼睛迅速捕捉到了他腕间清晰的一道红痕。 那是纵偶丝留下的痕迹。 看来夜观澜是成了啊!沈凛心笑道,他错身一转,借着柳叙白这道屏障,向着白玉京挑衅道:「琅环君你评评理,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一见面就对你夫君我拳脚相向,这不公平。」 呸!白玉京暗骂,这个王八蛋分明就是仗着自己不敢说出缘由,所以才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煳涂,但是白玉京不同于柳叙白,虽然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但他宁可自己的脸面不要,也不能便宜了沈凛。 「你不知道?这纵偶丝难道不是你给观澜的吗?」 「莫不成这天下还能找出来一条一模一样的?」 「你别给装不知情!」 敢情那天沈凛背着自己递给夜观澜的东西是纵偶丝啊!柳叙白脑袋一下清楚了起来,虽说他这个时候理应站出来替白玉京说两句,但是谁让现在他是沈凛的人呢? 所以只能见色忘义一次了。 「所以,你同观澜……呃……那什么了?」 白玉京现在一心想着揍沈凛一顿,所以直接老脸不要,将衣服向外一扯,露出了身上的齿痕与吻迹,当然,还有被纵偶丝捆绑过后留下的细小伤口,纵观下来,白玉京可能除了这张脸波澜不显,全身都已经留下了夜观澜的印记。 「是!兄长你看看,这都是他教观澜的!」 柳叙白心细,仅仅是匆匆一瞥,便看出白玉京身上有一部分痕迹是不久前留下的,可见在白玉京出门之前,夜观澜也没放过他。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夜观澜这是憋成什么样子了?柳叙白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么一对比,好像沈凛平日的作为都略显收敛。 最起码,没弄成这么像白玉京这么狼狈。 果然还是要有对比才知道差距啊,柳叙白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丝庆幸。 第三百七十六章 白夜一诉 「我也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过火啊。」沈凛故作无辜的说道,他抬眼看了一下白玉京,而后又道:「啧,观澜这傢伙,没看出来啊?比我还不知分寸。」 柳叙白闻言,立刻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自己没分寸吗?」似是不解气,抬脚又在沈凛身上踹了一脚。 白玉京像是还没消气,指着沈凛继续叫骂道:「你给他纵偶丝便罢了,为什么还教他说那样肉麻的情话,我若是不答应,他都不肯放我下床!」 「情话?」沈凛被白玉京问的有些犯懵,他可没有教夜观澜这些东西啊,他又不知道白玉京喜欢听什么,怎么可能按方抓药?看白玉京这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实在想像不出,夜观澜到底说了什么。 「他……他说了什么?」柳叙白用手捂着嘴憋笑道,他也好奇,夜观澜究竟讲了什么,能让白玉京这么在意。 「兄长你是了解观澜的,他这人平日最是不善这口舌之术,昨夜,他竟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不答应,就不许我睡觉,一连折腾了我三次,我实在受不住了才应了下来。」 「他转头就说要去同阿清商量婚事的事情,我躲哪里都躲不过,原想着今日要是兄长还没回来,我就找个藉口在未央庭住下,免得回去又被他抓着做。」 「你说,这是不是沈凛这混小子教的?」白玉京越说脸越红,但是话语之中却透出了一丝委屈。 呃……这还真不是沈凛教的,柳叙白原本想借着这个由头说沈凛两句,好让白玉京出出气,但是白玉京将缘由说出之后,柳叙白却不敢吱声。 因为他清楚,这话是夜观澜自己要说的,与沈凛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京啊,你又没有想过,这或许,是观澜的心里话?」 「就是啊,我可没教他这些,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可别扣我头上。」有了柳叙白的帮腔,沈凛便站直了腰杆说话。 啊?白玉京蒙顿在原地,什么意思?不是沈凛教的?那不就是说明,这是夜观澜的自我发挥? 他……他是真的想娶自己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观澜的想法啊。」柳叙白拍着白玉京的肩膀说道,他想起在天外天时,夜观澜的那苦恼的表情,还有夜观澜死后,白玉京得知遗言后难过懊悔的样子,便决定从中劝导。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观澜一向是依着你来,凡事只要你说要,他就做,你说不要,他绝不勉强。」 「但你有没有真的思量过,观澜想要什么,在意什么?」 「朝夕相处,依旧相敬如宾,他不敢越红线一步,生怕你不高兴。」 第771页 「玉京,是不是偶尔也应该回头看看,一直陪在你身旁的人。」 「观澜跟随你这么多年,从未向你袒露过一丝僭越的心思,若不是寒濯给他出了这歪点子,你还打算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他想娶你,是真心话,这是他一直以来在等待的答案,既然你没有办法说出来,他便勇敢了一次,主动向你求亲。」 「观澜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柳叙白揉着白玉京的头温柔的说道,白玉京被这一番话说的低下了头,因为柳叙白所言极是,在他的印象里,夜观澜似乎只有在向他告白之时,是主动的,其他时候,夜观澜永远是无条件的服从。 刀山火海,他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夜观澜嘴笨,说不出像样的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所以他便一直沉默着,跟在自己身后,久而久之,自己似乎习惯了他的这种妥协,所以也就没有当回事。 如柳叙白所言,他从没停下身回头看看片刻不离的夜观澜,这份固执的爱,夜观澜一直在用行动向他表示。 可这些,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到呢? 想着夜观澜用纵偶丝将自己捆着按在床上的时候,那迫切且期待的眼神,还有那毫无节制的索取,白玉京的内心倍感煎熬,因为他记得,夜观澜曾经试图与自己亲近,但是却被自己甩了脸色。 那时他并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心中忐忑不定,所以才拒绝了夜观澜,但是他没有想过,夜观澜竟然以为,自己讨厌此事,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便再没提过。 若是没有沈凛的帮助,他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夜观澜的想法。 「我曾做过一个梦,在那梦中,九阙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战,你不在,寒濯不在,只有我和观澜,千钧一髮之际,观澜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 「在气绝之前,他说,琅环,替我问问玉京,愿不愿意嫁给我。」 「那虽然是一场梦,但是我却哭的不能自已,因为我知道,那是他至死都抱有的执念,他想娶你,想同你好好在一起。」 「若不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勇气说出这一句话。」 「梦里,我逃出生天,你问我观澜呢?他在哪里。」 「我说,他死了,他为了护我,所以死在了九阙城,因为观澜知道我对你很重要,若我出了事,你会难过,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的替我挡刀。」 「你哭的很伤心,一遍一遍的咒骂着他为什么留你一个人,为什么这么自私。」 「玉京,若这梦是真的,你的余生都会在遗憾中度过,你会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 「别躲了,去告诉观澜,他想要的,也是你想要的。」 沈凛听着柳叙白的陈述,不由的攥紧了他的手,因为他明白,柳叙白讲述的事情,并不是梦,而是他的亲身经歷,这后来的每一幕,沈凛都看在眼里,他站在柳叙白的身后,让他把身子靠向自己,这样,或许能让柳叙白感到安心。 不知是柳叙白的讲述太过生动,还是因为冥冥中的感应,白玉京竟然眼底翻红,泪水开始不住的落下,完全没有了刚才与沈凛发脾气的气势。 「走,我们去见见阿清见见观澜,好不好?」柳叙白擦去白玉京脸上的泪水,抚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白玉京点点头,而后捂着心口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兄长说的这个梦,我似乎也梦到过,但是却没有兄长记得这么清楚。」 「但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我还记得,兄长,走吧,我想与观澜,好好聊聊。」 见白玉京情绪稳定了一些,柳叙白便提议先不回未央庭,掉头去往鸿蒙大殿寻叶冰清,白玉京的步伐明显更加急迫,柳叙白和沈凛在后面几乎要小跑才能跟的上他的步调。 今日鸿蒙大殿没有议事,所以清净的很,高台之上只有叶冰清和夜观澜二人在低声谈论。 「阿清,我不确定玉京在床上答应我的事情,能不能作数。」夜观澜显然还是有些苦恼,尽管他成功上垒多次,但是他还是摸不准白玉京的心思。 毕竟,白玉京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压榨才松了口,这若日后反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以白玉京的性格,这种事情,他完全可以说话不算话。 都云谏一向不爱参与他们的私事,柳叙白又不在,夜观澜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叶冰清商量。 「哎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婆婆妈妈的,他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保准给你们办的风风光光的。」 「要我说淮洲教你的都算是保守了,要我的话就直接给玉京下药,药到他起不来床。」叶冰清对这种事情有着充足的热情,她保留了旧世记忆,所以对于撮合二人,她也更为上心。 叶冰清原本担心柳叙白说服不了白玉京,所以暗地里,她还专门帮夜观澜调制了一些能让人听话乖顺的药剂,但没想到,竟然是沈凛的法子奏了效,不但让夜观澜完成了一只以来想做的事,还捎带手的让白玉京答应了婚事之请。 可夜观澜明显没有叶冰清这么心大,他还是感觉这样逼迫白玉京服从有些过分,心里的退堂鼓也打了起来,想着若实在不行,他还是回去和白玉京道个歉,大不了就是被白玉京冷待几天。 第772页 见他还是犹犹豫豫,叶冰清也苦口婆心的劝导了起来,「观澜,你既然长了嘴巴,为什么不能同玉京好好说说呢?」 「就因为被拒绝了一次,就不敢尝试第二次吗?」 「玉京虽然聪明,但是在感情方面,他的觉察力很是薄弱,你以为他会某一天回头看到你的付出,便会心甘情愿嫁给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只要你唤他一声,他就会停下来,听你认真诉说,根本不用耗到那么久之后。」 「学学庭宣和淮洲,不要总是把心思藏起来,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想要什么。」 叶冰清的话他都听了进去,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可无论如何,再怕他也得硬着头皮上,之前他听从了沈凛的话,勇敢的尝试了一次,结果显而易见,所以这一次,他依旧不能退缩。 他必须当面再向白玉京确认一次。 「冰清阿姊!观澜!我们回来了~」沈凛一踏入大殿,便冲着高台上唿唤了起来。 他话音还未落,身旁的白玉京便快步移行,向着夜观澜的方向走去,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这让夜观澜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了起来。 别是找自己算帐来的吧?夜观澜僵在原地不敢移动,他已经做好白玉京会随时给他一拳的准备,直到白玉京走到他的面前,缓缓将头抬起,那泪眼婆娑的样子,让夜观澜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谁给他弄哭了啊?夜观澜慌张至极,是他这几天做的太过头了还是白玉京被谁欺负了?各种纷乱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过了一个遍。 「玉京……」他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白玉京便直接扑了上来,用自己的唇将夜观澜没有说完的话全数堵了回去。 这一幕,让叶冰清、柳叙白还有沈凛都瞪大了眼睛,这么主动的白玉京,他们可谁都没见过,叶冰清离的最近,忍不住向前又走了一步,上上下下的观摩着二人缠绵的长吻。 有了白玉京这一吻,夜观澜便再次鼓起勇气,他要向白玉京正式说出那句话,唇舌松开的一瞬,二人便同时开了口。 「你愿不愿意嫁我?」 「你愿不愿意娶我?」 这戏剧性的一幕,再次让旁观的三人傻了眼,叶冰清冲着沈凛和柳叙白打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沈凛则点点头,然后目光瞟向柳叙白,示意这功劳中有一半是属于柳叙白的。 这下好了,叶冰清心中大喜,将离之前就送来了荧惑魔宫的喜讯,楚莫辞和乔心尘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白玉京和夜观澜也讲话说开。 这三喜临门的好事,算是成了。 【作者有话说】:某位小伙伴许愿的白玉京与夜观澜的部分~今日放送 第三百七十七章 庭中新色 叶冰清见白玉京和夜观澜讲话说开,便趁热打铁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二人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夜观澜脸上更是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说话也自如了许多。 见三人聊的火热,沈凛便从后伸手,将柳叙白抱住,用下巴晃着柳叙白的肩膀说道:「琅环君,适才我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你的厉害,这么几句,就说的玉京回心转意。」 「你该不会也是用这种方式,说服的乔大哥吧?」 「呦,这是夸我呢?」柳叙白很是享受沈凛这样同他撒娇一般的互动,他微侧仰头,冲着沈凛坏笑道:「对付乔大哥可不用这么麻烦。」 「毕竟他手里有主动权,只要他想做,兄长就不会不答应。」 「行啦,让他们聊着吧!我们先回未央庭。」柳叙白反手掐了掐沈凛的脸,而后便一起出了鸿蒙大殿。 在去未央庭的路上,柳叙白步伐轻快,一想到可以见到那些两度救他于水火的先锋军众人,他就有些急不可待,当未央庭的房捨出现在他的眼前之时,他的心便狂跳不止。 「灯笼往上挂,对,再往左一点,过了过了,往右一点,好好好,就这样!」未央庭门外,风知还正张罗着众人布置,忙的不亦乐乎。 「啧,你一个羽族,这种登高攀顶的事情就不能亲自来吗?指手画脚,你那翅膀一拍就解决的事情,还非得让我来来回回。」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先锋军左翼上将——忘鱼羡,他一边埋怨着,一边从梯子上爬下。 风知还倚着门边翻了个白眼,「让我来是吧?那一会上空的千盏浮灯你去放,我忙的时候你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的?躲懒一会都不成啊?」 「知还,鱼羡过来贴喜字了!」庭内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柳叙白认得,这是先锋军中唯一的女上将——秋娴,见二人还在拌嘴,秋娴便走出来掐着风知还和忘鱼羡的胳膊皱眉道:「磨磨蹭蹭的,我可是收到消息,神君一会就回来,知还,你再不快点,献殷勤的机会就没有了。」 「献殷勤?你看我还有机会吗?」一提到这个风知还的脸色就难看的很,毕竟看着柳叙白嫁人,他还是很不情愿,但谁让柳叙白就是非沈凛不可呢?这种情况之下,他除了认投一点办法都没有。「走了走了,回去贴喜字,还有多少没贴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着嘴的进了院子,沈凛远观着,不由的笑出了声,风知还这个傢伙,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意承认输给自己,他抬眼再看柳叙白,便发觉他的状态与自己完全不同,,长睫扑扇,眼眶之中的泪水拼命在打转。 第773页 「真好,这样真好……」 沈凛将笑容收起,在柳叙白的眼角轻轻一吻,充盈的泪水顺着唇坠入口中,沈凛一边舔尝着那酸涩的泪,一边摸着柳叙白的脸说道:「琅环君别哭,这是喜事不是吗?」 「嗯……」柳叙白破涕为笑,拉着沈凛向着未央庭内走去。 一进大门,便看到了众人忙碌的身影,花扇里坐在台阶上清点着装饰用的耗材,苏沂和傅君怀在一旁将院落中的树上挂满红色的绸带,华胥同陆竹笙将一盏又一盏的莲灯放入池水之中,平川、路狄、梁日泽三人则在搬运替换着房内的素色物件。 看到柳叙白回来,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嘘寒问暖,又是搬凳子又是看茶,招唿的极为周到,沈凛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毕竟他现在与神域的关系不像从前那么僵,再加上他已是未央庭的在任天尊,所以众人待他也很是客气。 虽说这是新世的走向,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可对于沈凛来说,他受宠若惊,突然的和善让他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尽量维持着笑脸与众人攀谈,实在说不出的什么时候,就一个劲儿的用喝水来掩饰。 未央庭内的布置速度,远远快于神庭其他地方,显然对于柳叙白的婚事,他们都很在意,也是发自内心的祝福,所以手脚麻利,才一日,就已经将里里外外装饰的红意盎然。 众人没有留柳叙白和沈凛太久,知道他们刚从魔宗回来一路辛苦,所以便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直到进了寝殿,沈凛才终于敢放松下来,方才他为了缓解尴尬一直在喝茶,这会肚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茶汤,不知道风知还是不是刻意报復自己,只要他一空杯就马上给他续上,现在整个人都撑的难受。 他躺在柳叙白床上,打了一个水饱嗝,而后长长的嘆息了一声道:「原来你们神域人,这么热情的吗?」 「可不是,这种待遇还从来没有过吧?」柳叙白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他说道,「唉,热情的我都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能回馈他们这份心意。」话刚说完,柳叙白就不由的用手指扯了扯领口。「热死了,被那么多人围着,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一说到这个,沈凛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眼目一转,对着柳叙白说道:「那,我陪琅环君沐浴更衣可好?」 「你陪我?少来,这种藉口我都懒得戳穿你。」柳叙白冷笑一声,便起身向着寝殿后方的沐浴池走去,「我自己洗就行,你且歇着吧!」 才不要!沈凛内心拒绝道,他起身快步赶上柳叙白,二话不说就解了他的腰带,「既知是藉口,那何必说破呢!」 「都几日了?还不让我碰?」 「再这般下去,琅环君就不怕我同夜观澜一样,饿到发疯不择手段吗?」 柳叙白听着这略带威胁又有些撒娇的话,眼眉一抬,「那你还等什么,不赶快更衣,和我一起?」 「饿了,就快些。」柳叙白手指一带,反扣住沈凛的腰带,牵引着他向前移动。 咦?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不用自己再多劝两句就这么爽快的应下了?沈凛一阵欣喜,自打从九阙城离开后,他可就再没机会同柳叙白亲近,中途还让楚雁离截胡了一次,后面更是因为双修之事忙的不可开交,还惹得柳叙白不悦。 现在柳叙白给了台阶,他自然是连滚带爬的下。 柳叙白寝殿的沐浴池设立在房舍之内,四壁皆是由晶石打造,仅需一盏烛火,就可将整个房间照亮,多次折射之下,光线柔和,给人一种安静舒缓的感觉。 池水是有神域矿脉下温泉巡流所成,无需特意加热便可恆温,水色因矿质原因,微微泛白,柳叙白走到屏风之后,将外衣褪下,搭在屏风之上。当他正准备解开里衣之时,沈凛的手就已经从后方的衣缝中抚上他的腰。 「你别闹。」 「这次,琅环君想怎么玩?」沈凛嘴上像是在徵求柳叙白的意见,但是动作却没有一丝让步,「是先来,还是先洗?」 柳叙白转过身,蓝眸透彻如水,他嘴角一挑,摇了摇头道:「都不要。」继而便扯着沈凛的腕子,将他拉到了水池边,双手平放在沈凛的胸前,用力一推。 沈凛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临了不忘将柳叙白一块带下水,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一股温热的热流从池底盪起。 「琅环君,你这是什么路数?」沈凛将脸上的水流抹去,看着眼前同样被水灌彻后的柳叙白问道。 「我要……」 「边洗边来。」还不能沈凛反应,柳叙白就扑在沈凛身上,十分霸道的托起他的脸,唇缝齿间,香涎满覆。 太……太主动了吧?沈凛有点没回过神,他甚至忘了要回应柳叙白,整个人呆坐在水中,任由柳叙白亲吻。 「琅环君,今日怎么不躲不闪的?弄得我都有些不习惯。」 「不是说我饿着你了吗?」 「从现在开始,在大婚之前,我一日都不会让你休息。」 「既然喜欢吃,我就让你吃个够。」 看着柳叙白的神情,沈凛实在没有心思再慢慢走完全套,柳叙白这次确实饿他饿的太久,他已经做不到慢条斯理的细细品鑑。 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狼吞虎咽的享用,才是不辜负。 第774页 「抱好了,别松手。」沈凛提醒道, 「啊——啊!别……别这么快!」柳叙白疼的惊叫起来。 这些天饿着的不止是沈凛,柳叙白也甚是苦闷,不然他也不会在魔宗与沈凛赌气,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沈凛向他索要的频率,突然打乱的步调,自己也有些吃不消。 他确实不像沈凛,能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需求,所以只能耍耍小性子负气出走。 池内惊起片片涟漪,为了让柳叙白更加尽兴,沈凛调动了天魔心莲中的力量,对柳叙白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底线窥探,柳叙白原本挂在沈凛脖子上的手也松了下来,软软的垂落在池中,如同垂柳入水,抚风自动。 唉,要不是为了新婚夜给柳叙白一个惊喜,他真想现在就把在魔宗勤学苦练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沈凛想了半天,才克制住冲动。 第三百七十八章 婚前续情 「还……还要吗?」柳叙白声音有些哆嗦的向沈凛问道。 从第一次开始的时间算起,他们已经足足在这浴房中待了三四个时辰,这样不间断的缠绵数次,沈凛依旧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越做越是停不下来,若是自己不问,恐怕他休息不到片刻,就会被拉起来继续。 春露浊渐清透,稠密退为稀零,可见自己已经将柳叙白榨的分毫不剩,再若不知收敛,只怕会伤及根本。「够了,今日吃饱了,再吃下去,琅环君可能就受不住了。」沈凛抹了把脸,便对着柳叙白说道,「来,我替你清理。」 看来这一次,算是给沈凛把亏损的补上了,不然以他的性格,就算自己累到站不起身,沈凛也会强行索要。 「嗯……」柳叙白虽然身子乏累,但是精神却异常的好,沈凛动作轻柔,不一会就完成了清理,待一切完成后,沈凛便开始坐在水中认真的帮着柳叙白梳洗已经被汗水搅弄的黏腻的髮丝。 柳叙白闭目养神,享受着沈凛为他梳洗的过程,皂角的香气在空气中瀰漫,为了让柳叙白舒缓神经,沈凛特意在梳洗之时,替他按揉着穴位放松,「琅环君,今日你怎么没用你的技法逼我停下来?」沈凛一边揉搓着柳叙白的发尾一边说道。 「阿肆都替你鸣不平了,我哪里还敢。」 「真是……到底是谁欺负谁嘛……」柳叙白爬在池边歪头回答道,他嘴上虽是把由头抛给阿肆,但是内里却是因为他摸不准楚雁离到底教了沈凛什么。 这会如果不先伏低,新婚当夜免不了要被沈凛打脸教育,所以还是收了锋芒,免得到时候自己吃苦头。 「你确定?难道不是因为琅环君自己也想要的很,所以才不肯叫停吗?」沈凛眉眼一挑,话语中充满怀疑。 「是是是,是我想要,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再泡下去,我都要泡肿了。」柳叙白顺着沈凛的话应承了起来,他们的确在浴房待了太久,虽然环境湿润,但还是免不了有些口干舌燥。 「这就好了。」沈凛舀起一瓢水,替柳叙白将髮丝上泡沫沖洗干净后,便将他抱到一旁的石台上,取了件干净的里衣替他换好。 「寒濯。」柳叙白用干帕擦拭着头髮说法。「再有几日,你就得回魔宗做准备了。」 一提起这个,沈凛就有些丧气,「是啊,虽然这是规矩,新人成婚前要各自居住,但我真的不想同琅环君分开,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又蹦出来个楚雁离把你劫走啊。」 「哈哈哈哈,好事多磨,我现在身在神庭,便是再有一个楚雁离,恐怕也不敢轻易近我身吧?」柳叙白被沈凛这番言论弄的捧腹大笑,看来上一回的事情,真是给沈凛吓得够呛。 在眼皮底下都能让人截了胡,沈凛对此很是在意,现在恨不得直接黏在柳叙白身上寸步不离。 「还没问过琅环君,我和淮洲,你更喜欢谁多一点?」沈凛用梳子替柳叙白梳着头髮,一边问道。 这是什么鬼问题?柳叙白的笑容凝在脸上,二人本就是同一人,这要如何对比?沈凛怎么每次都能想出这么多他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尤其是这一次,直接问到他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没了风知还同你作对,你就开始自己和自己较劲了吗?」 「虽是一人,但总还是有些差别。」沈凛解释道,「况且,我指的是什么,琅环君心里清楚,别顾左右言他。」 是……是说那方面的事情吗?柳叙白很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经过沈凛这么一问,他反倒好奇了起来,心里也开始认真琢磨着。 若是从技术来说,定然是沈凛,毕竟他与沈凛磨合的时间更长,所以很多需求根本不必说就能知晓,每次对于他情绪的照顾也恰到好处,花样玩法自然更多,每一次下来,他都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但楚雁离正是因为这方面不足,所以应对起来也更加强势,直来直去,不计后果,总会以各种强硬手段控制自己服从,偏偏柳叙白就很是喜欢这种没有商量余地的占有,所以一时之间,他也答不出更喜欢哪个。 看柳叙白犹豫不决,沈凛便出声调笑道:「没想到琅环君这么贪心。」 「贪心?我哪里贪心?我三个灵魂碎片的分身你都喜欢,就不许我同时喜欢两个你?」柳叙白算是找到了有力的回击证据,便赶忙抛出,将沈凛的问题噎了回去。 第775页 呵?拿他的话堵他的嘴?这一手玩的够漂亮的啊,沈凛将柳叙白的身子向后一扳,让他躺倒在自己怀里,低头垂眸,而后再次逼问道:「快说,更喜欢哪一个?」他知道柳叙白会诡辩迴避回答,所以便将手探到他的腋下轻挠慢搔着。 柳叙白的身体这会正敏感的很,即便是沈凛隔着衣服骚弄他,他也痒的受不了,身子翻腾着想从沈凛怀里挣脱,但却不想沈凛早就预判到了他的行动,直接将他箍死在了怀中。 「不要……不要闹了……」 「那琅环君就快些回答。」 「啊啊啊啊我喜欢你更多一点,好不好。」 「嗯?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你放开!放开,痒死了。」 「不要,我再听琅环君说一次。」 「喜欢……喜欢你多一点,行了吗?」 这话听着,一点都不真诚,不过沈凛倒是没有在意,反正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柳叙白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一丝诡笑在沈凛的唇间浮现。 二人嬉闹了一阵,便手挽着手出了浴房,折腾了这么久,柳叙白一回到床上,就陷入了昏睡,即便飢肠辘辘他也实在提不起精神出去觅食。 沈凛刚将房内的千秋岁点燃,转头便看到柳叙白连被子都没来及盖,就已经睡的不省人事。 看来今日要的还是有些多了,纵是有天尊神骨在,也赶不上自己榨取的速度。 沈凛刚一上床,柳叙白就一个翻身贴了过来,他紧紧的靠着沈凛,手臂更是直接搭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小女娘与夫君重逢后,在梦中仍是依依不捨的样子。 沈凛没有着急入睡,他静静的躺坐在柳叙白身旁,看着他睡去的容颜。 真好看,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 沈凛用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柳叙白精緻的脸颊,指尖抚过紧合眼眉,触动了那蝶翼般颤动的长睫,再而划过高挺的鼻樑还有微张吐气的嘴唇,他心里忍不住的发笑,一想到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马上就要嫁给自己,他兴奋的睡不着。 若不是柳叙白还抱着他,他现在一定偷笑着在床上打滚。 这才是真的丢人吧?沈凛向下一躺,然后用被子遮住有些泛红的脸,明明要也要了那么多次,还日日睡在一起,但是只要沈凛看到柳叙白躺在身边,他就会回想起在九阙城修行时,自己噩梦缠身扯着柳叙白不让走,柳叙白便坐着陪了自己一整夜的时候。 那抹初阳打在柳叙白脸上,凌乱的髮丝,微动的眼睫还有不似人间该有的谪仙之颜,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他至今铭记。 琅环君啊琅环君,你到底是给我下了什么迷药? 我怎么就是非你不可呢? 沈凛忍不住翻身抱住柳叙白,对着睡梦中的他吻了又吻,唇眼眉颊,一个都没有放过,惹得柳叙白梦中呓语不断,「寒濯……别闹,让我再睡会……好睏。」 「你睡你的,我亲我的。」沈凛将脸贴在柳叙白的额头上轻轻擦蹭着。 「好……你亲你亲……」柳叙白困得已经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似乎感觉到了沈凛的动作,但是无力阻止。 沈凛听着他的会发心里不由的笑了起来,这么可爱的柳叙白,恐怕除了他,谁也没见过。 「真的?那我可为所欲为了哦!」他想逗逗柳叙白,所以故意在他的脖子上轻咬了一口,柳叙白隐隐感觉到痛意,便翻了个身,反手将盖在沈凛身上的被子全数捲走,搓揉成团抱在怀里,而后含煳不清的说道:「明天明天……明天再给好不好?」 「今天真的没有了……再要会死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直接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沈凛在一旁捂着嘴不敢笑出声,看来今天自己有些过度,只要自己一碰,柳叙白就本能的以为自己还想要,所以就算是随口敷衍,说的也还是这个话题。 「不做了,你好好睡。」沈凛安抚着柳叙白,柔声说道。 在回到神域见到众人之后,二人内心最后的担忧也彻底放下,这也是柳叙白能如此安心沉睡的原因,沈凛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时间经歷的种种,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 琅环君,一切风雨都已过去,如今阳暖春临,我终于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陪着你,伴着你。 直到你,好梦伊醒。 第三百七十九章 化解心结 在神域的日子远比想像中的逍遥,白日之时,柳叙白便是随着未央庭众人宴乐漫谈,对饮叙旧,沈凛也会陪坐,时不时还与风知还拌上两句才算罢休,而到了夜间,就到了沈凛的主场,哭着闹着求着让柳叙白兑现日日都有的承诺。 柳叙白倒是没有再找什么藉口,沈凛要多少次,就给多少次,尽管沈凛没有玩什么特殊花样,但是几日下来,柳叙白还是觉得腰背酸疼有些难以直身,他原本想自己去找云梦庭找叶冰清随便讨些药品补补身子,但是沈凛却偏偏要跟在他身后陪着他。 柳叙白拗不过沈凛,便同意了他跟随同往,一入云梦庭的大门,就看到画影匆匆忙忙的向外走,许是因为走的太急,不小心又一头扎到了柳叙白怀里。 「神君对不住对不住!」画影连声道歉道。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沈凛对这个丫头印象很深,之前在旧事的时候也替自己行了不少方便,所以对于柳叙白的碰撞,他并没有介意,而是转言关心起画影本人。 第776页 「二小姐的种下的草药差不多熟成了,我家神君让我去找二小姐拿些冰结草入药。」反正柳叙白和沈凛也不是外人,所以画影便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一听冰洁草,沈凛和柳叙白就不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种草药多半用于提神,但是因为效力强横,而且副作用极强,一旦服下有这味药的汤剂,轻则头脑亢奋,重则心悸冒汗,颤慄不止,叶冰清这是在摆弄什么东西?竟然需要用到冰洁草? 画影见他们二人沉默不语,也不便多言,左右张望之后,捂着嘴压着声道:「我不方便多说,神君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便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什么情况?柳叙白没有明白画影的意思,但是一旁的沈凛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恍然的笑意,「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不说,琅环君自己去看。」说完便推着柳叙白的身子往前走,柳叙白虽然还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是画影的话却让他听出了另一个消息。 那就二小姐叶溪曲,看来新世,叶溪曲应该也在他的小院子之中快乐的生活了吧?之前柳叙白。在九阙城的时候,叶溪曲一心帮着宋景,最后不惜将神骨献祭出来,可见她和宋景的关系远比自己想像的复杂,之前自己没有时间细琢磨这些事情,现在再想,柳叙白在觉察出一丝微妙的味道。 可惜,叶溪曲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很多事情他也无从考证。 「阿姊~我们进来了哦!」沈凛站在殿外高声宣禀道,但在柳叙白看来。他的行为多此一举,叶冰清从不拘泥于这种小节,所以沈凛的样子似乎是故意在提醒什么人。 果不其然,一入殿门,柳叙白就看到了有些慌乱的夜观澜,他着急忙慌的将什么东西塞入袖中,然后将手背在了身后,脸上则挂着一张假笑到不能再假的表情。 「啊……琅环和寒濯来了啊,那……那我不打扰了。」夜观澜说完就要起身离开,他路过沈凛身边的时候,突然出言道:「寒濯,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很你说。」 「我?」沈凛诧异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柳叙白见状原本想问一句缘由,但是夜观澜熘的太快,根本没有给他一分钟问话的机会,像风一般拖着沈凛从云梦庭大殿窜了出去。 「什么事还得专门背着我才能说?」柳叙白低喃道,叶冰清见他表情有些低落,便抿唇笑道:「让他们去吧,毕竟这种事情,他也只能请教淮洲。」 叶冰清见柳叙白还是没明白,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原来夜观澜专程造访,是因为白玉京,自从他与白玉京讲话说开之后,二人亲近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但是很快,夜观澜的身子就出现了问题,他过度的放纵导致频频力不从心,这眼见就要大婚,他可不想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亏待了白玉京,所以才来云梦庭,寻求叶冰清的帮助。 怪不得,柳叙白恍然,恐怕刚才拖着沈凛出去讲话,不过这倒是歪打正着,现在只剩他和叶冰清倒是也方便了不少。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也是来求药的?」叶冰清但是看了柳叙白一眼,就分析出了个所以然,提笔在纸上书写下了药方,而后将药方捲起,向上空一抛,一只白羽雪鸮便飞来衔住,顺着滑向轨迹,飞出了窗外,不一会,便带回了一个白色瓷瓶。 「按时吃,一日三次。」叶冰清按着太阳穴将药品递给柳叙白,然后边提他诊脉便说道,「你和淮洲也太勤快了吧?都不休息的吗?」 「阿清,我也想问你要样东西。」趁着沈凛不在,柳叙白便伏在叶冰清耳边低语了起来,叶冰清先是皱眉,而后挑眉,最后整个人惊得瞠目结舌。 「你不是当真的吧?你是庭宣吗?」 「给不给?」 「给给给,你要东西,我什么时候能不给。」叶冰清转身从抽屉中将一个小巧的瓶子拿出,然后嘱咐道:「适量,你知道分寸的。」 「嗯,多谢。」柳叙白将瓶子收起来,转脸便看到了叶冰清不怀好意的笑容,柳叙白两眼一翻,无奈道:「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呦,敢做不敢当啊?知道我嘴巴大爱看乐子,还敢来云梦庭要东西,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啊?」叶冰清也同样回敬了一个白眼。 见沈凛还没回来,柳叙白便在云梦庭内同叶冰清畅聊了起来,期间他也打听到一些有关叶溪曲的消息,叶冰清一谈到她,就有些头疼,现在的叶溪曲的生活似乎也与她从前认知的不同,虽然还是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摆弄花花草草,但是时不时会来云梦庭,给叶冰清送一些新培植出来的草药。 从前叶冰清总是忙于公事,对于叶溪曲的关心甚少,她一直以为叶溪曲不求上进,但是从没发现过,她竟然对于培养植被有着特殊的天赋,便是像并蒂佛莲这种神域乃至诸界及其稀少的物种,叶溪曲也培植出了好几株。 后来,叶冰清也就没有强行在要叶溪曲来云梦庭,而是扩建了叶溪曲所住的庭院,并专门划出了一块田地供她种那些草药,对于姐姐的理解,叶溪曲自然喜不胜收,所以后来再来云梦庭,完全是出于自愿。 每次也会带来一些新嫁接的药草给叶冰清参考,很多方子在她的帮助下也得到了升级叠代。 叶冰清在说起叶溪曲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显然,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也因为理解而变得更加和谐。 第777页 又是一桩好事啊,柳叙白听着心里更是喜悦,某种程度上来说,新世的建立,也有叶溪曲的一份功劳,她的确自私,为了逃避责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唯一的一次无私,便是给了宋景,助他成事,即便是在千夫所指之时,她也没有改变立场,所以她能有今天的安逸生活,柳叙白觉得她当之无愧。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凛才唇焦舌敝的回来,一进门,就将桌上已经凉去的罗摩草药茶喝了个干净。 「聊完了?」柳叙白双手托腮看着他,沈凛将最后一杯茶饮下后满腔怨气的说道:「聊完了,我没想到,他居然……比我还疯。」 「啧,这我承认,你看玉京身上的伤就知道。」柳叙白轻笑,看来夜观澜成功了一次之后,对于沈凛的信任也日益增加,所以趁着成婚之前再来取取经也是情理之中。 三人又聊了一阵,叶冰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对沈凛说道:「淮洲,明日,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啊……这么快吗!」沈凛仔细一想,才发现离大婚已不足七日,他确实得回魔宗做准备了,但是一想到这几天都见不到柳叙白,心里就有些不畅快。 二人对视之时的绵绵情意,令一旁的叶冰清感到一阵战慄,她赶忙在沈凛头上用力的拍了一下,「行了行了,几日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也让庭宣休息休息,不然……你们大婚当日还能尽兴吗?」 这话意在言外,二人都听得明白,所以也未做反驳,在与叶冰清寒暄了一阵后,便起身从云梦庭离开。 许是因为知道要短暂分离,回未央庭的路上,沈凛的步子走很慢,他牵着柳叙白的手说道:「琅环君,我们再去一趟晚枫林好不好?」 也好,柳叙白点点头,这里是二人情谊的起源,在这里,他们笑过,闹过,同时也还是在此地,二人赌上了所有,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但是当他们目入那如血的枫色时,有一人,正落寞的坐在枫林中独饮,身旁的酒罈更是扑落的了一地,沈凛根本不用看到正脸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不是风知还还能是谁。 「琅环君,你要不要去劝劝他,喝这么多,不怕身子难受吗?」自从在旧世与风知还将话说开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将其视为敌人,而且在浮陵宫的时候,他深陷火场,凭一人之力将楚莫辞还有自己救出,尽管风知还不许他道谢,但沈凛的心里,已经将他视为朋友。 所以看到风知还如此,他也会有所担忧。 「我去吗?你确定?」若是换在别处,柳叙白一定不会犹豫,但是这里是晚枫林,是沈凛与风知还第一次正面发生冲突,也是第一次误会自己的地方,柳叙白多少有些在意沈凛的情绪。 「确定啊,他对琅环君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我是清楚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让琅环君去,有些话,你说更合适。」沈凛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他和陆竹笙不一样,竹笙说放下,便就放下了,但风知还对你的执念不输我,眼见你要嫁给我,心里自然不痛快的很,人前虽然装的无事,但是内里还是苦闷。」 「心病还得心药医,琅环君就是他的药,所以,你得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们聊完,我再过去。」 这样的大度,令柳叙白有些吃惊,他知道沈凛的心境是成长了不少,但是他没想到竟然成长到了这个程度,甚至还让自己主动去同风知还对话。 沈凛都这么说了,他便放下所有顾虑向前走去,风知还背对着他坐着,随手将喝空的酒罈抛在一旁,听到有人近身的脚步声,风知还懒懒的说道:「该忙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还有什么事非得在这个时候找我?」 「喝酒怎么不叫上我?」柳叙白将手搭在风知还的肩上,温柔的说道。 「神君?」风知还一听声音,马上准备起身迎接,但却被柳叙白按着坐回了原处,柳叙白将一旁还没有开封的酒罈拿起,轻轻嗅闻了一下,「呦,喝这么烈的酒,心情不好吗?」 「沈凛呢?怎么没陪着你?」在风知还的认知中,自从柳叙白选择同沈凛在一起后,任何地方,沈凛都如影随形,自己想要和柳叙白单独说句话都难上加难。 「他在后面等,说是怕影响我们聊天。」柳叙白饮了一口冰冷的酒水之后,转头问道:「还没说说,怎么一个人你躲在这里?」 「我……我想一个人待会。」风知还苦笑道,「神君马上就要嫁给沈凛了,我暗自失落一下,应该不出格吧?」 「当然,但是我无论是出于哪种身份,都应该来看看你不是吗?」柳叙白轻言道,他身子向后一撑,抬头看着那如火的枫叶说道。 风动一瞬,将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叶片垂落,风知还张开手掌,将那片叶子托在掌心,看着那已经有些枯萎根茎,脸上的笑容便更加苦涩。 「神君,恭喜啊,你终于……终于要嫁给你喜欢的人了。」 「所以,你是因此而感到难过是吗?」柳叙白没有理会风知还的客套话,转而将话题直接切入。 风知还侧过脸低下头,似乎是被柳叙白的话直戳到了心窝,所以情绪也变得有些不受控,他不想柳叙白看到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感情这东西啊,不分先后,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第778页 「心动了,就会满心满眼都是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我不选你,并非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沈凛是我灵魂中不可缺失的一环。」 「只有他在,我才能完整。」 「这是一眼,就结下的姻缘,我从没怀疑过选择的正确性,便是错了,我也会这么选。」 「若硬要说个没选你的理由的话,那便是缘分未到。」 「你我此生缘浅,赎琅环无法回应你的盛情。」 柳叙白的话让风知还直接将脸埋进了膝头,通过身体轻微颤动便可知,他一定是哭了,柳叙白伸手搭在风知还的背上,继续说道。 「知还,你的良人不是我,你不该悲伤,而是应该庆幸。」 「庆幸没有在一个错的人身上付出太多,你还有一身的气力,去找寻那个眼中只有你的人。」 虽然柳叙白知道这样的话可能并不能安慰风知还,甚至可能更加伤了风知还那颗满腔赤热的心,但柳叙白必须要讲出来,他不想再耽误风知还。 风知还一直没有抬起头,柳叙白便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回头给沈凛打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过来帮忙解围,沈凛优哉游哉的踱了过来,然后坐在风知还身边,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怎么,还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神君,心里不服吗?」 「不同你置气,好好和你说两句。」 「琅环君会选择我,是因为我身上足够吸引他的因素,这东西,不是身份也不是利益,单纯只是一种灵魂之间的引力。」 「因为我同他,是双向奔赴,所以才会如此契合。」 「单向的付出,是不会得到回报的。」 说完,他便拿商瓷的事情做了例子,沈凛学着柳叙白教导白玉京的方式,将这一切归结于梦境,将前世今生发生的种种,都说于风知还听,并且告知他,这种可怕的执念,并不会给对方带来任何快乐,反倒是增添了许多烦恼。 「琅环君身边始终有你的位置,只不过,并不是道侣,而是挚友。」 「你若实在放不下,就暂且将这份情谊寄存在琅环君这里,等你遇到了那个合适的人,再退出来也不迟。」 沈凛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毕竟这样能让风知还好受一些,起码不会断舍离的太痛苦。 「谁要你安慰……」风知还抬起头,一抹眼间的泪迹嘟囔道,但那声音之中并没有夹杂任何敌意,所以听起来,更像是他不愿承认被说服后的嘴硬。 「好好好,那让琅环君安慰你成了吧,我闭嘴我闭嘴。」沈凛笑道,不知为何,他现在看风知还竟然感觉很是有趣,毕竟这与他在人前的表现实在反差过大。 谁能想到唿风唤雨的上神,竟然会一个人躲在晚枫林哭鼻子喝闷酒,被人说中心思还赌气反口。 「好了好了知还,别难过了,我只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柳叙白也开始说起了俏皮话,惹得风、沈二人都发出了笑声。 见风知还好了一些后,沈凛便重新开口道:「就是,只是没法做琅环君的夫君而已,做他兄弟也是可以的啊,我又不会赶你走。」 呀?这么大方?柳叙白听着不由的感慨起来,要知道,这话放在从前,沈凛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这还是他那个占有欲强盛,不许他同别人靠近的逆徒吗? 「去去去,我本来就是神君的兄弟,还用的着你说?」风知还转头就和沈凛对掐了起来,但明显语气轻快了许多,看来沈凛的退让,也让他放下了不少负担。 「沈凛,我有两句过分的话,想对神君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此话我只说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提。」风知还突然正色了起来,他很是客气的同沈凛打了招唿,这种大大方方的行为倒是让沈凛觉得十分舒坦,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神君,我是真的钦慕你,这一点,我不想迴避。」 「但同时,我更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活着,这一点,沈凛能办到,但是我不行。」 「如他所言,我确实一时半会,无法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但是我可以学会慢慢放手,像竹笙一样,从神君的世界退离。」 「也请神君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还有一点点的不甘心而已。」 三人从没这样坦诚的聊过,一旦将话说开,反倒没有那么从前那么针锋相对,柳叙白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折中之法,陪着风知还又喝了一阵酒,酒意上头之后,风知还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向沈凛袒露了很多柳叙白早年间的事情,其中不乏有些趣闻轶事。 譬如柳叙白虽然性子温和,但是在对于训练将士这方面则极为严苛,先锋军严明的军事素养,就是最好的证明,风知还本人更是没少因为失误而遭处罚,估来算去,光是军棍就挨了七八次。 再比如,柳叙白在军中从不饮酒,但是在无人的时候,会偷偷自饮小酌,风知还就撞见过好几次,但是每次,他都假装没看到,让柳叙白矇混过去。 随着陈年旧事被翻出,柳叙白脸红不止,捂着脸在一旁苦笑。 三人一直聊到暮云缭绕才结束,风知还先行一步离开,给二人留了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没了旁人在场,柳叙白就直接躺在了沈凛的腿上,而后望着橙红色天际轻松的说道:「寒濯,你真是变了不少。」 第779页 「琅环君是说今日让你劝风知还的事情吗?」 「你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计较这些干什么,都是同琅环君过命的交情。」 沈凛将坛中酒喝尽后,平静的说道,继而将酒罈一抛,三指捏起柳叙白的下巴,「我可以允许琅环君身边有任何人的存在,这是我的肚量,仅限于日常交往。」 「但在床上,琅环君只能是我的,我谁都不让。」 刚夸了一句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柳叙白也存了心思逗逗他,便继续道:「怎么,听你的意思,难道我还会带别人与你同睡不成?」 「琅环君,你很想试试三个人是吗?」沈凛突然一挑眉,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唔……我没试过,不知道。」 「你再说一次?」 「我说不知道也不对了吗?我确实没这样过啊!」 「琅环君,冰清阿姊给你开药了吗?」 「开……开了啊,怎么了?」 「那就行,今晚,你多吃几颗。」 「啊?」 「算了,等不到回去了,我现在就让琅环君知道,说这话的代价。」 「哇啊!寒濯我胡说八道的,你别扯我衣服啊!」 「胡说?行,你胡说我胡来,今天,就在这晚枫林里,我好好让琅环君长长记性。」 第三百八十章 大婚前夕 晚枫一夜,柳叙白的失言,促使沈凛醋意大发,红叶枫色中云雨不歇,纵弄无度,柳叙白便是求饶了多次,沈凛也没有因此消气,即便结束后柳叙白服了叶冰清给的药物,可内里的亏损根本不可能马上补齐,所以还没到未央庭,柳叙白就已经在沈凛的怀里睡的迷迷濛蒙。 次日,沈凛没有叫醒还在熟睡的柳叙白,悄声下床准备回魔宗,叶冰清说的有道理,是该给柳叙白一些时间修整,昨晚他就明显感觉到柳叙白力不从心,虽然还是义无反顾的受着予着,但是没几次,柳叙白就身子绵软,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连哭声都不及从前。 沈凛是想借着机会欺负一下柳叙白,但是也不曾想直接让柳叙白的身体透支,最后的几次化在掌心的温露都已清澈透明。 那就让他多睡会吧,今天就不吵他了。 他将一个细长的锦盒放在柳叙白的枕边,在他半露的肩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后,便出了门,在与叶冰清定对好最后的流程之后,他独自离开,没有惊扰任何人。 若是柳叙白醒着,自己离开难免又会有些不舍,所以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吧! 柳叙白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又是夜幕时分,房间内黑暗一片,柳叙白伸手摸了摸床侧,见没人在侧,估摸着应该是沈凛已经离开,他刚想下床喝点东西,手就碰到了床头的盒子。 啪嗒一声,锦盒摔落在地,从内滚落出来一样事物,柳叙白抬手施法将烛火点燃,只见那掉落在地的东西,竟是自己一直佩戴在身的玉骨摺扇。 他轻轻将扇子匀开,朱色压金的山河日月便映入眼帘,这是他向沈凛讨要的新扇面。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难不成是趁着自己睡着,偷偷熬夜画的? 柳叙白心中感动,沈凛总是在这方面特别的细心,答应自己的事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完成。 对于他的不告而别,柳叙白也没有怪罪,接下来的几日,这未央庭也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桌边,依照叶冰清的叮嘱,将药物服下,今日睡得太久,只能三顿并成一顿吃了。 往后的几天,柳叙白都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越是靠近婚日,时间的流逝就仿佛停止了一样,忙前忙后半天,也才过了几个时辰。 好想快一点见到沈凛啊…… 柳叙白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这么思念他,这样的念头每日在脑子中至少要迴转千次才能作罢。 不知远在魔宗的沈凛,是否也抱着同样的心思,柳叙白看着星空嘆息道。 熬了多日,终于盼来了曙光。 婚日前夕,整个神庭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千灯照耀,昼白不夜,因为花间庭与华音庭同办喜事,所以这盛事也空前热闹,尽管距离正式的仪式还有一段时间,可这一夜註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柳叙白更是兴奋的整夜未眠,还没有到梳妆的时辰,他就已经起身,将要燃彻整日龙凤花烛点上,坐在镜子望着里面的自己。 柳叙白,你终于要嫁给他了。 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笑着笑着,一行清泪便从睑边滚落,无论怎么擦,这泪水就是止不住。 他等今天,已经等了太久。 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沈凛的人。 还没等他从这情绪中脱离出来,门外就传来了将离的声音,「琅环,你是不是还没睡?」 「是,你怎么这会过来了?」柳叙白赶忙将门打开,迎将离进来,只见将离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上面还有红纸贴封,上书「琅环亲启」四字。 「寒濯让我送过来的,他说这个时辰你肯定睡不着,明日宴请客人忙碌,自是连饭也吃不了几口,所以他亲自给你下厨,做了你爱吃的。」 「他说,让你多吃些,不然酒喝多了伤胃。」将离把食盒放在桌上,「真是欠了你们两个的,跑腿就不能换个人吗?」他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情愿,对于柳叙白和沈凛的喜事,将离是发自内心的替他们开心。 第780页 「那你要不要坐下也一起吃点?」柳叙白将红纸揭开,里面盛放着的一盘白玉饺子,还有一碟蘸料和四格小菜,盘碟碗筷皆换成了红色。 「这我可吃不得,是寒濯给你做的。」将离连忙摆手,「魔宗的传统,要新娘子将整盘吃尽才行,这馅料每一个都不一样,你快尝尝。」说完便将筷子递给柳叙白,自己则做在一旁,喝起了桌上剩下的冷茶。 原来魔宗还有这样的规矩啊?柳叙白看着碟子中的饺子心想道,这饺子的个头明显要比寻常的小一些,可能是怕新酿胃口小,吃不了太多,所以才调整了大小,以保证可以将整盘吃完。 「呃……好酸……」柳叙白随即夹了放入口中,齿间炸开的酸涩让他五官都有些扭曲,这馅料居然是用酸角制成的。 「这饺子在魔宗有个趣名,叫尝四味。」将离看着柳叙白那惊异的表情,笑着解释起来,「酸甜苦辣,尝的便是这变化莫测的人生,寒濯也要吃同样的一盘,意味这往后余生,你们同甘共苦,携手共赴。」 有了将离的细心解说,柳叙白便将嘴里的酸饺子咽了下去,一整盘吃下来,柳叙白也发现了一些门道,这其中甜味饺子的数量明显要比其他三味的多出一些。 「寒濯说,其他三味都是陪衬,甜,是至味。」 「他说,前半生已将苦难吃尽,所以这三味过舌不留,而唯有这甜意,长存不散。」将离在说完之后,身体不由的起了一阵恶寒,他抚着肩膀说道:「下次这种肉麻的情话麻烦你们两个当面自己说行吗?说不了就用写的,别让我复述,怪噁心的。」 「谢谢……」柳叙白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刚才还没哭尽的眼泪这会子都倾泻了出来,这一下弄得将离有些不知所措,手中半杯没有喝完的茶,不知该拿还是该放,柳叙白感觉到自己失态,便赶忙破涕为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太开心了,所以喜极而泣。」 柳叙白这么一哭,将离突然也有感而发起来,「这些日子也许是太累了,总是在梦里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以旁观者的视角,替你们见证了很多。」 「似乎在梦里,你们的经歷远没有现在顺利,生生死死多次,才守得云开月明。」 「不过终归是梦而已,梦醒时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觉得你们能一起走到今天,真的实属不易。」 看来,虽然身处在新世,但是旧日的记忆还是会潜藏在每个人的梦境之中,将离所感的,正是曾经的他们。 「梦而已,不必当真的。」柳叙白随口回答道。 将离见柳叙白将饺子吃完,便又指了指食盒道:「这下面还有一层呢,打开看看,寒濯为了这个,可是险些跑断腿。」 啊?还……还有吗?他将盒中的隔板拿开,下面放着的,正是一盘精緻的荔枝虾球。 「也不知道寒濯犯了什么病,说这荔枝一定要当季新摘的,青虾也必须是现捞现捕的,这虾还好说,魔宗海域多,随处捞便可,但现在并不是荔枝的时令,辗转託人问了半天,才从青丘那边搞到一些。」 「我说代他去他还不肯,非要自己去摘,硬是在人家的园子里挑挑拣拣了半日,才选出几个刚好熟成的。」将离越说越是觉得不理解,柳叙白在他的印象里,可不是那么挑嘴的人,沈凛何苦为了一盘子菜东奔西走。 这其中的关窍,恐怕只有柳叙白自己清楚,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一句随口的评论,竟然也走进了沈凛的心,看着那满盘红润的虾球,柳叙白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你慢慢吃,我得先回去了,这一趟路可不近,捎带还得去九阙城看看。」将离拍了拍柳叙白的肩膀,微笑着说道:「琅环,新婚快乐。」 「多谢。」柳叙白起身送将离出门,这些天当真是辛苦了他,他心中盘算,等什么时候将离要成亲,自己和沈凛一定也要这样竭尽全力。 等将离走远后,柳叙白便坐回桌前,开始品尝沈凛为他准备的佳肴,说起来,这么些年,似乎一直都是沈凛在替自己准备礼物,他好像从没给沈凛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唉,这方面确实疏漏了,柳叙白有些懊悔,若是能早点体查到这一点,他就还有时间去准备,现在眼看就要出嫁了,肯定是来不及了。 柳叙白就这样一直苦恼着在桌边坐了良久,直到他的目光投射在了问叶冰清讨要的小药瓶身上。 或许……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得加磅? 也不知道这份礼物,不知道够不够份量,柳叙白琢磨着。 不行,还得加磅。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新婚当日 很快,天色便亮了起来,柳叙白匆匆从云梦庭走出,虽然这个时候打扰叶冰清清梦实在有些不妥,但是没办法,若是错过这个时刻,他便没有机会再准备了。 一到未央庭,就看到秋娴在门口来回踱步,当她看到柳叙白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她是被指派来替柳叙白梳妆的,所以看着时辰差不多便过来敲柳叙白的门,但是敲了半响里面都没有人回答,她这才发现柳叙白并不在房内,所以赶忙张罗了人去寻。 新婚当天,新娘不见踪迹,这算什么事? 「神君!你大早上的跑哪里去了?害我一通好找。」秋娴不满的说道,她一把扯过柳叙白的衣袖就往房间里拖。 第781页 「你今日大婚,就不能给我们省点心吗你?」 「对不起对不起,临时去找了一趟阿清,这不马上赶回来了吗?」 「迎娶的时间不是在傍晚嘛?干嘛这么着急。」柳叙白连连称歉,要知道秋娴可是先锋军中出了名的急脾气,那心劲儿一顶上来,柳叙白也招架不住,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她,毕竟秋娴这嘴,可比两个沈凛都可怕。 「神君不是试过那衣服了吗?全部穿完不得好几个时辰?宁可多等,也不能延后啊。」 「月御姑娘都到了一阵了,我们得快些,不然误了良辰吉时,那可就罪过大了。」秋娴连拉带推的将柳叙白拽到了房间里,一进门就看到月御坐在桌子前,摆弄着他吃剩的荔枝虾球,她对于食物的执着,从不会因为地点和情况的变化而改变。 「阁主。」月御见柳叙白回来,连忙起身相迎。 今时不同往日,神域作为飞升者的首府,已对外开通了往来方式,正规的飞升者可自由出入,而修为不及者,则需要神庭特批的手令才可识别身份进入神域,月御从前一直跟在柳叙白身边,对他的生活起居也十分了解,再加上她本身就对乔装之术很是在行,所以九阙城便派遣她来替柳叙白整装。 还不等柳叙白同月御打个招唿,秋娴就直接上手开始将他身上的外衣脱下,「边换边说,边换边说。」 二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将衣衫都替柳叙白换好,月御捧着柳叙白落地的拖尾,然后指了指梳妆镜说道:「阁主,你坐那边,我帮你。」 柳叙白如同人偶一般,听从着指挥,月御拿着梳子顺着柳叙白的髮丝轻慢的打理起来,但梳到一半,她便停了手,而后面露难色。 「怎么了?」柳叙白坐在原地不敢随意转动,所以只能出声问道。 「这梳发是要说上头词的,可我不是阁主的长辈,没有这个资格。」月御平静的说道,秋娴一听,立马站起身道:「这好办,我去请云谏神君,整个神庭之内,他是最有资格的。」 啊?还需要请都云谏来吗?柳叙白原本想敷衍着过去,但一回头,秋娴就已经不见了踪迹,雷厉风行是她一贯的做事态度。 「那……阁主,你要不先歇会?我替你捏捏肩?这离迎亲可还有很久呢。」月御贴心的说道,柳叙白连忙摆手,他没有这么娇气,之前带兵打仗的时候,甲冑在身一整天也没有觉得辛苦,「无事,你也坐下歇会吧,今天大家都会很忙。」 「这口脂,是姐姐亲手择花,而后由镜湖小筑的姐妹们一同熬制,颜色没有太过娇艷,不知阁主愿不愿意试试?」月御像是思量了很久,最后才从袖中掏出了瓶银丝镶嵌的脂盒。 她和宁芙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送礼也挑不出太像样的东西,字画文玩虽然有,但他们都知道,柳叙白对这个兴趣不大,这礼还是要送的走心才行。 男子嫁人,在神州本就少之又少,便是有,也不会像这样举办仪式,所以民间便没有产过专门替男子出嫁准备的淡色口脂,宁芙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亲自动手制作。 只不过这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柳叙白来说,可能并不上眼,所以月御便有些犹豫,尤其是当她看到神庭的奢华之后,总觉的这份薄礼会有点寒酸。 但是柳叙白却被这份心意感动到,他欣喜的接过口脂,仔细端详内里的色泽,如月御描述的那样,颜色呈淡淡的裸橘色,凑近一闻,还有一股朝露花的香气,此花生长在崖壁之上,只在日出之时开放,花期也仅仅只有一个时辰,所以採摘起来异常困难。 想要熬制这么一罐,应该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真好看,今日就涂这个,我很喜欢。」柳叙白微笑着说道,一听柳叙白说喜欢,月御才终于松了口气。 「替我谢过宁芙,还有镜湖小筑的诸位,琅环何德何能,让诸位如此费心。」 「阁主喜欢就好,镜湖小筑能有今日,全是靠阁主一手帮衬,这份恩情,月御和姐姐都不敢忘。」她将房内的千秋岁放入香球之中,俯跪在地上替柳叙白薰烤着衣摆。 正在二人畅谈之际,都云谏也到了未央庭,他一看柳叙白身着华衣的样子,脸上便露出了笑意,月御很是懂规矩,向着都云谏行了一礼,而后将梳子递给他,并说道:「辛苦神君了。」 「辛苦?不辛苦,送我自己的弟弟出嫁,何来辛苦一说。」都云谏接过梳子,走到柳叙白身旁,「我也没想到,你和玉京嫁人,还有我能参与的部分。」 「大哥是我的长辈,我出嫁,大哥可不能躲懒。」柳叙白嬉笑道。 「来,我替你梳头。」都云谏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所以在来的路上,还特意请教了一下秋娴要说什么,他站在未央庭外反覆背诵了多遍,才记住那上头词的内容。 「一梳到尾,举案齐眉。」 「二梳到尾,平安富贵。」 「三梳到尾,同心不悔。」 当髮丝从梳齿中滑落之后,都云谏的情绪有些波动,他调整着心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而后将梳子交还给月御之后说道:「方才华音庭的银砂也来过,我还得去替玉京梳头,就不在你这里久留了。」 「好,多谢云谏大哥的吉言。」柳叙白在镜中看到了他的表情,心中也明白,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与都云谏的立场始终处于对立,虽然私下他们之间并没有嫌隙,但是因为面上的摩擦,终归还是疏远了很多。 第782页 他知道都云谏一直以来都很羡慕其他四人的关系,背地里也替他们挡了不少明枪暗箭,就想是一个沉默且严厉的父亲,总是在默默的付出,却不曾让人知道他的用心。 但这梳头之为,刚好将这一直横亘在几人之间的芥蒂打碎,无论何时何地,他们身处与何种立场,都依旧是亲人,是兄弟。 在都云谏离开之后,月御和秋娴她们先是唤了几名女官进来,便开始分工起来,月御负责头面,柳叙白原本就容颜俏丽,所以无需敷粉施黛,只需在最后少涂些口脂。 月御先是将小部分髮丝扎梳成髻,而后便是将编拧了几缕髮丝,将散批在身后的长髮约束住,不会迎风飘乱,钗簪步摇还有一併金饰全部上头之后,月御又取来了额间花饰,替他固定在发缕之间,转身又拿了流苏耳挂,帮柳叙白带好。 而秋娴这边的工作重点,完全放在了身上的配件上,一层又一层缭绫浮带绕过明珠云肩卡在手肘处,穿过腰间的玉环固定,这穿戴顺序她可是温习了好几遍,但凡穿错一个,就都需要重头来过。 几人忙了半天,除了花冠算是全部完成,只等着沈凛来后,再佩戴齐全便可。 「原来嫁人这么麻烦。」这花冠还未上头,柳叙白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重的不像样,似乎只要稍微一侧,这脖子就会应声折断。 「麻烦也就麻烦这一回,不过旁人确实没有神君这么复杂。」秋娴累的够呛,但还不忘张罗着他人,将柳叙白的房间收拾好,虽然今夜柳叙白是在九阙城过夜,可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绝不能偷懒。 确实如秋娴之前所言,这一整套的东西弄下来,是要花费不少时间,柳叙白坐的腰酸背疼,好在凌晨时分将离送了些东西给他点垫肚子,不然这一天下来,自己真的会饿的想吃人。 反正也是等,柳叙白便随口问起了白玉京和夜观澜那边的情况,一说这个,秋娴就笑的停不下来,夜观澜那边还好说,他本人平日就少言寡语,所以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白玉京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主儿,这么一整套东西套他身上,当真是累赘的很,他生性爱动,自然没办法像柳叙白这样坐着乖乖等候,一会喊饿,一会喊热,弄的银砂上蹿下跳。 唯一安分的时候,就是都云谏替他梳发之时,但满共满也不超过半个时辰。 「月姑娘,是不是我们家神君省心?」 「嗯,不过我也没想到,白尊主竟然也有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在月御的印象里,白玉京在下界时,一向是威严稳重,怎么一回了神域,就变得这么刁蛮? 「他啊,在人前装装罢了,不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形象,旁人如何信服?我们这群人里,估计也只有阿清没有那么在意面子吧?」柳叙白也忍不住搭起腔来。 「啊,神君你的意思是,叶神君脸皮更厚一点?」秋娴趁着无人,说话也放肆了许多。 嚯,我是这意思吗?柳叙白无奈的笑了起来,月御在一旁听着不好插嘴,毕竟这些人的身份修为都在她之上,她听听也就罢了,评论可万万不敢。 三人聊的正欢之时,风知还陆竹笙等人也来到了寝殿访候,柳叙白一身环佩叮噹,不易轻易移动,便只能出声问礼。 众人都没见过柳叙白这幅样子,先是怔了半分,便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你看,还是咱们家神君更好看吧?」 「对,我也这么认为。」 「你们这么说,不怕得罪其他两位吗?魔宗的那位殿下山高皇帝远,且先不论,这白神君可就在神庭,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你就等着吃板子吧!」 「怕什么,我们家神君可是神域第一美人,白神君虽然也不相上下,但是我便是当着他的面这么讲,我相信白神君也会认的吧?」 「倒也是哦,算你说的有道理。」 看着众人得意洋洋的样子,柳叙白也不好说些什么,他只得坐在一旁听着众人争论,风知还更是过分,对着柳叙白现在的装扮,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可见之前的话多少对他起了一些影响,现在的风知还,满心都是在为柳叙白开心,那些失落的情绪都被他抛之脑后,转脸便对着其他人说道。 「你说,如果让沈凛这么轻松的把我们神君娶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多少,应该给他增加点难度才行啊!」 这个提议很快就引起了共鸣,大家七言八语,都很是贊同风知还的说法,于是开始出各种馊主意,想要刁难一下沈凛。 「比武是不现实了,不如同他摇个骰子,比个大小?赢了娶走神君,输了罚酒?」 「太简单了吧?沈凛什么酒量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那……让他给神君唱个曲?」 「好歹是魔尊,你这有点侮辱人了啊!」 「啧,你们这都是什么提议,能不能想点高端的?」 「来来来,竹笙你说,你要是有好主意,哥几个都配合你。」 「不如……」 陆竹笙压低声音,似乎怕让柳叙白听到他们的安排,当陆竹笙说完之后,众人齐声叫好,柳叙白还没有来的及追问,众人便结伴出了门去筹办。 由他们吧,大喜的日子,热闹热闹也好,柳叙白心笑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寝殿内外的浮灯便亮了起来,行走在厅内的人员也多了起来,嬉笑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宴会场合虽然设在九阙城,但是部分宾客还是先来神庭,想沾沾这喜气。 第783页 暮霞未尽,一颗璀璨的橙红色烟花,便冲上了天际,在白夜城上空炸开。 这是迎亲车马抵达神域的信号。 沈凛,来接他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层层考验 来了吗?终于来了吗? 要轮到他了。 柳叙白有些激动的站起身,但一旁的秋娴却将他一把按在了座位上,而后轻笑道:「哟,神君,你这么着急的吗?魔尊这才到了白夜城外,就如此迫不及待啦?」 柳叙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的低下了头,月御见状马上来打圆场,将放置在衣架之上的拖尾长衣取下,「不管阁主急不急,都先将这行头佩戴完整吧,免得一会太过匆忙。」 也是,秋娴心道,她配合着月御将长衣替柳叙白穿好,而后捧起一旁花冠道:「神君,带花冠了。」 「嗯。」柳叙白点点头,上次因为楚雁离的搅局,他并没有试过这花冠,所以对于这一次的佩戴,他也很是兴奋。 花冠比想像的要重,刚一上头,柳叙白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承受了无法想当沉重的下压之力,珠链轻摆,他的头也跟着微微颤动。 此刻,柳叙白透过珠链,再次望向镜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希望他现在的样子,沈凛也喜欢吧。 另一边,白夜城外沈凛看着那抹信号焰火升空后,便扬手发令,「入城。」 沈凛今日的装扮穿整齐全,远比上次试装之时更加精神俊朗,与柳叙白一样,他本身容貌就生的出色,所以在妆面之上,并没有过度描摹,干净的脸庞配上这一身华衣,更是让他的气质增色几分。 但与其他两对新人不同的是,沈凛的坐骑并非是普通的巡天飞马,所以一到城内,便吸引了神域众人的目光。 「快……快看,是麒麟?」 「哇,竟然还有一只白色的,难道是雪麒麟吗?」 「麒麟一族,不是从不踏足尘世吗?这魔尊好大的排场啊!」 「是啊是啊,这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沈凛回到魔宗之后,便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楚莫辞与乔心尘的婚事因为是后来才加进来的计划,所以工匠已经没有充足的时间再打造一抬十六人抬的銮轿,所以跑来找将离和沈凛商量,是否要给楚莫辞换普通的八抬轿辇。 沈凛几乎没有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并将自己的銮轿让给了楚莫辞,那毕竟是他的兄长,给他用理所应当,他退而求其次,用八抬也无妨。 而且他也答应过乔心尘,给楚莫辞的决不能比自己差。 但是乔心尘和楚莫辞在知道了此事之后,连忙感到烛龙殿找沈凛商议,尤其是乔心尘,他虽然不想委屈楚莫辞,但是沈凛的身份毕竟要比楚莫辞更尊贵,而且他娶的可是神域的天尊神君,只是八抬,会让人耻笑魔宗寒酸。 这不是兄弟礼让的时候,魔宗的脸面更加重要。 但沈凛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将离也知道柳叙白不会在意这些,所以也帮忙一起劝说,四人一时陷入了争论不止的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荧惑魔宫突然出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那就是玉卿楼。 他在一旁靠着门板站着,静听这几人的推来让去,最后见他们僵持不下,玉卿楼才走了出来解围。 「行了行了,吵得人耳朵疼,不就是銮轿的事情吗?值得你们吵这么久。」 「玉卿楼?你怎么会在这里?」除了沈凛,在场的人并没有人认识他,所以对他身份也十分好奇,荧惑魔宫现在全面戒严,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外来者才对。 「啧,你之前救了穗穗又逢大婚,而且娶的人还是琅环,我代表九阙城关心一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玉卿楼走过来,望了一眼还面露疑色的三人,而后对着沈凛又道:「介绍一下啊,非得一会让他们把我扫地出门你才开心是吧?」 「失礼失礼,这位是玉卿楼,麒麟一族中唯一的雪麒麟,九阙城的守护神。」他之前帮过自己,所以沈凛介绍的时候也特意将玉卿楼的身份说的更加尊贵,三人一听,脸上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惊异。 沈凛什么时候结识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麒麟一族? 「打住,别说的那么夸张。」玉卿楼听出了话语的抬捧,马上出言打断,继而对沈凛说道:「你将那銮轿让给你兄长,成婚当日,我和阳羡送你们。」 「阳羡?他上次可是差点撕了我,你确定?」这下轮到沈凛犯疑了。 「我的话,他不敢不听,若是废话一句,我就再拔他一层鳞。」玉卿楼不以为然,似乎对于这件事情他已经做足了准备,所以话语也异常笃定。 玉卿楼的出现,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利用剩余的几日,沈凛让工匠根据现有的材料打造了一辆流壶花车,由玉卿楼来衔绳牵引,而沈凛则由亲自阳羡驾驭,一同前去的将离与杜若则各骑一匹天巡飞马领队,率两队魔甲军护送。 这才有了现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 众人先是被阳羡和玉卿楼吸引,而后则将注意力全数放在了那流壶花车之上,这是沈凛亲自操刀设计的,整车由冰种凝矿打造,在灯火照耀之下,会折射出斑驳的色彩,迎着半昏的天色投落在地上犹如星汉银河,车帘在单层月胧纱外还增加了一层银丝水晶打造的珠幕,车的四角之上装设由捕风银铃,行车之时便会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 第784页 而最嘆为观止的,则是由车顶向下坠下的冰花藤萝,鲜花娇嫩不易保存,玉卿楼特地用术法将花朵以薄冰封存起来,远远望去,每一朵花都像是被充盈的雨水润泽过,格外鲜艷欲滴。 随行的还有一队乐师,从入城开始,便开始奏起那首柳叙白与沈凛都很是熟悉的风月辞曲。 好看的人,特殊的坐骑,动听的乐奏,独一无二的花车再配上这近百人的迎亲队伍,瞬时成了白夜城中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阳羡这一路很是老实,不只是惧怕玉卿楼的力量,还是他与玉卿楼达成了什么协议,对于沈凛的行动,他都极为配合。 当行到神庭大门之外,沈凛翻身而下,落地之后便赶忙整顿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一边摆弄,一边问将离,「衣服有没有皱?发冠歪了没?」 「没有没有没有,都好着呢,啧,别乱动,小心刮乱头髮。」将离一脸嫌弃的说道,杜若则在一旁偷笑道:「将离大哥,你还不了解我兄长,他这是要见嫂嫂了,心里紧张的表现。」 「嘘,不许说!」沈凛立马制止了杜若的调笑,虽然他确实心脏砰砰直跳,但面儿上还得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三人在门口整顿了一番,才带着身后浩浩汤汤的人马向神庭内走去,才上了几阶台阶,他们便被拦住了去路。 这是未央庭众人设下关卡,从现在开始,一共要通过三层考验,才能顺利的见到柳叙白。 而第一队来刁难沈凛的,便是花扇里与华胥,只见二人将笔墨台案搬到大门之外,冲着沈凛一笑道:「想要娶我家神君,得先过关斩将,否则我们未央庭不放行。」 「好,无论二位想考什么,寒濯都奉陪到底。」沈凛看着这朱纸玄笔,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这第一关,恐怕是要考他的丹青之技。 「我家神君容颜天下第一,还请魔尊将神君身着婚服的样子画在这朱纸之上,限时一炷香,若是超时,那便罚酒一壶。」花扇里嬉笑道,他和华胥商量了半天,觉得第一关不要设定的太难,这种题面对于沈凛来说应该不是什么事,毕竟他的画功是有目共睹的。 听到「婚服」两个字的时候,沈凛不由得捂起脸,柳叙白的样子他画了很多次,想要画像,他完全可以提笔就来,但是,难就难在他并没有看过柳叙白身着婚服的样子,这要如何下笔? 都是楚雁离这个混蛋干的好事,现在可真是误了他的大事。 不过好在这次将离在,他虽然也没看到柳叙白穿婚服的样子,但是好在他清点过那两大箱东西,若是将离能说出那些东西的样子,他兴许可以顺利脑补出一些。 他回头看着将离,杜若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一时间,将离懵在原地,他左右观察了一下,确信沈凛是在看自己后,便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道:「啥意思?你指望我呢?」 「不然呢,不想罚酒就赶快告诉我箱子里都装了什么?我好设计一下画出来。」沈凛看着眼前已经点燃的香着急的说道。 将离虽然很是无奈,但是现在确实得靠他回忆,他先是将婚服上的花样给沈凛形容了一遍,而后便开始清数身上的物件,沈凛越听越是觉得可怕,柳叙白的装配怎么比自己多出来这么多? 杜若也走过来一同帮忙分析,毕竟很多东西装戴的位置,还是身为女子她清楚一些,三人光是分析就用了很久,眼见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华胥便命人抬出了几坛酒。 「看来魔尊还需要一些时间啊,那罚酒吧。」 「请吧,将离代尊使。」 将离原本还沉浸在数配件的阶段里,他一听华胥的话,整个人再次懵在原地,然后他疑惑的说道:「什么?我来?这又不是我娶亲。」 「今日魔尊还有要务在身,不宜饮酒过度,这为将离代尊使,就烦劳您来了。」花扇里掩口轻笑,似乎对于将离反应很是满意。 沈凛立马向将离抱拳道:「好兄弟,我今天能不能娶走琅环君可就全靠你了,拜託拜託。」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将离两眼一翻险些被气晕,但是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得喝,否则魔宗的脸面可真的就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过关斩将 按照花扇里和华胥的安排来看,只要沈凛没有完成画作,那么将离的酒就不能断,需要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不够好在二人都不是为了为难沈凛而来,所以给将离准备的也是度数比较低的饮东风,便是喝的再多也只是涨肚而已,到不了不省人事这个程度。 与杜若盘点了半天后,沈凛脑子里也将画面整理的七七八八,他将宽大的长袖用左手拎起,右手执笔沾墨,笔锋顿停间,就将大概的轮廓描了个大概。 细笔缀化,将飞舞的髮丝,还有飘起的衣袂画的活灵活现,金彩点画着那满身的装饰,沈凛提腕放轻,将柳叙白的眉眼唇颊一一画出,玄墨润笔,将那标志性的泪痣点好,这服画作便算是完成。 「二位看看,可还能过眼?」沈凛将画双手呈上,花扇里便和华胥仔细观阅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内,沈凛竟然将画画的如此细緻,大部分的头面配饰都是齐全的,这手艺当真不错。 「好,我们两个这一关,魔尊算是过了,代尊使?将离代尊使,你可以停下来了。」华胥赶忙叫停了一旁还在喝酒的将离。 第785页 「孙子,要不是看在你大婚的份上,你坑我的这次,我早晚得找回来。」将离已经被酒水撑的发呕,沈凛这幅画足足让他喝了四五坛饮东风,他虽然酒量不错,但是架不住这么大的量。 「多谢多谢,下次你娶亲,就换我喝。」沈凛向他投去感恩的目光,反正坑将离也不是这一回了,天大地大,今日他沈凛最大,将离便是再想揍他,也得等婚仪结束。 这总算是过了一关,沈凛带着人向着神庭内走去,这里的格调与魔宗的不同,魔宗的装饰更多的是红火热闹的烟火气,而神域这里却是纯纯的奢华高贵。 一草一木都恨不得穿金戴银,若是再多给他们点时间,估计这神庭内外都得刷一层金粉他们才满意。 现在天色已沉,六角的悬浮宫灯飘满上空,光亮的如同白昼,通往未央庭的路上,两侧的垂丝海棠开的正旺,每一枝上都挂着红色的祈福带,还有零星的水玉风铃。 沈凛一走过来,夜风撩动,将风铃奏响,海棠迎风自舞,满庭春芳。 等到了未央庭门口,这便是第二道关卡的所在,负责人这次考核的,自然是苏沂与傅君怀。 「久违了魔尊,看来在花扇里那边,没少花功夫啊!」苏沂笑道。 「是,这考题着实难了些,敢问这一关,是考什么?」沈凛也爽朗的笑了起来,对于这种游戏,他还是很有兴趣的,最多就是把将离献祭出去,反正自己遭不了难。 「简单,这一关,需要魔尊猜出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要猜出来,就放行,限时一炷香,若是猜不出来,那老样子罚酒,直到猜对为止。」傅君怀拍拍手,便见一个人抬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箱子上有一个可以凿开的洞,看来是要把手从这里伸进去摸,才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凛将手伸进去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里面有什么,这该不会是在搞自己吧?这分明是个空的啊。 看着沈凛一脸犯难的表情,杜若赶忙走过来询问,「怎么了兄长,是东西很难猜吗?」 「倒不是,是我根本摸不到里面的东西啊!」沈凛淡声道。 「要不让我试试?」杜若立马请缨,但还是很礼貌的询问了傅君怀与苏沂,「我可以代兄长摸摸看吗?」 「当然,请便。」苏沂完全不在乎他们换人,似乎对于这里面藏着的东西有着绝对的把握。 但当杜若将手伸进去之后,脸上也露出了同沈凛一样的表情,这箱子里空空如也,手都已经将整个箱壁摸了个遍,但是依旧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件。 那这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猜不出吗?那就到了罚酒环节了哦!」苏沂将酒碗拿了过来,冲着将离和杜若说道:「二位,谁来?」 将离刚刚才被灌了一轮,现在定然什么都喝不下,很明显,这一回只能靠杜若了,好在杜若常年在边境,自带三分酒量,所以也根本没在怕,接过酒碗后便一饮而尽。 「兄长你慢慢想,不急。」杜若倒是没有像将离那样对沈凛发起抱怨,而是柔声安慰道。 难不成,这箱子本身就是一物?将离的思路倒是另闢蹊径,他用手摸了摸箱体,是由无音木打造而成,他转头想着沈凛说道,「寒濯,你看看,这箱子有没有什么名堂?」 沈凛赶快蹲下身子开始钻研箱子的结构,可惜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这无音木箱通常都是用来运送一些容易朽坏的物件,譬如水果或是名贵花草,多为保鲜之用,虽然少有但是并不罕见,难道这就是答案吗? 「魔尊,又一炷香了,可有答案了?」傅君怀端着一碗酒水走了过来说道。 「是这木箱本身对不对?」将离直接抢答了起来,傅君怀转头问沈凛,「代尊使的答案,魔尊贊同吗?」 「呃……」这肯定不是正确答案,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得选,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傅君怀见状,便将酒碗再次递给杜若,「杜若圣君,请吧。」 「不猜,罚一碗,猜错,罚三碗。」 这罚的还不一样啊?将离赶忙收声,低着头不敢直视杜若刀子一般的眼神,都是因为他随口胡说,害得杜若得多喝两碗。 不对,这箱子既然不是答案,那说明东西还在里面,只是此物应是手不可及目不可视,但这样的物件,要怎么判断是什么呢? 沈凛捏着下巴思索着,但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突然来了灵感,他走到杜若身边再三确认之后,他便胸有成竹了起来。 「我知道答案了。」 「哦?魔尊请说。」苏沂道。 「千秋岁,这箱子中装着的,是千秋岁。」沈凛笑道,方才的动作,让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柳叙白不在这里,显然不可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而刚刚同样摸过箱子内壁的杜若身上,也恰好沾有千秋岁。 而无音木箱的作用就是确保里面的香味不散,这样的一层障眼法下来,确实很容易混淆视听。 所以沈凛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件看不到也摸不到的东西,就是千秋岁。 一阵抚掌之声响起,傅君怀称赞道:「猜对了,魔尊真是厉害。」 「你这题目,可一点都不简单。」沈凛轻松地笑了起来,好在他只错了一次就猜出了正确答案,否则杜若也得喝到撑才算完。 又过一关,沈凛心道,他虽然确实着急见柳叙白,但是这种增加氛围的挑战,还是挑起了他的兴趣,他越来越期待这第三道关卡,会是什么题目。 第786页 进了未央庭,里面的人远比外面的多,这柳叙白出嫁,所有的人都挤在了庭内等候沈凛大驾光临,所以一见他进来,便开始连连道喜,沈凛也礼貌地一一回礼,事后还不忘让将离和杜若给众人分发从魔宗特意带来红纸包好的斑斓彩贝。 这是魔宗特有的货币,市面上大多流通的都是银贝,而这彩贝的价值远高于前者,彩贝数量稀少,平日多是用于收藏,但若是真按照神域市面价格兑换,这一枚彩贝,就可抵白夜城中心地段的一套三进的宅院。 这样豪横的出手,一瞬间让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三人边向前走,边互相交谈着,似乎对于现在的场景有些担心。 「是不是给的少了?太寒酸了?」 「不会吧?在魔宗也是这样的待遇啊,这也就是个彩头,宾客回礼都在九阙城备着呢。」 「可他们的表情看着不大对,要不,再给一波?」 「我觉得可以,我先去前面,你们再添一次吧!」 「也行,反正我们带得够多。」 说完,三人就各自分工,将离和杜若再次派送彩贝,而沈凛则前行到了未央庭大殿之前。 而守在这里的,是风知还与陆竹笙。 「呦,终于来了啊,看来他们下手还是太轻,没能让你在第一关就爬不起来。」风知还调笑道。 一听到他用这个口气说话,沈凛就知道他和柳叙白之前在晚枫林的劝告多半是起了作用,现在的风知还脸上,可是看不到丝毫的失落。 「啧,多少是个一界之主,若是折在这神庭之外,岂不太过丢人。」 「行,既然你这么有底气,那来解第三道题吧!」风知还一错身,将路让开,沈凛向前望去,大殿之内竟摆了八扇屏风。 这是什么路数,用屏风挡路吗?沈凛有些不解,这时陆竹笙走了过来,拍了拍沈凛的肩膀道:「这八扇屏风之后,都有坐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是神君本人。」 「只有猜对了,才可以带神君走,若是猜错了,这次不罚酒,你选到谁,就娶谁回去。」 「你不可与对方交流,不可触碰对方,也不可越过屏风查看,更不能让对方做出任何动作。」 「怎么样沈凛,这一关,敢挑战吗?」 嚯,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沈凛心道,这样一比,前两关真的是过度放水了,陆竹笙的这番言论,几乎断绝了所有可以确认柳叙白身份的方式,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从八个人中盲选一个。 不管这题目有多难,沈凛都不可能退让,他的琅环君就在面前,与自己一屏之隔。 硬着头皮上吧! 「好,这挑战,我接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抱得春归 很快,将离和杜若也赶到了未央庭大殿,待沈凛与他们讲清楚规则之后,将离便走到沈凛身边小声的询问道:「喂,他们这算不算是,故意刁难啊?」 「算啊,这还不明显吗?」沈凛在几个屏风之间徘徊打量着,这屏风将人堵的死死的,他什么都看不到,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身形判断,而且风知还和陆竹笙明显对柳叙白的了解更多,所以专门在大殿内焚起了千秋岁,这样自己也没有办法通过味道来寻柳叙白。 「将离大哥,你说这关,我们硬闯过去,有没有可能?」杜若用手肘磕了磕将离。 「我们是陪寒濯来接亲,又不是抢亲,这直接出手多少伤了和气。」将离连忙摇头,这次,他和杜若都帮不上什么忙了,一切还得看沈凛自己。 这关考的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与羁绊,沈凛心道,他虽然对自己和柳叙白的感情很有信心,但是这种东西不能光凭直觉来猜,至少要有一个凭证他才敢下定论。 风知还见沈凛迟迟未能做出选择,便走过来说道:「这题怎么样?难不难?」 「难,很难。」沈凛愁眉苦脸道,风知还看了他一眼,而后风轻云淡的说道:「你和神君之间,还需要用通过五感去判断吗?」 「你们,还有更为紧密的连接不是吗?」 这一句提示让沈凛突然有了思路,对啊,他想要判断对方是不是柳叙白,根本无需用寻常的方式,那颗一直存放在他体内已经与天魔心莲融为一体的灵心道骨,完全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风知还这是,在故意帮他不成? 只可惜,风知还并没有给沈凛打量他的机会,转身就坐到了一旁,安静的拿起盖碗喝茶。 这傢伙,好话从来都不会好好说,沈凛笑道,他知道风知还此举,就是放下的第一步。 感谢的话放在以后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识别出来这屏风后面的人,到底谁是柳叙白。 他催动天魔心莲开始观阅,但是很奇怪的是,散发出的灵魔双韵没有获取任何到任何感应回馈,这让沈凛再一次的陷入了沉思。 没有反应?怎么会没有反应?沈凛看着掌心的橙红色的魔气疑惑道,难道说,这里的人,都不是柳叙白吗? 「竹笙,这里恐怕,没有一人是琅环君吧?」 「哦?你确定吗?若是猜错了,那你可能就要一个人去九阙城了。」陆竹笙故意将话说的严肃了许多,好给沈凛施压。 「嗯,琅环君不在这里,我确信。」沈凛笃定的说道。 见他如此,陆竹笙便拍掌三下,对这屏风后的人说道,「出来吧,让魔尊看看,神君在不在里面。」 第787页 屏风缓缓被推开,沈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屏风后的人都是他认识的脸,除了忘鱼羡、平川、路狄、梁日泽这些未央庭原本的属臣,还有月寒樱、银砂、青黛、鹤微。 唿,猜对了,真的没有柳叙白,沈凛捂着胸口,好险好险,若不是风知还,他恐怕真的要折在这一关了。 「现在,我可以去见琅环君了吗?」 「当然。」陆竹笙侧身一让,「请神君入殿吧!」 话音一落,后殿殿门缓缓开启,月御执着柳叙白的手将他带入大厅,殿后走出几名手捧花篮的侍女,将鲜花花瓣抛落在地,为柳叙白铺出一条行路。 柳叙白一席红色嫁衣,衬得皮肤格外的雪白,柔唇浅笑,隐于珠链之后,头顶花冠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身上的衣链与流速搭配的错落有致,手中握着那把由沈凛亲手绘制的玉骨扇,步履轻慢的向他走来。 这……这就是楚雁离当日看到的柳叙白吗?沈凛被他现在的样子惊的合不上嘴,这身落地望舒折桂的长衣将他纤细的身形凸显淋漓有致,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是多余的,都点缀的恰到好处。 这已经不能用天仙下凡这种俗词来形容了,沈凛脑子之中只觉得,他现在不像是在娶亲,而更像是在迎神。 这与他方才画的那副画像别无二致。 月御将柳叙白的手交到沈凛手中,柳叙白看着沈凛还在犯痴的模样,不由的笑出了声,「好不好看?」 「好看!」沈凛开心的回答道,继而伸手搂住柳叙白的腰轻笑道:「有没有想我?」 「有啊,若不是秋娴拦着我,我都已经在神庭外等着了。」 柳叙白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思念,直到看到沈凛的这一刻,他所有的相思之情才终于得到缓解。 当然,沈凛现在的模样,对柳叙白来说也是一场视觉盛宴,他的眼睛自打从看到沈凛开始,就无法移开,二人静默的对视,眉目之中满是深情。 「咳咳,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话,但是,我们得走了,再不去九阙城,他们都得着急了。」将离出声提醒道,通过这三关耗费了不少时间,已经比原本的接亲之间晚了很多,若再耽误下去,恐怕会误了吉时。 「好,我们走吧。」沈凛给杜若打了个眼色,杜若赶忙将一旁的红伞拿起递给他,这是神域的规矩,新娘出阁后,需要打着红伞,一直到拜堂之后,才能合上。 沈凛将伞撑开,然后牵起柳叙白的手向外走去,他们所行之处,都会迎来十足十的羡慕的目光,等到了神庭大门外,柳叙白再次陷入震惊,这玉卿楼和阳羡怎么也在,还有这花车又是怎么回事?这同之前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说来话长,晚上我再同琅环君细细道明吧!」沈凛挥手一抬,花车侧旁边出现了三阶虚影莲台,柳叙白踏着莲台而上,而后在花车中落座。 神域去往九阙城的路虽然不远,但是沈凛还是在车内放满了软垫,生怕柳叙白因为颠簸而感到不舒服。 「那,我们出发了?」沈凛向花车中的柳叙白问道。 「好,走吧。」 乐声四起,车马调转方向,开始想着白夜城外行去,未央庭的众人纷纷上马随行,宾客也陆陆续续开始登上自己的载具准备前往九阙城。 带行到中心大街之时,道路两侧已经站满了人,都是赶来想一睹柳叙白芳容的民众。 「快看,这就是未央庭神君。」 「这真的是男子吗?怎么长得比那些女娘还好看?」 「这魔尊可是好福气,竟然把这神庭中的最好看的执政天尊娶走了,啧啧啧。」 人们的议论之声,时不时的飘入柳叙白的耳中,正当他准备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之时,天空之中突然升起了无数焰火,噼里啪啦的将白夜城的上空点亮。 这让原本就热闹的大街更加喧闹,所有人都被吸引到了此处,除了中间留给车马的位置,整个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拦在两侧的军队也开始出面维持秩序。 直到车队出了白夜城,这种混乱的场面才得到控制。 而九阙城这边,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今日宴请的客人不少,诸界来访的人络绎不绝,几峰的弟子全数出动,若不是神域和魔宗都加派了人员过来,恐怕就算是到忙到第二天清晨也赶不完。 北寒殿中,几界的首脑都已到位,凌灵和游青砚则前前后后的招唿着众人,唯独不见宛郁蓝城的身影。 这傢伙跑哪儿去了,眼看沈凛他们就要到了,这会跑去躲懒不合适吧?凌灵拉住一位行色匆匆的花想楼弟子询问,才知道宛郁蓝城一直在外围帮忙,但凡是要进北寒殿的事情,他都尽可能抛给其他人代理。 凌灵赶到天外天外,看到宛郁蓝城正在帮忙记录贺礼数量后,便开口唤道:「蓝城,这些活儿你交给弟子们做就好,我这边更需要你。」 「师姐,我能不进去吗?反正在哪做事都一样。」宛郁蓝城脸上露出了一副乞求的表情,似乎在北寒殿里有他并不想见的人。 「怎么了这是?你很反常啊?」凌灵虽然忙的头脑发昏,但是还是不忘关心宛郁蓝城的状况。 「我父亲他……也在,我不想见他。」宛郁蓝城原本是打算直接瞒下来不说,可谁让对方是凌灵呢,他就算有心瞒着,恐怕凌灵也能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蛛丝马迹。 第788页 「你父亲?是……哪位?」凌灵愣了一下,她并不了解宛郁蓝城的过往,而北寒殿里都是诸界各主,难道宛郁蓝城还有什么隐藏身份不成? 「嗯,师兄没同师姐你说过吧?我的父亲,是宛郁寻,曾经的西凉飞翎部的主人,现在的万妖共主。」宛郁蓝城将手里的礼单合起,脸色惨澹的笑着,似乎对于这段过往对于他来说,很是沉重。 凌灵虽然很想坐下来听宛郁蓝城讲清前因后果,但是此刻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时机,况且,这九阙城中,谁没有秘密呢?包括她自己。 「没关系的,蓝城,你若不想进去我也不勉强你。」 「但是,你必须知道,你此刻的身份是九阙城花香楼楼主,我的师弟,而非西凉皇子,所以,无需躲着避着。」 「我们在九阙城的一天,就要同过去的自己分化界限,再不堪痛苦的曾经,也都已经是曾经。」 「等婚礼结束,你若愿意,就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那,我先回去,游师兄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看着凌灵离去的背影,宛郁蓝城也有些触动,握着笔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山下的礼炮轰鸣,一瞬间整个崑崙都被震得地动山摇,他的注意力也被全数被这礼炮声调离。 看来是沈凛和柳叙白到了,宛郁蓝城站起身,将笔放在一旁。 凌灵说的对,他现在代表的是九阙城,而不是西凉,所以他还是要尽的职责。 「师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天外天!」 【作者有话说】:关于宛郁蓝城的部分,是下一部的彩蛋,这本就不会细说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喜极而泣 一进入九阙城的地界,柳叙白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暖流,因为崑崙常年大雪封山,所以严寒彻骨,但是为了方便宾客同行,夜观澜特意造了恆温大阵,将九阙城所在的区域都被尽数覆盖。 这种被绿意装点的白雪山域,柳叙白还是第一见,要知道这恆温大阵需要耗费的灵力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九阙城再怎么说也是白玉京的地界,所以夜观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在这寸草不生的雪原之上,凭一己之力结了阵法。 因为温度的原因,所以冰雪消融,整个九阙城也变得十分湿暖宜人,柳叙白在崑崙待了这么久,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九阙城内的装饰明显要比神域和魔宗更具有特色,在恆温大阵的外围,是以冰雪雕篆的各色瑞兽图腾,而大阵里,则是在树枝竹林之上挂满了萤火冰灯,灯由凝露冰打造,遇温不化,而灯面的内里,则用红纸剪出了诸多人像缩影,近观瞧去,这人像都能在九阙城中寻到对应的人。 这是凌灵的主意,在她的家乡,有用小像来表达祝福的方式,所以她便命弟子们将九阙城的众人都描剪了出来,放在灯内,看着既红火又能代表他们对三对新人的美好祝愿。 这地面的装饰,则是由游青砚负责的,他让云泽轩的弟子从大江南北收罗了一批微有色差的烁金银杏叶,磨砺成粉后,虽不如黄金闪耀,但却更加鲜亮具有生命力,他本就喜好书法,所以便以粘墨在地上书写了吉言祥语,而后在用烁金银杏叶粉扑洒,再施一道风咒将浮粉吹散后,便只留下了这一地的金黄有力的字迹。 车马行到了天外天的阶梯下方后无法继续上行,沈凛等人便纷纷从坐骑上跃下,接下来的路,得靠步行了。 他们到来的消息刚一传出,各峰的弟子们便全数聚到了天外天的围栏处向下看着热闹,其中最是高兴的便是清规峰冷凉阁的弟子们,今日可是他们的师尊出嫁,嫁的又是自己的同心,这可谓是双喜临门。 沈凛走到柳叙白的车驾前,将红伞重新打开,一手撑伞一手伸向柳叙白,「琅环君,下车吧!」 怕柳叙白下车不方便,月御专程从前方跑来,将柳叙白长长的拖尾捲起,车旁虚影莲台再显,柳叙白便缓步下了车,然后紧握着沈凛的手说道:「这九阙城的变化好大,我都有些认不出了,可惜也只有今日如此,不然真想坐下来观赏一番。」 「不急,琅环君慢慢走,这去往北寒殿的路还有很长,可以好好看看着崑崙春景。」沈凛从月御手中接过衣摆,向后一抛,在空中缓慢抖散开,徐徐落地。 二人在阶梯上缓步慢行,柳叙白明显行动的困难,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衣摆,然后狼狈的滚下去,若不是沈凛要一直帮柳叙白撑伞,他肯定会选择直接把柳叙白抱上去,让他省些体力。 「寒濯。」 「嗯?怎么了琅环君?」 「没事,我就是想叫的名字而已。」 「好,只要琅环君喜欢,叫多少次都行。」 沈凛不知道的是,柳叙白此刻的脑中,全是那日在天幕之战后,他带着一身血污的小沈凛来天外天的样子,那个时候沈凛因为没有安全感,扯着他的衣服死都不肯松手。 那时是他将沈凛从雪麒麟的身上抱下,如今,他与沈凛的身份调转,当他在车上看到沈凛执伞,沖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柳叙白的心中无比感慨。 沈凛年少时的眼中的懵懂无措、入门后的英姿勃发还有接任魔尊后的成熟稳重,这每一个阶段,他都亲眼见证。 时光的投影两两重合,他们循着旧时的样子,迎着那身前看不到的过往幻影,重新走上了这通往北寒殿的四段高台。 第789页 一步一阶,回忆满载。 「神君、魔尊到!」当他们站到北寒殿外时,忍冬便高声宣禀了起来。 这是沈柳二人第一次听到忍冬说话,他的声音干净温柔,与他那英气俊朗的样子完全不符。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前来恭贺,柳叙白与沈凛也一一回应着,其中不乏有人称赞二人的装束,柳叙白被人一夸就脸红,只能靠着沈凛在一旁客套打圆场,先应付完诸界之主,再是仙洲盟会的众人,宁芙率领的镜湖小筑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方茗薇,对着二人更是不吝啬任何赞美之词,到最后,说的沈凛都有些面红耳赤。 再来便是神域与魔宗的故人,都云谏与叶冰清看着人多便没有来凑热闹,反正他们晨时才见过,广晴然和容城倩作为魔宗的特邀人员自然也过来参了一腿。 容城倩更是抱着沈凛的不放,一口一个「君上好漂亮。」惹得沈凛不住发笑,最后若不是广晴然将她抱走,恐怕她还不肯离开。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上天,沈凛心道,这可是从前旧世从没有过的待遇。 等众人都回到观礼席后,九阙城的人马才陆陆续续的走了过来,其中最是激动的便要数宛郁蓝城,他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诶呦师叔,你这是?」 「我开心不行吗?」 「行行行。」 但凡遇上宛郁蓝城,沈凛就一点儿理都没有,他自己还好,被抱一下也无妨,但是柳叙白身上配饰繁重,这么一直被抱着,身体向后倾斜,这原本就沉的脑袋,现在坠力变得更大了。 沈凛抬手扶在柳叙白的脑后,替他减轻一些力道,柳叙白扫了一眼坐在旁边正望向这边的宛郁寻,便悄声对宛郁蓝城说道:「今日有我在,谁也不能逼着你回西凉,除非,他打算同神域还有魔宗翻脸。」 一听柳叙白护着自己,宛郁蓝城心里感动,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师姐已经开解过我了,今日我是花想楼楼主,是九阙城的人,所以西凉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师兄,师侄,等会一定要陪我好好喝一杯。」 「好!」二人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等宛郁蓝城走后,清规峰的弟子们才最后慢慢走了过来,他们知道今天场合特殊,他们身份不及旁人尊贵,自然也不敢上来同柳叙白和沈凛打招唿,只有等所有人都落座之后,他们才挤过来向二人道喜。 羽浮一见柳叙白,就双眼放光,要知道柳叙白在他心里不光是一个师尊这么简单,他更像是这些孩子们的父亲,从小到大从没有苛责过他们,温柔的让人不敢相信,如今看到柳叙白嫁人,便摆起了师姐的架势,开始对沈凛一通说教,还威胁他若是对柳叙白不好,自己一定扒了他的皮。 这一次,素尘和玄度并没有阻拦,而是站在一旁连连点头,并补充若是沈凛有负柳叙白,那他们清规峰一定会把沈凛吊起来打。 自己在他们看来是这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吗?沈凛脸上虽然表现得委屈,但是内心还是暖意横生,毕竟这也说明了他们对柳叙白的关心是发自肺腑,所以无论他们说什么,沈凛都很有耐心的听着,并且一一保证。 等白玉京等人从后殿出来后,凌灵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轻咳了一声道:「吉时已到,婚仪开始。」 话音一落,整个北寒殿的四周未亮灯火突然燃起,继而由无数星彩组成的殿内装点也显现了出来,有些幻作了流萤舞蝶,有些幻作了飞鸟游鱼,还有些则幻做了花藤垂丝。 最关键的是,这些星彩图样并非静止,而是像被注入了灵魂一般自发而动,在整个空间内游晃不止,引得在场众人惊嘆不止。 三对新人并排站在殿内中央,这拜堂礼也有些不同寻常,因为要兼顾两界的风俗,再加上这一次有三位天尊,这拜高堂的环节也有些难权衡,所以做了一些改动。 大殿中的台位上,先是摆了与鸿蒙大殿一模一样的洪荒图,而后便是代表着几界的图腾浮影,就在这个时候,沈凛突然命人奉上了一杯冰水和一颗花果糖,然后由他亲手放在了檯面上。 旁人或许不懂这其中含义,但是柳叙白却明白,这代表的是阿肆与宋景,他们为这个世界付出了诸多,理应受这一拜。 「一拜天地玄黄。」 「二拜诸界万象。」 「三拜良伴佳偶,同心结髮,情谊永长。」 三伏三拜间,沈、柳二人的心都忐忑不止,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如今这一拜完成,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天地为证,日月可鑑。 柳叙白刚刚直起身子,便见沈凛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紧紧的环着他的腰,让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缝隙。 「怎么了?寒……」柳叙白还没有将沈凛的名字叫全,沈凛的唇便已经向他吻了下来,其他人拜完堂是什么反应沈凛管不着,但是现在,他只想把自己这说不出来的激动全数告知给柳叙白。 除了吻,他想不到任何能诠释他现在心情的方式。 尽管他知道这个场合併不应该如此,但沈凛还是固执的做了,他就是要当着所有的人面宣告。 柳叙白,柳琅环,从此刻开始,就是他沈凛的结髮妻子。 吻着吻着,柳叙白便感觉自己的面颊之上似有点点凉意,抬眸一看,原是沈凛的泪水。 第790页 陪着他一起任性一回吧,柳叙白伸手捧起沈凛的脸,指间擦蹭着他坠落的泪珠,而后一推他的后脑,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绵长。 等到沈凛将唇松开后,柳叙白便用手轻轻的颳了一下他的鼻尖,笑着问道:「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哭了?」 这是当初在拜入九阙城时,柳叙白对沈凛说的话,沈凛就如那日一般,将泪水一抹,以同样的笑颜回答道: 「喜极而泣。」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地同贺 礼成之后,按照规矩来说,新娘应该被送回房间,由新郎在外招唿客人,但是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都留下来,毕竟这种盛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 况且人员数量太多,若是只靠这三位新郎应付,一圈酒敬下来恐怕就不省人事了。 这种场合白玉京、乔心尘还有沈凛和柳叙白倒是没有问题,但对于夜观澜和楚莫辞来说,就有些头疼了,楚莫辞虽然在魔宗唿风唤雨,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有些发怯,因为他与沈凛长相相似,所以大家对他的赞美也毫不吝啬,越夸楚莫辞就越觉得害羞。 而夜观澜则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今日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脸上始终有着一丝笑意,这是他内心最直白的写照,不过好在夜观澜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大家也根本没有在意。 婚宴的主菜单都是月御定下来的,月御心细,特意对着宾客名单来选菜,以满足了不同族群的喜好,唯有当初柳叙白提出的酒水建议贯穿了始终,无论是来自哪里的人,杯子里装着的都是醉生梦死。 而这一幕也是柳叙白最想看到的,他们在敬酒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不同表情,不过好在大多数的人都很自然,只有极少数喝到之后,会露出诧异的表情,当然,这其中就包括宛郁蓝城的生父宛郁寻。 等与所有人都寒暄过后,沈凛扶着柳叙白到一边的休息位落座,他蹲下身,细心的替柳叙白揉按着酸疼的小腿,而后轻声问道:「琅环君累不累,要不先回去休息,这接下来的我一个人就行。」 「不用,我在这里坐着歇会就好,主要是这头重的很。」柳叙白揉了揉额角,这花冠已经在他的髮际线处深深的刻下了一道压痕,好在他是在沈凛接亲之时才带上,若是要从梳妆时就佩戴完全,现在他的肯定已经累断了脖子。 「难为琅环君了。」沈凛笑道,他原本还想在于柳叙白多说两句,宛郁蓝城和将离就带着未央庭的人马过来,将二人拉到了酒桌上酣饮,反正今日高兴,柳叙白也没控制的多喝了几杯。 沈凛没有忘记玉卿楼与阳羡,原本是叫他们一起来大殿,但是玉卿楼却拒绝了,因为麒麟一族的身份特殊,今日迎亲就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若是与众人一同宴乐,恐怕他这高冷的形象也就维持不住了。 但毕竟是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沈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二人晾在一旁不管,所以只能在天外天的密室之内,给二人单独开了一桌,因为没有提前做过功课,所以对于他们的菜色安排完全没有概念,还是柳叙白出面,从各族的菜品中,选了几样他们可能感兴趣的,让月御重新安排。 一直闹到了深夜,众人才觉得时间差不多,便推着沈凛和柳叙白还有其他两对新人先回去休息,这酒可以择日再喝,但是洞房花烛的时辰可不能误。 白玉京和夜观澜自然是留在天外天的寝殿内,而楚莫辞和乔心尘则去往了花想楼,沈凛和柳叙白则重新踏上了车马回清规峰。 今日开心,所有清规峰的弟子们并没有随柳叙白他们一道,而是留在天外天继续玩闹,他们原想着送二人回来,但是却被柳叙白拒绝了,难得的好日子,还是让他们自由些吧,不过这倒是顺了沈凛的心意,没有人打扰,这不刚巧给了他机会和柳叙白单独相处吗? 刚到了山门外,沈凛就迫不及待的将柳叙白抱下车,「寒濯,你放我下来吧,这两步路,我还是能自己走的。」 「不要,我就要抱着,我可是这样想了一整天了,琅环君就让我抱一抱吧!」沈凛将话说的可怜兮兮,弄得柳叙白也不好拒绝,只得软软的往他身上一靠,任由他抱着上台阶。 「好好好,那你抱那你抱。」 柳叙白的唿吸之中夹杂着丝丝酒意,经由肺腑之后温热至极,沈凛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正在被这股暖流侵袭,脚下也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等到了柳叙白的房间之后,沈凛才将柳叙白放了下来,而后轻轻将门板合上,桌子摆放着两半合卺酒还有一些充飢用的糕点,沈凛打眼一看里面放了两倍的燕窝酥,就知道这肯定是羽浮准备的。 这床铺也被重新换上喜色的绫罗绸缎,在软被之下,还为图吉利,放了些花生、桂圆、莲子,这原本是寓祝新人早生贵子,但放到柳叙白和沈凛这边显然有些多余。 终于算是到了自己的地界,柳叙白赶忙将头上的花冠还有髮饰取下,瞬间头脑轻快了许多,他活动着已经僵直的脖子,脸上露出了松弛的表情。 总算是完活了,这下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还没等他松快几秒,沈凛就走了过来,将双手抚在他的肩上,而后看着镜子里的柳叙白说道:「这么快就把花冠摘了,不让我在多看几眼?」 第791页 「你都看了一整晚了,还没看够吗?」柳叙白用手指揉摁着额头上的压痕说道。 「看不够,琅环君的样子,我一辈子都看不够。」话虽这么说,但是沈凛也知道柳叙白这一晚过得尤为辛苦,便帮他松了发绳,而后按摩着头顶的穴位放松。 「要不要先将合卺酒喝了,毕竟这礼数还差一步不是?」 「差一步?我看未必吧?」沈凛这么一催,柳叙白就马上捕捉到了信号,这哪里是想完礼,分明就是急着入洞房。 「啧,看破不说,琅环君,这就没意思了。」沈凛笑道,他将桌上的合卺端在手中,将其中一瓣递给柳叙白,「你最喜欢的醉生梦死。」 柳叙白双手接过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我竟这样嫁了你两次。」 「那就是说明,琅环君生来就应该是我的人,这红妆无论穿几回,嫁的人始终得是我。」沈凛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显露出自豪之色,反正现在柳叙白是肯定跑不掉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那我们夫妻共饮一杯,从今而后,一体同心,生死相随。」柳叙白美目一弯,盯着沈凛的眼眸深深一望,嘴唇轻启,便尽数饮下。 待喝尽之后,沈凛数量的合卺缠好,口中还在回味刚才喝下去的醉生梦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是不是有些过于甜腻了? 看着柳叙白嘴角还残留的酒液,沈凛一时兴起,抓住柳叙白的肩膀将他拉拢到身前,以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唇角。 「喂,你……」柳叙白想要挣开,但是沈凛却丝毫不肯放让,舌唇借着他开口的一剎那,飞速探入,翻搅纠缠。 太……太快了点吧?这才喝完合卺酒就等不及了吗?柳叙白心道,他身上的饰物还未换下,沈凛这急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正当柳叙白思索之时,沈凛却停了下来,他松开柳叙白,转身从床上去了几枚花生,而后对柳叙白说道:「琅环君,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好不好?」 「戏法?」柳叙白没有明白,沈凛抬指一弹,花生便顺着未合起的窗户边飞了出去,继而马上听到了一声惊唿,继而随着花生落在不同的位置,这样的唿声此起彼伏。 「看够了吗?」沈凛轻笑道。「宛郁师叔啊,下次要藏还是得藏好些,你这身上的灵动,恐怕不是几颗纳息丹能压住的。」 「素尘师兄,从房上下来吧,站那么高,不怕摔到吗?」 「啧,师姐,你就别躲了,你藏在树上不觉得明显吗?从回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若若,你和他们凑什么热闹?与其在我这边,你倒不如去看看我兄长,他们可没我这么戒备。」 「华胥!你要是再不带着他们从后院出来,我就把你们现在的事情告诉风知还和陆竹笙,等你们回了未央庭,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啧,花弄影,你跑什么跑,跑了就没你事了?」 「还把风眠带过来了,你是怕风知还下手太轻是吗?你这可算是带他坏他的徒子徒孙哦。」 沈凛一连串的将名字说了出来,柳叙白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人不是应该在天外天喝酒玩乐吗?怎么这会全都跑到清规峰来了? 这……这是要闹洞房吗?柳叙白颊色飞红,好在是沈凛机警,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不然真要到了下一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这些人的视野下。 旁人就算了,这中间可还有他的弟子们啊…… 好险,好险,柳叙白拍着心口,看来沈凛刚才的举动是故意在钓这些人出现的,好在自己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言论,不然让羽浮他们听到,自己估计要连夜从清规峰逃回神域了。 沈凛走到窗边,倚着窗户沖外面说道:「行了吧?要说闹洞房的话,这便算是闹过了。」 「诶,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你们都看到什么啦?」听羽浮的口气,似乎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导致她错过刚才的一幕。 「旁人也就算了,师姐,琅环君是你师尊,我是你师弟,你这么直眼瞧着,我们还怎么洞房啊?」沈凛皱眉抱怨道。 「小气,师尊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话这么多。」羽浮说完便给沈凛抛去一个白眼,而后拉着素尘就往外跑,沈凛也懒得追出去,便将话头移向了宛郁蓝城。 「师叔,你若真的愿意看,不如回你的花想楼,我兄长和乔大哥肯定不会防备的。」这个时候,沈凛只能把他们拿出来挡枪。 「哎呦,这不是……好奇嘛……好好好我走我走。」宛郁蓝城抬眼一看沈凛,似是发现了什么,先是吃惊,而后一脸坏笑的凑过来,拍了拍沈凛的肩膀道:「呃……我劝你一句哈,今晚最好别惹我师兄。」 啊?这是什么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和柳叙白同房嘛?沈凛原本还想多问一句,但是宛郁蓝城已经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当沈凛将目光移向风眠、花弄影和华胥等人之时,风眠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连忙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寒濯君,不是我要来的,是帝姬想来玩,所以就带着我一起过来了。」 「风眠,你这有点不仗义了,说好了带你来看好看的,你就这么出卖我啊?」花弄影插着腰,一脸笑意道,「怎么,你还怕寒濯君怪罪啊,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喏,这未央庭的人还都在呢,要怪也得是他们先。」 第792页 此言立刻将苗头移到了华胥等人的身上,这会他们也不敢和沈凛直面对视,所以冲着屋子里的柳叙白问了个安拔腿就跑,毕竟沈凛此言不假,若是让风知还他们知道,恐怕真的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们一箭。 「走了走了,既然这边看不到,我们换别处,总不能,一个都看不着吧?」花弄影扯着风眠的衣角往外拖,风眠白净的脸上满是苦闷,为什么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花弄影总喜欢拎着自己做? 待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柳叙白便准备说点什么,可沈凛转身就给他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而后沈凛行到衣柜前,敲了敲门,双手抱胸倚在柜门上说道:「出来吧,阿姊,给你留足面子了。」 这一言,让柳叙白直接大脑停宕,这柜子里的藏着的是……叶冰清? 「旁人都只敢在外围偷看,阿姊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沈凛看着从衣柜中走出的叶冰清嬉笑道。 「啧,还是这么小气,一到关键就给我送出去。」叶冰清满脸失望,她自以为有了外面那群人的干扰,沈凛就不会注意到她。 叶冰清捋了捋在衣柜中被弄得凌乱的头髮,而后拍了拍沈凛的肩说道:「我先回去了,但是作为你的阿姊,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心点,别惹庭宣哦~」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见日月 「琅环君,阿姊和师叔的话是什么意思?」沈凛在叶冰清离去后,不放心的又将房间检查了一遍,在反覆确定没有人藏匿之余,他便随口向柳叙白提问起来。 「嗯……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柳叙白一遍将身上的配饰摘下,一遍笑答道。 「啊?」这算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吗?沈凛还是没有听懂这蕴藏在内里的玄机,但就在此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头脑也开始不太清醒,连眼前的柳叙白都有些模煳。 柳叙白起身,缓缓向他走来,指间抵在他的胸口歪头问道:「这里,是不是跳的很快。」 「是……有些,有些……」沈凛无法从混沌的颅内搜索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感觉,体温的增长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内里无法压制的火燃烧殆尽,唿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不安,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轻薄透气,但是此刻沈凛却觉得这婚服快要将他闷的喘不过气。 「坐下来。」柳叙白手指向前轻轻一推,沈凛的身子就向着后方的床榻坠坐了下去,背后的床铺之上还有未收起的干果,硌的沈凛生疼。 「你不是说,今夜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现在,我来索要了。」 柳叙白半跪在沈凛身前,将他的身上那些繁琐的配饰一一除下,而后将他无论何时都穿戴在腰际的那条丝绦慢条斯理的解开,边解边笑道:「你如此费心,我呢,理应回礼才对,我的确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送你,只能投其所好。」 柳叙白将手中的丝绦捋了捋,抬头看着沈凛,「想不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呦,原来自己不在神域的这几天,柳叙白竟然给他也备了礼物吗?沈凛一听心中便更是开心,无论柳叙白给的是什么,这都定是一个能令他欢悦几天的惊喜。 「想,怎么会不想,琅环君给我的,向来是最好的。」沈凛刚刚张开双臂,打算将柳叙白抱住,却不想柳叙白直接将他的手腕握住,反扣在身后,继而沈凛便感知到丝绦在他的腕间来回穿梭。 「绑了我屡次,也让我体会一下绑人的乐趣吧?」柳叙白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沈凛的身上,这让原本就已经有些燥热的他更加难以自持。 柳叙白伸手托起了沈凛的下巴,满目柔情的问道:「热吗?要不要,我帮你更衣?」他完全没有等沈凛回答,双手便左右开工,将沈凛身上的外衣一层一层的褪下,甚至连里衣也不曾放过。 沈凛心里觉得好笑,怎么感觉今日二人的状态完全反了过来。 有一阵躁动从内里开始扩散,沈凛只觉得自己唿吸都快停止,额角汗水凝析,他看着眼前的柳叙白,依然完全克制不了,他知道,这束在腕间的丝绦并没有想像中的结实,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足以将丝绦挣断。 但是这是柳叙白送他的东西,他不捨得,所以只能咬着牙硬撑。 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沈凛甚是不解,他面颊充血泛红,胸口起伏,颅内总是涌现着一切不可言说的画面。 「琅环君……是不是你给我下药了?」思索了半天,沈凛才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他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只喝了一肚子的酒水,若是天外天的酒水有异,那现在有这个症状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所以,是合卺酒!柳叙白在里面做了手脚! 「嗯,猜出来了?很快嘛!」柳叙白用手轻点着沈凛,将头靠在他的锁骨窝上浅浅的笑道:「不知我从云梦庭讨来的仙子醉,寒濯可还满意?」 这给自己下药,算是什么礼物?是嫌弃自己平日还不够卖力吗?沈凛有些摸不清头脑,而且他在给柳叙白递合卺酒的时候,可并没有做区分,柳叙白如何知道是哪一瓣里放了仙子醉? 除非……沈凛看着柳叙白也逐渐迷离的眼神,恍然大悟,要想保证自己一定可以喝下带药的酒水,最好的方式,就是两瓣都放。 第793页 所以,柳叙白自己也中了仙子醉? 柳叙白最初问叶冰清讨要仙子醉的目的很单纯,因为他多少了解过一些双修的法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需要双方合行纵欢,沈凛在魔宗的时候也曾提到过阿肆给楚雁离的心法上,也需效仿此行。 若是单纯的情动倒是无妨,只要有沈凛哄着,再加上这么多次放纵,柳叙白便是不习惯也应该习惯了,但双修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种修行方式,所以讲究的便是专注,不可被杂念干扰。 仙子醉之所以常被双修之人拿来使用的原因,便是因为此药可以让人完全丧失抵御性,这一点,柳叙白在古恆的时候已经见识过,所以一开始,柳叙白是打算,万一在洞房之夜自己还是杂念倍出,无法全身心接受沈凛的调配的话,那他就用仙子醉来降低自己的反抗。 但后来柳叙白改了主意,既然是双修,那就谁都别跑。 也让沈凛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极乐。 但在那之前,柳叙白还打算好好折磨一下沈凛,娱乐一下自己,毕竟从前的主导权多半都在沈凛的手中,即便自己主动,最后也会变成被迫裹挟。 所以这一次,柳叙白要的是完全的控制权。 他将一旁松垮葳坠的衣带拿起,旋绕于沈凛脖颈间,用力的向前一拽,沈凛的脸便直接贴向了自己,柳叙白在沈凛的耳畔柔温轻语道:「喜欢吗?这可是从前你用来对我的方式。」 「喜欢……喜欢……」沈凛已经被柳叙白这样的行为弄得心血翻涌,所有的回答都是本能的反应,他现在只想去狠狠亲吻柳叙白的唇,但柳叙白偏偏不让,手指将他迫不及待的嘴缓缓推开,「想吃?偏不给。」 沈凛实在需要一些行为来舒缓他身体的不适,这种让他忍着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还不如直接杀了他,随着仙子醉的效力开始发挥,沈凛越发觉得,他的头脑几近炸裂,无奈,他的双手被绑着,根本没有办法对柳叙白做出一点实质性的动作。 琅环君啊琅环君,你这生怕自己明天能起的了床是吧?竟然敢这么狂妄? 在沈凛看来,柳叙白的底线他一直摸不准,他不确定柳叙白能接受到什么程度,所以只敢在柳叙白状态很好的情况下,他才敢稍作尝试。 但看柳叙白现在的架势,真的扮猪吃老虎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从前一直要求我要保持克制,你看你,不也一样吗?」 此刻,沈凛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机体反应,他大口的唿着气,想要将体内的热流散出,但是随着他的唿吸加剧,血液的流速也随之提高,仙子醉的效力也愈发凸显。 「琅环君……我劝你,最好现在松开我,不然,等下……等下我可真的不能保证后果。」 第一次听沈凛用这么虚弱的声音求自己,尽管话语上的气势一点都没有减弱,可柳叙白听得出这其中的警告,可今日的柳叙白原本就没打算全身而退,所以在撩拨之余,他便开始询问沈凛。 「这丝绦可没有你的纵偶丝结实,你若忍不住,弄断它便可。」 「捨得吗?」柳叙白明知故问道,「那可是我送你的,你若捨得,我便服输。」 「来,让我帮帮你。」 柳叙白清楚,沈凛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值,惩罚也到了终末,是该给些奖励了。 伏身浅下,清琼咸腥,如同阀泵一般,一次次的将血流推向沈凛的颅顶,推排之余,便是无尽的彻白。 「呃……」 沈凛整个人都快要被柳叙白弄的已经意识崩离,这样下去,真的要维持不止基本的理性了,虽然这对双修来说,是极好的时机,但是这同样意味着,等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柳叙白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受伤。 沈凛平日就算再放纵,多少还是收着分寸,只要看柳叙白不行了他就会轻轻放过,但是现在,他不能保证自己今天会疯狂成什么样。 那就借着这个时机,来行他准备多日的双修之策吧! 沈凛默念了三遍清心咒,强行将意念抽离了回来,魔气贯由经血流窜全身,原本安静的天魔心莲也开始缓缓运作,周身穴位被一一冲开,魔气在每一个节点上都凝成气团,为接下来的施力做好充足的准备。 「琅环君,抬头。」沈凛轻声唤道。 柳叙白闻言,没有做任何防备的将视线上移,殊不知这一对视,沈凛琥珀色的眸子中亮起一道环状的金色印诀,柳叙白来不及将视线移走,他的意识剎那便背抽空,身子一软直接伏在了沈凛身上。 同时,柳叙白整个人陷入了沈凛为他搭建的识海虚层。 识海远比神识空间要来的更加广袤,这是人最深层的记忆之源,神识空间之内储存的余响火焰皆是来源于此处,余响火焰乃是人最为重要的记忆残留,而识海中流淌着的则是人一生所有的记忆。 所以在这里,人无法迴避所有的情感,包括从不向外人展露的潜意识。 柳叙白在掉入这虚层之后有些懵神,他刚准备站起身查看之时,身后便出现了一双手将他紧紧的抱住。 「去哪儿啊?琅环君。」 完蛋了,是沈凛! 柳叙白心中一凉,在这里,沈凛的意识可不会被丝绦所绑束,现在轮到自己吃苦头了。 「刚才戏弄我戏弄的挺开心啊?」沈凛的话越说声音越沉,双臂也更加交紧,勒的柳叙白有些喘不过气,他连忙道:「你不也很享受吗?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第794页 「玩笑?琅环君可知我忍得多辛苦。」 「不过没关系,到了这里,就该换换了。」沈凛继续道:「给我下药,琅环君,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便将柳叙白一把推到在地,好在这建立在识海之上的虚层并不坚硬,这一下柳叙白只感觉自己摔进了一团棉花之中,他看着沈凛那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一口吃尽的样子,身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沈寒濯,我只是按照你的方式做了一次,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就绑了你一下嘛,真记仇。」柳叙白抱怨起来,他确实是一时兴起想逗逗沈凛,但是沈凛现在的状况,让他感觉不妙,似乎之前的警告现在才起了作用。 「呵……」沈凛看着有些退却的柳叙白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他用手将遮挡在脸侧的髮丝别在耳后,而后如鹰一般紧盯着柳叙白。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琅环君做的很好。」他上前两步,将柳叙白的脚踝扯住拖回原处,「下面的,交给我吧。」 「事先说明,这一次,我可不保证琅环君会不会受伤,毕竟仙子醉的效力,琅环君是知道的。」 「这不由我控制,什么时候药力散了,就算结束。」 「还有,琅环君的识海与我的识海相连,只要我不同意,你是出不去的。」 沈凛这一番话算是将柳叙白的后路断了个干净,这识海如此大,而且除了这虚层,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柳叙白连躲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躲。 「我真的只是……」他还想再辩解一下,但沈凛已经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衣衫顷刻间被撕碎,这种粗暴的行径柳叙白只在沈凛心魔发作的时候见过。 好可怕,柳叙白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举的做法,他原本是想给沈凛一个教训之后,再好生安抚,结果现在变成了自讨苦吃。 「啊!寒濯你轻点!你轻点!」柳叙白突然发觉,在这识海之内,不光是感官的放大,连带整个灵魂都会产生共鸣,也就是他即将体会到的一切,都要比从前强了百倍不止。 再加上仙子醉,已经不是说尽兴这么简单了,能活着离开就算是万幸。 要怪就怪,他和沈凛之间太过默契,两个人想的都是让对方更加愉悦,结果不想却弄巧成拙,反倒让事情走向了极端化。 残剩几条未能脱下的珠链装饰,沈凛也懒得一层层的去解,反指一拉,便将其扯断,珠玉散落,在虚层之上滚走游回。 「轻点?不可能的。」柳叙白翻腾着身子想要推开沈凛,但沈凛却丝毫不为所动。 沈凛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捏起柳叙白的下巴说道:「琅环君,想不想喝酒?」 「啊?」喝酒?喝什么酒?今天喝的还不够多吗?柳叙白摇摇头,他确信,沈凛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又准备了什么歪点子。 「那不巧了,我想喝。」说完,手向着虚空一抓便出现了一个盛满酒水的酒壶,柳叙白定睛一瞧,便觉得不大对劲,这酒壶不光比寻常的大了许多,壶嘴还更加细长。 该不会是……柳叙白马上反应了过来,趁着这沈凛拿酒的空挡直起身子准备逃跑,他才不要被这样餵酒,再是不坏之躯也不能这么玩啊? 但他刚移出一些,后背就撞上一个坚硬的身躯,柳叙白还没来的及回头看,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啧,寒濯,看紧一点,这不,差点就跑了。」 楚雁离?他怎么会在这里?柳叙白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冰,一个沈凛就够他受的了,楚雁离这个时候出现,只能说明,他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生不如死。 「琅环君不是想试试吗?今日,满足你。」沈凛给楚雁离打了个眼色,而后道,「按住他。」 「都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过!」柳叙白心里是真的恐惧了起来,他疯狂的甩动着手臂,但是楚雁离可比沈凛更不知分寸,他牢牢的将柳叙白的双臂钳握在手中,向后的力道之大,险些将柳叙白的胳膊折断。 「楚雁离你放手!」 「寒濯,庭宣君不听话呢。」楚雁离对着柳叙白暴露在外的后颈轻轻吻了一下。 「确实,不听话的很,今日还给我下药了,你应该也有所体查吧?」沈凛看着柳叙白那满脸惊异的表情笑着说道。 「难怪,我就说怎么今天就是控制不住呢,原来是庭宣君自己送上门来了啊?好热情,我喜欢。」 「那,你来?」楚雁离像是在同沈凛商量着什么,沈凛这会倒是大方了起来,将酒壶摇了摇便道:「今日是我的洞房花烛,我来不过分吧?」 「合情合理。」 两人的对话听的柳叙白心惊肉跳,这是两人同步的基调是已经定下来了吗?还没等柳叙白措完辞,沈凛就已经开始动手,但柳叙白怎么会顺从的答应,见他不配合,沈凛只能嘆了口气道:「淮洲,东西给我。」 楚雁离闻言,从怀里摸出了一捆红色的麻绳,这东西相比起平日捆他用的衣带或是布条都更加强力,他见状直接大声制止道:「不要!我不要。」 「我说了,今天琅环君说什么都不管用!」沈凛态度强横的很,根本不听柳叙白所说的任何话。 这一幕让柳叙白险些吓哭,他不知道原来是自己低估了沈凛,如果早知道有这些等着自己,他何苦去找叶冰清索要仙子醉? 第795页 一瞬间,刺辣之感在柳叙白的腹腔炸开。他想要唿喊,但嘴被吻堵的死死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所有的咒骂都化作了呜咽。水液清凉,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短暂的沁凉之后,便是难忍的燥热。 「庭宣君,真的这么不愿意吗?」楚雁离感知到了柳叙白的痛苦,便松开了嘴问道。 这一问,但是让柳叙白原本堵在胸口的愁郁消散了不少,他抽泣的看着楚雁离眼中那想要但却又克制的表情,心中开始有些不定。 他从楚雁离的眼神里,看到了沈凛每一次的退让,每一次的点到为止。 是自己说要试着双修之法的,也是自己下药想要今夜更加尽兴的,怎么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却这么抗拒?柳叙白弄不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在渴求什么,他是希望沈凛解放天性还是希望他隐忍克制?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为什么还在一步步的给他机会挑战自己的底线?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自己本身就不想拒绝。 他就是放不下面子,放不下羞耻心,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逼着沈凛妥协。 这一次,因为药力的原因,沈凛没有回应他的诉求,他才会感到委屈。 柳叙白,这是你想要的对不对? 沈凛这样忘情的样子,是你想看到的,对不对? 柳叙白扪心自问着,但一旁的楚雁离迟迟等不到答案,便有些心急,转头对着沈凛说道:「要不,先停下,他哭的太厉害了。」 「真这么不喜欢吗?」沈凛也停了下来,看着柳叙白,心中有些沮丧,他不是没见过柳叙白哭,但这一次却哭的很兇,凶的让沈凛都有些害怕。 「你轻点……」柳叙白拒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轻声抱怨了一句,算是妥协。 不管了,今日什么都不管了。 反正是在这识海空间之内,丢人就丢到家,要做就做到头。 沈凛想要什么,今日都通通给他! 沈、楚二人又怎能听不懂这话中的含义,他们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识海融灌之间,强烈的冲击令柳叙白双瞳失焦,他的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扩白,眼前不断炸裂一道又一道七彩斑驳的花案,像是在穿越时空屏障一般,耳边的息嘆不断的被放大放慢,包括自己的心跳,还有那似有似无的哭腔和密腻的水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除了丧失了视觉,他的其他感官都开始变的异常敏锐。 强盛的魔气藉由内里建立的桥接,尽数在柳叙白的体内流窜,与他的神骨先是发生了激烈的冲撞,但随着沈凛外力的推进,神骨逐步开始适应魔气的存在,继而转化成一股轻柔的内息,调润其中,柳叙白的身体原本疼的有些僵硬的身体也开始放软,像是一支飘摇在水面之上的孤舟,随着浪卷的波动沉浮不止。 疼痛、欢愉、恐惧、惊喜。 柳叙白空白的大脑内不断被这四种情绪来回碾压,他想哭喊,想彻喘,想求饶,又想继续。 魔气涤盪在柳叙白的身体之中,将他每一寸的神骨紧紧包裹,缓慢的渗透在他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持握理性神经都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就算被粗暴的对待,柳叙白也心甘情愿。他的人格与所剩无几的尊严被浑然击碎,这种超脱常规的驯化,让一向傲骨不肯低头的柳叙白竟然想要屈从臣服。 沈凛亦是如此,在最后一根弦崩裂之后,他也开始变得不计后果,尽管他知道柳叙白已经双眼哭红,但是沈凛已经无法停下,他甚至想让柳叙白溺毙在这汹涌不止的情潮之中。 琅环君,我想要你。 想要你的记忆之中,遍布我的存在。 有了心法的加持,沈凛可以敏锐的掌握柳叙白的情绪波动。 给我吧!寒濯。 我要,我要,我要。 这流转在二人识海里的声音,催动了两种不同的力量的勃发,橙金二色的气劲扭转拧结,似是签契绑定一般,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繫上了一条永不开解的纽带。 随着力量的融合,柳叙白也找回一些丧失的意志,沈凛趁此与之一道瀑化而出,柳叙白身子一松,直接栽倒在了楚雁离的怀里。 「你享受,不看看刚才他将我咬成了什么样。」楚雁离白了沈凛一眼,将手抽回,识海神交后的任何产物,都是提升自身功力的最好药剂。 「给他解开。」沈凛边喘边道,楚雁离一挑眉,「这会不怕他跑了?我敢说,我只要松开他,他肯定玩了命的跑。」 「那就是你的任务了。」沈凛一个眼色过去,楚雁离了明白了内里的含义,也是,这么一直绑着,手脚血液不流通就算了,乐趣也少了一半,柳叙白消耗了不少体能,想跑也跑不掉。 柳叙白因为剧烈的挣扎,粗糙的绳面已经将他薄柔的皮肤剐蹭出血,他只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撵踩过一样,每一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但很奇怪的是,在泄化之后,他身上的疼痛也开始消散。 这……这就是双修心诀的厉害之处吗?明面上看着自己确实已经被折腾要死,但是内里的补充居然如此之快,他原本萎靡的精神也被重新唤醒。 沈凛看着正在慢慢恢復神志的柳叙白轻笑了起来,「怎么样琅环君,还敢再给我下药吗?」 「……」柳叙白躺在楚雁离的怀里没有答话,紧咬着下唇,窘迫不已。 第796页 「我……我能回去了吗?」柳叙白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央求着楚雁离,虽然过程很愉悦,但是他还是有点吃不消。 「可以休息,但是不能回去。」楚雁离的话在给了柳叙白希望之后,又狠狠给了他一刀。 「为什么?」柳叙白整个人都打起了冷战,沈凛在结束宴享之后回答道:「这要问琅环君啊,仙子醉不是你下的吗?」 「识海会反馈我们内心深处的需求,平日一次两次之后,慾念散尽,识海便会将此记为一次修炼终结。」 「但仙子醉会催生慾念,所以无法被存档记录,在效力没有耗尽之前,我们都离不开这里。」 「否则,就得重来。」 柳叙白听完只觉得两眼发黑,恨不得现在抽死之前的自己,见他愁眉苦脸,沈凛便笑了起来,「别这么反感,琅环君不妨查探一下自己体内神骨的状态,看看是否有变化。」 柳叙白用灵力扫视了一圈,果如沈凛所言,在吸收了几次产物之后,他的神骨之上出现了一层橙红色的焰息,相较从前,确实力量更加强盛了一些。 这么立竿见影的吗?要知道他的神骨已经是天地极致的根骨,想要在更上一层简直难上加难,方才这一遭,竟然它有所变化,这实属有些令人意想不到,柳叙白心道,而且在他与沈凛对话的这段时间,刚才亏损掉的精神力也重新回归到了身体之内。 他现在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诸界之中总有人愿意以双修之法来晋升功力,这相比一点一点的磨砺道心的提升,简直快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不过柳叙白心里也清楚,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成效,是源于他和沈凛之间的默契度,还有二人本身的修为加持。 「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抗拒了?」楚雁离看着柳叙白的表情笑道。 「所以,你们今日这么欺负我,是想帮我突破不成?」柳叙白疑惑道,他绝不相信这两个傢伙目的会这么单纯。 「验证功法的正确性是一码事,洞房春宵又是另一码事。」 「若是二者可以同时兼顾,岂不两全其美?」 沈凛揉着柳叙白的头髮说道,「歇好了吗?歇好了,我们就得继续了。」 这才停了多长时间?柳叙白向他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虽然精神力是饱和了,但是身体上的损失可还没修復,再不让他喘口气,只怕回去也是一身伤痛。 但沈凛和楚雁离完全没给他这个喘息机会,直接将他拉起来亲吻。 「你们……你们两个混蛋!」柳叙白实在没忍住直接咒骂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双修之法,现在就干脆直接越过他的承受底线,甚至都不再徵求他的意见。 「忍一忍,这一次结束,就能回去了。」沈凛吻着他耳鬓的髮丝道,「我知道很痛,来,张嘴。」他将手指探入柳叙白的口中,「咬我,咬我会好一些。」 这次柳叙白可没同他客气,他现在是在需要将这满腔的痛意发泄出去,所以对着沈凛的手指就是狠狠一口,直接将他的手咬出了血。 神经桥接再次打通,柳叙白的视觉再度消失,他越是清空大脑,这种感受就越是清晰,两道魔气与他的灵力的交融也更为密切,金色的环状法阵,在柳叙白的内息中结成,仙子醉剩余的药力被全部释放,一瞬间,痛意全消,只剩舒愉。 就在这时,柳叙白突然停止了哭闹,他双目微合,长睫扑扇,而后口中含煳不清的唤了一句什么,显然声音太过微弱,沈、楚二人离的如此之近,竟然完全没有听清。 「琅环君,你说什么?」 「夫君……」 「嗯?」 「夫君……」 这一句,沈凛曾经在古恆之时听到过柳叙白如此称唿他,但由他本尊说出,这还是头一回,而对于楚雁离来说,这句夫君,是他一直在等回应,他与沈凛心意相通,在被柳叙白这么一唤之后,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起来,眼前之人已经意识迷离,但他还是凭这本能,将这一声夫君送入二人耳中。 随着最后一声夫君唤出,柳叙白颅内频闪的花案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继而视野的范围开始缩小,黑暗侵袭而来,柳叙白大汗淋漓,体力也到了极限,瞳孔骤放,双眼一翻,神经桥接也霎时断开,挂在楚雁离身上的手臂也软软的垂落了下来,直接躺在沈凛身上晕死了过去。 「庭宣君?!你怎么了?」楚雁离捧着柳叙白的脸轻摇着,他还没来得及匀口气,就赶忙拍打着沈凛让他起来查看。 沈凛抱起柳叙白以魔气查探一番后,长长了吐了口气,好在是虚惊一场,「没事,昏睡过去了。」 「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楚雁离问道。 「是,等我回去,琅环君肯定气的好几天不理我,还不让我上床睡。」沈凛似乎已经猜到了日后的结局,所以在冷静下来之后,便开始有些垂头丧气。 「你既然知道后果,为什么还骗他?」 「这双修之法,合情相欢只是一种方式,而且还是下下式,只要你愿意,打坐运气也一样可以被识海记录,修炼进度也会快上不少。」 「毕竟这方面你可是揪着我深入探讨过,你我不就全靠同气共心建立的桥接吗?」楚雁离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沈凛的谎言。 沈凛被楚雁离这么一质问,顿时不悦了起来:「那你刚才怎么不同琅环君戳破这谎话?那时候不说,你现在给我装什么时候诸葛?」 第797页 「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吗?你分明和我抱了一样的心思,所以才闭口不谈的吧?」 「还配合着我演了这么一齣好戏的,不正是你楚雁离吗?」 楚雁离看着沈凛这怒容不由的笑出了声:「好好好,是我是我。」 「我承认什么双修突破都是藉口。」 「但我只是你的记忆体,就算做的再过分,庭宣君的怒火也散不到我头上。」 「这回归现实的罪,你沈寒濯一个人受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 往路长歌 结束了第一次识海之旅后,沈凛带着柳叙白回归了现实,他的手腕依旧被丝绦紧锁着,而柳叙白则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尽管在识海之中二人云腾雨弄了许久,但是现实里还依旧维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只不过识海交汇带来的伤痛更多是在颅内,肉体虽然也会承受一部分损伤,但是远没有在识海之中那么严重,这也是沈凛敢如此僭越的原因。 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就任由柳叙白这么躺在自己身上睡吧?沈凛想着,但是他还是忍不下心将丝绦挣断,所以犹豫半天,最终只能将主意放到了自己身上,想要不损坏丝绦脱困,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缩骨。 唉,作孽啊!要是刚才没有玩的那么出格,现在就不用受这苦了,无奈之下,沈凛只得忍痛将手脱臼,这才顺利保下了丝绦。 继而他看向在他身上伏着的柳叙白,虽然没有在识海中那么狼狈,但是泄化的痕迹还是滚弄了一身,沈凛先将手腕接回,而后便开始替柳叙白更衣收拾,待一切整顿完毕之后,沈凛才疲惫的躺回了床上。 真是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直至现在,柳叙白都没有清醒过来的徵兆,依然沉睡着,沈凛将他移入自己怀抱,而后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说,我以后是继续唤你琅环君还是娘子呢?」 「说笑的,你那么要面子,肯定不会让我这么唤你。」 「但是我是真的想啊……」 「一口一个夫君叫着,总是忍不住想回应。」 沈凛一想到刚才的场面,心里就开心的不行,身体虽然困惫,但是意识却从没这么精神过。 看来这种识海双修还是要多来几次才行,只有在那里,柳叙白才能放得开,不用担心会被外人觉察,沈凛心道。 与此同时,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冲上了心头,他开始对未来迷茫了。 以前每逢入夜,他都是在担心柳叙白还有诸界安危,所有的神思都放在了要如何应对困局,时不时还得在午夜梦回之时哭泣忏悔。 而现在,他所有的心愿已了,所以开始有些找不到方向。 此次大婚,神域魔宗联合诸界连庆七日,所以也不必着急回去处理公务或是留在九阙城训练弟子,而且现在没有什么战事,他和柳叙白自然也轻松的很。 这几天干点什么好呢?总不能日日腻在清规峰双修吧?沈凛思索着。 要不外出游玩几天?陪柳叙白到处走走?去看看神州民间?还是回千叶世界,带着柳叙白去异界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想法一个接一个的从脑子冒出来,沈凛也被扰的焦虑了起来。 他想同柳叙白一起做的事情实在是一手难数,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排个先后,又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沈凛才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晌午,原本晨间他和柳叙白还需要起来去天外天招唿返程的宾客,但是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都没来打扰,若不是沈凛昨天什么都没吃,饿得难受,八成能直接睡到天黑。 他坐起身看看一旁的柳叙白,柳叙白手中攥着被角,蜷缩在床里侧,昨夜沈凛怕他睡得不舒服所以并没有给换上里衣,寸丝不挂的身躯嵌合在红色的喜被之内,看着格外动人。 这仙子醉加上初次双修,柳叙白估计得一觉睡到明天才能彻底清醒,既然这样的话,他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往日一向热闹的清规峰今日却异常安静,白玉京特许弟子们下山游歷,以羽浮贪玩好吃的个性,肯定第一个拖着素尘与玄度去附近的城镇的酒楼,其他弟子们也三两结伴,出山游玩。 刚一出门,沈凛便遇上了拎着午膳而来的月御与宁芙。 「魔尊醒了?」宁芙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凛一番,而后与月御对视了一眼。 这是什么眼神?沈凛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是有什么脏东西在脸上吗,怎么这样看他? 月御与沈凛更加熟络一些,所以说话也要比宁芙更加自在,「不必多心,我与姐姐是想今日天外天的赌局。」 「哦?这赌局是何人做庄?彩头是什么?」沈凛一时之间来了兴趣,要知道在天外天这种威严的地界开赌,可是一件极为新鲜的事情。 「昨夜应该有人来闹过洞房了吧?」月御笑道,沈凛一想起昨晚外面人头攒动的场景就有些无奈,他也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 但是月御接下来的话,才让沈凛更加嘆为观止,赌局始于昨夜他们三对新人准备离开之前,这做庄的自然是一向喜欢看乐子的叶冰清。 他们赌的就是今日早晨三对新人,到底哪一对会最后抵达天外天,来的越晚的,便说明着花烛之夜折腾的最凶,彩头则是由叶溪曲提供的刚刚培植而出的并蒂佛莲和所有赌金。 第798页 佛莲的妙用自是不必多讲,众人也纷纷下注跟投,除去都云谏、风知还、陆竹笙还有凌灵这些不爱凑热闹的,多半都是押在了沈凛身上,旁的两对的感情如何,大家都不好说,但是沈凛对柳叙白是什么状态,大家都有目共睹。 尤其是将离,他想都没想的就押了沈凛和柳叙白,凭他对沈凛的了解,莫说是来的最晚,今日能见到清醒的柳叙白恐怕都是难事。 在叶冰清的怂恿之下,众人才来了兴致尾随他们回了清规峰,想看看自己猜的准还是不准。 但是没想到刚刚埋伏好,就被沈凛发现了踪迹,众人还是不甘心,便躲在更远处等着听房内的动静,但是一夜过去,他们的房间都很安静,除了沈凛中途起来像是在收拾东西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异常的响动。 而其他两对那边反倒是热闹,白玉京一整晚都在求着夜观澜放过他,但夜观澜却不为所动,任由他哭闹也不肯停下,那吵闹的声音想不听见都难,而到了楚莫辞与乔心尘这边则温柔了许多,据宛郁蓝城描述,二人之间很是和谐,乔心尘说什么,楚莫辞都会配合,所说乔心尘也会强迫楚莫辞做一些他不愿意的事情,但是响动远比白玉京那边要小。 所以众人在返回天外天之后,便纷纷开始修改自己的注码,到最后,只有两个人愿意将这筹码押在沈凛身上,第一个人月御不说沈凛都能猜的到,肯定是将离无疑,凭他对自己的了解,安静不过是道障眼法罢了,自己是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折腾柳叙白的机会。 但另一个人沈凛就有些猜不出来,他不知道谁会这么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当宁芙说出这个人的姓名之时,沈凛简直不敢相信,此人居然是风眠。 他和风眠在旧世的情谊是源自在幽明天的那段奇遇,而新世这里,他与风眠的相识则是因为少时在九阙城的比武演练,相遇的年纪大差不差,所以也话语投机成了朋友,但是他们之间的交集并没想像的那么多,多半都是风眠奉命前来九阙城办事,沈凛才有机会同他见上一面。 风眠押沈凛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盲目信任,他并不懂这风月之事,但是他相信沈凛绝不会让他失望,即便是清规峰内一片宁静,风眠依旧没有改自己的押注。 沈凛越听越觉得脸红,他这时候不知道是该感谢风眠的信赖还是应该骂他有病,这种赌局本来就是个乐子,怎么只有风眠一个人这么认真的对待? 所以今日一早,众人就齐聚在天外天等着揭晓答案,最先来的是乔心尘与楚莫辞,两个人一向作息规律,就算是春宵几度,也不会忘了要早起,再来便是白玉京与夜观澜,夜观澜精神很好,反观白玉京,眼圈发黑,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这下众人才傻了眼,难不成柳叙白和沈凛是真的困了吗?居然睡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所以最大的赢家便成了将离和风眠,二人不光得到了并蒂佛莲,还赢得盆满钵满,宛郁蓝城追悔莫及,早知道他就不该转押白玉京,沈凛是什么德行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 到了午时用过了午膳,宁芙便说同月御一起来清规峰看看,这左右都没有弟子在,还得她们亲自来送一趟,这刚到门口,就看到沈凛从房里出来,衣衫整洁,完全看不出昨夜云雨过的痕迹,要知道在乔心尘和夜观澜身上,可是什么形状的划痕都有。 「阁主呢,还没睡醒吗?」月御见只有沈凛一人出来,便问了起来,如果柳叙白没有醒,她们也不方便进去,所以就将食盒留给了沈凛,先回天外天,临走之时还不忘提醒沈凛,说这次因为赌局输惨了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去的时候小心点,免得被人报復。 这都什么事儿啊?从头到尾也没有人告诉他有这样的安排啊!沈凛挠头,这莫名其妙的和很多人结下了梁子,以后恐怕见人都得被嘲笑说他不行了。 等他回到房内之后,沈凛才考虑要不要叫醒柳叙白,毕竟两界大婚他们才是主角,这早午都缺了系,晚上再不见人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太过傲慢。 「琅环君,醒醒。」沈凛用手推着柳叙白的身子。 「好睏……再睡一会好不好,真的好睏。」柳叙白半梦半醒着回答道,放在往日,沈凛肯定不会固执的喊他起来,但是今日确实不行,所以他只能另寻方法让柳叙白清醒过来。 「困吗?那琅环君继续睡,我做我的,互不打扰。」 「嗯……嗯?」柳叙白先是应了一声,而后混沌的头脑之中似是捕捉到了什么敏感词彙,勐然睁眼起身,扯着被子向着窗内退缩了过去,「别别别,我起我起,我现在就起。」 啧,还是这方法管用,百试百灵,沈凛心笑道。 柳叙白摇了摇头颅,将那睡意散尽之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立马用喜被将自己遮盖起来,而后对沈凛说道:「给我拿件衣服吧,干什么给我脱成这样?」 「怕什么,这上上下下哪里我没看过碰过,过来,自己穿。」沈凛故意同柳叙白保持了一些距离,想让他自己走过来。 即便柳叙白知道沈凛说的在理,可他就是不愿意让沈凛这么盯着他一直看,昨晚的事情他还没和沈凛算帐,现在绝不会给他一点好处。 见沈凛不为所动,柳叙白便裹着被子下床,去取拿放在桌子边的衣衫,可手刚碰到衣服边角,沈凛就将他身上的喜被一把扯下,抱在怀里。 第799页 「你……你干嘛?」柳叙白慌张的望着沈凛,生怕他一下忍不住又把自己扔回床上,躲闪的蓝眸让沈凛不禁笑出了声:「别怕,替你更衣而已,不做别的。」 「穿红的吧,三日之内就先不穿白衣了。」 好在沈凛说话算话,真的只是单纯的帮柳叙白换衣服,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动作,柳叙白将被衣衫盖住的头髮取出之时,才发现桌子上的食盒,沈凛一边安抚他坐下,一边将里面的饭菜取出向他解释起天外天赌局的事情。 昨夜虽然都是在识海之中度过的,但是柳叙白的腰还是酸的很,下股更是时不时的传来刺痛,让他坐卧难安,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沈凛的讲述而吸引,越听,柳叙白就越觉得丢人。 睡过头就不说了,自己和沈凛的房事居然还被叶冰清拿去做赌注,更让人意想不到是,将离和风眠竟然还拔得头筹,这每一件事,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等下我们恐怕还得去趟天外天,多少要露个脸才行,不然让人笑话神域和魔宗两界之主太没分寸。」沈凛夹下一块玉露团餵给柳叙白,柳叙白边吃边思索着一会要怎么应对天外天的事情。 这下过去,肯定要被人抓着问个没完,自己和沈凛身上干干净净,一点春迹都没有,这绝对会成为传遍诸界的热谈。 待饱餐过后,沈凛将碗碟收拾完毕,便拉着柳叙白的手出了门,行路之时,他才幽幽的问道:「昨夜,我都没得及问,琅环君可对我备下的新婚贺礼满意吗?」 「那你呢,对我的礼物怎么评判?」柳叙白没有正面回答,直接将问题重新抛给了沈凛。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满意到我现在就恨不得再试一次。」 「仙子醉用了多少?还有剩吗?若是有剩,下次继续。」沈凛没皮没脸的嬉笑了起来,柳叙白倒是也对这种回答见怪不怪,所以也没有计较,「你的这份大礼,可让我折了半条命,你啊,以后还是不要给我准备惊喜了,我消受不起。」 「啧,琅环君莫要口是心非,不然我现在就去你的识海看看,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沈凛了解柳叙白的软肋,他最是怕别人戳穿心思,所以便那双修之事做起了文章。 「好好好,我喜欢我喜欢,我在识海之内说的不还不够多吗?」 「下次轻点,真的要被你玩坏了,我现在还腰疼呢。」柳叙白甩了甩被沈凛牵着的手抱怨道,沈凛见状马上又哄了起来,柳叙白的反应在他看来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太多,所以这会,他绝不敢再给柳叙白施压。 但他没想到,柳叙白居然画风一转,将他第二个问题也一併回答了起来,「仙子醉还有,存量不少。」 此言一出,沈凛万分确信柳叙白刚才的答话绝非敷衍,而是真心实意,他一高兴,便直接将柳叙白的腰环住,在原地转了三圈。「好,那就留着,下回接着用。」 二人嬉闹了半刻,便重新踏上了去天外天的路,路途之上,沈凛将自己之前对未来的规划都说给了柳叙白听,希望他能拿个主意,看看这几天怎么安排。 「嗯……去外游几日吧,你不是说还从没和我出去玩过吗?」 「我记得宋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你还嫉妒的要死,这次给你补上,重走一次当时的路如何?」柳叙白提议道。 「阿肆说过,这世间还有很多没有修復的漏洞等我们去处理,不妨顺路解决一下?」 「行啊,那等今日送走客人,我们就收拾收拾出发。」一说这个,沈凛就开心不已,直接包揽了所有需要安排的事项。 等到了北寒殿,沈凛和柳叙白才发现大殿之中除了几道茶席、棋案和之前拜天地时留下的洪荒图等供物外,空无一人,或许因为到了午休时间,众人都各自找地方休憩,并没有聚在此地, 「还是来晚了啊,连个照面都没碰上。」柳叙白嘆息道。 「没关系,现在不在等会儿也会来的,我们不妨坐下等等,我给琅环君沏茶。」沈凛扶着柳叙白坐下后,转身去了后殿准备。 柳叙白看着这欢宴过后的大殿,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慨,时光终是为他带走了所有的伤痛,在无数次的生死涤盪后,只留下了那在他看来并不真实的美好。 他将神来笔幻化出来攥在手中来回抚摸,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踏实。 柳叙白虽然有着可以书写未来和改写过去的能力,但是他并不打算使用,除了修復那些漏洞,需要用到神来笔外,他不想干预任何人的命途,人各有命,他们应该忠于自己的选择,而不该被所谓的天道而摆控。 不好的开端未必会导向糟糕的结果,站起来,活下去,才有机会看到希望。 正所谓否极泰来,柳叙白愿意相信,所有的困绊都是在为正确的终途铺设道路,若行径之时依旧感到绝望、失望,那只能说明,你未抵终点。 所有的终末,都将是一片盛放花海的天都彼岸。 而在那孤寂的旅途之上,总有一个人愿与你执手同舟,共抵风雨。 千万次的轮变,都不及那初见时的一眼。 那是伤病死亡,亦或是命运的捉弄,都无法断绝的羁绊。 他现在可以告诉宋景那个答案,他和沈凛的结局,未曾分离,所以无需告别。 第800页 这不是命运的眷顾,而是属于每一个抗争者的黎明。 阿肆在重压之下缔造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而宋景则将这名为规律的法则打碎并重新修订,如今,他和沈凛,需要肩负起维持稳定的运转和完善的职责。 这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与沈凛诉说的未来规划,他们始终行走在路上,不曾停下。 这趟出游,便是他履行职责的第一步。 柳叙白刚想到这里,便见沈凛匆匆而来,像是再被什么追赶,他起身询问道:「你不是去沏茶了吗?这是……」 「边走边说!」沈凛一把拉过柳叙白飞速向着北寒殿外移动。 发生什么了?柳叙白不解,是什么让沈凛怕成这个样子?他刚想再问,耳边便响起花扇里等人怒不可遏的喊声。 「这孙子在这儿呢!你们快来!」 「终于肯出现了是吧?让我看看,什么觉睡的那么好,都午时了还不起来!」 「害我输了整整一个月的月俸,沈凛你别跑!」 「就是,平时在未央庭搞得人尽皆知,在九阙城你就装君子是吧?!」 「给我往死了揍他!」 原来,是被债主找上门儿了啊,柳叙白轻笑,任由这沈凛拉着跑出了门。 「琅环君,来不及回去收拾了,路上现看现买吧!这会回去,我一定会被打死的。」沈凛惊恐的说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因为这种理由挨过揍,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先带着柳叙白熘吧。 红袖翩跹,衣摆轻扬,沈凛执着柳叙白的手向前奔跑,束起的髮丝迎风凌乱的飘舞,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那异于常人的明澈,脸迹的轮廓被光影勾勒的分明,这是他的少年,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年,柳叙白痴痴的看着,笑着,追随着沈凛的脚步疾行而去。 「好,那就路上再说。」 回眸的一瞬,柳叙白的视线越过了沖涌出的人群,停留在骤闹骤静的北寒殿中,千秋岁裊裊升起,缭绕过那供桌之上,风动一剎,烟云散去,只剩一杯已经见底的清水和一张展开花草糖纸。 【作者有话说】:嗨,我是肆琉璃,到这里,《风月辞》的正文算是完结了~接下来再更新就是番外以及一些if小剧场了,不过是不定期更新,不再是日更了~如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继续关注,感谢一直追读的小伙伴。 之后我会重新修文,目前已经施工完成的是婆娑卷和河洛卷,修文之后会增加剧情,还有柳叙白与沈凛在神域的故事,将会以往昔间章的形式安排在已发布的文章之后,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期待一下。 碎碎念两句吧~ 其实这一部小说并不算是主流审美下的文章,而且我的能力有限,写的或许并不是那么精彩,但是我确实用心以待,我写的很开心,很尽兴。 也感谢你们的支持,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动力。 谢谢你喜欢我的文字,谢谢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