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从贤臣升级成宠后》 第1页 《重生后,从贤臣升级成宠后》作者:清天简【完结】 简介:【重生+双男主+狗血+双洁】 乐熙重生了。 观其一生,实在不需要重生。 因为没有什么遗憾。 生于书香之家,也曾是个俊秀风流的小公子,未及弱冠,科举入仕,投于宣王乔穆尧门下,一展平生抱负。 后来,宣王继位称帝,乐熙那几年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可谓炙手可热,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为过也。 虽然亡于沧州任上,更兼无妻无子,但也好歹是主政一方的官员,不至于晚景凄凉。 没有遗憾……咳血满襟的乐熙安慰自己,眼前那个俊美男子的幻影终于消散了。 乐熙无力地垂下手,握着的玉玦掉落一旁。 天熙五年,曾歷任户部左侍郎、御史大夫,两度拜相,现为沧州刺史的乐熙大人,在一片痛泣声中溘然长逝。 上一世的乐熙不会知道,大雍帝王乔穆尧得此悲讯,千里奔袭,终未赶上最后一面。 霸道狠厉心机攻乔穆尧x江南小公子受乐熙 前世张扬活泼热烈明媚今生温润如玉乖巧纯情受 攻一如既往的狗 前世 攻:被勾引了,醋精,但不能强取豪夺 受:求而不得 今生 攻:强取豪夺.jpg 受:啥时候会被厌烦了抛弃 第1章 重生去文会 「公子,公子,你可终于醒了,吓死宿书了。」 焦急而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乐熙睁眼,眼里倒映的人影竟是宿书,十七岁的宿书。 上一世,他闭眼撒手人寰时,在床前痛哭的也是宿书,只不过那时已不復年少时光,他和宿书都老了。 乐熙不及多思,身下的位子震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坐在行进中的马车上。 「这是要去哪儿」 宿书吓了一跳,今天好端端地出门赴宴,公子在马车上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好容易叫醒了又像失了魂什么都不记得似的。 「公子,你不记得了我们要去知府大人举办的文会啊,」宿书见乐熙懵懂的样子慌了,「奴才这就去禀告老爷。」说着就要去喊外面拉车的马夫。 「不用了,安静一会儿就好。」 乐熙制止了他,宿书还年轻,有些莽撞,不像前世跟他度过许多风风雨雨,变得稳重可靠、不苟言笑。 前世今生,轮迴重来,如此玄妙之事竟然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 乐熙呆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去腰间寻心爱的玉玦握在手里摩挲,却落了空——原来它还不在。 乐熙立刻就想起了一件要事: 「宿书,你说我们要去赴宴知府大人举办的」 「对啊,这文会轻易还进不得呢,都是各家官员,还有已经得了功名的公子举人才能拿到请帖。」 说到这,宿书不自觉地昂起脑袋,他家公子惊才绝艷,舞象之年就成了举子,还是在锦西排名第二的举子,他作为书童也是与有荣焉。 锦西自古以来就是文採风流、物阜民丰之地,尚文之风盛行。乐熙这样的少年才子,自然是意气风发的。 「如今是不是弘化二十三年」乐熙拽紧了袖口。 「对啊,今日是十月初一。少爷,您不知道吗?」宿书小心翼翼地看向乐熙。 「我记得。」 乐熙怎么会不记得,这场宴会名为以文会友,实则是知府李楼成给宣王设的接风宴。 宣王乔穆尧,当今的二皇子,今年年初刚因抗击北凉的战功被加封为宣亲王,风头正劲。 如今又被陛下派来江南巡查,现在走到下辖的锦西,属地官员可谓是争相想见上一面打听虚实,宣王多是避而不见,于是也显得愈发神秘。 锦西知府李楼成好不容易用这个高雅清流的文会名头,几次上门,这才邀请到了宣王,今天的宴会是官家和文坛联袂的盛事,一时无二的热闹。 而乐熙的命运也在这一天,彻底地改变了。 马车驶向玉华园。 乐熙再次闭上眼睛,脑中迴旋着一个念头:他重生回了与乔穆尧初遇的这天。 他是锦西同知家的二公子,这家世在地方已算不错,可放诸全国,真正的权贵根本就看不上眼,他和天家扯上关系,前世在朝堂上的依仗都从今天开始。 乐熙纤长的手指默默地攥紧月白素缎的衣角,心也像这绸缎一样被揉皱了。 心在油锅里煎熬时,车子却安稳地停下来。 「公子,我们到了。」宿书小声道。 「好。」 乐熙微微皱眉,垂下眸子抚平身上的褶皱,下了马车。 父亲乐士渊见他郁郁的神情,拈鬚笑道:「好啦,不就是没让你穿大红织锦的袍子吗,今日拜见贵人,该要谦和些。」他这个儿子少年人才,只是喜好华丽了些,还是太年轻。 可是……乐熙长得实在太好,他自己不觉得,乐士渊却有些担忧,不得不稍作压制,想到这,乐士渊的眼神微沉,抚了抚鬍鬚。 乐熙一愣,他歷前世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却不想,父亲眼中,自己还是那个胡闹的小儿态,爱那花团锦簇的热闹。 「父亲,儿子明白了。」乐熙声调温和平静,拱手道。衣袂起落间,尽揽清风。 第2页 乐父着重看了他一眼,不知乐熙是哪儿隐隐有些不一样,似是光华内敛许多,往日的浮躁尽皆收了。 「那就好,今天的拜见很是要紧。若能在宣王面前露个脸最好不过,但也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太过张扬。」 乐熙喉头微动,即使是一个名号,他的心也会莫名地揪起来。 深吸一口气,乐熙压下心头悸动,上前扶着父亲进了园门。 里头已来了不少宾客,人头攒动。 乐熙跟着乐士渊到李知府面前拜见。 「士渊来了,呀,允安真是一表人才,芝兰玉树,让咱们这些老傢伙羡慕得紧,都说乐家教导有方呢,养出这个美少年。」知府李楼成笑眯眯道。 乐熙,字允安。可李楼成这样的称唿和赞誉有些越界,声音又阴冷得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令人不适。 乐士渊眉头一皱,拱手自谦道:「知府大人取笑了。黄口小儿,怎能担起此等赞誉。允安,给众位大人行礼。」 乐熙不出风头,依礼一一拜见过,就安静侍立在父亲身侧,他有些出神,神游天外。 乐士渊环视堂厅一圈,只见锦西各家出色的子弟在长辈身旁陪着,外头花园里吟诗作对的全是泛泛之辈,眸光微动。 果不其然,李知府开口道:「宣王殿下传话说身体不适,先在晓月轩休憩片刻,等曲水流觞正式开始时再来同乐。」 和前世一样,乐熙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站了许久,到华灯初上、灯火盈盈,穿着低调的自己行事却张扬,在传杯作诗时大出风头,压倒一众同龄人。 在所有人艷羡的目光中,听得背后三声赞许的拍掌声。 宣王乔穆尧到了,祝贺头名,也就是——为贺他而来。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乐熙转身的惊鸿一瞥,就许了一生。 后来……算是践诺了。 乐熙低头微不可察地笑笑,不知是庆幸还是苦涩,他附耳向父亲低语:「儿子想去更衣。」 乐士渊看他一眼:「快去快回。」 「是,儿子告退。」 宿书跟着自家公子出来,却见公子不急不慢,行至略偏僻处,公子不让他跟着了。 「宿书,你别回堂厅,就在附近找个地方歇着,我晚些时候来和你会合。」乐熙伸手拿过宿书手中的灯。 宿书一惊:「公子,您这是……宴会可快要开始了。」 哪有想要名利人不往热闹场中钻呢,现在的乐熙就偏偏不。 第2章 初见缘起 乐熙莞尔:「我知道,所以叫你不要乱跑,父亲要罚也得等我回来。」 宿书看着乐熙离去的背影,一愣一愣的,在家时公子分明还摩拳擦掌,预备着施展才华,这是……不参加了 重活一世,岂能重蹈覆辙 乐熙提着青花云纹题诗书灯,在石子路上慢慢走着,离宴会中心越来越远,躁动的心越来越静。 玉华园是锦西最好的园林,他少年时常来,现下重游,不由得感慨颇多。 夕霞欲颓,月华渐泄,乐熙心中怅惘不已:上一世他本就是赢家,为何还要重来 从之功,光耀门第,位极人臣,乐熙曾一一将其实现。或者是老天见他已处庙堂之高,这辈子要他处江湖之远,不再过问世事 可记忆中那个依然不曾褪色的身影又该如何待之,乐熙看不清,堪不破,脑中万千思绪缠得乐熙喘不过气来。 思绪萦迴,脚下的步子也生乱。乐熙忘了,加上前世,其实他已很久没有踏足过玉华园了,记忆早在岁月中斑驳失色,他走着走着就走上了岔路。 穿过抄手游廊,转过一道月洞门,花木掩映下,乐熙辨不清方向,疾走几步,耳边飘来了交谈声。 「王爷,风卫来报,西平仓确实有问题,其实际藏粮远不及帐面上的一半。」是青冥冷静不带起伏的声音。 乐熙顿住脚步,不敢再轻举妄动,连唿吸都屏住。 「呵,李楼成这个老匹夫……」尾音拉长,华丽低沉的声调似锵金鸣玉,冷得人一颤。 乐熙心头不由自主地微颤,手上只是稍松,灯柄就应声落地,哗啦一声,灯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青冥立刻抽剑,寒芒一闪,踏步上前挥开了花枝,剑指乐熙。 「青冥。」甫一出口,乐熙就知道——这才是彻底完了。 乐熙呆滞在原地,不知所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冥听到他的称唿神色更是一厉,将剑架在乐熙脖子上,压着他的肩膀逼他单膝跪下:「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乐熙不答,被压跪于地,却奋力抬头望向宣王乔穆尧。 宣王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一身玄色瑞兽纹暗花云袖袍,身姿颀长,面容俊美,狭长的眸子里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淡色。 灯光辉映下,宣王高挺的鼻子在脸庞上打下淡淡的阴影,更显几分不可逼视的冷淡,乐熙不由看得痴了,杏眼亮晶晶的,泛起微微的湿意。 在他人的地盘谈事,被一只小猫撞见了,宣王乔穆尧薄唇微抿,有些恼怒,而且看起来是有备而来,就更值得防范了。 乔穆尧看了看乐熙的衣着,剑眉微扬,居然是赴宴的官员公子,谁家使这么新奇的招数派个少爷来偷听乔穆尧有了些兴趣。 第3页 「青冥,放开这位少爷。」 此话一出,青冥也并不质疑,令行禁止,立刻收剑退至一旁,眼神依旧凌厉。 乐熙回神,装傻充愣是不可能了,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参见宣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乔穆尧没有叫起,只淡淡道:「抬起头来回话。」 乐熙依言抬头,眸子规矩地垂着,因此错过了乔穆尧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艷。 穿得素雅,人长得却秾艷,唇红齿白,眉目俊秀,长睫都遮住了眸子。 「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乐熙心中沉沉,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当作探子了。 在乔穆尧看来,他的家族大约急于攀附,连王爷身边护卫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但他暂时也解释不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着王爷的话答下去。 「回王爷的话,小人名叫乐熙,家父是锦西同知。」 「乐士渊」乔穆尧似乎有些印象。 「确是家父名讳。」 乔穆尧轻笑一声,语气莫测:「那不知乐大人派公子来干什么呢?」 乐熙的心沉到了谷底,西平仓亏空,他还记得,这正是前世一月后宣王指控李楼成的关键罪名,断不能和此扯上半点关系。 锦西本为是非之地,何来江湖之远,宣王此来,就是要探探这池深水。 乐熙重重地叩了一个头:「王爷明鑑,小人随父来参加文会,一时迷路才误打误撞到了这里,绝非有所目的。」 乔穆尧不置可否。 乐熙知道他不信,若他轻易信了就不是自己认识的乔穆尧了,咬咬牙,乐熙接着道:「家父早已仰慕宣王威名,多加调查,熟悉王爷的手下,嘱咐小人要有眼力见。」 乐士渊精明,想适当向宣王示好,但若现在听到乐熙的话,只怕会气晕过去,情势尚未明朗之前,怎能如此冒进 不过,乐熙既能预知情势发展,又足够了解乔穆尧。 绝对的偏向和忠心,才是投名状。 乔穆尧审视着乐熙,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江南总督是太子派的人,锦西隶属江南道,自然也被太子的势力辐射,乐家会不会是清醒的聪明人呢? 答案是:有可能。 「乐家有心,本王不好辜负,想来还要在锦西逗留一段时间,江南美景让人心折,乐公子可愿做本王的嚮导,陪伴一二」 这便是考验了,代表着暂时的信任,乐熙松了一口气,眼睫颤动:「得蒙宣王青眼,是小人之幸。」 乔穆尧也不知是何缘故,总觉得眼前人颇合心意,言语进退间自然舒心,像是演练过千万遍似的。 「起来吧。」乔穆尧伸出一只手。 乐熙脑中的那根弦又拧紧了。前世的初见恰如清风明月,他努力许久才和宣王亲近少许,为何此刻乔穆尧会要伸手搀扶他 不能让王爷等,乐熙还没想明白,便将手虚虚搭上,想要自己起来。 乔穆尧眉心微动,为手上温热可亲的触感,而后他轻轻收掌,一力将乐熙扶了起来。 乐熙抬眼,撞进乔穆尧深沉的眸子里,咬了咬舌尖才压下心头的悸动。 也罢,宣王是再好不过的主上,只要……能管住自己的心,免得刀刀见血。 上一世,乐熙赢了功业,输了情思,那这辈子就不谈情了。 无非是,走过的登天梯,再走一遍,乐熙如是想。 可乐熙忘了,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放下呢。 第3章 父母 毫不意外,这场文会上,乐熙风光无两。 乐熙先是跟着本该姗姗来迟的宣王殿下一同出现,状似十分亲密,后又在流水曲觞中大放异彩,博得了才子们的赞赏,官员们的喝彩。 宣王乔穆尧更是亲执其手,赞不绝口。 「今日得见乐公子,喜不自胜,这块玉玦是孤征战北凉时,发掘的一块和田白玉所制,聊表心意。」 乔穆尧亲手将随身的玉玦拿下来添了彩头。 时人侧目。在场的人精都默默揣度着宣王的心意。 而获赠的乐熙,已然怔愣在原地。 是前世的那块螭纹玉玦,殿下就这么给了他。 宣王没待多久就先行离去,宴会也就失了趣味,后来的一个半时辰,众人的话题没绕开宣王过,月挂树梢的时候,才客去散席。 回到乐府,乐士渊捋捋鬍鬚:「允安,你跟我来书房。」 神色平静的乐熙点头应是,提步跟上,却回头看了大门处一眼。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乐熙学业全面发展,并非文弱之人,意识敏锐,更了解宣王,只怕现在乐府已被宣王的林卫监视看管。 「熙儿,为父问你,你与宣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突然外出,又与王爷一道出现」 乐父确实有亲近宣王的想法,但乐熙今日未免太过冒头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乐熙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稳扎稳打的人,奉行中庸之道,但其实局势波诡云谲,容不得犹疑徘徊,机会稍纵即逝。 当然,等事态稳定下来后,该採取何种态度又另当别论。 收回飘远的思绪,乐熙抖袖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乐士渊拧起眉头,这孩子挺直嵴背跪下,气质怎么会这般沉郁肃然。 「父亲,李知府是弘化四年的进士出身,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当今丞相何昌怀,也就是太子的岳父。」 第4页 「而整个江南道的总督又是承恩公,皇后娘娘的亲兄长。」 「江南道,本就是太子的势力范围。」 …… 乐熙一条条细数层层复杂的人情关系,一口气说明了锦西的势力情况。 乐士渊讶然,儿子居然全说对了,沉默片刻,一时间再顾不得去追究乐熙的性情变化,问道: 「熙儿,你有什么想法,想说什么」 乐熙沉下一口气,上一世的此刻他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却能娓娓道来了。 「可是如今,陛下偏偏派了风头正劲的宣王来江南巡查,据儿子所知,宣王和太子不甚和睦,上意莫测,难以窥探。」 「既是难以窥探,你为何冲动行事」 当然是因为乐熙撞出过一条明路,那条路,通向的是璀璨繁华。 「父亲,儿子知道您小心为官,在上明哲保身,但是态度一味不明,很难取得寸进,更有甚者,被一桿子打翻也不是不可能。」 乐士渊某一刻突然觉得,眼前人不是自己风华正茂的儿子,而是歷经权力斗争、宦海浮沉的官场长官。 「胡说八道,还轮不到你操心这些,我本以为你考上举人后稳重不少,没想到心眼越发大了,你好好准备明年的会试才是正经,别像你哥一样止步于举人,在外县做个县丞。」 乐家以诗书传家,严谨自持,可惜长子乐泽平庸,二儿子乐熙倒是有才,从前性子就张扬,谁料到现在是表面温和实则大胆。 「父亲……」乐熙还欲说些什么。 乐父制止了他:「别说了,这次便算了,从此往后把这些话都咽进肚子里。」 乐熙只好作罢。 前世也是如此,多说无益,等到功成名就时,一切就会见分晓。 另一边,锦西城外的行宫别院里,青冥回禀道:「王爷,乐府并没有异常举动,乐大人和那位二公子在书房谈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了。」 乔穆尧挑挑眉,眼前又闪过那双晶亮的杏眸,圆睁着格外可怜可爱。 心中一动,「明天请乐熙过府一叙。」 青冥微愣,林卫在守着,谅那小公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王爷何故要再见他呢? 乔穆尧抬眸看向青冥,目光锋利如刀。 青冥身体一抖,连忙称是。 翌日,乐熙去向母亲问安,小妹也正在母亲面前凑趣。 「二哥。」一个不防,乐熙被妹妹乐锦抱了个满怀。 乐熙温和地笑笑,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乐锦尚且年幼,离及笄还有两年,正是爱娇的年纪。 乐母江华宁斜坐在榻上,招手微嗔:「还不快从你哥哥怀中出来,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知礼数。」 乐锦这才重新在乐母旁边坐下,给乐熙扮了个可爱的鬼脸,配着她那一身缕金百蝶长裙,娇憨美丽。 「母亲安好,妹妹年纪还小,不用过多要求。」乐熙行礼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乐母嘆了口气,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你就惯着她吧,她长得和你相类,又喜欢艷色衣裳,性子还不稳重,太招摇了,真是让人没办法。」 乐母着实是有些担心,仔细端详一双儿女,这齣众的容色确实赏心悦目,可她不知为何心中不安。 乐熙面露愧色,母亲数落的这些毛病他身上都有,从前他带乐锦玩耍,竟都让她学去了。 「说起来,你今天穿得倒很雅致。」 乐熙着一身月牙白海棠纹直襟长袍,腰间束了条玉带,腰身劲瘦,头上系了青色髮带,缀了几粒米珠,雪裳猎猎,温润通透。 乐母从前总后悔将自己这二儿子生得太好,眉目艷烈,这样打扮便压下了好几分。 「儿子长大了,穿着是该清淡些,还要多谢母亲平日的教诲。」 乐母点头赞许。 乐锦却吐了吐舌头:「二哥是想装大人喽。」 「你这孩子……」乐母轻轻掐了掐她的脸。 乐熙愣了愣,童言无忌,总能说到人心坎上,敛敛神色笑道:「是啊,不像咱们锦儿还是小姑娘呢。」 乐锦性子张扬些无妨,她运气好,上一世寻的夫君疼宠她,养得越发活泼。 想到这,乐熙神色又是一滞:家族的兴旺、锦儿的高嫁都离不开他前世走的那条路,现在他才意识到,宣王乔穆尧给他的实在太多。 第4章 再逢品画 「熙儿……允安。」 乐熙被唤着回神。 乐母关切道:「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乐熙笑道:「没有,刚想着有友人相邀来着,母亲恕罪。」 「倒是我拘着你了,」乐母嗔怪,「也请过安了,你自去吧。」 乐熙告辞着出来,登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宿书见乐熙情绪不高,特意玩笑道:「天高云淡的日子,少爷怎么不骑马呢?闷在车里多无趣。」 当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只是乐熙不復少年心境了。 「王爷传召,留些力气好应对。」乐熙端坐着淡淡一笑。 「少爷好像有些怕这个宣亲王。」宿书和乐熙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是最早看出来的。 「宣王殿下是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你家少爷一介白身,怎么不怕」 这话宿书就不依了:「什么白身,现在少爷在外头也能被叫一声举人老爷呢。」 第5页 乐熙被逗笑了,莫说举人,就是进士,也没有让宣王另眼相看的道理。 这样说起来,宣王当年是怎么看上自己的来着 乐熙拿起腰间散发杜衡气息的香囊,轻嗅静心,平復一瞬间血液的腾涌。 「少爷的口味也变了,从前不是嫌这香太淡吗?配制的苏合香说不用就不用了。」 乐熙有些汗颜,着红衣,身上香味浓烈,以前他真的不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吗? 「见尊长,浓香不太合适。那些苏合香拿去入酒吧。」乐熙应付道。 宿书只得遵命,压下心中的疑惑,他明明记得少爷极喜苏合香的浓郁芬芳来着。 乐熙将宣王所赐的白玉玦也佩在身上,放下云纹香囊,握起玉玦摩挲,不像刚重生时落了空。 这块玉玦上刻玲珑精巧的螭纹,玉质触手温润,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乐熙很熟悉它。前世乐熙也得赠了此物,只不过是在宣王离开锦西的前几日。 乐熙抿了抿唇,他那时还以为略略打动了宣王,原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不过是个能随手赠人的物件而已,无关紧要,乐熙苦笑,自己最终佩它而亡,也算相衬。 「少爷,我们到了。」 宣王在书斋里见的乐熙。 乐熙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声音清越:「参见宣王。」 宣王乔穆尧搁下狼毫,北凉军务尚有些未完之事,他需得异地处置,再加急送去。 合上奏报,案牍劳形的乔穆尧向下一望这位同知家的小公子:「起来吧,坐。」 「谢王爷恩典。」 乐熙在紫檀木椅上浅浅地坐了一个边,垂首不语。 乔穆尧不急着说话,他上下打量眼前安静的小少爷,心中不由嘆息,分明长得浓眉大眼,睫羽颤得跟把小扇子似的,可怜可爱,哪里习来的一身学究气,倒还是初见掺着惊恐时的样子活色生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乔穆尧抿唇,蹙紧了眉头。 乐熙终于耐不住了,宣王靠在椅背上,气场凛冽肃杀,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才半炷香而已,乐熙便觉如芒在背。 「不知王爷召小人有何事吩咐」 乔穆尧挑了下眉,胆子还真是挺大的,他随即起身,乐熙忙不迭地跟着站起来。 「江南诗文盛行,诗画本为一体。恰巧本王自北凉战场返还京城后,太子赐了一副墨画。本王不精于此道,不知乐公子是否能为本王解答一二」 乔穆尧一壁说一壁走到乐熙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这是闹的哪一出 乐熙摸不着头脑,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少年心性,拉着宣王听戏、饮酒、在猎场上打马同游,好不痛快。 与现在完全不同。 「小人才疏学浅……」乐熙话还没说完,乔穆尧唇边笑意不变,眸色微凝。 「若宣王不弃,到时小人就大胆胡言了。」 乔穆尧勾唇,乐家怎就教出了这般知情识趣的妙人。 两人离得太近,乔穆尧忽地闻到一阵清淡的草药香气,显然是从乐熙身上传出的。 「文人好香,乐公子果然风雅,这杜衡香气不俗。」 乐熙心中轻嘆,果然,见多识广的宣王不喜欢张扬做派,他前生何其可笑。 「王爷谬赞了。」 乔穆尧眼见乐熙半垂着眸子,话语恭敬,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躁,鼻间嗅到的淡雅香气非但不能缓解,反似撩动了心弦。 乐熙挡不住乔穆尧如有实质的目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敢问王爷,画作在哪里」 「跟本王来。」 乔穆尧的背影高大伟岸,乐熙亦步亦趋地跟着,正如前世的许多次一样。 可从容的步伐背后,是乔穆尧微蹙的眉心。 一个地方官的少爷,之前打探消息,现在的攀附之心也是昭然若揭,没什么值得上心的。 乔穆尧如是想,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这幅清卞隐居图好是极好的,名家所作,境界深邃幽雅。先以淡墨勾皴,而后施浓墨,先用湿笔而后用焦墨,使得层次分明,增添了山石树木的润湿之感,技法多样精湛。」 乐熙仰起头,看着墙上的画卷,眸光微闪,天家斗争真是豪横,这样的杰作也就当个工具送出来。 乔穆尧负手而立,余光瞥了一眼乐熙,薄唇勾起凉薄的笑意:「倒是本王失策,看来乐公子极谙画道,说得真是精闢。」 画是好画,送画的人却不是好意。 「不过,这画与寻常的山水图宁静致远不同。」乐熙的话还没有说完,见乔穆尧周身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乐熙眨了眨眼,屈膝跪下,「小人不敢讲。」 「哦说说看,」乔穆尧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品画而已,有何不可。」 「画者内心对退隐和出仕十分矛盾,那扭曲的皱笔线条,跳跃的苔点,以及近树上焦墨枯笔粗率的皴擦,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与烦燥的情绪。」 乐熙下了结论:「作为您凯旋的贺礼,这幅画不合时宜。」 乔穆尧凤眸微眯,声音陡然一厉,凌冽的目光落在乐熙身上:「大胆,本王刚刚是不是说过,此话是太子所赠,非议尊上可是大罪。」 乐熙将头低低地伏在地上。 第5章 用膳相处 第6页 这幅隐居图画乐熙前世没见过,或者是他那时的感情太浓烈,表现得太明显,以至于宣王认为没必要再试验一次。 可太子乔宏承,乐熙却并不陌生。 前世他自出仕,便是作为宣王的亲信,后来没少跟太子党的人交锋,很是扰人。臣随主君,太子身旁那么多酸儒酷吏,自身阴毒小心眼也很正常。 宣王抗击北凉,退边贼于国境之外,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 太子在此时送一幅拧巴的隐居图,不仅是不合时宜,还暗戳戳地嘲讽宣王急功近利,不如直说嫉妒宣王作出功绩来得坦荡。 有这种完全不顾百姓福祉,脑子里只有争权夺利、党同伐异的储君,实非社稷之幸。 虽不怎么看得上太子的做派,可现在面对宣王的逼问,乐熙还是颤了颤身体,谨慎道:「小人只知品画,一点微薄见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有不当之处,唯愿王爷指点一二,便是三生有幸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乔穆尧心中赞许,视线被乐熙脑后微微起伏的青髮带吸引,还是个没加冠的少年呢,嵴背也单薄,背上的一对蝴蝶骨似乎振翅欲飞。 乔穆尧心头忽然生起了一股对锦西同知乐士渊的不满之情,让半大孩子来投诚,亏他这个父亲做得出来。 乔穆尧凤眸微敛,书房玉石铺地,夏天倒是清凉,但也不免坚硬,难为这乐熙跪了又跪的。秋风渐凉,还是铺上细锦软绒的长毯为好。 「乐卿过谦了,你见解独到,本王也深受启发。好了,平身吧。」 乐卿! 乐熙心下一震,前世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宣王都是这般唤他的。这个称唿带着一点亲密,却也没有越过官方的界限。 任凭心中波澜起伏,乐熙面上只是谢恩,垂首起身。 「乐卿,」乔穆尧坐回书案前,拿起茶盏,「谈论许久怕也是口渴了,喝口茶润一润。」 宣王做了个请的动作,乐熙不敢不遵,紧张退去过后,嗓子确实干涩。 乐熙端起粉青釉的茶盅,茶叶色泽青绿,身披白毫,是日照雪青。乐熙小小地抿了一口,滋味醇和,他早已喝惯了这个味道。 乐熙皮肤白皙,修长的指节搭在茶碗上,白与青相互映衬,清雅得浑然天成。 乔穆尧锋利的下颌线柔和下来,温声道:「如何,还合口吗?」 「回王爷,入口清爽,颇有回甘,小人很是喜欢。」 「这茶是本王自京中带来的。江南盛产茶叶,名茶数不胜数,这北城的茶还是单调了些。」 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在乔穆尧心中涌起,乐熙的言行举止恭敬持肃,但在一些小细节上往往十分自然,好像他们二人早已相处过许久一般,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愉悦。 乐熙唇角微微曲起,回道:「可再好的世间奇珍,都要贡往京城。江南的茶,王爷也都尽有,而这日照雪青是王爷心爱、独一无二。」 乔穆尧眸色渐深,纵然已经知道乐家有意趋附,但乔穆尧还是被娓娓道来的乐熙惊艷了。 江南官员家的小公子,个个都这么可人心的吗?人长得赏心悦目,话更是说得漂亮。 「乐卿说得极好。」 论过画,品过茶,乐熙想着告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没眼色地耽误功夫不好。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陪本王用完午膳,下午一起出去走走。」见状,乔穆尧脱口而出道。 乔穆尧刚有一丝悔意,就见乐熙睁大了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目露讶然。 乔穆尧看着可爱,将后悔抛诸脑后,低笑出声:「不是说好了,要当本王的嚮导吗,莫不是敷衍,嗯」尾音放沉。 「噢……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乐熙开始搜肠刮肚地想锦西玩乐的去处,天可怜见,他的记忆模煳斑驳,能记得重要人事已是很好,哪里还记得这些。 「青冥,」乔穆尧唤人进来,「吩咐下去,午膳本王要和乐公子一道用,多准备些江南风味的菜餚。」 青冥拱手领命,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自家王爷和这位乐少爷之间打了个转,王爷向来性子冷淡,怎么一上午的功夫两人就亲亲爱爱起来,还要留人用膳。 乐熙暗暗叫苦,他可太了解青冥了,闷葫芦一个,现在心里不知在转什么心思呢。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用过膳,下人上了一些甜汤醒酒解腻。 乐熙忙不迭地用了些。 乔穆尧看着乐熙略带薄红的脸颊,心情甚好地调侃道:「乐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才沾一小口酒,便成了这样」 这时候,乔穆尧可想不起来,自己适才腹诽过乐同知支使半大孩子做事。 「是小人失态了,往常在家也饮些莲子清、秋棠封之类,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乐熙脸颊飞霞,星眸半垂,连忙再多喝了些汤,试图压下燥热。 「那些都是花酒果酒,」乔穆尧明白了,敢情这人根本没有酒量,「刚才席上的酒是千里醉。」 什么乐熙抬起眼帘,瞳孔放大,这才弄明白自己的酒量不是突然变小了。 前世乐熙跟着乔穆尧喝日照雪青茶,可对千里醉这种酒是敬而远之,他也只见乔穆尧在犒劳凯旋将领的宴席上喝过,平日里乔穆尧喝的是金盘露一类的御酒啊。 千里醉,边境有名的第一烈酒,色如冰清,入口绵柔,后劲却极足,几杯下去酒量普通的人就得不醒人事,征战四方的将领也很少有能喝上一坛的。 第7页 乐熙此刻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只沾了沾唇,不然恐怕就会仪态全失了。 乐熙不知道自己失态后会做些什么,尤其是重生之后,若是在醉中混淆了记忆,说不定会做出奇怪之举。 乐熙暗下决心,此后绝不能醉酒。 乔穆尧并不知乐熙的心思转了个来回,他好笑地摇摇头:「孤本来想邀乐卿去猎场骑射,看来是不能了。」 宣王也不知为何,本来只是想略微了解一下乐熙,可现在却不想乐熙过早离开了。 第6章 对弈察人心 刚刚那一惊,乐熙的酒劲过了大半,但上马确实还太勉强,暗自揣摩宣王此言,似是送客之意。 在宣王面前表过了忠心立场,乐熙觉得不虚此行,上一世他一再纠缠,直到宣王离开锦西回京復命才不得不放手,这回不会了。 乐熙懂得了进退,不再去期待宣王的回应。 乐熙下定决心,回府后好好准备会试,毕竟岁月荏苒,有些东西捡起来需要时间。 「小人怎敢扫王爷的兴致,王爷去骑射便好,小人先行告退,他日再来行宫拜见。」 没有下次了,乐熙抿抿唇,宣王不召他来,下次再见只怕就是在京城了。 乔穆尧眉头一皱,这是闹哪出,难道不应该紧贴着他不放吗? 出言叫住乐熙:「乐卿,孤不着急练骑射。你既体力不支,便陪孤下棋消遣吧。」 乐熙愣住,若他没听错,宣王是在留他不敢多犹豫,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不,必定是想在对弈中观察他的心性,乐熙否定了刚刚的「自作多情」。 下人们摆好了乌木棋盘和暖玉棋子。 宣王乔穆尧执黑先行。 乐熙的酒彻底醒了,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务求不露破绽。 这很难,棋道如心,掩藏起自己的心怎会不难 更兼是在用兵如神的宣王手下,对弈如对战,乔穆尧棋路莫测,处处设了陷阱,又合乎整个的布局,让人无知无觉间踏入其中,请君入瓮。 乐熙心中暗暗地捏了一把汗,从本心而下,极力不去回忆宣王的用棋特点,他现在不应该知道这个。 左支右绌间,不慎入了宣王精心布置的死局,乐熙面上拧眉,实则松一口气,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玦,便要投子认输。 「再想想,还有路可走,」乔穆尧放下两指间夹着的墨玉棋子,「孤等你。」 孤等你……朕等你…… 乐熙神情一滞,这局他见过,这话他听过,这局确实也有法可解。 耳边仿若传来久远温柔的声音:「乐卿,你在这处寻一劫,孤就不得不应劫,你不就可以回提打劫了吗?」闲适中带着一点笑意。 当时和现在的乐熙都抖了一抖。 乐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道:「谢王爷。」 乔穆尧看着一点殷红的舌尖在乐熙唇瓣间隐没,狭长上挑的眸子里闪过暗色,心中微动。 乐熙犹疑了好一会儿,颤着指尖落了子。 一声轻响,乔穆尧才收起了心猿意马的心思,看了眼棋盘:「乐卿妙棋。」 「多承王爷相让。」乐熙举袖拭了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舒了一口气。 「秋意渐浓,难为乐卿还如此燥热。」乔穆尧笑道。 「小人棋艺不精,让王爷见笑了。」 乔穆尧勾唇:「乐卿过谦了,与孤多下几盘吧。」 乐熙自然无有不应。 几局下来,终是乔穆尧胜得多些,但乐熙也不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大多只输了三两子,下得你来我往,才有趣味。 天色阴沉下来,飒飒声响,像是寒风渐吹,灯烛点起,乐熙执着白棋,盯着盘上错综复杂的棋面,看着一个颇为隐秘的陷阱。 乔穆尧看着乐熙的神色,知道他已看出来了,乔穆尧并不恼怒,开口赞许道:「乐卿这么快便熟悉了孤的棋路,倒像以前和孤下过似的。」 乔穆尧的棋艺师从朝中国手周崇,不说精绝,但也绝非泛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啪嗒」一声,乐熙手上的棋子吓得滑落,打乱了棋局。 天公作美,恰在此时,天上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天幕,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雨帘密密。 乐熙如逢大赦,急忙俯首请罪:「请王爷恕罪,小人胆怯,竟被雷雨声吓住,打扰了王爷雅兴。」 千万要如此遮掩过去,乐熙暗祷,他也就只能做到这儿了,再下怕真会露馅。 「无妨,」乔穆尧还真没发现,心情愉悦,「已下了半下午,便收了吧。」 乐熙心中长出一口气,天色已晚,暮色已渐渐侵染上来,他正要开口告退。 忽地,乔穆尧起身,负手而立,往室外而去,乐熙只好跟上,亦步亦趋。 雨势迅疾,天边暗云浓雾,霏霏雨线织成漫天的大网,模煳了人的视线,打得庭院里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响,青石砖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洼。 「京城燥烈,孤还是第一回见这湿润氤氲的江南风情气候。」乔穆尧感慨。 乐熙其实也好久没见过了,京城燥烈,沧州更是苦寒…… 不想了,乐熙笑着在宣王身旁附和:「江南烟雨,北城寒雪,天下风光各异,王爷大可尽情欣赏。」 第8页 乔穆尧微微侧头看了乐熙一眼:「乐卿所言极是。」 景是,人也不例外。 又陪宣王用完了晚膳,这回乐熙学乖了,滴酒未沾,保持了全然的清醒。 可事情还是不太对劲,乐熙已经在别院呆了一天了。 乐熙只得说服自己,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前世的后来,乔穆尧已为帝王,龙威深重,但现在还只是王爷,所以一连请一个普通官员的公子吃两餐饭…… 算不得什么吧…… 才怪呢,乐熙上一世在江南可没用过行宫的膳食。 乐熙心中惴惴,向宣王告辞:「禀王爷,天色已晚,小人该回府了。」 乔穆尧眸光一闪,他竟留了这乐小公子一天,相处得太过愉快,以致忘记了时间。 「你去吧,雨天路滑,孤让青冥护送你回去。」 乐熙骇然,吓得抬起头来慌乱地看了一眼宣王,让青冥送!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乔穆尧问。 乐熙连忙摇摇头:「无事,多谢王爷。」 虽然青冥后来官拜京卫指挥使,但现在只是宣王的首席侍卫,而已,乐熙想,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那你去吧,回头再来。」乔穆尧觉得自己也该静静心,手指微叩黑檀木的桌面。 乐熙看不透宣王的心思,宣王的话淡淡的,俊美无俦的脸上常年凝冰,借着转身,乐熙偷偷觑了一眼宣王的神色,什么都没发现。 于是,乐熙怀着一颗迷惘的心离开了。 第7章 变化伊始 雨势渐微,青冥一路护送乐熙直到乐府门口。 乐熙下车告别,青冥也下马拱手:「乐公子,青冥就送您到这儿了。」 乐熙赶忙回拜,从身后宿书手上拿过一个荷包:「有劳青大人送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青冥微微一顿,他平日是不会随意收人东西的,但这回他可摸不准王爷的心意,想了想还是接过:「多谢乐公子,属下都是遵着王爷的吩咐。」 「自然,承王爷恩典,小人不胜欣喜。」乐熙笑道。 青冥带着宣王的人打马走了,乐熙才将笑脸放下,神色变得有些忧虑。 今生怎么变得这么不一样,这才是乐熙重生的第二天,变化让他无所适从。 「公子不高兴吗?」宿书终于抽着空说话了,他一天都没见到少爷,心里急坏了。 乐熙边摇头边往里走,青冥的态度也是好到过分,他的心里乱得很,伸手掸去衣袍上细小的雨粒。 还不等乐熙再想想,父亲身边的人在门内候着。 「二少爷,老爷请您过去呢。」 「好,带路吧。」 进了书房,乐熙还没来得及给父亲请安,一个玉镇纸被掷了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乐士渊断喝道。 乐熙愣了,这是从哪儿说起,他刚在宣王那里周旋迴来,父亲说得怎么像是他在外面胡闹玩乐一般。 「给父亲请安,不知儿子何处不妥,惹了父亲生气,之后一定改正。」 听了乐熙这番好话,乐士渊气才顺些,但还是沉声道:「为父不限制你交友闲游,可昨日方才让你少与宣王往来,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乐熙怔了片刻,明明前世父亲的反应没这么大啊。前后一想,乐熙明白了: 上一回,宣王在文会上压根没正眼瞧他,后来也是他去行宫求访,有时能进去有时不能,总共待的时辰也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攀龙附凤的人海了去了,自然没人在意。 可现如今他先是得了文会的头彩,又在行宫待了整整一个白日,太过抓眼了。 不过,乐熙觉得父亲过于担心了,他已把事情都办完了,宣王今日把他整个试探过一遍,玉玦早已提前给过,接下来肯定不会找他了。 宣王殿下岂是那么好见的 乐熙苦笑一声,忽略了内心深处的那一丝黯然。 乐士渊见此气不打一处来:「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会试也不远了,你赶快离家去知悟书院习学,等年前再回来。」 乐熙眨眨眼,知道父亲的慈心。父亲管不住他,也不欲加诸棍棒,打算从源头解决问题。这也正合乐熙心意,他现在脑子里模模煳煳的四书五经、史家策论着实需要明晰一下。 年前……那时宣王已返京了。 「是,一切听从父亲的。」 乐士渊看了乐熙一眼,心气终于顺了:「你好好收拾一下行李,两日后启程。」 乐熙在家待了两日。 母亲和妹妹很捨不得他,临行前一晚母亲江华宁特意把乐熙叫到她那儿话别。 「你父亲也真是的,这会子又让你去书院念书,拢共离年还有两个月,非急这一时半刻的。」 站在母亲身边,乐熙笑笑:「没事的,母亲,明年儿子要入京会试,多听先生们的教诲才能多有把握。」 乐夫人摸摸乐熙的手背:「我儿这样的年纪就成了举子,要我说,也别太急了,即使这次不行……」 乐夫人通达,又有些宠溺孩子,当年长子乐泽在会试屡试不第,她心态也很好,现在拿这套来宽慰乐熙。 「母亲您说什么啊,」乐锦在旁边听得不高兴了,小女孩心性要强,「二哥最聪明了,您别给他泄气。」 「你这孩子呀……」乐夫人手指戳了戳乐锦的额头。 第9页 乐熙弯起唇角,拉过乐锦的手,对母亲说:「小妹年幼不懂事,您别生她的气。」 「好,知道你们两兄妹关系亲近。」乐夫人无奈。 乐熙低头哄妹妹乐锦:「书院在汝阴,哥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汝阴特有的芙蓉甘露酥和马蹄奶冻糕好不好」 「嗯,二哥对我最好了。」乐锦活泼道。 看着妹妹的笑靥,乐熙也很高兴。 「就记着吃,」乐夫人数落一句乐锦,又嘱咐乐熙,「行李都准备妥当了吗?过冬的衣服要多拿几件,被褥要厚实的,手炉也别忘了,叫你的下人进来,母亲问问……」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关心,乐熙笑意微僵,感受到了离别的愁绪,说起来重生以前,他有一年未见父母了。 制止了母亲喊宿书的动作,乐熙笑道:「一切都齐备了,多谢母亲关心。」 「那就好,出门在外,我儿要好好照顾自己。」 乐熙压下泛上眼眶的酸意,前世他外任沧州刺史,母亲也说了相似的话,只是要沉重多了。 小儿郎外出求学读书和家中男子赴外地做官还是不一样的。 宿书见乐熙从主母院子里出来有些闷闷不乐,手上捏着腰间的玉玦不放,便笑着打趣道:「奴才不懂玉料,少爷天天握着这块玉不放,到底值多少银子」 乐熙一怔:「我也不知道。」 乐熙算是被戳到痛处了,宿书眼见着自家少爷面色更沉,只后悔说错了话。 这两天,宣王乔穆尧没再递一句话过来。 意料之中,乐熙想,宣王公务繁忙,哪里有闲散时间给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等他考取功名有了些许价值后,为官之后,宣王才会多分点目光,利用而已。 就像前世有一段时间,他自以为王爷和他亲近,也就是利用给他的错觉吧。 月华如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知悟书院……孤记得,是前些年风光致仕的三朝丞相江郁哲老先生创立的吧」乔穆尧指节轻叩林卫送上的奏报。 青冥答道:「回王爷,不错。十几年过去,江老先生极少露面,说是在书院所在的合黎山清修。」 不是吧不是吧,青冥默念,那日他回来后跟王爷说他拿了乐公子的赏银,王爷让他只管收,现在又要跟去知悟书院,就这么离不开啊。 第8章 马车坏了 「当朝的何相是太子的亲岳父,门生故旧无数,给本王添了不少麻烦。看来,孤这位草莽匹夫该去向老人家取取经。」乔穆尧轻嘆。 青冥哽住,心想千万不能让参知政事张大人听见这话,不然张大人怕是要跪下陈情:臣无能,竟不能为王爷分忧。 两派文人吵起架来,可真是唾沫横飞,没半点斯文。朝中王爷和太子的交锋从来没有停止过。 「青冥,你有什么话要讲」 「没有没有,」青冥乍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属下这就去准备。」 「站住。」乔穆尧喊。 青冥连忙止步。 「秋意渐浓,准备马车吧。」 青冥点点头,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千里马跑得迅疾,适合赶路,可要说谈情,可就差远了,看来他得去探探乐公子走的哪条路。 合黎山隶属汝阴,从锦西走官道,顺利的话,要赶差不多一天路。 乐熙清晨出发,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郊外行走,车轱辘被石头碰了。 乐熙在车里震了一下,宿书赶忙上前扶他,主僕两人好不容易在车上坐稳。 「怎么回事」宿书往车外问。 车夫在车帘外说:「二少爷,路上忽然冒出一块大石头,车轮撞坏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宿书正要斥责车夫:「你们也太不小心……」 乐熙制止了他:「算了,陪我下去透透气吧。」 宿书只好作罢。 「需要多久能修好」乐熙问。 车夫躬身回道:「大约半个时辰。」 「好,辛苦你们了。」乐熙甚至还笑了笑。 宿书一脸疑惑,少爷近来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当然从前少爷也并非苛待下人的主子。 宿书说不上来,好像是少爷身上萦绕着一种淡淡的超脱气质。 「发什么愣呢?」乐熙在宿书面前晃了晃手,「陪我到处走走。」 正逢秋高气爽之际,层林尽染,不失为可玩赏的美景。 「是。」宿书自然不会反对。 宿书跟着乐熙没走两步,路口处出现了一列华丽的车队。 乐熙随意一瞥,竟然拉着宿书说:「我们赶快避一避。」 「啊?」宿书摸不着头脑。 乐熙刚才是下意识动作,反应过来发现不可能。就这条官道,躲又能躲去哪儿 不过谁能告诉他,印着宣王府特殊徽印的马车会出现在这里 在乐熙思绪纷乱的时候,不远处的马车缓缓停下,青冥驾马赶到了乐熙主僕二人面前。 「居然在此处遇见乐公子,真是有缘。」青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乐熙收拾好神色:「青大人,我要往知悟书院去。半道马车坏了,才在此处逗留。不知王爷驾临,我这就去前面让人把车挪开。」 青冥忙摆摆手道:「不急,乐公子,王爷说要请您过去。」 乐熙眼睫微微颤动,支起一个笑容:「哦,多谢王爷,我这就去。」 第10页 乐熙转身向路口而去时,青冥望了眼不远处忙碌的乐家车夫,他们最好修得慢些,不然还得再使些绊子。 「参见王爷。」乐熙在马车下给宣王请了安。 乔穆尧轻轻撩开车帘,只露出一只戴着玉扳指骨节分明的手和半张英挺的侧脸。 「乐卿是要往哪儿去」 乐熙有了不好的预感,从前都是他在强求,为何如今大为不同,他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事,让他感觉好像步步踏空。 乐熙想不明白,可眼下宣王不能晾着,他低声道:「回王爷,小人要往知悟书院求学。」 乔穆尧凤眸微低,视线里乐熙端端正正地跪着,身姿清瘦挺拔,露出白皙的侧颈。 清风微拂,衣袂飘飘,似是在乔穆尧心间撩动。 乔穆尧眸光深黯,往日冰冷的眼底流淌过潺潺春水:「凑巧本王也要去那处,不如结伴同行」 乐熙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前世此时宣王是否去了知悟书院,只记得当时他前几次找宣王都没成功,或许正是因为宣王出门在外 「谢王爷美意,小人无不听命,只是小人的马车坏了,怕不能赶上王爷……」 乐熙还以为同行是各坐各的马车呢,以此婉拒道。 青冥上前回禀:「王爷,乐公子的车子还要修许久,咱们的行程耽误不得啊。」 乐熙眸光一亮,这忠心为宣王的首席侍卫居然还会为自己说话 谁料乔穆尧嘴角微勾:「既然如此,不知能否麻烦乐卿委屈一下,和本王同坐一车至于坏了的马车,让下人慢慢修,随后赶上就是。」 「啊……」乐熙嘴唇微张,默了一会儿,「多谢王爷恩典。」 宣王的马车是乐家的两倍大,车身通体为乌金木所制,加之拉车的马是上等的青骢马,若非特殊情况,坐在车中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可乐熙坐在柔软的貂皮上,心却七上八下的,手又不自觉地握起了熟悉的玉玦。 乔穆尧坐在主位上,一派闲适,目光幽幽地看向乐熙:「看来乐卿很喜欢孤赠的这个礼物。」 乔穆尧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送了这随身的东西出去,许是原来没想到无聊的文会上出现乐熙这个妙人。 这玉玦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乐熙咬咬唇,吞下了到嘴边的问话。 他握了这玉玦一辈子,念了乔穆尧一辈子,还是一无所知。在最自负的时候,乐熙曾妄想过这是定情信物,可事实打了他的脸。 「和田玉是玉中极品,能得王爷所赠,小人不胜欣喜,唯恐有所玷污。」乐熙放下玉玦垂首道。 「乐卿不必妄自菲薄。君子佩美玉,在孤眼中,你最担得起它,好好戴着吧。」 乔穆尧浓墨般的丹凤眼微眯,盯着乐熙一张一闭的花瓣唇,心念稍动,倒觉得面前的乐熙像一座玉雕的美人,只是栩栩如生、可人心意。 两人一时无话。 乔穆尧的眼中似有深意潮涌,乐熙不敢抬头。 忽地,外头驾车的良马短促地嘶了一声,车身往右边歪了一下。 乐熙正坐在乔穆尧的左手边,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向右跌去,手上胡乱地想攀点什么,但一想到旁边就是宣王,又不敢动作过大,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第9章 书院风波 乔穆尧看着乐熙失去重心,白皙的手差点就要抓到自己的腰带,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在乐熙就在迎面摔到地上时,乔穆尧伸手抓住乐熙素白的手腕,把他拉到了怀中。 车身平稳下来,乐熙最终是恰好稳稳噹噹地坐在了宣王乔穆尧的腿上,头撞到了宣王坚硬的胸膛上。 撞得七荤八素的乐熙慌张抬眼,宣王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乐熙胸腔中的心不争气地急速跳动了两下。 乐熙的脸上都是慌张,没有乔穆尧预想中的欢喜。 乔穆尧眸色沉沉,轻皱眉头,掌中的手腕不盈一握,触感极佳,他却很快松开了。 乐熙回神,当即从宣王身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宣王跟前。 话还没来得及说,外面传来了青冥请罪的声音:「王爷恕罪,刚刚有一只野兔窜过,惊扰了马匹,属下已经驱赶走了。」 乔穆尧的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一股威慑力:「无妨,小心机警些。这样的事,不允许再发生,再次启程吧。」 「属下明白。」 马车又平稳地行进起来。 乐熙指尖微颤,不知道怎样是好,颤声开口:「小人无意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车内铺了绒毯,跪一会儿也不会觉得难受。乔穆尧也就不叫起,难得生了兴致,要逗逗这位乐公子。 「本王听不太懂,本就是个意外,难不成乐卿有意往孤怀里撞吗?」乔穆尧的面色令人难以捉摸。 乐熙闭了闭眼,打了个寒战,曾经他还真这样做过,如今想来唯有难堪,默了一默:「小人并非此意,只是深怀歉疚,愿领王爷惩罚。」 惩罚,能让人记住,不要让他如前世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乔穆尧轻轻搭上乐熙的肩膀,五指微收,隔着衣衫的触碰,乐熙还是被乔穆尧手心传来的热意定住了,一动不敢动。 乐熙刚才匆忙之中,没有拉开距离再跪,此时就在乔穆尧膝前垂首。乔穆尧向前俯身,温热的呵气便打在乐熙的颈间。 第11页 「乐卿的规矩学得挺好,张口降罪,闭口惩罚,还不敢抬头看本王一眼。」 乔穆尧目光犀利如鹰隼,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意,静静地盯着自己掌下的猎物。 乐熙瑟缩了一下,浑身紧绷,连蝶翼般的睫毛都不敢颤了,心里仿佛揣了只兔子,几乎要跳出来了。 少年如松如竹,眉宇温良,被宣王释放出的迫人气场压得抬不起头。 可那精緻俊秀的侧颜也落在上位者眼中,腰间的玉玦轻微晃动,看得人不忍,乔穆尧原打算逼乐熙一把,却在此刻心软了。 也就在这一瞬,乔穆尧想,自己居然真的对主动前来攀附的乐熙动了心。 乔穆尧缓缓松开手掌,靠坐回了主位上,姿态慵懒闲散:「又没什么事,动不动就跪。」 乐熙摸不着头脑,却听宣王继续说道:「不过你既请罪,孤这还真有一个惩罚。到了汝阴,孤有意到处走走,罚乐卿作陪,任何时候不可推诿,可好」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乐熙神色几番变换,腾地升起一抹不可思议,抬头看向宣王。 乔穆尧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乐熙清楚,他说的都是认真的。 「这是小人的荣幸。」 「别小人小人的喊了,以姓名自称即可。」乔穆尧听这话哪哪都不顺耳。 乐熙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掩去眸中的波动,艰涩道:「乐熙荣幸之至。」 莫萦寻俗事,随意乐春熙。乔穆尧从没觉得一个名字如此好听过。 「允安,我可想死你了。」 时已近晚,到了山中,宣王有院长齐肃来迎,肯定要入住贵客光临时的寓所梧桐苑。 乐熙好不容易提前告了退,回到书院里学生的居处,还没松口气,季楚文就给他来了一个熊抱。 乐熙无奈地去掰季楚文的手。 季楚文又下死手拍了拍乐熙的背:「你居然没骂我,考了个举人变温柔了嘛。」 乐熙无语凝噎,没错,他没重生之前,少年时的性子和季楚文一样一样的。 季楚文是汝阴州知州的公子,和乐熙同窗多年,二人性情相投,感情颇为不错。 不过他名字虽然有个文字,但于学业上就比乐熙差了些,这次乡试落了第,早早地被他父亲又送上山来继续学习。 乐熙记得,上一世,季楚文科举不得中,弃笔从戎,颇有战功,两人同朝为官,友谊持续了一生。 得见故友,乐熙很是感慨,但眼前季楚文的活泼沖淡了他的伤怀。 乐熙于是笑笑,打他的手:「一见面就想拍死我,小爷给你脸了。」 两人闹作一团。好一会儿,季楚文才问:「你怎么又来书院了沈夫子不是说,你的文章他已没什么能指点的,你在家里温习也是一样吗?」 乐熙抿唇,季楚文这问题问得好,难道他能说父亲不满他依附宣王把他赶来书院,结果没想到宣王也来了…… 「父亲对儿子总是不放心的,书院里的藏书阁卷帙浩繁,于人有益,父亲让我多做些准备。」 季楚文呵呵一笑:「我看乐伯父是杞人忧天了,有你这脑袋啊,一等一的聪明,这么担心做什么。我父亲常骂我,说我要有你一半的才智他就不愁了。」 落寞隐藏在笑意中。 乐熙灵光乍现,季楚文在诗文策论上不通,但颇有军事天赋,骑射武功也不错,为何要像前世一样,再蹉跎几年呢? 或许,他重来一世,除了自己,也可以为友人减少一些遗憾。 「瞎说,你怎么就不如我了你射箭年年拿第一,我就只能拿个中不熘的成绩,说不准以后你会成为驰骋疆场的将军。」 「这话我爱听,」季楚文豁达地笑了,「你文是第一,我武是第一,咱们合称双骄!」 「哟,可真不害臊。季楚文你一个倒数咱们就不提了,但谁文章第一可得说道说道。」旁边有不识相的声音响起。 乌泱泱一堆人往这边过来了。 第10章 真假解元 看到不速之客,季楚文面上闪过不耐的神色,而乐熙懵住了,这都是谁啊? 「王琛,你有完没完」 那群人走到乐熙和季楚文面前,王琛应道:「季同学好大的脾气,我就是好心指出你的口误罢了,李同学才是今年的解元呢。」 一脸懵的乐熙终于把人对上了号,这些人都是他在书院念书时的同窗,朋友贵精不贵多,除了季楚文,这些同学乐熙后来很少再见。 那个长脸一脸精明相的是王琛,而旁边他介绍的衣冠楚楚的解元,正是锦西知府的公子李子皓。 按说忘了王琛正常,对李子皓,乐熙本该有些印象的。只不过前世锦西知府获罪之后,这位解元也就销声匿迹,让人嘆惋英才受家族所累,于是乐熙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你天天说也不嫌烦,」季楚文翻了个白眼,「你没恭维腻,我都听腻了。我和乐熙单独说话,爱怎么说怎么说。」 王琛得意扬扬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像季公子,为了好友胡诌。」 「你!」季楚文脾气暴,哪忍得了这个,怒目圆睁,上前两步,乐熙赶忙拉住他,说嘴便罢,动起手来可不好。 眼见着局面僵持住,李子皓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王兄,你何必较真。真才实学自有考官大人们评判,有些人不服输,暗地里编排些话也属正常。」 第12页 「是是是,还是李解元宽宏大度。」王琛特意加重解元的读音。 季楚文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被人这样刺岂有不恼火的:「天知道你那解元究竟怎么回事,平时你哪里赢过允安。你偷偷乐罢了,这些日子天天炫耀,现在还踩到小爷头上来。谁不知道你本来比不上允安!」 乐熙拦都拦不及。 李子皓拂拂袖子,阴阳怪气道:「季同学,你别仗着性子胡言乱语,这回我念在同窗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不然闹出去,没脸的是你,你看,连乐同学都拦着你呢。」 听了这话,乐熙抬起眼皮看了李子皓一眼,放下挡着季楚文的手臂,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乐熙再不吱声,就是伤了季楚文的心。 何况,乐熙想到,他前世这时候没来,季楚文岂不是为了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人 乐熙表情肃然,脸上温和的表情全部收起,幽沉的眸光比夜色还寒凉,竟不似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对面一堆人都被震慑住了片刻。 李子皓面上微僵,准备的一大箩筐话突然说不出了,给王琛使了个眼色。 王琛支吾了一会儿,还是高声道:「乐同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咱们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在乐熙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 乐熙低低一笑:「李同学,我还真认为楚文说得不错,觉得自己的文章当得起解元的名号。」 这话狂到没边。现在换季楚文捏乐熙的手臂了,既然没得,可不好说这话。 对面的人都愣了一愣,而后发出爆笑。 王琛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笑道:「哈哈哈,乐熙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想解元想疯了吧,哈哈哈……」 乐熙懒得理他,直击要害。 乐熙只管面向李子皓,目光犀利:「我今日便向李公子下了战帖如何既然如今起了争执,我十分仰慕解元文采,咱们去找齐院长出题,我想与李公子切磋一下。」 李子皓目光飘移,不敢与乐熙对视。 倒是王琛叫嚣:「这算什么你当时输了就是输了,再出题也不是乡试时的题目了,妙笔偶成不知道吗?」 乐熙勾起唇角,他本就生得极好,杏眼虽圆润,眼尾却是上扬的,此时半垂着,含着若有若无的似笑非笑,透出十足的讥嘲来。 季楚文听不得王琛叫唤:「我读书少,不知道什么叫妙笔偶成,只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相形见绌,嘴皮子厉害,说到比试就害怕了!」 李子皓心中后悔不迭,炫耀一下没什么,他可害怕动真格的,他面上冠冕堂皇地阻止住王琛:「王兄,别说了。大家都是同学,没什么好计较的。」 又向乐熙道:「乐同学,院长大人事务繁忙,我实在不欲用这等小事烦扰他老人家。我知道乐同学心有不甘,我为伤害了你感到抱歉。」 ……好像不是他们先挑事一样。 季楚文气得大喘气,骂道:「无耻之尤。」 乐熙刚欲说话,一道低沉懒散的磁性声音传来: 「齐院长,书院学子们真是生机勃勃啊。」 齐肃尴尬一笑。 知悟书院院长齐肃是江郁哲老先生的亲传弟子之一,江老先生不管事,合黎山上一切庶务都是他掌管。 宣王来访,也是他招待。 隐居山林的江老先生号称不见客,知悟书院却不能不给宣王面子,齐院长总得陪着宣王在山上到处逛逛。 宣王打着不扰学子的旗号,不让清场,要看看学子们的日常起居,谁知就遇上这种事。 有辱斯文。 齐院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面对着跪了一地的学生说不出话来。 还是宣王乔穆尧发出那句感嘆后,接着笑道:「诸位平身,本王只在旁边坐着,院长先处理一下吧。」 季楚文见到宣王眼睛都亮了,哪个爱舞刀弄枪的人没想过上战场保家卫国,宣王刚打败了北凉,季楚文对其颇有几分崇拜。 起身后,季楚文偷偷拉了拉乐熙的衣袖,却发现乐熙周身锋芒尽收,只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安静。 季楚文虽不明就里,但还是默默按捺住了激动。 乔穆尧剑眉微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幽沉的凤眸里涌动着不明意味的暗光。 齐肃捋了捋鬍鬚,沉声道:「谁来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我来。」王琛抢先道。 与此同时,乐熙又向要争答的季楚文摇了摇头,不让他争抢。 很好,短短两分钟,跟人眉来眼去好几回,关注着乐熙的乔穆尧坐在上位一览无余,墨眸沉沉,拿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第11章 使计 「你说吧。」齐肃院长道。 「是我听到季同学说乐同学考了第一,好心出言提醒李同学才是今年的解元,季同学许是为好友不平,差点和学生动手,刚刚是乐同学说要和李同学比试,想来也是不服的。」 乐熙笑着摇摇头,这段话听下来,王琛有些小聪明,口才不错,避重就轻得恰到好处。 齐肃作为书院院长,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辞,转向乐熙问道:「你怎么说」 乐熙的脑子飞速运转,前世宣王江南一行,先是因为粮储之事折了锦西知府李楼成,李楼成作为主谋人头落地,家人也因此获罪,判处流放,李子皓便在其中。 第13页 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江南学政冯豫又犯收受贿赂罪,被削职后压往京中收监,牵连甚广,许多行贿人失去了偷来的功名。 这两样都是震惊朝野上下的大案。 太子的江南亲信势力可谓元气大伤,自此失去了一部分最深的钱袋子和厉害的笔桿子,在此后的争斗中渐受掣肘。 预知后事的乐熙把一切串上后,顷刻间明白,此刻他面对的就是两者的结合。 李楼成和冯豫本就是一派,向「志同道合」的同僚讨个方便,为自己的儿子偷取一个解元的功名,也不算什么。 面前李子皓的解元名号没被撸,只是因为早已没用,无人在意。 政治和文教勾结,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乐熙惊讶的是,这种巨案的冰山一角就摆在自己面前,前世的自己却生生错过了。 虽然没有解元的名头,但前世乐熙并不过多在意,因为乐熙相信自己的才华,未来还有广阔天地,倒让李子皓顶着解元名头去流放了。 少年时起,他跟随乔穆尧,追逐乔穆尧,但年少浅薄,没有好好观察这个尊贵男人暗里作出的巨大成绩,及至后来,思想成熟了,看得透人情冷暖、筹谋算计,也没好好回首细想往昔。 乐熙沉默得太久,齐院长神色不佳起来,季楚文着急地用手肘撞了撞乐熙。 乐熙如梦初醒,偷望上首一眼,见乔穆尧唇色淡漠,姿态闲散地坐着,全然不像执棋掌局的高人。 乐熙喉头微动,声音清越道:「书院乃清心向学之所,学生不肖,竟不能上敬师长,亲睦同窗,都是学生乐熙的过错。」 处处不辩,处处都辩,境界都不一样了。乐熙的这番言语尽显高洁品行,让王琛的抹黑告状通通成了笑话。 齐院长浑浊的眼睛一亮,他其实并不想在宣王面前处理内务纠纷,吵吵闹闹的不成样子,读书的学子就该清雅自持才是。 偏王琛不识相,傻傻地以为乐熙怂了,嗤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齐院长刚转霁的脸色又变黑了,打断王琛的话:「大胆,在宣王殿下面前你也敢放肆。我看都是你们寻衅滋事,在场的学生,除乐熙和季楚文外,各抄《大学》《中庸》十遍,明天交给夫子。」 王琛这一堆人都呆住了,又没胆子顶嘴。 「还不都散了,」齐院长厉声吩咐,转身向宣王客气道:「让王爷见笑了。」 「院长这是说哪里的话,」乔穆尧起身,「学子们用心读书,偶尔有些思想交流也很正常。」 乔穆尧慵懒淡漠地半睁着凤眸,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乐熙一眼,刚刚那个义正辞严的学子真像在他心上挠了一道。 宣王乔穆尧在齐院长的引领下离开了。 「真会装。」见人走了,王琛才敢悻悻道。 季楚文可不会吃哑巴亏,不客气地回道:「这天色都暗了,你在这耽误时间,还不如回去多抄两个字。」 王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李子皓也觉得没脸,拂袖去了。找事的人一闹而散。 只留下乐熙和季楚文漫步闲谈。 「允安,我一直觉得乡试排名有蹊跷。平日里李子皓的文章哪一次能赢过你」 人都散了,季楚文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楚文,」乐熙竖一指置于唇上,「慎言,身家性命不是好开玩笑的。」 季楚文摸不着头脑,瞳孔微微放大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有什么头绪」 「我能有什么头绪,」乐熙煳弄着转移话题,捂嘴打了个哈欠,「好兄弟,我赶了一天路累得很,咱们进去休息吧,明天我还要去拜见沈夫子。」 「行吧。」季楚文只好压下心头的惊疑。 梧桐苑里。 乔穆尧剑眉英挺,眉峰分明,黑若点漆的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有劳院长带路了。」 齐肃脸上挂着笑:「哪里哪里,宣王客气了。不知宣王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说实话,齐肃有些憷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青年宣王,虽然乔穆尧面上随和,但金戈铁马的隐隐气场还是和书院有些违和。 乔穆尧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江南书院众多,知悟书院为其中翘楚,底蕴深厚。听说是因为江郁哲老先生这些年苦心孤诣地整经治史,积累了不少古文经史子传,孤很是仰慕。」 面对宣王三句话不离江老的局面,齐肃头大如斗,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王爷谬赞,那老夫明日带您去藏书阁一观可好」 见齐院长上了钩,乔穆尧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状似无奈地颔首:「也好吧。只是本王要在山上多待几天,岂能日日劳烦院长不知书院里可有优秀学子熟悉藏书阁的吗?」 齐肃巴不得少见宣王,登时接过他也许只是客气的话语,答道:「多谢王爷体恤,老夫确实老朽,有一个叫乐熙的学子,极谙经传,不若让他来陪伴您」 至于为什么齐肃会提起乐熙,当然是因为季楚文说得没错,乐熙确实是学子中最拔尖的,齐肃院长忙不迭地把书院得意的学生拉出来。 「乐熙」乔穆尧偏不立刻答应。 「您刚刚见过他的,就是那个文雅明理、长得俊秀的学子。」齐肃急于把乐熙推销出去。 「那也好吧。」 第12章 兵书 青冥把倍感的齐院长一路送出去,眼见着他嘱咐侍从赶紧去通知乐熙。 第14页 青冥在心中再次感嘆王爷对待乐公子的周到妥帖,一定要过了明路,不让乐公子有丝毫为难。 「青冥。」 送完人,听得传唤,青冥又赶紧进屋:「王爷有何要吩咐青冥」 乔穆尧卸下温和的面具,一身肃杀,眉眼间没有半点温度:「孤记得,学政冯豫手脚不太干净吧」 「不错,据情报显示,冯豫多有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行径,只是做得隐蔽,一时之间没有太多证据。」 青冥一五一十地说,但他不明白,王爷为何明知故问,不是已经布好局留待下次院试发难吗 「孤还是低估太子了,只怕冯豫的手都已伸到乡试上,和京城派下来的官员相互勾结,左右考试名次,只是不像院试那样做得过分,随意买卖考题罢了。」 青冥讶异,不知王爷为何突然为何有此猜测。 「从最近这次乡试查起,尤其是压了乐熙一头的那位解元,说不定事情能解决得更快,钓到的鱼也更大。」 乔穆尧的语调不疾不徐,说的话重若千钧。 青冥拜服,王爷这是因私但不废公啊,他为那位乡试主考官默哀,本来没被发现,现在因为王爷对乐公子的关爱是首当其冲了。 翌日,乐熙先去拜访夫子。 「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既是令尊让你考前回院温习,你便自己看书温习吧。」 教乐熙的沈夫子是脾气豁达的人,直言不讳道。 乐熙点头应是,暗自谢谢自己以前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夫子放心得紧。 若不然夫子抽背问答,以模煳的记忆,他现在还真未必能答得上来,考前突击刻不容缓。 「但是,听闻宣王来访,这几日藏书阁封了……」沈夫子皱眉。 乐熙闻言嘆气,又忙着回答道:「夫子不必担心,院长说让学生去陪,学生能进去。」 「嗯让你去陪。」沈夫子不知其中因由,疑惑道,「那也好吧,你对藏书阁的熟悉我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记得多看些书。」 知悟书院的院长和夫子都是有点清高和书生气在身上的,一个两个的甩手掌柜。 乐熙辞了出来,季楚文正在上课,只能他一个人前去藏书阁。 乐熙没半点犹豫,步伐飞快,头脑比今生之前几次去见宣王都清醒,羞涩紧张统统不见,因为—— 学业压力逼死人!不同于夫子和好友对他的信心满满,乐熙可是知道重生回来的自己,基础知识有多么不牢固。 没见到宣王时,乐熙满脑子盘旋都是怎么在宣王眼皮子底下偷偷看会儿书。 于是,青冥给一脸慷慨就义神色的乐公子开了门,然后守在门口摸不着头脑。 藏书阁中存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竹简,乐熙只闻到书墨气息,阳光照射下,细小的微尘在空中飞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乐熙突然就怯了,他知道,穿过层层书架,宣王正,坐在书案前等他。 放轻放缓脚步,乐熙整了整衣襟,捋了捋袖子,把腰间的荷包、穗子一一摆放整齐,才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到宣王面前跪下行礼。 乔穆尧耳力惊人,早听到动静了,本是面带笑意地等着乐熙过来。 可人到了跟前,乔穆尧上下一打量,目光停留在乐熙腰间片刻:少了玉玦,来了书院,不愿意戴吗…… 乔穆尧笑意微收,眼底晦暗不明,翻滚着暗色。 「起吧。」声音低沉磁性,好似漫不经心的,却不愉悦。 乐熙毫无所觉地起身,本要说话试探口风来着,看了一眼宣王就忘了。 乔穆尧长得极好看,乐熙是知道的,但上位者的容貌,总是带着凌厉锋芒,让人不可逼视。 可今天乔穆尧穿了身青蓝色的竹纹锦袍,镶绣银丝腾云祥纹的滚边,头上戴着一顶白玉冠,剑眉星眸,说不出的矜傲清贵,让人恍惚间以为面前的人只是一位书生佳公子。 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嗫嚅开口:「王爷,阁中藏书浩若烟海,经史子集俱备,不知王爷想先查阅什么」 乔穆尧轻笑,眸光微微发冷,一手合住案上的藏书阁书籍目录,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敲封皮:「孤要找兵书,兵法计谋一类。」 兵书,乐熙默念,《尉缭子》应该是在右侧倒数第二个书架的最里面,其他的也在邻近。 「王爷,小人去一一为您取来。」 连称唿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用,」乔穆尧唇边勾起邪肆薄凉的笑意,眸色深深,「你带路吧。」 乐熙循着记忆摸到了地方,抽出了《尉缭子》,转身双手奉于宣王。 身材高大的青年不着急接过它。 两个书架之间的间隔颇为狭小,乐熙站在书架前,整个人被乔穆尧投下的阴影所笼罩。 乔穆尧居高临下地看着眉目安分低垂的少年,发问:「乐卿看过它吗?」 乐熙还真读过,不止一次。 宣王亲自掌兵,在战场上决胜千里,乐熙不想对此矇昧无知,便会去读各家兵书。 后来,连科举用书都有些淡忘了,兵书里的字字句句却铭刻心头,因为不想和宣王无话可谈。 「回王爷,小人不才,只是粗粗读过。」 「哦」乔穆尧眉头微皱,有些惊讶,「可有最喜欢的只字片语」 第15页 读过,为谁读过为那个读不进书的季楚文吗? 乔穆尧腾地生出一股火气。 「小人喜欢兵谈里的那句:兵起,非可以忿也。见胜则兴,不见胜则止。」 乔穆尧征战的日子里,乐熙总是担惊受怕,他想要乔穆尧一直赢,永远不要输。 他知道乔穆尧极富军事才能,不会看错时机,但千钧一髮之时……乐熙还是怕。 乔穆尧听后神色陡然变得阴鸷,眼瞳深沉如墨,讥嘲地弯了弯唇,接过《尉缭子》随手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乐熙还来不及惊讶,乔穆尧逼近,将他一把按在了书架上。 第13章 暗暗吃醋 「王爷!」乐熙张唇喊乔穆尧。 乐熙的气力岂是乔穆尧的对手,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只让乔穆尧手背上的青筋鼓了一鼓,自己是分毫未动。 见乐熙睁大一双杏眸,眼睛明亮莹润地盯着自己,乔穆尧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没有分毫笑意,俯下身:「攻在于意表,守在于外饰。这是孤喜欢的。」 十二陵里的话,乐熙也记得,但这和乔穆尧突然制住他有什么关系。 「乐卿如此聪慧,喜欢审时度势。那面对本王出其不意的进攻,有没有做好防守的准备呢?」 乔穆尧以为那话是乐熙的人生铭言,见机行事,达到最佳效果,对自己的投诚也是如此,并无一点真心。 殊不知,是乐熙曾经对他的规劝和期望。 乔穆尧温热的气息打在乐熙脸颊上,乐熙不自觉地眨眼,浓密的睫羽颤得不像话。 「小人不明白……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乐熙气息不稳道。 乔穆尧彻底被激怒了,眼底一片猩红,原本按着乐熙肩膀,登时抓住他的双手拉起发狠地按在头顶,让乐熙动弹不得。 「乐熙,说过的话不能收回,做过的事就要承担。在孤这里,你没有反悔的余地。」 乐熙脸色涨红,眼尾一圈都泛上了红,他无助地摇头,不知道宣王为何突然发难。眸子里蓄着泪花,乐熙急切道:「王爷你说什么乐熙真的不明白,请您告诉乐熙好不好,告诉我……」 乐熙不希望乔穆尧生气,目睹乔穆尧发怒会让他想起,上一世他们终是渐行渐远,闹到不堪的境地。 乔穆尧没见过乐熙这样的人,为什么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动了心,现在又一副懵然无辜的模样。 乔穆尧看着乐熙一张一合的唇瓣就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后槽牙,低头吻住了乐熙,急促而兇狠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被亲了 乐熙瞪大了眼睛,这是……被强亲了 好一会儿乐熙才回过神来,可他毫无招架之力,青涩而不知所措。 他推拒着,却被乔穆尧强硬地撬开了齿关,贪婪地攫取甜津和气息,汹涌的醋意和蓬勃的占有欲倾泄而出。 乐熙被吻得晕陶陶的,乔穆尧铺天盖地地侵袭着他的感官,唇齿交接间仿若带着电流,乐熙全身发麻,唇舌被撕咬研磨得有些疼痛,但什么都比不上心里的痛苦。 为什么这辈子,他明明小心谨慎,还是会重蹈覆辙吗?殿下生了好大的气,偏偏又不许他解释。 闻着乔穆尧身上淡淡的雪松香,乐熙闭上眼睛,泪珠沁出了睫毛,顺着脸颊滑下。 乔穆尧感受到了湿意,剑眉微拧,慢慢放开了乐熙的唇,认真地审视乐熙。 少年淡粉的唇瓣已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眼尾和脸颊都是红红的,看着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被他松开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犹如一只受惊的幼鹿。 乔穆尧唿吸沉重,长而有力的手臂拦住乐熙纤细的腰身,把人打横抱起。 乐熙身子都被亲软了,一动不敢动,一双手也不敢抓宣王的衣服,无措地放在胸前。 乔穆尧抱着乐熙,迈着大步走到书案前,把人放下。 乔穆尧的眼睛里欲色沉沉,乐熙吓狠了,害怕他是想直接在书案上继续掠夺,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可缩又能缩到哪儿去,乔穆尧一手桎梏着乐熙的后脑,一手掌控着乐熙腰身,让乐熙不得不正对着他:「别躲了,孤问你几句话。」 乐熙落下的泪,把乔穆尧的心浸湿了,也浸软了,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 乔穆尧看着乐熙,目光深沉带有说不清的情愫,等待他的回应。 乐熙吸吸鼻子,不敢不答,话音里还有哽咽之声:「是,但凭王爷吩咐。」 「你是不是有意让乐家从江南官场中脱身」 「是。」 「脱身之后,想不想乐家託庇到本王门下」 「想。」 「而你自己本人,有没有仕途上的野心,希望做出一番事业」 「有。」 乔穆尧问得单刀直入,乐熙不敢拖泥带水,可心却是直直地沉入了谷底。 重活一世,除了混沌不明的情感外,乐熙在事业上的目标不可避免地明确了不少,难不成在宣王眼里,这是别有所图,已经十足轻蔑厌恶了他吗? 乐熙本想着这辈子再不去谋求王爷的真情,不越雷池一步,得个善终,没料到今生比前世还不如。 好歹,前世王爷信他的忠心。 乐熙眉眼黯淡,心一抽一抽地疼。 乔穆尧把乐熙的害怕落寞尽收眼底,眉头紧锁:「既然如此,那是本王会错意了吗?除了这些外在的诉求之外,你不喜欢本王吗?」 第16页 只有不喜欢自己说得通,所以乐熙才会跟那个季楚文勾勾搭搭,又不戴螭纹和田玉玦。 乔穆尧想,竟是他自作多情了,乐熙的杏眸动人,让他误以为里面饱含深情。 他本以为这个小公子想为家族谋取助力,又恰好对自己有些仰慕之情,所以想要两全其美,和自己亲近并从中获益。 乔穆尧的话犹如惊雷在乐熙耳边炸响。 喜欢他明明竭力控制,不想表现出来的啊。 宣王慧眼如炬,居然早就看出来自己的情意,自己辛辛苦苦的压制没有半分效用。 眼见乐熙呆愣在原地,乔穆尧深唿一口气,极力忽略心中生起的暴戾恣睢,松开手站起身,让乐熙自己坐在书案上。 「今日是本王唐突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望乐卿不要放在心上。乐卿的所有心愿,一概都会达成。」 乔穆尧道歉,并作出了庄重的承诺。 不对,乐熙回过神来,王爷这是不知因为什么又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了。 乐熙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知道爱乔穆尧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应该顺水推舟,顺着乔穆尧的思路说,未来也许更加顺遂。 不再动情,只跟着宣王谋权搞事业,这不就是他重生后努力的目标吗? 乐熙一时犹疑不定。 第14章 承认喜欢 乔穆尧承诺完,不欲再看呆愣住的乐熙,转身负手而立:「乐卿,你先整理整理仪容,孤等会儿让人进来伺候洗漱。」 就当刚刚是一场荒唐吧。 乐熙低头一看,衣袍上都是弄出来的褶皱,衣襟散乱,头髮也跑到前面来的几缕,脸上还有湿意,确实很不像样。 然后,乐熙又看向身前乔穆尧高大挺拔的背影,内心深处还是为之一颤。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独绝,世无其二。 乐熙叩问自己的心,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过了片刻,乐熙手一撑,不再坐在书案上,站了起来。 听得响动,乔穆尧以为是乐熙整理好了,正欲唤侍人进来,却被人从身后牢牢环抱住了。 「王爷,您没有误会,乐熙喜欢您。」 乐熙又踏入了同一条河流里,重蹈覆辙,甘之如饴。 「王爷,乐熙喜欢您。」 其实是乐熙爱您。 您不喜欢乐熙没关系,乐熙把一片真心双手奉上,任您搓扁捏圆,甚至最后弃若敝履。 乐熙终究还是没能接受自己冷静分析出的局面,又一头栽了进去。 他悲哀地想,纵使真的没有好结果,他也还是无法抗拒乔穆尧,即使是一时半刻的兴趣。 乔穆尧身躯一滞,讶异地转回身望向乐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莫不是乐熙不敢得罪自己,打算委曲求全,乔穆尧怀疑地想。 乐熙开口说了实话,自重生以来,心里压着的沉甸甸的大石头搬了开去,如释重负,至于未来的种种,暂时还不用去想。 乐熙投入乔穆尧的怀抱中,盈盈笑道:「乐熙知道,求王爷怜惜。」而眉宇间的担忧和沉痛一闪后隐没了。 乔穆尧眸色一暗,勾起乐熙的下巴,对上他晶亮的黑眸:「你愿意和本王在一起」 与此同时,乔穆尧的另一只手在乐熙纤细劲瘦的后腰上左右摩挲,意味不言自明。 乐熙弯起唇,贴近乔穆尧的脸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乐熙是愿意的。」哪怕没有任何回应。 乔穆尧脸色沉郁,他不理解乐熙的态度为何变得这么快。但没关系,一个小公子而已,纵然有什么意图,家族势力,名位尊荣,乔穆尧也给得起。 面前的人许久没给反应,乐熙略带忐忑地看着乔穆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乔穆尧的衣袖。 乔穆尧想明白了,淡淡一笑,顺手搂住乐熙贴近的身体:「不会亲吗?孤刚刚不是教过你吗?」 说着就又覆上了乐熙娇嫩的唇瓣,开始攻城略地,深深地吻了起来。 这次,乐熙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乖乖地张开了唇,双手环上乔穆尧的脖颈,主动奉上自己。 乔穆尧感受到乐熙的顺从,衔着他的唇,一寸寸地亲吻吮吸,吻得越来越激烈,乐熙被亲出了细碎的嘤咛,彻底软倒在了乔穆尧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乐熙才被放开,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 乔穆尧宠溺笑笑,一手抚着乐熙的背,半扶半抱着乐熙,绕过书案,自己坐回了主位上,怀抱着乐熙,另一只手在乐熙身上温柔地抚摸着。 乐熙终于喘顺了气,就发现自己坐在王爷的大腿上,乔穆尧的眼神深沉得可怕。 「乐卿都喘了半炷香的时间了。」乔穆尧的手指摸了摸乐熙湿润的眼尾,然后顺着脸颊轮廓滑下,落到乐熙的衣衫上,却皱了皱眉。 已经入秋了,山上更是寒凉上一两分,乐熙的袍子太单薄了些,虽说乔穆尧自己也不穿夹棉的,但他投身行伍怎能比较。 「你倒挺抗冻的。」乔穆尧隔着衣料按了按,几乎能感受到乐熙肌肤的温热。 乐熙抿抿唇,王爷碰的地方不偏不倚,是胸膛正中,瑟缩了一下:「多谢王爷关心,乐熙不冷。」 殿下是要在这儿脱了他的衣衫,更进一步吗…… 乐熙正想着,乔穆尧的手往下移了移,忽地觉得触感不太对,怎么有点硬硬的:「你在怀里放了东西」 第17页 乐熙被他问得耳根泛红,又有些难堪,红着眼尾点点头。 那东西放在怀里其实是不大尊重的,可他来之前没想到会和王爷挨得这么近,以至于被发现了。 乔穆尧摸着形状好像挺熟悉,但一时没想到,便问:「是什么东西,要这样贴身放着」 乔穆尧没动手,可王爷既然问了,就要知道答案。 乐熙咬咬牙,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块小巧精緻的玉玦:「是王爷赏的玉玦。」 眼见乐熙珍而重之地捧出玉玦,乔穆尧唿吸微重,面上一点声色都不露,只问:「怎么不挂着」 乐熙握着玉玦的手指收紧,隐隐的羞耻逼得他眼眶发酸,低下头掩饰。 上辈子他讨好王爷许久才得了这玉玦,他一直以为它其实挺重要的,可今生初遇,王爷就给了他,看来不过是赏人的寻常配饰。 但是即使明白了,乐熙也不得不对这玉玦抱有特殊的感情,想要一直随身带着。 挂在腰上本是最合适的,一看就是堂堂正正的饰物,但如今来了书院,人多眼杂,乐熙怕太招摇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不敢戴在外面了。 本来好好收在匣子里就行,可乐熙不想它离身,便暗暗地揣在了怀里,时时感受到,心情都会雀跃不少。 现在被发现了,王爷一定会觉得自己眼皮子太浅,行事还不堂皇。 乐熙微微咬住下唇,声音颤抖着,解释道:「螭纹玉玦不是谁都能佩的,乐熙怕太过张扬了。」 眼见乐熙如此,乔穆尧知道之前自己误会乐熙了,起码,乐熙没打算和他撇清关系。 至于感情……乔穆尧拿手背碰了碰还带着乐熙体温的玉玦,心想,本来不算什么,从此之后,这便算定情信物了。 「放在身上不硌吗?」乔穆尧笑着打趣。 果然被否定了,乐熙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摇头:「不,一点都不硌,」试探着看了一眼宣王,「真的,不知怎么地,好像还散发着温热呢。」 第15章 出事 虽然知道玉玦对王爷无关紧要后,乐熙难过了一阵子。 但乐熙还是很珍视这块玉玦。 旧物失而復得,握着实实在在的玉玦,乐熙才感觉是踏踏实实地重生了一回。 乔穆尧摸摸乐熙光滑细腻的小脸:「那也好吧,你乐意这样放也行,它确实是块暖玉雕琢成的,暖身功效不错。」 乐熙把玉玦再次放入怀中,暖身是其次的,心才是真的热烘烘起来。 话说开了,乐熙现在衣衫凌乱,眼睫沾湿,身心不可谓不俱疲,乔穆尧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青冥性子沉稳,早就察觉了端倪,面上只对乐熙更恭敬了些。王爷这些年不近女色,被这乐小公子勾了心,乐公子的前途未可限量啊。 乐熙见有人进来,羞涩非常,便想从宣王腿上起来。 乔穆尧按着他不许,拿过下人奉上的绢巾:「都是本王的人,没关系。好好坐着,给你擦擦小花猫似的脸。」 乐熙有点窘迫,闭上眼,任由乔穆尧用热巾子敷上来,亲自给他擦脸。 侍奉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 擦完脸,乔穆尧把巾子掷回盆里,挥挥手,下人识相地退下去。 乐熙皮肤白,刚被水洗过,白嫩水润得跟被剥了壳的荔枝一样,鼻尖秀气,唇色粉嫩,睁开一双杏眸看乔穆尧,墨色的瞳孔亮晶晶的。 「谢谢殿下。」乐熙小声道。 乔穆尧喉头滚了滚,手上捏了捏乐熙侧腰上的软肉,斥道:「妖精!」 乐熙颇为无措地眨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是睁眼看了王爷啊。 乔穆尧深吸一口气,暂且按捺住,既然他和乐熙确定了,有些正事还是要说说:「乐熙,你明年春闱是要上场的吧?」 原计划是肯定要的,乐熙还记得前世自己对这考试信心满满,后来果然没出什么差错,但现在嘛……乐熙点点头:「不错,父亲让我上场试试,最近我预备要好好温习一下书本。」 乔穆尧摩挲着乐熙的后颈,点点头:「挺好,孤在山上陪你半月,半月后孤要下山回锦西一趟……」 当头棒喝,乐熙一听就清醒了,半月后差不多是宣王办李楼成知府的时候,办完就要赶在年前回京,宣王岂是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人,二人要分开了。 「嗯,乐熙明白的,王爷放心去吧。」乐熙不敢多说些什么,垂眸道。 乔穆尧挑起一边眉毛,这是什么话 捏捏乐熙精巧的耳廓,乔穆尧低声道:「长本事了,本王话都没说完就插嘴嗯」手上加重了些力道。 乐熙吃痛,抬眸看向乔穆尧,抿了抿唇,眼睫颤动,请罪道:「乐熙错了,请殿下饶恕。」 「那就罚你跟在本王身边,不许离开。」乔穆尧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乐熙一愣,有点意料不到,眨了眨眼。 乔穆尧的手指又抚上乐熙的唇瓣,轻轻揉捏:「半月后你就跟着孤走,孤在锦西办完事,大概便要回京,你也一道去,省了来年进京赶考的麻烦。」 乐熙这回是真的惊到了,像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乔穆尧这是打算把他走哪带哪了。 上辈子,他在锦西缠了宣王许久,可宣王办完案就走了,和宣王分开了一百一十七天后,直到琼林宴上才正式重逢。 第18页 看着乐熙忽闪乱颤的长睫毛,乔穆尧面色平和地问:「你不愿意」手指轻按乐熙的唇角,危险的目光轻眯。 乐熙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他顾不得许多,巨大的欣喜冲击着他的内心,他一头扎进了乔穆尧的怀抱,撒着欢说:「愿意,我愿意。」 乔穆尧捻了捻落空的手指,大掌揽上乐熙的嵴背:「很开心吗?不能在书院里好好温习,还得去跟家里说,不嫌麻烦不担心考不上名次」 「开心,一点也不担心,」乐熙抬起头来看乔穆尧,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我是个好学生,在哪都能好好温书的,绝对不耽误事。」 乔穆尧望着乐熙真挚的眼神,勾了勾唇角:「孤的乐熙很自信嘛。」 闻言乐熙心里其实有些发虚,但他暗下决心一定尽快把遗忘的知识补上,所以他指天发誓道:「没错,我一定会考上的,殿下不用担心。」 乔穆尧被逗笑了,拉过他的手:「行了,好端端的这样做什么,孤知道乐熙有这个实力。」乔穆尧想,看这略带慌张的小模样,到了京城,还是要请几位大儒给乐熙补补课。 接下来的一下午,乔穆尧不要乐熙找书了,他在书案边给乐熙留出了个位子。 乐熙就坐在乔穆尧的身边,看书练字写文章。 有时乐熙偷瞟一眼乔穆尧,为那刀刻斧凿的锋利侧颜心动如钟,阳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乐熙想,这宁静的时光能更久些就好了。 共读经史,远离喧嚣,举案齐眉。 但终究是不行的,幻想是一戳即破的东西。 没一会儿青冥在外头敲门求见,乔穆尧唤他进来。 青冥在开口前看了乐熙一眼,犹豫了片刻。 「直接说,乐熙可以知道。」 青冥放下心,直接禀报导:「王爷,李知府发现了我们的人探查西平仓的痕迹,又见王爷不在锦西,似乎动心思想向庆安借粮,填补亏空。」 乔穆尧哼笑一声,悠悠开口:「这倒是妙,太子的势力在江南经营多年,孤本以为抓住一个就很不错。没想到铁索连舟,风借火势,倒方便了。」 乐熙微微蹙眉,上一回没有这件事,看来是李楼成自乱阵脚,前世宣王一直坐镇锦西他不敢妄动,只能坐以待毙。 这回宣王离开,来到知悟书院,他就瞅着空子出了昏招,去找庆安的同党想补救一二。殊不知拔出萝蔔带出泥,让宣王一网打尽。 青冥也是笑道:「一切但凭王爷吩咐,看要何时拿下宵小。」 「自然要人赃并获。你让下面的人盯好了,一定要拿到锦西和庆安互相勾结的证据。」 青冥领命而去。 乐熙停下笔,知道刚刚说的半月期限现在变得不固定了,端看李知府什么时候行动,时间有点紧迫。 王爷随时可能下山。 第16章 朋友 乔穆尧吩咐完,回头见乐熙神色有些不对,抬手将人拉近了些:「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难不成是被这些政斗党争吓到了,乔穆尧看着眼前未及弱冠的少年,觉得很有可能。 乐熙笑笑,他只是有点不舍。 书院在山上,不说远离世俗,但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他还以为能和王爷有一段清静安稳的时光。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这不影响什么,你只用陪在本王身边就好。」乔穆尧摸摸他的头髮。 「嗯,乐熙明白。」 原定要封好几日的藏书阁只封了一天,因为还是不够私密。 乐熙有点招架不住了。 本来,乐熙在旁边看着四书五经,乔穆尧在上首看着邸报,各自安好,前世那些年也不是没有过,可乔穆尧最近有兴趣盘问起乐熙的学业来了。 「乐熙怎么总是看四书五经,时兴的策论倒是不见你多练练」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流连,乐熙腾地一下想站起来,嘴里只道:「殿下,四书五经乃考试之本,乐熙想着夯实基础在学习中也很重要。」 乔穆尧按着乐熙的肩膀不让他站:「你说得有道理,但近来策论题目还是要多想想。」 大雍这几年的科举出题颇为结合实际,乔穆尧就怕乐熙太老实了,偏离了重点,很难取得亮眼的成绩。 科举是文人仕途的起点,成绩越佳,起点便越高。 乐熙倒是半点不担心这个,他虽记不清具体题目,但无非是田赋、国策一流,为官十数载,对实际政务如数家珍,只是在四书五经上生疏了。 身后乔穆尧精壮的身躯才令乐熙心颤,好不容易稳住声道:「多谢殿下关心。」 乔穆尧轻笑一声,双手掐着乐熙的腰就把他转了个向,乐熙重心不稳,差点没一头栽在乔穆尧身上。 「你这称唿听着也不顺耳,该换换。」 乐熙眼皮动了动,微抿着唇:「乐熙不知道该怎么称唿为好。」 「只有你我相处时,就叫穆尧好了。」 宣王说得轻松,乐熙的腿却一软,抬眸细瞧发现乔穆尧神色认真。他们相识不过区区数日,与上一世相比真是快若疾风,而上一世那样循序渐进还是走向陌路…… 乐熙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恐慌,为已经和将要改变的一切,惶惑盛满了他明亮的双眸。 乔穆尧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低缓:「叫不出口吗,熙儿」手上的力道一点没减。 第19页 乐熙的身体抖了一抖,只有他父母这样叫过他。 「熙儿」这个字眼从乔穆尧薄唇里吐出的瞬间,乐熙的心脏仿佛遭到了沉重一击,不知名的情绪潮水般涌过四肢百骸。 纵然知道前路未卜,乐熙依旧做下了决定:「穆尧。」声音缠绵温柔,一边唤一边搂上了乔穆尧的脖子。 乔穆尧抚着乐熙的背,心中的空好像被人填上了一块似的,稍稍拉开距离就深吻了上去。 乐熙迎合他,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好在乔穆尧还是日日放乐熙回去,乐熙每次走的时候总觉得背后乔穆尧的目光深沉得可怕。 两人的你侬我侬外人是一点不知道。 齐院长松了一口气,宣王最近待在梧桐苑里不出门了,看样子打消了找江老的念头。 季楚文却不大开心,他白天上课,没时间找乐熙玩,可晚上乐熙也不见人影,这就过分了。 这天,天色已晚,季楚文终于在院外蹲到了乐熙,从角落里跳出来吓他:「从实招来,从哪回来的宣王不是不去藏书阁了吗?你又不用去陪。这些天你早出晚归到底去哪儿了宿书支支吾吾地不告诉我。」 乐熙留了宿书在居所应付外人,但季楚文和他关系不同凡常,哪里能被应付住,早发现了不对。 精神恍惚的乐熙被一惊,恢復了精神,拉着人进屋,乐熙笑道:「你在门外吹凉风干什么跟宿书说一声,进屋等我就是了。」 「哼。」季楚文傲娇地转头不说话。 「先喝杯茶消消气,暖暖身子。」乐熙亲自给季楚文倒了茶。 季楚文也不和他客气,拿起来就喝,甘冽清香扑了满鼻。 「好啊,背着我喝这么好的茶,这茶叫什么赶明我也买点尝尝。」 乐熙笑笑:「说什么话呢,你喜欢等会儿就拿一包茶叶走。」 「那肯定啊,我可不跟你客气,」季楚文欣然接受,「但我喝完了你送的,总要买的,你告诉我名字。」 「日照雪青。」乐熙不避讳。 「咳咳咳……」一时不防,季楚文呛到了嗓子,脸色涨得通红。 乐熙赶忙接下他拿不稳的茶盏,放到桌上。 「什么,你说什么」喘过气来,季楚文指着那半盏茶,「日照雪青不是皇室专供吗?允安你从哪弄来的」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上一世他们一同为宣王效力,乐熙就没打算瞒着季楚文,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但隐去了感情部分。 只说他结识了宣王,有意成为宣王的幕僚,宣王应了。 季楚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宣王那儿」 「是啊。」 「到底是你脑子灵光,只不过会不会太早了」 「楚文,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一个淡泊名利之人,若来年运道不错,我想,大概就不早了。」 「这话说的,」季楚文捶了一下乐熙的肩膀,明白了,「你是认定自己会考上了。虽然我相信你,但这话怎么就听着欠揍呢。」 乐熙莞尔:「各有所长嘛。对了,说到考试我想起一件事。」 「你说。」 「楚文,你我同岁,我瞧你也不喜欢念书,不如另找个出路。」 「你行啊,自己读书要读出头了,还帮我张罗起来,可我哪还有什么其他路子,我家老爷子逼也逼过了,这书我就是看不下去。」季楚文撇撇嘴,其实他也挺烦恼。 乐熙过几日就要下山,得赶紧把事情办好。他记得季楚文前世又经歷了一遍乡试落榜,白白蹉跎几年。 因此乐熙劝季楚文:「我听宣王说,明年陛下八成要开武举,你或可下场一试。」 第17章 猎到鹤啦 这可是还没传出来的秘密消息。 「真的!」季楚文既惊又喜,两眼放光地看向乐熙,「此话当真宣王殿下亲口说的」 乐熙点头,明年的武举是真的发生过,前世季楚文没参加是因为事出突然,拗不过家里,这次他提前告诉季楚文,季楚文大概能有个准备。 季楚文高兴地原地打转,可没一会儿又有点低落:「我的这点功夫,不一定够看。」 这话乐熙就不爱听了:「诶,别妄自菲薄,你的功夫我是知道的,小时候下河逮鱼、上山捉鸟,长大了弓马骑射哪样不是拔尖儿」 季楚文被乐熙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好久没练了,都生疏了。」 「我说你行你就行。」当时没参加头一回的武举,别也是有季楚文不自信的缘故,乐熙急忙鼓励他。 季楚文难得嘆起气来。 乐熙急了:「我过两天就要下山,我俩得有一段时间不见,你不去参加武举,那要何年何月再相见我告诉你,你答应我必须去参加。」 今生改变的事其实已经挺多的了,说不上好不好,乐熙只是心颤,他想有一件事能往完全好的方向改变,比如季楚文早点找到适合的道路。 「你马上就要走了」季楚文才意识到。 「是啊。」乐熙自是要跟着宣王走的。 季楚文有些不舍,眼珠子转了转:「这样,明天书院休息,你陪我出去玩一天,我就答应你。」 「啊……」乐熙迟疑。 「好不好嘛,答应我吧。」季楚文无赖地扯乐熙的衣袖。 乐熙拿他没办法,再想想愈发强硬的宣王,这两天乐熙是面红耳赤地逃出来,私心里其实也想避两天,咬咬牙应了:「行,我陪你,但你一定把武举这事放心上。」 第20页 「得令。」 「你说什么」乔穆尧把京城送来的各类策论集抄重重地扔在案上,眼锋如刀。 青冥都不敢大声喘气,暗暗咋舌乐公子的能耐之大:「乐公子那边传话说,问能不能告一天假。」 乔穆尧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力地轻敲桌面,沉声问询:「为的是什么呢?」 青冥咽了咽口水,想想刚刚从宿书口中问出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跟同窗游玩……」乔穆尧的眉宇间不动声色,语气有些低沉,「这很好啊,孤前些天看,他确实是和那个季楚文关系极亲密。」 青冥越发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王爷和乐公子不是正入佳境、如胶似漆吗,这是在闹哪出…… 「你亲自去回,就说本王没意见,让他好好玩。」 听到王爷平静的话语,青冥背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正好,孤有事要办。」之后再收拾他。 翌日,是个晴朗明媚的好天气,适合外出。 「嗤」的一道破空声,天上的一只大雁被箭射中,扑棱不动翅膀,直直地掉下来。 季楚文把它挑起来,转头对乐熙笑道:「我说什么来着,绝不让你饿着。」 乐熙也笑:「你就让我陪你来后山打猎玩啊?不得了,花花公子转性了。」 「去你的,」季楚文拍拍乐熙的肩膀,「以前我哪一次不是带你一起去玩这会儿撇得干净。」 季楚文最爱热闹,从前乐熙和他一起出去都是他全权安排。 「是是是,我又没说什么,就是问你口味怎么这么清新起来连山都不下。」 「嗐,乡试出了洋相,懒得下山,还不如在这后山打猎。」季楚文悻悻道。 「所以我说,让你去参加武举,」乐熙见缝插针地劝,指着那大雁,「你瞧,你箭法没得说,身形敏捷的大雁可不是笨鸟。」 「行啦,别恭维我啦,」季楚文眼里满满都是愉悦,谦虚道,「还是差了一点,都没贯穿双目,也不知谁能有那样精湛的箭法,我听过,就是没见过。」 乐熙倒是见过,沉默了一瞬。 宣王不仅能贯穿高飞大雁的双目,更能在万千人中一箭射出,箭羽贯穿长空,直取敌军将领的首级。 季楚文没发觉:「你等着,我再猎点野鸡兔子什么的,咱俩就生火把它们烤熟吃了。」 「那我可就光等着不出力喽。」乐熙故意逗他。 「想得美,」季楚文拨了下弓,「我打你烤,调料不是都带齐了吗?你的手艺我放心。」 两人接着往山林里面走,但不知是不是动静太大,惊扰了动物,又过了一个时辰,季楚文才发现远处有一只奔走跃起的野兔。 季楚文急忙拉弓射箭,乐熙在一旁看着,却在千钧一髮之际喊道:「停下,楚文!」 来不及了,箭已离弦,野兔飞奔而走,凌空遁入了草丛之中,箭矢擦边射中了一只慢悠悠而来的白鹤。 鲜血染红了洁白柔顺的翅羽,白鹤哀鸣着倒下。 乐熙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上前察看。 季楚文也吓了一跳,收了弓箭赶上,嘴里念叨:「山上怎么会有鹤怪道我与书本没有缘分,随便出来便伤了这一等的文禽,罪过罪过。」 「还好还好,射得很偏,这鹤伤得不严重。」乐熙松了一口气,一手按着这鹤,一边向季楚文伸手问,「带匕首了吗?借我一用。」 季楚文手忙脚乱地去腰间拿,匕首本来是准备片肉用的来着。 乐熙接过,当机立断地割了袍角,拿着给鹤做了简易的包扎,三五下止住鲜血。 季楚文奇怪道:「诶,允安你怎么这么熟练」 乐熙顿了顿,瞪了季楚文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咱俩摊上大事了。」 「啊?怎么说」 那鹤好像不太精神,对着乐熙蹭蹭头,然后不动,乐熙只好抱着它艰难地站起来,季楚文赶忙上前帮忙托住。 乐熙问了个问题:「这鹤是在林子里生活的吗?」 「我咋知道,不过确实头一回猎到鹤。」季楚文挠头。 乐熙扶额无语:「行吧,我告诉你,鹤一般不在林子里生活,这只的毛羽又这么鲜亮顺滑,明显是有人养着的。」 一品鸟,是谁都能养的吗? 季楚文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会是谁养的咱们赶紧去赔给人家。」 乐熙嘆气,抱着鹤迈步:「边走边说吧,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主人家的屋舍,咱们又没带伤药。」 第18章 世外老爷爷 「什么鹤八成是江老先生养的!」季楚文惊叫。 一品鸟,被人豢养,又在知悟书院的后山,江老先生是这鹤主人的可能性最大。 听了乐熙的分析,季楚文差点一蹦三尺高,去看那鹤的死活:「天哪,仙鹤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可不想成为天下文人的反叛。」 江郁哲老先生隐居山林,养了鹤明志怡情的话,肯定是不会喜欢有人伤了他的鹤。 得亏那鹤品性温顺,只在季楚文的扒拉下抬了下眼皮,然后又往乐熙怀里靠了靠,哀哀地叫了两声。 「诶,它怎么这么亲你呢?」季楚文疑惑道。 「瞎说什么。」乐熙顺顺白鹤的颈毛,结果这鹤小小地扑扇了两下翅膀,像是很高兴,要知道它翅膀上还有伤来着。 第21页 「你看你看。」季楚文指着白鹤喊。 乐熙也奇怪起来,这鹤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贴,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找它主人吧。」 乐熙前世有在密林山间里生存的经验,那是宣王出征时发生的事……因此,这时乐熙便能依据蛛丝马迹找有人居住的地方。 「你说会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吶我真不是故意的……」季楚文喃喃道。 乐熙心里也没底:「反正我们得去请罪,还要给这白鹤包扎,这总没错的。」 两人正在跋涉讨论时,山间的一间草屋里,也有两人借下棋谈话。 「这手棋下得极妙,此处已成长生劫,难以破解啊。」 清素的房屋里,一位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人笑着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篓。 而他对面的俊美青年拱手谦道:「老先生谬赞,晚辈何以克当。」 正是宣王殿下。 乔穆尧若真想见江老先生怎会没有办法。这几日山中盘桓无非是想和乐熙多待几日。 江郁哲老先生摸摸手边的棋谱:「难怪周崇兄委託殿下来给老朽送这无双品的棋谱,殿下的棋艺着实得到了周兄的真传。」 「老师的弈技天下无双,晚辈不过学到了皮毛。」 「也是,」江郁哲笑笑,「从前周兄总是把我杀得片甲不留,殿下给我留面子,只下了盘和棋。」 「老先生说笑了,是晚辈学艺不精。」 江郁哲捋着鬍鬚呵呵一笑,不是得意门生哪里能接起送东西的差事,但下了这盘棋,了解了宣王的心性,他才愿意与乔穆尧寒暄几句。 「周崇兄近来身体如何」 「晚辈出京前拜见过,老师身体尚好,只是有些伤风,最近在京郊调养,轻易不见外人。」 「那就好,我和他这样的老傢伙现在最要紧的不就是身体吗?记得帮我向他问好。」 「是,晚辈谨记。」 自从乔穆尧来到后山,江郁哲就暗中观察他,却见青年不卑不亢,一直滴水不漏,他便笑道:「那他有没有什么话要殿下带给老朽呢?」 乔穆尧闻言面色依旧不改,目光凝和,沉静道:「老师说,昔年常与江老一起切磋,虽多年未见,但听闻江老于山清水秀之地办学育人,万分欣悦。别无他物可赠,只有将新成的自家棋谱奉上,聊表心意。」 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送棋谱,没有其他事。 江老先生眼中笑意愈深,指了指空荡荡的院子:「殿下刚来,老朽院子里的鹤就熘了出去,可见殿下天潢贵胄之气激盪,实在不像只为送东西而来。」 鹤性高洁,但在宣王来时离开了草屋。 这话颇为尖锐,乔穆尧却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正要开口应对,院子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季楚文沉不住气,艰难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见到有房舍就高声喊:「有人在吗?」 乐熙听后眼前一黑,赶紧示意让季楚文噤声,自己说道:「后生们知错,无意打扰高人清静。实是方才在林间不慎让一只仙鹤受了轻伤,辗转找到此处,特意前来请罪。」 江老先生一改愉悦神色,面露焦急,顾不得宣王,立刻起身迈步出去。 乔穆尧剑眉微拧,他听出了乐熙的声音,也紧随着江老出了屋子。 「我的鹤怎么样了」江郁哲老先生抬高了声调。 见到屋里出来的人,乐熙和季楚文倒吸一口凉气。乐熙是两个都认识,季楚文只认识宣王,但旁边的老先生猜也能猜到是谁。 两人一起跪下。 「参见宣王殿下,拜见江老大人。」 那受伤的鹤见状,脱离了乐熙的怀抱,乐熙也不拦着它,白鹤慢悠悠地朝江老走去。 乐熙今日穿着石青色的衣服,江老很快就发现了鹤洁白羽毛间的那抹青色,赶紧拆开查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老的动作上。 幸好血早就止住了,看着并无大碍,但江老先生还是面露心疼之色。 见状,乔穆尧问身旁的青冥:「带金创药了吗?」 这声音低沉磁性,乐熙耳廓微动,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青冥赶紧从腰间暗袋里拿出一个精緻的小玉瓶:「王爷,这是玉髓散。」 乔穆尧接过,对江老先生说:「晚辈常在战场上行走,这玉髓散是效用极佳的外伤药,敷上后止血生肌,两天寻常伤口便能完好如新。」 江老先生眼神复杂地看了乔穆尧一眼,拔开塞子把药撒在白鹤的伤处上,白鹤轻轻拍了拍翅膀,表示感觉很好。江老先生略微放心,再次包扎好伤口。 见处理好了,跪着的乐熙适时开口:「是学生们的过错,还望江老大人责罚降罪。」 季楚文赶忙说:「不不不,是我用箭射中了白鹤,全是我的错。」 江郁哲老先生的目光从白鹤转到了他们身上,威严道:「别着急揽责,你们是谁」 乔穆尧见二人并排整齐跪着,眼底眸光微动,心下冷冽不虞,但面上温和道:「老先生,先说话的叫乐熙,另一个叫季楚文,都是前山知悟书院的学生。想来是小辈们胡闹,无意中误伤了您的爱鹤。」 江老先生心中生奇,这宣王的所求还没达到,此时竟然为两个无关紧要的学生说话,句句是回护之意。 第22页 第19章 请罪和宝贝 江老先生起了玩味之意,便故意板起一张脸,好像不愿给宣王面子,气氛一下子沉滞住了。 乐熙刚刚本要答话,可被宣王一打岔,现在不知是否要继续请罪。 恰在此时,那白鹤清鸣一声,动了起来,长长的喙叨住江老的衣袖。 「小鹤,你要做什么」江老又惊又喜。 那鹤只径直用尖喙拽着江老,自己往前走,江老便随着它。 乔穆尧也提步跟上。 谁都没料到,那鹤竟然拉着江老走到了乐熙的面前,然后松开江老的衣袖,仰天鸣叫。叫声宏越空灵,悦耳中可闻欣喜,像是两人之间的引见者。 这不可谓不是一种莫名奇观,在场之人都颇为吃惊。 江老先生这才聚焦眼神,仔细看了看乐熙,是个文雅清秀的少年郎,起了探问之心:「你既是书院里的学生,那在学习上可有所成」 乐熙垂首如实道:「学生不才,前些日子乡试上中了举人。」 江老先生观其年纪,暗自肯定,确实有些才慧,一时生起些爱才之心:「还算不错。看起来,我养的这鹤挺喜欢你,是你给它包扎的吗」 那鹤闻言居然伸颈扬头,颇为肯定的样子。 「是学生包扎的,只愿能弥补一二过错。」 突然,江老先生拉下脸来,声音低沉:「你先起来。」 乐熙懵然起身。 谁料江老先生然后又转头对季楚文道,「你刚刚说是你射的鹤,又没为它包扎,此事看来是你一人的责任。」 江老先生高官致仕,又美名满天下,不怒自威的气场强大迫人。 威压之下,季楚文愣住了,面色顷刻间变得青白。 乐熙岂会放任他不管,身体本就还没完全起来,立刻又重重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嶙峋的石子路上。 乐熙情急之下高声道:「并非如此,刚才是学生用语不当。我二人一起打猎,可算是一起误伤了仙鹤,在为仙鹤止血时,季同学也有帮忙,不是我一人包扎的。」 「哦是这样吗?」江老先生不依不饶,衰老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精光。 乔穆尧的眼眸犹如一汪幽冷的深渊,望不到底。这样的挺身相护,真是令人动容啊。 乐熙神经紧绷,在江老先生的逼视下,使劲点了点头。 「没错,若要责罚,请一同责罚我们两个。」 季楚文目露感激,心想真是没白交乐熙这个兄弟。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俯首请罪。 一阵沉默。 「哈哈哈……」江郁哲老先生蓦地笑出了声。 乐熙和季楚文一愣。 「宣王殿下,看来是老朽错怪你了,」江老先生的面色变得和善,突然向乔穆尧道,「我这鹤今天是碰到有缘人了,才自个跑出去相会。」 乔穆尧微微一笑:「老先生隐世清逸,养的仙鹤已是通灵了,想来它感知老先生办学育人之心,才会对这两位学子如此亲近。」 「承殿下吉言,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江老先生被说得眉开眼笑。 后半句话是对乐熙和季楚文说的,两人如逢大赦,起身侍立,不敢轻易离去。 江老先生手上摸了摸白鹤,缓缓说道:「殿下,请您跟老朽进去一趟吧。」 乔穆尧颔首,深邃的凤眸像是无意中瞥了一眼乐熙,然后跟在江老先生身后进了屋。 乐熙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危机解除后,他才想起自己是向宣王告假出来的。 这也罢了,偏又惹出祸事,刚刚宣王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有回护之意,正值宣王和江老交互的关键时刻,得此待遇他何其荣幸。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季楚文都想到了,小声庆幸道:「多亏了你,宣王刚刚一直在帮咱们呢。」 咱们也守在外面的青冥眉心动了动,这些天一路看下来的他脑子里忽然生起个荒谬的念头:王爷不会吃醋吧? 青冥甩甩头,试图把这可怕的念头打消掉。 王爷吃醋青冥觉得,王爷一剑封喉某人还比较合理。 山风拂过,季楚文忽然觉得身上寒津津起来。 屋内,江老先生从满满当当的书架里抽出了一份捲轴,递给乔穆尧:「殿下展开看看吧。」 乔穆尧接过,依言展开,薄唇微抿,冷寂的凤眸里掀起隐晦的波澜。 「我就不回周崇兄的礼了,这是给殿下的,不拘自用还是送给谁,都是老朽的一番心意。」江老先生的态度比之原先柔和了太多。 乔穆尧躬身,施了一礼。 有此一礼,这回不算白来。 季楚文走在前山书院大道上,感嘆乐熙眼光独到,还有本事,宣王确实是个好主公,不说别的,体恤手下人就是头一份。 不仅在江老先生面前为他们解围,走的时候也不忘带上他们,刚才又把乐熙留下单独交谈,多么亲切宽和。 季楚文决定,要好好准备明年的武举,成功了他就也能留在京城了。 而季楚文心中亲切的好主公,宣亲王殿下乔穆尧,正启开薄唇,沉声道:「脱了吧。」 被按坐在榻边的乐熙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乔穆尧修长的手指顺着乐熙的脸颊轮廓滑下,触感若有似无,所到之处激起一片酥麻,乐熙屏住了唿吸。 第23页 「膝盖不疼吗?」乔穆尧轻轻地捏住乐熙精巧如玉的下巴。 啊?乐熙颤了颤浓密卷翘的长睫。 乐熙仰起脸望向居高临下的宣王,试图听懂这句话。 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卷翘的睫羽似蝶翼般抖动,显示着他的惊疑。 「江老先生的院子外铺的都是小石子,跪着本就硌人,你还半起不起的时候再重重跪回去,真就不知疼」乔穆尧剑眉微拧。 乐熙恍然大悟,神经紧绷之下,他确实没觉得十分疼痛,现下被乔穆尧细细探问,才发觉膝盖上正在细密地疼着。 「其实……」也还好。 但宣王冷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乐熙的话语顿了顿,转口道:「乐熙一时情急,不是不爱惜自己。」 很好……情急为谁而急 第20章 揉伤前后 乔穆尧勾了勾唇角,声音微凉:「既然受伤了,自己把衣服脱脱,本王给你上药。」 「这让乐熙怎么担当得起……」 在乔穆尧深沉的目光下,乐熙渐渐收了声,素白纤长的手指微微蜷起,动手去解衣袍。 乐熙手抖着扯开衣带的一瞬间,乔穆尧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乐熙的心仿若被温水泡过,又酸又软,他轻唤:「殿下……」 乔穆尧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错了,重新喊。」 乐熙微愣,此时,乔穆尧上手慢慢脱去乐熙的外袍,随手一掷,炙热有力的大掌来到了腰间,不住地来回摩挲着。乐熙生生从其中感到了些许威胁。 「穆……穆尧。」乐熙埋头,红霞爬上了白皙的耳根。 乔穆尧眯了眯凤眸,压下突然涌起的欲望。真是可怕,眼前的少年竟能轻易拨动自己的情绪。 「自己把裤腿挽起来。」 乔穆尧起身去一旁的暗格里拿玉髓散。 乐熙不敢耽搁,幸而他穿的是大口的绸袴,挽起来并不费力。 乐熙少年身形,一双腿又直又细,软绸堆在大腿上,绸上还沾了一点血迹。 乔穆尧的视线很难不停留在上面,膝盖处有些淤青和擦伤,大片青青红红的,零星鲜红的血丝更显出底下肌肤的白皙来,冲击力不是一点点。 在乐熙身旁坐下,乔穆尧去扳乐熙的双腿,放在自己膝上,乐熙的脚尖都绷直了,却不敢有一点反抗。 所幸乔穆尧真的只是拔开了瓶塞,轻缓地将玉髓散洒在乐熙的伤处。 玉髓散果然是奇药,敷上就觉得清凉舒适,一丁点破皮的痛感都没有了。 乐熙想,送给江老先生的那一瓶真是物尽其用。 可乔穆尧给乐熙上完药,将那有价无市的玉髓散放在一旁,温热的掌心覆在乐熙膝上的淤青处,用了些力道缓缓揉搓。 触及肌理,有些痛是一定的,但……又有些舒爽,酥酥麻麻的,乐熙抿着唇蹙眉,暗自忍耐那一波波侵袭全身的快感,若有一点呻吟漏出来,他就不用做人了。 「会有些疼,」见乐熙隐忍的模样,乔穆尧低声安慰,「揉开了好得更快些。」 乐熙的眼眶里蓄了些泪意,不能不回话,艰难地从唇里吐了个「是」字出来。 乔穆尧发觉出一点不对,见乐熙欲哭未哭的小模样,只以为是疼得太狠了,腾出一只手来去抹乐熙的眼尾,语气更软:「好啦,孤再轻些。」 乐熙的眼神落在宣王给他揉膝的手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凸显,手掌是与他肌肤相贴的,乐熙能感觉到有些细微的茧。 这只手无论是执狼毫、按金印,还是拿利剑、挽大弓,都是浑然天成,可现在却在为自己揉膝,甚至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都还没摘下。 乐熙简直要丢盔弃甲了,死死地咬着唇,才勉强守住了清明神色,说了句完整话:「乐熙会忍住的。」 这么疼乔穆尧思索片刻,揽着乐熙的肩膀,把他抱进怀中,手上动作不停。 乐熙乖顺地伏在乔穆尧的臂弯里,忍受甜蜜的折磨。 淤青终于慢慢淡去,乔穆尧仔细看过,才停了手:「这两天记得涂药,玉髓散一日三次,伤口不许碰水,不然好得慢。」 「乐熙记得了。」 乔穆尧便把乐熙的绸裤拉下来,把乐熙的腿也好好地挪下去,自己起身负手而立,吩咐道:「把衣服穿好,拿上玉髓散就先回去吧。」 乐熙发了一会儿怔,才意识到宣王这是下逐客令,缱绻情思骤然断了。不敢耽搁,乐熙赶紧把外袍穿好,要施个礼告退。 乔穆尧喊住他:「不用跪,去吧,这两天也不用来了,」又叫青冥进来,「你送乐公子回去。」 乐熙茫然地辞了出来,一腔热血微凉,不知道宣王的态度怎么就急转直下了,他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别看这么一番折腾,乐熙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也才下午。 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青冥大人,时候还早,乐熙本该再温温书,却径直走到床边,上床抱膝坐下。 这可把宿书吓坏了。他家少爷好端端地和季少爷出去,却是由宣王身边的侍卫大人护送回来,现在失魂落魄的。 「少爷,您不舒服吗?」宿书小心翼翼地问。 乐熙摇摇头,又拿出了宣王所赠的玉玦。还是它好,他能一手握住,玉身一直都是暖融融的,不会忽冷忽热,让人没有头绪。 第24页 乐熙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玉玦上精緻的螭纹,殿下或许是乏了吧。 江老先生乃文宗泰斗,殿下得了捲轴之赠,于大业上自然有所臂助,闲时就有心逗他消遣一二,然后觉得乏味了,就送他出来。 只有如此才说得通。想通了乐熙也就释怀了,前世此时他连充作消遣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重生了,但有些事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又不是突然有了通天之能。乐熙苦笑一声。 「人送回去了他还好吗?」乔穆尧揉揉眉心,舒缓心中的躁动。 「回王爷,是。到了住所后乐公子笑盈盈的,状态不错,就是刚出梧桐苑的时候好像有些失落。」 这样细碎的事都关心,青冥心想,王爷真是陷进去了。 乔穆尧手指微顿,他刚把乐熙送出去的举动确实太突然了。但乐熙在自己怀中温软乖驯的样子,天下有几个男人受得了。 乔穆尧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都觉得不过尔尔。可面对乐熙,乔穆尧险些把控不住。要不是及时中止,他真怕自己…… 往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温香软玉面前险些失效。 「这样,今天他需要休息。明天,你亲自把这幅捲轴送去。」乔穆尧指的是江老先生刚送的那副。 青冥瞳孔放大,虽然他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这也不妥吧,能得到江老先生的赠礼可不容易。 「青冥遵命。」 没事,青冥只能安慰自己,王爷看上的人,又不会放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第21章 秘药和玉箫 乔穆尧说要送就不会牵挂纠结,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孤记得,玉髓散是济世堂研制的吧?」 一般来说,皇亲贵胄们,不能没有熟悉的御医,不然性命交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而乔穆尧做得更彻底,济世堂是王府势力中的一个医馆,名满京城。没有人知道,济世堂背后的人是宣王。 济世堂中有一支专门为宣王服务的队伍,其中的大夫医术甚至越过太医院里的御医。 譬如玉髓散,皇宫里或许有类似的密药,但效用要略逊一筹。 「是的,是最擅外伤的齐康大夫所制,这次巡察,他也正好跟来了。」青冥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乔穆尧眸光微暗,沉声道:「让他来见孤。」 齐康大夫被青冥带了过来,一脸疑惑,王爷的身体不是很康健吗? 「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乔穆尧难得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切入主题:「你擅长治疗外伤,手上有许多功效不同的药膏吧?」 「没错,王爷需要哪种止血生肌的、活血化瘀的、平復疤痕的,应有尽有。」 「齐大夫,」乔穆尧加重语气问道,「有没有养润身体、消肿止痛的」 齐大夫初听摸不着头脑,这样的岂会没有,正要答有,对上宣王幽深的视线打了个激灵。 一想宣王郑重的口吻,齐大夫反应过来,试探着问:「王爷,可是情好时用的一类」 乔穆尧咳嗽了一声,神情不虞。 齐大夫立刻伏地,不敢再说话。 「要最好的。不仅是效果好,有效润泽,当时不伤身,还要长远地对身体有所裨益,绝不能让情事损耗了他的身体底子,清楚了吗?」 乔穆尧知道龙阳之好,承受者刚开始必是颇为难熬,若不顾惜,久为只怕让人积病。 「明白了,明白了,属下一定用心去做。」齐康大夫不敢怠慢。 乔穆尧思索片刻,又问:「他年纪还小,现在用可以吗?」情事太早,似乎也不利 齐大夫仔细措了措辞:「若贵人已然束髮,便没有什么问题。」 歷来贵人中有南风爱好的不在少数,齐康大夫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便好,你比照着玉髓散去做,不论要什么珍稀灵药尽管去支取。」 齐大夫咋舌,这是要制传世秘药啊,为保稳妥他大着胆子问:「不知王爷何时需要属下这里其实有几个底方,若急用……但要最好的尚需几月时日。」 乔穆尧微微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芒,沉声道:「你慢慢制。」他等得起。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上好的胭脂水粉……」 汝阴城内物阜民丰,街上叫卖声不绝。 「公子公子,外面好热闹啊。」宿书掀开帘子兴奋地说。 乐熙勾了勾唇角,温和一笑。 宿书挠了挠头,他家公子笑得很好看,眉若远山,眼如秋水,但却淡淡的,轻轻的,隔着云雾似的。 最近宿书都看不懂公子了,昨日公子和季公子出去,却是宣王身边的青冥大人送回来的,情绪就不高,他今天好不容易才说动公子出来,往日公子可是最喜欢这些小玩意,现在都不上心了。 「去漱玉斋吧,先给母亲和锦儿挑几样首饰。然后公子带你去启明楼吃饭,走的时候带上锦儿喜欢的芙蓉甘露酥和马蹄奶冻糕。」 宿书疑惑:「公子自己不买点什么吗?」 「买啊,遇到喜欢的就买。」 宿书撇撇嘴,公子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诚心,他看公子最近都快成仙了,只有遇到宣王的事上才有几分烟火气。 「公子,宿书斗胆想问你一句话。」 第25页 乐熙笑了,宿书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直是个跳脱性子,能让他这样说话也不容易。 「问吧。」 「公子很喜欢宣王吗?」这些日子宿书一直跟在乐熙身边,自是看到了所有事,却是越看越煳涂。 宣王和少爷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少爷好像依然怕宣王,可眼中的欢喜也不像是假的。 乐熙笑容一滞。 「可公子现在为何发愁呢依宿书看,宣王也对公子很好啊。难道是担心老爷夫人……」 「宿书,别说了。」 乐熙并不疾言厉色,宿书却很快收了声,公子看着很难过的样子。 乐熙闭了闭眼睛,嘆了口气:「人心易变,你还小自然是不懂的。」 宿书皱了皱眉头,公子明明比他还小呢。 「这个玲珑流苏步摇和八宝翡翠镯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漱玉斋的伙计满面笑容,「这步摇俏皮灵动,镯子大方,都是咱们店铺里的上品,您还看看其他的吗?」 乐熙微笑着摇摇头,拿起茶盏,他曾经爱好华丽,可重生归来,都看淡了。 伙计却不愿意放过推销的机会。正巧店里来了新宝贝,只是不如首饰珠宝好卖,最适合这富贵小公子了。 「您看看,旁人来我都不拿出这东西,刚到的稀罕宝贝。」伙计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长条盒子。 「那就打开看看吧。」乐熙可不会被吹捧到飘飘然,拿起茶准备喝一口。 伙计不气馁,笑嘻嘻地伸手打开。 乐熙抬眼一看,险些摔了茶盏。 描金镶宝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管紫玉洞箫,光泽柔美,绝非凡品。 「哎,这个好看,我家公子箫吹得可好了。」宿书觉得好看,在一旁说道。 而乐熙的惊讶当然不仅仅为此。 乐熙细细端详着这箫,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箫身上刻着松竹纹路,光泽柔美,正是前世宣王赐他的那管,好像当时确实是汝阴某位官员进献的。 得到此赠,乐熙欢喜非常,曾经用它,吹了一曲《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文人风雅,多好音律,乐熙便偏爱吹箫,不敢说技艺炉火纯青,却也是感情真挚,可惜听箫之人并未有所回应。 「您看是不是一起装起来」伙计以为有门,笑问道。 「不了……」乐熙一句话刚开头,就被打断。 「既然喜欢,为何不要」一道低沉磁性的男性声音响起。 第22章 酸涩的情感 乐熙一惊转头,是宣王,主僕二人赶忙起身行礼。 乔穆尧走到乐熙身前拉住他,向伙计道:「把这玉箫一併包起来结帐。」 午膳时间,启明楼的二楼雅间里,菜已经上齐了。 乐熙不知为何,有点不敢讲话。 乔穆尧见人像个小鹌鹑的样,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不想见到孤」 「王爷不是让乐熙这两天不要去见您吗?」乐熙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劲,像是带着怨怪,连忙闭紧了嘴巴。 乔穆尧剑眉微挑,温言解释道:「你的腿需要时间恢復,孤原想着,让你少走些路。」 没想到人直接跑下山了,还是青冥去送捲轴时发现没人,乔穆尧才知道,想了想,还是追下了山。 乐熙感受到宣王话中的关心,眨眨眼睛,总觉得自己像是不告而别,有点心虚:「小伤而已,已经好了。」 玉髓散效果奇佳,乐熙的伤又不重,乔穆尧说的两天太保守了。 「嗯,孤看你行动自如,确实没问题了,」乔穆尧颳了刮乐熙的鼻尖,「这么怕孤做什么吃饭吧。」 乐熙看着桌上丰盛的菜餚,抿抿唇:「今天让王爷破费了,刚才在漱玉斋……」 「一些小巧玩物而已,算不得什么,」乔穆尧淡淡一笑,「倒是孤竟不知乐熙会吹箫,改日为孤吹一曲吧。」 「好,」乐熙努力勾唇,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都听穆尧的。」 乔穆尧眼眸顿深,这还是第一次不用他命令,乐熙主动这样称唿。 捏了捏乐熙的脸颊,乔穆尧声音愉悦道:「好乖,快吃吧,回山上我有礼物要送给熙儿。」 金玉珠宝都不算什么,乐熙对乔穆尧口中的礼物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但纵使有心理准备,乐熙还是被惊呆了。 那捲轴上写的是横渠四句,落的是先皇御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乐熙将捲轴放回案上,「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乐熙不敢当。」 这捲轴名声极大,天下文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先皇御笔亲书,为嘉奖江老先生一生功绩,还特地言明,可传于后人,代代瞻仰。 江老先生无子嗣,却桃李满天下,无论是哪位文臣拿到这副捲轴,都会被视为江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名望声誉大涨。 乔穆尧拉住乐熙要缩回的手:「有何不敢孤说给你,便是你的。」 乔穆尧知道乐熙接近自己的目的,无非是为着功名利禄,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公子有野心不是坏事,乔穆尧愿意捧着他,栽培他,但乐熙为何突然怯了 乐熙感受着乔穆尧手心的温度,心尖却有些发凉。上辈子乔穆尧也把这副捲轴送给了他,用意和今生一样,只是发生了些始料不及的变故。 第26页 乐熙屈膝跪在乔穆尧面前,乔穆尧见他神情认真,没有阻拦。 「殿下,乐熙有一事要禀报。」乐熙姿态恭敬,念及旧事眼尾不自觉地微微湿润。 「说吧。」乔穆尧的疑惑愈发深了。 乐熙深吸一口气,平铺直叙道:「家母姓江,外祖父曾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一职。」 这都不算什么,「而外祖父有个堂哥,更是名满天下,高官致仕,隐居山林。只是母亲外嫁,这层关系不远不近,也就没有走动。」 乔穆尧听懂了,脸色阴沉,手指微微发抖。 没错,乐熙和江老先生其实有些可以扯上的亲戚关系。前世乐熙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可后来有好事者翻出来,结合知悟书院求学的经歷,加上那副捲轴,乐熙俨然成了江老先生指定的接班人。 虽然,宣王本来就是要把他捧上这个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乐熙可以不跟他交代一些事,让事态脱离他的掌控。 上位者不容隐瞒和忤逆。 宣王龙章凤姿,权倾天下,如今连太子都要暂避锋芒,这样的人,可以捧乐熙青云直上,也能让他零落成泥。 乐熙苦笑,前世扎下的刺,今生想拔还是要见血。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上辈子这捲轴出现在他面前起码是一年后的事情。 乔穆尧抚上乐熙的侧脸,动作温柔,乐熙跪直的身子几乎要弯了。 「你在揣度什么」乔穆尧磁性的声音钻进乐熙的耳朵里,让他的身体蓦地僵直。 是的,血溅了出来。 现在坦白也太晚了,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宣王拿出捲轴之前,不动声色地提起这关系,但乐熙没想到事情不按时间线发展,以至于进退维谷。 乔穆尧见乐熙的脸色几度苍白,心中怒火更炽,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孤在你眼中就是如此多疑,不能容人吗?」 乐熙仓皇地摇摇头,他只是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宣王,消弭他们之间的冲突。 乐熙抬眸望向乔穆尧晦暗的眼神,目露祈求的光芒,他恨不能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乔穆尧看。 乔穆尧的神色柔和了一点,乐熙释放出来的是善意他感受得到。 刚才被乐熙明晃晃的不信任伤到的乔穆尧才愿意冷静下来,想,或许乐熙只是太谨慎了。 因为乔穆尧并不知道,在乐熙的记忆里,这件事就是一个雷区。 乔穆尧耐着性子对乐熙道:「虽然我原先不知道,但你和江老先生的这层关系是锦上添花,让事情能更顺理成章一些,你不必如此……」害怕我,防备我。 乐熙被乔穆尧温柔的视线注视着,只觉得自己都要飘飘然了。 明知乔穆尧是在哄骗自己,这件事对宣王来说绝不是锦上添花,而是让他厌恶不喜,可乐熙还是忍不住想去相信他有口无心的安慰。 「是乐熙太多心了,辜负了王爷一片好意。」乐熙低下头道歉。 乐熙低垂的眉眼击中了乔穆尧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揽人入怀,乔穆尧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打紧,是我太急了,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以后乐熙想,他们又能有多久的以后呢? 第23章 归家 乐熙清楚地知道,即使最好的情况下,他没招致殿下的厌恶,可一生那么长,殿下总有一天会腻味他。 乐熙曾吹的那首《凤求凰》,热烈奔放而情挚缠绵,可真心接住了自然珍贵无比,摔碎了不过一地凌乱。 可乐熙的心还是为这一刻的缱绻温柔动容了,他想,无论怎样,现在他和宣王不是很好吗? 紫玉箫再次回到他手中,也许他该再吹一次。 不过箫声註定不能在合黎山上响起了。山中无岁月,可锦西李知府从庆安偷运粮食到锦西却是刻不容缓。 宣王查得紧,李楼成知府不得不铤而走险,却是把更确凿的证据递到了宣王手上。 乔穆尧接到消息,带着乐熙一道下山回了锦西。 马车到了锦西城外。 乔穆尧拍拍乐熙的手:「你先回乐府,最近我会有些忙,大概没空见你。」 乐熙点点头表示理解,想要先行下车,被乔穆尧拉着手动弹不得。 乐熙顿了顿,倾身在乔穆尧英挺的侧脸上落了个轻吻,而后抿唇低头,有些羞涩。 乔穆尧眸色晦暗,却只是松了手,状似平静道:「去吧。」不久就会再见了。 乐熙突然归来,乐家的家僕都有些慌乱,忙着去通报。 不过他父亲乐士渊正在官署公干,乐熙只径直往母亲的院子里请安便好。 「母亲,儿子远归,先来向您请安。」 「熙儿,」乐母江华宁笑着去拉他,虽然有些疑惑,但亲爱的小儿子回来,她还是很高兴,「才别几日,你又瘦了许多,可是在书院里胃口不好吗」 「多谢母亲关心,儿子一切安好,用饭也香甜。」乐熙温言答道,顺势起身。 母子二人执手,彼此看看,才分别坐下。 「静月,吩咐厨房,今天二少爷回来,多添几道菜,我与熙儿、锦儿一起用。」乐母招过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 嘘寒问暖,添衣加饭,是家里特有的温暖。 「也不知你父亲赶不赶得回来吃饭,这几日他忙得团团转,不怎么着家,咱们娘仨先吃。」乐母向乐熙解释道。 第27页 一州一府上层的动向,平民百姓们往往后知后觉,而落在官宦人家,总有些痕迹可循。 乐熙知道,宣王已然驾临,今天连同乐父在内的一班官员怕是不能准时归家了。 「母亲,儿子这次回来应该待不了多久。」 乐母并不意外,瞭然道:「是了,书院课业忙,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缺了什么东西吗?下次只管书信一封,母亲安排好给你送去。」 乐熙牵了牵唇角:「并非是要再去书院,先生的意思是儿子自己安排就好。母亲,儿子过几日,想要直接赶赴京城。」 乐母一愣。 她曾是京城江家的小姐,出嫁后随夫外任到了锦西,夫妻美满恩爱,膝下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很舒心。 至于丈夫乐士渊的官位不高不低,在锦西也算够用,其余的……大儿子乐泽已是县丞,就看二儿子乐熙能如何了。 天资不同,她不指望孩子出人头地,也不会阻拦。 人都说京城是第一等富丽繁华的所在,乐母却不怎么怀念,她的少女时代不怎么愉快。她当然知道明年二儿子该进京赶考,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这是怎么回事熙儿,你究竟有什么想法」 「教儿子的沈夫子为人极好,他怕儿子临时入京不习惯,特意给了儿子一张拜帖。说是他有一位故友在国子监任职,或许能在会试前指点儿子些许,所以儿子想要提前入京。」 乐熙不是说谎,他手上确实有这么一份拜帖,前世今生,他都是夫子的得意弟子。 不过上一世虽有这拜帖,乐熙也只是年后进京。如今他要跟着宣王走,不想太过张扬,便得借这个名头。 「原来如此,」乐母恍然大悟,「可这也太着急了……」 一句话没说完,乐锦就跑了进来,顾不得行礼,先喊:「母亲,我听说二哥哥回来了。」 气氛顿时欢快起来。 乐熙给她整了整跑乱的头髮:「是啊,二哥给锦儿带了步摇呢。」 乐锦高兴地笑了,伸出手讨要:「真的吗?锦儿要看,不过哥哥是不是忘了许诺过的糕点啊?」 「哪里的话,都带了,宿书,赶紧拿过来。」乐熙笑着看妹妹撒娇。 两人闹作一团。 乐母看得开怀,暂时忘了细细追问乐熙入京的事。 那厢母子三人吃饭吃得,这厢乐士渊却是捏了一把冷汗。 宣王乔穆尧坐在上首,神色凝重地向跪着的李楼成道:「李知府从庆安运来了西平仓五成的粮储,真是大手笔啊。」 李楼成不愧浸淫官场多年,现场人赃并获还能辩解一两句:「王爷臣冤枉啊,这就是锦西的粮食,哪里是从庆安运来的臣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哦」乔穆尧似笑非笑道,瞥了青冥一眼,「把帐本给知府大人瞧瞧,再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仓库小吏就被押了上来,抖得跟筛糠似的,进来就大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西平仓确确实实帐本上只有这那么多粮食,其他的都被知府之前弄走了啊!草民只是如实记录。」 李楼成颤着手翻帐本,桩桩件件的进出记录翔实,他根本无从辩驳,突然发疯地撕起帐本来,霎时间公堂上纸片纷飞。 两个护卫上前按住了李楼成,制止他再发疯。 乔穆尧轻笑一声:「不过抄本而已,李知府太费力气了,还得添上个意图毁坏证据的罪名。」 「我是冤枉的,这都是假证伪证,宣王你不能定我的罪!我是朝廷命官,你让人来压着我成何体统!」李楼成开始强撑威风。 乔穆尧岂会被一只失去尖牙的走狗吓住:「李知府不用着急,孤的亲兵已经赶赴庆安,不久庆安知府就会来和你作伴了。私下勾结,侵吞公粮,蛀国之本,涉及两府,江南道出了这样的大案,必要上达天听,岂是孤可以做主的。」 第24章 交谈 李楼成目眦欲裂,宣王明显就是要找太子一党的茬。江南道多少官员,哪个真的干净,不过是官官相护,但他现在被宣王查出了纰漏,一定会墙倒众人推。 他怎么这么倒霉,宣王偏偏来了锦西。 殊不知,太子党的所有人都不会逃过,他不过是头一个而已。 乔穆尧出征北凉时,江南道徵集上来的粮食就数锦西最少,当时李楼成的末日就不远了。 乔穆尧挥挥手:「带下去好生看管,等本王上了奏本再行处置。」 李楼成被人架了出去,全然没了作为知府的神气。 杀鸡儆猴,旁观着的其他官员们都寂然无声,大气不敢出一口。 乔穆尧叩了叩桌案,沉闷的笃笃声敲于在场每一位官员的心头。 「今日劳烦诸位看这一场闹剧了。」 知府之下便是同知,乐士渊和李楼成素日不过是面子情,于公于私,都是他出面应对宣王最合适:「王爷说笑了,王爷秉公执法,我等唯有崇敬,何谈劳烦。」 其余人连忙附和。 乔穆尧慢条斯理道:「本王也没料到锦西知府如此胆大妄为,倒是要辛苦诸位,接下来有段时间没有主官,想必有的忙了。」 俗话说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出了这样的事,锦西的官员人人自危,就怕牵扯到自己。听宣王这话音隐隐不好,众人都心有戚戚。 第28页 乐士渊心中暗嘆一口气,在这关头他想起儿子乐熙说的话,后悔没在宣王面前留下印象,但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王爷容禀,一府的大小事务诸多,若没有人总理决策,只怕……」 乔穆尧勾唇笑笑:「倒是本王思虑不周,这样吧,乐同知,这段时间你暂时总揽事务,若有不决的,便来见孤一起商议。」 这么宽仁 乐士渊一愣,宣王竟然没让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众官员也都松了一口气,宣王愿意接管就好。 「好了,想必众位大人也都乏了,先下去吧,乐大人再留一下,孤有话要说。」乔穆尧目的达到,下了逐客令。 众人刚刚见识了宣王的凌厉作风,莫敢不遵命,喏喏应退,只留下了乐士渊。 「乐大人,先喝口茶吧。」乔穆尧眉宇间的神色温和了些。 乐士渊摸不准宣王的心思,只好喝了茶:「下官多谢王爷体恤。」 「孤记得第一回见乐大人,是在李楼成举办的文会上,当时大人身边还带了小公子。」 「承蒙王爷不弃,竟还记得下官和犬子,下官何以克当。」乐士渊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乐大人为官正直清廉,不与李楼成之辈同流合污,本王是知道的。」乔穆尧给乐士渊吃了颗定心丸。 乐士渊的神情才放松一点,乔穆尧接着又道:「教子就更是有方,听说乐公子已连中四元了。」 乐士渊的心都提了起来:「王爷说笑了,犬子只是侥倖中了小三元,乡试解元另有其人。」 乔穆尧不以为然:「孤已查过,李楼成胆大包天,曾在今年的乡试中贿赂过考官,为儿子作弊,他儿子的解元名不副实。」 竟是如此,乐士渊皱起了眉头,宣王此举定是为了搜集李楼成更多的罪证吧,总不能是为了…… 「小公子年纪尚轻,就有如此才华,来年春闱是要下场一试吧?」谈起乐熙,乔穆尧眉眼间多了一丝笑容。 「是,王爷,各地人才济济,不知是否能够得中,下官只是让他去见见世面。」乐士渊忙作谦辞。 乔穆尧笑了笑:「乐大人过谦了。只是锦西距京城路途遥远,小公子一个人想来多有不便。」 「这回办了李楼成,本王不日就要回京向父皇復命,倒是可以捎上小公子一道走。」 乐士渊觉得好像有一个惊雷在自己头顶炸响。 乐府里,乐熙正在自己屋里看字。 正是那捲轴上书的横渠四句。那天,乐熙终究还是收了它。 不愧是先皇所题,这字遒劲有力、大气磅礴,配上句中描绘的文人最高理想,真是令人心潮澎湃,一时难平。 除此之外,乐熙还想起了赠他此物的宣王。常说礼轻情意重,那礼重呢,又当如何 「公子,老爷回来了,说要见你。」门外传来宿书的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乐熙并不意外,慢慢地收起捲轴,放在檀木匣子里。 乐士渊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见的乐熙,只是这回,挥退了所有下人,父子关起门来说话。 「宣王查出李楼成侵吞官家粮食的事,现在人已经下狱了。对此,你怎么看」 乐士渊不像李楼成那般做贼心虚,是以并没有探查过宣王的踪迹,也就不知道宣王这些日子不在锦西,当然更不清楚宣王和乐熙同往知悟书院。 乐熙回道:「宣王在锦西久久徘徊,必然是准备充分,要拿人开刀。父亲行得端坐得正,不用担心。」 乐士渊没攀上太子党,和李楼成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勤恳为官,虽然从前难有提拔,可是现在宣王发难,踏实为官的乐士渊就有了优势。 「但是,今日宣王单独留下为父,提及你,说想带你一起进京,明显是拉拢的意思。你说,会不会是宣王看上了锦西这富庶之地,想安排人上位,成为自己的心腹」 乐熙微微一愣,没想到乔穆尧如此直接地找了父亲,他本来是想自己说服父母来着。 「那父亲可有意吗?」乔穆尧此举其实是为乐熙转移注意力,让事情的重点好像变成了乐士渊。 乐士渊人近中年,是个中庸的官员,但当年也为榜眼出身,家世不算太好,这些年宦海浮沉,做了五品的地方官,要说进取心,早已被消磨了不少,但当机会摆在眼前,也不能不动心。 只是看着眼前惊才绝艷的次子,乐士渊嘆了口气:「宣王忽然有心提拔,必然是因为你早先的示好之举。熙儿,父亲问你,你真要托宣王的势吗?又有几分把握」 第25章 临行 几分把握吗? 乐熙微微一顿,是啊,父亲不知道他动了心,种种表现不都是托势借力吗? 「父亲,儿子浅薄,确有此想法。至于把握,」乐熙故意环视了一圈四周,表示郑重谨慎,「如今诸皇子已经长成,虽然太子名位已定,但宣王战功赫赫,如今又有心在政务上和太子斗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乐士渊神情严肃,抬高声调打断了乐熙:「慎言!」乐熙依言停下,乐士渊又捋了捋鬍鬚,「你只说把握,少谈其他。」 乐熙抿抿唇:「若入局时机正好,能有七分把握。」 只论结果的话,乐熙这个重生之人其实有十分笃定,但以现在的局势论,宣王和太子还有一番缠斗。 第29页 七分,不算少了,但还是要冒一些风险。 乐士渊眉头紧锁,他有两个儿子,长子乐泽平庸,而乐熙资质更佳,野望也就更大。 「好,到时你随宣王去吧,父亲在锦西不会拖你后腿。」乐士渊最终道。 另一头,乔穆尧放下京中留守山卫发来的情报,揉了揉眉心,按捺心中的怒意。 太子乔宏承损折了锦西这个粮仓,现下在京中暴跳如雷,让手下人上摺子,劝说父皇让他返京,不想让他再翻出些什么。 「现在倒是怕了,前线打仗的时候说地方粮食只有这么多,军粮不足,让将士们挨饿受冻,这些国家蠹虫却安枕无忧!」 青冥见状忙道:「王爷息怒。」 乔穆尧深吸一口气:「也罢,案子水落石出,父皇的旨意什么时候到」 「处置李楼成和召您回京的旨意是一道来的,大约两日后会到。」 「那就准备准备回京吧,」乔穆尧又冷笑一声,「但江南学政舞弊一事,务必要在孤回京途中爆出来。」 乔穆尧本打算把这件事一起办了,但太子既然不给他时间,那就让父皇好好看看太子势力下的江南是多么漏洞百出,即使不是他查,问题也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青冥应是,但见王爷心绪不佳,他想了想试探性道:「属下安排人去把提前返京之事告知乐公子。」 「嗯,确实,让他好提前收拾行装。」乔穆尧揉揉头舒缓胀痛。 乐熙又来了锦西城外的行宫别院。青冥既是告诉启程的消息,也顺道把乐熙请了过来。 不同于上次,这回乔穆尧是在暖阁里见的他。 书房里待客无非是品品画,下下棋,风雅有余,亲密不足。 而暖阁里放了一张紫檀雕花嵌螺钿屏榻,乐熙转过樱草琉璃屏风,还没来得及看清房中布局,就被乔穆尧拉上了榻。 乐熙下盘不稳,跌坐在了乔穆尧怀里,一颗小脑袋直接撞上了乔穆尧坚硬的胸膛。 额头倒是不痛,只是天青的丝质髮带扎得不太严实,霎时散开了,一头青丝散开落在肩头。 乐熙察觉不对,急忙伸手绕到脑后去抓髮带,可惜视野所限,素白纤长的手指抓了又抓,还是一无所获。 髮带飘落到了放在榻边的几案上,乐熙没看到。 乔穆尧笑眼看着乐熙慌张失措的模样,抬手把乐熙的手擒住:「好啦,慌什么」 乐熙抬起头,青丝如瀑,柔顺而富有光泽,安安静静地垂落,衬得乐熙巴掌大的脸越发小了,眸若圆杏,鼻樑秀挺。 偏偏那粉白的唇瓣还微微抿住,低声道:「乐熙太失礼了。」 所谓正衣冠,见良人,乐熙不料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今生,乐熙想,宣王还是挺喜欢自己外貌的吧。 重活一世,乐熙更快得到了宣王的青睐,他总以为有自己捨弃了浮华,以清新淡雅示人的缘故,所以狼狈凌乱的现状足以让他慌乱了。 乔穆尧幽深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惊艷,揽住乐熙纤细的腰肢,屈起一指轻轻划过他的鼻尖:「宿昔不梳头,丝髮被两肩,我今日算是明白古人之意了。」 乐熙一愣,还好还好,披头散髮的样子并不让宣王讨厌,觉得他鲁莽冒失。 这句诗的下两句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乐熙其实有些唿吸不上来,乔穆尧的大掌在他后腰处流连,诉说着占有欲和掌控欲。 炙热的温度让乐熙疑心乔穆尧的掌心是否带着内力——宣王武功盖世,才能使他尾椎处的温热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身体酥软不堪吧? 但乐熙从善如流地回抱住乔穆尧,驯服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像只蜷在主人怀里的小猫:「乐熙失仪了,多谢王爷宽恕。」 可怜可爱之至。 乔穆尧摸摸乐熙柔顺的头髮,声音磁性而低沉:「你也太小心了。怎么好像有些怕我似的」捏着乐熙的后颈,抬起他的脸。 焉能不害怕尊卑有别的身份就能压死人了。更遑论乐熙还爱乔穆尧,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爱,总是掺杂着敬与怕。用情越深,就越害怕惶恐。 乐熙的爱还是单向的,从始至终,乔穆尧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您是王爷……」 乐熙觑着乔穆尧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谁料乔穆尧轻哼一声,他的手掌原抚着乐熙腰线的最低处,立时往下移了一寸,拍了两下。 「啪啪」两声轻响,正落在臀峰上。 乐熙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脸颊立刻爆红,嘴唇嗫嚅了两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如果真是只猫,全身的毛应该都炸了。 反观乔穆尧十分的好整以暇,一只手停留在刚拍打过的地方,轻轻揉捏,调侃道:「身子这么软,嘴却硬得很,你只管一口一个王爷,我帮你教训教训这处。」 说着又抽了一下,「该怎么叫不是教过吗?喊声穆尧来听听。」 乐熙眼尾都羞红了,唿吸急促,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因着臀上的痛楚微乎其微,连唿痛也不能,可肌骨里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蚁虫啃咬般的麻痒,他耐不住地绷紧了纤长双腿。 只隔了一层衣衫,乔穆尧的手覆在其上哪里会感觉不到,刚才还柔韧松软的地方变得僵硬了。 第26章 欺负乐熙喽 乔穆尧眼中兴味更浓,揉捏的力道加重,肆意欺负那团软肉,惹得乐熙唿吸越发不稳,乖乖地卸了力道,瘫软在他怀里,杏眸半垂,意识迷乱顾不上其他了。 第30页 乔穆尧才慢悠悠地笑道:「熙儿既然不愿喊名字,那就换一个。」 乐熙登时睁大了双眸,清凌凌的,语带惊恐:「愿意的,我愿……穆……」 乐熙第二个愿意没说完,就要立马改口唤名字,可太晚了,乔穆尧的一指抵上了他粉嫩的唇瓣:「嘘——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后悔药可吃。」放在乐熙身后的手还在作乱。 乐熙羞愤欲死,杏眸中蓄着莹润的水波,浑身上下流淌着难言的热度,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羽颤动,开口求问道:「那应该叫什么求求王爷告诉乐熙吧。」话语中已然带上了哭腔。 眼见着快把人欺负哭了,乔穆尧才施施然停了手,不再绕弯子:「叫声夫君来听听,这次便算了。」 夫君! 乐熙抬眼,与乔穆尧的视线交叠,随后像被那凤眸中的精芒烫到似的,低头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乔穆尧剑眉微挑:「我竟不知熙儿还这般威武不能屈。」说着乔穆尧的手来到了乐熙胸前,作势就要探进衣襟里去。 乐熙吓了一跳,双手去握住乔穆尧的手,抬起头眼露哀求,可乔穆尧不为所动,还沉声道: 「长本事了,居然拦本王。」 乐熙一惊,即刻松了手。 眼见乔穆尧没有停下的意思,乐熙才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了无数遍,声若蚊吶:「夫……夫君。」 这么郑重的称唿,却只是王爷的一句玩笑,乐熙的心闷闷地疼起来。 殊不知乔穆尧身躯一震,眸色顿时晦沉下去,心上人就在怀中,可今天欺负得已经太过了……最终,乔穆尧摸了摸乐熙的发顶:「嗯。」 许是觉得太过生硬了,乔穆尧又吩咐道:「去几案上把髮带拿回来,再拿犀角篦子来,我重新帮你束髮。」 乐熙不敢耽搁,垂着头就去,经过这回,他再也不敢忘记私下里要唤穆尧了,然而乔穆尧眸色莫测,已经开始思索「夫君」二字的可行性。 乔穆尧看着乐熙俯身去够髮带和篦子,纤细的腰肢被玉带勾勒出一个惊人的弧度,鸦黑的青丝如瀑般披在肩头。 等乐熙低着头,把东西递过来,乔穆尧接过,按着乐熙的肩,颇为强硬地让他转了个向。 乐熙起先不明所以,当乔穆尧的手指慢慢地穿过髮丝时,传来点点温度,头髮被拢起繫紧,他才勐然意识到让宣王给自己束髮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们亲热过,但像现在这样,乔穆尧服侍乐熙,却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的。 好在乔穆尧待在军营的时间颇长,动手能力还是不错,不一会儿这种旖旎就停止了。 「好了,这下不会一撞就散开了,」乔穆尧放下篦子,一双手自然地把乐熙揽进了怀中,「知道要启程了吧?」 乐熙被乔穆尧抱了个满怀,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淡淡檀香的味道,悠远深邃,可乐熙的心却静不下来,远行之前,大都如此。 「知道的。」 乐熙答得本分而乖巧,乔穆尧却捏了捏他的耳朵,以平心乱。 乔穆尧心中默念,不行不行,才没过几日,齐大夫的药还没制成。 喉头上下动了动,乔穆尧道:「头一回离家,捨得父母吗?」 乐熙微愣,哦,原来自己在王爷眼中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啊,他笑了笑:「乐熙已经十七了,男儿本该求取功名,报效朝廷。」 是了,乔穆尧微眯了眯眼,乐熙就是为了这些才会乖乖伏在自己怀中。 乔穆尧看得出乐熙对他隐藏在平静面目下的炽热,可以说是喜欢,也可以说是欲求,只有少年对权势功名的体面渴望最能解释。 乔穆尧早就知道并接受,但接触日渐深入,他却在这一刻想要嘆一口气,终究还是忍耐住:「好,熙儿才华横溢,又有进取之心,殿试后,自会有一番好前程。」 这便是承诺了,乔穆尧会扶乐熙登青云。 乐家在京城毫无根基,而宣王的垂青会补上不足。 乐熙对这些倒不是很担心,前世他平步青云,反倒是连家族都沾了不少光,不止是乐姓,江姓外家也得裨益。 说起来,是因为前世乐熙进京之时,在江家小住了一段时间。但这回,乐熙不太想见到江家那些人。 「我……」乐熙张了张口,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嗯」乔穆尧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乐熙微微转头,乔穆尧锋利的下颌线映入眼帘,乐熙的心不争气地颤了一瞬:「多谢穆尧。」话音刚落,乐熙就亲上了乔穆尧的下巴。 温软的触感让乔穆尧眼神一暗,手背上的青筋鼓了鼓,生生压下了欲望:「你就勾我吧。」 乔穆尧想,乐熙是在回报自己将要许给他的前程,这人居然如此上道!乔穆尧也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喜是怒。 乐熙终于还是没敢要求乔穆尧安排住处,反正到了京城,客栈到处都是,找一个暂住就是了。 乔穆尧要见他,派人来传召,他就上门。 乐熙又轻啄了一下,反正他总是倒贴的。 乔穆尧伸手锢住乐熙,不许他亲,真是要命!该让齐大夫加快进度了。 返京途中,乐熙与乔穆尧同行。 「王爷,江南学政冯豫舞弊定案了。」青冥接了消息,来到马车边,下马躬身禀报。 第31页 意料之中的事,天下文人最受不了这件事,物议沸腾,数不清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朝中坚定的太子派,他们根本不敢过分力保。 事情解决得这样快速,解元之名就可物归原主了,但青冥的神色不太对,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消息。 乔穆尧眼神微沉,京中的太子势力没处使劲,看来在其他地方又不安分了。 坐在旁边的乐熙也望向青冥,因着这些事和前世不同,所以他也无从预知。 第27章 禁忌浔阳 果不其然,青冥低头再道:「太子殿下在御前多有言辞,说是江南事故频发,不如催促您早点回京,好详细禀报,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乔穆尧在江南巡查,查出了这么多腌臜事,太子乔宏承急得跳脚,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巴不得他快些离了江南地界。 「圣旨里怎么个说法」乔穆尧倒很好奇,他都已经启程了,乔宏承居然还沉不住气,拿了些什么招数出来。 这就是青冥神色不对的原因了,但王爷问话不能不答,青冥跪倒在地道:「太子极力劝说陛下,让您到浔阳郡从水路抵达京师。」 乔穆尧眉眼俱厉,强大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乐熙暗道一声不好。 他们一行人现在刚过了江夏,本来的路线是往吉州去,都在陆上。转道去浔阳确实很方便,浔阳水路发达,上了楼船顺流行驶也能缩短行程,但是…… 「父皇他应了太子」乔穆尧的声音变得很冷,冷得像一把冰刃,见血封喉。 青冥的头更低了,极力稳住声线:「……是。」 「嗤」的一声,乔穆尧面色阴寒,他一出掌,周遭空气中出现强烈的内力波动,不远处参天大树的树干上出现一道伤痕,深可见骨。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静默无言。 乐熙从侧位上起身,也屈膝跪到了乔穆尧脚边的毯子上。 天家兄弟的争斗,真是半点情分都不讲。乔穆尧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还是被太子乔宏承的无耻之尤激怒了。 浔阳郡,是乔穆尧不愿踏足的伤心之地。 乐熙记得,上一世乔穆尧登帝之后南巡数次,线路规划全都避开了浔阳。 可这回,却突然出了这档子事,而且,乐熙想,只怕就是锦西知府和学政的事接二连三地东窗事发,才会促使太子紧急行动,故意为宣王造成如此尴尬局面。 乐熙想起,本来,乔穆尧是打算把学政舞弊的事缓一缓的,最终提前说起来也有几分他的缘故。 「殿下,您息怒,小心伤了自己……」乐熙慢慢地扯住了一点乔穆尧的衣袖,金线暗纹的刺绣冰凉凉的,有些硌人。 温言软语在旁,乔穆尧的心却是冷硬了起来,凌厉狭长的凤眸半垂着,没有用力撇开,淡漠到无情的视线落到乐熙身上。 前车之鑑犹在,情爱,何其短暂,何其虚伪,何其可笑。面前这个人,不会是例外。 乐熙被乔穆尧周身散发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脸色青白,似乎有些瑟缩,像只察觉到危险的幼兽。 乔穆尧剑眉微拧,欲要收敛住些恣肆暴虐的情绪,挂上些伪装的笑意。 不料乐熙没有退缩,反而动了动手指,把乔穆尧的衣袖捏得更紧,声音恳切:「穆尧,别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生气好不好」 乐熙抬头,睁大浑圆晶莹的杏眸,清澈得能看清眼底蓄满真切的情意,乔穆尧眉心一动,再次出手,将挽起的车帘打落。 外头的青冥一干人等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位江南的乐公子在王爷心中究竟有几分地位 乔穆尧垂眸睇一眼乐熙,声线平淡:「你知道」 惊雷乍起!乐熙心下一沉,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青冥很是谨慎小心,关键词只有浔阳二字,按说不知内情的人该云里雾里才对。 可乐熙重生而来,清楚其中关窍,现在却不好解释了。 当机立断,乐熙跪拜顿首,而后抬头直视乔穆尧,一双晶亮的眼眸仿佛没有半点私心。 「殿下容禀,乐熙不甚清楚。只是殿下这般盛怒,乐熙卑弱,希望您能舒颜……」 很恰如其分的言辞,不见丝毫处心积虑,但就是撇得太干净,反而没有可信度。 乔穆尧俊美的脸上泛起嘲意,眸光微冷,手上正要把人扶起来,可乐熙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下了动作。 乐熙接着道:「坊间偶有传闻,乐熙只听说昭华皇后当时是在浔阳崩逝,陛下大恸,亲送灵柩回京中,宣称是在巡游途中病逝,之后以超高规格风光入葬……」 昭华皇后,宣王乔穆尧的生母。 乔穆尧的出身,其实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昭华皇后裴关卿为将门之后,门第颇高,但她生前并未坐过这至高的皇后尊位,而是死后由贵妃追封为皇后。 当时雍帝后宫名位未定,后位空悬。裴贵妃和张贵妃分庭抗礼,前朝也是为此争执不休。两位贵妃同样出身高贵,即使张贵妃先生下皇长子乔宏承也无用,因为紧随其后裴贵妃亦是诞下了次子乔穆尧。 这场纷争持续数年,后来却以一种颇为诡异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据传,一次南巡途中,竟有刺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帝王,裴贵妃捨身护驾,香消玉殒,得了帝王沉痛追封。 本来乔穆尧就可顺理成章成为唯一的嫡子,但两年后张贵妃又被立为皇后,这嫡庶高低倒是辩不明白了。 第32页 又后来,乔宏承成了太子殿下。 然后就到了现在,宣王乔穆尧战功赫赫,太子殿下火急火燎地下绊子…… 前世的乐熙位极人臣,这些宫闱秘辛了解得一清二楚,但现在不行,一个地方官员的儿子不该对此了如指掌。 于是乐熙咬唇道:「殿下,娘娘病逝是不可预料之事……」他只得故作不知事实。 乔穆尧心头的怒意稍淡了一些,眸中的冷意不再:是啊,他跟不知内情的乐熙发什么火,乐熙并不知道母后是为何而亡,自然也不明白他对父皇的不满所在。 母后在浔阳为父皇挡剑身陨,父皇居然没有将浔阳列为禁忌,而如今还听信太子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这个为人子的途经浔阳…… 呵,乔穆尧嗤笑一声,唇角上扬间尽显漫不经心的凉薄和怒意。 乐熙打了个寒战。 旁人或许不懂,还会以为规劝成功了,他却明白乔穆尧的情绪糟糕透顶。终是他人微言轻,没法纾解宣王的怒气。 第28章 流泪劝慰 纤长的手指慢慢松开乔穆尧的袖边,乐熙正要深深俯首,只听乔穆尧沉声向外喝道:「启程,改道去浔阳。」 外头由青冥带头的侍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乐熙就让宣王殿下改了主意。 还是青冥反应快:「谨遵王爷之命。」众人才动了起来,至于各自心中的猜测可就海了去了。 而漩涡中心的乐熙愣住了,一只手停在半空中,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乔穆尧便一把抓住乐熙细瘦的手腕,将其拉入了怀中。 乐熙一介单薄书生,重心不稳跌坐在乔穆尧腿上,心中惴惴不安,想不通这是要做什么。 乔穆尧对真心越发不信任了,可这不代表他会放过乐熙,放过这个他眼中有所图谋的小公子。 没有真心,假意也不是不行。 乔穆尧目光深邃,一只手缓缓抚着乐熙光滑如玉的脸颊,忽地,发觉乐熙左眼靠近眼尾的地方,睫羽下藏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乔穆尧惊奇,微微加重力气去碰,眼周敏感,乐熙立刻眨眼,连带着身子一颤。 「没想到熙儿还有泪痣,」乔穆尧停了手,话却奇怪,「藏得这么深,该让你多哭一哭的。」 乐熙抿抿唇,殿下明显还在生气,是要他哭以此取乐,这样殿下的心情就会好一些吗? 不见乔穆尧再说话,乐熙努力吸了吸鼻子,憋红了眼眶,压抑的环境下,泪意来得很快。 晶莹的泪光慢慢盈满双眼,乐熙眨眨眼,泪珠滚落沾湿了睫羽,如断了线的珍珠。 乔穆尧双眸微眯,眸深如水,这般姿态确实惹人怜爱得紧,但也会催生人内心深处的暴虐。 不等他开口,乐熙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好看吗?」说着素白的脸颊泛上淡淡的血色,显然是羞极了。 乔穆尧一时失语,乐熙乖巧得过分,以至于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是的,他本来预备着要在马车上好好折腾乐熙一顿。原来,竟是会捨不得碰的。 感受到殿下的态度和缓了一些,乐熙坐在乔穆尧怀里,慢慢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挨得更近了。 乔穆尧闻着乐熙身上淡淡的杜衡香气,顺心降火,平静了不少。 「殿下这番在江南收穫颇多,太子是恼羞成怒,才会出这招膈应您。」 乔穆尧冷哼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太子的用心昭然若揭。」 乐熙暗嘆,乔穆尧自是不会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或许皇上不是忘记了,只是不知殿下您避讳的念头,皇上可能觉得您能顺路祭怀昭华皇后也好啊。」 乐熙这是在尽力说好话,睫毛不自觉地颤动着。 乔穆尧面色缓和,纵然心中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听着也舒服多了。 乐熙紧绷的腰背刚要放松下来,乔穆尧却轻道:「下去。」 「啊?」乐熙瞬间抬起了眼。 乔穆尧这些年来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温香软玉在怀,他十分意动,却又狠不下心轻亵乐熙,只能肃着一张俊脸,先和人拉开距离。 乐熙杏眸黯淡,抿抿唇不敢多言,忙忙地离开了乔穆尧的怀抱,又要下跪。 乔穆尧见不得这个,微微皱眉。 乐熙低头跪下,马车上铺着厚密的毯子,他倒不觉得多难受。 可刚没安静一会儿,上头突然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孤是让你从马车上下去。」 乐熙浑身一颤,仿佛周身的屏障都被无情碾碎了,殿下的驱赶如此突然,没有因由。 乐熙缓缓起身,握紧了拳头,想来自己惹殿下不快了,被驱离也是应该的,可是……这种感觉好熟悉,他前世也是这样一步步和殿下渐行渐远的。 「是,谨遵殿下之令。」乐熙拖着沉重的步子下了车,背影萧索。 乔穆尧望着乐熙单薄离去的身影,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到底克制住了挽留的念头。 宿书陪着乐熙坐在车队后面的马车里,欲言又止。 乐熙一手放下马车的帘子,湖光山色都挡在外面:「宿书,有什么事就直说,一直盯着你家少爷做什么」 宿书实在忍不住了,他看着宣王生怒,少爷尽力安抚还被赶下车,宣王完全没有之前的体贴,这就是少爷说的人心易变吧。 第33页 宿书气愤道:「少爷,宣王对您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太过分了!您从前可不是这样好性,您一定能高中的,我们又不是非要靠着他……」 乐熙瞥了宿书一眼,宿书立时噤了声。 车里一时间有些沉寂。 宿书服侍乐熙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乐熙这般冰冷威压的眼神,承受不住。 乐熙抬手捏了捏宿书的脸颊,打破沉默:「你啊,气性这么大。」 这与前世跟着他愈发成熟老练的宿书不同,可很让乐熙高兴,但愿今生不会再像前世一样。 宿书鼓着脸颊,这件事显然没完。 乐熙耐心给他解释道:「做官与读书不同,不是一人努力就行。我要是此番得中,便不再是只用醉心诗书的学子了。」 宿书不明白:「做官老爷不也在做官吗?好像没那么多弯弯绕啊。」 「父亲……」乐熙微顿,「都城和地方也是不同的。宿书,你可知父亲当年科举是何名次吗?」 宿书摇头:「宿书不知道,从未听老爷提起过。」 「父亲是光和一十六年榜上的榜眼。」乐熙淡淡道出。 「榜眼!」宿书睁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全国进士第二名,老爷如今是地方上正五品的同知,宿书不懂官场,可两者连起来总有些别扭。 惊才绝艷和中庸平淡之间的别扭。 乐熙慢慢道:「父亲为人清正廉明,颇有官声,但这还不够。当年父亲从京城翰林院调任外地,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后来累次升迁到了同知,却因为上面李楼成压着,再不得寸进。」 「少爷,我懂了,地方都这样,京城就更不容易了。」宿书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的少爷相貌清艷无双,琼姿皎皎,确实堪为资本。 宿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少爷是想利用宣王吗?」 第29章 祭拜的插曲 宿书此问不是空穴来风。 不然如何解释少爷忽然对宣王这般热情 宿书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乐家人。可日日跟在乐熙身边的宿书,把宣王和乐熙的亲密看在眼里。 如此种种,得出了这个结论。 乐熙耳边如惊雷炸响,神色遽变,他最怕的就是这个,骨子里突然生出一股深重的无力来。 真心二字,说得轻松,但难以取信于人,所有人都愿意相信钱帛满库、权势滔天才是牵动人心的法宝。 「不,不是,」乐熙坚声否认,而后浑身卸力靠在马车靠背上,声音飘渺无依,「只是那生杀予夺的贵人正好是我的心上人。」 路上又行进了几日。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浔阳历来是水运重镇,繁华无比,一条浔江贯通南北,江上不仅白天有往来不息的货舶客船,到了晚上还有专供客人赏景的精美画舫,昼夜热闹不休。 一群爱好玩乐的纨绔公子在江边下轿,准备纵情一夜,可今天晚上江面却是异常的静谧,所有的画舫都熄了灯烛,黯淡地停泊在港中,只有一艘灯火通明似乎将要航行。 船家连忙迎上来赔笑问好:「各位公子晚好,今日不是没有预定吗」 一位性急的纨绔不耐烦:「好什么好,不知道我们要来啊?居然还把船灯灭了,这还有什么趣味,快点把亮的那艘开过来,我们好上去。 船夫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不瞒诸位,今日江上所有的船只都被人包了,除了最大的那艘都不让下水。」 「你说什么谁这么嚣张不知道我们陈知府的公子陈嘉观最喜欢游画舫吗?今天忽然有了雅兴,少废话,快把船开来。」另一位拿手指着为首的紫袍公子说。 冬日里,陈公子还是摇了摇手里的摺扇,也不嫌冷得慌,显然很是满意刚刚那番话。 「这……这只怕……」 还不等船家说出个所以然来,性急的那纨绔居然就甩了船家一个耳光:「你耳聋了吗?」 正在僵持之时,一列训练有素的侍卫走了过来清道,径直驱离那群人:「请往边上去,不要挡路。」 这一群锦绣纨绔哪里受过这种气,偏偏还都是酒囊饭袋,被推得七仰八叉地往后退。 陈嘉观的摺扇都掉了,形容狼狈,大喊道:「来人啊,这里有刁民犯法,刁民犯法!」 身形高大的侍卫们不露惧色,牢牢地守着路两旁。 青冥在宣王前面带路,乍一听到吵嚷声眉心紧皱,今日不同往常,王爷出行岂容人搅扰。 宣王乔穆尧一身玄袍,深邃的眉目间神色淡淡,掀起眼帘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 跟随在旁的乐熙却知,平静的表面下,本就心绪不佳的宣王暴怒已极。 入浔阳之后,宣王没见任何当地官员,是一点表面功夫都没做,直接来到浔江上,胆敢阻拦的人简直是在惹森冷的阎罗王。 偏偏夜幕已深,纨绔中为首的陈嘉观在浔阳霸道横行惯了,没看清对面来人的模样,自以为没有惹不起的人,还在叫嚣:「哪里来的野人居然敢动手,报上名来!」 乔穆尧一抬手,两个侍卫立刻从人群中擒住了陈嘉观,压到他面前跪下。 陈嘉观还要挣扎:「你们怎么这般无礼,我父亲是浔阳知府陈钧,赶紧放开!」 忽然,他还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乐熙,目露痴迷,显出垂涎之色。 第34页 「陈钧。」乔穆尧重复一遍,神色冷凝。 「没错,识相的话马上把我放开……」陈嘉观得意洋洋的话还没说完,乔穆尧一个眼刀,青冥上前给了陈嘉观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陈公子嘴角流血,右脸肉眼可见地发红,数息内肿胀有二指高,也被不怒自威的气场震慑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要开口,远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乐熙闻声望去,开头穿着知府服的一人率着众随官赶来了。 「爹,我在这儿,在这里。」陈嘉观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只见二三十人滚鞍下马,陈钧等人小跑到乔穆尧面前跪下:「不知宣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陈嘉观愣倒在原地。 乔穆尧并没叫起,眼神凌厉,似笑非笑道:「本王并未告知行程,陈知府有心了。而陈公子这齣挡道的戏码,也让本王大开眼界。」 知府陈钧听着这话身体发抖,连忙转头甩了陈嘉观左脸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彻底成了猪头,才说:「小儿无知莽撞,打扰王爷登船,是下官教育不善,请王爷重重发落。」 乐熙摇摇头,前倨而后恭,实在令人不耻,陈钧这个人,据前世记忆也是个太子党。 「陈大人言重了,那就打三十板子以示惩戒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陈钧咬牙把反对咽进肚子里,掩下眼中转瞬即逝的凶光:「是,臣遵命。」 陈嘉观害怕得缩成一滩烂泥,可他回想起来,今天好像是父亲准许他出来游玩的。 青冥示意几个侍卫即刻执行。一群纨绔都被拉到一旁行刑。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啪啪」声,乐熙跟着乔穆尧上船,一半侍卫随行,另一半留守岸边。 月华如水,照得江面波光粼粼,如静影沉璧。三层甲板上,空旷得似水天相接,香案香炉烛台一应俱全,裊裊香菸随风飘散。 乔穆尧负手而立于前,身姿挺拔如玉山。乐熙站得落后两步,恭敬安谧。 因为这是为祭奠昭华皇后而设的祭台。 昭华皇后在水上遇刺,所以乔穆尧于此设祭,略表心意。 乐熙与青冥等人一道退至一旁跪候,远远看着宣王焚香祭拜。 乐熙只见宣王挺拔的身形微倾,持香入炉点燃,而后对天遥遥三躬。 微风渐起,月光被缓缓飘来的云翳遮蔽,夜色忽然深沉起来,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乔穆尧矜贵冷肃的侧脸只勾勒出锋利的轮廓,愈发不可逼视。 第30章 伤重 乐熙望着不免有些发呆,一咬唇,凭着传来的痛意勉强恢復注意力,这才发现空气中似乎瀰漫着奇怪的气息,身旁的青冥和侍卫们也感觉到了。 侍卫们个个都神情紧绷起来,手也都牢牢地搭在各自的兵器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传来,竟是一支亮着寒芒的利箭。 「殿下小心!」 乐熙惊声道,眼见着乔穆尧的反应比话音落地的速度还快,墨色的衣袂翻飞,一手拿起案上的香炉抛至空中,「铮」的一声,正好格开了那支羽箭,香炉也应声而碎。 刺客们从船底悄悄爬了上来。 暗中一箭偷袭不成,全都围了上来。 青冥带领的侍卫迅速起身摆阵,与他们激烈厮杀起来,掩护着宣王乔穆尧和乐熙。 乐熙心头大震,在混乱中只想到乔穆尧身边去,可又怕自己让他碍手碍脚。 刺客们的目标明显正是乔穆尧,一波波不要命似的杀向他,箭矢暗器也纷纷投来。 乐熙正在犹疑之际,被乔穆尧一把扯住,护至身后,冷声道:「跟紧。」 说话间,乔穆尧接住青冥抛来的剑,右手一挥,斩落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刺客头颅。 热血横飞,如同虹练洒在乐熙面前。 数息之间,甲板上已是炼狱景象,血肉横飞,乐熙被乔穆尧牢牢护着,没受一点伤,反而是乔穆尧左臂上被划了两道剑伤。 宣王身边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刺客们一个个被斩杀,逐渐不敌,且战且退。 混乱中,乐熙抽空往岸边望去,留守的侍卫也已经发现不对,一道道小船往这边驶来。 还没到援兵到,最后一个刺客就被洞穿了心脏,可他倒下前似乎并不意外,从乐熙的视角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种近乎诡异的解脱。 其他侍卫打扫战场,青冥过来向宣王请罪:「殿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力,让刺客惊驾了。」 乔穆尧冷着脸,眼中是一团浓重到化不开的墨:「看来,这是想要孤的命。」 江面的凉风勐烈而急促,吹得人汗毛直立。 青冥正要回答,乐熙急切的声音就响起了。 「殿下,赶紧跳船!」乐熙拉住乔穆尧的手,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边说一边把人往栏杆边拉。 「快些快些,只怕有诈!」 乔穆尧面露疑色,乐熙坚定不移,他心中已有了最差的猜测,但他不能也不会一个人逃跑,必须即刻说服宣王。 暮色四合,血腥味还没有散去,乐熙的眼神却干净坚定,亮晶晶得仿佛藏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乔穆尧看着他,无条件地信了,即刻抬手:「所有人听令,立刻跳船,凫水上岸!」 令行禁止,乔穆尧带着乐熙率先跳船,其他人紧随其后。 第35页 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火光沖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天,岸边一干人等的脸庞都被照亮。 知府陈钧眯起眼睛,心道成了,不枉他舍了儿子先做了一场苦肉计,洗清作案的嫌疑。 王老汉是个浔江下游地地道道的渔民。 文人骚客赏玩江景,吟诗作对;官府公干徵用江道,往来不息;而对于普普通通的渔民来说,生活中唯一的盼头就是那点鱼货了。 王老汉今日运气不佳,想要去江里打渔,在港口被官兵挡了回来,说是上头的官老爷有令,江上出了大事,全线封锁江道,这些天不许打渔了。 不仅问不出原因,还任凭王老汉好说歹说,说家里等米下锅都没用,照样还是不许下江,最后又想动手驱赶。 王老汉悻悻转身走开,却没有踏上回家的路,他在这江边几十年,知道一条隐蔽的河道,那里是成片将近一人高的芦苇盪,他准备去那里碰碰运气。 芦苇盪这里果然寂静无声,王老汉拿网下河捞鱼,收穫还不错,越走越深,突然见到了一股被染红的河水,心中一惊,蹑手蹑脚地靠近查看。 最隐蔽的芦苇丛里,浑身湿透的乐熙守着昏迷不醒的乔穆尧。 他自己也刚刚才醒,甦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乔穆尧。 只一眼,乐熙就脸色惨白。两世时光,他从未见过乔穆尧如此虚弱的模样。 后背上伤痕累累,被冰冷的江水泡过后肿胀发白,看着触目惊心,乐熙急忙伸手去探乔穆尧的额温,果然发了高热,一定是伤口感染引起的。 伤口不能久压,乐熙半扶半抱着乔穆尧,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尽量舒服一点。 看着乔穆尧紧闭的双眼和黯淡的唇色,乐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昨晚还是慢了一步,爆炸的余波让人防备不及。就在千钧一髮之际,乔穆尧将乐熙死死地护在身前,一人承担了所有冲击,乐熙只受了些擦伤。 江上风急浪高,随后乐熙带着半昏迷的乔穆尧游到了这浅滩的芦苇盪中,体力不支,一道昏了过去。 忽然,外面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乐熙的神色瞬间清明起来,此刻还没有脱离危险。 不能坐以待毙,王爷的伤拖延不得。 这场刺杀既然出在浔阳郡上,一定和浔阳知府脱不了关系,现在王爷受伤失踪,要是让浔阳官兵找到,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离开江边,等待青冥他们找来。 青冥他们是个顶个的好手,乐熙又提醒得及时,必然没受太重的伤,只有乔穆尧带着不懂武功的乐熙,拖慢了速度。 听着动静不像是官兵,乐熙轻轻拨开芦叶,看到了一个渔民打扮的老汉。 王老汉见到两人,浑身湿透,衣服料子看着还是价值不菲,不像是坏人,便问:「少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乐熙眨眨眼,立刻道:「老大爷,我和兄长是贩布匹的商人,半路遭了水匪,和同伴们失散了,所以才落得这般田地。」 咬咬牙,乐熙掏出怀里没被水沖走的玉玦——其他饰物都在水流中丢了,只有玉玦藏在最深处留了下来,「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帮我们事后还有重谢。」 第31章 照顾 王老汉生活贫苦,无儿无女,只靠着打渔勉强餬口,和村子里其他人没什么来往,房子也是村里最偏远的独户,倒是方便了乐熙和乔穆尧入住。 他拿了玉玦后十分殷勤,不仅马上把两人引回了家,还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大爷,家中有没有外伤药」乐熙问。 「有的有的,只是不多。」王老汉点头哈腰道。 「不妨事,请拿来吧,还有干净的衣物、剪子、巾子,再烧些热水,我要处理一下兄长的伤。」乐熙紧紧握着乔穆尧的手,眼神一刻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东西准备好后,王老汉就到隔壁屋子里去了,那块玉玦足够他宝贝许久,不来打扰他们了。 乐熙手指颤抖,缓缓地解开乔穆尧的腰带,一点点用剪子剪破湿透的衣衫,然后轻轻褪去。 很快,乔穆尧精壮矫健的身躯就袒露在乐熙面前,完美躯体上的伤口是那么触目惊心。 乐熙面露痛色,手指试探性地去碰那骇人的伤口,乔穆尧闷哼一声。 乐熙什么都顾不得了,用热水将巾子浸湿,一点点擦洗,确保乔穆尧身上每处都暖和起来,伤口更是清理得干干净净,细緻地敷上了伤药。 乐熙第一次做这些,动作间偶尔触痛乔穆尧,连忙移开,可乔穆尧的剑眉会无意识的蹙起,薄唇微启轻嘶吸气。 乐熙只看着便觉得心痛欲死,他细长的手指抚过乔穆尧冷峻的脸庞,心中酸软得不成样子。 没过一会儿,乐熙擦干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定了定神,微微倾身,在乔穆尧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殿下,是乐熙不好,手上没轻没重。乐熙会努力轻一些,要是还做得不好,等您醒来狠狠罚我好不好乐熙任您处置。」 乔穆尧似有所感,听了这些温柔卑微的话语,唔了一声便安静下来。 为乔穆尧擦身敷药、穿上里衣后,乐熙草草地用剩下的水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粗布麻衫,守在乔穆尧床边。 神经略微放松,乐熙才能好好地看看乔穆尧,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护着他,以至于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第36页 殿下,您待我如此好,乐熙如何能挣得开您织的情网呢?此生,也唯有效死,譬如前世。 我爱您,您不需要,我便永生忠诚于您。 乐熙虔诚地在乔穆尧手背上落下一吻。 乔穆尧醒来时,第一眼先看到了陌生的茅檐草舍,第二眼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乐熙。 乔穆尧感受了一下身体,真是难得的虚弱,不知那船上究竟藏着什么奇怪武器,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好在他身强体健,问题应当不大,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处理好了,谁处理的不言自明。 乔穆尧望向乐熙的目光不由地又多了几分爱怜。 乐熙若有所感,睫羽微颤,睁开了眼睛。 见到乔穆尧清醒,乐熙又惊又喜,不假思索地去摸他的额头:「殿下醒了,太好了,退烧了,乐熙居然一时睡着了,真是该死。」 乔穆尧眼含笑意地看他,乐熙才意识到羞涩,急忙转身去拿水杯,一边扶起乔穆尧一边把水送到他干涩的唇边。 乔穆尧看着乐熙通红的眼睛,显然已经熬了许久才支持不住睡着,喝了水,声音沙哑道:「我们是在江边百姓家中吧,你也赶紧坐下歇歇。」 乐熙放下水杯,又去拿汗巾给乔穆尧擦汗:「我不累,殿下等等,这么久没吃东西一定饿了,我去找人准备些膳食。」 乔穆尧不及言语,只能望着乐熙远去的背影,单薄却坚韧。 乐熙去厨房里问王老汉拿些干粮清粥。 王老汉连忙递给他,看着乐熙苍白的脸色啧啧称赞道:「小兄弟,你对你兄长真是用心,守了这么久,自己都没喝进一口水吧。」 乐熙无力地笑笑:「麻烦大爷了。兄长没事,我这个做弟弟的才能放心。想来我们还要再打扰您几日,然后再去城里想想办法。」 「没事没事,」王老汉摆摆手,「你们尽管住。谁还没个为难的时候,最近江上不太平,官府肯定就是要出手整治那群水匪。」 「那就借您吉言了,不知道官府在做什么」乐熙装作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跟你说……」 乐熙初步了解情况后,便拿着食物进了屋,与乔穆尧说明情况。 「无妨,既然没把孤当场弄死,现在他们就是在无头苍蝇似的找人,青冥会看情况处置的。」 乔穆尧的唇边挂起了些讥嘲的笑意,「看来这次是把太子逼得够呛,图穷匕见了。那武器实在奇怪,要不是有你提醒,说不定孤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不会的!」乐熙急切高声道,见乔穆尧投来疑惑的目光才放低了声音:「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 「嗯,你说得对。」乔穆尧看着乐熙眸中闪动的泪光,心中微动,手指轻轻揩过人湿润的眼尾,「别哭,我好端端地在这儿呢。」 乐熙一愣,他的惶恐和不安一下就被乔穆尧看穿了,抿抿唇,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乔穆尧看着乐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心软,乐熙是在床边半跪着跟他说话,乔穆尧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乐熙自是无不从命,往前又凑了凑,以为他有什么吩咐,无意间往乔穆尧的怀中靠近。 乔穆尧双臂大张,锢住了乐熙的腰,迫使其不得不抬头。在乐熙惶惶的目光中,乔穆尧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乐熙心神剧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上一世,乔穆尧压根没有碰过他的身子一下;今生不知为何老天眷顾,乔穆尧愿意亲近,乐熙也感觉得出来,其实每一个吻都不过是欲望和调弄,但乐熙还是很高兴,掺杂着难过的高兴也还是高兴。 可现在,这样一个轻柔的额头吻,乐熙想,他大概又自作多情了,他居然从中体会到了珍爱与深情。 第32章 来人了 「熙儿,别害怕,有我在。」乔穆尧低声哄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子,突然间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生了惧意也是应该的。 乐熙溃不成军,紧绷的神经全部松弛下来,倚在乔穆尧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殿下……」乐熙真是太过自私,这场刺杀是今生才有的,一定是乐熙重生带来的蝴蝶反应,让您受苦受难,可乐熙竟有些想停留在这一刻,与您永不分离。 可宣王乔穆尧是不会止步于此的,这不过是乐熙的一厢情愿,一时半刻的爱意,终归要随风而逝。 乔穆尧本意是要安抚乐熙,乐熙眼中却蓄满了泪水,泪珠划过苍白憔悴的脸颊,状态更加不好了。 不等乔穆尧再说些什么,乐熙已然抬手粗鲁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殿下休息吧,落水后什么东西都丢了,没有好的药膏,您背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过,需要静养,我不放心别人,自己守着您。现在您醒了,我去外面打探情况。」 乐熙想要起身,却被乔穆尧压制得动弹不了,乐熙又震惊又不解:殿下受了伤还是这般矫健有力再有就是殿下为何拦他 乔穆尧长臂一揽,拿过床边被换下的衣衫,单手翻找,另一只手按了按乐熙纤细的腰身,问道:「你换的衣服」 乐熙的脸染上绯色,贝齿咬着粉白的下唇,点了点头。 乔穆尧眸中带笑,从衣服的暗袋里翻出了一只小巧的信号箭,递给乐熙:「喏,出去放了。」 第37页 乐熙微怔,手心发凉,他真是蠢得很,宣王领兵打仗多年,身上肯定有和下属联络的手段,他居然不知道寻找一下,白白浪费了这大半日时光。 乐熙心中羞愧,赶紧接过信号箭,落荒而逃。 「咻」的一声,信号在天边炸响,引动人心。 「是王爷!」 正在江上大规模寻人的青冥立刻开始行动,先是欲向云应章小将军说一声。 云应章摆摆手,爽朗道:「不用说了,抓紧着吧,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见过狼狈落魄的宣王,让我开个眼。」 青冥满头黑线,出了事后,他派人连夜去附近的丰宁营借兵弹压局面,本是权宜之计,现在……真的不会被王爷惩罚吗 青冥为自己深表担忧。 乐熙发完信号箭后,忽然感到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不得已斜倚在破烂的木柱上。 被信号升空声惊到的王老汉出来查看,吓了一跳,还真是从自己这个小院里发出去的:「你你你……你们是谁」 乐熙强打起精神,虚弱道:「大爷,您别担心。」 王老汉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今天本来是想搭救两个人,顺便谋点报酬,现在一看不是这么回事,大声道:「你不是说你和你兄长是遭匪的商人吗?」 王老汉想起江道上密密麻麻的官兵心里就打鼓,心想不会是把贼人带回家了吧,色厉内荏道:「我跟你说,东西我是不会还给你的。」说着就夺门而出。 「诶,大爷……」乐熙还来不及说话,放下挽留的手臂,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从前要忧心王爷的安危,不觉有异,现在这头好像越来越重了。 一耽搁,乐熙就没再进屋,不多时,破屋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木门打开的同时,云应章的声音顺势响起:「殿下,您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啦。」 青冥手上提熘着刚逃跑的王老汉,一把扔下,他可没云应章戏嚯的心情,一脸焦急地眼神四处逡巡。 云应章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正在纳闷,定睛一看,院子里还站着个受伤的美人,虽然穿着简朴,那张雪白精緻的脸却是格外出众,低垂的长睫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啊?」 乐熙如坠冰窟,是云小将军,太后娘娘的侄孙,王爷从小的伴读。 两人对上视线,乐熙动了动唇还没说出话,乔穆尧走了出来,沉声道:「云应章,在外歷练这些年,你这张嘴是一点不学好。」 直唿其名,说话又亲近,乐熙抿抿唇,努力掌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应章眉毛一挑,感觉到了奇怪的氛围,宣王殿下身边何时多了这号人,还十分回护的样子。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外头又来人了。 知府陈钧骑马赶来,被人拦在门外,高声喊道:「下官陈钧,求见宣王殿下。」 乔穆尧的眼神一冷,仿佛结了千年寒冰,气场强大冷冽。 云应章忙收起玩笑的神色,拱手道:「殿下,您既在浔阳地界出了这样的大事,陈钧怎么也逃不脱嫌疑。我已派人去调查您乘的那艘船了,若不想听陈钧的辩驳,您大可不必见他,去我那儿住些日子。」 乔穆尧冷笑一声:「那怎么行他诚心诚意地来了,我不让他说两句话,他怎么向他背后的主子交代青冥,让人放他进来。」 「是,属下遵命。」青冥挥手让侍卫放行。 陈钧连滚带爬地进来。他这一晚过得可真是胆战心惊。 本来以为船炸了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宣王的人都只是受了轻伤,好在宣王失踪了,他本想派人抓紧搜捕控制住局面,结果丰宁营的云小将军又出来横插一槓。 事情没做好,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没留证据,能从轻判一个失职的罪名。 「殿下,终于找到您了。那艘民船突然失火,下官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您有一星半点的闪失,见您安然无恙,下官实在不胜欣喜。」陈钧说得声情并茂,就差滴两滴眼泪出来了。 「呵。」云应章嗤笑出声。 乔穆尧也是勾唇一笑:「失火陈大人,孤记得那时你就在岸边吧,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先是刺杀,再是不明物爆炸,那阵仗分明是沖本王的性命而来。」 陈钧死不认帐:「下官失言,下官实在是不了解情况,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没人知道太子派人送来的火药,此物确实奇怪,小小一枚能爆发惊天威力,清楚它的人还不多,说不定就能矇混过去。 第33章 火药 乔穆尧岂会被煳弄,前后一联想便猜到陈钧的小心思。 「不了解那是孤错怪陈大人了孤还以为一切都是陈大人策划的,还特意让陈公子演一出抢船的戏码,好在事后摆脱嫌疑。」 陈钧谋算被说中,眼中闪烁着心虚,不敢再多说,只是连连叩首道:「下官冤枉啊,冤枉啊……」他笃定宣王找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江水会掩去一切。 云应章不耐烦听讨饶:「陈大人别嚎了。事情败了就是败了。要是你真一举把宣王杀了,整个宣王府群龙无首,还愁没人保你吗现在没成,终归要付出代价。」 陈钧又惊又气又怕,鬍子都在颤抖:「云将军,你空口白牙,怎么能这样污衊于我!」被逼至穷巷,竟是一副理直气壮之态,和云应章呛起声了。 第38页 「是火药。」 乐熙轻轻的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云应章只见他眼中柔弱的小美人上前两步,条理清晰道:「在船上设火药,火药爆炸之时就是证据销毁之时,确实是好办法。可是,那岸上火药的材料不会平白无故消失。」 陈钧瞳孔放大,讪讪道:「公子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什么火药,什么材料的可真把下官弄煳涂了。」 乐熙面色不改,只转身向乔穆尧道:「陈大人知与不知,只用去查查浔阳里硫磺、硝石的用量就行了。硫磺、硝石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生活所需,应该很容易查明白。」 乐熙说一句,陈钧就更瘫软一分,等乐熙说完了,陈钧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这火药的成分明明是绝密啊! 乔穆尧眉头微皱,乐熙怎么如此清楚、笃定,结合之前在船上的提醒,乐熙似乎对名为「火药」的武器了如指掌。 乐熙将乔穆尧的意外神情看得明白,可他无法等待,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装作无意地提出来。 因为由于火药,王爷受了伤。 前世没有的祸事,今朝乐熙重生,如何能够容忍。乐熙会想,是因为他重生而来的这些变化,让王爷受袭重伤。 而且,乐熙提前见到了云将军,云将军是赶来救援的,真好,王爷和云将军的感情说不定会比前世更进一步。 自责和痛苦不断敲打着乐熙的心脏,眼前忽然迷煳起来,乐熙软下身子昏了过去,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是急忙伸手抱他的乔穆尧。 乔穆尧抱上乐熙柔韧的身体,才发觉这人正发着高热,难怪刚才脸色那么苍白,唇色却泛着不自然的殷红。 该死,他只想着自己为乐熙挡下了大部分火力,却没想到乐熙要带着昏迷不醒的他安置疗伤,过程中肯定十分担惊受怕,又无暇顾及自身伤势,身体状况一定糟糕极了。 云应章睁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宣王殿下吗?云应章赶紧瞥了青冥一眼,眼神示意询问。 青冥咳嗽一声,不回应,指挥着手下人把陈钧押下去,现在丰宁营的兵士控制了整个浔阳的驻防,这不在话下。 皇子被刺,视同谋反。乐熙又把其中关窍说得这般清楚,若是真的,浔阳,该是要变天了。 宿书在岸上看到火光的那一刻,简直是天崩地裂,他自六岁起成为少爷的书童,怎能接受少爷在眼前罹难,跪倒在地痛唿流泪。 幸好后来那宣王爷身边的侍卫首领青冥上岸,说只是王爷带着少爷失踪了,宿书才缓过神来,之后一直在等待消息。 明知少爷不死已是万幸,可等宿书真的看到宣王怀中奄奄一息的乐熙时,还是忍不住掩面而泣:「我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乔穆尧皱眉瞥了一眼宿书,他知道这是乐熙的人:「乐熙没有性命之忧,他既然跟着本王,本王绝不会让他有何差池。」 宿书听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乔穆尧已经越过他往房间里去,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宿书赶忙跟上,他要守在少爷床边。 得知消息后,齐康大夫早就准备好给王爷诊脉看伤了,不曾想进了内室,宣王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那位锦西的公子乐熙。 乔穆尧眼带焦急:「赶紧给乐熙诊脉,他正在发高烧。」 齐康大夫一时间不知所措,王爷这穿着粗布烂衫满身伤口的,虽然没昏吧,但真的不需要好好处理一下吗? 「王爷,老夫先看看您的脉……」 乔穆尧眉头一皱,冷声道:「先看乐熙,本王的伤擦过药了,烧也退了。」 「好的好的。」齐康大夫不敢再多说,连忙去给乐熙把脉。 「乐公子这是外伤未清,加之精神压力过大才导致高热,只要处理好伤口,服几副药,再好好休息就行了。」 乔穆尧松了一口气,用目光描摹着乐熙紧闭的眉眼,现在他才有空去想想自己的心。 乐熙在乔穆尧面前倒下去的那刻,一向沉稳冷静的宣王方才知道,心慌害怕原来是这般滋味。 「好,你下去开药吧,先把外伤药配好送来。」 「那王爷您的伤」齐康大夫想给乔穆尧看伤。 乔穆尧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吾和乐熙的伤一样,你送双份来就可。」 齐康大夫不敢再多说,依言退下。 「你呀,」乔穆尧摸了摸乐熙苍白的侧脸,「居然没给自己上药,只顾着本王了是不是该罚,等你醒了的。」 昏迷着的乐熙暂时是无法给出回应了。 药很快就送了来,宿书连忙上前,不敢劳动宣王,想要自己给少爷上药。 「不必了,」乔穆尧轻声道,「本王亲自来。」 宿书瞪大了眼睛。天潢贵胄,一看就没伺候过人的宣王说什么 「你们都下去。」乔穆尧吩咐道。他不会让乐熙的身子显露于人前。 所有人都很有眼力见地无声退下了。 只有宿书咬着牙犹豫了片刻,望了望闭眼躺在床上的少爷,想起乐熙对宣王的赤诚心意,低声说了一句:「王爷,公子大约会很高兴。」 第34章 温柔地上药 宿书看得出来,公子对宣王总是患得患失,不过宣王身份太过尊贵,又对公子忽冷忽热,公子这般也属正常。如今经过上药这种亲密接触,公子和宣王的关系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第39页 乔穆尧拆药的手一顿,宿书不敢多说,快步退下关了门。 乔穆尧把目光转回到乐熙身上,失笑道:「你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本王平常都在欺负你这个小可怜似的,一件小事还值得特意高兴。」 说归说,乔穆尧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解了乐熙衣衫的系带,要掀衣服的时候,许是扯到了乐熙的伤口,乐熙抽噎着唿了一声:「不要……」 乐熙没有醒,下意识地往里瑟缩了一下。 乔穆尧把人捞进自己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勺,柔声诱哄道:「乖,上了药才能好……」 乐熙好像有感应似的,整个人不停地往乔穆尧怀里蹭,远离一旁放置的药膏,活脱脱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如此不中用,真不知道孤昏迷的时候你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乔穆尧正戏嚯时,脑中忽然出现零碎的片段:那努力的搀扶,那轻柔的照顾,还有那虔诚的献吻…… 乔穆尧愣神间,乐熙已经牢牢攀在了乔穆尧胸前,掌心死死攥住他的衣衫,身体轻轻颤抖,额头上是细密排列的汗珠。 乔穆尧既怜且爱,微嘆:「现在柔弱得要命,当时要一个人扛的时候也不见你叫苦。」 然则不上药是不行的,乐熙像是都有些烧煳涂了,哼哼唧唧的。乔穆尧抬起乐熙潮红的脸颊,吻上他干涩的唇肉。 不是说任我处置吗 你这样安慰我,我也这样安慰你。 哪有人哄人是把自己全盘奉上的乔穆尧心中摇头,不怎么认同,可却也十分感动。 而比起乐熙纯洁的贴吻,这个由乔穆尧主动的吻显然深入多了。 乔穆尧温柔地挑逗着乐熙的唇,乐熙比平日清醒时的承受力还不如,刚被亲了一会儿,喉咙里溢出唔唔的叫唤,这下真像小猫崽了。 就在亲吻的同时,乔穆尧缓缓褪去了乐熙的衣衫,里衣也是。骨肉匀亭的身体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乔穆尧眼前,柔嫩的胸口,光裸的后背还有修长的双腿。 而骇人的伤口横陈在白皙莹润的肌肤上,十分碍眼,乔穆尧深沉的目光转为寒凉,指上稳稳的,先做了清洁,再沾着透明的药胶抹上伤处。 尽管这样,依然逼出了乐熙狼狈急促的喘息。 「轻……呜呜,轻一点……」胡乱摇头晃脑时,乐熙蜷缩身体,翘密的眼睫勾住了散乱的发梢。 乔穆尧深吸一口气,轻轻拂开乱发,掐住乐熙的细腰,不许他挣扎,温声应下:「好,孤轻一些,别闹啊。」 乔穆尧的动作放得不能再轻,乐熙慢慢安静下来。 接着乔穆尧又一勺勺地把药给乐熙餵下肚,拧了帕子覆额,乐熙终于安稳地沉沉睡去,乔穆尧才起身离开。 太子策划刺杀未成,乔穆尧当然不会轻轻放过,事情繁多,还需他亲自坐镇。 日落月升,皎洁的月光洒在雅致的院落里,映出重重花影,然后又慢慢变长,直至模煳、消失,天边现出了鱼肚白,再到日上三竿。 一天一夜过去,脱力昏迷的乐熙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少爷,你醒了!」 耳边传来宿书惊喜的声音,乐熙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去,华美的房间里,趴在床边的宿书上前来扶他靠坐在床上。 宿书这一天一夜憋得够呛,嘴里絮絮叨叨的:「老天保佑,您可醒了,宿书吓坏了,要是他们没找到宣王和您,宿书也不活了,我怎么有脸去和老爷太太交代……」 「咳咳……」乐熙喉咙干痛得很。 「对对对,少爷一晚上没喝水了。」宿书立刻去倒水送到乐熙唇边,只等他张口。 乐熙动动手指,发现手上有力气,便抬手接了茶杯自己喝。 清凉滋润了喉道,乐熙方能开口:「宿书,让你担心了,你守了我一夜」 「是啊,少爷需要安静,宿书把其他人都遣到外面去了。」 「辛苦你了。」 没有其他人,更没有王爷。 乐熙摩挲着手上茶杯细腻的杯身,昏迷前的大概是幻象吧。 王爷泰山崩于前都未必改色,岂会为他露出那般慌乱的神色,如今更应该在忙正事,又有云将军在侧,能把他带回来就很好了。 在云将军到来时,那感到的一丝虚无缥缈的珍爱就该随风飘散了。 乐熙低头自嘲一笑,忽然余光中瞥见自己身上纯白的里衣,浑身空空,惊道:「宿书,我的……」衣服,话到唇边乐熙又咽了回去。 他在期待什么呢,虽然自从乐熙对宣王乔穆尧有了心思后,贴身衣物就只自己穿换,连宿书都避着,可昨日情况特殊,身旁既然别无他人,宿书帮他换衣是正理。 只是,他的身子被别人看遍,在王爷那儿,亲密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连当一时消遣的资格都没有了,王爷眼里揉不得沙子,肯定会嫌他不干净。 而且,王爷默许这件事的发生,本来就是为了结束和他的关系吧? 没想到,之前的那些温情和欢愉就是所有,和前世一样,之后王爷肯定不会再碰他了,他也配不上王爷。 宿书疑道:「少爷,怎么了」 乐熙放下茶杯,抬手抹去眼尾的一点隐秘的湿润,笑笑:「没事。」 美梦从来容易醒,琉璃易碎彩云散。 第40页 宿书还待再问,房外传来了下人向宣王请安的声音。在乐熙醒来时,门外守着的人就去报了王爷。 乔穆尧大步流星地进门,快步走到床边制止乐熙欲起的动作:「刚醒还不老实,乖乖躺着不许动。」 被这语气严厉实则关心的话一说,酸意直冲鼻腔,乐熙几乎要没出息地哭出来。 即使是从他处匆匆赶来,但怎么说也不是毫无关切,即使是对臣下的例行关心,乐熙心中都有一点甜蜜。 乔穆尧却没发觉,关心则乱,他正细緻地帮乐熙摆正背后的靠枕。 第35章 换回玉玦 乐熙收拾好心情,努力弯弯唇角:「多谢王爷免了乐熙的礼,乐熙没什么事,王爷您身上现在感觉怎么样乐熙原来只是粗糙地处理了一下,大夫说还好吗?」 「孤身体强健,并无大碍。倒是你,齐大夫说,你身体底子不是很好,得多养两天才好。」乔穆尧皱眉嘱咐,眉宇沉肃如水,担忧乐熙的伤势。 乐熙笑意微减,见王爷脸色不好,勉强笑道:「我没事,不用养的,不会耽搁事,可以跟王爷一起走……」 王爷路上遇刺,说不定现在急于回京,王爷是嫌他浪费时间了吧,话下之意是要带人先进京,让他留下,自己养好再走吗 乔穆尧眉头紧锁,乐熙在说什么 看着宣王更为冷凝的眉眼,乐熙想刚刚的话应该是没起作用,还让宣王觉得自己不识趣了,他讪讪地住了口,忍下心痛,重新软声道:「乐熙说错话了,请王爷责罚。」 要是再不停下,乐熙害怕惹了宣王更深的厌恶。现在还只是不一道入京,进京后说不定能见面,再说怕会连面都见不上了。 听到乐熙认错,乔穆尧才舒缓眉心,以为人想通了:「说什么有的没的,事情还没查明白,孤已写摺子上奏父皇,遇刺伤重,需要多在浔阳盘桓几日,进京脚程也要变慢。太子这般周密规划的刺杀,总要让父皇有时间弄清楚后果多严重。」 话音刚落,乐熙就听懂了,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王爷这是要给皇上演一齣戏,不着急走,故意要滞留在浔阳,自己正好沾了光,不用和王爷分开了。 乔穆尧见乐熙眼睛亮晶晶的,也是一笑:「所以安心养着,那个火药都还没查清,有的是时间。」 说到火药,乐熙正了正神色。 这东西,在前世要略晚些时候才有,而且直接用于装备军队,提升军队战斗力,并不曾有这些腌臜。 乐熙作为主政边境沧州的官员,边境多战事,他很是清楚火药的威力。在船上时,直觉感到了危险,他才让所有人跳船,果不其然正是,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向宣王解释这一切。 想清楚了,乐熙道:「还没查清吗硫磺、硝石的流向应该不多。」 乔穆尧眸色转深:「他们还在查。说起来,熙儿怎么如此清楚那个火药的成分」 乐熙喉头微动,果然还是来了,他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乐熙掀起被子,作势要下床行礼:「王爷,乐熙有罪。」 乔穆尧握住了乐熙的手腕:「就这么说,不必下床。」 「此物所用的硫磺恰好在锦西有出产,殿下知道,原锦西知府李楼成是太子的人,他们制造火药时乐熙的父亲偶然得知,与乐熙说起过。当时我父子二人只作奇谈,那被称作火药的武器着实奇异,但人微言轻,并未考虑太多,只是乐熙心中留了个疑影,平日里都不觉有异。」 「前夜,刺杀兇险非常,杀手尽数死绝时,乐熙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万一当时在锦西制作的火药是用来对付殿下的呢,所以我……」 居然这般巧合,乔穆尧颔首:「原来如此。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及时提醒,只怕有大麻烦。难怪在浔阳遍查无获,看来得让青冥带人去锦西一趟。」 乐熙听完蹙眉:「让青冥大人去那王爷周边的安防谁来负责」 乔穆尧淡笑一声:「害怕了放心,这一路上都不会再有什么事。有应章在,就是昨天和青冥一起来的那个小将军,他姓云。」 「是云将军啊,」乐熙喃喃,忽然想起什么,「云将军驻扎在浔阳附近,可擅自调动兵士离营是否不妥」 乔穆尧倒没想到乐熙连这个都清楚:「是不妥,所以他不回去了,孤这一路由他护卫,他跟孤一起入京『请罪』。」 乐熙心中苦笑,殿下果然不会苛待自己人,名为请罪,可等云将军真护了「被刺重伤」的宣王进京,这罪也变成功了。 「殿下思虑周全。」 乔穆尧又陪乐熙说了会儿话,只是乐熙的情绪不高,乔穆尧想着许是饿了,又陪他用了些粥,才预备离开。 乐熙见王爷打算走了,才忍不住喊:「殿下……」 「怎么了」乔穆尧即刻旋身回来。 乔穆尧背对着门,逆光长身而立,脸上好像是温和的神色,乐熙看不清楚。 「昨日遇到的那个老大爷……」乐熙当时是朝人求助,有所隐瞒,但并非要给人招致麻烦。 「青冥把人带回来了,现在在厢房里,如今外面不安全,留老人家住两日,再酬以银钱送走。你安心养伤,别天天操心这些。」乔穆尧无奈,乐熙也太面面俱到了。 「是,王爷思虑周详。」 乐熙应下,心中颇为羞耻,其实他并非病中依旧顾全着人情,半点放不下为人处事的体面,而是另有考虑。 第41页 「不行,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呢不是当时你自己把这玉给我的吗?如今不认帐了,真不要脸!」王老汉拿手拍脸,拍得啪啪响。 乐熙被人噼头盖脸一顿骂,面露羞愧之色。 老人家没说错,这事是自己不对。 宿书却看不下去了。 宣王走了之后,公子苍白着一张脸,不顾自己的身体,急着要起床换衣服出门。他问为什么公子也不说,公子还问他们二人从锦西家里一共带了多少钱。 宿书忙回:「有几十两碎银,还有三百两的银票。」 大雍朝五品同知一年的俸禄五百两,乐士渊和江华宁疼爱孩子,给乐熙准备的这些赶考路费虽不是十分多,但绝对是够用的。 可是,上品玉石从来无价,更不要说是贵人之物。 乐熙回想起那块玉玦莹润通透的品质,咬咬牙:「宿书,拿上三百两银票跟我走。」 宿书瞠目结舌,开始担心剩下来的区区几十两够不够花,没想到这个大爷还不肯换,他实在忍不住了。 「大爷,我家公子好声好气地跟您说话,拿真金白银跟您换玉,又不是强取豪夺,您怎么骂人呢?」宿书气道。 第36章 云将军相帮 王老汉刚开始看到官兵时很害怕,可经过这一天好吃好喝的招待回过味来了,自己是救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志得意满起来。 又想乐熙看起来不是掌事的,王老汉捨不得到手的玉,梗着脖子道:「是他当时拿着玉求我救人的,还说事后有重谢。多给我银两是应该的,休想把玉拿回去。」 乐熙拦住想要上前争辩的宿书,耐心道:「大爷,这三百两银票,是我额外出的,想跟您换回这块玉。之后还会有人再给您银两,那才是我之前承诺过的谢礼,绝不会少。」 「不行!你当我好忽悠,你既然要换,说明这玉比三百两值钱多了,别想占我便宜。」 乐熙站在原地,看着咄咄逼人的王老汉,心想这是不是上天的警示,他连这块玉玦都留不住,更不要说王爷。 前世为官数十年,乐熙未必没有些软硬兼施制服王老汉的手段,可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用了,把玉拿回来,也不过像前生一样握着它孤独终老。 踌躇了许久,乐熙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想走,宿书只好气鼓鼓地去拿回桌子上的银票。 没想到王老汉嘻嘻一笑,眼疾手快地要把银票塞进怀里:「这钱你们都拿出来了,公子少爷也不缺这点,就一起给我了吧。」 宿书气得发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踢开了。 云应章抽剑出鞘,精准一掷,穿过王老汉手中的银票,将其定在房柱上。 宿书吓了一跳,跑去揪住乐熙的衣袖瑟瑟发抖,乐熙摸摸他的头。 王老汉更是被吓得瘫坐在地,尖叫:「你是谁别杀我,别杀我。」 云应章施施然走进来,没理王老汉,先向乐熙拱了拱手:「失礼了,乐公子。并非有意惊吓你,只是我这暴脾气,见不得脏东西。」 云小将军和前世一样率然爽朗,乐熙回礼:「云将军客气,是乐熙让您见笑了。」 乐熙不知道云应章在外面听了多少,心中越发觉得难堪,只是他伪饰得好,面上不显。 云应章不管那么多,转身上前去揪王老汉的衣领把人拽起来,冷声喝道:「把乐公子要的玉拿出来。」 欺软怕硬的王老汉不敢有二话,连忙将玉掏出来:「玉在这,给您给您,您千万别动手。」 云应章拿过玉,把手一松,王老汉跌坐在地。 「我云应章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只是你也太过分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不过百两之数,乐公子拿数倍与你交换,足见诚意,你还不依不饶,不换玉也罢,最后还要侵吞人家银钱,实在无理。」 云应章把剑从柱中拔出,指向王老汉:「今日我就出这个头,做主用三百两换这玉,你可服吗?」 「服服服,您说什么都好。」王老汉连声应道。 云应章收剑入鞘,不欲多作纠缠,和乐熙一起出来,送乐熙回院子。 云应章将拿来的玉玦递给乐熙:「乐公子,你的玉。」直到此刻云应章才看清玉上刻的是螭纹。 这螭纹玉玦好像见王爷带过,怎么乐熙来找人讨还,该不会是定情信物吧?云应章心道,那昨天他问青冥,青冥为什么语焉不详、吞吞吐吐的 可怜青冥头一次见王爷对人这么特殊,他这个老实人不晓得该怎么说,促狭的云小将军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吓得他更是说不明白。 乐熙长睫颤动,云将军真的很好,前世他考中进士后终于有了投靠宣王的资格,二人同为宣王效力,虽无私交,也有几分香火情。 他深知云将军大气磊落,还不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前世乐熙远离权力中心、出任沧州时,云应章还来送了一程,说了许多鼓励之语。 「乐公子乐公子」见乐熙愣神,云应章提醒。 乐熙回过神,伸手拿过玉玦,笑道:「多谢云将军,不知是否有空去我那儿坐坐,喝杯茶」 「好啊。」云应章应下,他是个爱热闹的不羁性子,又非常好奇乐熙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宣王的青眼。 云应章给二皇子乔穆尧伴读时,就知道他是个冰块性子,后来昭华皇后故去,乔穆尧越发的沉稳冷肃,犹如幽潭难见一点波澜。 第42页 再后来云应章结束伴读,领了江南道丰宁营的军职,再得知乔穆尧的消息,就只能靠书信了。 只听闻二皇子乔穆尧杀伐决断,披挂上阵在战场上歷练得愈发冷血,加封宣亲王后更是威严深重,今年年初云应章回京过年还与宣王见过几面。 宣王虽然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态度也比对旁人温和,云应章却知,王爷的心已经冷透了。 这一切都促使云应章对眼前的乐熙充满了好奇。 「好好好,正是阻断城中水源,围点打援的方法,王爷围住北凉边境重镇昱城,又消灭了几波强力援兵,让北凉无以为继,只能向我大雍求和。」 云应章越说越兴奋,在桌上用茶水描画推演,与乐熙谈得投机,酣畅淋漓,一时忘情,将茶杯推到地上摔碎了。 「啪」的一声唤回了云应章的礼节:「乐公子,应章一时忘情了,没想到乐公子对军事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应章真是大开眼界。」 乐熙微微一笑:「云将军谬赞,这都是王爷亲身打出来的战术,乐熙只不过就事论事,算不得什么。」 「非也非也,」云应章摆摆手,「近些年来,朝中不知从何颳起一股歪风邪风,那群文人骚客看不起武将,嫌弃他们粗莽,说征战沙场是穷兵黩武、不顾民生,真是令人火大,让边敌四处劫掠就是顾民生了真是可笑。」 乐熙眸色微沉,云将军是说少了,这种事在宣王乔穆尧北凉大胜后更加明显,几乎是图穷匕见,明晃晃就是冲着乔穆尧来的。 「不谈这个了,平白让人烦躁。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接下来一道进京还请公子多多关照。」 乐熙颔首:「将军此话乐熙担当不起,是乐熙仰赖将军才对。」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听着别扭。这样,我叫你乐熙,你叫我应章,可好」 「啊……」乐熙微讶,但见云应章一脸真诚,只好应下。 第37章 分离 几日后,雍京里传起了一则大新闻,宣王在江南道遇刺了,伤势未知,朝中局势暗流涌动。 皇宫大内,御书房中。 「什么你再说一遍。」淳庆帝沉声道,话是冲着下方说的,却意味不明地看了坐在旁边的太子乔宏承一眼。 跪在下首的官员颤声道:「启禀皇上,宣王在浔江上遇刺,伤重在浔阳府衙中医治。据初步调查,浔阳知府牵涉其中,在王爷失踪后,其人甚至想封锁消息再次灭口。幸有附近丰宁营的云将军出兵,才控制住局面。这是王爷上的陈述摺子和云将军的请罪摺子。」 淳庆帝示意近身大太监拿了过来,打开细看,越看脸色越沉。 「好,好得很,敢刺杀亲王,朕看有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乔宏承面色阴沉,下面的奴才不是说那火药必定一击毙命吗?该死。居然没成功,这下乔穆尧岂会放过递到手中的话柄,麻烦了。 「太子,你以为呢?」淳庆帝突然把话头指向太子乔宏承。 乔宏承连忙起身下跪:「儿臣以为,太平治下,竟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理应好好调查,将罪人押解至京,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联合督办。另外,该让二弟尽快回京,好好让太医诊治,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说得很对。」淳庆帝道。 乔宏承刚松一口气,淳庆帝便将摺子扔到地上,「按太子说的去办,朕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杀害朕的儿子。」 圣旨下,雷霆震怒,诏令三司督办此案,京中一时风声鹤唳。 而这些,暂时都不在乐熙的考虑范围内,他的伤养得差不多的同时,青冥也从锦西查探归来,乔穆尧了解完刺杀的内幕,方才下令启程回京。 一路顺利,想来是宵小不敢再动手了。 到了京城附近的理县,众人在驿站内休息最后一晚,明日就要进京。 云应章扯着乐熙的衣袖不肯撒手,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已经混得很熟了,乐熙虽然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举动,可也只是站在原地:「应章,怎么了」 云应章嘆气:「捨不得你啊,到了京城里一堆事,我肯定要被叫去配合调查,哪有时间去王府看你」 王府乐熙急忙看向坐在上首的宣王殿下,希望自己的表情能让人看出自己并无此意。 乔穆尧沉声道:「云应章。」 云应章烫手似的放开了乐熙,开玩笑,殿下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可怕,他干笑两声:「我去外头看看安防。」临走前还不忘挥手让护卫们一起退下。 室内只留下乔穆尧和乐熙二人。 「王爷,乐熙不敢妄想与您同行,明日我和宿书就离开,单独入京。」乐熙起身跪下。 乔穆尧蹙眉,这些日子乐熙很是奇怪。 乔穆尧顾忌着乐熙的伤势,没有和乐熙加以亲近,时不时还有云应章搅局,只能日常生活多看顾着,害怕人的身体有什么闪失,可乐熙好似一天比一天更恭敬生分了。 乐熙垂首低眉,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天如他所料,之前的那些亲吻拥抱都不復存在了,殿下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只有云将军和他在一起时,王爷才会施捨一二目光在他身上。 乐熙忍着心痛,逼自己退回一个臣下的本分。乐熙明白,云将军护卫王爷进京,他跟着算怎么回事啊,只能明天和宿书单独走。 第43页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去拜访王爷,不过王爷此次遇刺,进京后要和太子斗法,必定忙碌。说不定又要像前世一样,殿试后的琼林宴上才能见王爷一面。 宣王殿下乔穆尧不解于自己心中感到的无力。 乐熙毫无预兆地疏远,乔穆尧当然感受到了,若在以前,乔穆尧绝对不会容忍,威压之下总能逼得乐熙开口。 可现在乔穆尧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拿乐熙怎么办,用一点手段都怕太重了。 乔穆尧眼中浮起一丝淡薄的怒意,振振衣袂:「就按你说的办吧。」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乔穆尧的背影,乐熙露出迷茫的神色,殿下的不喜是那样浓烈,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不厌恶呢? 原来不喜欢,做什么都是错的。 翌日清晨,乐熙带着宿书徒步进京,直走到日上三竿,才堪堪走到城门口,排队等候检查。 宿书走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向乐熙抱怨:「少爷,累死了,为什么我们要单独走啊,和王爷……」 「嘘,」乐熙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噤声,「这里人多口杂,等进去再说。」 队伍排得很长,乐熙和宿书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宿书实在耐不住了,便与乐熙聊道:「少爷,咱们进城后住哪啊身上只有几十两,是不是去夫人的娘家江府拜访,顺便借住些日子」 谈到江府,乐熙的眸光微沉。上一世他没有借住,只是去拜访都弄得不愉快,他着实是厌恶江府。 「先找间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宿书听出乐熙的话音不对,刚想询问,突然守城的官兵不放人进城了,持着长枪让所有人后退。 「往后走,快点往后走。」官兵不耐烦地赶人。 「这是干嘛我们等了这么久,还不许人进城了」周边发生了骚动。 守城官兵粗声粗气地说:「去去去,谁说不让你们进城。宣亲王殿下等会儿就进城了,刚刚还让你们过都是天恩浩荡,接下来宣王过了再让你们走。」 周边的百姓听到宣王的名号安静了不少。 「是宣王,他打北凉可是大胜啊。」 「对啊,他现在是从哪回来呢?」 「我跟你说,好像宣王在江南遇了刺了,现下正是从那儿赶回来。」 「真的」 …… 听着所有人话中谈论的宣王,乐熙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之前种种全是大梦一场,宣王高不可攀,他和宣王合该是云泥之别。 「驾!」 远方传来了车马声。 乐熙眯眼迎着刺眼的阳光望去,一身盔甲的云应章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脸冷肃,后面是宣王长长的车驾队伍。 真是声势浩大。 第38章 遇到旧识 车身皆是乌金木所制,装饰着描金刺绣的丝绸帘子,窗牖上的浮雕栩栩如生,镶嵌的彩宝光耀夺目,宣王坐在其中,并不能见到。 远远望去,比从前近看奢耀百倍。 城门大开,全体兵士和百姓下跪迎接:「恭迎宣王殿下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队没有半点停留,一路沿主道进城而去,只留下其后飘扬的烟尘。 乐熙怅然起身,再排了小半个时辰,和宿书一起交办手续进了城。 见身旁不再围着闲杂人等,宿书忍不住道:「从前身在其中,没感觉王爷的车队这么气派。」 乐熙敲敲宿书的额头,嘱咐道:「宿书,你记着,京城之内,各色人等鱼龙混杂,王爷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你不要把王爷挂在嘴边,更不要提起之前和王爷同行的事,免得让有心人听见,闹出风波。」 「哦,知道了。」宿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吧,找间我们现在能住得起的客栈。」 乐熙身上的钱不多,走了几家店,寻找最合适的。京城寸土寸金,年关将至,来往人等又多,酒楼客栈的价钱都水涨船高,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门面简朴的小客栈。 乐熙抬头看了看,木质匾额上题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 「客官,您往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宿」小二上下打量了乐熙的衣着,觉得尚可,于是还算热情。 「住宿。」 「咱们的房间又好又便宜实惠,有天地人三种字号。天字号450文一晚,地字号300文,人字号200文。您看您要哪种」 确实比前几家动辄一两的价钱便宜,乐熙算算身上的银钱:「要地字号的一间。」 乐熙想到放在怀里的玉玦,回头略带歉意地对宿书说:「委屈你要和我住一间了,剩下的钱还得留给咱们接下来的日子里吃用。春闱在明年三月,还有些日子。」 宿书故意卖乖道:「少爷说的哪里话,宿书本就是您的书童,您没赶我到通铺去睡就好。」 「埋汰我是吧。」乐熙拿手肘轻轻撞他。 主僕两个笑作一团。 只是宿书想到,自家少爷前些日子拿三百两去和那可恶的老头换回宣王送的玉,宣王今日威风的车驾,还有他们如今在银钱上的紧张,忽然隐约明白了少爷适才的提醒。 宣王是天潢贵胄,龙章凤姿,少爷若真视他为心上人,二人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乐熙付了钱,和宿书正要带着行李去房间,客栈的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第44页 「走走走,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想住店,别在门口挡着我们做生意。」店小二不耐烦地赶人。 岳星低着头:「不好意思,我是进京赶考的,在路上遭了匪徒抢劫,这才仪容不整。我是诚心要住店的,并非捣乱。」 「住店」店小二嗤笑,「你身上有钱吗?」 岳星嗫喏着:「有……有一两二十文。」 「呦,还真有。我就好心告诉你,这点钱只够在店里最差的房里住五天的,还没算上饭钱。赶紧走吧,随便找个桥洞说不定还能熬过几个月去。」 岳星正要离去,只听到一道清越悦耳的声音:「且慢,这位公子留步,一间地字号房钱我替这位公子出了。」 乐熙也没想到刚入京就遇到了熟人,前世岳星和他是同年的进士,文章流利畅达,二人曾共事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少见到了…… 「公子,我名唤乐熙,相逢即是有缘,可否与我进去共叙一番」 「这怎么好意思呢」岳星看着言笑晏晏的乐熙,呆住了。 「我和公子一样都是赶考的举子,援手是应当的。不过我亦只住了地字号房,委屈公子了。」 「乐公子哪里话,岳星真要无地自容了,那就多谢公子相助。」 「岳公子里面请。」 二人相携进了客栈坐谈。 「这钱我一定想办法还给公子。」岳星道。 乐熙笑笑:「岳公子客气,唤我名字吧,我表字允安,不知您」 岳星忙道:「允安,我字清隐。」 「清隐,好意境。」乐熙有些唏嘘,岳星此人淡泊,可归隐不是前世他的归宿。 「我没进城之前投宿在城外的澄明寺,那儿需要人抄佛经,赶明我就去,必定尽快筹到钱还给允安你。」岳星想起在澄明寺里借宿时遇到的那个可怕的男人,面色微微僵住,自己就是因为他才赶紧逃进城的,可现在也顾不得了。 澄明寺,乐熙眼神一凛,前世他第一次见岳星就是在那儿。 他考前无事在京城四处游歷,看见岳星当时被一个英俊男人纠缠,连忙上去解围,那男人看岳星羞煞的样子冷笑走了。后来乐熙才知那人就是安小王爷乔羲彰,皇子们的堂弟。 当今皇上有个同母弟弟,封为安亲王,可惜病弱去得早。乔羲彰作为其唯一的儿子,虽然性情乖张狠戾,可皇上将对早逝弟弟的痛心转移到乔羲彰身上,是以他早早袭了王爵。 乐熙当时的解围没什么用,后来为官,乐熙一天偶尔竟然瞥见了岳星手臂上青青红红的淤痕,眼圈也是红红的,人也是日渐消瘦。 思及此,乐熙以为岳星和安王还没遇见,不免劝道:「不用,春闱在即,清隐专心备考吧。」 岳星苦笑:「不瞒允安说,我大约是不能专心备考,也要挣些饭钱来。」 乐熙微愣,宿书在旁插话:「岳公子,抄佛经能赚多少钱啊?」宿书心里着急,少爷助人他不能阻止,可再多一间房,他们的钱快要见底了。 「一部《妙法莲华经》800文,大概要抄三天,有一餐免费的斋饭吃。」 乐熙眼见劝不住,便道:「清隐,不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希望他在场能避免安王和岳星相遇。 宿书顿了顿,他观乐熙的衣着,身旁又有个书童,不像缺钱的样子。 「清隐,其实我在途中也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乐熙面露踌躇之色。 岳星闻弦歌而知雅意,以为乐熙在路上花销多了,不再多言,爽快应道:「好啊,明日我们一起去。」 第39章 佛寺被欺 澄明寺中,钟磬声阵阵,京城达官贵人众多,京郊的寺庙自然香火旺盛。 「经书在这儿,你们慢慢抄录吧。」小和尚板着脸对三人道。 岳星赶快接过,松了一口气,居然这么顺利,没碰到那男人,果然那男人只是一时发疯,现在就不见了。 乐熙也是微微放心,一笑:「清隐,我们共抄一本,宿书也来,说不定当天就能拿到工钱。」 宿书跺跺脚:「公子说什么宿书的字,怎能比上公子呢?」 岳星也道:「允安,宿书说得对,我们三人的字迹不一样,混在一部经书里,不太合适。」 「宿书不抄也就算了,」乐熙的心情难得好些,铺上纸笔,「清隐,你来写几个字。」 岳星不明就里,拿起笔抄了一句佛经。 乐熙看了看,岳星的字端正中带着些飘渺秀丽。乐熙思索须臾,照样下笔抄了同样的一句话。 岳星一看彻底惊了:「允安竟有这样的本事,字迹分毫不差。」 这是乐熙前世练出的本领,无论谁的笔迹,只要他看过,都可以轻易模仿,而他模仿的最好的……是宣王乔穆尧的字迹。 不想了,乐熙回神笑道:「清隐,这样我们就能同时抄经了。」 乐熙和岳星一起抄写了半日,已到正午,宿书疑道:「怎么没有人送斋饭过来」 岳星熟悉些,道:「斋饭在东院的后厨发放,要自己去拿。你们等等,我去拿。」 宿书道:「这哪能行,我去。」说着就出门,不料被迎面走来的人撞倒在地。 宿书刚想自己爬起来说声对不住,岂料为首的公子哥不分青红皂白,上来狠狠踢了他一脚:「哪来的刁民,敢挡本少爷的路」 第45页 听到声响,乐熙赶紧出门查看情况:「宿书,你怎么样」 抬头一看,不曾想,居然是熟人。 江子谦这次秋闱落榜,跟着母亲和妹妹来上香,一路上被母亲说教得不耐烦了,趁着母亲和妹妹拉着住持解命理,出来走走,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才见人就踢。 可踢完又怕,看有人出来吓一跳,以为来人撑腰了,不过他往房间里一瞧,乐了:「给人抄经的两个穷酸书生,在这儿丢人现眼。」 旁边两个江子谦的家奴叫嚣道:「什么人都敢冲撞,知道你们得罪的是谁吗?还不赶紧跪下给我家少爷赔礼认错。」 乐熙和岳星一起把宿书搀扶起来。 宿书面色发白,吸气:「嘶,少爷,没什么事,就是肋下有些疼。」 结果刚说完,宿书就喷了好大一口血出来。 「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乐熙顾不得其他,扶着宿书就要走。 不想江子谦的奴才不依不饶,拦住他们:「喂,耳聋是吗?谁许你们走了。」 乐熙眼眸微眯,直视江子谦,寒声道:「不知阁下是谁平白无故伤人,还要人下跪,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我家公子江子谦,可是太僕寺寺丞的儿子,前国子监祭酒的孙子,你们两个穷书生还不跪下。」 这就是江家的人,乐熙母亲江华宁的娘家。 乐熙听着这些吹嘘都要气笑了,说起来,这个江子谦还是他的表弟,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不论是谁,都不能无缘无故踢人,」听到官职,岳星有些怯了,低声道,「我们不与你们计较,还不快让开」 江子谦嗤笑:「谁说不能无缘无故踢人,我还要打人呢,上!」江子谦示意奴才动手。 岳星手无缚鸡之力,手上还扶着宿书,下意识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啊!啊!啊!」 耳边传来接连的痛唿,岳星以为是自己和乐熙发出的,可感觉身上没有痛楚之处,岳星睁开眼睛,才发现上前的那些人纷纷捂着伤口后退。 乐熙放下从腰间取出的暗弩,这是云应章在路上给他的,说是让他拿着玩。 「这小玩意不见血,却能让人疼得厉害。江公子,你要试试吗?」乐熙冷声道。 「你等着,给我等着!」 江子谦和爬起来的奴才屁滚尿流地跑了。 江夫人不厌其烦地问澄明寺的慧静住持:「大师,你给我家沁儿看看,她命里有无主贵主吉的星宿,是不是荣华无限」 慧静住持被缠得不厌其烦:「女施主,天机不可泄露,太过执妄并非好事。」 江夫人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不争气落榜,她很是失望,所幸她又想起自己的女儿江冰沁生得面容姣好,想要用女儿的婚姻博个好前程,于是专程来到澄明寺祈福算命。 江夫人还要再说,却听见儿子的声音:「母亲,母亲!」 慧静住持趁空走开了,还差点被江子谦撞到,出了门望望碧蓝如洗才道:「奇怪,山门之中为何瑞气浮动,似有鹓鶵与鸾盘飞」 慧静住持摇摇头,想着或许是最近被这些贵夫人缠昏了头,也不知最近京中是不是有大的亲贵联姻,澄明寺都快成姻缘庙了,夫人小姐是一波波的来。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江华宁拉着江子谦的手,焦急问道,又怒向随从斥道,「你们是怎么跟着少爷的」 「母亲,有两个为寺庙抄书的穷酸书生动手伤人。」 「岂有此理,我去找监寺要个说法,把那两个人抓出来送官。」 「宿书,你再坚持一下。」乐熙安慰道。 恶奴跟在江子谦身边作恶惯了,那一脚踢得重,淤青很快变得红紫,里面掺杂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摸一下都疼,宿书额头上都是细汗。 岳星也是一脸着急:「这得赶紧看大夫,可下山进城要好久呢。」他们就是早早起来出城才到的澄明寺。 「没事,」乐熙已经想到了,「到了寺门口,我们花钱雇一辆马车,既快又能让宿书舒服些。」 宿书一听急了:「少爷,咱们的钱不多了,不能浪费。」 「别担心,治伤要紧,钱的事后面慢慢想办法。」 三个人就要出寺了,背后突然传来喝声:「大胆贼人,居然敢在佛门动手伤人,还想逃窜,阿弥陀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十几个小和尚拿着粗长的木棍把乐熙三个团团围住了。 监寺净行带着江氏母子三人来了。 第40章 济世堂的药 宿书和岳星都被吓了一跳。 乐熙还算镇定,向横眉怒目的监寺净行施礼道:「这位法师,事情并非如此,是您身旁的江公子先出手伤人,乐熙不过是回击而已。」 监寺净行一看确实有一个人面如金纸,才知道自己是听信了一面之辞,犹豫了一会儿。 可这时江夫人低声对他道:「净行法师,我可是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钱。」 净行想想确实,得罪香客可不好,于是怒声道:「少在这儿给我狡辩,见官去吧。」抬手示意小和尚们上去抓人。 乐熙察觉到不对,连忙护着两人后退,刚想说他们二人是举人,不能轻易动用私刑,可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啊!」岳星发出痛唿。 第46页 一个小和尚看乐熙十分警惕,便向着扶宿书的岳星下手敲了一记。 乐熙急忙护着两人,扣动了弩机,也有小和尚中招,一时往后退。 可双拳难敌四手,几个人一起朝乐熙挥棍。 「乐熙,小心!」岳星话音未落,乐熙的前胸后背已然挨了几记,感到一阵剧烈的闷痛。 乐熙手上无力,暗弩也被打飞了出去,嘴角流出鲜红的血迹,仍然回护着岳星和宿书。 可终于,他和岳星、宿书一起被打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江子谦得意地叫道:「我看你们还怎么嚣张,快,用麻绳把他们捆起来。」说着还眼神示意家奴上前踹几脚。 「夫人,你看这……」净行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满意地笑了:「多谢监寺秉公办事,把贼人送官就好,我和儿女还要去佛前进香。」 京城大,居不易,乐熙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了。 感受到身上的痛楚,岳星现在想,那个男人要是在该多好。虽然岳星并不知道乔羲彰的名字和身份,可岳星觉得那人身上莫名有一种让人安心相信的气质。 想什么来什么,安王乔羲彰今天去看望了刚刚回京的堂兄宣王,便耽搁了这几日一直去澄明寺的行程,来晚了些,想着接着去逗那爱害羞的小书生岳星。 没想到一进寺门就险些被砸了脸,安王乔羲彰定睛一看,这暗弩怎么跟刚刚在宣亲王府,云应章和自己讲解过的那么像,抬眼一看,不得了了,岳星浑身血迹地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乔羲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监寺净行和江氏母子吓了一跳:「参见安王殿下。」 岳星看着熟悉的身影,眼睛里先是闪烁出光芒,可听到众人的称唿又是一惊,前两天一直调笑自己的男人居然是个王爷。 岳星懵然时,乐熙忍着痛向安王说了起因经过,监寺净行和江氏还想狡辩,乔羲彰直接喊了慧静住持过来。 「佛门清静之地出现了如此暴行,慧静大师,澄明寺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慧静住持可惹不起这尊大佛,即刻表态道:「阿弥陀佛。安王爷,这是我管教不当,我立刻撤了净行的监寺之职,可江少爷不归寺中管……」 乔羲彰冷笑道:「这就不劳住持费心了,茂源,带人把这江少爷送到京兆尹府去,就说本王的话,让他好好招待。」 「是。」茂源领命开始动作。 江夫人浑身瘫软,被江冰沁扶着才没有摔倒,天哪,她们怎么惹上了这尊煞星。 江冰沁看在眼里,更坚定了攀龙附凤的决心,只是随便打了几个人,安王居然要把他哥送官,还不是他爹官位太低的缘故,总有一天,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回京的马车上。 「多谢王爷搭救,乐熙和岳星感激不尽,进城后您把我们放下就好。」 乐熙见岳星呆呆地不说话,这才意识到今生岳星和安王已经见过了,怕安王纠缠着岳星不放,乐熙试着开口道。 乔羲彰不置可否,暂且收回了投向岳星侵略性的目光,对乐熙道:「本王会把你们送到城里的济世堂。」 乐熙刚想道谢,乔羲彰拿起放在一旁的暗弩:「这东西倒是十分精巧,你从何处得来」 乐熙眼神微眯,安王好像知道这东西的来处,回想起前世夺嫡时安王态度不明,可宣王登基后和这个堂弟颇为亲近,乐熙想,或许安王本来就支持宣王呢 「乐熙家在锦西,与丰宁营颇近,一次偶然认识了云应章将军,此物为他所赠。」 还真是云应章送的,乔羲彰挑眉,略带惊奇地看了乐熙一眼,倒是相信了。 无论如何乔羲彰也不会想到,面前的乐熙不是与云应章相熟,而是先和他那个冷心冷情的堂兄相识,顺带认识的云应章。 马车在济世堂前缓缓停下,济世堂是宣王乔穆尧的势力,乔羲彰用得放心。 到了济世堂,乔羲彰向岳星伸出手,还不等乐熙说话,岳星瑟缩了一下搭了上去。 二人先行下车,乐熙扶着宿书跟上。宿书的伤最严重,那一脚好像伤到内里了,脸色惨白如纸。 副堂主任序出来迎接安王。 乔羲彰也不客气:「给他们三个治伤,帐算在本王头上。」 任序捻着鬍鬚道:「王爷里面请。」 几人穿过大堂,进了内院。 乔羲彰和岳星在里室,任序亲自诊脉。同时在外间,任序指派了自己的徒弟初祁给乐熙和宿书看诊。 「劳烦初大夫先给宿书看看。」乐熙道。 「不,先给少爷看。」宿书虚弱道。 「争些什么,」初祁性子冷淡,说话直接,「当然是给伤重的人看。」 初祁先是给宿书诊了脉,又看了宿书胸前的伤,皱眉道:「棍伤挺少,而且只是外伤。」 乐熙刚想放下心,初祁接着又道:「可胸前的挫伤有些伤及心肺了,只怕有内出血,得好好保养着,不精心就会落下气喘的毛病。」 初祁打算进去问师父是否能用紫雪丹,疗瘀平气是最好的,只是堂里制作的药材所剩不多了。 看着初祁冷淡严肃的神色,乐熙急了,上下摸摸荷包,里面好像还有些进京路上齐康大夫让他吃的养身丸药,他也不晓得具体功效,身体见好以后就把剩的一些装进去了。 第47页 乐熙手微微颤抖,丹药倒出来,滴熘熘地滚了一桌子:「初大夫,您能看看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 初祁冷淡的神色难得破了功,瞪大了眼睛。 清虚顺气丹、紫雪丹、碧心丹、玉清驱邪丹和灵魄金还丹,多得跟不值钱的糖丸似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41章 背锅的云将军 任序正在诊脉开药,看着安王紧张岳星的样子,特意诊得仔细了些,结果被外间的声响一惊。 他最稳重的徒弟初祁怎么了 正疑惑时,初祁步履匆匆地走进来:「师父,请您出去看看!」 「无礼,为师还在看诊,你这样一惊一乍地成何体统」任序蹙眉,有些不满。 还不等初祁回话,岳星先着急了:「是不是允安和宿书有什么问题我没事,我们出去看看。」说着就要站起来。 安王乔羲彰啧了一声,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动。 岳星根本动弹不得,看向安王,眼中透出哀求。 乔羲彰皱眉,不过是一个解闷的小玩意儿,还提起要求了。 岳星急得都要哭了,眼里泛起一点晶莹,鼻头泛红。 「那我们一起出去看看。」乔羲彰看着没来由的心烦,不悦地答应道。 乐熙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真是个蠢材。 济世堂一看就是个上佳的医馆,自然能看出齐康大夫给的药丸的门道,齐康大夫是宣王的心腹,说不定他这就暴露了和宣王的关系。 安王和宣王的关系怎样还不清楚,济世堂上下的嘴也不知道严不严,要是真牵扯到了宣王,给王爷造成了麻烦,他招致王爷的厌恶也是活该。 宿书不解道:「少爷,怎么了」 还不等乐熙回答,一行人从内间出来。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事」岳星首先扑到乐熙身边,安王乔羲彰都没来得及抓住他。 「没事。」乐熙摇头,见初祁请问可不可以借药丸一观,他也不做无谓的遮掩,「请。」 初祁恭敬地请任序一一看过,任序的眼神凝重起来,低声地向安王汇报导:「这都是家师齐康为宣王殿下制的珍药,旁人那儿绝对没有,即使是自己人,也很少有这么全的。」 乔羲彰若有所思地凝睇了乐熙一眼:「乐熙,这些药是云应章给你的吗?」 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云应章那儿或许有,只是乔羲彰上下打量着乐熙,确实生得好,杏眼桃腮琼鼻,唇红齿白的,难得的是周身的一股沉静气质。 云应章这个风流不羁的性子,遇到真心对待的人了那进京的时候怎么不把人带着,让这么个可人弄得这么狼狈,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乐熙身形一滞,看来没暴露给敌对势力,安王果然早已和宣王是一党,可现在这话该怎么答 推给云将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云将军那儿有药不奇怪……乐熙迟疑一会儿,厚颜道:「……是的。」 乔羲彰见乐熙难以启齿的模样,更是信了几分,玩味一笑:「失敬失敬,初大夫,你太大惊小怪了,好好给人诊治。」 乔羲彰去拉岳星,岳星不想走,乔羲彰墨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加大手上的力度,岳星不敢犟了,跟着他走了,两人去了隔壁房间。 乐熙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担心地看着他们离开。 乐熙以为是煳弄过去了,不想乔羲彰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促狭道:「茂源,去明化侯府通知云将军,要是不在就去宣王府。」 岳星听得云里雾里:「你要去找什么人和乐熙有关是不是,对他有害吗?」 乔羲彰见岳星焦急的神色,嗤笑一声:「昨天逃跑就是去交乐熙这个新朋友本王看你这朋友说不定和你一样,是从别人那儿『逃』出来的,现在恰好被我撞见,本王当然要让他们团圆。」 「你说什么」岳星瞪大了双眼,「不行,我要去告诉乐熙。」 乔羲彰一把搂过岳星的腰,紧紧锢住,沉声道:「老实些,我还没找你算帐,先去上药。」 岳星根本不是安王的对手,被带走了。 宿书用了药面色好了不少,初祁再给乐熙诊脉,一探就皱了眉:「你受了重伤刚刚痊癒」 「是,大夫好眼力。」 初祁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医者,严肃嘱咐道:「这旧伤刚愈又添新伤可不好。年轻人身体底子好,也不能瞎消耗。不然等到身子亏空,百病丛生就迟了。」 乐熙恍惚了一下,唇角微勾:「乐熙知道了,多谢初大夫。」 看过诊用完药,便要付诊费。乐熙可不想记安王的帐,人情已经欠了,掺上钱财更要说不清楚。何况乐熙还想帮岳星,更不能直不起腰。 「初大夫,不知可否晚些时候送诊金过来。」 乐熙所剩的银两不多,身上只有两样值钱的东西——螭纹玉玦和紫玉洞箫。乐熙准备去把洞箫当掉,大概再也用不上了。 还不等初祁笑着婉拒,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应章和青冥一道来了济世堂,旁边是一脸呆滞的庆源。 话说乔羲彰见到满脸急色的云应章,调侃道:「哟,咱们云大将军着急了啊?你的小情人我可是帮忙护下了,你得请我喝酒。不过青冥你凑什么热闹,尧表兄还有闲情管这种轶事」 第48页 云应章差点没被乔羲彰气个倒仰,天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回府,被庆源找到宣亲王府上的奇怪,听了来龙去脉后的震惊。 云应章连忙摆摆手,撇清关系:「安王爷,您少说两句,应章的小命不好玩。」 乔羲彰难得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青冥拜了拜安王:「多谢安王爷的消息。青冥奉王爷的命令,护送乐公子去宣王府。」 乐熙正出门,就听见了这句话。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现场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一行人都坐上了去宣亲王府的马车。 宣王府外格外热闹,昨天乔穆尧强撑着病体进宫面圣,回来后只接受了来问诊的御医和皇上赏赐的珍稀药材,然后闭门不出,似乎伤得很重的样子。来探病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可大多只能递个拜帖进去。 官员们看着宣王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侍卫首领和云将军急匆匆地骑马出去,带回了刚走不久的安王和一众大夫,都议论纷纷。 「好像是济世堂的副堂主和几个大夫,济世堂可是京中最好的医馆,宣王的伤真的这么严重吗?有御医都不够。」 「你看青冥和云应章那么着急就知道情况一定不好。」 「宣王这次下江南办了不少实事,才会被盯上刺杀……」 「看这情形,浔阳上下的人不撸个遍都说不过去。」 …… 旁观者不会知道,车队里重要的不是大夫,而是跟在安王和云将军身旁那张生面孔。 第42章 脱下衣衫 入府后,所有人都没有进主院的暖阁,只有乐熙一人推门,缓慢步入,暖阁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宣王乔穆尧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披着一身玄色狐皮大氅地端坐在上位,眼神凌冽,哪里有半点病弱姿态。 堂地当中燃着暖炉,裊裊的雪松香沁人心脾,可冬日里丝丝凉意似乎渗入了肌理,乐熙蓦地打了个寒战。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闯祸了。 求而不得后,他明明想体面退场的。没有资格来王府固然让他难过,可现在来了王府,原因却是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借了云将军的名号又被发现,王爷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累赘。 乐熙在乔穆尧冷冽的目光注视下,羞愧得抬不起头,弯膝跪下,一句话都说不出。 乔穆尧心惊又怒火中烧,分别不过一天,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些肉的乐熙就又受了伤,脸色苍白黯淡,成了这幅沉默顺从的模样。 纵然乔穆尧之前觉得乐熙无来由的疏远令他不喜,可人如今跟只非要闹着出去却遭了毒打的小猫崽子似的,可怜巴巴,轻轻喵一声哭诉都不会了,乔穆尧的一腔怒火在乐熙面前,也得化作绕指柔。 「跪到孤身前来。」乔穆尧抑制怒火,沉着声道。 乐熙听到乔穆尧不带一丝情绪的声线,立刻膝行几步,心尖一颤。 王爷在生气,他居然忘了,跪得那么远,像是有意逃避惩罚,让王爷的怒火都没处发。 感受到王爷在脸边流连的修长手指,乐熙脑中有一个想法浮现,连自己也知道很卑贱——说不定王爷会愿意赏他一耳光。 乐熙记得,前世宣王只拿他当臣子看待,肢体接触很少很少,以至于今生宣王头次亲吻他时,乐熙才会那般惊慌失措。 前世宣王为帝后彻底厌弃他,自然不会多言,更不会动手,只是一道圣旨把他打发到了偏远的沧州,最终死生不得再见。 肌肤之亲,是私密的,不可说的,还是界限模煳的。今生头一次尝到亲密的乐熙觉得,即使是耳光,也比公开的处罚多了暧昧和温情。 乔穆尧是不知道乐熙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也不一定捨得。 乔穆尧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碰触乐熙白皙消瘦的脸,暗悔昨天太过冲动,纵然乐熙莫名疏远,他也该把人纳入自己羽翼下。 乐熙努力控制住不阖上眼睛,不流露出沉迷的痴态,可惜这一点点暖意马上远去了,乔穆尧收回了手指。 乐熙仓皇地抬眼,觉得这就是结束了,嗫嚅着准备开口哀求,剎那之间,乔穆尧突然强硬地按住乐熙的后颈,迫使他不得不塌下背,伏在了自己的怀里。 乐熙的脸扑在了柔顺的狐毛中,还没来得及感受柔软和温暖,乔穆尧不辨喜怒的声音高高在上地在头顶响起。 「孤会给你拨宅子和下人,你自己住,别再去抄什么佛经。出去也要带上人,别再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乐熙听懵了,埋在乔穆尧怀中,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听出了关爱和宠溺。 乐熙没有意识到,乔穆尧抚摸着他的后背,揉捏过他柔韧的腰线,他珍爱怀中的少年,也包括这具年轻的身体。 「咔哒」一声,腰带落在地上的声音拉回了乐熙的神智。 乐熙微微挣了挣,乔穆尧的一只手顺势从后颈绕到前面,抬起了乐熙的下巴。 而同时,乐熙发现,乔穆尧的另一只手利落地解着他的扣子。 王爷打算在这儿要了他,乐熙终于意识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难不成是太生气了。 可另一个事实让乐熙稍热起来的血液瞬间冰凉:王爷大概忘记,他的身子被别人看过了。 乐熙了解宣王,母后早逝导致王爷冷面冷心、淡薄亲情,再加上天潢贵胄的身份,王爷对于情感的要求是很高的。 第49页 对自己这个小玩意儿,王爷当时或许不甚在意,才把受伤的自己扔给了宿书处理,现在一时没联想到自己的身体被看遍了。 乐熙当然很想和宣王亲近,但若是他自私地隐瞒事实,王爷睡过他后自己突然想起来,恐怕会和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吧。 乐熙脑中天人交战,想着能得片刻欢愉也好,可又有一个声音说这样不行,两方交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外袍已经落了地,终于,他握住了乔穆尧的手。 自从乔穆尧上次为乐熙上药之后,早已将乐熙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现在心里又带着怒气,才不管不顾地解了乐熙的衣衫,想要看看他的伤。 可乐熙握住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明晃晃的惊恐,乔穆尧暴怒,怎么,现在连敷衍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是吗三贞九烈的样子,好像是他强取豪夺似的。 不是你自己攀上来的吗?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乔穆尧俊美的脸上满是阴翳,硬下心肠,决意要给乐熙一个教训。 乔穆尧的手很轻易地脱离了控制,反而单手就制住了乐熙,将他的双手置于头顶,上半身也被压倒在了暖榻上。 「乐熙,谁给你的胆子!」乔穆尧边说边粗暴地揉捏了乐熙的身子,手就要往下探。 乐熙眼中泛泪,无法再隐瞒下去,绝望道:「殿下,乐熙不干净,乐熙已经不干净了。」 「你说什么」乔穆尧震惊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看乐熙的表情,却见乐熙梨花带雨,不像说谎的样子。 乔穆尧既惊且怒,怒火中烧,「啪」的一声,甩了乐熙一个耳光。 红肿的五指印在脸上浮起,乐熙泣不成声,拢着破烂的里衣,试图缩到榻边的角落里。 大发雷霆的乔穆尧欺身而上,大手扣住乐熙的脖颈,猩红着眼质问:「乐熙,你竟敢愚弄本王。你之前有情人是不是有情人还敢来勾搭本王!」 乐熙面色涨红,死命地摇头,否认乔穆尧误会的话语,试图发声:「不……不是的,乐熙没有情人……」 第43章 终于哄好了 乔穆尧蹙眉,松开乐熙的脖子,单手扣住乐熙的下巴抬起:「那是怎么回事」 乔穆尧一面问一面思索,莫不是乐熙年少轻狂,在欢场里随意破了身子 若是如此,乔穆尧冷酷地想,他便好好惩罚乐熙一番,拿器物牢牢锁了乐熙的下身,让人不敢再出去胡闹。 乐熙不知道乔穆尧可怕的想法,胡乱流着泪,殿下果然对贞操要求极高,他抽噎着说:「殿下,之前在浔阳,乐熙在江边草舍昏迷了,醒来时宿书已经为我擦了身体上过药……」 「你说什么」乔穆尧察觉到了不对,慢慢松开手。 乐熙心中悲意愈浓,殿下果然是不在意不记得了,现在,也不可能要他这脏了的身体,触碰都会嫌噁心吧。 「乐熙自知身子已污,不敢玷辱王爷贵体。」乐熙颤声道,低下头瑟缩着身体。 乔穆尧终于明白了,那次他给乐熙上药,乐熙居然不知道,只误会是身边的侍从上的。 那么,这么些天的疏离生分也就有了解释,乔穆尧心头郁结纾解,神色柔和下来。 见乐熙都要钻到墙角里去,乔穆尧一把揽过乐熙的腰,抱他到腿上坐好。 乐熙还想挣扎,被乔穆尧镇压住了。 此时安静下来,乔穆尧才看仔细了乐熙如玉肌肤上的伤痕,满是心疼,感受到乐熙的颤抖更是心软,想要抬起乐熙的脸与之对视。 乐熙却死命不肯抬头,他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实在有碍观瞻,推拒着乔穆尧的手:「王爷,乐熙现在很难看,您让人把我拉下去惩罚吧。」 乔穆尧动作强硬,乐熙终究还是抵不过被抬起了脸,以为又会是一个耳光。 不曾想,在乐熙迷濛的眼神中,乔穆尧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的熙儿不脏,那次是我帮你上的药。」 什么 乐熙惊呆了,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呆呆地张唇说不出话。 乔穆尧从暗格中拿出一管药胶,蘸在指腹上,亲自为乐熙擦脸:「就像这样,一切都是我亲力亲为。」 清凉的药胶镇住火辣辣的疼痛,乐熙听清了,原来他还没有失去被王爷玩弄的资格。 乐熙急忙道:「乐熙不是有意拒绝王爷的,王爷可以继续。」说着乐熙松开紧紧拽住里衣的手,还想要往下脱。 乔穆尧制止了他:「你身上又添了新伤,哪里承受得住,这种事不急在这一时,刚刚是我昏了头。」 在乐熙脸上涂了厚厚一层,乔穆尧把药胶随手一丢,温声道:「熙儿,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乐熙愣住,宣王哪里需要向人求恕,乐熙没有出息地点点头:「我没事的。」 乔穆尧刚想和乐熙多温存两句,门外传来乔羲彰的戏嚯声音:「尧堂兄,午膳时间了。您老人家不饿,咱们自然不敢吃,可小嫂子清瘦单薄的样子,应该抗不住饿吧。」 乔穆尧不理会他,倒是要问乐熙一句:「饿了吧?」 乐熙捂住脸:「我不饿。」乐熙是担心肿脸不好出去见人。 乔穆尧温柔地拿下乐熙的手:「已经好了。」怕乐熙不信,乔穆尧还拿铜镜给他。 乐熙接过一看,脸上果真光洁如新,奇道:「这药胶见效如此迅速,它叫什么」 第50页 「雪魄胶,消肿祛瘀是最好的。」乔穆尧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乐熙现在还不知道,本来这雪魄胶不是用在他脸上的。 饭桌上,乔羲彰看看宣王,又看看乐熙。乐熙是收拾好了出来的,没有半点不妥,可眼睛一看就是水洗过的,清润润得好看。 乔羲彰难得见二堂兄这样,不免调笑道:「尧堂兄也太过了,瞧小嫂子可怜见的模样。」 乐熙还没怎么样,乔穆尧先放下了筷子,指名道姓地喊:「乔羲彰。」 乔羲彰一激灵,他从小无法无天惯了,皇伯父一直纵着他,其他堂兄弟也或多或少地示好,唯有冷面的尧堂兄能治住他。他在外面再浑,到了宣王府也不敢出格。 这一喊,乔羲彰就知道调戏乐熙已经属于「出格」范畴了,他连忙摆正态度,站起身拱手道:「堂哥我错了,乐熙,我给你赔个不是。」 「安王客气了,乐熙怎么敢当。」乐熙就要站起来,却被宣王拉住了。 「老实坐着。」 乐熙乖乖地点点头。 云应章在一旁咬着筷子笑:「今天这饭吃得有意思,」看看桌上的两对——宣王和乐熙、安王和岳星,云应章又感嘆,「不过我一个孤家寡人,看四个人甜甜蜜蜜,也略感寂寞啊。」 乐熙闻言去看岳星,他面上不见痛苦,乐熙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乔羲彰却是嘴硬道:「应章看错了吧,我可没有。我看你是缺姻缘了。说起来,过几天京中那场姻缘盛会,应章你可以去看看。」 云应章撇嘴:「哼,把京中适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的赏花宴,荣成长公主平白无故操这份心干嘛」 「你以为荣成姑母想做,还不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乔羲彰一直在京里,很是清楚。 「这是怎么说」云应章对八卦还是颇有兴趣。 乔羲彰看看上首的宣王,乔穆尧抬抬下巴表示不介意,他就放心大胆地说了。 「说起来,这跟尧堂兄还有些关系。太子娶了何昌怀丞相的嫡长女后,一直没有得子。何家连送了几个庶女进东宫也都不见好消息。太子和岳家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最近,尧堂兄不巡查江南不要紧,一巡查,张皇后兄长所辖的江南道频频出事,太子母家的势力自然削弱。出于子嗣和势力的考虑,太子打算再纳几个出身名门的侧妃。」 「那皇后娘娘办选妃宴就是,为何非得劳动荣成长公主」云应章没看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张皇后光明正大地办宴,不是打太子妃的脸吗?也就是丞相家的脸。再说,太子可是有正妃还要纳侧,那不给尚未婚配的……」乔羲彰又看了宣王一眼,「不给说不过去,给了又怕宣王府的声势更大,左右为难,才遮遮掩掩地拜託荣成姑母办赏花宴。」 「原来如此。」云应章点点头。 第44章 赏花宴 「到时候遍请王公贵戚、朝中官员的子女,你的年纪也到了婚嫁的时候,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心仪的。」乔羲彰撺掇云应章。 云应章不接招,反倒说:「安王不是也没家室吗?不去看看」 听到此话的岳星低下了头。 乔羲彰忽略心里的一丝不爽,嘴硬道:「本王当然会去。」 乐熙默默听着,对前世江家设计他的来由弄得更清楚了,他对江家的不喜便来源于此。 江家如今最大的官不过是太僕寺寺丞,肯定不在太子的考虑范围内,别说侧妃,侍妾都够不上。 江家母女必然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让江冰沁爬上了太子的床。 只是没想到,太子狠毒无情,他要脸面,在实质上为他纳侧的宴会上,与江冰沁的欢好于他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若是公之于众,会让他颜面扫地,让所有的京城权贵都窃窃私语他这个太子的品行。 太子吃干抹净完了,下床翻脸不认人,又不能把事情闹大,于是便暗暗威胁江家瞒下此事。 江家当然没有和太子抗衡的能力,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但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通姦可够得上沉塘的处置,万一有个什么风言风语,江家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所以,前世乐熙去江府拜访时,就遇上了这件事的后果:江家准备找一个冤大头,尽快让江冰沁嫁出去,掩盖她已经不贞不洁的事实。 至于找谁在京城毫无根基,不能闹事的,还和江家有亲戚关系,正好上门拜访的乐熙就成了江家的目标。 乐熙至今还记得当时发现被算计的噁心感,他差点就和江冰沁睡在了一起,所幸最后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算计他不成,江家再找了个穷书生把江冰沁嫁了出去。 后来,乐熙权势日重,查清了事情的原委,不过对他而言已时过境迁,懒得纠缠,也就罢了。 只是听说,江冰沁的丈夫还是发现了她婚前通姦的事实,跑到江家大闹一场,休了江冰沁。 而今生早来京城,不仅可以完美避过陷阱,说不定还能顺水推舟改变一些东西,思及此,乐熙向云应章道:「应章要去,能不能带上我」 云应章微讶:「乐熙想去我当然可以。」 乔羲彰笑道:「云应章,你答应得也太快了,尧堂兄还没发话呢。」 云应章脑子一时没绕过弯来,宣王殿下会去给太子捧场 第51页 乔穆尧看向乐熙,温声问道:「想去」乐熙刚来京城,想去凑凑热闹情有可原,乔穆尧便道,「过几日孤带你去。」 乐熙微愣,他是希望比前世做一些改变,能更好地帮助到宣王,可也知道,宣王按理说不会出席这场宴会。 乐熙还没做出回復,云应章已急忙道:「乐熙我那天还有点事,宣王带你去最好不过。」同时心里啧啧称奇,宣王真是看重乐熙啊。 乐熙也只好点头。 用过膳,乔羲彰和云应章起身告辞。岳星还与乐熙依依不捨,乔羲彰来拉他,只是扫了一眼,岳星性子软弱,不敢不从,垂眉顺眼地起身。 乐熙眼含担忧,可他人微言轻,只能向宣王投去求助的目光。 乔穆尧轻嗽一声,对乔羲彰道:「自己注意分寸,心里要有数。」 乔羲彰笑道:「臣弟知道。」 客人都走完了,乐熙有些无所适从,低声道:「殿下,乐熙住哪儿啊是不是要早些出府去安置一下。」 宣王嘴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用着急,孤已经想好,你住主院旁边的世源阁,离得很近。再陪孤说会儿话。」 宣王长臂一揽,将人抱进了怀里,轻声道:「不放你走。」才分开一天,他却已经开始想念乐熙。美人乡,英雄冢这句古语不虚。 可怜乐熙感受到耳边宣王温热的气息,战慄了两下,颊边染上了粉意。 直到入夜时分,乐熙和宿书在青冥的带领下来到了世源阁。 在宣王府中,这世源阁是离王爷的主院最近的院落,规格只比主院略低。青冥想,宣王府建造的时候,应该是将世源阁预留作为王妃的院子。 不过虽然世源阁很好,但青冥对王爷居然不留乐公子在主院颇为吃惊。 此时是冬日里,地上铺着青色的织锦毛毡,正中摆了个兽首博山炉,吐出沉静的水木香,左间壁上挂了一幅名人山水,下设瓷面茶几,侧面还摆放了一张焦尾琴。 金丝楠木的高几上摆着一枝刚绽放的粉白梅花,绕过一扇绘着竹子番莲纹的翡翠屏风,镶玉牙床上铺着锦被厚褥,帐上遍绣祥云,帘钩上挂着雕琢如意云纹的银球。 青冥笑道:「乐公子的行李已经拿来了,院中若有什么不够的,只管吩咐下人。」 「多谢青冥大人。」 宿书等青冥一走,就原地一转,发出感嘆:「哇,少爷,这屋子真豪华,比那客栈好了不知多少倍,咳咳……」宿书深吸一口房中的香气,结果呛住了。 乐熙赶忙去茶几上拿了盏热茶让他喝下,又为他拍背顺气:「你今天伤了气道,不能激动,要好好养着。」 「我没事。」宿书顺过气来,「倒是少爷,您挨的棍子最多,白天王爷与你独处,看了你的伤吗?」 宿书比安王乔羲彰纯情多了。 乐熙面色绯红,咬着下唇稀里煳涂地应了,殊不知宣王的初心确实只是看伤。 「伤了乐熙他们的人不能放过,羲彰既送他们去了府衙,你就再去打声招唿。」书房里,乔穆尧想起乐熙身上的伤痕就怒火中烧,沉声道。 「是,青冥领命。」 这几天下了几场大雪,滴水成冰,江子谦在牢中缺衣少食,江夫人四处打点都不见效,不说人放不出来,见一面送点东西都不行。 江夫人心疼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府找丈夫哭诉:「这可怎么办啊那个安王也太霸道了,我们打人又没碍着他什么事!我的儿啊!老爷你要想想办法,赶紧救子谦出来。」 第45章 出门 江兆辉虽为一家之主,可他官阶太低,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向江夫人大吼。 「递到安王府的拜帖都不见回音,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把他惯得无法无天,打人不会挑个好时候,偏偏让安王撞见,现在踢到铁板了!」 要是他们知道安王不是偶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他们真的惹了王爷的心尖尖,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江夫人气弱:「我又不知道会遇到安王。」 「算了,别说了,」江兆辉挥手烦躁道,「你先别管子谦了,他暂时肯定没事,过几日就是荣成长公主办的赏花宴,你可要嘱咐冰沁好好准备,说不定能钓个金龟婿。」 「知道了,老爷。」江夫人似有所悟,擦干眼泪,出了书房门径直去女儿闺房。 母女两个早就商量过,江夫人问:「冰沁,你考虑好了吗?」 江冰沁点头:「我想好了,我才不要嫁小官呢,我要到太子府中,享受荣华富贵。」 「母亲也希望你过得好,可是太子已有正妃……」 「没关系,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老女人而已,不就是比我出身高贵一点吗?凭我的花容月貌,一定会赢得太子的宠爱,总有一天,会把那些女人都踩在脚下。」 「好,这是我从北凉客商手里高价买来的枕中春,无色无味,绝对查不出来,到时无论是洒一点到香炉里还是酒水里都会有奇效……」 朝中风云变幻,由于武将一派的强烈谴责和民间物议沸腾,淳庆帝下旨,主导刺杀宣王案的浔阳知府陈钧诛九族,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其余浔阳官员皆降三级,还下令申饬了江南道总督。 太子输得灰头土脸,对能增加自身势力的赏花宴倒是更加上心了。 第52页 乐熙身上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不妨碍出门,却被京中的严寒上了一课。 赏花宴前晚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翌日雪停,俨然是一个冰雪琉璃世界,煞是养眼。 可气温也哗哗地往下掉。 「好冷,这几日在房内炭火烧得旺还不觉得。」宿书打开门,双手不停地相互揉搓着,唿出的都是白气。 这些日子世源阁里的银丝炭从不限量,日夜燃烧,烘得室内温暖如春。 乐熙紧了紧身上的雪白兔毛斗篷,这还是从锦西带来的衣物,只是锦西的冬日比京中暖多了,这斗篷就显薄了。 「宿书你再去加件衣服吧。」乐熙关心道。 「好嘞。」宿书也不客气,一熘烟地再去穿了一件棉袄,鼓鼓囊囊地倒是可爱,他回来时才想到,「少爷,您也再穿一件啊,宿书去拿。」 乐熙摇摇头:「我已经穿了棉袍和斗篷了,出去赴宴要注意仪表,不然会被人笑话。」 「那怎么办,这斗篷已是我们带来的衣服最厚最好的了,您就这么冻一天吗」宿书开始焦虑。 「没事,咱们走吧,先去给王爷请安。」 这几天都是乐熙早起去向宣王请安,然后在宣王主院里呆上一个白天,直到入夜才回来歇息。今天要出门,请安更不会少。 刚走到庭院里的梅树下,乐熙正冷得有些踌躇,忽地一阵狂风而来,乐熙连抬手抵挡都做不到,停留在原地。 梅花枝上的积雪簌簌而下,粉白相间的梅花亦随风飘落,霎时间,院子里成了花与雪的海洋。 乔穆尧进门时,眼中划过一丝惊艷。 无数的花瓣和雪粒围绕在乐熙的身边,乐熙浓密的长睫上也沾上了雪,变成了雪白的睫羽,配上散落在如玉肌肤上的几片梅瓣,又穿着通体雪白的斗篷,恰如不谙世事的纯洁仙子一般。 但数息之后,乔穆尧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去,催动内力将花雪尽数震去,将乐熙紧紧抱在怀中,为他挡去一切风雪。 乐熙慌张抬眼,眨眨眼抖去睫毛上的雪粒,轻声道:「穆尧……」 乔穆尧被唤得心头一颤,低头温柔道:「这还是这段日子以来,你第一次喊我穆尧,之前被吓住了是不是」 乐熙不回答,只将脑袋埋在乔穆尧坚实的胸膛上。 风声渐歇,乔穆尧抚过乐熙长发上的残雪:「该出来了,小花仙子。」 乐熙仿佛被这个称唿烫到了耳朵,耳根都红透了,飞快地退出乔穆尧的怀抱,抖着声音道:「参见王爷。」 乔穆尧起初还以为是乐熙又被吓住了,后来才反应过来不是。 乔穆尧身强体健,又有无上内力护体,怀中暖融如春,乐熙乍然离开,冷得浑身微微颤抖,声音也走了调。 乔穆尧皱眉,一边解开自己的玄狐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到乐熙身上,揽着乐熙进屋,一边又高声吩咐青冥:「去主院拿件大氅来。」 「这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竟比本王还抗冻」摸着乐熙脱下的轻薄的兔毛斗篷,乔穆尧轻声责道。 乐熙低头:「是乐熙考虑不周,从锦西带来的衣物不足。」 那为何不去向本王开口……乔穆尧还没问出口就明白了,乐熙在自己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反倒是自己,对乐熙的饱饿冷暖的一概小事居然都上心起来。 青冥做事周全,带了三条大氅回来:「请王爷择选。」 乔穆尧结束刚刚的思考,选了一条青红织金斗纹暗花紫貂皮大氅:「紫貂的皮毛最是保暖,乐熙今天就穿这件,其他两件也留在世源阁。」 「谢王爷。」 乔穆尧站起身扶起乐熙,从青冥手中拿过那条紫貂皮大氅,抖开亲自为乐熙披上,繫上丝绸的系带,大氅边上翻着出得柔顺丰密的风毛,衬得乐熙的巴掌脸越发小。 乔穆尧捏了捏乐熙的脸:「回来再跟你算帐。」 荣成长公主是淳庆帝的姐姐,身份尊贵又为人和善,此次的赏花宴在她老人家京郊的公主行宫举办,可谓是给足了太子面子。 城内外的车马络绎不绝,都是往公主行宫去的。宣王府的车驾自是畅通无阻,直到行宫门前,没想到十分凑巧,前面太子正好下车。 若是太子乔宏承直接进门,两拨人也碰不上,可太子却略等了一等。 第46章 两个伴读 门口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后面的车马都停了,等待两位贵人话谈。 乔穆尧和乐熙下了车,太子乔宏承一开始没注意到乐熙,眼神阴沉,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面上笑盈盈道:「二弟终于见好了这些天本宫派去宣王府探望的人都没见到二弟的面,哥哥真是担心你啊。」 乔穆尧微勾一边薄唇,浅含嘲讽:「见过太子殿下,我伤重需要静养,难为太子一片苦心了。」 「听闻宣王闭门不见客,父皇可是忧虑得很。没想到,刚把浔阳的官员处置了,二弟就见好了。父皇若早知这是灵丹妙药,恐怕也就不用二弟在府中养这么久的伤了。」 乔穆尧岂会被他的阴阳怪气激怒,笑道:「臣弟惫懒,现在才能出来走走。不像太子刚向父皇上了推荐补缺锦西、庆安和浔阳的官员名单,今天还有闲情来赴宴,祝太子玩得愉快。」 「那是自然。」乔宏承笑意微滞,「对了,旁边这位是谁本宫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吃了瘪,把目光转到了乐熙身上。 第53页 「这是锦西同知家的二公子,本王巡查锦西时,与他颇为投缘,便一道进了京。」 乔宏承没发觉什么不对,只以为宣王在招揽人才,刚想再说两句,云应章下马跑了过来,大大咧咧道:「见过两位殿下,后面都快堵成一锅粥了,我插了队才能到这儿,二位殿下不介意吧。」 这话可就是在暗暗地指责故意杵在门口不走的人了,偏偏云应章不仅自己有朝职,还是明化侯府的继承人,太后最喜欢的娘家侄孙,跟几个皇子一起长大的,太子也不能随意发作。 「我们进去再说话吧。」太子终于捨得挪挪脚步进去了。 进了门,云应章见像是要一起走,假意寒暄道:「太子殿下,今天怎么不见太子妃呢?我可是好久没见何家姐姐了。」 「她近来身体不适,便没有出来。」太子乔宏承略显尴尬,没一会儿就快步走开了。 不过许多早到的官员见到刚回京的宣王,又都围了上来。云应章不胜其烦,瞅个空拉了乐熙出去躲清闲。 「这样好吗?应章,一会儿我们还找得到宣王吗?」乐熙急道,一会儿的事没有宣王不好办。 云应章笑他:「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啊?放心,宣王有固定的休息下处观月楼,一会儿去那找就行。」 「那就好。」乐熙这才安心。 越往里走,越见繁华。 「这公主行宫可大了,东边还有个跑马场,可惜今天的主题是赏花,没空去。」云应章撇撇嘴。 乐熙笑道:「应章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就没有心仪的官家小姐吗?不如去后花园里瞧瞧。」 「好吧。」 没想到在花园前的鹅卵石路上被人叫住了。 「应章,好久不见了。」 回头看去,一位翩翩佳公子款款而来,他琥珀色的眼眸是如此通透,五官虽然不甚深邃,略显寡淡,却像一幅水墨画般空灵,只是脸上勉强自己挂着的笑意有些不适配这张脸,又落入了俗套。 云应章应声回头,翻了个白眼:「何大少爷好,您可真是贴心,自己亲妹夫纳妾还得您来把关啊。」 来人正是何徵,何丞相的大公子。他的脸和前世乐熙最后一次见他没有任何区别,但那时他早已失去了这般从容的气质。 「乐熙,你别以为已经赢了,我告诉你,我是败了,但你永远都不会有真正的胜利!」 「何公子,此案我秉公审理,你我之间并无私怨,你罪该斩首,当今皇上素有宽仁之心,只判你流放西南相州,你何故出此怨怼之语」 「乐熙,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你喜欢乔穆尧是不是」 「你怎敢直唿皇上名讳!」 「不正面回答,你是承认了。哈哈,这有什么,我小时候做他的伴读,以前还叫过他尧哥哥呢。」 「做过伴读又怎么样时时刻刻拿这个出来说,绝口不提你是怎么两面三刀,背叛了当时的二皇子。」 「我哪里知道他会赢!」何徵面目狰狞地怒吼,不过他很快又诡异地笑了,「原来你知道我背叛过他,那他居然还会轻判我。你说,他对自己的另一个伴读,一直支持从未叛离的云应章,得多深情厚谊啊。」 「那是云将军应得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乐熙,乐允安,你敢说你不嫉妒哈哈哈,你出现得太迟了。」 …… 乐熙回过神来,就听何徵笑道:「无论如何我们也一起做过宣王伴读,应章的嘴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毒。」 「我武将出身哪里会说话,」云应章冷笑一声,「不像何公子三年前中了举人,可惜没考上贡士,明年又要再考吧?」 这就是拉着何徵的痛处打了,落榜对于丞相家的孩子可真是奇耻大辱,何徵这三年奋发用功,就指望着明年先会试再殿试,一举夺魁,洗刷所有耻辱。 眼见何徵的脸都要挂不住了,乐熙扯扯云应章的衣袖示意别再纠缠,两人与何徵分开。 进了花园里,各位京城贵女可真是环肥燕瘦、人比花娇,热闹极了。 「行宫地气暖,各种奇花异卉竞相盛放,真是美不胜收。大家别围着我了,四处看花吧。」一个显然被众星捧月的紫衣姑娘大气道,她是监察御史王家的大小姐王慧纤。 怀远将军家的三小姐夏清鸢捂嘴嘲道:「王姐姐一直待在牡丹花丛前,手里还拿着一枝九蕊珍珠大红牡丹,占了最好的地,还嫌人多吗?」 「你……」王慧纤气结。 天气冰寒,各位贵族小姐的你来我往正是火热之际,乐熙却注意着呆在角落里的江冰沁,她的身份没资格在这花园里当主角,悄悄地准备熘走了。 「应章,我出去更下衣。」 乐熙辞别云应章出来,宿书跟着。 但宿书发现,公子不着急更衣,反而是远远跟着一位姑娘。那姑娘也很奇怪,进了一座名为照霞楼的建筑,跟一个侍卫说了些悄悄话。 没过一会儿,太子醉醺醺地来了。 乐熙眼见这事没错,即刻快步往回走。 第47章 抓住现行 「公子,这是做什么啊?」跟乐熙回去的路上,宿书才敢打破安静发问。 「嘘,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乐熙快步走着。 花园里人多口杂,乐熙回去后,把云应章拉到一边低声道:「应章,能不能拜託你去守着照霞楼,别让里面的人出来」 第54页 「什么」云应章疑惑。 乐熙很着急,机不可失,他说完还要去找宣王:「来不及说清楚了,求你了,我要去观月楼找宣王殿下。」 「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一只苍蝇飞出照霞楼。」云应章相信乐熙。 乐熙飞奔到观月楼,不顾青冥守在外面就闯了进去,没想到乔穆尧在和荣成长公主交谈。 「出京这些日子你遭了不少罪,没心肝的乔宏承居然在关卿去世的地方刺杀你,真是手段下作。」 「谢谢姑姑,不过没有实据的事还是少说,我没什么,连累姑姑就不好了。」 「我怕什么我都不愿意敷衍他们。」 …… 「谁」 乐熙破门而入的瞬间,乔穆尧转头,眼神凌厉如刀地发出质问,看到乐熙后又立刻柔和下来。 乐熙直接屈膝跪下行大礼:「参见长公主,参见宣王。」 乔穆尧向荣成长公主乔苒道:「姑姑,这是我的人,不知礼数冒犯了姑姑,请姑姑恕罪。」 荣成长公主乔苒微微惊讶,她的侄子何时这样温柔纵容地说过话:「没事,想来是有要事太过着急了,听听他怎么说」 「多谢姑姑,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乔穆尧向乐熙道,「出了什么事」 乐熙犹豫该不该当着荣成长公主的面说出来。 乔穆尧微微皱眉。 荣成长公主乔苒倒是通情达理,摆摆手示意不介意。 乐熙才膝行着,跪到乔穆尧面前,向他附耳:「太子殿下在照霞楼睡了一个小官的女儿,云将军正在守着,只要殿下现在带人去就能抓个现行。」 乔穆尧的瞳孔微微放大,但见乐熙无比笃定的样子,他信了,直接向荣成长公主道:「姑姑,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片刻后,荣成长公主来到美人齐聚的花园里逛了一会儿,便说累了,要带众人去前面的照霞楼喝茶。 这下可不得了了,有个下人听到一个房间里声音不对,荣成长公主带众人去看。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太子和一个女子赤身裸体地在床上翻滚的画面,白花花一片,大跌眼镜。 「太子殿下……」 「小妖精,看本宫怎么收拾你这个贱人,唿,唿,真带劲!」 荣成长公主当机立断,开始疏散在场的大家闺秀们,只留下宫人侍卫,帮太子「醒酒」。 好好的一场赏花宴不欢而散,只怕太子猴急地与人通姦的消息即刻就会在京城不胫而走,宫中也会收到消息。 回去的马车上,云应章拍掌笑道:「我可是好好守着,就怕这淫声浪语在你们来之前就停了,还好没错过。」 乐熙压下脸上的热意,那两人叫得也太……他压根没经过这种事:「应章,别说了。」 「好好好,忘了乐熙面皮薄。不过,这事的头号功臣还是乐熙呢。」云应章清清嗓子道。 「我偶尔间见到那个女子买通侍卫,心想或许是个机会让太子吃亏,所以……」 「岂止吃亏,」云应章兴奋道,「太子原来还想多纳几个贵女当侧妃,那个监察御史家的和怀化将军家的都在人选之中。现在出了这事,我看最近没有哪个要脸的大臣会把女儿嫁到太子府里了。而且,在皇上面前,太子肯定也逃不过一顿责骂。」 坐在主位上的乔穆尧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不过小节而已,但他在意乐熙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才会着力打击太子帮衬他。 乔穆尧拉过乐熙的手:「你做得很好。」 云将军还在呢,乐熙低下了头。云应章笑容停滞,该死该死,他本来是想与王爷和乐熙分享喜悦,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硕大的灯烛。 后来,乐熙听乔穆尧说,皇上大怒,把太子宣进宫大骂了一通,罚了他半年俸禄。 乔宏承起初还辩解是江冰沁那个放荡贱人使计勾引,可宫人没在现场发现任何不妥,皇上越发骂太子推卸责任,毫无担当,太子也只能窝囊地认罪认罚,筹划好的权贵联姻自然没了。 至于江冰沁倒算是达成前世今生的夙愿了。皇上宽仁没有赐死,下旨让她以贱妾的身份入东宫。结果太子恨她让自己丢了颜面,一顶水红小轿子都没有,当天让她跪行入府,进了府的磋磨外人就看不到了。 宣王府在这场风波里置身事外,毕竟当时是宴会的主人荣成长公主发现的,跟宣王没有半点关系。 乐熙还要向宣王赔罪:「乐熙不知王爷和荣成长公主关系如此好,在公主面前表现不妥,请王爷责罚。」 乔穆尧眼带笑意,把乐熙因俯首落到身前的长髮拨回去:「熙儿为我情切,何罪之有。荣成姑姑和我母后是至交好友,姑姑对我也照顾几分,只是明面上不好表现出来,你从此后知道了就行。」 「是,谢殿下。」乐熙心中羞愧,他经歷前世其实知道荣成长公主站在宣王这边,只是那话实在难以启齿,他才不好意思说出来。 乐熙的脸颊面若桃花,红透了耳根。 乔穆尧将他抱在了怀里,乐熙的身体微微僵硬,自从上回在暖阁后,这还是王爷第一次抱他。 乔穆尧暗嘆,上回果然把人吓住了,还是得慢慢来,说些别的。 「对了,记得把你的尺寸给下人,他们会送四时的衣物给你,衣裳不够可不行。」乔穆尧之前只记得不能亏了乐熙的用度,忘了这个,现在补上,「还有,多吃些,你这腰一手都握得过来了。」 第55页 乔穆尧掐了掐乐熙的侧腰,乐熙微微一抖。 世源阁里。 「少爷,你在想什么呢」宿书疑惑发问,乐熙从书房回来就望着窗外发呆。 何徵的出现让乐熙又想起了前世。 何徵说得没错,应章在王爷心目中一定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可是为什么前世今生二人都只是君臣,前世王爷对自己不屑一顾还说得通,今生王爷甚至对自己表露出欲望。 思来想去,「发乎情,止乎礼」这句话出现在乐熙的脑海中。王爷定是不愿意禁锢住应章吧,这得是多么深刻的感情才能做到。 「没什么。」乐熙低下头,不愿再想。 第48章 情趣 接下来几日,乐熙都在温习课本,眼见着考试越来越近,乐熙也需要找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 看书准备科举考试,乐熙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同样进京赶考的岳星,不知他和安王怎么样了不过思及岳星前世荣获榜眼,没被安王影响,又略略放下心来。 前世不曾深交,乐熙没有插手,但今生乐熙希望岳星过得好。乐熙一直没有看懂,岳星究竟喜不喜欢安王 可很快乐熙就不用想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宿书一开门,一脸泪痕的岳星立刻扑进了乐熙怀里。 「这是怎么了」乐熙一脸懵。 安王乔羲彰好像也很生气,拂袖而去:「两天后我来接你。送你到朋友这儿来,不代表我放过你了。」 乐熙只能看到安王怒气沖沖的背影,忙带着岳星坐下,接过宿书递来的热茶给他:「别哭了,润润喉吧。」 岳星在氤氲的热气中落下泪来:「乐熙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们只是初相识,我不该这么失礼地来找你。」 「说什么呢?」乐熙否定道,「我视你为友,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岳星用力地摇摇头:「偌大的京城我也只能想到你,所以对安王说一定要来见你。」 乐熙斟酌着开口:「你和安王怎么了是不是安王对你做了什么」 岳星抽噎着,拉起了袖口,露出了淤青的手腕,他皮肤白,也就显得格外显眼。 那头,乔羲彰站在书房中央,对乔穆尧气道:「兄长评评理,我不过拿铁链锁了锁他,玩玩情趣,他居然和我生气。」 乔穆尧素知他有些特殊的癖好,皱眉道:「我不是说让你注意分寸吗?」 乔羲彰觉得自己冤枉:「我没想对他下狠手,是我一用铁链他就发疯一样地挣扎,弄伤了自己,什么都没做,我心疼地立刻给他松了,他闹着要来找乐熙,我还亲自送来。」 「你对他究竟什么想法」乔穆尧见狠戾的安王着急忙慌自证清白的样子,心里早已有数,欲要点拨一下身处其中的当事人。 乔羲彰被问住了,一时沉默。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岳星越说越伤心,泪流满面,「他只不过想要玩玩,才会这样不尊重人。」 乐熙是个聪明人,一听就听出了端倪,边帮岳星擦泪边道:「清隐,你好像很在乎安王对你的态度,你喜欢上他了,对吗?」 岳星微愣,思索许久后犹豫道:「我不知道,允安。我和他相识不过几天,怎么会……」 乐熙一边给岳星的手擦药,一边轻嘆,岳星的回答分明是承认了。他终于明白,原来前世岳星和安王两情相悦,岳星的痛苦来源就是类似铁链的道具吧。 岳星心中迷迷煳煳的云雾被打散,反而更痛苦了:「他不喜欢我,他欺负我,呜呜……」 乐熙拍着岳星的背给他顺气:「不是这样的,清隐,我问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岳星不明就里:「好。」 「安王,他是突然粗暴地拿出锁链捆你,还是温存气氛正浓时用的」 岳星羞涩,只点了点头,可他马上又想到什么似的:「这也不行的,我不能成为他的禁脔。」岳星勤于读书,对情事单纯得可怕,只以为这些花样都是不正经的人才用的。 「清隐,你接不接受我们可以另谈。我想告诉你的是,别难过,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你们彼此有情,接下来的事会顺利很多。」乐熙自嘲,「不像我,註定是单相思。」 「怎么会」岳星震惊到连自己的事都忘了,追问乐熙。 而宣王书房里的乔羲彰一怔,坐到黄花梨木椅上:「兄长是觉得,我喜欢上岳星了。」 「不是我觉得,」乔穆尧道,「羲彰,你何曾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气成这样,却还捨不得动他分毫,如今岳星好端端地在世源阁被乐熙安慰着呢。」 「羲彰,不要嘴硬,免得后悔莫及。」乔穆尧说这话时,觉得自己当时逼乐熙袒露心声的决定最正确不过。 却忘了,他自己的嘴闭得可严实了。 「事情就是这样,宣王殿下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不过是察觉到我的喜欢,没有表露出厌恶而已。」乐熙向岳星简述完他和宣王的相识相知,或者说自己的一厢情愿,不由苦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厌烦了我。」 「怎么可以这样这样高高在上,宣王以为他是谁……」越说声音越虚,岳星意识到宣王似乎真有高不可攀的资格。 「好了,不说这个。你能在我这儿待两天,不如明天和我一起去国子监拜访司业」乐熙见岳星不再悲伤,揭自己伤疤也值了。 第56页 他还记得,岳星出身贫苦,在朝中可谓毫无根基,多认识人总归好些。 「好。」岳星见乐熙不欲多说,不再过多追问。 翌日,国子监。 「你就是沈良信中说起的,他的得意弟子乐熙」司业高洵板着一张脸道。 和前世一样,乐熙见到的沈夫子口中的高司业表情严厉,不苟言笑。 「是,乐熙奉恩师之命前来拜访司业,这是乐熙的好友岳星。」 「他退居书院那么多年,终于带出了个像样的徒弟。」高洵毒舌道。 「乐熙惶恐,实不敢当。」乐熙和前世一样,听高司业的口吻,和沈夫子像是一对损友。不过前世他只简单拜访过高司业,不太清楚。 「算了,他头一次向我张口,你们便随我到珍籍馆去一趟。」 高洵领着乐熙和岳星在馆内转了几圈:「这些书籍都是近来朝中大事的彙编,机密是没有的,但你们多看看,对写策论或许有帮助。」 乐熙和岳星的谢意还没出口,国子监祭酒带着何徵走了进来。 赏花宴那日何徵被云应章言语刺激后,对于会试和殿试更加焦虑了,趁空来到国子监,希望能得到些收穫。 他对乐熙还有些脸熟:「前几日跟在云应章身边的是你」 乐熙惊讶,前世他来见高司业的时候可没遇见何徵。 乐熙还没回答,手中的大事彙编就被何徵抽走,何徵居然对国子监祭酒于宗安道:「祭酒大人,你们就是这样随意泄密的吗?」 第49章 喝酒 乐熙瞳孔微微放大,何徵这是肆意攀诬,看来确实心绪极度不好,岳星更是被这严重的说辞惊得抓住了乐熙的衣袖。 高洵皱眉回道:「何公子,国子监的珍籍馆本就负责储藏各类书籍,而且允许借阅,何来泄密一说」 「这本书上记录的都是最新的政事要闻,怎能轻易借出,您说是吧,于大人」 国子监祭酒不敢得罪何徵,又见乐熙和岳星脸生,讨好道:「是是是,高洵,你怎么能随便带人进来」 高洵黑脸,他性子耿直,直接道:「那何公子为何能进来我记得,丞相大人专门为您聘请了名师教习,您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吧?」 「你!」何徵被噎住了。 「高洵,你说什么呢?」于宗安道,「我国子监又不是顽固不化之地,从没说过只有学生可以借阅书籍。」 高洵点点头,继续尖锐道:「既然如此,何公子和我带进来的这两人有何区别,他们为什么不能借」 一番话说得于宗安和何徵哑口无言。 何徵嘴硬道:「谁说我要借了我不过随便看看。」 乐熙上手指了指被何徵抢走的书,笑道:「何公子对此书这般爱不释手,乐熙还以为何公子要带走它。」 为了撇清关系,何徵立刻丢开了那本书:「你瞎说什么。」 最后,双方不欢而散,谁都没带书走。 高洵抱歉道:「何公子此人两面三刀,对下跋扈,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司业哪里话,多谢您的照顾,我们回去坚持温书便是。」 「好,期待你们的成绩。」若说之前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现在高洵是真心对乐熙有了几分欣赏。 出来后,走在街上,乐熙笑着对岳星说:「让你跟着我白跑一趟了。」 岳星毫不在意:「啊?允安真的想要那本书吗,我还以为你只是特意来带我散心。」 默契尽在不言中,都不在意何徵造成的这场闹剧。 两人手挽手地在街上走,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嘶,是云应章骑马往这边来了。 乐熙叫住他:「应章,好巧啊,你要去哪」 云应章本是阴沉着脸,听到声音停下才露出些笑模样:「是你们啊,闲来无事,去南笙梦逛逛。」 「南笙梦好别致的名字。」岳星道。 「既然碰上,不如你们陪我一起去。」 「客官,来喝呀~」 看到灯红酒绿,满楼红袖的时候,乐熙有些后悔答应云应章了,他听南笙梦这个雅名以为是茶馆酒楼来着。 「应章,要不还是算了,我先回……」 结果被云应章拉了进去,岳星本来也有退缩之意,但一想到安王过分的举止又咬牙进去了。 南笙梦的老闆玉娘见到云应章忙迎了上来:「云小侯爷来了,稀客呀,姑娘们都想您了。」 云应章潇洒地甩了锭金元宝给她:「要最好的包间,几个吹拉弹唱的,除此之外不要人来打扰。」 「好,贵客请。」玉娘巧笑倩兮。 丝竹之声响起,云应章已经灌了好几杯酒下肚,堪称豪饮。 乐熙头一次见云应章如此颓丧的状态,算上前世今生,谁不知道云将军性格风流不羁,天生三分笑模样。 「我就不明白,」云应章将金杯重重一放,清澈的酒液洒落在桌上,「他就这么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吗?他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才是亲生的」 云应章的母亲是明化侯的原配嫡妻,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可惜明化侯另有所爱,是他的远房表妹,婚前就收了表妹做妾室,更是宠妾灭妻,明化侯夫人早早郁郁而终,只留下云应章。 虽然妾室不能扶正,但这些年明化侯和他的爱妾生了儿子和女儿,四人倒是和和美美了,徒留云应章一人形单影只。 第57页 「应章,别难过,先夫人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我有时也不愿意去想,可偏偏我才回京,年前这一点点时间他们都不消停。」 明化侯抱怨云应章多管宣王的闲事,惹祸上身,而那个妾室又在旁边劝说「大公子只是一时冲动,老爷不要太过责怪他」,云应章不耐烦看她演戏,径直出了门,云侯爷还在他身后怒吼,夹杂着那妾室的轻语安慰。 岳星偷偷地抿了一口酒,他还从来没尝过,这酒甜辣甜辣的。 「那妾室是在挑拨是非吧。」岳星家庭简单,父亲早逝,现在家中只剩下母亲,听得懵里懵懂,试探性道。 云应章冷笑一声,继续喝酒。 乐熙轻轻地向岳星点头,表示贊同:「清隐说得很对。」说完还要转身去按云应章的酒杯,「应章也不会看不透,何必喝酒伤自己的身体呢。」 云应章苦笑,话音断续:「看透是……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放心,我有分寸。」直接拿起酒壶豪饮,面色已经酡红,站起身来走到弹琴的姑娘身边去,摸了摸她的脸。 乐熙刚无奈地嘆口气,结果云应章指了指吹箫弹琵琶的两位姑娘:「凝燕,婉芷,去伺候那两个少爷喝一杯。」 乐熙睁大了眼睛:「应章,我们不喝。」 今晚的酒云应章喝得又勐又急,没有平常神智清醒,他指了指岳星笑道:「岳星都在偷喝呢。」 岳星被提起,像只偷粮的小仓鼠一样,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还不等乐熙反应,那玉软花柔的凝燕就娇滴滴地喊了声:「公子,请您慢用。」纤纤玉指捏着酒杯送到乐熙唇边。 乐熙吓得一跳三尺远,急忙向云应章喊道:「应章,别开玩笑了,你来真的啊!」 岳星已经晕晕乎乎地被婉芷姑娘劝了一杯酒下肚。 乐熙又想去解救岳星。岳星喝得太急,呛到了,正在剧烈地咳嗽。 然而凝燕和婉芷藉机缠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搭着乐熙的手臂:「公子,喝一杯嘛。」 「是呀,您怎么视我们为洪水勐兽呢?」 云应章也笑起来,话音都有些飘了:「乐……乐熙,放心喝,一会儿我让下人送你回……回王府。」 明显是有些醉了,云应章倚着琴,仰头灌酒,俨然是借酒浇愁,喉头上下滚动,晶莹的酒液顺着脖颈往下滑。 乐熙扶额。 第50章 准备工作 旁边的岳星没一会儿酒劲上来,头一点一点的,一会儿额头就磕在了乌木桌上,一道清脆的咚声。 乐熙闻声转头去看,婉芷却藉机把酒杯送上来,两下里不稳,酒杯打翻在乐熙的衣服上,没一会儿就洇湿了衣襟。 「哎呀,奴家帮您擦擦。」凝燕的小手就要往乐熙身上探。 乐熙想挣脱二位过于热情的姑娘,无奈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不好使蛮力,只能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去伺候云将军就行。」 谁知乐熙这副青涩的模样更引起了姑娘的兴趣,咯咯一笑:「湿衣服穿在身上不难受吗?要不您把外袍脱了吧?」 说着又要动手,这下乐熙可顾不得那么多,使劲一挣。 没想到,「嘶拉」一声,袍子的布扣真的松开了,正好合上了开门的声音。 乔穆尧听到乐熙和岳星跟着云应章来了南笙梦,还只道一句胡闹,也不觉得有什么,相信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 只是天色渐晚,相思难耐,乔穆尧决定亲自来接人回去,不料包间里却是如此一番景象,望着乐熙惊恐睁大的杏眸,乔穆尧的眼神危险地半眯起来。 「把这两个醉鬼各自送到院子里休息。」乔穆尧把三人都带了回来,安置好其余两人,就把乐熙拽进了寝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乐熙慢慢地沿着床边跪下:「殿下,乐熙不是故意的……」 乔穆尧当然知道错不在乐熙,他也不像上次那样生气,可他心里就是有一股不爽在流窜。 「一身酒味,孤帮你洗了」 乐熙微怔,随后使劲点头。 黑漆象牙雕梅花凌寒的屏风后,一汪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温泉浴池旁,乐熙正在笨拙地帮乔穆尧脱衣服。 乐熙的双手在乔穆尧的胸膛上不停游移着,解扣子怎么这么难 在乐熙又一次让手上的玛瑙扣子熘走以后,乔穆尧捉住了他的手,轻笑道:「熙儿不想洗了,想直入主题」 乐熙抖了抖身体,恨不能把头埋到地上,小声道:「我……我不会解。」 「之前不是帮孤脱过衣服吗?」乔穆尧两指挑起乐熙精巧的下巴。 乐熙眼神闪烁,嘟囔道:「那不是殿下没醒吗……」 乔穆尧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直接将乐熙拦腰抱起,缓步踏入了水里。 温泉水浸湿了两人的衣衫,布料紧紧地贴附在身体上。 乔穆尧解了自己的衣袍扔在池边,又上手脱了乐熙的外袍,只留下亵衣。 乐熙舔着唇,以为殿下会脱到底,而乔穆尧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肉:「别紧张,安心地泡一会儿,在外跑了一天也累了吧。」 乔穆尧揽着乐熙的腰,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乐熙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乔穆尧的大掌却探进了乐熙的亵衣里。 第58页 「唔……」乐熙的齿间溢出一点声响。 「这么敏感」乔穆尧含笑道,感受着手里的柔嫩。 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乐熙只感觉王爷的掌心烫得吓人,他的唇抿得发白,双手握拳,可还是克制不住,夹了夹腿。 乔穆尧眸色顿沉,哑声道:「熙儿,这是怎么了」说着就把另一只手放在了乐熙的膝上,不许他的腿再动。 乐熙都要被逼出眼泪来了,乔穆尧的手还在胸前作乱,实在难熬,乐熙哀哀出声:「殿下,熙儿难受,求殿下,求求您。」 乔穆尧慢条斯理道:「熙儿主动亲亲孤,孤就让你快活。」 乐熙的眼尾泛红,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莽撞地探出舌尖去舔乔穆尧的唇,跟在吃糖似的,完全没有章法。 乔穆尧却被弄得心烦意乱,勾缠着乐熙的舌尖回吻,拿回了主动权,同时大手沿着膝盖向上。 就在那一瞬间,乐熙惊得下意识合上嘴,牙齿磕到了乔穆尧的唇舌。 乐熙连忙松开,身体不敢挪开一步,慌张道歉:「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乔穆尧舔了舔唇上的伤口,笑意里带着几分邪肆,手上微微用力。 乐熙无措,乔穆尧的手绕后。 「呃……」乐熙把眼睛睁得熘圆。 乔穆尧的手指修长分明,乐熙坐立不安。 「安分些。」乔穆尧兇狠地吻了乐熙一会儿以灭心火,他真想不管不顾地上,可他对于乐熙总是怜惜的。 乔穆尧长臂一伸,拿过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乐熙颤着手打开,险些打翻了盒子。 盒子里赫然放着从小到大数十根玉柱,旁边还有一罐雪魄胶和许多黑乎乎的圆形丸药。 「慢慢来,孤会好好照顾熙儿。」 乐熙欲哭无泪。 乔穆尧挖了一大团雪魄胶继续。 水声掩盖了乐熙断断续续的哭声。 等洗完澡,乐熙早已双腿发软,乔穆尧抱着他上床。乐熙以为准备工作做完,要进入正题了,唿吸急促得像是倒不上气了。 乔穆尧捋顺乐熙颊边的乱发:「这么紧张,不愿意吗」 乐熙摇摇头,感觉不对,又赶紧点点头:「愿意的。」 乐熙愿意,乔穆尧却不捨得,刚刚乐熙一直在唿疼,不能操之过急。 得到肯定答案后,乔穆尧停手:「今日就到这儿了。」 「啊?」乐熙吃惊地张唇,隐隐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不是不碰你了,只是慢慢来,总不会伤了你。」乔穆尧亲亲乐熙的额头。 乐熙咬唇:「可是,殿下怎么办?」乐熙的眼睛向下瞟。 乔穆尧眉毛一挑,只道:「无妨,且等等就好。」 乐熙却不乐意,犹豫了片刻,一双小手慢慢地往下伸:「让熙儿帮殿下,好吗」 乔穆尧沉声道:「那就有劳熙儿了。」 乐熙边摸边偷瞄乔穆尧,只见乔穆尧深邃的眉眼微微眯起,锋利的下颌轻抬,完美的薄唇发出轻哼,性感非常。 翌日,乐熙起晚了,所幸两个醉鬼起得更晚。 乐熙起来先要面对哭丧着脸的宿书。 「少爷,您一晚上没回世源阁,宿书差点没担心死。」宿书左右看看没有人,低声道,「您和王爷……」 「宿书!别问了,帮我洗漱。」乐熙羞得避而不答,急着去见云应章和岳星。 第51章 押题 「乐熙,我再也不拉着你喝酒了。」被宣王教训过的云应章,已老实,控诉道,「你知道宣王罚我做什么吗?」 乐熙揉揉发酸的手腕,很给面子地捧场:「应章要做什么」 「王爷要我把京畿附近五大营的布防、兵员和粮草供给通通弄清楚,巨大的工作量啊。」云应章不讲体统地哀嚎。 「殿下这么做自有道理,应章从丰宁营回来,总要再找份差事的。」 「这我知道,年后皇上大概就会有恩旨下来,但怎么也轮不上我总统五大营,肯定只有一营的。」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殿下是为你好。」 「好好好。」云应章无奈妥协,「说起来,昨天我看你们好像是从国子监方向出来,是去那里做什么」 「云将军,你不知道,一个叫何徵的公子好兇。」岳星性子绵软,昨天还是有些被咄咄逼人的何徵吓到了。 听完事情经过,云应章厌恶道:「不要理他,他向来这副德行,媚上欺下。那本政事彙编重要吗?要不我去帮你们找找」 正说着青冥敲门进来了:「这是朝中近期和未来最为重要的议题,二位公子做个参考。」 「哟哟哟,看来不用我再去费劲巴力地找了。」云应章笑道。 王爷什么时候知道的,乐熙略微羞涩:「替我多谢王爷,我一会儿亲自去找王爷致谢。」 「朝廷中改革田税的唿声日高,或许是个方向我朝的土地兼併已经日趋严重,我家的田地很少,附近的村民也一样,大量的土地都被地主占据,这委实不是一个好现象。」岳星结合自身实际,有了想法。 云应章一听有理有据:「好,我也略有耳闻,已有很多人提出了意见,但是土地牵涉的既得利益者甚多,阻力重重,还没有提上日程。说不定皇上会想借考题试试各地考生的高低。」 第59页 他们这么一说,乐熙想起来了,前世考试确实有此一题,不过:「这个题目倒是很好,但十分超前,会试里应该不会有,还是殿试上比较可能。」岳星有这般觉悟,难怪前世得中榜眼。 岳星想想也是:「对,我怎么忘了,会试还是求稳,殿试容后考虑。」 「等等,等等,」云应章后知后觉,「你们是在押题吗」 岳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啦,我看着这些朝中大事,脑子里就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乐熙也是淡淡一笑:「说着玩玩的。会试上还是用人考核、兵粮供给这些常驻热门主题可能性大些。」 乐熙模煳的记忆被唤醒了一部分,试着说了几个出来。 「我看看。」岳星去翻书。 云应章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没见过人这么考试前复习的,俨然像是出题老师,他面前的两人不高中都没道理。 「心服口服,我是心服口服了。得亏走了武将的路子,不然碰上你们,我还要不要活了。」 乐熙和岳星相视一笑。 送走了岳星和云应章,乐熙从主院的侧间出来,回世源阁,让宿书抱着那个锦盒。 途中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宿书连忙上前扶住乐熙。 回到世源阁中,宿书被锦盒里的东西惊呆了:「宣王他……他怎么能用这样的好玉做这个呢?这么多,他要让您用他为什么不自己……要用物件……」 乐熙弯弯唇角,不见喜悦:「殿下体恤,我也不喜欢。但愿能快些用完,殿下的耐心……」 乐熙深知,宣王不是在和自己过家家,迟早有一天是要动真格的。 乐熙既盼着这一天,又害怕这一天。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其实是较好的结果。实际上,不必岁月出手,只要宣王玩透了乐熙,几次之后,腻烦就会随之而来。 到那时,大概就是结束的时候了,乐熙几乎是在绝望地等着。 翌日,乐熙和岳星正在探讨学习时,安王来了,想要接岳星回去,岳星躲在乐熙身后不想走。 「长本事了啊,岳星,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安王气得脸色都变了。 乐熙拍拍岳星的手,示意他放心:「安王爷,两天时间太短了,岳星还没完全调整过来,不是不想跟您回去。」 「由得他想不想。」乔羲彰硬气道。 乐熙眼前一黑,能把两情相悦弄成前世任谁看都是强取豪夺的鬼样子,安王真是有一手。乐熙耐心道:「安王爷,强扭的瓜不甜。您也知道我和岳星投缘,让岳星在这里多待几天,可以让他的心绪更加平稳。」 乔羲彰在自己府中呆了两天,都快忍疯了,怎么会同意。 乐熙眼带恳求地望向宣王,上一次宣王没有答应,不知这一回如何:「殿下,乐熙想留岳星多住几天,可不可以」 「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安王说会儿话。」乔穆尧淡声道。 等乐熙和岳星都走了,乔羲彰气道:「不是吧,堂兄,你真的要听乐熙的话,不管弟弟了」 乔穆尧皱眉:「正经点,羲彰,既然真心喜欢,就不要摆出这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来。」 「再喜欢,也让我见到面啊。」乔羲彰憋屈得慌,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新婚妻子跑回娘家的丈夫,可这娘家居然是自己的堂兄府上。 「没说不让你见岳星,宣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来拜访还是约他出去都可以,等什么时候他愿意跟你走了,我还会拦着不成」 乔羲彰只能答应了,出门就去找岳星。 乐熙蹑手蹑脚地进了书房:「多谢殿下。」 乔穆尧见乐熙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心软,把人拉到面前来站着,摸了摸后面:「那样看着我,自然得答应你。怎么样,吃得难受吗?」 乐熙羞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昨天晚上,他本来把宿书都遣了出去,一个人单独在房里研究那个锦盒。他以为是宣王嫌麻烦,他要把自己弄好了,再去主院奉上。 偏偏左支右绌地不得法,额角逼出了汗珠,唿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没想到,宣王出其不意地来了,门外连通报也无,乐熙慌里慌张地披上衣裳,跪在床上瑟瑟发抖,想藏东西也不知道往哪藏。 第52章 考试前夕 乔穆尧进来时带了些怒气,门外的宿书鬼鬼祟祟的,让他以为乐熙偷偷背着人自亵。 结果进来一细瞧,人在床上都快委屈哭了。 乐熙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嗓音都湿漉漉的:「参见殿下。」 乔穆尧顷刻就明白了,大马金刀地坐到床边,随手把玩着盒里的物件:「不会用」 乐熙喘息着,睁着一双晶莹眸子,委委屈屈地请罪:「乐熙无用,请殿下责罚。」 乔穆尧逗弄的心还没停歇,扣着乐熙的下巴抬起,摩挲着人粉嫩的唇瓣:「用这,会好上许多。」 乐熙失魂落魄地垂下眼:「是,多谢殿下点拨。」 谁料乔穆尧却不高兴了,把人按进怀里,语带威胁:「你敢要是我进来时发现你弄成功了,非给你抽肿不可。」 乐熙讶异抬眸。 乔穆尧轻哼一声:「听说有人要来道谢,我在主院左等右等都等不来,结果你却在干这档子事,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第60页 乐熙今日脑子里都是那个锦盒,心烦意乱的。光天化日的,他还是要脸的,坚决不会做。 天刚刚擦黑,乐熙便抱着盒子躲进了房间,一时间忘了还要去谢谢王爷赠书之情。 「不是故意不去的,乐熙只是忘了。」乐熙嗫嚅道。 「只记得这个了」乔穆尧拨弄着盒中之物,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 乐熙羞愤欲死,捂住耳朵不想去听。 乔穆尧强硬地拉下他的手:「以后不许自己再碰,本王会来帮你。」 乐熙才知自己是白积极了,接下来半晚上坐在乔穆尧膝上哼哼唧唧地吃。 现在,乐熙的羞涩还是不减分毫,低声道:「多谢王爷关怀,乐熙还好。」 「要多休息休息,天天复习不累吗?」乔穆尧倒是很开明,不怕乐熙拿不到名次,实在不行,他推荐乐熙入朝就是了。 乐熙却不然,前世他连拿会元、状元,不仅自己面上有光,也光耀了乐家门楣,没有给知悟书院丢脸,今生说什么也不能差了。 「我会注意的。」乐熙乖巧地点点头。 说是这么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乐熙和岳星还是异常用功,毕竟寒窗苦读,能否得中就在今朝。 会试的前一天,乐熙和岳星探讨完了,两个人把小山高的书简推到一边,异口同声地说:「终于复习完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很奇妙,若说乐熙和岳星友谊的开始是乐熙的解围,那么两人一起备战科举的时日则是彻底巩固了这段关系。 「你紧张吗?清隐。」乐熙问。 「允安,不瞒你说,在没入京前我很紧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如今和你一道学习这么久,紧张是一点都没了,只有淡淡的嘆息。」岳星感慨。 「这怎么说」乐熙有点疑惑。 「赶考时,我害怕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无法榜上有名,可现在有了你,我才知自己才思不俗,只是略次于你之下,得个名次不成问题。」 乐熙笑笑:「清隐,你说得我都要膨胀起来了。」作势就要去挠他的痒,「说,这是不是你的策略,让我考前骄傲自满」 岳星边笑边躲:「才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当天晚上,乐熙和岳星就不学习了,用功不在这一会儿,乔羲彰又来看岳星,给他鼓劲打气。 乐熙回到世源阁里,宿书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公子,这是食物、水和糕点,加上衣服和炭火。虽然不像乡试时考好几天,只考一天,可东西还是要准备齐。天气还有些凉呢,不能让您冻着。」 乐熙摸摸宿书的头表示赞许:「宿书真周全。」 「少爷加油,老爷夫人还有小姐也一定在锦西为您加油呢。」 「乐熙有这么多人加油,不知还需不需要本王的」 主僕二人正说话时,宣王进来了,含笑看着乐熙,宿书很有眼力见地退下。 「问你话呢,嗯需不需要」乔穆尧揉揉乐熙的脸。 「若得王爷相祝,乐熙一定如虎添翼。」乐熙笑弯了眼,眸中仿佛藏着星星。 乔穆尧凤眸微沉,往前逼近,乐熙瞳孔微微放大,步步后退,直到坐到了床榻之上。 「殿下,是要做功课吗?」乐熙咽咽口水,在乔穆尧危险的目光下找了个话题,可他怎么觉得,这话题不如不找。 「呵,功课」乐熙居然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情事预备当作功课。 男人含笑的语气让乐熙恨不能把头钻进地缝里。 乔穆尧坏心眼地追问:「熙儿,晚上还要看书习字那我岂不是来得不巧」作势起身要走。 乐熙急了,飞快地抓住男人的衣袖,怯怯道:「不看书,是王爷帮我做的功课。」 「哦」乔穆尧回身坐下,刮刮人挺翘的鼻尖,「功课还要别人帮忙做,怎么这么没用。」 乐熙快被逗哭了:「殿下,饶了乐熙吧,别说了。」 「好。」乔穆尧也不想乐熙今晚耗费太多精力,点到为止就好。他拍拍乐熙的腰,灵巧将玉柱取出。 乐熙还以为会有更大的,正喘息着,乔穆尧却将盒子一推,不拿了。 乐熙懵然,含着一汪泪看向乔穆尧:「不继续吗?」 乔穆尧喉头微动,这话要不是乐熙说,他一准看成勾引。也正因为是乐熙说,已经成功了。 乔穆尧深吸一口气:「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迎接考试。」 乐熙心中一暖,拿脑袋使劲蹭了蹭乔穆尧的手。 乔穆尧被可爱到了,摸摸乐熙的头顶:「放轻松,无论考得怎样都好,本王是你坚实的后盾。」 香甜一觉后,寅时,乐熙和岳星坐着宣王府的马车出发了。 天色尚早,若在平日自是寂静,然而今天雍京城中所有考试的举子都往尚书省赶去,满街都是马车的辘辘车轮声。 宣王府坐落在京中顶级的权贵区域,离尚书省这类官衙近,乐熙和岳星赶到时,门口还没排起长长的队伍,省了不少时间。 不过,当从丞相府稍慢一步赶来的何徵看到他们时何徵震惊地问旁边的小厮泉夕:「我看错了,那辆马车上怎么会有宣王府的徽记」 泉夕肯定地答:「没错,宣王府的徽记正是一只海东青。」 怎么可能何徵如遭雷击。 第53章 诬陷 第61页 何徵手一松,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他还记得乐熙,宣王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个人,他竟一点也不知道。定了定心神,何徵才能走进尚书省的大门。 经歷了点名、搜身,乐熙和岳星并肩走到考试的廊庑之下,准备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考试场上严兵把守,安全性毋庸质疑,但是条件是真的挺差,席地而坐,寒气直往身上窜,这时好位置就颇为重要。 碰巧乐熙和岳星的位置都是背风的,倒是好些。岳星赶紧坐下,乐熙笑说他动作真快,也正要落座,却被人喊住了。 「且慢,你们两个起来。」 何徵虽然不明就里,但心里已经燃起忌妒的火焰,打定主意不让乐熙好好考试。 此次会试的副考官之一正是国子监祭酒于宗安,何徵刚刚买通兵士把他叫了过来。 乐熙抬眼一看是何徵,心道今生真是无巧不成书,何徵怎么比印象中还爱找事。 其实是因为前世这时的乐熙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举子,何徵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而现在乘宣王府马车而来的乐熙,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何徵的痛处。 乐熙和岳星站起行了个礼:「考官好,不知考官有何见教」 于宗安状若公事公办地道:「刚刚兵士来报,你们的行囊有问题,需要重新检查。」 满座譁然,都是来考试的举子,知道这是在怀疑夹带了。 乐熙皱眉:「我们都是和大部队一起进来的,有问题怎么当场不指出,要现在再检查一遍」 于宗安不料他还敢顶嘴:「休要强词夺理,会试何等重要,决不允许作弊之事,本官说要再查就是要再查。」说着就让兵士上前。 乐熙知道他们是不怀好意有备而来,不能让他们随意搜查,连忙和岳星一起护住行囊,大声道:「会试共有一位主考官,三位副考官。即使真出了什么事,也该是几位一起裁度,岂能如此草率!」 「住手!」另一位副主考凌辰陪着主考官礼部尚书席志学来了。 凌辰当即道:「闹哄哄的,出了什么事」 虽然同为副主考,凌辰身为礼部侍郎,官位可比国子监祭酒要高,于宗安不敢跟他大声,忙道:「下官是在处理举子夹带之事,这才扰了考场秩序。」 凌辰已经将宣王安王要照顾的人和乐熙岳星对上号了,肃声道:「夹带已经确定了吗?没证据的事可不能说,您说是吧,席尚书」 席志学已经是个白鬍子老头了,能混到这份上的哪个不是人精,笑笑:「是不能下定论。」 于宗安汗流浃背了,他本来安排兵士搜查时把小纸条放进乐熙他们的行囊里,现在还能吗? 「二位举子,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凌辰对乐熙和岳星笑着说。 乐熙在看到凌辰的那一刻,精神就放松下来,这是支持王爷的人。他给了岳星一个眼神,两人放开行囊公开检查。 检查的两个兵士一个是凌辰手下,一个是于宗安手下。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行囊之上,全部都快翻完了也没发现问题。 于宗安心想污衊没成功就算了,想宣称一切都是误会。 凌辰的手下突然发出惊叫,所有人还以为有什么发现,谁料他是从另一个兵士的袖口揪出了一张纸条。 「在检查过程中,我发现这人行止奇怪,好像在寻找什么机会。」凌辰的手下把纸条奉上。 凌辰展开一看,是小抄,他笑道:「于大人,您手下这是怎么回事」 于宗安急忙撇清:「我不知道,这是随机抽来的人。」 那位心理素质欠佳的兵士瑟瑟发抖。 凌辰也不在意,面向众人道:「众位,考场中并无作弊行为发生,接下来考试会如常举行。」又对乐熙和岳星单独说了一句:「受惊了,请放心考试,其余的我们会处理。」 官员和兵士都走了,走在最末的于宗安看了一眼何徵,心下惴惴的。 考场又恢復了平静。 岳星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气,试图平復心情。乐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关我们的事。」 不甘心的何徵没走开,见状说风凉话:「这么不经事还考试呢,我看也是不中用的,何必来这丢人现眼。」 乐熙眼神凌厉如刀,冷声道:「何公子如此有落榜心得,不知这次是否也是如此」 「你!」何徵没想到乐熙会反驳,悻悻地走了。 岳星气息平稳了许多,道:「允安,我好了,谢谢,你也回座吧,不要耽误了考试。」 岳星心性还算坚韧,只是没经过大场面,乐熙放下心来,回座等待下发试卷。 整整考了一天,考生们出来时天色全暗。条件差的要徒步回住所,当然场外也不乏马车,都是在等候考生的父母亲人。 乐熙和岳星来的时候同乘一车,可到原地却有两辆马车在等着。 青冥在第一辆车前说:「乐公子请上车,岳公子请上第二辆。」第二辆前守着安王的小厮庆源。 二人挥手告别,乐熙上了车,车内主位上坐着宣王,他正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剑眉凤眸,俊美威严得浑然天成。 乐熙慢慢地走近,乔穆尧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乐熙眉眼弯弯。 第62页 乔穆尧把玩着乐熙的手指,就是这双手今天写了无数锦绣文章,可现在就软软地任自己摆布。 「熙儿十年寒窗,我不曾陪伴,繁华之前最后的清净,总该留下一些回忆。」乔穆尧凌厉的五官一瞬间柔和下来。 乐熙把头轻轻靠在乔穆尧的肩膀上:「多谢王爷。」 乔穆尧一手握着乐熙的细腰,没人说话,温馨静好的气氛在马车里流淌。 可走了许久马车还没停下,乐熙疑惑,掀开帘子一角去看,转头轻声问乔穆尧:「王爷,我们不回宣王府吗?」 乐熙知道,自己在宣王府住不久,可是没想到这么快。王爷是来送自己走的,意识到这点,乐熙无力地垂下了手。 乔穆尧笑笑,把乐熙拉进了怀中。 第54章 红烛泪 乐熙的鼻尖撞在宣王坚硬的胸膛上,酸意适时而来,让他可以欺骗自己只是生理性反应。 乔穆尧摸摸乐熙红红的鼻头,笑道:「是我莽撞了,疼吗?」 「不疼。」只是心尖上密密麻麻地刺痛。 「今天会试遇到了意外是不是不用担心,凌辰会处置,那个于宗安看来是做国子监祭酒做腻了,该挪挪位。」 「啊?」乐熙张唇,没反应过来,粉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乔穆尧的火气被勾起来,面上就带了些兇狠,扣住乐熙的下巴想亲,可忽然又想着人累了一日该好好歇歇,不免犹豫了片刻。 乐熙惊惶,他才想到殿下把玉柱拿走,是不是象徵着亲密结束了,杏眸顿时湿了,晕红着眼尾,不管不顾地抬头贴吻,把自己弄得气喘不已。 「嗯……唿唿……」 乔穆尧的犹豫心软被冲散了,立马拿回了主动权,吻得乐熙七荤八素,分开后还有些生气,压低声音质问道:「不听话,敢自己乱动了」 乐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伤心的喘息,他从来没有主动亲吻的份,除非殿下吩咐,他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孤看你是考试考傻了,既然不累,今晚别跟孤求饶。」乔穆尧皱眉,声音沉沉道。 出了城门乐熙才反应过来:「殿下,我们怎么出城了」让他搬出来也不能是搬到城外吧。 乔穆尧没好气道:「今天你考完,又遇到糟心事,孤让凌辰就此事参了于宗安一本,还说带你去城外游玩。结果会试完变成了小傻子,净惹孤生气。」 乐熙眼前一亮,环抱住乔穆尧的腰身:「真的吗?谢谢殿下!」 乔穆尧爱怜地摸摸乐熙的小脑袋。 宣王在京郊的别院大得吓人,虽然主人不常游幸,但东西是一应俱全的,下人也早早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别院下人们屏息跪了一地,只见生人勿近的宣王揽着个满目雀跃的少年进了门,心中暗暗震惊。 跟在后面的青冥对下人训话:「记得闭紧你们的嘴巴,否则宣王府的规矩可不容情。」 「是,奴才们明白了。」下人们异口同声道。 一进屋,乐熙就被高大的男人按在了门板上,掐着腰地吻。 乔穆尧粗暴地叩开乐熙的齿关,勾起柔嫩的舌尖,舔咬啃噬着他的唇肉。乐熙被亲得腿软,要不是腰上有乔穆尧的大掌箍着,只怕会双膝一弯跪下。 「唔,轻,求求殿下……」乐熙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说了没用。」乔穆尧把人打横抱起,走到榻边坐下。 乐熙窝在男人的怀里不肯再抬头,乔穆尧轻啧一声,双手微微用力把乐熙翻了个身。 「啪!」这下不用被亲了,臀腿遭了殃。 乐熙还想硬气地咬牙忍痛不出声,可如今乔穆尧可不会像从前一样简单放过他。 乔穆尧灵巧地动动手,乐熙的衣衫被尽数剥落,挣扎也没用,一声略沉闷的「啪」声响起,手掌没有半点遮挡地落下。 乐熙绷紧了身体,酥麻一阵子从身后传来,他羞得哭叫:「殿下,熙儿错了,别打了,呜……熙儿让亲的,一定乖乖地被亲。」 乔穆尧单手转回乐熙的脸,另一只手上又是一拍,淡声道:「看你表现。」 乐熙的长睫毛沾湿成一簇簇的,唇瓣刚刚就被亲得红肿,抬着头可怜兮兮的,努力去够乔穆尧的唇。 乔穆尧坏心地偏过头去,「啪啪」声不停。 乐熙受不了这个,看着近在咫尺的完美下颌线,想到前世的求而不得,忽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腰身转动,像一尾灵动的鱼儿挣脱了乔穆尧的掌控,捧着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上去。 乔穆尧微怔,任由人不断地在唇上舔舐,直到乐熙察觉到不对,松开他的唇,呆呆地望着他。 乔穆尧回过神,笑了笑:「以前不知道孤的熙儿居然这么厉害。」 乐熙的眼神有些闪烁,左右游移不定:「不是有意的。」 忽然,身后一阵凉飕飕的,那是没有衣物的缘故,绯意开始爬上乐熙的耳尖,趁着静默的这一会儿,乐熙悄悄地退后,试图用锦被遮住身体。 乔穆尧勾唇一笑,岂容他逃脱,长臂一伸将乐熙拽进怀里,温柔又兇狠地对他耳语:「以后想做什么就做,想亲就亲,再过分都行。不必顾忌什么,孤允许了,只要你能受得住罚。」 热气打在乐熙的耳周,引起一片颤慄。 乔穆尧将乐熙压倒在了榻上,慢慢揉捏着他的身体:「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丸药也吸收得很好,接下来的事,由我亲自来完成,好吗?」 第63页 乐熙长发散乱地铺在榻上,面色潮红。他知道殿下在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单单是奉上自己那么简单。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或许没过两次,殿下就腻烦了。与前世相比,这辈子获取的偏爱荣宠也就随之不再。 但乐熙不想再等了,他已经等了两世,他只知道这一刻,自己发出无比清晰的声音:「好的,穆尧。」 一夜红烛昏罗帐,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 中途乐熙无力地将手伸出帐幔,试图抓住些什么,细长的指尖在空中晃动,很快便被乔穆尧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十指相扣,带回了帐内。 极度疲累下,乐熙沉沉睡去。不知怎地,他久违地梦到了前世。 那是个阴沉沉的雪天。 乐熙奉召去宫中商议政事,到了宫门口,依礼,文臣却车,武将下马。 乐熙拢了拢斗篷从马车中出来,鹅毛大雪飞扬而下,寒气顷刻间袭遍了全身。 「咳咳……」乐熙拿出帕子咳了两声,然后把帕子悄悄地藏进了袖子里。 搀扶着他的宿书担忧地喊:「大人,天寒地冻的,您身体还撑得住吗?」 乐熙的面色比雪还要白上三分,唇色透着不正常的殷红,清隽的身影卓然而立,嗓音泠泠:「不用担心,我没事。」 「乐熙!」 乐熙抬眼看去,云应章策马从宫中而出,身后尘雪飞扬,宫门的侍卫无一人有疑议,急忙让行。 第55章 箫声误 「云将军好,还未来得及贺您东海大胜,想来今日就会有加封。」 「不提这个,」云应章不知该如何说,思索许久只道,「你小心,陛下心情不好。」他出征一趟,陛下和乐熙的关系越发僵持了。 乐熙苦涩一笑,好与不好都与他无关:「多谢应章。」 红烛帐暖,雪夜独行。 前世如同一个黑沉的漩涡,不断地拉着乐熙往下,往下…… 乐熙勐地惊醒,满身都是冷汗,床榻上唯余他一人。乐熙去摸身边的被衾,不见余温,心中惶惑不安。 守在帐外的宿书赶忙进来:「公子醒啦,感觉怎么样」 宿书觉得肯定不太好,昨天晚上宣王拉着少爷就进了屋,他在外面干着急。听到少爷的哀叫,他情急地想要冲进来,被那青冥单手拦在了门外。 宿书原本很怕不苟言笑的青冥,但这些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深的惧怕也淡了些:「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少爷都哭成这样了,他才刚考试出来,王爷太过分了!」 青冥捂住他的嘴,把人带到一边:「你说话放尊重些,王爷对你家少爷的喜爱我们都看在眼里,两人之间的事你别瞎掺和。」 宿书只能干着急,直到乐熙不再哀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宿书才放下心来。 殊不知乐熙后半程是痛苦而欢愉,脸色潮红,反而不敢出声了,原本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乔穆尧发觉后,将可怜的唇肉解放出来,哑声道:「不许咬。」 「呜……难受……」乐熙的眼尾滚落泪珠,断断续续道。 「难受」乔穆尧语中含笑,加大了力道。 乐熙嘴唇颤动,瞳孔微微放大,近乎失焦,抿着唇眼睫一扇就是一长串的泪珠,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了。 乔穆尧被可爱得心都要化了,摸摸人额间湿乱的鬓髮,俯下身将手臂放到乐熙唇边,哄道:「可以咬我,但不能咬自己。」 乐熙脑子都不会转了,嗷呜一口咬上来,乔穆尧嘶了一声:「小狗崽子。」 奶牙都没长齐似的,咬得根本不疼,反而酥酥麻麻的,不过好歹堵住了乐熙的口。 宿书急道:「公子究竟有没有事啊,怎么脸上越来越红了」 乐熙回神,笑笑:「我没事,宿书,王爷去哪儿了」是他起得太晚,总不能责怪王爷勤勉。 说到这个宿书就来气,今天早上宣王丢下少爷就走了,气鼓鼓道:「荣成长公主来访,宣王待客去了,临走前嘱咐我不要吵醒公子,让公子多睡一会儿。」 乐熙想,原来如此,幸好不是毫无理由。 「别气啦,伺候我洗漱吧。」 茗伊轩里,乔穆尧对荣成长公主道:「听说姑母最近病了,该我去拜访才是。前些日子侄儿送去的千年人参,养身补气可还好吗?」 荣成长公主扶鬓笑道:「难为你费心,我住在行宫里无聊,来你这儿逛逛。我倒没什么病,只是懒得应承皇后和太子。上次帮他办赏花宴,结果出了事,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好好病上一阵,躲个清净。」 「辛苦姑母了,上回还多亏了您帮忙,才让太子丢了那么大的人。」 荣成长公主道:「何需言谢,我还嫌他做腌臜事,脏了我的照霞楼,这种不成器的东西还是太子呢。」也不知当初皇兄怎么选的人。 乔穆尧一笑,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表弟表妹呢?」 「院子里站着呢,有些话年轻人还是别听的好。」 「快请进来。」乔穆尧吩咐青冥道。 只进来了个少年,是荣成长公主的儿子贺池恆,哭丧着脸:「母亲,宣表哥,音薇跑出去玩了。」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贺音薇不耐烦等候,连侍女都没带,一个人跑到花园里玩,忽然被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吸引了。 第64页 循声找去,只见一人黑髮如瀑,用一根玉簪轻轻挽起,青衫随风飘动,手上握着一管玉箫,独立于树荫之下。 箫声停了,宿书拍手叫好:「公子吹得真好听。」 乐熙脸上的清冷哀伤退去,笑道:「你想捧得你家少爷找不着北啊」 贺音薇才恍觉自己不是误入仙境,蹦蹦跳跳地跑到乐熙跟前:「美人哥哥,你不是仙子啊。你这么好看,箫声又这么动听,我以为遇到仙子了。」 宿书吓了一跳,刚想大声质问她是谁,乐熙制止了他,弯下腰温声道:「我只是个凡人,倒是小姑娘你很漂亮,像个小仙女。」 贺音薇红了脸,一连串的问:「你可真会说话。你是谁啊?怎么会在宣表哥的行宫里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你喊宣王表哥,你是谁」宿书惊讶。 贺音薇硬气叉腰:「我是楚怡郡主,荣成长公主的女儿贺音薇。」 乐熙还记得她,面前的小姑娘活泼可爱,和乐锦很像,前世两人成为姑嫂时很合得来。乐熙听妹妹乐锦提过几次。 「我叫乐熙,是今年入京赶考的举子,参见楚怡郡主。」 乐熙就要下拜,被贺音薇拉住:「不用跪,不用跪,刚刚的曲子很好听,我只听到了一点点,乐熙再给我吹一遍。」 「这……乐熙学艺不精,不如还是先送您回去吧,其他人一定在找您了。」乐熙哄小妹妹。 「我不要,他们都好无聊的,就知道说话。乐熙,我要听你给我吹箫。」贺音薇拉着乐熙的衣袖左拽右拽。 花园里铺的是鹅卵石,今天乐熙的腿又格外酸软,一时不慎被拉倒在地,贺音薇没了着力点也摔了个屁股墩。 「熙儿!」 「音薇!」 乔穆尧一行人刚到就看到这么一幕,各自心疼各自的心肝。 乔穆尧即刻来到乐熙身边扶起他:「熙儿,有没有摔得怎么样」 乐熙摇摇头,乔穆尧抱着他站了起来。 另一头,贺池恆也扶起了妹妹,荣成长公主赶过来看。 贺音薇感觉很抱歉,对乐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乐熙,你没事吧」 乐熙忙摇头:「是我自己没站稳,连累了郡主,郡主还好吗」 当事人你谦我让,一场可能演变为冲突的小事件就被笑着揭过了。 乔穆尧和荣成长公主在花园亭中喝茶,乐熙三人在花园里游玩。 第56章 不可以用玉箫 荣成长公主乔苒看着自己侄子,皱了眉头。 「姑姑怎么这么看着我」乔穆尧亲自执壶为她倒了一盏茶。 荣成长公主接过茶盏,嘆了口气:「我记性不大好了,仿佛记得照霞楼之事就是那个乐熙来报信的,你还说,他是你的人」 乔穆尧一直视荣成长公主为尊敬的长辈,并不隐瞒:「没错,就是他。」 「那……他是你的房中人」 「并非如此……」话音未落,荣成长公主面色就稍舒,谁料乔穆尧的下句话就是:「不瞒姑母,乐熙是我心悦之人。」 「什么!」荣成长公主打翻了茶盏,眼见乔穆尧一脸笃定,她着急道,「我知道你的婚事有些坎坷,都是皇后那一派搞的鬼。但也不是你好南风的理由啊,要是房中寂寞,可以收几个妾室,怎么就……」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 宣王只比太子小了一岁,太子虽然没有儿子,但早已妻妾成群,庶女也有两三个,可宣王府中却是冷冷清清。 那是因为早年间,张皇后贤惠,给宣王定过一门亲事,虽然那姑娘父亲官位不显,自身在京城里也没什么美名,但众人也觉得很正常。 宣王也不是很在意,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那姑娘年纪还小,皇家打算再过几年明发圣旨。谁料此事过后,那姑娘一年之内渐生疾病,香消玉殒了。 与此同时,坊间开始盛传宣王命格硬,克妻克子,传言一时甚嚣尘上。 还是皇上盛怒要求彻查肃清源头,才慢慢平息下去,可宣王的婚事也就耽搁了,后来宣王征战沙场,越发顾不上这些。 只是可惜了那姑娘,被皇后毒害,成了攻击宣王的工具人。 乔穆尧没想到荣成长公主想像力这么丰富,笑道:「姑母,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这次下江南看上乐熙了。」 荣成长公主微微一愣,想起自己这个侄子幼年丧母的悽苦,遇到真心对待的人不容易,嘆道:「你懂得分寸就行,别被太多人知道。」 贺音薇精力充沛,赏完花又要去盪鞦韆,宿书苦哈哈在背后帮忙推。 乐熙与贺池恆站在一边,他对前世的妹夫还是很有好感的,笑着和他说了不少话。贺池恆现在也是一个翩翩少年,得体地回应着。 乐熙是越看越满意,想着今生要不然让贺池恆和妹妹乐锦早点见面好了。 可有人看在眼里就不高兴了。 送走客人后,乔穆尧坐在桌前,一手抱着乐熙,另一只手把玩着紫玉洞箫:「今天怎么想起吹箫了」 乐熙察觉到王爷有些生气,不知所措,王爷很不喜欢箫声吗,怎么前世今生他吹完箫,王爷都不是很高兴 「嗯恃宠生娇,敢不回答了」乔穆尧沉声道,用箫管抬起乐熙的下巴。 乐熙长睫微颤:「乐熙只是一时兴起,不知会惊扰到郡主。」 第65页 乔穆尧在意的哪里是这个,而是他都还没听过乐熙的箫声,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捷足先登。然后乐熙还和贺池恆那小子相谈甚欢,偏偏一切正常,他又不能说什么。 「再吹一遍给我听。」 乐熙惊讶抬眸,在乔穆尧不容置疑的威压下乖乖地拿过了玉箫。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乔穆尧越听脸色越黑,这首《凤求凰》是男子写给女子的求爱曲,居然被音薇听到,真是好、缘、分! 「不许吹了。」乔穆尧打断乐熙。 只吹了半阙,美妙的箫声就被迫中断,乐熙不明所以地望着乔穆尧。 乔穆尧拿过玉箫,将乐熙压在书桌上亲,直把乐熙亲得泪眼婆娑,眼眸晶莹。 乔穆尧喘着气,声音喑哑:「还疼吗?」 「啊?」乐熙的注意力顺着乔穆尧侵略性的目光下移,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实诚地摇头,「用过雪魄胶,不疼了。」 昨晚上,还是今天凌晨,乐熙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乔穆尧温柔细緻地为他清理上了药。 乐熙被摆弄着摆弄着昏睡过去。 乔穆尧得了肯定的答案,解开乐熙的衣衫,乐熙都乖乖配合着,直到乔穆尧拿起了玉箫。 乐熙睁圆了眼睛,赶忙道:「不可以。」 乔穆尧眼神一凛,为什么不可以,他强硬地压制住乐熙,准备继续动作。 乐熙真的慌了,前世今生这管玉箫都在他手里,都寄託了他的情思,绝不可以用来…… 「殿下,求您不要,不要啊。」乐熙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努力地缩着身体。 乔穆尧没达到目的,蹙眉凝睇着乐熙:「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 乐熙吸吸鼻子:「这是您送给我的玉箫,《凤求凰》是我想送给您的曲子。」 乐熙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可他觉得这些都是王爷知道的事情,越想越急,急得泪如雨下。 乔穆尧却滞住了,那今天白天乐熙只是在练习曲子,准备吹给他听。 乔穆尧方知自己这个醋吃得毫无道理,把玉箫妥善地放置到一边,抱起乐熙哄:「别哭,我不用了。」 乐熙没想到解释这么有效,愣住了。 乔穆尧温柔地吻去乐熙的眼泪:「我突然犯浑,以后再不会了。」 乐熙咬唇委屈:「不是不让用道具……」 「知道,」乔穆尧从额头吻到唇角,「再不会了,那块玉玦也一样。」 在这一刻,乔穆尧明晰了定情信物的特殊意义,虽然他曾经不屑一顾。 「那……」乐熙羞涩,「殿下亲自来吗?」 乔穆尧凤眸眯起,将乐熙抱回了卧房,覆了上去。 接下来几日,没有客人到访,乐熙和乔穆尧在行宫里一直腻歪着,直到消息传来,乐熙高中会元了,二人才回京。 本朝规矩,殿试基本不再筛人,只重新排定一回位次。所以,会试榜上有名的贡士都松了一口气,京城里开始举办大大小小的宴会。 乐熙不着急参加这些,殿试之后再结交也不迟,他先和岳星见了一面。 岳星名列第二,也是欢喜非常,和安王也已经和好了,正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连隐忧都抛之脑后。 第57章 殿试出彩 「贡士都有恩赏,我已经随书信一起送给母亲了,等殿试后分配了官职,我就回乡把她老人家接过来。」岳星跟乐熙谈起他的规划。 乐熙很为岳星高兴,但他心中隐隐有所担忧:「清隐,你与安王和好了?之后把令堂接过来,她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岳星有些气馁,他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妇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允安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啊……」乐熙神思不属,其实前世到最后,父母应该是都知晓了他的心思。 可他们又能有什么表示呢? 他们的儿子爱上了至高无上的天子,若是两情相悦,说不定父母还会痛心疾首地劝阻,大骂陛下狠心,乐熙煳涂短视,将惹上千古骂名。 可乐熙是单恋,他们看着儿子在无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曾经张扬明媚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清冷寡言,成为朝堂上一桿挺立的旗,他们也只能沉默地嘆息。 「也只能和你一样了。」乐熙无奈地笑笑。 翌日,乔穆尧上过朝,说要带乐熙去一个地方。 乔穆尧先行下车,乐熙想要跟上,却见他转身伸出手:「来,我扶你下来。」 乐熙受宠若惊,轻轻地搭上乔穆尧的掌心,连面前有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前面,不是看我。」乔穆尧无奈道。 「哦哦。」乐熙赶紧向前看去,是一座漂亮的宅子大门。 乔穆尧牵着乐熙走进去,边走边说:「马上要做官了,没有一座府邸不行。这间宅子是三进的,小是小了些,但你初为官,不宜过于张扬,等升官了再换不迟。」 乐熙停住脚步,感动于乔穆尧的用心,三进宅子和王府肯定比不了,但京城寸土寸金,大多数京官都不一定住得上。 乐家在锦西的宅院也就只有三进而已,平常官员的府邸有三进肯定不算差。 「这是看呆了」乔穆尧温柔含笑。 乐熙心中一暖,可是他还有一个疑问:「殿下,乐熙搬出来后,几天能去找您一次啊?」 第66页 乐熙现在不会觉得乔穆尧是不要他了,可对于之后的见面还是心怀忐忑。 乔穆尧没想到乐熙看到宅子的那一刻不是欢唿雀跃,反而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们的将来,正如他也考虑过的一样。 乐熙见乔穆尧一直不说话,抿抿唇:「可以三天见一次吗?五天……十天也可以的。」 乐熙说得越来越迟疑,渐渐失落地低下了头,乔穆尧的眼神却愈发温柔,将乐熙抱入了怀中。 温热的气息打在乐熙的颈间:「这里离宣王府很近,你想来随时可以,就算你不想来,我也会派青冥来接你。世源阁一直为你留着,你我之间,何须规定见面的时间。」 乐熙惊喜地抬头,看着乔穆尧俊美深邃的眉眼,情不自禁地踮脚吻了上去,乔穆尧含笑纵容着他。 殿试紧随而来,这一届的殿试在金銮殿上,由淳庆帝亲自主持,几位皇子和考官都在一旁陪坐。 乐熙和岳星依照会试名次坐在第一排的一二位上。 淳庆帝向下扫了一眼笑道:「今年倒是奇怪,朕记得三年前的那回前面都是一群老夫子,怎么现在年轻人倒是多起来」 太子乔宏承抢先道:「这说明我朝人才辈出,英才济济,都是父皇治理有方,盛世清明之故。」 「太子说得好,让考生们开始吧。」 乔宏承洋洋自得,只是余光忽然看到坐在角落的何徵又皱了眉,这个大舅哥真是不中用。 下发的卷子上似乎还带着清新的墨香。 「名随土地贵,味逐水泉迁。」土地之于国朝,何如 题干一目了然,乐熙和岳星同时看了一眼对方,竟然真的猜中了,尽在不言中,二人开始落笔答题。 乐熙记得,前世自己看到题目时还有些慌乱。这题目太大也太新颖,若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实际经验,恐怕会陷入无话可写的境地。 可现在,乐熙胸有成竹,下笔如有神。他已然忘了上一世如何答这道题,但是一个真正主政过地方的官员,对土地只会有更加深刻的见解。 乔穆尧眼神扫过殿上的情景,并不担心。 突然,淳庆帝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各位皇子都是一惊,纷纷起立,连不少考生都抬起头来。 「考生无需停笔,朕只是想下去看看。」淳庆帝颇有兴致道。 殿内表面恢復了平静,但所有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淳庆帝开始巡视,也不说话,只在心中默默点评一番,无形中给考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直至走到岳星旁边,淳庆帝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一些,眼神中露出一丝赞赏。 在场的都是人精,尤其是那几位考官,决定在阅卷时多多注意岳星。 淳庆帝最后才走到了乐熙的身旁,本来觉得岳星的文章已是上等,再扫一眼便要回座。 没承想,这一站,就看呆了。 乐熙就这样顶着帝王的目光一直写,其余皇子和考官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乔穆尧,常年冷淡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他相信乐熙。 当乐熙写到「摊丁入亩」四字时,淳庆帝连声道:「好!非常好!」 正在奋笔疾书的众人循声抬头,已知今年的新科状元花落谁家。 不料,淳庆帝在乐熙也呆住时抽走了他的卷子,一路回到了龙座上。 乐熙摸不着头脑,起身在座位边跪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考生都停下了笔,尽皆跪下,金銮大殿上只听见淳庆帝的笑声。 淳庆帝将乐熙未完成的卷子细看一遍,然后道:「你们都看着朕作甚」 乔宏承满脸堆笑:「儿臣好奇,不知父皇看到了何等锦绣文章」 淳庆帝才从兴奋中稍稍抽离,一拍大腿,看了眼卷子上的名字:「乐熙,你是叫乐熙」 阶下的乐熙闻言叩头拜道:「启禀陛下,正是草民名讳。」 淳庆帝问一旁的礼部尚书席志学:「他就是那个会试中被国子监祭酒于宗安陷害的举子」 席志学赶忙道:「陛下好记性。」 第58章 捉婿 淳庆帝哼了一声:「朕还道是什么缘故,原来是妒忌英才。看来不必再多费功夫了,直接将他贬出京就是。」 三言两语决定了正四品官员的命运,淳庆帝又向乐熙道:「朕看了你的文章,但觉得仍有不足之处,你能否现场再解释一番」 居然还有加试,在场的考生都心情复杂,大多都清楚这是无比的赞赏,当然也有人希望乐熙答不上来,让皇上失望,好被降低名次的。 而乔穆尧和岳星则是升起了些担忧。 乐熙快速回忆了刚刚写下的内容,滔滔不绝道:「启禀陛下,小人拙见,土地乃国家之根本,土地制度不应一成不变。譬如小人卷中提到的多种方式,它们有独特的优势,也会有自身的局限性。我们要做的就是合理地运用它们。」 「编户齐民,适用于偏远的、人口土地尚未登记完善的地区,能让百姓依据财产的多少承担赋税;均田制即将无主土地分配给农民耕种,有助于农业的发展;而在我大雍新打下的,尚需军队驻扎的地区,如宣王殿下征战北凉新得的三州,则可以运用屯田制,由政府招募农民耕种,恢復遭受战争破坏的农业生产。」 第67页 「至于多税合一,摊丁入亩,徵收统一的地丁银,虽与土地有关,但更多的是一种赋税制度,将各类繁杂的田税、丁税合併,只徵收货币,减轻了农民负担,同时能方便政府收税。」 「这是小人的一点微末见识。」 四座俱静,一时间无人说话,今朝的状元已经毫无悬念了。 乔穆尧率先拍了拍掌:「恭喜父皇,我大雍又得良才了。」 所有皇子和官员都附和道:「恭喜陛下,贺我大雍再得良才。」 淳庆帝笑得合不拢嘴,忽然一眼撇到案上乐熙的履歷:「乐熙,你已连中五元了」 乐熙偷偷看了一眼宣王,解元之名是今生宣王还给他的,随后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小人不才,只是仰赖各位大人赏识。」 「既然如此,朕给你科举之途一个圆满,朕钦点你为这届的状元。」 乐熙微愣,叩首谢恩。 乔宏承连忙奉承道:「这可是连中六元,上一个还是江郁哲老丞相,可见父皇治下人才济济。」 「江老……」淳庆帝面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江老曾短暂地教过他一段时间,「乐熙,朕看你承教于知悟书院,可曾见过江老先生吗?」 「小人……」乐熙犹疑。 淳庆帝蹙眉,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帝王威压散发:「怎么回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乐熙口齿清晰道,「这正是江老对晚生的期望。」 在场所有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不知情的人都震惊地看向乐熙,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你说什么」淳庆帝惊声道。 「晚生此来京城,带了一副捲轴。」乐熙抬头,目光平和。 乔穆尧的眼里尽是赏识,乐熙把握的时机恰到好处。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直到大太监从宫外乐熙的三进宅院里带回了一个檀木盒子,呈到了淳庆帝面前。 淳庆帝迫不及待地打开,展开捲轴,确实是先皇御笔,不会有假。 「朕未曾想还有得见此捲轴的一日。」淳庆帝嘆道,「朕先点你为状元,后知你是江老的得意门生。果然,朕看人的眼光没有错,江老虽隐居山林,却还不忘培育英才,真乃大善。」 这一场殿试,乐熙风头尽揽,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想来会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其余名次稍后决出,岳星与上世一样位列榜眼,至于何徵,乐熙恍惚记得他的名次是又低了,位居三甲,被赐了同进士出身,不知是否和会试一样受了心态影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新科进士们举行了盛大的游街仪式,乐熙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面,岳星在他旁边。 无数人挤在道路两旁,看见状元榜眼的年纪相貌就更加疯狂了,不计其数的香囊、荷包和手帕、鲜花向他们掷来。旁边的探花也相貌堂堂,只是三十来岁,蓄了长须,小姑娘们对他的热情没有那么高。 乐熙甩甩头,甩去满头满脸散乱的花瓣,在无数娇艷欲滴的花瓣中露出他光洁俊秀的脸,周围人的唿声一阵高过一阵。 乐熙勾起唇角,仰起脸对某个方向,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笑意荡漾如同蝴蝶在花丛中的曼妙轻舞,又宛若山谷中绽放的清丽幽兰,使人如沐春风,如照月辉,惊艷了众人。 而这万千红尘繫于一身的绝代风华,都落在身处醉仙楼顶楼的乔穆尧眼中,他轻笑:「真是会招蜂引蝶。」 这话还真说对了,街边的酒楼茶馆里不乏千金小姐。 好比明化侯家被宠坏了的小姐云应月,刚在家里吃了瘪跑出来,气得泼了茶:「不让我嫁公侯贵族,那我要那个长得最好的状元不过分吧。」 丫鬟默默忍受着身上的烫伤,附和道:「是是是,那状元能娶到小姐是他的福气。」 「我这就去跟父亲说。」 近来乐熙参加了不少宴会,有官家所设,施恩于新科进士的,有进士们自己筹钱举办的,也有京城的贵戚世家拉拢人才办的。 比如今天有一场明化侯府举办的。 出门前,宿书还说:「少爷,还要出门赴宴啊夫人和小姐不是这两天就会到吗?」 「没事,昨晚我问过殿下了,母亲和锦儿明天到,不耽误事。」乐熙笑道。 宿书翻了个白眼,这些日子公子白天忙着应酬交际,晚上宣王也不让人休息,真是不体谅人。 宿书完全不会想是他家少爷很乐意往宣王府跑。 「再说,明化侯府是应章的家,今天能见到他也挺好的。」 「那倒是。」 乐熙到了明化侯府,以为像往常一样去外院的待客厅,没想到被下人引到书房,说侯爷想先见他一面。 「侯爷,你说什么」 明化侯云靖眯眯一笑:「乐状元好才情,不久后按惯例就要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仕途光明,不知可否考虑过人生大事」 第59章 入赘 不待乐熙回答,明化侯云靖很有自信地继续道:「本侯膝下有一爱女,正到了适婚年龄,本侯有意将她许配给你,你感觉如何」 明化侯信心满满,怎么说他都是当今太后的侄子,侯爵之家,一个新科状元能娶他的女儿,那是他的荣幸。 乐熙愣了一下,这类似于榜下捉婿吧,倒是不稀奇,不过前世好像没有。 第68页 不管了,人家也是好意,乐熙委婉找了个理由道:「谢侯爷抬爱,只是乐熙还未想过婚姻之事,家父不过地方五品官员,门第实在配不上侯府,不如另寻良配吧。」 云靖摆摆手,这事他早就想好了:「这有什么,你家门第确实低下,但你有才气,到时你入赘到侯府就行,我一定把你当作儿子来对待。」 乐熙笑意微滞,仍是温言推拒道:「我与令爱素未谋面,只怕委屈了令爱。」 云靖看出他不情愿,眉头皱成川字:「你什么意思,推三阻四的,难不成是不想娶本侯女儿要不是本侯爱才,看你连中六元,压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乐熙刚想再说两句,一旁的屏风突然被推倒了,原先藏在后面的云应月听不下去了,怒道:「本小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要不是你长得还行,你以为我会嫁一个破状元啊!」 乐熙即刻转身:「乐熙不知小姐在,为小姐名声考虑,乐熙还是先走一步。」 「你给我站住,我非要你入赘不可!」云应月吼道,还算姣好的脸上表情狰狞可怖。 乐熙不愿回应,想要打开门,结果门从外面被踢开了。 云应章听下人说,老爷让新科状元单独去书房就知道不好,急忙赶到踢开房门就听到云应月的怒吼,云应章高声骂道:「什么玩意儿,没见过硬让别人入赘的人家,太不要脸了,我都跟着丢脸。」 「你说什么不管不顾地闯进来骂一通,难不成你妹妹的婚事你还要反对,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云靖气得鬍子都在发抖。 云应月也说:「云应章,关你什么事,你还不许我嫁人吗?」 云应章先对云应月沉声道:「云应章也是你叫的」 云应月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下不敢再说话,窝囊地低下头,也不认错。 云应章懒得说她,接着向云靖道:「你以为我愿意反对她的婚事不是你侯爷宠妾灭妻出了名吗,家里没有主母,由着个妾室在内宅称王称霸,一双儿女都是在妾室手下教养着,半点不成样子,哪个上等人家会娶」 「你你你……他们不娶就不娶,本侯自有人选。」云靖被戳到痛处整个人都在抖。 「人选」云应章嗤笑一声,「呵,你想让新科状元入赘,娶一个声名狼藉的侯府庶女,我明化侯府好大的脸面!你也不怕钦点状元的陛下来问,是不是太后属意你打他的脸」 云靖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应章拉着乐熙出门。 两人径直来了宣王府。 云应章对宣王和乐熙道:「这都是我家里人的煳涂主意,还望王爷和乐熙原谅。」 「没什么的,应章你别放在心上。」乐熙冷不丁遇到这样的事,还有点懵懵的。 乔穆尧凤眸微冷,手指轻敲桌面不说话。 云应章的心都提起来了,在他爹面前他没说真正的原因,想要宣王的心尖子入赘做女婿,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知道凭自己的情面能不能让王爷放明化侯府一马。 乐熙轻轻扯了扯乔穆尧的衣袖,乔穆尧这才开口道:「应章,你家内宅也闹得太不像样了。」 「十几年都是这个样子,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也懒待管这个家。反正那小妾就能吹吹枕头风,碍不到我什么。」云应章无所谓道。 「倒是两个庶子庶女被她教养得不成体统,在京城脸都丢尽了。女儿找不到人家,居然打起乐熙的主意,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乔穆尧剑眉微拧:「这事就算了。但没有妾室在侯府里作威作福的道理。这样,应章你去宫中找皇祖母,让她往明化侯府里送个掌事女官,正一正风气,日后对你的庶弟庶妹的前程也好。」 云应章感念不已:「多谢王爷宽宥,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你少待在那个府里,对了,兵部对你的任职下来了吧?」乔穆尧询问。 云应章点点头:「下来了,过两天我就去城外接手金柳营。」 金柳营为京畿五大营中离京最近,人数也最多的军营,相较于浔阳附近的丰宁营,云应章这是被提拔重用了。 「好好干,你的前程不可限量。」 云应章曾做过乔穆尧的伴读,这些年和乔穆尧一向走得近,天然会被看作是乔穆尧这一派的人,乔穆尧自会关照他。 「王爷,我听说,年关时西北边境又有小股兵匪袭扰制造摩擦了」云应章还是对边境更感兴趣。 「我心中有数,大约还能安静一段时间。你放心,若有什么,我会带着你,你也该上战场歷练歷练了。」 又聊了一会儿,云应章才离开,一刻也不耽搁,从宣王府出来当即往宫中找太后去了。 乐熙抬手抚平乔穆尧眉间的皱纹,谈起边境之事王爷的面色沉重了不少,内要与太子相争,外有边敌之患,王爷也很难。 乔穆尧还不知道乐熙在心疼他,玩笑道:「孤的熙儿可真是抢手,才在京城露面,就有人要说亲,以后可怎么办」 「我还小呢,不到成婚的年纪。」 乐熙希望自己还年轻,宣王可以多要他几年,至于被厌弃的以后,乐熙也不想耽误人家姑娘。或者说,上位者用腻的人本来也很少能正常结婚,大约就是孤独终老的下场吧,和前世区别也不大。 第69页 乔穆尧眼眸微眯,只是年纪小,年纪大了还是要成婚的吗?他难得心烦起来,转移话题:「入了翰林院,倒也清贵,往后晋升会容易些。」 第60章 不用来 乐熙并不在意这个,宦海浮沉,功名利禄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前世他曾一路升迁,直至位极人臣,后来又被调出京城,在西北的沧州结束了一生,大起大落都经歷过了,心态上早没了初入官场的兴奋与浮躁。 无论升降,他只想一路跟随宣王就够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今生又是什么结局:「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进翰林院,晋学士,再升文渊阁或文华殿大学士,接着入内阁,可是文臣最快最好的晋身之阶了,又直达天听,不动心吗?」乔穆尧摸了摸乐熙的脸。 乐熙摇摇头,他前世走的也不是这条路,谈何动心:「我听从王爷的吩咐。」 乔穆尧将乐熙抱入怀中:「那看来,你只能和应章一样,被视作宣王派了。」 君心,实际上才是为官最重要的东西。 乔穆尧自会把乐熙的路尽数铺好,他会让乐熙青云直上。 「对了,我看娘亲送来的书信里说,我父亲被擢升为知府了。」乐熙抬头看乔穆尧,想问问是不是他的意思。 「乐大人为官勤勉,政绩突出,官声也不错,晋升是理所应当的。好不容易揪出了几个蛀虫,总不能让太子再把他的人安排上去。」 可其实,上一世是换了宣王新安排的人,不是一定需要乐父顶上的。 「多谢王爷。」 乔穆尧微勾唇角,体贴道:「你母亲和妹妹特意入京来恭喜你,留她们多住些时日吧,好好在京城游赏一番,若是不得空,可以不用来宣王府。」 乐熙身体一僵,应了是。 「少爷,少爷,你看那儿,是不是夫人和小姐啊」 宿书摇摇乐熙的手臂,乐熙回神,忙和宿书一起上去迎她们。 乐夫人和乐锦看到乐熙,满面笑容:「熙儿/哥哥,你来接我们啦?」 「是啊,我们边走边说。」 马车上,乐夫人道:「你父亲知道你得了状元都乐疯了,你哥也递了信来,但他们有官职在身,不能擅动。我也是料理完家事才能带着锦儿来。」 乐锦伸手要哥哥抱,乐熙笑着抱了抱她,乐锦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二哥哥好厉害,京城好漂亮,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玩啊?」 乐夫人嗔了乐锦一眼:「就知道玩,咱们还得先找住的地方呢。」又对乐熙说,「你现在是住客栈吧?江家那个地方拜访过也就算了,别去过多打扰。我和锦儿也在你住的客栈里要两间房就是。」 乐熙和宿书对好了说辞:「母亲,我没住客栈,拿银子买了个宅子先住着。」 「哇!」 一行人来到宣王给乐熙置办的宅子,乐锦兴奋得团团转:「娘亲还说上京来肯定要吃苦,我看这个宅子和家里一样大诶,还比家里更漂亮,有这么精巧的池塘和假山,还有这么多下人。二哥,锦儿住哪里」 「锦儿喜欢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乐熙含笑看着她。 乐锦迫不及待地说:「那锦儿要挑一间最大最好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静月,赶紧跟上,别摔着碰着。」乐夫人吩咐自己的大丫鬟。 目送着乐锦走远,乐夫人回头问乐熙:「熙儿,这是怎么回事买这样的宅子不便宜,还有这些下人,上京前给你的银两不够吧」 乐熙接着圆谎:「我也是运气好,宅子的主人外放高升了,连带家眷一起去赴任,急着脱手,所以价格很低。」 「那应该也不够啊。」乐夫人皱眉,她料理家事许久,对钱财庶务了如指掌,轻易是骗不过她的。 乐熙心道果然如此,装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差的银两是我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玉佩戒指都当了换的,还跟人讲了价。」 乐夫人这才信了八九分:「你啊,太不懂事了,把那些都当了,怎么穿戴出去应酬,岂不是跌了面子」 「没事的,考前没什么交际,会试后有官府的恩赏,儿子把东西都赎了回来。」 「那就好。不过你也太贪图享受了,把自己弄得这么拮据。」乐夫人免不了还得埋怨两句。 乐熙知道煳弄过去了,扯着乐夫人的衣袖撒娇:「母亲……」 「好好好,不说了,我的熙儿最乖了。」乐夫人慈爱地笑着。 乐熙小脸一红,有些汗颜。 任乐夫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宣王和她儿子已经亲密到了什么程度,她还说:「还有,你父亲升知府的事,他说是宣王殿下从中助力的。宣王殿下进京途中遇刺,你有没有受到波及入京后,还和宣王殿下见过面吗?」 乐家之所以不怎么担心乐熙的安危,是因为听说宣王是在船上遥祭昭华皇后出事的,显然他们不觉得这种事宣王会带上乐熙,果然之后照常收到乐熙的家书,说他没有事。 乐熙厚着脸皮扯谎道:「殿下事忙,进京前就把我放下了,我只去拜访过两次。」 「贵人多事,也属正常,到时让你父亲多上些摺子问候,送些四时节礼。」 乐夫人和乐锦在后院住下,住在景致最好的芙蓉轩,到处都是桃梨花和垂丝海棠。 第70页 晚上,三人吃过团圆饭,乐熙才回到前院,迎接最近第一个没有宣王的夜晚。 路上宿书问:「公子,那个江家怎么办刚刚夫人还问起,说过两日要去拜访一下。到底是夫人的娘家,可我们大概是已经和他们结仇了吧?」 乐熙也是蹙眉:「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我送母亲和妹妹去,然后装作不舒服回府来,就算话中提起我的名字,只怕也对不上号,总不能让母亲难得回一趟娘家还不愉快。」 「只能这样了。」宿书点点头。 晚风习习,脱离了与家人相聚的喜悦,乐熙生起几缕愁绪,蜜里调油的时间总是很快,宣王已经不想天天见到他了,看来之前说能随时见的话失效了,下次该找什么理由能见到宣王一面? 乐熙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扬起唇角,事情还没有多坏呢,王爷的态度不算差,现在都受不了,以后会更难熬。 乐熙相信,起码现在,他多求见几次是能见到王爷的。 走到院子前,主僕准备进去,却发现院子和白日里好像有些不同。 第61章 妹妹被拦 守着院子的下人不像这宅子里的,但也不面生,竟像是宣王府的守卫。 乐熙正迟疑间,青冥从院门出来,拱手道:「公子,请。」 乐熙进了院门,穿过抄手游廊,轻轻地推开房门,宣王居然真的坐在床边,长指把玩着帐幔上的青色流苏。 乐熙快步冲到他面前,将要撞到怀里的时候又生生止住:「殿下,您怎么来了」 乔穆尧刚刚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面色不虞,他很少等人,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仿佛空气的流动都变慢了。 可当看到向奔赴而来的乐熙,乔穆尧心中的不愉快消散了不少,抬手摸摸他的后颈:「哪有让你天天跑去见我的道理,难道我不能来你这儿吗?」 「当然能!」乐熙眼神亮晶晶的。 乔穆尧拉着乐熙坐下:「哪天得空,带着你母亲和妹妹来宣王府一趟,她们来了,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乐熙受宠若惊,宣王身份尊贵,乐夫人根本没想过能见面,能送些节礼都是好的,现在宣王居然要他登门拜访。 「谢谢王爷。」乐熙扬唇笑得灿烂,掩下对双方身份鸿沟的担忧。 这辈子,他希望自己能藏得好一些,等到缘消情断的那一日,自己默默舔伤,不要再让父母亲人过早地跟着担心。上一世,让亲人为自己日夜悬心,也是一种不孝吧。 「还有你父亲,等他在地方上做出些成绩,孤会设法将他调进京里,让你们一家团圆。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来着……」 乐熙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吻乔穆尧的唇。 乔穆尧话还没说完,要是别人哪里敢打断,可对于乐熙的以吻封缄,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轻笑着回吻,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 开过荤的狼,很难满足于单纯的亲吻。何况乔穆尧已经忍了几天了,顾念着乐熙的身体,好几日都是亲亲摸摸就轻轻放过。 今日换了个环境,又是乐熙先主动的,乔穆尧凤眸微沉,长指解开了乐熙外袍的系带。 乐熙乖乖地配合着动作,就要顺势被压到榻上,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宿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谁来救救他,为什么小姐现在来了前院,不是应该休息了吗? 乐锦道:「宿书,你怎么呆在外面院子里的人好像也多了些。」 宿书挠头:「额,额……没怎么,小姐,您来干什么呀?」 乐锦一时没想那么多,回答道:「哦,你快带我进去,我刚才忘了,有东西要送给二哥。」 乐锦边说边要往里面走,宿书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知要用什么理由好。 青冥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眼见乐锦都要进内院了,他即刻横剑拦路:「请您停下。」 乐锦一惊,马上止住了步子,吓得高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哥的院子里」 刚听到动静,乐熙就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乔穆尧的动作被迫中断,微微皱起了眉头。 乐熙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般狼狈不堪,语速飞快道:「殿下,乐熙马上去处理,不会让锦儿打扰到您。」 乔穆尧不发一言,侧开了身体。 乐熙连忙从榻上起来,边整理衣衫边打开门出去,顾不得风度体面了。 乔穆尧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眼神深沉,面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看到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情景,乐熙先是身形一滞,但他不能停下,只能立马调整表情走了过去。 青冥见他出来,将剑收回了腰间。 乐熙还来不及跟妹妹打声招唿,乐锦就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语带哭腔地抬头问:「吓死我了,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人是谁」她用手直直地指着青冥。 乐熙半蹲下身,温柔地用指腹拂去她的眼泪,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对不起,锦儿,吓着你了。哥哥这儿有贵客光临,这位大哥是贵客的侍卫,所以才会拦着你。是哥哥的不是,没有提前告诉锦儿。」 乐锦被温言安慰着,反而越哭越凶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贵客,大……大晚上的来啊,还带这么吓人的侍卫」 被频繁提起的青冥面色有些尴尬。 乐熙脸上好像挨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手上还得轻抚着乐锦的背:「对不起,人家侍卫是在履行职责,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让锦儿受委屈了,哥哥错了。」 第71页 乐熙一个劲地道歉,乐锦从哭泣中抬头,若有所觉。 两双颇为相似的晶亮眸子对视,乐锦试探着小声说,不想被青冥听到:「哥哥,这位客人真的很重要吗,他是谁啊?」 她不知道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清晰听到每一个字的青冥忽然有些后悔拦下乐公子的妹妹了。 乐熙犹豫了片刻,张张唇却又不敢说出宣王。 乐锦脑子可不笨,见状也不哭了,忙道:「哥哥,我不问了,你快进去招待贵客吧,耽误久了可不好。」哥哥不敢说,身份可见一斑。 忽地,房门开了,乔穆尧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乐锦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俊美无俦的脸,漫不经心的姿态,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垂耳俯首。 「哥哥,这就是贵客吗?」 乐熙懵了,他不知道宣王为什么会出来,是嫌他速度太慢了吗? 乔穆尧看到乐熙和乐锦紧紧挨着的画面,眉宇微沉。 「殿下好。」众人齐刷刷地下跪。 乐锦见状赶忙有样学样,还拉着乐熙一起。 「别杵在院子里,进来说话。」显然是对着乐熙和乐锦说的。 房中,乔穆尧坐在主位上,喝了口茶:「乐卿,不介绍一下吗?」 乐卿,王爷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乐熙心中一痛,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回禀宣王殿下,这是我的小妹乐锦,她不是有意打扰的。」 「参见宣王殿下。」乐锦起身再施一礼。 「乐锦,好名字,」乔穆尧不辨喜怒道,「孤想了解你父亲在锦西的情况,故而来找你哥哥问问,不想误了你们兄妹相见。乐锦,你有什么事吗?」 「啊?」乐锦一愣,也顾不得宣王问得合不合理了,急忙道,「我刚学会了刺绣,绣了个香囊想送给二哥,刚刚忘了,现在送过来。」 第62章 见面礼 妹妹送哥哥香囊真是好得很。哥哥根本不想让妹妹见到他,更是好得很。 乔穆尧板着脸,压制心里升到顶点的醋意和怒火,放下茶盏起身:「天色已晚,本王先告辞了。」 虽然有些突兀,但宣王想走,谁又敢拦,很快院子里没了大半的人。 「二哥,你怎么了」乐锦今晚一整个摸不着头脑的大状态,院子里怎么那么多人,贵客怎么是宣王,宣王怎么走了,哥哥怎么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乐熙回神,笑得勉强:「在想锦儿送我的香囊是什么样啊?」 「是打籽绣,」乐锦献宝似的拿出来,「还镶了珍珠呢,我还送了三个出去,给父亲、母亲和大哥,但二哥这个是我绣得最好,也是最漂亮的。」 「锦儿的手艺真好。」 「那可不,」乐锦骄傲地仰起头,「二哥你可得天天戴着。」 小姑娘忘性大,一下子就忘了要细究宣王这件事了。 等送了乐锦回院休息,宿书向乐熙请罪道:「都怪宿书,没想到怎么阻拦小姐才好,才会闹成这个样子。」 「不怪你,只是巧合罢了。」乐熙无力道。 不过,任谁在那种时候被打扰,都不会高兴吧,王爷虽然面上不显,但乐熙知道他是生着气离开的,之后一定不会踏足这里了。 「和田白玉钗,沉香双喜如意,红珊瑚手串,还有整套的红宝点翠头面,暗花罗二十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宣王什么时候见了锦儿」乐夫人点了点丰厚的礼单,十分惊讶。 乐熙也愣住了。 今天清早,宣王送来了这份礼,说是给乐家小姐的见面礼。 乐锦把昨晚的事如实说了一遍,乐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可这礼也太厚了。熙儿,你怎么看」 头次见面,就有这般厚礼,以乐夫人的经验,起码也是表达了不同寻常的好感。 乐熙打了个寒战,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他不中用,还没上几次床,已经被殿下腻厌了,殿下也不会突然看上锦儿的。 若是如此,这算什么,兄妹共侍一夫太难堪了,乐熙都不敢去想。 「这……我不太了解礼物的轻重,或许单纯是王爷赏赐丰厚」乐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谎话。 「我倒忘了,你也是个不通庶务的。」乐夫人笑了。但她还是略微担心,他们家门第不够,锦儿若是进王府,充其量就是个侧妃,这可不行,但愿真如熙儿所说,王爷没有其他意思。 「算了,不提这个了。既是赏赐见面礼,也轮不到我们这等人家回王府一份礼。锦儿,这礼你就收着吧。」 「好诶。」乐锦正是喜欢珠宝锦缎的年纪,焉有不欢喜的,当即把羊脂白玉钗拿出来,预备插到头上去。 「对了,休息也休息够了。熙儿,昨天你说还没拜访过江家,今天我们母子三人带上礼物一同去吧?」 「是,母亲。」乐熙心不在焉道。 等到马车快到江家门口了,乐熙才想起昨天和宿书说好的对策,他捂着肚子唉哟一声。 「怎么了,熙儿/哥哥」乐夫人和乐锦同时焦急道。 「我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肚子不太舒服。」乐熙虚弱道。 乐熙的脸色苍白,让这番话很有可信度。 「那赶紧的,让车夫掉头,我们去医馆。」乐夫人道。 「这怎么行母亲都许多年没回来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母亲带着锦儿去吧,宿书和我去医馆就行。」乐熙道。 第72页 「傻孩子,娘都来京城了,什么时候不能去江家,还是你看病要紧。」 「不行,就几步路了,不能过门不入。又不是什么大病,我能照顾好自己,还有宿书呢。母亲,您就去吧。」 乐锦见乐熙态度坚定,转而劝乐夫人:「娘,您就听哥哥的吧,再争执浪费时间,有这工夫二哥都到医馆了。」 「那好吧。」 乐熙下了车,看着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才带着宿书走了。 宿书仔细觑着乐熙的神色,问道:「少爷,咱们去哪」 「我也没有目的地,在街上随意走走。」 「要不,咱们去宣王府」宿书提议。 乐熙一震,现在他连求见几次就能见到宣王的信心也丧失了,他不敢想在宣王府前连连碰壁后,自己将会多崩溃绝望。 「暂时不去了。」 宿书忍不住抱怨:「昨天又不是少爷的错,宣王自己先走了,今早又送礼给小姐。反覆无常的,真难伺候。」 「宿书!」乐熙沉声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宿书一手在嘴上作拉链状。 江夫人最近过得很不顺,儿子江子谦还在牢里捞不出来,至于她寄予厚望的女儿江冰沁,算计太子上床倒是成功了,可是出现的意外让江家在京城官员中丢尽了颜面。 江兆辉无能狂怒,已经骂了她很久教育子女无方了。幸好他还以为太子和江冰沁确实是意外,而不是江夫人和江冰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然会骂得更凶。 江夫人前两天好不容易买通了一个东宫的下人,才知道太子说江冰沁就是个贱婢,根本就不宠幸她。哪里都拜高踩低,江冰沁天天被东宫里的女人们罚跪掌嘴打板子,日日被羞辱,被骂是淫妇,连一条狗都不如。 江夫人管家都没心思,突然听下人说外嫁的姑奶奶带着小姐回来了,她问是哪个。 知道是江华宁,一个嫁给地方小官后,很久没回来,只在年节送例礼的庶女后,她嗤笑出声,打算从这个小姑子身上找点优越感。 「大人没空,让我来招待你们,别见怪。」看清乐夫人和乐锦的容貌后,江夫人的假笑僵在脸上。 那个姑娘容貌姝丽,比她的冰沁更胜数倍也就算了,她以为过得落魄的小姑子保养得极好,看着生活就滋润。 「没事的,嫂子好,这是我女儿乐锦。」 「伯母好。」乐锦脆生生道。 江夫人眯着眼睛找了一圈,迫不及待地阴阳怪气:「你们在穷乡僻壤,我难得见一次,本来不该说的,可实在是看不过去。和田白玉可是价值连城,戴不起也没事,可戴个仿的就太掉价了。」 「你说什么」 第63章 该找谁 乐熙和宿书正在街上闲逛。 「少爷,宿书想买糖葫芦,好久没吃了。」宿书夸张地做出馋嘴的表情。 乐熙被逗笑了:「好,给你买,买两串。」 二人正笑着,忽然,一个乐家的下人慌里慌张地找到乐熙:「少爷,您在这儿啊,我还打算回去找。」 「出什么事了」乐熙皱眉。 「江夫人和咱们夫人和小姐吵了一架,正要赶人丢东西呢。」 「什么!」乐熙急忙赶往江府。 「戴假货还说不得了,以为我们稀罕你们这门穷亲戚。」江府门口,江夫人像泼妇一样骂街。 乐锦沉不住气,回吼道:「你看不起人就说看不起,干嘛诬衊人,信誓旦旦说我戴假玉,你拿证据出来啊,没有证据还不许人反驳了」 「哈哈哈……」江夫人猖狂大笑,「你们还能买得起和田玉肯定是拿石英岩玉仿的,还在那儿装,带着你们的破烂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这玉钗是别人送的。我母亲好心好意地回娘家一趟,你们居然赶她走」 「一个出嫁了的庶女,谁说这是她的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小厮们,赶她们走!」 「我看谁敢动手!」乐熙高声喝道,快步跑到乐夫人和乐锦面前,「母亲,妹妹,你们没事吧?」 「你是……」江夫人看着乐熙面熟,「你不是那个穷书生吗?」 乐熙眼神凌厉:「江夫人好眼力,居然还记得。」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江夫人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你,我儿不会到现在还陷在牢里,给我打!」 江府的刁奴就要围上来动手。 「殴打朝廷命官,江夫人,你好胆量。」 乐熙此言一出,奴才们都被震住了。 「你说什么」江夫人又惊又怒。 「江夫人有所不知,乐熙不才,刚被当今圣上钦点为新科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一职。」 「怎么可能!」 江夫人还在震惊之时,有点眼色的奴才已经去通知江兆辉了。 江兆辉可比江夫人识时务得多,跑到门前:「妹妹带外甥外甥女回来啦,这都是误会,快请进快请进。」 乐熙冷笑:「都要打人了,还说是误会。」 江夫人气焰低迷,对江兆辉道:「老爷,我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害子谦进牢的人……」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江兆辉给了她一巴掌:「自己教不好儿子还怪别人,现在还把亲戚往外赶,我看这个家你是不想当了。」 江夫人低头捂住一边脸,不敢吱声了。 第73页 乐熙他们也吓了一跳。 偏偏江兆辉不觉得有什么,满面笑容:「我已经教训过了。亲戚哪有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还是进去吧。」 乐熙把目光投向母亲,乐夫人心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那好吧。」 「我早就听说状元是锦西人氏,但没想到就是外甥。妹妹,这些年你还好吗,不曾走动亲戚间都疏远了。」江兆辉笑道。 「我还好,只是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想要拜祭一下我姨娘的牌位。」乐夫人道。 江兆辉眼神一闪,找到机会了:「母女天性这是应当的。不过虞姨娘的牌位好端端地放在祠堂里,祠堂也不能随便开啊。」 乐夫人没听懂江兆辉的言外之意,有些失落。 乐熙面上露出一丝微嘲的笑意:「不知江家怎么样能开祠堂」 江兆辉呵呵一笑:「其实偶尔破例一次也没什么,只是我儿子江子谦还在牢里,我们作父母的实在是挂心得很……」 「令郎是安王下令抓进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乐熙反问道。 「我们求了好多次都没见到安王爷,要是苦主去说,也许安王就同意放人了。何况外甥还是新科状元,安王会给几分面子的。」江兆辉死马当活马医,当然也有他不太想答应乐夫人请求的缘故。 回去的马车上,刚才听得云里雾里的乐夫人问是怎么回事,乐熙就把之前在佛寺遇到江子谦和江夫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明明是他们仗势欺人,现在还有脸让你去求安王放人,太不要脸了,你的伤都好了吗?」乐夫人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没事的,都好了。母亲,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您想祭拜外祖母的,我好提前做些准备。」 「我没想到他们夫妇现在的嘴脸如此丑恶,一点点事也要拿来要挟。安王岂是那么好见的,你怎么就答应了」 乐熙现在撒谎都快要能脸不红心不跳了:「在宣王殿下那儿见过几次,我想想试试,母亲,你不用担心,您一定能见到外祖母的。」 「原来是这样。」乐夫人忘了,乐熙之前还说只去拜访过宣王两次,怎么现在又是宣王来找,又是通过宣王熟识安王的。 乐熙送母亲和妹妹回了宅院,直奔安王府而去。 「岳星,我有件事想求你。」当时岳星也被打了,乐熙要考虑他的感受,不能一人独自决定。 岳星听完了来龙去脉,大度地挥手:「江子谦被关这么久,已经受到惩罚,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何况事关重大,祭拜你的外祖母要紧,我没意见。」 「谢谢你,岳星。」 两人一起去找安王乔羲彰,「不知王爷能否把人放了」 乔羲彰故意说:「寻衅滋事归京兆尹府管,来找我做什么」 「江家人这些日子跑了不少关系都没用,他们说大约是安王你打了招唿。」 乔羲彰被乐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岳星可是真心拿乐熙当朋友,见状二话不说扯了扯乔羲彰的衣袖,要他答应。 乔羲彰清了清嗓子:「好,说正事。要放那玩意儿我不介意,但找我没用啊。」 「为什么」 乔羲彰促狭一笑:「尧堂兄知道你受了欺负,一个吩咐下去,京兆尹可不是一动不敢动嘛,你去宣王府撒个娇就是。」 乐熙没想到这事是宣王的手笔,呆呆地走出安王府。 宿书想起早些时候去宣王府的提议被拒绝,不免感嘆宣王真是阴魂不散,他家少爷逃也逃不掉:「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乐熙低头,黯然一笑:「宣王府。」 站在门口等候人通传,乐熙迎着阳光,心中不断做被拒之门外的准备。 可没过一会儿,青冥居然急匆匆地跑出来:「公子,您终于来了,快请进。」 第64章 书房跪 宣王昨晚憋了一肚子火回来,天知道青冥的压力有多大,今早他就问了一句要不去请乐公子来,王爷生生折断了一支狼毫,冷笑着说不用,反而说给乐公子的妹妹送一份礼,让他掂量着办。 青冥一上午都在叫苦,心道乐公子可真厉害,他从没见过王爷生闷气的模样,这下可见识到了。 听见守门侍卫来报乐公子来了,青冥真好似久旱逢甘霖一般,进去禀报宣王。 乔穆尧刚把一封公文扔回原位,他觉得这次明明白白是乐熙的错,结果等了一上午不见人来道歉,他越想越气,连带着觉得下面的人怎么那么蠢,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直到青冥道:「王爷,乐公子求见。」 「哼,他还知道来。」 青冥噎住,他怎么觉得王爷变幼稚了呢。 「那……让他进来吗?」 乔穆尧一个眼刀扫过来,仿佛在说青冥废什么话,青冥马上出门去请乐熙。 乐熙没受到想像中的刁难,一路顺畅地进来,甚至是在青冥期待的眼神中进书房的,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找孤有什么事」乔穆尧率先开口,语气不见丝毫温柔。 乐熙心中一凉,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再走了两步,跪倒在宣王腿边。 「昨晚扫了王爷的兴致,今天特来请罪。」 乔穆尧气得磨牙,他计较的是这个吗,他在乎的明明是乐熙像防洪水勐兽一样防着妹妹见到他,好像他多见不得人一样。 第74页 但凤眸往下一瞥,少年圆圆的发顶,盈盈一握的窄腰,乔穆尧喉头微动,突然觉得换个生气的原因也不是不行。 在窒息的沉默中,乐熙越发诚惶诚恐,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再道一次歉,鼓起勇气双手攀上宣王的膝头,出声恳求:「求殿下原谅乐熙这一次。」 乔穆尧现在可受不了这个刺激,气息顿时微微沉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开。」 乐熙身子一僵,受伤地蜷起手指,放回了身前:「是乐熙不好,不应该冒犯殿下。」 听听,听听,老是在这儿一脸无辜地勾引人,他有正经话要问呢。 乔穆尧气不打一处来,人到嘴边了却不能吃,他预备速战速决地问话解决这件事:「昨天你妹妹来……」为什么你跟见鬼了一样跑出去 「妹妹年纪还小,」乐熙觉得天都塌了,殿下难道真的看上锦儿了吗?他抬头急切地打断乔穆尧的话,「殿下,都是乐熙的错。」 乔穆尧虽然觉得乐熙的话有些奇怪,但他觉得自己听懂了——妹妹还小,不能看到一些香艷的画面,这是哥哥对妹妹的拳拳爱护之心。 这个解释立刻让乔穆尧的气顺了。 泪水在乐熙的眼眶里打转,他孤注一掷地拿过乔穆尧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胸前,仰起头用上目线看向上位者:「殿下,昨天还没做完,可不可以继续」 他就跪在这里,不要惦记锦儿好不好 乔穆尧的疑惑解了,哪里还抗得住诱惑,单手环住乐熙的腰肢将他抱起,抵在了书桌前,乐熙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你自找的。」乔穆尧兇狠地吻住了乐熙的唇。 乐熙前所未有地主动回应着,他以为乔穆尧是在泄愤,王爷想要锦儿,他却不知廉耻地自荐枕席,乐熙睁大眼睛,盯着乔穆尧高挺的眉弓,任由泪珠滑落脸颊。 乔穆尧似有所感,停住唇,向上亲了亲乐熙漂亮的眼睛:「每次刚亲一会儿,就哭起来,我还没做什么呢。」 不等乐熙回答,乔穆尧卡住乐熙的窄腰,将他向上提了提,让他坐在了青金雕瑞兽的檀木桌面上,拉开抽屉,取出了雪魄胶。 乐熙带泪的杏眼睁圆了,为什么殿下的书房里会有雪魄胶,它不是用来…… 「殿下,是要在这儿吗?」 乔穆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乐熙的唇瓣,点了点头:「不习惯」 「只要殿下在,熙儿就可以。」 乔穆尧勾了勾唇角,扶着乐熙的肩,强硬地让他转身。 「殿下!」乐熙看不到乔穆尧的脸了,惊唿道。 乔穆尧淡淡道:「不许乱动。」 乐熙只得乖乖听话。 乔穆尧看着少年流畅的腰线和漂亮的臀腿,凤眸深深:「这是对昨天的惩罚。」 …… 乐熙跪都跪不稳了,午膳也没得吃,太阳从正中到西落,最后,神清气爽的乔穆尧抱着浑身脱力的乐熙沐完浴,抱着他在桌前吃饭。 「慢些,没人跟你抢。」 乐熙把头埋在粥碗里,像只护食的小兽,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肉糜粥。 乔穆尧轻声一笑:「这是我的疏忽。」 乐熙懵然抬头,什么意思 乔穆尧凑到他耳边,热息连续地打在颈间:「下回在旁边放些点心,哪张小嘴都不饿着,好不好」 乐熙的耳根红得跟要烧起来一样,烫手似的扔下碗:「我吃……吃饱了。」 说着还要挣扎着起来:「时候不早,乐熙该告辞了。」 可脚还没沾地,乐熙就腿软地要倒下,乔穆尧眼疾手快地抱紧了他:「都这副可怜模样了,今晚别折腾了,我让人去通知你家人,说你在朋友家歇息一晚。」 乐熙实在不能动,也只能这样了,但他突然想起母亲的事,开口向宣王说明情况,希望他能把江子谦放出来。 乔穆尧皱皱眉,乐熙的外家竟是这样不堪,不过乐熙既然要求,他自然答应,之后让人好好「关照」一下江兆辉就是。 「对了,春闱之后就是春猎。到时候父皇会带朝中亲贵和部分官员去,还可以带家眷。你准备着,带母亲和妹妹去玩玩也好。」 宣王想起昨日见到的乐锦,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他打算帮忙物色物色人选。 乐熙眼睛一亮,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撮合锦儿与贺池恆。私心论,乐熙不希望心爱之人和妹妹扯上关系;而做哥哥的,和母亲一样,也不希望妹妹嫁入王府为妾。 有他一个见不得光的就够了,乐熙心想,他不曾奢望光明正大。 第65章 乱点鸳鸯谱 之后江子谦放了出来,乐夫人如愿祭拜了自己的生母虞姨娘。 期间江家人还问乐熙向安王求情的具体细节,乐熙只说安王都忘了这件事,所以他上门一提就放人了,就此搪塞过去。 乐熙和岳星在翰林院报了道,他们刚入职,先是有一波人来围观了一下新科一甲三名,连中六元确实稀奇,但翰林院中都是科举中的佼佼者,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至于那副捲轴,是锦上添花之用,在乐熙没做出什么成绩之前,再如何也不过是恩师长辈对学生的殷切期望。 乐熙和岳星他们暂时自然不可能起草诏令、制文,两个人只从旁协助其他人,自己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整理经史,不甚重要,但也算得上清闲。 第75页 只是乐熙在休沐日时,会往工部走一趟,工部侍郎方向明盼他就跟久旱盼甘霖似的。 如此过了两日,春猎的日子就到了,在负责人宣王的授意下,翰林院作为天子近臣之所,全员都可以随行。 京郊有近百里的皇家禁苑,专作狩猎之用,寻常人等不可进入,附近皆有重兵把守。 乐家的马车是长长的队伍里不起眼的一辆,但里面的氛围却是其乐融融。 乐锦从车窗探出头去看,最远处也就是最前方,皇上、娘娘和皇子公主们的车驾华丽夺目,闪耀着珠光贵气。 「娘亲,哥哥,好热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隆重的大场面呢。」乐锦有些嚮往。 乐夫人摸摸乐锦的脑袋:「喜欢这两日就多玩玩,多看看,只是记得小心些,不要给你二哥惹麻烦。」 乐熙笑道:「母亲不用过多嘱咐,锦儿虽然贪玩,但懂事是没得说的。」 乐锦道:「就是就是。」 乐夫人嘆了口气,锦儿的性子张扬活泼,倒是和熙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眼见着就要到给她相看人家的时候了,也不知她能不能像熙儿一样慢慢稳重起来,要是不行的话,必得找个宠她爱她的夫君才好。 一家三口正在说话,岳星前来拜访。 他之前已经去乐宅见过乐夫人和乐锦,乐夫人知道他和乐熙是朋友,觉得他长得清清秀秀的,学问才华又能跟乐熙媲美,非常喜欢他。 「岳星来了,快上车,上车来说话。」 等岳星上了车,乐夫人热情问道:「怎么不见你带令堂出来,是还没到京吗」 「派去接母亲的人说母亲在路上生了病,要耽搁些时日。是我不孝,让母亲奔波劳累了。」 「话不是这么说,儿子金榜题名接母亲进京享福是好事。改日等你母亲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也好见见。」 乐夫人越看岳星越满意,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到了营地,众人各自搭帐收拾东西。趁着乐锦出去玩的空档,乐夫人问乐熙:「熙儿,你觉得岳星这个人怎么样」 「岳星他学问好,人品好,关键是出身贫苦却不怯懦,往后定能有一番作为。」乐熙不吝啬赞美道。 「他家中除了母亲就没有别人了吗?」 「岳星丧父之后,有几个叔伯想去他家抢夺田宅,没有得逞,所以也再没来往了。」 家中人口也简单,乐夫人暗暗点头,她看得长远,现在家底薄弱些没事,岳星如今前途光明,之后自会有一番家业。 乐熙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疑惑问道:「母亲,您这么了解岳星做什么」 乐夫人看左右无人,悄悄对乐熙道:「你觉得把锦儿许配给岳星怎么样」 「啊?!」乐熙瞪圆了眼睛。 至于话中的岳星,人在安王帐中,搭帐的活自有安王派的人帮他做。 「青天白日的,你喊我来做什么」岳星别扭道。 乔羲彰眉头一皱,将人揽到怀里:「非得有事才能让你来你对我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 「放肆又怎样」岳星忍住心虚,想起乐熙说的相互喜欢可以大胆些说真话,不能全闷在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乔羲彰一指点上岳星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你就不会想我吗?」 「我只有昨晚没去王府而已。」岳星陈述,他在外有了住处后,偶尔会不留宿安王府。 乔羲彰微顿,是啊,怎么一会儿不见就会想念呢不管了,他抬起岳星的脸吻了上去。 只要没有铁链什么的,岳星还是很乐意配合的,生涩地回应着安王。 上次他俩和好之后,安王就没再用过可怕的道具。单纯的岳星不知道的是,乔羲彰有这个癖好,越喜欢他就越抑制不住心中隐秘的欲望。 而乐熙正苦哈哈地试图告诉乐夫人,岳星和乐锦不合适。 前世根本没有这回事啊,母亲在锦西为乐锦挑了两年的夫婿,都没有合适的。 后来父亲升迁至京,那时他已是宣王派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在王爷的示意下,锦儿嫁给了贺池恆,荣成长公主的儿子,成国公的继承人。 二人婚后不只相敬如宾,更是难得的琴瑟和鸣,贺池恆宠得乐锦宛如少女般灵动可爱。 乐夫人对乐熙的劝说半信半疑:「他俩性格不合我看岳星性子挺软的。」 那是因为曾经的生活所迫,乐熙可是见过岳星怎么跟安王顶嘴的:「清隐他面上平和,身有傲骨,看待锦儿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漂亮小妹妹,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好吧,反正锦儿年纪还小,你既这么说,那就再看看,若是他俩真的合不来就算了。」乐夫人面有不舍,还是打算再考察考察。 乐熙松了一口气,觉得提早给锦儿拉上红线势在必行,贺池恆才是真正性子温和的人。母亲乱点鸳鸯谱也就罢了,而宣王……乐熙下意识不愿去想,王爷应该只是一时兴趣吧。 月上中天,营地上举行了盛大的晚宴,官员和家眷分席而坐。 乐熙和岳星坐在一起,位置还算靠前,能看到上首的皇上与诸位皇子。 表面言笑晏晏,实则暗流涌动。 第66章 喜欢的人 太子乔宏承积攒了许久的不满。 自从乔穆尧大胜北凉之后,父皇对他的爱重一日胜似一日,往年都是太子负责举办春猎的,所以太子逮到机会就开始嘲讽:「二皇弟,想做出些成绩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太过分。往年在九安殿中多好,这草野荒地上蚊虫多,今年的人又格外多,嘈杂不堪。」 第76页 淳庆帝蹙了蹙眉,不置可否。 乔穆尧轻震了一下衣袖,站起身:「启禀父皇,春猎乃我雍朝先祖留下来的传统,先人以三千兵马起事,与军民同吃同住同睡,未觉有何不妥。今次父皇亦下高台出宫殿,与众卿家共襄盛举,可见我朝亲民恤下,远胜前朝之暴虐。」 乔宏承哑口无言,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在上书房成绩被乔穆尧吊打的时光。 淳庆帝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点头赞许。 乔穆尧拿起酒杯,华丽的声音迴荡在空气中:「祝愿此回春猎圆满成功,愿父皇龙体康健,愿百姓安居乐业,愿大雍风调雨顺!」 众人皆举杯,齐声贺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说得好!」淳庆帝举起九龙杯一饮而尽,「大家尽情吃喝,歌舞尽兴。明日春猎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可以上场打猎,猎物最多最好的人朕重重有赏。」 「乐熙,该坐下了,」岳星拉着乐熙的衣袖坐下,笑话他,「这是看呆了」 乐熙不承认:「才没有。」 岳星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乐熙恼羞成怒:「下午怎么一直不见你人,入席的时候才出现?」 岳星不笑了,捶了一下乐熙的肩:「笑话我是吧?」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乐熙脸上:「那还不是因为你招人喜欢,我跟你说,最近少去我家,如果你不打算当我妹夫的话。」 岳星听完了前因后果,连忙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我知道,我母亲也就是个提议而已。」 岳星还是不放心,左右看了看,低声对乐熙说:「千万别跟安王说,他心眼可小了,万一被他知道了……」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是不是」乐熙笑意扩大。 岳星又捶了他两下,乐熙笑着躲避:「好好好,别打了,我会保密的。」 饮宴过后,是盛大的篝火舞会,猎场上不比宫中规矩森严,可以放松许多。 皇上年纪大了,先回去休息,让众人尽情玩乐,诸位皇子也就跟着退了场,会场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乐熙趁空逃了席,想去宣王的营帐一趟,不料途中看到了楚怡郡主贺音薇和成国公世子贺池恆。 「哥哥,哥哥,你怎么打猎回来心不在焉的」 贺池恆回神,明显敷衍道:「没什么。」 贺音薇不买帐,摇头晃脑地猜:「休想骗我,莫不是出门遇见心仪的姑娘了」 贺池恆沉默,往前走了,简直是默认。 贺音薇急忙跟上去盘问。 乐熙震惊,他明明记得两年后贺池恆还是独身,这是青葱的爱恋没有结果,还是前世与乐锦的婚姻本就是退而求其次。 这怎么可以乐熙气得用拳头撞桌子。 乔穆尧吩咐完禁苑周边的安全部署,晚了些回帐,回来时知道乐熙已经来了,没让外面人打扰,结果进来看到这一幕。 急走两步,乔穆尧抓住乐熙的手,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仔细看了看,没有出血,但关节处已经红肿了。 乔穆尧拿过药箱,用玉签轻柔地给乐熙涂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跟孤说说。」 乐熙感念他的温柔,却觉得这事不太好说。现在贺池恆和锦儿还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愿意喜欢谁是人家的自由。 乐熙其实是气自己,他一向认为前世除了自己,家人都过得幸福美满,如果不是的话,他不得不生自己的气。 乔穆尧岂会让他闭口不谈,凤眸一转,坏心地拿话刺乐熙:「难道是不乐意来孤这里」说着上完药,把乐熙的手放到了一边。 乐熙惊讶地抬眸,深感无辜:「不是的!」 乔穆尧笑出了声,乐熙后知后觉,殿下这是在耍他,气得扭过身体。 「还是这般气哼哼的模样可爱些,」乔穆尧在乐熙身旁坐下,从身后环抱住他,「难得见你刚才那样气恼,还捶桌子,是不是在哪受了委屈」 乐熙咬唇,还是不好启齿:「反正跟殿下没关系。」 乔穆尧微滞,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是因为被忤逆而生气,他并不意外,但恰恰不是。 乐熙感受到凝滞的氛围,暗骂自己真是蠢货,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得意忘形,转身要跪下去,却被乔穆尧拉住。 「以后不许你动不动就跪。」 乔穆尧忽然发现,他想要了解全部的乐熙,想要乐熙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他不要乐熙时不时地俯下身去垂首认错,他要乐熙正常地和他说话。 「以后在人后不用再行礼,有话就直说,跪下就指望着我心软,现在没这么好的事了,清清楚楚地把话说明白,若我让你跪才许跪。」 乔穆尧说得严肃,乐熙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好还是不好 乔穆尧就上手捏他的脸颊肉:「明白了吗?」 乐熙吃痛,吶吶道:「嗯,明白了。」 「究竟是什么事若是不想说也直接告诉我不想说。」乔穆尧再问了一遍。 乐熙思索片刻,轻声道:「锦儿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家中正在帮她物色。我原也看中了一个,结果发现看走眼了,想到差点毁了妹妹一辈子的幸福,忍不住生气。」 乔穆尧笑了:「我还当是什么事,提前发现就好,何苦生这个气。不如这样,我帮你妹妹挑个夫婿。」 第77页 之前那个也算是你挑的,你上辈子挑的,乐熙腹诽,但不能说出来:「不用了,日子还长呢,家里打算慢慢再看。」 「那也好吧。」乔穆尧由着乐熙。 外出不比在京中,乐熙不便在乔穆尧的营帐中多待,估摸着篝火舞会散了,打算回去。拒绝了王爷让青冥送他的提议,那太显眼了。 不料路上有人专程在堵他。 第67章 少年毒杀 自从上次看着乐熙乘坐宣王府的马车后,何徵虽然在会试上算计他不成,但这么些天他派人四处打探,即使查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可乐熙和宣王往来密切是肯定的。 何徵好似百爪挠心,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乐大人刚从宣王殿下那儿出来」 乐熙皱眉:「何大人好,并不是,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待了一会儿吧,也是,宣王殿下难伺候得很。」何徵阴阳怪气道。 乐熙不说话,他一直不明白何徵对宣王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情感,也许是因为阴暗恶毒早已扭曲了它,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它的底色应该是喜欢吧。 「何徵,我真服了你了,有话你不去找殿下说,天天找他身边的人作怪。之前天天来烦我,现在又找上乐熙了。」 云应章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手也顺势搭上乐熙的肩膀。 「你怎么来了,关你什么事」何徵瞪眼道。 「很不凑巧,我带领的金柳营负责此次春猎的部分防卫工作,」云应章翻了个白眼,「我是很不想见到你,可乐熙是我的好友,不能眼见他被神经病缠上。」 「哦,对,我第一次见乐熙,他就是跟在你旁边的。」何徵阴恻恻道。 「没错,要不你跟在我们后面学学怎么讨宣王欢心,不然天天夜里空虚寂寞冷也不是个事。」云应章语带嘲讽。 「你!无耻!」何徵说不过,自己走了。 云应章对乐熙关心道:「没事吧,何徵一直这个样子,好像最近更严重了,应该是科举成绩不佳,连基本的风度也不要了。」 乐熙笑笑:「没事,只是何大人和王爷究竟怎么回事」 云应章左右看看:「走,我们去你营帐里说。」 「宣王殿下的童年过得不是很好。自从昭华皇后逝去后,宫中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上书房里的人也是一样。」 「我还是照常过日子,不觉得当宣王的伴读有什么不好,起码宣王聪明得很,不至于功课没完成,让伴读顶包责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何徵对宣王却是越来越好了,添水倒茶不在话下,但凡有个人来刁难欺负,准是何徵第一个出来打抱不平,尧哥哥长尧哥哥短,宣王和他越走越近。」 讲到这,云应章停了下来,问乐熙:「不吃醋吗?多么美好的少年情谊。」 乐熙嘆息一声:「我不傻,既然知道了故事的结局,那么开始也是带着阴谋算计的吧。」 「没有人清楚是不是阴谋,只是那块有毒的糕点确实是经由何徵,送到了宣王殿下手中。」 「最后查出这件事是谁做的」乐熙问。 「糕点是御膳房统一送的,查明的真兇是宫中的敏妃娘娘。皇上下旨废了敏妃,赐她三尺白绫。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与何徵有关,所以他只是不再做宣王的伴读了,宣王也不再见他。」 挺遗憾的故事,如果乐熙没听过前世何徵亲口承认的背叛。 好一招借刀杀人,香消玉殒的敏妃怕是无辜的吧。再联想之后何昌怀丞相与皇后和太子结成一派,真兇唿之欲出,聪明人心中都有数。 比如此刻对视一眼的乐熙和云应章。 乐熙垂下眸子,何徵有一句话说得对,乐熙来得太迟了,虽然他对宣王一见钟情,恨不能为他献上一生,但还是太迟了。 乔穆尧度过了幼年丧母的艰难时光,闯过了根基不稳的少年时光,乐熙错过了乔穆尧能倾付真情的所有时期,乐熙见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宣王,未来甚至会是君威深重的皇帝。 可是,乐熙顾不得自己,他心疼那个被身边人设局欺骗的二皇子,看着险些被吃下的毒糕点,那时的乔穆尧该是多么孤立无援。 「应章,你负责我这儿的兵防巡逻吗?」 「对啊,你想做什么」 「你能不能别让人发现我一晚上不在营帐里」 「当然可以,包在我身上。」 「回来再谢你。」乐熙沖了出去。 云应章笑着嘀咕:「爱情真是可怕。」但想起自己家里的那对「真爱男女」,他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乐熙几乎是闯进宣王的帐中,想上去问一句的青冥默默后退。 乔穆尧闻声起身,却被冲到面前,来不及停下的乐熙生生压倒,躺在了榻上。 乐熙面染红霞,坐在乔穆尧身上大口喘气。 「怎么这样着急允许你不行礼,也不用这样啊。」乔穆尧含笑纵容着乐熙的放肆,摸摸他垂到身前的乱发。 乐熙喘匀了气,眼神专注地看着乔穆尧的凤眸:「我从应章那里听说了殿下差点被毒杀的事。」 话音一落,乐熙就吻上了乔穆尧。 乔穆尧感受着唇上的柔软,眼中笑意加深,任由乐熙不得章法的舔吻。乐熙的吻技一点提高也没有,他比较适合被亲。 第78页 等乐熙抬头,疑惑王爷为什么不回应,乔穆尧一手往后撑,轻松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护着要滑下去的乐熙。 「所以来安慰人」 乐熙点头,可是殿下怎么好像不是很需要的样子,他轻轻道:「乐熙知道是有点太迟了……」 乔穆尧微微一笑,揉乱了乐熙的发顶:「应章确实是一切的旁观者,事情倒没错,只是少了一些细节。母后去世后,何徵对我异常殷勤,我早就察觉出不对了。」 乐熙瞳孔微微放大:「殿下从来没有被骗到过」 「当时所有人都说我命大,可单凭幸运的人,在宫中活不长久。我只是将计就计而已,装作被打动,装作毫无戒心,然后在他们动手时一举揭发出来。只可惜,他们找好了替死鬼。」 乔穆尧从不曾有被欺骗,被辜负,被背叛的伤心,当然不需要安慰。 乐熙尴尬地想从乔穆尧身上下来:「我不知道殿下聪明绝顶,早已洞悉一切,听应章的意思是觉得殿下被背叛了,是乐熙太蠢了。」 其实还有一层,前世的何徵到最后也以为自己成功欺骗过乔穆尧的感情,深深地误导了乐熙。 第68章 新武器火铳 乔穆尧按住乐熙的后腰,不许他起身:「这是我想要的效果,世上总有些聪明人,留一点隐藏的唏嘘故事,让他们自以为探究到了真相。」 「至于应章,他是对我的事太不上心了,连羲彰都知道的事,每次他都一副他是亲歷者,他懂他懂的样子,我就没说出来打击他。」 「没想到,把你也骗到了,」乔穆尧刮刮乐熙的鼻尖,宠溺道,「我印象里你没这么笨啊,小笨蛋。」 乐熙讪讪道:「乐熙关心则乱了。」 「不过我很高兴,熙儿可以继续以身安慰我。」乔穆尧好整以暇道。 乐熙脸都羞红了:「不了不了,我该回去了。」 乐熙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挣开乔穆尧落荒而逃了。 乔穆尧在身后含笑看着乐熙的背影,考虑到乐熙明天还要上马,他只好松手,不做禽兽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乐熙营帐附近的云应章讶道。 乐熙想到殿下并不介意应章知道的态度,便把他拉进了营帐。 「什么!」云应章一蹦三尺高,气得在地上走来走去,「那我这些年受的骚扰算什么何徵跟个怨妇一样,气短心虚,不敢出现在宣王面前,天天在我面前逼逼叨叨,好像我是他们当中的第三者。」 「我其实也有点唏嘘他们之间的感情,纵然不纯粹,掺杂着伪装、利益和算计、背叛,可到底曾经有过。」 「啊啊啊,殿下,还有安王,一定在背后嘲笑我蠢。」 乐熙被应章一连串的吐槽逗笑了,连自己的尴尬和害羞都忘了,拉他坐下:「没什么的,都是自己人,我刚刚不也在殿下面前出了糗吗?」 云应章气道:「不行,我要找殿下要补偿。」 乐熙笑了:「好,只要应章开口,无论是什么名剑宝刀,殿下肯定会给的。」 「不不不,你不知道,殿下最近好像在研制一种新武器,听说威力巨大,我得讨一把来。」 「砰,砰,砰!」 一连三声,三只大雁应声而落。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唿声。 「这大雁飞得极高,宣王殿下的射术又精进了。」 「才不是,你看宣王手上的不像是弓箭。」 「穆尧,你手中的是什么」淳庆帝面带兴趣。 乔穆尧将东西递给淳庆帝身边的大监韩忠:「启禀父皇,这是工部新研制出的武器。儿臣在浔阳遇刺,贼人用的是一种名为火药的爆炸物,儿臣死里逃生后想若能将此物利用起来,或可武装军队。」 这话听得乔宏承的脸是越来越黑,他当时连折数名心腹,也是被逼急了,炼丹的道士炼出火药,他只想着拿来对付宣王,竟忘了可以用作军队的武器。 淳庆帝拿过东西细看:「这长长的铁管就是火药」 「并非如此,儿臣也说不明白,还是请工部侍郎方向明和翰林院修撰乐熙跟您解说吧。」 「翰林院修撰乐熙」淳庆帝奇道。 这些火药的应用在前世是慢慢精进的,但乐熙重生,进度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跟宣王提了这个事,没想到宣王也有此意,只是暂时还没想到应该怎么做,吩咐了工部去考虑,工部正在焦头烂额,没有头绪中。 乐熙便自告奋勇去帮忙,有了他这个见过实物的人,加上工部能干的工匠,很快突破了技术难题,打造出了第一把火铳。 「启禀陛下,此物名为火铳,由铁管、铁珠、火药室、点火绳、扳机和枪托组成。只要扣动扳机,带动点火绳,点燃火药,就能发射铁珠,击中目标。」方向明娓娓道来,「工部听宣王殿下吩咐,在乐修撰的指导下制成此物。」 淳庆帝频频点头,发了一枪:「果然不错。乐熙,朕刚钦点你为状元,只知你文采斐然,却不曾想到你还有这等实干才能。」 「皇上称赞,微臣愧不敢当,还是方侍郎带领工匠们日夜赶工更加辛苦。」 「有什么敢不敢当的,工匠们各赏两年俸禄,工部尚书去岁告老,方向明就补上这个缺。至于乐熙你,便赐白银千两,再升一级吧。」 第79页 「谢皇上隆恩。」 「穆尧,」淳庆帝赏完又想起了正事,「这火铳成本如何,能否大规模应用」 「回父皇,成本尚可,与精制弓弩差之不远。刚研制出来,此次只制了一小批,尚未能装备军中。」 「那便接着制作,穆尧,你也该去军中练练兵了。」 「是,谨遵父皇教诲。」 太子乔宏承的眼睛都能冒火了。 按规矩,宣王征战北凉回来后就交出了兵符,卸大将军之职,平时也很少往军营中去,现在倒好,又能光明正大地去军营了。 「那此次我们便用火铳击杀猎物吧。」 皇上和皇子以及诸位宗室都拿到了火铳,其余人等还是使用弓箭。 上午打完猎,皇上和几位皇子要一同用午膳,乔穆尧抽不出空和乐熙见面。 云应章和乐熙一道往回走,他拿到了宣王额外给他的火铳,打得很是过瘾,边走边说:「果然是好东西。只是乐熙你不地道,我都不知道这东西居然有你一份功劳。」 乐熙有点脸热,火铳其实是前世的工匠他们慢慢改良精进出来的,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所以没向人提起过。幸好今天工匠们也得了赏赐。 「昨晚我一时没想到,应章想要的是这个。」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 云应章不愿去见明化侯,干脆中午回乐熙的营帐吃饭,乐熙自然应允,只是先要把自己猎得的两只野兔给母亲和妹妹送去加餐。 云应章也要去,顺便带上了两只野鸡。 结果走到半路上遇到了贺池恆和乐锦,两人正在说话。 乐熙看到这前世的妹夫,想起他现在有喜欢的姑娘就来气,一下子就走上前去,护住乐锦:「参见小公爷,不知您找舍妹有何贵干」 乐锦从乐熙的背后探出头来:「二哥,他是小公爷」 乐熙更生气了,怎么,贺池恆是想诱骗无知少女啊 贺池恆先是被突然出现的乐熙和云应章吓了一跳,而后才道:「原来她是乐大人的妹妹,我是在找人……」 第69章 议亲 云应章认识贺池恆,但觉得他脸红又说话吞吞吐吐的很奇怪,上前道:「小公爷,有话好好说。」 贺池恆咬牙道:「我的话都跟乐锦说完了,我先走了。」 乐熙疑惑,正要转头看妹妹,结果乐锦也跑进营帐里面了。徒留乐熙和云应章两个人在风中凌乱。 等乐熙和云应章吃完饭,一起去宣王营帐,正好看到荣成长公主从里面出来。 云应章进去就找位置坐下,大大咧咧地问:「王爷,荣成长公主怎么来找您了」 乐熙则被乔穆尧拉到了身旁,搂着腰。 之后乔穆尧才回云应章的话:「刚刚荣成姑母来找我议亲。」 「啊?」乐熙还没反应过来,云应章先喊了起来:「什么长公主要将楚怡郡主嫁给您,这怎么行」 乐熙也睁大了眼睛,漂亮的瞳孔微微放大。 乔穆尧没想到云应章的想像力这么丰富,沉声道:「云应章,孤该赏些补品给你补补脑子。」 「应章只是一时嘴快而已。」乐熙忙给应章找补,乔穆尧的大手抚着乐熙的背,示意知道。 云应章拍拍自己的嘴,笑嘻嘻道:「瞧我这张不争气的嘴,王爷别跟我一般见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穆尧也就作罢:「姑母是要给池恆那小子娶亲。」 云应章奇怪道:「那来找您议什么亲,您又没亲妹妹。」 「可乐熙有亲妹妹啊。」 「什么」乐熙惊呆了。 乔穆尧笑道:「姑母说,贺池恆很喜欢乐锦,姑母想要我帮忙问问,乐家愿不愿意」 还有一层意思,荣成长公主既知道乐熙是宣王的人,娶乐熙的妹妹也就象徵着彻底站队宣王。 乐熙前后一想,疑惑顿解,发现自己好像白生了两天的气,贺池恆喜欢的就是乐锦,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殿下,能不能让乐熙回去问问妹妹」 「当然可以,总要你妹妹乐意才行。」 乐熙回去后找到乐锦,询问她和贺池恆怎么回事。 乐锦起初还想矇混过去,拉着乐熙的衣袖不肯说。 乐熙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故意道:「那我就去回绝了人家,也不用告诉母亲了。」 「二哥哥,你变坏了。」乐锦皱皱鼻子,只好说了实话。 就是刚来猎场的那天下午,乐锦跑出去玩。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看风景,锦西地处南方,和京城风光迥异,所以她感觉很是新奇。 「音薇,就这么一会儿你都不肯放过哥哥,这就找来了」 什么声音乐锦疑惑地转头。 贺池恆扔下弓箭,快速赶来的脚步停住,他看到了一张漂亮而略带稚气的脸,但却不是他妹妹贺音薇。 茂密的树林里只有落叶的声音,少年少女,一高一低地站着。 还是乐锦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是认错人了吧?」 「是是是,我看你戴着支玉钗,衣服又是暗花罗的,我妹妹有一件花纹相似的,所以……」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乐锦故作镇定,屏着气从贺池恆身边跑过,脚步匆匆。 然后就华丽丽地被贺池恆扔下的弓箭绊到了,幸好贺池恆及时回身抱住了她。 第80页 拥抱一触即分,贺池恆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姑娘摔倒所以才……都是我不好,不该随手扔东西,姑娘没事吧?」 乐锦脸都红了,气得跺跺脚:「登徒子,不许你说出去。」 贺池恆一句「好」还没说出口,乐锦就慌忙跑走了。 然后贺池恆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人,刚说两句话,就被乐熙和云应章打断了。 乐熙听完了,确实是一场美好的偶遇,他问乐锦:「锦儿,你喜欢他吗?」 「他人挺好的,」乐锦笑弯了眼,可似又想到什么,嘴角耷拉下去,「但他身份太高了,大约不可能,母亲说齐大非偶,给我物色的人选都是门当户对的。不用哥哥去回绝,母亲也不会同意。」 乐熙笑笑:「锦儿不用担心这个,只要你愿意,哥哥会帮你达成的。」 乐夫人果然不同意:「这怎么行!成国公府的世子,母亲还是荣成长公主,我们高攀不上,锦儿会受委屈的。」 乐熙耐心道:「母亲,是他们主动来提的,并非我们去攀附。」 「这也不行,贺世子只是见色起意,长公主八成是被儿子缠得不行才不得不妥协。天长地久的,难保贺世子不变心,到时婆家强势,咱们帮不到锦儿怎么办」 乐熙沉默,母亲不愧是长辈,看得通透。 乐熙之所以看好乐锦和贺池恆这对,也不仅仅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微末的好感,而是上一世他位极人臣,乐锦过得好便罢,如果过得不好,他就真能上门去要人,弄得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灰头土脸。 娘家对婆家的威慑,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母亲,您听说了吗?我帮助宣王,制成了新武器火铳,在皇上面前也露了脸,又升了一级。」 乐夫人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听说了,熙儿真是好样的。」 「因为此事,宣王待我亲近了不少,我在仕途上大有可为。」 乐夫人微微皱眉,她知道乐熙不是会平白无故夸耀自己的人。 「父亲也刚刚升了正四品知府,怎么说也是锦西的一把手。有我们在,一定给锦儿的人生保驾护航。」 「然后呢」乔穆尧拉着乐熙的手,想想人在他母亲面前努力夸耀自己就觉得可爱无比。 「母亲同意了,但有个条件,让我去问贺家能否答应」 「什么条件,我去帮你说。」 经由宣王口中说出的话,任谁都要思考三分。 「锦儿还小,母亲要再留她两年,先定下婚约,两年后再完婚。」 「这没什么,池恆年纪也不大,若不是他这次动了心,姑母都不着急他的婚事。」 话说完了,乐熙想了想,低声道:「谢谢殿下。」 「谢我什么」乔穆尧奇怪起来。 「若不是殿下,此事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不同于前世顺理成章的联姻,这世乐锦和贺池恆的缘分来得太早,早到还没有门当户对,门第之间的差距其实是宣王代为弥补了。 荣成长公主看好的是乐家的未来,而这未来由谁提携,不言而喻。 第70章 去军营 「我的熙儿太过懂事了。」不得不说,宣王心中很是熨贴。 乐熙把头埋在宣王的怀里,左右动了动:「是殿下对我太好。」 好到乐熙都开始怀疑,当宠爱散去,怀中的玉玦真能像前世一样,陪自己熬过漫漫余生吗? 得不到和已失去,哪个更痛苦乐熙怕歷经前世今生,他就能说出答案了。 乔穆尧不知道乐熙在想这么沉重的话题,暖心的温香软玉在怀,他并非圣人,难免心猿意马。 把玩着乐熙的发尾,乔穆尧笑着问了个问题:「听应章说,那日你来安慰我时,拜託他守着营帐,已经做好了一夜不回的准备」 乐熙的身体都绷紧了,他没脸抬头,假装自己听不见看不见。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春猎的主负责人是我,有什么事也是先报到我这里,不会传出去。比如羲彰,仗着这个有恃无恐,兵士来报好几次了。」 「不说话也没用,之前顾惜你,是因为你还要骑马打猎,明天可要回京了。」 乐熙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明天可以骑马回京吗?」 乔穆尧被逗笑了:「熙儿,不可以,腿会软的。」 乐熙被迫抬头,承受着乔穆尧肆意的亲吻,吻着吻着就到了榻上。 春猎圆满结束。 除了乐熙拒绝宣王再派一辆马车,他也不能和母亲妹妹坐一辆,于是找到同病相怜的岳星,和他坐一辆。 两人坐着,目光呆滞地过完了全程,连吐槽两只禽兽的力气都没有。 乐夫人和乐锦再在京城住了几日,回锦西去了。成国公府的礼物和书信源源不断地朝锦西送去,暂且不提。 平静的生活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要入夏了。 一日上午,乐府里。 「这京城怎么回事又燥又热的,还是我们锦西水乡气候温和。」宿书边拿檀香罗扇给乐熙扇凉,边抱怨道。 「还没到热的时候呢,再过些时候俸禄里会有冰块的分例,用上冰就好了。」刚从翰林院回来,乐熙额上也出了些细汗。 这对于他是久违的体验。前世的最后几年乐熙体寒身虚,唯一的好处就是夏天都不觉热了。 第81页 前两日天气刚有些热,他又在宣王王府里住着,王府里的清凉阁依水而建,很是凉爽。 「不说这个了,楚文前日来信说他快到京了,给他的院子收拾好没有」 武举快要开始了,今生提早知道消息的季楚文说服了家里,准备来京一试。 「早就收拾好了。」 二人正说话间,下人进来通报青冥来了。 「青冥,王爷让你来做什么……」乐熙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青冥后面跟着两个抬着巨大冰山的人。 青冥笑道:「王爷说,天气渐渐热了,送些冰来给乐大人纳凉,之后夏日都会派人送来。」 还不到用冰的时节,冰价贵比黄金,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也就是王侯贵族家能提前用上。 「难为殿下费心了,不知今天陛下召殿下进宫有什么事」 这些机密消息,青冥对乐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第一批火铳制作出来了,皇上和殿下商量要在金柳营中试用,不日就要动身出城了。」 「可有说要待多久」乐熙不自觉地用手指抠桌子。 青冥表情有些奇怪:「暂时未定,往常王爷练兵短则一月,长则三月。」 「知道了。」乐熙的声音有些低落。 青冥走了,宿书道:「王爷也真是的,知道体贴地送冰来,可要离开那么久,不知道要来亲自道个别。」 「宿书,住嘴,王爷岂是可以背后轻易议论的。」 宿书嘟囔:「我是看他一直对少爷很好,才会对他抱有期望。」 「王爷很忙,顾及不到很正常。」乐熙想,自己能做的就是少生事,免得徒惹殿下厌烦。 另一头,乔穆尧也在王府书房里生气:「乐熙知道孤要离开,没什么反应」 「没有。」青冥越来越看不懂自家王爷了,乐大人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他就没要求来王府」 自从春猎之后,乔穆尧发现,他并不满足于乐熙的温顺,他更喜欢乐熙主动,更喜欢乐熙放肆。 就像那天乐熙闯进营帐里安慰他一样,释放出的爱意是那么明显而热烈,可偏偏乐熙很少那样做,总是乖乖的,仿佛什么都能接受。 乔穆尧只能自己生闷气,气乐熙不来找自己道别,然后他好给乐熙一个惊喜。 「没要求。」 青冥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王爷明明跟皇上说要带乐大人一起去军营,可却让他不要跟乐大人说,原来是想乐大人找上门来,那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恋爱中的人,都很擅长无理取闹。 当乐熙下午在家中接到圣旨,得知自己能跟宣王一起去军营后,喜出望外。 不及多想,只吩咐了下人在季楚文来时要好好招待,乐熙收拾完东西,第二天早早来到城门口等候宣王。 到了卯正时分,宣王一身玄色织金的骑装,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在城门口略略停下,乔穆尧面无表情,凤眸往下一瞥,俊美而冷漠:「跟上。」 随后扬鞭策马而去。 乐熙的喜悦顷刻间就变为了惶惶然。 明明前日还在耳鬓厮磨的啊,对于乔穆尧的态度变化,乐熙如同小兽一般敏锐,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也无法,只能翻身上马跟上队伍。 宣王身后的兵士都默默地放慢速度,让开了一条道路。 乐熙夹紧马腹,到了乔穆尧身侧略后的位置。 「殿下……」 乐熙张口,细微的声音被风撕裂在空中,可他殷切的眼神,乔穆尧注意到了。 眼见乐熙骑得吃力,乔穆尧面色不改,手上却微微用力,迫使马儿慢了下来。 乐熙眼睛一亮,能够开口说话了:「殿下,谢谢您昨天送来的冰块。」 「嗯。」乔穆尧淡淡回应。 乐熙微滞,立刻又笑道:「可惜暂时用不上了,皇上居然还能想到我,让我和殿下同去军营。」 乔穆尧险些被气出内伤,脸色更黑了。 第71章 认清内心 完美的误会啊。 不能怪乐熙,依乐熙想,若是殿下早知能和他一起去,昨天青冥送冰来的时候为何不说呢? 乔穆尧气极,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乐熙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润、乖巧,乔穆尧的心中却涌出了一股烦躁。 这就是不再喜欢了吗,所以乐熙做什么都不对,乔穆尧蹙眉,残酷地想。 同样的想法也在乐熙脑海中浮现,他安静了下来。 两人沉默地策马前行。 乔穆尧心烦,马鞭越击越多,胯下的汗血宝马也就越来越快。 乐熙的马术不能与宣王相较,马匹的资质更是比不上汗血宝马,渐渐跟不上了。 乐熙看着距离越拉越大,鼻头酸楚,眼眶慢慢湿润,谁知突然马儿一时不稳,震了一下,乐熙不自觉地松了缰绳和马镫。 马儿没了束缚,发起狂来,疯狂地往前奔跑。 乐熙惊恐不已,连忙俯身抱住了马身。 「乐公子!」众人惊唿。 乔穆尧应声回头,常年冷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即刻调转马头,接近乐熙:「熙儿!抱紧马,尝试拿回缰绳。」 乐熙努力地照乔穆尧说的做,可疾驶的马匹太过颠簸,他根本无法动作,甚至差点重心不稳直接摔下去。 第82页 乔穆尧眉头紧皱,喊道:「不要动了,抱紧马,等我来。」 乐熙不动了,牢牢地趴在马背上,心跳如擂鼓。 两匹马的距离慢慢接近,乔穆尧看准时机,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来到了乐熙的身后。 马儿察觉到背上多了一个人,更加疯狂,乔穆尧抱紧乐熙,在他耳边说:「马已经不能控制,一会儿我抱着你跳下去,不要害怕。」 「好。」乐熙无来由地安心下来。 「一、二、三、跳!」 乐熙将自己都交付给了乔穆尧,尽量不产生阻力。乔穆尧抱着他跳入了旁边的草地,死死护着他,可以说,是做了他的肉垫。 「呃……」乔穆尧发出一声痛哼。 趴在他身上的乐熙立马起身:「殿下,你有没有事」 乔穆尧痛得脸色都变了,吸气道:「没有大碍,没伤到骨头,应该是腰背上擦伤了。」 乐熙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好像乔穆尧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先扶我起来吧。」乔穆尧见他那样倒有心情笑了。 乐熙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扶抱着乔穆尧站了起来。 青冥带领的众人已经围了上来。 乔穆尧吩咐道:「孤无事,换上备用马继续行进,军营里的官兵还在等着。」 最后没耽误多少时间,准时到达。 云应章带着全营官兵,等候宣王的检阅,这是正事,不容耽误。 宣王仔细看过了军队队形、平常操练和日常伙食,深入普通士兵之中,再与几位副将简单聊了几句,才去了给他备好的军帐中。 青冥拉住想跟进去的云应章,小声地跟他说明宣王受伤了。 乐熙始终跟在乔穆尧后面,看着他从容不迫,看着他恩威并施,一点虚弱的端倪都没有,直到他们二人单独到了军帐中,他才露出些痛楚的神色。 可对上乐熙的目光后,乔穆尧又笑道:「愣着干什么,拿药去,上药可是你的活,我可够不到那儿。」 乐熙连忙去拿药箱。 回来时乔穆尧已经脱了上衣,赤着上身,精壮的肌肉,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乐熙仿佛眼睛被烫到似的,低下头,坐到他身后准备上药。 大片大片的血迹凝结在乔穆尧劲瘦的腰身上,伤口骇人,乐熙的手轻一些,再轻一些。 乔穆尧唇角微扬,转头抓住他的手:「给我挠痒痒呢」 乐熙难堪地低头,他太没用,这伤要是在他身上该多好,如今他想问问王爷为什么忽然不喜都张不开口了。 「我会好好上的。」乐熙只能保证道。 乔穆尧放开他,乐熙妥帖地上完了药,收拾药箱,乔穆尧披上了半敞的上衣。 乐熙拎着药箱准备离开,乔穆尧不许他起身,把药箱扔到一旁:「跑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马都骑不来」 莫名的委屈涌上乐熙的心头,可他不敢多言:「乐熙蠢笨,跟不上殿下的步伐,还连累了殿下受伤,请殿下责罚。」 乔穆尧一时哽住,大掌抚着乐熙的后背,忽然向前用力,让人扑到自己怀里,低头就亲上了乐熙的脖颈,留下了几枚鲜红的吻痕。 乔穆尧清楚,他要怀中的这个人,这是欲望;他不允许乐熙受到伤害,这是爱护; 那么想让乐熙主动而鲜活,不再总是低眉顺眼地垂头应是,这是什么呢? 大约是陷落日深,心爱已久,他算是彻底栽在乐熙身上了。 乔穆尧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他本来只是想笑纳乐熙的喜欢,没想到自己真的爱上了。 但他看不透乐熙的心,在乐熙温润如玉的面孔之下,有多少真心呢? 乐熙说是喜欢自己,可日常行为上从不逾矩,即使两人已经有过了最亲密的举止,甚至有时还会很有分寸地保持距离。 「你先下去吧。」乔穆尧放开乐熙,他要想想,好好想想。 乐熙脸色惨白,在他看来,殿下的举动无疑是给他判了个斩监候。 上位者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冷酷无情,明明不喜欢下位者了,但还不讨厌,可以再睡一段时间,直到连身体也厌倦了,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就彻底抛弃。 乐熙捂着侧颈,想要笑笑再退下,可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能行了个礼:「乐熙告退。」 乔穆尧眼中的烦躁更甚,又再行起礼来了,之前他的话乐熙真是都当耳旁风。 乐熙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云应章一看不对劲,连忙上前安慰:「吵架了不要紧,我早就安排好你的住处了,咱们走,到饭点该吃饭了。」 青冥觉得云应章看热闹不嫌事大,忙为乔穆尧说了句话:「乐大人,王爷今日如此,是因为……」 「青冥,你进来。」 青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乔穆尧的召唤,只好作罢。 第72章 直言 「军营里的条件不比京城,艰苦一些,别介意。」 云应章把竹箸递给乐熙。 乐熙接过,笑道:「你说的什么话,有菜有肉的很好了。」 「那是你不挑。当年我到军营中歷练的时候,根本咽不下去这饭。」 乐熙觉得还行,前世他在沧州做刺史,军政一把抓,没少去军营里慰问将士,早已习惯了。 「当时我就在想啊,二皇子是怎么能吃下这个苦的」 第83页 乐熙一愣,反应过来笑了:「应章,你没必要这样的,我一直很喜欢殿下。」是殿下厌烦我了。 云应章自顾自地说:「我还以为殿下不会动心了。爹不疼娘不在的,从没享受过什么温情。」 乐熙对此不置可否,他忽然想问一个问题,可又觉得有些冒犯,犹豫不决。 「别这样看我,我怕被殿下打。」云应章抬手遮住脸玩笑道。 乐熙捶他的肩:「应章,我有一个过分的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不必这么客气,问吧。」 「应章,」乐熙拉住应章的手,「为什么你没喜欢上殿下呢?」 乐熙从来都知道云应章不喜欢乔穆尧。即使是前世,何徵给他留下那么大的疑云,乐熙怀疑过乔穆尧对云应章的特殊时也是一样。 云应章流连花巷,游戏人间,于感情上是个浪子。 「哈哈哈……」云应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乐熙,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和殿下怎么可能」 「我家里已经是一团糟了,殿下的身世与我相似,掺上皇室争斗更为复杂。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要想产生感情,何徵那种有意的欺骗还比较可能。」 「何况就殿下没遇上你之前的冷心冷情,行事狠厉,效忠还可以,喜欢不是找罪受吗?我还是喜欢左拥右抱温柔美人的生活。」 云应章说得坦坦荡荡,最后还不忘给乔穆尧找补:「殿下对你真的不一样,只是他没与人亲密过,偶然阴晴不定可以理解。」 乐熙勉强笑笑,不像应章那样乐观。 「说起来,你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殿下,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必须回答,行吗」云应章也好奇。 「行啊。」乐熙直接答应。 「乐熙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殿下呢?」 乐熙一怔,这太久远了,歷经两世,整整数十年的光阴,可最初的起点他依然记忆犹新。 「一见钟情。」 「钟的是什么权力,地位,还是容颜」 「都不是,也都是,」乐熙淡淡一笑,「看到殿下的那一刻,我就沦陷了。殿下拥有的一切,无论内在还是外在,我都喜欢。」 「乐熙,看上去你没有仔细思考过,」云应章觉得乐熙的表情和话语都透露一股不祥,不免庆幸道,「像是一只扑火的蛾,幸好殿下会接住你。」 乐熙悲从中来,声音带了些哭腔:「应章,借你吉言。」 云应章听出来了,连忙拍拍乐熙的背:「别伤心啊,只是一时吵架而已,殿下刚刚还为你受了伤,你一会儿去服个软就行的。」 正说话间,帐帘被掀开了,乔穆尧来找乐熙,看到两人好哥俩的模样,眸色不禁又沉了沉。 云应章察觉到危险,简直是自己弹开的:「我,我没……」 「知道,」乔穆尧沉声道,「应章,你出去。」 云应章赶紧熘了,乐熙呆呆地站起来,又要跪下行礼。 「你再动试试」乔穆尧快步走上前制止。 在乐熙震惊的目光中,乔穆尧单手抱着乐熙的腰,把他扛在了肩上,然后在榻上放下。 「殿下,您腰上的伤……」乐熙惊唿,想要爬起来去查看。 「无事。」乔穆尧不想继续和乐熙打哑谜了,他要问清楚。 乐熙却会错了他的意,以为是要侍寝,轻声道:「您受了伤不能擅动,让乐熙来伺候您吧。」 乔穆尧一滞,气得想吐血,忍不住冷笑道:「这才过了多久,就不害羞了」 这个问句令乐熙的脸色煞白,殿下在讽刺他不知廉耻吗? 「我不是来找你做这个的。我问你,昨天不知道能同来时,为什么不来跟我道别,你就不会捨不得我」乔穆尧咬牙切齿道。 乐熙嘴唇颤动:「殿下,乐熙之前已经和您待了很久……」 「和这有什么关系」乔穆尧不耐道。 「乐熙怕不知满足地往前凑会让您讨厌。」没想到,无论怎么小心,招致厌恶的结果都不会晚一点来临。 乐熙浑身卸力,瞳孔涣散地躺倒在榻上。 乔穆尧惊疑地皱眉,事情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样,乐熙怎么会如此没有安全感地患得患失。他自问从没像珍爱乐熙一样珍爱过一个人,乐熙难道感觉不到他的心意吗? 乐熙缓缓地蜷缩起四肢,殿下的态度这样恶劣,他大概要被扔下榻了。 乔穆尧抬手,乐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候痛楚,却不想乔穆尧用手捧起他的脸,亲吻他湿润的眼睫。 乐熙讶然睁眼,乔穆尧心疼不已:「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宣王府的大门一直向你敞开。」 他甚至开始自责:「是我不好,我应该直接跟你说的。」 「说什么……」乐熙呆住了。 乔穆尧轻吻着乐熙的脸颊:「我向父皇提议,让你这个懂火铳的人和我同来军营,父皇答应了,但我吩咐青冥暂时不和你说。」 乐熙的杏眸里满是疑惑。 「我想你来找我道别,诉说你对我的不舍,然后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乐熙几乎要失语了,在他看来,宣王殿下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些细微心思 乔穆尧自己也觉得有些脸热:「是我过于无聊了……」 乐熙一指竖在乔穆尧唇上:「不是,是乐熙太笨,没有领悟到殿下的意思。」 第84页 乔穆尧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我的熙儿聪颖过人,哪里笨了。只是,熙儿,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那样患得患失,觉得主动来见面不好」 乐熙好像被揪到了痛处,张张口又说不出话来,进退维谷。 第73章 定情信物 乔穆尧就不停地亲他,从额头到锁骨,缠绵悱恻,轻怜蜜爱。 乐熙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推了推乔穆尧:「我要下去拿个东西。」 乔穆尧起身坐好,看着乐熙在行李的夹层里拿出了妥善放好的螭纹玉玦。 「它有何不妥吗?」乔穆尧拉过乐熙的另一只手牵着。 乐熙不知道说这话好还是不好,但事已至此,他终究咬牙说了出来:「殿下,您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只是把它当作寻常配饰吧?」 乔穆尧颔首,确实如此。 乐熙都不敢去回想前世自己收到这玉玦时多么欣喜若狂,这太难堪了,太自作多情了。 乐熙手指收紧,几乎无力再说下去,强撑着道:「我曾经以为它是定情信物,后来发现不是。」 乔穆尧顿时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相差的是时间,他从乐熙手中拿过玉玦:「熙儿,它现在就是定情信物。」 乐熙懵了,怎么还会有变化呢 「熙儿,我将这块玉送给你时确实没有多想。但你对它珍而重之,我都看在眼里,我很不喜欢定情信物这个词,可我愿意承认它是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乐熙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难言的喜悦在全身蔓延,可他还是有些不懂:「为什么不喜欢呢」 乔穆尧长嘆一口气,将乐熙揽入怀中:「熙儿,你想听个故事吗?」 「父皇和我的母后也曾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可是母后出身将门,父皇不放心让她坐那至尊后位,于是又纳了张氏,两宫贵妃并立,恰如前朝文武制衡。」 「明明父皇利用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母后还是不死心,因为父皇常常往她宫里去,恩宠赏赐也是独一份的。关雎宫前种着大片的珍稀牡丹,其中的极品银丝贯顶要侍卫日夜照看才得开花,母后觉得这就是爱了。」 「直到我外祖家的成年男子尽皆战死,名声仍在,但裴家已然成了个空架子,她在宫中也是岌岌可危。」 「南巡时,母后又发现自己中了毒,时日无多,她知道是张贵妃下的,但是去揭发毫无用处,她等不起了。」 乐熙抬手轻轻拭去乔穆尧眼睫上滑落的一滴泪。 乔穆尧唇角微抿:「母后日夜悬心,她要为我做一点筹谋,可那时的我并不清楚,她那渺远哀伤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在刺客出现时,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为父皇挡下了致命一击,躺倒在父皇怀里。」 「她拔下她最喜爱的,父皇亲自设计的赤金玛瑙滴珠凤钗,她说『以簪定情,许下偕老之誓,是妾失约了,万望陛下垂怜幼子……』,话还未说完,她就在父皇怀中断了气。」 乔穆尧说完,反倒笑了笑,透出无限的黯然与追念。 乐熙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他趁乔穆尧不备拿回玉玦,扔到一旁:「这个东西算不得什么的。」 乔穆尧笑笑:「怎么不算定情信物很管用的。我为母亲守灵时,父皇摩挲着那支凤钗追思过往,流下泪来,说他会追封母亲为皇后,也会照顾好我。」 但也仅限于此了,乐熙能明白乔穆尧心里的噁心,淳庆帝还不是再立了皇后,封了太子,就连种种腌臜都要乔穆尧自己躲过。 说着,乔穆尧拿回玉玦,递给乐熙:「熙儿,我曾经不喜定情信物,但如今我愿意给你这个承诺,以玉示情,必不相负。」 乐熙的手指微微颤动,得知了所有事实后,他当然清楚此话的分量。 乔穆尧拉过乐熙的手,将玉放在他的手掌上:「你放心,好好收着它,我不会让你有要用它作临终託付的那天。」 乐熙握紧玉玦,眼尾泛红,应了是。 乔穆尧抱住乐熙,诚恳道:「熙儿,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 「什么」乐熙疑惑地动了动脑袋。 「当我察觉你喜欢我时,我还不够喜欢你。」 乐熙身体微滞,他们两个人都还记得,那个时候乔穆尧已经会亲吻乐熙了。 「我那时只是想着顺心而为,宠你幸你,不过是一时兴趣。而你又乖巧知进退,情尽之日,总也不会闹得难堪,我会许你富贵荣华、满门荣耀。」乔穆尧冷静地吐露曾经的打算。 乐熙苦涩一笑:「我知道。」 即使现在,永远长久都是乐熙从不敢去想的事情。 一句「谢谢殿下」盘桓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去,乐熙把唇抿得发白。 「可是,」乔穆尧抬起乐熙的脸,「当我发现,我想你不知分寸,希望你表达热烈的爱意时,会因为你表现得太过乖巧温顺而生气时,我知道,我爱上你了。」 「所以,熙儿,能不能原谅我以前的轻佻和不尊重,以后你我再无隔阂与嫌隙」 乐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犹疑:「我从未怪过殿下,其实殿下之前的态度,我也应该谢恩的。」 「熙儿,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待你,我会视你为平等的爱人,彼此坦诚相待。所以,原谅我,好不好」 乐熙缴械投降了:「好,我原谅殿下。」 第85页 乔穆尧微笑,吻上了乐熙,热烈而温柔,乐熙一改被动,轻轻地回应着,两人接了个绵长温情的吻。 军营里的生活一板一眼,比较乏味,但乐熙并不这样觉得。 除了白天要盯着将士们训练以外,晚上军规森严,不允许将士随意走动,所以乐熙可以一直待在宣王的军帐里。 乔穆尧腰上的伤不知为何好得特别慢,乐熙都要急死了。 「坐上来。」乔穆尧带着笑意的愉悦声音响起,捻了捻手指上的湿润。 「呜呜呜……」乐熙好累好累。 也因此,当云应章说山上发现了一汪寒潭,在这炎热天气洗最是舒爽时,乐熙忙不迭地拒绝了,说自己要休息。 可是,乐熙註定休息不了。 趁宣王在外面忙,乐熙刚准备上榻小眯一会儿,帐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出去一看,云应章脸上挂了点彩,牵着一条绳子,绳子那头是双手被紧绑的季楚文。 「敢打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一番我就不叫云应章!」 「无耻下流之徒,谁让你偷看我洗澡的,活该被打。」 「谁偷看你洗澡了!」 第74章 出征 两人正吵得难解难分,乐熙站在原地有点无所适从。 还是季楚文眼尖:「允安,你怎么在这儿」 看在乐熙的面子上,云应章给季楚文松了绑,三个人坐下来谈。 季楚文拉着乐熙的胳膊:「乐熙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儿家……」 其余两人满头黑线。 尤其是乐熙,赶忙抽出手:「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从楚文身上下来。」 季楚文才恢復正常:「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嘛,可我洗澡时他突然出现是真的。」 「那水潭又不是你家的,还不许别人去吗?我还说你不由分说地给我来了一拳呢。」云应章反驳。 乐熙忙从中调解,介绍双方身份,说这都是误会,还给云应章上了药。 「我错了,不该动手。」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应该仔细观察一下。」 两人才算是和解了。 季楚文给了乐熙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我了,我还说马上进京就能见到你了。你怎么在军营里」 乐熙就跟他说了自己在这辅助宣王练兵的事。 季楚文道:「那我和你一起。」 「不行,你还要参加武举,我在京中的宅子里给你留好了住处,你先去吧。」 「还要几天呢,我留下来陪你。」 乐熙只好看向云应章。 云应章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嘛,」他突然拉过季楚文,「既然要武举,那这几天我陪你好好练练。」 「诶诶诶……乐熙救我。」季楚文大叫。 乐熙笑笑不说话,季楚文这种不着调的性子,碰到云应章可算遇到能治他的对头了。 如此欢声笑语过了几日,季楚文的武举取得了不错的名次,等候分配。 云应章在各大将领挑人的时候,用了点手段,把季楚文要到了自己辖下。 季楚文直唿天塌了。 然而,宣王练兵正练得好好的,边境突然传来紧急军情,西戎大军借道北凉大举进犯,已经连下两个重镇。 「该死的,」云应章骂道,「太子举荐的守边将领是猪脑子吗?」 宣王大胜北凉,最着急的就是太子了,连连推荐他口中稳重有能力的将领去守边,结果才一年多,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乔穆尧看着边防图,眉宇阴沉:「也不能全怪他。北凉起码十年内无一战之力,只是没想到,北凉竟不惧国乱,敢让西戎借道。」 乐熙面色凝重,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说:「未必如此。现在军报上是说只有西戎之军,但之后北凉若见形势好……」 乔穆尧和云应章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乐熙,乐熙点头,确定自己的判断。 乔穆尧剑眉微扬:「说得好!」 云应章也贊同,接着问:「王爷,陛下怎么打算的,是不是会让您上战场」 「太子未必希望我再得战功,」乔穆尧微微冷笑,「西戎攻下两镇后举足不前,就要派使臣来朝和谈。」 「陛下难道会答应」看乔穆尧不语,云应章气得想捶墙。 乐熙低声道:「此时和谈于我雍朝不利,唯有在战场上获胜才有说话的资格,不然只会任人宰割。」 「陛下未必答应。」乔穆尧清楚他的父皇,「他会看看条件再说,上回一战着实劳民伤财。」 云应章冷哼一声:「不是他们一直说没有粮草,征粮徵得兴师动众吗?」 乔穆尧显然也是心烦,那群蠹虫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乐熙忧心忡忡,前世和谈未成,乔穆尧还是出征了,是惨胜。 他和云应章都跟随去了。 在没到达庆城之前,一次西戎的伏击中,乐熙为宣王挡了当空一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得不留在原地休养。 乔穆尧带着云应章击退了西戎和北凉的联合进攻,几乎弹尽粮绝中消灭了敌军主力。 大雍赢了,在乐熙从昏迷中甦醒之时。 前世,也就是那个时候起,乐熙不再表达自己的爱意,错过了共度时艰的重要时刻,就是错过了。 第86页 何况,班师回朝后,宣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人商量完后,云应章退下。 乔穆尧捏捏乐熙的侧脸:「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乐熙从如潮的思绪中回神:「殿下,您出征的时候带上我好不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 乔穆尧还没说完,乐熙就伸手抱住了他:「我知道,所以更要陪着殿下。我不会拖后腿的。」最不济,也能像前世一样,为主将献上一命。 「好,熙儿对武器那么有见解,必能有所助益。」 和谈终是未成,淳庆帝不是个好父亲,但也不是昏君,丧权辱国之事他不会做,诏令宣亲王加镇国大将军职,领三万精兵出征讨贼。 外敌当前,太子乔宏承说什么都没用。 这一次比前世顺利多了。 乔穆尧都不禁感嘆:「熙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探子来报,我们离开后不久,西戎偷袭的人就到了。」 「都是殿下福泽深厚,乐熙不敢居功,」乐熙没有放松,「这次他们扑了个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前面就是壶碎镇了。」 「哈哈哈,」西戎将领叱罗在马上猖狂大笑,「雍朝的王爷,我们可算抓住你了。」 西戎人团团围住了大雍的先头部队。 乔穆尧勒住马缰,表情淡淡,气场凌冽而强大,唇角微扬:「是吗?那就让孤看看你们的本事。」 叱罗挥手让手下进攻,两方厮杀起来。 叱罗正志得意满地笑着,身后却传来兵戈声,叱罗转头去看,瞳孔里倒映出源源不断的雍朝将士,他正要开口喊撤退,背后却有剧痛。 乔穆尧连过数人,手持一根黑洞洞的铁管,精准击中了叱罗的背心,血液四溅,叱罗圆睁着眼睛倒下,死不瞑目。 其余雍朝士兵也拿出类似的武器击杀敌人,在西戎人眼中仿若神兵天降,招架无力,最后尽数死绝。 这之前,火器是极度保密的,它是这场战争的秘密武器,绝不能暴露。 而今夜,壶碎镇内汩汩血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就算有西戎人来查,壶碎镇离庆城不足七十里,也来不及了。 一片血色中,乔穆尧对着杀红了眼的将士高喊:「诸位,今夜随孤奔袭七十里,拿下庆城,可好」 「好!好!好!」众人大声应和。 第75章 提头来见 自古两军交战,都是主将带领将士们在大片平地上厮杀。守城之所以会有优势,是因为对阵输了,他们还可以龟缩进城里。 但今日过后,乔穆尧会用无尽的血与火,让所有人都看见,旧时代的攻防战争如何覆灭。 漆黑的夜里,西戎的守将阿拉瀚见到了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恐怖画面。 数不尽的闪耀星子落进了庆城,带来的却不是福泽,而是不绝于耳的哀嚎。 出征之前,乐熙想起了火炮,比之火铳制造更难,但它威力巨大无比,是绝佳的攻城利器。 果然,城高壕深的庆城也抵抗不住炮击,在炮火覆盖下,雍朝在这场战争先败数次的阴霾一扫而空,雍朝将士们发起了冲锋。 阿拉瀚不可置信:「不是说雍朝军队行进速度缓慢,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下狼狈不堪吗?叱罗是干什么吃的!」 没人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的护卫们掩护着他撤退已经很艰难了。 仅仅两个时辰,天色还没亮,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云应章向立在城头的乔穆尧汇报:「西戎守军伤亡绝大多数,只有一小撮人掩护着阿拉瀚逃走了。」 乔穆尧颔首:「抓紧清理战场,安抚百姓。」 「有些老百姓被吓坏了,他们不知道火炮是什么,已经开始盛传您是天神下凡,带领神兵解救了他们。可要略加解释,驱散流言」 「不用。」乔穆尧未答,乐熙清越的声音响起。 一直默默站在乔穆尧身后的乐熙上前,城楼上风大,吹得新插上的「宣」字旗猎猎。 乐熙在风声中开口:「没有人能想到,殿下赢得这么快,这么彻底,西戎不知道,北凉不知道,雍京更不知道。」 若是战事拖延,北凉再加入,所有人都明白,那会是一场苦战。 乐熙这一回完完整整地经歷了战争,明了它的残酷而血腥,更加厌恶起京城里派系间的互相扯皮、倾轧争端,在战时,这无疑是在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今生,走到这步,宣王的胜利迅速而彻底,实力不仅未有损失,民望人心更是大增,或许,能比前世更快地……御极天下。 乔穆尧狭长的凤眸微眯,他看了乐熙一眼,乐熙面色不改,两人就这么在城头对视,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 乔穆尧抬手,搭上了乐熙的肩:「知我者,乐卿也。」 乐熙笑了,他不会为乐卿这个称唿心痛了,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宣亲王胜了,而且是奇蹟般的大胜。 民间传唱起赞颂他的民谣,文人墨客书写建功立业的诗篇,军中将领更是无一不服气,朝中的意见从来没有这么统一过。 淳庆帝没有撤去乔穆尧的镇国大将军一职,反而加封他为上柱国,领西北三州都督,总管西北军事,风头早已盖过太子乔宏承。 朝中普遍还在为始料未及的速胜一片欢腾,某些聪明人却暗暗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87页 夤夜时分,宣王府演武场里灯火通明,乔穆尧扣动扳机,一下命中了远处的移动靶中心。 乐熙在一旁看着,拍了拍掌。 乔穆尧把火铳递给他:「你也来。」 「我打不准的。」乐熙惊讶。 乔穆尧唇角微扬,从身后环住乐熙,扶着他的手臂,调整好了火铳的位置。 「砰!」一击即中。 主院中,乐熙为乔穆尧倒了一杯茶:「朝中请陛下改立太子的奏摺已经堆积如山了。」 乔穆尧一笑,凤眸里闪过冷光:「我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他拉过乐熙的手,「怕吗?」 乐熙微微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殿下,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为我留守王府,亦是助力,我会留下一支府兵听你调遣。」 乔穆尧拿过一个紫檀盒子,递给乐熙:「这是王印,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乐熙看也不看,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看乔穆尧:「殿下并无家眷,有何好留守。乐熙愿与殿下一起,同生共死。」 「不后悔」乔穆尧最后再问他一遍。 「不悔,穆尧。」乐熙仰头,坚定道。 「那便跟我一起吧。」 大雍史载,淳庆十年,宣王乔穆尧率领兵士入朝,在上德门设下伏兵。 太子乔宏承不知底细,照旧入宫。 在他察觉到气氛不妥时,抬头看到乔穆尧,欲要搭箭射击,乔穆尧已经扳动扳机射中了他。随后兵士万箭齐发,将太子射成了筛子。 太子的部下在宫门外听闻变故,率领东宫府兵赶来,要为太子报仇,两方交战,杀得宫门外血流成河。 直到乔穆尧割下乔宏承的首级,东宫的人没了主心骨,纷纷溃逃。 乔宏承那血色脏污的头颅染湿了乔穆尧的衣袖,乔穆尧猩红着眼睛,一身肃杀。 乐熙却分毫不惧,他上前道:「穆尧,应章的金柳营已经控制住了皇上身边的守卫。」 「那就走吧。」乔穆尧冷声道。 淳庆帝端坐在金銮殿的龙座上,大门敞开,乔穆尧背光而来,提着乔宏承的头颅扔到他面前。 淳庆帝看都不看一眼:「朕不曾想,你还真有这样的胆量,不知你是不是也要把朕如法炮制了啊?」 「我已杀兄,但不想弒父,」乔穆尧声线冰寒,「父皇,我只问您,见到后宫阴谋不断,兄弟阋墙互杀,便是您的心愿吗?」 淳庆帝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你是在为你母后和自己打抱不平」 眼见乔穆尧不言,淳庆帝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哈哈一笑:「二郎啊,帝王家少有情爱,亲情淡薄,朕对你母后已经是难得有情了。她出身将门,但朕是真的喜欢她,她为朕而死,朕焉能不心痛,只是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的。」 「所以,见文官势力崛起,你就再封张氏为后,立乔宏承为太子」 「虽然如此,朕也没有打压你的才能啊!」 乔穆尧冷笑一声:「这是父皇念着母后的旧情吧。看来母后临终前的算计还真有用。」 「你说什么」 乔穆尧淡淡地说出了真相,淳庆帝怔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情爱走到最后,都是这般唏嘘,二郎,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第76章 大婚 乔穆尧真为自己的母后不值,他牵起身旁乐熙的手:「那就不劳父皇费心了。」 「什么你好龙阳,乐熙是你的人」淳庆帝瞪大了眼睛。 乔穆尧不答:「还请父皇下一道乔宏承悖上作乱,已被我诛杀,立我为太子的诏书。」 「你不要皇位」淳庆帝惊疑不定。 「一个月后,我会奉您为太上皇。」乔穆尧带着乐熙转身离开。 乔穆尧赢了,先做太子,月余后登基为帝,改号天熙,朝中无有异议。 太上皇移居福怡殿,除废太子乔宏承生母张氏被黜后位自尽外,后宫随行。 紫宸殿中,重重帐幔之中,传出阵阵动听的哭泣声。 「殿下,陛下……不,穆尧,」乐熙乱喊一气,「呜呜,饶过我吧。」 乔穆尧动作兇狠,手指却温柔地拂去沾在乐熙侧脸的湿发,低头附在他耳边:「不行哦,我的小丞相。」 事罢,乔穆尧细心地为乐熙清理完,乐熙眨巴着眼睛不肯睡。 「怎么还这么有精神,不是说累得很?」乔穆尧点点乐熙的鼻尖。 乐熙伏在乔穆尧怀里:「穆尧今日心情不好吗?」 「父皇成了太上皇,按理说我也应该给母后上尊号。母后生前爱父皇至深,不知是否会怪我不孝」乔穆尧把玩着乐熙的发尾。 乐熙温声道:「昭华皇后是您的亲生母亲,她必能体谅您。」 「我想去皇陵里看看她,乐熙,你陪我一起吧。」 「这是乐熙的荣幸。」 焚过香,乔穆尧带着乐熙一起跪下祭拜了昭华皇后。 乔穆尧对着牌位说:「母后,我带乐熙来看您了,他是我的爱人。」 乐熙惊讶不已,乔穆尧却是转过头对他温柔一笑。 乐熙咬咬唇:「母后,我会照顾好穆尧的。」 祭拜完,乔穆尧与乐熙步出陵寝。 乔穆尧指着鹿鸣山东边的大块空地,笑着对乐熙说:「我打算在那儿建造陵寝,山明水秀,风水宝地,你我百年之后合葬在那里好不好」 第88页 合葬!乐熙手指摩挲着衣角:「陛下,您正值盛年,还不用想那么远。」 「都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人终有一死,化作黄土一抔,我希望你我能永世相伴。」乔穆尧拉过乐熙的手,十指相扣。 「好,能陪葬陛下身旁是乐熙之幸。」乐熙眼中微微泛起泪光。 「不是陪葬,不是以臣子身份陪葬,」乔穆尧摇头,「熙儿不会没听清,我想立你为后,百年之后与你合葬。」 「陛下,我朝从未有过立男子为后的先例……」乐熙说着就要跪下。 乔穆尧拉住他:「熙儿,难道你想我像朝臣上奏的那样立后纳妃吗?」 乐熙哽住,他自然不想。 乔穆尧亲了亲乐熙的额头:「打破惯例只需要一点力量去推动。火铳在民间被传为神器,而我的熙儿恰恰是提出它的人。」 乔穆尧正是要把歷来赋予统治者的神圣性加诸在乐熙身上。 「熙儿,把一切交给我。」 乐熙长睫微微颤动,在无边的秀丽山色中,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俊美深邃的眼神,他说:「好。」 云应章在宫里急得团团转:「乐熙,外头的大臣们都要闹翻天了。」 「应章,别着急,坐下喝口茶。」 「我怎么能不着急,他们恨不能把你说成古今第一佞幸,也就是没胆子在陛下面前说,不然我真怕午门外血流不止。」 「应章,男后一事太过出奇,他们这样也属正常。」 「乐熙,你跟我说实话,之后陛下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古往今来能成事者,无非是天命加身,自身出众,利益相合。」 数月间,雍朝各地祥瑞频出,尤其是锦西竟有金凤现世,民众口口相传,渐成大势。联想到新帝要立的皇后是锦西出身,又研制出神器火铳,众人都说乐熙是凤凰之命。 乔穆尧也下旨给各位宗室,招年龄合适、天资聪颖的宗室子入宫受教,他立男后,百年之后就会传位给某一宗室子。宗室们有利可图,纷纷表示对立乐熙为后之事十分贊同。 终于,乔穆尧下旨,册立乐熙为皇后。 天熙元年八月,是日秋高气爽,正是黄道吉日。由于乔穆尧从无婚配,所以封后日亦为大婚日。 宫中正门大开,大红洒金的绒毯从宫外直铺到帝后大婚的紫宸殿。 乐熙的家人都从锦西来到了京城。乐父乐母起初很震惊,直到乐熙说他与陛下两情相悦,他们表达自己的担忧,而乐熙道落子无悔。 「二哥,你真好看。」乐锦眼睛亮晶晶的。 穿着婚服的乐熙笑笑,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黑髮以鎏金白玉冠束起,一身大红色暗纹绣凤的绸袍,确实比平日多了几分风华。 「锦儿出嫁那日,肯定也会很漂亮。」 「说起来,我还没嫁,哥哥倒要先嫁了。」乐锦拉着乐熙的手摇晃。 「来了,来了。」外头的小厮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乐母皱眉:「迎亲队伍到了时辰自然要来,这么慌乱干什么」 「是……是皇上亲自来了。」 众人皆惊,雍朝没有过帝王亲自接亲的先例,从来都是指定的奉迎使将皇后迎接到宫门外。 听闻皇上来了,乐母赶快镇定下来:「别慌,别慌,按流程将熙儿送出去。」 乐宅前,乔穆尧一袭龙纹红袍,剑眉入鬓,较之往昔更加丰神俊朗,出来送嫁的人纷纷下拜。 乐熙也要行礼,却被乔穆尧抓住了手腕,狭长的凤眸带笑:「朕的皇后,不用跪。」 然后乔穆尧打横抱起乐熙,乐熙惊唿:「陛下!」 「一切交给我,不用怕。」 有了这样一句话,接下来的仪式中乐熙都是晕陶陶的。 乔穆尧一路护着他,册后、拜堂等种种流程隆重却不繁琐,以至于乐熙坐到盘锦彩绣金龙凤缎被上时,还是神采奕奕的。 乔穆尧挥退了要替他更衣的太监,紫宸殿内,龙凤花烛静静燃烧着,只有帝后二人。 第77章 大结局梦回 乐熙起身:「我来为您更衣。」 乔穆尧凤眸深深,按着乐熙的肩膀让他坐下,递上酒杯:「熙儿,不用忙,我们先喝合卺酒。」 乐熙的酒量好像更差了,或者是太过高兴了,要不怎么只喝了一小口,他就意识迷濛起来。 乔穆尧稳住他乱晃的脑袋:「小醉鬼,安分点,不然我可不保证你明天能下床。」 「没事,帝后大婚要罢朝三日。」 乐熙口齿不清道,乔穆尧笑了,醉了倒还记得这个。 乐熙不知为何悲从中来:「陛下,乐熙爱得好累啊,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等到您……」 乔穆尧听得有点疑惑,但还不等他问,半醉的乐熙就吻了上来,还开始撕扯他的衣裳。 乔穆尧一笑,抓住乐熙的双手拉到头顶制住:「让我来吧,小醉鬼。」 龙凤花烛渐渐燃尽,乔穆尧把乐熙圈在怀里,两人沉沉睡去。 乔穆尧本来以为揽着乐熙,自己会睡得很好,但似乎不是如此。 很奇怪,在梦中,乔穆尧到了太庙,可他似乎不是实体,魂魄飘浮在空中。 坐倒在太庙牌位前的,是另一个真实的乔穆尧,他颓丧不已,鬓髮散乱。 第89页 魂魄体的乔穆尧震惊,他何曾这样过,难不成在这里他败了 不对啊,这个乔穆尧身上穿的是龙袍。 「陛下,您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是云应章的声音。魂魄体的乔穆尧看去,云应章倒是衣着光鲜。 「乐大人看到也会伤心的。」 乐熙吗魂魄体的乔穆尧疑惑,应章哪里这么称唿过乐熙,从来都是名字不离口。 「他怎么会伤心」颓废的乔穆尧忽然抬头,「他就这样舍我而去,他怎么能死,他怎么会死!」 魂魄体也是一晃,他这时才看到乔穆尧怀中抱着的是一块牌位,上面的烫金字是「文国公乐熙」。 云应章苦口婆心地说:「陛下不是已经查明了吗?乐大人受伤过多,身体底子虚,又在沧州积劳成疾,这才……」 「是啊,他受的最重的伤就是为我挡的那一箭,沧州也是我派他去的。」乔穆尧喃喃道。 「不怪陛下,微臣知道,外放沧州不是您对乐大人的惩罚。只要外放两三年,以乐大人的才能必会让沧州民富军强。」云应章也不免嘆息,「到时,我朝从沧州进击西戎,便可长驱直入,直捣西戎王庭。这是您想送给乐大人的不世之功。」 「是啊,他做得那么好,」乔穆尧苦涩道,「除了他自己已经缠绵病榻,命不久矣。」 两人的每一句话都是对魂魄体的乔穆尧的一次打击,他飘离了太庙,他不相信乐熙居然死了。 忽然魂魄体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歷经了这个乔穆尧与乐熙的相遇相知与相离。 在锦西,他遇到了乐熙,但乐熙更加张扬活泼,不是事事退让,两人相处起来没那么和谐,可经歷乐熙的死缠烂打后,他还是把玉玦给了乐熙。 他没有带乐熙一起去京城,再见到乐熙时他心中升起难言的愉悦,但不久后就听说乐熙正和表妹纠缠不清,他的心冷了下来。 之后就是一段君臣相携,他捧着乐熙步步高升,甚至把江老先生的捲轴给乐熙添色,不曾想乐熙和江老先生还有层亲戚关系,效果倒是更好。 只是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也没什么,乐熙要功名荣华,青云直上,他给便是。 更何况,同时期堂弟乔羲彰强制了一个和乐熙同年的考生,乔穆尧着实觉得堂弟昏了头,做出这不太体面的事来。 后来西戎入侵,他本想着乐熙还是留守京城比较好,没想到乐熙说誓死相随,他想乐熙为了博一个情谊深厚真是尽心尽力,他允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乐熙挡箭躺倒他怀中,他才怕了,他的母后也是为父皇这样挡刀赴了死,他对随行的军医大发雷霆,直到军医保证必能救活乐熙。 那时他想,只要乐熙能醒过来,他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乐熙一直想让他相信的爱情,他未曾信过,但现在愿意去信了。 然而,惨胜西戎后,乐熙却不再说起喜欢,面上冷冷的,仿佛只是专心辅佐他成就帝业了。 他做了帝王,乐熙是他独一无二的丞相,君臣相得,本是一段佳话。 他也一力提拔了乐熙的家族,乐父升官,乐母诰命,连乐熙妹妹的姻缘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 但不知为何,他们私底下的关系越来越僵,有时很想见上一面,见到后除了国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或许是乐熙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他没想到,是乐熙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他还外放乐熙去劳什子的沧州,想让乐熙的履歷上添上光辉的一笔。 最终,乐熙病逝于沧州,他千里奔袭,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让乐熙配享太庙,受万世景仰;他留着乐熙的棺木,等百年之后一起葬入帝陵,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乐熙已经死了。 乔穆尧悲恸欲绝,神智慢慢陷入漩涡之中,脱离了梦境。 「穆尧,穆尧!」 乔穆尧睁开眼,见到的是一脸焦急的乐熙。 「你终于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乐熙怎么喊人都喊不醒,现在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乔穆尧抱入了怀中,仿佛失而復得,力道大得乐熙都要唿吸不上来了。 「青冥,去传御医来,传太医院院首齐康来。」 已经是御前侍卫首领的青冥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请,心里不由得嘀咕陛下新婚之夜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乐熙懵懵地被齐康诊脉。 「皇后身体如何,可有积病」乔穆尧那还顾得上平日的冷静,急切问道。 齐康诊了又诊:「启禀陛下,皇后除了略有劳累外,并无疾病啊。」 乔穆尧才平静下来,挥挥手:「你先下去,之后日日给皇后送些补气养身的药膳过来。」 乐熙面带疑惑,他被乔穆尧抱着不能动,只能问:「穆尧,出什么事了吗?」 「熙儿,我做了一个梦。」乔穆尧把梦境过程简短跟乐熙说了一下。 乐熙的身体彻底僵住,乔穆尧发觉了,他此时才恢復了往日的智谋。 「那不是梦境是不是」乔穆尧想起今生以来奇怪的地方,「那是我们的前世!」 乐熙双眸含泪:「陛下,是乐熙不好,前世没得到您的喜欢,今生凭藉种种先机才……」 「你瞎说什么」乔穆尧立刻打断乐熙的话,「前世我就喜欢你,只是我们没有心意相通。这辈子可不会再错过了。」 第90页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听我跟你慢慢说,若是有不全的地方,你再补充。」 两个人开始缓慢补全他们的前世,有点耗时间,不过没关系,新婚燕尔的帝后还有一生要共度。 乔穆尧和乐熙会携手创造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帝后的名字镌刻在史书上,千古流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