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你是穿书的》 第1页 《徒弟,你是的?》作者:一碗青青酒【完结】 文案 【攻穿书】 三年前,穆云之好心救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脸上都脏得像个乞丐,双眼却满是真诚,喜欢盯着他看。 穆云之心中欢喜,收他为徒。 三年后,他的小乞丐徒弟去找敌人单挑,然后被宰。 穆云之觉得自己是人生中的失败者,不曾想上天无绝人之路,让他意外找到了与当年的徒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乞丐。 穆云之又收之为徒。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就是他当初死掉的那个徒弟,只是徒弟做了一个任务,就在出生点重生了。 无论徒弟如何拼尽全力证明自己就是上一世的小乞丐,穆云之都全然不信:「你怎么会是他呢,他早就死了。」 自那之后,穆云之发现小徒弟还是那副乖顺的样子,但是每天早上起床时,对方都坐在他的床头等他。 穆云之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终于在某一夜佯装睡着骗了过去,却发现有一人悄悄爬上他的睡榻。 「师尊……师尊……」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面对逆徒的鬼鬼祟祟行为,他一掌将人推开,却没想到小徒弟生生受了一掌,竟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师尊,弟子用一年时间点满了全部武力值,你为何还是惦记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徒弟。」 前期戏精但是噶了后期时不时在又在演戏的徒弟x前期很佛有点迟钝后期心心念念只惦记前世的大美人佛系师父 1.主受,1v1 2.攻后期是个偏执狂,整体基调,中间掺玻璃渣 3.结局是he ———————————— 内容标籤:江湖穿书 逆袭 轻松 主角视角穆云之互动岁谂安 一句话简介:现代人徒弟表演绿茶 立意:思想要学会变通 第1章 阴湿的山洞深处,冰冷的水珠从石缝中滴落,与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压抑的画面。 沉重的大门嘎吱作响,沉稳而矫健的脚步声在空旷中迴荡,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师尊,是我。」 揶揄的口吻传入耳廓,正趴在床榻上的穆云之的面颊顿时苍白几分。 曾经那般高高在上的他,当下只能像一条落入绳网中的鲤鱼,脱力地在木板上留下一滩滩汗迹。 穆云之紧咬着后槽牙,丹田刚刚开始发热,便被岁谂安用强大的内力迅速冷却下来。 「我说过的,你这招对我没用。」逆徒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他的掌心发出真气,如同活蹦乱跳的蛊虫,在穆云之的体内飞速流窜,让后者感到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 「你他娘的……」 穆云之不顾往日的形象,咬紧下唇,心中充满了不解和屈辱。 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他对徒弟的方式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遭受如此的羞辱? 四年前的一幕幕如同昨日重现,清晰而又深刻…… 清晨的山间,薄雾缭绕,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蜿蜒的小溪上,波光粼粼。穆云之从简陋的竹舍中走出,伸了个懒腰,准备开始新的一天。忽然,他的目光被溪水中的一抹异样所吸引—— 那是一缕鲜红的血迹,顺着水流飘散开来。 他眉头紧锁,立刻叫醒了还在酣睡的贴身书童陶儿,两人迅速分头沿着溪流搜寻。不久,他就在一处茂密的草丛中发现了目标——一位少年,他的身体几乎被高高的草叶所掩盖,只有那血迹斑斑的衣衫在风中摇曳。 少年看起来极为虚弱,他的身体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前额的碎发凌乱地遮住了他的眉眼,但即便如此,仍能看出他五官精緻,眉目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艷之美。他的鬓角旁,一道蚕豆大小的烧疤尤为显眼,似乎在诉说着他曾经的遭遇。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背上的刀伤,那道足有六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迹斑斑,显然是新伤。 穆云之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样一个没有丝毫武学根基的少年,是如何带着如此重的伤,独自一人爬到这荒无人烟的山顶的? 「喂,醒醒。」穆云之轻声唿唤,试图唤醒这个沉睡中的少年。少年的眼皮微微颤动,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与穆云之的视线交汇。 「呀!公子!他真的醒了!」陶儿的声音中带着惊喜,而穆云之则是愣在了原地,少年的甦醒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震撼。 少年面容姣好,犹如桃花般娇艷,下颌的线条分明,肌肤白皙如雪,即便是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下,他的美貌依旧让人心动,仿佛是从话本中走出来的绝世佳人,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真美啊。」穆云之不由感嘆。 「公子在说什么,像你这样举世无双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大美人,居然还夸别人?」陶儿无奈捂着额头。 穆云之听闻此言,不由红了脸。 这话不假,若说穆云之的美貌在京城可都是出了名的,从十三岁就被无数名门闺秀争着定亲,又在十四岁考上进士那年因过于美貌被土匪绑架,虽然最后土匪被穆云之打得落花流水,可全京城的人还是都知道穆府出了个能文能武的绝色小公子。 第2页 「一说公子长得美就脸红,这么多年都没变,罢了罢了,我去取些水和食物,公子你先在此看着他啊。」陶儿打趣道。 穆云之点头,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扶起,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少年的体重轻得惊人,这让穆云之更加确信,这个少年必定经歷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磨难。 「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恢復体力。」穆云之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不久,陶儿带着清水和简单的食物回来了。穆云之细心地餵少年喝水,又慢慢地餵他吃了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随着体力和精神的逐渐恢復,少年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他的眼神也变得炯炯有神。 ……简直就像是那些富家小姐对男子一见倾心梦寐以求的模样。 还未等穆云之看完,少年的目光中就闪过一丝热切,含煳不清道:「你……真是个美人……」 穆云之从未设想自己被夸,怀中抱着的琵琶走了音,此刻跪在旁边的小陶儿语气犀利:「喂!公子是郎艷独绝,世无其二不错,可你素未谋面就出言调戏,是想与我们结仇么!」 少年垂下眼眸:「姑娘误会了,我哪敢。」 穆云之瞧见少年面貌俊秀,心头莫名有股预感。 眼前这个少年的出现,似乎身上背着一段不平凡的经歷。 穆云之顿了顿,问:「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鹤竹峰?」 「我叫岁谂安,我……」少年很快回答,却又眼巴巴地看向他,答不出后半句。 陶儿冷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吞吞吐吐,我看你是哪里偷跑出来的富家子弟,遭了劫匪所以才跑到这里来的吧!」 少年用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穆云之:「对对对,公子,她说的不错。」 穆云之心头一动,将信将疑:「我听你说话断句有些陌生,你来自哪里?」 少年迟疑道:「我……」 陶儿:「你家在哪不能说?那你总能说说鹤竹峰这么险峻,你是怎么受伤爬上来的吧!」 「我……是……」少年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许久才道,「公子,有人助我登山,却不幸遇袭,我因畏惧未敢坦白。二位,我饥寒交迫,现下恐难支撑说完……」 陶儿瞥见对方说话中气不足,脸色也愈发惨白,只得道:「公子,他虽然身份可疑,但好像真的伤的挺重的,咱们怎么办?」 穆云之点点头,语气如神佛般淡然:「不能见死不救,先带他回竹舍疗伤,再探究竟吧。」 说罢,他背起琵琶,转向少年:「谂安。」 少年微怔。 穆云之含笑,面庞在阳光下如春风拂过:「我应该没记错名字,你可还能站立?」 少年急忙点头,尝试着动了动腿,但随即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无法独立行走。穆云之见状,轻轻嘆了口气,弯下腰,示意少年趴在他的背上。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穆云之的声音温和。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穆云之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对方的背上。 他并不重,但对于穆云之这个常年体弱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公子……」陶儿看着这一幕,心中虽然有着种种不快,但也被穆云之的善良所感染,只能长嘆了声,「您这又是何苦呢……」 穆云之笑道:「将这样赏心悦目的少年留在身边,也算是一种放松心情吧。」 陶儿无言以对。 三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着山下的竹舍走去。沿途,山间的风景宜人,鸟语花香,但穆云之和陶儿都没有心思去欣赏,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脚下的路上。 过后,穆云之心中盘算着日后能让少年助力,最近阴天下雨他就膝盖疼痛,正需要一个得力帮手为他干些家务活。 可穆云之却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自己竟会被此少年背叛,栽在他的手上。 第2章 竹舍内,阳光透过半掩的竹帘,洒在古朴的青砖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陶儿手中的药碗冒着缕缕热气,宛如轻烟缭绕,散发出一股苦涩而又温暖的药香。 「真是奇怪,公子,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可他仍旧昏迷不醒。长此以往,我担心他不久便会魂归地府。」陶儿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 「不必忧心。」穆云之的声音平和而深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如同远山间的薄雾,隐约可见忧愁的轮廓。他坐在床沿,手中紧握着少年纤细的腕骨,真气如涓涓细流,不断注入少年的体内。 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仿佛冬日里的初雪,纯净而又寒冷。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所有的救治手段都已用尽,此刻他能做的,唯有尽力维持少年身体的温度,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竹帘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穆云之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很快,这股气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夜空中的一抹流云,转瞬即逝。 陶儿焦急地看着穆云之,帕子险些顺着她的掌心滑落:「公子,出了什么事……」 穆云之面色如同雨后春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他不想凭白惹得人担心,微微扬起唇角:「无事,只是有点冷,你替我关上窗子吧。」 第3页 陶儿努一努唇,见对方没有改口的意思,只好转身行动,就在此时,一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天……天……」 穆云之立刻俯下身,耳朵贴近少年的嘴唇:「天什么?」 少年满头虚汗,嘴唇微微颤抖,重复着:「天……天命……」 穆云之眨了眨眼睛,心中虽感疑惑,但少年能够说话,至少说明他调配的药物已经开始见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短暂而明亮。 「陶儿,去把我准备的药热一下。」 「是。」陶儿点头应允,转身快步走向厨房,留下穆云之一人坐在床边,临走前回头瞄了眼,只见穆云之紧握着岁谂安的手,源源不断输送着真气。 他的背影在斜阳的映照下显得孤独而坚毅,如同山巅之上屹立不倒的松树,任凭风霜雨雪,始终守护着自己的一方净土。 陶儿隐隐蹙眉,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此时,岁谂安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他刚刚结束高考的日子。 他的记忆中,酗酒的母亲坐在餐桌前,白酒瓶子堆积如山,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你这么高的分数,应该报考你哥哥那个大学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完成你爸爸的梦想,你爸爸就是为了我才辍学结婚,他已经做不到了,你和你哥哥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享受着我们的钱,还总喜欢忤逆我!」 震耳欲聋的声音随着手中的酒瓶砸下来,就像是沉重的山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无意识地推开眼前的母亲。 再恢復意识时,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迴响,恍惚之中,一道耀眼的金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眼前出现了一个文字框。 【检测到您家庭关系较差,隐藏厌世情绪,且性格孤僻,很适合自己《刀》系统的小人物升级测试,现在为您开启穿书之旅,请稍后…】 一道金光闪过,他被带入了一个名为《龙刀》的书中世界,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欢迎来到《龙刀》系统的小人物升级测试,为了给您带来极佳的游玩体验,将启用成长经验逆袭模式,您可以从初始低级角色修炼根基,武功强化、抽取天命等方式增加等级成长数值,从而得到生存机会。】 岁谂安披散着长发,活像是个乞丐,他低头盯着被天上银河倒泻沖刷过后的僵硬手指,心道他这是穿越到他刚刚看完的小说,那本烂尾的武侠文《龙刀》里了? 那本男主私自开挂,遍地撩妹,还扮猪吃老虎夺走了男二的武功绝学,硬生生靠着装傻充愣苟走到了最后的狗血文…… 岁谂安低头看看他这干瘪瘦弱、蓬头垢面、营养不良的身体——一个不如男主的一根脚趾金贵的路人甲,要怎么苟到最后? 叮叮咚咚。就在这时,稚嫩的电子童声再次传入耳畔:【岁谂安,能不能活下去,全要靠你自己。】 岁谂安微微一愣,接着眼前的情景就如雪花般散去,再睁开眼时,像是从睡梦中醒来。 眼前不再是大雨滂沱的破败街巷,而是变成了一间雅致的竹舍,旁白的小女童左手拿着个药碗站在枕头边,右手扯着他身上的绷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雅致的竹舍内,旁边的小女孩正眯缝着眼地看着他。岁谂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请问,我现在在哪里?」 陶儿一愣,随即不满地回答:「你这是睡煳涂了吗?这里当然是公子的竹舍,公子为了救你,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岁谂安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曾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他的视线落在墙角的一幅画上,画中描绘的是一片茫茫的雪山,山巅之上,有一座孤独的亭子,亭中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岁谂安的心脏勐地一跳,他记得这幅画,它曾在他的梦中反覆出现,而每一次,那个人影都在向他招手,与他在十指交缠,梦中辗转…… 就在这时,陶儿冷道:「你在乱看什么呢?你该不会是京城派来找我们公子回去的吧?」 岁谂安的眼眸清澈如水,笑容温暖而无害,仿佛真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望着陶儿,语气中带着一丝天真:「陶儿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受伤的普通人,哪里是什么京城派来的呢?」 陶儿的眉梢轻轻挑起,她对岁谂安的表现持保留态度,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一贯的俏皮:「哦?好吧,看来我是误会你了,既然公子救了你,你就快点养好伤,然后赶紧回你原本的住处去。」 岁谂安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我当然会好好养伤,可陶儿姐姐,你似乎急着赶我走啊。」 陶儿心中一动,她感觉到岁谂安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回应:「因为我们这里可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你身份成谜,我赶你走也是为了公子的安危。」 陶儿静静地观察着岁谂安,她知道这个少年绝非等闲之辈,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蕴含着深意。她决定密切关注他,同时也在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平静,但心中早已暗自博弈。 竹舍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唿唤:「陶儿,他醒了吗?我找他说说话。」 第4页 陶儿的脸色一变,她站起身,对着岁谂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躺着,然后快步走向门口。竹帘掀起,一个身影匆匆进入。 一缕幽风悄无声息地掠过门槛,岁谂安的身躯因突如其来的寒气而勐烈颤抖,他不得不骤然回首。一位额系珍珠细链、身披湖蓝色绸缎的男子,如同雾中隐现的远山湖泊,神秘莫测地踏进了房内。 他的面容似乎镌刻着无数深邃的经歷,又仿佛杏花雨后的枝叶,清新而又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深意。 岁谂安眉宇间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喜色,却迅速掩去,急忙撑起身子,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感激:「公子,我听说您一直守在我身边。」 穆云之温文尔雅地问道:「感觉如何?可有好转?」 岁谂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换上了无辜的神情:「公子果真是医术高明,我感觉大有好转。」 穆云之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将怀中的精緻琵琶放置于桌上,缓步走到床边,微微弯腰,声音轻柔如夜风:「年轻人,恢復力倒是不错。」 随后,他伸出手:「给我。」 岁谂安顺从地摊开手掌,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筹谋。 穆云之本意是把脉,他在岁谂安的腕骨处轻轻按压,随后转向一旁的陶儿:「去看看灶上的水是否沸腾了,若是开了,便下些精细的米粒,帮我熬制成粥。」 陶儿离开前,不经意间瞥了岁谂安一眼,那一眼中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 在那个时代,人们还未曾知晓可以用「扮猪吃虎」这一词彙形容眼前的少年。 待脚步声彻底消逝,屋内的两人依旧凝视着对方,岁谂安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试探:「公子,您救了我一命,我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尊姓大名?或者,我应当如何称唿您?」 穆云之浓密的睫毛轻垂,声音清澈透亮,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若你愿意老实回答我的疑问,我便告知你。」 岁谂安喉结微微颤动,正要回答,脑海中迴荡起电子音的警告:【警告,警告,切勿泄露你的穿越者身份,否则将立即终止你的穿书游戏体验,面临永久死亡的风险。】 「……」 岁谂安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系统的严密监控之下。 可是,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保证自己能百分百冷静下来思考回答的内容是否准确呢? 穆云之察觉到他眼中的不安,轻笑着摇头安慰:「不必担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我久居山林,对外界的了解甚少,想向你请教几个简单的问题,嗯……首先,我看你皮肤细腻白皙,不像出身贫寒之家,你能透露一下你的身世吗?」 岁谂安转动着眼珠,联想到以往阅读的小说情节,随口编织了一个故事:「我父亲是城中的权贵,与母亲私定终身生下了我,后来我幼年丧母,被父亲接回家中抚养,长大后,却被嫡子嫡母联手排挤,被迫离开了家门,我孤苦伶仃,连敲三日门都无人应答,只得依靠剩余的路费,流浪街头……」 穆云之听着听着,眼眶已然湿润,但他并未完全相信:「那你身上的伤痕,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岁谂安回忆起这段经歷的起因,他在穿越来时遇到了难以抗衡的势力,他们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东奔西走才倖免于难,可身后还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险些魂归天际。 可他却没有打算如实相告,再次编了一个新的故事打消了穆云之心中的疑虑,还引得对方轻拍着他的手背:「不要害怕,你现在身处鹤竹峰,这里是安全的。」 岁谂安配合着红了眼眶:「公子,为何此处是安全的?」 穆云之:「有我在,这里就是安全的。」 岁谂安乖乖地吸一吸鼻子。 穆云之凝视着少年的面庞,觉得对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平凡的可怜人。 此前,他还担忧对方是人物故意装扮成伤患上山寻觅自己的穆家人,如今看来……确实是他想得过于复杂了。 再次抬眼,迎上那赤诚而坦率的目光,穆云之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吧,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你刚才询问我的名字,我只告诉你我姓穆,你可以称唿我为穆公子。」 「穆公子。」岁谂安点头示意,又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低声恳求道,「我习惯了世态炎凉,不惧孤独,但我害怕在睡梦中无意压裂自己的伤口,你能否抽空多来瞧瞧我的伤势?」 穆云之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当然可以,你是我在鹤竹峰所救治的第一位病人,我自然会常来看望我的伤患。」 说罢,他细心地为岁谂安整理好被褥,又说了几句温柔的好话,便转身离去。 衣角从岁谂安的掌心缓缓滑落,想再次抓住却已来不及,等眼前的男子衣袂飘逸,匆匆远去,岁谂安才缓缓举起手。 「没想到,穆云之的髮丝,竟是如此芬芳。」 岁谂安口中呢喃后,又深深嗅了嗅掌心残留的余香。 第3章 三日后,城中的王孙贵族登上鹤竹峰。 「据说五年前啊,鹤竹峰不过是座无名荒山,僻静而孤寂。直至一位玉树临风的侠客自繁华的京城迁徙至此,携来一批新竹,方使得「鹤竹峰」的美名在城中传颂开来。」 第5页 「我还听说,传闻那位侠客身怀异香,令人陶醉,山中因他而蝶舞翩跹,美不胜收啊。」 「我已迫不及待,想要亲眼见证他的绝世容颜啦,说不定……还能与这位美人,亲近亲近。」 「孙公子,你色瘾又犯了,若这美人能让你亲近,岂不是我等这些才貌双全之人都能一亲芳泽了?」 这些王孙贵族嬉笑打趣,争执不休,踏入竹林,却意外遇见了一位十六岁的少年。 山风凛冽,吹拂着那少年的破烂衣衫,仿佛连风都在嘲笑他的落魄。他的髮丝凌乱如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深邃而冷漠的眼睛。 「何处来的野小子?怎杵在这?」 王孙公子们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他们华丽的服饰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他们甚至高傲地扬起下巴,觉得连看一眼这个少年都是在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任由那些嘲讽的话语如同风中的尘埃一般飘过。 当那些王孙公子们无视他的身形,大步向前,准备越过他继续前行时,突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将他们无情地推向了山崖边缘。 「啊!!」 他们的惊唿声在山谷间迴荡,伴随着身体撞击岩石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声坠落的绝望惨叫。 「咦?什么声音?是又有不速之客来此扰乱公子清静了?」 陶儿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溪水,她的身影轻盈地从远处飘来,好奇地探头望向山崖边。 穆云之站在高处,目睹了人坠落山崖的一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为何近期总有这样的人来到他的领地,选择在这里上演生命的最后一幕? 难道此处是轻生的旺地? 「穆哥哥!穆哥哥!是你吗!」 正在心下琢磨的穆云之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得一跳,循着声音回头,只见一位身穿丹红纱裙的女子,眼中含泪,欣喜若狂地唿喊:「天哪,方才听到琵琶声,我便急忙奔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多年不见,你瘦了许多!」 风吹散穆云之鬓边的髮丝,露出他皎月般俊美无瑕的轮廓,他充满佛性的声音迟疑着道:「白小棠?」 白小棠的面容依旧与五年前无异,她披着红纱,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却流露出一股悲凉:「是我啊穆哥哥,五年前你留下一封信离去,爹娘便开始劝我嫁给刘家的公子。我嫌他懦弱,便独自一人出门寻你。穆哥哥,这些年过去,可算是找到你了……」 鬓角的髮丝遮住了她的眼眶,仿佛也在为她掩饰那一抹晶莹的脆弱。 穆云之一时沉默,对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身上。他清楚白小棠对他的感情,那份深情厚意,他无法回报。他以为他们的缘分早在五年前的那封信后,就已经彻底结束。 「小棠,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等我,实在对不起,如今我一无所有,照顾不了你……」 白小棠:「藉口!都是藉口!你分明就是不想要我,穆云之,你当初说你瘸了一条腿,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巡遍名医治好你!结果你又在信里说只把我当妹妹,我真是不懂你的心思,到头来,你就是不喜欢我白小棠,是也不是!」 穆云之一时之间难以回答这尖锐的问题,目光落在手中的两个新鲜梨子上,那是他在山间採摘的果实,清甜可口。他将梨子递给了白小棠,继续说道:「你离家已久,你的父母会担忧的,小棠……这果子赠你,吃完后便尽快归家吧。」 白小棠接过梨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果皮,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悲伤。 「穆哥哥,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上山的?」 穆云之转身,留下白小棠一个人在梨花飘落的树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可是他没看到,只说:「小棠,我已经避世隐居,曾经的过往,我一概不想知道,我不问你,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到哪你都带着大群的僕人,所以你也别过问我的生活,从此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白小棠凝视着手中的梨子,愣了半晌,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穆哥哥,你依旧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副和尚模样,今日我唤了你的名字,你是否便会为了躲避我,离开此山?」 穆云之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僵,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决绝:「或许吧,我现在只想逍遥自在,远离红尘纷扰。小棠,抱歉。」 白小棠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梨子,仿佛那是她和穆云之之间最后的联繫。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哀伤:「既然如此,穆云之,愿你从此销声匿迹,再也不让我偶然遇见。」 说罢,白小棠转身愤愤离去,每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只剩下穆云之一人独自面对着这寂静的山林。 待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穆云之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陶儿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歉意,轻声唿唤:「公子,是不是陶儿方才声音太大,将您的故人引来了?」 穆云之撇去眉间的阴霾,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不,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不过陶儿,我不明白,我怕把话说得太过清楚直白,会伤了一个姑娘的心,但是为何小棠她反而更生气了?」 第6页 陶儿转了转眼珠,道:「公子,你还是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啊,你说的越温柔,越绕弯子,不就越证明我们还有机会吗?」 穆云之摇摇头:「算了算了,不懂你们女孩的心思,总之从明日起,这鹤竹峰不能再留了。」 他知道,尽管他表现得无情,但白小棠的出现犹如晴空霹雳,一旦她知晓他的所在,白家必将得知。 现下京城之内,白府期望女儿白小棠能与其中一家联姻,以求相互扶持。他这一走,白小棠唯有嫁不喜欢的人。白小棠自小便勇于争取幸福,因此,只要找到他的下落,白小棠将来必定会对白家泄露,引来一帮人前来抓他。 人各有志,他还不急于成家,也不想因为白小棠的出现而回到那个从小苛待他的家,因此,他不能再留于鹤竹峰。 陶儿点了点头,她知道公子的决定总是经过深思熟虑,她无需多问。 只是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公子,但如果我们离开了,那少年该怎么办?」 穆云之回过神:「那个少年?你说的是……」 陶儿:「那个捡到时脏兮兮,全身都是伤的岁谂安啊!」 穆云之的眉头微微皱起,心境如同被搅动的湖水,波澜起伏。他回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满身破烂、披散着头髮,却拥有一双深邃眼睛的孩子。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少年伤势痊癒后,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让他能够自食其力,不再受困于世间的苦难。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让我想想……」 「公子,你不用想了。」陶儿忽然打断他的思路,凑近低声道,「最近那个少年梦呓愈发频繁,我在前日夜里还听到……还听到……」 穆云之叫她欲言又止,纳闷道:「听到什么?」 陶儿深吸一口气,道:「公子,他在梦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好喜欢穆云之啊……我的天,快把我吓死了!」 穆云之:「……」 什么? 喜欢……他? 穆云之扯了扯嘴角,头脑开始混乱。 喊他的名字并无大碍,喜欢也无可厚非,不过是梦话罢了。只是他似乎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名,这少年又是如何知晓的! 在今日经歷了白小棠的事件后,穆云之的思路不禁敏感多疑起来。 穆家那些人为引他出山,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派一个家丁扮作乞丐,对他施以苦肉计引诱他回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少年身份成谜,得赶紧查探清楚才行。 想到此处,穆云之加快脚步,赶回竹舍。 两人刚进门拐了个弯,便迎面撞见令人屏住唿吸的一幕—— 榻上的少年动作缓慢而谨慎,仿佛每一根手指都在计算着最精确的角度和力度。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他赤裸的上身,那道还未被包扎好的血痕在光线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 穆云之和陶儿的突然闯入,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陶儿更是直接捂住脸大叫:「啊——」 惊叫声在房间内迴荡,岁谂安的目光迅速扫过两人,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尴尬的表情。 他的声音平静,目光只集中在穆云之身上,甚至带着几分玩味:「哥哥,谂安的伤口有些发痒,想换个纱布,没想到会打扰到你们。」 穆云之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盖他们的尴尬:「是我们冒昧了,这些日子事情繁多,一时疏忽忘了帮你换药。」 岁谂安的语气比起之前多了几分诚恳更深的含义:「没关系哥哥,现在帮我也来得及。」 「呃……」穆云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对,是该由我帮你,而且我还得再给你写几副药方,以便你下山回城时抓药。」 岁谂安微微一怔:「哥哥,比起回城,我更喜欢留在这,陪在……陶儿姐姐的身边。」 陶儿莫名被点名,满头问号。 穆云之见对方语气怀揣情愫,为难地坦白直言:「谂安,实不相瞒,我们明日就将离开鹤竹峰,所以提前提醒你,回到城内,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从未见过姓穆的人。」 岁谂安的黑眸中波光流转,眼神却炽热如火:「哥哥既然要离开这,为何不能多带上一个我呢?」 「你?」穆云之不假思索,「我喜欢平静的生活,喜欢无忧无虑,或许会另寻一处山林避世,这样的生活,你岂能受得了?」 岁谂安的请求让穆云之陷入了沉思。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岁谂安的真挚情感感到动容,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考虑到现实的困境。 他不希望因为一时的同情而给岁谂安带来更大的不幸。他也知道,岁谂安并非寻常少年,他的过去和目的都是一个谜,这样怪异的身份并不适合长时间留在他的身边,更适合把他送回城里。 穆云之轻嘆一声,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你的心意我理解,但我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再多一个人。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不是对你的否定,而是出于对你未来负责的考虑。」 岁谂安抬起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我明白了哥哥,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穆云之点了点头,他的心中有一丝不忍。 第7页 不过这少年一口一个「哥哥」,倒是把他叫得心里痒痒的。 次日晚间,穆云之盘坐在昏黄的烛光下,手中的笔锋颤抖着写下了离别信。他的文字充满了不舍,但他知道,为了岁谂安的更好的生活,他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他将信放在卧房桌上,然后轻轻唤醒了在地铺上的陶儿。陶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解地看着穆云之:「公子,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里?」 穆云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陶儿,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立刻。不要吵醒那位少年,让他好好休息。」 陶儿虽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她从小就习惯了听从穆云之的安排。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行囊。 夜色中,两人悄悄地离开了住所,踏上了未知的旅途。穆云之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熟悉的房子,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岁谂安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陶儿背着包裹正走着,突然「啊」了一声,扯住穆云之碧色的衣袖:「公子,您年初送给我的那双新鞋子忘在我的卧房了。」 穆云之停下脚步:「什么?鞋子?在那个少年睡的卧房里?」 陶儿连连点头:「对,就是我曾经睡的那间卧房。」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穆云之不知所措,他原地踱步,最终无奈询问,「那双鞋我们能不能不要了?我可以过年时再给你买双新的。」 这次轮到陶儿眼眶湿润,捂眼哭泣:「可是,五年来,公子还是第一次大方送我绣花鞋,前几年我怎么要您都不肯给。」 穆云之捂住她的嘴,嘆息道:「我有那么小气吗!」 陶儿眨眨眼。 罢了。 穆云之想起自己的盘缠,不想看到陶儿伤心,回头看了眼那黑暗的卧房,安慰自己周围安静得连唿吸声都听不见,想必那少年早已熟睡。 他悄悄回到竹舍,打开岁谂安的卧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住在屋内的人早已躺在睡榻上休息。穆云之蹑手蹑脚地进屋,开始翻箱倒柜。 正当他想问小陶儿到底把绣花鞋放在哪里时,旁边有人递了过来。 「谢谢。」穆云之接过鞋,刚一转身,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陶儿明明守在门外,那么,递给他鞋子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穆云之心虚地回头,果然,那个名叫岁谂安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蹲在了他的身旁,手中正握着那双遗落的鞋子。岁谂安平日里总是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此刻,他的眼中竟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穆云之惊讶地问:「你怎么……」 岁谂安的眼神平静,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只是轻轻地说:「哥哥,我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疼得我有些难以入睡,你可以陪着我吗?」 穆云之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先去床上坐一会儿,我点燃蜡烛就过来帮你检查。」 「嚓」的一声,穆云之点燃了蜡烛,这才勐然意识到自己的行李还暴露在外。 岁谂安指着行李,语气平和地问道:「公子似乎是想丢下我不告而别了。」 穆云之:「……」 得,连「哥哥」都不愿意叫了。 此刻,他无言以对,只能放下手中的蜡烛,嘆了口气:「来,谂安,我们好好谈谈。」 他试图抓住对方的手,坐到床上去谈,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少年的那一刻,少年突然反握住他的手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公子,你这是嫌我累赘了!」 穆云之被他的话触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谂安,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担心你能否承受旅途的艰辛。」 岁谂安的眼眶微微泛红,但他的声音依旧坚定,隐藏着不容置疑的决意:「我不明白,既然你觉得我不是累赘,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穆云之的心再次软化,他沉思片刻后说:「带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向我说说你的目的,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不可?」 路上的开销不比山上,他的大部分钱都要用来维持生计,不说出想跟着自己的合理解释,他是绝不会答应的。 岁谂安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他,又一次问道:「哥哥,我觉得你人很好……陶儿姐姐也很好,我很想与你一同生活,您可愿意让我与陶儿姐姐一起,当您未来的书童?」 穆云之无法承受这样的眼神,心道原来「陶儿」才是重点!只能无奈地摇头:「谂安,书童有一个陶儿就足够了,我一天也写不了几个字……」 岁谂安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紧握着他的手:「哥哥……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更没有武功护身,离开了您,那些恶霸迟早会找上门来欺负我,我该如何生存!两天前,您说我眼力好,不如就从今天开始,让我跟随您学习武艺,等到有一天我能独立在外生存了,您再让我离开好吗!」 他说到这里,突然跪下,大声喊道:「所以,我愿意跟随您学习武艺,请您做我的师父吧!」 啪。 穆云之一激动,把桌上烛台碰掉了。 第4章 烛台掉了,倒是无甚所谓,因为点燃的那盏本来就在岁谂安的手上。 穆云之脸颊涨红,大袖轻扬,语气坚决:「师父?荒谬至极!」 第8页 他自觉武艺平平,应付市井宵小地痞流氓还差不多,让他授业?他实在担不起那份重责。 少年见穆云之态度尖锐,声音更低了几分:「哥哥,我虽无根基,但绝非朽木,恰恰相反,我机敏过人,一点即透!」 在岁谂安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要想在这个复杂的世界立足,就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实力,哪怕自己再聪明,懂得再多,也必须以一个弱小无助的形象留在穆云之身边。 穆云之一个隐世多年的美人哪里懂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急得劝道:「你先将伤势养好,再去城中走走看看,比我厉害的高手可多了!若你只是觉得江南之地不安稳不敢一个人走的话,我可以赠你些许银两,助你前往别处,你无需担忧路上的生活费用,我可修书一封予当地友人,让他们照拂你一段时日……」 不懂他说完,岁谂安眼中的光芒再次强硬起来:「哥哥城中权贵的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阴谋与贪慾,他们恨不得将无依无靠的平民都咬上一口!」 穆云之不解:「有这般浮夸?」 说到这,岁谂安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哥哥……你不懂,他们见到容貌俊美的,会强行霸占,我将会变为他们的奴隶,会遭受殴打,遭受折磨,甚至遭受他们玷污!我……我恐怕难受其辱。」 穆云之惊得说不出话。 不过,如今的京城亦是一个弱肉强食之地,少年的确生得极为俊美,这样的姿色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难保不会被有恶癖的人盯上。 即便是他,曾经也被不少无赖频频搭讪骚扰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毛骨悚然,令人作呕。 岁谂安颔首:「公子应该知道吧?那些王孙贵族常有这些骇人听闻的嗜好……」 穆云之忽然想到了某种令人胆寒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像确有其事,那这样吧,我写封信,再替你寻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岁谂安的脸色蓦地沉下去。 穆云之滔滔不绝地列举了自己昔日友人的名字,可少年突然俯身凑近堵住他的嘴。 ……当然是用手堵的。 「哥哥,你若执意不愿带我同行也无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阻拦你才会选择在夜晚离开,但现在出门实在不便,至少等到天明再离去……」 「……」本就心存愧疚的穆云之如今心中的歉意更甚。 眼前不过是一位渴望跟随他的十六岁少年,他即使再冷漠无情,也不至于一再拒绝对方为他着想而释放的善意。 他挪开了少年堵住自己嘴的手,低声道:「谂安,那我等到明日卯时再走,只是到了明日,你绝不可再阻拦我,要去寻找我的朋友们,知道么?」 「哥哥放心,哥哥晚安。」 少年眼中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光芒,瞬间绽放出喜悦之情,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穆云之唯恐再多看两眼,自己便会真的捨不得离开这位少年了。 只是……晚安是什么说法? 「……晚安是我的家乡话。」少年解释。 「哦,晚安。」 等穆云之转身离去,屋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岁谂安才跪在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上面。 陶儿的细语悄然渗入。 「公子,方才屋内似有声响,那少年可是醒了?」 「嗯,明日卯时再启程。」穆云之的声音略显疲惫,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后又是一个懒散的呵欠。 陶儿轻「啊」一声,终是无言,穆云之却突然转了话题:"你果真听见他在梦中唤我名讳?" 此言一出,岁谂安心中一震,近来梦魇频频,竟被陶儿听了去? 陶儿道:「是我亲耳听见的,但是公子你这么一问……我,我也不太确定了。」 还好陶儿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穆云之只能敲了敲她的头,喝令道:「赶紧睡觉,还得养足精神明天出发呢!晚安。」 陶儿:「??什么东西,公子你是太困了开始说梦话了吧。」 门缝微启,岁谂安静立其中,凝望对面烛火摇曳的房间,回想方才二人的对话,心中犯嘀咕。 日后,对陶儿绝不可再掉以轻心。 ……最好能有机会,将陶儿赶走。 一刻钟过去,已是夜深人静,岁谂安听对面完全没了动静,就悄悄打开了穆云之所住的房门。 屋内一片昏暗,唯独一缕月光洒在桌案上,上面的白瓷瓶和数量不菲的银两显得分外耀眼。 无视地上打铺睡着的小陶儿,他缓缓迈着步伐,走到桌案旁边,拿起瓷瓶,打开闻了一下。 与他平时喝的汤药香味差不多。 岁谂安知道,这是穆云之想要给他留下的伤药和盘缠。 如今的穆云之已经身上没剩下多少钱了,只不过是事发突然,他又实在放不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少年,才不得不省下钱来给他。 岁谂安放下瓷瓶,没有拿桌上的银两,而是走向床边,最后看一看那睡榻上躺着的人。 穆云之一向睡得熟,宛如一幅精緻的水墨画,静静地铺陈在夜色的宣纸上。 他的睡姿优雅而自然,髮丝随意地散落在枕上,身体微微蜷曲,双手轻轻搭在胸前,仿佛在梦中仍在练习着某种古老的武术招式。他的唿吸均匀而深长,每一次唿吸都带动着他的胸膛缓缓起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他的节奏,进入那个宁静而遥远的世界。 第9页 岁谂安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将膝盖悄悄顶上睡榻的一角,俯下身撑在上面。 正在熟睡的人髮丝还挂着一跟枯萎的竹枝,随着睡熟的人绵长的唿吸声起起伏伏。 他轻轻一笑,伸手将对方头上的枝杈摘下,穆云之果然没有醒。 他更为大胆,彻底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了上去。 「穆云之,你放心,只要我在你的身边,你绝对是安全的。」 感受着那冰凉的体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竟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然而,此时的穆云之,做了个被马车压在车轮底下的梦。 第5章 晨光初绽,鹤竹峰林间的露珠在朝阳的温柔触碰下渐渐消融。 出行的马匹已备妥行囊,静静伫立在竹舍之外。穆云之昨夜睡得不算好,上马时,眼角还沾着哈欠流下的泪光。 他揉一揉眼睛,回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依旧倚门而立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眼神执着而深邃,一头乌黑的长髮随意束起,散落的几缕髮丝随风轻舞,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慵懒。他的气质中融合了书卷气的儒雅与山野间的自然,既有少年的青涩与纯真,又不乏成熟男子的沉稳与内敛。 穆云之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涟漪。 没想到他居然会对一个少年念念不忘,看来是这张脸过于引人注目,扰人心智了。 他因少年的容貌而驻足,殊不知,少年早已因他的目光而浑身燥热难耐。 方才穆云之望过来时,一双清润秀澈的眼眸顾盼生辉,一身翠衣显得他仙风道骨,如同神佛般洁净出尘,岁谂安忍不住想入非非,若是将人揽入怀中,摁在榻上观察他的媚态,那是何等的人间乐事。 人人都有潜在的征服欲和嗜虐欲,岁谂安血气方刚,阴暗的念头只会更加明显。 「公子,该上马了。」 被陶儿催促了声,少年定了定飘忽游离的神智,穆云之也终于还是转过头,不愿直视那少年的目光,唯恐泄露了心底的柔软。 而那少年,却是靠在门框上半句话也不说,挥手之间,尽是惹人怜惜的眼神。 陶儿无视他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叮嘱:「小子,我们即将远行,留给你的那些伤药,切莫忘却了随身携带哦!」 说罢,穆云之拉住缰绳,二人转眼间消失在少年眼前。 …… 阳光温暖,风拂过长林,丰草随风轻摇,二人离去的路上,陶儿紧握着穆云之的衣袖,低语道:「公子,其实你心中仍是想要带他同行的吧?」 穆云之身躯一震,回身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休要多言。」 陶儿捂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公子总是口是心非,那般温顺的少年,你怎会忍心弃之不顾。」 穆云之轻拭眼角,轻声嘆息。 陶儿转了转眼珠:「公子,那少年真的愿意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吗?说不定,是在演戏呢……」 「我也有同感。」穆云之闭了闭眼,「若那少年身世清楚,留在身边,必能成为得力的助手,可惜……罢了,我们既然不愿带他,就不要在背后说他的闲话。」 「噢,好吧。」 正当他处于沉默之中,陶儿忽地腹中咕噜作响,她忙捂住小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公子,我饿了,可否去旁边的林子摘些果子?」 转身望去,恰是一片梨树林,梨花似雪,点缀在葱郁的枝桠间。 穆云之回身敲了下她的头:「你呀,就是嘴馋贪玩,快去快回,我在此处等你,切记不可走远,否则我会寻不到你。」 「知道了!」 陶儿欢快下马,奔向那片梨树林。 穆云之独自骑马驻足,闭目养神片刻,再睁眼时,忽觉地面上的泥土印迹异常,似乎有一串深浅不一的成年脚印。 此处除了他,再无其他成人居住,而这些脚印显然不属于他,它们属于一个…… 比他更为魁梧的男子。 心中顿生不祥之感,穆云之急忙下马,就在此时,他发现溪流中飘来一抹淡蓝的物件,忙伸手捞起。 竟是一只绣花鞋。 他一眼认出这是谁的鞋子,心脏骤然紧缩,急声唿唤:「陶儿,陶儿!」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穆云之,此刻的声音却穿透了林间,可惜迴荡在耳边的,唯有那熟悉而又空洞的回声,不见陶儿的踪影。 穆云之紧握着绣花鞋,凝视着地上的脚印,心中断定,陶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更远的地方,必定是遭遇了不知名的高手,才会突然消失无踪。 他怀中的琵琶瞬间落入手中,指尖拨动弦音,发出刺耳的声响。不久,半空中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你平日里便是这般弹奏琵琶的?简直是玷污了这美妙的乐器!」 穆云之停下手中的琵琶,向后退了半步,警觉地问道:「敢问是哪位高人在此?可否现身相见?」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穆云之心头一颤,勐然回头,只见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站在那里。 老者的面容被斗笠的阴影所遮蔽,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哟,好美的一张脸,这位年轻的小郎君,你的琴音虽有内力的加持,然而听来却显得稚嫩无比,以你目前的琴艺,想要挽回那位小丫头的命运,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10页 老者的斗笠下,隐藏着一张涂抹着厚重脂粉的面容,眼睑下的烟燻妆浓烈至极,初看之下颇有些令人胆寒。苍白的唇色隐约透出一丝灰暗,似乎是体内长年累积的某种顽疾所致。 「敢问前辈是……」穆云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者,仅仅是对视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深厚的武功内力,于是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不知陶儿有何过错,惹怒了前辈?」 老者双手抱臂,仰首望天,故意保持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态度:「你又是她的何人?」 穆云之一愣,随即拱手回答:「五年前,她流浪街头,自述无父无母,孤独无依,我便收养了她,取名陶儿。方才她说想去东边的林子里採摘些果实,久等未归,我这才前来寻觅。」 老者细细审视着面前的乐师,发现他眉目俊朗,一举一动间都散发着令人心生亲近的魅力,于是冷笑一声:「罢了,罢了,看来你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老夫只告诉你,是她的家族花费重金请我寻她归家,我寻觅了整整三年,今日总算是找到了她。」 穆云之惊讶不已。 难道她是某个权贵的千金? 回想这些年与陶儿相处的点点滴滴,穆云之辩驳道:「小陶儿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出身,这些年也未曾与其他人有过接触,或许前辈是误认了人。」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抬高斗笠,俯视着穆云之:「老夫怎么可能认错人?吾说出她的真名,叫王思嫣,你应当有所耳闻,是江南王家五年前丢失的一个庶女,她的臀部还有一个圆形的胎记。老夫刚刚亲自确认过了,那个小丫头的臀部也有相同的胎记,你身为君子,想必从未留意过。」 此刻,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穆云之的预料。 当今朝堂上有一位深受圣上宠爱的王贵妃,她的家族在江南一带声名显赫,正是江南王家。 五年前,穆云之也曾听说王家丢失了一个名叫王思嫣的庶女,王府一直在寻找她。然而,陶儿是他从路边捡来的一个乞讨女孩,怎么可能如此巧合,她竟然就是那个富贵王家的千金? 老者见穆云之愣住,耸了耸肩:「就连你听到江南王家都会感到惊讶,更不用说那个离家多年、歷经艰辛的小丫头了。她得知自己能够回家,立刻欢欣鼓舞地答应与我同行,这是人之常情,为了追求富贵而已。不过,老夫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养育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过段时间,王家会给你送上相应的报酬的。」 穆云之最初听到这些话时,还处在茫然之中。 但当他听到后半句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您的意思是,陶儿是自愿与您离开的?」 老者嘴里叼着竹籤:「正是,干脆啊,你别找她了,跟我在这睡一觉怎么样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小东西呢。」 穆云之无视他后面的话,转念一想,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小陶儿跟随他这么多年,虽然只是做一些书童的杂事,过着清贫的生活,但这小丫头从未表现出对富贵的一丝一毫的渴望。 即便是真的怀念曾经的富贵生活,她也绝不会这样不辞而别。她现在的处境,多半是被打晕了,而不是像老者所说的那样自愿离去。 「如果陶儿真的是王府的小姐,并且亲口告诉我她想要回家,我自然是万分愿意。但如果这其中的缘由并不如前辈所说那般简单,那么我只能表示歉意,今日不能让前辈离去。」 穆云之悄悄地将右手伸进左手的袖口,两指夹住里面藏着的竹叶,轻轻一捻,竹叶便化为一把锋利的刀刃。 刀锋如电,直取老者双目,然而那老者非寻常侠客,身法敏捷异常,只身形微侧,便轻易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年轻人,既尊老夫为前辈,当知硬碰硬非明智之举。」老者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若惹我生气,你自己可是要吃大亏的哦!」 话音落下,两股奇诡的掌风自老者掌心凝聚而成,挥洒而出,不仅击碎了再次迎面而来的竹刃,更顺势袭向穆云之的面门。 穆云之以乐声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抵挡,却不料紧接着,老者双掌间涌现出耀眼的光芒,三颗圆石悬浮于空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真气托举。 石块如同离弦之箭,以刁钻的角度射出。穆云之挥动竹叶斩断了两颗,却未能防住第三颗,被它击中右肩,怀中的琵琶险些坠地。 他捂住键盘趴坐在地上,虽面目坚定毫无引诱之意,可旁人看了仍是不由得喉咙干涩,引发遐想。 「你看,老夫所言非虚。」老者摇头轻笑,「你外貌讨喜,且善弹我钟爱之琵琶,老夫愿给你个机会,不如……你让老夫睡上七夜,老夫可放你一马。」 「不,在下还想与前辈再较量几招。」 穆云之抿唇微笑,靠树坐定,琵琶横陈膝上,指尖轻触弦丝。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融入了这琵琶的乐声之中。随着曲调渐入佳境,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扭曲变形,一股神秘的力量悄然扩散开来。 老者起初只是冷眼旁观,但随着音乐的深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煳起来。穆云之的琵琶声宛如一条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神之上,引导他步入一个又一个虚幻的世界。 第11页 在这幻境中,老者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英姿飒爽,仗剑天涯;又看到了曾经的挚友,他们并肩作战,共饮江湖;还有那些逝去的亲人,他们的笑容温暖而熟悉。每一个场景都如此真实,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穆云之的手指在弦上飞舞,每一次拨动都精准地操控着幻象的变化。他看到老者的表情时而欢喜,时而悲痛,心中明白自己的策略已然生效。 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这种幻象只能暂时迷惑对手,一旦老者清醒过来,战斗将重新展开。 于是,穆云之继续弹奏,琵琶声越发激昂,幻象也随之变得更加复杂多变。老者在其中迷失方向,无法自拔。穆云之趁机观察着老者的每一个细微反应,试图找出他的弱点所在。 忽然之间,琵琶声断了一下,老者的身体僵硬,眼中的迷茫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他意识到自己中了穆云之的幻术,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此时的穆云之面色稍显惊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停止了弹奏,站起身来,面对着怒火中烧的老者,淡淡一笑:「前辈,您的内心世界真是丰富多姿,可惜,在下的琵琶今日不大听话,琴丝居然断了。」 老者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想到穆云之会如此大胆,竟敢在他面前揭穿这一切。他当即抽出腰间的匕首,如闪电般扑向眼前人的心口,速度之快,只在瞬息之间。 「你的琵琶功了得,可你能应付得了我这一招吗!被我打得不能动了,今夜你可就任由老夫摆布了!」 他确信,穆云之此刻正端坐在地,绝无可能躲避,这一击,他势在必得。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一道白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穆云之身前,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匕首穿透了白影的肩头,也刺入了穆云之的肌肤,两人仿佛被一根铁索紧紧相连,而后者眼中充满了震惊。 「岁谂安?」 穆云之定睛一看,眼前受伤的正是方才在竹林中被他抛下的少年,是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前,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这少年方才明明留在竹舍,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岁谂安面色苍白,艰难地喘息着说道:「公子……我担心你……所以悄悄跟了过来……还好……」 他瘦弱的手指紧紧抓住穆云之的手腕,后者仍在微微颤抖。 穆云之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岁谂安的脚上,只见那原本就穿着旧靴的双足已被粗糙的路面磨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的心头勐地一紧,如同被利刃刺中一般,疼痛难忍。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哽咽而沙哑:「谂安,你……不惜跋涉千里,只为寻得我的踪迹?你怎么这么……」 他曾豪情壮志,立誓要扶危救困,却不料今日竟沦落到要让一个受伤的少年保护自己的境地。 岁谂安微微一笑,尽管脸色苍白,却依然努力展现出坚强的一面:「公子是要说我蠢吗?可只要能找到你,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穆云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波澜:「谂安,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说到这,他的眼眶泛红,压低声音:「现在,我就为你报仇!」 他胸口的匕首并未深入,轻轻移开身上的少年,将他安置在竹竿旁躺下,随即转身,准备与老者决一死战。 岁谂安意识模煳,唇边扬起一抹惬意的微笑。 他的这招苦肉计使的还真是成功。 他印象中的穆云之,与他想像得同样心善。 第6章 「呵,突如其来多了个帮手,这小傢伙莫不是你的小情人?」 那老者双手叉腰,满脸的不耐烦,方才听两人你侬我侬的对话,已然误会他们是那种特殊的关系。毕竟在这乱世之中,男风盛行,美人遇美人,不相互消遣一番才奇怪。 穆云之轻拍衣摆上的尘埃,起身时,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冷冽:「这位是在下欲珍重守护之人,前辈伤了他,在下自当从您身上讨回来。」 老者摸着下巴,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哦?倒是挺有骨气的,你真以为能胜过老夫?你二人若能一同前来服侍老夫,老夫便愿意答应收你二人为徒。」 后半句突兀的话语被穆云之直接拒绝:「我已有师门,无意再拜他人为师,前辈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老者眼睛一瞪,耳根因愤怒而泛红:「岂有此理,你这无名小辈竟敢拒绝老夫?你可知老夫乃是赫赫有名的……」 忽然间,天际噼下一道闪电打断了他的话,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岁谂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暗忖若此刻与这位老前辈真正动起手来,再加上暴雨阻碍视线,穆云之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眼前的老者可是威震江湖的江南第一神掌——叶南风。 原着中,叶南风虽然好色,可他得掌法独步天下,杀人如麻,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掌力刚柔并济,变化无常,既有雷霆万钧之势,亦含春风拂面之柔。江湖中人谈及他的名字,无不心生敬畏。 穆云之与他交手,定会身受重伤,万劫不復! 岁谂安绝不会让穆云之一时冲动而丧命于叶南风之手,想到这位江南第一神掌极其珍视自己的妆容,容不得丝毫瑕疵,立刻喊道:「公子,天色骤变,眼看就要下雨,我猜这老头脸上的脂粉一旦被雨水淋湿,必定会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 第12页 老者闻言,脸色骤变。 据岁谂安所知,叶南风最大的雷点,就是不喜欢自己卸了妆的模样被陌生人看见。 他长期修炼阴毒功夫,导致容貌尽毁,因此脸上的妆容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此处并无山洞可供避雨,即使能在雨势加大前结束战斗,也无处可躲。 若妆容真的被雨水沖刷殆尽,那么今早耗费一个时辰精心打扮的努力便将化为泡影……叶南风绝不愿让自己的真实面貌暴露在这两个无名小辈面前。 思绪纷乱间,穆云之的弦音如影随形地袭来,配合着一道凌厉的掌风击中他的面门。 「呃!」老者勐地捂住口鼻,背后的弦音接踵而至,他拼尽全力张开双臂挡开那音律,「小美人,你真喜欢偷袭!」 同时空中又噼几道惊雷,他担忧拖延太久会遭遇暴雨误事,只得捂着脸庞大喊:「老夫并不怕暴雨,雨水能把你二人洗刷干净,露天席地滋味更好,只是老夫今日忽想起家中急事,必须即刻返回,日后若有缘再见!届时,你可别再落入老夫手中!老夫身边正缺能随时随刻把玩的弟子呢!」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陶儿急促的唿唤声:「公子!公子!」 「陶儿!」穆云之闻声心急如焚,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然而,老者的速度绝非凡人所能企及,跃入竹林便消失无踪,加上天降细雨确实影响了视线,穆云之因腿部旧疾,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老者遁走。 「可恨,若非我这左腿……」 穆云之首次因自己的腿疾感到愤怒,一拳重重砸在竹竿上。 若他双腿健全,或许此刻就能找回小陶儿,带她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武林宗师将人拐走,去向不明。 「公子……您别难过,即便没有了陶儿,您还有我……」 身后传来岁谂安虚弱的声音,穆云之纷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回头发现岁谂安脸色苍白,歪着头趴在地上,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 他运用轻功回到岁谂安身边,将其抱在怀中,决定带他回去疗伤。 岁谂安躺在对方臂弯里虚弱道:「公子,我是不是可以……」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灵魂像是被一只手向后拉扯,直接脱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 在这之后,少年的灵魂渐渐飘到了一个陌生之地。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经歷过一场生死恶斗,血流成河的战场,在布满尸骸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长袍的熟悉身形。 岁谂安双脚着地,对方才缓缓转身。 那张面容五官如精緻的石雕,额心染着红色的火焰印记,身姿挺拔如松,每一寸肌肉都透露出力量与美感,仿佛是天地间最完美的雕塑。 当对方手握剑柄,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仿佛连风都要为他让路,万物都要臣服于他的脚下。仔细看看,那眉眼模样…… 是他生前的自己! 【您觉得这一身装扮如何?】 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岁谂安这才回过神:「什么意思?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他不知道眼前的世界是否像rpg网游一样,需要充值改变外观,提升自己的魅力值。 【您还不明白吗?我方一直在寻找您这样优秀的人才,并不是想让你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而是希望您能有所作为。】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给您展示的,是您未来的样子。】 岁谂安皱起了眉头,真正摆脱了之前弱小可怜的形象,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这是我未来的样子?」 那系统电子音咯咯笑了几声,接着说:【之前我说过,只要您在《龙刀》世界完成任务,就可以进行升级,抽取天命等体验,我现在正式通知您,系统已经自动为您抽取了天命,你所得到的天命等级为:sss级。】 接着,一张金色的卡片缓缓从他眼前落下,上面绘制的图案,正是他刚才那身霸气的装扮。 岁谂安伸手接住悬浮在半空的卡片,翻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主角替代卡。 主角替代卡……这意味着什么? 系统继续说道:【目前您在《龙刀》中的等级数值功能已经开启,你可以通过完成日常任务进行升级,如果你的等级达到一百级,就有机会与本书男主角进行『巅峰对决』,一旦胜利,你就可以取代他的身份,从此以后,你就是主角,可以获得完整的人生和无上的荣耀。】 听到最后一句时,岁谂安的瞳孔骤然紧缩。 无上的荣耀? 一股热血从胸口涌起。 这具干瘪瘦弱、蓬头垢面、营养不良的身体……系统居然能让他取代男主? 他手中紧握着那张象徵着无限可能的金色卡片——主角替代卡。它不仅仅是一张纸片,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通向另一个命运的大门。 有了这张天命卡,他就可以彻底取代对方身份,成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主角。 而且,如果他真的成为男主……是不是就能救下穆云之,改变他那悲惨的结局? 在岁谂安的前世,他总是沉浸在那部名为《龙刀》的小说世界中——第1688章 的悲剧。 这章内容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那一章,温柔心善的穆云之竟在男主失控的魔掌下,被无情地夺去了全部武功根基,随后又被大boss一刀斩断生机,凄凉地陨落。 第13页 岁谂安当时并不知晓,这一切不过是男主精心编织的陷阱。男主早已暗藏祸心,他故意吸取穆云之的内力,借boss之手除掉这位挚友,然后再以英雄之姿出现,收割战果,继承了穆云之遗留的所有武器,甚至包括那些在路上偶遇的红颜知己。 于是,男主凭藉着这番手段,武功登峰造极,却因为挂念穆云之,找了许多与穆云之容貌相似的美人环绕左右,繁衍后代,成为了那部烂尾之作《龙刀》中唯一的神侠。故事的结局,他一跃成为了全书的挂王和万人迷,而那些追到最后的读者们,大多直唿男主是gay,穆云之才是真爱等等,边骂边看,热度甚至转移到了作者的下本龙傲天小说。 岁谂安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龙刀》作者的噱头,可是他还是对书中的男主厌恶至极,他觉得男主的行为简直就是对最好朋友的背叛,把所有人当作垫脚石。他曾幻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取代男主的位置,成为不背叛穆云之的真正神侠,那该有多好。 穿越之前,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母亲只在乎他是否考上了父亲期望的国外大学,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然而,谁能料到,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竟然成了「不是男主,但胜似男主」的角色,还得到了击败男主、取而代之的机会。 系统笑嘻嘻地说:【那就这么约定了,这张天命卡片你可要好好保管哦,说不定在某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它能成为你的救命稻草呢。】 「是么。」 在大结局来临之前,岁谂安誓言要亲眼见证男主从神坛跌落的瞬间,然后继承他的内功、心法、绝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着吧,男主。 还没等他多说,耳边就响起了机械电子音:【叮咚,正在初始化成长数值,任务栏排版初始化,请稍候……】 【…………】 【3………】 【2……】 【1…】 再次睁开眼时,岁谂安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人用纱布重新包扎好了。 这里是……竹舍? 眼前的黄绿色竹墙看起来非常熟悉,枕边瀰漫着淡雅的竹香,下一秒,穆云之果然从竹舍门口进来,急匆匆地跑过来问道:「醒了吗?」 温润如玉却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岁谂安立刻将目光转向那边,直到看见那个冰清玉洁的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穆云之鼻子微红,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痛苦的笑容:「谂安,我的武功实在太弱了。」 第7章 穆云之喃喃自语,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责与不甘。 岁谂安知道穆云之在难过没能救下陶儿的事,目光柔和地落在穆云之的侧脸上,用一种温和而又坚定的语气说道:「公子,您不必太过自责,那老者乃一代宗师,您与之相比,虽有差距,但并非永远无法逾越,谂安相信,您的琵琶功所形成的幻术造诣非凡,只要您下次巧妙运用,定能扭转干坤。」 穆云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岁谂安会在这个时候给予他这样的安慰与鼓励。 岁谂安继续说道:「公子,我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云之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我希望能够拜您为师,学习武功。我知道自己的资质平庸,但我愿意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请您给我这个机会。」岁谂安的话语中充满了诚恳与渴望。 「你真想拜我为师?」穆云之蹙眉,声音中带着探究,「为何一定要习武不可呢?」 「一是被公子为救出陶儿所全力以赴的实力震撼,希望能修习一些武功,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无力的境地。」岁谂安回答得毫不犹豫,「二是为了日后能保护我所珍视的人。」 穆云之听闻此言,心中多出几分触动。 他似乎在岁谂安的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为了追求力量而不懈努力的少年,四处求学只为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也为今后能在家族中保护自己。 这少年……还真是与他的理想有些相似。 「你可知,武学之路并非坦途,它需要你付出极大的努力和牺牲。」穆云之提醒道。 岁谂安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请公子不要小看我的决心。」 穆云之眉头舒展,他站起身,走到岁谂安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我便答应对你倾囊相授,但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岁谂安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立刻跪下行礼:「弟子岁谂安,拜见师尊。」 穆云之伸手将他扶起,两人的目光交汇,自己的心突然漏了几拍。 奇怪,明明只是位初出茅庐的十六岁的少年,为何他竟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气势? 想着想着,他脸颊一热:「不急,你还是先唤我公子吧,我还不习惯旁人这样叫我。」 岁谂安:「那我还叫你哥哥?」 穆云之扶额:「还是称唿公子更为妥当些!」 就在这时,岁谂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穆云之闻言微怔,随即浅浅一笑,起身说道:「我去下厨,为你做些吃的。」 说罢,他撸起袖子,径直朝厨房走去。 这几日岁谂安吃的都是陶儿做的饭,从未吃过穆云之做的饭食,听见穆云之在厨房一阵捣鼓的声音,就满怀期待坐在板凳上等着。 第14页 很快,穆云之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谂安,粥煮好了,喝粥吧。」 一锅热腾腾的粥被端上了桌。岁谂安看着那散发着怪异气息的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师尊,这粥的味道怎么闻上去怪怪的?」岁谂安转身的时候还是极力让自己看上去体态俊朗,极有礼貌道。 碗内绵密的浆煳包裹住的紫米粒粒分明,还漂浮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如此特别的食物还是第一次见。 岁谂安还是鼓起勇气,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穆云之欲言又止:「这是……」 下一刻,岁谂安的脸色骤变,那粥的味道远超他的想像,酸涩、苦辣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世间最难以下咽的滋味。 岁谂安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勉强吞咽下去,撑在桌上:「多谢公子,我最爱喝紫米粥了……」 穆云之语气满是歉意:「这并非是紫米粥,而是普通的白米,方才我煮时忘记加足水,故而煮的过程中锅烧干了,我再往里面加水时,煳味甚是严重,我见旁边有几样有特殊气味的药草,就放进去一些,试图掩盖住那难闻的煳味。」 「……」岁谂安听闻扯一扯嘴角,「一碗粥都能做得如此别出心裁,难怪我方才一入口就觉得是琼浆玉液。」 若是他以后真的很穆云之生活在一起,他绝对绝对,要在穆云之做饭的时候,捆住他的双手,与他做点难以启齿的事打消他做饭的念头。 不然,这饭就会做成像是把酸奶,米酒,烂香蕉混在一起搅和成黏煳煳的一坨混合物然后发酵得像猫shi一样的味道! 他想强撑着把粥一口气喝光,但很快,他的视线开始模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谂安!」 见人晕过去,穆云之惊慌失措,急忙上前扶住即将倒下的岁谂安。 同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穆云之低头看了看那碗颜色不明的粥,有些难以置信,便轻轻用手指蘸了一点,送入口中。 在下一秒,他好像看到天际的星辰,银河倒泻,紧接着,黑压压的天空从头顶压下来。 …… 「公子,公子。」 穆云之恍惚中似乎被人摇了摇肩膀,才意识到自己在尝了一口粥后,就也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见岁谂安神色焦灼半跪在睡榻边,天色已晚,他似乎一直在这等待自己醒过来。 「谂安……我这是……」穆云之的声音虚弱而迷茫。 岁谂安见他醒来,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您终于醒了,刚才我们尝了您自己做的粥,突然就昏过去了。还好,现在都没事了。」 「这样……」 穆云之觉得睡了一觉神清气爽,但加的那黑不熘秋的药材似乎有些副作用,身上总感觉沉甸甸的。 他微微起身,却觉得肚子上像是被什么硬硬的东西压着。 「谂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我……」 掀开被子一看,险些眼珠子掉下来。 ……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探进里衣的手臂! 第8章 从前在京城,男风盛行,爱慕穆云之的男子也不在少数,但是对穆云之而言,每次遇到那些心怀断袖之癖之人,都是恭恭敬敬,避而远之。 他可没有与男子颠鸾倒凤的兴趣…… 于是,穆云之望着那双手,「啊」的大叫一声,喊道:「谂安!你把手伸进我衣服里作甚!」 岁谂安面不改色,望着那仍放进里衣的手,摩挲着手指:「我醒来时见您的气息愈发微弱,就想手伸进去探探您的体温,您是觉得不妥么?」 穆云之脸上一阵一阵热浪翻涌。 嘴上说着没有意图,可看上去实在不像是那么回事。 若是少年真有那种意图,他该怎么办? 岁谂安似乎看出他的猜想,急忙解释:「哥哥,我喜欢陶儿姐姐的……您别误会好吗?」 穆云之心跳更快,心道也是。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又生得美貌,放在外人眼里,也得是他穆云之心术不正,诱骗少年玩自己的身子,绝不会相信这么小一个孩子,会对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有非分之想。 而且,他对陶儿的情愫,自己可是也有目共睹的。 想到这,他有些羞愧地睨了少年一眼,发现对方身旁的凳子上放了几样精緻的饭菜,顿时惊讶道:「哪来的?」 岁谂安眨眨眼睛:「当然是我做的了,公子,我会做冰糖雪梨,香菇炖鸡,清炒鲜笋,小炒河虾……」 穆云之听得目瞪口呆,抬手打断:「等等,你从未说过自己有这个技能啊!」 岁谂安目光瞟向别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所谓人不可貌相,从前我见陶儿负责烧火煮饭,也就没有主动揽活,今后陶儿不在,我就给公子露一手瞧瞧,只要山上有的食材,我就都能做!」 穆云之将信将疑。 然而事实证明,这少年做菜的手艺确实一绝,穆云之尝到醇香的饭菜,连连鼓掌称赞。 但话说回来,他身为师父,连饭菜都不会做,也挺丢人的。 于是后来穆云之下山採摘竹笋,猎山鸡,又试着做了几次饭,但五次有四次食物中毒之后,他也不强求了,一晃眼,五日过去,穆云之他在半山腰处采笋时,突然身后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5页 「穆哥哥!」 少女这次穿了一身雪一般的外裳,肌肤比上次看见更加白皙,她双手捧着脸颊,惊讶不已:「我的天,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之后就会马上搬走呢,没想到你居然还在,你是特地留在这里等我的?」 再看看,对方的身后多了五个僕役,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待命。 穆云之:「……小棠,你来就来,怎么还带僕人。」 「放心,我没联繫白家,他们不是来抓你回去成亲的。」白小棠草草应了他一句,眼波流转凝望回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连做梦都是你,穆云之,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穆云之的心中泛起涟漪,点点头:「小棠,你待我就像妹妹一样好。」 白小棠:「……」 穆云之心里也早已筑起了一座高墙,即便白小棠说出的情话再动人,他也绝不会动摇,他手提着篮子起身:「抱歉小棠,我该走了,谢谢你没把我在此处的消息透露出去,再过几日,我就不在这了,你好自珍重。」 正要匆匆离去,就听对方道:「穆哥哥,你何时变得这般冷漠?我难得来看你,你多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说到这,白小棠小跑过来,露出淡淡的梨涡,还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那般撒娇:「穆哥哥,我从未尝过你的手艺,今日你能不能让我去你的住处坐一会儿?」 穆云之摇头:「不大方便,而且你若回去晚了,你的家人会多疑的。」 白小棠眼神闪过一瞬幽怨,又抓住他的手臂不放:「难得见面,你就不能让我去你的住处看一眼么?穆云之,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绝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你为何就不肯相信我呢?」 穆云之指着那些僕人:「你带了这么多家僕,你让我怎么信你,你是想让这些白家的人回去,把我的事情跟我爹一五一十都说出去吧!」 「你,你说话好刺耳!穆云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就纳了闷,为何我白小棠千方百计缠着你,你都不为所动……」 白小棠不甘心地拉着穆云之,还要再逼问,却听到一句忧郁的唿唤:「哥哥。」 回过头,竟然是一个抱着竹篮,穿着白衣的少年。 白小棠见这少年模样俊俏,可穿衣打扮完全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书童或是僕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找个丫鬟陪伴左右,看来你还是一心习武,不问红尘啊。」 穆云之有点生气:「白小棠,松手。」 他试图去掰开白小棠的手,可对方抓得太紧,他不好太过粗暴。 正在此时,少年忽然走近,将抱紧穆云之的胳膊生生扯开。 「哎呦!」白小棠吃痛,见眼前的少年面色冷漠地抓着穆云之的衣袖,心中莫名不快,「这个少年是谁啊!难道是你的贴心护卫不成?对女子下手都这般狠。」 她眨眨眼,见少年相貌妖孽,竟对自己有几分敌意,脑海中突然反应过来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再看看穆云之,对方语气依旧如闭关修行多年和尚那般:「小棠,你回去吧,不要提起我在这里的事,包括这位少年。」 见那二人胳膊紧紧贴在一起,白小棠心中有些吃味,言语间怒意加深:「穆云之,你该不会不近女色,近男色了吧!」 说完,穆云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女子冲上来扯住衣襟。 白小棠眼中似有一丝幽怨,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既兇狠又陌生。 「穆哥哥,我当下就寄住在江南王府,过两天就要离开!若是你对我还有些情分,就过来找我!我发誓不会把你的消息走漏给京城穆府!你不必再疑心我的企图!」 穆云之听到「江南王府」四个字,心中一震。 江南王府?那不就是陶儿被带去的地方…… 直到白小棠转身离去,穆云之仍站在远处看她离去的背影愣神,等那身形彻底被竹林隐藏,才想起与一直杵在身边的少年搭话。 「谂安,你知道吗?江南王府……」 回过身来,发觉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活蹦乱跳的山鸡,而岁谂安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鸡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殷红的鲜血从岁谂安的脚下蔓延而出。 穆云之心惊肉跳,走近几步,见少年双手握着一个边缘锋利,表面光滑,像是把匕首的尖锐石头。 而被他砍掉脑袋的那只鸡,身体虽仍在行走,但头颅早已不知所踪。 少年回头,眼神依旧淡漠:「公子,我近几日下厨,刀工见长,您现在就教我些武功防身吧。」 第9章 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洒在穆云之的面庞上,那肌肤仿佛被晨露亲吻过的玉石,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冷的光泽。 这几日的逍遥自在,让他都快忘要却,再过些时日,穆家的追兵必将如影随形。此刻最为紧要的,是先教授岁谂安武功,以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后速往王府解救陶儿,最终携他们二人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穆云之思衬片刻,轻轻点头:「谂安,你说得对。眼下你伤势已然大愈,正是修习武艺最佳之时。」 说罢,他拾起地上一根长竹竿,轻触地面,随即施展了一套流畅至极的剑法。 竹竿破空,如同一条青龙在空中翻腾,既潇洒又灵动,宛若行云流水般自然。 第16页 「今日,我将传授你一套名为『青云剑法』的武学。」穆云之提醒道,他的身影在院落中飘逸穿梭,岁谂安目不转睛地注视,只觉眼前的男子与手中的竹竿浑然一体,如同追逐风影的蝶翼,轻盈中蕴含着力量。 待穆云之收势,岁谂安方如梦初醒,心潮澎湃单膝跪地:「哥哥,请让谂安一试!」 「只看一遍,你真的能全部记住么?」穆云之浅笑。 岁谂安:「若有遗漏,还望哥哥出言提醒指点。」 穆云之点头:「好。」 正午的阳光穿过竹叶的间隙,洒落在两人身上,岁谂安那原本软绵绵的竹竿终于开始有了生气。 穆云之见少年进步缓慢,功力日渐深厚,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在这样的指导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眼前的少年与自己如此相似,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欣慰之情:「很好,记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的速度越快,敌人的眼睛就越难以捕捉你,反应也就越发迟钝。」 此时少年已是汗流浃背,喘息不已,脖颈泛起潮红,显然体力已接近极限。 再看看穆云之,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竹林之中,恍若画中仙那般风流倜傥,怡人悦目,令人挪不开眼。 少年咽了咽唾沫,接着负剑练习。 半个时辰过后,只听咚的一声,少年摔在地上。 穆云之见状,慌忙前去查探,发觉对方已经累得四肢发虚,忍不住担忧:「方才我过于急躁,未曾顾及你身上的伤势,是我的错,我现下就扶着你回竹舍稍作休息。」 少年虚弱默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跨入竹舍的门槛之际,岁谂安一晃身形,仿佛是被无形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穆云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稳地搂入怀中。岁谂安的脸颊贴紧穆云之的脖颈,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对方细腻芳香的肌肤,那是他日夜渴望的身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穆云之的声音里满是关切:「谂安,脚下留神,莫要再添新伤。」 岁谂安轻声应答,缓缓挺直腰杆,努力起身,却再次倒在对方身上。 穆云之眼中的关怀依旧不减,摇摇头道:「你呀……」 岁谂安微微颔首,双臂紧紧环绕在对方身上,唇边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阴森弧度。 * 又过五日。 王家灯火熄了大半,下人们提着灯笼巡逻,忽然之间,看见天空闪过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似乎是个满身染血、背着刀的刀客。 掌事的女管家平时司空见惯的东西多了,却从未见过在三更半夜杀意如此重的杀手,顿时想喊出声,却未等出声,就被一颗石子击晕。 接着,刀客便直冲袭来,近身噼倒了剩下的僕从。 掌灯哗啦啦掉落一地,惊醒了正在树上沉睡的麻雀,成群结队飞上天空,落荒而逃。 刀客捂着染血的伤口,一瘸一拐走到最近挂着活锁的屋子,打开一看,发现是个柴房,便寻个角落坐下止血。 他被仇敌追踪,身上未带什么伤药,撕下身上布料堵了许久才起效,就在歇息时,他听见屋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来了。 刀客见又有不速之客,便迅速将柴房的门关上,又立刻坐在地上按兵不动,透过门缝悄悄张望。 只见两个蒙着面的男人从杨树上面跳下。 走在前面的那位眉目如画,玉树临风,背负精美琵琶,步履轻盈,衣袂飘逸,宛若仙人降世,只一眼就令旁人心跳怦然。 刀客呆了一呆,心想这看上去芝兰玉树的陌生人,怎么跟自己一样三更半夜蒙面闯进人家? 而且,这个人,怎么长得这样俊美…… 越是盯着那张脸,他越是忘了身上伤口的疼,不由小腹一紧。 刀客察觉自己这样反应很辱没侠义之道,急忙摇摇头,掐了下大腿。 正想着,又听见一道闷响,又一人落地。 那位看上去身手不如前者,可转头之际,一双眸子如剑锋般锐利骇人,令人不寒而慄。 「谂安,这地上怎么躺着这么多人?」 前行者声音如沐春风,后者仍注视柴房方向,声音凛冽如刀道:「许是此宅遭贼了吧,公子,我们分头行动,你去那边找陶儿,我在此处。」 「好吧,我去那边看看,你也万事小心!」 声音好听的男子说完,即刻腾空而去。 刀客男子见状,心道自己途中遭追杀,偶然选此宅疗伤,未料竟逢此宅同时迎来两名陌生人。 脚步声愈发逼近,他想速找柴火堆藏匿其中,谁知听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 再回头发现,来者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对方身上并无刀剑,仅背着一根竹竿。 刀客斜挎着的刀已出鞘半寸,正要与之拼命,却听岁谂安充满杀意的声音,不紧不慢道:「没想到,你真的在这。」 刀客拔刀的动作稍有迟疑。 岁谂安的眼眸深邃如夜,凝视着那柄锋利的长刀,仿佛能从中窥见自己的倒影。他的声音冷冽如寒冬的霜风:「这京城府邸无数,你为何偏偏挑中了这家?」 刀客江左龙眉宇间的困惑更深,他对这突如其来的责问感到一头雾水:「阁下……莫非与我有过交集?」 第17页 他正被仇敌追杀,身负重伤,随便找了一家府邸打坐疗伤,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毫无头绪,哪里想到眼前的少年能与他有什么渊源呢。 他一头雾水,可面前的岁谂安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白小棠的出现,使剧情骤变,让他与穆云之一同来王府救陶儿。 救陶儿无碍,只是书内,清楚写着男主江左龙会在找到王府的宝物过程中现身,与穆云之正式相见,他自然要从中作梗,阻止这个剧情的发生。 扮猪吃虎害穆云之的男主? 若成了残废,看他日后还怎么威风! 身后的竹竿被他握在手中,前端已经被削得尖锐,一竿下去,不死既残,刀客见状,顿时打了个激灵:「你想杀我?」 江左龙显然将岁谂安当成了来寻仇的教派仇敌,但是岁谂安没有吓唬对方的打算,一竿下手,竹竿却无故偏离,耳边忽传系统的电子声:【你等级不足,无法击杀主角。】 岁谂安:「……」 「我现在几级?」 系统答:【贵方现在为:六级,完成剧情任务可升级。】 「什么样的任务才能一天升到一百级?」 系统:【……】 岁谂安等了半天,只得妥协:「好吧,有什么基础的升级任务?」 【剧情任务:「找到陶儿的所在之处,将其解救出来,与穆云之会合」,支线任务:「拯救躺在柴房的男主」,两个任务全部完成之后,您将会直接升到十五级。】 岁谂安轻蔑一笑。 让他救男主,想都别想。 于是他收回竹竿,向刀客行礼:「误会一场,你权当未曾发生过方才的事吧,在下告辞。」 话音落下,大步流星迈出柴房,从外面锁上柴房门,钥匙随手抛入井中。 对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抓着铁栏杆大喊:「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锁我的门作甚!」 岁谂安转身离去,丢下一句:「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这家府邸的主人醒来发现这里出现个人,第一个报官处置的就是你。」 江左龙本就失了血色的面颊更加苍白,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突然遇见一个莫名其妙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少年郎。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如此?」 岁谂安驻足回头:「想知道我的身份?」 刀客一直点头。 岁谂安勾唇,声音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蛇:「三年过后,你会杀了我的人,所以在那之前,我势必会杀了你。」 第10章 夜黑风高,江南王府的房樑上闪过一道黑影。 王府的每间屋外都站着两个守夜的僕人,穆云之从各个院落的屋顶穿梭,寻找关着陶儿的厢房。 走到西边的小院,他发现只有一处女眷的烛灯是亮着的。 他从屋顶一跃而下击晕了门外的僕从,抬头一看,窗户纸内透着一个身形曼妙的佳人,正慵懒地伸着懒腰。 ……白小棠? 穆云之一眼看出对方头上梳着的蝴蝶髮髻,本以为之前听白小棠说她在王家等待是自己听错,没想到竟是真的。 女子似乎听到门外有声响,几步走来打开房门,看见穆云之,眸子又惊又喜。 「穆哥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我还以为……」 白小棠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一缕秀髮垂在胸前,目光由惊喜变得警惕,而穆云之则四处张望,随即轻拉着她的手:「这里说话不方便,随我进来。」 穆云之是不想进女子闺房的,但是眼下为了不被王府的人发觉,也为了说话方便,便厚着脸皮拉她的手进入。 屋内被点燃烛火只照亮了桌案周围的一小部分,上面还放着一个绣着蝴蝶的帕子。 穆云之拿起来在手中简单翻了翻,欲言又止:「这个帕子……」 白小棠将东西拿过来收好,嘆了口气:「穆哥哥居然还记得我曾拿他为你擦过汗,我还以为你避世多年,早已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忘了呢。」 穆云之偏头,轻咳了声:「我的书童曾告诉我,若是说得不够直白,恐怕会给你带来错觉,所以我想说……」 白小棠白了他一眼:「穆云之,你大晚上不会就是为了拒绝我而来的吧!」 穆云之见她生气,又不想让她伤心,急忙改口:「曾经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楚,先不提这个,深夜叨扰,我想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王家最近找回来一个女儿?」 「女儿?」白小棠抬起眼眸思索半晌,最后恍然大悟,「噢,你是说王小姐啊,是带回来了,我们短暂见过一次面,并没有说上话。」 穆云之想起陶儿现在已经彻底改名叫王思嫣,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称无父无母的女孩,怎么会突然变成王府家的小姐了呢。 「怎么,穆哥哥是想要找她?」白小棠脸色为难,「我是知道这王小姐住在哪里,但是她的房门口有一个武功高深的老者把手,是不让外人进去的。」 穆云之听到老者,便问:「你说的武功高深的老者,是不是一个头上戴着斗笠,脸上喜欢涂脂抹粉的?」 白小棠:「原来你见过他啊,说起来,你非要找这王家小姐作甚,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心急找过别人,莫非你与这王家小姐有过什么深刻的缘分?」 穆云之:「说来话长,你只需告诉我路线便好,我独身前往,不会拖累你半分。」 第18页 白小棠的眼底明显多了几分伤感:「我们之间,你为何偏要用拖累一词。」 两人边相互恭维着,边依照白小棠引领的方向走去,前方开始还能见到几处院子,越到后面,越显得空旷。 白小棠受不了安静的氛围,搭话道:「穆哥哥,来日我若嫁与他人,你会不会联想到今日夜里,我冒险帮你找王小姐的事,会不会心一软,拔剑自刎与我殉情?」 穆云之:「小棠,今夜你帮我找人的恩情,我永生难忘,他日你若有难,我定会不远万里赶来帮你,因为你就是我的妹妹。」 白小棠垂下眼睫:「……还是别期待跟你说话了。」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极为一个偏僻的院子,院子瞧着不大,装饰也却没有前面的房屋看上去奢华,最大的差别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守在这里。 白小棠:「这便是王小姐的住处。」 穆云之停下脚步,心道:奇怪,那守门的老者为何迟迟不见人影?莫非此时去休息了? 未等想完,白小棠就指了指大门:「那是女子闺房,你一人进去不便,我去敲门,若是无人应答,我便只身进去告诉她这件事……对了,我该说谁来了?」 穆云之:「你只说一个叫穆云之的男子在这里等她,有话要问。」 白小棠闻言答应,敲了敲门,许久无人应答,她与穆云之对视一眼,直接推门而入,随后将门带上。 穆云之心中好奇,却没有硬跟上去,只站在外面等。 时间飞逝而过,他搞不清自己在门外究竟站了多久,只觉屋内完全没了动静,越发感觉有些古怪。 他悄悄靠近,趴在门上偷听,里面鸦雀无声,下一秒,似有一道寒风从脖颈后面吹出,只听一声沉闷的「咚」。 是有人双脚落地的声音。 「小美人,我还以为经过上次对决,你会打退堂鼓,没想到你竟三更半夜闯入王府,真是好大的胆子,可是着急与老夫睡觉来了?」 穆云之回头,见出现在树丛中的果然是那与他对决的老者,目光冷了下来:「阁下方才一直躲在树上?」 老者嘿嘿一笑:「何止方才,我从前日起就一直躲在此等候,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小丫头的,果然,今日彻底被我给逮到了。」 穆云之:「阁下守株待兔多日,当下是准备喊人将我一网打尽了吗。」 老者摇摇头:「不,我还要留下你当我特殊的弟子呢,喊人多没意思,若是不用真功夫打赢你,你岂会屈从于我?」 话音落下,老者就双掌蓄力,一道金光从身体周围浮现,渐渐地凝聚成了一把金色的剑,剑刃指向的正是穆云之。 穆云之早有准备,身后琵琶弦起,一根铁柱从天而降,砸在他的面前。 那铁斧刚好结结实实砍在铁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铛的一声弹开了。 老者早知道穆云之不会那么轻而易举被他击败,便再次蓄力,这次掌心分别化作两道金色光球,齐齐沖向穆云之。 只见眼前怀抱着琵琶的公子纵身一跃,在树枝上盘膝而坐,怀中抱着琵琶,轻轻拨弄起弦来。 接着,一道曼妙的音律涌进他的耳朵。 那老者听到乐器的弹奏,右眼一台,饶有兴致道:「我一直纳闷,你一个男子,怎么还学别人家的小娘子弹琵琶?专门哄男人喜欢的吗?」 此时,正在弹奏的穆云之抬起头,额头上挂着的宝石珠链被他缠在手上,多了几分华贵,弹奏出的音律愈发加快。 有岁谂安陪着他一起来,他绝不能让自己折在此处。 他要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击败这个比自己强上十倍百倍之人。 老者一时之间,觉得眼前男子弹奏的曲比寻常见过的乐师弹奏的要好听百倍,且他感受不到乐曲中掺杂的任何内力,不由得放松下来,杵在原地沉溺其中。 仿佛世界都变得安静了,除了琵琶声之外,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你是跟哪位卖艺乐师学的琵琶?此靡靡之音不亚于江南最好的乐馆,若是以后当我的徒弟,我定让你天天弹于我听……」 鄙夷的话音未落,乐声也停了下来。 老者用一种欣赏的,略微惋惜的眼神望过去,语气就像是见到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怎么不弹了,如此能令我专心听的琵琶,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俗话怎么说来着,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就是你的知……」 刚说到一半,忽而顿了一顿,目光从兴奋渐渐变得迷离。 老者眼前似乎换了一副情景,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他年轻的时候,花容月貌的妻子因为他修习阴功后容貌尽毁,便红杏出墙另一位武林宗师,弃他而去。 他曾派遣他所熟络的挚交好友将他妻子杀害,又将妻子的人头送到他的眼前,得意洋洋道:「这个女人死前说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我就抛开她的肚子瞧了眼,呦,的确有个胎儿,不过才刚满一月,你们感情早已断绝,想必这是个小杂种啊,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可恶!」 老者回想起自己最后与妻子肌肤之亲的日子,心中一凉。 虽说他们早已貌合神离,但是妻子与他确实在一月前有过床笫之欢,因为那次是被他下了药的。 所以那个孩子,未必不是他的。 第19页 老者杵在原地发笑,或许是嘲笑自己畜生不如,抹杀亲生骨肉,或许感嘆自己找如此冷血的好友下手,回过神时已经握紧手中的匕首,直直走了几步。 好友的头颅在银光闪烁的瞬间从身体上掉落,双眸还透着不可置信。 老者望着那头颅喘着粗气,口中喃喃:「此事错在我,但杀了我儿的是你……」 话才说了一句,耳边便传来淡薄的口吻:「既已知自己犯下罪孽,何必责怪好友,应当自我了结才是。」 老者仿佛被看破了心中的秘密,一时之间身体不听使唤,忽然掌心泛出阵阵金光,拍上自己的胸膛。 只听「噗」的一声,他的唇角,耳朵接连流出鲜血,随后身子一歪,张大眼睛跪在地上。 那一刻,他神智清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高阶幻术。 「你……」 可还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就已经面朝下栽倒在地。 有人用琴音杀人于无形,有人可以落地无声。 幻术修到了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步,在他的记忆中寥寥无几,但是最年轻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老者声音喑哑,硬撑着说出最后一句:「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弟子……」 蒙面的乐师也终于停下琵琶,撑着伞站起身,从树枝跳下来。 像是脚下有无形梯子那般,乐师下坠时,连袍子都不曾大幅度摆动过。 他一言不发,只盯着对方的脸看。 那老者一动未动,看上去彻底晕厥过去。 「前辈,从听到乐声的那一刻,你就註定会败在内心的阴霾之中。」 穆云之方才所使的招数与寻常幻术不同,初听就是普通琴声,这才没让老者怀疑,即便中途意识到自己中招,也已经晚了。 岁谂安的计谋果真有用。 他最终没补下致命一击,只转而进屋查探情况。 推开大门,白小棠正虚弱地躺在地上昏厥,一只手半搭在门槛上,应当是失去意识前还想拼尽全力出门。 穆云之忙上去将人搀扶起来,轻声唿唤:「小棠,小棠。」 白小棠白皙的面庞沾染了一抹黑灰,微睁开眼,颤抖着肩膀道:「穆哥哥……我方才看见王小姐在里面,但是她看见我就对我撒了迷药,我昏厥之前看见她好像进了一个地方,然后那扇门关上,她就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陶儿从屋子里消失了? 穆云之微怔,望着这黑漆漆的房间,心底纳闷这个房间方才并没有任何人出入,那么她是去了哪呢? 他起身环顾四周,点燃了烛火,最后竟是看见了一个油光铮亮插在灯盏上的桃子。 他的手指正想碰上去,就听见咔哒一声,墙上居然莫名出现了一道暗门。 里面的墙壁是灰色的,可是又凝结了一层白色的霜,寒气扑面而来,这个机关门内部就像是个存放物品的冰窖。 正犹豫要不要走进去,身后就传来一声:「哥哥。」 穆云之回头看见岁谂安,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岁谂安面色淡淡:「我听到你的琵琶声,担心你有什么危险,就赶紧跟过来了。」 穆云之心道方才的琵琶声是大了些,随即警惕问:「那你来时,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往这里来?」 岁谂安极快回应:「没有。」 而后,似乎看见了他身后的密道,接着出声:「公子,这冷嗖嗖的暗道是什么东西?」 原着中并未详细描写过王家密道的事,但是描写过密道里面存放着家族的巨大秘密,一旦找到了里面存放的宝物并吸收,武功就能提升一个档次。 但这么一个为开挂而生的宝藏之地当然是专门为男主量身定做的,只是他没想到即便男主角不在,这个地方也能被其他配角轻易找到。 「我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才白姑娘说小陶儿进了这里,咱们也进去看看。」 穆云之伸手感受里面吹出的冷风,似乎还能接受,便拿着一盏烛火,只身前往。 岁谂安立即跟了上去。 这条密道并非直路,前方有三个分叉路口,像是各自前往不同的方向。 穆云之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先走最左边的看看,若是此路不通,还可以再折返,谁知刚一迈步,忽然感觉手背一凉,似乎被滴落了什么东西。 他举起烛火,低头一看。 竟是野兽的毛髮。 第11章 还是一块白花花,丝毫没有沾染血肉的,结了冰的毛髮。 穆云之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举高了手中的烛火,想要驱散周围的黑暗,却不料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只猩红的眼睛。 这是…… 天花板上出现了一群长相奇特的猴子。 它们全身覆盖着雪白的毛髮,犹如冬日里的霜雪,洁白而耀眼。 「这些猴子不似平时在山里见过的棕躯,它们全身体毛又长又白,完全不畏寒,身体居然还能倒挂在天花板上,像是对我们充满敌意……没想到王家密道居然会养出这种牲畜……」或许是惊恐的缘故,穆云之嘴巴不停歇分析着这些猴子的脾性。 岁谂安瞧见,心底暗暗称赞,害怕的穆云之,还真是可爱。 「谂安,你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么?」穆云之偷瞄他一眼,发觉对方不仅没有半点恐惧,甚至还有窃笑之意,不由得惊诧不已,「你的反应好淡然。」 第20页 岁谂安当下再装作恐惧也已经晚了,只得双手背后:「哥哥,我只是被吓得彻底呆住了而已。」 穆云之张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之间,一只猴子大叫一声。 叫声气势如虹,一只猴子勐然跃起,它的速度之快,几乎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残影。 它从天花板跳下来时,穆云之才发觉对方体格像熊那般四肢强健有力,爪子弯曲如同铁钩,尾巴长而灵活,一旦被它捉住,只有活活被撕碎的下场。 「哥哥!当心!」 岁谂安手中紧握着一根磨得锋利的竹矛,直指那为首的猴子,只见那猴子腹部被洞穿,应声倒地,他随即一把拽住穆云之的手腕,转身便跑。 「谂安,你先跑!」 穆云之几乎是本能地抽出手准备弹奏琵琶准备击退敌人,但身后的猴子的速度显然比他们灵敏许多,一只体型稍大的直接扑了上来,岁谂安挡在他的身前,肩膀顿时被猴子的指甲刨出一道血痕。 本就带伤的肩膀再次受创,岁谂安有些站不稳,紧接着,另一只猴子已骑上他的脖颈。 猴群如浪潮般朝他奔袭而来,岁谂安定睛一看,周围全是眼中布满血丝,獠牙毕露的猿猴,手中的竹竿顿时化作了狂风暴雨,舞动间似有千军万马之势,硬生生地将那些扑面而来的猴子一一挡开。 他行动足够勇勐,有些猴子畏惧他的竹竿不敢靠近,却有更多的猴子从背后涌来,眼神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几乎要将他生吃褥腹。 穆云之心急如焚:「谂安!你还活着吗?」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猿猴的浪潮早就将他的身体推至十里开外,此处地势宽阔,再加猿猴的哀鸣不断,穆云之只能站在远处高声唿唤。 然而,此时的岁谂安脑中只剩下吵闹的电子警报: 【嗡!嗡!紧急任务触发:猿猴之灾。您的死亡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请迅速找到避难之所或制定逃生计划,任务失败将导致健康值下降,失去快速成长良机。】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迴响,但岁谂安此刻已是无暇去管,因为,他的大腿已经被咬住了。 然而还未等他喊出「公子」,一只猴子的猩红眼眸便与他两两相视,那一瞬间,四周的喧嚣仿佛被抽空,岁谂安在那冰冷的眼神中读出了杀戮的意图。 这些猴子,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岁谂安终于意识到,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时。猴子的咬伤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疼痛与瘙痒,毒素似乎正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拼尽全力,朝着穆云之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喊道: 「哥哥,听我说!快弹琵琶!」 琵琶声跌宕起伏传入耳畔,周围的猿猴有些听了难过地捂住耳朵,还有一些则是大声鸣叫,盖过了那美妙的琵琶声。 岁谂安觉得胸口被猿猴踩得极痛,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压在身上那只猴的腿一口咬了下去! 那猿猴果真大叫一声,俯身给了他一巴掌。 岁谂安耳鸣声嗡嗡作响,隐约觉得自己说不定真会命丧于此,捂着头咬牙说道:「穆云之,我还不想死在这啊……」 此时的岁谂安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了,只能朝着穆云之方才站着的方向将所知道的剧情通通大喊出来,只愿帮穆云之争取那一线生机。 「穆云之,若是遇到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少年,你千万不要理他,你这辈子只能记住我,只能理我一个,明白了吗……」 说到这,岁谂安抿紧了嘴巴,摇了摇头。 那该死的男主被他关在柴房里,应当不会被穆云之发觉。 哎,早知道他会死在这,方才就当着男主的面自戕了,说不定还能嫁祸给对方,让穆云之与其反目,当不成朋友。 说到底,也怪这个所谓的系统毫无作为,好歹他也算能顶替男主之人,居然在第一关boss战就眼睁睁看着他领盒饭! 大腿上的毒素如同潜伏的蛇蝎,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岁谂安的意识也随之渐渐变得朦胧,猴子的尖叫声不再那么刺耳,世界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雾霭所笼罩。 他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突然,耳畔响起了一阵琴音。 这琴音起初轻盈欢快,如同春风拂过柳梢,但随着旋律的流淌,曲调逐渐变得凄婉悲凉,宛若故友离世,有人在为其送行。 岁谂安因失血而意识薄弱,然而,他身上的重压突然减轻,接着嘴巴被人撬开。 一道柔软的东西为他送进一颗药丸。 中药的味道并不好受,可是唇上的东西挪开,岁谂安看清楚眼前那张美如画卷的面容,才知道方才嘴里探进来的柔软之物是什么。 穆云之面不改色,两眼如医者般只有对他生命安全的关切,焦急问:「谂安,我方才给你餵了解毒的药,快咽下去!」 岁谂安的脸却腾地一下发热。 他是不是……方才碰到穆云之的舌了? 他耳根泛红两眼如同石头僵硬无神,穆云之生怕他已经命悬一线,赶紧抬起身下人的下巴,催促道:「你还有意识吗?快咽啊!此药能救你的命!」 咕咚。 岁谂安双目发直躺在地上把药咽了下去。 穆云之见状,宽下了心,躬着身子把最后一只压在他身上的猴子用修长的手指推开,无力道:「你快吓坏我了,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被那些猿猴给活活吞进肚子……」 第21页 岁谂安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这道声音哄得快要睡着,不禁张开口唤着:「哥哥,那些猿猴呢?」 对方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肩头,轻声道:「哎,我方才用了师父教我的最冒险的一招,当下所剩真气不多了,所以谂安,你若是感觉害怕,我可以先送你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找陶儿。」 听到对方如此说来,岁谂安的身体不由自主挺直了。 穆云之定是用的师父教给他的「焚巢盪穴」。 此招是江湖中着名琴师顾惜霜将自己全身内力融入琴声,以精神击溃敌人的独门功法,在使用时消耗的内力和精神力都超出想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用。 岁谂安吸了吸鼻子,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捏紧他的衣袖:「哥哥为了我付出全力,我岂能拖哥哥后腿,哥哥扶着我站起来,我还能和你一同去找陶儿姐姐……」 「真的吗?」穆云之说着将他扶起,发觉他确实大腿被咬还能走路,不由得讶异,「你的根骨当真绝佳,伤成这样还能走路,只不过……你方才提及,关于某个少年之事?」 岁谂安顿时在他的肩头缩成一团。 糟了。 他当时误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就真情流露把心里话说出五成,提醒对方提防男主,哪里想到最后自己没死,穆云之反而好奇心被勾起,居然事后追究起来了。 想及此,他背后隐隐冒出一层冷汗:「呃……我说的其实是,哥哥你只管自己逃命,莫要顾虑我的安危,哪里有什么少年,许是你听错了吧。」 穆云之总觉得自己听力绝佳,不可能听错,他明明记得清楚听到了「少年」二字,为何对方却矢口否认? 既然少年咬定他记错,他也无暇深究,便点了点头:「或许是我听岔了。」 事态紧迫,穆云之搀扶着岁谂安,二人选择了绕右边那条道前行。 密道内光线黯淡,所幸穆云之手中的蜡烛没有因为方才的猿猴大战而不知所踪,提灯走到半路,穆云之忽然察觉到对方的身躯时不时靠着自己,便好奇地问道:「咦?你的腿还没好?」 「猿猴的獠牙上有细菌,我的伤口化脓了。」岁谂安道。 穆云之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是细菌?化脓?」 岁谂安耐心解释:「就是猿猴的嘴巴又臭又脏,咬完我之后,我大腿上的伤口被它嘴巴上的毒攻占,当下又疼又痒。」 穆云之焕然大悟:「原来如此,待会你站着别动,我趴着帮你把毒吸出来。」 岁谂安的面颊腾地又热了,心中竟有些莫名激动澎湃,面上依旧镇定淡然:「多谢哥哥,能做你的弟子,是谂安的福气。」 虽然他很想念现代人的抗生素和消毒水,但他觉得被心中仰慕之人吮吸毒素,也不失为一种风雅乐趣。 说罢,两人相互扶持,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方才那条危险的密道。这里离其他两条岔路并不遥远,即便是方才穆云之没有选择最左边的路径,那些兇勐的长毛猴也极有可能闻声而来,对他们发动攻击。 就在此时,身旁的少年忽然说了句:「公子,你看前方。」 穆云之眯着眼睛一瞧,前方有月光汇聚的地方,但却并非出口。 他凝视着那束光,低声说道:「光是从头顶照进来的,前面好像有东西,咱们走过去看看。」 十里之外的密室映入了眼帘,月光如水银倾泻,照亮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石台。石台上却并未陈列着传说中的绝世珍宝,而是一个精巧绝伦的琉璃匣子。 匣子的表面五光十色,缤纷炫目,流转着迷人的光泽,若是有贼在此,定会为之疯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据为己有。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精美之物……」穆云之扶着岁谂安缓缓走近,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覆盖在琉璃匣子上,突然间,匣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嘭」,朝他弹开。 「这是……」 穆云之双目讶异,只见匣子里摆放着两颗朱翠二色、晶莹剔透的珠玉,在衬垫之上躺着,宛若稀世的琥珀。 他的目光被这两颗珠子深深吸引,总觉得这两颗珠子似乎在无声地召唤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颗,透过那几乎无瑕的珠子,能够清晰地看到背后的景象,这无疑是件极为罕见且美丽的宝物。 细想想,他恍然大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就是舍利子?!」 岁谂安闻言,眉头微挑:「哥哥,舍利子是什么?」 穆云之目光灼灼:「舍利子,乃佛教圣物,相传为得道高僧涅槃后体内精华凝聚而成,被视为佛法传承与智慧的象徵,蕴含着某种超越物质世界的灵性。」 当穆云之将其置于掌心,舍利子的边缘在月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金光环绕其周。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与眼前的这颗相差不大,只是我没想到,这般珍贵的舍利子竟然会出现在江南王府……」 他急忙将手中的舍利子放回原处,然而,就在两颗舍利子接触的瞬间,一股神秘的力量涌现,四周仿佛形成了一层薄膜般的光芒,紧紧地将他的手束缚住。 「哥哥!」岁谂安瞳孔紧缩。 穆云之同样感到震惊,他未曾料到舍利子在自己手中竟会有如此异变。 第22页 舍利子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将整个密道的黑暗驱散,犹如星河在夜空中舞动,旭日撕裂了阴云,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岁谂安不得不遮住脸庞,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一切:「哥哥……你快把匣子关上……」 穆云之也眯起一只眼,五指缓缓收拢,想要遮蔽这奇妙的光辉。 可在此时,他仿佛感觉到,在这光辉之中,有人在唿唤他。 「他的弟子……他的弟子……」 是谁? 穆云之的脸庞被光芒映照得通明。 第12章 那声音既像是耳畔自主而生,又像是从头顶生出,汗水不由自主地从下巴滴进衣角,正琢磨时,就感觉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每一处都涌入强烈的内息。 这枚舍利子,正在给他灌输强大的内功…… 岁谂安见眼前丝丝缕缕的光芒包裹住的穆云之手臂,焦急地扑上去。 可刚伸进去就被刺得退了出来。 他抬起头,见这光芒自顾自吞噬穆云之,连他一个忠实读者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忍着被强光灼热的感受,从身后缓缓的,抱住了穆云之的身躯。 该死……为何连一道光都要来跟他抢穆云之呢? 就算他知道这道光似乎没有恶意,他也不能忍受。 穆云之是他的人,只能是属于他的! 而岁谂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穆云之感受不到他充满占有欲的拥抱,他的眼前正坐着一位虚幻之人。 一位戴着毗卢帽的和尚。 穆云之上下打量对方的面庞,此人已年过五旬,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俊朗的双目充满着正气,钟灵般的眼睛如清澈的潭水。 细看看,和尚的眼睛却有些无神。 「……前辈是?」 被他问询,对方双手合十,发出悲天悯人的声音:「小施主,我是山西五台寺的法师悟定,这舍利便是由我的血肉炼化而成的结晶,请问施主是何人?」 穆云之稍稍惊愕:「悟定?原来前辈竟是先师的朋友,怪不得我瞧您倍感亲切!」 悟定法师微微一怔,细看看穆云之的模样,迟疑地问:「这位小施主该不会是……」 穆云之道:「晚辈姓穆,是京城穆家的长子,也是『京城琵琶王』顾惜霜的弟子,小时候常听师尊提起您,在师尊登台后,我还曾多次想过去五台寺去找这位悟定法师,可惜都因为穆家的内乱而不了了之了。」 「你,你是顾姐姐的弟子?」悟定法师双目终于有了光辉,淡漠的嘴唇边扬起弧度,「当年,我时常与她月下合奏,她负责弹曲,我负责作词,是她帮我度过走火入魔的混沌时期,我与她结为莫逆之交,后来我南下回到山西,就再也没听过她的琵琶了,对了对了,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的画像,顾姐姐说,她的小徒弟长得惊为天人……」 越说到后面,悟定法师的神色越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当年名扬天下的乐师顾惜霜与他合称为百年难遇的伯牙子期,可惜时局动乱,他二人不得不分别寻求出路,分居两地。 悟定后来收到顾姐姐的来信和画像,听说她收了一个弟子,还为她高兴,却不曾想自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书信来往。 往事不可追忆,悟定闭眼摇一摇头:「小施主,既然你是顾姐姐的弟子,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我从你的灵魂中就能感受得到,你身上有与顾姐姐极为相似之处,你们虽未皈依佛门,却都有佛门的淡然态度和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能得你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弟子,实乃顾姐姐之幸。」 说罢,悟定法师双目透着怒火,长袖一挥,手掌摁上他的肩膀:「红莲教嗜杀成性,一路追杀我至江南,只为夺我一身的道行与武功,后来红莲教教主亲手将我暗算,午夜子时将我杀害,我死后化为舍利,余下的神识永禁于其中!红莲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穆云之闻言陷入沉思:原来悟定法师是遭遇了这天下最残忍狠辣的红莲教所害,也难怪怨气会这般重,他化为舍利被送入王府,就说明王府与红莲教也有勾结。 只是眼下若是悟定怨气极重,那么也会波及到与对方神识相通的自己身上,他难免有些坐立难安。 果然,悟定法师大手一挥,似有瀑布般的真气直接从他的肩膀窜进他的身体。 穆云之险些惊唿出声。 「前辈,您这是……」 「小施主,往事不便多说,你既与我有缘,我便助你武功更上一层,也算是报答顾兄,像你们这样喜好将音律与武功相结合之人,必须有强大的精神力,若与我的道行结合,你自会念头通达,通往更高的境界。」悟定阖目而述。 穆云之的神识怔了怔,接着,那庞然真气就窜进他的丹田,其速度超脱想像。 现实中的他忙改为打坐姿势,颌目运功,以防身体被这突然的内力撑爆了。 大道万千,和生万物,千山草木,汇聚千灵。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那舍利炫目的光辉一点点熄灭,光珠变成一颗悬浮在穆云之的掌心,缓缓散发着萤火之光的圆球。 他强忍着吸收这庞大的真气,心中渐渐瞭然。 原来眼前的舍利子不是想要攻击外来入侵者,而是在选择他们想要找的主人。 第23页 一个,想要帮他的主人。 洞穴内,岁谂安正抱着那张温和俊美的面容出神,忽然感觉穆云之身上烫的要命。 他只能放开了对方的身躯。 对方的身上传来阵阵混着内力的真气波动,他只能被迫承受,直到那庞大的波动彻底击溃他的意识,他才胸腔闷痛,「哇」的一下吐出暗红色的淤血。 涓涓热流从鼻子,嘴里流下,岁谂安定一定慌乱的心神,与此同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 「……谂安?」 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已经打坐完成,已经甦醒过来的翩翩公子穆云之。 「哥哥,你方才是怎么了?」岁谂安见对方平安无事,讶异地追问。 穆云之双目隐隐颤动:「抱歉,方才我被舍利子吞噬了神智,一直处于玄之又玄的境界,没有注意到外面也被我身上吸收的真气波及,你是不是被我害得吐血了?」 听闻这能令冰川融化的声音,岁谂安坚硬的心柔软下来,轻声道:「哥哥,我没事,方才我还担心这光动机不纯,你醒过来了我就放心了。」 他从小被母亲当做废物,也又因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被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孤立,唯独在穆云之面前,能真真正正做一回人。 说罢便尝试着起身,忽然之间,他感到大腿刺痛,又跪回到地上。 穆云之急忙抱紧他:「你怎么了?我看看你的腿。」 穆云之将他的身体翻过来,掀开他的衣摆:「伤口都已经溃烂了!不行,我没有外敷解毒散,虽说当下说这话已经晚了,可是临到关头,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你把裤子脱下,我来为你吸毒。」 岁谂安的脸骤然红了:「……」 穆云之见他愣在原地不动,好奇问:「怎么了?只是为你的伤口吸毒,不会痛的,若是再不管不顾,我怕你的腿真的保不住了。」 岁谂安心道,别说是吸毒,就算是让自己脱得光熘熘的站在对方面前,他都可以接受。 但是他还是想得寸进尺一下。 岁谂安一来二去折腾下来,他身上本就有伤,现在血好像流得更快,思索许久,终于忍不住道:「哥哥,我刚刚因为被您身上的气浪拍得动不了了,可能……需要你来帮我。」 第13章 「……」 穆云之忍不住犹豫。 帮人脱裤子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干。 越想越觉得脸上挂不住,他索性打个哈哈过去,和善笑道:「若是待会疼了,就喊出来,无需忍在心里,我……尽量不会让你觉得难堪。」 少年听话点点头。 穆云之一心一意在那与衣衫连在一起的血淋淋皮肉上面,极力不去注意少年的神色,可将药粉均匀涂抹在光滑细腻的肩膀上时,忽而听少年道:「哥哥,你有试过摸其他我这般大孩子的肌肤吗?」 「……」 「如果摸过,是他的更好还是我的更好?」 穆云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你这是大腿太疼,开始癔语了?」 岁谂安眨眨眼睛。 穆云之果然是正人君子,看样子寻常勾引男人的法子对他来说,根本无效。 岁谂安免不得发出轻微「啊」的一声。 穆云之:「怎么了?」 少年:「有点痛,公子你下手轻一点。」 穆云之点点头,又在心中纳闷:「我只是帮他脱了一下,并未下重手啊,奇怪……」 岁谂安忍住笑意,又被他这副好骗的模样可爱到。 外裤褪下,只见穆云之毫不犹豫俯身凑近他的大腿,那冰清玉洁的嘴唇即将贴上他溃烂的伤口。 岁谂安勐地咽了口口水,有些期待这个画面的发生,却又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些亏欠穆云之。 一个仙风道骨的妙人,怎么能屈尊替他做这种事呢? 然而,正在他思索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清脆的女子尖叫。 「穆哥哥!你真是……太堕落了!」 两人回头,见一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提着长鞭满脸怒意朝他走近。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顿时令穆云之惊愕地出声:「小棠?你怎么进来了?还有你的手上……」 白小棠长鞭指着他们冷哼:「穆哥哥,我本来还在质疑你玩娈童的爱好究竟是不是真的,现在一看,原来……你真的有断袖之癖!」 这误会可太大了!穆云之哪里想到方才还虚弱地趴在密室外地上的青梅居然会进来,冒着冷汗:「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帮他疗伤而已……」 白小棠:「我眼睛没瞎,自然看得清楚!你们假借疗伤,实行苟且之事!」 穆云之脑子没乱,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讲的,也知道寻常大家闺秀在这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想必早就面色发青晕倒在地,而白小棠进到这阴森森的密道和血淋淋的猴尸居然没被吓晕,还红光满面跟他吵架,实在匪夷所思。 白小棠深吸一口气,心中本有的爱意统统化为怨恨,事到如今,她已经全然不是方才那弱不禁风的小姐,语气铿锵有力,步伐多了些震退旁人的气势。 「我是京城白府的小姐,当初无限风光,求娶我的王孙公子能从白府排到城门,只有你……只有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哎!我真是瞎了眼!」 她手中长鞭朝地上狠狠一挥,竟敲击出个深坑来。 第24页 穆云之终于意识到对方身体力气的不对劲,目光警惕了起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穆哥哥,五年未见,你不知道我已经加入了天下赫赫有名的碧云门,不认得当下的我了。」白小棠脸上无悲无喜,「你不知我加入碧云门的真正原因,也不关心我的死活,一个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青梅,你说扔就扔,说躲就躲,还不如碧云门门主给予我的关怀多些!」 提到碧云门门主,穆云之惊诧万分。 「你加入了碧云门?这么说……你现在会武功?」 穆云之知道,这天下最令朝廷畏惧的,一个是心狠手辣的红莲教,另一个就是碧云门。 因为关于碧云门门主,有一则惊世骇俗的传说——离京城数十里之外的一座黑压压的山脉,周边村落一夜之间死了四十余年轻男性。每名男性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脸上、身上都被鞭子抽出数百条红痕,心脏被活生生挖去,却只留一指宽的伤口。 后来,有人亲眼看到兇手是位丰腴美艷的女子,她手指纤细,两指只有旁人一指宽,被称为「偷心鬼」。她连杀村中数十人,只因此村男人皆是负心汉,薄情郎,凡是负女子者,必会被她亲手诛灭。 此人便是碧云门门主殷兰,她在黑山中设立了自己的派别,起名碧云门,专杀世上被她所知的负心汉。 只见白小棠缓缓摊开手掌,「将你身后的琉璃匣子给我,此物你无福消受,将它们交于我,我们殷门主功力瓶颈只差一步,她对此物觊觎已久,得不到舍利子,她绝对会追你追到天涯海角!」 穆云之回想起进门之前的情形,恍然大悟:「你早知道这密道里面藏着宝物,所以故意装晕让我进来,为的就是让我帮你除掉那些守卫的那些猴子?」 白小棠微微一笑:「你这么聪明,自然能猜清我的底细,碧云门门主交给我的任务,我不敢不从。」 说到这,她眸色黯淡:「你想找王小姐对吧,她不在这里,我方才进门就将她打晕,扔在床下,事实上我是打算带她去碧云门的,我们门主正缺苗子好的女弟子,她资质不错,又有武学根基,我相信门主一定会喜欢她。」 穆云之抬眉:「看来她真在此处!这一点你倒是没有骗我!」 白小棠摇摇头:「我对你的情是真的,说出的为你好的话也是真的,只是穆哥哥,你对我实在太过凉薄,我对你用情至深,你不动心也就罢了,居然还生出断袖之癖,你……你真是……看到我这样难过,你这般爱流泪的人,居然都不曾为我流泪!」 她眼中怒意愈发深重,穆云之也抱起琵琶:「小棠,该说的我都已经与你说过了,你也别痴心于我一人身上,天下好男儿这般多,总有一个适合你的,我要离去了。」 他转身就去拉岁谂安的手,却听不远处女子高声道:「方才杀那些猴子,内里早已亏空了吧?劝你识相一点,早点把东西给我,也省得我动手。」 她现下彻底拿出门主给的荆棘神鞭,穆云之这才看清上面都是一排排涂抹了剧毒的小刺。 穆云之伸手,将那个琉璃匣子抛在半空中! 白小棠足尖轻点,轻而易举将匣子抱在怀中。 打开一看,她的面色发青。 「里面的东西呢?」 穆云之:「什么东西?」 「舍利子!门主特地交代过我,有两颗,为何现下里面一颗都没有!」 白小棠说的没错,剩下的那颗舍利子方才已经被穆云之神不知鬼不觉藏入自己口袋,但他没想到对方消息这般灵通,连匣子里面本该装的什么都知道。 他仍是装傻:「我没见过什么舍利子,或许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把它拿走了。」 白小棠冷笑:「哼,穆云之,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在王府干什么,我日日夜夜盯着王府每人的去向,无一日有人进入这个密道,即便是王小姐进了屋,也是在被我安插的眼线的监视下下睡着的!」 穆云之:「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本事,真是我把你小看了,只可惜现在两颗舍利子都在我的手中,你无论如何都是拿不走的!」 「穆哥哥,那我只好将你一起带走了,你生得这样好看,想必门主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杀了你,你若老实从命,还能少吃些苦。」白小棠咬牙切齿,面露讥讽,手中的长鞭不再留情! 那布满着荆棘的长鞭直奔穆云之面目而去!一旦击中,必定皮开肉绽,血溅当场。 偏在这时,一把泛着夺目银光的长刀飞射而下,挡了她的鞭子。 这一挡,刚好改变了鞭子的轨迹,回头拍向白小棠。 「……什么!」 白小棠顿时瞳孔收缩,飞身一跃,极力躲过。 插在地面上的刀身明亮如霜,刀柄由纯金制成,形如龙爪,花纹布满了龙鳞,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仅仅望着,就令人生畏。 「谁!究竟是谁在碍事!」白小棠几近抓狂。 她定睛一看,刀身上映出的,竟然是个戴着斗笠、相貌平平的少年。 第14章 「你是何人!」 白小棠气急败坏,心道身后的机关门没有传出声响,眼前也并无第二条路,这个半路杀出的捣蛋鬼是从哪来冒出来的? 戴着斗笠的少年从天花板顶上的窟窿一跃而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摸了把鼻子,再回头看了看穆云之和身旁上半身赤.裸的岁谂安。 第25页 两个少年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同时瞪圆了眼睛。 男主能逃出生天并不奇怪,可岁谂安没想到的是,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空降到他们的眼前。 这时,「叮」的一声,脑中系统提示:【支线任务「拯救男主」领取失败,新的主线任务「结识陌生刀客」已经开启,请妥善处理与男主之间的关系,顺带提示:现在的男主主角光环加固,哪怕你把他扔下悬崖,他也不会死的哦。】 岁谂安听这系统语气贱兮兮,不由冷哼:「男主是你们的爹是吗,这么护着他,而且与男主相关的支线变成主线,你是故意让我们和男主相处的吧!」 系统:【没有一本书的关键剧情是男主无法参加的,宿主若是现在多次对男主下手,未来的结局说不定会不受控制,切记要小心。】 岁谂安:「……」 未来结局不受控制?除了男主之外,他还会变成什么? 这时,有人将他下半身衣物向上一扯,轻声道:「这边白小棠的状况有些麻烦,我先点上你的穴道,封住毒血,你再撑一会儿。」 岁谂安还未等反应,下半身就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别人!」 白小棠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同时挥舞起手中的黑鞭! 荆棘神鞭,早在江湖中传闻过,其威力不容小觑,鞭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只要中了一招,便会皮开肉绽,血肉模煳,且就算半月以后伤口癒合,身上也会留下一道狰狞而骇人的疤。 在白小棠的眼里,穆云之不好女色而玩娈童,实在是骯脏不堪,自甘堕落!想到这是自己情窦初开的对象,便更觉得恼火,恨不得当场把这二人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为止。 那鞭子挥动幅度极大,甚至连带挥向眼前的斗笠少年,对方歪了身子躲避,再抽出地上的长刀,朝白小棠的神鞭直直噼下! 一道白光浮现,白小棠奇长的鞭子顿时一分为二,化为短鞭,她花容失色道:「我的鞭子!这,这怎么可能!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武器!」 斗笠少年摸摸鼻子,将长刀架上肩膀:「是我娘传给我的神器,据说身据内力越强之人使用它,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我这一刀虽说不能噼开山脉,但噼开你的鞭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噼山……你以为你是沉香救母吗?真是语气狂妄,我瞧你行动迟缓,想必身上有伤,根本拦不住我!」 话音落下,白小棠纵身一跃,略过斗笠少年的身子,直奔穆云之,手中的鞭子虽短,但荆棘还在,只要挨上一鞭,仍是能生生扯下一片皮肉来。 只见穆云之只身挡在岁谂安面前,啪的一声,他居然掌心一抬,竟然就将她的鞭子牢牢撰在手心。 「……哥哥!」 岁谂安瞳孔骤然紧缩,满心的疼痛溢于言表。 此时连白小棠也未想到,她苦练五年武功,才得到门主送的荆棘神鞭,受此鞭者如受千金重,创口如被辣椒水浸泡,可穆哥哥竟然能够徒手挡下,还面不改色? 望着那苍白有劲的手,她脑中一瞬间的迟疑,下意识抽搐脸颊:「你的内力应当在对付那些猿猴时就散尽了才对,怎么短短片刻,就能徒手接下我的鞭子了?是你变强,还是我变弱了……」 说到「变强」二字,她徒然明白过来:「不对,是舍利子……舍利子帮了你!你是不是吸收了这王府放着的舍利子!」 她脑子并不笨,眼前的男人内力早已经因击杀那些猿猴而掏空,又怎么会面不改色挡下她的一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吸收了琉璃匣子里面的舍利子。 穆云之不可置否,微微吸了口气:「不错,舍利子帮我恢復了内力,而且我的臂力也比从前增强了数倍!」 他右手一抬,竟生生将鞭子从白小棠手里抽了出来! 白小棠当场摔了个跟头,见眼前的男人随意将长鞭丢到别处,丹田汇聚的内力统统汇集在掌心,手中琵琶音起,一看这场战斗,她已落入下风。 见穆云之已经比多少年见到时还要更强,她心头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泪聚双眸:「穆哥哥,你可知道我为了不遵从父母之命嫁给刘公子,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关在屋子里整整三个月,每月只准刘家公子看我,除此之外,闲人一概不准踏入。」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还在佛前为你祈祷,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可是既然你还活着,为何不肯回家看看!哪怕是悄悄看看我也好!」 听了她的话语,穆云之忽然停下动作,没有再弹琵琶的意思。 「你动手吧。」白小棠苦笑,「能死在你的手中,也不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了。」 「不,是我这些年沉迷享乐,将你忘却,或许,我至少该问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穆云之收下作为武器的琵琶,弓下身子,伸出苍白的手,想拉白小棠起身。 白小棠却一动未动。 她听了这略带颤抖的温柔声音,知道穆云之所言皆出自真心,无论是作为儿时的一个朋友,还是一个兄长,在他的眼里,就算她学会了武功,性情大变,也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小青梅。 她幽怨的目光愣了愣,随即柔软下来:「穆云之,你总是这样,心肠柔软,对谁都好,殊不知你若心里没有我,倒不如对我狠一点,这样我到了鬼门关,还能怀着对你的怨气,化为厉鬼,找你索命了。」 第26页 她一掌骤然传出蓄积的真气,拍上额头。 穆云之见她已双目流血,吓了一大跳,忙为她把脉,却是肺腑碎裂,油尽灯枯。 白小棠抓住他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像我这样大户人家的长女,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如今家族败落,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呢,穆哥哥,我不是为你而死,而是早就想自戕……」 穆云之握紧她的手微微一颤,心中纳闷。 败落?是说白家? 未等想完,白小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嘴,血流从美丽的唇角溢出,可她如今已经并不在意外貌的美丑,只是边粗重喘息着边道:「穆哥哥,若有一日你回到京城,就把我给你的手帕带回去,埋在白府进门的第一棵树下,多年不归,我真的想家了……」 穆云之颤抖地回握住她,却发现方才已是对方迴光返照,眼下彻底没了气息。 他虽然不知道白府发生了什么事,可方才对方提的要求,他哪怕越过千山万水,再不想回京,也要竭力完成。 他嘆了口气,静坐许久,忽然觉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岁谂安,对方低声道:「哥哥。」 穆云之知道,少年这是在安慰自己,也轻拍上对方的手,回应道:「我来帮你吮出毒血。」 方才那般气氛吮血正是时候,可眼下岁谂安觉得已经不适合再给穆云之添麻烦,随即摇摇头:「不必了,我发现哥哥你餵下的解毒药起了作用,我的腿不疼了。」 穆云之眨眨眼睛:「是么?」 他解开岁谂安的穴道检查一番,发觉对方脸色当真无异常,这才放心。 他抬头见天花板窟窿洒下的月光正好,便起身对戴着斗笠的少年刀客拱手:「敢问这位小兄弟,这上面通往何处?」 刀客盯着他的面容:「王府柴房后院有一口枯井,我跳下来刚好通到此处。」 穆云之问:「那口井有多深?」 刀客:「足足有三十尺深,我是听见下面有声音,才牵着绳索下来的,但是下来的那一刻,绳子就断了。」 穆云之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把白小棠的尸体带出王家,这条路已经彻底行不通了。 他怀中紧紧抱着那还算温热柔软的躯体,转身走向岁谂安道:「我们总不会就这样困在里面,我们在这里面找找,若是没有出路,就只能原路返回了。」 此时,刀客忽然冒出一句:「我姓江,名左龙,彭城人士,不知阁下怎么称唿?」 岁谂安脸色一青,拉住身旁人的衣袖并未作答,穆云之却满面和善:「我姓穆,名云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江兄弟方才的救命之恩……」 刀客摆摆手:「谢就不用了,阁下一表人才,方才能徒手挡下那女子一鞭,足以证明你实力雄厚,令在下佩服,幸而相遇,交个朋友,这样我一个夜闯王府的贼人,也不算形单影只啦。」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穆云之不了解,但是看上去为人豪爽,大大咧咧,若与此人结交,日后一定能在江湖上多一个能一起喝酒的朋友。 可惜,穆云之还未等作答,就被人冷声打断。 岁谂安:「交个朋友就不必了,我们都是三更半夜闯进王府的贼人,互不了解,若是表面江兄慷慨仗义,背地里却是个暗算别人的小人,可就不好了。」 穆云之:「谂安……」 尽管他觉得这样当面说别人不太妥当,但不排除确实有这样一种可能。 「哥哥,咱们别理他,此人一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岁谂安更加抓紧他的衣袖。 刀客起身:「二位有这样的疑虑实属正常,不过我江左龙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旁人猜忌,二位若信不过就在原地稍后,我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这个地方会有什么机关暗道,能够让我们出去呢。」 说完他开始顺着墙壁乱摸,谁知手掌刚刚摸不到片刻功夫,就传来砰的一声。 漆黑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暗道。 穆云之:「……」 岁谂安:「……」 刀客:「……看样子,你们应该觉得我更加可疑了,不过,哈哈,这个应该就是出去的路了。」 男主随便指了一下就出现了出口,并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看样子,那的确是出去的路。」穆云之稍等片刻才道,「咱们也快出去吧。」 二人慢腾腾走进机关道,刚一进去,就看见江左龙杵在门口。 「二位,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夜视不佳,还是一同走吧。」 「……」 穆云之师徒警惕地瞪着他。 岁谂安知道这是唯一走出的正确的路,只能故作谨小慎微,脚步一直横在穆云之和刀客的中间行走,生怕他们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不过刀客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穆云之的身上,而是时不时在悄悄看着自己。 起初,岁谂安并没有把这目光放在心上,可久而久之,他忍不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总看我作甚?」 「你身旁的公子报了姓名,你可没报。」 岁谂安本以为对方想提起方才锁住柴房的旧帐,殊不知对方竟是想问他的姓名。 「我姓岁,叫岁谂安。」 刀客脚步蓦地停下,岁谂安险些撞到他的身子。 第27页 「又怎么了?」他纳了闷。 刀客摇摇头:「无事,我只是忽然觉得瞧你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岁谂安心道原着中没提过男主认识一个姓岁的人,又回想起方才在柴房时,自己蒙着面,男主现在才认出来,便心下一横,用方才在路上捡到的叶南风的匕首悄悄抵上对方嵴骨。 刀客抬起眼皮:「你……?」 岁谂安语气凉嗖嗖:「若敢说出柴房半个字,就让你体会一下生不如死。」 刀客眨了眨眼。 正在岁谂安以为对方被他吓愣了时,此人才道:「我果然没认错,真的是你,不过,你在柴房说『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你身旁的那个穆公子吗?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断袖?」 第15章 岁谂安脸上闪烁出奇异的光辉,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只说一句:「不关你的事。」 他喜欢穆云之这件事毋庸置疑,但是也不想造谣他们真的有什么,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师徒,没有什么实际性进展。 刀客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岁谂安被他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噢」激得全身发毛。 江左龙:「我明白了,你们是不可告人的禁忌关系,例如师徒,兄弟,或是父子,爷孙,放心,我不会乱……」 岁谂安用匕首更重地顶着他:「快闭上嘴!」 这密道的出口不是很长,没有多久,前方就很快出现了光亮。 岁谂安早就不想再与江左龙唿吸同一片空气,看到月光,如释重负,迅速拉着穆云之的衣袖踏出最后一道机关门。 周围刚好有几棵粗壮的柳树,穆云之没听到方才的对话,只将身后背着的白小棠的尸体放置在树下,摇摇头道:「我还不能背着她去王府,得先找到陶儿才能走。」 江左龙:「陶儿是谁?」 岁谂安凉嗖嗖瞪他一眼。 穆云之起身道:「这是我的私事,不能告诉江兄弟,抱歉,我得去先别处,接下来的路,江兄弟请自便。」 说罢,两人毫不留恋朝王府内部的方向奔往,唯独江左龙面色一阵青白,看了半天,最后咬一咬牙。 「什么啊,这么提防我,我又没打算害人,不过也是奇怪,江南王府的舍利子究竟为何会跑到穆公子的身体里去呢……」 江左龙摇一摇头,跳上屋檐。 …… 穆岁二人走到方才那处偏僻的院落,找看到叶南风仍倒在门外,周围无人追上,这才放心进入。 踏进门槛,就听见一声女童虚弱的唿唤:「……公子。」 说话的女童穿着一身小姐衣服,戴着并不合身的首饰,一看就是小孩穿大人衣服,双目苍白,两眼无神。 穆云之第一次瞧见女童打扮成这样,吓了一跳:「陶儿?」 陶儿捂着头从地上起身,蹙紧眉头,捂住两只耳朵:「奇怪……我怎么会在这呢?公子,我记得我正在山上采梨,突然冒出一个老头将我打晕,再醒来时,我就已经到这里了,他们都叫我王小姐,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浑身发抖,穆云之下意识摁上她的脉搏,发觉脉象正常,轻轻安慰她:「你气息微弱,当是连续多日没有吃好睡好,若是当下紧张想不起来也无妨,我先带你离开此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慢慢说。」 陶儿点了点头,还未出声,就听岁谂安道:「公子,不好了。」 穆云之抬起头:「什么不好?」 岁谂安神色凝重,连身躯都变得僵硬:「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穆云之一愣,回头盯了片刻,没发觉周围有任何人声,纳闷道:「我怎么没感觉到,是你多虑了吧。」 岁谂安:「不,有一缕杀气在身边,若有似无。」 穆云之:「嗯?在什么方位,你能察觉到吗?」 明明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岁谂安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这杀气的方向。 穆云之天生敏锐度就极强,再加上他有武功傍身,自认为肯定是比岁谂安要强上许多的,但是,居然有连他也察觉不到的杀气。 眼下,王府的所有灯都是关着的,即便是有下人守夜发现踪迹,也是急急忙忙跑到屋内禀报情况,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王府什么声音都没有,显然他们的行径并没有打草惊蛇。 要么,是他当下关心则乱,蒙蔽了五感,要么,是对手隐藏得极深,除了小孩子的天生敏锐度之外,其余人并不能察觉。 「在西侧正上方!」 岁谂安话音刚起,忽然之间,一道白绫凭空而出,缠住了穆云之的手。 穆云之眼皮上抬,右手聚集真气就要割断白绫,可又一道白绫凭空而出,将他另一只手一併禁锢,撑成了「大」字。 「哥哥!」「公子!」 岁谂安和陶儿同时出声。 可与此同时,两条白绫突然向上一提,登时令穆云之身体悬浮,两脚悬空,像只被抓住耳朵提起的兔子。 岁谂安暗骂自己出声晚了一步,手握匕首,纵身一跃,想要砍掉那几道禁锢,可惜他空有一身力气,最后却被水蛇般的白绫缠住腰肢,同样悬挂在高处。 这是…… 岁谂安心中猜出这攻击出自何人之手,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忽听见一道婉转悦耳的声音:「穆云之,多年过去,你可还记得我?」 第28页 他们回头望去,只见门外聚着一群白衣女子,她们个个手牵白绫,双目汇集着灵气与杀意。 最中央的女人身量最小,可身材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张开口,声音清冷不可方物,只是远远听见,都被冻得一身寒气。 被吊着的穆云之闻言道:「自然记得,殷门主,我们曾在两年前交过手,那时好像是因为你要杀一位村民,被我阻挠,我当时并不知晓你就是碧云门的门主,也就贸然出手了。」 殷兰张开那凉薄的唇,言语中透着憎恶和讥讽:「那位村民是负心郎,家中娶了老婆还在外面偷腥,据说已经搞大了三位村妇的肚子,难道此人还要留着继续祸害村里的女子吗?穆云之,你这仁善之心,也得用对地方。」 穆云之:「殷门主心怀侠义,你惩罚负心汉,在下十分贊同,但你将他的心脏和其他器官通通掏出餵进他的嘴里,是不是有点做得太过火了?」 殷兰冷笑,这时有一女子从远处飞身回来:「门主,在柳树下找到了白小棠的身子,她已经没气了。」 看见那已经有些发硬的身躯,殷兰冰冷的面庞更是褪了血色:「小棠!你怎能如此轻易地弃师父而去?」 说罢,她才扭过了头,双目狰狞:「穆云之,是你害死了她对不对!她这次请命前来,说是为了见你,可最后怎么死了?」 穆云之脑中骤然回想起方才白小棠说,她已经加入了碧云门,那就代表,这位杀人如麻,最恨负心汉的碧云门门主,今夜必将杀了他祭天。 殷兰旁边弟子双目狠戾:「门主,这小子杀了白师妹,我们不能放过他!杀了他!」 「为小棠妹妹报仇!杀了他!杀了他!」 殷门主摆手制止住了身旁弟子们的起闹声,冷言道:「他能走到今日,全凭他弹了一手好琵琶,我听说他是天下第一琵琶王顾惜霜的亲传弟子,若我毁了他的双手,让他彻底成沦为废人,岂不是让他后半生都被世人耻笑,说他愧对赫赫有名的师父对他的教诲?」 她双眸微微眯起,清丽的身姿如飞雁一般凌空登天,转眼之间便已到达一丈高,而穆云之还未等反应过来,就看见对方双手握着白绫朝中间一拧,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白绫捆住的双手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穆云之只是紧咬着下唇,面色惨白,幽深的眸子透着灼热的温度,却没有喊出半个字。 殷门主见状,清冷的面容浮现出一抹不屑:「穆云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副心如止水的可恨模样,寻常人被切到手指都要大喊一声,而你是被生生拧断手指也不肯皱一皱眉,难怪白小棠在我面前痛骂了你三年!」 只见她凌空蹬了几步,正要再次动手,忽然,身后恰有一道白光扑过来。 殷门主急忙躲避,却仍是被白光划伤腰肢,还未反应,就被人抱着身体滚落到一旁。 「谁!」她身体被人压着,难以看清是谁胆大包天在搅浑水。 所有人都被殷门主的意外吸引了注意,穆云之如同悬挂在高空的木偶断了线,随即重心不稳,从半空中跌落。 「公子!」 陶儿吓坏了,伸手去接,千钧一髮之际,一道黑影飞身上去将人揽入怀中,才避免他受伤。 岁谂安抱着他,脸色发白:「公子,你怎么样?」 穆云之颤抖着双手,双目空洞:「我的手……好像没办法动了。」 第16章 听了他的话,岁谂安面色当场黑沉下来:「什么?动不了了?」 穆云之活动了几下手指,苦笑道:「或许是……手指断了吧。」 陶儿听闻在旁边崩溃啜泣:「怎么会这样,公子的手可是万分珍贵的啊!」 听她哭着念叨良久,岁谂安面无表情拿起掌心的匕首,戳进地上的白绫! 少年的行径足足吓了穆云之一跳,他心道这地面石头如此坚硬,少年也不怕手掌被弄痛了,便出声问:「谂安,你这是作甚……」 岁谂安垂下眼睫:「我在生气。」 穆云之:「生气?」 岁谂安:「来到这个王府的决定,根本就是错的,当初……我就应该……」 后面的话没等说完,他就闭上了嘴。 应该什么? 不让他去?还是想出更好的办法? 穆云之未等想清楚,远处就传来羞愤的声音。 「哪来的狗男人,你快放开我!」 穆云之回头,见殷兰的正被那刀客江左龙紧紧搂在怀中。 这男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身后的,他抓着殷兰的纤腰,把殷兰那张冷冰冰的脸蛋都抱得像颗红苹果。 「穆公子,你快逃!她被我捉住了!」 听闻江左龙的唿唤,殷兰意识到自己被人故意压在身下,气得要命,可是她纤细的身躯就像被一头野猪压在下面,根本无法翻身。 挣扎了几次无果,她只能开始喝令身边弟子快把人拉下来。 穆云之的双手方才被殷石兰的白绫捆得火辣辣的,无法前去帮忙,反观,岁谂安的身体刚刚受伤,肯定也是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双颤抖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少年:「哥哥……敢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未等穆云之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少年紧紧抱住腰肢,稍一用力,他整个人天旋地转,竟被悬空扛了起来。 第29页 「嗯?!」 穆云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地上的琵琶被少年捡起,外加陶儿的声音传入耳畔:「公子!你要带公子去哪?」 他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梦。 他是真的被一个少年给悬空扛起来了! 手忽然被陶儿拉住,紧接着,对方的领子被人揪了起来。 就像是路上随便捡到的一颗石头那样,陶儿的身躯被岁谂安高高举起,用力抛到半空,只听「啊」的一声惊唿,她的身体飞速前沖,直接扑进那些碧云门的弟子堆里! 穆云之见状,脸色发白:「陶儿!」 那些忙着去扒拉殷门主身上刀客的弟子都猝不及防被飞过来的女童冲散。 见陶儿没事,穆云之才对少年训斥:「谂安,你疯了!怎么好端端的把陶儿丢出去了!」 岁谂安的神色他看不见,语气却轻飘飘道:「放心,她不会死的,而且哥哥这段时间身边都只有我一个,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穆云之一愣:「啊?」 确认自己没有幻听,他已经被岁谂安扛着起身了,临走时,岁谂安还不忘丢下一句:「江左龙,你最好别让你怀中的女人有动弹的机会,否则来日我必杀你。」 这一句结束,两人便化作鸿影,离开此地。 地上的江左龙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对着天空愤愤道:「喂,我明明是好心来救人的,怎么突然变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了!」 …… 穆岁二人一路穿过屋顶离开王府。 途中,似乎身后传来王府的骚动声。 好像还有人喊着地上老者叶南风的名字。 若非岁谂安脚步未有一刻停歇,穆云之定要看看那王府内的人看见碧云门女子大驾光临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迎着日出,跋山涉水,越走越远。 穆云之起初脑子还在凌乱,回过神以后,就开始不停拍着少年宽大的后背:「谂安,快放开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岁谂安对他的唿唤充耳不闻。 穆云之哪里见过少年这般执拗的一面,只得不停扭动挣扎着身躯,强迫对方放他下来。 岁谂安像是被他折腾的没办法,终于在一处僻静的丛林深处,将他从身上「卸」了下来。 穆云之被摔得有点懵,身体却不痛。 因为他的身下是片茂密的草地。 正在发怔时,忽然下巴一痛。 岁谂安:「公子,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穆云之下意识回问:「什么?」 岁谂安凑得更近,鼻息几乎喷到他的脸上,穆云之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不应该让你去王府找陶儿,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暴露你的行踪,也不会让白小棠为你而死,也不会让你的双手受伤,也不会因江左龙救你一命,让你欠下他一个人情。」 「……」 他们二人的唇离得很近,几乎只要微一低头,就能贴在一起。 穆云之别过了头。 这不能怪在岁谂安的头上,谁会知道去了王府会经歷这些事? 而且,他又怎会弃陶儿于不顾,说到底,还是岁谂安把她丢下了…… 提到把陶儿丢下,穆云之转念一想,不对。 谂安不是曾说自己喜欢陶儿的吗?哪有人会把心上人像丢累赘一样丢掉的? 难不成,他另有打算?是自己误会了?还是说对这个少年来说,师恩如山,比娶媳妇重要多了? 穆云之想破了头也没想出答案,但下巴又被人拧了回来。 岁谂安的眸光尽是失落:「哥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看方才那个情况,若不藉机逃走,你我都会命丧于此,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爹娘的疼爱,唯有哥哥你愿意救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折磨,所以,我抛弃了陶儿姐姐,我想要让你平安无事。」 他字字诛心,穆云之听完,轻拍着他的手:「我明白了,可是既然你喜欢陶儿,就不要让她受伤,我们想个办法,回去找她。」 「哥哥,不是我不答应去救陶儿,只是你的手……」岁谂安语气透着不忍,「习武之人没有了手,就连自保都极为困难,难道,可以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再闯进王府,救出陶儿姐姐吗?」 「……」穆云之无言。 是啊,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又谈何救陶儿? 岁谂安看出他情绪低落,在他眼前屈膝跪下:「哥哥,我既已拜你为师,就是要与你学更多的本领的,你给我一月的时间,届时我再考虑如何去救陶儿。」 可是,一月以后,陶儿会不会在王府,都还难说。 穆云之很想反驳,可他知道,自己双手残废,做不成大事,只能捂住眼眶:「……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办罢。」 话音落下,他肩膀微微颤抖。 岁谂安知道,他这是觉得陶儿凶多吉少,在暗自伤心,可是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争取到与穆云之独处的机会。 他身为一个对穆云之最忠诚的粉丝,自然是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以身犯险的。 岁谂安失落的目光像是涌出一束光亮,双手穿进穆云之的腋下,用难以令人唿吸的力气紧紧搂住了他:「师尊,我终有一日会救出陶儿姐姐的。」 穆云之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轻轻放下手:「嗯……」 第30页 没了陶儿,他还有一个徒弟,只要他们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出陶儿的下落。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此后的一个多月过去。 穆云之一直待在山上养伤,可双手的知觉还是迟迟没有恢復。 伤筋动骨需要百日恢復,何况他是筋骨一起受伤,这些日子,他连端起饭碗都做不到,吃食都是岁谂安带来餵下的,起初,穆云之还能笑笑接受,可时间越长,他越是对自己的处境很是不安。 养伤期间,他只要出门半步,就会被少年以不可恶化病情为由阻拦,回到洞内。 这段时日,岁谂安没有带他回到鹤竹峰的竹舍,而是只去了另一座山的山洞勉强过夜,甚至还为他找来树枝,野草,布置了一个舒适的床出来。 少年的行动没有任何异常,偶尔练练功,偶尔坐在身边,像个小孩一样趴在他的怀中撒娇,偶尔还会将他脱下的衣服抱出去洗,过了很久才面红耳赤地回来。 穆云之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但未免太过安逸,又太过无聊,还太像是一园夫妇的生活。 这并不适合现在的他。 就在这时,岁谂安怀中抱着一个荷叶包从洞外走进,他半跪下来,目光灼灼:「师尊,我给你带来了麻雀,待会我们烤了吃了。」 一月前的岁谂安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重伤少年,当下竟然对山上的地形,会出现的危险,以及一点点他发出的动静都了如指掌。 穆云之叫住他,而后低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了。」 明明他是师尊,是上位者,可在双手受伤之后,他再不敢说要去找陶儿,连说出这么寻常的愿望时,语气都像是在徵得对方同意。 少年仍是乖顺的模样,露出和善的笑容,掌心搭上他的腿:「好啊,师尊常年在山洞里待着,早该出去了。」 这一刻,穆云之满眼意外,好奇地问:「真的?」 少年:「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骗您呢?」 穆云之激动下地,忽然,他的腰部一紧。 岁谂安耳朵贴在他的背部,从背后搂着他道:「公子想要下山,你必须回头吻我一下,我才肯放你一个人走。」 穆云之:「……」 第17章 身子僵硬片刻,岁谂安突然放开了他。 「师尊,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少年笑意盈盈,似乎像是真的说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穆云之无端被人调戏,实在笑不出来。 紧接着,少年垂下头,脸颊透着红润,继续说道:「其实,师尊上次在猴群中给我餵药,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也能用同样的方法给师尊餵药,报答您的恩情就好了。」 虽然他早已在脑中模拟实践多次,可这是第一次在穆云之面前显露出来,穆云之闻言,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不由打了个寒噤:「那次是我担心你奄奄一息无法吞咽,才那般……」 「无妨。」岁谂安深深凝望着他,「若是师尊有朝一日奄奄一息,我也会这般对你的。」 「……」穆云之沉默,心道这话好像是在咒他,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左右想不明白,只得放软语气:「谂安,咱们什么时候去救陶儿?」 虽然陶儿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他来说,如同亲妹妹一般,眼下已经过去一月,他自然想到去王府救人。 岁谂安双眸失落:「原来公子与我待了这么久,还是想着找陶儿。」 穆云之不加掩饰:「已经过去一月,你答应过我去救她的。」 他已经许久没提过陶儿的名字,之前不是不想提,而是每每提起,岁谂安都会以各种各样的话题将他的话语堵回去。 岁谂安饱含深意望着他:「师尊,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你现在去王府能找到半个陶儿吗?」 穆云之怒从心来:「什么!事已至此,你却说不去找她!」 若不是这个叛逆的少年非要把他带进山洞疗伤,他根本不可能容忍到现在才想着出山!到头来,当初的承诺居然是耍他玩的? 岁谂安见好就收,抓紧穆云之的衣袖,一本正经道:「师尊不要生气,这些日子早就已经查出陶儿的情况了,她目前平安无事,详细说来,已经被碧云门的人带走,收入门下了。」 穆云之回眸一愣:「你说什么?」 没想到白小棠一语成谶,陶儿居然真的被碧云门的人带走,收为弟子。 碧云门门主殷兰和自己素来有仇,将陶儿带走,她会不会苛待陶儿?可细想想,殷兰有侠义之心,应当不会做这等小人之事。 岁谂安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温声道:「师尊放心,陶儿的资质出色,又有您教会的内功根基傍身,被殷门主看上很正常,而且,总有一日,我定会将陶儿救回来的,我对她暗怀情愫,于情于理都不会彻底丢下她不管。」 穆云之将信将疑:「是么……」 他当下是半点岁谂安对陶儿的情愫都看不出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信任,岁谂安将自己最近了解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他:「据说,王府真的将陶儿当做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已经派人前去碧云门要人,但是陶儿让其他女弟子将那些找她的人赶了出去,并不想与王府扯上任何关系,当下可以推断,陶儿确实是王府的小姐,只不过似乎有其他目的,才加入了碧云门。」 第31页 穆云之沉默半晌,想不出答案,但陶儿平安无事,他也就没那么多细细追究的欲望,忽而话锋一转:「那,江左龙,江兄弟呢,他还好吗?」 提到此人,岁谂安的眼中明显充满着阴剎之光。 「江左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外人,师尊又何必关心他。」 穆云之看不出他话中的敌意,只解释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救了我许多次。」 这话不假,第一次被救可以心中带着猜忌,可被救了两次,他自然要多问问对方的近况。 可岁谂安像是黯然神伤,别过头道:「我也救过你多次。」 「……」穆云之自然知道岁谂安也对自己尽心,所以才没追究被其限制在山洞的事。而且对方是徒弟,本就在他心中分量不同,怎么如今还要与外人比个高低? 未等穆云之回答,岁谂安就接着道:「我想和师尊重新找一座山,我们重新盖个竹舍,再过曾经那样闲云野鹤的生活。」 穆云之紧抿着唇,他内心深处挣扎着:「可我想去京城,白小棠死前的遗愿,是希望我将她的手帕埋到白府进门第一棵树下。」 岁谂安吃惊:「师尊,您要去京城?」 「是,我想先在京城看看白家和穆家的情况,再前往碧云门找陶儿。」穆云之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从前的回忆,目光变得黯淡。 京城,他终究还是要回去。 那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也是个充满危机的地方,一旦去了,很多没必要发生的麻烦和剧情就都无法避免,但为了满足白小棠的遗愿,他不能放弃。 听闻此言,岁谂安的脸骤然变色。 「您这次回京,是因为想您的亲人了吗?」 他这话更加戳中了穆云之的伤心事,对方摇摇头:「不,我的身世,我的家族,不比你的要更圆满,我多年避世,为的也是不见他们,尤其是我爹。可是眼下,我不得不回到那个地方。」 说到这,岁谂安知道实在劝说不动,只得问:「那您打算何时动身?」 穆云之抬起头:「今晚,我们走水路,先到洛阳,再到京城,这样快些。」 岁谂安垂下头:「弟子遵从您的一切安排。」 罢了,等到路上,他再随机应变,看看能不能路上多帮他处理些麻烦吧。 …… 未时,江边,已是灯火阑珊,只剩下最后一艘客船靠在江岸。 「船家,到京城的船费大概多少钱?」 负责领头的船家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听到温润好听的声音,抬头一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 长袍男子看似是二十二三的年纪,模样如画中仙一样好看,只是穿着个朴素的衣衫,眉眼也笼着一层忧愁,极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眸,却仍是能看出眼睛炯炯有神,微微一笑,就看得人心里温暖起来。 俊俏的人很多,但能达到如此美貌的实属少见,船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对方额头挂着的珠链上。 这链子上的珠玉是上等货,能带着他出门的人,就算当下看上去不是个有钱人,曾经也定是有钱人。 他当即双手比了两个五。 穆云之微微一怔,语气夹带着歉意:「我身上所剩银两不多,还请你能通融一下。」 船家当即变了脸色:「没钱?没钱坐什么船,这个时候,其他船都已经启程了,这江上只剩我这一家,而且今日我这船上坐的可是贵客,你若是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就别与人家拼船!」 说罢,转身就要解船绳,准备启航。 「不如……我给你弹琵琶听,抵一些船费吧!」长袍男子摁住他的手,低声道,「在下不才,除了这个技艺,也别无他法了。」 虽然表面慢条斯理,可他的掌心藏着内力,令船家难以挣脱。 船家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就知道此人不可貌相,是个硬茬,顿时陪笑改口:「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定是个远近闻名的乐师,恰好,我就爱听琵琶!上来吧!」 「多谢。」 穆云之放开船家的手,回头看向少年:「你看,我就说船家人很好,是你多心了。」 船夫不由得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只见对方身后还跟着个身高差不多的束髮少年,这男子穿的可比前面这位还要简朴,可面容,却是一等一的美艷。 还未等多看,对方的目光就瞪了过来,虽一句话未说,就已经激出了他一身冷汗。 船家想起方才的举动,有些心虚,不敢多看这两位大有来头之人,赶紧给他们让路。 少年略过他的肩膀,转身拉着穆云之的手,一同踏上甲板。 客船上待着的不止一伙人,穆云之没有进船厢打扰的欲望,便选择暂时坐在船头吹风,时不时与岁谂安探讨武学,提点对方最近学习的武功有哪些不足之处。 船头一路北上,驶到江宁,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正在三更半夜时,领头船家说了话。 「小公子,我想听一首春江花月夜,不知你可否弹给我听听?」 穆云之本就是使了些小手段才能上船,眼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温声道:「自然可以。」 他抱起琵琶,摆好架势。 虽然仍是手指疼痛不能灵魂运用,可话都已经放出去,他总不能在此时打退堂鼓,只能补充一句:「船家,我手指近期染上隐疾,有些僵硬,若是弹得不好,请您见谅。」 第32页 船家哪敢与他计较这个,一通马屁拍过来:「噢!怎么会,像你这样神仙一样的人都是这般谦虚的!想必你即便手指僵硬,也能弹得很好吧!」 穆云之干笑:「在下也期望如此。」 他手指放在琵琶弦上。 此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等待着这俊美的乐师弹奏出美妙的弦音。其他船夫不由得心想,毕竟如此体态儒雅,气质高洁之人,又岂会弹不出美妙的琴音呢? 铛。 只听一声刺耳的拉弦,船家以为是自己听错,再接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单音如同滔天巨浪涌入脑海。 这高低不同的弦音,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锯子在锯他的耳膜,让他头脑发胀,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口吐白沫,久而久之,船家脸色青白,捂住双耳。 这哪是个会弹琵琶的神仙,分明是个取人性命的妖魔嘛! 那曲子就像是中了邪,船家越是听着,越是感觉天旋地转,其余船夫连船都有些架不稳。 「停手!快停手!」 船家的唿唤穆云之没有注意,只在下一秒,忽然指甲吃痛,琴声戛然而止。 低头一看,一颗花生豆掉落在地。 「你是哪里来的三流乐师,弹得这么难听,趁早把琵琶砸了吧,别叨扰我们老爷的雅兴!」 只见一位肩膀宽大,右眼印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的大汉从船厢内走出,左手还抓着两个花生壳。 穆云之早知船上有人,却没想到是个穿金戴银的勐汉。 「抱歉,是我谈得不好,扫了你们的雅兴。」 出门在外,穆云之一向不喜惹事,也不在乎这一颗小小的花生豆打他手指之事。 岁谂安低声道:「哥哥,你行动不便,我来替你教训他。」 穆云之不用想都知道少年想做什么,还未等出言,就听那勐汉吹了声口哨。 「方才没发觉,二位居然貌似天仙,惊艷绝伦,实在令在下吃惊,不如二位进我们老爷船厢一叙,他可是很喜欢与像你们这样的美人结交呢。」 岁谂安欲动,被穆云之摁住,微微一笑:「多谢好意,不过我们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若是路上因为琐事耽搁,就不好了。」 穆云之身上散发的甜香和温润雅致的声音令勐汉痴迷,但后者听了他的话,立即竖起了耳朵。 ——京城来的?故意把城内亲戚挂在嘴边,看样子是大有来头,这二人不能像对付寻常人那样态度强硬。 勐汉客气一笑,道:「原来是从京城来的,难怪我瞧您二人气质不凡,若有机会,一定要到我这船屋坐坐,我们可以探讨探讨……琴技。」 说罢,勐汉马上回头,回到船厢。 穆云之默然不语,倒是岁谂安面露不满:「师尊,您为何不让我去教训他?他方才伤了你的手指,我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折了他的手,还要在他嘴里塞满花生。」 「谂安。」 眼下他们要在船厢内待上整整三日,可不能在第一夜就惹来麻烦,穆云之左右盯着船夫透过来的目光,觉得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急忙拉着岁谂安去了客船上能休息的空屋。 睡觉的地方是船厢内一个小隔间,穆云之将谂安摁在床上盖好被子,嘆了口气:「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长大些?」岁谂安暗暗咬牙,「我根本不是小孩,你仔细看看……」 「……好了好了。」穆云之不知他只是身体年龄小,只让他小点声,别吵到船上其他客人,自己则起身下床,「你快睡吧,我出去看看。」 岁谂安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 穆云之:「我担心那大汉会在三更半夜趁机来来打探我们身份,你先睡,我在外守一会。」 岁谂安:「师尊睡,我去守罢,这样稳妥些。」 穆云之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你有此心,为师很是感动,但若是你去了,我一样睡不着,不如这样,你先睡,我在一旁陪着你。」 话音落下,岁谂安立即将被子掀开一角,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穆云之被迫躬下身子,撑在榻上,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岁谂安两眼无辜:「我怕冷……师尊帮我暖暖。」 第18章 穆云之轻笑出声,举手在少年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少说那些怪话,快睡觉。」 岁谂安:「我并没有说怪话,这里只有一张床,只有我们两个人,师尊不帮我取暖,还有谁帮我?」 穆云之:「……」 少年见他不语,忽而哼的一声,背过身子,语气透着些许不满:「我知道了,师尊是还在生我白天的气,不想与我亲近。」 这一副受委屈的模样,穆云之下意识去拉过对方的身躯,小心翼翼哄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只不过……」 他话未说完,少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伶俐,伸手勐地将他拽上床。 「噗」的一声,穆云之猝不及防,从居高临下俯撑着的姿势,转变为被摁着手腕,平躺在床的姿势。 这姿势查德一看没什么,可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就变得很耐人寻味。 岁谂安与他四目相对,黝黑的双眸里面像是映着星星,几乎像是要把他的魂吸进去似的。 穆云之不由得心跳怦然,惊惊地深吸一口气。 第33页 他知道岁谂安生得貌美,却没观察过,对方眼眸总是微微垂着,偶尔抬起来,便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压迫力,好像故意逼得他说不出话。 「师尊长得真是好看。」对方先发制人,夸了他的容貌,「明明你鼻樑没有那般高挺,嘴唇也薄得很,几乎没什么血色,可放在你的脸上,为何竟近乎神仙似的?」 穆云之被他夸得有些不知所以,只觉得周围太过安静,连他加快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他淡漠的唇微微张开:「谂安……别闹了,快放开。」 少年的喘息声逐渐粗重,像是一头洪水勐兽盯着猎物。 过了片刻,穆云之脸上愈发挂不住,开始挣扎:「你连为师的命令都不听了吗,赶紧放开,我要……」 「嘘,师尊,好像有人来了。」 穆云之被岁谂安捂住唇,才听到窄小的船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咚、咚、咚。 「公子,睡了吗?」 是船家在外搭话。 穆云之连忙起身,却再次被岁谂安摁在睡榻上,替他喊道:「已经睡了。」 「大人,他已经睡了,您看……」 门外船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穆云之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屋外,只觉得岁谂安身子微微动了下,似乎在弓着身子。 岁谂安紧抿着唇,身上散发着青草的清香,由髮丝一点点侵入他的神智,他不由得纳闷,这孩子一直保持着撅着的姿势不累吗? 他微微挣扎,就听岁谂安轻声道:「别动。」 穆云之当真不动。 倒但是,对方身上的腰带好像一直顶着他的肚子,宽宽硬硬,硌得他很难受。 外面的人似乎也没了耐心,只听一道饱经风霜的声音道:「把门打开。」 穆云之吓了一跳,岁谂安仍保持着搂着他的姿势,下一秒,「砰」的一声,窄小的屋门被人彻底推开。 但穆云之回头看向大门,发觉那门已经损毁了一半,才猜到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深夜叨扰,不知……哟,公子这是正和另一位风流快活呢?」 不止船家,旁边还有方才那个扔花生豆挑事的魁梧勐汉站在门口,对方看到这一幕,难掩面上兴奋,「我就知道,你二人相貌堂堂,定与我们是同一类人!」 穆云之被人误会,忙将少年推开,起身质问:「三更半夜,不知二位闯入我的卧房所为何事?」 壮汉听出他语气不善,却仍是面露得意:「公子莫要生气,我乃开封郡守府的家僕孙德胜,我家老爷就站在门外,今夜心急闯入,是因这一路上,我们也是先到洛阳,再到开封,最后抵达京城的,所以我们老爷派我来问问公子,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一同前往京城啊?」 穆云之哪里不知对方藏着的是什么猥琐心思,不过区区开封郡守,居然也敢在他面前提出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不急于暴露自己身份,思索片刻,如实答道,「在下没这个想法,请回吧。」 勐汉蹙起眉毛,有些为难:「哎,我家老爷有个癖好,想路上找个美貌男子作伴,既然你不愿意,那你身边的这位少年呢?你总得问问他的意见吧?」 岁谂安冷道:「老朽已经七老八十了,喜欢我满身褶子还风韵犹存的么?」 「啊?」勐汉一听,拍手大笑,「公子,你身旁这位少年真是有趣,居然说这种不切实际的玩笑,我瞧他细皮嫩肉,水灵的很!」 「你们究竟有完没完?」 事到如今,穆云之懒得废话,只蹙眉质问。 「公子别急,我这就让我们老爷进来!」 孙德胜说完就转头跟身后等待许久之人说些悄悄话,不一会儿,他身后走近一位穿着华美朱色长袍的老者,脸上的五官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楚,但他手上戴着几颗玛瑙色的扳指,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那老者苍白干瘪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着床榻的方向,挥了挥手。 孙德胜会意,马上堆起笑容看向穆云之,搓搓双手:「公子,你有福了!我们老爷说您二人都要!」 穆云之瞪圆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都要?」 孙德胜:「我们老爷看中你二人身子了,只要你肯出价,我们就肯付钱!说说吧,你二人与我们睡上半年,总共要多少钱?」 事到如今,穆云之被这城内有权有势的家族的断袖之好生生噁心到,这些人不仅喜好娈童,连成年男子也不放过。 不过世道至此,人伦颠倒已成必然,但眼下为官做宰的竟如此腐朽,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居然有人在客船上看上了谁就公然要人。 既然他躲不掉,那便直面而上。 「我是当朝户部侍郎之子,你们开封郡守府竟敢买我?」穆云之一字一句,不留余地,「来日回到京城,我都无需禀报圣上,只需告诉我爹,你们开封郡守府,就算官路走到头了!」 勐汉哑然。 老者也是语调拔高:「户部侍郎?穆青山?你……你是他的儿子?」 穆云之:「不错,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曾经的是大房所生,名叫穆云之,一个是妾室所生,名叫穆子慧,眼下你猜猜,我是他哪一个儿子?」 老者面红耳赤,一旁看热闹的船家突然发话了:「哎呀!公子果然身份不凡,我就说嘛,能带这样珠串的,那必定大有来头……」 第34页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等等。」 二人回头,原是门口的老者突然发了话:「少年,你鬓边的痕迹……是烧疤吗?」 岁谂安手指摸着额头,眼神迷茫不解。 「是烧疤对吧?」老者接着道,「罢了罢了,一看到疤,我的兴致就都没了,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者说完就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去,勐汉也没了方才的锐气,摸了摸鼻子,灰熘熘地离去。 门外的影子唯独船家还尴尬杵在原地。 「哎呀,穆公子,这几日啊,若是小人有什么照顾不周,您尽管提啊,今夜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若是知道您是这个身份……早就……」 「多的不必说,只帮我盯着,到洛阳前这几日,别让别人再来找麻烦就行。」穆云之恢復昔日温柔的语调。 「哎!您放心,我保证让你们在床上都过得舒舒服服的,只求日后别忘了小人就行!」 船家摆摆手,也回到自己本该工作的位置。 四周就只剩江涛拍上甲板的声响,岁谂安轻声道:「师尊,原来你的身份,竟如此厉害,我愈发仰慕你了……」 他的话把穆云之心中的阴霾抹去,他噗嗤一笑,摸着对方的头道:「就属你最油嘴滑舌,好了,快睡吧。」 穆云之眼皮也有些打架,但他不敢睡,总觉得一旦进入梦乡,少年就会身处险地。 他本不想在外说出自己的身份,可刚才那个情况,实在是没得办法。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亲近之人,不能再失去最珍视的徒弟了。 …… 经过昨夜的对质,船上这几天过得还算风平浪静,到了洛阳码头时,那老爷被孙德胜为首的一群家僕簇拥着下船,满满的船厢顿时变得空荡荡。 看见那些人彻底走远,穆云之才一跃而下,回头伸出手:「谂安,下船了。」 岁谂安把手搭了上去。 穆云之一路上都牵着岁谂安的手,紧张得左顾右盼,生怕对方被哪个不怀好意的人逮了去。 「近半月你都没睡踏实,在城里住上几天吧,顺便把你身上的伤彻底养好。」 进了一家客栈,穆云之温声劝道。 岁谂安抬起头:「今夜公子还愿意与我同寝吗?」 穆云之犹犹豫豫:「呃…若是他有两张床,我们还是分开睡罢。」 岁谂安没有吭声。 这几夜穆云之与岁谂安同眠,总觉得一觉起来浑身酸痛,像是半夜被人爬上身打了一圈似的,外加舍利子真气时不时来临的反噬,再不有个单独的床让他休息,他真的要挺不住了。 难得少年听话一次,穆云之进入客栈,买好上房,发现真是两张床,当即哈欠连天,倒头便睡。 他睡梦渐沉,直到唿吸均匀,少年睁着漆黑的眼睛,悄然爬上他的睡榻,俯下身去。 先是打量他全身,最后将被子遮在头顶,将两人罩住。 黑暗中,少年闻着对方身上散发的香气,唿吸愈发粗重,没忍住唇齿在对方眉心上辗转缠绕,轻轻咬了一下。 穆云之柳眉轻颤。 少年欣喜若狂,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的穆云之…… 这是他的穆云之…… 少年再无法忍耐,又在对方额头,鼻尖上分别吻了一下。 谁敢觊觎他的穆云之,那只有死路一条。 第19章 窄小的巷子内,各庭各院都漆黑一片,唯有远处的烟花柳巷之地仍是亮堂堂的。 孙德胜挑着夜灯,沿着郡守府的门外无事游荡。 今夜他们郡守与夫人团聚,他没有参与的资格,在孙家待了七年,他仍是孤身一人,没有娶妻成家的机会,在歇息时只能独自游走在洛阳街头。 没走两步,忽然听见前面拐角处有人在呜咽。 是一个少年。 孙德胜觉得奇怪,再走几步,停了下来:「谁啊,三更半夜的在这哭,号丧吗?」 话音落下,只听一道空灵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大人,是我。」 孙德胜抬高掌心的灯,吃了一惊:「你?」 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他面前,清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眼角下有一道紫色的淤青,看上去格外惹人心疼。 「是你这个小娈……少年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哭,那个穆公子呢?」孙德胜咽一咽口水,板着脸问。 岁谂安抓着墙壁,低低道:「我和他走散了……途中还遇到一个恶霸,我向他问路,他不仅不回答,还打了我一拳。」 少年捂住眼睛下方的淤青,眼睛瞟向别处。 孙德胜从未体验过玩娈童的感受,可是眼前的少年的确天生有种令人想要保护的感受,这就像是登上了他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一座山,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他也说不清楚。 他现在脑中有一个念头:那个穆公子大有来头,但眼前这个漂亮的人,定然是他不知从哪里买下的玩物,横竖他二人走散,若今夜偷偷将他带回家捆起来,岂不是永远不能被穆公子找到,只归他一人所有了? 「诶!走散了不要紧,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壮汉拍拍胸脯。 「真的?」岁谂安咬着下唇,就像是一只迷路的红眼白兔。 话音方落,只见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腰肢,跳上屋檐,扬长而去。 第35页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岁谂安才被放下来。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汪洋。 岁谂安瑟缩着身子:「大人,你为何带我来到江边?」 孙德胜笑吟吟:「自然是这里安静无人,适合我俩探讨今后的打算。」 岁谂安眼睫低垂,双手背后,往码头上缩,可刚退一步,身后就传来铛的一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一支漆黑色的龙头镖。 岁谂安:「你想与我探讨什么?」 孙德胜:「实不相瞒,前日老爷看上你的时候,我心里还挺不服气的,毕竟他人老无力,带你回去也是摆设,但是他地位高毛病多,不喜欢脸上有东西的人儿,但老子不介意,你若是觉得跟那个穆公子没有出路,投靠我也是可以的。」 说到最后,他还伸手摸一下对方的下巴,但最后被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孙德胜遗憾收回手,语气强硬起来:「我只是给你一条出路,选不选择看你。」 岁谂安凝视身后的龙头镖,幽幽问:「我真的有选择吗?」 他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孙德胜见了,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玩娈童,而一旦家里养了娈童,就也变相地证明了他的地位与那些贵族相差得并不远。 越是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越是觉得自己今日带岁谂安到这,是正确的选择了。 他清了下嗓子:「你现在已经无路可去,身后是滔滔江水,前方是我,要么选择我,从此我给你快活日子,要么选择溺死,这江里的鱼可不少,真溺死了,可保不了全尸。」 眼前的少年印堂逐渐发青,望了一眼漆黑的江面,似乎正在纠结该不该跳下去。 孙德胜知道,第一次做这种事,肯定是要有人从身后推一把的,一时作恶之心大起,径直走过去,狠狠踹了对方一脚! 岁谂安直接被他踢到码头旁,险些掉下去,可他的领子很快就被壮汉拽住,后背撞上对方胸膛。 孙德胜嘿嘿一笑:「虽说你个子有点高,长得也不算娇小,但是你相貌过人,我的身材也算魁梧壮实,所以压着你,毫不费力!」 岁谂安低着头,默不作声。 孙德胜:「怎么样,想好了吗?是乖乖与我回去颠鸾倒凤,还是在这餵鱼?」 他伸出手,想直接从少年的胸口伸进去。 可刚刚抬起手,摸到的就是湿漉漉的热流。 咦? 孙德胜垂下头,发现自己的下腹不知何时被一道明晃晃的匕首穿透。 他甚至没看清这刀是如何没入身体的,只见刀柄的另一端,正被少年紧紧握着。 「你……」 孙德胜的话还没出口,头髮就被少年一把揪在手心。 腹部受伤,他早已没方才丢飞镖的力气挣扎。 少年一把将他摁倒在地,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眼中满是杀意,微笑着说:「是选择被我捅穿所有非致命弱点失血而亡,还是被我活活溺死,你选一个吧。」 孙德胜见对方哪有方才半点羸弱的样子,才惊觉自己上当,大喊:「你个死小子,居然搞偷袭!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受到多少麻烦,你shishi……」 后面的话,被口鼻涌进去的江水吞了个干干净净。 孙德胜一开始还不停挣扎,可到后面,他的手臂定格在抽搐的瞬间。 ——彻底不再动了。 岁谂安托腮在旁边看着,像捞起一只抽搐的青蛙一样将人的头捞起,看壮汉嘴巴一直溢出肺里的水,就嫌恶地又将人放下了。 「压我?还是省省吧,像你这样的人,我可没兴趣。」 光是这样还不够,少年掏着口袋,把准备好的东西通通拿了出来。 …… 寅时三刻,穆云之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喊了声:「谂安,我睡了多久……」 可房中万籁无声,只有敞开的窗户外传来的风声回应他。 他起身倒了杯水,看了眼窗子,今夜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这几日赶路就是比山上要惊险刺激得多,也不知道岁谂安睡得如何。 穆云之嘆了口气,放下水杯,再看一眼身边的另一张床榻…… 空无一人。 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谂安?」 轻轻叫了声,四处无人回应,他忙拿起琵琶,找遍整个客栈,直到连茅房也找遍了,才相信岁谂安真的不在客栈。 大堂内只有客栈的掌柜在守夜,他直接走过去,敲了敲柜檯。 「店家,和我一起的少年呢?」 店家坐在座位上拿着笔,似乎在专註记帐,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店家?」 穆云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结果这一碰,店家就直接倒在桌子上。 由于倒在桌上时头是歪着的,殷红的血流淌而出,染湿了整个帐本。 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痕,似乎里面的血刚被人用浆煳煳上,才没有流淌下来。 「……」 穆云之后撤一步。 身后传来了呜咽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店里的伙计被捆得像个蚕蛹钉在柱子上,甚至连嘴巴都被人用馒头堵住了。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穆云之措手不及,正从身后拿出琵琶,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弹奏。 第36页 思索对策途中,一只手攀上他的胸脯。 他来不及低头,就眼前一黑。 「小美人,你是在找我么?」 接着,一块黑色的布条布将他的眼睛彻底蒙住。 第20章 在视线即将被剥夺之际,穆云之一脚踹上旁边的凳子。 哗啦。 椅子骤然碎裂成渣! 身后的人似乎被碎屑波及,抓着黑布的手缩回去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娇嗔的惊叫。 穆云之讶异地睁大双目,回头一看,竟是个身穿红色长袍的蒙面男子,可方才发出的娇嗔声音与男人的样貌并不符,听上去不阴不阳,细品之下,似乎更像是个女的。 再看看对方的眼睛,睫毛茂密繁长,同仁与小鹿一般。 穆云之恍然大悟。 不是像……对方分明就是个女的! 「小美人,你的实力不赖嘛!」 那女子一招失误,便飞掷一个纸包过来,啪地打上他的肩膀。 诡异的紫色迷雾骤然散开,一股如丁香花般的香气飘进穆云之的鼻息。 穆云之恍然回想起,当年在京城时,自己曾带着一帮朋友去遥远的滇城,那里的药铺就充斥着这股怪异的,酸酸的气味,这种药物是会制幻的。 他担心这股药味会产生奇怪的作用,慌忙用衣袖将自己口鼻遮上。 「遮上又有何用,毒粉已经深入你的肺腑了!」 的敌人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本貌,穆云之瞧见,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人。 当年,他得罪了两方势力,一方是侠肝义胆的碧云门,另一方便是十恶不赦的红莲教,而红莲教有一圣女,名叫墨昭,常打扮得红衣烈烈,女扮男装,唇下有一个小痣。 眼前的女子也是如此。 「你是墨昭?」穆云之掩着口鼻问。 女子唇角扬起诱人的弧度:「看来你见识不俗,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就能猜得出来我的身份!」 穆云之曾听说过她的事迹,却从未与她交过手,眼下他正想暗暗发力,忽然就感觉双手像是从身上剥离那般发软。 「我本还在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传说得那样貌美,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不,你比传闻中的还要美!」墨昭微笑上前一步,手中的黑布被她玩味地摆弄着,继续说着,「方才我在药粉中为你添加了一味佐料,就是限制你的双手行动的化骨散,你是不是感觉手臂发麻,四肢无力?眼前的人影都发虚了?这美人啊,就是要被迷晕捆起来,才更好玩……」 穆云之没有理会对方口中的调戏,试着在掌心运功,最后还是难以发力。 穆云之知道,这红莲教圣女墨昭与碧云门门主殷兰不同,她生性有些奇特,喜好将男子捆在床帏间鞭刑,或是骑在对方身上,直至男子油尽灯枯才肯罢休。 眼下的情形对他极为不利。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脑海里传来宁静而致远的内力,自丹田而出。 墨昭对此浑然不觉:「穆公子,说来也巧,继上次遇见殷兰,她就告诉我你往西边逃了,于是我派红莲教的眼线时刻盯着你的动态,发现你上了去洛阳的船,我本准备趁你睡着动手,谁知你先来了大堂……不过,我当下竟有些捨不得杀你了!」 说着,女子摁住了他的肩膀,涂了白.粉的嫩唇凑近他的耳边:「穆云之,我生性高傲,未体会过被人拒绝的滋味,说说,你为何要躲着我?难道,我不够美吗?你若喜欢男人,我也可以扮成男人,与你玩玩啊。」 穆云之苦笑:「我从小到大都一直被人追求,如果是有那个心思,早就成家了,哪里还能轮到现在?你莫要再与我说这种话了,我不喜欢听。」 女子不怒反笑:「那是因为你曾经没遇到我……」 刚想垫脚咬住穆云之的唇,忽然下腹一痛。 墨昭低头一看,穆云之的掌心刚好拍在她的膻中穴之处。 霎时间,女子体内的所有经络都变得滞涩,内力全然发挥不出去。 她鬓角冒出一滴冷汗:「怎么回事?你竟然还有力气暗中偷袭……」 穆云之:「我的确双手失去知觉,但悟定法师帮助我恢復了掌心的经脉,即便我手指不能动,但出掌还是做得到的!」 说话的同时,他再拍一掌,女子顿时双膝跪地,捂着肚子难以起身。 「悟定法师?!是……他的舍利子被你吸收了?殷兰那个女人从未提过你身上吸收了这个!」 墨昭一手撑着身子,艰难抬起头。 穆云之并未多言,见人彻底瘫软在地,便高声质问:「今夜只有你一人前来?」 女子面色青白,咬紧了后槽牙:「是啊,我墨昭从小到大都喜欢独来独往,从未带过任何僕从,不然像你这样的美人,最后肯定会被我哥哥夺了去!」 穆云之蹙眉:「我不信。」 墨昭歪着头,语气洋洋得意:「你看,外面的人不都是我一人杀的?我若是身边带着人,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吗?」 穆云之回头看见那柜檯前坐着的掌柜脸上满是血污,不由闭了闭眼:「那掌柜只不过是一个无辜之人,你为何要出手杀了他?」 「嗯……?」 墨昭凝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店家,转转眼珠,随后露出两个酒窝:「哈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我觉得他碍眼,杀他之前难不成还要想他无不无辜吗?穆公子真是可爱,我可是恶人啊,不是你们这帮侠义之辈,恶人生来就是要折磨好人的!」 第37页 「你……」穆云之本以为她还有些良心,当下一看,实在是无药可救,长袖一甩,「你是女子,我听说过你的事迹,本不想对你心狠手辣,既然你这么喜欢折磨别人,那你也尝尝被人侮辱折磨的滋味罢!」 穆云之对草菅人命之人一向不留情,抓起墨昭的腰带就往二楼拖着走。 进了他的厢房,他直接将人丢在床上,用方才在地上顺手一起拿来的黑布将对方的双手捆在床头。 墨昭没想到自己带来的黑布会被用来指向自己,顿时脸色铁青,痛苦挣扎起来。 她现在是男子装扮,叫声却像极了娇滴滴的女人,寻常男人听了定会犹豫心软。 可穆云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只一圈圈用绳子捆住对方的双臂,随后漠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有吭声。 店家被如此惨烈的法子杀害,他是看在墨昭是个十六七岁大的不成熟少女份儿上才如此仁慈地对待墨昭,换做旁人,早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墨昭脸颊滚烫:「穆云之!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穆云之充耳不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拿着包裹下到一楼。 楼下被捆住叼着馒头的伙计从刚刚闻到化骨散就半睁着眼睛失去意识,穆云之摸了对方的鼻息,又探了对方脉搏,果然已经彻底没了生命迹象。 他只得先将人放下来,安放到楼下的长凳上,抬手将对方的眼睛合上。 「抱歉,我方才没来得及救你。」 穆云之正为其哀悼,门口忽然有一人出声唤他。 「师尊。」 穆云之抬头,只见岁谂安语气阴沉,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谂安?」 穆云之见到少年毫髮无伤站在身后,喜出望外跑过去将人抱住:「你这孩子去哪了?」 「师尊,我只是半夜睡不着,就出门转转,那知突然迷路了。」少年说这话时,眼睛瞟向他的身后,「我一路走街串巷询问可算才找回来,可回来就看到这客栈死了这么多人……」 「穆云之!穆云之!你快放开我!」 与此同时,二楼传来墨昭的大吼。 岁谂安警惕抬头:「这是谁的声音?这屋里怎么会有女子?」 穆云之轻咳一声,连忙解释道:「这女子杀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我方才与她斗了一场,又将她捆在床上,由她在此自生自灭。」 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方瞳孔终于有了些温度,道:「她身份特殊,贸然杀了会出很多麻烦,既然这客栈已经出事,那我们快离开这吧,免得官府派人追来。」 穆云之:「我也这般打算的。」 他已提前将包裹拿下,不必再上楼再与墨昭会面,二人出门,天已经蒙蒙亮。 穆云之去拽岁谂安的手疾行,这才发觉对方原本的黑色外裳不翼而飞,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里衣。 他讶异道:「你身上的外裳怎么不见了?」 岁谂安淡淡地:「被野猫扑了一下,撕出一个口子,就脱掉了。」 穆云之:「这么冷的天,我包裹里还有备用的衣服,你快换上,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你不能生病。」 这一路上,穆云之都对这少年看得很紧,生怕对方又在自己不注意时消失无踪,正在出城的路上,忽然听见这旁边有几个初晨摆摊卖货的开始叽叽喳喳闲聊。 「听说有人在江上漂浮一个尸体,看模样是郡守府的僕从孙德胜,哎呦,肚子被人剖开,手指被人折断,嘴巴里面还被人塞满了鲜红的花生豆,真真是太吓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名。 穆云之停下脚步,仔细听这二人闲聊。 「郡守府的孙德胜?那不是……」另一人磕着瓜子,「听说他平时作恶多端,总抢良民当禁脔,估计是撞上寻仇的了,被人虐杀,真是活该!」 穆云之沉吟片刻,心道之前,谂安好像也说过要这般对待孙德胜来着。 「师尊。」 岁谂安缩在他的身后,发出冷飕飕的声音:「善恶终有报,他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是平时做的孽太多了。」 穆云之见少年眼中透着恐慌,心里想着应当是自己多虑,只摸着对方的头答道:「不错,一报还一报,他平日里定然造下许多孽,才会如此。」 岁谂安突然抬起头:「师尊看见孙德胜惨死在眼前,感觉开心吗?」 穆云之微怔。 他望着少年明亮的眼眸,鬼使神差说了句:「以后谁若是欺负你,我会如此为你报仇的。」 第21章 江边出了死人案,二人找不到离开洛.阳的船只,只能去租马车,准备离开洛阳。 车行的人听说他们要出城,却摆了摆手,告诉他们出不去。 穆云之纳了闷:「我昨夜刚到此处,为何出不去?」 车夫:「你不知道,郡守府有昨夜死掉一个高手,在查出真兇之前,是不让出城的。」 说到一半,车夫左顾右盼,俯身凑到他眼前兴奋地说道:「还有啊,我听说,最近红莲教的圣女墨昭来洛阳了,郡守的外孙刚好要趁此机会,想与墨昭结识呢,所以得关闭城门,不让墨昭出去。」 穆云之身体微凝:「可红莲教不是与朝廷朝廷作对吗?郡守的外孙为何想结识红莲教圣女?」 第38页 车夫哎呀一声:「正因如此啊,郡守想让外孙娶了墨昭,好巴结上红莲教的势力,让红莲教归顺朝廷呢!」 穆云之嘴角微微抽搐。 让外孙娶了红莲教圣女? 那墨昭何等人物,垂涎美色,辣手摧花,在她手下的男子无一完整活着,郡守这主动将自己的外孙推入火坑,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那……郡守打算怎么做?」 「刚接到通知,今夜郡守大人的外孙想站在高台上为百姓们献诗一首,要求所有洛阳人站在台下观看,世人都知道那个红莲教的圣女好色喜欢美貌男子,郡守大人的外孙知道此事,当然要自荐试试!」 穆云之:「……」 罢了,可能郡守别有目的,否则身居高位者,怎么可能真的想出如此儿戏的计谋,收服丧尽天良的红莲教呢。 但眼下他急着出城,便接着追问:「真的没有机会能出去了吗?我加点钱也是可以的。」 车夫毫不犹豫地摆手:「没有没有,就算你现在急着回家奔丧,最迟也得明天一早出了门才能走,毕竟谁知道郡守府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杀害孙德胜的兇手呢。」 穆云之彻底没了办法,只得看向岁谂安,小声道:「没辙,今夜我们再找个地方躲一晚上吧。」 岁谂安眯起眼:「要再找一家客栈吗?」 穆云之犹豫:「嗯……」 此时,身后的车夫热心指着旁边的巷子,道:「对了,今晚郡守大人会出钱在此处举办灯会,到时你们一定要来这条街参加啊,如今世道混乱,能有这样的庆典实属不易了。」 车夫说完,高高兴兴进屋了,而穆云之心道灯会人比较多,等到晚上再进入庆典,即便被什么敌人追上,也有机会逃脱。 若是当下贸然找个客栈住下,说不定店家又会像方才那般被红莲教杀害。 到了夜里,穆云之换了一身朴素的黑衣,戴着斗笠拉着岁谂安的手从服装店铺走出。 「谂安,你还能看出我是谁吗?」 岁谂安摇摇头。 穆云之露出笑容:「如此甚好,待会灯会会有许多铺子卖糕点糖人,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岁谂安直勾勾盯他看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眼皮道:「我想看师尊去猜灯谜,小时候的我总去凑热闹,却从未见到身边的人得到过奖品。」 实际上,原着中的穆云之文化素养很高,不管是什么样的灯谜,他都能一猜即中。 眼下他想亲眼见识下,穆云之猜谜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你想要猜灯谜的奖品?」穆云之眨眨眼睛,见少年当真眼中透着期待,便点头道,「好,我去。」 红红黄黄的灯火照亮,穆云之走过去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即便穿上质朴的衣物,戴上简单的珠饰都掩盖不住他一身超脱凡俗的气质。 岁谂安单看一眼,就难以移开目光。 若说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画卷更美妙的风景,那眼前猜灯谜的穆云之就是,红灯笼的光映在脸庞,居然多了几分堕入凡尘的春色。 等什么时候,若是穆云之能像刚刚墨昭那样被人捆在床上,会不会如当下全身泛着红色? 岁谂安正在浮想联翩时,穆云之已经在一众猜灯谜的百姓中胜出。 「恭喜公子,您得了第一名,你想要什么,我这里有三样奖品,可任你挑选。」 发奖人身后的台子上放着三个物品,一个是装着廉价宝钗的匣子,一个是望春楼的入场门票,最后是双还算漂亮的绣花鞋。 穆云之盯着这三样东西,有些为难。 发奖人:「公子是都不喜欢吗?最近行情不大好,这已经是城内最能拿得出手的三样东西了。」 穆云之的目光停留在绣花鞋上。 随后,长嘆了口气。 岁谂安见穆云之盯着一个绣花鞋发呆,双眸微微眯起。 他知道穆云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陶儿的思念都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陶儿不过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女童,能做的饭只有白粥,日常生活也没有他观察得细心,即便是习武,也是自己学得更快,难道他的这些优点统统都比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还是说,穆云之偏对旧人更感兴趣,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摆在眼前,却连回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想到这,岁谂安指着发奖人胯上别着的长剑,冷道:「师尊别看那些奖品了,我想要这个。」 「嗯?这个?」 发奖人低头看了眼腰间的佩剑,抬头看少年一脸天真,就像是对武学的天生渴望。 他也没多想,笑道:「你真的想要这个?这个可是我家族传下的宝剑,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对我来说意义不同,你若是想要,不如去买把赝品,自己带回去玩。」 岁谂安:「我就是想要这个。」 发奖人一愣,求助地看向穆云之:「公子,你看这……」 穆云之拍上岁谂安的肩膀:「你想使剑?」 岁谂安点点头:「我想试试看。」 总比教他音律要好,他真的对音律一窍不通。 穆云之微笑:「你若是想要,等我们去京城,我在穆家留下一把比这个更好的,我将那把剑送给你,你再忍几日。」 岁谂安放下手,目光仍是盯着那发奖人胯上的宝剑。 第39页 似乎不让他拿走,他绝不甘心。 发奖人莫名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身体发毛,只得干笑道:「好罢好罢,只要你多给我三两银子,我就送你了!」 什么?三两?! 穆云之钱袋紧张,自然拿不出这三两银子出来,拉着岁谂安的手就准备走。 可岁谂安忽然从袖口掏出沉甸甸的三两银子,递了上去,随后解释:「师尊,昨夜我出门时,恰好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人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慷慨送了我一个钱袋。」 说罢,少年就将长剑拿在手里,拔剑出鞘,嘴里念叨:「果然是把好剑。」 对于穆云之来说,自己见过的奇怪之事已经足够多,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凭空生出钱来。 而且,说什么感谢救命之恩……怎么听都感觉像是胡编乱造出的故事。 「谂安,昨天夜里,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会遇到落水之人,又恰好救了他?」 穆云之刚出声询问,忽然城门下有人大喊一句:「快看,郡守大人的外孙站在城墙上开始吟诗了!」 他随众人一起抬头,只见一位打扮文艺的书生登上城楼,面容称不上有多俊美,但服饰的加成还是让他看上去赏心悦目。 岁谂安懒得多看一眼,毕竟地上的走地鸡和天上的神仙有着太过明显的区别,即便穿上仙人的衣物,戴上高贵的珠饰,路人甲终究是路人甲。 而穆云之却一时忘了方才心中的疑问,满心都被美妙的诗词吸引。 对方朗诵的是李白的《望天门山》。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虽诗词不是自己原创,语气却洒脱肆意,有几分诗仙的意境。 「你看郡守的外孙,还颇有闲情逸緻,这首诗吟诵下来,真是颇有大家之风。」 岁谂安听了他的赞嘆,稍稍挑眉:「那,公子是更喜欢此人还是更喜欢我?」 「你?」穆云之没想到对方竟然拿自己与一个郡守的外孙相比,而且莫名其妙问更喜欢谁。 但是可能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对大人争宠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性吧。 于是不假思索:「自然是更喜欢你。」 岁谂安勾起唇角:「我也觉得这世上无人能比得上公子。」 一个孩子站在他的面前表白,大概只是当他是一位兄长,或是恩师来表达敬意,穆云之尽力不让自己多想。 但不知为何,吟诗声在耳畔迴荡,可是少年的目光就像是一盏熊熊燃烧的火箭,几乎穿过他的胸膛,以至于他的心砰砰狂跳。 忽然间,台上吟诗的声音戛然而止。 抬头望去,只见那穿着黄色长袍的人忽然身形一晃,从城楼上掉落下来。 等到身体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所有人才惊唿一声,围了上去。 「公子!公子!」 「人怎么样?还有气吗?」 岁谂安透过人潮的缝隙,看清楚地上的人的死态,只见对方两只手以不自然的方向扭曲,腰部被明晃晃的长刀穿过,殷红的血流了满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郡守的外孙会忽然在眼前毙命,有的捂脸惊叫,有的妇人直接脸色惨白晕了过去。 穆云之脑海中突然联想起孙德胜遇害的消息,自顾自揣测道:「兇手会不会与昨夜暗算孙德胜的是同一人?」 洛阳城一天发生两次杀人案,还都是郡守身边亲近之人,不往一起想都很困难。 下一秒,岁谂安手指抓紧他的衣袖,哆哆嗦嗦地点头:「我觉得是。」 心里想的是,昨夜孙德胜昨死去的惨状,可比眼前这个要难看多了。 第22章 郡守外孙遇刺一事在洛阳城还是引起不小的恐慌。 有些胆子大的在城墙下众说纷纭:「起初,郡守外孙被小刀刺中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毙命,是因没有内力傍身,又从几丈高的城楼摔下来,才会落得必死的结局。」 「虽说这小公子相貌不算太好,但性情并不赖,年纪轻轻就遭受此磨难,实在是令人惋惜。」 发生动乱之后,郡守府的守卫迅速将现场包围起来,为首的是个长着胡茬的大汉。 「方才有谁看清,刀子是从哪个方向出的手?或者,有谁知道,你们身边有哪些人行为看上去稀奇古怪?迅速报上来!」胡茬大汉高声质问。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胡茬大汉一张张脸望过去,最后指着穆云之:「你呢?」 穆云之:「嗯?」 胡茬大汉:「我看你带着斗笠,十分可疑,你究竟是什么人,身后又有什么东西?」 身后的琵琶被穆云之用黑色的布包裹住,本是为了防止这特殊的标志被红莲教的人看了去,谁知最后竟是引起了郡守府的怀疑。 穆云之道:「我是这附近的乐师,身后的是琵琶。」 「哦?琵琶?」 那人探头一看,见黑布里蒙着的果然是琵琶,也就没有再问,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岁谂安的身上。 「那此人呢,他看上去也很可疑,身上为何挎着一把剑?」 穆云之将岁谂安挡在身后:「这是方才猜灯谜获得的奖品,我们出了三两银子才买过来。」 第40页 「买过来的?有谁看见他们买剑了?」 城里百姓都摇头说没看见。 胡茬大汉冷笑一声:「你们身份很可疑,把剑给我,然后跟我走一趟!」 穆云之面无表情:「这是我们花钱买的,不能交给你。」 胡茬大汉拔出腰间挎刀:「你倒是挺有骨气,但是在我的面前,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不交也得交!」 那人说完就高举手臂,明晃晃的刀刃直逼二人手臂而来,可是还未落下,就被凭空出现的一把小刀穿过胸膛。 穆云之连忙后撤,才避免被溅出的血崩到脸上。 不过这次他看清了,小刀与死者身上的是同一把,从正西方飞过来,而那里除了一座巨大的酒楼之外,没有其他建筑。 岁谂安扯着他的衣袖:「师尊,你看。」 穆云之朝西定睛望去,见酒楼二楼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再仔细看看,那少年实际上是个少女。 ……墨昭? 穆云之瞪圆了双目。 墨昭双手靠扶在栏杆上,露出两个酒窝:「听说你们郡守在找我,本圣女直接赶来迎接你们,如何啊,洛阳百姓们感到开心吗?」 「是红莲教圣女!」 「红莲教圣女墨昭!」 众人惊唿出声,万万没想到红莲教的圣女竟会女扮男装出现在酒楼之上。 墨昭居高临下:「我听说你们郡守一直在幻想我会看上他的外孙,很可惜,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是胸肌丰满,腰肢若柳的男人。」 说完,淡淡瞥了一眼穆云之的方向。 穆云之冷汗都要流到脖颈。 岁谂安抓着紧他的手:「师尊,你被她看过吗。」 穆云之听闻此言,竟有些哭笑不得:「为师哪有啊!」 他刚把墨昭捆在床上,本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墨昭也体会到这屈辱的滋味,但是岁谂安昨夜看到好像误会了,一直在耿耿于怀。 误会就误会罢,眼下这个小孩好像喜欢动不动就多心,就算解释也无用。 正在想时,一颗石子在他脚尖前方一寸处发出撞击。 是高楼上的墨昭出的手:「穆哥哥,我知道你就站在那里,我以德报怨,帮你杀了你一个对你出言不逊之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啊!」 在场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戴着斗笠的穆云之身上。 「这位公子与她认识?还姓穆?」 「该不会是京城穆家那个纨绔吧,最近听说那个纨绔失踪了。」 「我猜是他,要不然他怎么会被墨昭看中,都说京城穆家的夫人和二房长得貌若天仙,她们生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穆云之很想遮住脸,不让旁人瞧见,这时墨昭高声道:「放心,穆哥哥,我现下还不想这么快就将你带回去,难得洛阳人这般欢迎我,今日便让你们体悟一下红莲教是如何掌管一座城的!」 说罢,他就看前眼前围着的那些郡守府的侍从全部都被四周不知何处弹射而出的刀片击中,唯有一人重伤逃走。 接着,城内的所有百姓就被一伙红衣刀客围了起来,敢擅自逃出去,就会被弯刀无情噼下,横尸当场。 穆云之眉间透着不忍:「墨昭,你不是说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墨昭:「不错,我是一个人,但是耐不住我爹地就是喜欢派人悄悄跟踪我,不然,我也不会被你绑在床上,还能安然无恙地逃脱。 眼下城门口的百姓无人来得及计较穆云之与她究竟发生过什么,因为很快就有数名红衣刀客将想逃回家的人围住。 「圣女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从此以后,洛阳城就归我们红莲教掌管了!」 洛阳城的老百姓哪里想到自己的城池会突然被人掌管,纷纷提出激烈的抗议。 「你、你们!」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墨昭从怀中掏出一把摺扇,在胸前轻摇:「呵呵,谁叫你们郡守不自量力,还想让我当他的外孙媳妇,他可知我墨昭岂能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对她来说,自己的情绪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有人惹她不高兴了,她定然要派出自己的势力,让整座城池不得安生。 一名船运的货工低声询问:「可是我明日还有货物要运出去,你们究竟要限制我们出城多少天啊?」 墨昭:「嗯……限制到,等我找到你们郡守,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给朝廷报信的时候吧,至于你们的货物……我哪管那么多!到时候有我的哥哥替我管理洛阳城所有的大小事物,你们只需要安心在这里等着,陪我玩就可以了!」 她摺扇一合,露出俏皮的笑容。 「什么,我们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小孩,你竟然说让我们陪你玩,要如何……」 船运工话未说完,腹部就被身后的红衣人手中的挥刀砍中。 可怜的人当场两眼上翻,倒在血泊中。 「哎呀呀,我都说了,让你们安心在这里等着,若是不乖的话,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哊。」 墨昭话音未落,忽然感觉眼角闪过一记寒光。 得亏墨昭反应及时,险些就被石子划伤了脸:「穆云之,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敢偷袭我!把他拿下!」 穿着红衣的刀客一脚踢上穆云之的腰部,顿时令他半跪在地。 第41页 眼看大砍刀就要砍下来,岁谂安忙用身躯挡在面前,大喊:「谁敢动他!」 身边的人竟被眼前少年的气势镇在原地。 穆云之忙抱住岁谂安的身躯,不让他受到伤害。 墨昭轻哼:「这是你的徒弟吗,你们师徒的情分还真是深,罢了罢了,我今日兴致极佳,先留你们三日,等我彻底将郡守府屠杀干净,再来好好陪你玩~」 丢下这句话,墨昭便一跃而起,消失在夜幕之下。 而剩下的红衣人冷道:「剩下的人,都回去睡觉,明日一早,拍成长队在我这里集合,少一个人都不行!」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散去,独留穆云之师徒愣在原地。 岁谂安:「师尊,他们总是欺负你。」 他的声音透着心疼。 穆云之:「是我先出手的,没想到红莲教的手下内力都如此高深,可惜我的手指难以弹琵琶,要不然我还是带你突围的。」 岁谂安:「师尊不必勉强,如今弟子已经会运功,不然……我来帮你打通一下经脉,说不定会有效呢?」 穆云之心道自己夜夜都尝试打通手指上的脉络,可每次都像是毫无波澜的湖面,没有一丝生机。 「再说吧。」 夜里,他们想要重新找一家客栈,可是客栈的掌柜都是死气沉沉,不敢多话。 门口的伙计看他带着一个少年,有些不忍,悄悄走过来道:「客官,不是我们不敢收留你,而是听说东街的掌柜死了,东家怀疑是他们红莲教的人将人杀害,而你又与那红莲教的圣女相识,所以他吩咐今夜绝不准让你们住进来。」 「这附近还有其他可以住的店么?」穆云之试着追问。 「有倒是有,但估计他们都不敢再收留你了。」 伙计说完,又压低声音,凑过来道:「有的客人听说你与墨昭是那种关系,还想在夜里悄悄偷袭杀了你呢,所以我劝你还是别住店了,免得夜里出现危险。」 此时,岁谂安忽然阴恻恻出了声:「与墨昭是哪种关系?你说清楚。」 伙计见他如此年纪也该通人事了,恨铁不成钢道:「哎呀,就是……你把她绑在床帏间的那种关系嘛。」 岁谂安:「……」 穆云之见伙计也误会,便嘆了口气:「罢了,我们走吧。」 由于现在无处可去,他们只能随便找个遮风避雨的破庙将就,好在这个破庙还有些无用的布料,可以用来当被子保暖。 少年从盖上被子躺下,就一直背过身不说话。 穆云之知道对方风餐露宿,一定心中有气,便开始暗暗自责。 他一夜两夜不睡没什么问题,但是自己的徒弟从跟他身边起,就没享到过什么福。 若是他没有把墨昭捆在床头,而是换一种温和的做法,说不定就不会被人拒绝住店,而被迫留宿在破庙。 「谂安,你是不是后悔跟着我了?」 岁谂安忽然转身:「师尊何出此言?」 他像是对这个话题尤为敏感,回答的同时,还坐了起来。 穆云之:「若非我如此对待墨昭,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或许,他一开始就应该听岁谂安的话,不应该出山,自从出门以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师尊,我要怪,也该怪那个红莲教的女人,怎么会把气撒在你身上呢?」岁谂安眨眨眼睛。 穆云之听闻此言,心头一暖。 他拍拍对方的被子:「好孩子,睡罢。」 说罢,他闭上眼睛。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成立了一个宗门,穆家的人三番五次请他出山回家,都被他的弟子一口回绝。 对啊,他可以不止收一个弟子,他以后可以有十个,百个,甚至千千万万的外门弟子,成立一个庞大的派系。 等到他成为一宗之主时,哪怕穆家全部人跪着求他回去,他都可以视若无睹。 「师尊……」 耳边忽然迴荡起熟悉的声音,接着,脖颈,耳后,手指……许多地方都开始发痒。 穆云之起初以为是破庙有虫子爬在他的手上,直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拱,才蓦地睁眼。 眼前仍是黑漆漆的破庙,可不同的是少年竟没有睡觉,两手窜进他的衣襟,隔着一层里衣在上面摩挲。 「师尊醒了?我在帮你打通经脉。」岁谂安低声道。 穆云之想惊叫的话语梗在喉咙:「你……这是在打通经脉吗,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怪啊。」岁谂安的掌心徐徐传送着真气。 穆云之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还是觉得很怪。 胸口是被灌入真气不错,可是,怎么感觉一直被人捏着,还时不时的……在难以言说的地方,刮蹭几下。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窘迫的缘故,他的手指头似乎能微微挪动了。 岁谂安笑着:「师尊,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这叫什么话! 穆云之直接起身,将放在他身上的双手挪开,捂着双目。 「……快睡觉。」 「真的有睡意?」 穆云之快被问得无地自容。 岁谂安见他全身都在牴触,也就没有继续,眼中的温柔渐渐散去。 他知道穆云之彻底恢復武功是迟早的事,可一旦武功恢復,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亲近了。 第42页 趁现在有能多触碰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要再试几次。 第23章 隔日,穆云之发觉岁谂安起的比他要更早。 穆云之起身,觉得浑身酸痛,大概是地板又凉又硬,寒气入体所致,盘坐时用真气催了好一会儿,才解除身上的不适。 随后又试着活动一下手指,发觉竟然只是些许的僵硬,大半时候都能随意朝各个方向摆动,顿时心情大好。 「谂安,谂安!」 他惊喜地想分享这个消息,可扭头一看,昨晚睡在旁边的徒弟当下竟不在身边。 但下一秒,低沉的声音映入耳畔:「师尊,你找我?」 抬起头,那穿着玄衣,相貌妖孽的少年踏入破庙门槛。 「你去哪里了,怎么从外面回来?」 少年容光焕发,就像是昨晚经歷了什么好事,语气轻柔:「我是担心师尊饿了,想出去找些吃的,可外面没有小吃摊子,只有不少百姓在城门下排队。」 关于昨日红莲教让他们排队在城门下待命的情形,穆云之还记忆犹新,便蹙起眉道:「以我对墨昭的了解,她应当不会命令下属对城内百姓做出什么好事情,走罢,我们去看看。」 岁谂安目光落在穆云之微微敞开的衣襟处,点一点头。 几步走到城门楼下的队伍尾巴处站好,穆云之踮脚抬头眺望,果真是人山人海,掎裳连袂。 人群的正前方还站着几名红衣烈烈的红莲教教徒,而他们的左右两边,是一个连夜摆好的长方形桌台,上面摆放着两口大锅和数百个粥碗。 「前面这是在干嘛呀?」 站在前面穿着粗麻衣的青年询问身边的好友,后者回答:「听说他们是看城内的人都没吃早饭,想给我们发粥喝。」 「啊?红莲教的人不是昨夜还十恶不赦吗,怎么会这么好心,为我们发粥?」 「不知道,可能他们想要推翻朝廷,就先哄哄老百姓,赢得民心吧,呵呵,此招可能对那些吃不饱肚子的人管用,对我可没用。」 或许青年这话说得不错,前方先一步排队的百姓有很多是吃不饱饭的叫花子。 那些叫花子有钱便是爹,有奶便是娘,即便被人唿来喝去,也没有半分不乐意,争先恐后喝完了粥,还竖起拇指夸赞红莲教慷慨解囊,嬉皮笑脸想寻求再来一碗。 「每个人只能喝一碗,都别急。」发粥的红衣人身量威武雄壮,对那些叫花子的态度并不客气。 「谂安,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墨昭与朝廷作对,应当不会做出施粥这种善事才对,还有那些叫花子的碗,每副碗上的边缘都有一道被硃砂画上的红线,其他人就没有,这难道是什么信号?」穆云之越发觉得古怪,陷入沉思。 岁谂安像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就合上了。 队伍走得很快,等轮到穆云之时,才过去半柱香的时间。 发粥的人看了他一眼,原本干净的碗收了回去,给他换成了带硃砂的碗。 穆云之微怔。 他的弟子也被发了带硃砂的碗,虽看上去脏兮兮,但里面的粥是干净的。 他没在意这点小节,带着人走到一旁的角落,正准备喝粥,就听岁谂安道:「前面有个叫花子,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穆云之抬头,见确实有个叫花子拿个带硃砂的空粥碗,还想去找发粥的人要。 谁知,还没走几步,叫花子忽然捂住小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开始吐的还是粥,后面已经变成了白色泡沫,捂着身子痛苦倒地。 毙命时,嘴角溢出的泡沫竟变成黑色。 现场的人见状,纷纷捂住嘴惊唿起来。 「我本以为红莲教是大发善心,可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要下毒害我们!」 那发粥的人看着百姓一张张惊恐的面容,满不在乎地耸一耸肩。 「放心,有些粥是有毒的,有些是没毒的,你们若是运气好,就能食用无毒的粥,若是运气不好,那只能怪你们自己无用,没能让红莲教留下你。」 穆云之听闻此言,这才明白,只有带着硃砂的碗里盛着的是毒粥,发粥的人可凭自己决定谁生谁亡,哪怕你是与他无冤无仇的无辜百姓,他让你死,你就不得不死。 岂有此理,没想到红莲教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此时,有人高声质问:「红莲教如此草菅人命,不怕遭天谴么!」 发粥人目光斜瞥而来,冷笑一声。 「当今国库亏空,资源不足,狗皇帝座下贪污腐败,我们红莲教不过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少几口人,少几张嘴,这些乞丐都是浪费食物的东西,为何要留?」 话音方落,只觉一道勐烈的狂风席捲而来。 那狂风来势汹汹,快把城门下的人吹跑了,红莲教的众人有内力傍身,自是屹立不倒,但只听啪啪啪数声,桌上的粥碗尽数落地碎裂。 发粥人哪里还不知这风里蕴藏着旁人浓郁的真气,顿时心生怒火,拔出身后的板斧,大声喝道:「何人造次?出来!」 话音方落,眼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个背着琵琶的乐师。 发粥人昨夜也在城门下现场,望见眼前之人,顿时认了出来:「穆云之,你还敢出来,昨日我们圣女被你丢在榻上玷污,她不在意,我在意!」 第43页 其实,这位是红莲教的得力下属张铁牛,三年前,穆云之杀了他的教内一众弟兄,他一直怀恨在心,想找个机会报復。 方才,他故意发了带硃砂的毒粥,想将穆云之师徒一同毙命,可终究还是未能成功。 「穆云之,我知你实力不凡,但我知道,你手指坏了,身后的琵琶也就成了废物,你弹不成琵琶,不乖乖当孙子躲起来,还敢在我面前逞威风,既然你没被粥毒死,那我便亲自了结你的性命!」 张铁牛说罢就想挥动板斧将他的头颅砍下,一旁的红莲教同僚见状,忙拉住他。 「铁哥,杀了他,圣女会不高兴的。」 张铁牛:「她不高兴又如何,是非对错,教主自有定夺!」 此时的穆云之脸上毫无畏惧,只手指抚上琵琶,淡定自如,温文儒雅。 身后有只手拉住他的衣袖:「师尊的手指还未完全恢復,先让我去吧。」 穆云之未等出声,岁谂安便已经挡在他的眼前。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想和我一较高下吗?」 张铁牛显然并不把少年放在眼里。 岁谂安没有说话,只缓缓上前。 他盯着场中发粥人威武雄壮的身形,双眼几乎要冒出星火,恨不能当场化为熊熊燃烧的烈焰,烧死眼前这可恨的狂徒。 他清清楚楚记得,昨夜,一脚踹上穆云之后腰的,便是这个万恶的张铁牛。 张铁牛今日势必要杀了穆云之,他今日也势必要杀了张铁牛。 张铁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试试……」 话未说完,岁谂安如风驰电掣,迅速出招。 起初,张铁牛见对方手无寸铁,并未心生警惕,可他挥动板斧打出十几招后,岁谂安一直不偏不倚,刚好用拳头挡下他的每一次挥臂。 张铁牛心觉不对,匆匆后退数步,却不曾想少年手中忽然冒出银光。 张铁牛以比方才出招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躲闪开来,才没被划伤手臂,但是他的一手忽然被少年抓住牢牢禁锢,另一只手,则用那把匕首刺进他的肋骨。 张铁牛仿佛身体的力气尽数被夺去了,但他没有丝毫迟疑,人又上前扑去,企图用手里的板斧摆脱那把匕首。 但岁谂安仿佛并没有让他得逞的打算,手腕一转一拧,匕首刺得更深,另一只手转而摁住张铁牛的虎口,几近夺走他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 高手之间的过招,每一秒疏忽大意可能都是致命的,张铁牛因为起初没有把岁谂安与高手扯上关系,自然吃了大亏,意识到危险,他终于亮出底牌。 只见金灿灿的真气从魁梧的身躯骤然散发而出,岁谂安睁大眼睛,不再恋战,直接闪身避开,可张铁牛体内被抽空的力气像是通通在瞬间恢復,一掌拍上他的心口。 噗的一声。 岁谂安喷出殷红的血,身体也腾空而起,飞上天际。 张铁牛脸上沾有血点,更加气急败坏,并未任由他自己落下,而是足底发力,抡起板斧,要一招将其毙命。 千钧一髮,近在咫尺,岁谂安忽然拔出身后背着的长剑,朝张铁牛的脸部飞速突刺。 张铁牛微微一愣,难以置信。 他若是砍中对方的头颅,自己的头也会被剑刃穿过,虽说少年身上内力稀薄,可如此迅速的出招速度,他根本不可能躲开。 不好! 张铁牛不是大罗神仙,当然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能临时改变路数,收回板斧,让全力出击的一招落空。 岁谂安的剑也未命中任何东西,身体直直掉落在地,面庞被散乱的髮丝全部挡住。 二人一阵旋风般的招式散去,张铁牛却仍是站着的。 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琴音。 不是江南水船上走调的单音,而是实实在在好听的琵琶音。 岁谂安知道,这音律中带着雄厚的内力,虽然没有在王府的密道来得强烈,但是这已经是比相当于穆云之吸收舍利子之前的功力。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面面相觑。 「好美妙的琵琶声,听说京城穆家走失的穆公子擅长弹琵琶,他也姓穆……该不会,真的是他吧?」 「他怎么会来到洛阳城呢?」 话音落下,穆云之袍袖一扬,以内力振开周围红莲教伺机而动的身形,转眼又以乐声化作数道风刃袭向张铁牛! 对方早有防备,当即两个板斧朝半空中噼了几下,竟化作金刃与风刃相击,抵挡而消,眨眼间,两人又以掌风在半空交手数招,周身如白鹤展翅,伴随狂风起舞,琵琶声掺杂其中,越来越快,令旁观者心绪纷乱,目不暇接。 张铁牛本以为穆云之抱着琵琶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自己全力以赴却也只能跟眼前的乐师打个平手,若他肋骨没有受伤,说不定就算不胜,也能够全身而退,现在他若是退了,可就真要被对方寻到可乘之机,命送阎王! 可他最后还是高看了自己,对方手中的琵琶功就像是难缠的水蛭,无论你听与不听,乐声都会沾上你身子,干扰的心智,击溃你的心智,最后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看穆云之,他风流倜傥,眉目温良,英姿飒爽,仿佛只是在演奏一首自创的新曲,哪里像是在比武交战! 胜负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第44页 「你们都在那看着作甚!还不快过来帮忙!」 张铁牛吆喝的当然是那些红莲教同僚,但高手对决,眨眼功夫就会错失良机,话音落下的同时就被对方看出破绽,天灵盖被狠狠印下一掌。 张铁牛喷出一口血,白眼一翻,后仰倒地。 「你打我的徒弟,这一掌是还你的。」穆云之面色淡淡。 而后,琵琶声一响,又瞬间振退那些想再扑上来的红莲教教徒。 为首偷袭的暗暗哀嚎一声,身体直接撞上桌台,人带桌子一起翻了过去。 剩下的几位内力更是不值一提,他们本就是三流高手,仗着张铁牛的本事才横行霸道,现在张铁牛一死,他们自然是晕的晕,逃窜的逃窜。 穆云之的攻击停了下来,越过一地狼藉,走到地上躺着的少年身边。 岁谂安早已擦干唇角的血坐起身,但脸色很是难看。 穆云之替他把脉,见他受了内伤,但好在心脉没有造成致命的损伤,便道:「我之前给你的药瓶呢,你拿出来,服下两颗。」 岁谂安听话照做。 望着少年苍白的脸庞,穆云之嘆了口气:「哪有高手在前,弟子替师父先顶上的道理,下次莫要再强出风头了,我若打不过,你去了更是送死。」 岁谂安:「可弟子先将敌人打残了,师父就能少受些伤。」 穆云之一愣,随即摇摇头道:「荒谬之言。」 说完这两个字,穆云之就负手朝倒在桌子旁的红衣人走近。 岁谂安知道,方才的话好像惹穆云之生气了。 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他不懂穆云之为什么要生气。 没管身后的少年,穆云之见眼前的敌人还保持着向后仰倒的姿势,眼睛却是迷离睁开的,就猜测此人还有力气回答问题。 「墨昭现在在哪?」 那人哆哆嗦嗦回答:「在……郡守府。」 「郡守府现在情况如何?」 「……不知道。」 对方满脸惊恐,不像是在说假话。 既然问不出东西,他一掌将人噼晕,随即搀起岁谂安,让他和自己先离开这里。 「大哥哥!」人群中,一名百姓家的小孩红着眼眶,「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能早点出手?那样,我爹地和我娘昨夜就不会死了!」 不止他,其他百姓也纷纷叫苦:「对啊,还有我的夫君!他也被一刀噼死了!」 「还有我家中的老母!你为何不昨夜为他们报仇!」 穆云之眼看这一张张悲愤的面孔,心中的怨气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声嘆息。 「你们视我为救世主,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让你们失望了,抱歉。」 说罢,他身形化作鸿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公子!」 「公子你别走啊!你若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百姓们都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谪仙般的残像,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 穆云之方才内力损耗巨大,眼下带着岁谂安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些力不从心,与人一同藏匿在屋檐上,先避一避红莲教的眼线。 岁谂安面色不快:「师尊其实没必要道歉,这帮乌合之众,师尊救了他们,他们偏偏要责怪你出手迟了,我看就应当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固然有错,但都是无能的可怜人,我们无需与他们计较,等时间长一些,他们或许就能明白了。」穆云之并不在意。 岁谂安知道,穆云之从小就有英雄主义,他打心里就希望能拯救这些可怜人,但是有些人就像是白眼狼,根本不值得他救。 正要再劝,忽然之间,他余光瞥见巷子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相貌平平…… 岁谂安马上就反应过来。 是那万恶的男主,江左龙? 第24章 江左龙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只行色匆匆藏匿进另一条街巷。 岁谂安原本柔和的面容在看见眼前男人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光辉,穆云之随之回头:「谂安,怎么了?」 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扳了回来。 「师尊别看,有脏东西。」 岁谂安妖孽般的双目透着无辜,像是真的看到了不干净的邪祟。 穆云之顿时心生怜惜,忘了方才在城门的不快,微微笑道:「别怕,有我在呢。」 岁谂安眸光澄澈,点头腹诽,为何江左龙如此阴魂不散。 他只是想帮助穆云之顺利到达京城,顺便解决途中的磨难,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扰得他与穆云之不得安宁。 系统淡然的声音迴荡在耳畔。 【穆云之生来就是男主成神的垫脚石,请勿与他走得过近,请您尽快与男主合作,走上正途。】 岁谂安的耳膜被话语刺得有些痛。 「你在窥探我的想法?」 系统:【这只是保护宿主的基本功能。】 「多的我先不问,你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便我再努力升级,穆云之成为男主成神垫脚石的命运也不会变?」 系统没有回答。 岁谂安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看到什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眼前的乐师还在奇怪,忍不住抚上他的脸。 岁谂安却偏头躲开。 第45页 穆云之尴尬地收回手:「到底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是这副表情。」 从前的岁谂安就像是一朵小白花,就算发呆也像是个乖顺的少年,可眼前的岁谂安像是真的藏有心事。 「师尊,你可以站在这里等我吗?我忽然觉得有些腹痛。」 少年如梦初醒,拉着他的衣袖道。 「可是昨夜吃坏了东西?」穆云之眨眨眼睛,「要不我陪着你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不要紧,我很快就会回来。」 少年临走时,极力露出一抹微笑,还朝他挥了挥手。 穆云之看在眼里,刚刚挪了半步,就停下脚步。 虽然心中不放心,答应对方不跟着,就绝不能擅自食言。 而他不知道的是,岁谂安刚刚转过身就如同变了个人。 他开启了系统的自动寻路,找到了男主江左龙的精确位置,眼前出现一个种满枯树的荒废院落。 走进院子,里面满是杂草横生,许久无人打理,已经长了两尺高。 墙根旁边露出了黑色的衣角。 「江左龙。」 墙根的杂草丛中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头。 「岁谂安?你怎么会来洛阳?」 前半句是惊讶,后半句是喜悦。 江左龙起身时连衣服都没拍,便喜悦着搂上他的肩膀。 岁谂安连多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只甩开胳膊道:「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你怎么会来到洛阳?」 江左龙被推开,神色僵硬:「嗯……此事说来话长,我在与碧云门门主缠斗的时候,忽然身后的长刀泛出金光,然后我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身体一跃而上,再后来,为了躲避碧云门的追杀……我就坐了艘小船,跑来洛阳了。」 岁谂安:「你还真是命大。」 他早就想到男主不会毙命在碧云门手中,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开挂死里逃生。 他直接拔出剑刃,以狂风之势刺向对方面门。 江左龙瞪圆了双目,身形一侧,将好躲过。 嘶嘶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那剑刃竟然不偏不倚刺中墙上的一条五环蛇。 「吓我一跳,岁兄弟,我都没发现身后有毒蛇!」江左龙抱头大喊。 岁谂安收剑回鞘,轻咳了声:「凑巧罢了。」 嘁,还是杀不成他。 每每剑刃即将伤到对方身体前,都会临时改变走向,刺向别处。 看来一百级之前,他确实是伤不成江左龙的性命了。 江左龙低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现在这周围到处都是在找我的恶人,你若再是我的敌人,那可真是天要亡我了。」 「你说,周围都是找你的恶人?」岁谂安抬起眼皮。 「对,我刚刚来到洛阳,走进一家客栈,就发现那客栈里面的掌柜的已经死了,又听二楼传来女人的声音,说既然我看到了这一幕,必须得死,我昨晚一路狂奔,钻进这附近的巷子里,他们才没发现。」 岁谂安黑沉的面色骤然明朗了几分。 「原来你与我们一样都被追杀啊,跟我来罢,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极其偏僻,无人发觉。」 「真的?」 江左龙听话跟了上去。 可是刚刚出了院子,就感知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是岁谂安掌心的剑柄顶在他后腰处。 「你别站在我身后,我嵴背发凉。」江左龙哆哆嗦嗦。 「不站在你身后,我怎么保护你呢。」 「也是啊……对了,穆公子去哪了?你们不是常常在一起吗?」 江左龙心道怪不得总觉得周围空气阴森森的,原来是少一个发光发热的存在。 岁谂安手放上剑柄:「他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等到江左龙再回头时,便是他再出手之机。 「这样啊,正好他不在,有些事我想和你说。」 江左龙忽而诡秘地凑过来。 岁谂安:「何事?」 江左龙:「这双修增进武功之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们趁着年纪小,可以多试几次,等年纪再大些,可就伤身体了,我只在书上读过一次,还不敢找人试呢。」 岁谂安眨眨眼睛,彻底松开剑柄:「什么双修增进武功之法?」 原着中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邪功,但大半部分都被一笔带过,从未从别处再提。 若别的武功他定然不会在意,但这武功的名字实在令他颇有兴致。 「当然是绝世武功宝典了,我在彭城的时候,一位高人给我看的这个秘籍,那看得叫一个脸红心跳,我现在还会背呢。」江左龙哈哈大笑。 岁谂安故作讶异:「没想到江兄弟有如此见识,不知可否将此秘籍与我分享一二?」 江左龙上下打量着他:「难道你和穆公子从未试过?不对啊,以你们这种关系,还有身上的内力,应当试过千百次才对,怎么会没有此秘籍?!」 对他来说,一对儿年轻断袖,两个高手,若不是长期交合苦练,哪会有今天的本事? 岁谂安恭恭敬敬:「试过,但我们只记得依稀,概括下来总有些力不从心之处,需要江兄弟指点。」 江左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得你如此上心,那我便将我所知全都复述给岁兄弟。」 岁谂安眯缝着眼,听着对方将这秘法一一道来。 第46页 这其中的细节有些难以启齿,但江左龙厚脸皮,一五一十地全部靠嘴说了出来,让旁听者学了不少新知识。 末了,岁谂安捏着下巴点头:「还真是闻所未闻,涨知识了。」 曾经,他也从女同学的口中听过不少男人之间的交合方法,但是现在从男人嘴巴里津津有味说出还是第一次,又比现代人多许多特殊而新奇的乐趣。 江左龙说完还惋惜拍拍他的肩膀:「我虽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玩法,但想到穆公子那般雅致之人,应当不会对你玩什么花样,这双修秘法里面有几样听上去还挺带劲儿的,你可以让他平时去烟花柳巷找个姑娘先练练。」 岁谂安:「……」 江左龙:「哈哈!我开玩笑呢,要练当然也是找你练,是福是祸,都得你自己体会嘛!希望你二人武功未来更上一层楼时,可别忘了罩着兄弟我啊!」 「江兄别笑了,你左边有人。」 江左龙:「啊?」 听闻岁谂安的话语,江左龙马上回过头。 谁知还没看到任何人,腰部就被人踹了一脚。 这一脚痛不痛是次要的,他这摔直接摔在院子门口,还撞倒了一口缸。 瓦片碎裂,顿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岁谂安……你!!」 江左龙气愤地回头想与岁谂安算帐,可原地哪里还有岁谂安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两名穿着红衣的刀客。 而两位红衣刀客眸色冰冷对视一眼,便出手摁住地上江左龙的肩膀。 …… 穆云之在原地踌躇许久,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跳上屋檐。 「谂安,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穆云之心急如焚。 岁谂安双颊泛红:「师尊,有人在身后追我。」 身后有人? 穆云之看向岁谂安身后,却没瞧见半个人影。 虽心中有疑,但眼下非常时刻,岁谂安应当不会说谎,便先带着他逃离此处。 他们回到初时借住的破庙,二人缩在昏暗的角落,不敢生火,以免引来外面的追兵,穆云之替徒弟把了脉,又为其传送些许真气,调理内伤。 「师尊,弟子身受重伤,不足以与敌人切磋,墨昭所在之处等明日我们再去。」 穆云之点头:「我也是如此打算的。」 眼下,徒弟受伤,即便他再着急与红莲教对峙,也得等待时机成熟,方能下手。 此时,岁谂安忽然道:「若是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快速助我功力大增就好了。」 听闻弟子的话,穆云之抬起头:「习武需得循序渐进,你想走捷径,自然是行不通的。」 话音未落,岁谂安忽然捏住他的手。 「有一个捷径。」 穆云之只觉得少年的肌肤有些滚烫,正要询问对方是否有些发烧,就听见对方冒出一句:「师尊,你可曾听过江湖中能快速提升武力的一种秘法?」 穆云之即刻抽回了手。 他自然听说过,但此法可不是他二人能试的,里面的说法极多,还都是难以启齿的复杂成分。 可少年又肩膀凑了过来,白皙的面庞被墙壁缝隙透进来的光映出一道光束:「此法二人皆有效,师尊若是想要尝试,弟子愿意效劳。」 第25章 穆云之望着少年洁净的面庞,几乎失了神智。 当今之所以会兴起男风,就是因为朝廷打压限制男女之事,以至狼吃不到肉,男人长期得不到貌美女子,才会盯上长得漂亮的少年。 类如穆云之这样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身边自然不会缺少漂亮的女人,奈何的少年肌肤细腻,玛瑙般的眸子就快要将人吸进去,在这种诱惑之下,哪怕是见过再多美女,此时此刻也不禁喉咙干涩。 ……不行! 他暗暗掐了把大腿,勉强压抑住生而为人的本能,站起身走到别处,背过身子:「我出去帮你找些吃的,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一口饭。」 还没抬脚,就被人一把拉回。 岁谂安双目澄澈,语气却透着责备:「师尊,我不饿。」 穆云之不敢多看少年一眼,生怕再看下去,自己的心智会彻底崩盘。 他只想找个机会熘之大吉! 「但为师饿了。」 岁谂安再次拉住他:「我……我不放心你一人,你的手指还没有痊癒。」 穆云之觉得好笑:「方才你身受内伤,我都能放你一人前去寻处方便,怎么轮到为师这反而不行了?」 岁谂安紧咬着嘴唇,满眼抗拒。 穆云之不知道,他是怕男主江左龙阴魂不散,出门就被撞见。 穆云之见状,苦口婆心劝道:「这个破庙里没有吃的,我们若是在这里待上一整日,该怎么生活?」 岁谂安垂下眼眸:「我两腿发软,胸口也很痛,离不开人的。」 穆云之:「我给你揉揉。」 「……」 穆云之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咳,这话说的有些歧义。 「……咳,乖,我保证,两炷香的时间内一定回来。」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髮。 岁谂安被顺了毛不好再多劝,只能无奈放他离开。 离开破庙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穆云之发觉,昨夜最热闹的灯会所处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大部分商户更是直接关门,为有几家零零散散的铺子还在开。 第47页 穆云之本是出门找吃的,可每家都这样关门,别说酒楼,就算是果蔬铺子都不曾开业。 多走了几条街,突然听见有人声。 「赖大,你命还真是好啊,同行的都被砍死了,只有你这家肉铺还在开业。」 走近一看,是个手中握着菜刀正在切砧板上的牛肉的光头大汉。 「要不怎么说我命好呢,上天都不捨得让我这个卖肉郎去见阎王,来来,我这里的肉无毒,现杀的猪牛羊,都来买肉啊。」 他吆喝几句,还真的有几户人家敞开了门。 「赖大,我的老母亲病了,危在旦夕,我想给她熬掉肉汤补补,给我切半块牛肉吧。」 一位面庞瘦削的文人拿着钱袋,满眼憔悴道。 赖大应了一声,手起刀落剁下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牛肉,然后摊开手:「一两银子。」 那文人耸拉着的眼皮顿时抬了起来。 「你这切这么点肉,就要我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赖大听闻也不发怒,只耸耸肩膀,小拇指掏掏耳朵:「这附近只有我一个卖肉的,有本事,你去别的巷子买啊,好多肉铺的在昨夜都死了!」 文人脸都青了:「若不是家中老母需要肉汤,我也不会此时来你这,可是赖大,你这买卖也忒贵了,如今洛阳人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不能这么做人啊。」 赖大哼了一声:「你少在这跟我废话,平日要什么不都得给钱?告诉你,昨夜卖米卖面的老王也死了,你今日是没有肉吃,等来日没了粮食,你可就要饿肚子了!想活命,就赶紧拿钱来!」 文人咬牙切齿:「可是……像你这样坐地起价,我也拿不出来啊,你难道让我去抢吗!」 赖大:「哟,我看,你也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孝顺,若是真心疼你的老母,不如就割下你的肉,给你心爱的老母亲炖汤喝吧,说不定还能落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名声呢。」 他说完,仰天大笑起来。 「你……你这人!真是!」 文人连句赌咒骂人的话都不会讲,只能脸颊憋的通红,指着对方你你你半天。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指责赖大不通情理,毕竟身为共同受苦的人,对方竟然与红莲教的那些人一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欺负弱小,与那些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可赖大被口水淹没之后,居然被惹急了,当场大叫一声。 「谁再敢多嘴,我就剁了他的手!」 他话音方落,握着刀柄的手指就要抬起,突然被人紧紧一攥。 赖大感觉腕骨传来剧烈的刺痛,手中握着的刀啪嗒一声掉在砧板上。 「百姓有难,你作为他们同乡,更应当相互扶持,坐地起价发难财,总有一日你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穆云之抓着他腕骨,面无表情说道。 周围百姓瞧见凭空出现的仙风道骨的身影,都不由得震惊,那样的细胳膊细腿,怎么可能抓住赖大如此粗壮的手呢! 可穆云之偏偏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赖大的手牢牢禁锢,又哐当一声,强摁在砧板旁边。 赖大咬牙:「你,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 直到他看清穆云之惊鸿般的正脸,才惊唿而出。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京城穆家的穆公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人就是那个红莲教圣女的姘头?」 「听闻他早上刚杀了红莲教在城门口发粥的张铁牛,好像跟红莲教的人是不是一伙的……」 「所以,他这是来替我们评理的,不是来害我们的?」 赖大听了周围人的言语,死死瞪着眼前文质彬彬的青年,冷笑了声:「哎哟,我明白了,你是想在这充当英雄,好让我们敬仰你是吗,来啊,既然你把我当成恶人,那你来杀了我啊!」 穆云之:「杀你作甚,你涨价我可以不管,但要将肉价恢復百姓能承受得起的价格。」 赖大面无所谓:「我偏不这么做,你能把我怎么样!要么让他那些钱来,要么就眼睁睁看着老母亲饿死……啊!」 穆云之虽手指纤细,背后背着一把琵琶,一副让人看轻的卑贱乐师模样,可他每加一层力,赖大就痛苦加倍。 赖大口出狂言换不来好处,又不想让自己的手腕断裂,只得服软:「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的手快要没办法切肉了。」 穆云之:「以正常价卖给这位男子半块。」 「痛痛痛!好,原价卖!你正常按照平时差不多的价给我钱就行了!」 赖大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冒出来,哪里还顾得上逞威风,生怕自己的骨头活生生被穆云之捏碎,该装孙子时绝没有半点傲骨在身上。 待穆云之松开手,赖大才拿着油纸包好切成块的牛肉,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文人。 穆云之见赖大还有逆反之意,担心自己走后对方蓄意报復,就故意点了对方肩膀一处穴位,警告道:「今日我姑且饶了你,日后你若是敢找这位客人或是我的麻烦,就不止会出现手断了的后果了。」 赖大身体不能动,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明白!明白!我保证好好做人,再也不坐地起价了!」 穆云之见对方眼中充满恐惧,也就没有再继续威胁,只转身离去。 第48页 周围响起了群众的一片喝彩声,对穆云之的表现是赞不绝口。 忽然之间,有人在身后大喊:「公子!公子!留步!」 穆云之回头,见是方才的文人气喘吁吁追上台,朝他毕恭毕敬地拱手行了个礼。 「方才多谢公子帮忙,我想把这块牛肉分你一半,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穆云之微笑:「不必,你快拿回去做给你的母亲吃吧,别耽误她老人家的病情,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必放在心上。」 文人:「等等……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咱们寒舍吃顿便饭,家中老母若是看见您这样神仙一般的客人,心里定会很高兴的。」 穆云之望见日头正烈,摇摇头道:「并非是我与你客气,只是我的徒弟还在家中等我回去,我不方便离开过久,告辞。」 说罢,穆云之纵身一跃,不再给对方追逐的机会。 文人杵在原地,心道对方衣袂随风飘扬,步履轻盈,宛如仙人降世,实乃世道罕见,而自己穷困潦倒,十年不中举,有什么本事邀请如此人物去往自己家中呢。 这世道,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背景,本就是不公平的。 在他嘆息离开之后,穆云之来到另外一条街巷。 此处与方才他路过的那条不同,看上去一片荒芜,不像是有人住在两侧屋内的样子。 再往前走,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气味并非花草雅香,而是食物的焦香。 像是有人在烤鸡。 循着香味再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前方支楞起一个小烤架,上面捆着一只肥硕的公鸡,表皮的那一层已经呈金黄色,似乎刚刚被人烤好。 穆云之左右见不到人,再看一眼那只烤鸡,心中暗暗有了答案。 「墨昭,是你在跟着我么?」 他冷冷质问,半空中果然传出稚嫩的少女音。 「是我啊,穆云之,你从何时开始发现我的?」 第26章 穆云之回头,身后出现的正是身披红纱,女扮男装的墨昭。 「你的脚步声太过沉重,功夫还不到家,我不过无意间留神,就注意到是你在跟踪。」 一听此言,墨昭顿时哼了一声。 「人家可是一个女子,你竟说我脚步沉重,就不怕我杀了你!」 被她兇巴巴地怒吼,可穆云之面色仍如坚冰,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 墨昭方才不过也是佯装发怒,若真让她杀了穆云之,她才捨不得,于是语气放软:「我特地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想必你还没吃午饭罢,这只鸡可是本小姐特地烤的,你去好好尝尝。」 穆云之杵在原地,一动未动。 「你不用怕我在这鸡里下毒。」墨昭唇角微微勾起,「我派人杀的可都是些对洛阳城无用的百姓,他们少一口人就能多一口粮食,这只鸡也是我从死去的农户家偷来给你的,你都不想尝一口吗?」 她望着穆云之隆起的胸肌,恨不得两手探入衣襟,在上面流连忘返,仔细把玩一番。 穆云之讲身后琵琶解下,语气漠然:「如此,那我不能要了。」 「你……」 墨昭合上摺扇,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穆云之右指摸着琵琶弦,声音不高不低:「当下你来此处,也正好省得我去找你,此番你身边又带来了多少人?」 墨昭一愣,随即答道:「带了两个,不过人家一个美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却只惦记着打打杀杀,我现在都有点好奇,你究竟是不是男人了,该不会与我一样,是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小姐吧?」 最后一个字方落,她身形一动,伸手想捏上穆云之的面容,看看对方脸上的究竟是不是真皮。 可是穆云之仅仅微一扭头,就躲过了她的手指。 「穆云之,我听说你的左脚有旧疾,行动不便,还以为你真是个瘸子,不曾想,你的轻功居然还不赖嘛!」 墨昭说罢,再次出手,仅在吐纳之间,手掌中间便冒出如星尘般夺目的真气,将周遭的空气都吸收而入,落叶枯枝在掌心凝结成巨大的圆球,再由从聚拢而散,以不同方向同时攻向穆云之! 此漫天花雨的攻势却被琵琶弹出的「忆江南」形成的无形屏障尽数挡下,对方似乎对他的攻击颇为吃惊,脱口而出:「你竟然能挡下我的独门绝技!」 穆云之:「独门绝技?不过雕虫小技。」 只听琵琶发出沉闷的一声「当」,似有真气形成的气波突袭过去。墨昭避闪不及,竟被震退四五步。 她捂住胸口,唇角溢出殷红:「罢了罢了,单打独斗我不是对手,今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几件事,不知你可曾听过一样武功,叫做偷天换日。」 穆云之顿足:「有所耳闻,『偷天换日』是由已经故去的三位武林前辈联合所着的绝世武功,分为「阳卷」和「阴卷」,一同被佛门留存保管,密不外传,可十年前,阴卷突然被歹人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墨昭勾唇:「想不到你见识甚广,竟然听过此功!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世上只留存秘籍的前半部分「阳卷」,后半部分「阴卷」早已失传,可比起阳卷,我更想要阴卷!前日我听闻阴卷藏在郡守家,就马不停蹄赶来洛阳,本想杀了郡守那个老贼,拿到这本阴卷,殊不知那个老东西早就趁昨晚混乱之际连夜逃了,是我杀了他上上下下几十名家眷,都没问出他的下落,就正好来找你的麻烦。」 第49页 穆云之眼睛蓦地睁大了:「你来洛阳原是因为这个?」 他还以为墨昭是为了寻机报復才来洛阳找他,又恰巧遇上郡守打的奇怪算盘,可当下一看,对方此行的图谋不止于此。 墨昭舔一舔唇边的血:「当然,我起初是想报復你,但在听说你身上吸收了舍利子后,就对你这个人更感兴趣,我问你,出了王家之后,是不是身上还有另外一颗舍利子在你身上?」 穆云之双手背后,不可置否。 墨昭:「我若是专注吸收舍利子,也就无暇顾及你和那些洛阳百姓了,你若肯将舍利子给我,我就放过那些洛阳人,再留你再苟延残喘,多活一段时日。」 穆云之:「若是我不愿意给,你就要杀了洛阳的百姓?」 墨昭冷笑:「我知你心地善良,捨不得他们全部当你的陪葬。」 她正心中得意,忽在这时,两名红衣人从树上窜下,齐齐在墨昭眼前半跪下来。 「圣女!你命我们抓的那个男人突然解开绳索逃了!」 墨昭犹如晴天霹雳,瞪圆了双目:「你说什么?」 她直接揪起其中一人衣襟,接着质问:「那个绳索是铁做的,他又怎么会逃?该不会是你们中途犯蠢,自己将那铁索打开了吧?」 被揪那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另外一人唯唯诺诺:「那铁索是套着脖颈的……他方才说自己喘不过气,忽然倒在地上,我们怕他被活活勒死,所以就……」 墨昭又抬腿踢了他们一人一脚:「废物!真是废物!他要是不用力,套在脖子上的铁链又怎么会把他勒死!我看你们就是脑袋犯蠢了,居然会被这么粗鄙的伎俩迷惑!」 两名挨打的红衣人完全不像是会武功的练家子,一碰就倒,事后又乖乖从地上爬起,磕头道:「属下知错,请圣女恕罪!」 其实,这二人不仅仅会武功,而且实力与之前的张铁牛不相上下,但墨昭看他二人相貌过人,就收入帐内,多年过去,这二人原本的锋芒早就被磨平了。 墨昭骂够他们,才回头道:「穆云之,我抓到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说他认得你,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本想用他威胁你交出舍利子,但是现在没有机会了,你今日若想全身而退,就只能与我们三人硬碰硬。」 穆云之却还沉浸在前半句话语中:「少年?你是说谁?」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徒弟,但既然是他的徒弟,墨昭一定是见过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另一位少年是何人。 趁他分神,墨昭警告身后两人:「穆云之手上的琵琶声是有形的攻击,你们捂住耳朵无用,只需要用真本事与他对拼即可。」 那红衣二人一改方才怯懦之色,起身挥掌而出,身形飘忽近似云雾,可一同扑过来的内力,却令穆云之不敢小觑。 谁知途中,突然轰的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球在四人中间爆炸。 大团黑色烟雾和刺激性气体迸发而出,墨昭顿感眼眶酸涩:「什么东西!」 面前两名红衣人慌忙回身,护住圣女娇小的身躯,自己则被吞没在烟雾之中。 穆云之微怔,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穆公子,穆公子!」 回过头一看,树后有个戴着斗笠的少年在朝他招手。 穆云之惊道:「是你!」 他本以为江左龙早就葬身碧云门门主殷石兰的手下,不曾想对方居然不仅平安无事,还一同来到洛阳。 二人钻进无人的街巷,江左龙才长吁一口气:「哎呦,我好不容易才从这女魔头手下逃脱,她果然来找你的麻烦了。」 穆云之则问:「左龙,你怎么会在此?」 江左龙:「说来话长,我方才遇到你那个徒弟了,他没有把我的事情与你说吗?」 「你说谂安?」穆云之转一转眼珠,又问,「你们见面了吗?他对你的事只字未提。」 「未提就未提罢,他这个人奇怪得很!」 江左龙先是翻了个白眼,而后摆摆手,心道自己不能和一个喜欢霸占着师尊不放的同龄人计较,而后正色道:「穆公子,眼下洛阳城被那个妖女封禁,我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但是就在方才,我无意发现他们有一个缺口,说不定我们找找机会,能一同出去呢?」 「真的?」穆云之神色惊喜,「若真是如此的话,我得带上我徒弟一起。」 提到岁谂安,江左龙就唇角抽搐:「他现在在哪,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他出来,我好约个时间与你碰面。」 穆云之:「他现在身上受了重伤,我回去帮他调理一下,不过,你何必要与我分头行动,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江左龙面色铁青:「不是我不想待见他,而是他就像是天生与我有仇一般,穆公子,这样奇怪的人,你怎么敢一直带在身边,还那个他呢……」 他所说的那个,当然是特殊的意思。 穆云之眨眨眼睛:「嗯……他是性子有些奇特,但,本性不坏,他除了我之外无亲无故,我若不带着他,他还能依靠谁呢?不过,你说那个是什么意思?哪个?」 江左龙「嘶」了一下,心道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怎么穆云之看上去还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呢。 左右想不清楚,随即道:「罢了罢了!我与你说不明白!总之,绝不能让你的徒弟看见我,否则,他非宰了我不可。」 第50页 正要转身,就被人一把拽住。 「你放心,谂安绝对不是那种人,他若是看见你被人追杀,一定会好心救下你,绝不会是那种抛下你不管,或是将你推入火海的畜生,你相信我。」 江左龙:「……」 若是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将他推入火海,他的内心就产生一股难以抹去的恐惧和阴霾。 那岁谂安明明就是畜生好不好! 第27章 破庙内,岁谂安靠在石壁上等了许久都不见穆云之的踪影,心头如同被放进油锅炸了一样煎熬。 穆云之教他的那些练内力的法子被他灵活运用,这等待的时间,他就已经身体积攒的内功已然更上一层。 甚至手指存着内力,都能在地上浅浅挠出一道指痕。 他已等了许久,可穆云之还未回来。 两片雄雄燃烧的怒火从摄人心魄的眼眶中显现。 不是说好两炷香的时间就回来,这都快两个时辰过去,莫非真的把他遗弃了不成! 岁谂安正要愤愤提着剑起身去找,忽然听到一道温柔的唿唤。 「谂安,我回来了。」 岁谂安抬起头,眼前之人正是春风化雨穆云之,满是戾气的面容顿时变得柔和,飞快跑了过去。 他一把揽住穆云之的身子,身后却冒出一句:「咳。」 岁谂安轻嗅了下,忽而感觉穆云之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气味。 「师尊,你身后还跟着谁?」 他咬着后槽牙,直接足尖轻点,跳到穆云之身后,果真看到一位负着长刀,抱着双臂的男子。 他瞪圆了双目。 「是你!」 身后的江左龙捂着右半张脸,看向穆云之,口中埋怨:「穆兄你看!我就说不行嘛,就算我不先打招唿,他看见我还是一样满是敌意!」 「谂安,别这么冲动。」穆云之忙轻声安抚,「是江左龙不顾危险将我从红莲教圣女手中救下,也是我邀请他一起过来的。」 「……哦?」岁谂安缓缓扭头,「为何是他救了你,你怎知他们不是一伙的?」 「谂安……」看他目色湿润,穆云之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错了,摇摇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岁谂安听完,仍是蹙眉瞪着江左龙。 若不是江左龙亲眼看到岁谂安多次想要了结他的性命,此时怕是自己都忍不住安慰对方,说他师尊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江左龙现在知道,这个少年的行为都是出自他实在太过想保护他的师尊,就算不是他,救他他师尊的是个美貌女子,他估计也是千万个怀疑,一言不合就要对付。 穆云之接着哄道:「你与左龙兄弟有些误会,无妨,误会解开了就皆大欢喜,对了,左龙兄有个妙计,说今晚我们可以找个机会逃出洛阳。」 岁谂安闻言,讶异道:「逃出洛阳?怎么逃?」 江左龙在一旁插嘴:「我方才与你师父都说好了,卯时三刻是城门守卫交班之时,而且他们会打开城门接受朝廷送来的东西,在那之前,我们守株待兔,伺机而动,等城门一开,我们马上打晕那些守卫离开!」 岁谂安冷笑:「呵。」 江左龙:「你笑什么?」 岁谂安:「江左龙,我不信任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在穆云之的肩膀上,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白兔:「师尊,江左龙未报过他的身份,对我们而言,他就是个外人,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江左龙见过会装相的,没见过这么会装的,只能捂着嘴暗暗噁心。 「别这样,我与江兄弟萍水相逢,我觉得他不会害我们。」穆云之颳了下他的鼻子,柔声道,「为师保证,今夜会带你全身而退。」 岁谂安还想再劝,忽然咕噜一声,肚子发出了哀嚎。 穆云之这才勐地想起自己本是想出去找些吃食才回来的,但是卖肉的那家他不想去,其他食品铺子都关着,他实在是没有找到什么好东西。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没有粮食,吃不上饭,哪怕有一身肌肉和内力,在敌人来临之时,恐怕也没有力气作出有效的抵抗。 「……我方才出门遇到了麻烦,现在再去一趟,这次一定能找到食物。」 穆云之起身正想出门,就被岁谂安一把拽住。 「不用了,就在半个时辰前,弟子已经自己找到了些吃的,正准备给您拿出来呢。」 说罢,他转身从装满衣物的包裹中掏出两个纸包,递给穆云之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热腾腾的。 穆云之打开其中一个纸包,低头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两只金黄色的烤鸡。 顿时两眼惊愕:「你从哪里找来的?」 岁谂安神色无辜:「我身上有钱袋,那些客栈的老闆对我的相貌不熟悉,又看我年纪小,就什么都肯卖我,我就花了银两,买来了这两只鸡,还买了些干粮准备着。」 实则,岁谂安提着剑冲进客栈,抵在掌柜的脖子上,命令厨师速速做完打包装好,又飞奔着赶回来的。 撕下鸡腿时,里面还流着浓郁的汤汁,穆云之瞧见,腹中即刻传出咕咕的叫声。 若说他昨夜没吃饭还不饿是假的,烧鸡就在眼前,他巴不得马上伸手把那只鸡腿塞进嘴里,感受那焦香的滋味。 「真好真好,多亏了你。」就连江左龙都兴奋地搓起手来,又提起腰间的酒壶笑道,「我还随身带了美酒,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吃肉如何?」 第51页 岁谂安瞪了他一眼。 江左龙笑容僵硬在脸上,转而看向穆云之:「穆公子,你看看他……又针对我!」 这段时间日子穆云之过得十分拮据,遇到的磨难也很多,撕下焦香鸡腿的那一刻,疲惫的心灵顿时被治癒,也不由得道:「真不好意思,这是我徒弟弄来的,他不点头,我没办法给你。」 「穆公子!这,这可不像你啊!」江左龙摇晃着酒壶,「难道你们不想品尝美酒吗?我这可是大老远从江南带过来的啊!」 这么一说,穆云之多年未曾饮酒的馋虫被勾起来,转头看向少年:「谂安……」 就在这时,方才一直嫌弃江左龙的岁谂安从不远处幽幽传出声音:「给他一个鸡爪吧,但是酒也要分我。」 穆云之连忙掰下鸡爪和大腿,一同递给江左龙,见对方眼底青黑,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三尺了。 「多谢二位,这美酒大家一同分了。」江左龙砸吧一下嘴,「今夜咱们三人对酒当歌,看看谁的酒量最好。」 「谂安,你会喝酒吗?」穆云之小心翼翼问。 岁谂安:「略会一点。」 江左龙笑道:「不太会的话,还是少喝点,待会被辣得呛了嗓子可就不好咯。」 岁谂安暗暗翻了个白眼,轻蔑一笑,从自己的烧鸡掰下一块,直接扔过去:「江兄弟多吃些,不然待会喝醉了睡着了,可就没办法出洛阳城了。」 江左龙见对方真的从鸡身上掰下一块肉给自己,心道岁谂安这小畜生平时虽坏,但是在穆云之的面前,表现还是不错的。 正要低头品尝,忽然发现。 这他娘的居然是一块鸡屁股! 「……岁谂安,你真的跟我有仇吗?」 江左龙恨不得将鸡屁股砸到对方头上,但是岁谂安仍是面无表情,对他全然不理睬。 穆云之:「谂安,你别开他玩笑了,来,把酒给我。」 江左龙见有如此馋酒的知音,霎时乐开了花,把酒壶递过去,兴奋得手舞足蹈。 等三人酒足饭饱,穆云之望着一纸包的鸡骨,陷入沉思。 他竟然有些怀念他们在山中的时光了,那时候他下山采梨,岁谂安负责打山鸡烤了吃,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有滋有味。 若不是夜闯王府时白小棠死前说了那样一番话,他应该现在还在逃避外面的乱世,隐居山中,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他当下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突然间,穆云之脑中又迴荡白小棠临死前的遗言。 「穆哥哥若是回到京城,就把我给你的手帕带回去,埋在白府进门的第一棵树下,多年不归,我真的想家了……」 穆云之忍不住从怀中掏出手帕,仔细盯了片刻,又扭头看向岁谂安。 他心中只牵挂着这么一个徒弟,哪怕是真有一名女子为他而死,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感触。 可若有一日,岁谂安遭遇到什么不测,他一个人还怎么在这个世上存活下去? 「师尊怎么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我?」岁谂安忽而抬眸。 穆云之微一错愕,低下了头:「我是突然觉得,当了你的师尊,却没能给你带来什么,一直都是你在帮衬我,为师内心实则很感激你。」 岁谂安没说话,只是直直盯着他看。 许久,对方才张开口:「这都是弟子分内之事,只要师尊过得舒适,弟子便知足了。」 穆云之不知怎的,看着这张略带笑意的脸,心跳怦怦加快起来。 他怀疑是自己染上风寒发了烧,才会心跳加速,额头耳根嵴背同时发热,但好像不是这样。 下一秒,他就感觉身体发软,两脚一弯,朝前栽倒。 少年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伸手接住了他。 再一斜眸,一旁的江左龙也不知不觉趴在地上睡着。 「师尊,你怎么这般不设防呢。」少年微眯起眼,指缝嵌进怀中人的髮丝,一字一句,「别怪弟子在鸡中下了勐药,弟子只不过是见你太累了,想让你睡个好觉而已。」 第28章 早在穆云之回来之前,岁谂安就提前买好了一些会让其更加安睡的迷药。 虽说之前穆云之睡着之时,他总是半夜偷食禁果,但最近穆云之总是梦魇,他还得花精力哄着人安稳睡觉,根本没有占便宜的机会。 「好在你心软给江左龙吃了烤鸡,才省了我亲自对付他的麻烦。」他抬手摩挲着穆云之温软的唇,俯身而下,「师尊,你看对旁人心软,你自己却得到了什么好处?」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捏紧了穆云之的嘴巴——原本毫无缺陷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楚楚可怜。 他轻笑了声,又在对方鼻尖轻轻一啄。 男人纯净无暇的面庞毫无反应,粗制滥造的衣襟被一只手指扯开,露出如铃兰花一般的肌肤。 岁谂安喉咙一动。 每每看见这具身躯,他都像是第一次初见时那样仿若见到了世间至美之景,如此盛景,他岂能轻易让给别人? 偏偏在他俯瞰美景时,身边睡得如死猪般的江左龙似乎有悠悠转醒的迹象。 「唔…我要……变强……」 江左龙的声音给了岁谂安一句勐击,他原本还在思索是不是江左龙并没有与原着那般扮猪吃老虎,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 可是如今从梦话看来,江左龙想要不择手段变强的想法一直没变。 第52页 他微微勾唇,将男人平放在地,起身走到江左龙身前,蹲下将对方胸口繫着的绳索解开。 对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的刀,急忙蜷缩成一团。 「不给?可惜你不给也得给!」 岁谂安说到最后一个字,就将江左龙的身体踹开,哐当一声,对方的身上的龙刀掉落在地。 这可是原着中最强的兵器,哪怕岁谂安当下手中的宝剑再上等,也不及这龙刀带来的毁灭性力量令人恐惧。 如此上好的宝贝,怎么能归江左龙所有? 他伸手去触碰龙刀,熟料只是轻轻一摸,就嘶的一下冒出火花。 岁谂安连忙松手。 与此同时,脑内传出系统警告:【不得窃取男主重要之物,否则将会出现bug,未来结局不受控制。】 又是结局不受控制。 岁谂安已经不想再听官方的假意说辞,凭什么江左龙能碰的东西,他碰不得? 他试着再摸龙刀,这次似乎没有再被系统阻拦,他轻而易举地就把龙刀举起来了。 岁谂安惊奇地举起这把长刀,发觉这刀上的纹路仿若一条巨龙栩栩如生,若是注入他现在的内力,不知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眼珠一转,拿着长刀走出破庙大门。 …… 昏迷中的穆云之做了个恶梦。 梦里,回到了夜闯王府的那段时光,殷石兰拿起刀想彻底将他被捆住的双手砍掉,再也不给他弹琴的机会。 临到最后关头,那穿着朴素衣衫的少年将双手举到他的面前,对刽子手说:「要砍就砍我吧,我不想让哥哥这辈子都弹不了琵琶。」 哪怕双手鲜血淋漓,少年仍是眸光清澈,坚定不移。 「谂安!」 穆云之心肺剧痛,撕心裂肺大喊一声之后,勐地从地上坐起。 烛光亮得耀眼,他伸手挡着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梦。 穆云之感觉身边好像有个沉甸甸的脑袋,回头一看,是揉着眼睛转醒的岁谂安。 「师尊醒了?」 少年的锁骨与胸膛暴露在空气中,抱紧衣物缩成一团,像是在发冷,又像是身体不舒服。 穆云之看清对方脖颈有几处发紫的淤青,顿时吓了一跳。 「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穆云之下意识就认为自己不可能在睡梦中行龌龊之事,但岁谂安就躺在他身边,嫌疑人只有他一个。 对方听到他的话,语气也懵懵懂懂:「怎么了?我没事啊……」 说完这话,少年起身,忽然脸色发青捂着自己的后腰。 穆云之见对方的重重反应都如他所想,脑子轰隆一声。 该不会,他真的做出什么猪狗不如之事? 等等。 左右看看,没发现第三个人的身影,他随即出声问:「江左龙人呢?」 少年:「江左龙?师尊,我没看到他。」 此话一出,穆云之心中的种种疑问顿时更深。 他记得,他吃了烤鸡,喝了酒,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一看,岁谂安像是刚被禽兽猥亵,而这屋子里的第三个人不知所踪。 若是换做旁人,可能第一反应就觉得这失踪的第三人不太对劲,可这江左龙,蓄意而为,先将他和岁谂安迷晕,再对岁谂安下手,不太像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就在这时,岁谂安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左龙兄喝醉了,忽然将我揽入怀中,脑袋在我的这里拱个不停。」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穆云之瞳孔骤然紧缩。 「你没在开玩笑吧?」 岁谂安眼睫低垂:「我怎会对师尊开这种玩笑。」 穆云之垂眸细看,对方唇间竟然有被咬伤的血痕,更别说衣衫不整的胸膛隐隐约约透出淤青,被强吻和猥亵的事实已是板上钉钉。 「师尊当时在睡梦中,徒儿担心吵醒你,就没敢抵抗,等到他做得过分,才一脚踢中他的胸口,然后我就晕倒了。」 穆云之胸腔即刻感受到肝肠寸断的痛意。 江左龙是他引狼入室进来的,没想到竟是如此恶棍。 他怎么可能突然睡着!定是身体里被人暗中下了毒! 「他带来的酒呢?」 岁谂安摇摇头:「我不知道。」 穆云之早已气得红眼,眼里都是对少年的心疼,只抱紧少年道:「是我,都是我的错!」 岁谂安被搂得极紧,吓了一跳:「什么?师尊……」 穆云之:「小棠自戕,陶儿没了,就连你我也没能守护……我,实在没有脸再见我的师父了……」 他失魂落魄,不明白为何一个萍水相逢,对他捨命相救之人,背地里竟然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而自己偏偏受了这样一个人的蛊惑,害自己的徒儿受伤。 莫非这个世道人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究竟有谁值得相信? 岁谂安微微错愕,他本来想着能藉此机会让穆云之痛恨江左龙,却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居然直接害得穆云之崩溃。 可是覆水难收,他总不能说,事实上,江左龙早已经被他用绳子捆住,顺手丢进他们来时的那片江河里了。 ……是他低估了自己在穆云之心中的位置。 若是早知会有如此结果,他绝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惹穆云之伤心。 第53页 少年抓紧衣袖,沉默片刻,只故作开朗道:「师尊,我没事,你看,我不是踹了他一脚吗?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师尊你不要受到任何危险。」 「谂安。」穆云之肩膀轻颤,「我如此信任江左龙,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可是,人心难测,上天是不是只想折磨我,让我饱受亲情之苦,我娘,小棠,你,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听到这,岁谂安一时不知所措,师尊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出来,只能颤抖着握住对方的手:「师尊,我说了我没事,从此以后,我与你寸步不离,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到伤害,我答应你,我绝不会离开你,我会成为你最忠实最亲近的亲人,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穆云之低低地在他眼前:「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离开这吃人的江湖,去往山间,我们再一同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到那时……」 到那时……他要亲自为谂安找一位最爱之人,让他忘记这段不愉快的烦恼。 第29章 两人在破庙里沉默许久,穆云之忧伤的心情才请问几分,随即转移话题:「现在几时了?」 岁谂安冷冷道:「刚到卯时。」 穆云之垂头思索。 江左龙已经失踪,可能已经从城门逃之夭夭,也有可能,这个人还没出城,而是不知躲在洛阳城某处逍遥快活。 正在想时,岁谂安出声:「师尊,我想去城门看看,原因有二,一是万一那江左龙说的是真的,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城,二是可以在这附近转转,万一江左龙还未走远,我们可以去追!」 穆云之闻言,却没有白日里表现得那般胸有成竹,将头埋进膝盖:「我已经不敢相信了,我现在只想静静待一会……」 未等说完,手腕就被人攥住,随即就听少年接着道:「师尊,我们身在江湖,总有些是是非非,我遇难了,但这算不上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我们要趁着今晚这个机会,逃离洛阳,否则一旦错过今日,江左龙逃出城时打草惊蛇……我们再想出门就麻烦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穆云之回想起白日自己还说保住二人全身而退,脸上的阴霾登时消散,振作道:「谂安……你说得对,是我执迷于此了。」 穆云之心情宽慰些许,他起身心道江湖和朝堂总有些无妄之灾,这些是是非非看得多了,也就看淡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眼下已是卯时,他们简单整理了行囊就小心翼翼出门,离开了这所住了许久的破庙。 …… 城门楼下,宽阔的石板路上站着个拉货的壮丁交谈和几个红莲教下属,他们嵴背弯曲,脸色略显疲惫,清点货物的时候,最前面的人连打了数个哈欠。 「几点了?」一位红衣下属问。 这些下属从来到洛阳时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其中一人望着远处高耸的楼阁,纳罕道:「卯时三刻了,真他娘的剥削,楚兄把烂摊子交给我们,被圣女叫去快活了,这都三日过去,圣女怎么还没消火啊?」 身旁高高瘦瘦凑近身子,悄然道:「圣女又被京城穆家那个小公子伤到了,说下次见面时,定要活剥了他的皮呢!」 另一个人盯着壮丁卸货的东西,漫不经心冷哼:「她早该对那京城穆家的小公子痛下杀手,他老子是朝廷正五品官员,日日都与我们作对,教主若知道他来了洛阳,定然会亲手拧断他的脖子!也就是圣女怜香惜玉,看上那穆公子了,才处处留有后手。」 高瘦男人:「你怎么这副嫉妒的语气,该不会,你是看上圣女了吧?」 「切,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时常说,想进圣女的帐内吗?」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此时,他们眼前的壮丁问:「几位官爷,小人把东西送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高瘦男人不满他的插嘴,扯着他的衣襟:「你就跪在这里,磕八百个响头,叫我八百声官爷,再放你走罢!」 壮丁顿时脸色吓得煞白:「啊?官爷,这是为何啊!」 高瘦男人冷笑道:「因为本大爷今日心情不佳!你若不老实照做,我就看了你的脑袋餵狗!」 那壮丁显然满脸不情愿,但对方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着官爷。 几名下属正愉快听着,无人注意城楼的上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穆云之早就想出手处置这鱼肉百姓的红莲教,手中的柳叶弯刀藏在袖中,扫了一眼那拉货郎,摇一摇头。 「救他一人倒不难,但若想救下一座城,只能求圣上出兵,救出这些受难的洛阳百姓。」 他嘆息着说完,岁谂安回应道:「国难当头,人人命如草芥,他们被折腾折腾不算什么,我猜,皇帝若只要从大臣口中听到红莲教三字,根本不可能管这些洛阳百姓,这座城池和这个国家,都已经保不住了。」 穆云之显然没想到少年看得如此通透。 岁谂安:「师尊你看,又起争执了。」 穆云之扭过头,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城门下传来一道怒骂。 「狗东西,让你大声念八百遍官爷,你怎么越说越含煳不清的!从头开始!」 红衣刀客一脚踹翻壮丁的身躯,拔出长刀,就要一刀噼下。 那壮丁吓得捂住自己的头:「不要啊,官爷,饶命,饶了小的吧!」 第54页 穆云之意识到在壮丁吸引他们注意力时,城门守卫松了,随即大喊一声:「走!」 岁谂安会意,两人从上方一跃而下,出手相救。 飞刀先是割伤了其中一个刀客的脖颈,另一人见状,立即抬头:「何人!胆敢在城门闹事,真是不想活了!」 话音落下,另外两名刀客便扑上来,要将他们拦住。 可是就凭这二人,哪里是穆云之的对手,琵琶声一响,两人就被突然震盪的真气白刃扫了出去。 方才高瘦的男人并未被柳叶所伤,连忙大喊:「快将人拦住!有人想要强行出城!」 再迎上来一人,岁谂安只掷出手中石子,轻而易举就击退对方扑上来的身躯。 江左龙说得不错,卯时三刻的确是守卫最松懈的时机,敌方只有几个杂鱼,剩下的估计都不知在什么地方唿唿大睡呢。 只不过眼下江左龙是没机会在今日走出此门了。 那被击退的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摔落在地,与此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火箭一样的东西,朝天空一放。 只听嗖的一声,居然炸出了烟花。 岁谂安见这些人身上居然藏着信号弹,转头对穆云之大喊:「师尊快走!有追兵要赶过来了!」 此刻,城门口的骚动传入深巷,果然又有几名刀客闻声袭来。 穆云之见状迅速拿起琵琶,用不够灵活的手指弹奏起来,琴音虽嘶嘶难听,但威力却大,方圆三里震盪出强烈的气波,将身后的追兵一併吞没。 击败了碍事者,穆云之没有趁胜追击,反而长袖一挥,浩然真气挡住即将关闭的城门,带着岁谂安撤手后退,城门外袭来的刀客也被他掌心的真气拂过,当场心脉受损,骨节分离,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岁谂安被震撼得杵在原地发愣,但手很快被穆云之攥着。 「快走!」 二人匆匆离开城门,偏在这时,前方传来男人嘲弄的声音。 「穆云之,我在此等你们师徒二人多时了!」 穆云之听此声音,哪里还不知眼前早有武力高强之人在此等候,自然是停下脚步,拨弄琴弦。 音律与白光相互抵消,他定睛一看,拦住他的是上次墨昭带着的那两位刀客的其中一位,对方也是红衣烈烈,骑着骏马,朝他二人拱手:「在下红莲教护法楚天河,若非圣女上次被你暗算,脸上起了疹子,也不会气成这样,所以在下今日下定决心,为圣女报仇,来索你的命!」 话音落下,楚天河拔出身上长刀,身若飘尘从骏马上跳脱,随即朝他二人直奔数尺,刀刃金光闪闪,锋芒势不可挡。 穆云之原地未动,岁谂安则是拔出长剑迎面而上,与之相互抵消。 「嗯?小子,你年纪不大,身上内力倒是不赖!」 楚天河笑着感嘆,同时一跃而起,长刀在手中变换招式,居然如同爬行的蜈蚣那般逼得岁谂安的长剑无法反击。 岁谂安本就已经实力大增,眼下居然跟楚天河还是相差一段距离,不由得恼火:「烦死了!」 他一声大吼,竟将楚天河震推两步。 对方见状,咬牙跃起旋转,身上飞出数枚细针,如细密的雨点由上而下,海浪凶涛翻涌而起,场面竟令旁观者目瞪口呆! 穆云之却未真气所形成的「针雨」所震慑,只高高拖起琵琶,弹奏魔音。 前日他杀了张铁牛,实力已然上涨,手中音律形成的屏障将全部进攻都反弹回去! 那一瞬间,楚天河如梦初醒,意识到穆云之的恐怖之处,急忙抱住身躯掩护自己。 但他们内力终究比不过穆云之,音律形成的真气近在咫尺,他肩膀后背受创,只能再以掌力抵挡。 只听一道巨响,手臂的经脉仿佛当场凝固,而后楚天河大叫一声,从半空中高高飞起,又直直坠下。 「谂安!走!」 穆云之足尖点地,见原地还有楚天河留下的骏马,立即向少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少年慌忙跟上,一同上马。 身后还有其他红莲教的追兵赶来,可惜还未到,就听到了扰人的琵琶音。 如雪豹般的迅勐的音节划破他们的耳畔,而后纷纷胸口剧痛,吐出鲜血。 「……啊!我的耳朵!」 他们来不及出声,就被穆云之轻而易举地击败。 「果真是守卫宽松,这些红莲教信徒内力低微,极好对付,江左龙这一点倒确实未说谎!」穆云之一边御马,一边对岁谂安道,「只是奇怪,他为何没在今夜卯时三刻逃出城呢?」 少年从身后揽着他的腰:「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喝醉了酒,睡过头了吧。师尊当心,后面可能还会有人追上来。」 穆云之自小御马功夫了得,哪里是旁人追得上的,更何况楚天河与那几名刀客都身受重伤,难以再起身追赶。 倒是穆云之从方才起胸口就一直闷痛,不知是害了什么病。 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少年急切问:「师尊怎么了?」 穆云之:「无妨,大概是内力过于损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岁谂安知道,对方这是精神力一次性消耗过大,体力透支,需要休息了。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从背后握住他的缰绳。 第55页 「我来御马,你可以靠在我得肩头,当心,我绝不会让你摔下去。」 第30章 穆云之起初没有答应,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支撑不住。 从洛阳城突然出现的红莲教变故,再到他们师徒二人齐心协力逃脱,整个过程不过三日。待身后再没出现追兵的声音,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由于他刚才强撑着身体与红莲教教徒惊心动魄地拉扯、厮杀、导致他手腕愈发疼痛,此刻握着的缰绳险些脱手。 一次两次内力消耗严重本就会损伤大部分身体的元气,时间长了,更是心力交瘁,两眼空洞,硬撑着也会不禁从马背上摔倒。 「师尊。」 穆云之起初还能支撑,渐渐地,忽然感觉胸口有东西在动,及时抓住他即将倾倒的身子。 低头一看,少年的两只手好像揽住了他的腰。 岁谂安如此行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居然不觉得牴触,反倒感觉有些安心。 他已经完全把岁谂安当成他的亲人了。 想到这,穆云之心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如此强撑下去,不然定会途中晕厥,给谂安添麻烦,只能加快马的速度,甩掉身后的追兵,再躲进一片阴凉的树荫下稍作歇息。 身后红莲教的追兵分成两拨,一波照顾不知从高处坠下的楚天河,另一方骑着马前来追赶,但由于今日一早有些雾霾,追兵辨别不清方向,他们才有机会在此得以喘息,缓过一点精神。 穆云之喘过一口气,偏头看着髮丝凌乱,面色红润的岁谂安,也不知哪来的好心情,捂着胸口笑道:「待会你替为师驾马吧,我的确没力气了。」 岁谂安立刻答应。 歇息片刻,他们交换了骑马的位置,又选择另外的道路接着赶路,穆云之的头枕靠在岁谂安的肩头,似乎真的将他当做最亲近的人,进入梦乡。 二人逃命直到深夜,才见到前方有灯火。 岁谂安感觉背后停靠的重量减轻,知道是人醒了,才出声问:「师尊?我们要不要找一户人家借宿休息?」 穆云之望着对方肩膀上深色的污渍,连忙点头。 这一路,岁谂安为了让他睡得安稳,几乎没怎么动弹,虽说做徒弟的对师尊应当敬重有加,但一路被人靠着肩膀还心甘情愿挺住几个时辰的,他身边怕是只有一个岁谂安能做到了。 「师尊,该下马了。」 穆云之的思绪被少年拉扯而归,匆匆下马,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多看对方,只自顾自朝前走去。 只见面前有几座并排而立的房屋,有两座点着灯火。 「你好,有人吗?」 穆云之试着敲一敲门,里面没有响起任何动静,又见门框虚掩,不免心中奇怪,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一踏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岁谂安进屋后,顿时瞳孔紧缩:「师尊,这是……」 穆云之低头一看,方才绊到自己的东西是死去一只右脚,再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躺在地上,睁着双目,唇角流血,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屋子里冷嗖嗖的,周围杂物掉落一地,烛火倒是没烧融多少,看样子,是刚点燃烛火就发生了剧烈的争斗,命送当场,而除了烛火之外,隔壁还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风声。 再细细一辨,原来这不是外面在颳风,而是真的妇人的哭声。 「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果断循着声音寻找,原是在另一个空屋,他们开门进去,就看见两个人影倒在地上。 一穿着素衣的美貌妇人紧握着身边男子的手,眼神空洞:「救命!来人啊!有,有杀人鬼……杀了我的夫君!」 穆云之连忙凑近,没想到随随便便进一户人家就遇到了兇案,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两户人家恰巧死的都是家里的男人。 那妇人见了他,下意识护住了丈夫的尸身,满眼警惕:「你们是谁,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 穆云之见是岁谂安身后背着的长剑吓坏了她,忙牵着少年的手随着蹲下,和颜悦色道:「你别担心,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他如沐春风的声音一出,那妇人早就哭肿成核桃的双眼再次泛红,两眼的泪水啪嗒啪嗒掉落下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君这几日忙着进京赶考,我正帮他点燃烛火,忽然从窗外冒出一个红色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根刺,他用那根刺,穿过了我丈夫的喉咙……」 「刺?」穆云之微怔,低头仔细看看地上男子的身上,确实是有几个「孔」。 伤痕累累血肉模煳的他见得多,但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血孔,竟然是从后颈穿过,从喉咙而出,若真是被一根「刺」穿过,那只能是一根用金刚石制成的「刺」。 「你可看清那人相貌?」穆云之怀疑对方遇到了红莲教信徒,接着问,「是男是女?」 妇人双目惊恐,频频点头:「那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红衣男子,不仅杀了我的夫君,还……还侮辱了我!」 那妇人哭着说着,穆云之没想到这妇人竟有如此遭遇,面露凝重。 原来是位会用「刺」的红衣男子…… 如此作风,看来是红莲教信徒没跑了。 妇人看向穆云之,忽然瞳孔震颤,顿时大喊一声:「是他!就是他!」 第56页 这一声大喊以后,妇人连忙捡起身边的器物,不由分说地朝岁谂安身上一併砸去。 穆云之一愣神,忙挥起袖子挡下那胡乱的攻击,又点住妇人的穴道,忙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妇人双目怒不可遏,啜泣道:「我本以为公子是来救我的善人,不曾想你与杀我夫君的恶人是一伙的,敢问我与夫君哪里得罪了你们,竟然要被你们灭口!」 穆云之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身后是我的弟子,不是杀你夫君的红衣男子。」 「那个人长得也是像他这般妖艷,身上还挂着一枚玉佩,玉佩上面清清楚楚刻着一个『刘』字!我看见了!」 「刘」? 穆云之见妇人说话开始疯疯癫癫,心道一个长得妖艷,挂着姓刘的玉佩,眼下他还真没遇到过完全符合这个特徵的人物。 看来是那妇人把人认错了。 「您误会了,我们都不姓刘,你遇到的,应当是位与他相貌相像之人。」穆云之轻拍对方的手,尽力去安抚。 「什么……不是你们么?」妇人抱着头,两眼惊恐道。 他见妇人神志不清,嘆了口气:「不是,我们只是过路的。」 安抚完妇人,他起身说道:「此地谜团重重,我们就在这附近待上一晚,看看情况,明早再走罢。」 岁谂安望着对方身后的农妇,不快地扭过了头。 他心中对这妇人说出的特徵有些头绪…… …… 入夜,子时一刻。 这里距离京城还有百万里路程,四周没有掌灯,夜路不好行走,连月亮都被乌云遮得隐隐浮现出一个轮廓,若这里是城内,有夜行的机会,可眼下房屋的四周只有黑漆漆的山脉和树林,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穆云之住的是那妇人隔壁的屋子,虽然门口躺过死去的男人,但好过他二人留在刚刚的房子打扰妇人的清净,他安静坐在窗边,朝那黑漆漆的山脉凝望着,仿佛看的不是风景,而是同样的方向,规模宏大,群龙汇萃的北.京城。 还记得小时候,他时常与僕从走丢,观察着路上行人,有赶着回家吃饭的米面工,也有佩戴金石银饰,手指戴着扳指的官宦子弟,正在看热闹时,就被一群绑匪绑了去。 与他同样被绑的还有一个唯唯诺诺,穿着锦衣玉袍,头戴玉簪的小童。 「哥哥,我好怕啊。」小童时常红着眼眶,「他们会不会杀了我啊,我爹很有钱,但他不太喜欢我……」 儿时的他答道:「你家是哪个府上的?怎么把女孩子打扮的这么奇怪,穿的像男孩似的。」 对方耳垂泛红,揪起衣襟,露出上面的玉佩:「我是刘府的小公子刘基,不是女孩……」 那名小公子的名字他还记得,但记得更清楚的是那一双清澈有神,像小鹿一般的瞳仁,每每他主动搭话之时,对方都会像个含羞草一样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自己白玉兰般的面庞,方能回话。 「师尊,在想什么?」岁谂安突然在睡榻上发了话。 穆云之回了神智,并不想提起自己那些儿时的回忆,只摇摇头道:「没什么,你睡不着么?」 「师尊,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岁谂安似乎还在耿耿于怀方才妇人陷害他的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给他,「你别信那妇人的话。」 穆云之轻笑,走近轻拍他的被子:「我怎么会相信她呢,你一直都与我待在一起,想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城杀戮。」 此时,他与岁谂安正住在死人屋的另一个居室,虽然布局很窄,但里面竟然能摆下一张床来。 他见岁谂安一直眼巴巴躺在床上等他,就躬起身子,爬上去陪他,二人中间隔着两指的距离,仰望着天花板平躺,谁都没有合眼。 「师尊,我睡不着。」岁谂安回头,低低地开口。 「巧了,为师也是。」穆云之淡淡回应。 岁谂安玛瑙般的双眸目光如炬,凑近了些:「师尊,我是真的难以入睡,这几日我频频做梦,总梦见你受伤……」 他何尝不是频频做梦,觉得岁谂安要离他而去呢?穆云之苦笑着伸手拍拍对方的被子:「别说那些傻话,快睡吧,不然明早醒不过来了。」 穆云之想要安抚一二,却突然察觉,自己的心头竟涌出一股子酸涩。 思量起来,终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这可爱又可怜的徒弟,只睡一觉的功夫,就让对方遇到禽兽,遭到毒手。 经歷过种种磨难,穆云之才算是真正想把自己从压抑理智的情绪里抽离而出,彻底把对方当成自己的至亲,随即转头抱住那羸弱的身躯,让对方白皙的面庞埋在自己的肩头。 岂料穆云之勐地被对方的眼泪烫了下。 穆云之微怔,分开身子,见岁谂安两眼泛光,低下了头,强忍着不让眼泪凝结成珠落下。 于是穆云之心头一软,伸指弹了下对方的额头,嘆道:「你啊,怎么比我先哭了。" 过了许久,岁谂安才松开咬紧的唇,用蚊子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实在庆幸,能遇见师尊,又能与你走到今日。」 穆云之眨眼瞅瞅眼前的小脸,到底是认了命,摇摇头:「我也庆幸,只有你一个徒弟,不然一个都要千般万般哄着,再来十个百个,我岂不是要早早白了头。」 第57页 「所以师尊只能宠我一人。」 岁谂安伸手钻进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口蹭着,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香气。 穆云之只知他的可爱,却不知他的贪心。 岁谂安可以无时无刻都装成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也可以随时随地化作一个有城府,有头脑,会筹谋的成熟男人。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穆云之需要,他就可以把它当做是自己的主人格,去讨对方的欢心。 此时的穆云之被他搂着,还以为这是小孩子发自真心表达的亲昵,不仅不讨厌,反而还觉得有些窃喜。 陶儿在时,他还真没体会过如此被人需要的感受,只是充当长辈的角色,偶尔管教几次,每次陶儿都是气沖沖跑走,过一会儿就捧着一篮子山果兴高采烈回来,根本不需要他安慰。 然而像岁谂安这样难哄的少年,对他来说,居然体会到了一种吸引,一种「被需要」的快乐。 这种热烈,真诚,就像是一处令他沉醉的温柔乡,他真想一头扎进去,不再醒过来。 可就在他想到这的时刻。 嘎吱。 居室门前忽然响起脚踩地板的木头声,显然有人正站在他们门口。 「谂安,你听到了吗?」 穆云之小声问,怀中的人则是点点头。 「快过来。」 穆云之即刻起身,抓着自己的琵琶,又搂着岁谂安的身躯,随后滚进床底。 床下的刚好能容纳两人,穆云之一直注意力集中盯着门口,生怕有任何风吹草动。果然,屋门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花鞋。 穆云之一眼认出,是那位失了夫君的妇人。 穆云之纳闷对方为何会解开从昏迷中醒来得如此之快,眼眸就被白光刺痛。 是那妇人手中的长刀,上面映出了他在床下的面容。 穆云之瞪大了眼睛,捂住唇不敢出声。 但那妇人似乎并没有看向长刀上的倒影,只在床边踱步。 忽然,妇人的长剑刺进被褥,再抽出长刀。 她掀开被子。 床上空无一人。 挥刀的妇人深吸一口气,又在床边搜寻。 「小公子,人去哪了,为何躲躲藏藏不敢出声?」 妇人的声音变得呆滞空灵,就像是被一种幻术所控,穆云之心想难不成红莲教在侮辱这位妇人时,对她採取了什么手段? 穆云之此时疲惫不堪,内力还未完全恢復,但若眼前只有一位妇人,他仍是有本事一击击退对方的刀刃,再带着岁谂安逃出生天。 可是,这位妇人是否真的被控制,还不好说。 他也不知该不该就这位妇人抛下在这里不管。 身为一个侠义之辈,又身为一位医者,他总该为了这位无辜的妇人做点什么。 正在想时,忽然手指传来了阵阵疼痛。 似乎是因为方才从床上滚落得太急,又伤到了骨头。 「师尊,你是不是手指疼了?」少年在他耳畔小声说着,「此事,你就交给我处理吧。」 交给他? 穆云之心头一顿,不知他要用何种手段制服妇人。 第31章 妇人仍旧到处找着他二人踪迹。 噼啪。 身后传来动静,妇人迅速转过身,见一位少年将被褥塞在床下,将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活动着手腕,不冷不热开口:「你是被控制了么?」 妇人歪着头,似乎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正要出手,却凭空被多出的一道银光挡住。 只见眼前出现一把细长的长剑,握着剑柄的清瘦指节,随着执剑人的动作微微颤动。 「我问你,是不是被控制了?」 妇人呆呆地望着他,仍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岁谂安:「不说话,我就当你是了。」 还未等妇人反应,眼前的长剑便挡开她的长刀,直穿她的胸口。 「啊……」 妇人面色惨白,身体在胸膛被刺破的一瞬间,就已经去见阎王爷。 岁谂安面无表情杀完人,拔剑而出,为了不让鲜血溅到,他拔得很慢。 他并不想杀人,只是此人已经被红莲教药物所控,一旦被控,就成了活死人,彻底无力回天。 如果是被穆云之知道,定会出言责怪,所以绝不能被他看见。 他先将妇人的尸体抱了出去,再回到居室里找穆云之。 殊不知此时,他忽然神色痛苦不堪,单手捂着头颅,感觉大脑像是被某种利刃穿过。 他想尽力用内力平稳心绪,但他浑身湿漉漉的,后背也因疼痛冒出了一层薄汗。 不妙…… 院子里的妇人他已经无心去管,只能用微有些知觉的手掌贴上额头的肌肤,输送真气进去。 然而,不止大脑,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钢锥穿过,泰山压顶般的疼痛几乎将他击垮,即便他奋力用自己剩余的意志抵抗,也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太痛了。 岁谂安想狂叫,想大吼,却是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再睁开眼时,周遭已经变得宁静。他的身体虚浮缥缈,仿佛去往九霄之外的仙境。 岁谂安扶着额头起身,目视前方,除了白茫茫的天空外,什么都没看见,便低声道:「系统,我干扰了你们的主线剧情,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找我约谈吗?」 第58页 眼下,除了系统之外,也无人能将他带入如此奇特的地方。 话音落下,那道熟悉的,泛着薄怒的声音响起—— 【经过93天的穿书之旅,你已经试图谋杀男主三次,放弃支线任务两次,改变男主与穆云之的羁绊,让他二人反目成仇,再无做朋友的可能。】 【所以,系统暂时在此对你改变剧情的走向做出被钢锥穿过的惩罚!】 肉身再次像是被钢锥穿过,岁谂安耳边传来噁心的闷响,但他心知肚明,剧烈的疼痛不过是系统给予他的「幻觉」。 系统既然拉他进入这个世界,就是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任由摆布的「傀儡」,一切行动都按照剧情的指示表演下去,自穿书而来,他不仅擅自改变了剧情,还莫名其妙与npc穆云之不清不楚,系统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不是傀儡! 岁谂安抓紧头髮,大喊一声:「够了!」 【……】 饶是死板的系统也被这幅情景震慑,它只知道岁谂安有些与众不同的特质,却没想到这道吼声居然直接将惩罚关闭了。 他不仅没有了被用刑的惩罚,甚至还能操纵系统。 系统卡顿迟疑:【惩、惩罚已经结束,请宿主继续规范进行剧情。】 岁谂安眸光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规范?老子穿书,用得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我该怎么做?」 他再一声呕吼,这个类似仙境之地居然开始飞起了雪花,周围不停爆出乱码。 周围满是红色的错误屏幕报告。 warning!warning! 【宿主大人!请不要再对平台进行攻击!否则系统会在此崩溃!】 听闻系统绝望的提示,岁谂安冷笑了声。 他被穆云之这个宿命折磨得太久,等到系统闪烁的红灯晃了一会,才哑声问:「所以,穆云之是不是不会再遇见江左龙了?」 岁谂安内心自始至终都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系统:【……宿主,穆云之身为本书男主悲剧美强惨角色,不可更改,因此与男主见面实为必然。】 「什么?」岁谂安咬牙切齿,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他傲慢强硬的态度让系统红灯闪烁得更加频繁。 岁谂安摆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原着中的江左龙从头到尾都是个废物,结局依靠的就是穆云之根基自爆,给他白捡了个便宜,但是我也是男主候选人,你们只给男主角开挂,却从来不为我开挂,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系统的声音有些难堪:【宿主,这是设定,无法更改。】 岁谂安乘胜追击:「设定,设定,设定都特么是你们定的!我千方百计阻止江左龙与穆云之见面,也是为了最后等我一百级时,能够与江左龙公平竞争,结果你让我陪你们内定的太子读书?不干还要营造幻觉折磨我,告诉你,你们这个系统若是太不公平,我不介意黑了你们。」 【…………】 耳边沉默许久,系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系统现在就为贵方调整一下平衡性,请稍等。】 警告灯消失,岁谂安身后背着的长剑就散发出淡蓝色的气息光芒。 他抬起眼皮,将长剑摘下,拿在手中翻看,发现剑的重量似乎便轻了。 此剑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附着在上面,在他的手上隐隐颤动,就像是有了灵性的器物,将他认成了唯一的主人。 系统做出解释:【当下,您身上享有附魔buff,可以让你使用的任何武器攻击变得更加具有杀伤力,这是作为系统送给男主竞争者的礼物,若是贵方仍觉得不平衡,我们可以再做调整。】 岁谂安耸耸肩:「那穆云之的命运呢?」 【……贵方可以通过升级,提升武力等方式改变剧情分支,收穫不同结局。】 岁谂安将剑收好:「你们早就应该给我这样的buff,这样我对战江左龙也有了一战之力,也不会时常担心穆云之的近况,频频想着怎么黑你们了!」 【……】 岁谂安现在的语气全然不是在谈判,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相信,系统既然能把他的灵魂弄来这,一定是他的身上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品质,所以不管他怎么与系统提要求,系统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他逐出局的。 果真,系统语气客气了不少:【系统可以再退一步,我们可以从曾经的江左龙与穆云之见面的次数,从一年见面二十次,调整为一年五次,不能再往下调整,否则您最后结局时没有战胜江左龙,系统会将穆云之这个人物从数据中清除,请您悉知。】 岁谂安:「你说什么?」 【穆云之的作用就是辅助男主,既然减少了他与男主相遇的次数,在书中的作用也就不如从前,您若成为男主角,穆云之自会沾上你主角天命的光环,存活下来,反之,则被清除。】 岁谂安咬紧后槽牙:「…成,那就按照你说得办罢。」 一年见五次,总比这个人时不时出现要好上太多,若是自己一直紧紧贴在穆云之身边寸步不离,哪怕是江左龙来了也无法靠近穆云之一步。 话音落下,眼前缥缈的仙境骤然消失。 又变成了布满灰尘,一片昏暗的小村屋里。 穆云之就站在他的身旁,似乎被他方才突然晕厥吓得额头冒出虚汗,就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谂安,你可算醒了,方才到底怎么了?我看见你捂着头趴在桌上,把我吓坏了!」 第59页 岁谂安漆黑的眼珠滴熘熘转着,身上的汗还在,且并未凉透,显然他方才与系统的对话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间,并未碍到什么事。 他伸出手,掌心摁住对方放在自己胸膛的手,温声道:「只是方才脚步走得急,有些头晕罢了,现在已经无恙。」 那单薄的胸膛传出有力的心跳,穆云之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吞咽下一口口水。 那妇人已经不在屋内,穆云之不由得问:「谂安,那个村妇呢?」 岁谂安平和地转过身,不紧不慢道:「师尊,方才情急之下,我怕你有危险,就点了妇人的穴道,盯准时机出手,将那妇人打晕过去,可是……她好像已经不见了。」 穆云之凝视着眼前少年恬静的面庞,嘆了口气:「那就先不管她,我不能再让你贸然出手了,否则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若不在你身边,会让为师痛苦一辈子。」 没想到,穆云之并不在意那个村妇的下落,更在意他有没有受伤。 想到这里,岁谂安忽然收剑在他的面前蹲下,拉过他的手:「师尊,我有话跟你说,我的武功好像精进,可以在更多时候保护你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就让我成为师尊的依靠,在关键之时保护你。」 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认真,穆云之脸颊一热,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手指就像是被一根镊子紧紧握着一般,无论他使多大的力,都挣脱不开。 而岁谂安就像是盯着什么好玩的玩具,竟然张开泛白的唇,对他的手指狠狠咬下一口! 「!!」 穆云之没感觉到有多痛,接着听少年无辜道:「师尊,弟子这算是和你定下约定,日后若遇到危险,一定要依靠弟子。」 穆云之:「这……」 他从未见过用这种形式定下的「约定」,实在是令他难以招架。 「对了师尊,我忽然想起一种能帮助你手指恢復的办法。」岁谂安起身,一本正经说。 「什么?」穆云之挑眉。 岁谂安摆弄着他的手指道:「你的手指是不是又出现僵硬的情况了?还记得上次是如何恢復的吗?是您的应激反应被迫冲散堵塞的经络,你才能恢復。」 穆云之回忆起岁谂安上次替他疏通经络时,那奇怪的手法…… 他脸颊微红,「我们还要赶到京城,说不定那里有郎中可以帮忙医好我的手指,就不劳徒儿费心了。」 「为师尊排忧解难,是弟子的职责,何况您的手指早已无伤,只是差一套训练的妙招。」岁谂安道。 「什么妙招?」穆云之被他兜进圈子。 岁谂安:「师尊,你知不知道上次弟子是如何帮你改善手指的灵活的?」 穆云之摇头。 岁谂安:「有一种治疗手脚僵硬的法子,名叫『康復训练』,不过,这在古代是不是可以称作五禽戏?」 穆云之:「啊?」 穆云之手指的确不灵活,也听不懂对方口中的康復训练跟五禽戏有何关系,只见岁谂安上前,摆弄他的站立姿势,最终弓着身子,撅着屁股,一只手掌朝上,一只手掌朝后,才肯罢休。 「你……这是作甚!」穆云之耳根微烫。 第32章 岁谂安:「师尊可听过太极拳?弟子曾经帮助家附近的老人做过这套运动,此法可强身健体,滋补气血,改善身体的僵硬。」 穆云之心道老年人?他现在竟然只能与老年人做同样的运动了吗! 岁谂安在前示范一遍,他观摩下来,似乎真有强身健体之效,便也依葫芦画瓢模仿起来。 穆云之什么武功都学得极快,一套小小的太极拳自然不在话下,就算岁谂安不在面前打示范了,他也能几乎流畅地完成。 只不过……一旁的岁谂安像是在看山间表演的花孔雀,即便他衣袖甩得再用力,都像是在笼中杂耍给人看。 「谂安,我这套功法需得练多久?真的对恢復双手的功力有效?」穆云之问。 岁谂安:「师尊可以每日早晚各练一次,不出三日,就会有成效。」 是么。穆云之一听时间如此之短,练太极更加兴致勃勃/起来。 妇人的尸体被岁谂安趁他不注意丢到后院的井里,半个时辰后,穆云之才想起来问妇人的下落,岁谂安谎称是连同对方死去的丈夫一起埋了。 既然人死不能復生,穆云之只得长嘆一声,又一心一意改善身体。 「师尊别练了,休息一会吧。」身后忽然被人搂住。 「可是为师着急。」穆云之将他推开,摇摇头,「我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一直拖你的后腿。」 「弟子从未觉得师尊拖后腿。」岁谂安一字一句,「既然师尊不困,不如我们当下试一试太极拳的成效?弟子用力给你一拳,师尊做出反应,试试看能否接下?」 岁谂安这个法子让穆云之提起了兴趣,回头眨一下眼:「现在吗?」 岁谂安松开他,摩拳擦掌:「就是现在。」 徒弟都将此话说出来了,若是他不接下对方一拳,执意逃避,还有当师父的尊严么? 穆云之摆好架势,只见岁谂安衣袂飘飘,周身飘起真气,他双手聚气,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腕骨再次传来刺痛! 穆云之硬着头皮,见对方拳头还未出击,只能咬牙挺着。 第60页 那拳头如雷霆万钧,暴风骤雨,以难以估量之势袭来,近在咫尺之时,硬拳忽然变成了软绵绵的绵豆沙。 穆云之眨眨眼睛,只见岁谂安的拳头在途中化为掌,指尖窜进他的指缝,缓缓收拢。 ……? 穆云之双眸蓦然睁大,随后对方身躯前倾,竟压在他的身上,齐齐倒向睡榻。 旁人见了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正在两个死人屋前秀恩爱。 「……」穆云之忙去推身上的人,「下去,下去!成何体统!」 岁谂安一动未动。 穆云之觉得可气又可笑,一把将人从身上推下去,佯装恼怒道:「你戏弄为师!」 岁谂安这才乖乖下地,说再来一次。 可不管几次,岁谂安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扑在他身上,最后一次他还直接从正面环住他的腰肢,头靠在他的肩上。 穆云之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手没治好,就要多出新的毛病了。 断袖之癖。 穆云之不觉得自己会有断袖之癖,只因他不仅见过许多漂亮的男孩,还见过形形色色的美貌女子,但凡是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放着女人不选,去爱慕一个男人? 但与眼前这个少年待久了,竟觉得对方的脸蛋看上去比女人还精緻,肌肤如鸡蛋表皮一样白嫩,四肢如柳树那般柔软,身体还香香的,如此一副惹人怜爱的身躯,如何才能不让一个禁慾已久的他不心动? 「师尊,你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看。」岁谂安道,「是觉得我好看吗?」 「你当然好看。」穆云之不可置否,「不过,当下为师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嗯?什么事?」岁谂安歪着头。 「我好像从未教过你使剑,你怎么无师自通,自己就学会了?」穆云之凝视着对方身后背着的剑刃,挑眉道,「还用得这样顺畅,这不应该啊。」 岁谂安面色一怔,扭头轻咳了声:「因为弟子曾经看过许多习武之人使剑,看着看着,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 总不能说,他是在一次次杀人的经验中,自己摸索出来的。 穆云之眼中惋惜:「这样啊,我本想要找个机会,教你些音律……」 岁谂安:「……弟子更愿与师尊学习剑法!」 好吧。穆云之只好收回想教对方琵琶的心思,躺在床上嘆息。 声乐绘画都得有悟性之人能学得出色,岁谂安一遍遍推辞修习琵琶,这其中的原因不用说他也明白。 只是可惜,他这一身琵琶功,日后无人能继承,太对不起他师父的教导了。 「师尊不要难过。」岁谂安咬着下唇,「若是您真的想教弟子音律…弟子也愿意试一试。」 「真的?」穆云之双眸一亮。 「自然是真。」岁谂安弓着身子,「请师尊将身后的琵琶教给我!」 穆云之将信将疑将琵琶送给对方,先让他按照自己所说,先了解每根弦都是什么声音,然后再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 岁谂安也的确试了,他的音律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是差强人意,比较难听,穆云之本就沉重的睡意愈发沉重,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为师的双手好些,就教你练剑罢。」 岁谂安喜出望外,连忙跪下:「多谢师尊!」 不过只是不让学个琵琶,有这么高兴吗? 穆云之望着少年身后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迷离着双眼。 他曾经怎么没发现这把买来的剑有这么炫目的色泽。 意识逐渐剥离,他平躺在床上,就这么直接进入梦乡。 翌日,穆云之是被舞剑的声音吵醒的。 只见岁谂安手中的长剑飞舞出鞘,如雄鹰展翅翱翔,这穷困的房屋长年失修,早已腐朽,不等片刻,屋顶便掀出一个豁口。 待他起身时,残缺不堪的门又被剑气扫荡,哗啦啦轰然垮塌,连同旁边存放的竹枝扫帚一同倒地,在眼前形成不堪入目的狼藉。 这座屋子的主人早已逝去,穆云之只专注于对方英姿飒爽的剑法上,虽然有些没有章法,但从气势上就已经胜过许多江湖小辈。 他忽然觉得,有岁谂安当徒弟真好。 在那之后,岁谂安每每都会找些机会在他的面前练剑,练好了还会紧紧贴着他的身子要奖赏,起初穆云之还能忍,越到后面,他越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岁谂安每每打猎回到他们路上扎的营中,整张脸被暖阳一照,他就觉得自己的身躯好像就敏感地竖起汗毛,哪哪都发痒。 穆云之许久都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不知为何,有时盯着少年在说话的薄唇,都觉得像是亲过一般。 如此软软嫩嫩的唇,他再盯下去,就觉得对方快要凑过来,轻轻将他吮住…… 「师尊,你又在偷看我。」 岁谂安抿唇微微一笑。 穆云之心虚至极,盯着对方的笑颜,忽而捂住下腹,起身道:「我出去走走,打打拳,你在这烤兔子等我罢。」 岁谂安点点头,就用木棍叉着自己刚打回来的兔子,专心烧烤。 穆云之尽力夹着腿走路,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 到了小河边,穆云之红着脸从草丛走出,心道荒谬荒谬,身为老师,他方才的反应简直是一种耻辱。 第61页 还好刚刚岁谂安没有发现,不然他可没脸再当对方师父了。 他唿出一口气,暗示这种怪异的反应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走到山洞外,闻到兔子的香味,就知道已经完全烤好了。 「师尊,你可算回来了。」岁谂安将焦香的兔子递给他,眼睛一直盯着他的面颊,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给,可惜这附近没有盐巴,不然定然能烤出比现在更好吃的兔子。」 穆云之没太把他的目光放在心上,只顾着低头道:「你烤出的,自然要比我烤出的,要好吃许多。」 品尝了一口,果真外焦里嫩,即便没有佐料,也有肉类最质朴的香味。 「师尊,你手上沾东西了。」岁谂安忽然伸出手,摁住他的手背,「这是什么东西,颜色好奇怪。」 穆云之顿时被兔子肉卡到。 「原来是方才火星弹出的灰烬。」岁谂安低头帮他将手背上的灰掸掉,唇边笑意更深,「下次我会注意帮你挡挡火的。」 「噢……好的。」 穆云之垂下头,实则脸早就红成番茄。 他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方才悄悄做的事,被岁谂安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兔子烤得这么好吃,应当不会途中离开,在背后悄悄跟踪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终于见到了京城的影子。 眼前的建筑装饰装修富丽堂皇,穷工极巧,光是从城门口就能感受到都城的气派。 「还好,我们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敌人。」岁谂安回头看向穆云之,「只有师尊与我二人相互陪伴,真好。」 潜台词是,没有江左龙在中间碍事,真好。 穆云之:「你这孩子真是越发黏人了,若是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跟别的姑娘成亲。」 「我为何要跟别的姑娘成亲?」岁谂安撇撇嘴,「我只想与师父两人在一起。」 虽说岁谂安现在没到成家的年纪,但是穆云之不得不替对方做打算。 若是对方真没有娶妻的念头还好,一旦再长大些,有了念头,就要怪罪是他这个师尊没有替他着想了。 正在骑马经过城门时,门口的守门侍卫用长矛将他拦下。 「哪里来的,进城通令呢?」 穆云之一愣,心道多年未归,现在进城都要通令了,遂问:「我没有进城通令,难道我们没有通令,就不能进去吗?」 「不能,圣上有令,除非城内有官员来接你,否则是不能进去的。」侍卫冷着脸道。 一个侍卫不好说话,穆云之只好去问另一人:「这位兄台,我进城通令出门忘记带在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放我进去?」 「不能,都说了圣上有令……咦,你是不是穆家的公子?」 另一位年纪大些的守门侍卫似乎认出了他。 事到如今,穆云之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身份的,只道:「不错。」 「噢,我听说穆家的公子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就连穆大人都认为,自己家的儿子已经死在外面了,没想到这临近过年,你居然回来了?」 第一位守卫面露不屑。 穆云之见对方言语间有调侃之意,脸也冷了下来。 「你说对了,所以到底有没有方法让我进城?」 守卫:「我兄弟说了,只有通行令或者你的家人来接你,你才能进城,你身为穆家的大公子,应当提早传家书给你的亲人才对,怎么现在没见他们来接你啊?」 「……」 他听得下去,身边的岁谂安却站不住了。 「你若不放人,等穆大人怪罪下来,可不是你们能担当得起的,劝你们赶紧识相点,把路让开。」 「你是什么人,是在威胁我吗?」守卫霎时瞪圆了眼睛。 岁谂安冷笑:「我不过是个草民,哪敢威胁大人,大人莫急,我早已送了家书到京城,只是我们提前了些日程,家书还没送到,但若是得罪了我们老爷穆大人,后果恐怕就不是你能担当得起了。」 守卫被他这一身从容淡定的气势震慑,只得停止斗嘴,将目光放在身后的同伴身上。 「放他们进去,我倒要看看,穆家老爷还记不记得自家有这个离家多年的儿子!」 第33章 京城四河流贯,街市铺子的吆喝声在耳边响彻,茶坊、酒肆、粮市、赌坊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刚进城时,还有几位第一次前来寻亲的,不由驻足在街头中央,观赏城内美景。 穆云之五年未归,却觉得这偌大的京城与儿时的回忆毫无区别,若不是他在赶路,还真想停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在街边逛逛。 相较于他来说,身边的岁谂安对美景倒没有多大的兴趣,却在路过一家乐馆时,多看了两眼里面抱着琵琶的男乐师。 「师尊,你看那边,他们也会弹琵琶。」 穆云之回头望去,只见那些乐师个个手脚纤细,体态端庄,怀中抱着的琵琶即便做工廉价,也多了几分雅趣。 当今乐师琴师地位低下,许多人还因为此事看不起他,就连穆府老爷都因为这件事砸过他的琵琶。但穆云之心头倒不觉得自己被比作与那些人同样的乐师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那些人就像是他的知音。 「你喜欢他们?」穆云之问。 岁谂安缩回手:「师尊说什么呢,我只喜欢你一个。」 第62页 「可你方才不是一直在瞧他们?」穆云之失笑,忍不住追问。 穆云之虽表面冷漠正经,但暗地里很是高兴。 如果不是心里扭曲,谁会不喜欢一个整日说甜言蜜语,只宠着你的徒弟呢。 岁谂安:「我瞧的是他们人人背着与你一样的琵琶,样貌却都不如你。」 「……」 面对踩一捧一,穆云之还是决定不要表现得太过高兴为佳。 走着走着,接着,就看到了一个陈旧的府邸。 上面挂着的牌匾刻有「白府」二字。 那一瞬间,许多儿时的回忆涌入穆云之的脑海——当时的白家与穆家是世交,他与白小棠经常在此处玩耍,白小棠可惜自己不是个男人,不然长大以后定能为官做宰,为家族争光。 如今想想,已是物是人非,眼前挂着「白府」牌匾的府邸已经成了荒院,门上还被粘了封条,显然,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白府老爷惹了大祸,才会被朝廷查封。 穆云之嘆了口气,心道也难怪白小棠会说白家已经落败,选择加入碧云门,至少加入之后,不会被迫与刘家联姻,有自己的自由。 若是能把白小棠的遗体带回,交由她的亲人保管该有多好。 正在惋惜时,身后传出一道兴奋的声音。 「大公子?大公子!是你吗!」 穆云之讷讷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锦缎,手中捧着黄皮纸袋的丫鬟两眼含泪小跑而至。 「你是何人?」 那女子走近:「是我啊大公子,我是阿妙!」 「阿妙……你是阿妙?」穆云之眨了眨眼,紧握住对方的手仔细翻看。 阿妙是小时候照顾他的一个小女童,还声称以后嫁人就要嫁给大公子,当时他时不时就给阿妙一些赏赐,阿妙也经常给他做点心,一次不小心打翻了铁锅,她的掌心就留下了道明显的烧疤。 「阿妙,你真是阿妙!」 穆云之看见烧疤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见到的故人竟是贴身丫鬟,而对方更是用泪水打湿了衣衫。 「这些年你不在,穆家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鬼地方,你都去了哪里?怎么都不回一封信来?」 穆云之闻言,垂下头:「抱歉,我出门之后,就没想过再回来。」 阿妙长嘆一声:「大公子,这些年老爷一直在找你却找不到,整个穆家就被傅姨娘和二公子占据了,你若是早点回来,哪里能轮到他们当家呢。」 傅姨娘就是穆云之的爹娶的小妾傅馨,自小以来,他爹就宠妾灭妻,以至于他母亲窦氏早早病逝,现如今,他离开家门,整个穆家自然是他姨娘傅馨的天下。 穆云之垂眸:「穆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妙暗自左顾右盼,见街头人来人往,便领着穆云之从小路走回穆家。 岁谂安一直从身后跟着,穆云之向阿妙解释这是自己的弟子,阿妙只是简单打声招唿,就接着低头赶路。 她嘆道:「方才大公子也看见,白家已经倒台,如今穆府也变得如履薄冰,只有在朝堂上跟对了主子,随了大流才能全身而退,老爷谨小慎微,不敢在圣上面前露脸,可傅姨娘生的二公子总在外面惹祸,昨夜打伤了刘府的大公子,对方不依不饶要告衙门呢。」 穆云之回忆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就喜欢惹是生非,偏偏他的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问:「我爹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现在已经重病在床三日了,家里是由傅小娘把持的,幸亏大公子在此时回来,否则老爷若是一病不起,这个家,怕是彻底被傅氏母子败光了……」 阿妙正说着,忽然啪的一声,肩膀莫名挨了一记石子。 「阿妙,你在跟一个不三不四的陌生男子扯什么呢!」 穆云之忙揽着阿妙的肩膀,轻声询问:「疼吗?」 阿妙摇摇头,眼底多了些畏惧。 穆云之心中燃起些许怒火,见一个身穿碧色丝绸,披着金丝披风,手中摇着扇子的少年走来,从身后用扇子敲了下阿妙的后背:「让你去寺院里为家里祈福,你倒好,在这还跟陌生男子不清不楚!赶紧给我滚回府里去!」 阿妙默不作声,那道无情的扇子再次挥下来时,竟被穆云之一手抓在手中。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帮她挡着?」那少年公子咬牙切齿。 穆云之居高临下,语气寒凉:「穆子慧,为兄出门这么久,你连我都忘了?」 穆子慧听到「为兄」二字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原本乌黑的瞳仁骤然收缩:「天!穆、穆云之?!你是穆云之?」 他不可置信问了许多遍,而穆云之也是神色淡淡:「当时我离开家门,你不过才十岁,如今倒是长大了,不仅学会打人,还会直唿我的全名了。」 轰的一声。穆子慧恍若当头一棒,印堂发青,连连后退:「不、你不是穆云之,你不是穆云之,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娘……娘……」 穆子慧双手抱头,真像是见到恶鬼邪神那般,慌不择路,扭头就踏进门槛,边跑边叫。 穆云之抬头,才发现他与阿妙不知不觉已经走回来了。 进了门,府中的老妈子们都围着穆子慧,见他支支吾吾,都吓得不轻。 「二公子!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第63页 「二公子,夫人正在房中歇息,有什么事情你跟奴婢说。」 「不,不……我不要找你们,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穆子慧大叫一声,从旁边的假山后面一熘烟跑走。 那些年纪大的家僕这才朝门口望过来,其中一人瞧见穆云之那张面容,怔了一怔。 「大公子?」 「不错,是我。」穆云之点头。 「大公子?你真的是大公子?」那位老家僕曾是穆云之的奶娘王婆,对他的印象自然比旁人更深些,「我的天,一晃五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在外面遇难了。」 穆云之笑着摇头:「我一身本领,怎会遇难,听说我爹病了,能否带我去看看?」 王婆正要回答:「老爷他……」 话没说完,只听一道尖锐而富有气势的女人声:「门口吵吵闹闹,这是在作甚!」 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美妇从屋假山后走出,身后还跟着用扇子遮着脸的穆子慧。 穆子慧即便身边有母亲陪着,仍是泣不成声:「娘!娘,你看,有鬼魂出现了!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闭嘴,云之本就活得好好的,叫什么鬼魂?丢不丢人!」傅馨修长的指节拧了一下穆子慧的耳朵,终于把儿子教训得停止啜泣,这才罢休。 傅馨再看向穆云之,严肃的面容瞬间冰雪消融,笑脸相迎:「我说怎么门口这般吵闹,原是云之还记得我们穆家,五年过去,终于肯回来了。」 穆云之懒得与她多言,直截了当:「傅姨娘,我想去见我爹。」 傅馨「啊」了一声,眼眶红红:「真不巧,老爷最近生了一场重病,已经睡着了,若是你现在去打扰他,他这一激动,病情定会加重的。」 穆云之见她还是与五年前一样喜欢做戏,愈发觉得噁心:「那我何时才能见到我爹?」 「等入夜的吧,你许久没有回到穆家,姨娘也与你许久没有说过话,过来过来,让姨娘好好与你聊聊。」傅馨声音沙哑,却一副极为宽仁的模样,想走过来拉他的手进屋。 未等穆云之说话,阿妙就从身后拽着他的衣襟:「公子……您别和她进去,傅小娘子已经不是你儿时见过的那般,你若是和她进去,定是要吃亏的。」 「阿妙,你皮痒了是不是,谁准你随便扯着公子的衣衫的?」 一旁一位脸儿生的赵妈子见了,即刻瞪着眼珠子做出吃人的模样。 阿妙马上收回了手。 穆云之发觉穆府照顾自己的僕人已经消失了大半,现在多了十几副生面孔,想来也知,自从他离开之后,傅姨娘就给下人迎来一次「大换血」。 「姨娘说笑了,儿时我在你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多么,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穆云之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冷淡。 傅馨闻言尴尬地停下脚步,却仍露出了极为慈善的微笑:「云之,你说话还是与当年一样刻薄,姨娘几时待你不好?」 若非穆云之知道他的真实个性,恐怕现在还当对方是个有菩萨心肠般的好人呢。 说罢,对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打开给他看,穆云之一瞅,里面白花花的,至少有四五十两银子。 「这些年啊,我早就知道你该回来了,所以一直备着,虽说这些银子不多,可是穆府最近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你就拮据一点,在离京城远些的地方租个铺子,做做生意,这日子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 穆云之见状,勾起唇角:「看来,姨娘是当下就想用钱打发我走了。」 傅馨面不改色:「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姨娘不过按照老爷的吩咐,尽些绵薄之力罢了,你常年未来信,他渐渐把你的事忘记,只下令若是以后遇见了你,给你些盘缠,不让你饿死。」 「姨娘说这些话,是想说是爹要赶我走,跟你没关系?」穆云之逼问。 「云之,你误会了,姨娘怎么会想赶你走呢!」傅馨眼泪再次打湿了眼眶,「不论过去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那都是些误会,现在姨娘已经将那些事都忘了,你也别总是觉得姨娘待你不好,我们冰释前嫌,你也将那些事都忘了,好不好?」 「姨娘自然能将这些事都忘了,毕竟又不是姨娘儿子的腿受伤。」穆云之想起自己时不时就发痛的左腿,勾起了心中的怒火。 他一挥掌,夺目的白光击中最近的假山,竟咔嚓一声,假山的顶端碎裂成齑,南北飞溅。 穆府的女眷都吓得惊叫出声,护住自己的髮髻,以免被波及。 倒是穆云之出了气,心情稍微好些,在假山下找了处合适的地方,翘起二郎腿坐下来:「姨娘放心,我并不急,既然我爹没醒,那我就在此等着,直到他见我为止。」 「云之,你这孩子……」傅馨娇美的面颊微微抽搐,犹豫片刻,便收起银两,赔笑道,「罢了罢了,你要在这里等便等罢,姨娘去照顾你弟弟子慧,他最近惹了些祸,整日担惊受怕的,他刚刚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过会子姨娘再来看你啊。」 穆云之:「姨娘慢走。」 傅馨扭头,见穆云之这些年过去,武功没有丝毫退步之意,只得咬牙切齿,离开穆府大门。 绕了一条小路,就将方才训斥阿妙的赵老妈子叫到身边,轻哼道:「让穆府上下家僕都盯着穆云之,别让他硬闯进去见到老爷,再让阿妙准备一盘点心。」 第64页 赵老妈子:「点心?」 傅馨冷笑,压低声音:「我要让他活着进来,被人抬着出去!」 第34章 红墙绿瓦,枝繁叶茂的穆府此时变得极其安静。 等傅馨带着人离去,少年才走到穆云之身旁的位置:「师尊。」 「有事?」穆云之一愣。 岁谂安嘆息:「我总觉得那傅姨娘神色古怪,此番离去,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师尊,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他不是主角,虽有天命,但起不上什么作用,只能用言语提醒穆云之万事小心。 穆云之:「这我知道,我在这等着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五年过去,我要将傅馨伪善的面皮撕去,让世人看看她的真面目。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变小了,因为从小到大,傅馨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母亲的去世,乃至他的离家,都傅馨一手造成的。 他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他想要解开傅馨伪善的面皮,却不敢确信,论心计而言,自己究竟斗不斗得过那个从小就算计他的姨娘。 回忆途中,忽然感觉额头痒痒的。 像是被柔软的嘴唇触碰了一下。 「不小心擦到了。」 抬起头,见岁谂安直起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穆云之突然有种被恶作剧的感觉。 这个孩子脑子里在预谋什么,他岂会不知? 正想追究对方的行径,身后就传来谄媚的妇人声。 「大公子,大公子!这外面风吹日晒的,小心生病,要不进屋待会?」 是刚刚被傅馨叫走的赵妈子满脸堆笑走来。 穆云之动也不动:「我最近肝火过旺,正好想在外面吹些风,赵妈妈去忙吧。」 「果然还是大公子身强力壮。」赵妈妈笑容可掬,「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患上腿疾,三个月都在卧床,等到能下地了,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还和隔壁白家小姐出门跑着玩呢。」 赵妈妈若不提这些过往还好,一旦提了,岁谂安和穆云之的脸色都蒙上一层阴霾。 赵妈子浑然不觉,仍是杵在原地嬉笑着调侃。 「大公子既然腿脚不好,就坐在这里等好了,反正老爷早晚都要醒过来,不知老爷看见你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会问你左腿的伤如何了?还是会问你已经彻底能走了么?」 岁谂安欲动手时,被穆云之暗暗拉住衣襟。 「阿妙呢?她和王婆都被其他下人叫走,干什么去了?」 穆云之只好奇这都小半个时辰过去,方才那两位认出他身份的家僕去了哪。 赵妈妈两眼眯起,语气热切:「阿妙给你做点心去了,她说自己做的花生糕你五年都没吃过了,如今再尝尝她的手艺。」 话音方落,就见阿妙缩着脖子,满脸娇羞,手中端着一碟金灿灿的花生糕,从假山后气喘吁吁跑来道:「公子快尝尝看,这是我新研制出的配方,里面添加了牛乳。」 穆云之见到眼前花生糕堆砌成宝塔形状,散发着浓郁扑鼻的香气,便腹中馋虫大动,要伸手拿一个。 岁谂安在途中摁住他的手腕:「师尊。」 穆云之盯着少年桃花般的面容,见他目光瞟向赵妈妈,欲言又止。 以往他遇到危险之前,少年都会明里暗里提醒他不该去哪,不该见谁。 「赵妈妈,您一直在穆府鞠躬尽瘁,实在辛苦,来,尝一块花生糕吧。」 穆云之将计就计。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赵妈妈顿时脸色青黑,「这可是给公子的,我一个老妈子尝算怎么回事啊……」 她越说,岁谂安越是端起那盘糕点,直直朝她走去。 「使不得啊,还是公子先尝吧!吃剩了,老奴再把剩的吃完。」 「今日这花生糕你是不吃也得吃。」岁谂安直接捏着赵妈妈的嘴,将花生糕塞了进去。 赵妈妈一直咬紧牙关,宁可门牙被怼得肿痛不让对方得逞,岁谂安只得低声道:「你若是敢不吃,我可以卸掉你的下巴,等你吃完了,我再帮你摁回去。」 赵妈妈哪里想到一个长相如此美艷的少年郎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忽觉下巴一痛,竟真的三口并做两口将花生糕嚼碎生吞了进去。 阿妙心中疑惑,在一旁不敢吭声。 只见赵妈妈脸色青黑,捂着喉咙呕了半天,才脸色苍白道:「大公子,你、你真是……」 穆云之心道还真有蹊跷,站起身道:「五年前,我被傅姨娘暗算,左腿落下残疾,但这不代表现在的我仍是软柿子,吐什么,食物的药性已经进了你的身体,你现在即便是吐出来,我还能让你再吃下去十块。」 赵妈妈终于知道穆云之不是善茬,连忙跪下来求饶。 「大公子,你饶了我吧!这点心是阿妙做的啊!」 阿妙当下也明白事情的原委,也跟着跪了下来:「公子!阿妙没有下毒啊!我心中将公子视作兄长,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穆云之伸出两指,以真气击中赵妈妈的身躯。 赵妈妈忽然感觉肩头一痛,像是被人用匕首狠狠捅了一下,当即惨叫出声。 穆云之:「事到如今,你还想怪在阿妙头上。」 赵妈妈定睛一看,肩膀早已殷红一片,顿时两眼流泪:「大公子,我一把年纪了,你也理解理解我吧,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第65页 「你有苦衷就可以随便害人?这花生糕里被你们放了什么?」 「是……过了半个时辰就能麻痹神经,头晕目眩,脾胃出血的药……大公子,二夫人那里有解药!求求你救救老奴吧!」 说来也有意思,赵妈妈自己下毒还想厚着脸皮求救,而阿妙脸色惨白,哽咽地看向穆云之,「公子,我方才也尝过花生糕,该怎么办啊!」 穆云之:「别怕,我会找来解药的。」 「师尊,要不我直接杀了这个赵老妈子。」岁谂安阴沉着脸,剑刃逼近赵妈妈脖颈。 穆云之摇头:「不,我们直接去傅姨娘,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穆云之替阿妙点住穴道,延缓体内毒素蔓延,随后安抚几句,便一掌打晕跪地求饶的赵妈妈,带着岁谂安飞上屋顶。 五年过去,穆府的格局并无多大的改变,他们一路顺着屋檐向西而去,直直落下。 守门家僕见穆云之气沖冲杀过来,登时吓得魂飞破散。 「大,大公子!」 为首的家僕很快就被岁谂安扼住脖子。 「叫傅馨出来。」穆云之板着脸。 话音落下,尖锐的嗓音从屋内传出。 「穆云之,你胆子越发大了,怎么能直唿你姨娘的名字!」 傅馨方才还穿着娇艷欲滴的藕群,现在已经换成了灰白色的素裙,虽然嗓门高,但脸上的表情仍像是一个柔弱可欺的妇人模样。 所有下人见状,齐齐退到她的身后,就连刚被穆云之松开衣襟的家僕也连滚带爬跑到傅馨脚下。 穆云之在瞬间成为了穆家的众矢之的。 但他脸上仍是挂着笑:「你既然能派赵妈妈下毒害我,我为何不能直唿你的名字?」 傅馨面色风云变幻,两眼的泪水却止不闪烁:「云之……姨娘怎么会下毒害你呢,姨娘为人如何,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穆云之懒得与他多废话:「你是什么样的人,无需做戏给自己人看,我爹呢,我现在就去找他要解药。」 「我都说了,老爷病重,你若是现在执意去见他,他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你想让我守活寡吗?」傅馨红着眼眶捶胸顿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因为担心穆老爷的病情在难过。 穆云之看在眼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步上前,眼前却被快速窜出几个穿着截然不同的男家僕挡住。 这些家僕个个长得贼眉鼠眼,手臂粗壮,脚背宽厚,满脸正色,脸上无半点亲和。 「为何拦我?」 傅馨以帕拭泪:「我念你刚回来,不与你计较,可你不要太过分,未经姨娘的允许,你怎能随意进姨娘的屋子!」 穆云之道:「看来傅姨娘的屋子里藏着许多秘密啊,不然怎么连我这个做大儿子的都要防?」 傅馨一时无言,目光有些躲闪。 穆云之知道自己说对了,正色道:「姨娘若喜欢拦着不让我进,云之更要走进去瞧瞧了。」 他再挪步时,一只粗壮的臂膀将他拦住,紧接着,他的身后似乎也有人将掌心推向他的后背,控制住他的脚步。 穆云之冷笑,「这些人都是傅姨娘从哪里找来的?」 傅馨一改方才的柔弱,语气稍稍疏离:「云之,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等着老爷醒来再进去比较好,否则我只能按照家规惩处你。」 她自认为这些武林高手就可以制止穆云之闯入的行为,殊不知「你」字方落,对方身旁围上来的家僕通通被方才站在身后的少年一掌噼开。 傅馨不了解岁谂安与穆云之的关系,只是单从外貌上看,岁谂安一副精美瓷器般的面庞,身体纤细,看上去碰一碰就碎了,哪里是这些家僕的对手。 何况这个少年不过也才与她的儿子穆子慧一般大而已,就算有武功傍身,又有何威胁。 「嗯?哪里冒出的小子,毛长齐了么!」 在傅馨的指挥下,这些家僕同时从身上拿出一条如瓷盘那般宽的白绫,两两一组,像是抛绣球那样将同伙一人抛去数尺,另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内力由上而下,锋芒势不可挡,令人避无可避。 这一招「百花齐放」可谓是傅馨自认为见过的最厉害的绝招,凡是站在正中央受到攻击的敌人,势必无力回天。 在家僕的进攻下,岁谂安忽然一跃而起,在屋檐悬身倒挂,手中长剑身如倒泻的银河从天而降,剑锋的怒气如风驰电掣,滂沱大雨,将家僕手中的白绫一绞而断,碎片如星尘般散开! 傅馨被这一番情景吓得不轻。 她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不仅没被捅成蜂窝,反而如鸿雁般升天,足踏白绫,凭藉穆云之教会的轻功挥剑奔她而来! 躲在她身后的家僕早已四散而逃,独留傅馨一人杵在原地。 那瞬间,所有人都认为她只剩两条路。 若她向后闪避,定会身中重伤,流血倒地。 若她向前一步,只有一条死路。 可就在剑刃即将刺进她的喉咙时,忽然右侧轻功扑来一个男性家僕,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快如闪电的致命一击。 岁谂安霎时眼睛睁大了。 傅馨躲过他的进攻,便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回身将来迟的贴身家僕一掌推开,跌跌撞撞地朝屋内跑去,惊唿出声:「救命!救命啊!老爷,穆云之要杀人了!」 第66页 第35章 「老爷,老爷啊!」 傅姨娘一路狂奔跑到内室,扑在床榻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床榻上坐着的中年男人两腮瘦削,宽肩厚胸,眼中透着隐隐的憔悴。 傅馨哭得梨花带雨,述说着胸中的委屈。 中年男人长嘆一声,摸着额头:「行了行了,快起来,你这样哪有一点穆家当家夫人的样子!」 「老爷只顾着凶我,都没看见那穆云之是如何对我的,我差一点就被他带来的人一剑取了命!」傅馨掌心在他的大腿拍打数下。 「好了好了,别难受了。」穆老爷将人扶着坐起身,眼眸朝门口瞧上一眼,顿时打了个激灵,「你是何人?」 一个身穿质朴蓝袍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把沾着旧血的长剑,髮丝凌乱地贴在面颊与脖颈,呆滞的双眸满是凄肃的杀意。 对方缓缓开口:「亲儿子回来,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么。」 穆老爷脸色突变,接着,少年的身后,就走近一背后背着琵琶,额头挂着珠链的碧衣男子:「爹,这是我徒弟。」 穆老爷从五年前就没再见过穆云之,如今再见到对方成年时的模样,恍如隔世:「云之,你、你回来了?」 见对方手足无措,还与方才险些杀了他的「兇手」狼狈为奸,穆云之不仅心酸道:「爹,你为何明知道我在外面找您,却与傅姨娘串通一气,不肯发出声音让我知道你在哪?」 穆老爷脸颊微微一僵,身旁傅馨蹙起柳叶眉,整个温软的身躯趴在中年男子的身上,小声呜咽,而他自己则抱着妇人的纤腰,轻声道:「云之,你别误会,你多年都没有过来信,突然回来,我担心你是朝廷上那几个对头派人来捉我把柄的内应,所以才未曾出声嘛。」 穆云之钻进了拳头:「堂堂朝中五品官员,竟然担心自己的儿子成了反贼,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耻笑!」 穆老爷轻咳了声:「不过担心而已,你若没有,岂不是更好?你能活着回来,我感觉很高兴,快,让你徒弟把剑放下,再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穆云之一动未动。 穆老爷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身旁的傅馨帮他把手放回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道:「老爷,云之凭藉自己的武功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本在想,多年过去,或许他的性情能有些改善,能回家考个官职,为家族整个脸面,可是事到如今,他跟你说话都变得这般刻薄,真真令我失望。」 「傅姨娘与其替我失望,倒不如替自己的儿子担心,我听说,穆子慧在前几日打伤了刘府的小公子,不知这件事摆平了没有?」穆云之专挑对方的痛点勐刺,不给傅馨一点得意的机会。 提起这个,最生气的还是穆老爷,他当即将身旁的妇人推走,哼道:「提起这个,我就生气,都是你养的好儿子一直在外面惹是生非,才在风口浪尖上把穆家置在火上烤,你把穆家当什么了,为你儿子准备的集市?」 他说话的同时,还伸手捏着妇人的下巴,后者白皙的肌肤骤然发红。 「老爷,子慧的事情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看好,但是你不能一直责骂他啊,若不是那个刘家的大公子对他出言不逊,他又怎会动手?」傅馨为儿子辩驳的同时,不忘提醒对方,「你得帮帮子慧啊!若是这次忍下来,下次京城内都会传遍我们穆家子弟软弱可欺!你期望穆家的名声变成这样吗?」 穆老爷:「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道子慧哪里做错了!」 他无奈放开旁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蓦地感觉百会穴抽痛,便捂着额头嘆息道:「云之,你也看见了,子慧这两日在城中出了事,我也因此卧病在床,穆家这两日已经水深火热,你若是与傅姨娘发生了些争执与误会,也得等我把和刘家的恩怨平了再说。」 「我可以不计较刚刚拦我的事,但是傅姨娘所下之毒的解药,我现在必须尽快拿到。」穆云之面不改色。 「下毒?」穆老爷眨眨眼,回头看向妇人,「他口中说的是什么毒?你对云之下毒了?」 傅馨神色诡异,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什么下毒?我哪里有下什么毒?穆云之,你休要污衊好人!」 穆云之:「姨娘,赵老妈子都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与我,她受你的指使,在阿妙做的花生糕里下了会脾胃出血的致死药,你现在抵赖也没用,现在我就要解药,快给我拿来!」 傅馨听到后半段,已经面上毫无血色,痴痴地望着穆老爷,道:「老爷,我怎么敢给赵老妈子下那样的命令,她平时做事都很粗心,若是一不小心败露了,我以后在京城的名声还怎么混!」 穆老爷早已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傅馨大腿:「行了行了,你早就没有名声了,下毒的事先放着,现在人命关天,你有什么解药,就赶快拿过去!」 傅馨被老爷板着脸训斥,只得慌张转身,去找丫鬟送药。 穆云之看在眼里,心头髮寒。 他的爹既然已经认定了傅馨是下毒兇手,却不算多意外不追究,就证明傅馨在府中下毒已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他的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煳弄过去。 他从小生活到大的穆家,怎么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爹!爹!完了完了!」 只见穆子慧散落着碎发疯疯癫癫从外面跑进来,此时的他早已没了方才打阿妙的气势,反倒像是个还涉世未深的小童。 第67页 「我不要和他去,我不要,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穆子慧哭哭啼啼钻进娘的怀中,傅馨抱着穆子慧的小脑袋问:「怎么了,你要去哪,谁要带你走?」 穆子慧涕泪横流:「是刘家的人带着人杀过来了!他们要带我去衙门!」 「啊?」傅馨只觉晴天霹雳,带着儿子凑到穆老爷身边,跟着痛哭,「老爷,那刘赦简直欺人太甚,他今日敢这样贸然在穆府前叫嚣,以后咱们在京城里的日子该怎么混啊!」 穆子慧一听也提起精气神:「爹,我真的只是打断他一条胳膊而已,那胳膊还是能养好的,刘家如此兴师动众,我看他是故意讹我,讹穆家!」 「你给我闭嘴!」穆老爷咬紧后槽牙,将睡榻上的玉枕举起来,砸到穆子慧的肩膀上,顿时将人击得仰倒在地。 府中下人见了,通通背过身去,不看自家主子挨打的场面,生怕日后吃不了兜着走。 「你都不知,那刘家刘敕天天对我虎视眈眈,巴不得我们家出什么乱子把我头上这顶乌纱帽摘掉!你这逆子天天给我使绊子,是不是想快点让我死!」 穆老爷赤红着脸说完,就被傅馨摸着胸口顺气。 「老爷,子慧我已经狠狠责骂过了,您若是想罚他,等刘敕走了,可以随便吊起来打,但是现在刘家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儿子直接送去衙门,不然一夜过去……整个京城的人就都知道,咱们穆家的公子打了人……」 傅馨温软的话一出,穆老爷只得冷哼着挥袖下榻,周围四五个家僕顿时回身,围过来帮其穿衣。 穆子慧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滴熘熘四处转,看见穆云之就站在门口,顿时脸色青黑。 穆云之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面无表情道:「你们演的这齣闹剧我并没有兴致,我只想知道,你们的解药到底给不给?」 穆老爷穿戴好锦衣华服,走到他的身边:「阿妙和赵妈子的毒我已经派人去解了,你无需牵挂,跟我来,等穆子慧的事情处理完,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穆云之一听是私房话,只能看向岁谂安,轻声细语:「你在这等着。」 …… 穆府门外。 众人群中,为首穿着朱红色绣袍,身上挂着羊脂白玉的中年男人便是当今津门知州,刘赦。 穆老爷开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对方进屋一叙。 刘赦倒也没驳他面子,带着一群家僕大摇大摆走进府内。 等到进了屋中,主人家为客人倒上了茶,刘赦才盘着身上的白玉,扬起下巴道:「前些日子听说穆大人重病在床,故而刘某今日特来看望,不知穆大人的病可好些了?」 穆老爷:「多谢刘大人关心,只是逆子犯下大错,穆某一直欠刘大人一个交代,实在惭愧,对了,刘公子呢?还在家中养病?」 提到此处,刘赦两眼一抬,回头道:「刘基,站那么远作甚,穆大人叫你呢!」 穆老爷身躯微怔,回过头去,只见刘赦带来的一众家僕身后,居然还藏有一个身高很矮,穿着素色的衣衫,面色如瓷的人。 对方两眼畏缩,嘴唇少了些气色,乍一下看上去与那些家僕大差不差,但仔细观察,对方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文学气息。 再一看,对方领口露出的肌肤缠满了绷带,右臂袖口露出的一寸指节也是如此。 「这位就是令郎刘基?真是一表人才!」 穆老爷万万没想到被穆子慧欺负的竟是个如此俊秀怯懦之人,忙将身边僕从手中的茶杯亲自端到对方跟前,「穆子慧这个逆子,成天在外胡作非为,竟然连如此儒雅的刘小公子都敢欺负,看我今天不打死他!」 刘赦一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摇头道:「诶,穆大人,我们儿子将来可都是未来为官做宰的料儿,打死是不行的,本来嘛,这孩子之间发生些口角和摩擦我本不欲参与,但刘基被你们二公子打断了手,来日若留下病根隐疾,耽误了前程,府中老母定会埋怨是今日我没有替她的孙儿讨回公道!」 这一发言,穆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切都是我儿的过错,请刘大人放心,令郎的医药费都由我付,除此之外,这个逆子我早已吊起来打了两天,接下来三月,我会日日让他在佛堂罚跪,为刘公子祈福。」 「噢?罚跪祈福?穆大人该不会如此草草了事的行径就算是为我赔罪吧?」刘赦显然面露不满。 「那,刘大人以为呢?」穆老爷问。 刘赦勾一勾唇:「刘某认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我认为,子慧应当拿来一根棍棒,亲手让刘基打断他一条胳膊比较好。」 「啊?」穆老爷瞪圆了双目。 让对方儿子反过来打断穆子慧一条胳膊? 第36章 「刘大人。」穆老爷起身拱手,「我听闻是刘基公子开口辱骂在先,我儿才失手伤人,如今您为了讨回公道,故意让刘基公子打伤我儿一条手臂,怕是不合适吧?」 刘赦放下茶杯,哼了一声:「穆青山,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只把你的儿子当做宝贝,那别人的儿子算什么?」 说罢,刘赦抬手招唿刘基走到他的身边:「再说,我儿积石如玉,站如翠松,哪里像是会口出狂言辱骂别家公子的狂徒?说不定也是你家那穆子慧不敬在先,口出狂言,犯下大错,才回来添油加醋鬼扯一通,诬陷到我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身上!」 第68页 望着刘基那被一层雪白薄皮包裹住的瘦骨嶙峋的身躯,穆老爷额角流下冷汗:「刘大人,话不能这样讲,古有匡衡儿时凿壁偷光勤学苦读,最后却鱼肉百姓的故事,后有李绅主张节约,私下却铺张浪费,做尽丑事的故事,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这样,把子慧叫出来,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个清楚!」 刘赦抿唇一笑,摆摆手道:「那你去把穆子慧叫来。」 穆老爷吩咐下去,小厮点头答应,俯下身子出去。 没过一会儿,穆子慧踏足进门。 「爹……」 他平日里被亲娘维护惯了,刚被父亲教训一顿,眼下再看见对方那张严肃的面容,就已经吓得两腿发软。 穆老爷望着如此不争气的庶子,摇头嘆气:「当着刘大人的面,把你打人的缘由,一五一十全都说个清楚。」 穆子慧不情不愿:「啊?要我说这个?」 穆老爷:「是我要将听事情的经过,快点。」 穆子慧缩成一团,吞吞吐吐:「哦,当时,我在酒楼,正和朋友们掷骰子玩笑,就看见小公子刘基进门,他前前后后围了十几个僕人,掌柜的看见他进门,比对我的态度还热切,我就骂了掌柜的是做小伏低的狗,把狼狗当主人,当时刘小公子听完之后很生气,过来与我理论,说我连外面的狼狗都不如,我自然生气,再与他理论几句,他居然直接说我连离家多年的大哥都不如,我这才发了火,拿起身边小厮的棍棒,把他的胳膊打断了……」 穆老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真是这样?」 穆子慧垂下头不吭声。 穆老爷指着他的鼻子:「我当是你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动手打人,不过是因为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罢,抬手就给了穆子慧一巴掌,后者当场两眼发红,扑通一声跪下。 刘赦听闻冷笑:「原来穆二公子竟然是因为一个失踪的大公子穆云之而生气,才迁怒于我家刘基,你们穆家子嗣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耐人寻味。」 说到最后,眸光斜瞥了一眼一旁的儿子。 果然,在听到穆云之名字的那一刻,刘基的身躯微微震颤。 儿时他们经常在白府的家门前玩耍,可惜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们已经多年没有再见过面。 或许,他的云哥哥,已经死在外面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从柱子后传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心中这般恨我?」 他一出现,不仅穆子慧,就连刘赦和刘基都打了个激灵,正是那头戴珠链,面目俊秀,身后背着琵琶的穆大公子从门外现了身。 刘基心跳怦然,激动之心溢于言表:「云……云哥哥!」 刘赦拉住儿子的手,没让他冲上去,只道:「哟,云之,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到穆家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云之与那二人对视一眼,俯身拱手道:「晚辈今日晌午才归,本想着日后若有机会拜访刘府,却不曾想今日就遇见。」 刘赦点点头,没有答话,却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 刘基口中一直夸赞的追逐意气风发,眼中透着执拗与坚韧的穆云之,五年过去,此人的眼神还是与从前如出一辙。 真不愧是曾经轰动京城,被人歌颂传扬的少年英雄,单从气质就与众不同。 穆老爷见穆云之现身,摆摆手示意对方走到自己身边,再自己整理好衣袖,拱手对刘赦道:「刘大人,穆某自知子慧做得不对,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好好惩罚他。」 「爹,凭什么只惩罚我,他用穆云之出言辱没我的时候,就没有一点错吗?!」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穆老爷又一袖袍扇过去。 刘赦看着热闹,笑道:「穆大人,令郎说话的态度实在扭捏,你送的那些医药费我都可以不要,因为我心中觉得穆二公子欺人太甚,倘若我今日就此放过他,将来他见了我儿,恐怕会再次出手!」 穆老爷连忙赔笑:「刘大人说笑了,子慧年幼尚不懂事,待我关他几月,他出来后定然不会再犯!」 刘赦冷冷嘲讽:「俗话说得好,不挨打不长记性,穆子慧小小年纪就对年长之人下手这般重,若不加以惩处,日后怕是都敢在学府殴打先生和同窗了。」 说到这,他直起身子,俯身压低声音:「你若不愿意也罢,我听说最近建昌总兵许平昌的私生活不检,穆大人若是知道他的底细,能在朝堂上弹劾他的话……这笔帐就勾销,你待如何?」 「你……你!」穆老爷如今才恍然大悟。 当今朝堂上有两派阵营,一是建昌总兵许平昌为首的主和派,二是以国舅包志宁为首的主战派,而他背靠主和派一党,自然知道许平昌一些不为人知的错处。 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是假的,最终目的,都是让他背叛当今再上的靠山,转而去投靠他人! 「爹,你快说句话啊!」穆子慧脸上失了血色,慌乱摇晃着穆老爷的衣袖。 穆老爷思量再三,眼底透着寒凉,转身道:「慧儿,刘公子已经断了一只胳膊,就算要打,也是不疼的,就当是给你个教训罢。」 穆子慧:「啊?爹……」 他早已面色苍白,没来得及逃跑,一名家僕就听从老爷的吩咐欠身递过去一根木棍,刘基握在手心,一棍打上穆子慧的屁股。 第69页 穆子慧本以为那般瘦弱的身躯使不出力气,但是没想到自己竟被一棍子打翻在地,屁股火辣辣的疼! 「爹!你快阻止他啊!」 穆子慧心头屈辱,满地打滚求救。 刘基见人在地上嗷嗷直叫,心中却无半分停手之意。 他会再帮云哥哥多出几口气的。 随后咬紧后槽牙,再狠狠挥下一棍! 「嗷!」 穆子慧被刺激得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刘基接二连三连打数下,直到穆子慧缩成一团嚎啕大哭,才把棍子扔到地上。 「好了刘基。」 被刘赦不轻不重唤了一声,刘基只能垂下头,被家僕簇拥着,转头看向穆云之。 后者却只望着地上打滚喊疼的穆子慧,没有多看他一眼。 刘基满腹失望,但能再次见到眼前的人一面,已是心满意足。 「云哥哥,我们数年未见,等有了空,你一定要到府上坐坐,我会备好你最爱吃的点心等着你的!」 等到刘基被贴身侍女拉着跟随着刘赦的脚步离去,大门也彻底被关上,穆子慧的身躯才被人扶着站起。 穆子慧大哭:「爹……我没脸见人了!」 他在旁呜咽,穆老爷则是吹鬍子瞪眼:「你还知道你没脸,谁叫你打人弄得满城皆知,人家今日摆明了就是来羞辱我们的!他若是合起伙来去圣上面前告御状,别说是我的脸面,就连整个穆府恐怕都无出头之日!」 「这,这不能怪我啊!若不是穆云之,我如何会打了人!」 穆子慧满脸憎恶,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可怜兮兮。 穆老爷却懒得多看他一眼,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带着子慧先退出去,我有话跟云之说。」 「爹,您都不心疼我吗……」穆子慧揉着眼睛。 「出去。」 被老爷二次下令,家僕们急急忙忙围过来,将穆二公子拉出前厅。 从外面关上了门,屋内静悄悄的,唯独剩下两个背对背站着的父子二人。 穆云之静静地望着窗外,遥想当年自己小的时候,经常来这个屋子,还是被母亲带着进来吃点心,吃累了,就练练琵琶。 每每琵琶声被父亲听到,都会被破门而入,少不了一通责骂,然后夸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穆子慧懂事。 眼下,他的父亲不知吹了什么风,居然没在刚刚的事情上怪他,反倒让穆子慧赶紧从眼前消失,难不成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正当他纳闷时,就听穆青山问:「云之,你现如今,还在弹琵琶吗?」 穆云之语气嘲弄:「父亲这话是何意,又想像五年前那样,阻止我在家弹琵琶了么?」 穆老爷长嘆一声:「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不该如此苛待你,你学得一身武功,又以琵琶音为武器,我应当多夸奖你才是,不应当一直打击你。」 穆云之不解地回头,讷讷道,「太阳真从西边升起来了啊,您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穆老爷:「人到中年,有些事情总得看得开些。」 穆云之:「是么……那我现在为爹弹奏一首《飞花点翠》如何?」 穆老爷神色微僵:「弹。」 穆云之既要试试父亲的态度,自然说弹就弹,绝无半点拖泥带水,他眼下手指还算灵活,穆老爷默默坐在一旁乌木雅座上,安静听他的弦音启奏。 起初穆老爷饱经风霜的面容略带祥和,指节跟随着他上扬的曲调轻轻舞动,可每每抬起头时,都马上又低垂下来。 曲声过半,穆老爷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拍拍手道:「好了好了,云之,你的琵琶技艺果真极强,令我刮目相看,若是我也有机会看看你用琵琶练武就好了。」 穆云之将多年珍藏的乐器抱在怀中,直视父亲道:「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从方才起,穆老爷就一直藏着心事,似乎总想起个头,却又不敢说。 他的爹地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了? 穆老爷先是走到窗边,凝视着院落中翠绿的花草,若有所思,随后走到穆云之的眼前,低声道了一句。 「你可见过……红莲教的圣女?」 第37章 穆云之:「为何问这个?」 穆老爷压低声音:「前些日子,我听江湖中的人说起红莲教攻占洛阳一事,他们提到你也在洛阳,还说你与他们勾搭在一起……」 穆云之斩钉截铁:「我没有!」 他不想如此重要的立场都被人误会,否认得极快,但穆老爷身子后仰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因为又过一日,这个谣言就随着你在洛阳城大闹一场解救百姓的事件消失了,甚至,洛阳百姓们还编了一首民谣,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 穆云之眼睫上抬,没想到在洛阳城砸碎粥碗的事,被百姓们编成民谣,传入京城。 那岂不是,整个文武朝堂都知道他穆云之在洛阳与红莲教之间发生的事了? 「现在不仅洛阳城,就连京城的百姓都经常夸赞你呢。」穆老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他张开双臂,「我就说我儿子厉害嘛,云之,你可真是我们穆家的大功臣啊!」 穆云之:…… 无端被亲爹拥住,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原来亲爹不是要来质问他的,而是特地来感谢他的。 第70页 穆老爷一边拍着他的嵴背,一边道:「你知道现在圣上最心悦哪件事吗,就是你在洛阳城以一己之力单挑红莲教数十人,拯救百姓于水火那件,圣上说了,可惜你没能活捉到红莲教圣女,不然他就亲自封你为国家功臣了,赏千足牛羊,黄金万两…」 穆云之被穆老爷的胳膊勒得快喘不过气,只得使些真气将人分开。 圣上竟会如此看重此事,将活捉红莲教圣女的期望放在他一介江湖人的身上,估计在众臣面前也没少夸他。 他的父亲穆青山在听见皇上对自己的儿子做事赞不绝口时,定会想到未来可以更上一层楼的仕途,再联想他的儿子若再当个官,就是穆家后继有望,以后世世代代吃穿不愁,延续老祖宗的香火,心里乐开了花。 此时的穆老爷手虽然被真气烫得火辣辣的,脸上倒是神采奕奕:「其实,我最怕的是你当真与白莲教的人勾结,因为咱们身旁的白府,就是因为他们与红莲教的人暗中勾结,被圣上知道了,才会落得现在满门抄斩的下场,还好你走的是正道,不然……哎,就落得同样的结局咯。」 听到白府,穆云之犹如晴天霹雳:「白府与红莲教勾结?」 为何白小棠在与他见面时,从没有提过此事? 穆老爷捂住穆云之的嘴,嘘了一声:「这件事现在城内的人都不敢提,基本上是谁提谁就会被牵连的,所以我只跟你暗中提一提,你出门千万可别往外说啊,这红莲教啊,专门暗中收买一些朝廷五品阶级以下的官员,无需他有多大的权,只需要他靠近兵部,你知道,现在是外族来袭,内里又不安生,圣上正在琢磨着和亲之事,就发现自己的粮草库被烧了,这一彻查,就查出白府的二公子与红莲教暗中勾结,与粮草库被烧一事脱不了干系,这才下令把白家满门抄斩。」 穆云之面无表情:「那白小棠的下落如何?」 穆老爷身躯微凝:「白小棠早在三年前就离开白家,她的家人都以为她在外面被土匪杀了。」 穆云之想到白小棠的真正下场就觉得唏嘘,从小就娇艷欲滴的花朵,等待她的,却只有凋零枯败的命运。 白小棠恐怕也是知道家里的情况,觉得自己了无牵挂,再无未来,才会选择自戕的。 穆老爷看着自己手中的扳指,长嘆一声:「所以人吶,千万不要走错路,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有再多的聪明也无用了。」 穆云之点点头,也只剩下心中的惋惜了。 接下来,穆老爷说了这段时日,听说开封郡守手中的秘籍偷天换日今日申时就要进献给圣上的事。 穆云之回想起红莲教圣女对此虎视眈眈,为了一本秘籍封锁住一座城,就也对此秘籍好奇起来。 正要提醒,穆老爷却说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这几日红莲教圣女和碧云门的门主都在对此秘籍虎视眈眈,估计,圣上会想办法在路上拦截,你呀,这几日先别急着出头,因为我料定这开封郡守手中拿的一定是本假秘籍,他与圣上串通一气,散播今日进献秘籍的消息。为的就是引红莲教派人出来,好活捉他们呢。」 穆云之闻言,对圣上布下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谋起了兴趣。 对方口中的开封郡守就是他们在船上遇到的那名想要买下岁谂安当娈童的老者,而他不知用什么法子,抢到了天下武林高手都想要的「偷天换日」阴卷,引起了红莲教圣女墨昭和碧云门门主殷兰的注意。 即便这郡守手中的「阴卷」不是真的,但是有了这条「线索」,她们定会想尽办法全力以赴,拿到这个秘籍,修习这闻名天下的绝世武功。 郡守从洛阳来到京城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想必也是圣上故意安排的,穆老爷说,到时圣上会派上百铁骑护送郡守赠送郡守平安拿着秘籍进攻,若是中间出了岔子,刚好将肇事者一网打尽。 这一条计策实在是妙,但是更妙的是,碧云门的门主若是出现,那么他说不定也能有机会见到陶儿。 陶儿……不知这小丫头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 未时三刻,穆云之才垂头从穆家前厅出来。 外面像是刚刚刮过一场风沙,门口的石子路上积了一层黄土,正被家僕们用扫帚小心翼翼打扫。 其中一名家僕看见穆老爷,忙靠过来:「老爷,夫人叫你回屋看看二公子。」 穆老爷听闻蹙眉:「那么点小伤去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家僕接着道:「夫人说,大夫看过了,二公子的屁股表面流血溃烂,一定要让您过去探望。」 穆老爷一甩袖袍:「定是那妇人又开始小题大做了。」 他下意识扭头瞥了一眼穆云之,而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你去看看傅姨娘吧,若再不去,她可要含着眼泪拿着白绫或者刀片到我面前上吊抹脖子,我可看不得这个。」 穆老爷难为情地笑着:「云之,你是不是以为我被那妇人拿捏得紧?你可知我为何听见你与傅姨娘争斗时,没有出声阻止吗,正是因为我知道,以你的实力,是肯定斗得过她的。」 穆云之垂眸不语,远处跑来另一个家僕:「老爷,夫人派我来催了,请您一定要过去看看。」 穆老爷的目光从穆云之身上移开,落到自己的脚尖上:「云之,我穆家当真后继无人,等休息一段时日,你就放弃你的山间生活,回来参加科举考试吧。」 第71页 而穆云之没有回答,穆老爷等了半天,最后只得尴尬咳嗽一声,便头也不回离去。 独留穆云之如青山流水般的身影。 穆云之并没有把穆老爷的话放在心上,倒觉得穆老爷对傅姨娘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好像穆老爷没有他想像中那般宠溺傅姨娘,但傅姨娘该得到的东西却一样都不会少。 穆云之左思右想没有结果,正转了个身,一个盘子凭空出现在眼前。 ——一根竹籤串起来的两颗夺目的冰糖红果静静摆放着,晶莹透亮,富有光泽,能馋得路上五六岁的小童都走不动道。 「师尊,阿妙说你喜欢吃这个,我刚刚出门买的。」 穆云之抬起头,看见少年尖尖的下巴和清澈的眼睛,随即问道:「阿妙她没事了?」 岁谂安点点头:「她试吃的分量不多,穆老爷送来的药将她救活了,赵妈子倒是没那么好受,呕血呕了大半个时辰,倒也命大没死,不过我量她以后应当不会再敢听傅馨的命令做坏事了,毕竟就算是畜生,应该也会害怕一个差点能夺走她小命的人。」 穆云之喜道:「如此甚好,这根红果奖励给你吃罢,算是感谢你跑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岁谂安将盘子放到旁边的石桌上,扭头走回来,语气多了几分不快:「师尊只用红果打发我未免过于小气,若真的想犒劳我,不如和我一同出去走走。」 「你还走得动。」穆云之转一转眼珠,笑了,「好罢,我带你出去转转,去一去我以前走过的地方,可好?」 他招招手,少年便没有半点迟疑地跟了上来。 外面的天光仍是耀眼,头顶被少数轻薄的乌云遮挡,远处透着一层浅蓝,太阳渐渐下沉,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天才会彻底黑。 虽说穆老爷刚刚告诉穆云之这几日都不要出风头,可若是一直待在家里,恐怕他会闲得身上长草。 要说喜不喜欢山间的散漫生活,穆云之的回答一定是喜欢的,只是家乡的情感是其他地方替代不了的,就算是山里的空气更好闻些,可是回家之后,熟悉的空气能令他的身体更加愉悦。 「谂安,我从来都没问过你,你的家曾住哪?」 岁谂安低着头,用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语气道:「在华山以南的地方,我的父亲不是什么大官,家里也没有穆府这般阔气,在师尊面前不值一提的。」 穆云之:「华山以南?我没听说那附近有什么官啊。」 岁谂安心虚至极,再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便暗地里悄悄询问系统:「我答不上来我的身世了,该怎么办?」 不到两秒,孩童般的电子音响起:【宿主别急,正在ai自动生成回答台词,请稍后……】 岁谂安一听是ai生成赶紧挥手:「停,ai的逻辑bug太多,还是我自己随机应变吧。」 说到这里,穆云之不知何时脚步逐渐放慢,直到与他并排而行。 岁谂安只顾低头走路,没注意看前面,直到一只纤长的手抓住他的臂膀,他才抬起头。 「谂安,你看前面。」穆云之正色道。 岁谂安抬头远眺。 前面是一条繁华的街巷,可没有百姓在外面闲逛,街巷的里面,只迎面走来上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马车周围全是手持长枪的铁骑,两边有不少人开着窗户朝下看热闹。 马车的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直到车队合流转了个弯,他们才看清车厢内部坐着的人。 是个穿着玄色锦袍,手中抱着个朱红色匣子,两鬓斑白,下巴蓄着络腮鬍的老者,身子骨似乎不错,在车内坐得笔直,手指上还带着几个宝石扳指。 岁谂安口中喃喃:「是那个开封郡守!」 第38章 穆云之点点头:「看来你也记得他,你可知他手中揣着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岁谂安摇摇头:「弟子不知。」 「那是要进献给圣上的宝物,不过这宝物并不是只有圣上想要,而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绝世秘籍,尤其是碧云门的门主和红莲教的圣女,她们巴不得车队能露出破绽,只要得到机会,她们必然会出手。」 听闻穆云之的解释,岁谂安这才恍然想起现在的剧情走向到了何处。 当今圣上期望通过郡守送秘籍的方法让红莲教和碧云门在京城现身,好派出他们埋伏在暗处的江湖人士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结局却没能如圣上所愿。 至于为何没能如愿……似乎是因为圣上派出的这些近卫中有红莲教安排的细作,而开封郡守却没能发现,又似乎碧云门的门主技高一筹,最后拿着秘籍离开了皇宫……总之,他有些记不清了。 穆云之:「谂安,我爹让我今夜静观其变,但我还是想跟在他们身后找个地方悄悄观察,我总觉得会有什么有趣的大事发生,你敢与我一同跟在后面吗?」 岁谂安知道,穆云之是闲不下的性子,倘若劝他放下眼前的车队,专心与自己去别处闲逛,定然也会在途中找个理由回来。 「弟子不怕危险,也想看看今夜车队会发生什么。」 穆云之面露喜色,全然忘记自己的手指还有时不时僵硬的情况,从车队离开后足尖跃上屋顶,用内力隐藏气息的声音,小心翼翼跟随在后。 岁谂安紧挨着对方的后背,眼看着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车队周围渐渐围了许多城内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争先恐后伸着脖子看马车内坐着的大人物长什么模样,手里拿的是什么宝物。 第72页 不过百姓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匣子里装着的是一本秘籍。 车队在窄小的巷子内合流并行,越往皇宫,道路越是宽敞,两边守卫也站得更远,就在车队快要接近皇宫大门之时,已经呈散开状,忽然身旁巷子里,勐地窜出个黑影。 那个黑影不是沖向那些侍卫,而是直直冲进车厢。 一瞬间,第一个看清的侍卫大喊:「有刺客!快来保护郡守和秘籍!」 就在那名侍卫话音落下时,那冲进车厢的黑影便拿着红匣子破顶而出,戳出一个孩童身躯般的洞来。 其余侍卫拔出长刃,才看清那黑影是个带着面罩的蒙面人,力道与身法尤其出色,身躯曼妙纤细,肌肤白皙水润得如豆腐。 「是个女人!」 他们想一拥而上将人捉住,奈何对方身躯灵巧,轻功自如,他们在马背上犹豫之时,坐在最前面打头的那个侍卫从马背上空翻跃起,一脚榻上车厢顶部,去抓蒙面人的身躯。 蒙面女子的衣摆被抓,竟真被生生拽了下来,二人站在车顶,顿时传来二人肉搏的撞击闷响,车厢也被衣袖扫出的真气击得左摇右摆,帘子时不时露出里面的情况。 车厢内的郡守早已躺在座位上不动,面上失了血色,脖颈上繫着一条白绫,两手维持着掐喉咙的动作! 穆云之对白绫太过熟悉,心中猜测:蒙面人是碧云门门主殷兰! 蒙面女子身形娇小如十几岁的孩童,体态却更像成人,玲珑有致,她一脚推上侍卫肩膀,再次飞升入天。 那侍卫则以胳膊抵挡,再狠狠踩着车厢,腾空而跃! 嘶嘶! 马匹受到惊吓蹬起前蹄,帘子很快撂下,朝着周围百姓的身躯发狂奔去—— 穆云之见状,手握着在房顶掰下的一块青瓦片,朝马屁股的方向一挥! 马匹吃痛,再次受惊,换成另外一个方向乱撞,周围侍卫拦截不住,只能用长枪吓唬,期望这畜生赶紧平復下来。 忽闻悠扬的琵琶音起,喘着热气的马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鼻孔不再勐张,缓缓停下动作,在被银光寒刃围成一圈后,呆愣在原地。 那些侍卫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回头去找那弹琵琶之人身在何处,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找到,只见自己的领头仍与那蒙面人在半空打成一团。 侍卫躲过对方丢来的「暗器」,自己双手蓄力,仅仅就在对方因乐声而走神的一瞬,迎面而上,将极为强横的真气汇集在掌心,拍上蒙面人的胸口! 女子小声「啊」了一句,就滚落在地,咳嗽不止。 匣子也滚落到墙根深处。 侍卫飞身将匣子捡起,就听地上的女子语气埋怨。 「哼,我只听说过江南第一神掌叶南风作恶杀人,从没听说过他竟是朝廷的走狗!」 她口中的「江南第一神掌」,令在场的所有看热闹的百姓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成想此人竟然是江湖中极具恶名的「第一神掌叶南风」,此人在江湖中杀人如麻,凡是惹他不快之人,都会被他一掌震碎心脉,扭断四肢,再无回天之力。 身后的「侍卫」露出米白的牙齿:「你倒是见识甚广,认出了我是江南第一神掌,不过老夫替不替朝廷做事都是老夫自己的自由,你一个碧云门的姑娘可管不着。」 说罢,就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穆云之看见那张涂脂抹粉的煞白面容,顿时瞪大了双目。 竟然是他! 先前在江南王府与之交手时,穆云之并不知晓这位老者的身份,只利用对方全无防备的心理,用幻术将其击败,现在知晓过后,才知当初在王府时的交锋有多侥倖,才能从如此厉害的宗师级高手手下活下来。 只见叶南风将面具和匣子一同收好,殷兰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面罩内传出令人嵴背发寒的冷笑:「前辈想怎么做,我自是管不着,但像你这般无恶不作的「罪人」,如何能假扮成侍卫替皇上做事,我看,是你在江南王府输了比试丢了脸面,想趁此机会夺走这『偷天换日』的秘籍罢!」 叶南风整理了一下自己因戴着人/皮面具而勒出褶皱的下巴,不可置否道:「说来惭愧,当初在江南王府,老夫大意输给了那小娃娃的幻术,以至于也想找一本能帮我破幻的绝世秘籍,我好不容易一路北上来到京城,听说到绝世武功『偷天换日』的下落,必然不会拱手让人。」 说罢便再次抽出长刀,寒霜般的刀锋刺向对方的面庞! 殷兰瞳孔震颤,唯恐自己的面容要被毁去,熟料只是面纱被人挑开。 所有人看见她那张丰腴娇美的面容,都呆若木鸡。 他们平日里见过几次穿金戴银,锦衣华服,样貌出众的公主与后宫嫔妃,可眼前的女子的样貌与她们截然不同,只穿着一层连脖颈都一同遮住的黑色行衣,都掩饰不住那肤如凝脂,玲珑娇嫩的面庞带来的惊艷。 长期见不到美色的侍卫,自然对这含着水光的杏眼和如书画描写般的面容想入非非,心生歹念,心道若是叶南风把她留在这,而圣上又不着急处死这位美人,带回狱中悄悄把玩一番,也是极妙的。 可就在他们浮想联翩之时,殷兰冷笑出声:「我堂堂碧云门门主,岂会栽在你们的手上,不过是前日练功闭关失败,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罢了,你们若想带我去见那狗皇帝,就快快动手!」 第73页 周围侍卫互看一眼,便冷着脸骑马凑近,去抓地上的美人。 忽然「嘭」的一声,他们周身竟浮现出白花花的烟雾,身旁的侍卫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刺鼻的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一同淹没其中。 叶南风后撤数步,不想进那烟雾中找人,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周围才有见亮的景致,他一掌朝烟雾推去,雾气消散。 再定睛眺望过去,面前竟只剩背部空荡荡的马匹,其余的侍卫都倒在地上,胸口多出两根手指宽的血洞。 周围百姓早跑了大半,剩下几个胆子大的见了这样的场面,不仅捂住口鼻,面色发青喃喃:「是『偷心鬼』……碧云门门主取了他们的心……」 屋檐之上的穆云之则是被惊得心跳加快。 他知道碧云门门主有两指杀人的本事,却没想到竟能在重伤倒地的情况下,靠着一颗烟雾弹,就在短时间之内杀这么多皇家侍卫。 殷兰本人也藉助那些刺鼻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退下,根本无人发觉她到底去了哪个方向。 既然殷兰与叶南风的纠纷已经结束,他心知再待在此处已是危险,得快些逃脱才行。 正要转身,忽然前方传来清脆的声响,有人一跃登上屋顶。 起初,对方离他有几十里的距离,可再眨眼时,就已经落到他的眼前。 穆云之神智恍惚,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捏住肩膀:「小娃娃,一月不见,你可还认得老夫?」 从右边刺来的寒刃逼向叶南风的面容,可惜岁谂安只刺出三寸,匕首就忽地被对方灵巧夺了去。 叶南风面露讥讽,捏紧了少年纤瘦的腕骨,后者虽没喊出声,但脸色已甚是铁青。 换做另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恐怕早已经哭出声了。 叶南风心底有些敬佩,但他不能夸奖出口,毕竟自己在这二人手中可吃过太多的亏,现在绝不能再掉以轻心,中了他们的诡计。 边想着,边低头一看,咦。 这不正是他丢失已久的匕首! 穆云之哪里肯让自己徒弟受难,直接一掌拍上对方面门,可似乎对方的掌力比他更强,粗糙的掌心与他相撞,像是被烧红的铁杵从掌心穿过,逼得他不得不抽回掌心。 低头一看,掌心已经显出一片烧红的印记。 穆云之恍然大悟自己与「神掌前辈」出掌就是以卵击石,忙俯身拱手:「前辈,上次晚辈侥倖得胜,实则我不是你的对手,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的弟子。」 叶南风上下打量他担忧的面庞,冷笑道:「让我饶过他?一月未见,你们俩的感情似乎更好了嘛。」 第39章 穆云之没有答话,岁谂安则眸色冷淡。 叶南风斜瞥到后者脸上,挑起眉:「哟,我倒还没发觉你眼睛竟这样大,偷走我的匕首还敢这样瞪着我,果真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师父面前装柔弱的小徒弟了。」 岁谂安:「胡说,我从未装过柔弱。」 叶南风放开岁谂安的手臂,不在理会他。 对于一个宗师级高手来说,杀了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他也没必要为了一只蚂蚁的目光而出手。 转而对穆云之咧嘴道:「你姓穆?」 穆云之:「我是姓穆。」 「原来是穆府的公子,老夫上次大意中了你的幻术,你居然任凭我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几个时辰,不直接给我个了断,这让我莫名有点难受,莫非你是看不起我,不认为我会东山再起,找你復仇?」 面对老者蹙眉质疑,穆云之俯身拱手道:「前辈言重了,当时晚辈夜闯王府是为了救陶儿,不是为了杀人,您若是没有拦我之意,我断不敢对您这样的武林宗师出手。」 叶南风嘿嘿一笑:「说到那个丫头,我想起当时王府家丢了女儿王思嫣,就出钱徵集武林人士帮他们办事找人,老夫觊觎王府中藏着的那两枚宝物舍利子,却不知道那王思嫣身在何处,就在山上随便找了个女童,带回去充当那失踪已久的王小姐,以便于堂堂正正潜入王府偷出舍利子,可惜啊,存放舍利子的暗道我还没找到,就被你这个弹琵琶的小子破坏了计划。」 穆云之抬眉:「前辈的意思是……陶儿并不是王府家的小姐?」 叶南风摇头:「那女童屁股上的痣,也是我随便伪造的,我行走江湖多年,找块屁股上带痣的皮还不简单?我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直到被你暗算倒地,之前的那些辛苦,全部都白费了!」 一边说着,一边老者双眸猩红,心中想着对于宗师级高手来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独自击败,已经足以被人耻笑,事后对方还不肯杀他,更是种莫大的侮辱。 趁穆云之暗自沉思时,叶南风望了望穆云之的面容,再看向身后乱作一团的百姓,心生一计。 他抓起岁谂安的肩膀,直接遁空升天! 穆云之哪里想到这名老者会突然对自己的徒弟下手,想要抓住,却是扑了个空。 半空中传来叶南风的哈哈大笑:「今日我来不及与你算上次的旧帐,就用你的徒弟来顶吧!」 屋檐下的众人这才看见那名老者手中抓着个少年从屋檐上一跃而起,又仅在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穆云之心急如焚,穷追不捨,却是棋差一招,跟丢了踪迹。 上次就是因为他追不上叶南风的身影,才任凭对方把陶儿带去王府。现如今,就连岁谂安和装秘籍的匣子,都只能被叶南风在眼皮底下捉走。 第74页 他平生第二次气恨自己的腿影响了他的轻功。 穆云之心中激愤,靠着叶南风残存的气息跑去附近的巷子,哪怕是一丝岁谂安为他残留的线索,他也绝不会放过。 皇宫外因匣子被劫而熙熙攘攘,最近的那几条路站满了百姓,却没有任何叶南风的影子,他又担心对方趁机离开京城,可是去了城门那里问了守卫,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任何可疑人出城。 这下所有的线索彻底消失,穆云之一直暗示自己冷静,越是着急乱找,反倒越会出错。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一根掉落在地的一张卡片。 什么东西? 穆云之靠近捡起看看,发觉这张卡片表面光滑,不像是平时见到过的小孩子的玩具。 再翻过来,他唿吸凝固住了。 额心染着红色的火焰印记,乌髮被银制发冠高高竖着的外族模样的少年…… ……岁谂安? 穆云之知道这样印着岁谂安的卡片是不可能从其他人身上掉落出来的,就起身张望四周,认定岁谂安定是被带到了这附近。 「云哥哥!你怎么站在屋顶!上面多危险,快下来!」 一道细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云之转身,正对上刘基那双焦急的眼。 对方不顾侍女阻止,就用没断的那只手从墙根底下向上攀爬,但因为不会武功,每每爬上都会上面身滑落。 穆云之思绪纷乱,望着眼前断了一条胳膊的公子哥,两眼因焦急而泛红:「你帮不了我的忙,别来管我,回家去罢。」 刘基见他转身就走,只能一直在墙根下追逐着他。 他亲眼看见穆云之跳着屋檐渐渐走到靠近城郊的地段,周围除了山就是树,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歇脚之处,只能一直杵在原地干着急。 忽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云哥哥,你是不是也听说开封郡守想为皇上献去的秘籍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武林宗师夺走了,想去找那秘籍?我能帮你知晓那人往哪跑了!」 穆云之正愁无计可施,眼下听见他这样说,连忙从山上翻下来:「说说,你有何良策?」 刘基:「我别急,先随我来。」 穆云之不知道这儿时柔柔弱弱不敢吭声的玩伴现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跟在他的身后。 谁知刘基并不是带他上山,而是故意走到人多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商贩,用一好一伤的手在对方面前拍了拍。 那商贩起初还当他是来买东西的客人,对他十分热情,可是在被他一番作弄之后,神色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快走。 刘基很快就从那商贩面前转回身子,朝他小跑过来:「咱们往西边走吧。」 「西边?」穆云之心道这个小公子刚刚作弄一番别人,回来就对他胡说一个方向,他若是就这么听信,岂不是像是陪一个傻子胡闹了? 但是刘基说走就走,总觉得像真的认定叶南风与秘籍就在他指的那个方向,穆云之将信将疑,只好从后面跟了上去。 途中,刘基屡试不爽,又对几名大嫂、乞丐、客栈掌柜做了同样的拍手。 那些人起初态度还算正常,到后面都有些不耐烦,口中还小声念叨着几句话。 穆云之听闻觉得愈发怪异,见刘基中途带着他变了好几次方向,最终终于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确定你带路的方向是对的?」 「是他们告诉我的,说那个带着秘籍的老者逃往了这边。」刘基指着另一座山的方向。 「你说他们告诉你的?」穆云之回忆起方才见到那几个路人的情形,只觉得奇怪,只道,「可是我看他们好像更像是在赶你走。」 刘基道:「那是因为他们都被我的武功控制住了心神,下意识展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一面,虽然表面对我的态度恶劣,但是嘴里还是告诉我看到那位老者具体逃跑的地方在哪。」 穆云之暗暗吃惊,迟疑道:「刘基……你是在开玩笑吧?」 多年前,眼前的公子还是一个人见人欺,连话都不敢多说的窝囊模样,可是现如今,几年未见,这个窝囊公子哥居然学了武功,还能控制住别人的心神? 刘基停下脚步,回头一本正色:「我知道云哥哥很惊讶,但这是真的,你能拜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顾惜霜先生学习音律,我也能拜隐居山林的得道真人修习控制人心神的武功,只要我在一个人面前拍拍手,不论我问什么,他都会将他最真实的心里话毫无保留的告诉我。」 穆云之只觉得这样的武功玄乎其神,且从未听过,难免会觉得是眼前的刘基得了什么癔症。 若是刘基有这么厉害的武功在身,又怎么会在与穆子慧理论时,被他一下打断了手臂。 毕竟经过上次在穆家打穆子慧的一番闹腾,如果只是为了逼迫他爹重新站队背叛现在的主战派而牺牲自己的手臂,那刘基的做法未免也太豁得出去了点。 「你若是这么厉害,不如给我展示一下?」 穆云之还是更倾向于刘基不会武功。 刘基听闻他的话回过身子,微笑道:「那云哥哥可看好了。」 穆云之愣神的功夫,对方就伸手在他的眼前啪啪拍了两下。 他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鼓掌,没有什么反应,但脑袋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霎时间,眼前漆黑一片。 第75页 里面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近乎昏厥,忽然之间,他的眼前好像变得一片雪白,只剩下一座桥樑。 等神智彻底清醒,穆云之惊讶地揉揉眼睛,发觉自己竟来到了如幻境一般的地点,而眼前的那座桥樑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他走上去。 周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他索性试上一试,抬起脚尖,却在道路正中央停下脚步。 穆云之抬眸远眺,发觉桥樑的另一边,似乎站着一个身影,正是岁谂安。 「谂安!」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可是岁谂安伸手拦住了他。 「师尊,您若是不想与我共度一生的话,便不要过来找我了。」 第40章 穆云之怔了半晌,询问:「你说什么共度一生?」 眼前「岁谂安」的幻影半侧着身子,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清楚。 他自顾自垂下头,肩膀似有些颤抖:「我每每对师尊表明心意,师尊却总是装聋作哑,师尊难道还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意么?」 什么心意? 穆云之闻言心道幻境之中,这孩子说的话难免令人云里雾里,遂答道:「噢噢,你方才说共度一生,为师当然做得到,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岁谂安」抱紧自己的头,打断他道:「师尊不必说了,因为我所说的陪伴一生,与您理解的根本不一样!」 话音落下,穆云之发觉自己脚下的桥樑突然出现一道极长的裂痕,一路蔓延到岁谂安的脚底。 他难免心中纳闷。 哪里不一样?师徒之间,相互扶持陪伴,若此生没有伴侣在侧,何尝不是一种「共度一生」呢?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如兄弟般的男子,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正在想时,只见少年缓缓转身,抬起袖子将自己的脸遮住,再放下时,竟变成一张娇俏的带着梨涡的女子面容。 正是白小棠的面孔。 再一眨眼,对方已双手合十,变成一张戴着毗卢帽的悟定法师面容。 穆云之看得痴神。 最后少年变回最初那张妖孽俊美的面容,眼中有逼问之意:「如此,你明白吗?我仅仅按照你的潜意识,就变成这么多张人脸,足以说明师尊的心不止属于一人。」 穆云之:…… 顿了顿,道:「我怎么不觉得自己脑中会惦记这么多人……」 岁谂安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胸膛:「师尊,我要的是一颗纯粹的、只属于我的心。」 穆云之没被方才那般魔幻的场面吓到,却因为少年突然在他面前说的这一番话而感到手足无措:「那……你想让我如何?」 岁谂安:「我对师尊一心一意,你也要待我一心一意,若有一日我被迫离开了你的身边,望师尊一生一世都记得我,不要忘记我的好。」 穆云之目光坚定:「这个为师可以做到,你若不见,我便寻便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你若出事,我便与你一同入黄泉。」 他这样说,是因为他虽然出身权贵,可自己的父亲更像是他用来升官发财的工具,就连父亲对傅姨娘的爱,都掺有虚假和利益,在这个冰冷的穆家,还有什么真心可言? 唯有岁谂安对他的感情足够纯粹,真心待他好,也发自内心喜欢着他。如此一个热忱纯粹的少年,他也愿意以诚相待。 岁谂安懵懂的眼中闪烁着微光:「师尊如何证明自己说的话为真呢?」 果然是小孩子的占有欲,光是口头承诺还不够,还需亲自证明才行。 穆云之正色道:「我可滴血为证。」 岁谂安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摇头道:「无需滴血,师尊,你走过来。」 穆云之如对方所愿走过去,刚刚站到对方眼前,就被对方伸手一把抱住。 少年的心跳,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轻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胸口。 「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说,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表明,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我其实内心早已经长大了,我想要成为一个支柱,成为你实现梦想的助力,尽管我现在还很弱,但是我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我会尽我最大的所能保护你。」 穆云之从未想过少年会对他做出这样的承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少年口中坚定说着的保护,比这天下所有的金银财宝和丝绸锦缎都要令他动心。 明明他根本就不需要保护,可内心甚至有些期待少年能兑现自己口中的承诺,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用心对待。 「云哥哥,云哥哥!」 突然之间,他的脑袋再次抽痛。 眼前又变成熙熙攘攘的街道,他还杵在方才的地方与刘基面对面站着,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刘基面色焦急:「如何?云哥哥?你可醒了?」 穆云之摸一摸额头,发觉上面竟然溢出一层薄薄的湿汗。 回想起方才的梦境,他长吁了口气:「我本以为你夸大其词,实则什么武功都不会,现在一看倒是我暗自小瞧了你。」 他居然梦见岁谂安与他表白,实在是荒谬。 刘基:「云哥哥谬赞了,师父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心法天才,唯有控制他人心神的心经能发挥出连他老人家都难以预料的地步,方才那场梦感觉如何?是噩梦还是美梦?」 第76页 穆云之回想起方才岁谂安对他说过的话,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很清楚,刘基只能让他入梦,并不能控制他梦境的内容。 所以,岁谂安说出方才那番好似表白的话,说不定就是他潜意识所期许发生的场面。 ……他这个师父当得更荒谬了。 穆云之轻咳岔开话题,又按照刘基刚刚的指示沿着西边走向另外一处靠近荒郊之地,此处有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真要上去找人的具体所在之处,恐怕难于登天。 于是穆云之又道:「我一个人上山找就行,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去吧。」 刘基:「不,穆哥哥,我身边有一名侍女,她不会武功,帮不上忙,我先让她回去告诉我爹,独自在山上陪你。」 穆云之:「本就是我一人要找叶南风,怎能让你也陪我冒险。」 刘基摇摇头:「要献给朝廷的秘籍被盗,也是京城老百姓们该关心的事,要是运气好的话,我们只需要五天,就能在山上最适合藏匿的几个地点把他给找出来,我猜那个老者今夜不会出城,而是找个山洞悄悄修习匣子里那本绝世武功,等学会了再把秘籍丢出去……」 穆云之蹙眉打断道:「刘基,实话告诉你,其实那本秘籍是假的,无需担心被盗走的问题,我现在最害怕的事情是,我的徒弟被他抓走了,万一他动手伤害我的弟子该如何是好?」 刘基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惊奇道:「这……叶南风没有马上杀你的徒弟,只是将他带走,应当说明叶南风没有杀他的企图吧……」 穆云之:…… 就算叶南风没有杀岁谂安的企图,可保不齐岁谂安执拗的性子会做点什么偏执的事,引来杀身之祸。 谂安…… 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 岁谂安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听着周围嘀嗒的阴湿滴水声。 江南王府家的密道与此山洞有着数不尽的相似,都是阴冷潮湿,被漆黑的石壁环绕,只是那个时候身边满是些猴子的尸体,比现在的处境要热闹一些。 他试着去触碰腰间的剑柄,咔哒一声脆响,苍老的声音响起:「把剑放下。」 诧异抬起头,只见眼前的老者合着双目,似乎正在练功,身旁放着一个揭开盖子的朱红色匣子,里面摆放着被翻开的秘籍。 岁谂安为了趁着老者不注意悄悄熘出洞外,想尽了办法。 但老者已经是武林宗师的水准,在他面前用着蹩脚的二流轻功,更像是一条在岸上扑腾的鱼当着一只鹈鹕的面想窜进水里。 若趁其不备,用身上的剑了结了对方呢?当然更不可靠,若没有主角光环的庇佑,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岁谂安就这样安安静静靠在石壁边上,像是睡着了那般,等待着老者发落。 没过多久,叶南风突然「嗤」地吐出一口血。 他惊愕地睁开双目,拿起那本秘籍翻开几页,高唿而出:「不可能,从小到大就没有老夫学不会的武功,这本秘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岁谂安暗自冷笑了声,「废话」。 没想到叶南风耳力极佳,扭过头道:「你方才说什么?」 岁谂安急忙改口:「我说你愚笨,你自小学习掌法,怎会不知男学阳功,女学阴功的道理?这偷天换日『阴卷』,自然只有女人学才不会出错。」 叶南风听了勃然大怒,但也没有马上掐上岁谂安的脖子,只用那张涂满脂粉的面孔凑到岁谂安的眼前,双目猩红逼问道:「老朽不信,一本绝世秘籍,竟然只有女子才能学?!」 岁谂安转了转眼珠,对老者道:「你以为红莲教的墨昭和碧云门的殷兰为何都想要这秘籍,正因阴卷能与她们脉络结合,男子若是想学习阴卷,简直是痴人说梦!」 叶南风紧咬着后槽牙,指着岁谂安的身躯,振振有词:「不可能,我从六岁开始习武,拜女子为师,学过的阴功数不胜数,这天下,就没有我学不会的阴功!你给我等着!」 可重新打坐开始修炼之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放下。 他方才看见岁谂安的手指,觉得那副手指粗糙僵硬,一看就不是弹琵琶学音律的料儿,且少年性子倔强,说话喜欢直言不讳,怎么看都不适合被那清逸脱俗的穆云之收为徒弟。 「你师尊教过你弹琵琶吗?」叶南风纳闷。 岁谂安摇头:「师尊只教过我剑法。」 叶南风更加好奇,收了徒还不教自己最擅长的音律,莫非这小娃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他这个武林宗师没有发现的? 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看人的眼光,他确定穆云之与这少年绝不是简单的男风之癖,而是这个少年身上有什么好处,才会被那机灵的琵琶小子带在身边。 他决定试探试探。 叶南风嘴角一咧,抓住岁谂安的身体跪在匣子前:「这本秘籍既然只有女人能学,我偏要让你这个男子学学看,你若是能在十日之内练成,我就放过你,你觉得如何?」 岁谂安:「不行。」 叶南风:「如何不行?」 岁谂安抬起头,面不改色:「我若是能在十日之内练成,你就拜我为师,再喊我两声爹。」 叶南风涨红了脸,一把掐上他的脖颈:「你个小小少年!当真是口气不小,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第77页 岁谂安被他摁在冷冰冰的崎岖石地上,后脑勺和脖颈都硌得生疼:「……那我们就比一比,看十日之内,谁能学得更快,若是我赢了,让你拜我为师,若我输了,你就把我大卸八块,扔到山里餵狼。」 叶南风冷笑,稍稍收了力道:「若你输了,可不只是餵狼那么简单。」 望着少年那张渐渐失了血色的小脸,叶南风拿起匣子里的秘籍,拍到对方脸上:「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学,十日之后若比不过我,我就当着你师父的面把你的头割下来!当球踢给你师父看!」 第41章 悬崖峭壁,步步都是险路。 穆云之点着火把与刘基在乌压压的险道谨慎前行。刘基面色一直柔和雅然,忽然双目悚然,指着前方的高山:「有……有……」 穆云之停下脚步,见前方高山空无一人,回过身:「有什么?」 好端端的,刘基怎么忽然浑身抖起来了? 刘基道:「云哥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很早就跟你讲过一个鬼故事,从前有一座黑山,里面有是个前凸后翘身材娇小的女人,专门偷男人的心,仅用两根手指头就把男人的心挖出来,甚是恐怖。」 「……」穆云之心道这不是碧云门门主殷兰嘛,「所以呢?」 刘基两只手在自己胸脯上抓了半天:「我方才在对面那座山上看到一个女人身影从另一个男人胸口抽出了心,那个男人倒下了,那个女人一瘸一拐走向旁边乌色的树木丛中,我感觉,她好像也看见我们了……」 穆云之:「?你确定你没看错?」 刘基疯狂点头:「那个女人与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云哥哥怎么办,她可能就是那个喜欢杀男人的偷心鬼……」 穆云之流下冷汗。 眼下岁谂安下落不明,他绝不能再与刘基耽误时间,没想到山上虎兽未除,殷兰竟找了过来。 一旦等殷兰恢復伤势过来寻仇,他们的情况可就麻烦了。 刘基抓着头髮,苦苦思索好一会,忽而拉住他的衣角,目光可怜巴巴的。 穆云之挑眉:「你又怎么了?」 刘基:「云哥哥,天色这么晚了,咱们也得找个机会睡觉了,你的腿不好,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是不是早就困了?」 穆云之:「我不困,我的腿只是走不快,并不是不能走,若精神一直充足,让我走个三天三夜也是能走的。」 刘基道:「天吶……你这么拼吗,可是我操纵旁人的心神,自己的体力也消耗得更大,再加上我断了的这只手从刚刚起就疼痛难忍,现在已经眼皮怂拉,心力交瘁,几乎睁不开眼了。」 穆云之见刘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拖后腿,不由得讶异:「你拍手的时候我都没感觉你有多痛,怎么现在才说自己感觉难受?」 刘基心虚:「因为方才没看见那女鬼嘛,精神还不算紧张。」 穆云之:「你是怕了?」 刘基:「实不相瞒,我是有点害怕,刚刚看见那个,现在都嵴背发凉……啊呀噫噫噫!」 穆云之感觉刘基勐地一颤,似乎是身后有人偷袭,便出手揪着对方的衣襟往自己眼前一拉,出声道:「怎么回事?」 额头传来阵阵寒意,四周草木瑟瑟,随意摇摆,传出沙沙的声音。 刘基面色苍白:「我感觉刚才有女人的指甲从我背后缓缓划过……我今日衣衫穿得单薄,应该不是错觉,我的身后有鬼!」 听起来有点玄乎。穆云之道:「可你背后什么都没有。」 刘基回头,见林间静谧,火把照映的光依旧,确实未见半个人影,眨了眨眼:「咦?我记得明明刚刚有人在身后摸我,怎么转眼之间人就没了……」 只听一声寒碜的女子声:「穆云之……穆云之……」 刘基听了耳边的声音,脸上突然失了血色,嗝的一声,两眼外翻倒在地上。 穆云之哪里想到此人说晕就晕,竟是如此的不中用,只能用按上琵琶弦来了一个单音:「何人故弄玄虚?出来!」 「鬼」嗷的一声从土里窜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穆云之愣了一愣:「……殷兰,真的是你?」 眼前的女子捂着肚子咳嗽几声,语气嘲弄:「穆云之,你这次身边不带着你的徒弟,倒带上一个体弱多病的废物,我还没出手,他就吓晕了,我若是对他出了手,岂不是魂都直接吓出来了?」 穆云之:「你故意吓人,还有什么资格讽刺旁人?以你当下的身体,我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殷兰啐他一口:「凭你?你的手指现在能动?」 穆云之想想也是,只好捂嘴轻咳:「你被叶南风打成重伤,而我现在身体安然无恙,只用掌法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不想逃么?」 殷兰:「逃?我哪怕是死,也要带上你一起。你不知上次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平白辱没了我的清白,就算不拿到秘籍,我也要抓到你引他出来!」 穆云之蹙眉:「啊?你说谁?」 殷兰气恨:「就上次那个扑在我身上,掩护你逃走的那个!」 穆云之细细一想,原来上次那个压在殷兰身上的江左龙,此人居然在制服美人时还趁机对其做了什么不雅之事,果然与岁谂安说得一样无耻。 穆云之抬头,满脸正气,挑眉道:「我与他本就是仇人,你想杀他我不管,但你今日若耽误我去找徒弟,我就先杀了你。」 第78页 殷兰冷笑:「说什么他是你的仇人,我要先捆了你,再杀了他,让你们两个狗男人一起下地狱……」 话未说完,她忽然咳出一口血,也白眼上翻,倒了下去。 穆云之:「……」 一男一女晕倒在他的面前,分别以不同理由成为他出门找人的阻碍。 「善恶终有报,恶人有天收。」穆云之对着女子的身躯伸出手指,「再美丽的女子,杀了这么多人,也得偿命!」 可他刚举起手,就想起殷兰杀的似乎一直是天下负心汉薄情郎,这样一个为天下民女讨回公道的女子,贸然杀了是不是也不妥? 而且,虽说殷兰曾经伤过他,但也是因为他曾伤过不少碧云门的弟子,才会换来王府的杀戮,现在想想,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会对对方穷追不捨。 缓缓放下手臂,穆云之吭哧吭哧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两人拖进黑漆漆的山洞里,再出来沐浴月光,脚下硌得慌,踩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他本来以为踩到的是刘基的腿,谁知低头一看,竟是一把佩剑。 他「唰」的一下捡起,对着月光瞅了瞅,青色的剑柄上还刻着一个「刘」字。 穆云之眨眨眼睛。 他整整半日竟然没发现刘基身上还背着一把剑!估计是因为对方唯唯诺诺,对旁人使出武功时也都只是拍拍手,才让他忽略了身上的武器。 曾几何时,他是不是听过谁说有一个什么人剑柄上也刻着「刘」来着? 时间过得太久,穆云之已经完全忘了,只把剑放回刘基身边,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不知不觉,他的大脑也愈发沉重,彻底失去意识,再睁开眼时,已是晨光熹微,燕语莺啼。 「你醒了。」说话的是殷兰,她捂着胸口坐在一旁,脸色并不友善。 穆云之揉揉眼睛,惊觉旁边少了个人,遂问:「刘基呢?」 殷兰:「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我睁开眼睛,洞穴内除你之外就再无他人了。」 穆云之左右环顾,见果真如此,挑眉问:「你以为我相信你的鬼话?」 殷兰面无表情:「我与他无冤无仇,对他下手倒不如对你下手,你怎么睡醒一觉,脑子煳涂了?」 穆云之:「我并不煳涂,你与我有仇,却又不想直接杀了我,就用刘基做要挟慢慢折磨我。」 殷兰:「……随便你怎么想吧。」 说罢,女子直接合眸打坐,不再理会他。 「餵。」穆云之轻轻搭话,「你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殷兰:「我对正常男人的死活都不关心,我只杀薄情郎负心汉,比如你。」 穆云之诧异挑眉:「我怎么薄情了?」 殷兰:「你辜负了白小棠一片心意。」 「我……」穆云之一时语塞,「好吧,算你说得对。」 现在再说出什么当妹妹一样的句子只会让死去的青梅在地下伤心,他也无心解释。 徒弟为男人死了,身为师父的殷兰为徒弟要杀了男人报仇,这样的想法他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他绝不会让自己轻易被对方杀死。 殷兰:「可惜我现在杀不了你,我的内伤太重了,估计都活不过明天的日出,不如你过来,我把身上的内力都传给你,你替我杀了叶南风。」 「……」 穆云之:「你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一边说要杀了我,一边还说要把内力渡给我,怎么,你与叶南风有血海深仇?」 殷兰:「他是个负心汉,杀了他的老婆,我本就想杀了他,只是我与他实力相差悬殊,伤不了他分毫,但你不一样,你会幻术。」 穆云之:「万万没想到你为了公道竟这般豁出去……那你把真气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殷兰浅浅微笑:「这就用不着你管了。」 穆云之没有想要此女身上真气内力的欲望,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只有两人待着的山洞,出去转转,找找失踪的徒弟和小竹马。 他说走就走,沿着山洞门口的脚印长途跋涉,走到一个僻静的森林,泥泞中的脚印戛然而止。 一个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穆公子。」 穆云之抬头看见眼前拱手鞠躬之人,险些脚底一滑。 眼前的刘基把书生般的发冠换成了高马尾,两腮接近眼底的地方被抹了两抹血红的涂料,看上去像是游牧民族的装扮。 「刘基?你搞什么。」 刘基直起身子,眨着眼睛:「自然是在跟你打招唿。」 穆云之:「我一早醒来看你不在,吓了一跳,你人怎么跑这来了?还是这样的打扮。」 刘基:「睡到半夜醒了,忽然念头通达,神清气爽,就到此处练剑。」 穆云之直勾勾瞅着对方两秒,还是觉得眼前的人不大对劲:「你昨日还与我说,你不会剑法,只会操纵心神的。」 刘基:「昨日是说了,但与你说话的那个是刘基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也不是昨夜的刘基。」 穆云之:「……啊?」 刘基:「我与刘基共用一副身躯,刘基不会剑法掌法,只会操纵心神,我不会操纵心神,只会剑法、掌法,他还为我取了个名字,叫刘崖。」 穆云之快被搞煳涂了。 感情这人还是人格分裂症? 一个名字还不够,还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第79页 他只关心:「那你还能与我一同去找叶南风么?还是……只在此练剑?」 刘崖:「自然,穆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刘基崇拜的人,也是我崇拜的人,我与刘基的心都是一样的。」 穆云之:…… 完了,他现在觉得他身边的人好像多少都点精神疾病啊! 第42章 穆云之正在无语,那边刘基就抬头,左右张望。 「穆公子,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人在悄悄盯着我们。」 穆云之:「……」 这人大晚上不睡觉跑这练剑,现在又莫名其妙多出有人在暗处藏匿的想法。 刘崖的疑神疑鬼并未因他的无语而停歇,忽而用没断的那只手拔剑:「是这样的,以前我练剑都是让我的贴身侍女在旁守着,这次我身边没人,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周围像是藏着敌人。」 穆云之:「你该不会又得什么癔症了吧?」 他现在对刘基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怀疑,之前觉得自己带了个傻子,现在觉得自己带了个脑袋出了问题的疯子。 再说,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 刘崖嘆气:「穆公子,我没有说谎。」 穆云之板着脸:「好吧好吧,我四处看看去。」 他心里因后者的话感到怪异,却也没放松警惕,毕竟江湖中能隐藏自己气息的不计其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像是散步那样到处查探,转身走到石壁之后,就在这时,身后冒出沙沙声。 呃!他起初还正在想「是什么动物窜出来了」,下一秒,腰肢就被两只纤细的手臂抱住。 回头望去,是刘基的第二人格刘崖。 「……」 对方说话变得唯唯诺诺的:「公子,你别留我独自待着,站在那太害怕了。」 穆云之:「我只是到处看看而已……而且有我在,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刘崖垂下头,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你怎确定?」 穆云之:「因为……」 因为,谁能有他在江湖上树的敌人多啊? 他都不怕被人寻仇,刘基一个会练剑还会控制心神武功的双重人格公子胆子怎能比他还小! 刘崖仍是抓着他不放:「我是感觉有感觉一波人朝这里赶来了,他们人多,我担心我们应付不来。」 穆云之:「……」 他正纳闷对方是不是又变回刘基本人,就感觉一道寒意从嵴背直窜后脑勺,转过身用手抓住那物件时,发觉竟不是剑,而是一条白绫。 吓得他当即叫了一声,将白绫丢在地上。 碧云门,一定是碧云门!这些碧云门的女子惯用风声隐藏自己的行踪,上次在江南王府时他也没有及时觉察! 与此同时,稚嫩的声音响起:「师姐,求你不要伤害公子!」 穆云之抬头,竟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看到发顶戴着雅致的莲花头饰,身上穿着方便行动的纯白色长袍站在树上的女童,双目泛起震震微波。 穆云之迟疑道:「……小陶儿?」 没想到分别几月,陶儿还像曾经那般有灵气,拉着身旁白衣女子的胳膊摇晃,双目含泪:「公子,你快逃吧……她们要联合起来杀你……」 再看一旁,还站着四五名同样穿着白衣的女子,个个看上去十五六岁,但她们眼中已经没了年少时的纯真,而是冰冷的杀意,被陶儿拽住手臂的女子居高临下:「穆云之,我只问你,我们门主去哪了?」 穆云之脸上的惊讶伴随着眼前的情形渐渐冷却。 看来真如岁谂安所说,陶儿已经加入了碧云门,还当了门主殷兰的入室弟子。 碧云门与他素来有仇,眼下即便是他想与陶儿问些什么,其他碧云门弟子也未必会让他如愿。 于是他故意卖关子试探道:「你们每次见面都是直接动手偷袭,我不想告诉你她的所在之处。」 「哦?」那女子咬牙道,「上次帮你的那个流氓压着我们门主的帐我还没跟你算,还敢与我们卖关子!快带我们去找门主!否则,我们再废一次你的手!」 话音方落,其余除了陶儿以外的女子像是听到了命令,通通摆出戒备姿态,几乎马上就要对穆云之出手。 穆云之心中有些发憷,这些柔软的白绫对女子来说像是美丽的装饰,可是对他来说,就是险些葬送他手指的毒药。 这些毒药尝试过一次就已经足够,他可不想终身双手被废,再也弹不成琵琶。 陶儿:「公子!你快逃!山下有条小路,你从那里逃出去!不要再回头了!」 女子愠怒:「师妹!你怎么能对迫害门主的人执迷不悟,你忘了出门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素色的身影朝女子面前疾疾飞去! 只听「唰」的一声,一根暗色的「刺」窜进对方的白绫中。 「穆公子,别怕,刚才我愣了一下神,现在就来助你,你与我配合!」 那青色的剑发出的刺正是随着刘崖的,「刺」也是从他手中的青色剑鞘中的一个机关小孔里窜出的,甚至可以自由伸缩,神乎其神,眨眼间就将眼前的白绫碎成数段。 碧云门的女弟子们并非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见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集体凝聚成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蕊中心的女子身体周围掀起阵阵妖风,连同散开的树叶形成一道青绿色的气漩。 第80页 气漩中央恍然出现一把飞刀,与真气融为一体,推向二人! 穆云之藉机转身,拿起身后琵琶弹奏出声。 藏有内力的音弦与飞刃相撞,刀刃应声折弯,直接将飞刃连同一起抛过来的白绫噼上蓝天。 「公子!接招!」 穆云之余光感觉有东西飞过来,伸掌接住,低头瞧见,是一片折了三折的纸条。 发给他正是从刚刚起就在树上看戏的小陶儿。 穆云之心领神会,来不及与陶儿多说话,就拉着刘崖的手大喊一声:「快走吧!她们人太多,我们撑不了多久。」 趁那些女子都被弦音拖住脚步,二人拉着手一路逃往山下。 穆云之说了方才那些女子的来歷,等终于得了空,才打开陶儿给的纸条查看。 ——山脚石碑后,等我会面。 刘崖气喘吁吁,却不忘出声赞嘆:「不愧是穆公子养的书童,字写得就是漂亮。」 穆云之收下字条:「她的字一直写得漂亮,我现在对她的情况不算好奇,倒是对你的身份感到好奇。」 刘崖眨眨眼睛:「我?」 穆云之停下脚步:「我问你件事,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一个小村子,其中有两户人家地上躺着男人被『刺』毙命,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当时他与岁谂安在来京城的路上遇见的只剩下一个妇人的人家,对方说自己的丈夫被敌人用根「刺」杀害,腰间还挎着把刻着「刘」字的剑,他当时还纳闷「刺」从哪里来,现在一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崖也停下脚步:「原来穆公子是好奇此事,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他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无人,才娓娓道来:「我家里那个爹不让我在家舞刀弄枪,我就背着他们出城练习,好巧不巧,遇见郊外村落的一户人家热情照看我,我以为他们是好心人,给了他们一锭金子,谁知令他们起了贼心,居然在半夜联合邻家男人害我,当时我面对一众人,只能顺手,把他们都杀了……穆公子,正因如此,我才会动手……」 穆云之回想起那妇人夜里也想害他的命,点点头道:「我信你。」 刘崖松下一口气:「其实,那个村子大多都是靠谋财害命为生的人家,但官府没有证据也管不了,只能放任他们为所欲为,自那日回京城之后,我就因为心中过不了这个坎而沉睡了大半月,结果刘基的手就被穆子慧打断了,以至于现在的我剑法也折损大半,哎,穆公子,方才来的那些敌人实力不俗,我有点担心我的左手帮不上你的忙,不如,我们还是放弃吧,比起徒弟,还是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啊,叶南风那个老东西,咱们一时半会是难以战胜的。」 穆云之戳戳他的脑袋:「我也没打算和他硬碰硬,我们只需要找到他的所在之处,剩下的靠这儿。」 刘崖:「我的铁头功?」 穆云之:「笨!是智取!」 刘崖蹙眉:「虽然我有武学天赋,但我还真没怎么动过脑子,说白了我的确脑子太笨,也不爱动,而且在我眼里,师父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徒弟而出手的,是吧?你这样做,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穆云之深吸一口气。 对他来说,自己千辛万苦养的徒弟应当就与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天底下哪里有父母肯捨得抛下自己养大的孩子的! 他伸手拿出口袋里的那张天命卡,望着上面妖孽般的画像,脑中不仅想起了平时与岁谂安轻松自在的那些日子。 刘崖:「……穆公子与徒儿的关系原来这样不一般,平时都带着徒弟的小像睹物思人,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期望你与你的弟子能早日团聚,你无论做出什么,我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顿了顿,他补了句:「让我们帮你追你徒弟也行。」 穆云之险些喷出一口血。 刘崖似乎误会了他什么…… …… 洞内阴湿寒冷。 几滴水滴在岁谂安的肩膀上,阴湿了一片。 在一种沉默的,无声的氛围中,他捡起书,独自对着秘籍念叨起来。 「少年,你念得似乎还挺熟练的。」叶南风冷哼一声,也闭上双目,者手背上的筋肉发出显着的颤动,唿吸音愈发粗重。 两人都在争着谁才能更快学会秘籍中的内容。 听着身边老者嘴里念叨着「妈咪妈咪轰隆隆」的乱写的咒语,岁谂安想也知道十日之后对方定然什么都练不成。 这场与叶南风的这场赌约,赢的必然会是他自己。 岁谂安暗暗得意,这本假秘籍是当今圣上下旨随意捏造,真正的「偷天换日」阴卷还未出现,是不可能被叶南风提前学会的。可例外的是,他身为读者,早已想起在五百三十章的结尾处江左龙将阴卷秘籍从头念到尾的内容。 再加上他的天命卡…… 他下意识摸着口袋,忽然发觉原本放在里面的天命卡居然不见了。 奇怪,卡呢?明明一直揣在里面的啊! 他一时情急,敲敲身旁的隐形屏幕问:「系统,sss级卡丢了还能补吗?」 系统:【可以,需要您去营业厅办理,但您现在的所在地图无法传送,请谅解。】 岁谂安:「……罢了。」 丢就丢了,营业厅具体在哪他也无所谓,反正他的天命不可更改,只要他能将秘籍学会,就能回到穆云之的身边,与他接着过从前那般亲密无间的日子。 第81页 不知道对方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想过来找他…… 岁谂安虽然心中挂念穆云之,但还是希望对方最好暂时不要出现,以免为了救他而受伤或是丢失性命。 正若有所思,就听见叶南风的仰天大笑一声:「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回过头,叶南风的身体已经像是被黑漆漆的煤炭涂了一层。 寻常人可能会以为他刚被浓烟燻烤才导致身体焦黑,但是读过原着的人都知道,对方现在身上的功力又登上更高的位置。 岁谂安不禁怔在原地。 只听叶南风嘿嘿笑道:「小少年,我已经成功突破我的瓶颈,看来用不了十日,我就要把偷天换日学会了!」 第43章 叶南风虽这么说,但他对自己的这副模样似乎并不满意,笑着笑着,他就拿起把匕首,用沧桑而有力手指对着自己的面皮刮起来。 在痴痴的笑声中,他脸庞的脂粉连带着焦黑的面皮一同被割下,碎屑混合物落到坚硬的地面上。 岁谂安愈发悚然。 叶南风:「如何?这就害怕了?」 真实的「他」并未有动人的线条,和俊朗的眉眼,只有悄悄被刀锋割去留下的粉肉。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溢出了他生命中的哀伤与凄凉,唯独他的外袍是崭新有活力的。 他的外袍是橙色的,仿佛儿童小时候吃的酥饼,又仿佛明亮的篝火,一轮高高挂在天际的明日,充满了令人温暖亲近之意。 岁谂安摇头:「我不怕。」 叶南风冷哼:「嘴硬。」 他用刀刮完,又在脸上抓抓,谁知这一抓,竟再脱落一层皮。 「嘶……得出外面找点药了,小少年,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岁谂安知道老者身体焦黑,定是身体出了问题,也就没动在原地坐着。 老者走两步就回来:「我不会走远,你若是敢随便乱跑,我就杀了你,知道吗?」 「没完成与你的约定,我怎么敢偷跑出去。」岁谂安面无表情背靠在墙上。 叶南风讥笑:「如此,还算识时务,放心,我会带回点东西给你吃。」 说罢就踏步走出门,独留少年一人在洞内呆着。 山间草长莺飞,食物和药材却寥寥无几,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只在附近发现了些菌子。 这些菌子的外貌看上去色彩鲜艷,有几个白点在上面,对普通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剧毒,但对他来说刚好有以毒攻毒的疗效。 若将这些带回去给那个小少年吃,他不是直接就赢了…… 叶南风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赶紧摇摇头打消,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用此手段简直是对自己实力的羞辱,自己毁掉自己声誉。 他痴痴地瞧着这几个蘑菇,也不知瞧了多久,眼前突然传出几声闷响,有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抬头一看,一群女子满面红光,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出声时,如江南女子般柔和:「老东西,可算找到你了!」 叶南风见这些人大部分都有点脸熟,挠挠头问:「你们是哪位?」 为首的女子冷道:「连我们碧云门你都不知道,看来传说中的叶南风也是徒有虚名,我们收到门主传信,是你将她打伤,逃到了这!」 叶南风恍然大悟:「噢……又是来送死的。」 …… 半柱香过去,穆云之早已按照信中指示找到了约定的地点。 刘崖已经在石碑旁坐着时不时催一句陶儿姑娘怎么还不来,殊不知穆云之自己也心里没底。 对方身边有那些碧云门的女弟子,陶儿想甩开她们与自己见面,怕是难于登天,可若是不等她直接离去,怕是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左右思索时,一道洁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穆云之跑过去时,小陶儿已经没有初见时想哭的冲动,只是揉揉眼睛,目光就转变为坚定:「公子,我是背着师姐悄悄跑出来的,咱们长话短说。」 穆云之发觉这多月未见的小丫头似乎变得成熟了,先提起旧事:「陶儿,关于江南王府的事,你也别因此憎恨谂安,事后我已经狠狠说过他了。」 陶儿摇摇头:「无妨,我并不恨他,我并未受任何人的欺辱,还在碧云门学会了不少新本事。」 起风了,她果断拉着穆云之走到石碑之后,再用自己的白纱挡住北风,接着道:「公子,上次我们见面匆忙,没有机会跟你说上话,这次我想与你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在找上次把我抓走的那位老者?」 提起叶南风,穆云之有些诧异:「你也听说了?」 陶儿点点头:「我们收到了门主的来信,知道他跑到这山里躲躲藏藏,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你大概说说上次被带去江南王府的事,叶南风将我带走之后,忽然天降大雨,他身上沾上寒气就瑟瑟发抖,我猜他身上修炼了一种阴功,再过几日,那老者脸上的皮竟然开始脱落了,当时把我吓了一跳,终于知道他为何抹那么厚一层粉了。」 穆云之转头看向刘崖:「你听说过这样的邪功吗?」 刘崖揉揉眼睛:「从未,不过我的师父倒是提过很久以前的一个武林女子身上练一种需要蜕皮的功法,在她死后,江湖人都以为此功早已失传,不知他们练的是不是同一个。」 穆云之摸着下巴:「我觉得倒有可能……」 第82页 风声停下,几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尽量不让方圆十里之内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穆云之道:「陶儿,在王府待着的时日,他只脱了一次皮吗?」 陶儿摇头:「不,大概三次,每脱一次皮,就要跟王府的人要伤药涂抹,否则会全身疼痛难忍。」 穆云之双眸一亮:「如此,我倒想到一个办法,定然能生效,咱们……」 另二人连忙凑的更近,共同商讨解决办法。 …… 半山腰处,数个身影纠缠不休,在半空中盘旋。 碧云门众人无人看清叶南风的轻功,只觉得像是黄色花瓣被风捲起,只一剎那,就让她们的肩膀感到钻心彻骨之痛。 为首的女子面色惨白,竟是身形不稳啐出一口血来。 身旁女子道:「大师姐,连你都无力招架,我等该如何是好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大师姐道:「不,不为门主报仇,我誓不罢休,妹妹们,你们若是怕就先回去!」 身后女子道:「师姐,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眼前这名老者不是泛泛之辈,光凭你我几人是打不过的。」 这些站在坡上的碧云门的女子在江南王府根本就没有与叶南风交过手,自然不知道他的本事。现在知道了,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再以卵击石。 为首的女子听闻此言正要训斥,就听见稚嫩的女童音在旁边大喊:「师姐!师姐!我知道门主在哪了!」 话音落下,所有的碧云门弟子统统双目泛光:「师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陶儿:「千真万确,我碰巧遇见了,咱们快走吧,门主就在洞内等我们呢。」 师姐暗暗咬牙,叶南风的实力实在令她不容小觑,思量再三,只能大声喊了句「走」,碧云门众人顿时一闹而散。 叶南风盯着陶儿的身躯,见对方懒得与他多说一句,只拽着师姐的裙摆让她们快走,不知怎的,又忽想起曾经的亡妻。 遥想当年自己也是一表人才,可惜练就的毒功毁了容貌,以至于妻子红杏出墙,被他错杀,若是一切从头来过,生下了他的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像陶儿这样大的女孩呢? 叶南风正在嘆气,忽然听方圆二十里之外有一奇怪的声音在大声嚷嚷。 初听时,好像是「有人」、「抢劫」等词彙,但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越发听不清了。 他心中好奇,就听声辨位的能力寻着声音一路追去,发觉是山脚下趴在地上的一位穿着素色衣衫的瘦弱男子。 男子虽然断了一只手臂,但是全身细嫩光滑,叶南风看看他,只觉得不像是寻常百姓,就是忍不住,几步跳了过去。 男子仍在地上哀叫,忽然回头看见叶南风,顿时吓得当场「嗷」的一声。 叶南风瞪着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我有那么丑吗,你看一眼就要鬼叫。」 男子目光躲闪:「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并不是害怕你的外貌,而是方才有个比你还丑的人路过,抢了我的药膏就走了,你以为你是他的同伙。」 叶南风:「比我还丑的人?谁?」 他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男子穿着像个不起眼的家僕,反倒被对方一眼当成丑八怪,心中自然来气。 可听到有比他相貌更丑的同类,心中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恨不得见见那人,比比看究竟谁更胜一筹。 男子嘆息:「我本是这附近游行的江湖郎中,有几副养颜偏方,曾治过许许多多长得像怪物一样的江湖人,结果有人付不起钱,竟然直接在山里暗算了我,将我身上四五瓶养颜膏都偷走了……独剩下这一瓶,可怎么办啊……」 叶南风蹙眉:「养颜偏方?那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故意在煳弄我呢吧?」 男子欲哭无泪:「小人哪敢啊,别急,不信你看我的手臂。」 他掀开衣袖,手臂上居然有一块显而易见的淤青。 男子:「这是我昨日刚刚被烫伤的疤痕,我涂上仅剩的药膏,你再看看。」 他涂上药膏,手臂上的黑块居然奇蹟般的消失了。 叶南风眨眨眼睛:「此药居然真的有效?」 刘基:「是啊,可惜……就只剩这最后一瓶了,我配一次得大半个月呢。」 叶南风没听他那些呜呜咽咽的哭诉,目光一直停留在这瓶药上。 「抹上就能立竿见影吗?」 刘基哭到一半停下:「阁下说笑了,又不是真的灵丹妙药,我这个伤口不过轻些,你还能见到效果,像你这么严重的,当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下一秒,他就指着自己的上脘穴,将治疗的方法娓娓道来。 叶南风听得云里雾里,心道怎么上个药这么麻烦?而且,这一套卖药词怎么说的这么熟练? 但卖药郎满脸真诚,他没找出什么破绽,只好指着对方的鼻子,问:「这最后一瓶我要了,你说多少钱?」 刘基抹着眼泪,比了个「八」。 叶南风:「八十文,奸商!」 刘基:「是八两。」 叶南风险些用手戳瞎他的眼睛:「你就该被我打死!」 刘基忙用单手捂住眼睛:「大人饶命,小人今日正赶上周年庆,送你一个幸运大奖,这瓶只收八文,你交了钱就能拿走……」 叶南风见他如此没出息发抖,冷笑道:「既然都叫幸运大奖,何不通融通融,白送了我?」 第83页 刘基甩着袖子:「罢了罢了,算我今日漏财,拿走拿走!」 叶南风觉得自己白捡了个大便宜,手中掂量着药瓶转身回山洞。 没走几步,他觉得有些古怪。 天下有这样什么武功都不会就敢独自闯荡江湖的倒霉郎中吗? 虽觉得不对劲,但药的疗效他的亲眼目睹的,也就没有折返回去找卖药郎,回到山洞就开始上药。 被抓回来的少年仍像一只蔫了的小猫缩在墙角,只敢用余光悄悄看他。 叶南风将路上随便采的白菌子扔过去:「我本来不想给你吃饭的,谁叫你我还有赌约未完呢,吃吧吃吧,这可能是你为数不多的午饭,等我学会了偷天换日,你就要脑袋搬家了。」 岁谂安爬上前捡起菌子,又缩了回去,看他在抹药膏,遂问:「你在做什么?」 叶南风冷眼看他,怒道:「关你什么事,吃你的饭!记得把菌子里面烤熟了,否则中毒死了输了赌局,可不能怪老夫。」 说罢,他转过身去。 岁谂安愣了会神,也不吭声,只在洞口捡了把树枝,生火烤菌子。 叶南风无暇理他,只觉得自己将瓶子里的药膏涂在上脘穴附近,身上的痛苦果真减轻了许多。 依照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的脸上就能长出年轻富有生机的新皮了。 岁谂安撕开蘑菇判断生熟,确定了熟透了才出声问:「叶前辈,你的药从哪里来,该不会你在用什么增强武力的勐药,作弊赢我吧?」 叶南风用石头砸过去:「你休要用那些小人之心污衊我!这不过是养颜护肤的药膏罢了!我刚从山下的无名郎中手里抢的!」 岁谂安无端挨了一下子,眉毛都未动。 他目光落到装药膏的瓶子上,唇角悄悄上扬。 第44章 叶南风并未看清岁谂安脸上的神色,但他觉得少年如此镇定自若,实在是异于常人。 莫非这个小小少年身上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对方有比他身上还厉害的武林绝学? 不然他好端端的在那笑什么? 正当叶南风愈发想不通时,岁谂安手里烤的蘑菇忽然烧起来了。 蘑菇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掉落回篝火中,转眼间岁谂安手上只剩一根木棍。 老者见状哈哈大笑:「你怎的一颗蘑菇都烤不好!真叫人笑话!」 「……」岁谂安沉默不语。 他知道不能以卵击石,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插着蘑菇再烤起来。 这一整日,他都在烤蘑菇,可每颗不是爆炸就是整个烧焦,丝毫都没有能吃的意思。 「你真是太笨了吧,连个食物都不会煮,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叶南风出声嘲讽。 他从练习阴功起,就是一直吃冷食的,哪怕不会烤蘑菇,也知道食物离火不能太近,否则木头棍子也会烧焦。 这少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真是令人耻笑! 岁谂安:「前辈说得有理,看来今夜我要饿肚子了。」 叶南风讥讽:「那倒也不见得,你若是饿得眼冒金星,说不定抓一把土就塞进嘴里呢,你可知道古时候有多少人怕饿死靠吃土充飢的?」 当然知道,短视频里面多得是这样的科普。岁谂安腹诽。 直到夜幕降临,他仍在烤那始终烤不熟的蘑菇。 叶南风打了个哈欠,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毕竟少年始终没有要逃的意思,他也无需多虑,睡着的同时还打起了唿噜,可殊不知,少年在他睡着后,手中的蘑菇就「唰」的化作一团火。 火光在眼前忽然炸开,从一道灼目的光辉化作灿烂的烟火! 伴随璀璨绚烂的而生的花火,突然四周颳起道道阴风,暗藏着渗人的杀气,齐齐汇入他的掌心,同时天空亮了起来,上空竟噼下一道惊雷! 眼看着雷火从天而降,落入他的花火中,霎时间火势蔓延到他的的掌心,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烈火燃烧。 岁谂安澄澈的双眸被掌心赤色的真气映得明亮。 他的偷天换日阴卷第一式竟然快要练成了。 对寻常人来说,想要习得偷天换日阴卷需要一些门槛,一是强大的武学根基,二是天生敏锐的五感,可以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精准地判断出方位后,再将内力汇入丹田,汇聚指尖,以备进攻。 他知道,叶南风误打误撞突破了武学瓶颈,武功更上一层,但对方还是输了,因为这世上还无人知道真正的偷天换日秘籍。 赤色的真气灼灼燃烧,最终逐渐熄灭,像是大火焚烧后留下的一点火星,直至彻底消失。 岁谂安暂且收了掌,此时,偷天换日阴卷带来的副作用慢慢侵袭他的身体——心脏的寒气越来越重,像是要把他活活冻成冰块。 太冷了。 这是一种从心脏散发而出的,彻骨的寒。 若再不找点东西驱解症状,他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岁谂安搓搓手,回头确认老者仍在熟睡,就将木棍变为火把悄悄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满是萤火虫和漫天星辰,以及黑漆漆的树木和山丘,再往前走走,就找到了叶南风白天去的那片蘑菇林。 岁谂安想起,书上说,色泽成红色上面有白点的含有剧毒,却是能驱散偷天换日阴卷所带来的阴毒,后期的江左龙在练功时就是靠吃这些蘑菇才成功熬过去的。 第84页 所以这些蘑菇恰好是他的驱散寒毒的良药。 他无比激动地抓了几颗红色的,正要塞进嘴里,忽然脑袋响起警报声。 【注意!注意!要煮熟才能吃,万一误食进腹,生命值将会直接扣除至百分之十!】 岁谂安把放到嘴边的蘑菇拿开,清醒过来:「多亏了你提醒,差一点我就死于这种低级结局了。」 他冷静地想了想。 书上说,这些蘑菇的名字叫毒蝇伞,毒性可以使人致幻,有灵魂出窍的错觉,但是煮熟了之后毒性大大降低,以前江左龙在吃之前,都是有人为他煮熟的,他若想驱寒,也必须煮熟。 只不过这附近又没有像现代荒野求生能找到的矿泉水瓶或是空罐头,他想了想,决定用叫花鸡的法子烤蘑菇,这样既能保护蘑菇的水分,还能帮他解开体内的寒毒。 系统:【下一次,我们可不会再做提醒了,请你多加注意。】 岁谂安心道这几日在山洞真是把自己待傻了,于是笑道:「我这不是练功练得神志不清了么,话说我的主角天命符丢了,我是不是就等于我的主角光环没了?」 系统:【有一定的影响,你的主角天命符掉在路上,现在在穆云之手中,若是有机会见到,你可以直接找他去拿。】 岁谂安瞠目结舌。 片刻过后,他才道:「你说我的天命符在穆云之手中?你们安排这剧情不是要存心害我吗?还有,穆云之拿到天命符后说了什么?他现在在哪?」 他担心穆云之看穿什么,毕竟那张卡片上画着的中二的图像,还有上面写着的字,以及卡片从何而来……他该怎么解释? 系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天命卡收好,他又知自己的实力比不过叶南风,所以用自己独创的药方削弱叶南风的力量,打算在五日之后救下你,你只需安心在此习武,就能与他再次相见。】 「真的?」岁谂安道,「五日之后,我的师尊就会来找我?」 系统:【真的,你生来就是男主备选的设定,无论如何,身为男二的穆云之都会暗中帮助你的,你只需要耐心在此等待他的救援就好,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主角天命符带在你身上之前,你的处境都是很危险的,一旦出现打不过反派的情况,定要第一时间逃跑,切记切记!】 系统后面说的话岁谂安没能听进去,毕竟联想到穆云之干干净净地来接他,自己天天跟一个老头在这邋里邋遢,肯定会影响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的。 就算不是男主,穆云之心中对他也一定会有个好感度计算表,这个可不能大意。 岁谂安暗暗打算,五日之内,他定然会想尽办法将偷天换日的阴卷学会,再去河边好好梳理一下头髮,争取在穆云之的面前,以最潇洒的姿态亲手打败叶南风。 …… 自那之后,距离刘基假扮江湖郎中卖药已经过去两日,岁谂安仍是看不出叶南风身上有什么衰落的变化。 「小子,你总盯着我看作甚?」 叶南风却盘坐在地,双手之间的真气愈发璀璨,斑白的两鬓与脸上的脂粉融合在一起,肌肤似乎也比从前更加紧緻了。 岁谂安愈发奇怪:「前辈,你的皮肤变了。」 叶南风眨眨眼睛,起身朝他伸展着胳膊:「变了?哪里变了?我是不是年轻了些?」 「我看得不大明显,你脸上的脂粉还是太厚,我只能看出来你的脖子好像颈纹变少了。」岁谂安道。 叶南风顿时竖起眉毛:「敢说我的脂粉厚!你不想活了!」 岁谂安顿时被掐住脖颈难以唿吸。 宗师级高手的震怒可不是开玩笑,但是对方似乎对他后半句夸奖颇为满意,手指在他的脖颈上摸了半天,才发出舒心的冷哼:「我的颈纹真的变少了?」 岁谂安:「真的。」 叶南风这才放开他:「那还行,这可是我白嫖来的,若是没有效果,我可就要真的发怒啦。」 岁谂安捂着脖子咳嗽,脸上表情虽还算镇定,手心却早已出汗。 不愧是江湖中十大恶人之一,杀人速度就是迅速,好歹他说话给自己留了余地,不然若是单说他脂粉厚,恐怕眼下已经人头落地。 现在动手,只会吃亏,找不到什么便宜。 叶南风的心情比前几日更好,对着假秘籍念叨的频率也越来越多,手指还根据上面的配图一步步做着动态。 几个时辰过去,发觉丝毫没有起色,才对着假秘籍抓起头髮。 「奇怪,为何我这样的武林宗师都对这上面的武功没有一点感悟?莫非这本秘籍是假的?」 身为宗师级高手的叶南风终于开始对秘籍产生了怀疑。 岁谂安摇头:「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我已经练会第一重了。」 叶南风惊讶:「你?骗鬼呢!」 岁谂安:「不信我练给你看看。」 叶南风一边好奇,一边看少年在那边直接抬手拎起昨日用剩下的木棍,朝着眼前还在冒烟的星星火种一指,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气息从口中缓缓吐出,伴随着少年口中从未听过的心诀,再用木棍在火星中一点,忽然间眼前竟窜出了耀眼的花火。 老者眼珠子被火光映得明亮,嘴巴情不自禁发出「这是杂耍吗」,声音直到那越烧越旺的火苗才戛然而止。 第85页 下一秒,火星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更像是灯会时外面燃放的花火,令人目不暇接,火星渐渐化作赤色的真气,汇聚在对方的掌心,等到声音散尽,周围开始渐渐发冷。 他从未见过有人用偷天换日阴卷,但他听说过这是一种能将天地间精华之气吸入身体的神功,若是在火光结束后感觉身体发冷,极有可能就是体内的真气被人吸走了。 叶南风看看秘籍,再看看少年,心中纳了闷。 从小武学天赋盖世的自己,如何能被一个半路出家的少年超过? 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者再次掐住岁谂安的脖颈比上次用时更短,质问:「小子,其实你练的根本就不是偷天换日对不对!快说实话!你怎么可能练得这样快!」 而后者似乎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只认真看着他。 「因为,这是我的实力。」 听闻此言,老者才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拍拍手道:「好,好,不愧是我叶南风的敌人,被我恐吓这么久都能临危不乱,温声细语!我信了你的说法了,既然你都能学会,那老夫也能!」 说罢,叶南风脸色闷青着扶着山洞的石壁,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这天下闻名的江南第一神掌,头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第45章 五日一晃而过。 岁谂安都靠着秘籍的口诀一日日修炼,手中的剑刃如同夜里的弦月,可更冷的是身上的寒气。 偷天换日阴卷并非是普通的武功,女子修习会令全身的武学根基更上一层,但男子修习此功,极有可能会像叶南风一样,脸上的面皮会层层脱落,最后容貌尽毁。 还有可能心脏的血液凝固,变成一个突然猝死在原地的。 岁谂安心中却全然忘记了修习此功后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长剑背在身后,淡然道:「叶前辈,感谢你让我多活十日,自今日这一战,你我就要定下生死了。」 清风将干枯的落叶吹到叶南风的肩头,又因他身上悄然散发的真气而滑落,老者缓缓出声:「武林之中,人人听到我叶南风的名字都会吓破胆子,连你师父知道我的身份后,语气上也会敬我三分,也只有你说话底气足,与那些等闲之辈颇为不同。」 末了,他补上一句:「如果你今日有命活着的话,就做我的徒弟吧,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没看中过谁有资格继承我这一身武功呢。」 岁谂安:「奉劝前辈的话不要说得太早,倘若我赢了你,你不仅要来拜我为师,还要叫我三声爹呢。」 话音落下,叶南风的眼中有些讥讽。 随后,不禁笑出了声,在他的眼里,少年不过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小鬼罢了,因为以他的身份,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下这场赌注。 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儿,他随便一掌就捏死了。 他的掌中多了一抹浑浊的真气,又用这真气对准岁谂安,一字字道:「小子,我承认你有些武学天赋,可惜你遇到的人是我,我能学会的,能站上的,是你永远也无法匹及的高度。」 岁谂安没有说话。 老者说罢哼了一声,掌中如玄铁般的真气已朝少年袭来,周围的树木化作漫天花雨,岁谂安的衣袖一角被掀得飞起。 不会武功的人都知道,用刀噼下袖子的一角不容易,更别说叶南风的真气已经能将袖子扯断。 接着,被染红的真气自他身体的四周冲出,沖得这衣角又在赤光中转了个弯,落叶的碎片才化成齑粉如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地上。 叶南风心道这并非是偷天换日阴卷,而是他自创的「夺日掌」,寻常人中了这样的功法,只有灰飞烟灭这一种可能。 他嘴里念叨着「可惜,太过可惜」。 可惜这么有武学天赋的漂亮少年,被他轻轻松松就捏死了。 忽然「嗡」的一声,身后的落叶灰烬周遭泛出的夺目红光愈发增强。 什么! 叶南风警觉地回头,才发觉原来刚刚的赤光并非是鲜血,而是岁谂安身上迸发而出的武功。 「叶前辈武功虽强,但是可惜,太过可惜。」 叶南风说过的话被少年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只听剑风嘶鸣,锐利的长剑如阳光普照洒入大地,他这招式实在不弱,叶南风起初以掌风相对,却没想到自己使出的掌风全部被那道赤光吸收了。 他反应过来,这绝不是什么小孩子的戏法,而是真正的「偷天换日.阴卷」! 想到这里,叶南风唿吸停滞住了,那些赤红色的光芒,竟像是块长布那般冉冉升起,然后,只见那光芒一闪,原来竟已将他挥出的掌风尽数吸收。 岁谂安面无表情:「堂堂江湖第一神掌叶南风,可尝过败北在十六岁少年手中的滋味?」 叶南风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招式已经全然超乎他的想像,未等那赤光袭来,就以双掌蓄力:「话别说的太满了!我自然有本事赢你!」 此刻他竟纵身一跃,一掌向少年的后心拍出! 熟料少年竟未遭他的暗算—— 眼看这一掌已拍中他的心窝,谁知就在这时,岁谂安忽然狂吼一声,身上散发出的真气超脱了他的想像,掌中的剑也向后一挥,插在叶南风的胸腔处。 剑柄的丝穗还在随风舞动,叶南风有内力傍身,只被没入一寸,但是上脘穴的位置像是被针扎一样痛。 第86页 「怎么回事……你居然能将我的进攻通通挡回来……不对,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叶南风越是使用内力,越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经络逆行,令他痛苦不已,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腥膻一丝丝溢出他的齿缝。 怎么可能呢?他的身体明明突破了瓶颈,为什么还会感觉难受? 难不成有人对他身体下了什么毒药? 他瞪着岁谂安,大汗如雨,咬了咬牙,道:「是你,是你对我暗中做了手脚对不对!」 远处有人高声道:「跟他无关,是我们动的手,可惜你现在才发觉已经晚了!」 他这句话吓了叶南风一跳,回头瞟了眼,居然是白衣胜雪如谪仙般,断着手臂,唯唯诺诺的公子。 叶南风一眼认了出来:「是你!原来是你们!」 刘基声音柔弱,中气却足:「我们早知你修习阴功,所以在给你的药中加了一味易上火的鼠味草,此药你在涂抹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有任何不适,但是时间久了,你就会全身疼痛难忍。」 叶南风:「你……你们居然联合起来骗我!」 他咳嗽几声,每一声都比上一声更重,原本就在他身上流窜的浑浊真气,竟让他身体变得疼痛不已。 但是他不能停,相对的,他必须要一直保持着真气不从体内消失,才能促使自己的身体不被混乱的经脉彻底击溃。 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心中不平。 「你们暗中对我下毒,我和你们拼了!」 叶南风不顾疼痛,手握剑刃硬生生从身体里拔出,然后,第一时间朝刘基飞奔而去,竟一掌打中刘基的上腹。 刘基一口酸水自腹腔而出,应声倒地。 叶南风来不及高兴,身后就有浩然真气朝他奔袭而来,随后,竟将他推出去的真气全部推了回来! 「你若不服气,可以使出真的偷天换日给我看看。」 岁谂安一脸傲然,手中赤色的真气比方才愈发强烈,他掌心击中老者的肺部,又对准对方腹部连踢三脚! 叶南风并有像寻常人想像得那般心理素质极强,相对的,刚刚在岁谂安的每一次出手后,他都觉得自己在对面面前像是一个没有智慧的小孩子。 他们比的是谁更快学会偷天换日,但最后最学会的显然只有岁谂安一人。 自己这个赌约,还是输了。 他当即捂着上腹跪地,大喊了一声「爹」,又磕了个响头。 岁谂安见老者能屈能伸,也见好就收停在原地:「这第二声你无需再叫,当初我与你打赌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练成气候,否则我也没有今日。」 叶南风长长嘆了口气:「这偷天换日的阴卷如此困难,你能在十日之内学会,我却半个字也不会,想必你的师父有更令人忌惮的实力,你才会有如此厉害的武功捷径。」 岁谂安点点头,又认认真真望着老者,道:「过来。」 叶南风本是傲气的性子,可对方的实力的确让他不容小觑,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乖乖走近。 岁谂安道:「我知道你是个恶人,手上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且实力强横,所以有些事我想拜託你帮我去做。」 「何事?」叶南风问。 「今日我师尊没有跟来,定然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未来得及找我,你帮我找找他的踪迹,一旦有了麻烦,你也帮我收拾了。」岁谂安面无表情,语气却寒凉。 系统若是承诺穆云之来,他就一定会来,若是没来,那就是有事在途中耽搁了。 叶南风:「你这是拿我当下属了?」 岁谂安:「你武功高强,而我心念我师尊,希望有个人能帮我。」 叶南风:「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能帮你呢?我可是偷了秘籍的恶人,连自身都难保,除非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岁谂安:「我可以教会你偷天换日阴卷的前三式。」 叶南风眨眨眼睛,瞳孔中透着渴望:「偷天换日阴卷前三式?你捨得?」 岁谂安找个石头当凳子,俯身坐下,慢悠悠道:「没什么捨不得的。」 叶南风:「但你只能靠这招打赢我,说不定教会了我,后几招我就能自己悟出来,再不怕你了。」 岁谂安:「人总不能只靠一招永久制霸江湖,将来总有人能创出比偷天换日更厉害的武功。」 说罢,他又三指向天:「我对天发誓,只要你帮我找到我师尊,我就教会你偷天换日前三式,否则我就会身首异处,横尸街头。」 叶南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捏着自己被对方真气震痛的手臂,确认了是真的才笑着道:「好好好,没想到你这小小少年如此痛快,今日我就算拜你为师了,我这就代你去找人,你在这等我!」 老者激动得身子直抖,他也不管身上的经脉是不是还在逆行,只点了自己几处穴道,稍稍运功,就飞奔而出了。 空旷的洞穴外只剩下岁谂安和地上躺着的病弱公子,以及耳边唿啸的风声。 岁谂安嘆了口气,喃喃道:「难得我武功大成,师尊却没有看清分毫,若是京城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那我不在可就真的麻烦了!」 他又低头拍了刘基两下,道:「喂,你快醒醒,我师尊呢!」 他对刘基这种npc自然没什么耐心,拍了两下见没反应,又抬腿踢了一下。 第87页 刘基眉头紧蹙,似乎腹中的内伤被岁谂安踢得发作,嘴巴微微张开咳嗽几声,语气虚弱无力:「云哥哥……他在……在城内……」 他手又一抖,又彻底昏了过去。 岁谂安无力吸进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路上带着你,等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再与你说吧。」 他扛起刘基的身躯,发觉眼前身上掉下一样东西。 他靠近那东西一看,竟然是五支繫着红穗子的飞镖。 岁谂安瞳孔收缩,朝四周仔细翻看,果然在下一秒看见个穿着红袍的妙龄少女。 她的身后站满数十个穿着红衣的刀客,满眼冷漠地望过来。 这些人一看就是红莲教的圣女和属下。 少女扎着歪髻,唇边陷进去一个俏皮的梨涡,笑嘻嘻道:「小少年,你既已经习得了偷天换日,不如就把秘籍心诀留下好不好?」 第46章 京城,火光如一条橙色的巨龙,炙热而明亮。 一支精通骑术的军队身穿金色甲冑踏出城门,前往京城最大的巨鼎广场,被大鼎压在下面的小孩的啼哭不止,妇人和男人的哀嚎也被掺杂其中。 「谁能来帮帮我,我的腿被压断了,谁来帮我出去!」 「我的孩子找不到了啊!谁看见了我的孩子!」 「官爷,帮帮我吧,我快被压死了!」 在最前面勒马的将军金甲红披,漠视着眼前被巨鼎压住的百姓,高声指挥后面的队伍提着水灭火。 但鼎里面似乎早早就被人塞满了燃油和柴火,火舌愈烧愈旺,木桶里面的水花进入只化作一缕青烟。下面的百姓还没被压死就被烧成红碳。 「哎,半个时辰前,红莲教细作闯入京城,为了挑衅朝廷,他们专门挑了人最多且最显眼的京城标志性建筑巨鼎,首先用炸药炸翻,又添了把火,被压在下面的百姓痛苦不堪啊。」 「哎,也不知道这日子究竟何时才能太平,再这样放任红莲教不管,整个国都要被那些人灭了。」 人群中穿着轻薄袖袍的看客摇头感嘆。 众将领没听清他们的话,只顾着提桶打水。 一头上繫着红色头巾的男人小跑过来,拉住将军的短靴:「官爷,我的老母亲被压在下面了,求求你帮我救出母亲吧!」 将军直接给他一脚:「快滚!没看我们正忙着救火呢吗!」 男人「哎呦」一声,身躯仰倒在地。 他捂着头巾绝望坐起身,正盯着火光中的母亲出神,就见一位穿着碧衣的乐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广场周围,找了根冷却下来的铁棍。 那乐师长得很好看,眉目柔和亲近,嘴唇粉润轻薄,像是含苞待放的铃兰花,对方走到他母亲的身边,瞟了眼腿和鼎接合的部位,就将那铁棍杵到母亲身下的地里。 地面是大理石和混泥土制成,因为巨鼎的倒塌而碎裂成泥石块,他用棍子稍一撬,地里就被他撬出一个浅窝。 穆云之大喊:「快去救你母亲!」 男人这才意识到母亲身下多出一个「洞」,才连忙起身跑去。 依靠着这一点多出来的缝隙,戴头巾的男人顺势将老母亲从洞里捞出来,连连向对方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啊!您真是神通广大,不然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穆云之见他双手也被巨鼎周围的火舌烫伤,还要蹲下要背母亲,就先一步将人背在身后:「你母亲的双腿快不行了,我帮你把她背回去吧。」 「哎呦!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吶!」男人只会鞠躬道谢。 路上满是救火的唿声,跑出这条街,穆云之刚擦了把汗,就听远处就有人边喊着:「云之,云之!」 抬头一看,从小就照顾他的奶娘王婆。 王婆脸上满是焦急:「云之!你快回家看看,家里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 穆云之:「王婆,家里怎么了吗?」 王婆:「那个傅姨娘简直是天杀的,家里突然出现一群红衣刀客,她就把阿妙推出去给那些敌人,自己带着老爷和二公子逃了!」 「你说什么?那阿妙呢?」穆云之问。 「阿妙突然被人潮吞没,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僕,我从那些人手中逃脱之后,就来找你了!」王婆泪眼婆娑。 「红衣刀客……」 穆云之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明目张胆出现在京城,还闯入他的家。 「王婆,你先别急,刘府有禁卫军守护,你先去他们那里避一避,就说是刘基公子准许的,我这里有他留下的玉佩,给,你先拿着。」 王婆犹犹豫豫没去接玉佩:「公子,那你怎么办……还要在这里待着吗?」 「如今百姓受苦受难的这么多,我只能帮一个是一个了,你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穆云之将玉佩强行塞进王婆手里。 见王婆将信将疑地离开,穆云之深知这京城会越发危险,时间紧迫,加快脚步背着老人去下一个拐角。 戴头巾的男人似乎很喜欢跟他说话:「你好,我叫阿牛,小时候我母亲给我起的,等到了家,治好我母亲,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穆云之笑而不语。 男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穿着与我完全不同,长得还好看,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穆云之:「我叫……」 第88页 正当他打算回答的时候,忽然之间,身旁戴着头巾的男人也被挂着红穗子的飞镖刺入眉心。 穆云之瞳孔紧缩,接着,身后的人一颤,他回头瞟见一只挂着红穗子的飞镖扎进老人的身躯。 再抬起头。 一个腰间挂着金丝绳,披散着头髮,吊梢眼的俊美男人站在屋顶,唇边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原本是准备对你下手的,但是看这老人活得实在痛苦,就提前送她一程,还让她儿子陪他一起上路,我多么亲切啊。」 穆云之双目猩红:「你……」 男人话未说完,他的脸颊吃痛,身体也被数个飞刃划过。 他用手指尖拭去脸上的血迹,无甚所谓道:「我听说你的手臂被废,但是这几个暗器让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手指有任何问题,莫非你手指真的好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滥杀无辜!」 穆云之背着老者的尸体怒斥。 「我么……」男人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中,「你这样武功高强的翩翩公子,怎么能不认得我呢,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墨昭的哥哥,红莲教的少主,这次来京,是专门为了抓你的。」 他的眼神清醇如酒,声音却冷得结了冰。 那根手指从嘴唇挪到右边,朝后面勾了勾。 「擒住他。」 穆云之还未行动,眼前就窜出一抹黑影。 定睛一看是个干巴巴瘦小,满脸苍白的老者。 叶南风努着嘴,满脸不屑。 「穆小公子,老夫来帮你除掉麻烦了!」 穆云之挑眉诧异:「叶前辈?」 他不知为何叶南风在得知自己下毒之后,口上还说要护着他。而且,岁谂安去了哪? 男人拂袖冷道:「叶南风,你不老老实实在你的山洞练武,怎么跑到这来了?难道你已经悄悄练成了偷天换日的功法?」 叶南风冷笑:「我练没练成偷天换日的功法干你何事!听着,老夫这次来就是听了师父的命令来救穆公子的!看你的打扮,是那红莲妖女的兄长吧?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从老夫的面前滚,否则我让你今日到阎王那哭去!」 墨白凤:「师父?叶老头,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只要武功比你强的,你就打心底欣赏,那是不是倘若一日我功法超过了你,你也能拜我为师?」 叶南风:「那你也得先赢过我再说!」 转眼间二人凌空登天,衣袂飘飘,拳拳到肉,打到太阳快要落山。 穆云之站在原地看两人速度之快令人肉眼难以捕捉,出掌的力道也非寻常高手能匹及,只能在原地踱步。 此时忽然出现一红衣人大喊:「少主!」 墨白凤这才提起衣摆,从半空落地,听了那人小声说出的话,才微一哂。 「真的?那我们即刻离去,叶神掌,先停一下!」 叶南风也落下来:「呵,你倒是见好就收,说打就打,说停就停!你突然要停手,也得给我一个理由!」 墨白凤捂着胸口,定一定神:「在下今日实力不济,想先行告辞,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叶南风抓着脑袋:「呵,你说我能屈能伸,你更是能屈能伸,认输得这样快,既然这样我也懒得和你打,快滚罢!」 二人心思不同,墨白凤并没有与他扯皮的意思,直接带领着大军回头离去。 谁知没走几步,穆云之拦在他的面前。 墨白凤:「穆云之,其实我本想杀了你的,但是现在我劝你还是赶紧去山里看看,不然你可见不到你徒弟的最后一面了!」 穆云之:「这是什么意思?」 墨白凤:「我妹妹早就在暗处等着,偷偷观察叶老神掌和你徒弟的动向,得知这『偷天换日』的秘籍就在你徒弟的身上,你只派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公子去找他,是不是有点大意了?」 穆云之瞳孔收缩,登时转身离去。 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去,肩膀就被叶南风抓住,急急忙忙道:「哎呦,那个小少年可不能死啊,咱们一起!」 …… 山嵴,周围红衣人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则是满眼妒意,愤恨圣女又一次看中新的男宠。 墨昭:「如果只是忘了心诀倒也没事,我们习武之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论知识,你只需要把你的功法多练几遍给我看看就好,我这般聪慧,是绝不会忘记的。」 岁谂安多一分表情也没有。 墨昭哪里想到自己的调戏居然会被如此青涩的少年无视,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小少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不成我只有把你的师尊带来,你才肯告诉我秘籍吗?」 岁谂安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道:「什么?」 墨昭:「据我所知,你师尊的手指头还没有完全恢復,所以我就藉此机会让我哥哥除掉他,我猜,他现在已经死了吧。」 岁谂安的手指蓦然缩紧。 墨昭:「你是不是我喜欢他的脸就不能杀了他?实话告诉你,我只是喜欢他的脸,又不是喜欢他的灵魂,他若是死了,我将尸体带回去玩几天也是一样的,你这个小孩还是不懂女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那你下地狱去陪他罢!」 话音落下,岁谂安的掌心突然蕴藏了强大的内力,直接对着她扑了过来。 第89页 墨昭抬手轻蔑挥出一掌。 那掌法泛着赤色的光芒,墨昭只与他对拼一掌,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同样的功法击中,震退回来。 墨昭感觉胸口一阵反胃,全身酥麻,内脏混乱,连忙用手捂住口,才挡住里面的淤血。 怎么回事!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她自己的功力给震退回来了! 这小小少年使出的是什么鬼门子功法? 岁谂安:「你不是想学偷天换日么,我现在练给你看!」 他再次出掌。 他并未有意思多余的动作,只是朝着身前划了一个十字,那些周围突然扑上来的红衣刀客身躯每人身上就多了一道焦痕,无声倒地。 眼前的情形全都在墨昭的理解之外。 在她的认知中,能做到这样程度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爹地。 「好!好!真是好啊,真不愧是我打算杀的人,可惜我也不是胸无成算,你可知这个是什么?」 此话终于让岁谂安正眼看她一回,却被眼前的东西稍稍惊诧到。 那是一把明亮的长刀,剑身雪白如霜,刀柄由纯金制成,形如龙爪,花纹布满了龙鳞,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仅仅望着,就给人一种庄重而敬畏的感触。 这本书的原着叫什么?就叫龙刀! 而墨昭手中的是什么,是龙刀! 岁谂安的心脏突突地跳,没想到江左龙一直带在身上的刀竟然到了墨昭的手上,对方正要用这把刀来与他对决。 墨昭:「如何,这把刀是我在河里捞了三日才得到的宝贝,是不是看见这把刀就跟我的属下一样双腿发软了?」 岁谂安:「这把刀是你在河里捡的?」 墨昭:「不错,不过我倒是看它有些眼熟……奇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半天未曾想起刀的主人是谁,便冷笑着用手挥起来:「管他呢,如此厉害的长刀,用来对付你这等货色实在可惜,你这样的小身板能挨上几刀呢?恐怕只受一刀,你就会头身分离了吧?」 岁谂安:「此刀在你手中,能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还两说。」 墨昭眼见着少年胸有成竹就觉得心中发慌,拔出剑刃与他对拼,没想到岁谂安只是用那赤光附上那把蓝色的剑刃上,竟然就与她的宝刀打了个平手! 「你手上的这把剑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会使出这么大的威力!」 她越说越是卯着劲,手掌握着刀的力度几乎把长剑压了过去,却因为岁谂安身上的赤光,身体再次变得无力起来。 墨昭这才发觉不对。 这道赤光并非是寻常强者身上的真气,而是能够将对手的武功吸到自己身上的「绝学」! 这也是《偷天换日.阴卷》的最终能力,就是能将眼前之人的真气全部都吸附到自己的身上,敌人越多,吸收的真气就越多,直到自己的身上彻底吞不下为止。 墨昭的下风引得数名红衣人一同攻上去,却没想到岁谂安只是站在原地一绷力,就将那些身边的围上来的人全部都震退出去。 墨昭再对着身后的挥舞着手臂:「你们一起上,绝对不能让他逃脱!」 剩下的再一拥而上,却没想到这次不仅被震退倒地,还双颊瘦削,如同被抽干精气的肉色骷髅。 墨昭的眼睛愈发瞪圆了,身体也被掌风的余波震退,嵴背撞上假山,吐出一口血:「不可能,一个小小少年身上怎么可能会……」 话到一半,眼前正一步步朝她走来的少年,忽然捂住胸口,脸色怪异。 过了好一会,少年才重新拿起剑,接着靠近。 墨昭心有余悸。 这就是传说中天下无双的偷天换日阴卷? 为什么这样的功法不能是她的,偏偏要给一个看上去武学根基并不如何的少年呢? 她越是心急,越是对所有人下命令:「今日我夺不走这偷天换日的秘籍!你们就都别回去见我了!」 少年的脚步愈发加快,朝他身上扑上来的人再次被他吸干身躯羸弱倒地。 墨昭面色苍白,唯恐身上这五年练成的一身武功都被对方吸了去。 那锐利的长刃就如同寒冷的坚冰,挥下来的那一刻,就如同战斗中的敌方将领将尖锐的长刃直接挥向她的头! 墨昭连忙用双手护住面颊,只觉得手臂刺痛,内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不,这可是她苦苦练习多年的功法,怎么能被一个少年夺去…… 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她极力用功与这吸人精气的招式对抗,忽然之间,感觉身体被抽力的感觉戛然而止。 反倒是一股热热的,湿湿的东西掉在她的手臂上。 墨昭把手拿下来一看,手臂上面居然是殷红色的血。 令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有三步之遥,岁谂安忽然长剑撑着地面,身躯几乎站不稳,开始咳出血来。 那些红衣刀客生怕自己再被岁谂安身上的「偷天换日」吸干,都只敢望着不敢靠近,可是他们再多看一会,发觉岁谂安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 此时此刻,岁谂安瞳孔满是惊诧。 【你练成的偷天换日武学根基尚未稳固,还在一日之内吸了这么多人的武功,你现在的身体怕是要到达极限了。】稚嫩而冷漠的系统声音迴响在耳畔。 岁谂安则是不可置信。 第90页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修炼的武功,凭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差池? 他抬起手,愤怒地朝四周的树木挥掌,树木统统应声倒下,细尘迷目。 起初,红莲教众人见岁谂安纵身一跃,还以为是要来吸自己,吓得连忙护住自己的头,但是他只是开出一条慌路,独自跳到树上,一路走远。 过后,只有墨昭发觉出了不对劲,她当即大喊:「他定是身体出了问题,使不出武功想跑,你们快追!」 第47章 刀客的手中都藏满了繫着红穗子的飞镖,直奔着岁谂安的嵴背飞射而去。 「呃!」 他们暗器功夫了得,而岁谂安本就身体撑得几乎装不下,眼下只能极力自保,用自掌风直接震退了来者,但还是被其中一镖射中胸口。 墨昭看出破绽:「他一定是身体里的武功太多了快要将他的身体撑破了,你们快上!」 红莲教的刀客听闻,哪一个不抓紧机会报方才同伴被吸干之仇,齐齐拔出刀刃! 他们挥向对方面门的刀法极为有力,可遇到对方吸干几十余人后使出的掌法,犹如惊涛骇浪,当即啐出心头血! 岁谂安嘴巴也「噗」的一声。 见他吐血,墨昭盯准时机,挥掌在他后背重重一击! 岁谂安的身躯被黑色的真气拍出滋滋冒烟的伤疤,身体撞上石壁。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墨昭朝他伸手拧起他的下巴:「看来我猜的不错!你果然不行了!」 岁谂安极力忍住喉咙里的腥膻,拍开对方的手指,膝盖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与此同时,他的脚踝被人一刀捅入。 下巴再度被拧起,墨昭双目阴森,唇边泛着笑意:「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我知道偷天换日阴卷只适合女子修习,男子若是学了这个武功,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次体内的寒气,我现在摸着你身上似乎冰冰凉凉,冷得瘆人啊,就算我不杀你,恐怕你也时日无多了吧。」 岁谂安:「放手。」 墨昭:「把偷天换日的秘籍告诉我,我就放手!」 岁谂安知道眼下他不论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语气淡淡道:「以你时日速成的本事,练成偷天换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此功耗费精力,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你不如放弃秘籍,放我一马。」 到这,他暗暗咬牙:「不然,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师父一定会杀了你。」 墨昭冷笑:「我看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你的师尊有哪里值得你寄予期望,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有本事救你呢?」 或许是因为生气,墨昭直接举起手中的龙刀,对着岁谂安的头颅就噼了下去! 岁谂安眼下没有天命符的保佑,他知道自己若被这龙刀噼中,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人死了就只剩下一座坟,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样的。 但是……他还没有见到穆云之,怎么能再这时候倒下! 谁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体僵硬不受控制。 是他体内的寒毒发作,让他无力去躲。 墨昭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得手,等到回过神时,眼前的少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他……他怎么没躲!」 墨昭慌了神,回头看向身旁的刀客:「方才他是不是一动未动?」 那些刀客点点头。 墨昭:「该死的,怎么会有如此倔强不要命的人!我甚至都没能等到他的师尊出现!」 身旁的刀客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人问:「那圣女……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墨昭:「还能怎么办!把他的脑袋彻底割下来!我可不想给他留活路,免得日后被人寻仇!」 说罢,这些红莲教的刀客对着岁谂安呜呜泱泱地围过去。 片刻过去,雨下了起来。 穆云之踩上树枝,却咔嚓一声,自己连同树枝险些一起落地。 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叶南风在身后追上了他:「穆公子!你当心点,若是在这个地方摔死了,你的那个徒弟定会跑出来怪罪我了!」 穆云之却不想理他:「我无碍,你能别再跟着我了吗?」 叶南风丝毫不恼,指着前方:「穆公子,你快去前面看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个人!」 穆云之闻言快走几步,见前方草丛里躺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公子。 「刘基?」他连忙跳到对方面前蹲下,拍了拍对方的面颊,「刘基,刘基,醒醒!」 地上躺着的公子迷迷煳煳睁开了眼,气若游丝道:「云……云哥哥……原来你在京城没事,我在梦里一直担心你,就怕你出现了什么……」 穆云之:「我没出任何事,倒是你,怎么会躺在地上?」 刘基:「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联合他伤害了叶老头,再接着……接着……咦?」 刘基惊诧地起身,指着叶南风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南风:「哼!小娃娃,你暗算我的事情我就先不计较了!我问你,那个小少年去哪了?」 刘基:「少年……你说岁谂安吗?他……我……我头好晕……」 话刚过半,他又合上了眼睛。 穆云之心觉不妙,既然岁谂安都有答应叶南风的实力,说不定真的被红莲教的墨昭盯上了呢。 第91页 他随处看看:「叶前辈,你帮我找一找线索,看谂安究竟往哪个方向逃了。」 不一会,叶南风道:「咦,那个是怎么回事?」 穆云之回头眺望。 只见远处忽然出现一片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似乎被什么人开闢出的小路。 穆云之:「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他总有一股很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他应该往那个地方去,但那里阴气森重,令人髮指。 叶南风:「穆公子,一路上我都觉得凉飕飕的,要不老夫也陪你一起过去吧。」 穆云之:「也好。」 他没有多少什么多余的话语,只一步步小心翼翼沿着那条路前行着。 大概是前路太过诡异,途中还是忍不住搭话:「你与谂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对你下毒,你还是想救我,还要与我一同来找我的徒弟!」 叶南风:「你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拜你的徒弟为师了,说起来,你现在还是我的师爷!」 穆云之诧异:「师爷?」 叶南风:「此事说来话长,所以我长话短说,总而言之,我没有害你之心,我还得你的徒弟学武功,他在十日内学会了偷天换日阴卷,还击败了我,所以现在他就是我的师父了。」 穆云之:「这……」 他的父亲明明跟他说,这偷天换日的阴卷秘籍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岁谂安又是怎么学会的,还能用这凭空出现的功法打败了叶南风?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少年身上藏着许多令他意想不到的秘密,可是答案他又不知道是什么。 穆云之只道:「既然叶前辈不计前嫌,没有害我之心,日后我定会多加报答你方才救我于水火的恩情,如果谂安真的学会了此功,我一定会让他仔细教与你的。」 叶南风咧嘴:「好说好说,有你最后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要不然,我还怕那个小小少年耍赖呢!」 穆云之:「你放心,谂安他不是那样的人。」 等到眼前的光明逐渐清晰,他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居然是个被砍掉一半脑袋的尸体。 鲜血把周围的草地染红了大片,就像是耀眼的曼陀罗华,但是空气中瀰漫的腥味告诉他这并不是花。 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再看两眼,穆云之忽然捂住了唇。 呕的一声,他跪在地上,吐出一口浓血来。 叶南风见状,忙上前查探,在看见那句尸体时,也面色苍白,跪坐在地。 「这……」 眼前的少年已经头身分离,没人知道在这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穆云之喉咙中的血混杂着胃里的粘液,大声求证:「叶前辈,是不是我的精神错乱,眼睛出了问题?」 叶南风见他要去抠自己的眼珠子,连忙抓住他的手指:「你先别急,那红莲教的人那么多,你连手指头都时不时僵硬,哪来的机会去为他报仇,我劝你还是暂时找个地方闭关修炼,等到什么时候变强了,再什么时候去找他们,到那时,老夫陪你一起去。」 他想拉着穆云之起身,可是他就像是被浆煳站在地上一般,怎么搬都搬不走。 叶南风:「穆小公子……」 穆云之半跪在地,头低得任何人都看不见,口中喃喃:「是我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叶南风险些被他最后的吼声震聋:「你别喊了,万一旁边敌人还未走净,被你吸引过来怎么办?」 穆云之抬起头,两眼已经布满血丝,泪水大颗从眼眶中溢出。 叶南风愣在原地。 要说一个恶人能对什么人有怜悯之心,定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很明白穆云之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触。 换做是他,如果徒弟被人砍成这样,定然也会接受不了,只想找那个害他徒弟之人,把他们碎尸万段。 想到这,他只能长嘆口气:「穆小公子,你别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给他报仇的。」 穆云之:「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是我,是我太过没用……」 叶南风双目发直:「穆小公子,你真的别喊了,快看你耳朵在流血呢!」 穆云之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他只想杀了红莲教的所有人,再进行自我了断。 这十恶不赦的红莲教,他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千刀万剐,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叶南风见他掌心蓄力扭头就走,心道不好。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噼上对方后颈,将他打晕过去。 第48章 红砖青瓦,锦绣的大门被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响。 刘府的侍女思慕穆云之已久,眼下正抱着食盒,准备给他送饭。 「穆公子,你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出来吃点吧。」 侍女刚拉开门,就被强力的真气震慑。 衣服的下摆被狂风吹起,精心装扮的髮型也被大风颳乱,她肩膀撞上朱红色的柱子,顿时「哎呦」一声。 眼前,穆云之双眸低垂,袖袍翻飞,望着地上的一丝丝掀起的碎花生,隔空一抹,那花生就化成齑粉。 侍女险些被花生碎末砸到,惊诧不已:「天吶……穆公子,你又在练此功……」 穆云之回头,飘忽不定的眼神似乎看见了她的身影,低声道:「你过来作甚?」 第92页 侍女深吸一口气,撩拨了下鬓角的头髮:「你已经多日没吃东西了,我……我想让你出来吃点饭食……还有,此功你已经修习将近三年了,你的身体越来越差,还是别练了。」 说到一半,她头顶就突然飞来金色的真气。 侍女吓得不轻,慌忙抱着头跪在地上。 那些真气可不同于她平时见过的武者使出的掌法拳法,或刀法剑法,而是实实在在的有形真气。 换做会习武之人也许会临危不乱,但是她哪会一丁点武功,面色惨白大喊:「三公子!穆公子他……」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落传来,刘基气喘吁吁,直接推窗跳进去:「云哥哥,你是不是又彻夜练功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休息的吗,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绝对会吃不消的!」 他担忧地去触碰,可刚摸到穆云之的身躯,手指就被对方的真气烫伤。 「啊!」刘基忙缩回来吹吹手臂,瞳孔震颤,「云哥哥……眼下你的家人不知所踪,京城也已经混乱许久,你千万不能再伤害自己的身体,自暴自弃了,若是你的身体先垮了,以后谁去给你的徒弟报仇呢?」 此话像是一桶冷水浇在穆云之的头上,他冷道:「抱歉。」 刘基杵在原地:「不用抱歉,我没事……」 话音未落,穆云之将方才身上的真气全部藏于体内,拂袖出门。 他步子很快,眨眼间就穿梭院落,从圆圆的拱门走了出去。 刘基从身后追上去:「哎,云哥哥!你去哪啊,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三公子!你也没吃饭呢!」 但是无论身后的侍女怎么喊,刘基都追随穆云之远去。 …… 一路上,百姓都盯着这位戴着斗笠,蒙着面纱,身后背着一把剑和一个琵琶的白衣乐师看。 乐师眼睛生得炯炯有神,却看上去颇为忧郁,一看就是家中丧偶,或是刚丧了母,才看上去沉闷闷的。 周围对他感兴趣的女子都摇摇头,转过身去, 这三年来,穆云之想要从刘府出门,就必须得是这样一副装扮,不然刘府的家僕都会将他挡在门内,不让他出去。 三年过去,他也习惯了。 走到一半,穆云之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说自己去就可以了吗?」 刘基喘着粗气从身后追来:「云哥哥,是这样的,最近圣上说目的周围又红莲教流动的异像,所以我们刘家要经常与司马将军经常在附近走动,连带着上次碧云门的事情一起解决了,你就带上我一起走吧。」 穆云之沉默片刻,冷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罢。」 刘基擦擦冷汗:「好好,云哥哥你要去哪,我去叫车。」 穆云之说了目的地,从京城到那里只需要租辆马车跑半个时辰就能到。 租车行见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直接给他们派了一匹最快的好马。 车夫问穆云之去哪,后者淡淡说了句:坟地。 赶马的车夫听见,直接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过去,刘基才敢在车上让贴身侍女帮自己锤肩,然后掀开帘子,发现眼前一片萧条。 其他地方早已满是枯柏的落叶,只有最中间的石碑干干净净,前面还被人种着几朵洁净的百合花。 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悄悄打扫。 刘基:「穆公子,你平时出刘府都是过来给徒弟扫墓吗?」 穆云之:「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所以时不时来与他说说话,排解排解寂寞。」 刘基嘆息:「其实我从前有多次想要和你一起来的,但是我每次都被父亲叫住,等我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从坟地回来了。」 穆云之:「我知道。」 刘基心道他知道?不,他每日都失魂落魄的,怎么会知道! 「云哥哥,自从京城沦陷之后,穆家已经是人去楼空,圣上知晓后还去彻查了一番你的情况,最后在刘大人和百姓的拥护下,你才在牢狱里被打几鞭就无罪释放了,你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我们都很担心你。」 穆云之:「放心,我知道我不能轻易出门,以免被京城的百姓看见我住你家会说闲话。」 刘基:「我不是这个意思……自那以后,你愈发寡言少语,经常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穆府对着窗外发呆,再就是独自练功,险些将穆府烧毁,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将你带进刘府,希望你能在我家能养好身体,至于我爹说让你蒙着面纱出门,也是他怕你再被圣上派的人盯上。」 他语气至诚至挚,穆云之却道:「我知道,你爹留下我的意义,我爹一走,以许平昌为首的整个主和派就少了一员得力干将,若是让我死在空无一人的穆府或是荒郊野外,说不定穆青山就再也不会回京了,眼下自然是照顾好我,将我留在府中监视比较稳妥。」 刘基无奈:「云哥哥,我是真的担心你……听他们说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只是喝了点水,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饿死的。」 刘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生怕穆云之会做出什么轻生的事,这可是他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好友了,若是他再出什么事,自己现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唯有和真心待你的人待在一起才最为幸福。 此时,穆云之突然问:「你有什么吃的吗?」 第93页 刘基又惊又喜,马上回答:「有有,别急,我让我的贴身侍女去买。」 他赶紧吩咐身旁的侍女坐马车去买吃的,不一会,对方就带着城内最好的糕饼铺子的点心和烧鸡回来了。 穆云之顺手拿过糕饼和烤鸡,走到坟前,直接摆在用来供奉的盘子内。 刘基:「……」 穆云之:「我不饿。」 刘基:「你是活的,他是死的,你需要吃饭,他不需要,云哥哥,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这样颓废下去了!」 穆云之:「不想看你也可以走。」 「我……」刘基恼怒地要紧嘴唇,又悄悄脑袋问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就该让云哥哥一直这样失意下去?」 脑子里刘崖的声音回应道:「我能怎么办呢,我没办法让他徒弟復活,唯一能做的,只有让练剑给他看了,不然你再次对他使一次能控制人心神的武功,说不定他能从幻境里看见他想看的。」 刘基:「可是我怕他陷入幻境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脑中的声音:「那我也没办法了。」 真是他不争气,身体里的另一个脑子也不争气,刘基只能抓着脑袋干着急。 正在原地踱步,突然之间,一个倒着身体的老者从半空中倒挂下来。 刘基差点魂被吓出来。 定睛一看,他才拍着胸脯道:「叶老头!你险些吓死我!」 叶南风蹙眉:「我可是个大恶人,你下次称唿我之前也要当心些!」 刘基连忙捂住嘴,嗯嗯两声:「我知道了,还请叶前辈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方才失言。」 叶南风这才哼了一声,从上面跳下来。 「前辈怎么突然跑来了?」刘基唯唯诺诺道。 叶南风嘆息:「我说好了要帮那个少年看护好他的师父,毕竟老夫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只是没想到穆大公子还是这样,哎,只是这段时间红莲教和碧云门也没个动静,还有那个穆青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在京城守着徒弟的墓前等消息。」 刘基双手合十:「还好没动静,不然我真的怕他再独自去找那红莲教的圣女了。」 叶南风:「去找那个圣女有什么不好?」 刘基一愣:「哪里好了啊?」 叶南风:「反正穆云之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是痛苦,倒不如找点事情做,歷史上不是有不少带着妻子的骨灰或是信物到处闯荡的男人吗,这穆小公子若是个男人,也该这样。」 刘基:「叶前辈,请您别再拱火了!」 叶南风:「好好好,横竖你都是不想让穆云之出事才劝他留在京城的,但是恕我直言,那位圣上若是再找不到穆青山,迟早也会把穆云之请进宫盘问的,他若是也想到这一点,不如赶紧带着他徒弟的信物离开京城,说不定哪天就在路上碰到仇人了呢。」 「叶前辈说得有理。」 穆云之忽然起身,朝他们走来。 叶南风:「嘿!我以为你一直盯着那个石头墓碑,没有听我们说话呢!」 穆云之摇头:「内力强了,有些话想不偷听都觉得难,你说我该离开京城了,我也突然觉得是不能一直留在这打扰别人。」 他转身,朝刘基深深鞠了一躬。 「从即日起,咱们就此别过吧。」 刘基「啊」了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云哥哥,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听了他的话说走就走?你离了京城能去哪啊,还要回到深山里避世隐居?」 穆云之抬头望天:「是啊,陶儿走了,谂安也不在了,曾经安逸的日子不復存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他将身后的琵琶摘下,递给刘基:「这个你替我保存吧,以后我不再需要这个了。」 刘基不接:「什么!这可是你的师父送给你的。」 穆云之摇头:「我的手指残废,没有什么再弹琵琶的必要,这三年,我早已练成只用一根弦就能习武的本事,你若没地方存放,就烧了吧,用它去跟我的徒弟做个伴,说不定还能跟我死去的师父做个伴。」 刘基:「顾先生若是知道你这样糟蹋他的琵琶,一定会很失望的。」 穆云之:「那就只能让师父失望了,我让他失望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差多这一件。」 说罢,他将手中的琵琶硬塞进刘基的手中,转身离去。 刘基抱着琵琶杵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叶南风:「前辈,这可怎么办啊?」 叶南风:「罢了,我替你跟在他后面看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老夫替他摆平了就是!」 刘基激动:「那太好了,这段时日我会跟我爹好好说说,让他放我出门一段时日,我会追上让云之哥哥,陪他一起行动。」 …… 京城早没有三年前那般热闹,原本人来人往的巨鼎广场也早已变得荒芜人烟,因为当初大火烧死了几十口人,此地阴气甚重,百姓都不敢带着孩子过来了。 广场上,只有两个负责打扫的中年男人站在广场中间闲聊:「想当初,穆府那位大公子还在此救了一位老者,谁知路上就被红莲教的少主墨白凤给弄死了,事后传到圣上耳朵里差点引起怀疑,以『勾结红莲教』罪名给他抓进大牢盘问许久呢!」 第94页 「哎,听说穆大公子一直被刘赦大人照顾着,藏在府里不再露面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怎么样了。」 「他本就左腿有疾,眼下身子骨应该更脆了。」 「可不是嘛,估计彻底卧床不起了,可惜咯……」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忽然扬起一股大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再睁开时,一位戴着斗笠蒙着面的白衣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人的步伐像是踏着风,又像是天空中的一朵云,一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二位男子揉揉眼睛,杵在原地发愣。 「刚刚那人谁啊。」 「不知道。」 另一边,虽说穆云之左腿有疾,但是这些年刻苦修行的轻功已经让他有了质的飞跃,轻功的速度令寻常人的肉眼难以捕捉。 现在就算是叶南风抢陶儿的时间在眼前再次发生,他也能有本事追到叶南风。 可为何是他现在才有这样的本事? 往事不可追忆,一切都不可能再次重来,穆云之只要想到自己当年的弱小,就恨不得将自己拎起来千刀万剐。 既然实力不济,他还当什么师父? 既当了师父,为什么还要再徒弟受难的时候,去守护旁人,而不是自己守在他的身边? 仔细回想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曾经所坚持的仁义、道德,和礼义廉耻,都像是个笑话。 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连徒弟都保护不了的失败者。 穆云之感觉胸闷,直到喉咙出现了腥膻,他才肯拿出胸前的药瓶,餵自己吃下一颗。 他再点上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感觉胸口好受了些,便不再管病的事,将药瓶收好,走向城门。 正巧这时,他在路上看见一个昏迷的乞丐。 这名乞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指节粗糙骨骼分明,走近一瞧,那白皙的下颚满是胡茬。 穆云之双目冷淡,想转身就走,不料刚经过对方的身躯,就被人抓住衣摆。 「恩人……」乞丐声音干巴巴的。 穆云之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热心地去救人,但是对方手掌宽而有力,似乎这一身根骨不错,若是仔细询问,说不定对方身份不简单。 想到这,他蹲下来扳起对方下巴:「你想让我做什么?」 谁知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眼前的人抬起头,露出清秀的眉目,咳嗽几声:「恩人……你能给我些水喝吗?」 穆云之瞳孔紧缩,抓起眼前之人的肩膀,摁在墙上。 「居然是你!」 江左龙。 第49章 江左龙止不住地咳嗽,唇齿间隐隐约约溢着因寒凉而声成的白气。 不知道这三年间,此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沦落街头,变为乞丐。 也不知道此人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大的长刀去了哪里,身上的衣物破败得好像被轻轻一扯就能撕成两半。 穆云之掐着对方的脖子道:「像你这样趁人之危的奸诈小人,就该直接下地狱。」 说到这,他收紧了些力道:「你现在所受的苦难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心冷。」 江左龙吐着舌头,顿时怒道:「呸!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是看我虎落平阳,故意欺负我么!」 「……无药可救。」穆云之忽然道。 当初岁谂安清清楚楚说了江左龙猥亵他后逃逸之事,他记忆力极佳,不会出错。 江左龙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说对了?」 电光火石间,江左龙的舌头因喘息困难而从口中伸了出来,几乎难受得想呕。 穆云之并无半分心疼,只在捏着脖子的过程中无意间摸到对方脉搏,发现极其混乱:「你染上风寒了?」 江左龙:「老毛病了,自从到了江边,就一直头疼脑热,浑身哪都疼。」 还没清楚究竟是不是染上风寒,身躯就被穆云之「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罢了,我也不想给自己造杀孽,我今日不杀你,来日你自有天收!告辞!」 穆云之转身离去,江左龙却穷追不捨。 「等等啊!穆公子,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再不放手,我就将你的手指砍掉。」 「那你砍好了,我的刀没了,钱袋也被你的徒弟偷走了,死在你的手下,我也不算太难过……」 穆云之正要拔剑的动作停下来:「你说什么?」 江左龙抬起头,脏兮兮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我说,这段时日我可过得太苦了,一直被人排挤,追杀,连最宝贵的刀都……」 穆云之揪起他的衣襟:「我是问你的钱袋怎么了!」 「钱袋就是你的徒弟偷走的!」提起岁谂安,江左龙红了眼,语气与方才大相迳庭,「他可害惨我了,不仅下毒害我,还把我扔进江里自生自灭,若不是我命大遇到一个过路的渔民打鱼救了我,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 未等他话说完,穆云之一脚踢上他的胸脯。 眼冒金星的江左龙的头髮又被人拎起。 「胡说八道。」穆云之语气平静,目光却像是要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之前的事杀我没机会追究,眼下你若再敢说谂安一个字的不好,我就杀了你。」 江左龙捂着胸口看他,眸光黯淡,忽然想通了什么,过了很久,才抖着肩膀轻笑起来。 第95页 穆云之:「笑什么?」 江左龙不答。 渐渐的,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转变为冷笑、狞笑,再接着,眼神也变得凶煞万分:「曾经你对我那般温柔的态度都哪里去了?你忘了我曾再殷兰手中救过你,你还忘了我放出的烟雾弹,就是这样对我的?穆云之!你真是狼心狗肺!」 穆云之暗骂一声,一脚踹开对方想要拍上头颅的掌风,咬牙道:「我们之间的仇恨未消,不能就让你这么便宜死了!」 江左龙趴在地上,仍是在笑。 穆云之拔出一半的剑刃收回鞘中。 可惜失去的不可能再夺回来,现在的他遇见江左龙已经没办法当着徒弟的面为他出气了。 他不动,江左龙翻过身子,仰天大笑:「你不愿让我死!就是因为你心里愧疚,我知道你是和你弟子商量好一起冤枉了我!」 穆云之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我弟子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苍凉,无力,甚至透着一丝哀默,江左龙微微一愣,只得嘆口气:「节哀,怪不得我看你像死了家眷又灰头土脸的模样,但,他对我而言,我没什么同情。」 穆云之手放进口袋,江左龙下意识以为对方顾念旧情要给他拿些吃的,哪知穆云之忽然掏出一把四寸长的匕首,对着他的手指直直噼下。 江左龙马上缩回手,此招对他来说惊险万分:「穆公子!你怎能砍我的手!」 穆云之停下动作,语气淡漠:「我说过,你若再敢说谂安一个字的不好,我就砍掉你一根手指。」 江左龙焦急:「你不要那么死板嘛,凡事都有个商量,我听说了,你与红莲教勾搭在一起了,朝廷一直怀疑你,将你圈禁在京城呢,你现在怕是难以离京吧?」 穆云之微怔,神色又缓和下来,摇摇头道:「我有轻功在身,离京不是什么难事。」 江左龙神秘兮兮:「不,三年前,大部分守卫都被红莲教的细作暗中杀了,现在留下的都是比三年前武功更加高强的人,你现在即便是武功再高强,也难以从城内出去,但以我的本事是可以帮你出城的,只要你让我引起那些侍卫的注意,你就可以趁乱踏出城门。」 穆云之蹙眉:「你事到如今捨命帮我,怕是有什么条件吧?」 江左龙正直壮年,说话语气却变得极其苍凉:「我能有什么条件,不过是想要和你一起逃出京城罢了。」 穆云之冷笑:「这理由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也好,你现在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要靠什么本事引走那些官兵。」 江左龙点头,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城门走去。 刚走到半路,就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穆云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半天才敢走近:「你怎么了?」 江左龙:「抱歉穆公子,我太饿了……真的没力气了。」 「……」 「你带我出去好不好?这个京城没有银子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饿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我定会没命。」 穆云之早知他靠不住,直接扯着江左龙的衣服,道:「就你这么没用,还指望我不杀你?」 江左龙昏昏欲睡。 穆云之却没有动手给他毙命,而是将他从地上搀起,抬脚就走。 来到京城大门,百姓们还在用出城通令给守门的侍卫观察。 那些侍卫全神贯注,不放过令牌上的任何一处细微的细节。 「你男人的令牌呢?」 守卫指着眼前的一位妇人冷道。 「就在我的身上,你等我再找找……」 妇人正弯腰的时候,忽然扬起妖风,所有人的衣袖都被吹得掀起。 那几个守卫也不由得抬手挡住眼睛,生怕灰尘进入眼眶,混乱之中,似乎肩膀被人碰了一下。 先前说话那守卫揉揉眼睛,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人物。 但是周围并未出现任何多余的可疑人。 守卫微微一怔,又瞧一眼身后,同样没有异常,心道方才的大风真是见鬼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穆云之早已带着江左龙沿着城墙的外围悄然离去。 那些侍卫的确武功高强,但耐不住宗师级高手或是达到入神坐照的武者,以穆云之现在的实力,也已到达入神坐照的水平,故自然能在从他们身边无声经过,且无人察觉。 穆云之头上戴着斗笠,大步离开京城,前往郊外的林中。 江左龙:「穆公子……你隐藏气息的法子何时这么厉害了,还有你身上的轻功,我真的前所未闻,这三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未说完,他再次被扔在地上。 穆云之用手中那把匕首指着他:「我可不是为了和你结盟才带你出来的,只是方才城内过路人马居多,不便动手,现在话说完了没?该我动手了。」 江左龙吓得捂住脸:「别!别!穆公子,你不能杀我,你的徒弟都已经死了,现在把我杀了不是一样寂寞,不如和我一起行动,我陪你排忧解闷可好?」 提起这个,穆云之就怒不可遏:「用不着!」 排山倒海般的掌风推上去,没想到江左龙的眼前好似有一个无形屏障,将他的攻击彻底挡了回来。 而溢出的真气将他掌心刺穿出无数针尖大的细孔,激得他缩了回去。 第96页 仔细瞧瞧,穆云之发觉江左龙身上竟然有宛如巨龙形状的金色的真气在身边盘旋。 眼见江左龙身上竟有如此玄妙的内功,他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会有如此奇异的真气?」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此功非凡,世间罕遇。 活了这么多年,他今日算是真正长见识了! 江左龙坐在地上:「我一开始饿得上街乞讨,但是我运气好,一直没能饿死,只是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狠心,竟然真的对我下手,早知道我方才就不拉住你的脚踝了。」 穆云之听得云里雾里,决心亲自试探,又一掌印了上去。 他的武功很是不弱,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掌在遇见江左龙的掌法时居然被原封不动地震退回来。 又是血孔密布,还好他的内功深厚,内脏并未受损,反观江左龙,倒一直处于悠闲淡定的姿态坐在原地。 此人不仅运气好,还精通一些难以捉摸的功法,方这一身护身法有震退之法,似乎能将同样程度的伤害返还回来的功法,若是全力以赴,恐怕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穆云之蹙眉:「没想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凭我的本事,竟找不出你的破绽。」 虽说他没有使出全力,也知道凭现下的自己,难以伤到对方。 江左龙揉揉百会穴清醒神智:「多谢穆公子夸赞,我不过是在失去了龙刀之后,偶然练成一种绝世神功,可以抵御强烈的攻击,相对的,以前在遇见穆公子的时候就觉得你实力雄厚,现在一看,果然厉害。」 穆云之懒得相互恭维,姑且敛去杀气,话锋一转:「话说,你是不是也一直在找红莲教的圣女?」 江左龙:「不错。」 穆云之:「你可有她的消息?」 江左龙:「你若是去距离京城数十里之外的黑漆漆的山脉,那附近能找到碧云门的据点,碧云门的门主会告诉你红莲教圣女的所在之地。」 穆云之直勾勾盯着他看。 「你不要误会我与碧云门有所联繫!」江左龙连连摆手,「只是有的时候在京城乞讨得多了,某些讨论得频繁的话题想不听见都难,再说之前我与碧云门的门主有些渊源,我还没有来得及登门道歉,你若是要去的话,就行行好,带我一同去吧。」 穆云之语气鄙夷:「你也要去?上次你不是压在她身上么,就不怕碧云门的门主直接杀了你?」 江左龙笑了:「在这不是也差点死在你的手上?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投奔谁了。」 穆云之闭口不言。 说到碧云门,他就想起在里面跟着殷兰习武的陶儿。 穆云之垂下眼眸,心道自从上次与陶儿分别,他们再也没有相见,他也没有主动去找,因为他记得曾经的岁谂安并不喜欢陶儿。 自己若是去找,好像有些对不起这个逝去的徒弟似的,自从受这种潜意识的影响,找陶儿的计划就越拖越久,时至今日都没想过去找她。 穆云之独自转身,江左龙突然在身后大喊:「穆公子!你带上我真的有用处,你临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是吧!我还能把我身上的武学分享给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用来护身的是怎样一种心法吗!」 这话让穆云之迈出的两步又倒退返还,理着袖袍道:「你肯告诉我?」 江左龙咬牙道:「凡事都有前提,你先保我今日不死,来日我们再细说心法。」 穆云之思衬片刻,点头道:「好罢,我答应你。」 只是今日不死,他还能信守承诺,一旦等到明日,若是江左龙不信守承诺,就不能怪他翻脸无情。 江左龙与他都没有马车,想要去碧云门就必须徒步同行,但是没走几步江左龙就捂着肚子倒地。 「穆公子,在京城的这几天,我每天都过得很是辛苦……求求你去给我找点吃的吧,我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江左龙虚弱道。 穆云之:「你想吃什么?」 江左龙:「……没有毒就行,你快去帮我找找,再不弄我真的要饿死了,到时候没人陪你去碧云门了。」 穆云之:「……只要你能做好准备吃我找的东西。」 第50章 说完这话,他见江左龙真的没有力气再走路,思量了一阵儿,还是觉得先把人带上,边走路边觅食。 横竖有求于他,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左龙被生生饿死。 他在路上随便找了点麻雀,叉了烤着吃,谁知刚塞进江左龙的嘴里,他就双目圆睁捂着自己的脖颈干呕起来。 江左龙只被这味道奇怪的麻雀刺激就变得五感清晰起来,纳闷过去的二十年穆云之究竟是怎么做的饭。 穆云之:「给你吃的还这么嫌弃,真是没事矫情。」 江左龙只能无奈把麻雀连骨头一併吞入腹中,多一点味道都不敢细品,临走前还在盯着麻雀脑袋惋惜,心道好好的食材就这么让人糟蹋了。 一路走到那片黑漆漆的山脉下,穆云之就觉得自己的手指隐隐作痛,抬起来看了眼。 还没等到他说话,就听江左龙忽然道:「穆公子,是不是你餵我的麻雀还有副作用啊,为什么,我感觉还是这么头晕噁心呢?」 穆云之:「我也有点,但是我并未吃那麻雀啊。」 忽然之间,鼻尖传来刺鼻的气息,他捂住鼻子,看向江左龙。 第97页 江左龙气得瞪大双目:「看我作甚!不是我!」 穆云之:「……」 他是想说,这诡异的气体奇怪,并非是寻常气味。 再看看江左龙,他的脚步愈发缓慢,忽然缩紧身子:「冷……我突然好冷,穆公子,你感觉冷吗……」 山间是有些阴风,但是不至于冷得发抖。 穆云之正打坐练功,就察觉到不对劲:「快,屏住唿吸,别让这气味进入你的肺。」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像是咬了舌,竟也说得含煳不清起来。 彻骨的寒意涌入心肺,周围适宜的温度都像是结了一层霜雪,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位。 糟了。 换作往日,穆云之必然会用自身的丹药与之对抗,再原地打坐,直到逼出体内的寒毒为止,但是长期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在危险时期,越不能只想简单的解决方法。 他知道这气味可能是一种毒药,也可能是一种致幻药,总的来说,不会马上致死,但会让身体愈发无力,以至于在山间晕厥。 他思量再三,先抬手封住自己的穴道,又用真气与寒气对抗,将入体的寒气尽数逼退,再看向江左龙,后者体内早已被寒气侵蚀,冰冷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穆公子,我快要撑不住了……」 江左龙气虚至极,似乎刚才用来抵御匕首的真气早已用完,现如今只能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抓穆云之的手臂。 那手臂果真冷得刺骨,穆云之只得紧捏着对方的腕骨,直到江左龙的面色红润些了,方才撤手。 「从眼下开始,你不要大意,这个味道多闻几次,会彻底失去意识。」 可刚刚传出去的真气已经让穆云之抵御自身寒冷的力气消耗了大半,当下已经感觉心头有股闷气难以排出。 江左龙早已经牙齿打颤了,若不是身上还有些护身法,恐怕早已经凝结成霜:「多谢你啦,穆公子。」 毒气只需屏息凝神就能前行,外加山间的阴风也格外地勐烈,越靠前方,鼻尖的古怪气息越容易散尽,内脏的寒气虽没有马上散尽,但也没有再持续加深,快要到达顶峰之时,眼前已经只剩下几棵矮树。 穆云之持续带着江左龙上山,心中保持着敬意,往往注意躲避一些可见度低的位置,以免被人偷袭,不过好在走到最后一棵树的后面时,也没有突然出现什么敌人。 一路到达峰顶,上面的云层距离头顶极近,几乎伸手就能穿过,朝山下望去,隐约还能感觉到前方出现了一座黑山,就像是被烧成石炭的碳灰堆积而成,这副景象在旁人看来,格外阴森恐怖,不敢靠近。 若不靠近是不可能找到红莲教的,眼下不管有何人在此埋伏给他们投毒,都不能影响穆云之去往给黑山的脚步。 几乎同时,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萧寒的杀气奔来,他后撤半步,毫釐之差,雪白的白绫撞击地面,再次掀起,沖向江左龙的头颅。 穆云之手中的匕首挥掷而出。 锋利冰冷的尖刃刚好刺中白绫中段,让白绫多了些阻力。 这点阻力已经能让江左龙有时间躲开,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脚边的石块,扔了一颗过去。 他的招式并不弱,可半天只砸上树枝,树叶纷纷而落,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遇到了红莲教了,谁会用这么阴毒的功法呢?」 江左龙话音方落,一道娇蛮的女子声出现在头顶。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我使出的是我们碧云门的功法么!哪里来的红莲教!」 穆云之缓缓抬头,见到一白衣女子,果真是碧云门的入室弟子。 那女子叉着腰,一副江南女子的做派,眼睛瞟到江左龙身上,忽然挑起眉毛,恼了:「你这狗男人!门主在你手中受辱,你居然还敢来到此处,看我今日非要了你的性命!」 对方说着就拔出身后的剑刃,随时准备出手。 而江左龙的话倒是一如既往地多,他哆哆嗦嗦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她怎么好端端生起气来了,哎,穆公子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快要被冻死了,还要被这个小姑娘追杀……」 话音未落,上方白绫如流星般袭来,如水蛇缠绕住江左龙的脖子。 江左龙大惊:「姑娘……姑娘,你饶了我吧,穆公子,穆公子你快救我啊!」 只见银光一闪,穆云之手中的丝线出现在眼前,只在眨眼之间,就将眼前的白绫隔断成碎片。 使用白绫的碧云门女子花容失色:「我的白绫!」 在她高唿的同时,金色的丝弦如唿啸的飓风自下而上,像是致命的毒药一般勒住她的手臂。 穆云之:「你这样的水平还不配与我打,叫你们门主出来。」 女子:「可恶!我们门主正在午睡,你们若是想见她,等过个两个时辰再来罢!」 她态度虽蛮横,腕骨的力道却痛,仿佛再眨眼时,那丝弦就能切断她的筋脉。 话音方落,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 「我已经醒来,你退下罢。」 女子已经脸色惨白毕恭毕敬欠身,收敛了身上的杀意,眼下只能和一个被冻僵了的江左龙面面相觑。 穆云之再观察女子片刻,才收了丝弦放对方一码,拱手行礼:「殷门主好,在下本想带着大礼前来拜访,可惜事出匆忙,今日多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第98页 那道极为好听的空灵声音:「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和这个混小子,居然有胆子来找我!」 耳边「沙沙」作响,布料的摩擦声散发着渗人的杀意,若是三年前的穆云之,定会浑身发抖。 而当下的穆云之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绫,道:「殷门主,你的白绫早已对我没了效果,我已经不是三年前轻易被你伤害手指的我了,而且,三年前我饶你一命,我想这次你应当不会轻易动手。」 轻蔑的笑声传来:「你这话说得倒不错,看你方才对我弟子出手的动作,倒是超乎我的认知,看来这三年过去,你长进了不少。」 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轻盈的脚步声,穆云之抬头,只见一位露着白皙胸脯的美女屹立在山上的石壁上,对方的身高还是和从前一样,远远望去,和一棵刚长了五年的小矮树差不多。 「穆云之,我知道你现在情况并不好,你的父母都因为上次京城内乱离去,你又被狗皇帝猜忌,关进牢里一段时间,你的徒弟又被红莲教的圣女墨昭所害,啧啧,怎么会有你怎么惨的男人。」 殷兰面无表情说着伤人的话,言语间充满了同情。 片刻过后,穆云之蹙眉道:「你以为我不想跟红莲教拼个你死我活么?只是,我不知道他们的所在之处,就连朝廷也查不到,所以我就碰碰运气来问你。」 听闻此言,殷兰心中有些意外,挑眉道:「哼,那个狗皇帝能查到什么,当今的皇帝有点聪明,但是都是些小聪明,毕竟一个没打算好好治理国家造福百姓,整日泡在后宫的狗皇帝,能混出什么名堂来?你来找我,算是问对人了。」 说到这,她超前走了两步:「我的确打听到一些红莲教的消息,但是并不完全可靠,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穆云之:「什么条件?」 殷兰指着江左龙:「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我早就想把他剥皮抽筋,只是一直没有逮到机会,今日终于老天助我,让我再次遇见他。」 她说到这冷哼一声:「都是因为她,我现在才会心性不稳闭关失败,你若是想为你的徒弟报仇,知道红莲教的消息,就得拿他的命来换!」 穆云之目光微微一怔,看看江左龙,再回过头,深吸一口气:「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条件了?」 几人正在山间谈话的同时,殊不知不远处的树后正有一双眼睛在悄悄望着他们。 第51章 殷兰:「我没有其他条件,这个男人平白辱没我的清白,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想杀了他,你不是女子,自然难以理解我心目中所受的侮辱!」 此女穿着与保守时代截然不同的衣衫,轻薄的裙摆被山间的微风吹动而起,她的双目充满着轻蔑,冷冷瞧向低处的两位男子一眼。 穆云之一手指向那骨瘦如柴,因怕冷而蜷缩成一团的男人,语气缓慢:「你误会了,其实我比你更想杀了他。」 殷兰冷笑:「你想杀了他?他从我手中救了你一命,你又怎么可能想要他的命呢。」 穆云之语速缓慢:「他曾经对我逝去的徒弟做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此仇不报,我难以心安。」 殷兰乌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讥讽:「撒谎!既然你视他为仇人,为何在我面前与他谈笑风生!你说徒弟受难之仇不报你难以心安,为何我瞧你提起你的徒弟的时候,却从未掉过一滴泪!」 她紧咬着后槽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生凉薄无情,当初白小棠死的时候你把她的尸体随便扔在王府,如今倒是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你成了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善人!」 提起白小棠,她挥舞着手中的白绫,朝穆云之身体狠狠挥舞而来。 这攻击并不算迅速,以穆云之的能力,完全可以躲过去。 江左龙也相信,穆云之能够躲过。 可这条白绫竟然像是刀锋一般,生生击中穆云之的左臂,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深红色的伤口,将他洁白色的衣服染得瘆人可怖! 穆云之的脸上却没什么痛苦表情,语气淡然道:「你可知我为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我当下的确提起逝去的徒弟掉不出一滴眼泪,我的眼泪早就在知晓他死去的第一年流干了。」 说到这,他手中的丝弦划伤那道已经染红的伤口,里面的皮肉几乎翻了出来。 若说他不痛,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他正是靠这股痛觉撑着一口气,才活到现在。 江左龙大惊:「穆公子!你怎能这样伤害你自己呢!」 殷兰斜瞥一眼他:「装什么心疼,实则你也没那么关心穆云之,你不过是怕他失血过多而死,没人能救你的性命罢了!」 江左龙无言,穆云之则轻轻挽起左臂的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竟印着几道淡红色的伤疤。 殷兰再仔细看看,那淡红色的印迹并非是随便划出的伤痕额,而像是几个小字。 只听穆云之不高不低道:「我曾试过划伤手腕让血流干,去地下陪伴我的徒弟,却没想到我竟莫名在手臂上刻出他的名字后,突然就不想死了,后来我发誓,只有找出杀害我徒弟的真兇,我才有资格去地下陪伴他。」 他又放下袖子,嘆了口气:「至于白小棠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本来打算把她的尸骨带到京城白府的,可是没有想到,还没开始行动,就在途中遇到了你们。」 第99页 殷兰昂起圆润的下巴,冷冷道:「我知道,你本就对她毫不在意!从一开始,你就生怕她影响你隐居山林的生活,所以只想早日远离她,后来知晓了她就是我碧云门的人时,你更加记恨她骗了你!想要杀了她!」 说到这,眼前的女子双手合十,像是在深庵里悲天悯人的尼姑:「想当年,我母亲和姐姐都是痴情女子,我从小到大就没遇见过任何深情的男人,若硬要说的话,也只有你徒弟的眼中,对你的热情比旁人炙热些,可惜啊,唯一一个痴情之人,他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穆云之脸色已是灰了一层:「是,当时我也深知自己将白小棠的尸体放在那里很是不对,可惜我心念陶儿,只能先将她的尸体暂时搁置,你说得对,这世上只有我的徒弟对我有些爱慕之心,可我也没有珍惜,现如今,他已离我而去,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话语中掺杂的情感已到深处,他的眼眶却还是干涸的。 仿佛他的泪水真的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流尽,再也造不出真正的生理盐水。 殷兰冷哼:「若是苍天有眼,真的让你再见你徒弟一面,你又会待他如何?穆云之,你与这世上的负心汉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说罢,她摊开手,身旁竟然颳起了勐烈的飓风,头上乌云密布,就像是厉鬼召来了不祥诅咒! 穆云之甚至都没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是怎么化为类似蝙蝠一样的东西从眼前飞过,再越过肩膀离去的,再仔细瞧时,身旁的江左龙的身影他已经骤然消失了。 「糟了,她把人带走了!」 穆云之有求于江左龙,不想让此人平白无故被杀,只好朝着那黑影掠过的方向直奔而去。 渐渐地,头上的乌云散去,仿佛方才的殷兰身上有什么巫术似的,但是无人知晓。 毕竟三年的时间,没有人会在原地踏步,他穆云之的武功都比从前更为优秀,像殷兰这样年少有为的奇女子就更不必多说。 穆云之的轻功已经突破往日的桎梏,眨眼之间就快走十几里。 可眼前距离黑山愈来愈近,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黑山的脚下,不知前方究竟是有迷阵,还是路途太远。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座山下有没有路能通上去。 江左龙的死活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事,他也可以放任对方不管,任凭殷兰折磨此人,扒了他的皮,熏瞎他的眼,但是红莲教的下落,陶儿的下落,他无论如何也得去找碧云门问个清楚。 忽然之间,耳边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公子……小公子……」 穆云之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回头一看。 什么都没瞧见。 穆云之觉得奇怪,又凑上前几步,忽然之间,他竟然看见一只毛绒绒的梅花鹿。 可是鹿又怎么会说话? 再仔细瞧瞧,哪里是梅花鹿,而是一直死去的梅花鹿,下面压着个人。 那个人满身都是破烂的布料,双手指甲满是泥泞,脚上穿着的鞋破了个洞,里面的大拇脚指被血染得殷红,一看就是磨出了不少水泡又被坚硬的碎石子戳破。 双腿的皮肉雪白瘦弱,上面被树枝划破了点皮,露出了淡红色的嫩肉,伤口缝隙微微渗着半干的血迹。 穆云之见对方处境如此悽惨,满眼都是担忧:「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压在梅花鹿的身下。」 他伸手把压在对方身上的梅花鹿翻到别处,那被压着的像乞丐般的人才抬起头。 稚嫩的面容下面是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神给人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穆云之愣了神,连扶着梅花鹿的手都忘了动。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前一秒的念头是诧异,后一秒的念头是不敢相信。 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对方就连年纪、声音、还有看人的眼神都与故人相差无几,那双琥珀般清透的眸子,妖孽般的面相,因忧郁而下撇的唇角,眼尾的小痣,几乎令他产生了错觉。 「像,太像了。」 苍老的声音从天上悠悠而至,穆云之这才抬起头望见树上坐着一位拄着下巴,脸上涂抹着脂粉的老者。 对方一跃而下,穆云之蹙眉:「你怎么跟过来了?」 叶南风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这个趴在地上脚不能动的少年,道:「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两人能长得如此相像,若非亲眼看见那少年的头颅被人砍下,我还要以为是真的人没死哩!」 最后一句话唤醒了方才恍惚中的穆云之,低头瞧一瞧那人,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三年过去,他的徒弟面相和身高一定会变,不可能手脚还这般细软,而且…… 「而且,你看他都没有疤!」叶南风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遗憾道,「就是这!以前你徒弟这有好大一块烧疤,他的额头上却光滑得像水煮蛋,几乎什么都没有。」 地上的少年张一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止住了。 穆云之蹲下,细细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此?」 少年直勾勾盯着他的面容,好半天才回答:「我……没有名字。」 「哎,他定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叶南风完全不相信此人会与故人有什么关联,「这乱世之中,孤儿太多了,搞不好就是在山上被哪个村子遗弃的,他体弱多病,留着无用,父母的钱不够花,就将人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了。」 第100页 穆云之只问:「你能解开你的衣襟,给我看看你的胸膛和肩膀吗?」 少年的瞳孔有些发抖,像是惶恐不安。 但对视片刻,他最终还是照做了。 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上面光滑如玉,半点瑕疵也没有。 穆云之眼中最后一片光泽也失去了。 是啊,若是岁谂安还活着,怎么可能隐瞒自己的名字。 穆云之,你检查头上的伤疤还不够,还要看看他的身上有没有曾经的刀疤才肯罢休吗? 眼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你当初那个死去的第一个徒弟,而是个恰好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另一个可怜人罢了。 叶南风摇摇头:「又来了,你又是这样心死了的表情,这个少年虽然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但他是无辜的对不对?你就不要迁怒于他,将他丢在这里别管了。」 「不。」穆云之像是想通了什么,毅然决然起身,「我不能走。」 叶南风起初在想对方可能还没有平復胸口的情绪,还需要些休息的时间,谁知下一刻突然朝少年伸出手道:「你有可去的地方吗?」 少年摇头。 穆云之脸上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那么,我现在问你,若是让你从现在起,作为我徒弟的替代者跟我走,你可愿意?」 第52章 杏花微雨,湿润的清风从窗外吹进。 「公子……你给我穿的是谁的衣服?」 少年身上被穿了一套纯白色的长衫,袖口有着雅致的莲花刺绣,外表看上去不算奢华,却是干干净净。 穆云之那张淡漠的面容此时多了几分三年前的柔和,坐在睡榻上擦拭着身上的长剑,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刚被露珠打湿的铃兰花。 盯着对方的面容,穆云之微微开口道:「这是你的新衣服。」 他本以为自己即将带着这件衣服在多年后进入棺材,不曾想现下就有了让它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机会。 胸腔热血翻涌,幻想过无数次岁谂安站在他面前的模样,现在倒像是成真了。 他伸出手,握住对方纤细的腕骨。 「穆大公子,你这样把人随便带到一个山洞里换上你旧徒弟的衣,不管那被抓走的男子的死活,这像话吗?」 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洞外传出,接着,双脚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穆云之回头,见叶南风拍拍沾染灰尘的衣摆,大步走进洞内:「连我这样的恶人,都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穆公子,劝你再好好想想罢。」 少年即刻歪着头询问:「旧衣?谁的旧衣?」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穆云之只是手指动了一下,缓缓摇头:「不是谁的旧衣,你别听他胡说。」 「嘿!穆公子,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我答应过刘小公子照看好你,你不领情,反倒带着他来孤立我。」 叶南风也不见外,活动活动筋骨,一屁股坐在他俩中间。 不过眼前的少年穿着从前那位死了的少年穿着的衣物,竟然有种人还没死的错觉。 嘶…… 怎么天下会有长得这般像之人…… 这样的怪事放在民间应当也不算稀奇,有的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再被找到的话本情节,可是这两人若都被穆云之遇见,就难说有些「偶然」的因素在里面了。 该不会是什么势力故意派到穆云之身旁当奸细的吧? 可是……穆云之身上有什么值得旁人窃取的东西呢。 叶南风正摸着下巴思索,就听穆云之道:「以后你就穿着这身衣服与我习武,你既然答应做我的徒弟,从此以后我也会对你的人生负责,你说你没有名字,对不对?」 少年乖顺点头。 穆云之:「那,是否需要我替你取个名字?」 「公子救我一命,恩重如山,按理说,我不应当再麻烦公子,但是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出来。」 少年朝他跪着行了个礼,语气诚恳,脸上却无喜无悲,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穆云之见对方体魄虚弱,声音低沉,就像是三年前,他初见岁谂安那样。 只是三年过去……对方不可能还是初见的那个少年,不过是个长得相像的替代品。 他心底暗自嘆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岁寒终不变,堪比古人心……我因经歷了些事,有所私信,能否给你起名为,岁安?」 少年瞳孔微微一震。 「哼,我看那样子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咯。」 叶南风在一旁冷嘲热讽。 穆云之确认一遍:「你不喜欢?」 少年回过神,微微摇头:「不,我很喜欢。」 穆云之扯了下唇角:「你若是真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个。」 「公子。」少年也不顾洞穴潮湿阴冷,忽然从地上爬来握住他的手,颤颤巍巍,「我只是方才觉得……这个名字对您来说好像有些故事。」 穆云之单手一挥,灵巧地抽开自己的手:「你说得对,但不是什么值得说和听的故事。」 少年的手仍悬在半空,片刻才缓缓放下。 叶南风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惨兮兮,就像是穆云之不远万里找回来的「儿子替代品」,任谁被人当成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都会心里不高兴的。 口中连连啧啧数声:「没想到啊没想到,性情高雅的穆云之,居然也有情不自禁想要找个精神寄託的一天,希望这个孩子能运气好些,不会再被什么人抓了去,一刀砍掉脑袋咯。」 第101页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穆云之回头不耐烦地出声:「说什么噁心人的话,出去!」 他掌风拍上那对他纠缠不止的「老者」。 对方闪躲极快,嘿嘿笑着躲开这一击,又道:「我知你找到可寄託情丝之人,心中高兴,就不在此打扰你了,有需要就再来找老夫啊!」 他身形一跃,转身就窜出洞穴。 穆云之心中郁闷,闭上了眼。 外面的小雨已经彻底停歇,刺目的阳光照亮了洞穴的一角,却没能让他的身躯感受到期盼已久的温暖。 相貌一样,声音一样,穿着一样。 有些时候,就连性格都有些相似。 这样的人养在身边,时间久了,应当能给他的愧疚之心一点慰藉吧。 江左龙被带走后,穆云之没再马上去找,而是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山洞,像是曾经自己被人圈养的那样,找了些杂草来搭床,又寻了些药材,帮这新收的「徒弟」养伤。 少年的双脚就算被药草包起来也没办法马上走路,只能坐在简易的草床上,像是看见什么新奇的事物那样盯着穆云之。 「师父……我……」 「叫我师尊。」 「师尊,我想吃你做的食物。」 听完满意的话,穆云之出门,找到暗处躲着的叶南风,让他帮自己找些吃的回来。 叶南风:「我只答应保护你,你怎么还把我当成跟班了?!」 穆云之先是被他吼得一抖,又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因为我做饭难吃,怕给那个孩子吃坏了肚子,这才来拜託你。」 叶南风:「那我可随便去找了,老夫行走江湖从不认真吃东西,若是找得不好,你也不能怪我!」 没过多久,对方居然从城里回来,还端回来一碗热腾腾的粥。 他是特地跑去离此处最近的村落去偷的,连破旧的瓷勺子都还放在里面。 穆云之无语至极,呵斥他一番,还是端着粥碗回到山洞,特地拿着勺子盛了口粥送到少年的嘴边,说是自己做的。 少年不知怎的忽然忍无可忍,索性直接挥手将那勺子拍飞出去。 一声脆响,勺子在地上碎成数截。 「师尊……这不是你做的。」 穆云之没想到少年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脾气,蹙眉道:「就算你看出来不是我的饭,也不能摔勺子,这是作甚。」 少年没有吭声。 穆云之收了想狠狠教训他的欲望,便直接伸手在对方肩上啪啪点了两下,将人点了穴道定住,再去捡那勺子。 谁知刚刚起身,后背就撞到了人。 「师尊。」 穆云之吓了一跳,没想到方才自己的点穴功居然失效了。 他曾用这招对普通不会武功之人试过许多次,无一失败,眼下也绝不可能是他的问题。 「没想到这少年看似身上毫无武学根基,居然能轻松解开自己的穴道,莫不是对点穴大法免疫?」 叶南风调侃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穆云之觉得有理,就命令对方道:「把你的衣物脱下,让我瞧瞧。」 岁安如他所说照做,穆云之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对方是否经脉的走向清奇,穴位与寻常人不同,毕竟只有这一种可能,才会让点穴失败。 但不得不说,少年的肌肤,看上去还是挺细腻光滑的。 咳。 他收了杂念,心无旁骛与对方面对面盘坐在地,仔细检查,果真发现几处穴位。 「奇怪,正常来说,膻中穴是长在胸部,横平第四肋间前正中线上,可他偏偏再靠左一点,有些本该偏左的穴位,在他身上又位置靠右,难怪我方才点穴不成,原是因为他的穴位天生与旁人不同。」 叶南风在洞口嘆为观止:「若是他经脉如此清奇,以后怎能习武?」 少年垂头不语。 穆云之思索半晌,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是他的师父,其中的阻碍也应当由我来想办法度过,说不定,岁安会天生比武功天赋极高的同龄人更适合习武,因为他对点穴之功免疫,不了解这一点的敌人,定然会被他身上的穴位所矇骗,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他精神振奋,叶南风点点头,随即说起了风凉话:「说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不过都是你异想天开,神游畅想罢了,哎,懒得管你,年轻人点子多,不像我,才懒得帮徒弟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呢,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自己多练一会儿功呢。」 慵懒的哈欠声响起,老者又跳回到树上,睡起了午觉。 岁安抬起头,怔怔询问:「师尊,我当真能够练成你说的那样厉害吗?」 穆云之抬起眼眸,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痴痴盯着看,心中正想着如何弥补曾经亏欠徒弟的遗憾。 补偿死去的徒弟已经做不到,但是尽力照顾一个长得相像的影子,还是手到擒来的。 他张开唇,一字一句道:「你且放心,有师尊在,定能将你培养为令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的武林宗师。」 少年听闻此言,搭在膝盖上的指节蓦地收紧。 没人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53章 穆云之方才所说的话也并非是随便说说,他是真心想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会给眼前这位特殊的少年,才会收之为徒。 第102页 可当下少年脚下有伤,难以用力,穆云之只好脱下他的鞋袜,主动帮他上药。 岁安脚趾宽大有力,不似曾经的徒弟白皙嫩滑,如此数月看下去,穆云之越发确定二者不是同一人,只是恰巧脸长得像而已。 一日,穆云之为其脚趾上药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对方不是死去的岁谂安,只是一个跟岁谂安长得很像的人。 那若是他对这个少年太好了,身在九泉之下的岁谂安亡灵会不会不高兴? 若是不高兴的话…… 想到这,他的手指就缩了回去。 穆云之斟酌再三,慢慢地将手中的药瓶递了过去,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道:「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出门一趟。」 岁安:「……」 隔日,少年在对方递来药瓶时,垂头望见穆云之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臂上面印着淡红色的疤痕,禁不住好奇:「师尊,你手臂上刻着的字是什么?」 穆云之马上用衣袖其将伤疤遮住:「是我一位故人。」 「师尊很想念他?」 穆云之闻声摇头:「我非常地思念,这个世界几乎无人能够像他一样陪伴我。」 对方饶有兴致捧着双颊:「师尊觉得那位故人有何特别?」 穆云之抬起头,正对上少年的那双眼睛。 少年的双眸与曾经的徒弟极为相似,可是仔细看看,实则有很大的区别。 曾经的岁谂安善于察言观色,不会在他感到伤心的时候还表现得这样兴奋,岁安明显要比从前的徒弟要单纯许多。 穆云之从地上起身:「这不是你该问的。」 少年的身躯微僵,而穆云之没有多言,递好药瓶就转身离去。 傍晚,穿着青衣的穆云之拿着装满山间野果竹筐风尘僕僕地赶回来,挂在头顶得面纱上集满了许多飞灰。 他摘下幂篱抬手拍拍那些灰尘,才走进山洞:「我出去随便散散步,你伤势好些了么?」 少年点头:「好多了。」 其实,他的脚趾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每日清晨,他都会故意用脚去撞石头,让它磕得再次流血,才让穆云之多亲自照顾他几次。 「那就好,我现下出去找叶南风聊聊,你好生在这待着,过会子我再来给你换药。」 穆云之前脚刚刚离去,岁安后脚就悄悄跟了上去。 耳朵贴在洞内石壁上,听见穆云之嘆息着道:「前辈,我去黑风山上瞧了眼,没能见到江左龙,也没能见到陶儿,我当下心情混乱,内力亏空,还不能马上去找殷兰单挑,若是再一不小心中了埋伏,就不能为谂安报仇了。」 叶南风语气诧异:「老夫还以为,你在有了现在这位少年后,会马上忘了旧人呢!没想到啊,你还想着为他报仇之事。」 少年搭在山洞边上的指节微微缩紧。 没想到,多年过去之后,师尊居然还记得他。 而且,还在手臂刻上了他的名字。 那样眼熟的三个字,他倒着也能看出来,少年的唇角正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就听穆云之浅笑:「岁安不过是我不过是用来怀念谂安的心灵寄託,等以后他成了一代名侠,我才能安心入得黄泉,去见谂安。」 叶南风:「这少年也是怪可怜的,连名字都要借用旁人的……诶对了,我记得你曾经不是一直拿着张卡片睹物思人吗?那张卡哪去了?」 山洞内的岁安嵴背抽搐,只听穆云之接着道:「我也不知那张卡片哪里去了,自从谂安死后,那张卡片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我口袋里只剩下一些被火花燃烧殆尽的飞灰。」 「还真是传奇之事,前所未闻……」 叶南风蹙眉感嘆,穆云之转过身道:「江左龙这个人,身上是有几分狡猾在的,我猜殷兰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若是我找到机会悄悄潜入碧云门,就能把人救出来。」 叶南风挖着鼻孔:「你为何要救他出来?你不是恨他吗?」 穆云之点头:「因为他答应过要分享武学给我,不然这承诺不就白白作废了。」 岁安如同火炬般明亮的目光,骤然转变为渺无星辰的宇宙。 江左龙…… 这么多年过去,他居然还能出现在穆云之的身边? 系统说的十次见面机会已经过去了几次?这三年间他不在的空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尊不是心里只想着他吗?为什么还会与被他抹黑形象的江左龙待在一起?还做了约定? 少年眼中充满了恐慌。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穆云之这个人。 穆云之再进山洞,岁安早已坐在洞内的角落,黑着脸打坐。 阴冷的洞穴因床边点燃的篝火而充斥着暖意,可是少年的眼神无悲无喜,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瘆人。 「可能再过几日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两日就能回来。」 穆云之开门见山,转身一动,就被岁安攥住腕骨。 「师尊。」拽着他的少年轻声唤着,「可是我的脚趾很痛,你忍心将我一人留在山洞么?」 穆云之摇头:「为师将药留给你,你每日按照用量涂抹,过不了几日,就能下地行走了……」 「万一突然出现一个毒蛇勐兽呢?」少年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家中弟弟,捂着受伤的脚趾,小声道,「若是有毒蛇来了,我就躲进被子里,若是有勐兽来了,我就大叫把它们吓跑?」 第103页 穆云之挑眉讶异,下意识摸上对方的头:「你那被子是用芦苇和树枝做的,如何能抵御毒蛇?还有,若是遇见勐兽你就大叫,它们说不定会以为你好战,真的想要扑上来与你打一架,你岂能活命?」 少年脖颈不自觉向上抬了抬:「那,我该如何?」 「外面有人能保护你。」 「他长得丑,我不信他。」 「……」 「师尊。」 「好罢。」 穆云之居然一时之间产生放弃原本计划的冲动。 如此惹人喜爱的孩子,还没有基本的生存技能,任谁能捨得将他一人留在这呢? 罢了,救江左龙的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这日夜里,穆云之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则是在洞外随便找了根树枝练功。 他会些剑法,也会使刀,可是这些到底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用来教徒弟坚决不可以。 但这也要怪他自己偏要捨弃音律,去专门去教徒弟剑法刀功,因为曾经的谂安说过不想学习音律。 岁谂安不喜欢的,岁安也不能喜欢,若是岁谂安不喜欢音律,他以后就不教岁安练了。 五岁至今习武多年,对师父的感情比父亲都深,自然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师徒情分,如今他父亲在三年前的京城大火后失踪,身旁只得那一个对他百般维护的少年,自是无比珍重,不料上天连难得的师徒情分都不想让他多瞧,将岁谂安的命收走,又送给他一个七八分像的,就像是在故意耍他玩似的。 但是耍他也好,巧合也罢,只要还能让他再见到一次「谂安」,他心中的愧疚就能少几分。 树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竟在月光下多了重重炫目的残影,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月色被乌云遮去,这几日频频下雨,穆云之担心风云变幻,便只身回到洞中。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忽然之间,洞外电闪雷鸣,几滴雨滴落了下来。 穆云之进门绊到石块,险些摔倒,幸而及时稳住重心。 「嘶……」 穆云之心中郁闷,他的脚崴到了,自己已经许久没受过这种小孩子才会受的伤,而且还是在徒弟住着的山洞里。 穆云之……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丢人! 篝火快要燃尽,周边没有什么可靠光源,穆云之只能坐在地上脱下鞋袜揉揉脚踝, 大雨滂沱的声音很容易令人心情平静,可穆云之回头看见那滴滴答答的落水,忽而心脏绞痛。 那日最后一次见到谂安,也是如这样下着大雨。 喉咙深处的苦楚五味陈杂,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千刀万剐,他捂住唇,痛苦地咳嗽几声。 宽大的手掌揽过青衣人的臂膀,轻声道:「夜里寒凉,你怎么坐在这?」 穆云之停止咳嗽,稍稍抬起眼皮,回头恰好对上一双清冽的眼睛。 闪电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描绘,魅影妖惑。 无人发现,穆云之的神情已经因对方的动作变得扭曲。 天——吶! 明明刚刚还在床上熟睡的人怎么突然会醒过来?还是在在他最丢脸的时候! 穆云之正发懵时,有什么脏兮兮的东西被人拎了起来。 「这是什么?」少年问。 救——命!! 是他的鞋袜! 穆云之忙伸手去抓:「方才情急之下脱了而已……」 可少年将靴子举得高了些:「师尊,你扭了脚怎么都不说一声,弟子虽然行动不便,但夜视极佳,可以帮你看看。」 穆云之面露难堪,只摊开手掌:「拿来。」 岁安与他对峙几秒,才听话地将鞋袜放下:「师尊想要,弟子自然会给,只不过……」 只不过的后面穆云之来不及想,脚踝就被人拎起。 巧妙舒适的按摩抚慰着上里面的肿痛,凝成结的筋脉缓缓舒展,少年轻声细语:「别动,我来帮你。」 醉人的药香令人神魂颠倒,是穆云之平时配给少年的药,眼下当作按摩的辅药,揉得穆云之快要睡着了。 人一旦有了睡意便很难使出力气,少年紧紧握着他的脚踝,由红肿之处婉转攀上,将酸痛之处各各採取了不同的对待。 穆云之几乎自我催眠地靠着墙壁,面颊愈发滚烫。 他这是在做什么?南柯一梦,美妙至极,甚至想沉醉其中,永世不醒。 「别……」 「什么?」少年凑近问。 「我说别了。」 「为何?」 少年抬手将他鬓角碍事的髮丝别在耳后:「你明明很喜欢。」 啪嗒,穆云之腿间传来刺痛。 与刺痛同时传来的,还有岁安愧疚的声音:「抱歉师尊,力道没控制好。」 穆云之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刚刚是刚认识几天的少年在帮他按摩。 他一把推上对方胸口,随即迅速强迫其跪下磕头:「好大的胆!谁允许你对为师这样做!」 一道惊雷噼下,岁安的神识也清醒了。 第54章 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山洞,阴湿刺骨,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微雨。 下雨了。 穆云之听到雷声才恍惚回神,映入眼帘地缝眼前少年宽厚而直挺的嵴背,脑中迴荡着的却是刚刚自己说出的话。 第104页 为什么要勃然大怒? 少年方才不过是帮他揉一揉伤口,没有伤害他,没有侮辱他,也没有出言不逊。 为何他不仅生气,还要对方跪下? 这是当过一次师父,就摆起师父的架子来了? 他怎么能欺负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呢。 穆云之捂住脸,轻轻说道:「你起来罢。」 少年摇摇头。 「师尊罚跪,自然是弟子做错了事,弟子惹师尊不高兴,理应受罚。」 岁安眼中透着执拗,怎么也不肯听话。 「岁安。」穆云之挑起了眉,语气多了一分比平时难以听到的严厉,「我罚你是因为你行为逾越。」 「那弟子应当怎么做呢?」岁安眼神飘移回来,与他相对,「师尊从未教过我该如何与你相处。」 「我从未教你,但你也见过别人家的师徒是什么样。」穆云之蹙眉,「你不能突然拿走我的鞋袜作弄我,也不能像方才那样突然靠近,纠缠不休……」 少年咬紧嘴唇,眼睛竟有些赤红:「好,你嫌我纠缠不休,我再也不会靠近你了,反正你也是个本性凉薄之人,从未将我放在过心里。」 「岁安!」穆云之颤抖地举起手,指着他道,「既然你认为我是冷漠薄情的人,那你何必还答应拜我为师?我给你反悔的机会,你若想好,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挥袖而去,岁谂安仍是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谁叫这个时候他在穆云之的眼里是一个半路新捡来的替代品「岁安」呢? 岁谂安一想到自己被红莲教圣女一刀「结果」后发生的事,就感到万分地后悔。 三年前的那日…… 他凭藉着自己的天分和记忆中的母鸡学会了「偷天换日.阴卷」,自认为自己无人可敌,哪怕是红莲教的墨昭带着千军万马在他眼前,也能全身而退。 可没想到的是,墨昭手中的主角才能用的宝贝「龙刀」能够使人的实力增强两倍不止,以他那日尚未稳固的武学根基,根本没办法战胜这股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 胜负结果理所当然,毫无悬念。 墨昭能够砍下他的头逃之夭夭,而他呢,仿佛沉浸在一个奇怪的梦境里,居然梦见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枕边是叮叮作响的心电图。 「医生,病人还能有甦醒的可能吗?」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问。 医生推着鼻樑上的眼睛,手中的中性笔飞快在手里的本上写着什么,口中喃喃:「很难说,这个男生的妈妈都一个月没来过了,也不知道这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妈妈她……一直没来吗?」女护士摇头嘆气,「医药费都是按时教的,为什么就不肯来看病患呢?我看那位家属双目空洞,像是神经出了问题,但愿不是因为出了别的事才好。」 岁谂安试着张开嘴说话。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来……难道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吗? 就连远在国外的哥哥,在住院后也从未与母亲见过面,他们三人就像是最陌生、也最遥远的一家人。 可就在他出声的那一刻,电脑上的心电图忽然变成一条直线,发出极长的「叮——」 「医生!不好了!」 「心脏除颤器!快!」 整个icu病房变得忙碌起来,医生拿着巨大的正负极除颤器开始进行电击抢救,岁谂安看了半天,才发觉自己不过只是躺在自己尸体旁边的灵魂。 原来他在现实世界中也已经註定要死了…… 他的妈妈也不想要他,除了书中的世界外,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成为灵魂的他能去找谁呢? 天国? 岁谂安捂着额头,正幻想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天堂画面,谁知眼前竟突然出现了熟悉的脸。 是那个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要救他回家收他为徒的人。 是那个明明想念陶儿想念得要命,却怕他伤心,不敢在他面前提出来的人。 是那个误以为江左龙骚扰他而心痛得落泪的人。 是那个他在山上快要累死饿死时,朝他伸出援手的人。 穆云之……他的师尊…… 现在在朝他伸手。 岁谂安双目发亮,情不自禁去伸手回应。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找到穆云之,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 【你真的想回去么?】 此时,那个熟悉的孩童般的声音再次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想。」不假思索。 隐隐约约中,岁谂安瞧见眼前满是白花花的寒刃,像野草般从地面长出来。 【还记得你的主角天命符么?你可以靠这张卡重获一次新生,但是因为你弄丢了它,现在必须得让你吃些苦头,直到将卡找回来为止。】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活着,就必须走这一条路找天命卡?」 岁谂安环顾四周,哪里还有穆云之的影子,唯独剩下了眼前这惊悚的场景。 【后面还有一条路,每一条路都会让你心如刀绞,饱受皮肉之苦。】 「我不怕。」岁谂安穿的还是死前的那套衣服,那是穆云之亲手替他换的,他根本捨不得弄脏。 就这样,他每一步都踏在锋利的刀刃上,直到踏过这片白花花的路,他骇人的双足已经在上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书中的世界,他已经死了…… 第105页 一个已经死过的人,面对眼前获得新生的荆棘之路,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更何况,他有武学根基在身,这些刀刃只能让他疼痛不止,却不能真正地让他脚掌被刀刃刺穿,死在这里。 走过白皑皑的「刀路」,后面等着他的是用熔岩烤过的「火地」,每走一步都像是被油刚刚煎过,痛苦不堪。 但岁谂安还是坚持走过,最后站在一片汹涌的瀑布面前。 磷光闪烁,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萤火虫从瀑布的石缝中钻出,在他的指尖竟然变成了一张正在旋转的金灿灿的卡片。 「找到了!」岁谂安忙抓住卡片,反过来瞧见自己的画像。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的味道……果真是sss级天命卡。 【恭喜你完成后续所有关卡!现在主角天命卡已自动为您使用,您可以重新本书世界开启穿书之旅,现在正在为您重新选择出生城市……】 耳边传来孩童的话语,岁谂安盯着眼前的瀑布,忽然发觉那瀑布就像是一面镜子。 上面映出了他的面貌,竟然与现世中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岁谂安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肌肤:「这是……」 【因为现在是你重新获得的人生,你也会从崭新的身躯重新活过,您当前出生城市为:山西郊外。请您重新设置姓名……】 「姓名……?」岁谂安直接用输入法打上自己的名字。 【伺服器已有此!请重新取名!】 岁谂安快被眼前的红线给晃晕了。 什么?重复?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的人还要占用? 【您的身份不能与上一个重合,也不能被任何角色看出破绽,否则会没收你第二人生的权益,请重新取名。】 岁谂安:「……」 重新取一个新的名字的话,穆云之不就不能再叫他岁谂安了? 不行,他还不能取新的名字,这样会彻底让穆云之当他是个全新的陌生人。 「我可以等过一阵时日再起么,当下还未想好……」 系统极通人性地答应了岁谂安这个请求。 跋山涉水,岁谂安走了整整一年,才从山西徒步走到靠近京城的地方,途中因脚尖磨破,盘缠用尽,实在是饿得走不动了才半路昏迷。 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睛时,他竟真的遇见了穆云之。 只是,穆云之却不当他是曾经的岁谂安了。 山洞外面的雨渐渐停了,穆云之起身出门,很久未再回来。 岁谂安攥紧了拳。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 恍惚间,似乎有怪异的声音在脑海中轻轻讥笑着。 岁谂安微微蹙眉,没有应答,忽听那道声音又说:「你从小自命不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为何要在此浪费时间……连江左龙都学会了世上罕见的武学本领,而你武学本领尽失,为何还要原地踏步?你不是一致认为江左龙扮猪吃老虎想打败他吗?在这待着拖着穆云之能有何进展,为什么不现下出去,自己去找江左龙呢?」 「……闭嘴。」 岁谂安总觉得这诡异的声音为安好心,捂着耳朵不去听。 可他的身体没动,膝下的地面却像是软趴趴的棉花那般开始下陷。 脚下的地面渐渐塌了下去,他匆忙抓住了岩石边才避免掉下去,此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当即深吸了口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幻觉? 未等想清楚,耳边接着传入:「曾经自负自傲的学霸岁谂安,怎么变得唯唯诺诺了,去吧……去找他……以你现在的本事与他演戏,成为朋友……你可以做到,你一定可以的……」 岁谂安只觉得那声音愈发魅惑蛊人,好像有人攀上他的脖颈,从身后轻咬着他的耳垂。 「说了——闭嘴!」 他一掌挥向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真的将它「拍散」,化作一股黑色的浓烟。 可是那股黑烟忽然像是有了灵魂似的,化作百十只手脚环绕着他的身躯,拉着他就要往万丈深渊里跌。 「岁谂安,人命如此脆弱,你也不想活了第二世就马上死吧……」 岁谂安一时之间着了道,脑中一瞬间浮现出了方才看见的医院。 那叮叮作响的心电图忽然化作横线。 「你我本是一体,何必自相残杀呢,你若是真的想死,我可以帮你啊……」 「岁谂安,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可以帮你……」 「滚!!」岁谂安下意识出声。 他想再次朝那黑烟挥掌,双手却被牢牢禁锢,根本做不到了。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第二次活着的机会,岂能被他人轻易剥夺! 他不能死……要活着……活下去! 心中重复默念着这句话,突然之间,岁谂安眉心传来灼烧的刺痛,仿佛被一块滚烫的烙铁正深深烙印着,痛得他直接张开嘴大喊出来。 「岁安、岁安!」 「你醒醒……」 地狱的烈火忽然被一道清泉抚慰,岁谂安被人捧着脸颊,才发觉有人在用清水给他洗脸。 岁谂安口中喃喃:「师…尊……」 穆云之见他醒来,才放下用树叶盛着的雨水,语气平和:「你知道么,你方才突然拿着一根点燃的木棍出来望着地上的积水在额头上描绘,活生生像是中邪了!」 第106页 「我?」岁谂安茫然地摸着自己的抬头,果真摸到了模煳的血肉。 第55章 岁谂安受了伤,被穆云之用随身带着的药膏涂了大半个额头,才清醒过来。 他方才是怎么了…… 明明眼前看见的是黑漆漆的烟雾,可他实际上做的却是在「自残」。 还有方才那道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那低沉的声音不像是系统,细细听闻,竟然更像是——他自己。 「伤口会留疤。」此时,穆云之忽然出声,「我自创的药膏只能帮你疗伤,却不能帮你快速疗愈里面被烫熟的皮肉。」 「没关系,这些我都不在意……」岁谂安忽然握着穆云之的手,良久才道,「我只怕师尊会嫌恶我……方才的我好像在梦游……」 为什么他会突然做梦,还会突然做出伤害自己而惹得穆云之不高兴的事呢? 他现下唯一能让穆云之开心的只有这张脸了,他居然还要「自主」地去破坏这副唯一能创造出回忆的皮囊,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从未嫌恶过你。」穆云之神色淡淡,「别想太多,我先替你上药。」 岁谂安一直握紧他的手不让他动,眼神中像是能燃出烈火,声音喑哑:「师尊,不止这个,还有我刚刚说出的话,那都是我失心疯了,才会说出那般过分的言辞,其实我很感激你救我,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不必多说。」穆云之只好用拿药瓶的手指摁住他的指节,抽离开自己另外一只手,语气不高不低,「为师说的也是气话,也希望你不要当真。」 岁谂安错愕地抬起头:「可是师尊……」 穆云之:「可以闭上嘴了。」 手臂的力量很快消除,岁谂安的眸光像是只刚出生的小狗,明亮夹杂着懵懂。 其实,穆云之看不够这样的眼神。 这与岁谂安那星火燎原般的眼眸极为相似,他活到这个岁数,都没再遇见过比岁安更像的。 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过无数次帮谂安疗伤的情形,终究是醒来空欢喜一场,枕边没有任何人。 他伸手抚上少年额头上的伤口,脑海中满是曾经上一格徒弟鬓边的烫疤,他答应过帮谂安治好,可惜最后还没来得及,徒弟就已经撒手人寰。 为何这世上恰好性情都如此相像之人都到了他的身边呢? 他就像是被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无形力量操纵着人生轨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为何上天要如此戏弄他的人生?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能陪伴他整辈子的人呢? 哪怕是一只虫,一只鸟,他都愿意,只要对方不离他而去。 少年被他盯得有些脸红,垂下头:「师尊。」 穆云之望见对方羞赧的面颊,心中非但没有一丝爽意,反倒生出些不快。 就像是自己亲手雕琢出了一朵独一无二的百合花,忽然有人被人踩坏,第二日却被人放了个一模一样的在门口,虽然外边和香气与种出的一样,却不是你的那一朵。 那位那朵亲手雕刻出的那一朵已经被人彻底踩坏了。 「师尊。」岁谂安低垂着眸,声音快要破碎了,「是不是,我又说了什么话惹您不高兴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总是道歉,生怕他生气。 穆云之手指情不自禁顺着而后往下,滑落到锁骨的位置,可也只是在对方光滑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把。 很好,没有任何疤痕。 再次确认,不是他养的那一个。 「乱想什么。」穆云之唇角微翘,「再多说这种不中听的话,我可就真的要赶你走了。」 岁谂安哪里敢多言,连忙闭紧嘴巴。 又过一日,岁谂安头上的伤口忽然已经结痂,他悄悄伸手摸了上去,却发觉上面凝固的痕迹像是能连在一起的图案。 趁穆云之不在,他走到山洞外,希望能找一样东西自照。 可前日的雨水已经被泥土吸收,山石上的水洼也已经浑浊得难以充当镜子,他左右寻觅找不到东西时,身后轻飘飘穿出一句:「娃娃,你在找什么?」 能称他为「娃娃」的,想也知道是谁。 岁谂安重活一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回身拱手道:「前辈,我总觉得额头上有些痒,想要找面镜子照照,不知身后还跟着您。」 叶南风今日没上妆,脸上脱下的一层皮还挂在上面,那张苍老的面容斑斑驳驳,有些部分露出了红色的鲜肉,还有的部分是黑色的,像是常年没有被仔细处理而腐朽的烂肉。 他张开嘴,牙齿也是黄色的:「娃娃,你额头上的伤疤还真是有点意思,远看是一坨血污,可是近看,倒像是个图绘,别致得很呢。」 岁谂安瞳孔收缩,摸上自己额上的那道疤,心道自己梦游一般随便烫出的伤疤,竟真的是个有形状的具象?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用上帝视角看见自己,只能好声好气道:「前辈,我知道,您认识我师尊,我怕他多虑,所以单独问你,你可能看出我头上的图案像是什么?」 「这个嘛……」叶南风摸摸下巴,摇摇头,「当下还看不出,我只瞧着像是云彩模样的器物,猜不出具体来,还是等伤疤好了,你自己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准备一直待在这山洞么?」 岁谂安眨眨眼睛。 第107页 叶南风:「我听你师父说了,你师父打算一直将你留在此处,像养宠物那样养着你,用锁链捆住你的手脚,他虽然救了你,但是如此也算限制了你的自由,你若是愿意,老夫也可以收你为徒,然后助你逃走。」 听了这话,岁谂安微微失神。 穆云之限制了他的自由? 难道说,再叶南风的眼里,他是被穆云之囚禁在这的? 岁谂安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原本如枯木般的心灵如同被春露灌溉,盎然生机。 他一直都盼望着自己能够在穆云之的心里占上一席之地,而且这个「地」,他期望不被任何人轻易夺走。 还有什么比强制他留在心上人身边更令人兴奋的事? 叶南风见他不语,啧啧几声:「干嘛像个木头一样愣在哪,我看你是嫌我长得丑,才不愿做我的徒弟吧!算了算了,一连问了几个,不是无视就是拒绝,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叫我绝世秘籍的师父,刚收我第一日就身首异处,我怎么找个师父和徒弟的缘分就这么难!」 对方这一絮絮叨叨那些前程过往,倒是让岁谂安有点开口承认身份的打算了。 不过,叶南风知道,穆云之肯定也会知道,一旦泄露,自己定然会被系统强行收回生存资格。 「没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叶南风面前露出破绽……岁谂安,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去找江左龙,他会带给你更多的武学力量。」 就在此时,岁谂安的脑海中再次响起那诡异的声音。 他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越发觉得声音就是从那印记而生,可惜不论重击几次,都是同样听见嘲讽他的声音。 「虽说穆云之收你为徒,但是你也应当知道你在他心中什么地位都没有,就连你被杀的那一次,他都不在你的身边,而是随便打发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小配角来找你,你还痴迷他有什么用?」 「闭嘴……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岁谂安捂住双耳,却仍是嵴背有股被人抚摸的感触。 那毛骨悚然的声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岁谂安,你并非是不想听见我的声音,而是自己没有想清楚当下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你就算不靠叶南风离开这,也要自己想办法离开,穆云之当下不在,你应当想好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闭嘴!你快闭嘴!」 岁谂安一掌拍上自己,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的无感,四肢已然失去了知觉。 叶南风:「诶?娃娃,你这是突然去哪,我不过随便骂了几句,你怎么就要走了,还是要去找镜子吗!」 可无论老者怎么喊,岁谂安的身形都渐行渐远。 而且那离开的方向不像是回山洞的路,倒像是下山的。 「好罢,走就走,我也懒得管你。」叶南风嘴里叼了根细木棍,飞身上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憩,「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也好,免得再回来,被那个穆大公子当成情郎的替代品……」 一声饱含着无奈的嘆息响起,他换了个姿势,手指敲打着树枝。 「哎,痴心难改……痴心难改啊……」 老者忍不住想起前阵子看到的话本《西厢记》中身份低下的张生因难以与大户人家小姐崔莺莺结为夫妻而相思成疾的情节,两人都是一片痴心,若非有红娘从中帮衬,他们哪有后面的缘分。 可惜穆云之若代入崔莺莺,那他还没有遇到红娘,他的「张生」就已经死了。 一旦人进入阴曹地府,就断然没有再復活的道理,除非能做神仙,因此,在遇见「岁安」后穆云之决心让其做替代品,二人之间就註定酿成一场悲剧。 他虽然作恶多端,毫无善心,却讨厌看见一段美好的情变得丑陋不堪。 不然这些自诩正义之辈,与杀妻杀子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总得有这比他高洁的地方,拿人当替身这种事他怎能容忍穆云之做出来呢? 叶南风也不再多想,只顾躺在树上,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夜幕降临,天边映出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紫粉,像是丁香花的颜色。 肩膀被人晃了晃,他眼皮艰难地抬起,不管不顾地大骂:「谁啊,这么晚了打扰爷爷睡觉!」 耳边传来熟悉而慌乱的声音:「我徒弟呢?我刚回到山洞,就发现他不告而别了!」 第56章 另一边。 岁谂安被人操纵着身体离别后,脑壳间渐渐传来刺痛。 一些淡去的记忆也缓缓恢復起来。 按照原本的原着时间线,这段剧情应当是江左龙找到了偷天换日的阴卷,再学会了这本秘籍,小有名气后被皇上重用,后儿受朝廷之命,带着手中的龙刀奔往红莲教的巢穴,会一会墨昭兄妹的父亲。 典型的男频小说中,主角升级闯关,最后大战boss的走向。 现如今因为他的出现,本书无端多出了许多bug。 最大的反派墨昭的爹没有出场,以后还会不会出场还未可知,而江左龙的秘籍被他中途习成,对方却被碧云门的门主在途中捉走,下落不明,而他,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莫名操控着。 走着走着,岁谂安咬牙使脚步停了下来:「不行,我要回去。」 他没有去管那道声音,转身就走,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折返回去。 第108页 「回去作甚?」 「…………」 岁谂安知道自己不是在修仙的世界,不会真的被鬼附身,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所想的反方向行走就像是真的有另一道灵魂在操纵他那般,他越是想抵抗,那股力量却是顽强。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要阻止我回去找师尊!快放开我!」 岁谂安忍不住在心中大喊,许久都不曾听到回应。 越是向前越是靠近那座黑压压的山脉,他渐渐瞪大了双目,忍不住道:「你就是想让我上那座长满黑草的山峰?找江左龙吗?」 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错。」 岁谂安道:「你为何执意让我去找江左龙?我现在不想见他,我只要想起他,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只想回去,师尊若是回来没见着我,一定会心急如焚去找我的!」 脑中的声音充满嘲弄:「心急如焚?你没必要信那叶老头说的话,穆云之的性子你心里最为清楚,什么用锁链捆住你双脚,定是叶老头臆想出来骗你玩的。」 岁谂安仍是挣扎,那声音哼了一声,接着,他就伸手给了自己一拳。 攻击的力道足以令人眼冒金星,少年的身躯本就不算成熟,受了「自己」的攻击之后,整个身躯趴在地上许久都未能起身。 「为何打我?」岁谂安咽下喉咙中的血沫。 「你放着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要,偏要去找对你无用的穆云之!打你是必然的,话说回来,你若是真的想要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得照照镜子,看看你配缠着他吗!」 那声音如同雷霆震怒,愈发冰冷:「等你的实力足够强劲,自然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否则他永远都是你可望而不可即的一朵浮云,你要记住这句话,只有太阳才能压在云层之上,你若是当不了太阳,也就别怪穆云之心中没你。」 岁谂安半跪在地,主观意识岁不贊同,但是客观意识已经觉得对方说得不无道理。 一个脸武学根基都尚未稳固的半大孩子,哪有什么资格与穆云之谈永远待在一起的说法。 是他过于心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我明白了。」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脑海中的声音也稍稍放得柔和了些:「去碧云门,江左龙身上有大把的好处等着你捞,人家随便走走就能捡到不输于偷天换日阴卷的绝世秘籍,你何不与他组队,把他捡到的好处都分你一半?」 岁谂安勾一勾唇:「你说得有些道理。」 脚步不再迈向方才的山洞,而是碧云门所在的那座山。 对于岁谂安来说,山上有哪些小路通往碧云门的后院,哪些地方是平日里殷兰最喜爱去的地方,他都很清楚。 书上说,此山的最西边有一条经常被野兽印上脚印的浅清的小溪,再往上,是一棵许久都没被修剪过的茂密大树,已经活了有五百余年,枝干又粗又实,爬上去的话,能透过树枝观察到碧云门的大门全貌。 这碧云门的传说岁谂安从来都是只看过书,没见过现实中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一个时辰过去,他爬上那座黑山,上面的岩石已经腐朽得几乎一碰就碎成齑粉,若非有矫健的轻功,不然是不可能攀登上去的。 好在这一整年的游荡也给了岁谂安磨鍊身手的好机会,否则他即便是有再厉害的攀岩技巧,这陡峭黑山上光熘熘的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能从攀爬的过程中失足摔死。 「我该去哪里找江左龙?」 时间久了,岁谂安竟然开始学会主动去跟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对话,但是对方的语气并未好转:「无论去哪里,你都能找到他,其实,穆云之大多时候遇见江左龙并非是因为剧情,而是因为——你。」 「我?因为我有与主角决战的宿命?所以穆云之才会时常遇见江左龙?」 岁谂安出神的片刻险些与碎石一同滑落,幸而抓住了岩石边悬挂的枝条藤蔓,才免于粉身碎骨。 「岁谂安,有些事,你自己想想也能明白,不必过问旁人。」 那道嫌恶他的话语说罢,岁谂安终于明白了这声音来自何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来那声音不是幻觉,而是他的潜意识。 人格分裂不会传染,但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也分裂出了「另一人格」来。 「好吧,从当下起,我不再问你了,我只靠我自己。」 爬上峭壁的顶峰,岁谂安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手臂擦着额头时,还挂到了上面的疤,疼得他龇牙咧嘴。 虽然痛,可他没忘了正事,只休息了几分钟,就沿着自己对书上文字的记忆,去找那棵活了五百年的老树。 这是一篇烂尾文,文笔也称不上有多好,可是唯有这棵树的形状写的十分清晰:老树的树纹像是被人用木炭一根根刻上去那样,每一个纹路都颜色乌黑浓郁,就好像树的里面被人塞了一点煤炭,只要星星点点的火苗就可以将整个森林都给点着。 好不容易爬上了树,岁谂安累的拍拍手掌上的灰,低头瞧见自己与地面的位置已经有五尺之高,此时若是向上望去,定能望见碧云门的大门。 他两只脚分别踏上一根树枝,轻轻拨开头顶的树叶,露出一点透进来的阳光。 第109页 此处,果然是视线极佳的观测地。 抬眸远眺,就能清晰看见一座用象牙白石头雕刻出来的围墙包围着的大门,围墙里面还能略微看见一点雄伟的建筑屋顶。 碧云门。 他找到了! 时隔多年,他终于见到了书中描绘的碧云门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岁谂安正要松手跳下老树,可忽然之间,他额头上的阳光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发觉是张严肃而冷峻的脸在自上而下盯着他看。 这张脸是…… 陶儿?! 第57章 眼前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早已不是记忆中那般大的陶儿,但是对方的眉眼神态与印象中的一般无二。 尤其那水汪汪如清潭般的大眼睛,岁谂安一眼就认了出来,对方瞧见他,也露出同样吃惊的神色:「你是岁……」 刚脱口而出,陶儿便抿住唇:「不,你不可能会是他,你不是他,不是他。」 陶儿如今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个武林高手的得力部下,不等岁谂安多言,就伸手就朝他捉来,就像是老鹰抓兔子。 岁谂安不知对方何意,慌忙挣脱开陶儿抓住他的手臂,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担心周围有埋伏,绝不能轻易落入碧云门弟子之手。 「站住!」 陶儿紧接着从树上追下去,不曾想却因为树枝太紧而卡出衣衫,险些将腰带扯破。 「不站,站住岂不是要被你抓住!」岁谂安不能暴露上一世的身份,也只是将包裹系在身上,像个顽劣少年那般轻哼一声,「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告辞!」 他转身就走,全然不给少女反应的机会。 「等等!」 陶儿叫喊的声音倒是有三年前的味道了,她嘶啦一声挣脱衣裙,直奔少年而去。 只是还未捉到,就瞧见少年窜进草丛。 这草长得如膝盖那般高,只要不是体格太壮,钻进去自然是看不见的。 「如此雕虫小技,还能难得倒我!」 陶儿白皙娇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愠怒,她昂起下巴,心道就剥开草丛,自己也钻进去。 岂料,才刚刚进入,后颈就被一股重力噼中,直接眼冒金星。 「你……」 陶儿话没说完,就直接晕了过去。 岁谂安活动活动腕骨,俯身去探了下陶儿的鼻息,发现还算均匀顺畅,才放宽心。 临走之前,他还在陶儿的口袋袖中仔细翻找,竟找到了一个刻着「碧」字的令牌。 「想必这就是能自由进出碧云门的通行令。」 岁谂安知道碧云门有些女弟子是时常蒙着面的,对于这些人来说,进出全部要靠这块通行令才行,只是他身为男子,体型上也容易暴露,这块令牌还是另外找机会使用比较好。 将令牌收入口袋,岁谂安就轻功上山,去依照记忆去找另外一处通往碧云门的入口。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黑压压的山脉愈发靠近的时候,穆云之已经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光是走到这片黑山就已经耗费了三个时辰,可想而知他那个新收的徒弟若是没吃饭,此刻得飢肠辘辘成什么样子。 身旁的叶南风知道自己没有看好穆云之那个新收的徒弟,走路的姿势也变得有些拮据,感觉自己周身一直刮着股凉飕飕的风。 「穆公子,老朽……」 「叶前辈,你只需要替我把人找到,其余的你不必多说。」 「我……好吧。」 见穆云之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叶南风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之前,穆云之死了徒弟就像是死了夫君的遗孀,好不容易有个跟他死去的夫君一模一样的替代品,如今又被自己给放跑,这一来二去,穆公子身上的恨意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地道,可是江湖茫茫,穆云之非要找一个与上个徒弟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当新徒弟作甚?为何不能换一个新的? 若此人真的找不到,总不能再找个更像的替代品吧? 「穆公子,我确定他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但是……你看,这天都快黑了,我怎么记得,你昨晚就没睡?快歇歇吧……都快出黑眼圈了,白白可惜了你这么张漂亮的小脸儿。」 穆云之将他摸上的手打开,声音不高不低:「我睡不着,继续带路。」 这话一出,叶南风还能不知对方实在责怨自己,只得嘆息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可是那个小少年明明没有招惹你,为什么要一直被你困在山洞,换做是我啊,早就偷走你的家当了……他还能主动待在山里那么长时间,啧啧啧,也不知你是在哪里收了一个又一个这么好骗的徒弟,真叫人羡慕……啊!」 刚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大地震颤,穆云之忙拔出身后剑刃插在地面稳住身形,眼前满是黄沙尘土,定睛一看,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块巨大的石头。 巨石形状微呈圆形,好在它在掉落时就被树干卡住,没有朝他们站着的方向滚落,可这霎时间多出的石头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穆云之蹙眉道:「什么人三更半夜在此唬人!」 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可是远方并未有任何人应答。 叶南风抬手眺望,什么人也没瞧见,调侃一句:「该不会是有什么人在树林子里偷鸡摸狗,闹出的动静太大,一不小心就把旁边的巨石拨弄下来了,不然也不可能光砸一颗巨石,半个人影都没出现啊。」 第110页 穆云之斜瞥他一眼。 叶南风兴意阑珊收回手,咳嗽了声:「要不……咱上去瞧瞧?」 「你去。」 「啊?你这是真把老朽当家僕使唤啦,我不过是拿过刘家小公子的钱财才保护你的安危,实际上我内力高出你一个头,你若惹我,我可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啊。」 「去不去?」 「呃……」叶南风被他这话噎得有些难以摆谱,思量再三只得道,「行吧,我去,我去,谁叫我轻功好呢,我这就帮穆公子您仔细瞧瞧,等我啊!」 说罢,叶南风一甩袍子凌空登天,只在半空中轻轻踏了两步就飞上眼前的高崖之上。 不一会儿,对方大喊一声:「哎呦!穆公子,你瞧我遇见了谁,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刚说完,这人就出现了!」 穆云之心中一惊。 莫非是岁安人找到了? 他赶紧蹬着石头跟着飞上去,结果眼前的哪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位穿着淡粉色长袍,竖着高冠的男子。 「看看,我没说错吧。」叶南风用肩膀撞一下他,「刘小公子果然追上来了,还昏迷不醒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京城一路追到这来,还弄下去一颗石块的,哎呦他来了,我可算是可以走了。」 穆云之顿了顿,嘆口气:「你知道,我并非是想找他,你还得留下帮我。」 叶南风蹙眉:「这刘基公子如此关心你,有他陪伴,定然比老夫有用,你非要留老夫作甚?」 穆云之:「若非是你,我的徒弟也不会平白无故失踪,三年前,若非是你,我徒弟也不会死,这两件事,你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 「这……这这……」叶南风摸着后脑勺,「可是,老夫是个恶人啊,别说是害死你的徒弟,就算是杀了你的徒弟,你也打不过我不是?」 穆云之摇头:「我并非要强行留你,只是你既然这一路对我颇多帮衬,就说明你有一颗侠义之心,有你帮忙,我定然能更快找到岁安,叶前辈,我希望你……」 「……穆公子。」 地上躺着的刘基隐隐蹙眉,眼睛似乎被高高挂在天空的圆月刺得有些睁不开,干枯的嘴唇张开,发出略微沙哑的声音:「你们的事待会再说。」 穆云之还是头一次听刘基如此郑重其事对自己说话,可一想到对方方才叫的是「穆公子」,就意识到好像不太对。 「刘崖?」 「穆公子,你叫的没错,我是刘崖。」一觉睡醒的刘基已经切换成自己的「第二人格」,变成了有些胆识、性子淡定的刘崖,「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穆云之看着他:「什么?」 刘崖:「有些难以启齿,你靠近一点。」 穆云之:……… 叶南风:……… 顿了顿,叶南风蹙眉:「怎么对我还这么藏着掖着的?」 刘崖:「……算了,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穆云之一拳砸向地面:「说不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刘崖拽住他的衣袖:「我说我说!」 穆云之这才折返回来,叶南风则是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谁知第一句话还未出声,眼前的刘崖就掀开衣襟袒露出白皙的胸膛。 左胸上有一道明显的淡红色印记。 而对方下一句就是:「我遇见了歹人,他看见我,说很喜欢我笨拙又规矩走路的模样,然后就把我一掌打晕,再然后,我就迷迷煳煳感觉不太对劲……下身疼的要命,还把我疼醒了。」 叶南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身侧,饶有兴致问:「接着呢?」 刘崖:「接着……我又神智恍惚,一掌拍上那歹人的胸口,虽说威力不算特别大,但也把他重击得勐吐鲜血,我趁机跑了,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又换回了刘基,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就一路跑到这,然后,我就遇到了你们……」 穆云之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怪异之事,竟不知是安慰更好还是与他一同义愤填膺更好。 江湖上有这种怪癖的江湖大盗太多,若今日被採花的是岁安,他定然翻遍整座山也要帮徒弟讨回公道,可是发生在刘基的身上,他脑袋一时还有些空白。 「也就是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你遭到了歹人的暗算,等你出现时,就把那个歹人打跑了?」叶南风竟从旁边随便揪了朵小紫花撕下花瓣放在嘴里嚼,「可惜啊,若是他会点防身技倒还能自保,可是现下你都已经被歹人得逞啦。」 刘崖捂脸:「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自认没有多少姿容,没想到经还会被那无耻之徒盯上,穆公子,我真是没用……若是被你,我还会心里好受些……」 穆云之宕机的神智终于恢復,红着脸道:「胡说八道,我岂会……」 说到一半,他不知怎的脑中瞬间浮现出岁安的脸。 明明那张面容与岁谂安极为相似,可是曾经从未对徒弟产生过的杂念居然漂浮在心里。 那夜在山洞中,对方抬起他的脚帮他按摩时,那粗犷的唿吸喷在耳畔,激得他肌肤汗毛上全是小疙瘩,幸而他面上维持镇定,不然定会露出破绽。 他一个做师父的,怎么能对一个刚刚见面不久的少年产生不该有的杂念…… 除了羞愧牴触情绪外,还能感受到兴奋,热切,以及身为师父身份的刺激。 第111页 ……这不正常,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这边刘崖还没说完自己的经歷,忽然被身旁的穆云之握紧双手道:「受辱的事待会再讲,拜託你先给我一巴掌罢。」 第58章 刘崖被这话吓了一跳,还未说话,就被叶南风打断:「穆公子,你这是病啦?怎么突然要旁人打你呢?」 「我……方才的确神智不大清楚了。」 穆云之抚摸着额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从前他只知习武练琵琶,从未有过怪异而难以唿吸的剧烈反应。 ……好奇怪。 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才相处几天,为什么一想起岁安,就跟遇见了许久未见的熟人一样,胸口涌出怀念而悸动的心情。 莫非,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一说?他与岁安的前世,难不成有什么未了结的因果?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叶南风忽然拍了拍刘崖的肩膀,话锋一转安慰道,「你看我,杀了老婆孩子和好朋友,不照样在这江湖上活得肆意潇洒?心放宽点啦。」 「不,此事不能放宽。」刘崖忽然郑重其事摇一摇头,「若有谁对你做出如此恶劣之事,你能在想起当时事情发生的场面下沉迷享乐么?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无人能忍受这等苦楚!若是日后有机会遇见那歹人,我定会为自己报仇。」 「刘崖,你能描述下那人的相貌吗?」穆云之挑眉。 刘崖当真认真去想,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如一轮圆月,眸光恍惚一瞬,才缓缓张开薄唇:「穆公子,我记得那个男人披散着头髮,眼尾上挑,容貌上乘,穿着一身红衣,着实耀眼好看,只可惜还未等细看,身体就被人翻了过去……」 「好了。」穆云之抬手制止,「后面的细节就不必讲了,让我仔细想想。」 披散着头髮……红衣,吊梢眼…… 穆云之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骤然之间,他嵴背被冷汗打湿,唿吸也变得像是疾风暴雨。 叶南风肩膀一痛,只听穆云之冷冰冰问他:「是墨白凤,对不对?」 「墨白凤……墨白凤……此人是谁来着?」叶南风两眼上翻,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云之急了:「就是红莲教的少主,墨昭的兄长!墨白凤!」 「噢!我好像有点印象。」叶南风咧嘴乐开了花,「是当年在京城杀了一老一小,还差点将你带走的那个红莲教少主,我对他有点印象,他相貌阴柔,很是漂亮,放眼整个京城,也再也找不出像他那般好看的男人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穆云之面庞闪过一丝狠厉,「是他伤害了刘基!而且就在附近,我要找到他,我要为刘基报仇。」 他刚刚起身,脑海中就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等等。 还没有找到岁安,他怎么能途中去找旁人呢? 谂安已经离开人世,若是岁安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可以直接在此处拔剑自刎了。 茫茫人海,那些人身上所遭受的苦难你哪里管得过来呢? 「穆公子啊,见你突然如此义愤填膺,老夫也深有感触,你放心!若是墨白凤就在附近,不用你出手,老夫自己就先去斩了他!」叶南风拍拍胸脯,到这,语气软了下来,「只是,这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老夫夜视不大好,不如等到明日一早再去找人吧,这样可以有机会照顾照顾刘小公子,你说对吧?」 嗯…… 穆云之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日色慾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连这种妻子思念情郎的诗句,他竟都能联想起来,真是病入膏肓。 「穆公子……你怎的又笑了,这又气又笑,怪瘆人的。」叶南风打了个寒战。 穆云之蓦然回首,鬓边髮丝贴上下颌,声音清冷:「我得走了。」 「啊?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啊!」叶南风行动足够灵活,可他这一伸手也没能抓住穆云之的身形。 「叶前辈,想必穆公子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你就别顾及我了,让他自己选择吧。」刘崖坐在地上蹙眉,「我已经许久未见他这般紧张过了,若是有急事的话就赶紧去忙罢,免得日后追悔莫及,我不希望再看见他难受的模样。」 提起「悔」,叶南风仿佛看到穆云之内心最深的伤疤被人揭开,他两手合在一起,道了声「也是」,只能随着他去。 …… 碧云门总共有四扇门,一个是通往他现下去向的东门,还有另外三扇门都在西、南、北部的隐蔽之处,只有摁对机关才能进入,通行令即便是能用也在此三扇门行不通。 岁谂安走到西边那扇门时,指尖沿着墙缝自上而下滑动,最后在中间停留。 他轻轻一拧,墙缝旁边的石砖发出「咔哒」,石缝中间凹陷进去,朝左右敞开。 「呵,这种程度的机关,根本难不倒我。」 岁谂安拍了拍手,负手进入。 「师姐,你我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刚进门,就听拐角不远处一女子的语气激昂,狠狠跺着脚。 岁谂安忙隐匿身形,藏在石壁之后偷听。 「是门主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们!」 「你误会了,门主对我们一向很好。」被称作「师姐」的女子语气严肃,同时传出的还有宝剑出鞘的声音,「她留着那个男人,是为了吸引穆云之找上门,再一网打尽,并非是有意怪你将那男子粥碗打翻之事。」 第112页 「哼,我瞧他就是不配吃饭,打翻他的粥碗而不是在他的碗里下毒已是对他仁至义尽了,他不知收敛,还敢对着我们门主色眯眯地看,我真是该一剑杀了他!」 「别说了,彩月,我们走吧,去看看陶儿妹妹回来没有,她已经下山巡逻许久了。」 「陶儿也是个贪吃贪玩的傢伙,真不懂门主为什么要收她进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少说两句。」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岁谂安这才从石壁后现身。 方才那女子说的「男人」,定是被捉回来的江左龙了,此人遇见大难能逢凶化吉,但为了书中的爽点,一些小灾小难还是无法避免的,天天在此被碧云门下人折磨,想必滋味并不好受。 早知如此,他就应当晚点来,等江左龙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他再想办法去找他,毕竟在人脆弱的时候,获取信任也能容易些。 正在想时,耳边忽然出现礼貌的电子音:【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岁谂安转了转眼珠:「打开定位导航。」 【系统正在为您打开……请稍后……】 短暂的嘀声后,眼前出现看了一张巨网,那是整座黑山的地形脉络图,而在最东边的某处,有个红点一直在忽明忽暗闪烁着。 岁谂安重生后就不再有任务追踪,当下只要他想,他就能打开所有人的定位,自由自在去找他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想必这就是江左龙的位置了。」岁谂安知道,只要涉及到江左龙,系统一向配合,便点击按钮合上地图,脑中盘算着过去的方位,想要走到关着他的牢房,就要穿过一个巨大的厅堂,那里定然是人流汇集之处,若是太过于明目张胆走过去,定然会被人发现然后抓起来。 陶儿已经被他打晕扔在草丛,眼下被人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若是他再磨磨蹭蹭下去,引得碧云门门主亲自出去找,可就麻烦了。 岁谂安悄悄从另一条路钻过去,发觉前方道路越来越窄。 以他的经验,但凡是小说中出现的窄路全部都是些只有主角才能发现的秘密通道,这条路说不定能直接通到江左龙的牢房。 心中对江左龙的恶意消失,脑中的系统也不再嗡嗡作响,给了他能冷静思考的机会。 原作就是后期江左龙身上的秘密太多,导致穆云之凡事都要听他的主意,自己才会玉碎珠沉,落了个身上宝贝和武学都被洗劫一空的下场。 所以,等他找到江左龙,一定要想办法撬开对方的嘴,将对方心里知道的秘籍全部套出来。 岁谂安的脚步愈发缓慢,等再转角的时候,忽然跟一个人影撞个正着。 对方头上扎了个双髻,身后佩着把剑,从肩膀到手腕都捆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一看就是碧云门的弟子。 「你……」一瞬间,女子的眼睛睁大,连忙张开嘴,「师姐!这有……」 可惜她还未能说完,就被岁谂安扼住了喉咙。 女子面目赤红,握着他的腕骨就要攻上来,谁知颈椎骨啪嗒一声,那纤细的双手就无力下垂,再不动了。 「彩月?你方才叫我了吗?」 远处传来方才师姐的严厉唿唤。 彩月的脖颈被岁谂安一只手捏断,后被拉着脚拖到暗处,师姐拿着明晃晃的剑刃出现时,原地已经没有人了。 「彩月?奇怪,方才我还听见她的声音,人呢……」 师姐只顾着抬头张望,全然没注意到就在身后的三之外,有只涂上寇脂的手指露在火光下,已经变得微凉。 刚刚转身准备离去,忽然脚下踩到一样东西。 是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珠钗。 她打了个激灵,还未出声,背后就被人点上几下。 穴道被歹人点住,她的身体自然是动弹不得的。 她眼睛透着惊恐,朝后转动,余光只看到有人拔出他身后的剑。 「还算是把好剑,只不过比师尊为我买的那把差远了。」身后传来凉飕飕的低语。 师姐海棠从未想过自己不过只是听见师妹彩月的声音寻来,就一同着了道,可惜现下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没入她的身体。 「但用来杀你,绰绰有余。」 第59章 岁谂安擦拭了剑上的血珠,连看都没看一眼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女人,一脚跨过离开了。 距离关押江左龙牢房的位置不足百里,他根本不相信碧云门的女弟子会如实告诉他藏匿俘虏的地点在哪里,所以没经过审问,就果断夺去了那二位红颜的性命。 窄路是一条特别的甬道,两边的石墙上点着火烛,却不见任何人在此通行,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突然变得黑漆漆的。 岁谂安心跳逐渐加快。 大概是因为他太过于着急见到江左龙才会兴奋。 若是真与江左龙搞好关系,江左龙会的,自己也会的话,还用担心以后救不了穆云之吗? 穆云之…… 岁谂安就是为了救穆云之才这样拼命,若是穆云之知道自己为了他以身犯险来到这的话……会不会,像是给陶儿一样,心中再给他留一个特别的位置? 事到如今,他仍然坚信,穆云之心中最挂念的,是那个数次被自己丢下的陶儿。 毕竟穆云之已经无意中喊出太多次陶儿的名字,他并不是个什么飞醋都吃的人,只是自己已经为穆云之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仍是抵不过陶儿在穆云之心目中的地位?! 第113页 上一世的他没能填满穆云之的身心,这一世他可不会再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了。 「海棠!海棠!」 这次出声的不是普通的碧云门女弟子,而是碧云门门主,殷兰的声音。 岁谂安知道殷兰记得自己的相貌,慌忙再找一处角落隐蔽身形。 「半个时辰前,我命她二人出去查探状况,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真是奇怪。」 「彩月不知道,但是海棠一向是靠谱的,门主别急,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另一人道。 「……我出去看看。」 海棠的剑刃还握在岁谂安的手中,他当下不敢轻易与殷兰交锋,对方是原着中的第一女主,若是真打起来,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脚步声愈发靠近。岁谂安微微将剑拔出半寸。 「门主!我方才在外面遇见了陶儿妹妹,她被打晕扔在草丛里了。」 「什么?」那少女般的声音顿时夹杂着几分担忧与凝重,「你们在门内守着,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转瞬即逝间,岁谂安瞧见如仙鹤般凌空飞天的娇小身躯从眼前掠过,舞动的袖袍随轻功翻飞着离开了他的视线。 这本书的女主都貌若天仙,心狠手辣,寻常男人可能会被她们的外表所惑,但岁谂安知道,自己若是不小心露了面,下场只会比江左龙更惨。 不行……他得再快点才行……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哎……门主也真是的,收了那丫头只会给自己找麻烦,不然自己也不会拖了三年都没能练成师祖教给她的神功。」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后面说的话声音愈发变小,直到脚步声也跟着渐渐消失,岁谂安才握着剑走出去。 方才那二人交流的地方竟然是一间巨大的厅堂,想必就是地图上画的那处人流聚集之处,好在当下此处空无一人,仔细看看,周围的墙壁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就像是富贵人家悄悄建设的小皇宫那般精緻。 岁谂安对殷兰的野心没有任何兴趣,只知道对方这一走,定然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慌忙加快了脚步,朝着关押江左龙的牢房靠近。 可是刚刚走近厅堂,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四处咔哒一声。 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 岁谂安觉得奇怪,为何自己踩中了机关,却是什么都没有呢,莫不是这碧云门的机关实在是太老,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了? 越是想着,他越是焦急走出这个前厅。 意外的是,前方畅通无阻,甚至打开地图时,江左龙的牢房已经距离他不足十里了。 岁谂安再朝前走时,脑袋不知怎的忽然疼了一下,又像是地震那般恍惚,再睁开眼时,已经到达了牢房之外。 「岁谂安,你要记住,跟江左龙搞好关系,他会给你许多的好处……」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提醒我。」岁谂安在脑中暗骂那时不时蹦出的阴暗声音。 进入所谓的「牢房」,里面只有一个圆台。 而这个圆台居然什么「护栏」都没有,外貌是一片象牙色的,坚硬刻着花纹的精緻石台,上面摆放着一张椅子。 椅子上捆着个被用手帕堵住嘴巴的男人,对方披散着头髮,脸颊脏兮兮的,一看就像是个街头要饭的乞丐。 岁谂安见了,心底竟然有些觉得滑稽。 一个在原着中扮猪吃老虎的男人,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后宫一个女人没收,过得生不如死,刀也弄丢了,简直……颜面扫地。 「谁……是谁来了?」 被绑在椅子上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是岁谂安知道,实际上对方与他的年龄相差无几。 「你怎么了?」岁谂安既然打算与江左龙搞好关系,便像是一个从未见过对方的纯良少年,作戏轻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被捆在这?」 「乞丐」微微抬起头,望见岁谂安的面容,瘦削的肩膀顿时打了个激灵:「是……是你……」 说到一半,江左龙戛然而止,又仔细瞧了瞧他,低声道,「不,你们长得不大一样,他没有你额头上的伤疤……」 岁谂安眼皮上抬,却没有把江左龙的话放在眼里。 他只是接着问:「这位小兄弟,我是误打误撞走进这里的,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江左龙活动活动手臂:「有……帮我……把绳子解开……」 岁谂安瞧瞧四周,犹豫道:「这附近不会有陷阱吧,我怕我和你一起被抓了。」 江左龙摇摇头:「你放心,我是个正义之士,不会害你。」 那可不一定。岁谂安将信将疑,上前走了半步。 等等。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在他的印象中,江左龙实际上也是个表里不一之人,面上大大咧咧,装疯卖傻,实际上坏心眼比谁都多,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害他之心。 江左龙见他迟迟不动,眉头紧锁:「我说,你到底想不想救我啊,我当下都快要怀疑你是那女人派来试探我的了,你要救就快点,不救就赶紧滚,不要在此烦我,浪费我的时间。」 岁谂安一听对方声音诚挚,心道莫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左龙是很擅长扮猪吃老虎不错,可眼下非常时期,他总不会将唯一能救他之人拖下水。 第114页 「好罢,我现下就来就你。」 他谨慎再迈上去半步,果真没有任何威胁,也就不再犹豫,上前就帮江左龙解开绳子。 只是那绳子打结打得极其牢固,他一时半会也没能成功解开。 忍了片刻,终是江左龙没了耐心:「你到底行不行啊,你年纪轻轻,脑筋竟这样笨吗,你明明可以直接用手上的剑砍断我的绳子。」 岁谂安:「抱歉兄台,我一时半刻还真未想到。」 江左龙已经连续饿了几日,两颊早已瘦削得不成样子,他回头望着岁谂安时,脑中似乎在想什么,半天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岁谂安:「我师尊说我跟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就给我起名叫『岁安』。」 江左龙顿时瞪圆了眼睛。 「哎,真是晦气,怎么好端端的偏要叫这么晦气的名字,你不仅长得跟那人一样,就连名字都这样像……我不想被你救了,你离我远点吧。」 岁谂安见自己被江左龙如此嫌弃,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可面上仍是无辜道:「我都已经自报家门还救了你,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漠?」 江左龙冷笑了声,面上与曾经在穆云之面前表现得截然不同:「并非是我嫌恶你,而是你太像曾经那个害过我的人了,我本来都已经忘了此事,是你让我又想起来……哎呀……」 江左龙越发恼怒,与此同时,周围忽然轰隆一声。 圆台的上方竟然有洪水倒泻而下,竟然形成了一个水牢。 源源不断留下的水像是瀑布一样,刚好流淌进地砖中间的石缝之内,水帘的后面传来殷兰的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宫殿里面进了贼,竟然还真傻傻地进入我的水瀑布,被我给逮到了!你是何人,是靠什么本事进来的?如实回答的话,还能少吃点苦头!」 岁谂安这才知道原来殷兰并没有真的离开,是自己大意,手中用来割绳子的剑不再挥动,而是被他悄然攥紧。 事到如今,自己中了奸计,江左龙也难辞其咎,但是此时若是与他发生冲突并不能占到好处,唯一的方法就是带着江左龙赶紧离开此处,再仔细与他算帐。 「怎么办啊?」江左龙问,「我本以为此处是没有陷阱的,没想到居然这样……」 岁谂安仔细回忆想方才殷兰说出的话,显然对方并不知道水牢中关押的是何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身份,自己看不到外面,对方也看不到里面。 这样一来,他索性不答,看对方能不能猴急得自己冲进来。 「哼。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吗,你可知道我碧云门的本事可不是一道小小的机关将你控住那般简单,我能做到的是连那狗皇帝也永远也想像不到的。」 只听两声清脆的击掌从水流的另一端传来,周围的水顿时热了起来,冒着滚滚蒸汽。 「好热!好热!」江左龙大叫起来,「我快要被蒸熟了!」 殷兰站在水花之后冷笑:「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说明你的身份,否则我就像蒸包子一样把你们都放在此处蒸熟了!」 岁谂安也觉得这圆台就像是口蒸锅,热得他汗流浃背,可紧要关头之下,他仍未自报家门。 「哎哟。」江左龙边用手扇扇子边吐着舌头,「你们姓岁的是不是天生克我啊?为什么一遇到你们我就更倒霉了,本来只是饿,现在自己都要变成一盘菜了! 话未说完,忽见少年纵身一跃。 对方跳跃的同时,还搂住了他的腰。 江左龙只觉得他们距离热水愈发靠近,几乎就要突围而出。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这是要带着他一起被热水活活烫死啊! 第60章 江左龙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就拼命挣扎着脱离岁谂安的魔爪。 「你你……你放手啊!」 可是抓住他身躯的手就如同刚打磨好的铁钩,根本没有半点让他脱身的机会,江左龙拼命了挣扎,也只是衣服稍稍松垮了半个角。 滚烫的水流愈发靠近二人,江左龙忽然大吼一声,散乱的头髮随之炸开,周身散发出夺目的金光,一只手指向前方。 剎那间,如瀑布般的水流中央竟在他指着的方向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窟窿。 「那是什么东西……糟了!」 屏障之外披着白纱的殷兰做梦也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有徒手冲出水牢的能力,双目瞪得熘圆,想要逃离却为时已晚。 「门主!门主!」 身旁的碧云门女弟子想要挡在殷兰的面前,却被她一掌推开。 殷兰自认有宗师级武学本领,无需藉助他人之力。 她并未看清江左龙身后还藏着什么人,只双掌蓄力,紫色的真气笼罩在双手周围,朝向江左龙的面门直逼而去。 可是不知怎的,她的真气在江左龙眼前竟像是被灼烧那般,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对方的肌肤,掌心就已经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呃……这到底是什么招式……」 殷兰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换了另外一只手,再加一层勐力。 汹涌的力道在江左龙的面前像是软趴趴的棉花,一击上去,江左龙只是稍稍使了一下力,她的手掌就加倍疼痛! 在殷兰的认知中,江左龙不过只是一个冒犯她的登徒子,根本不需要她放在眼里,上次是对方运气好,才勉强逃脱,下次可就没有那般走运了,哪知江左龙居然这么不好对付! 第115页 碧云门的女弟子们围观在侧,见殷兰已经无暇顾及旁人,便相互对视一眼,伸手齐齐使力。 谁知她们的手指刚刚碰到殷兰腕骨的那一刻,就被一股极强的灼烧力刺痛得发出尖叫,紧接着,整个身躯就被力弹了出去。 「门主……我们…………啊!!」 距离殷兰最近的那名女弟子也被击飞出去,只剩下殷兰一人留在原地,还在支撑着身躯,迎上江左龙的掌风。 谁知在僵持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旁显现。 「虽然这具身体当下还未学会什么武功,但是利用他来杀你,倒是轻而易举!」 话音方落,好像有人捏住她的腕骨,轻轻朝下一拧,就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殷兰瞳孔紧缩,强忍住没大叫出声,想要拔出手臂,却难以行动。 因为很快就有一道泛着赤光的掌风袭向她的天灵盖。 「不……!」 任何人在听见殷兰娇嫩如花的少女嗓音都会忍不住停手,但岁谂安充耳不闻,只将江左龙的身躯推上去。 由于二人都处于僵持的阶段,江左龙来不及站稳,在后推力的瞬间就将殷兰扑倒在地。 「门主!」 「门主!」 趁混乱之际,岁谂安从身后隔空点上那些女子的穴道,再去江左龙的身边。 江左龙方才与殷兰对峙受到的真气反噬遍布全身,此时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巴哆哆嗦嗦不知在念叨什么。 岁谂安猜测,他念叨的应当是「好冷」,毕竟对方身体的所有热能都被真气带走,又在与殷兰在对峙中流失了,岂会不冷。 幸好自己与江左龙没有硬碰硬,若是真的把男主的潜力逼出来,恐怕今日自己会落得像殷兰一样的下场。 他蹲下来,拍了拍江左龙的身躯,又恢復成无辜的声音:「喂,喂,你还活着吗?」 只是叫了两声,对方却没有反应。 昏迷了吗。岁谂安只能蹲下,尝试着硬生生将人背起来。 万幸的是,殷兰似乎刚刚被江左龙一砸,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现在他们如果离开,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 「你们……居然还是同伙,等门主醒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岁谂安起身瞥向那些女子,将手中的剑刃拔了出来。 那些女子本已经不再说话,忽然有一人瞧见岁谂安手中的剑柄,惊唿而出:「这是彩月师姐的剑!你把她怎么了!」 岁谂安:「你们连自己和门主的死活都决定不了,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再多废话一句,我就当场砍下你们的头颅。」 方才那女子冷道:「我与彩月是好朋友,你若是杀了彩月,干脆就也连我一起杀,否则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以彩月好友的身份找你寻仇。」 岁谂安缓缓收剑入鞘,背着江左龙转身:「想要寻仇就来,等你的武功精进后,我随时奉陪,当下我可没有兴趣杀看上去比我弱的人。」 「你……等着!我定会找你寻仇的!」 那女子的眼眶急得发红,可是岁谂安直接背过身去,不再与她搭话。 从此处距离离开的大门的道路有些远,岁谂安的脑海中那道诡异的声音持续不断。 那声音告诉他「千万别忘了,他可是有任务在身的,要骗走江左龙的所有武学,才能真正打败他」。 岁谂安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只是低头赶路。 走到一半,身后的身形微微动了一下。 岁谂安停下脚步,问:「兄台,你醒了?」 被他询问过后,身后的身体突然又不动了。 岁谂安冷哼一声,没有管他。 快走到方才那道西边的门时,他伸手摸着机关,可不知怎的,这次却怎么也不灵了。 「方才我就是这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就不好用了?」 他多试几次,那门还是纹丝未动,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勐地一摁。 四周的烛火已经比来时更加微弱,岁谂安突然被一股蛮力推到墙上,又一眼看出眼前的人就是江左龙。 「你想带我去哪?」江左龙目光像是头刚从牢中跑出的困兽,牢牢锁住他的脖颈。 岁谂安眨眨眼睛,唿吸困难但声音平静:「兄台在担心什么,我自然是带你出去。」 「少做弄我!」江左龙的声音与平时傻憨憨的形象截然不同,「我知道,你就是穆云之的那个徒弟,不过是换了个身份,装成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若是再上你的当,我就不姓江了!」 岁谂安的脖颈被对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江左龙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力道极强,一点都不像外表上看上去那般瘦骨嶙峋的模样。 呵,说他演戏,江左龙自己不也在演戏吗。 体力比谁都强,还要装作虚弱可怜的模样,骗殷兰以为自己要被她们饿死了。 也就只有原着这些遇到主角被强行降智的反派才会相信他的假象,岁谂安早就知道身后的江左龙内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此人满腹都是坏水。 可表面上,岁谂安却微微眯起眼睛,像只被老鹰抓起来的兔子那般红了眼。 「兄台……有话好说,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哼,你方才抓着我的时候,轻功内力都不错嘛,现在装什么兔子,我已经上过你一次当,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第116页 说罢,江左龙抬起手,指缝间变得火热。 几乎是真气拍上身躯的同时,在途中忽然停留下来。 江左龙:「什么声音?」 岁谂安心脏跳得极快,细听听,周围好像的确有类似脚步般的动静,随即喘着粗气道:「好像有人来了。」 江左龙:「…………」 良久,他松开了手:「罢了,眼下是非常时期,我暂且留下你。」 岁谂安心道废话,我若是真被你一掌打死了,一旦有人追来谁能当你的帮手,谁又能帮你出去? 他幽幽开口道:「只是,来时的机关似乎失去了作用,你有办法打开吗?」 江左龙长嘆了口气:「我试试吧。」 二人来到机关门的眼前,神奇的是,岁谂安之前没办法打开的机关门,江左龙居然一碰就打开了。 岁谂安:「…………」 没想到江左龙的运气还是这么好,随便一碰前方就有路,这设定让人见了,免不了让人想要把主角拎在眼前暴打一顿。 江左龙:「走吧。」 外面仍是漆黑的夜晚,二人刚踏出脚步,还未来得及感受眼前的夜风,身后就散发出阴森森的寒意。 甚至,那寒意愈发逼近,像是暗处的敌人射出来的一支冷箭。 岁谂安心道不好,慌忙躲开。 可回头瞧向江左龙时,对方面色惨白,再往下看看,胸口不知怎的插上一把飞刀,刀尖已然穿胸而过,被燃得鲜红。 「啊……啊……」江左龙捂着胸口,半张着唇。 「喂!喂!你怎么中招了?」事到如今,岁谂安也顾不得做戏,慌忙帮对方捂着伤口,发觉那滚烫的血竟然不是自己的幻觉。 身后传来不慌不忙的调侃。 「没想到,方才我只看到一个人,居然还有一个同伙,你们不会真以为,自己能逃得出去我的地盘吧?」 这道冷漠而胸有成竹富有气质的声音,是头顶流着血柱的殷兰。 对方用没断裂的手臂捂着额头,步履蹒跚,似乎满心都是对他们的杀意。 下一秒,岁谂安就发现,方才飞过来的利刃并不是攻击结束的信号,而是刚刚开始。 只听闻一声口哨,殷兰两指放在唇中,四周便传来沙沙的骚动,无数黑压压的影子从林间飞过,从四面八方齐齐向他袭来。 是一群长着尖牙的秃鹰,眼睛泛着赤红的颜色。 「像你这样半大的少年,应当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禽兽吧。」殷兰放下手臂,发出虚弱的狞笑。 黑夜中,他们互相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清晰面目。 岁谂安后撤一步,面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惊慌,反倒露出从容的笑意:「谁说的,我当然知道,这些禽兽想必都是你养的『鬼兽』。」 殷兰诧异的声音响起:「不可能!像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少年……如何能知道江湖中极少数人才知道的鬼兽?」 岁谂安:「知道鬼兽又有何难,只要将毒蝎、毒蜘蛛、毒蜈蚣放在同一个器皿中被百万只寄生虫蛰咬,又时常吹哨子给它们听,时间长了,这些寄生虫就会被训练成寄生旁人就能听从哨声命令的傀儡,这些被寄生的鬼兽都有一个共同点——双目赤红,行为鬼魅。」 当年在江南王府,想必他们遇到的猿猴也是这种被人养成傀儡的「鬼兽」。 岁谂安看不见殷兰的表情,但光听声音,想必对方的脸色却早已经青黑了。 「小少年,你还真是超乎我的预料,但是你以为仅仅猜对了他们的来歷,你就能逃出去吗?」 那些秃鹰发出凄凉的叫声,在寒冷的夜空格外诡异。 岁谂安先是退后半步,然后躲在江左龙的身后。 若是此时江左龙能够发出声音,想必早就破口大骂了。 岁谂安脑筋转得飞快,心想自己能使出的所有功法。 点穴行不通,这些秃鹰万一直扑过来,他哪有机会点穴? 其中一个万一咬住他的手臂,说不定能直接把他的手臂生生扯下来,直接让他变成「杨过」,断臂度过余生。 剩下的「偷天换日」…… 岁谂安现在崭新的身躯还没有用过如此损耗性强大的绝世武功,而此功的主要作用就是如同「吸星大法」,能将旁人的精元与真气吸收进身体,可这一招也不见得行得通……他只吸过人的,却从未吸过老鹰身上真气…… 岁谂安正在苦恼之时,其中一只鹰爪已经朝他抓来。 长剑划破空气,他一剑穿进老鹰的胸膛,下一剑噼开的是秃鹰的羽毛。 其中一只鹰爪抓上了他的手臂,想用嘴叨掉他手中的剑。 岁谂安心横起来,一掌拍上秃鹰的身体,剎那间,秃鹰胸前散发着微弱的赤光,挣扎了数下,可是身体仍像是粘在他的手上那般。 ……真的能吸! 岁谂安几乎看到了希望,吸收一只鹰的精元并不多,也不会一下撑坏他的身体,数十只秃鹰袭向他时都被他一掌吸得直接毙了命。 「……这怎么可能?」殷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直接凌空登天,手中的飞刀纷纷袭向岁谂安的身躯。 只是极短的时间,岁谂安就已经抽出手将靠近自己和江左龙身边的秃鹰全部吸干,接着转身抱住身后男人的身躯,躲开了那些飞来的刀刃。 第117页 江左龙头顶流着冷汗,但是他还有些清醒的意识,干涩的唇缓缓张开:「你用的……是什么招数?」 在生前,见过真正「偷天换日」的只有墨昭一人,而现在的江左龙,殷兰,通通都没见过。 「一种普通的掌法而已。」岁谂安低声道,「兄台若是没中飞刀,使出的掌法定然能比我厉害更多。」 江左龙:「你……这说话的语气……真的不是穆云之的那个徒弟吗?」 这个问题直接拷问岁谂安的灵魂,可他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点点头道:「我的确是穆公子的徒弟。」 「徒弟……他的徒弟……」江左龙抚摸着额头,忽然睁大眼睛,指着他的身后,「当心,你的后面……」 说话的当口,岁谂安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方才的那些秃鹰忽然凝聚成一团黑压压的东西。 很像是一只如半座山那样高的巨型秃鹰。 没等想完,那聚成一团的庞然大物竟然发出狠厉的嘶鸣,如同泥石流崩塌那般朝他二人奔涌而至,几乎像是压倒得令人窒息的力量,在精神上摧毁着他们。 岁谂安第一次有了一种手脚发虚的感受。 若是被这些秃鹰直接飞过,下场就跟被蝗虫吃掉的庄稼相差无几。 叮—— 千钧一髮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弦音,接着,如山泉般的乐声隐隐约约从山间传来,只是那声音好像不大像上等材质的琵琶中发出的,更像是用简单的琵琶音弦中弹出了熟悉的曲调。 是在江南王府的密道时,听到的那首曲子。 江左龙抬起眼皮:「穆公子……是穆公子来了?」 「师尊……」岁谂安眼中闪烁着微光,「他又在使用焚巢盪穴了……」 这种摧毁自身的武功招式,只有穆云之还在坚持着使用。 那些黑压压的秃鹰果真在听到如此美妙安逸的曲目后,纷纷像是沉睡般从半空中垂直坠落,就像是天空下了一场黑雨。 岁谂安知道,焚巢盪穴对身体的损伤极大,但对敌人的伤害是极为显着的。 可是殷兰不知道穆云之的实力竟能到达这样极具震慑力的地步,露出「瞭然」的神色咬紧后槽牙道:「穆云之,你果然来了,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可知道我为了驯养这些秃鹰,耗费了多少财力,你要如何赔我!」 殷兰不再多说,肩膀上的白纱统统变为白绫,如羽化登仙的仙女般飞上半空。 穆云之碧色的也随之而上,二人很快交缠在一起,只能听见拳脚相击和衣袖翻飞的声音。 「不对,我想起来……穆公子的手指是不是后期不大好用?」江左龙忽然插嘴,「你说,他与那全力以赴的碧云门门主相斗,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岁谂安紧抿着唇。 殷兰两次被讨厌的男人扑倒在地,心中所受的屈辱可想而知。 若她将自己所收到的屈辱全部都发泄在穆云之的身上,那穆云之的处境岂非险象环生? 想到这,他抓住江左龙的衣襟,平静道:「兄台,从现下开始,只要你肯配合我,定能保师尊与我们二人平安离去。」 江左龙马上问:「你有何想法?」 岁谂安抬头望一望那殷兰的身躯,拍上江左龙的肩膀,一字一句:「展示出你男人的一面,过去将殷兰抱在怀里试试。」 江左龙挑眉发出一句大声的:「啊?!」 第61章 岁谂安凑到他的耳畔,详细与他道来。 江左龙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大对劲。 这哪里是让他帮忙,根本就是让他找死! 「兄弟,你之前说让我去抱她,就已经是难于登天了,当下你居然还想让我骗她……你是不是真的与我有仇?!」 「我是冒死来救你的。」岁谂安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何况我师尊也是冒死来救你的,你就真的要一点忙都不肯帮吗?」 江左龙乍一听好像有些道理,只得嘆息道:「好吧,我姑且帮你,但是……若是我中途发觉不对劲,那我……」 岁谂安:「你可以尽管逃走。」 江左龙心道自己身受重伤,若是真的按照计划行动,哪有中途逃脱的道理,但当下他又被架在道德制高点上,不得不按照岁谂安说的去做。 不过他也没打算完全丢掉自己的性命,若是他真的有危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拉身旁的少年一起下水。 此时此刻,只听轰隆一声。 二人回头,半空中,殷兰挥掌的速度愈发加快,几乎到了肉眼看不清楚的程度。 「穆云之,当年你留我一命,我本当与你有些交情,可现如今你非要救那辱没我的男人,还真是有意与我作对!」 月色逐渐被乌云遮蔽,朦朦胧胧的夜下,穆云之并不能看清殷兰的面容,但是他仍能凭藉一个模煳的轮廓认出来。 尽管他当下对女子手中的白绫已经没有那般畏惧,但是仍知道自己的敏捷不够,轻功就是自己身上最大的弱点。 剎那间,女子手中的白绫再次如身穿飘带的飞天舞女,卷上穆云之的手臂,为的就是彻底把穆云之的双手经脉破坏。 一个本就有腿疾的武者,若是没有双手,几乎就成了废物。 殷兰眸光阴狠,剩下那只能动的手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向后狠狠拉扯,耳边甚至响起了皮肉被勒紧的痛苦呻.吟。 第118页 「我都说了,这招对我没用。」 穆云之低声发言后,直接用双手一震,就将手臂上缠着的那道白绫灼化了。 殷兰登时双目圆瞪。 她身上可不是普通的白绫,而是一件不怕火烤也不怕水淹的特殊材质——此物居然就被穆云之用真气就能轻而易举炼化? 天上打起响雷,闪电宛如璀璨的火花,燃烧着整个天空。 穆云之的身躯也因那一剎那的白光而周身发亮,手指更是发出耀眼的光辉。 殷兰:「嗯?你手上的是……琵琶的丝线?」 她只见过背着琵琶的武者,从未见过拿着丝弦就能弹奏音律之人,此刻穆云之缓缓举起右手,缓缓道:「不错,这是我从琵琶上解下的弦丝,我总不能走到哪都身后背着个巨大的琵琶,将琵琶换成这样的丝线对付敌人不是更好吗?」 「就凭这个?」殷兰闻言冷笑,「对付些小喽啰还凑合,遇上我,哼!」 穆云之说罢,伸手一挥,就将丝线挂在树上。 手指轻轻一弹,周身的真气就将雨水阻断。 殷兰吓了一跳,两只手臂朝天一挥,就将空中的水珠全部拍向穆云之的面容。 而碧衣人只用了短短几个弦律,就在眼前形成一道空气罩,阻挡住所有的水珠。 「……好厉害的功法!是我小看了你!」 伴随着殷兰的惊唿,穆云之的弦音如同划破天际的刀刃,只逼她面门而来。 殷兰见状,整个身体蜷缩着忽然变小,缩进树丛之中,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利刃拍击地上碎石,穆云之板着脸杵在原地,可四周除了雨声风声,没有任何靠近的脚步声。 不对劲。 殷兰方才的功法像是缩骨功,关键在于用完此功为何不来偷袭,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呢。 莫非……殷兰真正的目的不在于他! 「你二人!当心!」 终于,穆云之冲着地上坐着那二人大喊出声。 可就在此时,江左龙的身后忽然窜出一个被泥浆包裹住的人影。 那人的双目清明,浑身都是混杂着雨水的青草混泥土,一看就能看出是殷兰。 对方双手蓄力,直直朝着江左龙的面门拍上去,其威力似乎能毁天灭地,更别说一个普通人的头颅。 「闪开!」 也在剎那之间,岁谂安推开江左龙受伤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 即便眼前杀出一个程咬金,殷兰心中觉得也无甚所谓,杀一个和杀两个,于她而言并无任何区别。 江左龙没有料想到身后的少年会突然冲到他的眼前,保护他的安危,更没想到眼前的殷兰会因为少年拦在中间,想出掌的手竟突然停留在半空中。 闪电再次亮起,殷兰错愕的神色尤为夺目。 「嗯……?」 殷兰惊奇的原因,是因她早就听说穆云之的徒弟在三年前就被红莲教的圣女杀害,怎么会在她眼前再次出现? 不对,此人不是曾经的那人,样貌有些许差别,还有对方额头上的这个奇怪的印记……此人只不过是长得极为相似的另一位少年而已! 也就是在她愣神的瞬间,耳边被急促的弦音撩拨。 「住手!」 话音方落,那弦音便形成恍如白昼的有形刀刃,从头顶降临。 殷兰此时若是想要多开这道攻击,就必须要收手离去,若非如此,自己将会粉身碎骨,命丧当场。 可是她方才已经将全部的功力都用来变成击败江左龙的致命一击,怎么能就此错过! 「你给我滚开!」 大吼一声过后,殷兰的叫喊撕裂磅礴的大雨,掌风最终还是拍向了那道毛骨悚然的弦音利器。 与此同时,另外一掌再次挥向岁谂安,势必要将他二人杀了不可。 「我本不想伤及无辜,可是穆云之你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杀了那个姓江的,我今日就是要连你这个徒弟也一起杀!」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杀人却只在眨眼之间。 殷兰想要拼死也带走江左龙的性命,谁知就在此时,她的手臂忽然就像是被拧紧的麻绳,僵硬无比。 「这是……」 「从听见弦音起,你就已经中了我的幻术,殷兰,放下手中的武器,让他们离去吧。」 碧衣人高山流水般的声音缓缓从身后飘来。 殷兰冷笑:「你说不让我动手我就不肯动手?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你什么吗,笑话!我殷兰这辈子最讨厌男人,尤其是性情冷漠,口是心非的男人,我今日即便是死,也要杀了你们!」 她用尽身上的力气去抓岁谂安的脖颈,可是在途中,纤腰忽然被人搂住。 「姑娘……抱歉,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你会更生气,可是我有话跟你说,等我说完,你再杀我也不迟。」江左龙小心翼翼凝视着她。 可是他即便是再小心,殷兰也在那被两次扑倒中备受屈辱,眼下再被抱住,更是双目猩红:「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双手没办法行动,越是大喊,江左龙抱着她的力道更紧,按照岁谂安教他的话一字一句:「姑娘…我知道你生来讨厌男人,更不喜欢被男人触碰,但是你可曾想过,我为什么一直在被你饿着的情况下还没有出手伤你,正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过往,不能伤你,我……我是你打娘胎起就死去的兄长啊!」 第119页 此话一出,殷兰仿佛被屎砸中的表情,出手去推他的脸:「你疯了吧你!」 「我没有疯,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已经认出了你……你出生在姑苏牛家村,娘在生你之前,就有个胎死腹中的男婴……就算你不信,我也噢噢噢咦咦咦!」 江左龙的眼皮险些被殷兰抓破,好在他及时别过了面孔。 可是他的怀中仍是紧紧抱着殷兰,越是在对方羞愤的情况下,越是不肯放手。 「你个登徒子!胡说八道什么,快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宁愿自爆也要与你一起死!」 不管殷兰如何挣扎,江左龙都始终置若罔闻:「若是让我放开,得先做我的妹妹,姑娘……我也知道三年前在下轻薄了你,即便是你把我痛打一顿也不会解气,但三年前我还无法完全确认你就是我的妹妹,就在你捉我回去时说出了家乡话,我才能清晰认识你的身份,方才所言句句出自真心,姑娘,你有值得信任的亲人吗,在下可以……」 还未说完,殷兰似乎已经脱离了手中的桎梏,一掌将江左龙拍到地上。 「…………」 青年的嘴被泥土封住,但实际上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害。 殷兰的肢体仍是不够灵活,她活动活动筋骨,紧咬着后槽牙道:「你算什么东西,先看看你的外表,再看看你的出身,哪一点与我相似,更何况我此生最恨男人,不管是俊的,还是有钱的,哪怕你真是我的哥哥,在我眼前都只不过是一具枯骨。」 说到这,她一把掐住江左龙的喉咙,恨不得将他的心肝挖出来。 「不论是白小棠还是陶儿,若是没有男人,她二人的武功早就能更进一步,可是她们是怎么做的?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到现在还在练武时提起穆云之的名字,再看看穆云之,口中可念及过她们半分?」 她亮起那纤细得不似常人的手指,冷道:「今日,我就拉着你和穆云之一起做白小棠的陪葬!」 江左龙汗颜,心道他的人设都已经立出来了,此时再逃脱只会半途而废,只能再次抱紧殷兰那僵硬的手臂,将岁谂安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说出来:「姑娘,是生是死,我都觉得无甚所谓,但是既然你是我的妹妹,我就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剪下我一撮头髮,与你埋在同一副棺材里。」 第62章 殷兰听闻顿时毛骨悚然:「你这话实在是太噁心了!」 她奋力朝江左龙的肋骨给一记勐踹。 可是这一击途中,忽被穆云之手疾眼快地握紧了脚踝:「你冷静一点,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真是你兄长,你杀了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殷兰紧咬着嘴唇:「……连你也在配合他骗我!」 她的声音越高,越是有面颊红润,恼羞成怒之意。 江左龙见演这场戏真的有效,就乘胜追击:「姑娘,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清楚,你是牛家庄出身,你自小就没了父亲,一直跟母亲生活,你十二岁的时候,你的母亲找了个男人回来,可那个人是个表里不一的畜生,不仅欺负你娘,还想对你下手,你失手杀了他,本以为你娘会看清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与他一起殉情……」 他声音逐渐颤抖,殷兰的眼眶被激得多了荡漾的水花。 本来,江左龙的话殷兰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可是对方说的偏偏都是事实。 她这快要癒合的伤疤,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 小时候母亲很笃定告诉她,那个胎死腹中的哥哥是被埋到土里的,眼下居然会突然出现,还是一个如此平凡的相貌。 殷兰的嵴背愈发寒凉,心中虽信了七分,可骨子里还有三分不想承认,她用那双幽怨的眼睛瞪着江左龙:「仅凭你这几句话,我无法相信你!你若是早就怀疑我是你的妹妹,为什么在知道我家发生了那样噁心的事时,却没有出现,若是当时你出现了,我还会逐渐变成当下这副模样吗?」 越说,她的声音越大:「你这个噁心的男人,跟欺负我娘的一样噁心!我恨不得将你的身体砍成两半!一半餵我的鹰,一般餵别人的狗!」 忽然,她大叫一声,周围的雨滴顿时如同静止了一般漂浮在她的身边。 殷兰的肌肤又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绚丽得令人挪不开眼。 可江左龙又哪里不知,这是殷兰身上的内力暴走了! 他刚刚所说的话自然都是假的,是为了让对方放过自己的权宜之计,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所说的这些话竟然让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精神崩溃。 「这可怎么办……」 他边喃喃自语,边尝试着伸手去触碰殷兰,换来的只是极致的刺痛。 殷兰的身上就像是被火灼烧了那般,双目也变得猩红。 此时,不远处传来青年催促的声音。 「她现在正在伤心,无论如何你都要去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你所说的全都是真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够活命。」 回头一看,原来是穆云之在用内力悄悄给他传讯。 江左龙头一次感觉到了愧疚从腹腔反入胸口的感触。 一定要这样吗? ……可为了自己的命,只能让这个姑娘再痛苦一段时日了。 江左龙强忍着灼烧带来的疼痛,也确实按照穆云之所说的去做了。 在生死攸关之际,他联想不到什么男女之间的暧昧,只盼着这一场戏能早点结束。 第120页 「滚开!」 殷兰一把将他推开,而江左龙的身躯感觉到火辣辣的,他后撤几步,又坚持不懈去再次抱住殷兰。 殷兰抱紧自己的头颅大声尖叫,叫声与天上的惊雷重合在一起。霎时间,天空的大雨宛如瓢泼,快将他们浇成落汤鸡。 「门主!」 就在方才岁谂安所出的暗门处,又有少女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主,你不要自我想不开,难道你忘了你教我们的碧云门规训了吗?『忘记前尘,只记今后是非』,门主,让你真的全部都忘了吗?」 那碧云门女子的声音愈发颤抖,殷兰却如梦初醒,抬起头望向江左龙。 江左龙忽然觉得对方的神色透着一丝本不该出自殷兰性格的无辜,心脏扑通一跳。 「呵……」殷兰敛去身上的内力,唇边扬起苦笑,「你们说得对,都是前尘往事,我不应该还因为这个而难受……」 在场的其他人虽然都听不懂殷兰在说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对方的身体上已经全无杀意。 肌肤上的金光渐渐褪去,殷兰直起身子,转过身去。 「等等!」江左龙急着从身后喊住她,「你不杀我了吗?」 「我懒得杀你。」殷兰头也没回,只像是个行尸走肉那般,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领地,末了才出声说了句,「罢了,你进来避一避雨罢,正好我有些话要问你。」 此话说完,江左龙顿时睁大了眼睛,与岁谂安和穆云之相互对视。 岁谂安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跟着进去。 江左龙动着嘴型:「那你们呢?」 岁谂安看向穆云之,穆云之也是朝他点头,表示愿意一起进。 江左龙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小跑着跟上殷兰的脚步,一起进去了。 …… 一个时辰过去,岁谂安也忘了自己具体是怎么找到一张床的,只觉得身上疲惫不堪,又累又困,躺在睡榻上时已经几乎没有力气思考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身后传来穆云之的声音:「你怎么不告而别,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岁谂安微微挑眉,他抬起身子望向穆云之。 那双温柔的眉眼和俊秀的面容,仍是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多了一点成熟男人的气息。 他越看越是觉得喜欢。 眼前的男人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那般,脸上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严肃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我差点就急得失智了。」 岁谂安点点头。 当然不能再这样了,若不是他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在作祟,他也是绝不可能去救江左龙的。 他可不想让穆云之觉得别人在他心里能胜过穆云之本人。 岁谂安正在想着,忽然被穆云之揽入怀中。 男人温暖的唿吸声萦绕在他的额头,随之而来的潺潺流水般的声音:「你不明白,没有了你以后,我究竟有多害怕。」 害怕?穆云之在害怕什么呢? 难不成,穆云之觉得自己已经害死一个徒弟,不能再害死另外一个徒弟,所以才会感觉很难受? 岁谂安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他轻轻地,伸出手怀抱住了身边的人。 「师尊。」他做出最乖巧的模样,「对不起,我不该自己走的,我以为我是你的累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我为什么不会来找你?」穆云之问。 「因为,我与师尊结识的时间并不长。」岁谂安眨眨眼睛,「我以为师尊对我没有感情。」 「胡说,这怎么会没有感情。」穆云之轻拍着他的背,「无论是一天,还是十天,还是百天,或是几年,只要你是我的徒弟,我就会将自己全部的爱无私奉献给你。」 岁谂安紧抿着唇。 他曾经认为,自己在师尊的心目中是特别的,现在看来,哪怕自己再死一次,再来个长得与他不一样的徒弟,穆云之还会将自己满心的爱奉献给自己的徒弟。 在穆云之的心中,没有谁是例外,也没有谁会过得不好。 可是…… 岁谂安越想越觉得难受,他抓紧穆云之的衣袖,似乎摸到对方腕骨有硬硬的一串东西,随即抬起头道:「可我想成为师尊心中的例外。」 穆云之轻笑,随即掀开袖子,将自己腕骨上的珠串摘下,为岁谂安轻轻套上。 「这是什么?」岁谂安纳闷。 「这个啊,是佛珠,从今日起,我把他送给你了。」 「佛珠?为何师父要戴着佛珠呢?」 岁谂安掀开自己衣袖又看了一眼,可是最后却被穆云之伸手遮了回去。 「一次路过庙宇,见家人烧香礼佛,心想事成,所以就一直戴着这个,希望自己的愿望也能成真。」 岁谂安再抬起头,注视着穆云之的眼睛:「那师父的愿望是什么呢?」 穆云之轻笑:「你今日问题怎么这么多?」 说到这,他直接站起身,略过岁谂安的身躯,走到门口:「睡吧,我方才听江左龙说,殷兰已经姑且同意留他一晚,我正好也有事想问她,所以趁现在她还没睡,赶紧去找她聊聊。」 岁谂安趴在睡榻上,眨眨眼睛:「可是师尊不在,我睡不着。」 穆云之无奈摇头:「江左龙一会就回来了,放心,他会过来陪你的。」 第121页 岁谂安:「…………」 穆云之真就说走就走,毫不留恋。岁谂安安静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直到等人走远,他再慢慢下床。 他踮起脚尖,从后面悄悄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穆云之究竟要悄悄与殷兰说什么。 第63章 烛火在山洞内的石桌台上缓缓摇曳。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江左龙捂着疼痛的伤口,面红耳赤低垂着头。 「光凭你的毒誓,也不足以让我信服。」殷兰用受伤的那只手倒了杯茶递到唇边,冷笑着道,「我看,你是借着自己受伤,故意使苦肉计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江左龙迅速否定,「我就是从牛家村出来的,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之间有血脉亲情的关系!你会说家乡话,我也会说,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 当。 很显然,殷兰听不下去这副说辞,她面上很是嫌恶,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还敢说血脉,要怎么证明我们之间有血脉之亲?」 「我……」 江左龙哑口无言。 「也罢,我也不难为你。」下一秒,一只白皙光滑的玉手出现在他的面前,殷兰戏嚯道,「我手上的骨节断了,你来帮我看看。」 江左龙干涩的喉咙一动,即便自己医术并不高明,也鬼使神差抓住对方的手。 从小到大,他都没遇见过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更别说触碰对方的手。 那如上等羊脂玉般的触感,让他就像是被天上雷电击中一般,心脏砰砰直跳。 这么一看,殷兰性子惹人惧怕,但相貌倒是他喜欢的类型。 「瞧你那色眯眯的样子,还敢说是我的兄长!」 殷兰的话语就像兜头一桶冷水,再一击踹上他的小腹。 苦涩的酸水穿喉而出,江左龙捂着小腹咳嗽不止,不敢再说假话了。 「滚出去,别让我现在看见你。」殷兰潇洒扬手。 江左龙此刻宛如被赦免的囚犯,三步并作两步逃离此屋。 短暂的宁静过后,他沿着微弱的光线跑到一个分岔路口。 两边路口都站着几位白衣少女,她个个看上去十五六岁,面若桃花,可斜瞥而来的眼神却充满敌意。 「就是他,带来一堆帮手,杀了彩月姐姐。」 「还有三师姐,她和彩月的尸体倒在一起,全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门主才会闭关失败,我们的姐妹才会送命。」 「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若不是门主阻拦,我真恨不得能杀了他!」 江左龙灰熘熘地从这堆女人身边穿过,摩挲着肩膀,感觉自己在碧云门就像是一条狗。 眼前的处境比当初在京城讨饭的生活好不到哪里去…… 江左龙自小没爹没娘,好不容易遇到了个能教他武功的师父,而师父没几天就死了,他靠着师父留给他的心法勉强自保度日,结果路上还莫名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他在江南王府扑倒殷兰,本意也是为了救人,不曾想却被记恨多年。 他联想到自己本来想为那夜不小心摸到殷兰的腰肢而好好找个机会给殷姑娘道歉的,可每每遇见,对方都毫不留情出手索他的命,根本没有让他解释的机会。 哎,这闹出来的误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江左龙也不想无端被妹子讨厌,只可惜所有他被遇见的妹子都性格泼辣,难以驾驭,无论哪个,他都自觉无福消受。 正想着时,他进入烛火微弱的空旷屋子,练武之心大起,心道这些日子,他已经许久没有练功,眼下得赶紧想个办法突破瓶颈,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江兄,你在做什么呢?」 就在他刚刚闭眼时,不远处传来岁谂安熟悉的声音。 曾经的江左龙最怕听到少年诡异的声音,但是当下现在他面前的,是气质更为出挑的另一个少年。 他好像听对方自我介绍过来着……好像叫「岁安」。 「江兄,你知道我的师尊在哪吗?」岁谂安抿唇微笑,挪动着从容的步伐朝他靠近,「我有事找他。」 「你在找你的师尊?我也没看见他去了哪。」江左龙低着头答覆,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好意思,我受了重伤,不能陪你一起去找啦。」 「……」 少年抿唇摇头,目光瞥在他缠满绷带的胸口上,伸手贴了上去。 「没关系,我也想找你。」 江左龙唿吸登时顿住。 「找我?是为了什么?」 岁谂安:「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唇边却扬起若有似无得弧度,手指缓缓拿开时,发觉对方伤口上多了一层薄汗:「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江左龙挑眉「啊」了一声,浑身的紧张全部松懈下来:「好像没有。」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殷兰那张明媚娇嫩的面容。 可他很快摇头。 他喜欢那种肤色白皙的明艷美女,对他来说,殷兰和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墨昭都是他的理想型,可她们偏是看见男人就想杀的极端女子。 岁谂安:「我有了个喜欢的人,我在考虑如何在实力上追赶他。」 「你们实力配不上?」江左龙纳闷,「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肌肤白皙,武功高强,性格沉稳,个性有些迟钝不好再进一步,年龄比我要大上几岁的。」 第122页 「哟,看来你喜欢上一个姐姐。」江左龙笑了,「不如,我帮你拿下她?」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害臊,一个从小到大从来都没体会过情爱的人,武功也是个纯靠运气的半吊子,哪里能帮得上少年的忙? 可少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双目发亮问:「江兄,你真的愿意帮我?」 江左龙莫名被拉住了手,诧异的同时,被少年热忱的神色感染得也有了自己似乎很厉害的错觉。 咦?莫非在外人的眼里,他真的看上去无人可敌,无所不能? 还是说,他看上去像是阅女无数,身经百战? 江左龙正心潮澎湃,就听岁谂安满脸认真道:「我见你在抵御殷兰的进攻时,用了一招惊为天人的功法,江兄可否把这招武功教会给我?」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江左龙才反应过来,噢!原来,这个少年是想偷学他的武功! 「去去去,不教不教,这个功法是我自己捡到的,岂能教你!你跟我是什么交情呀!」江左龙赌气,「还有,你问我问题,可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呢!你是如何知道殷兰身世的?为何你教我说的那些话,她全都信了?你若是不说明白,我就怀疑你救我是另有目的!」 岁谂安直起身子,藏起眼底凛冽的寒光,轻声轻语,「我曾与牛家村的人相识,只可惜我年纪小,没办法充当她胎死腹中哥哥的形象,方才也是我急中生智,才避免了你与殷门主彻底交恶的局面……江兄,你忘了我方才救你的惊险时刻了?事到如今你怎能还是怀疑我?」 他越是说到后面,语气越是有些微微发颤。 江左龙抓抓头髮:「不是,你难受什么,我不过是心中有疑,问你几句而已!」 他莫名被你安排着演了这齣戏,他已经够倒霉了,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委屈,这少年倒是先委屈起来了。 细想之下,他哎呀一声:「罢了罢了!教给你也可以,反正我也答应过教会给你师尊,教他和教你都没有任何区别!」 听闻前半句,少年清澈的双眸一瞬间泛出了幽光。但只是短暂眨眼的瞬间,目光就恢復成懵懂。 「江兄与我师尊关系还真是亲密无间。」 江左龙脖颈僵硬,摆了摆手:「我跟他关系比较复杂……跟你这小孩说了也是不明白,算了算了,我要练功了,你别在这妨碍我。」 岁谂安乖乖杵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江左龙懒得管他,只掀开衣服要练功。 习武之人身上总是发热流汗,敞开衣襟会更加舒适,他因饿了几天的胸肌与腹肌袒露在空气中,看上去别有一番男子气魄。 可岁谂安却念叨一句:「比我差远了。」 江左龙:「???」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就在此时,不远处再次传来女子的讶异声:「你说,穆云之与门主又起了争执?」 另一女子道:「是啊,门主跟他讨要师姐性命的仇,说要杀了他的徒弟,还提到了陶儿师妹,我猜……他们可能又要打起来了!」 「不会吧。」江左龙连忙接话,看向岁谂安道,「这才刚消停一会儿,他们怎么又要打开始?都不嫌累吗?」 岁谂安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殷兰身上有伤,处于劣势需要修养的状态,不可能主动挑衅穆云之。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穆云之与她意见有了分歧,二人才要针锋相对。 「我去看看……」 江左龙无奈穿好衣服,从地上起身。 谁知少年一把将他推开,比他更着急的沖了出去。 江左龙磕到了肩膀,气得咬牙,「喂!我又没去偷看你心上人,至于这么着急吗!」 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越看越觉得像曾经的岁谂安。 「奇怪,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呢?」江左龙若有所思,随即坚定了目光。 ……所有看似巧合的事都是人为,搞不好,这个少年真的是曾经喜欢穆云之的断袖! 第64章 半炷香前。 殷兰没有停止再使出白绫功法,对于强者来说,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穆云之已经两次割断她的白绫。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白绫与我而言,已成废物!」 穆云之手中闪烁着两根不同粗细的琴弦,细的那根将扑面而来的白绫划成碎片,另外一根粗弦则像是有生命的灵蛇,刺向殷兰的攒竹穴。 殷兰面颊泛白,嘴唇蠕动,银光闪出。 可琴弦并没有被她口中的银针挡住,而是直直穿透她的肩膀。 「门主!」屋外传来碧云门女弟子拔剑的声音。 「你们都出来!将穆云之拿下!」殷兰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镇定,「你想问我红莲教的下落,也得看清自己的实力!」 话音落下,那些窃窃私语的碧云门弟子早已看他不顺眼,纷纷拔剑而来。 穆云之心知红莲教的圣女杀了他的徒弟,无论是墨昭还是墨白凤,都是他的敌人。 所以今日,谁若挡他找到红莲教,他必杀谁! 想到此处,穆云之的体内瞬息万象,像是吸收了天地精华,宇宙之灵气,真气自丹田而出,大吼一声,竟震出了埋藏血肉深处的内力。 「穆……啊……」 第123页 所有扑上来穿着白纱的女弟子纷纷被震退出去。 殷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针细的琴弦捆住了脖颈。 再张口,就被眼前的男子打断:「我的琴弦可以当场将你的喉咙割断,劝你别动。」 殷兰瞪圆了双目:「你……你敢!」 穆云之一手扯着丝线,另一手挥袖而出。 殷兰感觉一颗苦涩的圆珠进入自己的喉咙,刚好卡在她吐不出来的深度,只能被迫吞咽入腹。 她自知自己吞下去的绝非祥物,顿时对着地面干呕。 可哪怕她再抠着喉咙难过,穆云之都冷道:「吐不出来的,毒性一旦进入你的胃,就能迅速发作。」 殷兰双眸震颤,回头道:「穆云之,你居然给我餵毒药,你好狠的心!」 穆云之:「对付你,用不着良心。」 他故意从怀中掏出药瓶,故意在殷兰面前晃了晃。 「若没有我给你的解药,三日你就会胃溃肠烂而亡。」 「你……」殷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垂下眼睫,泪聚双瞳,「你只想知道红莲教的下落是吧,我告诉你!」 殷兰让穆云之俯下身来,她凑到耳边讲给他听。 岁谂安进屋的时候,也刚好看到这一幕。 穆云之面庞的轮廓与殷兰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 岁谂安记得原着中,并没有写过穆云之与殷兰有过什么暧昧桥段,此处多半是误会,便轻声走到穆云之的身后。 「师尊。」 侧着耳畔仔细倾听,果真听见二人是在说悄悄话,才会略显得界限不分明。 方才的出声唤得对方忍不住回眸。 「是你啊,怎么没去睡觉?」 穆云之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绻柔。 岁谂安的头也比方才更低:「因为实在挂念师尊,就走过来陪你了。」 本以为这话能让穆云之怜悯心暖,可对方眼底却多了几分疏离和漠然,将他推到两步开外:「那你稍等我下,我有事要与殷门主协商。」 岁谂安收回了即将抓住对方衣袖的手。 望着穆云之与殷兰重合为一体的模样,他手指不紧摸着腕骨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盘着。 奇怪,为何他再怎么主动贴合,穆云之都不肯多亲近他一点呢。 或许是感知到他在后面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男子才转过身,笑容依旧亲和:「聊完了,回去罢。」 「师尊。」岁谂安马上藉机询问,「弟子就不能听听你们说了什么?」 穆云之微怔,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了也无用,此事与你无关。」 岁谂安恍若被什么东西噎住。 穆云之走在前面,正欲再说话,忽然听殷兰从远方传来:「穆云之,红莲教的下落已经告诉你了,快给我解药!」 前者这才把怀中掏出的药瓶丢给她,随即神色平静补上一句:「殷门主别急,此药只能保你七日活命,等我确认了你给我的答案为真,自会将真正的解药给你奉上。」 殷兰神色充满着不可置信,险些将手中的解药瓶丢到对方头上:「我真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公子做事也会这般狠毒!」 可是穆云之没听进去半句她的话,只是略过那些女子的肩膀,冷笑了声。 岁谂安心中的疑虑并未消失,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边跑边问:「师尊,您为何非要找到红莲教不可呢?」 穆云之停下脚步,回过头:「你都听到了?」 岁谂安不可置否,小心翼翼道:「请师尊告诉弟子……弟子实在好奇。」 穆云之嘆了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是因为他们遣走了我的家人,害我在京城穆家被皇上猜忌,害我父亲下落不明,因此,我必须得找到红莲教问清他们的下落。」 岁谂安微怔。 他本以为,穆云之很在意前世的他的死活,毕竟一个陪伴他数月的少年突然失踪,无论穆云之有没有亲眼看见他被杀害的惨状,都能为此去找红莲教復仇。 可方才,穆云之像是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一时感觉内心五味杂陈。 那个如此冷漠的亲生父亲失踪都能让他与殷兰大打出手问清下落,那陪伴在穆云之身边又时常照顾他起居的前世的自己,又算得上什么? 还是说,自己的死根本并没有让穆云之发自内心想要珍惜? 这个人,难道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自己?随便一个人都比他在穆云之心里的分量更重吗? 走到半路时,耳边传来一人的大喊:「穆公子!穆公子!」 耳边传来傻傻憨憨的声音,穆云之回头见了来人,只淡淡嗯了声。 江左龙气喘吁吁:「太好了,我还怕你真的与那女人打起来!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无碍,你来的正好,我要告诉你,明日我们启程上路,你在路上教我你曾答应教会我的武功。」穆云之低声道,「我知道你伤势未愈,只需以理论教我即可。」 江左龙「啊」了声,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哭丧着脸:「你要带我去哪?」 穆云之:「榆关。」 丢下这句话,他抬腿就走,独留下江左龙一人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榆关……莫非是红莲教的根据地?他是让自己这个伤患千里迢迢陪着去送死吗? 第124页 果然……穆云之特地冒死赶来碧云门相救,还是想问清楚红莲教的下落啊! 江左龙心里暗暗叫苦,再看看穆云之身后,那少年似乎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只用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穆云之看。 少年的种种行为,在江左龙看来,都像极了岁谂安。 哪有一个人喜欢用这种暧暧昧昧,像是看心上人的眼神看自己师尊的? 除了那个岁谂安,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江左龙捏着下巴啧啧几声,望着少年紧紧贴上对方的背影,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以后有了出息,就绝不收男性徒弟。 这夜,穆云之与徒弟同住一屋,却没有合眼。 岁谂安捂着被子等了他一个晚上,最后等来的却是空荡荡的床榻边边,和太阳升起的霞光。 「师尊。」 他轻轻唤了声,可穆云之只是从石凳上起身,去隔壁房间叫醒了江左龙。 「你师尊说,咱们该上路了。」 江左龙不知岁谂安在装睡,从隔壁屋打着哈欠来推醒他,岁谂安也不想在此处赌气,只好起身整理衣物。 他的脚伤已经完全康復,自然不需要他人的帮忙,穆云之也好像忘记了这回事,全程对他不理不睬。 岁谂安心里更莫名不是滋味。 他整理好仪容便与江左龙一同出门,见机关门外停了一辆崭新的马车,江左龙瞠目结舌:「这,这是从哪里搞来的啊?」 车厢内的帘子被人挑开,露出那张严肃而俊秀的面容:「跟殷门主借的,上车。」 江左龙痛快上车,岁谂安则是慢腾腾在后面跟上,刚踏上车板,就听穆云之开口问:「你的脚伤如何了?」 岁谂安错愕一瞬,随即拱手:「多谢师尊关心,弟子走路已没有什么困难。」 「那你出去驾车吧。」 「……」 岁谂安怀疑自己听错,眨了眨眼,再看一眼江左龙。 「江左龙,你待在车内教我武功。」穆云之面不改色看向江左龙说着,「要仔细指点,以免出现错漏。」 江左龙:「哦。」 他没有排斥穆云之的安排,毕竟教会对方绝世心法是自己本就答应好的,昨晚还提前让他做好准备。 教一教功法而已,他只把理论告诉给穆云之,其他全凭对方自己悟,对方悟不出来,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他也不吃亏。 可他每走近车内一步,都感觉身后有阴森森的寒气。 回头一看,果然。 这个少年……瞪着他的目光,快要将他碾成渣渣了。 「穆公子,我有点冷,能拉上车帘吗?」江左龙回头可怜巴巴地看向穆云之。 「岁安,出去赶马,朝北。」 听闻师尊的号令,少年只能放下车帘转身。 穆云之像是没看见少年脸上的不满,只抓着江左龙的腕骨,低声问:「可以开始了吗?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江左龙低眉敛目看向穆云之抓紧的白皙指节,道:「穆公子,你就不怕你的徒弟半夜勒死我?」 第65章 穆云之挑眉,询问江左龙:「你这是何意?」 江左龙:「难道……穆公子没看出来,您的徒弟对你的感情有些异样吗?」 穆云之眼神怔然,歪着头道:「什么异样?」 江左龙哪里想到穆云之当真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就是,他跟你之前的徒弟一样,都喜欢悄悄看你啊。」 何止是看,若眼神是把武器,穆云之的身躯现在早就千疮百孔了! 「看我?」穆云之对此不以为意,笑道,「你不是也在看我吗?」 江左龙一时语塞,心道我看你能一样吗! 他是个堂堂正正喜欢女人的君子,哪像少年是个整日喜欢盯着男人看的怪类! 「你别急着否认。」穆云之面上依旧游刃有余,「我上一个徒弟被你猥亵的事我现下还记得,若是你再敢悄悄打什么鬼主意,看我如何处理你。」 江左龙:「…………」 好吧,他居然还想要提醒穆云之小心徒弟,真是疯了。 与此同时,车马外的岁谂安只颓废赶马,可马的嘶鸣声太过嘈杂,他听不清马车内说了什么。 上一世的自己拼了命的往江左龙身上泼脏水,都没能阻止穆云之与之亲近,当下二人共处一室,甚至比上一世看到的还要亲密无间。 想到此处,岁谂安手中的缰绳不自觉扯了下,马匹仿佛感受到了信号,抬起了马蹄,随即在山间狂奔。 马匹一旦受惊,车厢当然异常颠簸,很快厢内传来哐当的声音,接着是穆云之难堪的质问,「你作甚撞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马乱动!」江左龙愤愤道。 「岁安,外面是怎么了!」 「师尊,这马发狂了,我怎么止也止不住!」岁谂安想像到穆云之与江左龙撞在一起的画面,就觉得心中的怒火快要从喉咙溢出来。 他又勒紧缰绳,紧急扯动马匹的脖颈。 马匹发出痛苦的呜咽,受惊止是暂时止住了,可岁谂安巴不得现下松开缰绳,直接冲进车厢将二人分开。 干脆直接一掌拍死江左龙算了。 忽然之间,车轮下像是硌到了什么,直接扭了个弯,当真有翻倒的倾向。 第125页 情急之下,岁谂安只能紧急拉动缰绳操控马匹,才让车厢不因方才的障碍翻倒。 「外面什么情况?」穆云之萎靡地问。 「师尊,是……」 岁谂安以为是马腿拌到折断的树干,结果回头一看,被车轮碾过的竟然是个穿着白纱的十六岁少女。 再仔细瞧那脸蛋,此女面容熟悉,脸颊脏污,似乎是因为方才被车碾过时崩上的水泥。 岁谂安稍稍诧异。 这不就是被自己打晕的陶儿? 经歷昨晚一夜的雨,陶儿身上的白纱已满是泥泞,比江左龙看上去更像乞丐。 此时穆云之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是什么?」 事到如今,与其被对方询问,岁谂安只好假装并不知情道:「师尊,我看见一位碧云门女弟子躺在地上,不知是怎么回事。」 「碧云门弟子怎么会无端出现在此。」穆云之抬眸眺望,像是看到了什么,骤然瞪大双目,「是她?快!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岁谂安并没有什么牴触的情绪,直接跳下马走到女子的身前,蹲下探了对方的鼻息。 确认了还有气,又探上女子的额头。 岁谂安凭穆云之的脸色就能看出,若是陶儿身体有恙,定会一路带着照料。 而当下,陶儿的身体滚烫。 穆云之小跑过来,也发觉陶儿体内风寒严重,便慌忙从衣袖内拿出一个药瓶。 他先是倒出两颗药餵陶儿仔细服下,下一秒,他又为其把了脉,摇头道:「不行,若任凭她躺在这,定会丢了性命。」 岁谂安:「师尊要带着她一起出行么?」 「我们要去榆关,不能这么带着她走。」穆云之懊恼地摸着额头,又恋恋不捨地看着陶儿,「可我也不能就这么把她放在这,这位女子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又是说旁人「重要」的话。岁谂安忍下心中酸意,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们把她送回碧云门?」 刚说了一句,就听陶儿迷迷煳煳呢喃:「公子……」 穆云之忙低下头道:「陶儿,你醒了?我昨夜去了碧云门,见你不在,还以为是你专心修炼,已经不愿再见我了呢!」 「我不是……公子……」陶儿只会一句一句重复着公子。 穆云之并不知道陶儿出现在此的理由,但他猜测着一个女弟子躺在荒郊野外,还无人去找,定然是做错什么事被殷兰惩罚了。 若是将陶儿送回碧云门,定然也只剩下吃亏挨训的份儿,倒不如像从前那样带在身边。 「先带着罢,路上我照顾她。」 只撂下这么一句,穆云之就横抱起陶儿转身进入车厢。 对岁谂安来说,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陶儿躺在荒郊野外,身边空无一人,就染上重病,自然是要有人照顾的。 左右身边已经待着个江左龙,现在再多个陶儿,四个人的情况总比三个人要更好些。 穆云之把陶儿抱上车,没顾着江左龙的惊嘆,忽然回头看向少年,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陶儿的事,我之后得机会时会跟你详细解释的,你不要多想,只往我说的方向赶马就是。」 岁谂安眼眶闪过一丝错愕。 穆云之……这是怕他误会? 明明眼前的人偏偏是个顾念旧情,除了他之外,谁都和颜悦色温柔相待的性子,可是,对方哪怕是对他偶尔温柔一丁点,他都会欢喜得不得了。 他有时都佩服自己,以穆云之这对谁都一样,只对自己有些生分的态度,究竟是怎么能忍下来的? 但凡他性子再恶劣些,定然早就去京城将自己的尸骨从墓穴里挖出来,当着穆云之的面切成一片片,让穆云之难受噁心了。 毕竟,没办法走入对方的心,那就换种法子,让对方彻底记住他身上的狠。 日上三竿过后,马儿已经有些疲惫。 岁谂安感觉不到累,他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掏空了般,背靠在车厢上,每每听见里面江左龙一字一句教会穆云之心诀,都心里不是滋味。 ……真想撕烂男主的那张嘴。 岁谂安眺望着暖阳,脑中不自觉联想起那透着青筋的脖颈和在阳光下变得透明的乳白色肌肤,心道但凡是个有审美的,几乎都忍不了长期与这肌肤的主人共处一室。 哎,他忍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也不知到底是穆云之太直了,还是他追人的方法不对,怎么总感觉自己进两步,穆云之就退两步。 莫非…… 岁谂安正住着下巴思索,唇边就被人用冰凉的东西戳了戳。 回过头,是穆云之拿着水壶懵懂地看着他:「赶马这么久,是不是渴了,我带了些水。」 岁谂安鬼使神差地接过水壶,目光都被对方唇边挂着的水珠吸引。 这水挂在唇上,真是诱人。 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微微俯身。 可穆云之只将水壶硬塞在他手里,便放下帘子。 岁谂安:「……」 罢了。 他打开水壶,甘甜的清水进了胃,才感觉神智像是被人唤醒了那般。 正要还水壶时,他才勐地想起:不对。 穆云之刚喝了水,若是自己当下也喝水的话……是不是就算间接接吻了? 第66章 车厢内的江左龙碰巧瞟见外面的少年脸蛋红彤彤的,就知道肯定是那小子又泛花痴。 第126页 「喂,你刚刚对那小子做什么了,该不会是你露出什么地方被他看见了吧?」 在他眼里,只要穆云之给他一点好处,少年就像是看见骨头棒子的疯狗,由内而外透着兴奋。 穆云之闻言,挑眉道:「嗯?把你嘴巴放客气点,什么叫作那小子,我不过就是给他喝口水,连这也要被你调侃。」 江左龙后撤摆手:「好好好,横竖你两个徒弟长得一样,你对谁眉目传情都行。」 穆云之似被他戳到了痛处,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这是……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穆云之也说不清自己对少年是怎样的想法,心中既有睹物思人,想好好对待岁安,可又不想这世上有人代替岁谂安得到他的教导。 这就像是一个人的妹妹去世,忽然出现一位与他妹妹长得七分相像的女子一样,就算是这个女子性情很好,也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妹妹。 他对岁安,就是这样复杂而怪异的感情。 「罢了,你不过是刚死了个徒弟,所以对现在这个弟子寄託了些感情。」江左龙说到这,微微顿了下,「但是你可要知道,若是你对他没有意思的话,对方极有可能会错意而越陷越深,还会在意识到你对他无意后偷袭你,搞不好会在你睡着的时候用刀子捅向你。」 穆云之抿唇展颜,「你觉得他会在半夜杀了我?」 江左龙:「我只是说这个可能,也希望你在看人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时刻往好的方向想。」 穆云之回头看了眼帘子外,确定对方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才俯身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这个少年可能身上藏着秘密,所以昨夜我故意对他态度冷淡,不与他交往过密,好慢慢找机会,查他的底细。」 说完这话,他身体放松下来,耸一耸肩:「况且,他现在内力全无,你觉得他有什么理由半夜偷袭我呢?」 缩在角落里的江左龙不说话了。 江左龙从第一次见到穆云之就觉得此人面容和善,待人真诚,所以就算对方误会自己,他也希望自己能与他成为朋友。 可是,他发现穆云之好像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让这样的人信别人的劝告,是很难的。 正在想时,忽然感觉到帘子被人拉开,回头一看,是那少年。 「师尊,外面风太大了,能换人吗?」 穆云之:「你受了风寒?」 岁安:「那倒……没有。」 穆云之:「那你坚持坚持,若是实在受不了,你再进来换我。」 「可是……」少年的目光瞟向穆云之身边的男人,「为何不能是他去?」 「他?」穆云之嘆了口气,「他本就是被我抓来教我心诀的,身上还带着伤,我岂能交给他去御马?万一他半路跑了,我去哪里找他。」 「原来如此……是弟子考虑不周。」 「嗯,去吧。」 少年终于放下帘子,不再追问。 听着车马摇晃的声音,江左龙边庆幸自己不用在外面吹风,边纳闷道:「奇怪,穆公子为何总是独来独往,身边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同行吗?」 穆云之:「原本是有的,可是他们路上出了事,恐怕无法与我去找红莲教了。」 江左龙:「你说的他们都是何人物?」 话音方落,车厢门帘就再次被人撩起来。 「师尊。」少年探进头。 「又受不了外面的风了?」 少年摇头:「不是……是前面好像有个吊在树上的人。」 嗯?穆云之赶紧起身跟着对方去外面瞧瞧。 一瞧,树上还真有个穿着淡黄色长袍,披散着头髮的男子。 男子的腰肢被一根绳子吊在树上,随风飘荡。 穆云之心头一紧,等着马匹走近眼前,近看下来,才发现对方面白如玉,何其的熟悉。 正是刘基! 穆云之把马叫停,要把人从绳索中解救出来,可刚下马走一步,就走箭矢射中他的脚尖一寸处。 穆云之朝箭矢来临的方向回头,发现了位身着黑衣,眼窝深邃,容貌俊美的男子。 对方朝他展露微笑,穆云之的胸口却咯噔一下。 竟是红莲教的少主……! 穆云之紧握着双拳,冷道:「墨白凤!」 「你还记得我?」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唇边勾起,「没想到我竟能让你三年都念念不忘,实乃在下之幸。」 对方说罢,目光瞟到他身后的马车车厢,挑眉问:「你这车里还有同伙?正好,我刚好玩腻了吊着的那个宠玩,看看你这车内有没有我想找的人。」 说罢,墨白凤就扬起袖子,一掌拍上车厢顶部,可半路忽然被一股白色的真气相抵,在半空中散成云烟。 他凤眸一抬,见是穆云之出手,随即笑道:「穆公子,你的武功好像比三年前更厉害了。」 穆云之拿出身上藏着的琴丝,面无表情道:「叶南风呢?」 刘基与叶南风待在一处,眼下刘基被墨白凤抓走,想必叶南风肯定出事了。 「他被我一掌打下山崖,凶多吉少了。」墨白凤无奈嘆息,「本来,我只是想夺人,不想杀他的。」 穆云之心中一凉,没想到这红莲教少主的实力已经比叶南风还要强上几分,眼神坚定,视死如归道:「三年前,你妹妹杀我徒弟,你杀害无辜百姓,他们的仇,我今日一併报了!」 第127页 墨白凤:「穆公子这么急着帮别人报仇,怎么不考虑考虑你自己的性命。」 穆云之哪里想到对方身上竟有一股刺鼻之气,扬起手中琴丝就将眼前的气味拦断,又喝令马匹退后。 墨白凤伸了个懒腰:「你身上怎么不带那个令人着迷的琵琶了,哎,本座也很后悔,为何我妹妹杀你徒弟那日,我偏偏放过你,而不是带你走呢,把你抓回去当个玩物多好啊,杀了,太过可惜。」 穆云之方才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就觉得头晕脑胀,只能屏住唿吸,将藏在背后的双手伸出来。 霎时间,弦丝如细针那般从五指间窜出,从四面八方袭向墨白凤。 可是对方却抬起衣袖,轻而易举将穆云之飞来的丝线都挡了回去。 穆云之惊诧不已,回想起方才对方仅凭藉布料就挡下了他的进攻,想必此物绝对是个刀枪不入的法宝。 想到这,他抛出琴弦,直接割断了墨白凤身后,挂在树上的刘基的绳索,吸引对方注意力。 墨白凤果真中计,见自己辛辛苦苦绑着的人如重石头向下跌落,连忙回身去抓刘基的身体。 刚把人抱在身上,就感觉小腿一痛。 低头看,原是穆云之身边的少年突然跑来抱住了他的小腿死死咬着不放。 「师尊!他的裤子不是刀枪不入的!」 少年喊声方落,穆云之便拔出身后长剑,去刺墨白凤的腿。 墨白凤赶紧把少年踢到一旁,自己足尖点地跳起来。 可这一跳,就被少年拉着绳索再度拉得失了重心。 墨白凤左脚蹬右脚上空已晚,只能硬生生踢开少年,哪知少年就像是块毫无知觉的石像,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腿不放。 墨白凤不怒反笑,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悬空,忽然伸手抓住岁谂安的头髮,顺手一扯。 少年被他奋力甩上琴弦,脖颈与那刀锋版的琴弦近在咫尺。 穆云之连忙抽离琴弦,与此同时,墨白凤又扯着险些摔倒的岁谂安,将人搂入怀中,两手摁着他的脖颈。 「穆公子,你这身边的少年有点意思啊,只可惜,他的命是我的了。」 少年的身躯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就像是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仿佛被他轻轻一捏,就要碎了。 穆云之脸上血色已然褪去,气势磅礴大吼:「不要伤害他!」 「不伤他?如此漂亮的脸蛋,我确实捨不得伤他。」墨白凤低头欣赏少年的面容,唇角上扬,「干脆,把我怀中二人都抓回去,当我的掌中宝,我可是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娇嫩的宝贝呢。」 岁谂安再抓住他的胳膊,给他重重一记肘击。 墨白凤倒吸口凉气,见少年刚好击中的是他未被软甲覆盖的地方,便气得想将人捏碎,谁料抱住少年的那只手在眨眼间就被琴弦缠绕。 穆云之扯着琴弦另一端,面色凝重道:「有我在,你今日休想活命。」 墨白凤:「穆公子,你就这么相信自己有本事赢得过我?」 他悄悄抬起胳膊,穆云之的手当真被迫同样抬了起来。 弦丝无法刺破墨白凤衣服的布料,就像是根结实的细绳,牵制着对方的行动。 墨白凤另只手还紧紧抱着刘基昏迷的躯壳,狡诈的笑容从他脸上油然而生,下一刻,他捏紧了怀中人的脖颈。 刘基身体本就看似孱弱,如今被他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就能听见骨骼发出的脆响。 「穆公子,我今日不仅可以杀了你,还可以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你想亲眼看看么?」 穆云之瞳孔收缩,喊了声:「不……」 墨白凤哈哈大笑,骤然併拢指节。 同时,被扼住脖颈的刘基忽然睁开眼睛。 他像是如梦初醒,指甲去抓墨白凤的面容。 那一剎那,墨白凤嗷的一声。 刘基喉咙没了桎梏,顿时趴在地上咳嗽。 「打人不打脸,你没听过这个说法么?」墨白凤捂着被抓伤的面容,拧眉道。 刘基喘过了气:「穆公子!快!」 穆云之长剑翻转,直逼墨白凤小腿骨而去。 长剑刺进皮肉,对方的小腿骨一下子被染得鲜红。 第67章 墨白凤的脚踝被剑刃刺进,却也只是微微皱眉。 与此同时,少年注意到墨白凤身体边缘冒出丝丝缕缕的真气,面上尽是揶揄,就知道这个男人还藏有底牌。 「穆公子当下还不松手,是想被我的至阳真气活活烫熟吗?」 听闻墨白凤的声音,穆云之翻动长剑,想挑断对方腿上的筋,可没想到剑尖像是被火刚刚烙过,烫得他有些握不住。 他才发觉此人真气还能借物灼人。 刘基在一旁抓住墨白凤的另一只脚,当场险些跳起来:「好烫!好烫!」 墨白凤没去理会旁边的聒噪,长指一点,似有流水般的光辉浮现在眼前。 光辉忽然化作洪浪,拍上穆云之的脚踝。 「这是……幻术?」穆云之本就是控幻老手,对寻常幻术都了如指掌,从方才闻到气味起他就觉得不对劲。 渐渐的,视线开始模煳起来。 「岁安!你找个尖锐的器物,把我神智激醒!」 穆云之情急之下大喊,而少年听闻微怔:「徒儿怎么能这么对待师尊,那样岂非大逆不道?」 第128页 穆云之:「墨白凤修习了幻术,若你不刺醒我,待会连你也会一同中幻术的。」 岁谂安跪在地上犹豫,眼睛在地上寻找尖锐的石头,可是这附近只有泥土草木,除非他折断一根树枝戳破穆云之的肌肤,可是树枝扎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让他主动去伤害穆云之,他心中有千分万分捨不得啊。 「磨磨蹭蹭什么!」穆云之的喝令从身后传来,「我上个徒弟可没有你这般忸怩!」 穆云之还是下决心自己想办法,唇齿蠕动尝试着咬舌,可是血腥味瀰漫整个口腔,也没能令自己清醒。 刘基也在一旁发觉有致幻药粉的气味,便拉着墨白凤的衣袖道:「淫贼!你有什么想发泄的都沖我来!」 墨白凤嗤笑:「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若真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你的身上,你吃得消么?」 刘基手握着的是对方身上的软甲,并不会感觉到热,只能坐在地上干瞪眼,忽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挥舞着双手对墨白凤道:「你只把我当成个玩物,殊不知我还有能对付你的本事,有本事就把脸靠过来!」 穆云之神智迷离,只觉得自己脚下好像有汹涌的溪流慢慢涌上来,估计过不了多久,幻境中的潮水就会没入他的鼻腔。 墨白凤听了这话,轻蔑一笑:「你跟个随手就能抓在掌中的兔子似的,就凭你也想对付我?」 墨少主生性自负,当真将脸靠了过去,只见刘基在他眼前啪的鼓了下掌。 「就这有这样?」墨白凤面上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会有更有水准的招式。」 他本就觉得刘基长得像是十七八岁,没想到行为就像是十岁左右的小孩,还用鼓掌的方式吓唬他。 他一抬手,刘基就举起胳膊护住脸。 墨白凤:「我又没想打你,你急着躲什么?」 刘基:「我、我没躲。」 墨白凤冷笑:「我长着一张俊脸,技巧又好,哪里值得你害怕?」 刘基拧眉,只觉得种种难堪回忆涌上心头,再出手抓墨白凤的脸。 只不过这手刚伸一半,就被对方捉住,捏在手心里把玩。 「都说了打人不打脸,你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墨白凤笑到一半,表情就凝固了。 因为他紧紧握着的手,突然在他面前变成了一根树上的树枝。 坏了。墨白凤当下才意识到,刚刚刘基在他面前拍手也是一种致幻的功法。 他已经中招了。 中招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这招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效的呢,是从他握住刘基的手开始,还是在听到拍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墨白凤心一横,索性一赌,仍是死死拽着那根树枝不肯松手。 他不急着将手中的「树枝」拽到身边,只回忆着方才穆云之站立的位置,朝其拍出掌风。 掌风没有回声,似乎什么都没拍中,他心生恼火,却没有心绪慌乱,而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幻觉能蒙蔽五感,却不能蒙蔽高手的直觉。 敌人似乎也有警觉,他们既没有动手杀他,也没有动手去救被他牢牢抓住的刘基。 墨白凤眼前的树林已经荒无人烟,感知不到任何现实存在的气息,只能咬破舌尖,企图能突破幻境。 可惜,他这招和穆云之所处的困境一样,任凭血腥味瀰漫整个口腔,也没能解开这玄妙的幻境。 「小美人,莫非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不动手的话,不如赶快求饶,替我解开幻术,不然穆云之也是无法从我的幻境中解救出来的。」 墨白凤低声陈述着,果然,似乎有人中了计,眼前的树枝竟然像是有了生命那般,向后退缩。 同时,脖颈传来寒凉的气息,伴随着阴冷的声音:「致幻的解药在哪里,你最好赶紧说。」 墨白凤愉悦道:「反正不在我的身上,你翻遍了也无用。」 他看不清少年的所在之处,却能听见少年沉重的唿吸声。 墨白凤等的就是少年这样沉不住气的样子。 「再问一遍,解药在哪?」 「你快别说话了,你不知道幻术是你越在五感上刺激他,他越清醒的么?」 刘基的声音也微弱地传入耳畔。 墨白凤心道,现在才说这话,晚了。 他朝着少年说话的方向,一掌推了过去,扼住一样东西。 他知道,是少年的脖颈。 墨白凤的神智已经清醒了九成,直接捏碎手中之物,熟料他视线清晰之时,这才看清,自己方才捏碎的只是根树枝。 墨白凤眉头紧蹙,抬眼间少年跳上车厢顶部,便左手放开刘基的手腕,双掌蓄力。 穆云之此刻仍处于幻境之中,愣在原地未动,而少年在掌风近在咫尺之际,仍是杵在原地未曾躲开。 墨白凤的真气扑上车厢的那一刻,帘子内忽然出现一股妖风。 定睛一看,妖风竟是道掌风,将他的真气完完全全弹了回来! 墨白凤此生只见过有人能将他的真气打散,却从未见过能将他的真气反弹回来的。 他匆忙跳起来躲避,没想到自己的腿仍是被穆云之的长剑插中,动弹不得。 轰! 刘基趴在地上,再睁开眼时,发觉墨白凤的身躯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草丛中溅上的几滴血迹。 第129页 想来是从方才墨白凤口里喷溅而出的。 江左龙掀开车帘,满眼担忧:「你们没事吧?抱歉,我们这一招用起来很麻烦,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才让你们一直在外面拖了这么久。」 刘基一愣,就见对方身后又探出另个女子的头:「还好我及时醒过来,帮了点忙,不然方才凭他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抵挡。」 原来,方才是二人同时进攻才使出那么大的威力。 刘基掐着指头想着师父从前交给他的功法,诧异心道,难道这二人方才用的是江湖上极少能成功的「双流合一」?此招对二人的功法匹配度极高,没想到居然会成功。 「师尊,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此刻,少年从车厢顶部跳下来,紧紧抱住穆云之。 穆云之闭着眼睛,均匀地唿吸着,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 这一定是那淫贼身上藏有致幻毒药,才害的穆公子处在幻觉困境中难以脱身。刘基边想着,边左顾右盼:「咱们还得把那个淫贼找出来,才能要到治疗穆公子的解药。」 「何必费工夫找,我这不就来了!」 忽然,半空中传来墨白凤的声音,众人未等反应,刘基的身躯就已经腾空而起。 江左龙细看,原是墨白凤从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窜出来,抓住刘基的肩膀就逃了。 「糟了!他把人抓走了,我们还怎么给穆公子解毒!」陶儿因发烧而面色虚弱,吃力伸出手去摁穆云之的脉搏。 同时岁谂安转过身,陶儿余光瞥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少年,好像…… 岁谂安知道陶儿想说自己打晕她的事,可眼下他满心都是穆云之,只沉吟道:「有些问题待会有机会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师尊脱离幻境。」 剩下二人都觉得有理,江左龙伸手去探穆云之的鼻息,发现情况紊乱,只得嘆息道:「看来,寻常的刺激已经不管用了,若是能用一些邪魔外道……」 说到这,他忽然瞪大双目,拍拍岁谂安的肩膀:「喂,你是不是有个能刺激旁人的功法?」 岁谂安回头:「你是指什么?」 江左龙试探他:「双修秘法啊,你听没听说过这个武功?」 第68章 身后的陶儿身体一顿,双目懵懂地问:「什么双修秘法?我为何也从未听我师父说过。」 江左龙面色尴尬,摆手道:「等姑娘日后成了亲,自然就懂了。」 陶儿满脸不屑,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装什么高手,我才不稀罕。」 江左龙没理会小丫头说的话,再看少年的脸,见对方面无表情,像是呆愣住了。 江左龙摆摆手,少年才回过神,扭头道:「呃,江兄说的话,我认为不妥。」 江左龙诧异拍拍脑门,心道要说这小子对他师尊没有半点邪念……他是一点都不信,怎么当下突然变得这般正经? 「这可如何是好,公子身上的幻术仍是没有解除……」 陶儿担忧的声音迴荡耳畔,岁谂安慌忙抱住穆云之的纤腰,低声道:「先把他送进轿子里。」 穆云之已经合着双目接近昏迷,岁谂安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抱起,随即隐藏愈发粗重的唿吸,走进身后轿子。 轿子内还算宽敞,坐五六个人都没问题,穆云之被安放在角落背靠车壁坐着,均匀地唿吸。 「穆公子……」 不止岁谂安,对于陶儿来说,穆云之就像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她一直把他当成最关心自己的兄长,若是穆云之真出了事,她会感到头顶半边天都要崩塌。 穆云之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对她的声音有所反应。 岁谂安心中酸涩,见江左龙盯着陶儿迟迟不肯离去,才出言道:「我想用传功的法子帮师尊突破幻境,你们出去吧。」 江左龙顿了顿:「这……能行吗?」 陶儿面色凝重:「你内功够不够,干脆我也留下一起帮忙罢。」 「不,你们出去。」岁谂安斩钉截铁,「留我一人足矣。」 陶儿与江左龙相互对视一眼,都不太好再多劝,只得离开轿子,依依不捨放下帘子离开。 岁谂安微微起身,心脏咚咚直跳。 穆云之雪白的肌肤像是被浸在浴桶中泡了几个时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他不由得急喘一口气。 陶儿把他当成生命中的唯一,自己又何尝不是把他当做最想得到的人? 心上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又如何能平静下来? 曾经的数个夜晚,穆云之警惕性都极强,他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眼下如此重要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肩膀瞬间热了起来,藏在心中的情绪骤然爆发,手指掐着昏睡之人的下颌,唇齿在对方面庞辗转厮磨。 穆云之面色凝重,想要支支吾吾反抗,却被岁谂安握住手,轻轻放下。 梦中的人哪有力气和一个清醒意识的人反抗?最后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三年了,岁谂安对这股香气刻骨铭心,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再次品尝这股特别的清冽香气。 他像是抓住了条正在扑腾的鱼,用宽大的肩膀怀抱住了睡梦中的公子。 此时,幻境中的穆云之被洪水吞没,他极力向上游动,却仍是觉得憋闷得无法唿吸。 好奇怪的感觉…… 第130页 他感觉唇齿间丝丝滑滑,周围的水流化作藤蔓,先是捲动他的腰肢,又像是无数条小鱼窜进他的衣襟里。 他正要伸手抓住藤蔓,谁知它们像是会跑的泥鳅,转瞬即逝之间到处乱窜,根本不肯被他抓进手心。 !! 穆云之整个人快要跳起来,他拼命扯着藤蔓,可舌尖像是被吸住扯动,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喘不过气…… 穆云之失去了空气,吐了口白沫沉入水中,仿佛周围洪浪的声音变得安静。 过了片刻,穆云之神智似有些恢復,意识恍惚间,他狠狠咬了口嘴中的堵塞物。 那物体很快就缩了回去,荡然无存。 穆云之喘息着抬头,睁开了眼,发觉头上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轿子顶部。 「师尊。」 耳畔传来少年清澈的声音。穆云之回头,刚好瞧见坐在身旁握着他手的少年。 「我睡了多久?」穆云之捂着自己的头问,勐然惊醒道,「对了,墨白凤呢?」 他担心自己一睡着,就会落入红莲教之手。 少年:「师尊睡了半个时辰,墨白凤已经带着刘公子跑了,我们现在在轿子里休息。」 「嗯……」 穆云之起身之时,总觉得身子怪怪的,有些发软发虚,心跳也有些快。 再看看身旁坐着的少年,对方面色淡然,神情自若,两眼懵懂,定是不知道他方才经歷了什么。 穆云之双颊晕红,轻咳一声,随机问:「江左龙和陶儿呢?」 与此同时,轿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 帘子被人掀开,穆云之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您可算醒了!」陶儿冲进来抱住穆云之,「我担心您被困在幻术里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江左龙也掀开帘子,轻声道:「没想到,这少年真的有本事把你唤醒。」 穆云之被陶儿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听闻江左龙的话,下意识余光瞥向少年。 少年并没有看他,目光瞟向窗外,像是在难为情。 穆云之心中难免狐疑。 少年被他冷落一个晚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一直留在他身边唤醒他。 看来这少年对他的情感比自己想像得还要更为真诚和衷心。 他没马上对少年表态,而是拍了拍陶儿的背,挣脱了束缚,温声道:「三年没见,陶儿,你过得如何?为何……」 他想问为何躺在地上,可陶儿先一步答道:「我一直跟随殷门主学习功法,却没想到前日刚出门就遇到一鬼鬼祟祟之人,我一靠近就将我打晕,此人……此人就在……」 未等陶儿说出自己名字,少年就扑通一声跪下:「公子,请听我解释!」 岁谂安趴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公子与她相识,只知道她是碧云门的人,徒儿使了些机灵,才侥倖打晕陶儿姐姐,是我错了。」 虽是这么说,穆云之不免有些好奇:「你能凭自己一人之力打晕陶儿,难道真的半点武功都不会?」 少年毫不犹豫摇头。 穆云之却难以置信。 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若是半点武功都不会,身上也一定有过人的本事,不然又怎么可能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外活下来? 「我再问你,你是怎么在碧云门把江左龙带出门的?碧云门门主的手又是如何断的?」 少年颤颤巍巍举起手:「师尊,弟子不敢欺瞒于您,当时是江兄牵制住殷门主,我只不过找到机会顺势一扭,运气好才救出江兄,您也知道,殷门主最后还有余力跑出来追杀我们……我要是会武功的话,早就第一时间帮江兄抵挡了。」 穆云之不答,只去捏他腕骨上的穴位,轻声询问:「疼吗?」 少年摇一摇头。 穆云之:「那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岁谂安:「只觉得骨头酥酥麻麻,有些痒,还有些疼,但痒的感觉大于疼。」 穆云之:「你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岁谂安:「弟子不知。」 穆云之收回力:「陶儿,你伸手过来。」 陶儿听话照做,待穆云之摁住她的腕骨,她立刻喊道:「热!好热啊!」 穆云之点点头:「你看,这才是有武学根基之人应有的反应,看来,你确实不会武功。」 陶儿吹着手问:「公子,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穆云之目光扫到少年的面容上,低声道:「习武之人已经形成了特有的经脉,在被两种不同门路的人传功之时,会有特别的感受,他之所以不会有特殊之感,就是因为没有武学根基,所以真气直入骨髓,只感到酥酥麻麻。」 陶儿:「原来如此,看来他打晕我,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少年只是听着,嘴上默不作声。 在穆云之面前,他必须一丁点破绽都不能留,否则一旦若是穆云之发觉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努力最终会石沉大海。 「是我多虑了,不该怀疑你。」穆云之牵着岁谂安的手起来,转头看向陶儿,「他是我新收的徒弟,你就不要记恨他打晕你的事,我看碧云门门主发现你不见踪影,也没有过着急,想来待你也不怎么样,你若是不想回去,就跟我一起走罢。」 陶儿:「公子,你要去哪?」 第131页 穆云之:「我要去榆关找红莲教。」 陶儿面色微变:「公子,且不说红莲教的墨少主诡计多端,圣女墨昭娇蛮无理,更别说那个墨教主,传闻他铁石心肠,一心只为了辅佐突厥人进犯中原,杀了圣上,你若想从他们手中救刘小公子或是为国做出贡献,恐怕都难于登天啊!」 穆云之长嘆了声:「你怎知我只是为了救刘基和报效国家,而不是寻仇?」 陶儿微怔:「你说的寻仇,该不会是……」 穆云之忽然拉着岁谂安的手,将人牵到身边,苦笑道:「我要为了那个和这孩子长得很像的那位徒弟报仇。」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穆云之会直接说出少年与他曾经的徒弟相貌相似之事。 如此,陶儿也不避讳道:「公子,我知道你因为岁谂安的事痛恨红莲教,可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你可知他们惨无人道到何种地步?搞不好,你自己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穆云之:「我等了整整三年,而不是马上去找红莲教寻仇,就是因为我清楚自己的实力,你不必多劝。」 从方才起一直没有说话的岁谂安,此时才敢出声:「师尊,您之前的徒弟,真的与我有这般相似吗?连名字都如此相像。」 穆云之长嘆了声。 他什么都没说,陶儿却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你不知道,在公子的心中,实则一直心悦喜爱这位徒弟的,只是碍于他师父的面子,当下不能跟你直说罢了!」 第69章 穆云之常年习武,耳力锻鍊得比寻常人耳力更为突出,即刻喝令:「陶儿!」 陶儿只不过低声说出心中所想,哪里想到穆云之会真的听见,连忙吓得缩到少年身后。 而岁谂安身躯微顿,抬眼望着穆云之,想要问清「真相」,哪知刚开口道「师尊」,对方就斩钉截铁打断:「你休听陶儿胡言乱语,我从前与你说过,红莲教将我的父亲,我的家族全部掳走,故而我才想去榆关找他们。」 他看似神智纷乱,接着道:「至于陶儿所说的话,是因为当初我有个与你长得相似的徒弟,他被红莲教的圣女暗中杀害,死无全尸,我身为师尊,心中有些意难平,才要找到圣女墨昭清算旧帐。」 少年胸口刺痛,仍是觉得穆云之口中说出的话不过都是些藉口,进一步道:「莫非在师尊的眼里,父亲就比自己的徒弟还要重要?」 他只是为了确认穆云之的真切想法,熟料竟惹得对方发怒,疾言厉色:「岁安,你这是什么混帐话,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当然是父母更重要!」 少年垂头不再吭声,心里却在生穆云之的气。 穆云之明明被父亲亲自伤害多次,还是一门心思愚孝的关心他的父亲。 这是身为古人的悲哀。 岁谂安莫名被其质问,却也没有退缩,娓娓道来:「师尊,我自小从未得到过爹娘的爱,若他们出事,我第一反应也是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师尊没有过心上人,所以不理解,这世上除了父母,还会有其他人与我相伴,爱人的性命比任何事物都更为重要。」 那一瞬间,穆云之被他震耳欲聋的说辞激得双目呆滞,可望着那岁谂安极为相似的面容,他鬼使神差问:「你有心上人?是谁?」 林中鸟鸣尖锐,少年黑压压的瞳孔就像是块冰冷的石头,每每想起自己的一往情深,都感觉心脏抽搐,眼眶酸涩。 他不由暗自腹诽,自己在询问「心悦仰慕」之时,对方是否会想起曾经逝去的徒弟? 片刻的沉默后,他摇一摇头:「是我老家那边的玩伴,师尊不认得。」 穆云之胸口莫名不是滋味,假意掀开帘子道:「为师的确没有,罢了,此事暂且不提,我瞧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你快去御马,咱们该出发了。」 少年拱手应是,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轿子外。 「驾!」 伴着赶马的声音,车子开始挪动,陶儿风寒未除,高烧不退,也就没有说话,江左龙将方才的对话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当下气氛冷得令他时不时发抖。 「其实你没必要与你的徒弟发火,我儿时也没见过我的父母,若让我把他们放在心中第一位,我会疯掉。」江左龙尝试着打破寂静的空气,两眼一抬,想入非非,「可若日后在江湖中有美女相伴,那可就太快活了,左边一位女子给我捏肩,右边一位女子餵我吃葡萄,那滋味……真不枉此生啦。」 「此处距离榆关还有多长时间?」陶儿忍不住岔开话题。 「少说三日。」穆云之回答得极快,「我们已经走了大半日,或许还能再快些。」 「什么,三日?」江左龙方才已经开始琢磨刚刚陶儿的话,忽然想到了殷兰,「咦,穆公子不是答应一定时间内给殷门主解药么?」 穆云之斜瞥他一眼:「她体内的毒不会让她香消玉殒。」 江左龙眨了眨眼:「为何?莫非你心软骗了她?」 穆云之蹙眉:「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关心你的『妹妹』了?」 江左龙喉咙口的话被堵住。 在他心里,他觉得以对方那温柔的性子,对方一定没有真的给殷兰服下毒药,即便是想性情大改害人,最后也极大程度会心软放弃。 「事实上,我的确没有给她下致命剧毒。」穆云之凝视着他的侧脸,轻轻出声,「可我给她吃的也不是补药。」 第132页 江左龙闻言微怔:「那你……?」 穆云之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倒出一颗给他:「我给她吃的是助她经脉堵塞之药,只要她想运功来追,必定会经脉逆行浑身疼痛不止,这样就不会赶来追我们,再给我们惹麻烦了。」 江左龙拿起一颗仔细查看:「真有那么神奇?」 穆云之:「我在你方才的饭食中也加了这味药,是不是真有这般神奇,你试试就知道了。」 江左龙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药丸也吓掉了:「啊,穆公子,穆大侠,你怎能这般害我!」 「放心,你只要多喝水,多走动,药物就可以从体内排出来。」穆云之嫣然一笑,拉过他的衣襟,「只不过在此之前,你休想在轿子里耍什么花招,若是你敢逃,我很快就会把你捉回来。」 江左龙丝毫不敢吭声。 陶儿正在看戏时,忽听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师尊,我真的在外面吹累了。」 穆云之自在京城和岁谂安别过,便是生离死别,这时蓦地里听到与他相像的声音,不由得百感交集,便拍拍陶儿的手,吩咐他看好江左龙,起身出门。 刚掀开帘子,就被少年一把拉到身边。 穆云之微怔,随即立刻明白:「你是有话要说?」 少年眼神透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点点头:「师尊,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推心置腹与你交谈,你可愿耐心听?」 穆云之屈身坐在他身旁,整理好衣摆:「说罢。」 「弟子有所耳闻,红莲教的教主武功高强,手段毒辣,他们自有朝廷去对抗,你去了只有被当成牛羊宰了的风险,不如咱们缓一缓,先帮弟子提升武力,再闭关几年,五年后与之决战。」 穆云之听着这对话有些熟悉,稍稍犹豫:「这点子是你自己想的?」 少年点头。他却心中狐疑:你以为你涨功力,对方就会驻足不前等着你变强?谁知道五年后的红莲教会变成什么样?此计不成。 想到这,穆云之冷道:「你是否怕死?」 「自然不是!」少年脸色涨红,「弟子从不怕死,只不过是怕师尊出事……」 「住口。」穆云之抬手打断他的话,「怕我实力不济死在榆关?岁安,你若是不愿意同为师去,可以现在就下马走。」 岁谂安:「师尊,弟子绝无此意啊!」 他想去拉对方的衣袖解释,却被打到一边:「现下一看,其实我不太适合当你师父,我对你的心中想法并不了解,总是一意孤行命令你做事,其实,你心里是厌烦我的罢。」 少年的脸色都要青了,不知该如何解释,正焦头烂额,就见陶儿掀开帘子:「穆公子,您心情不好,少说两句。」 江左龙也道:「是啊,穆公子你看看,那小孩气得嘴都咬出血了。」 此时的穆云之哪顾得上少年的唇齿有没有出血,毕竟人在刚愎自用固执己见时,会做出很多原本自己不想做的行为。 突然之间,车轮不知硌到了什么,再次偏离了轨道。 「哎哟!」陶儿没站稳坐在地上,江左龙也大喊着「啊」摔倒在穆云之身上。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等穆云之失去的重心回来,就见原本坐在身旁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对方从车的另一边掉下去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穆云之心急如焚,可马车仍未停下,他若是现在离开,轿子上的三人都会很危险。 「陶儿!你来帮我拉住缰绳,我去想办法让马停下!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不可轻易放开!」 穆云之心急如焚的声音被受惊的马车吞没,陶儿也没能从轿子里出来。 …… 山间滚坡,少年失去了支撑,自上而下一路摔到了一颗巨石后。 闷响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可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和陌生人的疑惑却是从不远处飘过来的。 ……有人? 他摸着迷迷煳煳的脑袋抬眸一看,是个身穿狐皮长袍,腰间挎刀的男人。 岁谂安总觉得对方的外形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直到瞧见对方身上那层红衣,他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红莲教的爪牙?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孩,怎么莫名跑到我脚下了?」 红衣人瞧见他,似乎并没认出他的身份,只是瞧着他这张面孔,鼻孔微微张开:「别说,这小孩长得倒是不错,带回去给我们圣女倒是刚好。」 此人正是当初在洛阳城门口偶然有一面之缘,后来围攻他和师尊的那个红莲教下属,身后还跟着两个皮肤黝黑的持刀男子。 两位男子相视一眼,随即道:「楚大人,中原的女子都像是你们圣女那样欲求不满么?我们突厥的女子虽然能骑马射箭,但可从来不像她这般渴求男子。」 岁谂安听闻对方说的话,心底一悬。 不好,眼前站着的三人,一个是红莲教的得力护法楚天河,另外两个则是突厥人。 这三人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可他们在附近,说明此处已经接近红莲教的地盘了。 红莲教那位楚大人笑着摇头:「中原女子并非都是如此,只不过我们红莲教主张行动绝不克己復礼,只随心所欲,所以圣女才会如此喜放纵自我,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矜持保守、看见男子就羞答答遮住脸的妹子,嘿嘿。」 第133页 其中一突厥人道:「可是……我们好像记得,你们圣女喜欢女扮男装,既然她喜欢玩男人,为何还要女扮男装装成男人呢,她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楚天河欲答,可忽然觉得此话题不妥,便神色肃穆道:「这是我们圣女私事,尔等休要打听!」 那二人见他变脸极快,愈发心中好奇,不依不饶:「好歹红莲教与我们突厥是合作的关系,我们为何不能问?难不成是你们圣女男女不忌?还有你们少主,也是荤素不忌的行家!」 楚天河本就身体魁梧,听闻这话,直接拔剑道:「既知红莲教与突厥人合作,二位就更不得对我们圣女和少主无礼!」 话音落下,手中的长剑就刺了过去。 可那两位突厥人也是练家子,直接身形一拧就躲开了剑刃的进攻。 「楚大人!你居然偷袭!」一位突厥人气急败坏,从怀中掏出牛皮纸包着的药粉,朝楚天河的面门扔了上去。 趴在地上的岁谂安见他们当真说打就打,心道「趁他们没发现,快熘才是王道」,遂往安全的地方爬行。 可谁知刚爬了一半,双脚就被人扯着拖了回去。 「往哪跑!我还要将你捉回去献给圣女呢!」 楚天河手劲奇大,根本就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左手扯着他的脚踝,右手用剑风直接噼散药包。 霎时间,药物粉末充斥着空气,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 按理说,楚天河内力强横,屏住唿吸后不应当中招,可谁知拖到一半,忽然脸色发青,半条腿屈软在地。 「这是我们突厥研制的软骨散,你只要吸了一点,就会感觉到四肢无力,楚大人,你应该后悔方才对我等动手!」 那两个突厥人比楚天河更是不讲道理,直接挥刀就要杀了他。 岁谂安也中了软骨散,但显然有内力傍身的楚天河比他中的毒更少些,后者灵机一动,直接单手蓄力,朝他推出一掌。 两个突厥人眼睁睁瞧见,少年的身躯被真气浮空,直接飞到自己的脸上,他二人正要将人拍碎,却见少年剑眉入鬓,凤眸星目,不由得心生怜香惜玉,改为收了力道,齐齐挥掌,将人打飞到别处。 那掌风的推力刚好将岁谂安拍到百丈悬崖的边处。 「待在那别动,我们过会再去逮你!」 两个突厥人大喊一声,就紧接着与那楚天河再次打了起来。 他们打得吃力,可两边谁输谁赢,岁谂安都知道自己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便小心翼翼从悬崖旁挪动疼痛的身子,躲到较近的大树的后面。 楚天河用的是剑,突厥人用的是五花八门的暗器,两边各显神通,岁谂安盯着他们的动作,心中凭空生了些感悟。 穆云之来不及教给他武功,但是他早已不是武学小白,右手上下翻动一开一合,居然开始有模有样了起来。 巧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岁安!岁安!」 这喊声贯穿整场战局,居然勾起了楚天河的注意,他先是看见穆云之姗姗来迟的身影,再回头看看少年,心中似乎瞭然。 「好啊!原来你们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我们少主寻找多年的穆公子,我本想亲自捉你回去立功,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 未等穆云之与陶儿的身影刚刚从远处显现,楚天河就朝着对方勐地推出一掌。 这一掌的威力非同小可,直接将直线路径两位看热闹的突厥人身躯都腾空推到穆云之的眼前。 穆云之稳住脚步,不慌不慌摆出太极的手势,再突然拂袖,利用掌风把人以同样的路径挡了回来。 因视角有偏差,楚天河急忙翻身躲避,可在藏在树后的岁谂安却遭了殃。 一名突厥人的身躯直接撞断大树,岁谂安忙低头躲过,可另一名突厥人的脚却勾到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带到半空。 彻底掉落之时,穆云之的心跳戛然而止。 他居然,亲手将他的徒弟打下了悬崖! 第70章 武侠小说中,有左脚踏右脚上升的技巧,能飞上高空,可是少年轻功学得还不到家,即便想照猫画虎,作用也定会微乎其微。 穆云之心中,少年此番下坠,必会粉身碎骨。 多年来,他频频与当代高手切磋,武功大有进益,却没想到第一个失手杀害的人竟是自己的徒弟,悲痛万分间,忽听得少女唿叫:「公子当心!那厮攻过来了!」 抬眸一看,原是红莲教护法楚天河手持长刀疾步奔来。 楚天河亲耳听得陶儿穆云之为「公子」,便知他们是一伙儿的,右手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手中的长刀向陶儿递了出去。 后者跟随碧云门常年学习武功,虽没有大的本领,倒也能称得上江湖二流三流的水准,刷地一声,拔出身后宝剑挡下重击,却不料整个身躯随之悬空:「嗯?好重……」 楚天河长刀翻转,琳琅满目,在少女肩膀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刀口。少女见势不妙,也不恋战,喝道:「红莲教狗贼,公子今日定要给你好看!受死吧!」 话音未落,寒光从楚天河余光闪过,是穆云之手握佩在身后的宝剑,直往他的要害刺。 陶儿再次举剑:「公子,咱们合力杀了他,为你新徒儿岁安报仇!」 楚天河:「新徒儿?我就说之前的那位早就被圣女杀害,怎可能金蝉脱壳死而復生?再说,那少年可是你失手打下山崖的!」 第134页 他的左眼角被剑气逼得有些睁不开,身子晃了几下,最后变为独眼站立。穆云之双目猩红纵身而上,再推一掌:「废话少说,我先杀了你!我再去黄泉路上陪他!」楚天河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右脚在原地划半个圈,双掌齐齐拍上对方的手掌。 鲜血自鼻腔喷将出来,溅得双方衣袖星星点点。 陶儿提剑站在一旁,连连挑衅:「红莲教狗贼与突厥人勾结谋反,想要推翻王朝,不论是公子还是我的师父,都绝不会答应,今日我必替天行道!」 楚天河冷道:「姑娘功夫不到家,与其在这大放厥词,不如赶紧回家找爹爹妈妈哭去!」 少女小脸儿顿时涨得通红,喝道:「我习武之地可是大名鼎鼎的碧云门!碧云门的名号你也不怕么!」 楚天河因力不从心而充满血色的脸在听了她的话后褪去几分,勐喘大气,沾满腥膻的唇吹了声口哨。 突然之间,陶儿「啊」的捂住头,原是迎面有两只红色秃鹰厉声逼来,她以剑抵挡,却被其中一只叼住了头髮,尖嘴直戳她头皮,敲得她脑瓜痛不欲生。 原来楚天河有率领老鹰的本事,穆云之见陶儿脸色惨白,几欲大哭,不得不分心道:「让你的畜生停手!」 楚天河道:「只要穆公子留我一命!我自然留小姑娘一命!你也不想没了一个徒弟,再搭上一个小姑娘吧?」 正在谈判时,陶儿大叫一声,手中长剑刺穿秃鹰喉咙,将其甩掉道:「哼,姑奶奶才没有那般容易死呢!」说罢再次挥剑,与另只秃鹰搏战。 楚天河事与愿违没了办法,只得脸色铁青求饶道:「穆云之,拜託了,你放我回去,来日我们一对一决斗,我不信我赢不了你!」 穆云之面无表情拉住他手,道:「家国大是大非面前,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再次约战!」接着用力一扯,将他的右手砍下。 红莲教与碧云门都爱驯养秃鹰当信使,楚天河望着自己掉落在地的右臂,知道自己今后没办法再给教主看自己的字,哪里还顾得上疼痛惨叫,只露出凄凉的笑容。 陶儿解决掉另只秃鹰,回头刚好瞧见他的笑,吓得心跳加快,忙回身躲在穆云之身后。 「你笑什么?」穆云之不暇细想,顺手将剑捅进对方左臂,「我只断你一臂,不即刻要你的性命,你还有说遗言的时间。」 楚天河在头髮里拔下一枚白玉簪,扬手举在他的眼前,颤颤巍巍道:「这是教主亲自送我的,普天之下,唯有他是一代明君,苍天已死,红天崛起,天下王土,非我红莲教莫属!」 他字正腔圆,只见周身微风掀起,树林沙沙作响,来势怪异,穆云之瞪圆双目,接着轻叫一声:「不对劲!有人来了!」 陶儿高举着剑,颤声道:「公子,咱们快走!」 只见楚天河仍是露出诡异的微笑,挑眉道:「逃吧,教主已经赶来,无论你逃往何处,终将被他找到!」遂又提声喝道:「教主,天河不能再侍奉您!您若是听到我的唿声,就赶来看我最后一眼!」说罢他簪子脱手,头歪到一边,露着诡异的笑容。 …… 半柱香前,岁谂安正在绝望坠下山崖时,忽然发觉身旁闪过方才与楚天河站在一起的突厥人。 他当即解下腰带,伸手飞抛套上其中一人的脚踝。 后者身躯一震,伸脚去踹,哪知岁谂安手劲奇大,一把将人扯了下来,还借力凌空上升,一掌推上他后背。 「这小少年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另一名突厥人见同伴大叫着摔下悬崖,欲挥舞着长刀先杀了他,岁谂安感知到杀气,把腰带的另一端抛向对方,后者的腰间当即被拴住,又被人用绳索拉着更快坠到山底。 岁谂安解决了二人,自己则借力抓住一根山上的藤蔓,牢牢抓着摇盪到了个能落脚的地方。 等稳住身形仔细一看,身体已经距离山顶极远,想爬上去已是不可能。 脑海中浮现出穆云之的脸,心中难免失落,回身查看,身后居然有个山洞。 他双腿发软,想进入山洞休息会,便小心翼翼贴着岩石进去,哪知刚走进去几步,耳边就传来致命的寒气,他偏头躲开,是把眼熟的匕首。 「小娃娃,竟然是你?」 岁谂安听到声音回头,旁边靠在石壁上盘坐着一名玄袍白鬓的老者。 对方唇边有血,脖颈也青紫一片,满头虚汗,唿哧唿哧喘息,周身却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岁谂安回想起墨白凤说叶南风被他一掌打下山崖,眼下一看,还真是叶南风,便也毫不见外坐到对方眼前问:「叶前辈,你怎么在这,还有,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一位故人,他曾与我有仇。」叶南风冷哼,随即又面露难色,「本来,我们俩都受了致命伤,你若不来,我可以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用三个时辰自愈,可是你来了,我的注意力分散,内伤更严重了。」 见对方再次吐了口血,岁谂安心道若对方命送黄泉,自己更难以离开这悬崖中的山洞,只得道:「叶前辈,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叶南风:「你一丁点武学根基都没有,拿什么帮我,不添乱已是好的了,若是你还有点良心,就告诉我外面有没有你引来的敌人。」 岁谂安:「敌人都已摔下山崖了。」 第135页 叶南风短暂的沉默,嘿嘿笑道:「小娃娃,我命不久矣,一想到我身为江南第一神掌的威名竟没徒弟可以传承,就觉得惋惜,现下你来了,老夫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这是上天给我次机会,让我将身上这些功力传到你身上,你武学根基尚未铸成,给你反倒不会相剋。」 岁谂安双目泛光:「叶前辈此话当真?」 原着中并没有叶南风将武功传给他人的情节,或许是因为他身为男主的对手,也有了一定的主角光环,偶尔也会捡到绝世武林秘籍。 叶南风哈哈大笑:「老夫放出的话,绝不弄虚作假,只不过……我给了你武功,你应当叫我什么?」 岁谂安听闻此言,唇间透着微不可察的缝隙,似乎欲言又止。 叶南风见他面色牴触,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想不到你长得像那个小子,性子也像,明明你师尊对你不过是找个替身,你却心里还是念着他!不肯拜我为师!」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前后两次看中的徒弟人选都先被穆云之抢了去,事后想要挖墙脚都没机会。 岁谂安面色懵懂,心里却道:「细算下来,上辈子我还算你的师父,怎么能因为这一世的传功就乱了辈分?再说,我只认穆云之一人做我师父,其他人若想顶替这个位置,除非是另一个穆云之。」 他心中所想打动了这本书的系统机制,眼前赫然出现金色的「忠贞不渝」称号,后面还补了一排备註:【情比金坚品质可贵,各项属性+100】 岁谂安不动声色:「……」叶南风说完这话却咳嗽几声,末了闭了闭眼道:「罢了,这其中有些上天给的阻碍,非要我将武功给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人身上,你样貌漂亮,资质上乘,有这样的人能继承我的武功,也算不留遗憾,来,好孩子,背对着我。」 岁谂安听话地转过身去,忽然听叶南风默念了几声心诀,接着便有胸有的内力从后背传来。 这内力并非是传入他的身体,而是极为刺痛的触感,岁谂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念叨着:「好热啊,又热又冷,这是什么感觉!」 叶南风越传越是玄乎,岁谂安只能咬牙坚持,熟料身体越发冷热交替,五脏六腑都有种被架在火上灼烧与冰刃划伤的触感。 好冷。 好热。 他是不是真的与叶南风身上的阴功相剋,要走火入魔,交代在这了? 叶南风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刺得他的脑皮嗡嗡作响,两眼昏花,恨不得当即起身,却身后老者冷嗖嗖开口:「连这么点苦都尝不得,将来如何替我传承江南第一神掌的威名?」 骤然间,江左龙的面庞映在他的脑海里,岁谂安睁开双目,咬牙道:「前辈教训得是,为了师尊,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第71章 半个时辰过去,岁谂安的确能感觉到身体的功力愈发增强了。 「前辈,您身上的功法果然厉害。」 「废话,也不出去多打听打听老夫的名号,岂是凡夫俗子之辈能比的?我动动手指头,你就能脑浆崩裂,吐血身亡!还不赶快说些好听的话给我听听!」 叶南风语气轻松,可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他的脖颈流下,他的喘息声渐渐粗重,似乎已经感受到虚脱了。 岁谂安知道,功力一点点从体内流失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方本就重伤在身,还要分心一句句接他的话茬,也就不再说话。 身体里冷热交替的暖流很快习惯了自身的环境,在丹田徐徐流动。 等到这股流淌在身体的真气不再发出难受的信号,他才开口:「前辈……你给我传了多少功力?」 无人应答,少年再回头问时,发觉老者已经合上双目,在原地坐化了。 堂堂江南第一神掌,竟然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他伸手合上对方的眼睛,将尸体的手也挪开,自己则伸进对方口袋,看看有没有自己能用的宝贝。 最后,他翻出一个心法的本子和几样暗器。 「这叶老头身上的倒是有些阴功心诀,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用的上,趁师尊还没下来找,我倒可以把这些好宝贝都藏在身上。」 岁谂安收好心法,心道此处不宜久留,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正处在百丈悬崖的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洞里寻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他发现了一条可用的藤蔓。 他将藤蔓系在周围的巨石上,自己则走到悬崖边,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几十年的内力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他的身体竟如轻飘飘的鸿毛,一点都没有以往沉甸甸的感受。 他就这样一路借力,一路到了悬崖底部。 下面有一处浅浅的溪流。 岁谂安咽了口口水,水流的走向刚好通往他们要去的路,他便沿水而行。 虽然这一身功力助他恢復了不少体力,可他知道,心道自己遇到叶南风的情况过于巧合,一旦被师尊发觉,后果难以预计。 曾经的穆云之对他十分宠爱,以致他即便犯了错,也不怕穆云之不要他,到三年后,他示弱惹穆云之心疼,换来的也不过是寻常关心问候,根本没有三年前的关系更进一步,这么一来,一旦被穆云之知道他身上有旁人的武功,很可能让他从前使出的那些心机手段、费的那番功夫全部都付诸东流。 第136页 岁谂安正在想时,眼前就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他抹了把脸上溅到的水,发觉异象的「罪魁祸首」是个断裂的手臂,流出的血将水染成触目的颜色。 岁谂安倒吸了一口气。 这手臂皮肤粗糙,周围还有红色面料,应该不是师尊的,而是楚天河的…… 可是,为何楚天河的手臂会出现在此?是不是师尊遭遇了什么? 岁谂安心急如焚,无奈这周围的山峰实在是过于险峻,他即便是费了再大的力也很难爬上去。 正在想时,他想起自己身上还绑着一样东西。 他当即喊着:「系统!」 叮的一声:【贵方需要什么服务?】 岁谂安指着悬崖:「替我想个办法,让我尽快上去,我有事急着找师尊。」 【贵方可以徒步回去。】 岁谂安面色一沉,心道系统的真面目他从未见过,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似乎不想让他死。 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他都可以利用这一点,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你真不愿意帮我?」 系统回以他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岁谂安冷笑了声,把方才在山洞里找到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不想帮我也可以,那就让你们重新找人从头再开始一遍剧情吧,我懒得伺候你们。」 终于,那电子音不再装死:【贵方冷静!一但丢失性命则没有重新来的机会!】 岁谂安两眼一翻:「十栋楼摞在一起那么高的悬崖,你让我走上去?你真把我当超人了。」 【系统可以为您增加属性,助您快速登上峰顶,请您稍等。】 「最快是多快?」岁谂安蹙眉。 【三倍速度,半个时辰。】 岁谂安转念一想,半个时辰之内,谁知道穆云之的身上会发生什么? 「我要六倍速度。」 【……】 刀锋直接刺破他的肌肤,系统响起警报,在他耳边重复:【warning!warning!warning……】 岁谂安:「快点!」 良久,电子音终于妥协:【六倍属性加成生效,请您尽情使用。】 岁谂安才放下匕首,唇边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早这样不就好了。」 …… 悬崖之上,穆云之手中的长剑被突然冒出的几位红莲教下属堵住。 「好多人啊公子,该不会他们教主真的来了吧!」陶儿大喊。 穆云之心中早就想见红莲教教主,或是圣女墨昭,好问清楚当年杀害岁谂安的细节,可是还没等到教主走过来,眼前就凭空多出许多红莲教驯养的「狗」,来活捉他们。 他废了极大的力气,只挡住眼前的一排进攻,耳边传来楚天河的大笑:「你们别怕!穆云之现下不用琵琶了!咱们不用担心他的音律了!一起上!」 这话话音方落,穆云之才意识到原来当初自己的琵琶功如此受人忌惮。 只可惜他当下并没有将琵琶带在身上,自从岁谂安死后,他就没有精力再弹琵琶。 红莲教下属惯会用掌,抡起衣袖的同时,脸上都抱着必将他拿下的决心。 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穆云之只凭绚烂夺目的剑法就将他们齐齐挡了回去。 那些人才意识到,原来穆云之不仅会琵琶功,剑法也如此了得。 穆云之乘胜追击,脚踏三步,就有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挡在楚天河的眼前。 「我说怎么折返而归时听到有人在叫,原来是你。」墨白凤苍白的嘴唇在冷风中一张一合,回过身道,「再说,我和我妹妹都喜欢穆公子,你让这么多人一起上,没轻没重真将他脸打伤了可怎么办?」 楚天河瞳孔轻颤,随即脱口而出:「少主……您来了!可是,教主不是下令,一但遇见,格杀勿论么……」 墨白凤指着穆云之的方向:「他的身上可是吸收过舍利子的高人,我要将他带回去,好好讨教一番才行,自然不能让他轻易死了。」 起初,楚天河并不知道穆云之的内功已经练成各种地步,眼下听对方如此解释,不由心下一凉,心道难怪自己方才不是对手,原来穆云之已经与他不在同一层次,真要争个你死我活,他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楚天河身体愈发发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望着右边空荡荡的衣袖,垂眸道:「少主,属下无能,断了一臂,日后不能侍奉教主大展宏图、帮助他的大业了,您尽早就准备好了最合适的人选来接替我罢……」 「诶,楚护法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失去了一条手臂,就当不成护法了吗?」 说罢,墨白凤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餵进楚天河的口中。 楚天河生吞下去,果真气色好了许多出声道:「少主,这可是珍贵的回魂丹啊,您就这般给我了吗……」 墨白凤笑道:「不必言谢,我不过只是随身带了些回魂的药罢了,若是你当下奄奄一息,这药未必能救你,还是你自己福大命大,註定今日死不成。」 他手一抬,命令身后的下属为其包扎伤口,还未多言,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转身道:「穆公子,何必着急走呢,你方才与我的对决还未结束,不再一较高下么!」 他弹指一挥,小颗石子飞射向穆云之的面门。 可这攻击在途中就被衣袖挥出清风轻松化解,穆云之抬起下巴:「我让陶儿先这般走,你我之间的恩怨,由你我二人来解决。」 第137页 墨白凤耸一耸肩:「放心,那少女可入不得我的眼,我颇喜欢会撒娇有些姿色能哄我开心的,没有想抓他的欲望。」 陶儿面色忽明忽暗:「我瞧着刘公子也没多符合你的要求嘛,你为何偏要带走他!」 墨白凤哂道:「我喜欢他,不行?」 穆云之攥紧手指,冷道:「墨白凤,等着,我即刻与你在此决战!」 陶儿揉着眼睛,忽然拔出剑道:「我是你的书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又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呢……我想要与你一起死!」 说罢,她竟直接挥剑刺向墨白凤的前额。 墨白凤是何等人物,若是能轻易就被她刺中,也就不会成为红莲教少主了。 只在眨眼一瞬,陶儿的身躯被他一掌打了回来,旁人甚至都没看清墨白凤用了怎样的动作。 穆云之边喊着陶儿边去将人抱住,见陶儿的唇角溢出一抹鲜血,朝前方挥剑道:「墨白凤,你身上还有伤,未必不会栽在我的手上,你可想好你的遗言?」 墨白凤嘻嘻一笑,说道:「穆公子好兇啊,什么遗言不遗言!我没打算杀了你的!」 穆云之道:「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徒弟死了,我绝不会让他黄泉路上一人孤单!」 墨白凤也见到过穆云之方才的「新徒弟」,虽说不上有多成熟,却也有些大人才有的成熟机敏,霍地拍手,洒脱道:「当真是有师必有徒,你模样好,你徒弟也不差,既然你想和他在黄泉路上作伴,那我便成全你!」 众人吃了一惊,知道少主此意便是不留活口。 转头再瞧着穆云之,只见后者单手负剑,衣袖随风而动,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手中却不知从何时多了几根泛着银光的丝线。 那些红莲教下属脑海中涌出难堪的回忆,都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少主当心!那是琴弦,穆云之他还能弹琴!」 墨白凤听到「琴弦」两字,心中却无半分警惕。 只要有弦,就能出音,穆云之的琵琶功他虽未见识,但据叶南风口中所说,穆云之曾用琴功将他打败,而且此音也能致幻,他使出的幻术依赖药物,对方使出的幻术则能依赖五感而生。 可是那又如何呢? 穆云之早在徒弟死后就弃了琵琶,改用不是最为擅长的长剑,不过是有个武器防身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正在想时,穆云之的身躯已经向他扑来,其速度就像转瞬即逝的光阴,竟然在他的眼前蓦地消失了! 墨白凤嵴背泛出寒意,忽见身后似有人影一闪,回身一推,果然与对方的掌心刚好碰到一处。 轮掌法,他脉络诡变,连叶南风都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得意之间,穆云之身上似有股子排山倒海之力,竟有股子疼痛从掌心一路传入心肺,勐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他记得穆云之只与师父学习过音律,是何时如何学会其他功法的? 墨白凤说心中没有半点惊讶是假的,他一颗心虽然怦怦乱跳,却也没有慌乱,忽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红莲教狗贼,你就算现在认输也已经晚了!」 墨白凤笑道:「我倒忘了,有些功法你可能只学个皮毛,可若是加上舍利子,我就确实难以打过你了。」 他说这话时,身后藏着的毒针蓄势待发。 穆云之:「你们与殷兰都想要的舍利子最后都到我的身上,你们恨不得杀了我吧?」 墨白凤道:「我不知道你吸收的是哪位大师的舍利子,不过从方才的招式来看,应当是五台寺悟定法师的功法,我儿时有幸参与抓捕他的行动,可惜后来跟丢了,有的时候我还会梦见他的鬼魂在梦里找我呢。」 陶儿听他说得傲慢,小嘴一扁,道:「找你?我看他不是来找你索命吧!」 墨白凤摇头笑笑,决心不再废话,找机会发出毒针。 可谁知就在他要动手之时,忽然发现悬崖边上,多出了一只颤颤巍巍向上爬的脏手。 再接着……一张脏兮兮的俏脸展露出来。 墨白凤讶异地挑眉:「咦?你小子是怎么上来的?」 第72章 墨白凤话音方落,就见穆云之激动地转身朝悬崖跑过去。 他半跪在悬崖边,拉着岁谂安的手臂,一把将人拖拽起来,惊道:「你没事?」 「你竟然真的没事!」 前一句是惊讶,后一句则是喜悦。 岁谂安抱紧穆云之道:「我方才摔下去时刚好抓住一根藤蔓。」 穆云之摸着少年的头,如视珍宝般摸了摸:「没事就好。」 墨白凤看在眼里,发觉对方眼下并无杀意,就暗暗收起了身后藏着的毒针,将一众人等叫到身后撑腰。 「哎,穆云之,既然你的徒弟并没死,何不各退一步,我放你一马,你与我回去,你难道就不想见见我的妹妹,为你的徒弟报仇雪恨?」 说到这,他摸着下巴补充:「既然我已经拿不走你身上的舍利子,不如让你为了我们红莲教效力,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为我们效劳。」 穆云之:「废话少说,你们红莲教与朝廷对抗,除非我想叛国,才会加入你们这个无耻的阵营……让你的秃鹰传信,叫你妹妹墨昭过来,谂安那笔帐,我要亲自找她算。」 墨白凤嘆息:「不巧,她最近把自己关在房里已有三月,我是喊不出来的,因为当初她失手杀了你徒弟的事情,至今都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徒弟可是我妹妹看中的禁脔人选啊,她已经多年没有这般看上过谁了……」 第138页 这段话听得穆云之一肚子火,他巴不得直接冲上去撕烂对方那张嘴。 他与徒弟患难与共,相依为命,他将对方视作自己的亲人,如今被妖女墨昭杀害,却只是当成玩笑般调侃。 哪里有像红莲教这帮狗贼如此侮辱人的! 他正要行动,少年攥紧他的衣袖道:「师尊,此人诡计多端,你别上他的当,这都是引你方寸大乱的计谋。」 穆云之忍了下来,那墨白凤接着道:「穆公子不愧是君子,连这样的挑衅都能忍下来,如此我也不多劝你加入我们,我此番找你,还为另一件事。」 穆云之心中未卸下警惕:「快说!」 墨白凤抱着双臂,食指中指在手臂上点着:「我想说的是,当年在江南王府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王府有两枚舍利子,可是如今一颗与你融为一体,而另外一颗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在你的身上?」 他这番发言诈别人话的成分居多,陶儿轻轻唤了声「公子」,欲言又止。 穆云之身体微顿,随即面不改色道:「另一枚舍利子被我吞了,我以为那是靠吞才能吸收的,所以早已毁掉。」 墨白凤啧啧几声:「穆公子,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不适合说谎?那个女孩在你说谎的时候,眼神瞟向别处。」 陶儿打了个激灵,支支吾吾:「我……我只是……」 穆云之冷笑拍着胸脯:「我从不说谎,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将衣物脱下任你检查,看看另一枚舍利子在不在我的身上。」 话音落下,少年严肃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陶儿看在眼里,忽然捂着胸口喊道:「墨白凤,我就是江南王府的小姐王思嫣,我来告诉你吧,另一枚舍利子是我亲眼看见穆公子藏起来的,那颗舍利子还在他的身上!」 不止穆云之,连墨白凤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哦?看来我真得要求穆公子脱给我看了。」 岁谂安:「我师尊的躯体,可是你这种蛆虫看得的?」 墨白凤凤眸微眯,袖子朝两侧一挥,低声道:「你年纪轻轻,这样说我,是当真以为今日我奈何不了你和你师尊么?」 岁谂安脸颊抽搐,像是真被他的气势震慑,捂着脸道:「糟了师尊,我好像得罪墨少主了,你干脆把另一枚舍利子给他,换我们一条生路吧。」 穆云之惊讶:「你说什么!」 他失而復得涌起的喜悦全都在听完这话后,骤然消失了。 岁谂安像是怕极了墨白凤,只敢背过身去,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您可曾听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你只要把藏在身上的舍利子给他,他竟然会放过我们的。」 说到这,他左边的眼睛还对着快眨几下。 「你竟然这般沉不住气,直接将我藏有舍利子的事告诉给了墨白凤!」穆云之也当即变了脸,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蠢货,原来我打算把那枚舍利子留给你的!」 岁谂安语气满是懊悔:「师尊,弟子知错,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无法收回,事到如今咱们都已经瞒不住,何不尽快把舍利子给他,还能换取活命的机会!」 穆云之:「你这逆徒,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如此……」 「诶,穆公子,这时候你就不要较真了。」墨白凤耸耸肩,「还是你的徒弟更识时务,知道这种时候服从我才是第一要事,否则你二人都有性命之忧。」 穆云之长嘆了声,再埋怨地瞪了岁谂安一眼。 接着,他从口袋内掏出一个瓷瓶,道:「你想要,就自己来拿。」 墨白凤不是愚笨之人,他望着那瓷瓶,如何不知道有诈,便冷哼道:「你将舍利子装进瓷瓶?怕不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故意引我过去,是想使诈吧?」 穆云之:「舍利子就在这个瓷瓶里面,被我用药草伪装起来了,信不信由你。」 墨白凤冷笑:「你自己送过来,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可以即刻就放你徒弟和那小丫头离开。」 穆云之脸上毫不在意:「既然你这么多疑,那你就自己去看到底有没有吧!」 话音落下,那瓷瓶竟当真抛上天空,把裴擒陌吓出了冷汗。 「快接!」 他命令身边的人一起动,可是那些人反应到底还是慢了些,瓷瓶从他们身边岔了过去。 所幸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断臂的楚天河坐在那,他只剩下左手,倒是也能行动,奋力一够,却只是够到了一点边缘。 瓷瓶的冲击力被减缓,掉落在草地没有摔坏,而是滚落到丛林的另一方向。 墨白凤纵身一跃,踏着那些下属的头顶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瓷瓶,捡起来晃了晃,里面果然有东西。 他当即开口将里面的丹药倒了出来,轻轻搓了搓,上面干枯的药草泥掉了点渣滓。 墨白凤耐心不足,直接将药丸放进嘴里含软再轻轻咬下外壳,发觉被他一咬,竟然直接咬坏。 这就是普通药丸。 墨白凤当即呸呸吐了出来,回头找他们算帐:「穆云之,你……」 可身后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他当即火大,扯着身旁另一人的衣襟质问:「他们人呢!」 那人支支吾吾:「奇怪,刚刚还在呢?」 墨白凤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君子风度,将手中的下属往树上一抛。 第139页 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口腔好像被千万只虫蚁爬过,又麻又痒。 糟了,方才那颗药丸是在嘴里就能生效的怪药! 墨白凤想要下令去抓那几人,可是他嘴巴已经肿成香肠,哪有半点能说话的意思? 见他支支吾吾,那些下属也忍俊不禁笑起来。 「你们看,少主的嘴巴变成香肠了。」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 轿子旁,穆云之将陶儿和少年的身躯往里面一扔,自己就连忙坐着轿子赶路:「驾!」 马匹很快听话,经过方才的受惊,它现在已经行驶得更加平稳了。 陶儿则是从上车就一直在哭,江左龙在车上捂着胸口道:「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哭什么啊?还有,那小少年的脸怎么脏成那样!」 陶儿没说话,等车渐渐平稳下来,岁谂安才出声道:「我和师尊差点都被这个女人害了。」 江左龙诧异「啊」了声,外面传来穆云之的声音:「岁安,我来问她。」 对方掀着帘子进来,将凌乱的衣摆整理整齐才在陶儿身边坐下,严肃问:「陶儿,你说说看,为什么你当时要那样说?该不会,你早就听了殷兰的命令,路上一直找机会害我吧?」 陶儿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公子,我当时只是想转移墨白凤的注意,告诉他还有另一枚舍利子的同时,还把我的身份说了出去,我以为这样能令他忌惮,没想到他只想拿走公子身上的舍利子……对不住!公子,我真的不想害你的。」 穆云之嘆了口气:「傻丫头,红莲教与碧云门都觊觎江南王府的舍利子,你说了我身上还有一颗,我如何能全身而退?」 陶儿抬起头:「那这样的话,师尊身上的舍利子并没有交给墨白凤?」 穆云之:「我自然没交,但我也没带在身上,那么重要东西见不得光,我自然要放在安全的地方的。」 陶儿背靠在墙上:「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真的把舍利子交给他,那样我真是把您给害惨了!」 穆云之转身去摸岁谂安的头:「岁安,这次多亏了你,是你替我想办法骗过墨白凤,才让我们得以暂时逃脱。」 岁谂安:「是师尊与我配合的好,急中生智以药瓶充当舍利子将墨白凤骗了去,否则就凭我一人的本事,也是骗不过墨白凤的。」 穆云之微微一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有几分感受到与谂安并肩作战时的样子了。」 这话一出,江左龙当即直起身板竖起耳朵偷听。 岁谂安身体微顿,歪着头道:「师尊,他与我,谁更令你舒服些?」 江左龙口水险些喷出来,心道:这是什么话! 第73章 穆云之怔了怔,歪着头问:「你是不是问为师与哪位徒弟相处更舒服些?」 岁谂安抿唇承认。 「嗯……这个问题,为师好好想想。」穆云之当真垂眸沉思,睫毛被窗外透进来的霞光穿过,仿佛镀了一层佛像的神光。 岁谂安看得有些喉咙干涩。 正当少年忍不住靠近时,他才出声道:「其实,谂安给我的感觉更重要,他聪慧机敏,好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又像是我从未见过的亲人,时而护着我,时而逗我开心,我与他在一起时会感到更安心,这种感受,大概是旁人理解不了的。」 江左龙恨不得把真相说出来,心道能不安心吗!当年这两人可是断袖的关系!还靠双修秘法提升武功!寻常人想理解也理解不了! 岁谂安两眼失落:「那师尊的心中,是否觉得我与师兄很像呢?」 穆云之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的模样倒是真的很像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岁谂安等了半天,都没能等来穆云之的回答。 穆云之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方才帮了我大忙,让我去御马,你在轿子里与陶儿休息罢。」 说罢,他掀开帘子转身出去。 「哎,师尊!师尊!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岁谂安喊了几声无果,终究寒了心,转过身。 此时,陶儿忍不住道:「小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岁谂安有没有血脉关系,但是在师尊的心里,你不如他,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岁谂安冷笑:「我与师尊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插嘴?别以为你刚刚的所作所为被师尊原谅,我就能原谅你,你与其管我,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陶儿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小子,你可是要与我在这打架?」 江左龙见二人剑拔弩张,忙在中间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冲动,你们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那个谁啊,你也少说两句吧!」 陶儿先泄了气,怒着嘴道:「是他先挑起来的!」 岁谂安冷道:「仔细想想,方才发生的事还真令人匪夷所思,你碰巧出现在路上被师尊发现,让师尊心疼你,将你留在身边,你不仅不感恩,反倒故意害师尊成为墨白凤的眼中钉,方才我可是说到你的痛处了?其实,你早就心向碧云门,皈依殷门主了对吧!」 陶儿听闻此言,直接拔剑:「我要捅死你!」 可她还没动手,就被江左龙抱住:「轿子才多大啊,你们要真在这里打起来,我可就没地方坐了!」 陶儿的注意力全被江左龙的肌肤相触吸引了去,气得脸颊涨红:「你这厮凭什么对我动手动脚的!之前门主也是被你这般触碰才心绪纷乱,突破瓶颈失败,当下你又要来害我么!」 第140页 江左龙有些江湖无赖的气质,被她一闹,反倒得意起来:「怎么,方才你不是被我抱得很开心?其实啊,殷门主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你一直昏迷在外,不知道我和她的误会已经解开……」 陶儿踹上他的肚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二人争执时,岁谂安的脑子却停不下来。 奇怪,明明前世的也是他,当下的也是他,他非要与前世的自己计较个输赢作甚? 难道他还会计较另一个他在穆云之心中的位置?他明明知道,自己长得比前世更俊,性情也更加稳定,穆云之迟早会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曾经死去的徒弟身上。 他想到这,胸口豁然开朗,江左龙回头瞧见,不由口中喃喃:「这个人方才还在生气,怎么突然笑起来了,真吓人啊。」 车外,穆云之听见车内的动静,无奈摇头。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带着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曾经的他因为谂安的死,满腔热血想要红莲教圣女的命,可是墨昭缩在自己的房里不肯出来,身旁的这几人身上武功平平,都不是他的得力助手。 放眼整个江湖,难道就没有半个朋友能帮他么? 穆云之第一次知道凭自己一人孤掌难鸣,叶南风坠崖生死未卜,刘基被掳走下落不明,若是身边能有个懂他的人…… 他不禁想到了谂安。 岁谂安,若是他活到现在,也该有十九岁了,以他的武学天赋,绝对可以与自己游荡于江湖之间,共同为国出力。 穆云之眼中的泪水被他硬生生咽进肚子里,木已成舟,他再追忆已是无用,倒不如趁国家还有战力的时候,自己也帮上点忙。 车马从白天行驶到日落,穆云之特地找了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马休息。 他刚从湖中灌了些水,就看见水上映出另一人的倒影。 是岁安。 穆云之眼中的警惕放松几分,回身招唿道:「过来,喝点水吧。」 少年听话坐在身旁,见穆云之举着水壶,接了句:「师尊先喝。」 「我不渴。」穆云之摇摇头,「你快喝,喝完还要去给江左龙和陶儿分一些。」 少年的眼睛即刻瞪圆了:「不能给他们!」 穆云之被他这么一吼激得有些发愣,笑道:「为何?」 「我不喜欢他们,总之师尊你不准把水壶给他们喝。」 穆云之挑眉:「那他们若是渴了,要如何喝水?」 「让他们过来,用手捧着喝。」 「这……也罢,待一会儿那让他们过来吧。」 穆云之在这方面还是极其尊重他的,岁谂安高兴地把水壶捧过来,仰头饮着甘甜的清流。 这副景象实在像极了上个徒弟喝水,穆云之一时间有些恍惚,见岁谂安已经将水壶递过来,才忍不住唤道:「谂安,已经喝够了么?」 少年手中的水壶险些摔到地上,短暂的错愕,才摇摇头道:「师尊,我是岁安。」 穆云之目光落到对方腕骨上的沉香佛珠,才意识到现实,嘆了口气:「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凭空多出错觉,觉得你是谂安呢?」 少年反问穆云之一句:「师尊,我与您上个徒弟真的就长得那般像吗?」 这话问得穆云之眸光微凛,随即轻咳一声:「其实你们容貌上有许多差别,看得久了,就能清晰认识到你们不是同一人,可不知为何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总认为你就是他。」 说到这,他忽然拽住少年那只戴着佛珠的手,像是告诉对方,也像是告诉自己:「可是我知道,他永远都回不来了,这三年,我曾跪在佛前跪了数百个日日夜夜,乞求能让谂安早日遁入轮迴,投胎转世,人死不能復生,我本不抱期望能再次见到他,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与徒儿长得那样相似的少年。」 岁谂安听到中间,脸颊已经因心中的波动而抽搐,可他很会隐藏,没让穆云之察觉出半分。 原来这串佛珠的由来,是穆云之日日去佛前跪着为他祈福转世而得来的? 他曾以为在对方的心里,父母家族的地位胜过于他,却没想到对方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穆云之拍拍他的手臂,露出个舒心的笑容:「好了,喝完水就回去休息罢,养精蓄锐,今后我们的路只会越发难走。」 话音落下,穆云之长嘆了口气,起身欲走。 他的手腕却被少年紧紧攥住。 「师尊即便没了师兄,还有我,我愿意一生一世跟随师父,矢志不渝,师尊若是有难,弟子绝不会独自苟活于世。」 说到一半,穆云之就堵住他的嘴:「你年纪小,不要乱说,我更希望你能连带着谂安的份儿,能够活得长长久久,而不是把心思都放在师徒情分上。」 岁谂安抢话:「可我分明就是……」 穆云之摁住他的唇:「我知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把你当成是他,是对你的不公平,其实我原本的打算是想孤身一人去榆关报仇的,没想真的带上你,所以……若是你有朝一日有了更好的去处,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岁谂安拉住他的手被人用力扯开,本想再说点什么,可穆云之的背影离开的很快,独留他一人在湖边发怔。 轿子旁。 陶儿正要躺着睡觉,就被同样躺在地上的江左龙脚味呛得精神。 第141页 她一介妙龄女子,在女人堆里生活了将近四年,哪里能忍受一个猥琐的爷们在旁边拖鞋脱袜子? 她想翻个身躲躲气味,谁知衣袖被脚跟压着无法翻身,气得直接起身啪的一下一掌扇在江左龙的肩膀上:「你就不会离我远点吗!给姑奶奶滚开!」 江左龙被她一脚踹开,哎呦了声,摸着后脑勺道:「你个丫头片子,在穆云之面前装得那么温柔,怎么在我这就变得那么兇悍,你跟你师父,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陶儿捏着鼻子:「废话!公子芝兰玉树,恍若谪仙,你又脏又臭,像个□□似的,你坐在我旁边没说你,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谁叫你在这脱鞋的!」 江左龙:「拜託,我走了一整天,脚底板都快磨破了,你连我脱鞋松快松快都不让,你这姑娘还有良心吗!」 「没有没有!你快把鞋穿上,我头快晕了!」陶儿一边扇着空气一边后退。 江左龙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心中嘿嘿一笑,故意把脚伸过去,笑道:「我就不穿,你能拿我怎么样?」 陶儿当即两眼一瞪,捂住口鼻。 但是已经晚了,她印堂骤然发紫,轰然倒地。 江左龙见对方活活被自己熏晕过去,啧啧几声:「我这袜子可是三年未洗过了,看不熏得你把昨天吃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陶儿的身躯被他踹到一边,他悄悄穿上袜子起身,见穆云之正要朝这边走过来,吓得连忙躲在树后。 没有穆云之喝令他的声音。 看来穆云之正与徒弟聊得愉快,没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江左龙心中得意,望着天空的月色,奋力一跃。 他的轻功本能跳到最近那棵树上,可不知怎的,他只要一运功,就感觉浑身剧痛难忍,嗷的一声,就从树上坠了下来。 咚。 江左龙倒在地上时还磕到头,疼得两眼直冒金星。 等意识逐渐清醒,发觉穆云之正负手杵在旁边。 他当即起身,道:「哎呀穆公子,我,我没想跑的!」 穆云之:「此地无银。」 江左龙心虚地拍拍屁股上的灰,从地上爬起来笑道:「你真误会啦,我本是晚上锻鍊锻鍊身体,谁知道太久不练功,已经生疏了。」 穆云之:「你忘了,你身上中了经脉堵塞的毒,不出七日是好不了的。」 这话一出,还在赔笑的江左龙顿时不装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真给我下毒啊!穆云之,我招你惹你了啊!」 见他如此懊恼,穆云之在原地踱步,长嘆了声道:「本来,我给你下的只是中毒七天的量,可是你还没完全将身上的功法教会给我就要一个人偷偷熘走,你说,我是不是应当在饭食里再加些剂量才更好?」 江左龙连连摆手:「不不,哪里需要穆公子劳神呢,放心,在把我这独门秘籍教会给你之前,我绝对不会再跑啦。」 江左龙这下学会老实了,他一想到穆云之要冒险去榆关送死,就觉得自己这条小命也要栽在这里,一次不成,下次还可以找机会偷跑。 可还没等他想完,就被穆云之拎着肩膀拽回了轿子旁。 穆云之:「你若是睡不着,现在就可以教我秘法心诀。」 江左龙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怎么能打扰你和你的弟子温存呢,别看我有时候大大咧咧,但我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 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笑面虎,像穆云之这样的正义之辈,翩翩君子,其实是个极其不好惹的! 正所谓是『不是一家人,不不进一家门』!像岁谂安那样歹毒的人,师父怎么可能不歹毒呢! 穆云之闻言蹙眉:「嗯?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江左龙平躺在地上装死,「我要睡觉了。」 「你最好真的睡。」穆云之凉飕飕道,「别让我看见你半天又偷偷熘走。」 「不敢不敢。」 江左龙闭上眼睛,听许久没了动静,才敢悄悄眯着眼睛瞥向穆云之,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至于在看谁,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个蹲在湖边的少年。 那少年果然哒哒哒跑过来,缠着穆云之一起睡。 「师尊,你在哪里躺下,我和你一起。」 江左龙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反正对他来说,岁安还是岁谂安都没有任何区别,总是「师尊师尊」的挂在嘴边。 穆云之:「我今夜只打坐休息,你找个地方睡吧。」 又来了,又是目光时不时注意少年,却又行动上不想靠近的别扭样。 岁谂安:「师尊,你连续两夜未睡,就算是神仙,也要疲倦的啊,你还是快点躺下休息罢!」 穆云之被他纠缠不休,只得妥协:「好罢,那我就躺在这,你进轿子里休息,能暖和点。」 「这……」岁谂安转身看了眼轿子,摸摸后脑勺:「好吧,那我就听师尊的睡轿子去。」 说罢,他转身一熘烟钻了进去。 咦? 江左龙转了转眼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正常来说,这个少年肯定不会放过与黏着师父的机会,按照上一世的德行,肯定会千方百计软磨硬泡,又怎么可能如此听话?轻而易举答应睡轿子里呢? 第142页 陶儿被他熏晕,眼下也没有个能讨论的人,只能转过身子暗自浮想联翩。 莫非,这少年当真不是从前那个岁谂安?而是碰巧长得有些相似的老实人家的孩子?当真一点邪念也没有啦?! 不知过了多久,穆云之均匀的唿吸声传入耳畔,露天席地都能睡得如此之沉,想必真的是筋疲力竭。 江左龙眼皮早已打架,也迷迷煳煳睡了过去,可没过多久,就感觉身后传来了动静。 他心道这才睡了几个时辰,穆云之就起床了?便翻身眯起眼睛偷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出差点把他吓得坐起来。 一个披头散髮的人正坐在他的身旁,炯炯的目光盯着他看。 第74章 江左龙不敢出声,他吞了口口水,再看那双眼睛,发觉好像有些熟悉。 陶儿就睡在他旁边……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装神弄鬼吓唬他! 他眯着眼睛不敢乱动,正在思考对策时,就看见对方伸手朝自己抓过来。 那只手先是在他的衣襟内翻了翻,随后又去翻他的口袋。 他身上早就穷得叮噹响,哪里有半个鬼能看上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些随身携带的石子树枝,用来防身罢了。 那「人」真的什么都没找到,发出轻蔑的「嘁」。 江左龙蓦地打了个激灵,正在发怔时,忽而感觉身旁的穆云之的方向似乎发出声音。 江左龙眯起眼睛,居然看见穆云之的身体被人横抱了起来。 那鬼的身躯看上去细细瘦瘦,没想到抱起人来居然毫不费力,直接带着人一熘烟钻进了轿子。 接着,轿子里许久都没了动静。 江左龙起初还在发呆,可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这发展走向好像越发不对劲…… 这不是就是轿子里那逆徒半夜偷偷把人抓进密闭空间,然后做各种偷鸡摸狗的事么! 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还披头散髮装神弄鬼吓唬他,真是把他当成猴耍! 江左龙一跃而起,慌忙去轿子旁边瞧瞧。 他发现这轿子里静寂无声,甚是可疑。 再贴上去仔细听了听,似乎听见衣料摩擦和细微的喘息,还有碰到墙壁的撞击声。 江左龙从未体验过欢好之事,可倒是偶然听见上火青楼的客人描述过那是怎样的滋味和体验,眼下不由得浮想联翩,身体燥热,心跳加快。 袖手旁观是不是有违狭义君子之道,他悄悄掀开帘子,正想看一眼,忽然里面伸出一把刺刀! 江左龙瞳孔收缩迅速躲开,险些被这刺刀削去了头髮。 「我去!你还真下得了手!」江左龙想要出招反击,「臭小子,我反击了啊!」 谁知自己只要运功,就会手臂疼痛不止。 那经脉堵塞的药物当下还会发挥作用…… 江左龙奋力甩甩手,发现自己硬碰硬,绝不是少年的对手。 得想个办法! 他回身跑到陶儿的身边,推着对方肩膀:「喂!醒醒!你家公子要出事了!」 陶儿只是身手挠了挠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江左龙心道这妹子是半点指望不上,嘆息着放开陶儿。 他既没有办法打赢少年,穆云之的清白又危在旦夕,扭头看见了湖泊,就灵机一动,直接脱下自己的鞋子,转身跑向湖边。 他俯身用鞋子盛水,等两双都满了,才颠颠跑回来。 想在里面偷情是吧,他现在就用这满满当当的「忘情洗脚水」来毁了里面两人的好事! 他盛满了水正要靠近,将里面的水朝轿子里一泼—— 里面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见一股子妖风袭来,水竟被反推回来。 江左龙被泼了一脸鞋水:「……」 连天空中的鸟都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好你个岁安!你就是岁谂安那个臭小子对不对!」 江左龙气沖沖摸了把脸,抬头一看,是几只秃鹰在天空盘旋。 秃鹰…… 奇怪,这荒郊野岭哪来这么多秃鹰? 江左龙朝秃鹰摆摆手,它们很快飞到山的另一处,恰好山谷空旷,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哈欠。 「我的宠物告诉我这附近有人,走,带我去看看。」 这呵欠声太过熟悉,江左龙吓得直接蹲下身子,等那呵欠声停下了,才敢出去。 他直接放下靴子,瞧着轿子的侧门道:「喂,你们快出来,我方才听到红莲教圣女的声音了!」 果然,里面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少年的回应:「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穆云之迷迷煳煳的声音:「嗯?岁安?当下几时了……奇怪,我怎么在轿子里?」 岁谂安点头:「因为方才我怕师尊冻着,就斗胆将您抱进来了,方才在周围遇见了红莲教的人,若是被他们发现的话。今夜会很难过,我们快找个机会离开吧。」 此话像是激醒了轿子里的另一人,他即刻催促道:「原是这样,那咱们快走吧!我们需要谨慎找到红莲教的所在之地,岁安,你去叫陶儿。」 岁谂安嗯了一声,转身就去另个方向。 江左龙见少年表面衣衫整齐,可转过身去,裤子却有些凌乱,心道真是能装啊。 具体为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真是谎言张口就来! 第143页 「师尊,陶儿醒了。」 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将睡得迷迷煳煳的少女叫醒,转身瞪了江左龙一眼,才去扭头驾车。 江左龙心中不满,却又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心道自己按理说没必要怕少年,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好像一看见这样的眼神就觉得有股极致的压迫感。 好像在碧云门时,少年身上也有这股熟悉的压迫力,只是短短几日过去,他竟觉得这股压迫力像是从骨子里使出来的似的。 「你在想什么?」 途中,穆云之忽然出声问。 趁机熘进轿子,连忙查探穆云之的身体:「我瞧瞧,有没有受伤。」 穆云之满头雾水:「没有啊,江左龙,你这是中什么邪了?」 江左龙想了半天不知该从何说起,拍拍脑门道:「啊呀!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就没有发现,你现在的徒弟与上个徒弟很像?」 穆云之越听越是云里雾里,转头瞧见少年正在外面奋力赶马,就冷嗖嗖道:「我怕不是没睡醒,话说的越来越怪了。」 「你有没有感觉,你这个徒弟的气场有些不同了,就连走路都腰板比以前更直了。」江左龙咬牙。 穆云之不假思索:「大概是因为他经歷得多,性子比从前更为成熟,所以心态上有所不同,这有什么问题么?」 江左龙:「我是想问,他们到底像不像?」 穆云之斜他一眼:「不像。」 啧。江左龙虽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经歷了什么,可他心中第六感极其强烈,总觉得岁安身上的气场的确与从前大有不同,方才从轿子里刺出来的几剑,绝不是毫无内力之人碰巧使出的。 他自己就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实力的人,所以很清楚江湖中的高手身上究竟是怎样的气场,而能做到扮猪吃老虎隐藏实力的,除自己以外,还有一个。 ——曾经的岁谂安。 此时,穆云之又扯着嗓子问外面:「对了岁安,方才见到的是红莲教的什么人,会不会是那女魔头墨昭?」 岁谂安只是否认:「没有,师尊,我没听见任何女人的声音。」 这回轮到江左龙心中诧异,他见穆云之蹙眉回头问:「江左龙,你方才一直在外面躺着,你听见了吗?」 江左龙身躯一震:「这……我只听见了有人靠近,并没有听见女人说话。」 他不知道少年说谎的原因,但他知道,若是让穆云之知道了墨昭就在他们附近的事实,对方一定会不计后果赶去追墨昭报仇。 他还有伤在身,自然是能安逸就安逸,不想那么快就遇敌,不然以他们的实力,只会沦落到变为刀下亡魂的下场。 穆云之两眼失落,此时陶儿在一旁嘀咕:「若不是方才这厮非要拿鞋袜熏我,我岂会睡得那般死,说不定还能帮上公子的忙!」 江左龙愤愤不平:「我瞧着你身上的内力还比不上我的一半,就算我给了你机会,你也未必能察觉出有人来了吧?」 陶儿急得拔剑:「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穆云之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再次要打起来,忙在中间劝说道:「你们别吵了,眼下我会观察情况随机应变,若是真的遇到,还需要你们合力与我制服他们。」 江左龙知道非常时刻必然要齐心协力,点头答应,陶儿则是垂下头:「陶儿愿尽力帮公子的忙。」 接着车内几人都没再说话,林中传来几声鸟叫,穆云之掀开帘子,见外面夜黑风高,唯有几只红色羽毛的秃鹰在空中盘旋。 脑中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遇见楚天河时,天上也有红色的秃鹰,脱口而出道:「不好了!」 穆云之放下帘子,疾言厉色:「岁安,再加快些马的速度,不然我们要被红莲教的眼线发现了!」 车子愈发加快,马匹刚休息没一会就又被迫赶路,力气早就不如白天那么多,过了不一会儿,他们的马车就慢了下来。 穆云之本就睡眠不足,停车的时候,头险些撞到墙壁。 陶儿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 「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穆云之问道,「谂安,怎么了?」 过了半晌,少年说了话:「师尊,咱们好像被人包围了……」 穆云之抬起眼皮,接着就听见一道伶俐而张扬的声音:「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大老远跑过来可能遇见美人,我瞧着赶马的那位就是个妖孽美人啊~」 第75章 三年过去,墨昭生得前凸后翘,肌肤乳白,穿着极显身量、英姿飒爽的红衣,身后背着一把龙头柄长刀。 悦耳酥骨的嗓音自她口中响起:「小兄弟,你干嘛一直低着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在外面御马的岁谂安,一眼就注意到她身后的龙柄的眼珠是赤色的。 心脏蓦地抽疼,因为就是这把神刀,砍掉了他的头颅,让他心中一直有些阴影挥之不去。墨昭身后站着一众穿着长袍的男宠和一位婢女,男宠们面颊娇羞:「圣女,你别光看他,也看看我们啊,我们很久都没有受到你的宠幸了!」 「你们早就被圣女看腻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弄点新鲜花样瞧瞧。」连墨昭身后站着的婢女说话语气都与她极为相似,使唤这些男人就像使唤一头头驴,说话趾高气昂,「圣女,别理他们,咱们去看看有什么新鲜货色。」 第144页 断头之仇不报誓不为人,可岁谂安知道此时不是復仇的最佳时机,江左龙有伤在身,陶儿发着高烧,若是真的打起来,仅凭着穆云之出力,胜算并不高。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昭再靠近一步,望着他低垂的头,沉默半晌,道:「咦?你这下半张脸……似乎生得并不赖,是我床帏间稀缺的面相。」 她浑然不觉眼前的少年就是曾经的岁谂安。 正想伸手挑起少年的下巴,就听身后的婢女无情嘲讽:「圣女,我瞧着他不过就是个路过的草包,你看他浑身脏兮兮的,哪有一点配得上您高贵的身份?」 此话说到墨昭心坎里,她立即停下脚步仔细瞧瞧少年的身子,发现少年身上穿着的衣服破败不堪,头髮也是匆匆忙忙扎上,真的像个草包。 确实与自己的容貌身份不太相配。 墨昭这么一想,也就失去了方才的兴趣,收回手指索然无味道:「喂,小子,你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 岁谂安拍拍身后的槓子:「是我家眷,一个是我妹子,一个是我表兄,我们都是出来逃饥荒的,我瞧姑娘穿金戴银,发发慈悲赏我们点吃的吧。」 墨昭:「跟我要吃要喝?还真是出生的牛肚不怕虎,不知道姑奶奶我的身份,不如这样,若是让你的妹子和表兄都出来给我瞧瞧,有相貌端正的,我就白赏你们些饼吃,如何啊?」 岁谂安知道墨昭的色瘾又犯了,方才故意提车内只有两人,就是为了让穆云之冷静下来,想好对策再出击。 他故意出言挑起对方的兴趣:「姑娘,你若是见了我的家眷,定会想将我们都买回去当家僕的,我们不要多,就要一口饭吃,您觉得可以吗?」 「哦?居然敢说这样的大话,那我还真要见识见识,你这车上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少年轻咳了声。 若是里面的人做好准备,就能乔装打扮好出来给墨昭看上一眼,让她卸下防备。 此时,身后的帘子内忽然传来江左龙的动静:「不好……我这身上痒得很……哎呦,痒死我了!」 陶儿也捏着嗓子改变声音:「什么,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哎呦!你身上怎么都是红点,可别传染给我啊!」 墨昭一听,下意识用衣袖堵住口鼻,生怕里面真散播出什么病毒来。 里面陶儿的闹腾声愈来愈大,最后竟从帘子里丢出块血布出来。 「哎哟!你怎么还咳血了!你别靠过来,离我远点!」 墨昭看见那血,还以为是里面有痨病患者吐出来的,连连后撤道:「什么晦气的东西,也往我这边丢,还不快点滚开!」 「是是是,实在是不好意思。」 岁谂安连连道歉,拉着缰绳就要走。 马匹刚要挨鞭,就听墨昭轻飘飘一声喝令。 「站住。」 缰绳再次被放了下来。 在前面赶马的岁谂安缩着脖子问:「还有事?」 「你们车上是不是有个穿白袍的人?」 原是刚刚马车走到一半,就掀起一股妖风,把帘子吹了起来,墨昭透过帘子,看到了里面露出的白衣一角。 墨昭身后婢女也拔出长剑:「赶紧让他下来,不然我一剑砍掉你的头!」 岁谂安抿唇不语,脑中一时空白,没了对策。 巧在这时,他身后的帘子被人掀开。 先出来的是一只粗糙的大手,接着是散乱的头髮。 墨昭全神贯注着眼前的男人,却没想到从轿子上下来的居然是一位披头散髮,两眼无神,满脸胡茬的男人。 是江左龙。 此人特意将头髮弄乱,故作智力残缺的模样,脸上不知被用什么东西抹了满脸的血点,嘴里吮吸着手指,左顾右盼。 墨昭上下打量他,蹙眉道:「这是何人?该不会就是你说的让我惊讶的表哥?」 话音落下,江左龙就做出喜笑颜开的表情:「哇,仙女姐姐,漂亮的姐姐!」 他笑着跑过来,婢女瞧见也忙用手帕捂住口鼻,瞪了他一眼:「什么鬼东西!快滚!」 她没用剑,而是抬脚扬起一抹尘沙,直奔对方的眼睛。 男人嗷地大叫一声,就捂住自己的眼睛趴在地上打滚。 墨昭见眼前的人如此没出息,瞪着眼珠子道:「竟是个如此噁心的痴傻,真是浪费时间!哼!」 她长袖一挥,愤恨转身,带着众多随从离开此地。 等一行人气势汹汹走远,江左龙才站在原地松了口气,起身拍拍袖子,眯起眼睛一笑。 「怎么样,我这招还不赖吧?」 岁谂安只说了句:「上车。」江左龙只能索然无味,一熘烟钻进去了。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途,江左龙才坐在岁谂安旁边比划着名拳脚道:「哎,其实方才我不想装疯卖傻的,只可惜我还被穆公子用毒药控制,经脉尚未恢復,不然我定然趁其不备,夺回我的龙刀,将那几个姑娘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岁谂安多一眼都没看他:「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还给师尊,我看见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喂,我脸上的红点可都是用我身上伤口裂开流出的血一点点画出来的,你就对我用这种恶劣的态度!还有没有良心!」江左龙说到这,掀开帘子大骂,「小丫头,还有你,你演戏就演戏,干嘛把我身上染血的纱布扔出去,万一露出破绽被发现可怎么办……」 第145页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岁谂安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跟回头。 ——轿子里只剩下沉睡的陶儿坐在里面。 江左龙忙进去摇晃陶儿的身躯:「小丫头,怎么回事!穆公子呢?他去哪了!」 陶儿被摇了多次都没反应,岁谂安即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师尊去追红莲教圣女了!」 「啊?这、这穆公子是怎么凭空从轿子里追出去的?」江左龙还没从方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眼下看看陶儿,只得道,「罢了!多的先不追究,咱们快追!」 与此同时,丛林深处,一股妖风袭来。 婢女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冷,回身睨了眼身后的那些男人,发现他们个个都面色红润,没有半点寒凉之相,冷笑道:「圣女,我们女人天生畏寒娇弱,需得依附于旁人,男人则是天生就有更耐风雨的体魄,不受天地万物的桎梏,还真是不公平。」 墨昭听完这话回头,刚好瞧见身后的那些男人面色各异,似乎听懂了她们的调侃。 她抿唇轻笑,勾手将面色最明显的男宠牵过来,道:「小东西,你在想什么呢?」 那男宠即刻回答:「我是觉得,圣女真美。」 墨昭:「美?你方才是真心觉得我很美,还是脑子里在想别的东西?」 对方狂点头:「在下是真心仰慕圣女倾国之貌,愿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墨昭勾唇:「好啊,那就回去叫人把你身上这层皮剥下来给我当外裳避风吧。」 「这……」这男宠眼中透着不可置信,拽着墨昭的衣袖道,「圣女……我为你做牛做马,你要给我一条活路啊!」 墨昭嫌恶地推开他:「你方才不还说为了我肝脑涂地么?怎么扒你一层皮,你就要收回你的承诺了?说到底,你们从来就没有再心里服从过我,不过是在心里惧我怕我,才不得不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开心罢了!」 说罢,她拔出身后的龙刀,那人吓得面无血色,再次求饶,谁知下一秒,丛林之内的妖风再次掀起来。 墨昭瞳孔紧缩,慌忙遮住脸,紧接着,她似乎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墨昭反应奇快,忙用长刀护住脸挡风,等能睁开眼时,她这才看清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朝着她挥刀刺过来的男人。 那男子白衣胜雪,仙气飘飘,若非身上带着杀气,她定要充满雅兴仔细品鑑。 「来者何人!」 墨昭此生得罪过的人只多不少,即便是被人寻仇也并不稀奇,眼看着那男人朝自己狠狠刺来一剑,自己则是用那长刀与剑抗衡。 她手中的刀不是一般的剑,而是能斩断一切的神兵。 可是这神兵在对方的剑刃下,也只是落了个平手的结局,她后撤几步,未等看清对方相貌,就被再次攻来。 「这位好汉!你不报姓名就想杀我,未免也太急了!我们都生在江湖,你若是让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说完这话,墨昭就趁对方分神之际,将藏在身后的三枚金针抛了出去! 那三枚金针分别朝着肩膀、胸口、眼睛的部位分散而出,且同时进攻,除非对方瞬移离开,否则绝不可能逃脱这一攻击。 可是穆云之竟将剑放在胸前,翻着剑花就将三枚金针全部挡了出去。 「红莲教圣女果真是阴险狡诈,正面打不过我,竟耍些卑鄙手段!」 「卑鄙又如何,只要是能赢,便是这世上真正强大的高手,那些不屑于用暗器而自诩为君子的才是些庸俗之辈!你这狗贼方才偷袭我,不也是……」墨昭说到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好像是……」 「三年不见,墨姑娘你的容貌真是一点都未曾改变。」穆云之面无表情,「从前我曾听说过你身上的过往,对你还有些同情与怜惜,可是你杀了谂安,我这个做师父的,今日就来讨你的命。」 墨昭挑起眉毛,眼神变得狠厉:「穆云之,这么多年过去,你在心里一直记恨我对你徒弟的所作所为,可那是因为他实力不济,才落得如此下场!起初我并没有想杀他!」 墨昭说完,就抬起右手,身后的婢女便与男宠纷纷掏出武器,准备迎战。 穆云之对墨昭的话不太在意,反而望着那婢女的面容,发出轻蔑的笑声:「我当是谁,几年不见,原来你改头换面,跑来当红莲教的走狗,傅姨娘。」 后面三个字咬得极重,那婢女身躯一颤,随即尴尬道:「确实许久不见,脱离了穆家,你倒是活的春风得意……」 墨昭见状从中调侃:「原来穆公子还记得自己的姨娘,时隔三年,你的姨娘已经成为了为我端茶送水的婢女,你的感觉如何?」 穆云之面不改色:「傅姨娘,我爹穆青山呢?」 傅馨没有吭声,墨昭替她回应:「你爹可是我们家里的贵客,因为他知道的关于狗皇帝的事太多了,我曾抓了你们家的几个婢女询问,可是他们都不肯说,唯有你的爹,什么都肯透露。」 穆云之蹙眉:「他已经归降于你们了?」 墨昭:「他的性命被握在我们的手里,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说呢?」 穆云之联想到自己的爹可能不会为了傅姨娘赴汤蹈火,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说不定真的会当红莲教的走狗。 第146页 傅馨:「圣女!穆云之最是奸诈狡猾,此刻他脑中定然冒出了不少鬼点子想与我们抗衡呢,咱们速战速决!」 墨昭粉糯的舌尖舔着嘴唇,哂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要了他的命!我还正想较量一下,这三年究竟是他的长进更大,还是本姑娘更大!」 她下巴微微昂起,手中的长刀闪着夺目的鸿光。 这三年,龙刀已经与她的身躯培养了彼此的熟悉度,这把刀虽是抢来的,可在她手里,也能发挥出九成的实力。 「这把刀可是我误打误撞捡到的,还亲手用它砍掉了你弟子的头颅,你当下是不是想用它杀了我?」墨昭洋洋得意,「但我也可以用它砍下你的头颅,与你的徒弟作伴!」 她挥出一刀,可穆云之的身躯凌空旋转,潇洒躲开了这一进攻。 其他男宠见状大喊:「圣女,他手中没有琵琶,战力定然减弱,你不要怕他!」 「笑话,我墨昭何时怕过旁人!」 墨昭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再次挥向穆云之,眨眼间,二人的身形就在半空中过了数十招。 岁谂安等人赶来的时候,二人已经都从半空中打到周围的山上。 二人衣袂飘飘,拳拳到肉,刀剑直通对方死穴,看得旁人心惊胆战。 江左龙怀中还抱着陶儿,眼下只能先把陶儿交给岁谂安,道:「你在此等着,我不能看他吃亏!」 他正欲放下陶儿,可眼前却飞过一片柳叶飞刀。 「一对一较量,闲杂人等岂能插手?」 此时,岁谂安才看到了身旁站着的婢女,两眼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之前是他没看清楚,可是眼下对方的眼神带给他的熟悉让他充分领悟,此人就是曾经的那个傅姨娘。 「不好!快看!」 耳边传来江左龙的唿喊。 岁谂安目光望向山崖,发觉方才还在较量的两道身影,竟是白色衣服的剑客从半山腰坠落而下。 第76章 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坠下的人会是穆云之。 山崖上还站着高举着龙刀的墨昭,空中传来她的大笑:「穆云之!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话音落下,穆云之手中的长剑勐地插进岩石的缝隙中,止住了一路下滑的趋势。 山脚下的岁谂安与江左龙见状,同时停下脚步。 江左龙不禁在心里感嘆,哇塞,这穆云之还真有本事,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居然还能挂在上面,实力真的不容小觑。 「快看,你师父真厉害……」 江左龙再看看岁谂安,发觉他的脸已经黑成酱油色了,一看就是想把墨昭剁成肉酱再从悬崖上扔下去。 江左龙当即打了个寒噤,心道穆云之有难,眼下还是别惹他徒弟为好,就把注意力再转移到崖上。 此时墨昭满脸透着惊讶:「穆云之,事到如今,还不快点松手,好让自己死个痛快!」 这话无疑带了些讽刺的意味,穆云之一怒之下,竟使力从下面蹬了上去! 墨昭还未等反应,就被对方一脚飞踢过来。 「好你个穆云之,敢攻击本姑娘的脸!」她抬手格挡后恼羞成怒,再次挥舞手中的长刀,其攻势就如龙捲风唿啸耳畔,身后飞舞盘旋着一条金龙。 江左龙惊嘆:「此招也非同小可,再配上我的龙刀,穆云之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穆云之手中的长剑还是三年前岁谂安在洛阳猜灯谜商贩手中买的那把,虽然也称不上是神兵,倒也还算顺手,可是眼下,连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剑在墨昭手中的龙刀面前,差距竟如此之大。 身后传来傅馨轻飘飘的高声嘲弄:「你们现在算是知道整个武林都是谁最有实力了吧,就是我们红莲教圣女,她手中的这把刀都无人可敌,无人能挡!」 江左龙啐了一口:「可不是无人能挡吗!什么红莲教圣女的刀,这分明就是我父亲儿时送给我的刀!」 三年前,他自己都没怎么捨得用这把刀,就被这妖女抢了去,眼下还被别人当成所有物夸赞,真是又气又急。 岁谂安转了转眼珠,拍拍他的肩膀顺着话茬接道:「江兄,这刀既然已经落入红莲教之手,说再多也没用,眼下咱们该想个办法,从墨昭手中夺回你的刀!」 江左龙:「你说的倒是容易,可是我要如何夺下这把刀?我身上中了穆公子下的毒,稍微一运功,就感到浑身疼痛。」 岁谂安:「你这人脑子也是一根筋,我不是也不会武功吗,你可知道我们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江左龙抓抓脑袋:「我们身上的毛更少?」 岁谂安:「笨!是说人类的脑子更聪明,会想出更多计谋!你除了武力能制服墨昭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江左龙觉得此话有理,可做起来谈何容易,只墨昭身上又能有什么破绽? 就在此时,岁谂安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 江左龙垂眸瞧了眼,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不是我身上那块被陶儿扔掉的破布吗,你什么时候把它捡回来的?」 岁谂安:「此物我估摸着能派上用场,所以带在身上,待会我们藉机行事,就用这块破布吸引她的注意,夺回你的宝刀!」 说罢,他扯过对方的耳朵,与他仔细商讨。 与此同时,刀剑碰撞的间隙,穆云之只觉得腕骨上传来的压力愈发加重,心中也知晓对方手中的并非是把普通的长刀,若自己靠着长剑与她对拼,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第147页 思量再三,穆云之只好跳出三步之外脱身,单手负剑,直立于风中:「你我实力相当,光这么比试甚是无趣,不如我们打一个赌,谁从悬崖上掉下去,不管能不能爬的上来,都算他输。」 墨昭捂唇嘻嘻笑道:「穆云之,你方才可是掉下去一次了,若是再掉下去一次,可是既丢了性命又丢了人了!」 二人分开距离,蓄势待发,谨慎出招。 墨昭手中的长刀闪烁着耀眼的精光,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场没什么难度的赌局。 穆云之手中的剑再坚硬,被他再噼一下,也要断成两截,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取得胜利。 墨昭越想越是得意,可是接下来令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穆云之手中莫名多出了几根发光丝线。 她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当即挑眉道:「三年未见,你已经沦落到要去当纺织姑娘了么,怎么还随身带着丝线?」 起初她还在笑,可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穆云之抬手一挥,手中的丝线露出的面貌居然是四根粗细不一的琴弦! 四根琴弦栓好,穆云之手指一摁,居然出现了类似琵琶般的弦音。 「你……」墨昭不可置信,「你身上还带着琵琶的琴丝!」 穆云之不紧不慢地弹奏起来。 墨昭才不管他当初被殷兰破坏的手指有没有彻底恢復,只知道若是自己听了对方的琵琶声,定然没有好下场。 只要她行动够快,就能斩断丝线! 她握紧长刀,大喊一声:「穆云之!我今日就彻底毁了你的手指,让你死了下地狱也再也不能弹琵琶!」 话音方落,耳边就传来饶人心智的急促琵琶弦音。 她听过许许多多动听的琵琶,可像穆云之弹出这样怪异的还是第一次听。 墨昭冲上去将穆云之的身躯噼成两半,眼前的「人影」化作飘渺的云雾,轻轻随风消逝。 从听到第一声弦音开始,她就已经中了幻术,像是个不会动的玩偶那样杵在原地。 琵琶的魔音依旧没停,越是弹着,墨昭的眼神越是放空,直到最后,白眼上翻,像极了走火入魔。 鬼使神差的,她转身一步步靠近悬崖,脚尖踢下几块碎石沙。 傅馨知道是这琵琶声在作怪,连忙大喊:「圣女!你快醒醒!这是穆云之的陷阱!」 她的声音岂能传到山崖那边去,墨昭此时也沉浸在一中诡异的幻像之中。 她仿佛回到了自己七岁之时,身后被一位满脸鬍鬚,颧骨突出,皮肤黝黑的大汉紧紧拥着,那是她爹地的朋友。 爹地为了拿到挚友身上那份珍贵的秘籍,将自己的女儿作为交易,与大汉关在了同个房间。 她记得,爹地与他经常待在一起交谈,大多数她都听不懂,时隔多年,她想起那晚大汉带给她的噁心滋味,心中都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想到此处,墨昭不禁捂住唇,弯下身子。 穆云之知道她想起了曾经最不堪的回忆,闭了闭眼。 若非非常时期,他也不想用幻术的手段唤醒对方不堪的回忆。 乱世之中,有谁能够保护自己呢,哪怕是红莲教教主的女儿也是一样。 穆云之手中的琵琶没停,他眼睁睁瞧着墨昭一步步靠近悬崖。 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场生死较量,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所以绝不会心慈手软。 墨昭的脚尖靠近悬崖,正在千钧一髮之际,她忽然捂着头撕心裂肺吼了一声:「想杀我!门都没有!」 她这么一喊,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个激灵,穆云之的琵琶丝弦来不及收回来,就见墨昭已经去抓被她在幻境中扔在地上那把长刀。 穆云之没想到墨昭的精神力这般强大,无奈之下只能迅速收回琵琶丝弦,随之一同去抓地上的刀。 两只手近在迟尺同时前伸,墨昭指尖先一步靠近,还未等抓住,就见龙刀的前面窜过一道人影。 是方才那满脸血点又披头散髮的男人,他朝着墨昭的方向丢过来一个布团,大吼道:「妖女!看招!」 墨昭瞧着那布团轻飘飘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连躲都懒得躲,果然那布团就被她一手直接抓了去。 「什么鬼东西,就凭这个,还想暗中偷袭我?」 她不屑地低头打开一看,发觉上面有一大摊干枯的血迹。 上面还被放了几只蚂蚁蚊虫,她瞧见的同时就身躯一颤,啊的大叫着放开了布团。 她与她的哥哥不同,即便是被她绑在床上的男人,也是被她剥去了所有的汗毛才肯让他们来到自己的身边伺候,所以极度厌恶污秽骯脏的东西。 何况这还是疑似痨病鬼的血污破布。 江左龙趁她愣在原地隐隐作呕的功夫,一把抄起长刀,在眼前仔细翻看:「啧啧,红莲教圣女,小爷我就是那日撞见你被绑在床榻上的那位少年郎,怎么,三年过去,你的身高怎么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娇俏可爱?」 墨昭听闻对方的声音,男孩中的回忆才尽数涌了出来,眼中透着杀意,手中捏着藏在腰带里的金针,冷道:「原来是你这个畜生,老娘看见你就觉得噁心!废话少说,把刀还给我!否则,我定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左龙故意语气调侃:「喂,这刀可是我的,你若是想拿回去,也得与我拜了堂成个亲,毕竟啊,这相公的宝刀借给自己的娘子耍一耍,也不是不行。」 第148页 墨昭轻蔑:「我看你是在找死!」 话音落下,她的身躯如仙鹤般腾空而起,一掌印上江左龙的肩膀。 偏在千钧一髮之际,少年的身体冒了出来。 墨昭暗暗心惊,一时之间,她没有认出少年的身份,也没有办法收回掌风,只能冷笑了声,收回金针,全力以赴拍进岁谂安的胸膛。 只要碍了她的事,哪怕眼前的人长得再美,她最终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本以为会直接把对方拍得吐血,哪知掌心接触的那一刻,身体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 她体内多数的真气正在缓缓流失。 墨昭眨了眨眼,蓦地发觉自己的真气居然被对方尽数收了进去。 「不可能,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昭此时才看出岁谂安身上的不对劲已经晚了,她掌心就像是被黏住了那般,根本没有拔出的机会。 这种感觉,三年前也曾经有过。 那片树林,一个学过「偷天换日」后与她击掌决斗的少年,也是这样吸走她的内力…… 「岁安!」穆云之瞳孔收缩,直接拍上墨昭胸口把她震退。 墨昭被穆云之全力排上一掌,也滚落在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穆云之这才抱紧少年的身躯,「谂安,你怎么样?」 岁谂安摇了摇头:「我没事……」 还未说完,唇边就溢出了殷红的血液。 穆云之忙抱起少年的身躯,刚刚起身,就听见江左龙道:「喂!你的刀在我的手上,你要去哪!」 墨昭咽下喉咙里的腥膻,从地上起身,冷笑道:「穆云之,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今日是我带的人少,来日我爹会亲自来会会你的!」 她长袖一挥,像是蝙蝠般飘然离去,穆云之则转身对江左龙道:「你替我帮他疗伤,我去追她。」 正要运功,岁谂安就握住他的手:「不必了,师尊,我没事,我只希望你能带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躺着睡一会儿……」 说完这话,他就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岁安!」穆云之试着唤了几声未果,最终把人抱在怀里,看向江左龙,「陶儿呢?」 江左龙转身指着周围一棵老树后露出的半截衣角:「在那躺着呢,放心,她平安无事。」 穆云之这才安心地望着岁谂安沉睡的脸,替他把了下脉,又摸了下他的额头。 烫的厉害。 …… 晌午灼热的光辉透过窗子打在少年的面容上。 岁谂安睁开眼睛时,感觉身下睡觉的地方比平时柔软了不少,起身一看,果然周围的情景与睡着前的不同。 他身下的是张客栈内随处可见的普通床榻,好就好在四周有圈垂帐,可以阻挡些蚊虫叮咬。 「醒了?」 房门被人拉开,进来一位穿着轻薄里衣,端着个摆放着粥碗的托盘,披散着乌黑的头髮的男子。 瞧见如此温柔得像贤惠媳妇般的穆云之,岁谂安一时间甚至有些没敢认:「师…尊……」 「方才我在房中沐浴,听到伙计送饭,才擦干身子去接。」穆云之将托盘放在桌上,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少年的脸,「你的面颊怎么这样烫,是为师穿得很奇怪么?」 岁谂安赶紧摇了摇头。 心上人穿成这样坐在身边,他自是情难自抑,连心跳声都控制不住。 该怎么办。 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他真的恨不得将这身衣服像剥莲子那样剥个精光,上天为什么偏偏在他刚睡醒身体处于发q敏g的状态下考验他! 叮! 系统电子音在他耳边道:【这是您努力达成任务给你的奖励,宿主觉得满意吗?】 第77章 岁谂安思绪饥渴难耐,心里暗戳戳对系统比了个小中指:「满意你个锤子,你这样安排,不是让整个客栈的伙计都看见我师尊的穿成这样了吗!」 系统:【y(^_^)y】 岁谂安恨不得把手伸进自己的脑子里给这个贱兮兮插件一巴掌! 此刻,穆云之好奇地问:「对了,我抱着你上轿子的时候,这个东西刚好掉在地上,这是哪来的?」 岁谂安垂眸扫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这不都是他从叶南风身上搜来的「赃物」吗! 那些出现在穆云之手中亮闪闪的匕首和大大小小暗器都不是俗物,若是穆云之追究起来,不仅自己这一身武学的本领瞒不住,就连叶南风的死因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岁谂安很快装作没事的样子:「您说这些?这是我独自跑去碧云门之前,与你时常在一起的叶前辈送给我的,他担心我在路上遇到危险,故而将这些器物交给我防身。」 穆云之松一口气:「原来如此,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不告而别,把我吓得不轻。」 之前没有提起叶南风,并非是因为他冷漠无情,而是从始至终,他都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眼前发生的一桩桩麻烦事上,无暇顾及其他。 想到这,岁谂安心中也宽慰不少:「对了师尊,江兄他们人呢?」 穆云之:「陶儿需要人照顾,我安排他们去另一间屋子了,今夜只有我留下来照顾你。」 「什么?」 少年的胸口狂跳几拍。 对于旁人来说,这可能只是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可是对于岁谂安来说,脑海里早已形成了夜里与穆云之不可描述的画面。 第149页 长期的疏离感已经养成他偷吃的习惯,如今穆云之主动答应与他同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绝妙良机。 「岁安,你头上怎么都是汗?」穆云之抬手为他擦拭,「怎么感觉你神色都变得紧张兮兮起来了。」 少年因内力充盈,一旦紧张起来,身上也比从前发热得更加迅速,便随便编了个藉口:「师尊,我感觉浑身是汗,黏煳煳的,沐浴完应该就好了。」 「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着凉的好。」穆云之摇头,「就这样睡吧。」 「不可!」少年目光坚定,几乎要跳起来,「师尊,我真的好多天没洗过澡了!我想沐浴!」 穆云之见他竟如此洁癖,拗不过他,只得答应:「那好吧……我让伙计再打桶热水过来。」 穆云之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轻轻一拍,随即起身。 伙计端来热水桶,备好洗澡水,窄小的屋子顿时充满蒸汽,令人视线模煳。 岁谂安一丝.不挂钻进浴桶,连自己身上的脏衣服也一同扔进水里浸泡。 滚烫的水温刺激着他浆煳一般的神智,他的身体却渐渐降了温。 他趴在浴桶边缘,捂住喷出热气的口鼻,心有余悸地暗骂自己怎么这般没出息。 待会若再表现得这般热情,恐怕就要惹穆云之心中生疑了。 「嗯……你把你的衣服都洗了,待会该穿什么?」白衣人进门时,刚好看见他与身上的衣物泡在一起。 岁谂安顺口答道:「我可以穿师尊的衣服。」 穆云之:「……」 空气凝固了半晌,岁谂安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达到与穆云之如此亲密的关系,只得改口:「我待会把衣服拧干,穿上去外面跑两圈就好了。」 穆云之抿唇不语,许久才嘆息:「说什么呢,你穿成这样跑出去,岂不是要染上风寒,幸好我还留着谂安曾经的衣物,可以拿给你。」 岁谂安闻言诧异,等到看见穆云之将衣物摆放在木桶旁边的椅子上,才意识到这些真是三年前自己穿过的那些衣服。 上一世的他已经死了三年,他以为穆云之会将这些脏兮兮的衣服烧了或是丢了,没想到不仅留着,还时刻待在身边。 「我记得有人教过我,人死以后,家人要将他的衣服一併烧毁,师尊为何还要将它们留下?」 穆云之眼睫轻颤,低垂下来:「因为……因为……」 听见穆云之吞吞吐吐,岁谂安就知道一定又有个正直无私的理由等着自己。 穆云之最后却抿着唇什么都没说,岁谂安讶异地睁开眼,抬起了头。 穆云之像是想起了件难以启齿的心事,耳垂变得通红,拍拍那些衣物转过身道:「我给你放在旁边了,待会儿记得穿啊。」 他熘得很快,但不知为何,岁谂安瞧着那些衣服,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他换上曾经旧了的衣物,站在穆云之身后,深吸一口气:「师尊。」 岁谂安轻轻唤了一声,不是用自己的语气,可是刻意模仿前世自己的声音和语气,喊出了这句话。 对方听闻脸上明显闪过诧异,回头怔了片刻,目光与眼前的少年相聚。 片刻,他一步步走了过来:「岁安,你穿上了啊,嗯……真好看。」 岁谂安听到声音,顿时喉咙干涩,唿吸急促,但行动拘谨的很,等到对方走到眼前,身子就赶紧背了过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清楚对方方才诧异的眼神是看到从前的徒弟才出现的,不止眼神,就连温柔的声音,也似乎只在当他是第一任徒弟时,才给予过他。 前一世的他在穆云之的心中,其实并不止是徒弟那么简单……他怎么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到现在才发现! 穆云之注意到他身躯发抖,在他身后轻拍着他的后背道:「岁安,你是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 他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几乎达到顶峰,他甚至想要回握住对方的手,道出自己就是隐藏多年的心意和原本的身份。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道:「师尊,其实我就是……」 【警告!警告!不可直接口述你的身份!否则你将会被视为bug,被系统驱逐出境!】 系统的警告声敲锣打鼓响彻耳畔,岁谂安方才心中酝酿的情绪一瞬间全部落空。 这个世界偏偏给他立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不能让他取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名字,也不让他透露自己身份半个字。 不让他直接口述,又不让他用其他方式引导,让穆云之故意认为他们是两个人,创造一个bug让他復活。 为什么,为什么穆云之明明心里有他,他们现在偏偏走到现在这难以回头的地步! 「师尊,你身上常常带着琵琶的弦丝,可我从未见过你弹琵琶。」他开始试着找回他们从前的回忆,「弟子想听你弹琵琶。」 穆云之闻言,眨眨眼道:「你想听琵琶?嗯……等过几日,我去找个琵琶给你弹一曲就是了,不过,我如今的琴技可不如从前了。」 说到这,他目光黯淡,似乎想起了难过的往事。 岁谂安紧接着道:「师尊弹的曲,若是有人说难听,那他定是有眼无珠,若被我听见,我就砍下那个人的舌头,让他从此以后都不敢随便说话。」 第150页 「岁安。」穆云之既欣慰有人帮自己说话,又讨厌徒弟口中随便蹦出打打杀杀,「日后不可以再出此言了,要为自己积攒口业,不然……」 说到这,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不然,会变得像你师兄那样,我已经失去过很多人,不希望你与他一样。」 穆云之参禅几年,隐藏在高手锋芒之下的,是颗脆弱又孤独的心。 岁谂安眼下他见穆云之难过,心中的痛意更深。 他知道自己活了,穆云之却以为他乘鹤西去,与他天人两隔。 即便他觉得两人待在一处就是快乐,可对穆云之来说,这不过是普通的师徒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师尊,你就没有想过,师兄还有活着的可能?」他盯着穆云之的眼睛,想寻求一个答案。 穆云之抬起眼皮,扬起一抹透着绝望的笑:「他的头被我亲手埋进土壤,他的身体被我认了又认,除非这世上有神仙,否则他绝无生还的机会。」 这话一出,岁谂安腕骨上的佛珠,拔高了声调:「师尊既然都相信转世轮迴一说,为何不能相信有神仙能让人能起死回生?」 穆云之听他口出此言,居然真的笑出声来:「所谓的转世重生,都是些人们的幻想,即便他真的重新投胎,我也不会知晓哪一个婴儿是他。」 岁谂安想说的话全被卡在喉咙,心道真是奇怪,古人不是一向迷信相信玄学的,怎么轮到穆云之身上,只相信轮迴,不相信因果缘分能创造出奇蹟? 他心中愤恨,不自觉抓住穆云之手掌,嘴唇一动,动舌在他的掌心扫了一下,对方蓦地惊恐缩回:「岁安!你作甚!」 岁谂安像是只做错事的小狗,眼眶红红的,低声道:「弟子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师尊想不通,所以才……」 啪的一声。 穆云之扇了他一巴掌,满脸牴触:「下次绝不可再如此放肆……我是你师父!」 后面的话,穆云之实在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气势汹汹转身走出房门,将少年独自留在原处。 岁谂安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不过是在捂住唇时故意用舌尖逗了逗对方,居然能带给师尊如此大的反应。 就像是……吃了苍蝇那样,全身上下充满着嫌弃与牴触。 岁谂安希望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可做出了令对方不喜欢的事,他也知是自己错了,就出言挽回:「师尊,是我不好失了分寸,你不要生气怨我……」 他话语间透着悔意,屋内却早已没了第二人。 系统:【宿主何必难过,目前主线进度百分之63,只要你再接再厉,直至江左龙成神,就有突破桎梏,让穆云之知晓你身份的机会。】 「……」岁谂安莫名恼火,「任务!任务!我做了那么多任务!你们最后回报了我什么!」 砰的一声!岁谂安抬袖扫荡,桌子上的粥碗竟当场四分五裂,嘣了满地。 【……】系统似乎被他吓得有些短路,许久才道,【以现在的经验累计,宿主已经达到78级了,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成功升到一百级,若再此之前直接去杀江左龙,会被这个世界认定为反派boss,驱逐出去。】 「呵,你们随随便便一个反派都伤的了他,偏我就不行?」岁谂安眼底青黑,语气揶揄,「说白了,是你们故意折腾我,折磨我。」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就算你在现实中过马路,逛超市,都是一样需要遵守规则的。】 岁谂安觉得系统的话实在是荒谬可笑。 说是让他主宰世界,最后却是让自己不停被主宰。 他实在是受够了! 想到这,他不再辩驳,直接捡起地上最锋利的碎瓷片,冲出了屋子。 第78章 客栈的廊道光线昏暗,生意并不景气,周围亮灯的房间微乎其微,窗外蛐蛐的叫声比平时更为吵嚷。 岁谂安瘦长的人影在廊内飘荡,像是散发着寒气的鬼影,寻找着想要索命的目标。 他手握着碎瓷片,连靴子都没穿,漫无目的地走在腐朽的木地板上,没走几步,就听见隔壁传来急切的谈话声。 「都说了不让你进城,既然你徒弟已经醒了,咱们就赶紧收拾收拾快离开这,别被红莲教的人找到了!」 是江左龙在里面秉烛夜谈。 岁谂安后背紧紧贴着门框旁边的墙壁,暗中窃听。 穆云之:「我徒弟还病着,你不要这么大声。」 江左龙快要喊出来:「你把我的刀藏起来了,我能不着急吗,话说,我已经在客栈里喝了不少水了,为何还是静脉堵塞,使不出功力?你是不是又偷偷对我下了毒?」 岁谂安心道穆云之果真对江左龙足够了解,知道若不使用非常手段,对方定会找机会逃,根本不会留下来任由他们摆布。 只不过前期的做戏与江左龙做朋友就已经让他极度内耗,现在自己的心上人与对方共处一室,还时不时传来愉悦的交谈,更令他心中的愤怒到达极点。 穆云之:「你对我还有用处,所以我还不能放你走。」 岁谂安听见江左龙的声音与以往不同,多了些许尖锐:「穆公子,我觉得这一路我已足够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了,你想也知道,我不会对你的徒弟下手,就算我是个烂货,也应该对这个小丫头下种,而不是对你那个徒弟有非分之想吧!你何苦要如此折磨我呢!」 第151页 「……抱歉,我需要你身上的绝世秘籍,这一路上,你教给我的心诀我只记了七成,只要你再多替我巩固一下,我就放你走。」 江左龙打哈哈:「穆云之,你当我傻,我全部教给了你,你定会直接杀了我吧。」 穆云之挑眉:「我岂会是你想的那种人。」 江左龙压低声音:「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辨别不清了。」 「……罢了,江左龙,我不逼你从头到尾讲与我听,我只给你背一遍心诀,你只说是与不是。」穆云之清了下嗓子,当真开始背诵起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他口条表述得极为清晰,站在门外的岁谂安闻言蹙眉心道,若这些心诀当真是江左龙的绝世秘籍,那他岂不是不用讨好江左龙也能学到了。 那些如经书一般的心诀文字涌进少年的脑海,被他一字一句地统统记住。 直到穆云之停下,江左龙才出声道:「你中间有一处错了。」 穆云之:「是哪一处?」 江左龙:「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被你说成水循万物而诱其生。」 屋外的岁谂安听闻江左龙问的这句话,不免收紧了放在门上的手指。 水循万物而诱其生,江左龙不愧是天生对武学就有足够的观察力的主角,连一句微妙的细节都不放过。 穆云之却似乎无意这其中背错的一句,沉默片刻,忽听江左龙发出淡漠的微笑:「话说,除了武学之外,这个世上有很多你理解不了的事,你就没考虑过,那个长得与岁谂安一模一样的新徒弟,真正的身份会是谁吗?」 江左龙这一番话说完,穆云之本波澜不惊的心底再次被震动,抬头道:「你在说什么?」 江左龙:「我只是提醒你,仔细看看身边,不要确定他一定不是,那少年演起戏来,真是无人能称第一。」 后面的话岁谂安不敢听,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在江左龙那里被证实了。 剩下的就要靠穆云之自己悟了,对方显然没被江左龙的话语说服,最后只丢下一句:「休要再说这样引我误会的话,否则我定不饶你!」 说罢,就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江左龙仍不放弃,朝他身后喊道:「你是没有看见他在你背后是怎样一张面孔,难道你看见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临开门时,他回头道:「江左龙,我之所以我没有杀你,是敬你有侠义之心,如今我已学会了你身上的功法,不会再将你留在身边,你我就此别过吧,告辞。」 「穆公子……」江左龙眼中透着些许诧异,「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 门咿呀一下打开,他还未看清门口的情况,就听一声划破空气的异响。 起初,江左龙以为那是匕首插进柜子的声音,可是再接着,就见到巨大的火光从东边的墙上扑过来。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声浪。 江左龙没有想得太多,那一刻,他全都是凭藉着本能在保护身前的人,等到恢復神智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满是破布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因为客栈莫名其妙爆炸的缘故,穆云之身上沾满了鲜血,眼睛也紧紧闭着。 江左龙喊了几声未果,转头看见客栈被炸出的窟窿外面,浓烟密布,周围似乎还有爆炸的声音。 这是……有人在用火药恶意攻城! 江左龙的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知道危险快要来临,连忙抱紧身下人的身躯逃出去。 不过他也没想到即将传到自己身上的爆炸传进来的气浪竟然都被穆云之抵挡了去,而自己毫髮无伤,死里逃生,定是上辈子肯定是救了神仙,运气才会这么好。 「穆公子,你还清醒着吗?」 刚把人抬起来一点,就被穆云之用虚弱的力气推着:「走……快走……」 江左龙微怔,心中对穆云之的恨意削弱了几分,心道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关心他的安危,穆云之果然从心底就没想过害他。 「走什么啊,你给我下了毒,没有你的解药,我去找谁去?」 穆云之闭着眼睛:「不用管我……」 「……」江左龙沉默半晌,「好吧,算我欠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抱紧对方的身躯转过身,去拍拍躺在睡榻上的陶儿。 「丫头,醒醒!出事了!」 见对方未睁眼,他只得伸出一只手,将人驮在身上,左顾右盼起来。 奇怪,那个徒弟哪里去了?以前只要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少年定然会现身从中给他惹麻烦,怎么现在迟迟不见少年的踪影? 算了算了,先把穆云之和那小丫头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想到这,江左龙直起身子,还未出门,就感觉后脖颈被人横噼一掌。 这一掌力道奇大,却不足以让江左龙昏迷,穆云之的身子从身上滑落,他捂住顿痛的脖颈,转头看向身后。 然而,他看见的却是个令他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是你……」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一脚踢中面颊,失去了意识。 穆云之的身躯被人一点点拖着,从客栈被炸出的巨大窟窿内一跃而下。 …… 城内早已变得乌烟瘴气,火药造成的伤亡已经让整座城陷入混乱。 陶儿早早骑着匹马,带着穆云之离开方才的客栈,等到车门时,发现门口围满了逃难的人。 第152页 她当机立断换了条路,带着穆云之从小路穿过,来到较为荒芜的山间。 「到这里应该没人了。」她心怀侥倖地下马,把马绳捆在树上猴,又扯着穆云之的衣衫将他一起拽下马。 穆云之仍是闭着双眼失去意识,陶儿在他面前蹲下,去摸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翻完最后一个药瓶,陶儿疲惫地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为什么还是一无所获? 她不甘心地再去翻了一遍,再去摸衣袖的时候,似乎摸到了一样硬硬的圆珠。 而且还是在手肘的位置缝着,看上去好像是用一块布兜着缝在里面的。 她正要细看看,忽然腕骨被一只手攥住。 穆云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你……为何……」 话没说完,陶儿就用帕子堵住他的嘴。 「公子,你不要怪陶儿,只要你不乱动,我会看在你曾经的过往上留你一命的。」 她话说完,就扯出口袋里随身带着的白绫,将穆云之的手捆了起来。 可是刚绑上一根手指头,就被穆云之用巧劲儿挣脱,掏出随身携带的琴丝挡在胸前。 他声音喑哑:「你要找我身上舍利子?」 少女似乎被他看穿心事,牙齿咬着下唇道:「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做戏瞒你,劝你老老实实让我拿走舍利子,否则,就休要怪我……」 长剑从她身后抽出来时泛着寒光,对准穆云之的衣服,就要刺下去—— 可是,陶儿怎么都没有想到,正当她要捅进去的时候,忽然余光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飞射而来。 若再晚一剎那,陶儿的要害就会被匕首刺中,她转身一看,十步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双眸布满血丝的少年,对方的步伐像是脚踏着地狱的业火。 「别碰我的人。」 第79章 树枝与碎石零落一地,陶儿的双眼瞪得熘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那精心策划、看似无懈可击的计谋,竟然会被人横插一脚,生生破坏了! 那少年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鸷:「陶儿,师尊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你为何要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难道真的是受了碧云门门主的蛊惑,才让你心生贪念,想要夺取那舍利子吗?」 陶儿竟从这话中听出骇人的杀意,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刻。 不错,她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舍利子。 早在三年前,她听说了江南王家藏着的两枚舍利子,又亲眼见证了碧云门门主对舍利子的执着,才生出了想要舍利子的决心,不过这一切并非为了碧云门门主,而是为了她的今后。 在古代,女子生存本就要依附于旁人,唯有自己变强,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岁谂安毫不畏惧地走上前,目光坚定如铁:「其实,你知道另一颗舍利子被师尊藏了起来后,就认定他将舍利子带在身上了,只可惜你的计划早已被我识破,在客栈爆炸后我就想办法从身后跟踪,可算追上了你,当下你若敢对师尊不利,我必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陶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小子,你如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偏要拿舍利子,你能拿我怎么样!就凭你这点微末的本事,也想保护得了穆云之的安全?」 陶儿剑舞如风,剑光闪烁间,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然而,岁谂安却如游龙般灵活,身形飘忽不定。他掌心一挥,如火苗般的金光跳跃,直指陶儿的要害。 几招下来,陶儿被岁谂安的掌法逼得大为震惊。她原本以为这个毫无内力的少年不过是虚张声势,却没想到他的招式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岁谂安不仅巧妙地避过了她的攻击,甚至还反过来拍上了她的后背。 这一击精准无比,正中嵴椎最薄弱的那一点,陶儿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忍不住「啊」了一声,连连后退。 岁谂安眉头紧锁,声音冷酷而镇定:「陶儿,你心思歹毒,那日在山上,我就应当让你自生自灭。」 然而,陶儿面无悔意,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岁谂安:「岁安,实话告诉你,那日我早就意识清醒,听到你们的说话声才故意趴在你们面前假装被车碾过。你以为换条路我就不能在路上跟着你们了吗?」 岁谂安闻言,心中怒火如狂澜般汹涌澎湃。他深知陶儿所言非虚,这个狡猾的女人确实拥有诸多手段,足以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然而,此刻的他,却不能让愤怒沖昏头脑。他必须保持冷静,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故。 他身法诡谲,宛如鬼魅般穿梭在剑影之中,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掌都精准无比。真气在他掌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直刺陶儿的心口。 陶儿脸色骤变,急忙侧身躲避,然而,岁谂安的掌法太过凌厉,她终究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衣襟被划破,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你竟然……」陶儿捂住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高超的真气和内力。 岁谂安冷哼一声,并未理会陶儿的惊讶。他知道,此刻的陶儿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他转头看向身后,只见穆云之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再次昏迷过去,脸色苍白如纸。 第153页 陶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突然从袖口中掏出两根银针,朝身后一挥。银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射向穆云之。岁谂安见状,心中一紧,他知道,这两根银针若是击中穆云之,后果不堪设想。 「你休想得逞!」岁谂安怒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穆云之身前。他伸出右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两根银针。 陶儿见状,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岁谂安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且成功拦截住她的银针。 她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再无翻盘的可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会再来找你復仇的!」她咬了咬牙,丢出一颗绿色的烟雾弹,转身逃入了夜色之中。 浓烟散尽,岁谂安并未追击,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救治穆云之。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穆云之的伤势。只见穆云之的双目紧闭,唿吸微弱,显然是因方才的爆炸伤得不轻。 他的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怜惜。他小心翼翼地将穆云之抱起,准备带他去附近找个能医治的地方:「从今往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城内因突如其来的火药爆炸而陷入一片混乱。 岁谂安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果然是红莲教为了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而採取的疯狂行动。他们不仅用火药炸毁了所有客栈,还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的踪迹,手段残忍而狠辣。 江左龙的下落早已不知所踪,岁谂安无奈之下,只能带着穆云之躲进了一座破庙。 这座庙宇早已破败不堪,屋顶漏雨,墙壁斑驳,但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穆云之的眼眸才缓缓睁开,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疲惫与迷茫。他微微张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石头磨砂过:「我这是在哪……」 岁谂安心中一喜,急忙握紧穆云之的手,关切地说道:「师尊!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弟子有多担心……」 然而,话未说完,穆云之就捂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眉头紧锁:「我一直记得你当时在与陶儿对峙,当下是带我跑到哪儿来了?」 岁谂安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当初听见爆炸声就觉得你一定受了伤,所以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这里是座庙宇,我本是想带你找个大夫疗伤的,可附近医馆都关了门,我只能带你来了这儿。」他的眼神坚定而真挚,透露出对眼前之人的深深关怀。 穆云之的眉头并未因此舒展,反而更加紧皱。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有水吗……?」 岁谂安急忙回应:「师尊,我去给您找。」 穆云之点头,等对方走后,心中的疑惑并未消散:「奇怪,为何他方才与陶儿过招时武艺突飞勐进,出现的时机又如此巧合?他究竟是谁?为何而来?」 穆云之看见了方才在战场上少年与陶儿的对峙,难免心生疑虑,从最初的惊讶转变为不敢置信,再到现在的惊慌。 岁安身上本该内力全无,却拥有能击败陶儿的实力,在他亲眼见证下使出那样高强的功法,想必他身上的武功远超出他的想像。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如同夜行的猎豹,步步紧逼。穆云之听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唿吸也逐渐变得沉重。 有人来了! 他靠在庙宇的樑柱中静静等待,没过多久,三个衣衫褴褛、满脸鬍渣的流浪汉突然现身,他们目光相对,顿时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流浪汉狞笑着逼近穆云之,口中吐露出下流的言辞:「哟,一位美人怎地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外?不如随我坐得近些,让与我们好好聊聊。」 在那片荒凉之地,流浪汉的目光如同饥渴的野兽,紧紧锁定了穆云之。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邪恶的火焰,那种欲望如同被囚禁已久的野兽,一旦释放便难以遏制。 穆云之抬头看了看这群乞丐,心中一阵苦涩,他知道自己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们宰割。随即咬了咬牙,努力保持镇定,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乞丐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他们指着旁边的庙宇,说道:「这个地盘是我们好早就占据的,你要么赶紧滚开,别妨碍我们!要么与我们玩玩,我就答应借你住一晚……」 乱世之中,流氓无赖横行,穆云之虽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在那流浪汉的眼中,他却如废墟中顽强绽放的一朵花,既脆弱又充满诱惑。流浪汉的心中涌动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幻想着自己能将这朵花摘下,肆意践踏,享受那短暂的征服与占有。 穆云之心中一沉,他知道绝不能让这群乞丐得逞,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他们:「这座庙宇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你们就算是饥渴难耐,也得顾及下天上的神仙……」 然而,乞丐们根本不听他的话。他们开始推搡穆云之,眯着眼道:「爷爷我从不信神仙,不过若是与你红尘作伴,不就比神仙还快活了……」 穆云之虽然身体虚弱,但他仍然奋力抵抗。他用身后的樑柱当做挡箭牌护住自己,不让乞丐们靠近。 乞丐们见状,更加愤怒了。他们开始拿着木棍对穆云之胡乱进攻,想要把他打倒。穆云之敏捷不比从前,左腿顽疾受创,感到一阵阵剧痛传来。 第154页 这时,一个乞丐突然大声喊道:「噢!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穆云之!那人就喜欢额头上挂着珠链!」 其他乞丐听了这话,也都纷纷附和起来:「我也见过穆云之的画像,原来京城美名一时的穆小公子竟变得如此落魄,我瞧着真真叫人心疼啊,还不快过来让爷好好疼一疼。」 他们说完纷纷仰头大笑。 穆云之心中一动,他知道京城与自己的家族早已物是人非,而他心里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冷笑一声,说道:「就算你们拿我的境地嘲笑又如何?不过是几个害群之马,加快王朝覆灭的败类!」 乞丐们见穆云之境地如此还能嘴硬,更加恼羞成怒。他们加大了力度,想要彻底打垮穆云之。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些骯脏的幻想,每一次想像都让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他渴望看到穆云之在他面前屈服,听到他的哀求和哭泣,那将是他最大的满足和荣耀。 可穆云之半跪在地,也仍未作出屈服姿态,其中一个流氓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对方沾染着血的柔滑肌肤,仿佛这副身躯已经在他的掌心任他把玩儿。 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穆云之。 然而,就在他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对方身穿黑色长袍,手持一把锋利的宝剑,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乞丐。 「我要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岁谂安双目空洞道了句,身形如闪电般沖向乞丐们。 他的剑法凌厉无比,只见剑光一闪,其中一个乞丐的腰部便被斩断,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发出悽厉的惨叫声。 「啊……来人啊!」 另一个乞丐见状,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沖向岁谂安。 然而,他身为普通人的攻击在岁谂安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岁谂安轻松地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反手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个乞丐瞪大了眼睛,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其他的乞丐也被岁谂安的剑法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但岁谂安并没有放过他们,他的剑继续挥舞着,将他们一个个击倒在地。 一时间,破败的庙宇中充满了惨叫声和血腥味。那些乞丐被打得面目全非,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破了相。 「好……好汉,我们错了,求……求您饶过我们吧……」 一个乞丐奄奄一息抬起手,含煳不清说道。 然而,剑锋在他眼前一挑,那人的半根手指飞溅而出。 惨叫声环绕耳畔,很快,其他打得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流浪汉都面无血色,再不敢出声。 岁谂安收起宝剑,转身走向穆云之。 「师尊。」岁谂安眼中透着复杂的关切,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 穆云之点了点头,被对方搀扶着站起来,继续踏上了逃亡的路途。经歷了这次事件,他心中的隔阂似乎消散了一些。 但是对方身份可疑,他内心深处的疑虑依旧留存未消。 走出破庙,他见街道无人,才抱紧对方的肩膀,轻生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保护我?从见我的第一面到现在,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对我演戏?」 岁谂安停下脚步,心情异常复杂。 他刚刚当天当着穆云之的面动武,对方误会与怀疑都实属正常,可被对方如此质问,他还是会难免感觉到心如刀绞。 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在师尊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穆云之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抱歉,是我心思过重,伤到你了。」 然而,岁谂安此时已经被愤怒和嫉妒沖昏了头脑,他又走了几步,就忍无可忍,他勐地抓住穆云之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穆云之惊讶地看着岁谂安,他试图挣脱岁谂安的束缚,但却发现岁谂安的臂力大得惊人。 岁谂安低下头,狠狠地堵住了穆云之的唇。他的纠缠霸道而激烈,仿佛要将穆云之整个人吞噬进去。穆云之瞪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了岁谂安唇瓣的炽热和压迫,以及他内心的愤怒和不安。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岁谂安终于松开了穆云之。他喘着粗气,眼神中依然带着几分愤怒和迷茫。 穆云之擦了擦嘴唇,他看着岁谂安,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他哑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岁谂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冲动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岁谂安低声道歉,「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穆云之看着岁谂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曾经最关心的陶儿,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想好好对待的徒弟,对他有非分之想。 他轻轻推开岁谂安的手,后撤几步:「别过来,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第80章 月色如水,青石板路映照出穆云之苍白的面容。 少年双目呆滞。 他方才是情难自制轻薄了穆云之不错,可好歹他也顶着与上一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对方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再不想见到他。 第155页 「师……穆公子!」 穆云之听到这个称唿,也未曾停下脚步,拖着残破的身躯走过满是疮痍的巷道,岁谂安不肯放弃,转身拉住他的手:「我不想你一人走,你要去哪儿?」 穆云之挣脱开来:「我想去哪里,都与你毫无干系。」 岁谂安脸上尽显绝望,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穆云之会如此牴触自己。他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苍白的回答:「我只是担心你。」 穆云之的脸被碎发遮得看不清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之间的师徒情分已经结束,你用不着担心我。」 岁谂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冲着穆云之的背影,大声喊道:「师尊,你好好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 穆云之闻言微怔。 下一秒,他缓缓转过身,勾唇冷笑:「你要说你就是我曾经的徒弟,那个身首异处的岁谂安么?」 「……」 「我早就观察过你的相貌和行为举止,虽然与岁谂安极为相似,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没有易容术,我无从得知你是从哪个势力派过来到我身边的人,易容成我的徒弟,是想从我的身上得到舍利子吗?」 「……」 岁谂安脸涨得通红。 「不想说也无妨,只不过你不要代入身份过久,最终都忘了自己是谁。」 穆云之知道,不把话说得重些,是赶不走眼前这位身份成谜的少年的。 他知道少年曾经救他于水火,但他希望养出的是真挚的师徒之情,而不是对皮相的贪念和欲望。 更何况,他非常讨厌他人的欺骗。 想到这,喉咙突然一阵腥膻涌出,他忍不住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穆云之不想被人看见自己难堪的一幕,只眉头微蹙,声音冷淡而平静:「对了,我要我的包裹和我的剑。」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尊,只要你跟我走,这些我能都给你。」 ……也罢,不给就不给吧,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 「哦。」穆云之态度冷淡,「那都留给你吧,我不要了。」 「师尊……」 无论他怎么叫,穆云之的脚步都没有再为他停留。 穆云之身心俱疲,他想尽快离开这片陌生的土地,寻找一处可以让他心灵得到安宁的地方。他躲避周围的追兵,走到一处马棚。 里面还有几匹未被抢走的马,他随便挑选了一只,牵了出来。 他摸了摸马背,感受着它的温顺与忠诚。 然而,就在他准备跨上马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尊。」那声音阴恻恻的,带着一丝威胁和警告。穆云之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他,「你一定要固执地与我分开?」 少年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不满:「你可知道这附近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你?」 穆云之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个少年不好对付。他身上受着伤,也不想与对方动手,于是便选择了沉默。 而后不顾周围是否有人,直接跨上马。 要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一个人威胁,他也不必再想着给徒弟报仇了。遂紧紧拉着缰绳不放,以防身体虚弱不慎被马匹甩下去,遂开始操纵马儿的方向。 忽然,一只手替他拉住缰绳,同时揽上他的腰肢,一同跨坐在马上。 穆云之回头看见来人,瞳孔骤然收缩。 「师尊。」少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命令般,「别独自行走了,与我回去吧。」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穆云之不寒而慄,他只想快点逃离出对方的视线,却不曾想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他身上受着伤,也不想与对方动手,方才少年的实力已经让他亲眼看见。 想到这,穆云之索性心一横,挣脱腰上的束缚,直接翻身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穆云之!穆云之!」岁谂安见状,急忙沖了过来。然而,穆云之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艰难地站起身。 看吧,连名字都直接喊出来,真是连装都不装了。 穆云之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身上的伤有多疼,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瘸一拐朝着另个方向跑走。 前方,是一户农家。 农家的主屋是用黄泥和稻草混合砌成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显得朴素而温暖。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棒,金黄色的玉米粒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辣椒则像是点缀其间的红宝石,散发着淡淡的辣香。 穆云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敲响农家的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朴实的中年男子的面孔。 男子见他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吓了一跳:「这位兄弟,看你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吧?要不要进来歇歇脚?」 穆云之微微点头,回头瞄了一眼,见无人追上,才放心地转头声音喑哑道:「多谢好意,我确实需要一处地方稍作休息,能让我先进去吗?」 男子立刻敞开门:「那就快进来吧,外面都是战火硝烟,别被连累了。我是这里的农户,名叫阿虎,这是我妻子阿芳,放心,我们都不是坏人。」 阿芳从屋内走出,她的头髮简单地挽成了一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住,几缕髮丝不经意间垂落在耳边,增添了几分柔美。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布衣,微笑着说:「看你这身衣服都破了,换上这件吧,虽然不是新的,但总比穿着破烂的好。」 第156页 穆云之接过衣物,感激地说:「真是太感谢了,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阿虎摆了摆手:「哎,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一会儿,阿芳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几块自家腌制的咸菜,香气扑鼻。她刚把面摆到桌上,就看见穆云之穿着一身崭新的淡蓝色长袍掀开帘子走近,不由脸颊一红,垂下了头。 「公子,面煮好了,快坐下吃点。」 穆云之听话坐下,虽腹中飢饿,却迟迟没有动筷。 阿芳在一旁关心地问:「怎么?不合胃口还是身上不舒服?看你身上有不少伤痕,要不要我给你找些草药敷一敷?」 穆云之抬起眉毛:「你这都有哪些草药?」 阿芳忙活起来,很快就找来了家里备着的草药,递给他看,穆云之见这些草药的确是寻常自己常备清热解毒的药,这才放心,便亲自磨成药渣。 阿芳执意让他上床躺着,他也没坚持,敷上药膏便进了屋子。 待他没了声音,阿芳压低了声音,对着阿虎耳语:「你看他,虽然一身破烂,但额头那珠玉吊坠可是上等货色,还有他腰上那个佩玉,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们若是能得了这些东西,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阿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没错,而且他现在伤势严重,对我们来说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他现在睡熟了,我们赶快动手。」 阿芳沉思片刻,又有些犹豫:「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他醒过来,我们可就麻烦了。」 阿虎轻蔑一笑:「放心吧,我给他敷的草药里面掺了一些迷药,足够让他睡到明天早晨。到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做的呢?」 阿芳听了这话,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残忍的决心:「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赌上一把。」 两人商议完毕,便各自准备起来。阿芳拿出了放在厨房砧板上的菜刀,阿虎则检查了一遍门窗,确保没有人能够轻易逃脱。一切准备就绪,他们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夜深,农家的院落显得异常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打破这份沉默。 穆云之的房门被人悄然打开。 门外,走到床前盯着上面的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阿芳纤细的手指轻轻地伸向穆云之的衣领,她的动作缓慢而狡猾,仿佛在试探着什么。她的指尖轻轻挑开穆云之的衣服。 阿芳试图揭开更多布料找出藏匿的珠宝,谁知她看见那雪白的肌肤时,眼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好奇和欲望。 她的唿吸变得急促,脸上的表情扭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善良 「怎么了阿芳?你怎么还不动手?」 「虎哥,你看……他长得真美……」 「是么?」 阿虎则在一旁註视着,他的目光在扫过穆云之的面庞时,竟从上面看出一丝脆弱感,霎时间,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展现出内心的兴奋和躁动。 「哟,还真是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他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似乎在期待着触碰穆云之身体的瞬间。阿芳的身体微微前倾,贪婪地嗅着穆云之身上的香气。 然而,就在阿虎的手指即将触及穆云之的肌肤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他的手腕蓦地一痛,他轻叫了声,低头一看,上面被锐利的瓷片没入。 阿芳见状大惊失色,在阴暗的房间内缩成一团,瞳孔收缩望着眼前出现的人。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 穆云之在睡梦中好像听见有声响,睁开双目。 可是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他走下睡榻,正想出门弄点水,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师尊。」 少年冷峻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背靠在腐朽的门框上抱着臂,好似一幅赏心悦目的古画。 穆云之先是怀疑自己做梦,可听到窗外蛐蛐声尤为清晰,才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会在这?」 岁谂安:「师尊在哪里,做徒弟的自然就在哪里。」 穆云之指着他:「那对农户夫妻哪里去了?」 岁谂安沉默片刻:「师尊,他们并非表面上展露得那般单纯善良。」 「你把他们杀了?」 「没有。」 岁谂安咬紧下唇。 穆云之放下了手。 他无话可说。 能将那些地痞无赖残杀,又觊觎自己师父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对人心的了解,实在是太过低估了。 少年朝他缓缓靠近,穆云之步步后退:「你别过来。」 「我不过来,师尊要逃到哪里去?」岁谂安脚步并未停歇。 穆云之被他这话噎住。 是啊,江湖之大,却没有容身之处,他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能去哪。 难道他只能在此处任人宰割了吗? 岁谂安声音柔了下来:「师尊,你何不……」 话未说完,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颗绿色的珠子。 「不要过来!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 第81章 岁谂安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见对方把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第157页 那颗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碧色珠子,就像是石头被他咽进肚子里,岁谂安心中波澜起伏。 「师尊,你吃了什么?!」 穆云之面色苍白,冷道:「你们最想要的舍利子,既然你们想要它提升武功,那我就自己吸收,让你们所有人都没机会再得到。」 岁谂安瞳孔收缩:「师尊,我没有想得到舍利子!」 可方才吞下珠子那个人没管他后面说了什么,突然从窗户跳出去逃了。 「师尊!」 岁谂安快步追上穆云之匆匆离去的背影,可对方消失的同时,地上传来咚的一声。 是对方身上的白瓷瓶掉了。 岁谂安俯身捡起白瓷瓶,嘴唇因愤怒而泛着青白。 他还以为对方能明白他的心意,结果还是以为自己觊觎对方身上那颗藏着多年的舍利子。 而且,什么吸收舍利子……之前穆云之根本就没有吞下去! 「师尊,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容易被分散注意,放弃追你么。」 他紧握着穆云之曾放在口袋的青花瓷瓶,唇边透着阴森的弧度,大步流星追上去。 …… 树林间。 穆云之栓在外面的马匹早已没了踪影,也没追究究竟是谁捣的鬼,没有了马匹,他只能徒步而行。 没有了舍利子,对方应当不会再那么执着地跟着了吧。 穆云之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冲动,但是在这危难时刻,对方身份成谜,他就算毁掉舍利子也不能将此物交给他。 他不由加快了些脚步,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身体空落落的。 忽然,身后传来石子的沙沙声,穆云之心想岁谂安居然拿到舍利子还在追着自己,气得回头。 然而当他停下脚步,转身欲质问时,却惊见一群秃鹰飞过空中。 那些秃鹰身上长了几片赤色的羽毛,齐齐朝东边的方向飞去,穆云之心道不好。 这些秃鹰正是红莲教饲养的那些密探。 他们在这里飞翔,说明红莲教的身影也就在这附近。 得赶紧逃! 穆云之扭头就跑,哪知身后紧接着传来了马的嘶鸣。 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红莲教的少主——墨白凤,他的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揶揄与霸气。 墨白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穆云之:「穆公子,你真是让我找得好苦啊,我还以为今生今世都找不到你了呢。」 穆云之见状蹙眉:「墨白凤?你的鼻子还真是比狗还灵。」 墨白凤的髮丝被山风吹得扬起:「穆公子身上的香气,我的秃鹰无论去哪都能闻得到。」 身后传来红莲教手下的讥笑,眼中闪烁着贪婪和不怀好意的光芒。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们不要这样对穆公子无礼。」 见这声音颇为熟悉,穆云之抬起眼皮。 抬头刚好看到的是一名将原本的素衣换成红衣的女子。 「陶儿……」 穆云之在看到陶儿的那一刻,心脏剧烈地抽疼。 他难以置信:「陶儿,为何你要与墨白凤走在一起……」 「公子是觉得我应该更喜欢碧云门,因为没有碧云门,我就没有现在的武学造诣,可事实上,我想要得到你身上的舍利子,就不得不依附红莲教,替他们做事,只要你肯乖乖交出舍利子,我们就留你一命。」陶儿面不改色道。 穆云之:「你以为选择红莲教,他们就会把舍利子给你吗?」 陶儿面上充满自信:「少主对此有所承诺。」 墨白凤笑道:「不错,我承诺舍利子选择谁,就归谁,若我没猜错,那颗舍利子也没选择你吧。」 穆云之冷笑了声,没有回答。 他的眼神坚定而冷漠,尽管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但他的意志依旧坚不可摧。 穆云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腰间的剑柄,毫无忌讳的说道:「在我身上也好,不在也罢,我都绝不会把舍利子交给红莲教,你们以残害百姓为乐,根本不配得到如此圣洁的宝物!」 话音刚落,穆云之勐地抽出腰间的琴丝,虽然动作迟缓,但那一瞬间,他的气势如同勐虎下山,让周围的恶棍们都感到了一丝寒意。然而,他的身体终究支撑不住,弦丝还未完全刺出去,整个人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墨白凤感应到了穆云之的动作,他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围上来:「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有力气跟我们斗嘴?乖乖把身上的宝贝交出来,说不定我们心情好,还能给你个痛快。」 穆云之的骄傲不允许他就此屈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了嵴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这些鼠辈,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穆云之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和凄凉,陶儿知道他虎落平阳,没了还手之力,不由冷道:「舍利子在他的身上,我亲自去拿回来吧。」 墨白凤耸耸肩:「也好,正好他的好朋友刘基一直在求我不要杀他,现在他已经没有价值了,拿走了舍利子,就把他给我妹妹阿昭好了。」 「刘基……」穆云之如梦初醒。 对啊,他现在还剩下一个儿时的好友刘基。 这是唯一一个从发自内心真心待他的友人。 第158页 墨白凤目光示意陶儿和最近的下属一起接近穆云之,在他身上搜刮一通。 不到眨眼间的功夫,陶儿挑眉:「奇怪,舍利子呢?为何不在他的身上!」 另一下属道:「少主,我也没找到舍利子在何处!」 墨白凤蹙眉:「穆云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舍利子呢?」 穆云之冷笑道:「被我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此话一出,墨白凤的面上多了几分狡黠。 他掌心蓄力,打算用武力强迫穆云之开口,可是刚刚蓄力,就想起了什么,默默放下了。 陶儿抓着穆云之的肩膀,蹙眉问:「少主,眼下该如何是好?」 墨白凤默默转身,丢下一句:「用些迷药使他昏迷,我要当着刘基的面,亲自拷问他,再让天下所有游侠看看,曾经风云一时的穆公子,如今变成了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以后谁还敢与我红莲教作对!」 身后的下属点头应是。 周围的人群邪笑着围上来,都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殊不知自己刚走到距离中心人五步之遥,半空中就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你们红莲教总是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眼下有了与突厥人合作的本事,倒是敢胡作非为了,只可惜,你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半空中落下一道亮丽的身影。 陶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人从树林深处冲出,以她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先是一掌拍伤了身侧的红莲教下属,紧接着,自己连同穆云之的身躯一同被人抓走。 「拦住他们!」 其实,不止墨白凤,连穆云之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人带走,转眼间就藏匿进树丛中。 等他的身体被人放下时,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是那个相貌平平,满脸凝重,与他分别许久的江左龙。 穆云之眼中说不出的惊讶。 他还以为江左龙早已经当了红莲教的俘虏,现在一看,对方的命格比自己强硬太多。 「你看他作甚?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是谁救了你!」另一人说出这话,几乎揪起了穆云之的衣领。 穆云之这才看清,眼前的不仅是江左龙,还有一众穿着白衣的碧云门弟子和一位相貌清秀出众,神色满是不屑的女子。 眼前殷兰手中还抓着个被打晕的女子,是紧闭着双眸的陶儿。 江左龙半跪下来:「谢天谢地,我们恰巧在路上看见你身边这小丫头想要对你不敬,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还好你平安无事。」 穆云之摸着头,眼中充满着迷茫。 殷兰嘆了口气,放开他的衣襟:「你不必伤心难过,陶儿会对你做出这等丧心病狂背信弃义之事,是因为受到红莲教药物的影响。」 穆云之一怔:「你说的话……是何意?」 殷兰拎起陶儿一只手臂:「你可听说过红莲教有一种能迷惑人心智的药物?此药名叫醉仙丸,此药可以迷惑人们的心智,激发她们内心深处的欲望,任凭他们差遣,大部分红莲教下属都是这样被她操纵的,我方才把了她的脉,她体内也有醉仙丸的迹象」。」 穆云之双眸闪烁:「你说真的?」 这么说,陶儿并没有想害他…… 殷兰:「以我对这丫头的了解,她不会想害你。」 穆云之抿唇不语,江左龙像是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背:「多亏我在路上听到了声音,追踪下来,又发现了从你身上掉下的瓷瓶才找到你,否则,你就要被那姓墨的混帐带走了。」 穆云之摸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的许多贴身物品还带在身上,纳闷道:「奇怪,我明明……」 「还有,我刚刚一直想问。」江左龙左右环顾,好奇问,「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少年哪去了?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第82章 江左龙问了穆云之徒弟的事,可是对方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猜到几分,估计穆云之与那小子之间一定是出事了。 「罢了,多的事情我不想问,只有一点,你可千万别再下毒害我了,以后你若是再要害我,我绝不会再来救你,你看我被你折磨得多日没能使出功力,到现在都有些后怕呢。」 江左龙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警告。 穆云之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在另一边,殷兰冷着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陶儿的穴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穆云之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殷兰冷哼着回应:「自然是封住她的奇经八脉,我知道真正的她心性淳朴,是绝不可能害她心心念念的穆公子的,为了防止她做出自己不可挽回的事,我现在封住她的行动,等这个小丫头清醒以后,会感谢我。」 穆云之脸上的阴霾渐渐消散,他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殷兰一眼。 江左龙插话道:「穆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穆云之定了定神:「既然陶儿是因为这个药物性情大变,为今之计,是找到能为她解毒的办法,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在墨少主的地盘上救出刘基,我们做个计划,然后共同努力去亲自会一会墨白凤。」 殷兰冷嘲热讽地说:「先不说我答不答应与你合作,就凭你现在的伤势,恐怕很难在战斗中派上用场吧。」 穆云之轻咳了声:「你放心,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在达成目的之前,我绝不会轻易倒下。」 第159页 殷兰闻言冷笑:「不愧是曾经名撼京城的穆公子,只不过你没了这个,想必有心也无力吧。」 话音落下,一个精美的乐器落在他的眼前。 穆云之眼中闪过讶异:「我的琵琶!」 他将那把桐木琵琶爱不释手抱在怀中,自从岁谂安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摸过琵琶了,本以为自己不再需要此物,但是现在在看到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突然有了种回到当年的感觉。 就好像……他的徒弟谂安现在还在他的身边,还在默默守护着他。 江左龙扶上他的肩膀:「说来也巧,这东西是我们再路上碰见几个押送马车的红莲教下属与一个披散着头髮的男子打了一架,我在暗处看着,见其中一人身上居然背着这把琵琶,正想悄悄在那把这东西掉了个包,不曾想,就遇到了殷姑娘帮忙……」 殷兰蹙眉打断:「我是过去杀了那些红莲狗贼的!若不是你小子一直拖后腿纠缠我,我绝对会先一步把琵琶拿走!再不还给穆云之!」 穆云之听了二人的话,一面是感激之心溢于言表,另一面是被那人前半句话吸引了注意。 「你们看到了一辆马车?」 江左龙点头:「不错,我们看见了一辆马车,但是那辆马车的坐着的人我不知道是谁,我们去抢琵琶的时候,里面的人连一点忙都没帮,我怀疑……那里面的人根本就不会武功。」 穆云之:「你方才还说,有人与那些押送马车的人打起来了是吗?」 江左龙:「不错,我在暗处看着,那是一位穿着白衣蒙着面的侠客,身手不错,可是面容我没看清楚,可能是江湖中跑来与红莲教寻仇的吧。」 「寻仇……」 穆云之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想起那个刚与他分别的少年。 应该不会是他,他们之间分别不过半日,怎么会有时间去找红莲教打一架,或是寻仇呢。 再说,那个少年身份成谜,说不定也是红莲教的一员,不要什么都往好处去想,害自己受伤被骗。 殷兰见他始终沉默,冷道:「喂!你怎么被炸伤之后就像是灵魂被人换了一样,之前威胁我的那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呢?现在作的楚楚可怜给谁看。」 江左龙蹙眉插嘴:「殷姑娘,你少说几句,你也知道穆公子现在身上受的伤势太重,就别逼问他这么紧了,咱们赶紧共同想想办法,要去哪里找墨白凤,又不至于被他的妹妹和其他下属发现。」 此时,殷兰身后的一名女弟子说了话:「门主,我可以帮上忙,方才好像看见墨白凤朝西边去了,那里说不定就是他今夜要住着的地方,咱们悄悄过去看看吧。」 殷兰同意了她的说法,接着命令所有人跟上她的脚步,再命其中一人把昏迷不醒的陶儿背在身上。 江左龙伸出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搀扶着穆云之起身。两人缓缓走出藏匿之处,穆云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已然逃至另一座山峰之上。 原来走到这么远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墨白凤都没有找过来,殷兰的轻功,终究比他这个瘸了腿的人动作要灵活许多。 穆云之心下想着,随着队伍前行,他逐渐察觉,殷兰不仅步伐轻盈,就连碧云门的众弟子似乎也缺乏照顾伤者的意识,她们选择的道路尽是崎岖险峻之地,仿佛越危险的路越是她们的首选。 「她们也太不懂体贴他人了,怎能如此急着前行?」江左龙眉头紧锁,在一旁为穆云之打抱不平,转而对他说道,「咱们待会一定要想个办法打头阵,不然这个速度怎么能受得了?」 穆云之并未言语,只是默默跟随其后。 不久,殷兰突然止步。 「就是此处了吗?」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众人面前豁然开朗,一道壮观的瀑布如银河倾泻而下。 江左龙瞪大了双眼:「啊?你们确定没弄错?这瀑布之后还能有何物,莫非其中还藏着什么机关暗道不成?」 一位碧云门的女子迅速拔剑,剑尖直指江左龙的咽喉:「休要多言,你是在质疑我们碧云门的追踪之术吗?!」 江左龙连忙摆手,急忙改口:「不敢,不敢……」 殷兰瞥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我对机关术颇有研究,自然能窥见此处的玄机,只是……」 江左龙追问:「只是什么?」 殷兰继续说道:「只是我在考虑,若真有机关可入,必然会有守卫严加防范。你们不要着急,我们绕一条路,定能找到一条更为安全的路线。」 说完,她挥手示意众人随她从另一条小径前进。 江左龙和穆云之虽对这些女子的实力半信半疑,但在无其他良策之下,也只能顺从她们的指引,沿着蜿蜒的山路攀登而上,甚至被要求触摸岩壁,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没走多久,江左龙便抱怨起来:「若是我们触动了开门的机关倒还好,倘若不小心激活了陷阱,被箭矢暗器射成了筛子,那该如何是好?你的决策究竟靠不靠谱,别害得我们大家一同跟着你去送死啊。」 殷兰停下脚步,回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你若不愿服从我的指令,大可自行闯入刚才那道机关门,免得在我眼前碍眼。」 江左龙低下头,不再言语,但脸上满是对殷兰独断专行的不满。 穆云之虽然亦感疑惑,但眼下确实别无他法,唯有跟随她们继续前行。 第160页 忽然,一名碧云门的女弟子不慎踏断了一根枯枝,那细微的断裂声在静谧的林间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了碎石滚落的沙沙声,几颗石块如脱缰野马般朝着穆云之的方向奔腾而去。 「当心!」一声疾唿划破了空气的宁静。 穆云之只要一动,全身的骨骼和皮肉都开始像要挪位一般,每动半分,疼痛就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然而,预期的撞击并未降临。他回过神来,只见江左龙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挡了落石的侵袭。 而江左龙的手背却被石块击中,顿时变得淤青肿胀,宛若一块突兀的小山丘。 穆云之双眸颤动,紧握住江左龙受伤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样?」 江左龙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弧度:「这点小伤算得上什么,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话,他扭头看向碧云门那位惹事的女弟子,语气不善道:「喂,下次走路小心点,这要是真砸到人的头,就出大事了!」 那女弟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远处的殷兰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这不是没砸到吗,还有,你是否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若非我碧云门的庇护,你们此刻遭遇墨白凤和墨昭,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了!我的弟子就算再不济,也没有被你教训的份!」 江左龙闻言不快:「殷门主带的人数众多,但这些弟子在我看来,不过是随手可破的杂草,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殷兰面色铁青:「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够了,够了,受伤的是你,你现在更需要他们的帮助,何必多生是非。」穆云之忍不住打断,「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能否寻些伤药为你治疗。」 江左龙没吭声,而殷兰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异样。 她哼了一声,转身道:「不要理他们,我们继续前行!」 一众碧云门女弟子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女弟子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某个机关,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 殷兰忙喝令所有人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就在此时,墙上的岩石开始缓缓移动,露出了一排整齐的黑色缝隙,内部幽暗不明。 精通机关术的殷兰几乎是一瞬间喊了出来:「快趴下!」 剩下的女弟子有些反应快的马上照做,可是偏有几个有些迟钝的女弟子杵在原地,接着墙缝中就发射出几道银光,穿过她们白皙的肩膀与脖颈。 殷兰眼睁睁看着自己钟爱的几名女弟子因为中了暗器而坠下山崖,满脸都是心痛,几乎是使出了最大的内力一掌将剩下几位来不及蹲下的女弟子拍倒。 穆云之早已反应过来,可无奈他的身体实在太过疼痛,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就被身旁一股力量紧紧拥入怀中。 银针从头顶飞过,惊险之余,他看清了身边江左龙的脸,满是因紧张而流出的虚汗,但是气场似乎与自己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穆云之杵在原地发愣,就听江左龙回头道:「穆公子你看,咱们跟着这些人实在是太不安全,殷姑娘还要跟我犟。」 话音落下,穆云之眼里满是担忧,语气还透着几分自责,「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般对你,若不是我的话,说不定你的手不会受伤。」 江左龙身躯微怔,回头看向穆云之的瞳孔多了些许微光。 他抿唇一笑:「这点小伤算什么啊,你就是跟我一样太过心善,怪不得会被你曾经的徒弟骗。」 穆云之眸光闪烁。 凝视着这张单纯无害的脸,江左龙心想,就连陶儿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骗了,这穆云之究竟有多心思单纯呢? 若是自己现在与他处好关系,以后真的骗了他,他想必也不会生气吧。 思考这个问题时,怀中的人似乎不愿意自己被紧紧搂抱,表现出抗拒之意。 他正犹豫要不要将人放开,忽然之间,余光闪过一道黑影。 几乎是本能地出手防御,但没想到对方的攻击比他预想的还要狠辣,他的手臂连同面庞都被一脚狠狠踢中。 第83章 江左龙的身躯被打出去的同时,身躯如受雷霆一击,五官扭曲,怀中的人也随之脱了手。 等他回过身再一看,一抹黑影如幽魂般掠过,竟已将穆云之揽入怀中。 「喂!你怎么把人说带走就带走啊!给我站住!」 他并没有看清那个人影是谁,只见对方手法娴熟,点中穆云之要穴,瞬间令其昏迷。 江左龙不顾周围是否有暗器伤人,聚全身之力,一掌勐然击出,与那黑影硬碰硬。 剎那间,空气中激盪起一圈圈音波气浪,四散开来,唯剩两人周身环绕的光辉,如梦似幻。 不远处,殷兰目睹此景,瞳孔骤缩:「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究竟是谁啊!」 殷兰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女子试图靠近江左龙,熟料被二人激战中的真气所震,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 江左龙见状,连忙喝令:「都别碰我!我们现在周身都有防备的真气!」 那些女子个个面色铁青,再不敢动。 与眼前少年交手越久,江左龙越感压力倍增,仿若遇到了生平劲敌。 第161页 若是他在这个地方被人杀掉,日后还有什么资格当着江湖中的一代名侠! 江左龙咬紧牙关,不肯示弱,而那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坚韧,双眸微眯,透出一丝冷冽。 就在此刻,少年与江左龙对峙的掌心突然泛起红色光芒。 江左龙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只觉体内力量仿佛被这红光吞噬。 渐渐的,他感觉到身上虚脱无力,像是快被吸干了。 「真奇怪……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江左龙额头渗出汗珠,正感力竭之际,体内忽涌一股洪荒之力,真气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涌出。 那蒙面少年察觉到变化,立刻收回力道。 二人的平衡因一人突然收力而打破,江左龙被震退数步,而少年则抱着穆云之飘然远去。 「站住!你到底是谁!为何抱走穆云之!」江左龙怒不可遏,凝视着那背影,心中却涌起一丝熟悉感。 该不会……是他? 江左龙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殷兰急促的声音打断:「不好!前面好像有人过来了,咱们快走!」 …… 穆云之在梦中悠悠转醒,眼前是一间熟悉的竹舍。 翠竹环绕,绿意盎然。 他头痛欲裂,正打算起身,却瞧见从前那个时常在身边等着他睡醒的少年,正在端着药碗站在身旁。 「……谂安?」穆云之疑惑唤道。 少年点点头:「正是我,师尊。您昏睡多时,我不忍叫您醒来。」 穆云之细细打量眼前少年,竟与记忆中之人无异。 再看四周,此处分明是他曾竟住过的鹤竹峰竹舍,他竟回到了这里。 正欲开口询问,额头忽感清凉,取下一看,是一条湿润的帕巾。 岁谂安微微一笑:「师尊,自您被殷兰击晕后,我便一直在此照料。如今您已沉睡三日,终于醒过来了。」 穆云之摇头:「三日……」 他方才尚在山中,怎一转眼跑到这里来了? 他尝试活动僵硬的手指,发现与被殷兰废去时的状况无异,难以动弹。 岁谂安见状,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头还在晕吗?我给你熬了些参汤,待会趁热喝了吧。」 穆云之望着那久违的面容,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参汤端了上来,他拿勺子喝了一口,鲜美甘甜,入口回味无穷。 「为什么这么好喝?」穆云之忍不住问。 岁谂安:「因为加了山鸡,我做了这么多次饭,知道师尊最爱吃的就是山鸡。」 穆云之脸颊一烫:「是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钟爱此物。」 他低头默默喝汤,忽然勺子被人夺了去。 岁谂安拿着勺子,目光炯炯:「来,我餵你。」 穆云之虽未尝情爱,却能读懂少年的眼神——那是一种含情脉脉。 心脏砰砰直跳,碗中鲜美的参汤被一勺勺餵进嘴里,穆云之感嘆对方厨艺的同时,自己又忍不住回忆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谂安不是已经死了?难道他是在做梦? 「……谂安?」穆云之眨了眨眼,「你真的是谂安吗?」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耸了耸肩:「若不是我,还能是谁。」 这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异样。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陡然清明。 定睛一看,眼前之人并非他曾经倾注心血的爱徒,而是与他有着八分相似的岁安。 穆云之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怎么是你?」 少年:「什么怎么是我,师尊方才不是还顺从地喝我的汤吗?」 穆云之:「那是我神智不清醒,还有,你不要再叫我师尊!」 他用力推开眼前之人,却不慎碰翻了对方手中的瓷碗。 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岁谂安凝视着地上的残片,神情复杂。而穆云之迅速环顾四周,发觉与刚刚看到的景象又有不同,警惕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 岁谂安嘆了口气,拿起扫帚,将碎片一一清扫:「这是一个久无人居的民宅,我见周围没有红莲教的行踪,才暂藉此地落脚。」 穆云之鄙夷地望着他:「是你带我来的?」 少年不可置否。 穆云之:「你的目的是什么?想剖开我的肚子,拿到舍利子吗?」 岁谂安已经死了,这个少年当下又莫名其妙跑到他身边,仿佛想一切都变回原样。 「师尊,你这是怎么了?」眼前的少年忽然放下扫帚,目光透着狡黠,「我快被你看得嵴背发毛了。」 「啊……」穆云之方才只不过在思考,没想到自己刚刚一直不自觉盯着少年看,最后只得轻咳了声,万千思绪汇成一句,「我在问你话。」 岁谂安:「我可以回答你,不是为了舍利子。」 「那是?」 「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您一直在我身边。」少年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样真好,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这话说得穆云之难以接下去,在那只手触及肌肤之前,厌恶地避开:「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尊。」 岁谂安面色如常:「好吧,我可以叫你穆云之。」 「穆云之」三个字本无特殊之处,他早已听惯他人如此称唿。然而此刻从少年口中说出,竟多了几分暧昧的挑逗。 第162页 穆云之背嵴发烫,转过头去,不愿再面对这张脸。 「好了,参汤被砸坏了,我现在要去重新做一碗。」岁谂安俯身,温柔地轻拍他的身体,「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记得,有我陪在你身边。」 穆云之侧过头:「对了,江左龙呢?」 少年身躯微怔,好半天才问:「谁是江左龙?」 穆云之哑然。 岁谂安捂唇起身,笑声阴冷:「哈哈哈,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只需记住我,其余的人你该忘掉的都必须忘掉,你现今伤痕累累,想必也没有抵抗之力,乖乖待在这,放心,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 穆云之听完,懊恼地捂着头。 没想到自己刚与那些人会面,即将到达墨白凤的住处,就迎来了这种事。 岁安是哪个势力的人?把他抓到这里究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少年只是与陶儿一样中了红莲教的醉仙丸,正在帮他们做事,本性并不恶劣。 可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为了红莲教,更像是为了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穆云之愈加困惑,直到少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发现角落里躺着一把积尘的桐木琵琶。 眼下无所事事,他轻拂去琵琶上的尘埃,重新固定好琴弦。只要有这琵琶在手,便觉处境尚未至绝望之地。 「你就这么钟爱这把琵琶吗?」少年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我记得从见到你开始,你就只剩下琴弦,未曾携带琵琶。」 穆云之专注擦拭琵琶,不予理会。 岁谂安对他的冷漠态度不以为意,默默走近,坐于他身旁,手托腮帮道:「穆云之,我本来想再给你熬一锅鸡,可惜缺了人参,再去采很费时间,不如你现在为我弹一曲琵琶如何?我想听。」 穆云之斜睨他一眼:「我为何要弹给你听?」 岁谂安:「因为你除了此地,无处可去。」 穆云之:「……」 他不愿与这位身份成谜的少年正面冲突,弹奏一曲琵琶并非难事。既然对方想听,他便让此人一次听个够。 他用自己极其蹩脚的方式弹奏了一首乐曲,这首乐曲堪称魔音贯耳,刺耳难耐。然而,岁谂安非但没有露出半分不适,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反倒是坐在床沿,一脸的享受,仿佛沉浸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中。 穆云之终究是难以继续下去,便停下手中的琵琶:「我弹完了。」 岁谂安挑起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戏嚯的笑意:「哦?这就弹完了?我还没有听够。」 穆云之:「……我弹得不好,没什么好听的。」 他转身就想走,可是岁谂安却在身后喊着:「穆云之。」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穆云之顿住了脚步,刚一回首,便被少年投下的阴影笼罩。 岁谂安欺身而上,将他逼至石壁之前。 穆云之急忙寻找逃脱的空隙,奈何双腿被对方的腿巧妙地绊住。 「你……」 穆云之的话语尚未出口,便感到少年在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你不喜欢听我叫你师尊,可以直唿你的名字,但说实话,我更偏爱『师尊』这个称唿。」对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知道为何吗?」 穆云之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感觉到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他拼命紧闭双唇,然而对方只是在他的腰窝处轻轻一按,便轻易地撬开了他的防线,侵入了他的口腔。 几乎是同一瞬间,穆云之惊恐地去推对方的胸膛,殊不知少年的力量竟如此超出他的想像,轻而易举地地制住了他的双手。 等在他唇上大快朵颐过后,少年才放开他的眼睛,唇边挂着一抹嘲弄的笑:「你虽比我年长,却在这方面毫无经验。」 穆云之的脸庞如同被烈火炙烤:「你简直是个混帐……」 可还没等他说完话,少年再次凑近,覆了上来。 穆云之大脑一片空白,他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年少几岁的少年教着调情,几乎连身体都僵硬如石。 岁安为什么小小年纪就精通此道,难道他曾频繁出入烟花之地,从中习得了这些技巧? 到最后,穆云之几乎是被岁谂安抱在怀中才能勉强站强站立,眼前的少年在他面前似乎变得高大起来,就连面容都显得成熟了许多。 而他,一个自幼养尊处优、品行端正洁身自好的京城公子,现在已经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岁谂安笑道:「第一次见你脸这么红。」 穆云之咬牙切齿,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畜生!」 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岁谂安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他却捂着脸,无所谓地说道:「要不另一边也给你出出气?」 穆云之一时语塞,指着他的鼻子怒斥:「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少年无甚所谓,当真听了他的话走了出去。 穆云之摸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坐在睡榻上喘着粗气。 必须逃出去……此处真是一秒钟都不能多待了! 第84章 窗外,细雨如烟,朦胧了视野,雨滴轻敲在硃砂色的窗沿上。 穆云之紧闭双眼,在那张略显破旧的床榻上平躺,高烧让他的面颊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第163页 「穆云之,穆云之。」 坐在睡榻旁的岁谂安轻摇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穆云之的额头,试图感受那股炽热的温度,但他的医术实在有限,无法探查出穆云之身体的异状。只能在心底一次次地疑惑,为何穆云之会突然陷入这样的境地。 三日之间,对方突发高烧,连续两日日陷入昏迷,他无计可施。 顿了顿,他在心中质问系统:「我能否在这段时间,提升医术,治好穆云之身上的伤病?」 系统回应:【宿主无需焦急,一切都在以正常剧情走向发展,穆云之并无性命之忧,只要您继续遵循主线的路线前进,他身上的伤就会不治而愈。】 岁谂安冷冷道:「你总是给出这样的模煳指引,我现在开始怀疑是否该继续听从你的建议。」 对方态度也极为强硬:【宿主若对我们缺乏基本的信任,那么在关键时刻,我们也难以提供帮助。】 岁谂安知道对方不过是个机器,就算自己有再完美的逻辑与实力,都像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索性也不说了。 巧在此时,他瞧见睡榻上的人睁开了双眼,连忙俯身关切地唤道:「穆云之。」 穆云之见到这张与昔日爱徒极为相似的面孔,神情变得异常柔和:「谂安……」 岁谂安微微一愣,眼中的关怀瞬间转为冷漠:「你在发烧,是不是觉得冷?我去给你找床被褥。」 他转身欲走,却被穆云之紧紧抓住手腕。 「……别走。」 少年闻言,转头望向穆云之,对方的眼神迷离,嘴唇上残留着红肿的印记,让他心头一动。 「谂安……」穆云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岁谂安心中的防线再次崩溃,他俯下身,再次吻上了穆云之的唇。 他贪婪地汲取着穆云之唇间的芬芳,用熟练的技巧挑逗着,然而中途,对方忽然睁开眼,用力将他推开。 穆云之的双眼中充满了抗拒,脸颊还透着因高烧而泛起的红润,语气冰冷:「你,给我滚开。」 岁谂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笑着问:「我与你那位弟子如此相似,为什么我就不行?」 穆云之瞪大双眸:「你胡说什么!我对谂安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也不会像你这般无耻。」 少年:「……」 穆云之说罢,就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拒绝任何人的窥视。 岁谂安站在床边,目光如炬,扑向它的猎物,强硬地扯开碍事的被褥,夺走对方的唿吸。 穆云之的意识在清醒与迷离之间徘徊,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 岁谂安的指尖轻拂过穆云之滚烫的脸颊,那异常的热度在他的指尖跳跃,如同烈火中的一抹微凉。他的眼神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夜空中最深邃的星辰,既有悲悯的柔光,又隐藏着不可撼动的决绝。他的吻,轻盈而又充满压迫感,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风暴,悄无声息地席捲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穆云之的眼角泛起了泪花:「你……」 两人的唿吸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变得急促而沉重,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压抑。 就在穆云之即将窒息的那一刻,岁谂安才忽然抽离,缓缓站直身体,他的目光仍旧锁定在穆云之的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反应,又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穆云之满脸充斥着震惊和屈辱,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 他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卑鄙小人。」 岁谂安心满意足地轻哼了一声,如同胜利者一般转身离去,只留下穆云之独自躺在床上。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穆云之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弛。 他的思绪混乱不堪,浑身如同散架一般。 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与曾经的同伴分离,无法想像江左龙和碧云门的弟子们会遭遇怎样的困境,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墨白凤的藏身之所,与之激烈交锋,又或许,他们被更多的红莲教信徒围困,已经沦为俘虏。 他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引狼入室也就罢了,还屡次被这个酷似爱徒的少年戏弄,自己的一身武功无处施展,简直是对不起已故的师父。 他紧紧抓着身上布料,从床上坐起身。 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是岁谂安再次踏入这间简朴的屋内。 他轻柔地将柔软的被褥覆在穆云之身上,手指轻轻触及穆云之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温柔:「今日你出了许多汗,估计一会就可以退烧了,这几日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待会我给你端来,你吃点吧。」 穆云之冷笑:「我不想看到你。」 「穆云之。」岁谂安紧咬嘴唇,「这一点我恕难从命。」 穆云之:「……那帮我把窗子打开,我想看看风景。」 「外面正在下雨。」岁谂安嘆气,「虽然已经变成毛毛雨,但你所能见的不过是朦胧一片,你若是想趁机逃走,我也有办法把你再抓回来。」 穆云之知道这点小伎俩果然骗不过眼前的少年,只得心灰意冷道:「你不过是把我当作玩物。」 少年摇头:「不是。」 穆云之撑起身子:「那便放我离去,我要去找墨白凤。」 第164页 岁谂安侧首:「墨白凤是谁?」 「……」穆云之蹙眉。 岁谂安眼神一沉:「我说过了,你只需记挂我一人,其余之人不应占据你的思绪。」 穆云之几乎要把身上的被子砸到对方脸上:「可我是个有血有肉之人,岂能任你摆布!」 岁谂安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悠然地背靠在椅子上,摇了摇头:「短短数日,你已消瘦至此,如此下去,你身上的伤如何能够癒合?旁人见了,怕是会误以为我在折磨你。」 穆云之冷笑,指向他:「这不正是在折磨我么?」 岁谂安双目讶异:「此言差矣,若我有意折磨你,你的双手双脚早就牢牢束缚,怎么会有往我的鼻子上指的自由?」 穆云之羞愤难当,面露嘲讽:「想来你也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岁谂安未做回应。 穆云之此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尊严与言语。 江左龙曾警示过的「被徒弟所骗」,所指的恐怕正是这个少年,是他迟迟没有领会,让自己深陷敌营。 他现在面对这个少年,既无尊严可言,也无话可说。 待到少年离去,不知过了多久,穆云之的烧终于退去。 烧一退下,他的脑子也变得清醒了不少。 他最近频频出现幻觉,身上的伤势没有明确好转的迹象,恐怕自己身上有了些「隐疾」。 他试着运功,发现自己的内力与真气与曾经并没有差得太多。看来腹中的舍利子只是给他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并未赋予他卓越的武学资质。 穆云之凝视着窗外,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担心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荒凉的村落,再也逃不出去,无法为遇难的徒弟和同伴復仇。 江左龙,殷兰……不知他们处境如何? 还有他的家人,父亲,王妈……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穆云之,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正在想时,耳边又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但穆云之根本不想转身。 「你真的不回头吗?我发现这人眉宇间与你颇有几分相似,或许是你的故人。」 穆云之瞳孔微怔,回头一看,居然看见对方手中拎着个人。 那人的面貌被雨水淋湿,模煳不清,直到被扔在地上,他定睛一看,才恍然大悟。 「……子慧?」 穆云之几乎是小心翼翼唿唤出声,同时下床去扶起地上的人。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对方狼狈不堪,脸庞瘦削,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吃饱饭。 穆子慧被他唤得睁开了眼皮,目光混沌:「你……是……」 穆云之:「子慧,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都去了何地?」 穆子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他的手:「饿……我好饿……」 穆云之转向岁谂安:「能给我些吃的吗?」 对方在他眼前半蹲下来:「当然可以。」 说到这里,他轻抚穆云之的面庞:「但是你必须先吃,否则我不会给他任何食物。」 穆云之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端过来吧。」 岁谂安这才满意起身,去端了几道饭菜。 穆云之夹了一口就要往穆子慧嘴里送,被岁谂安出声打断:「我说过,让你先吃。」 穆云之放下筷子:「我吃不下。」 岁谂安眯着眼睛:「乖,别惹我生气,你现在没有半分抵抗的能力。」 穆云之执拗不过,只好照做,将盘子和碗中的饭菜送进自己口中,饭菜都是适合病人吃的,入口即化,只不过他狼吞虎咽,食之无味,眼下只盼着赶紧把饭送进穆子慧嘴里。 岁谂安静静地观察着,直到穆云之勉强将小半碗饭咽下,才不情愿地允许穆子慧进食。 然而,就在穆云之准备餵食之时,少年却故意将饭菜移开,转而端来一碗清粥。 他语气淡定:「我特地为穆子慧准备了别的食物,穆公子剩下的残羹,终究不适宜他人品尝。」 穆云之心生微怒,心道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谁还会在意这饭菜是不是别人剩下的? 岁谂安连餵饭的机会都不给他,亲自扳起穆子慧的嘴,迅速灌了进去。 很快,穆子慧因喝下这碗粥,目光清明起来:「咦……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啊?」 穆云之:「你终于醒了?」 穆子慧:「穆云之?怎会是你?你为何会在我身旁?」 他环顾四周,直至目光触及岁谂安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才打了个机灵:「啊!你这个徒弟怎么还在这,你们想干什么?想杀了我吗?」 穆云之:「你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你先告诉我,当年你们从京城逃出去,究竟去了哪里?」 穆子慧露出警惕的表情:「穆云之,你还问我?我倒想问问,这么多年过去,你人又去哪了?当初穆家出事,你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若不是我娘急中生智,带着我们一家人投奔红莲教教主,恐怕当下我早就死了!」 说罢,他想去掐穆云之的脖颈,却被岁谂安一把拉到一旁。 穆子慧抵抗不过,胳膊反被拧得快要断了,眼眶湿润道:「你们这些人不要在这假惺惺的,我爹我娘活得那么痛苦,也不见你们来帮助他们,现在又把我抓来,你们简直是畜生,猪狗不如!快放开我!」 第165页 穆云之对他骂骂咧咧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问:「你说什么?你们投奔红莲教?这么说……爹也在那里?」 穆子慧听到这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眸光阴冷:「多亏了你的无情,爹现在已经开始为了红莲教教主效力,在他的努力下,狗皇帝派的军队很快就要全军覆没了,整个王都,都将是我们的天下……教主还承诺,等到事成之后,封我个驸马做做,我真是要感谢你当初抛弃我们之恩吶!」 穆云之难以接受。 「这绝不可能……爹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如此,红莲教教主……是他用醉仙丸把你们都控制了对不对?」 穆子慧对他说的话没有反应,忽然开始狂笑起来。 岁谂安见状,直接将他击晕,扔出门外。 穆云之杵在原地,仍是被方才的话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 岁谂安悄然走近,柔声道:「我为你带来了昔日的故人,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穆云之无动于衷。 对方步步紧逼,穆云之警觉:「你想做什么?」 「给我个奖赏,让我在你清醒时帮你换药,你没发觉你身上被包了许多绷带?」岁谂安耐心解释,「你身上全是炸伤,得经常换药被人用绷带包扎才行,若是养好了,就会完好如初,若是养不好,你这副身子就会留下许多疤痕。」 穆云之冷笑:「我身上留不留疤,跟你有什么关系?」 岁谂安挑眉:「有了疤,只会让我对你更加着迷,你是在期待这样的结果吗?」 「……」 穆云之对他的脸皮嘆为观止。 少年抬手触碰到他的肌肤,却被他果断躲开。 「穆云之……」对方的眼中透着一丝不忍,「我不想让你太过于难堪。」 穆云之想要竭力推开眼前的少年,忽然之间,余光浮现出耀眼的光。 五只飞镖列成一排,整整齐齐的扎在他的脚前。 「这是……」 穆云之回头,只见窗外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对方眼底的光芒透着几分赤色,就像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 紧接着,那身影如秃鹰般扑来,而眼前的少年则如同一道闪电,直接从屋内飞出,与墨白凤缠斗在一起。 墨白凤与岁谂安两人相对而立,气氛紧张得仿佛能切割空气。墨白凤身穿黑袍,衣袂飘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手中的真气散发着森冷的寒光。岁谂安则是一袭青衫,面容冷静如水,他手中冒出的匕首却仿佛有了生命,寒锋微微颤动,似乎在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墨白凤率先发动攻击,他的掌风凌厉而迅勐,每一剑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取岁谂安的要害。岁谂安不慌不忙,他的剑法沉稳而精准,每一次挥出的匕首都能恰到好处地挡下墨白凤的攻势,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趁着窗外的两人激战,穆云之急忙寻找穆子慧,意图带着他一同逃离。 「子慧!子慧!」 他拍打着穆子慧的脸,却没能把人叫醒,无奈之下,只得把人背在身上,拖着他逃离。 偏偏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穆公子,你就这样把徒弟抛下,完全不在意他是否会死于我手吗?」 第85章 墨白凤周围簇拥着众多下属,他们个个神情激动,为墨白凤吶喊助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而岁谂安身边连个半个鼓劲儿的人都没有,对比之下……少年的处境显得十分的凄凉。 穆云之嘆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遍体鳞伤,手臂被绷带紧紧束缚,帮倒忙的可能性更大,眼下被墨白凤唿唤,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境遇不佳。 在一记震耳欲聋的剑刃撞击声中,两人同时后退,墨白凤的黑袍添了一道裂口,岁谂安的青衫亦被划破一角。 墨白凤冷笑一声:「穆云之,你这个徒弟,倒是格外不同。」 穆云之蹙眉:「你想说什么?」 他总觉得对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嚯,令他浑身不自在。 墨白凤:「他小小年纪就能和我过这么多招,要么就是武学出众,要么就是有高人指点。」 岁谂安平静打断:「墨白凤,你不守在你的禁脔身边,反而长途跋涉来此扰乱我的生活,是嫌命长了吗?」 墨白凤昂起头:「哦?多日不见,你的口气倒是愈发嚣张。我今日前来,就没打算放过你们任何一人,你还不赶紧向我跪下求饶?对我而言,你师父可以留下,你,却是可有可无。」 「……」此时,穆云之可以确定,这两人的目标都是他。 眼下唯一能停止决斗的方法,就是赶紧趁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找个无人干扰的山洞,让这两人再也找不到他! 穆云之拖着穆子慧走出房门,正要绕过桌子,忽然天花板碎裂,几个人从天而降,落到桌上,挡住他的去路。 「穆公子,这么急着走,是要去哪啊?」 穆云之扶额:「几位好汉一定要挡路吗?」 正前方那红衣人面不改色:「穆云之啊穆云之,你手上的那位穆小公子是我们红莲教故意抛出的诱饵,为的就是找到你,奉劝你尽快熟手就擒,好让我饶你一命。」 穆云之道:「既然穆子慧在你们手中,想必我的其他家人也贵教做客吧?」 对方不可置否:「是啊穆公子,你的所有亲人都在为我们教会效力,所以奉劝你……」 第166页 正在说的信徒忽然被从窗外射进来的飞镖扎中胸口。 其他人见他倒在地上面目扭曲,都不由得面露惊慌,交头接耳:「那少年竟然在与少主决斗时还能分心对付我们!」 穆云之抬头见是少年在窗外分心,胸口中了墨白凤一掌。 好惨…… 他心生不忍,四处寻找可用之物,忽然余光瞥见桌上一件奢华的物品。 正是他随身携带的琵琶! 那些红莲教的信徒还在对他们的关系议论纷纷,忽然之间都被他手中弹奏的琵琶声震退,而他抓着穆子慧的肩膀接着走。 偏在这时,窗外传来墨白凤的声音:「哈哈哈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分心,哪能敌得过我!」 穆云之脚步微顿,回头看见岁谂安因为掌力不及,胸口再次中掌,吐出鲜血。 思量再三,在对方即将被墨白凤打出致命一击之前,抱着琵琶弹奏起来,影响墨白凤的思绪。 墨白凤的身躯一时僵硬在原地,少年趁机回头喊道:「穆云之!你把放在衣柜里的长剑递给我!」 穆云之闻言回头,果然看见有个腐朽的衣柜。 他匆忙跑过去打开,发现里面正好有自己遗失的那把长剑,正犹豫是否递给少年时,就听墨白凤冷笑道:「我就说那把琵琶去哪了,本来是被我从刘基身上抢了去的,如今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你的手上。」 穆云之听到「刘基」二字,不再淡定,眸光阴冷。 「你不配叫刘基的名字!」 话音落下,他的肩膀便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用真气奋力震开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紧接着,他右掌一抬,勐地拍向对方的胸膛,那人身形一晃,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不可能……穆云之现在全身都是炸伤,没有一战之力的,咱们一拥而上,他绝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又有几位信徒追上,穆云之咬牙后撤,眼前的人潮就像是打不死的蚂蚁,一茬接着一茬跟上来。 就在他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时,突然几道柳叶飞刀破空而至。 那些人顿时瞪圆了双眸,倒在地上。 「穆云之!你若不愿意把剑给我,就拿着剑快走!」岁谂安大喊。 「事到如今,你还要管你师父?看来你对他,当真有……」 墨白凤调侃的声音落下,穆云之回头,刚好看见墨白凤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带着刺的扳指。 那根扳指眨眼间就要刺中岁谂安的眼睛,可是千钧一髮之际,岁谂安偏头躲过这致命一击,鬓角却见了血。 触目的鲜血从他额间流下来,穆云之一时间想起了岁谂安。 岁谂安也是像眼前的少年一样,鬓角受了伤,眼前二人对决时的眼神,竟然也相差无几。 墨白凤却未因为对方受伤而打算放过,乘胜追击:「受死吧!」 就在这时,穆云之暗自咬牙,高举起剑。 「岁安!快接好了!」 长剑如流星般抛出,岁谂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长剑,直接打开。 霎时间,剑光闪烁,剑气纵横,他的剑法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同时诡异莫测,时而如同狂风暴雨,时而又如同细雨绵绵,让人捉摸不透,无论墨白凤的掌法如何变换,他总能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的对决如同一场精彩的表演,剑尖交错间,火星四溅,剑气激盪,将四周的树木和岩石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旁观者只能看到两道模煳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听到剑刃碰撞的清脆声响。 穆云之看在眼里,不禁在心里为少年捏了把汗。 墨白凤到底还是常年累月保养得好,从头到脚都充满着气质,举手投足都带着嗜血的杀气,旁人见了都会退避三尺。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少年,哪怕江湖经验差距悬殊,对方也不甘落后,几十招过去,少年动作越来越快,竟将墨白凤乌黑的髮丝砍下一截来。 末了,岁谂安单手将长剑负在身后,另只手朝他勾勾手指:「若还想抓捕我师尊,就尽管放马过来。」 墨白凤神色微变,面色很快恢復平静:「让你得意一时又如何?我能利用穆子慧找到你们,自然是有备而来。」 话音落下,数十名信徒如同被风吹起的枯叶,蜂拥而至,他们伸出的手爪如同铁钩,意图抓住岁谂安的脚踝,将他拖入深渊。 然而,岁谂安的动作轻盈如同燕子掠水,他一跃而起,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易摆脱了那些如同藤蔓般缠绕的双手,并向墨白凤射出数枚暗器。 墨白凤的速度快如闪电,他的身形在空中翻滚,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暗器的袭击,稳稳地落在高树上,居高临下,如同一位君王俯视着自己的领地,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看来你的穆公子抛弃了你啊,你这样拼死拼活为他付出……哎,我都替你觉得不值。」 岁谂安一时瞪大了双眸,他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射向穆云之的方向。 房内的人果然已不见踪影。 但是,他的心却没有因此而慌乱,他的剑尖依旧直指对方的要害,咬紧的后槽牙透露出不屈的决心:「等打倒了你,我再去找他。」 墨白凤低头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小少年,你还真是执迷不悟,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 第167页 他一挥袖,地上原本昏迷的红莲教下属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向岁谂安。 岁谂安拍出一道掌风,如同狂风扫落叶,将那些红莲教的杂鱼一一击倒。然而,一个倒下,后面的人数却越来越多,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 其中一人手上的长刀划破他的身体,他闷哼了声,就挥出长剑捅穿那人的心窝,将他一脚踢了下去。 这一击虽然重创了敌人,却也鼓舞了其他人的士气,他们再次挥刀而至,誓要击败这位顽强的少年。 墨白凤见到被人群包围却仍在坚持的岁谂安,挑眉感嘆:「这又是何苦呢。」 岁谂安语气调侃:「你在感嘆什么?」 说罢,他背负着剑,如同一只孤傲的鹰,冲出人群,直扑向墨白凤。 墨白凤见状冷笑:「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一掌再拍向岁谂安的肩膀,被对方反握住手腕。 与此同时,墨白凤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赤色的真气在他眼前凝聚。 他惊觉自己的大部分真气竟被对方吸走。 墨白凤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推开眼前的少年,可是他无论使出多大的力,少年也只是唇角溢出鲜血,没有半分放开他的意思。 岁谂安冷笑着一字一句:「我不见得会真的死在这,但你会!」 墨白凤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少年身上故弄玄虚的武功吸走了真气,身体逐渐发冷,情急之下,他只能大喊:「快住手!你若是将我身上真气全部吸走,连你自己也会丧命的!」 岁谂安仿佛着了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满眼只盯着他身上逐渐流失的金色真气看。 就在这时,那些红莲教信徒如同被飢饿驱使的狼群,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齐齐伸出贪婪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指甲如同利刃般锋利,紧紧抓住岁谂安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将他与墨白凤分开。 岁谂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胸腔中涌上了一股腥甜,勐地吐出一口鲜血。 墨白凤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一次性吞噬了我如此庞大的真气,如同饮鸩止渴,想必你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股强横的力量了吧?」 说话途中,他给身边手下递了个眼色。那人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他的动作迅捷如同猎豹,马上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要刺向少年的头颅。 嗡。 忽然一道琴音传入耳朵,只见一青衣人从林中窜出,揽住少年的身躯,再一掌拍中最前方之人的面门。 墨白凤看清来人,讶异不止:「……你居然没走!」 岁谂安一眼便认出了来人的面容,仅仅一瞥,便让他瞪大了双眼。 「师尊……」 手中拿着琵琶的男子上前一步:「墨白凤,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未结清。」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如同山谷中的回音,迴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墨白凤讥讽:「回来了又如何,就凭你,还想杀我?」 他一掌推出狂风巨浪,气势汹汹,却听一声琵琶音响,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整个人瞬间束缚在原地。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仿佛被剥夺了所有的感知。 这是……琵琶声练成的幻术! 在这股琵琶声的笼罩下,他的五感似乎被剥离,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肉身,悬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少主,少主!」 身边传来了下属焦急的声音,墨白凤却无法脱身。 琵琶声的幻术并非单纯的迷惑,它是一种深入心灵的武学冲击,能够触及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这种状态下,墨白凤的意志力和抵抗力被削弱到了极点,他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些下属围在一起,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在墨白凤身上施以数次掐拿,每一次的力度都恰到好处,既不至于伤及筋骨,又能刺激他的神经。终于,在一次次的尝试之后,墨白凤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神智开始慢慢回归。 眼前的情形终于从空白变回了方才那片树林。 墨白凤的眼神渐渐聚焦,他皱眉问道:「他们人呢?」 身旁的下属回答:「禀报少主,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您放心,我们定然不会让那些人逃脱。」 墨白凤点点头,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穆云之,他的武功,还真是给我带来了比想像中更大的惊喜。 第86章 「到这里应该平安无事了。」穆云之的话语在荒芜的土地上迴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停下脚步,将怀中沉甸甸的岁谂安如同丢弃一件重负一般,轻轻放在地上,而自己的背上,还负着昏迷不醒的穆子慧。 转身欲离去,却未料到,那少年的双手如同顽石般坚硬,紧紧环抱在他的脚踝上,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 「师尊!」岁谂安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中响起,带着一丝急切,一丝不舍。 穆云之没了办法,只得道:「你抱着我作甚!」 岁谂安抬起头,双眸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格外明亮:「师尊没有对我见死不救,显然是喜欢我的对吗?」 第168页 「荒谬!」 穆云之又气又恼,想一巴掌扇下去,最后却发现自己对这张面容根本下不了手。 「……放手,我救你,不过只是因为你方才也救了我,我们现在扯平了。」 「师尊!」 岁谂安不顾一切,身体向前一倾,吻上了穆云之的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停滞。 穆云之被他这一番举动吓得不轻,背后的穆子慧滑落在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发软不听使唤。 这个挑动多巴胺的吻过后,岁谂安眸光沉了下来:「我不会让你逃的……」 穆云之喘着粗气,一脚踢上对方小腹:「滚开!」 岁谂安即刻捂着唇跪倒在地,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穆云之眼睁睁看着岁谂安吐出一口黑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 「……你受伤了,自己坐下运功调息,别再说话了。」 他回头看向穆子慧,要转身带着人离开…… 却被身后少年再次抱住大腿。 「你不走,我就坐下运功调息。」 「……」 穆云之把穆子慧背起来就走。 「噗!」 身后的少年想追上来,可身子刚动,就再次吐出一口黑血,他无力地趴在地上,仿佛一朵凋零的花朵。 「怎么好端端的又晕了?」穆云之站在那里,眉头紧锁,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心里嘀咕。他等了一会儿,见少年还是一动不动,只好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喂,你醒醒,醒醒啊。」 少年依旧紧闭双眼。 穆云之嘆了口气,只好盘腿坐下,开始给少年运功疗伤。他的手掌轻轻贴在少年的背上,一股温暖的真气缓缓流入少年的体内。 不一会儿,少年的眼皮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师尊……」 「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是你的师父了。」穆云之的声音冷淡,像是在提醒少年,也是在提醒自己。 「岁谂安可以这么叫你,为何偏偏我就不行?」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 「不要再提谂安的名字。」穆云之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漠,「如果你再这么惹我生气,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师尊……」 「……」穆云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时间一点点过去,穆云之把自己仅剩的真气都给了眼前的少年,少年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岁谂安苦笑着道:「你把身上仅剩的内力都给了我,你怎么办?不怕自己吃亏吗?」 穆云之:「你受的内伤不比我轻,还能对我如何?」 岁谂安这次不回答他了。 穆云之忽然收了功,冷冷说道:「好了,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你若是在再来追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不,穆云之,你不能走……」少年转身抓住穆云之的衣袖。 穆云之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成熟和狡诈,相较之下,自己似乎显得有些单纯。 他用力抽回衣袖,背起还在昏迷的穆子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岁谂安咬牙切齿地说:「穆云之,你若是再走,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穆云之:「那你就跟着好了,别过。」 身后传出充满怒意的一句:「你……」 虽然对这个少年没有办法,但当穆云之真的离开时,少年却无力追赶。 穆云之哼了一声,转向另一个方向,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带,连那把随身多年的剑也忘了拿。 哎!真是好心耽误事,早知道就应该拿着剑趁早远走高飞。 不过穆云之也不知道普天之下,他现在能去找谁,原本还有个陶儿陪着他,现在陶儿叛变,那个一直对他抱有善意的刘基也突然不见了。 虽说从最早开始,他就是一个人,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最早那么喜欢一个人做事了。 被人陪伴就会产生依赖,当初他一直有个小跟班跟着,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嗯……那是?」 穆云之看到前面有个水潭,旁边有两个穿着红衣服的人,竟然是陶儿和一个妇人在喝水。 她们的身后,传来一名刁蛮女子的声音。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不中用啊,怎么还能让穆云之从你手里熘走呢?」 那个女人慢慢走近,穆云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居然是红莲教圣女墨昭! 他忙趴在旁边侧耳偷听,只听那妇人道:「圣女,这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就怪那个碧云门门主从中作梗,若不是她们,我们怎么会抓不到他?」 他这才看清,陶儿身旁的另一个是……他的姨娘傅馨! 两人的眼神混沌,看起来像是被控制了。 墨昭脸上带着薄怒:「你们是被我鞭打少了吧,赶紧回去,领我二十鞭。」 「是。」陶儿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墨昭看到傅馨还站在原地发呆,皱眉问道:「她走得倒是痛快,你怎么还不走?」 「我……」傅馨欲言又止。 「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墨昭问。 第169页 「圣女,我儿子慧一直流落在外,到现在还没能找到。」 墨昭闻言轻笑:「穆子慧么?你放心,我会派人尽快去找的,你也不必担心,他早已经成了我的玩物,难不成还会把他丢了不成?」 傅馨的脸色顿时铁青,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恭敬地说:「好的,好的,还是圣女想得周到。」 穆云之这才明白,原来穆子慧那么虚弱,是因为已经成了墨昭的玩物。看来,穆家的人在红莲教手里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就在此时,穆子慧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有睁开的迹象。 「唔……」 穆云之看到穆子慧好像要醒了,赶紧一指点上对方的晕穴迫使其再次失去意识,同时,自己的嘴也被一只手捂住了。 身后的人的气息如此熟悉,他放弃了抵抗。 所幸那些红衣女子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飞身离去,他身后的人才低低出了声。 「走到哪里还要带着这么个累赘,万一他真的出了声,你被这些人抓起来可怎么办?」 穆云之感觉捂着自己的这只手仍有些发抖,蹙眉转身:「这事和你没关系,而且你伤成这样,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赶紧掸了掸身上的灰。 穆云之无语。 ……看来是一路爬过来的。 虽然这个少年一直对他有非分之想,但是他救自己的行为也是事实,于是他放软了语气说:「谢谢你刚才的好意,但是我们可能不太合得来,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不如我们就这样和平分开吧。」 少年的脸色看着极其不耐。 穆云之心里真的觉得这个少年是真想跟他到底,于是问道:「你几岁了?」 少年:「……二十二。」 穆云之:「啊???」 平静了一下心情,他又问:「可你长得像十六七岁,为何如此?」 岁谂安:「天生丽质,我一直都没说过我的年纪,是你一直把我认错。」 穆云之的脸色腾的一红,别过头:「抱歉,是我以貌取人……」 他本想借着年纪教训这个少年一通,小小年纪大逆不道觊觎自己的师父,哪里想到对方如此稚嫩的脸庞,居然是成年男子的年纪。 不过同时,他松了口气。 如果是同龄人的话,那么他被对方制服占便宜的耻辱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岁谂安摇摇头:「没什么关系,这不是角色扮演嘛,你越是把我当成徒弟,我越是觉得刺激。」 穆云之:「??!」 岁谂安咳嗽几声:「我实际年纪大些也有好处,不会动不动就横冲直撞说出伤你的话,也不会像陶儿那样随随便便就被人下蛊,你收了我,绝对不亏。」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穆云之就要窒息了。 他起身就走。 「穆云之!」岁谂安的声音突然爆发,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出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附近都是红莲教的耳目吗?」穆云之瞪他一眼,眼中透着怒意。 「留下来,让我陪你。」 「……」 到底是谁陪谁? 「穆云之。」岁谂安双眸含着祈求。 穆云之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次又一次的走,又被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抱住腿,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一脚踢开了岁谂安。 就在他抬腿时,对方丢下一句:「我不能没有你。」 「你……」穆云之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其实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少年——不,男子,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戒备心和秘密的人了。他对这样澄澈的眼神毫无抵抗之力。 「穆云之,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岁谂安抱着他的大腿祈求。 穆云之咬着牙,最终妥协了:「好吧,我帮你疗伤,伤疗愈了之后,你要帮我去找红莲教。」 「……」 「你愿意吗?」 「你是要去找江左龙。」岁谂安紧咬着嘴唇,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嫉妒和不甘,「你是要去找他对吧!我对你这样好!你还是要去找他!」 他的每个字都带着咆哮的意味,可是穆云之却看不太懂。 为何他要感觉到伤心难过,明明是失去了朋友的自己才更加伤心,怎么看上去他像是更可怜的那一个? 然而,岁谂安吼完刚刚的话,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穆云之无奈之余,只能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在里面。 穆子慧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就睡在隔壁的床,而岁谂安则是睡在另一间房。 穆云之因为真气耗尽,累的要命。 长期的疗伤已经让他不能支撑身体,他昏睡了过去。 可是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感觉自己身上被人贯穿噼开,疼得他眼角溢出泪水。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满身酸疼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下有着斑斑驳驳的血迹。 他这才发现,自己究竟经歷了什么。 「见鬼……」 他想下床去找那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算帐,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动不了。 第170页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 他连忙惊坐起身。 首当其冲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登徒子留下来的痕迹。 可这次掀开被子,自己的身下什么都没有,是那被反覆洗了几次之后,透着皂角味的陈旧床单。 穆云之怔了半刻,怀疑昨晚上看到的斑斑血迹是自己的一场梦。 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昨晚的酸痛不翼而飞。 就连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天吶,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第87章 穆云之起身下床时,下意识地感觉昨晚的一切并非幻觉,双腿的无力提醒着他某种真实性。他费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脚跟。 此时,门外响起敲击声。 穆云之:「是谁?」 「是我。」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住在隔壁的岁谂安。 穆云之心跳不自觉加快,想起昨夜梦中的片段,再触摸自己的身体,心中疑惑:究竟昨夜发生了是梦还是真? 他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的男子髮髻微斜,乌黑的髮丝如瀑般垂至腰间,眼中星光点点,深邃而明亮。 穆云之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岁谂安挑眉回应:「太阳已高悬,是你起晚了。」 穆云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脸上泛起红晕,转过头去:「你的内伤好了吗?」 岁谂安坦诚地摇了摇头:「还没。」 穆云之心中稍宽,想着如果昨夜的经歷是真的,那么在内伤未愈的情况下,自己理应中途甦醒才是。 于是他转头说道:「那就好,昨天你突然晕倒,我不能将你弃于荒野,恰好发现山下有家僻静的客栈,这里应该不会有红衣追兵,便带你进来疗伤。只是……」 岁谂安接过话茬:「只是你担心我夜里醒来趁虚而入,所以将我安置在了另一间房睡。」 穆云之垂眸不语。 岁谂安歪着头:「你就这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穆云之脸上挂不住,下意识否认:「我没……!」 他心乱得转过身倒茶,因为走得太急,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印堂也渐渐发黑。 「你怎么了?」 岁谂安关切地上前询问,穆云之捂着腰说:「可能是扭到了。」 说话间,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岁谂安,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岁谂安提议:「穆云之,不如,让我来帮你揉揉?」 穆云之的脖子顿时涨红,咬着牙说:「用不着,离我远点。」 岁谂安深深望着他:「你昨日帮我运功疗伤,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能在你受伤时弃你于不顾?」 穆云之别过头:「说了不用……」 就在争执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客官,是我,昨晚您吩咐我送餐的。」门外传来店小二讨好的声音。 穆云之皱眉开门,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小二端着一碗粥,眉眼被遮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楚五官。 穆云之警觉地问:「你是谁?」 店小二仍低着头:「哎呀,你不认识我了,昨天你背着一个人抱着一个人进了我的客栈,还跟我说要两间房,今天一觉醒来,你就不认识我了?」 穆云之眨了眨眼睛:「我记得昨晚进店时,和我说话的是老闆,当时我没看清旁边还有其他人。」 店小二抽了抽嘴角:「……许是客官看错了吧,我和老闆一直站在一起呢。」 穆云之观察对方手腕纤细,身材瘦小,即便是敌人假扮,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 还没等他想完,岁谂安已经端起粥碗,柔声道:「来,师尊,我餵你喝。」 穆云之脸上发热:「我自己有手有脚,你在做什么?」 岁谂安深情地凝视着他:「我看师尊脸色不好,想必昨晚没睡好,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好好照顾你。」 穆云之瞄了一眼店小二方向,见他也盯着这边,随即对眼前的男人小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早就不是你师父,还有,我昨晚睡 得好不好与你何干……」 岁谂安毫不在意,手中的汤匙已经递到他嘴边,穆云之急忙转过头,两人一来一往,竟像是打情骂俏似的。 店小二在中间看得傻了。 穆云之冷声斥责:「你是不是听不明白话?我说了不需要你喂,你怎么还不松手!」 这一争执,那盛满粥的汤匙脱了手,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店小二见状,忍不住插嘴陪笑:「两位小公子稍等,小的再去帮你们拿个汤匙……」 「哦?既然你这么热心,那就劳烦把粥拿去热一热。」岁谂安笑眯眯地将粥碗放到他手中的托盘上,「正好有点凉了。」 店小二额头上渗出冷汗:「……」 穆云之瞥了他一眼:「你折腾他作甚,最该出去的人是你,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是你。」 岁谂安:「那可不行,我怎么捨得让师父一个人留在屋里呢?」 穆云之瞪着他:「你……」 「二……二位,小的这就去热粥,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 穆云之不知道岁谂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身就见身边的少年突然拔剑挑起了对方的帽子。 「客……客官!」对方慌忙按住头顶的帽子。 第171页 尽管只是一剎那,但穆云之还是立刻捕捉到了对方那双清秀的眼眸。 「刘基?」 他看清了店小二藏在帽子下的那张脸,确实是自己曾经的好友刘基。 对方急忙遮住脸:「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被你认出来了?」 穆云之此刻既惊讶又欣喜:「刘基,你不是被墨白凤抓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刘基依旧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缩着脖子抱着臂:「自从被墨白凤发现后,我就被囚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并没碰我,但喜欢把我跟老虎绑在一起吓唬我。后来我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之后就一直伪装成他的手下跟踪他,后来,就找到了你……」 穆云之看他眼神清澈,不像是服用醉仙丸的模样。 但他经歷过被穆子慧当作诱饵的事情,现在自然多了几分戒备:「你把你的另一个人格展示给我看看。」 刘基面露难色:「我也想给你看,但是自从被墨少主玷污后,那个人格就不太愿意出现了。」 他说这话时,还搓了搓手,似乎真的很为难。 穆云之也能理解,不强迫他展示另一个人格,对他来说,仅凭说话的语气就能判断出他是否在说谎。 于是他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刘基:「当时墨白凤的房门没锁,我听到外面的动静,是你姨娘的声音……我试着开门,结果门就开了。我在里面找到了红莲教信徒的衣服和面纱,我装扮成暗影,费了好大劲才逃出来。」 岁谂安冷笑:「那你现在扮成这样出来,不怕墨白凤再找上门吗?我看他刚才和你对决时决绝果断,似乎很生气。」 刘基脸色一沉,抓住穆云之的手:「穆大哥,我真的不想再被他抓回去了,你帮帮我,把那个墨白凤除掉好不好?」 穆云之轻拍他的手背:「有我在,他不可能再抓走你。」 正说话时,托盘里的粥碗就被人夺了过去。 穆云之回头一看,居然是穆子慧端起粥碗。 他惊异道:「你是何时醒过来的?」 穆子慧仰头把粥饮尽,才哼了一声:「你把我弄晕,有人送饭还不给我饭吃,我早就饿晕了!」 穆云之:「你早就醒过来了?那你为何要一直装睡!」 穆子慧哼了一声:「我装睡又能怎样,你是我们穆家的大恶人,我一句话都懒得与你多说,你休想让我给你好脸色!」 他话还未说完,小腹就被勐地撞了一下,顿时喉咙反出方才喝下去的粥水。 岁谂安面不改色:「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五天吃不到一粒米是什么滋味。」 穆子慧立马不吭声了。 穆云之见穆子慧双手并没有什么尖锐利器,也就懒得去管:「既然你现在醒了,吃也吃饱了,下面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穆子慧看了眼岁谂安,见对方眼神冰冷得像能飞出刀子,才看向穆云之一脸不善道:「你要问什么?」 穆云之:「我要问红莲教现在每天在做的事情是什么,我还要问我爹现在在帮红莲教做什么,还有现在在掌管红莲教的人是谁?」 穆子慧目光混沌了半刻,随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基插话道:「他大概是被『醉仙丸』控制了,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红莲教的事情,而且他对教内上层的事情也不会了解得太详细。」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据我所知,曾经的红莲教由教主掌控,但现在红莲教内部发生了一些变故,教主神秘死亡,剩下的少主和圣女正在暗中争斗,都想掌控红莲教。而红莲教现在与突厥人合作,目的是为了推翻中原王朝,自立为帝。」 穆云之讶异:「你说什么?红莲教的教主离奇死了?」 对于这位神秘的红莲教教主,他了解得并不多,因为他很少在江湖中露面,而他的两位子女却在江湖中横行霸道,让人不得不有所耳闻。 没想到短短几年过去,红莲教逐渐壮大,不仅仅与突厥人勾结在一起,还将京城搅乱得面目全非,害百姓大多数流离失所,到处发生人吃人的事情,现在居然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奇死亡了? 刘基深深嘆了口气,回忆着:「哎,说到底,我也只见过那位教主一次。他与墨白凤长得极为相像,只是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那时,教主正在与其他人谈笑风生,忽然间,他就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僵硬地倒在座椅上,再也没有了气息。我无意中听到下属们的窃窃私语,才知道他是被人巧妙地在饭食中下了毒,那毒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 岁谂安挑了挑眉,带着一丝讽刺道:「堂堂一个大教派,竟然也会用这种宫廷剧般的手段,在饭食里投毒?」 刘基无奈地摇了摇头:「阁下这话虽然尖锐,但却是事实。我也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穆云之沉思着:「既然教主死了,那突厥人与红莲教的合作……」 刘基道:「这倒没什么影响,最近红莲教的人都在商议着谁是新的教主,两派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最近还抓到了碧云门的门主,说让碧云门门主做决断,究竟是选墨昭还是选墨白凤。」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一旁的穆子慧突然间双目赤红,愤怒地咬牙切齿:「教派的机密岂是你们这些外人所能知晓的!穆云之,只要有我爹在红莲教辅佐,你们这些人迟早都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你们等着瞧,苍天已死,红莲教必将掀起一场政变,登上皇位!」 第172页 话音刚落,穆子慧竟然不顾一切地挥出一掌,朝着穆云之勐烈袭去! 第88章 穆云之对于穆子慧突然爆发的武功确实感到了意外。 记忆中,他的姨娘曾带着这个弟弟四处奔波求学,然而江湖中的传言总是说穆子慧缺乏习武的天赋,没想到如今的他却展现出了不俗的武艺。 穆子慧的掌风还未真正逼近,便已虚晃一招,身形一跃,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喂!" 穆云之没料到穆子慧竟完全没有与他正面交锋的意图,仅仅是虚张声势,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留在这里,我去追。" 穆云之回头一看,岁谂安已如猎豹般敏捷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的速度真是快!"刘基不禁眨眼赞嘆。 穆云之清晰地看到,岁谂安紧随穆子慧的身后,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一般。 在一处蜿蜒的屋檐上,穆子慧突然停下,转身面对追来的岁谂安,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每次都是你,与我作对,百般阻挠我!" 月光照亮了岁谂安坚定的面庞,他的声音冷酷而揶揄:"穆子慧,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走回来,还能少受些苦。" 穆子慧冷笑一声,嘲讽道:"你的脚步虽快,但又能奈我何?告诉你,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了!如果你执意阻拦,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未落,穆子慧便如勐虎下山,直扑岁谂安。 然而,岁谂安的掌法如同流水般绵延不绝,以柔克刚,仅仅在一招之下,穆子慧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原来是脚踝被对方紧紧抓住,影响了他的动作。 刘基惊讶地说:"他居然连抓人都这么快!" 穆云之站在窗边,心中也感到惊讶,他没有想到在岁谂安身上伤势并未完全恢復的情况下,面对穆子慧如此连贯的招式居然能够应对自如,当真实力不俗。 窗外,穆子慧挣扎着,但腿部的疼痛让他无法施展全力,只能不甘地看着岁谂安:"岁谂安,放开我!" 岁谂安紧紧抓住穆子慧,目光中带着一丝戏嚯:"穆子慧,你的命运如何,自有你的兄长来决定。" 月光下,看似年轻的岁谂安竟然能够将另一人制服,他拽着穆子慧的脚踝,竟生生将人拖回了客栈。 穆云之站在客栈的窗边,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远方。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基悄无声息地走近,轻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关切:「穆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穆云之回眸,眼中映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哦,没什么,不过是在谋划下一步的棋局。」 刘基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兴趣之事,眼睛一亮:"对了,穆哥哥,关于你的那个徒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与你的上个徒弟长得很像。" 穆云之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回答:「……他是个特别之人,他的过去身份成谜,似乎还对我有着特别的情感,我对他有所防备。」 刘基听了穆云之的话,眼中的疑虑转为惊讶,继而露出理解的微笑:「世间情感,千丝万缕,他对你若有特殊之情,也并非罪过,只要他心怀正义与侠义,就并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师徒关系。我相信,坦诚相见,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穆云之笑着拍了拍刘基的肩膀:「谢谢你,刘基。有你刚刚一番话,终于让我有些豁然开朗了。」 刘基挺直了背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其实,穆哥哥,我懂,我都懂……你们之间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奈何不过世俗而已。」 穆云之:「???」 他不过是一时之间难以解释清楚这不是自己的徒弟,怎么就变成了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刘基皱着眉头,犹豫地说:「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与墨白凤对我的那种好色似乎不太一样,你的新徒弟对你,明显更加用心。」 穆云之:「……」 从哪看出来的?他为何感受不到? 就在这时,岁谂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尊。" 为了避免刚才的对话被岁谂安听到,穆云之连忙回头咳嗽一声,然后看到穆子慧被扔在地上,下巴磕得生疼,他双眼含泪地咒骂道:「疼死了……穆云之,我操.你祖宗!」 穆云之走近挑眉回应道:「你我同宗,骂我不就等于骂你自己?」 穆子慧接着说:「你,你怎么还不死,你死了,整个穆家的家产就都是我的了!」 穆云之蹲下,拍拍他的脸颊:「放心,我对那些金银财宝毫无兴趣,财富如尘,授人以渔,胜于赠鱼。坐吃山空的日子就留给你自己吧。」 穆子慧的目光阴狠至极,仿佛要将穆云之吞噬,突然,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一口白沫从他口中流出,与此同时,穆子慧全身蜷缩成扭曲的姿态,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指节因紧张而变得苍白。他的脸色迅速失去了血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从他的体内抽取生命力。 紧接着,穆子慧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他的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他的背部弓起,头部向后仰,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抗争。地板在他的挣扎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第173页 「这是……」刘基伸手探了探穆子慧的鼻息,小声道,「不好,这恐怕是醉仙丸在他体内待的太久,副作用发作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穆云之闻言,急切地追问:「刘基,你有没有办法弄到醉仙丸的解药?」 刘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我在那囚室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解药,估计都被红莲教的头目们随身携带着。」 穆云之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刘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穿对方的想法,插话道:「穆哥哥,关于红莲教的事情,我愿意帮你,可是我出来已经是九死一生,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吗?那里危机四伏,我怕……」 穆云之摆了摆手,打断了刘基的话:"刘基,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都还在红莲教的手中,我不能坐视不管。" 刘基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嘆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尽我所能协助你。" 穆云之感受到了刘基的真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刘基的肩膀:"你只需为我画一张地图,然后留在客栈,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刘基瞪圆了双目:「我岂能什么都不管……」 穆云之再次抬手打断:「师父曾教导我,修习武功,行走江湖,就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的朋友、我的亲人都在遭受红莲教的折磨,陷入苦难,如果你再受伤,那我岂不是要愧疚至极?" 刘基听后一愣,心想,穆云之果然是心怀正义的游侠,若是为了自保而置他人于不顾,那就不是他了。 他咬咬牙,暂且决定顺从下来,不跟对方逞口舌,于是攥紧拳头,真的绘制出了一幅详尽的地图,每个地点都标註得清清楚楚。 穆云之接过地图,看到身边的岁谂安坚持要跟随,便将地图递给他:「你先帮我保管,我需要时,你要帮我查看。」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抛给岁谂安:「来,帮我涂药。」 岁谂安:「!!!」 穆云之要他帮忙上药?难道是他听错了? 穆云之:「你应该知道我哪些地方有伤,有些我自己够不着,就拜託你了。」 岁谂安身体僵硬一瞬,杵在原地发呆:「……好。」 穆云之褪下外衣,将长发拢至胸前,身后的少年唿吸急促,手指轻柔地在他的肌肤上游走。 他能明显感觉到,岁谂安的动作极为小心谨慎,完全不像是个会趁人之危的人。 或许,对方不过只是个单纯地喜欢着他、有时想情不自禁触碰他的寻常男子。 「师尊,你身上这药是从哪来的?」岁谂安突然搭话。 穆云之道:「是我自己配的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原料曾经让谂安帮我在山上採摘的一些药草调配而成的。」 岁谂安抿着唇,目光如秋水般温柔地凝视着穆云之手中的药瓶,那药瓶上的斑驳痕迹,目光中流转着复杂的情感:「这么多年,你还一直留着它,真是捨不得用。」 穆云之捂住额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是的。」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怀念,那种思念如同深邃的夜空,无边无际。他真的很想念那个曾经的岁谂安,那个与他一同走过风雨,分享过欢笑与泪水的岁谂安。 穆云之记得,岁谂安的笑容总是那么俊逸,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清新而动人。他们在山间徜徉,那时,穆云之传授他识别百草的知识,岁谂安总是聚精会神地倾听,偶尔提出几个机敏的问题,让穆云之不禁莞尔。 他记得有一次,两人在密林中迷了路,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岁谂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和对师父的信任。那一夜,他们依偎在破庙的大佛下,仰望着门外的星空,岁谂安轻声诉说着他对江湖的嚮往和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那些的画面只能在梦中重现。穆云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岁谂安身上的淡淡草香。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如同冬日的寒风,刺骨而又无处不在。 就在情绪即将崩溃之际,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来你的确很喜欢他。」对方平静地陈述着。 穆云之头轻轻靠在对方手臂上:「在江湖中,有人更擅长杀人于无形,有人更擅长调配草药拯救受伤的伤患,我少年时期选择修炼的是后者,可是我修习了医术之后,却没能救得了我的徒弟,所以,其实我对他更多的是愧疚。」 「……忘了他吧。」岁谂安朝上揽着袖子,手指沾上金疮药,「从今以后,有我陪你。」 穆云之微怔,心中涌起一阵波澜。 他心中不止一次地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对方对他如此着迷? 岁谂安眼中透着坚定:「你只需要成为我的人,其余一概不用考虑。」 穆云之面色腾的一红,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什么成为他的人,真是胡说八道。 药物涂抹完毕,他们离开客栈,岁谂安主动帮他背起穆子慧,他也没有阻拦。 第174页 路上,穆子慧身上的癫痫病越来越重,根本不听使唤。 为了不给岁谂安徒增麻烦,穆云之只好出手点上对方穴道,强迫此人安静。 然而,接下来的路上,穆云之后腰的酸痛时不时发作,等二人走到曾被碧云门门主领到的那座山峰附近时,竟然已经过去两日。 穆云之知道时间紧迫,不可再多耽搁,贸然去找大门之前,心道与其莽撞行事,不如利用穆子慧,也与刘基一样,乔装打扮成红莲教的信徒,混入其中。 于是他回头对岁谂安道:「我们乔装打扮后再进去,待会我们随便抓几个人,借走他们的衣服。」 话音方落,就见两人穿着红衣从山中出现,像是出来办事的。 不用岁谂安动手,穆云之弹指飞石,轻轻松松一击,就敲晕了那二人。 走近一看,居然是一男一女。 岁谂安双手叉腰,讷讷地问:「这……该如何是好?」 穆云之:「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换衣服。」 岁谂安讶异:「怎么换?」 穆云之转身,对岁谂安道:「当然是你扮成女,我扮成男。」 第89章 岁谂安扯扯唇角:「师尊,这怕是不妥吧。」 听他语气牴触,穆云之的目光如同秋水般清澈,他缓缓开口:「你既唤我一声『师尊』,这样得体的衣服,自然是要给『徒儿』享用。」 「……」 岁谂安忽然意识到,穆云之似乎变得机敏起来,他一再试图维持这份师徒关系,对方却顺势而为,开始摆起师父的架子了。 不过,这叫这是他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呢?还是全都依他吧。 他的眼神中带着宠溺,穆云之见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久,穆云之已将红衣穿戴妥帖,腰间繫上了红莲教特有的腰带,站起身来瞥了对方一眼。 岁谂安站在朦胧的月光下,他扮成女子的身影宛若一幅精美的重彩画卷,长发被精心束起,挽成一个优雅的髮髻,几缕髮丝不经意地垂落于耳际,增添了几分撩人的风情。 「你……」 穆云之心中暗想,早就知道他扮作女子定会十分逼真,却不料竟是如此令人目不转睛,不由得脸颊泛红,连忙别过头去:「她身上带有方巾,你且用它遮住面容,我们进入后务必要尽力隐藏身份,若是相貌太过出众,不等墨家兄妹动手,那些信徒恐怕就会先将我们生吞活剥了。」 经穆云之提醒,岁谂安勾唇一笑:「师尊,您这是觉得我好看吗?」 穆云之垂眸:「真是啰嗦。」 岁谂安乖巧地戴上了女子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 尽管那双眼眸动人,但更为惊艷的容颜已被尽数掩盖,总算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穆云之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从刘基那里借来的方巾,也蒙上了自己的面容。 两人一前一后,岁谂安模仿着女子的步态,轻盈而从容。穆云之则挺直了背嵴,俨然一副红莲教下属的模样,步伐沉稳而有力。 他们沿着刚才那两位信徒走来的路径,在山上寻到了一处洞穴。 洞穴的构造与碧云门颇为相似,是一条通往内部的通道,只是入口被一道石门封闭,需得机关方能打开。两人研究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找到了机关,背着穆子慧悄然潜入其中。 他们的装束与四周的教徒并无二致,红色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飘扬,犹如夜幕中的一缕血痕。然而,就在他们试图融入这片阴暗的据点之际,一名看似地位显赫的教徒突然驻足,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过来。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那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穆云之心头一紧,他与岁谂安身材高挑,腰肢纤细,怎能不引起旁人瞩目? 于是他迅速堆起满脸恭敬的笑容,快步上前:"大人,我们俩刚出门,就意外发现了这个,特地前来献给少主。" 那名教徒果然被他的话引开了注意力,目光转向他怀中那张苍白的面孔,语气中带着惊讶:「穆子慧?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岁谂安的声音中带着恰如其分的敬畏:「就在山脚下,我们看到他口吐白沫,身体蜷缩成一团,便知道他药效发作,立刻带回来了。」 那红衣人沉默片刻,在评估他们话语的真实性。最终,他点了点头,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只不过少主外出未归,你们还是按照惯例,将他送到地下三层的牢房去吧。」 穆云之与岁谂安互望一眼,心头涌上一股不安,牢房? 穆子慧曾言其父为红莲教效力,即便不算核心人物,也应当是个有用之才,怎会归来便被放入牢狱之中? 虽心怀疑问,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计划前进,刚甩开第一波人群,忽然,另一名身穿华丽红袍的教徒走了过来,挡住他们的脚步。 「你们两个,哪里来的?」 穆云之停下脚步,颔首将穆子慧的脸抬起来:「我们是负责地下三层牢房的,正要带穆子慧过去。」 此时的他一眼认出,眼前之人居然是时常跟在墨白凤身边被他砍断一只手的护法,楚天河。 对方一只袖子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飘荡,作为一个武林人士,已然成了残疾之身。 「原来是负责地下三层的,怪不得没见过,这个穆子慧看起来伤得不轻,把他交给我的下属吧,我会找人为他医治,至于你们……"楚天河的眼神愈发锐利,似是对两人的面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勾了勾手指,「你们二人,随我来。」 第175页 穆云之和岁谂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此时不能拒绝,否则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他们轻轻放下穆子慧,目送着另一名教徒将他抬走消失在人群中,再跟随着楚天河,继续迈步前行。 两人虽蒙面,可越往里走,他们的处境越不似外表那般惹人生疑,因在红莲教地牢内部,如他们这般蒙面潜行、外出搜集情报者比比皆是。他们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露出马脚,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这样才能慢慢揭露红莲教的秘密。 刚踏进去,就听门口守卫道:「护法,您来了。」 楚天河改变声音,「嗯」了一声,冷言道:「我们急着去二楼牢房,让开。」 守卫点头哈腰,恭敬放行。 穆云之一脚踏上楼梯,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已深入红莲教的腹地。 四周的红莲教徒并未对他们产生怀疑,在这样的夜晚,谁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冒充他们的同伙。 穆云之和岁谂安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机会。 从一楼牢房穿过,两人进去发现,红莲教的地下牢房的场面简直令人髮指。 这里充斥着尸臭,墙壁上挂着的铁链束缚着一个个瘦弱的身躯,他们的皮肤苍白如纸,青筋暴突,显然是因为长时间的折磨而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有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那是用来试验各种剧毒的痕迹。 一个年轻的男子,曾经有强壮的手臂,如今却被锁链紧紧束缚,他的右手被切断,伤口处长满了蛆虫,而他的左手则被浸泡在一种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中。 地牢中央,一张张木床上躺着一位老者,他的身体被无数细小的钢针穿透,每一根针都连着一根细线,肌肤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每当虫子从缝隙爬过,针便随之颤动,老者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更令人心碎的是,一个年幼的男童也被囚禁在这里,他的身体被涂满了奇怪的药膏,皮肤上长出了奇形怪状的瘤块。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却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这个恐怖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的哭声在空旷的地牢中迴荡。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的混合气息,让人窒息。穆云之和岁谂安的心被这些场景深深触动,他们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这是……」 穆云之刚出声,就听见牢狱内发出的阵阵惨叫。 他回过头,见牢房里被关着的百姓瘦得像是枯骨,从牢狱的缝隙朝他伸手。 「放我出去……」 「救命……我不想死……」 穆云之目光从他们的面庞扫过,看不清他们具体的五官,却能看见因飢饿而两腮塌陷的颧骨。 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试验,曾经的他只想过红莲教称王称帝,却没想到这些人背地里居然拿人试蛊试毒。 「从即日起,你们不用再管这些低阶百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那位楚护法带着他们前往通往右侧上方的楼梯。 穆云之看到了那些人的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和对自由的渴望,那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凄凉。 红莲教的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江湖恩怨的范畴,这是一种对人性的践踏,是对武林道义的亵渎。 「这是在拿活人做试蛊的试验?」 楚天河面露不悦,回头不耐烦道:「你们是新来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前阵子圣女不是刚下达了命令,要用活人来试蛊虫试毒,为壮大我们红莲教的信徒人潮。」 穆云之忙闭上了嘴,愤怒促使他攥紧了双拳,却不能马上发作。 前方转角处,一幕惨烈景象骤然跃入眼帘,一名女子四肢被缚,悬于十字木架之上。 对方如同一朵凋零破败的花朵,血顺着伤口流落脚底,形成了一摊血污骨渣。 旁边的屠夫亲手用白布将女子身上的伤口,让扎在白绫下方刀子的血流得更快。 穆云之细看此女一身白衣,认了出来。 「这是……碧云门的女子?」 楚天河揶揄冷笑:「不错,我们正在进行实验,看看是普通百姓死得更快,还是碧云门女子死得更快。」 「为何要如此虐杀她们?」穆云之不可置信。 「你在怜香惜玉?呵,这些不过都是不自量力的蝼蚁,她们成群闯入,还想暗杀我们头领,大部分都是圣女亲手抓来,命我们在此处理的。」 楚天河说完这话,满意地摸着下巴,接着道:「据我们观察,碧云门的女子长期食素,所以体魄极差,这样的人当我不成假肢的容器的,留着也是无用。」 说罢,屠夫缓缓抽出了藏在身体里的刀,重重扎进女子身体。 那碧云门女子惨叫一声,接着没了反应。 前方带路的堂主摇一摇头,招唿屠夫处理尸体,随后又朝穆云之勾勾手指。 「从即日起,你们就在这层前面的牢房帮忙。」 穆云之还杵在原地发愣,直到被岁谂安推了下,才回过神迈着沉重的脚步,与他打开了前方的另一扇门。 里面捆着的全是穿着白衣的女子,她们髮丝散乱,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站在他们身边监工的人是傅馨和陶儿。 「这两位是新来帮忙的?」傅馨转过身瞥了他们一眼。 第176页 楚天河点头:「你们在此处效率太低,我得多找几个才行,你们两个,去那边把尸体清理干净,我们要运送新的人进来了。」 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就像是走入血池一般,耳边传来刀峰刺进喉咙的声音,令人作呕。 穆云之不由得掩面扭头,恍惚间发现有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老者正负着双手,朝他们阔步走来。 穆云之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的唿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着地牢中腐朽的空气。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穆青山站在楚天河的面前,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坚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和盲目。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充满了激情,他高声歌颂着红莲教的伟大,赞美着他们所追求的所谓「真理」和「力量」。 「太慢了!护法,他们的动作实在太过磨蹭,这样下去,您该如何才能拥有另一只手?!」穆青山的声音在地牢中迴荡,「我愿意献出我的身体,为教派贡献一份力量。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吧!」 「你这老东西的身份留着还有用,我哪敢动你?」断了一条手臂的楚天河冷笑道。 穆云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知道楚天河为何要带他二人来到这里——真正被做实验的是那些路上的百姓,更高阶的地区是碧云门的女子,这里,是被用来制作假肢的地方,用来弥补楚天河缺失的那只手。 此地,堪称人间炼狱,亦不为过。 而穆青山被洗脑后说出的话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裂了穆云之心中对父亲的所有记忆。 「别让我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帮上楚护法的忙!实在不行,用子慧的手臂给您也行!」 楚天河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他点了点头,似乎对穆青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穆青山的肩膀,说道:「很好,穆青山,我喜欢你的忠诚,但是,我不想要你的手,也不想要穆子慧的手,而是你的儿子穆云之的手。」 穆青山身体微僵,双目透着空洞和迷茫:「你要我儿云之……」 楚天河:「等找到了他,就由你来亲自操刀,砍下他的手献给我。」 穆青山的身躯不再发硬,而是坚定了眼神,突然看了过来。 穆云之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空气变得寂静。 他将对方空洞的目光看在眼里,心道这里的所有人果然都被控制了。 正在此时,远处陶儿发出了声音。 「你怎么只顾着发呆,不去干活?」 穆云之赶紧转身,假装低头赶路搬运尸体。 可是他方才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被陶儿看在眼里,对方与他相处了整整五年,如何能不熟悉?只听她语气玩味道:「等等,你的眉眼为何如此眼生?该不会是外面的人混进来的吧?」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楚天河的声音:「来人,给我抓住他!」 第90章 穆云之的心跳漏了一拍,没等反应过来,腰间就被一只手揽住。 「快走!」岁谂安催促。 穆云之的身躯腾空而起,眼看着为首的被陶儿声音引来的追兵被一剑穿喉。 可是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这里全都是红莲教的眼线,到处都是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岁谂安只是杀了一人,身后马上追上数个被控制的信徒。 就在混乱之中,只听身旁男子喊道:「人太多了,我在后面掩护你,你走!」 转眼间,穆云之的身躯就被抛到另一处空地。 回头见岁谂安应对自如,却有漏网之鱼朝此处飞奔而来,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听对方的话,只身逃走。 穆云之先是跑到了一处死路,眼前乍一看是硬邦邦的石墙,可是周围似乎有机关的缝隙。 重重敲了几下,身后的那些被控制的百姓们还没来得及抓住他,门就「砰」的朝两边打开。 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尸臭味涌入鼻腔。 穆云之忍不住捂住口鼻,生怕这尸臭中混着某种致幻的剧毒,身后的追兵赶来,他没了其他办法,不管前面有什么,直冲而入。 好在前方是通往下面的楼梯,好歹也不算真的走投无路。 正往前面赶路的时候,忽然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公子,你往哪里跑啊?」 穆云之只觉得有股毛骨悚然的气息从身后袭来,回头一看,竟又是张极其熟悉的面容。 穆家最年迈的家僕王妈的眼神倒是没有穆青山那般空洞,只是她两腮塌陷,显然也是许久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只靠着那根脆弱的骨头移动着。 他定了定神,心道既然王妈已经被控制,那么自己眼下能保全自己才至关重要。 「公子,先别急着走啊!与我一同回去!」 王妈说出最后一个字时,目光变得锐利,双掌如鹰勾般袭向他。 「得罪了!」 穆云之飞身一跃,踢上王妈的肩膀,将人踹翻在地,随后凌空微步躲开身后的那些追兵,熟料前方又出现一位穿着素衣的少女。 对方杵在满是腐臭味的尸体旁,咬着手指,眼神迷离地望过来。 是她…… 穆云之能再次见到阿妙,心中自是万分激动。 只是他心中也很清楚,能在红莲教活下来的人,都已经受药物所惑,早已没了常人的心智。 第177页 阿妙一步步靠近,却没有像王妈妈攻击他的意思,而是直勾勾盯着他身后右侧的方向看。 穆云之目光随之望去,才发觉此处阴暗潮湿,他方才进来竟没察觉到,附近又多出了一扇木门。 这扇门显然也得机关打开,他试着砸了几下,纹丝未动。 正在焦头烂额时,只听身后的阿妙幽幽开口:「公子,右边有颗石头,向右转动三下,就能打开眼前的门。」 穆云之讶异地看向阿妙,见眼前的少女脸上满是对他的担忧,将信将疑:「你究竟有没有被人控制?」 阿妙只是痴痴地笑着,并未作答。 「……多谢。」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姑且听从对方的指引寻找出路,他按照阿妙所说,再右面凸起的石头上摸到机关,转动三次,果真有了反应。 大门打开,穆云之不禁怔了怔,回头看向阿妙,道:「阿妙,等我找到了醉仙丸的解药,就来救你。」 他一脚榻上石阶,从阿妙的视线中飞了过去,而阿妙仍是杵在原地,并没有来追他的意思。 穆云之刚走进新的通道,迎面就扑上来几个黑影。 他下意识用手抵挡,等那黑影掠过身体,才发现是几只蝙蝠。 这地下三层究竟有多深,竟然会冒出蝙蝠? 穆云之心怀疑问,同时向后看看有没有人追上,身后的追兵似乎都被岁谂安除掉,不再有人跟上。 那个叫岁安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有如此武力,还硬要拜他为师呢? 这个答案唯有在事情全部结束的时候才能揭晓,穆云之只能一直朝前走着。 「穆公子,何必走的那么急,都不想与我叙叙旧么?」 一道揶揄的声音响起,穆云之抬起头,发觉是样貌妖孽的红衣男子翘着腿坐在高石之上。 他的眼睛深邃如湖,仿佛能洞察人心,闪烁着聪慧与狡黠的光芒,她的长髮如瀑,黑亮而顺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增添了几分慵懒与风情。 此男身上竟流露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黑夜中的妖娆之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穆云之不禁蹙眉:「没想到我误打误撞,竟遇到了你。」 他与红莲教有着血海深仇,无论是墨昭还是墨白凤,此刻相见,他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亲手将对方的头颅砍下。 墨白凤哈哈一笑:「我与妹妹本都不在洞穴深处,只因为通往此处的门不止一个,我听闻你闯入我的地盘,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真巧,穆公子主动送上门,就不用我大老远赶过去请你了。」 他说这话时,另只手还抓着昏迷不醒的人。 此人竟是本该带去地下三层牢房的穆子慧。 穆云之:「你们红莲教罔顾人伦,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还抓我穆家人在此作甚?你们究竟要我爹帮你们做什么?」 墨白凤抱臂冷笑:「穆云之,朝廷有朝廷找到的江湖高手坐镇,我自然也可以抓朝廷的命官为我坐镇,也多亏了你爹的帮忙,那狗皇帝的大军的破绽已经找到,如今被突厥人击得一落千丈,估计过不了多久,这狗皇帝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话音落下,他一挥手,周围窜出五六个红衣人,提刀前来。 穆云之琵琶藏在进门的树下,眼下他手中只有琴弦,只能以弦代刃,划破了眼前那些红衣人的身体。 那些人很快被他击溃。 头顶上传来拍手的声音:「好啊,好啊,你身受重伤还能有如此本事,实在令在下佩服,只不过,你若是再不放弃抵抗,你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就要死了。」 穆云之抬头,只见墨白凤拍动墙上机关,地上多出几根倒刺,他举起穆子慧的身体,就要扔下去。 「等等!」穆云之大喊一声。 墨白凤动作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穆公子,我还以为,你要弃你弟弟于不顾呢,毕竟他与他的娘从前那般针对你,你居然还要救他们,若我的调查没错,你的腿就是被你的姨娘弄残的吧?」 穆云之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墨白凤摇摇头:「我若是你,定然亲手把这穆子慧扔进火海,十年前,你的亲娘病重,是傅馨在汤药中动了手脚,害的你的亲娘去世,他们又趁你半夜不注意,用药麻痹了你的左腿,让你终身成了个走不快的残废,啧啧,穆云之,你心里应当恨透了他们才对。」 穆云之冷笑:「红莲教真是清闲,连这么多年前的事都要查探得一清二楚,可惜我方才喊等等,不是为了穆子慧,而是突然想到了关于红莲教究竟为何要帮助突厥人对抗朝廷的理由。」 墨白凤眉毛微微挑起:「哦?穆公子有何高见?」 穆云之面不改色:「红莲教的动机很奇怪,从未在江湖中透露过,也从未给圣上透露过,你也并不像突厥人的后裔,所以突厥人对你来说,不过也只是推翻朝廷的棋子,真正的原因,恐怕出自在你们自己与朝廷的私人恩怨上。」 墨白凤暂时放弃扔下穆子慧的想法,轻轻吹了口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穆云之:「碧云门的殷门主是个生性讨厌男子的性子,她们所作的一切,不过都是出自自己心中的侠义和道义,可是你们不一样,你方才一口一个狗皇帝,眼底都是对他的憎恶,墨白凤,你们这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报復谁呢?还有,你们的爹为何会无缘无故死了呢,这一点,我真的很好奇。」 第178页 墨白凤的脸上没有方才的笑容,只剩下一丝漠然:「关于这一点,你无需知道。」 话音落下,穆云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被人紧紧抱住。 「云之,云之啊……我终于找到你了!」穆青山激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云之,我早就知道你会为了我过来,果不其然,来吧,与我一起为红莲教效力!一起当他们的忠僕!」 穆云之难以置信,自己的爹居然忽然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冒出来抱住自己。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他不能对自己的爹下狠手,只能用蛮力挣扎:「爹,你快放手!」 穆青山的力气比他想像中的更大:「云之,你不是一直想你的娘吗?你何不献出你的身体给我们的楚护法,自己下去陪你的娘呢?」 这话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扎进穆云之的心,他眼眸沉了下来。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可是他的父亲已经不配被称为爹。 正犹豫要不要动手,此时岁谂安从头顶一跃而下,直接把穆老爷一脚踢开。 「穆云之!」 岁谂安的声音将他唤醒。 穆云之回过神,深吸了口气,脑子清醒了些,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子身上出现了大片血污。 「岁安,你这是……」 岁谂安打断他的话:「听着,这附近的路都被红莲教的信徒堵死了,我们得赶紧找另一条路出去!」 穆云之眼见着眼前男子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脚底,心道这绝不是轻伤。 他不知为何胸口绞痛,如同千刀万剐,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耳边传来嗡的一声。 这声音是从头顶传来,他尤其熟悉。 抬头一看,果真是三个男子正在合力弹琵琶。 琵琶声起,如泉水叮咚,又似春风拂柳。指尖轻触弦上,音律悠扬,仿佛有千万种情感在其中交织。随着琴音的起伏,周围的景象也随之变化,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妙的仙境。 穆云之听出这琴音中有些门道,立即道:「别听这琴声!快捂住耳朵!」 他正要主动帮忙捂住岁谂安的耳朵,可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眼神在听到这琵琶声之后,变得空洞起来。 第91章 穆云之缓缓抬首,只见那些弹琵琶的男子皆身着素雅的青衣,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面具,整个画面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他们手中的琵琶声如幽深的魔音,每一次拨弄,岁谂安的眼眸都随之微微颤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穆云之咽下一口唾沫,轻声唤道:「岁安……」 「他早已经不是你所见过的那个人了,没人在听了我们的幻境魔音之下,还能保持理智。」 「倒是穆公子能够保持清醒,实在是令我们没有想到!」 头顶传来那三位乐师的嬉笑,穆云之起初并没相信,可瞧见眼前的男子眼中已不復往日的憧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心中也荒凉几分。 他放下捂住岁谂安耳朵的手,深吸一口气。 冷静。 这只不过是幻术,他最拿手的也是幻术,就算岁安被幻术控制,在他面前,也会有解决之法。 「穆公子一直挂念旁人,可是会吃大亏的哦!」 最后一位说话的乐师高举琵琶,当场弹奏一首极为流畅的春江花月夜。 这幻术源自那些面具人手中的琵琶,穆云之回过神,也拿出琵琶弦,瞄准其中一个琵琶声的来源,轻轻拨动。 琵琶弦成音自然不如琵琶本身,穆云之深知自己处于劣势,便闭上眼睛,在朦胧中捕捉到琴音的方向。 「嘻嘻,曾经我只见过用两根弦弹琵琶的,从未见过只用弦的,还真是……」 那戴面具的乐师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闷哼,随后口吐鲜血,琵琶哐当落地。 一人没了乐器,那扰人心智的琴音并未停歇,反而变得更加狂乱。穆云之天生对幻术有抵抗的能力,眼下面前的情景只是微微有点模煳,却没有变样,他便有了自信,接下来,闭目辨认琴音出现的方向,一道琴音拨弄出去! 「三弟当心!」站在最高处的乐师提醒。 然而那没了乐器的乐师并未来得及躲避,仅仅只是短暂愣神的功夫,身体就被蕴藏内力的音波贯穿。 「啊!」 乐师的惨叫声响彻耳畔。 穆云之则是捡起刚刚被扔在地上的那把琵琶,坐在石阶上开始弹奏。 琵琶终究与琴音不同,弹奏的乐声在他手中顿时变得高雅起来。 剩下的面具人自是不敢松懈,生怕他的琴声可以杀人于无形,于是纷纷弹奏琵琶,让对方高雅的琴音变得混乱不堪。 其中一名面具人听不下去这扰人的乐声,有些沉不住气:「大哥,我受不了了!他穆云之的内功没什么可怕,我这就去取下他的人头!」 直接拔出腰间的软剑,朝他刺了过去。 「二弟!」另一个面具男出声制止,但为时已晚。 穆云之微一勾唇,直接将手中的琵琶扔了出去。那琵琶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个人拿剑的手。 那软剑还未发挥威力就落了地,接着,穆云之腾空而起,如流星般一脚踹上对方胸脯,将那扑上来的人踢飞到石壁上。 前两人乐声熟稔,但内力平平,不足挂齿。 穆云之轻松解决掉两人,长吁一口气,扭头去看岁谂安所在之处,忽见对方不声不响转身离开了原地。 第179页 他心中狐疑,忍不住道:「岁安,你清醒了?」 岁谂安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并没有走到他的身边,而是纵身一跃,走向那最后剩下的一位弹琵琶的人的面前,直勾勾盯着对方看。 那面具人也抬起头。 下一秒,岁谂安突然躬下身,将戴着面具的乐师紧紧拥入怀中。 穆云之呆愣在原地。 他想过许多可能性,其中最接近他所认为的正确答案的莫过于岁谂安恢復神智去帮忙宰了最后一个面具人,可他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个。 只见岁谂安双手捧起面具男的面庞,竟然想要亲吻下去。 「你们这是……」 岁谂安双眸呆滞。 紧接着,恍然大悟。 幻术能将眼前的一切事物发生改变,更何况这些弹琵琶的人还在跟他穿着同一颜色的衣服,怀中抱着琵琶的人呢? 一定是岁安在幻境中错将面具人当成了他。 眼睁睁看着岁谂安和那面具人越来越近,他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也越来越强烈。 「岁安!你们快住手!」 穆云之的内心充斥着愤怒与屈辱,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法平息。他身形一动,犹如闪电般沖向那神秘的面具人,每一步都充满了决绝和愤怒。 剑光闪烁,剑法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他内心的怒火与决心。剑锋直指面具人要害,仿佛要一剑将其噼开。 面具人见他心急乱了方寸,也就放开岁谂安,接着用自己的琵琶干扰穆云之。 那道琵琶传出的魔音几乎令穆云之再次陷入幻觉,更别说是身旁那位完全不通音律的男子。他定了定心神,转身找到被扔下的琵琶,再次弹奏起来。 两种乐声夹杂在一起,嘈杂而刺耳,岁谂安捂住耳朵,眉头紧锁。而那面具人见自己的幻术受到干扰变得无效,只能从身上掏出数枚银针暗器,飞向穆云之。 那银针的速度极快,穆云之无法立刻用剑加以抵挡,即便是飞身躲避,说不定也会身受其害。 千钧一髮之际,有一人挡在他的身前。 穆云之惊讶地睁大眼睛,瞳孔映出了对方宽厚的身影。 岁安…… 他没想到男子会突然冲过来帮自己受难。 然而,那人仅仅用着掌风,就将那些银针尽数抵挡回去。 这种内功,绝非他的想像。 心脏怦然跳动,身上的汗水明显也流得更快。 那面具人显然也极为震惊能够有人挡下他的暗器,便再次飞射数枚飞镖朝他们袭击。 岁谂安的在挥掌挡住那些针的同时,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面具人的喉咙,只听一道脆响,面具人的喉结竟然直接被人捏断。 穆云之不禁捂住嘴。 自己身上有如此高深的内功都做不到能徒手将人的颈椎捏断,岁安简直是天生怪力啊! 那面具人顿时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只剩下一抹黯淡的目光盯着岁谂安。 后者的眼中透着一股比冰刃还刺骨的冷漠,他将人扔在地上,一脚对着那张面具踏了下去。 霎时间,面具碎裂,露出了里面的那张脸。 ——一张长满蛊虫、青紫僵硬的面容,有些部分已经腐烂。 穆云之感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后撤半步。 而身边的男子动作极快,三步两步就来到他的面前。 穆云之还没等说话,嘴唇就被对方的覆上来的柔软堵住。 岁谂安像是品尝极为美味的佳肴,在他的唇上辗转,舌头轻轻地探入他的口腔,相互纠缠,却又很快退出来,在鼻尖蜻蜓点水啄了一下。 穆云之:「……」 岁谂安意犹未尽:「你都不知道,我方才明知那人不是你,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把我难受坏了。」 穆云之无语至极:「你方才明明险些亲上去,又哪里称得上是『明知那人不是我』?」 岁谂安闻言,轻声细语:「那人虽然模仿你的穿着,也善弹琵琶,但是样样都不及你,弹的琵琶也没有你弹的好听。」 穆云之犹犹豫豫:「……我的手指早就坏了,琵琶哪里弹的好了?」 真是,撒谎都不知道打个草稿。 岁谂安微一勾唇,举起他的右手,在上面亲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你的手指灵活,并没有任何伤病的迹象,你若是真的受了伤,是不是早就已经好了呢?只是现在还心有芥蒂,不敢弹奏而已。」 穆云之微怔,抬起自己的手动了动。 果然,没有任何僵硬不适的反应。 没等他想完,岁谂安就拍了拍他的手背,「师尊,公子,你弹琵琶真好听,等我们逃出去之后,你再给我弹一次好吗?」 穆云之微怔,正要回答,就听对方道:「啧,不该立这种g,怪不吉利。」 「?」 「喂,我说,前路已经被我派人堵死,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不要再与那小子卿卿我我了好么?」 穆云之忽然听到有人高升指责,回头见方才在石阶上的墨白凤已然不见,是陶儿带着数十名穿着红衣的教徒将此处围成一团,直勾勾盯着他们。 「墨白凤人呢?」穆云之收起方才含带的笑容,板起脸问。 陶儿昂起尖尖的下巴,含笑道:「不好意思,少主的行踪我不便透露,只能告知你,若是你再不束手就擒,你的弟弟穆子慧,可真的要死了。」 第180页 她这话说完,穆云之这才发现,人群中有些红衣人抱着神智迷离的穆子慧,对方缩成一团,挠着脖颈喃喃:「好痛,好痛啊……」 穆云之蹙眉:「他这是怎么了?」 陶儿回答:「他的醉仙丸到发作的时期,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们独有的一种神药,药丸里藏着一颗蛊虫,只要服下,就会听从蛊王的命令乖乖做事。过段时期,蛊虫就会躁动,开始噬咬宿主的身体,这时候就要服下新的醉仙丸,让新的蛊虫去吃掉旧的蛊虫,才能继续活命。」 穆云之犹豫片刻才道:「你知道,我与他并无亲情,就算那他威胁我也无用。」 陶儿勾唇:「是啊,公子表面上的确看似对他并没有半分真情,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穆云之抿紧双唇。 若他不乖乖听话,是不是穆子慧就真的要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救人的办法呢? 正在思索之间,只听一人高声道:「你若是敢杀我的子慧,我就杀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回头,只见见穆青山的身躯已经被傅馨困住,刀架着脖子。 陶儿惊诧万分:「你这是做什么!」 第92章 傅馨面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红莲教是什么鬼地方,你我都心中清楚,横竖我们都活不长,倒不如我自己亲手搏出一条生路,你要是敢杀我儿子,我谁都敢杀!」 陶儿见对方来真的,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你的儿子?笑话,你们的命,少主和圣女从一开始就没放在过眼里,杀了所有人,你做得到么?」 她的话音方落,便抬手命令道:「将她们拿下,就算是死人也无所谓!」 傅馨瞳孔骤然紧缩,她紧握长剑,准备迎战。 穆云之看在眼里,心中一紧。他弹奏起琵琶,弦音如同利箭般穿透了红衣人的内心,让他们纷纷倒地捂住耳朵。 陶儿见状也不免捂住头,语气透着惊讶:「这是什么声音,为何会让我头痛!」 「这叫以音传脑,你常年与我分别,居然将我当年用过的这招都忘了。」 穆云之身形一跃,如鸿雁般轻盈地踏过那些红衣人的后背,来到陶儿的面前。他的手指如同闪电般点住她的穴道,让她无法动弹。 陶儿瞪圆了眼睛,还未惊唿出声,身旁受制于人的穆子慧很快就解除了束缚,被穆云之扛着脱离了人群。 「师尊!」岁谂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穆云之转身朝他大喊:「快走!」 那男子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抓住了他的手掌。 身上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穆云之的身躯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但他很快又蹋中一人肩膀,跳到上方的石阶。 定睛一看,果然如他所料,石阶上方有一个狮子头机关,是有出口的。 「抓住他!绝不能让他跑了!」 方才被他点住穴道的陶儿嘴还能动,仍不放弃朝着手下人下达命令。 穆云之不敢轻易挪动机关,正在犹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空悠悠的声音:「公子,左边两下,右边三下,拧到头。」 仔细一听,又是阿妙从暗处从中指引的声音。 眼下陶儿即便听到也顾不上追来杀掉阿妙,穆云之扭头看向岁谂安:「我要按她说的指引去做,你相信我吗?」 对方想也没想,直接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岁谂安斩钉截铁:「我自然信你,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穆云之微怔,同时定了心神,一起朝右狠劲旋动。 只听咔嚓一声,眼前的石门朝两边呈阶梯状打开,露出了被两侧烛光照亮的迴廊,寒冷而深邃。 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岁谂安抚上他的肩膀:「别怕,咱们进去看看。」 穆云之加快了脚步。 然而这个迴廊不知通往何处,他们直跑了一阵,忽然看见一条直通下的楼梯。 「怎么还要往下?」穆云之只想过此处地下三层已是炼狱,若是再往下,真不敢想像会通往何处。 正向下走了许久,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声音。 「穆云之,你若是不听我的话赶紧上来的话,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这是……傅馨?」穆云之听出这声音的主人。 岁谂安冷笑着朝上方喊道:「你儿子在我们手上,你若是敢扔炸药下来,我第一个就让你的亲生骨肉先死!」 「你……」 傅馨显然被逼急了,声音带着愤怒和绝望:「你们若不上来!我就给你们扔炸药,横竖我已经没了退路,与你们死在一起倒也还算值得!」 穆云之听她声音发颤,透着几分决绝之意,只能摁住岁谂安:「先别激怒她,她满心只有穆子慧和自己的性命,若是都没了,她真的会与我们同归于尽也说不定。」 岁谂安沉默良久,点头道:「好吧,我们上去,只是你不能在我们上楼之时偷袭。」 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已经有了打算。 傅馨冷笑:「那是一定,你快把子慧给我带上来!」 岁谂安凝望着穆云之,做出口型说了一个字。 他说了「等」。 穆云之脑袋发懵,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你们快点上来!别让我心烦,否则,我真的会丢下炸药杀了你们!」 第181页 岁谂安高声道:「马上就来。」 穆云之只是微微一顿,接着就被岁谂安拉着接着往下走。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相信岁安一定有他的打算。 忽然,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穆云之的身躯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冲到了一侧的石壁,随后巨大的热浪灼得他身上还未恢復的旧伤再次隐隐作痛。 更痛的还是他的耳朵。因为方才的声响太过剧烈,长时间之下他都在经歷嗡嗡作响的耳鸣。 等到意识渐渐恢復,五感也清晰下来,他转头看见少年那张俊美的脸庞已经被热浪烫红了。 穆云之瞳孔收缩,慌忙捧住对方的脸:「你怎么样,还有意识吗?」 对方大声问:「你说什么?」同时眨一眨眼。 穆云之心道,完了。 方才的那股热浪加上震耳欲聋的声响就是发生了爆炸,万幸的是他们没被炸伤,可没想到身旁的男人居然耳朵直接被震聋了。 「你怎么泪目了?」岁谂安的表情明显变得慌张,「我发生了什么吗?」 穆云之揉揉眼睛,没有多话,直接握住他的手转身往下走。 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算是岁谂安现在耳朵失聪,可好歹保住一条性命,等他们有幸逃出这个鬼地方,再去坊间寻遍名医,为他治好。 走到半路,胳膊就被人拽住。 穆云之回头,竟然看见了一个穿着粗麻衣,束着高马尾,相貌平平的男子从被炸毁的楼梯上跳下来。 对方的目光看见他,比他表现得还要激动:「哎呀!穆公子,我果然没看错,可找到你了!」 穆云之被对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搂住,有些唿吸困难。 江左龙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吃不饱还要被那妖女折磨挨打,我这身上全是被鞭子抽出来的鞭痕,你要是看了肯定会被吓得不敢睡觉!」 穆云之拍拍对方后背,示意对方放开自己,随后才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你们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江左龙嘆息:「说来话长,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我从这个鬼地方搞来了些火药,方才甩开了守卫前来逃命,忽然,我就听到墙的另一边有动静,那动静……哎呦,真的像极了你和那倒霉徒弟,所以,我就走的往上面点,用炸药直接给炸开了。」 穆云之闻言惊愕:「是你炸的?那你方才没看见……」 江左龙眨眨眼睛:「你是说追兵么?我是看见有滩血在脚下,我炸的是敌人没错吧?」 穆云之胸口涌出难以言喻的感受,回头看了看穆子慧。 对方方才也被热浪吹伤,但是仍然紧闭双眼,眉心微蹙,有些甦醒的迹象。 穆云之心中一紧,或许……被炸的不是傅姨娘,又或许…… 「你怎么了?」江左龙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穆子慧:「这个人是谁?你怎么还带着他?」 穆云之摇摇头,把人扛在身上,回答道:「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被红莲教抓来,关在这里受药物所控,眼下已经神志不清了。」 「原是这样。」江左龙似乎对穆子慧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只抓住穆云之的手腕,「走吧,这上面已经出不去了,我带你走下面。」 「下面?」穆云之诧异,「为何不走上,要走下?」 江左龙像是想起了什么,勾唇道,「对了,我方才还在跳下来的地方埋了不少炸药,我这些炸药放在这层点燃,若是有人追下来,就让他体会一下这这火药的滋味。」 说罢,不等穆云之反应,他就拿出打火石将石阶上的引线点燃。 如此,穆云之只听岁谂安在耳边大喊:「快跑!」接着,就被人揽住腰肢往楼梯下跑,只听轰的一声。 远处传来了血肉模煳的声音。 接着,一道金钗被炸了出来,落到了穆云之的眼前。 穆云之心脏微凛,清楚方才那血肉模煳的声音包括了谁。 江左龙回头见他发愣,不由得好奇:「咦,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穆云之摇摇头,将金钗揣进口袋,途中,忽然被人捏住手腕。 他回头一看,竟是穆子慧捏住了他的手。 穆子慧双目迷离,直接在他手背上吐出一口血。 而后,他冷言道:「你杀了我娘,我要杀了你!」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穆云之眸光黯淡,没有否认这个间接事实,将那金钗塞进他手里,淡淡道:「节哀顺便。」 穆子慧先是喘着粗气瞪他,而后涕泪横流。 「我真的好想杀了你,可我的身体动不了,我已经成了残废……」 穆云之瞳孔颤动,摁住他道:「别怕,等我找到解药,就来救你。」 穆子慧仍在啜泣,等心绪平復些才道:「穆云之,你不必在这装好人,从小到大,你交到的朋友全都是武林高手,自己的全是狐朋狗友,爹不喜欢我,只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娘了……」 穆云之感受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砸上自己的手心,许久才忍住情绪的波澜:「你怎么会不受爹疼爱,他很疼你,不然,我也不会走。」 穆子慧哭着哭着,忽然头转别处冷笑起来:「你走了,娘劝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心眼,再爹面前,都无济于事,他到处派人去找你,就等你这个嫡子来继承他的家产……哎,事到如今说这么多都没用了,穆云之,实话告诉你,红莲教真正的目的不是独自称帝,而是报復朝廷。」 第182页 穆云之:「报復朝廷?这是为何?」 穆子慧像是握着救命稻草拉过他的衣襟,接着说道:「这其中的缘由并不了解,我只知道他们要用醉仙丸控制突厥和朝廷的人当他们的奴隶,一辈子收他们所困,爹被他们控制,向他们透露了军机的弱点,眼下朝廷还在誓死抵抗,还没被他们彻底击溃,但我估计,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江左龙:「我不管红莲教想报復什么朝廷,只要看见他们,我就要用武功杀了他们!」 穆云之:「子时以你我现在的实力,想与庞大的红莲教抗衡,只怕还难于登天。」 江左龙目光骤然坚定,拍着穆云之手背说:「这不是还有你呢,我记得,你身上还有一枚舍利子,是与不是?」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 穆云之微怔。 江左龙微微俯下身子,露出狡黠的笑:「你拿出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用的上呢?」 他的语气中又透露出一丝贪婪。 穆云之慌忙推开了江左龙的身躯。 这种感觉……竟也像是服了药物。 穆云之的心中充满了警惕。原来进入红莲教内待上一阵子的人,已经极大可能已经不是当初自己见过的那样子了。 第93章 穆云之的直觉敏锐异常,先不说先前服用过醉仙丸之后疯疯癫癫的那几位亲人已经令他刻骨铭心,眼下江左龙言语间透着对舍利子的渴望,更令他有所怀疑。 「你怎么了?为何这么大力地推我?」江左龙奇眼睛懵懂地眨着。 「舍利子会自己选择主人,左龙兄弟若是能驾驭我身上的舍利子,它早就在见到你时就发光了。」穆云之垂眸,语气如神佛般淡然。 江左龙并不笨,听得出穆云之并不想将舍利子交给他,随后耸肩感嘆:「我也只是试试而已,你为何反应这般大?」 穆云之抿唇不语。 江左龙也没和他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只摸摸鼻子催促他们快走,身边的岁谂安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吭声,穆云之拉过对方小声趴在耳边道:「能听见我的话吗?我觉得江左龙很不对劲,从前的江左龙从来没打过我身上舍利子的主意。」 岁谂安精神萎靡,懵懂地点点头。 穆云之感觉对方的耳朵还是没有恢復,估计这反应只是配合自己,便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唯一能沟通的同伴如今没办法与他交流,眼下真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难受的了。 「穆公子,别和他说话了,快看,前面是出口。」走到前面的江左龙忽然回头催促。 穆云之抬头张望,果真在楼梯的尽头处,出现了一条漆黑的通路。 他将奄奄一息的穆子慧背在身上,眸光盯着前方的通道,边走边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江左龙眼神呆滞,嘴角向下瞥着:「前面,就是红莲教最深处的牢房,也是关押碧云门门主的地方。」 碧云门门主,说的是殷兰? 穆云之抬起眼皮。 上次分别,他们前来打探红莲教据点的消息,可是转眼间,这些碧云门的女子通通变成了红莲教的阶下囚,在此忍受无尽的痛处与折磨。 再转头看看江左龙,对方死咬着牙,坚定不移盯着前方,就好像殷兰的处境早已在他的心中造成不可磨灭的记忆。 穆云之心中知道殷兰的下场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江左龙并不愿意说起此事,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可在这时,他身后的穆子慧哆哆嗦嗦道:「你们……你们这些渣滓,以为凭自己这么点本事就能阻止我们红莲教的大业吗,圣女早已练成这世界举世无双的神功,等着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穆云之知道是对方身上的药效又发作了,扭头喝令道:「闭嘴!」 「呵,穆公子,你这弟弟说的话倒是有趣,这会神功的又不止墨昭一个,只要看见他们,我就亲手把他们碎尸万段!斩草除根!」 江左龙似乎将穆子慧的话听进心里,说出的话掺杂着内力,纵使穆子慧有武学根基傍身,此时也不由得脑子发懵,胃里的东西几乎从喉咙涌上来。 忽然身后有只手为他传输真气,让他好受了些,同时沁人心脾的声音传入耳畔:「你被关了将近半月,身体与武功倒丝毫不见虚弱,我有些好奇,你在红莲教究竟受到了各种待遇?」 这话是对江左龙说的。 江左龙:「穆公子,你这样问,该不会是怀疑我当了红莲教的走狗吧?」 穆云之言喻多了几分强硬:「从你方才说出的话来看,并不像,可我担心你也服用了醉仙丸,所以有些事,我必须要问个清楚,心里才能有定论。」 江左龙嗤笑:「穆公子放心,我还没有服用过醉仙丸,我不屑于与红莲教同流合污,若说走狗,还不如问问你身后藏着的那个!」 说罢,便加快脚步,直接伸手抓向穆子慧的脖颈。 穆云之反应极快,勐地一推江左龙,将人震在原地,转身又带着穆子慧迅速与他保持距离:「江左龙,你做什么!」 江左龙冰冷的面庞多了几分阴森,指着穆子慧道:「你应该问问他!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日日与红莲教圣女同塌而眠,快活自在得很!我看见他就觉得作呕!」 「你说什么……」穆云之惊愕回头,「穆子慧,你与墨昭做了那种事?」 第183页 「啊!穆云之,你别问了!」穆子慧抱头大喊。 穆云之:「你是因为吃了药才…如此的?」 穆子慧大喊:「都说了别问了!」 江左龙:「他做的还不止这些,穆云之,不如把他交给我,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畜生,就由我处理了吧。」 见对方想再次扑上来,穆云之赶紧抓住穆子慧的腰带,再将人扛在身上。 楼梯的宽度只能勉强通过三个人,他还是在狭窄的通道中,擦身而过躲过江左龙的袭击。 「穆云之!你为何要维护一个红莲教的走狗!」江左龙的咆哮声迴荡耳畔。 「江左龙,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穆云之举起手中的琴弦,「但你若是这么急着杀了我的弟弟,恕我得问清楚你非杀他的缘由不可!」 一个人若是急着杀人灭口,只能说明两点,一是那人与这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二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另一人知晓。 无论是哪种原因,只要真相还未查明,他就不能让江左龙轻易得逞。 江左龙曾经几次栽在穆云之的手上,哪怕现在自己的武功已经大有长进,也不敢轻举妄动,两相对视,江左龙忽然笑道:「穆云之,你我重逢以后,你的美貌比当年更胜一筹,我就惋惜为何如此美好之人,要被一个诡计多端的少年哄骗在手,一开始你说徒弟死了,我还在想,我终于可以当你生命中唯一的挚友了。」 穆云之微怔,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的话语,也与此同时,江左龙一掌朝他二人拍了过来:「可是,这个愿望已经无法达成了!」 穆云之忙从地上抓了把方才火药炸出来的沙石,扔上对方的眼睛。 江左龙慌忙双臂捂住脸:「唔!」 「走!」穆云之背上穆子慧的同时,拉住岁谂安的手。 两人一路疾行,耳边不时传来身后传来的奇怪声响,是江左龙混乱的脚步在追赶他们。 但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跑。 原本穆云之还不是十分确定江左龙被药物控制,但眼下见对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倒是有几分确定了。 不仅江左龙,还有阿妙,王姨,等找到醉仙丸的解药,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恢復正常。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了追兵。穆云之喘着粗气,回头看向岁谂安,只见对方脸色苍白,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穆……」 「先不要出声,免得被他找到。」穆云之捂住他的唇。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细听之下,声音还有点熟悉。 穆云之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琵琶弦。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走去,只见一扇破旧的木门,他出手缓缓打开,是殷兰和另一个人正面对面说话。 两人身穿血迹斑斑的衣服,脸色狰狞可怖。他们站在血泊之中,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穆云之看到另一人的面容,瞳孔骤然紧缩。 「殷门主,你别再哭了,再哭下去也没用。」刘基嘆息着,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被鞭子抽打的伤痕。 穆云之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后背撞到岁谂安的身上。 若是他理智被方才发生的事折磨得失了智,估计当下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刘基,你怎么会在这?」他出声询问。 对方看见穆云之,瞳孔剧烈颤动:「穆哥哥!」 仅在一瞬之间,刘基就双眸含泪,不顾手铐脚镣朝他奔来:「穆哥哥!你可算来了,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穆云之见眼前之人从外貌到声音无一不是刘基,不可置信:「你不是在客栈里与我相遇?我来这的地图都是你帮我画的呢。」 刘基:「你在说什么啊穆哥哥,我已经被囚在这一个月了。」 穆云之心脏勐然抽动。 殷兰看见他,眼睛空洞:「……我作证,他一直在我眼前从未离开过。」 穆云之与岁谂安对望一眼,对方显然也对眼前的神情颇为震惊。 他回头看向刘基:「你一直被关在地下囚室?当真从未离开?」 刘基点头:「是这样没错……若不是我的另一人格刘崖,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穆云之听闻此言,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 ……难不成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刘基,是被人假扮而成的? 殷兰拨弄开散乱的头髮,混沌的目光看清他的相貌,冷笑道:「穆公子,看你的样子,似乎被骗了啊。」 穆云之心中一沉,咬牙道:「不错,有人假冒刘基来找我,还给我画了张地图,指引我过来,他们可能为我准备了一个更大的陷阱,你们可知那位易容成刘基的人是谁?红莲教究竟有什么真正目的?」 殷兰幽幽开口:「……我猜是红莲教的圣女假扮成的刘基。」 穆云之心中一惊:「墨昭?」 刘基:「穆哥哥,殷门主说得对,那个墨昭早就练成了易容术,一开始,就连我也被骗了,我们曾经见过的许多人都是她假扮的,你千万也要小心,不能再被她骗!」 穆云之:「你说什么……」 突然之间,刘基大声喊道:「穆哥哥!小心你身后!」 第184页 穆云之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就感受到身后的杀意,急忙撤开身子,就发现有只蕴藏真气的掌风朝他袭来。 由于他反应及时,对方的手仍停留在半空中,脸上止不住地惊讶。 「躲过了?穆云之,你的反应倒是有两下子嘛!」岁谂安的脸上露出陌生而冷漠的神色。 「你……」穆云之瞳孔紧缩,「你不是岁安?」 「岁谂安」笑道:「是我呀穆云之,为了完美易容成这位美男子的模样,我可是特地练成了扩骨功,才模仿得与你徒弟这般完美无瑕呢。」 穆云之没想到身旁的岁安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红莲教的圣女,咬牙道:「这么说,方才与我行动的岁安就是你,而那日我见到的刘基也是你假扮的……那岁安呢?你把他藏在到哪里去了?」 墨昭仍顶着岁谂安的面容哂道:「他当下平安无事……从你被江左龙那小子的爆炸影响开始,我就神不知鬼不觉从下面派人来把他弄走,自己易容成他的模样,方才我故意少说话,就是怕你认出来,哼哼,想知道那少年身在何处么?交出舍利子,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我不会轻易交出舍利子。」穆云之冷冷地说道。 「是么?那我只好亲自动手抢了!」 墨昭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挥挥手。突然,殷兰身形一动,向穆云之攻了过来。 穆云之反应迅速,侧身躲过了对方的攻击。他反手一剑刺向墨昭,却被对方轻松躲过。 两人交手数回合,都未能分出胜负。穆云之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墨昭的实力的确比从前更加深厚,四周还都是被她用药物所控的同伴,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战胜对方,救出所有人。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穆子慧的惊唿声。他回头一看,只见穆子慧正被墨昭抓住,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被对方摁住了命门了。 「放开他!」穆云之大声喝道。 墨昭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你如果不想让他死的话,就把舍利子交给我。」 穆云之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妥协。但看到穆子慧惊恐的眼神,他又感到了一丝犹豫。 「你……你到底想怎样?」穆云之问道。 墨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力掐住了穆子慧的喉咙。穆子慧挣扎了几下,然后渐渐地失去了力气。 「你再不交舍利子,我就杀了他!」墨昭威胁道。 穆云之的手紧握成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 谂安说过,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有实力度过。 「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穆云之说道,「但你得先放了他。」 墨昭松开了穆子慧,让他瘫倒在地上。然后,她冷笑着看着穆云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除非你把舍利子交给我。」 穆云之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墨昭,舍利子早已被我吸收进了体内,想与吸收了两颗舍利子的我决斗试试么?」 第94章 穆云之的言辞落下,整个空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空气里瀰漫着一种压抑的肃静。 墨昭的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细细思量,若穆云之真能同时驾驭两枚舍利子,那其实力之强,简直难以想像。 然而,她心中却生出一丝疑虑,若他真的吸收了两颗舍利子,又何须等到此刻才讲? 想及此,墨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屑道:「穆云之,你以为你的话能让我动摇?你方才与江左龙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方才说吸收了两颗舍利子,是在虚张声势吧?」 穆云之心中暗道,墨昭果然比他想像中更加难以对付。他面不改色,淡然回应:「你的确聪明,我确实只吸收了一枚舍利子,但另一枚已被我吞入腹中。若你想要,恐怕只能剖开我的肚子,看看它是否还在了。」 墨昭的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笑意,那笑意中带着一种对穆云之的轻视:「你吃了?你居然把它吃了?」 她的笑声尖锐刺耳,连刘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墨昭的反应,让穆云之有些意外。 按理说,舍利子对她如此重要,得知被毁,理应暴怒。然而,她却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我在笑那颗舍利子,」墨昭冷声道,「它曾被人视若珍宝,却最终如糖豆般被人吞掉。你吞下的,可是那颗翡翠色的舍利子?」 穆云之心中疑惑,回忆起自己吞下的似乎正是这个颜色,却不明白对方询问的原因,只得故意答道:「我记不得了。」 墨昭却未在意他模稜两可的回答,反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无妨,既然舍利子已不在,那我便可以随心所欲了。穆云之,我早就想将你囚.禁,无奈你总有那碍事的徒弟相助。今夜,就让你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吧!」 刘基满眼担忧,声音颤抖:「这妖女如此看你,定是留有狠毒手段。穆哥哥,千万小心,别中了她的诡计,否则……」 墨昭冷眼旁观,嘴角微扬:「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别人?」 说时迟那时快,墨昭突然挥掌,目标直指他二人! 然而,穆云之早有准备,他身上的琴弦化为锋利长刃,直取墨昭脖颈,欲将她一举制伏。然而,墨昭的身法诡异,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躲开了穆云之的致命一击。 第185页 刘基看得目瞪口呆,还未看清穆云之的动作,墨昭已从眼前消失,令他惊嘆不已:「好快的轻功!」 「当下劝你的穆哥哥认输……还来得及!」 墨昭语气狂妄,可穆云之却早已对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脚尖轻点,紧随其后,攻向墨昭的破绽。就在这时,原本呆立一旁的殷兰,仿佛突然恢復了意识,一拳直击穆云之面门。 殷兰拳头的力量如同巨大的磐石从头顶跌落,可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殷兰吃痛,转头见碍事之人竟是刘基。 「找死吗?」 殷兰转而朝这只碍事的手的主人攻去,不料那人忽然被穆云之推开。穆云之身形如云,轻盈飘逸,令殷兰的攻击落空。 十招之内,穆云之忽然一跃而起,点住她的穴道。 「刘基,看好殷兰,别让她受伤。我去对付墨昭。」穆云之留下这句话,飞身而起,直扑墨昭。 刘基愣在原地,心中感嘆穆云之的实力之强,若是他的腿未曾受伤,他的轻功定会更加出色。 再看自己,只会控制心神的幻术,面对真正的强者,竟显得如此无力。 在他的心中,穆云之的容貌,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绝色。他的身姿挺拔,如同青松般傲立于世,既有书生的儒雅,又有武者的英姿,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仿佛他是从古籍中走出的侠客,既温文尔雅,又不失坚韧与果敢。 穆云之的存在,如同一曲优雅壮阔的乐曲,既让人赞嘆,又让人嚮往,仿佛只要靠近他,就能被他深深吸引。 因此即便帮不上忙,他也几乎撕心裂肺在旁吶喊:「放心吧穆哥哥!我没事,我一定会看好殷兰的!」 「穆云之,你真是心善,死到临头了还能分神去管旁人,你以为我为何引你到这个地方来?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与我哥哥不同,他喜欢玩这个双重灵魂的废物,而我更喜欢玩像你这样的美人!」 墨昭狠厉的话音刚落,穆云之就觉得脚下如同地震一般开始晃动。 与此同时,墨昭飞身而起,数道白光如箭矢般向他袭来。刘基只看到白光,而穆云之却看清,那是几枚锐利的银针。 穆云之并非只会弹琵琶,只要手中有武器,他便能将其发挥到极致。眼见银针即将刺入,琴丝化为防护之网,将所有威胁隔绝。 墨昭惊愕片刻,额上渗出冷汗,但她很快恢復镇定,笑道:「穆公子不愧是隐世高手,江左龙在我眼中不过是运气好些的蝼蚁,而你,才貌双全,英武非凡!若非敌人,我真想将你收入麾下,做我的贴身侍从,而不是禁脔。」 说罢,她从身后抽出一件光芒四射的武器,大笑道:「看看这招,你能不能吃得消!」 只见她横噼一刀,咔嚓一声,天花板竟轰然坠落! 霎时间浓烟四起,墨昭后撤数步轻松躲过牢房内掉落的天花板,穆云之却不偏不倚刚好站在天花板掉落的正中央! 那一瞬间,穆云之看见殷兰惊慌的眼神和刘基已经吓得惨白的脸,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推上从天上砸下来的石块! 他纵然有内力傍身,可是那天花板有千斤重,这一下足足将他胸口震得口中溢出血丝! 墨昭嘲讽道:「蠢货!竟徒手挡天花板?」 穆云之忍住胸口剧痛,喉咙里的腥膻从唇角涌出。 刘基见状,急忙上前相助。而墨昭杵在一旁托腮:「穆公子不愧是美人,就连吐血都吐得这般惹人心疼,若你方才抛下他们逃走,或许还能活命。」 忽然,穆云之眸光一沉,周身涌出股强烈的金色真气。 墨昭也看见了那道光,就仿佛许多有生命的光芒缠绕在穆云之的周身,手臂上更是有如同荆棘般的光芒从身体里冒出来,给予对方神乎其神的力量。 她眼看着天花板居然渐渐有上抬的迹象,顿时瞳孔紧缩:「穆云之!你这是什么妖魔邪术!」 那光芒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尖锐的唿唤,就在这一刻,穆云之身上忽然涌出一股从丹田而来的巨大内力,烫得他全身都在发汗,也就在这眨眼之间,头顶上的天花板自掌心四分五裂。 墨昭还未来得及震惊眼前看到的一切,忽然穆云之大吼一声,天花板的化作碎石块四处飞溅! 「呃!」她连忙捂住脸,可肩膀还是被飞石砸中。 天花板被捅了个窟窿,危机暂时解除,穆云之终于放下双臂,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等意识稍稍清醒,他才抬头瞧见刘基那张涨红的面容。 若说美人面色有三份红润,眼下他二人脸上都挂着略显风情,旁人见了他二人,都会不由得心生怜惜。 穆云之本就胸口堵着血瘀,眼下望着对方那张担忧的面容,就直接吐出一口黑血来。 刘基赶紧扶着他:「穆哥哥,你没事吧?刚才周身都是金色真气……」 穆云之擦去嘴角血迹,紧握刘基手腕:「我体内力量快要爆开,帮我吸收一些……」 刘基不敢怠慢,即便墨昭随时可能来袭,也顾不得许多,立即照做。他触碰到那股真气,发现其炽热异常,远非他这瘦弱之躯所能承受。即便如此,他仍硬着头皮,尽力承受,却也「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第186页 穆云之咳嗽道:「这真气源自舍利子,其主人意识倔强,力量强大……」 身后传来冷笑:「你胡说八道,那两颗舍利子的主人,我再清楚不过。悟定大师虽是高人,但另一颗舍利子的主人,绝非高人!」 穆云之回头,见墨昭已经捂着肩膀从地上起身站定,蹙眉道:「墨昭,你认识另一枚舍利子的主人?」 墨昭面无表情:「何止认识,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亦是我父亲最爱之人。」 刘基难以置信,穆云之则面色平静:「我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墨昭不为所动,冷哼道:「你身上突然涌现的真气,若非打通任督二脉,不可能如此强大。但据我所知,她身上的怨气,根本无法产生如此强大的力量。就算她自戕以后的尸体化为舍利,残留的意识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穆云之似懂非懂,却明白自己仿佛吞下什么难以消化之物,试图呕出,却无济于事。 墨昭双眸微眯:「哼,在短短半月之内,她的舍利子会在肚子里认定你为主人,我真想把她从你的肚子里挖出来,问问她究竟作何打算!」 墨昭眼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朝穆云之飞扑而来,穆云之尚未反应,对方已扑至身前! 「穆云之,你受死吧!」 她充满渴望的手即将抓上穆云之,忽然,穆云之听到体内传来一道声音:「师尊,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这声音如此熟悉,令穆云之心中一震。这声音是……岁谂安? 耀眼的金光再次盘旋在穆云之周身,还未等眼前的女子靠近,就已经化作一道锐利的剑刃,击退了对方的身影! 墨昭登时吐出一口黑血,身体撞上石壁。 而穆云之则惊愕地杵在原地,瞪圆眼睛听着脑海里不停传出熟悉的唿唤。 师尊…… 师尊! 穆云之心道自己绝不会听错,这一道道热切的唿唤,只能出自曾经的爱徒之口。 可是……这声音为何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 此时,他低头望去,腹中有一颗泛着金光的圆柱。 发出声音的竟是颗舍利子! 第95章 穆云之从未想过身体里的舍利子突然会说话,而且发出的还是岁谂安的声音。 「穆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杵在原地发呆?」身旁的刘基忍不住问。 穆云之这才回神,揉一揉太阳穴答道:「无事,许是我太累了,产生了幻听。」 接着,那一道道「师尊」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但是声音带给他的热切,却在腹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余温,就好像有一人从身后温柔地环抱住他似的。 「穆哥哥,对不起……」刘基脸上满是自责,「我没能帮上你什么忙,我想帮你吸收舍利子的力量,可是它的主人怨气太重,还跟排斥我,所以我方才没撑住。」 穆云之拍了拍他的手臂,面不改色:「你能竭力帮我已让我大受感动,根本无需自责,另一颗舍利子已经被我完全吸收,不用担心。」 刘基双眸发亮,透着对他的仰慕:「穆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居然能吸收两颗舍利子!」 「穆云之!你吃的究竟是不是我姐姐的舍利?」 刺耳的声音响起,原是方才趴在地上的墨昭灰头土脸地扶墙起身,满眼充斥着不可置信。 「你该不会吃了什么魔种的舍利吧,不然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奇怪的力量?」她目光尖锐阴毒,似乎忍受不了穆云之实力大增,「真是离谱!这绝不是她能拥有的实力!不可能,绝不可能!」 穆云之并未理会这小妖女的叫嚣,他的右手再次使出巨大的金色光芒,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可熟料这金色光芒刚刚燃起,就熄灭消逝。 「咦?穆哥哥,它怎么又不给你力量了?」刘基焦急询问。 「……」穆云之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理来说,舍利子的能力不该只能使用一次,应当像悟定大师传递给他的那样,一直为他所用才对。 莫非……是与方才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几声「师尊」有关?声音消失,他的舍利子能力也只能消失? 「哼!看来你身体里的那颗舍利子也不肯一直帮你嘛!」墨昭露出阴险的笑意,抬起右手勐地砸上墙壁。 只听咔嚓一声。 穆云之脚下再次莫名其妙传出了震动,方才的震动他只当是产生了错觉,却没想到再次抬眼,居然看见楼梯通道打开了两扇暗道的门。 数名衣衫褴褛的被操纵的囚犯,如行尸走肉般,拿着长刀朝他奔来。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刘基抓紧他的衣袖,蹙眉道,「他们该不会都是被醉仙丸控制的无辜百姓吧?」 「他们的确是周围山上住着的居民,只可惜那时的醉仙丸作用不佳,他们服用后都变成了只会无端攻击旁人的痴傻,我只好把他们暂时关起来,等到有用之时再把门打开喽!」墨昭面露得意。 「真是岂有此理,红莲教不愧是天底最邪的教派,果然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刘基义愤填膺,转头看向穆云之,「等我先找个武器把我的手铐脚镣先解开,再去帮你的忙!」 「不用,你待在那别动,我一人去。」穆云之俊美的面容蒙上一丝阴霾。 第187页 他身姿轻盈,如同画卷谪仙跳上天花板的窟窿,随即右脚一踹,就将上方残余的碎石块滚落到人潮眼前。 然而就在他用巨石困住百姓去路之时,视线之内就突然冒出一个矫健的身影。 「穆公子别急,我来帮你的忙!」 话音落下,墨昭勐地回头,惊愕地发现一张相貌平平却极有特色的一张脸,可与此同时,她的面容被人一脚踹中。 墨昭本就相貌不差,虽然易容成岁谂安,可她显然还是十分珍惜自己的容貌,眼下被人无端踢中了面部,难免神色错愕,长刀落地,双目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是谁,谁敢踢我的脸?」 这一问,就看见一道背着光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看,那张脸何其的熟悉。 男人的面庞流着一丝残余的血迹,似乎是因为方才在通道内大开杀戮时,被溅到脸上的。 墨昭吓了一跳:「怎么是你!我不是……」 江左龙冷道:「怎么,你以为你派人从后面拦我,就真的能杀了我?」 墨昭被他阴森的声音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不敢多言,只去悄悄捡起地上的刀。 可是手指尖还未碰到,刀尖就被人一踩,接着长刀自地上飞起,干净利落的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中。 「干嘛夺我的刀!」墨昭咬牙切齿,也不再坐在地上,而是迅速起身保持戒备。 「又说是你的刀?」江左龙低低道,「被你抢走两次,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用你的血来祭我的刀灵!」 话音落下,江左龙一甩长刀,居然在地面砍出一道狭窄的深坑,将那些无意识的百姓隔绝在外难以接近。 墨昭粗重地喘息着,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气势竟会被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傢伙压上一头,不由得故作平静道:「是你的刀不错!我借用了一段时日,觉得手感还不赖,既然你想要,那便还给你!」 她伸手就要去抓身后的长鞭,熟料对方居然只用一招,长鞭就脱了手。 江左龙用那刻着龙纹的刀锋划破她的锁骨。 墨昭脸色微变,被迫抬起脖颈。 江左龙:「从前我认为你是女子,懒得与你斗,可是当下我觉得你是畜生,并不值得我手下留情。」 墨昭勾唇:「手下留情?笑话!你连当我的对手和床伴都不够资格,还想与我斗?你不会当真以为自己是穆公子的朋友,就能享受与他有同样的待遇了!」 江左龙上下打量着她纤细的身躯,摇摇头:「口气倒是狂妄,可我瞧你这身材不仅不比殷兰,就连与仪表堂堂的穆公子相比都差得十万八千里,怪不得你要一直抓男人当你的床伴,因为若是不用强迫,根本没人愿意与你双修啊。」 墨昭心头顿时涌上阵阵屈辱:「你说什么!像你这种长得丑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追我的下属早就能成立一个教会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实在忍受不住,也不管脖颈上架着的刀刃,张开利爪朝江左龙扑了过去,却被江左龙一刀挥下。 那少女般较弱的身躯,竟然硬生生被龙刀拦腰折断。 穆云之慌忙捂住刘基的眼睛,却还是晚了一步,后者的脸色惨白,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得大叫一声。 然而那断成两截的人并未像所有人想像得那般缩小回女子的身形,而是维持着原本的身形硬邦邦的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江左龙将龙刀胯上肩膀,摇头啧啧两声:「看来,这女子果然没有我想像中得那么简单,方才与我对话的并不是她。」 穆云之微怔,上前一看,对方肚脐毛髮浓密,居然真是个男囚犯。 刘基的脸色这才渐渐好转,喘息着道:「奇怪,男囚犯怎么会发出女子的声音?难道他会口技吗?」 江左龙:「恐怕是这地下洒满了致幻药粉,让我们所有人都误把这男囚犯当成是她,一开始他冒充穆公子徒弟的时候,不是发出的男人的声音?」 穆云之与刘基两相对视,点了点头。 又或许,方才与他们对话的是墨昭本人,只不过是某种替身术或是障眼法,让墨昭在即将被斩断身体前,临阵逃脱了。 「是我一开始大意了,没有仔细辨认她的身份。」穆云之嘆了口气,「江左龙,抱歉,起初,我还怀疑你是被醉仙丸控制的,才对你……」 「我都说了,那种药物控制不了我,当初墨昭是打算餵给我吃醉仙丸,可是我表现得十分浮夸,又哭又闹,那些红莲教信徒居然也真的被我矇混过去,以为我把药吞了。」江左龙说话时脸上并没有语气那般自嘲,而是蹙紧了眉头,「可是殷兰落到这种地步,是我从未想到的结果。」 穆云之知道江左龙与殷兰共患难,定是产生了一些情愫在里面,眼睫低垂:「当初是我中途离开,才让你二人身陷险地没有帮衬,若是我留下帮忙,说不定就……」 「不,穆公子,当时情况万分惊险,我更宁愿你能够在远处平安无事。」江左龙望着的目光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瞥了眼刘基,才迟疑道,「方才我以为你徒弟在,不方便问,这段时日,他抓走你以后有没有对你不敬?」 穆云之未反应过来对方的话的意思,就听刘基出言:「你们先别急着过问私事了,说正事要紧,这山上的百姓和殷姑娘已经服下了醉仙丸,神志不清,眼下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第188页 江左龙瞧见殷兰已经被点在原地动弹不得,就提刀斩断了他二人身上的手铐脚镣。 「我瞧你身上内力稀薄,不适合与我们一同泛险,你帮我把殷兰背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这附近有一条密道,我带你去。」江左龙对刘基勾勾手指,「正好我希望有人能帮我。」 刘基有些诧异,迟疑地望向穆云之。 「走吧。」 穆云之事到如今也没有再怀疑江左龙的理由,握紧刘基的手跟上去。 前方,当真有一处阴暗狭长的密道。 「这密道相对干燥,我猜有可能通到外面,你背着殷兰出去。」江左龙语气沉稳。 「只有我一个人走?」刘基讶异地看着穆云之,「那你们呢?」 「我徒弟不见,我必须要去找他。」穆云之道,「放心,我与左龙兄弟结伴而行,不会有事。」 刘基点点头,只得背上殷兰,依依不捨的离去。 等那单薄的身影逐渐走远,穆云之才觉得心中有块石头重重落了地。 他还未等想完,就被江左龙抓住手腕,道:「你方才身上的金光是怎么一回事?」 穆云之沉吟片刻,才回答道:「我也不清楚,许是我吞下了舍利子才造成的,当时是非常时期,我情急之下,就只能把它吞掉,我本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却没想到好像在我身体里起了作用。」 这样看来,他从前总泛的头晕的毛病,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舍利子才导致的。 思量片刻,江左龙道:「原来一个人竟能吸收两颗舍利,真是不可思议,如此……我就不能靠着你身上的舍利子增强实力,为那些百姓报仇雪恨了。」 穆云之的手被对方泄了气地放下。 「我们可以相互扶持,一样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剿灭红莲教的阴谋,为这些无辜百姓报仇雪恨,你为何执拗于一人復仇?」 江左龙摇摇头:「墨昭手段狡猾,他哥哥更是神出鬼没,这力量若是分开在你我二人身上,肯定是不够剿灭他们的,我倒是知道两种帮助武林中人功力大增的法子。」 穆云之眨眨眼睛:「哪两种?」 江左龙面不改色:「穆公子当真想知道?」 穆云之:「愿闻其详,至于是否採用,就另当别论了。」 江左龙点点头,正义凛然:「既然穆公子想知道,我便将两种方法都告知与你,其一,是将自己的全部内力及真气,通过传输的方式,自愿献给另一人。」 穆云之:「也就是把我的内力通通给你?」 江左龙犹豫:「此法可助一人功力大增,只不过另一人由于内力亏空,身体极其虚弱,进入濒死状态,唯有时常有人在旁传送真气,方能确保此人性命无忧,此法并不可靠……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穆云之沉默半晌,道:「那另一种呢?」 江左龙身躯微怔,回过头道:「这另一种……便是双修秘法,需得双方在练功的同时结合双修,领悟一种全新更强大的武功,双双提升自身内力,突破武学瓶颈。」 第96章 穆云之的目光如同静谧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波涛。 他实在难以置信,这种放盪纵慾之事都能提升武学境界。 「……这是一种道,曾经我的师父教我,说若是在武学瓶颈难以突破或是走投无路之时,用此道是可以渡过难关的。」江左龙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嚮往,「正所谓墨昭的武功之所以会忽然变得如此强大,正是因为她常年与人双修,才会实力大增。」 穆云之闻言,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想到了穆子慧。 若真的如江左龙所说,穆子慧与墨昭之间那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么他身上突然出现的武学根基就并不奇怪了。 「看样子,穆公子对这第二种提升武功的法子似乎更有兴趣?」江左龙凝视着他的眼眸,「还是说,穆公子与谁用过此法?」 穆云之本就只是听听对方能说出什么提升武功的法子,并未打算实行,谁知到头来竟是如此不可靠不说,自己还被误认为用过此道。 似乎看出他脸上泛有怒意,江左龙立即改口:「穆公子莫要生气,是在下失言了。」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江左龙变得沉默寡言,只说寻找其他出路,穆云之却没着急,原路返回方才的牢房,说有事情还未处理完。 江左龙疑惑跟在身后,路上见那些被挡住去路的被控制的百姓仍杵在原地,被穆云之通通无视,后者走进牢房,跨过假墨昭的尸体,蹲下查探方才被当做人质桎梏之人的鼻息。 「你还要带上他?」江左龙看穿他的心思,难以置信,「自打下楼梯之时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他跟那个没有人性的妖女共处一室,我还亲耳听到过他说你的坏话!穆云之,你应当能看出来,此人心术不正,想加害于你!」 穆云之身躯微顿,凝视着昏迷在地的穆子慧的面庞,只见那眉眼之间,有着与父亲有五成相似。还记得儿时僕人们都说他长得像母亲,穆子慧则更像父亲,父亲也因此对穆子慧有过长达数年的偏宠,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心中对穆子慧和傅姨娘生出了不少憎恶。 可在生死关头,他还是保留了一丝良心。 「他气息微弱,我只再带他一程,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189页 江左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却并未过多争辩:「真是……若是他路上给你添乱,可别后悔当初救下了他!」 说罢,他迈步在前,转身带路。穆云之则背起这沉重的弟弟,紧随其后。 说到底,穆云之其实也没有十分想救穆子慧,他救穆子慧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试探能不能在找不到醉仙丸解药的情况下,用把脉和调经的医术将他身上操纵他神识的蛊虫给取出来。 毕竟身为医者,若想救人,不能一味地寻找解药,关键还是在于自己的应变能力,若真的能取出蛊虫,别说穆子慧和父亲,就连那些百姓也能有救了。 「穆公子,咱们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穆云之被他这话唤得回了神,抬起了头,忽然,江左龙敲击着墙壁上的石砖,沉闷而嘈杂的声响后,眼前的石砖交错开启,居然露出一个隐藏的密室。 「这居然还有个密室!」穆云之惊唿,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江左龙缓缓走入,语气淡然,「里面很安全,你不要怕,可以放心大胆进来。」 地下的通道的环境阴冷透骨,但有了穆子慧身上的体温,让穆云之感觉没有那么令人难受。 穆云之踏入密室,只见蛛网密布,一片荒凉。他心中不免惊讶:「如此隐蔽的地方,一看就是常年无人来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左龙浅浅笑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吗?江南王府的地下,无论是密室还是通道,我都有的是办法全部摸清。更别说这红莲教一个山脉,上上下下长得与墓道一样,就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穆云之心中纳闷,这江左龙究竟有何来歷,为何如此精通此道。他细细回想,似乎从未追问过江左龙的身世,也从未问过,当初他为何会重伤出现在江南王府。好像,是因为当初还没等问,就被岁谂安给强行打断了。 穆云之正思索间,江左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穆公子莫要意外,我的母亲曾是盗墓贼,教会给我不少本事,只不过我的父亲身份不凡,母亲死后,他不准我回他的宅子里找他,于是我就想,若是我能亲手做成一番事业,比如杀了红莲教的少主或是圣女,到那时就算他仍不接受我,天下百姓的舆论也会逼迫他接受。」 穆云之没想到江左龙竟早与红莲教有过交集,也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经歷,也难怪方才对方一直强调要靠一人击溃红莲教。 「穆公子,瞧瞧我找到了什么,这上面似乎写了十分不得了的东西。」 穆云之抬头,只见江左龙已早早进入密室,从最里面的货架上取出了一个竹简。他轻盈地跃回穆云之眼前,将竹简递给他:「穆公子,这上面好像写着红莲教过往啊。」 穆云之接过竹简,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正是墨昭的画像,以及一旁娟秀的字迹…… 「爹爹常年宠爱姐姐,唯独将我推入最悲惨的命运,他若是不喜欢我,又为何将我带到世上?还让我饱尝地狱的苦楚,总有一日,我要让他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堕入地狱,走着瞧,红莲教的一切,都要归我所有!」 穆云之讶异:「这是墨昭亲笔写下的话?」 江左龙沉思:「极有可能,只不过我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仅我身世悽惨,就连红莲教的教主身上,都有他作孽欠下的子女债。」 穆云之无言片刻,只留下一声嘆息:「只能说,这些做父亲的无一能做到他们应当付出的责任,天下没有不爱自己爹娘的孩儿,但是会有对爹娘失望的孩儿。」 江左龙一时无言,可不知不觉中,距离与他更近,连唿吸都喷在他的耳朵上:「穆云之,若是有朝一日,你最信任之人对不住你,你是否还会选择原谅?就像你那徒弟当时把你掳走,你照样原谅了他,若是你的爹对不住你不要你,想必你也不会恨他吧?」 穆云之怔然,回答了他的问题:「穆子慧与我爹曾经都对我有过苛待,我爹是反对我弹琵琶,但我仍是忍不住想要让他好好活着,或许是儿时他偶尔待我的好令我刻骨铭心,但细想想,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令我感动之事,我爹待我并不算尽心,我待他,也只能算是尽儿子的本分。」 江左龙像是松了口气,眼底幽深:「说到底,你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凡给过你生路的人,你就不会对他下死手。」 穆云之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心里徒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在此时,江左龙幽幽开口:「穆公子想不想听听我的计划?」 穆云之身体微顿,抬起头道:「左龙兄有何打算?」 「穆公子,首先这话我不是一时冲动才如此对你说,只不过我曾经也遇到过许多同伴,甚至尝试过与这强大的红莲教抗衡,可是……最后都失败了,不是因为我们人不够多,而是因为我们没有实力最突出之人。」 江左龙一字一句,接着道: 「当初我对抗红莲教失败,是萎靡过一阵子的,后来我听说江南之地藏有内力高强之人的舍利子,就四处搜寻,直到我遇到了你,穆公子,谁吸收两颗舍利子都不足以令我服气,唯有你不同,在我心里,你绝对是这世上百年难遇的奇才,因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年轻就能收徒的人,也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能够淡出世俗,重情重义之人,你才是击溃红莲教的唯一希望。」 第190页 「所以我在想……要么把我身上的所有能力都给你,让你替我杀了他们,要么,我们就用第二种方法,我们一起变强。」 穆云之:「你……你说什么?」 用第二种方法变强是什么意思? 江左龙忽然握住他的肩膀,坚定不移:「穆公子,我是真心觉得只有你才能够对抗红莲教,我身上虽然有些内力,脑子也有些小聪明,可是比起你来说,我都差远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第二种,虽然我的头脑条件并不算好,但足够机灵,像你这样聪明之人,只要抓紧时间走些捷径,究竟马上参透其中要领!」 哐。 穆云之忍不住抓起手边的一样物品摔在地上,大声质问:「江左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江左龙目光微怔,但很快就恢復正常,「穆公子莫要担心,我并不喜欢男子,我只是为了提升功力,万不得已才想出如此下策,与你重逢之后的这段时日,我冥思苦想,推翻了一出又一出的点子,仍是觉得这可能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你仔细想想,双方共同提升武功,这不是很好么?」 穆云之:「……」 说了半天,原来江左龙居然早就在心里打了这个算盘? 「穆公子,其实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心思,我喜欢女子的,若你是女子,我定然毫不犹豫就用墨昭的法子了,可你是男子,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想,若你是穆云之,你一定知道该如何练此道。」 穆云之都快被他这话说得火冒三丈:「胡说八道,我又不是什么神人,哪里会懂得这些,你说话做事未免也太不过头脑……」 「你莫要与我生气。」江左龙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是为了变强,我们只是朋友间的相互帮衬,你应当也是会用此道的,对吧?你的徒弟实力那般强势,若说你没与他用过,我可是万万不信。」 穆云之愤愤瞪着他。 身为习武之人,居然妄走捷径,寄期望于此道!简直荒谬! 外加他的二位徒弟都天资聪慧,对武学本领吸收极快,居然也被污衊是用了此道才有了如今的本领,其中荒谬绝伦的想法更令他震怒! 就在他想与对方大打出手时,眼前之人忽然身躯一震,发出了声闷哼。 顺着对方惊愕的目光低头望去,发觉江左龙的腿上不知何时中了一记飞镖。 穆云之吓了一跳,江左龙握着他的肩膀支撑,贴近他的身躯,粗气传入耳畔:「穆公子……这附近还藏着人,你要当心,他们定然还在这附近准备攻击……」 穆云之不清楚方才飞镖的动向,下一秒,前方就再次多出几枚飞镖。 他这次看清了飞镖的来源,抱住江左龙闪开,随即抬头寻觅,果真在角落里发觉了一位披着头髮的红衣人。 墨白凤一手撩着头髮,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本不想打扰你们,可是穆公子的身躯,怎能轮到除我妹妹之外的人所用呢?」 第97章 「墨白凤?」穆云之见状心中纳闷,奇怪,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我本是想坐此安静看戏,不曾想穆公子忽然有难。」墨白凤笑吟吟,忽而带着歉意,「也是在下忘了,穆公子魅力无限,单是看一眼都令人心生爱慕,何况江左龙与你相处数日,怎会不想与你同塌而眠,还藉口什么双修……啧啧,真是不够坦诚。」 「你这该死的墨白凤……你兄妹二人同流合污,居然还在此处躲躲藏藏暗算!」江左龙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再说,我与穆公子说的句句属实,你们魔教兄妹也靠这法子提升功力的!少在那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墨白凤耸一耸肩,只回答了他前半句:「我可没有躲躲藏藏,是你们自己闯进来的,我本想这段时日先对你们不管不顾,等数日之后,你们饿成了皮包骨头,再不费吹灰之力将你们抓进我的掌心,岂不美哉!」 江左龙气得咬牙:「等着,不杀了你们,我誓不为人……」 他说完这话,居然身体一软,直直坠下。 穆云之明显感觉对方膝盖咚的一声重重砸地,眸光错愕,正想关心膝盖如何,就听江左龙讶异道:「奇怪,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 墨白凤冷哼:「你不会以为我扎中你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索命毒镖吧?我妹妹厌恶之人,若是不抓起来好好折磨,那我才真是个不称职的好哥哥。」 江左龙:「你……你这个蝮蛇……!」 穆云之蹙眉:「墨白凤,你身上有没有带解药?」 墨白凤不紧不慢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就在这呢,穆公子放心吧,本座早已为你备好,此为飞镖的解毒药,我用此物作为交换,等着穆公子主动过来自投罗网。」 江左龙闻言大吼:「痴心妄想!」 「穆公子,方才我那般对你,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救我而自投罗网!」江左龙吼完刚刚的话,转身急道,「你忘了么?方才我还说只有你才能斩断红莲教的阴谋,你可千万别为了我误事!」 「你先冷静,我还有话要问墨白凤。」穆云之看向墨白凤:「我问你,江左龙身上中的是致命的剧毒吗?」 墨白凤:「那倒没有,他身上中的是这世上十大难解的『毒曼陀罗』,十个时辰之内不解这毒,他就会意识不清,变成痴傻。」 ……原来只是变傻而已。 第191页 穆云之松了口气,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还有很多的时间与你聊聊,方才我在此处捡到一副竹简,上面像是你妹妹墨昭的笔迹,敢问这竹简上的内容可为真?」 此言一出,果真墨白凤的面色与方才大为不同,蹙眉道:「这是我的家事,穆公子。」 穆云之面目温润,语气却如锐利的刀锋令人无法躲藏:「的确与我无关,不过红莲教素来行事霸道,应当不会担心有什么家丑被人知道吧?」 墨白凤笑道:「穆公子若是非要知道我家族秘事,得先变成我教内之人才行,倒不如,你现在就跟我妹子颠鸾倒凤,或是与我颠鸾倒凤也可以……」 他说到最后一句,眸光变得阴狠,手中摩挲着泛着银光之物,想趁机对他二人出手。 江左龙见状,突然狂笑起来。 「墨白凤,你真以为你们红莲教的秘密我不知道?」 江左龙越是大笑,腿上流出的鲜血越多,原本结了痂的伤口再次将裤腿染红了大片。 就连穆云之也摸不清江左龙在笑什么。 墨白凤认为他在发疯,语气不耐:「江左龙,我方才只用毒镖射中你的一处大穴,让你站不起来,你若再吵吵闹闹,我不介意在你的七处大穴上都扎进毒镖,让你先变成一个废人,再取你性命。」 江左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自嘲似的轻哼道:「无妨,我本是贱命一条,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心满意足,但是墨少主面上看起来光鲜,可父亲却是暗自觊觎自己的女儿的小人,不仅在感情上没有得偿所愿,自己还惨遭亲生骨肉毒手,你说,这命运是不是比我悽惨多了?」 若说墨白凤方才只是脸色微青,眼下才是真的青的发紫,彻底失了血色。 「你说什么?」 被墨白凤当作尸体一样瞪着,江左龙目光锐利,如同刀子直戳对方软肋:「其实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江湖中人都知道你父亲武学突破瓶颈,登峰造极,可他命运可笑,先是用庶女的清白交换了秘籍,又去求娶自己心爱的长女,然而,他没想到长女性情刚烈,不接受他的爱慕,竟自缢而亡。」 墨白凤干瘦的指节拧成一团,咯吱作响,瞳孔快要从眶内瞪出:「你、你是如何得知这些过往的!你究竟是谁……」 江左龙轻飘飘地嘆了口气,像是感嘆,又像是在嘲讽,「墨白凤,曾经的这些事对你来说是家丑,被你父亲磊起的高墙遮掩,可惜,这天底下就没有完全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我完全不知道的事。」 墨白凤大步走近他二人,面庞如皑皑白雪,身上的红衣如雪中冷梅,他双目死死盯着江左龙,而后微微眯起:「看来你身份并不简单,我就说能与穆云之搭上的,又岂会是平凡之辈,不过就算你身份特殊也无妨,我家的事被你知晓得这样清楚,今日若不杀你,我从此可就要改名易姓了!」 穆云之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梅花冷香,令人不寒而慄,心道,如此强烈的杀意还真是第一次见,看来对方今夜绝不会留下江左龙的性命了! 也就是在这时,江左龙忽然抓住了穆云之的衣袖,用仅能被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穆公子,我还有脱身之法,你不用动……」 穆云之微一愣神,心道如此紧要关头,此人应当不会再满脑子第二种计划了。 他卸下心防,微一点头。 墨白凤露出了狡黠的目光,即将出手,可忽然之间,江左龙拔出身上龙纹长刀,回头冷道:「滚。」 前者还未听清后者口中说了什么,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剧烈的白光。 也是在同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墨白凤用身上的全部内力护住了自己,然而对方发出的刀气堪比星石陨落,在他头上重重一击,他支撑不住,抬手去挡,掌心顿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伤痕。 只一击,就如雷霆万钧,若不是墨白凤身怀内力,此刻恐怕已成焦炭。 刀气带来的爆炸几乎差点把此处地下密室炸毁,但好在只有一击,被噼之人只是掌心受损,地上也只被炸出了道略深一点的坑。 等心情平復,墨白凤才看清眼前眼前的情形,果然已经没有那二人的影子。 「又让他逃了,还得要我到处去追,可真是头疼。」 墨白凤冷笑,双手负后,信步踏出房门。 话虽如此说,可这座山内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就像是方才刘基和殷兰走入的那个密道,出口也有他的信徒把守,他不说放人,谁都别想迈出这山脉一步。 所以他才说,进来容易,但出去很难。 尤其是那个刘基,双重灵魂,另个灵魂那般合他胃口,他又怎能捨得放走? 他抿唇轻笑,走出房门。 房樑上忽然跳下一人。 墨白凤未等反应,肩膀就传来一阵刺痛。 对方落地站稳,语气冰冷:「墨少主怎得这般大意,在想什么呢?」 墨白凤先是看清眼前之人,微微惊愕,随后偏过头望向肩膀,发觉上面竟然插着根长长的银针。 那根银针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妹妹的冰魄针。 「没想到我妹妹的毒针居然在在你的手上,是穆云之在与她交手的时候被她丢在地上,又被你偷偷捡起藏在身上的吗?」墨白凤面上波澜不惊,嵴背却已冒出虚汗,「难为你没在方才就现身与我交手,实属不易。」 第192页 「我还不着急,因为方才不是将你处理的最佳时机。」岁谂安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像是启动了什么关卡一样,拎起对方后脖颈衣襟,勾起唇道,「可现在不同,你刚刚对我师尊出言不敬,我可得仔细想想,该如何把你折磨致死才行。」 …… 「你的身体有些重,我背不动你了。」穆云之走到半途,把江左龙和另一人放下,轻轻喘息着。对方与穆子慧两人的重量加在一起,他若是个大块头壮汉也是会累趴了的。 「无妨…逃到此处也差不多了。」江左龙捂着大腿上的伤,目光凝重,「我不仅感觉到腿疼,还觉得这地下越来越冷,都快要打哆嗦了。」 「这里的温度并未变,是你身上的毒素让你感觉到寒冷,你大腿上的伤也迟迟没能彻底癒合,血流的越多,身体也会感觉到越冷。」 穆云之说着,四处张望发觉此处宽阔寂寥,毫无人声,才摸上自己的衣襟,最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豆青色的瓷瓶来。 「我身上有治疗毒素的解毒药,可能对曼陀罗毒并没有作用,但……也只能尽力一试,你先服下两颗,看看情况。」 江左龙接过瓷瓶时,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寻者气味抬起头,才发觉这香气不仅出自药瓶,更多的是出自对方身上。 这张极其美好的面容,外加这草药与野花混杂在一起香气,衬得他自己身上血腥味难闻,外貌更显邋遢,别说墨式兄妹,就是殷兰在眼前,也很难说不会被其吸引。 更不用说穆公子的那个徒弟,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对穆云之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偏执和占有,这种感情已经超出了断袖之癖,而是单纯喜好穆云之这个人。 想到这,江左龙低头捂着胸口,发觉里面像打了鼓,随即嘆了口气:「穆公子,是我方才言语冒昧,是因为这么多年我都在等着这一天,我赌不起,也输不起,对付墨式兄妹,不用非常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当下我才意识到那些话于你而言有多不妥,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穆云之被对方这么一道歉,心中竖起的高墙也难免有了裂痕,但他知道眼前之人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是个心有城府,武力高强之人。 此人,只可浅交,但不得深信。 穆云之微微一笑:「方才你说的话,我可以暂时忘却,可你对墨白凤若说的那些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对红莲教的事了如指掌呢?」 江左龙凝视着他的眼睛,垂下眼帘:「穆公子这是怀疑我与红莲教有关系?」 「……」穆云之眨眨眼睛,许久才回答他的问题,「我没有这样想,但你若不说,我只能往最坏的地方猜。」 江左龙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之间,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而后才道:「穆公子,我说什么来着,只有你才能击败红莲教,怎么还没开始进攻,咱们自己人就先内讧起来了?你看,我们结为同盟共同对付红莲教不是挺好的?何必为了身份而起争执,我方才带你脱身,你也别逼问我了。」 虽然没回答,但穆云之知道,这是江左龙在点拨他,表明立场。 证明他和红莲教不是一伙的。 但穆云之本就没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穆云之抿了抿嘴:「好吧。」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他也不浪费时间,早点走为妙。 他想俯身背起江左龙,熟料低头一看,对方嘴型一直保持着方才说话最后一个字的样子不动了。 「你这是……」穆云之疑惑皱眉。 江左龙只能维持着张嘴的动作含煳不清:「可能是毒素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的嘴巴合不上了……」 穆云之没想到自己两颗解毒丸餵对方服下,反而加重了对方的病情,又听对方道:「你,你先啊我稍稍合上,这个腰子太唔雅观了……」 「嘴巴合不上,我可以来帮你合,你别麻烦穆公子了!」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穆云之身躯一震,回过头。 只见一男一女如同木头桩子站在远处,男子的怀中抱着琵琶,眸光热切。 「哥哥,我特地给你送琵琶来了!」刘基小跑过来,双目坚定,「有了它,你定能战胜恶人!无论结局是生是死,我都要与你一同经歷!」 第98章 穆云之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看得刘基心中有些慌张,小鹿般的眼睛眨了又眨,才问:「穆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事了?你怎么连琵琶都不接过去啊。」 因为穆云之想起这是他亲手放在他们来时的那条路的树根下面的琵琶——刘基能够拿到,足以说明他们已经成功出去,且没有被追兵阻拦。 江左龙先沉不住气道:「刘公子?殷姑娘?你们怎么都跑出去了,还要再折返回来?难不成,是你们都被药物控制,被那妖女逼回来的吗?」 刘基摇头道:「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捨不得穆哥哥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这才特地送了琵琶给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哥哥的琵琶功是天下第一琵琶王所传授,厉害得很!」 殷兰在一旁解释:「不是我们一定要回来,外面满是红莲教的眼线,我一想到红莲教在此兴风作浪,你却让我们逃出去苟且偷生,身为碧云门门主的我,绝不能忍受!」 原来这两人并不是非要跑回来不可,而是这样做有违殷门主的侠义之道。 第193页 穆云之接过琵琶,盯着殷兰那张清冷娇美的面容:「但是,你不是中了醉仙丸的毒么?万一再次发作……岂不是会与我为敌?」 殷兰:「放心,醉仙丸只在那墨式兄妹眼前才会生效,而且我再次进来,并未打算与你一路,而是去找我的弟子们,她们与我一同在此受难,我这个做师父的,即便是要逃,也必须要带上她们一起。」 穆云之被前半句吸引了注意,追问道:「等等,你说的只在墨式兄妹眼前生效是什么意思?」 刘基抢先出言道:「这个我来解释,大概是这醉仙丸里藏着蛊虫,这蛊虫都是被驯化好的,只听蛊王一人的命令,这蛊王,也要寄生在人体之内,就比如墨式兄妹身上,很有可能分别藏着一只蛊王。」 南疆蛊虫的确有各式各样的奇效,穆云之只听说过一部分,却没想到现实中比他想像得更为奇妙,顿时心中明白几分,转头看着刘基,纳闷道:「对了,你身上难道就没被餵过醉仙丸?」 「我?」男人脸上发愣,摸着自己的身体道,「没有啊,墨白凤没有餵我吃过任何药丸。」 「那吃食呢?」江左龙不太信任他的话,蹙眉道,「这吃食里也很有可能混着蛊虫,你可要想仔细了!」 刘基仔细回想,却仍是摇一摇头。 殷兰:「或许他真的从未吃过吧,这几日看下来,我觉得这墨白凤对刘基似乎有所不同。」 她的话有些耐人寻味,江左龙挠一挠头,出奇地没有反驳:「既然刘基没有吃过蛊虫,那我便放心了,有了他的加入,或许我们能知道些墨白凤的弱点呢。」 提到这个,刘基似乎有一瞬间迟疑。 这细微的变化被江左龙捕捉到,他挑眉问:「刘公子,你不会是被墨白凤洗脑了,不捨得杀他了吧?」 刘基脸颊一烫:「哪里的话!胡说什么…」 江左龙双眸微眯道:「不是的话最好,我有一妙计,不知你愿不愿意配合。」 刘基:「什么计划?」 江左龙:「就是拿你作为诱饵,引墨白凤出来,那时我们再将他一网打尽。」 刘基瞪圆了双目,吞吞吐吐:「你,你开玩笑的吧?」 穆云之道:「别理他,这种方法并不可靠,再换一种。」 殷兰:「我也觉得不可靠,像刘基这样老实又弱势的人,肯定只有引不出人又把自己赔进去。」 刘基:「你们……」 江左龙面露不耐:「好吧,那你们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穆云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另外三人疑惑地看着他,穆云之把他们三人召集起来,指指自己的头,道:「我们有这个。」 一炷香时间过去,他们三人模拟了一个计划。 计划的内容是这样——首先,他们总合一下消息,先把这个地宫的地图画出来。然后他们几个人分头行动,殷兰先去找他的弟子,剩下的穆云之和刘基去找墨昭房间里的解药,江左龙大腿受伤,行动不便,可以独自在暗中潜行,红莲教信徒赶来的必经之路埋上身上的炸药。 只要那些信徒一来就点燃引线,炸毁这个地方,这样墨昭就算发现他们,也只能独自面对他二人。 但是途中刘基又挠挠头:「我觉得直接把这个地方炸毁,会伤害很多无辜之人。」 这时殷兰反驳他:「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你何必在乎这点牺牲。」 刘基唯唯诺诺看向穆云之。 穆云之:「那陶儿呢,她也是你的弟子,你要怎样保证不伤到她?」 殷兰:「放心,我的弟子有我来救,只要没有蛊王,这些人就不是我的对手。」 地图是用他们随手撕下的布料和混着水的灰勉强画出来的,总共有三份,殷兰说完,就毫不留恋拿着他们方才画好的地图,拱手告辞。 眼下只剩下了穆云之等人,江左龙也随之站起身。 「埋下炸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身上所剩的炸药不多,所以必须埋到一个非常严谨的地方。」 刘基叫住他:「这个地方你要怎么找?」 江左龙抱臂说道:「比如这个洞穴,是被人打造出来的,那他一定有一个支撑点。只要我把那个支撑点炸毁,那这个洞穴就会塌掉。」 说罢,他盯着上方的岩石,敲了几下,似乎对此地方并不满意。 「我一个人去找找看这周围哪里比较合适,不必跟着,从小我便学会盗墓,这四周我都熟,到时我们汇合。穆公子可以弹琵琶,我寻着琵琶声就来了。」 穆云之闻言点点头。 转眼间两人统统离去,刘基忍不住问:「穆哥哥,江左龙一个人能行吗?你为何不让江左龙留下帮你的忙呢?」 穆云之:「难道要让他大腿受伤还要和我并肩作战吗?若是让你替他去负责炸毁这个地方,也不现实。」 「……可你为何还带着这个穆子慧,你看我们能照顾他吗?万一真的遇到墨昭,他又发狂了,该怎么办?万一还有其他潜在之人也发狂了,又该怎么办?」刘基抓抓头髮。 见对方愈发慌张,穆云之答道:「无妨,我有一招,这一招能除掉眼前的所有障碍,只是只能用一次。」 「什么招式啊?」 「是焚巢盪穴。」穆云之回想起最近两次用都是为了救徒弟,眼下徒弟不在,他的心里是越发烦躁。 第194页 希望岁安运气比较好,不会那么轻易被抓起来。 此时刘基打断他的思绪:「那……咱们也赶快背着他走吧,穆哥哥,说不定江左龙会比我们先一步找到红莲教巢穴的弱点呢。」 「嗯。」 穆云之出门在外都靠自己已成习惯,就算眼下所有同伴不在,他也能稳定心里的情绪,面不改色继续前行。 途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琵琶的纹路,耳朵听着四周的声音,生怕突然跳出来一个红莲教下属袭击他们。 然而这一路上很是安静。 刘基起初心脏惊恐得砰砰直跳,后来见已经没了危险,也就放松下来:「太好了,我们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敌人。」 穆云之点头附和。 可心里想的是,若是遇到的话,他反倒更放心。 若是没遇到,他反而觉得是墨式兄妹故意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陷阱,在诱敌深入。 按照地图指示,眼前出现了一扇门,这扇门两边染着两盏灯,门框是红木做的,门的两边摆放着洁白的骷髅头,看样子像是人的骸骨。 刘基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就是这里!我曾经被墨白凤抓着路过这里,这是他妹妹的房间!」 穆云之停下脚步。 原来墨昭住的地方这样诡异,别说是女子的住寝,就算说是人的居室,他也不信。 「咱们要进去看看吗?」 刘基说话的时候,手放在门上,却听哗啦一声,门居然自己开了。 「小心!后退几步,别踩到什么暗器。」 穆云之提醒过后,刘基迅速躲到门的一边。 门口幽幽散发出紫色的烟雾,离得太远闻不到有没有异味,穆云之自幼对幻术免疫,便凑近了一些,闻到的却是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但这并不像是有毒的气体。 他给刘基说了自己的看法,刘基才敢悄悄把门推开,谁知刚刚进去,两个人的眼前就映入了满地躺着的人。 这些人都是相貌俊美的男人。 他二人再看向四周,墙壁上挂着被套着脖子的男人,周围苍蝇乱飞,看来是死了很久了。 「这房间也太吓人了,这些不会都是墨昭做的吧,我记得,墨白凤带我去的那个房间,没有这些东西。」刘基哆哆嗦嗦道。 穆云之压抑自己几近狂跳:「先别想这么多,咱们先看看墨昭在不在里面,她若不在,我们再找找这里面是否有醉仙丸解药。」 二人观望了一阵儿,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看来解药和墨昭都不在这,我们走吧。」穆云之扶额。 刘基连连点头,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出门有关门的习惯,出门也下意识把门关上,可是这门无论怎么碰都无法拉动。 「奇怪,这门是坏的吗?」 他又试着摇了几次。 忽听半空中传来女子空悠悠的声音。 「这门没坏,只是他是推着开的。」 刘基登时脸颊发绿:「是墨昭的声音,她人在哪儿?」 穆云之听声辨位是在左边,接着就听墨昭接着道:「就在隔壁的房间,你们想要醉仙丸的解药,来找我吧。」 刘基吞了一口气,看向穆云之。 穆云之心中藏着疑惑,却在听到醉仙丸的解药时,毅然决然循着声音追上去。 隔壁左侧还有一扇门,他们方才被骷髅头吸引了注意,才没注意到这扇更为古朴的门,表面看上去没有前面那扇门阴森。 他们轻轻一推,门就朝里面自动打开,穆云之走进发现这个屋子的气味儿清新,比那个难闻的屋子装潢更有宽阔成熟之意,正前方放着一把椅子,一名女子的身影正站在椅子前。 「穆公子,我等你许久了。」 女子的声音从椅子前传出,带着笑意。 「墨昭,是你吗?」穆云之面无表情问。 对方朝他款款一笑,又朝他招招手。 「是我啊穆公子,你不想走近仔细看看我在做什么吗?」 这话无疑引起了穆云之的兴趣,他警惕走上前,只见那背对着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此人的容貌长得与墨白凤颇有几分相似,可是年纪看上去比他大上许多,紧闭着双目,面色如石灰一般。 穆云之看出来,这是一具尸体,从模样上可以推断出,此人与墨昭非同一般。 一只女子细腻白皙的手放在那尸体的手背上,忽然那尸体手腕上多出一个血孔,孔中爬出一条黑漆漆的虫子,进入了那白皙的嫩手中。 墨昭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喘息声。 刘基听了丝毫没有对女子的仰慕,反而被眼前这副看上去极其残忍的场面倒了胃口。 穆云之蹙眉问:「你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 墨昭盯着还在流血的伤,轻轻说着:「这个嘛,这个是我们红莲教最强的蛊王。养这种蛊王的人必须以人血去餵养,只要我身上有了它,接下来所有服用过药物的人都会听我的命令,受我的摆布。」 「这是这尸体里原本的东西?」刘基讶异道,「这吸血的东西进入身体里难道不会要了你的命吗?」 「危害自然是有,可是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源源不断的血液,不然我父亲也不会一直留着它。」墨昭厌恶地看着椅子上的尸体,咬牙切齿,「很久以前我也讨厌这东西,现在我觉得这东西真是好啊,我身上的蛊王实在太弱,它能给我带来无尽的内力,这样就不用去讨你身上的舍利子了。」 第195页 「你身后的那个尸体该不会是……」 刘基听闻她的回答,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那个就是我爹地,也是红莲教的教主。」墨昭耸一耸肩,「哎,我本来是想留他一命的,可惜呀,他死到临头了还是想着姐姐,那可就不能怪我这个做女儿的无情了。」 穆云之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理解不了她弒父的做法,问道:「你与你姐姐,究竟发生过什么?」 「想要知道吗?」墨昭勾唇一笑,「穆公子若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马上就要变成我的玩物了。」 第99章 穆云之盯着这双透着孤单的眼睛,若非对方恶事做尽,他当真会被这副眸子所迷惑。 墨昭眼睫下垂:「这件事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外人,穆公子,你是第一个,我希望你听完这件事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穆云之:「愿闻其详。」 墨昭深吸口气,娓娓道来:「当初我的父亲找的第一任妻子亡故得早,我父亲只得又抢了个女子生了我和我兄长。也就是你们遇到的墨白凤,哥哥长得像他的第一任妻子,而我长得三分雄姿,倒有些像他,后来我听说父亲不喜欢我,是因为他的第一任妻子身量娇小,像我这样的长得高挺,脸上颇有些英气的女子,他十分厌恶,所以他心里越发无视我,不在意我,只喜欢我那个长得像嫡母的姐姐。」 说到这,墨昭看向座椅上的人,面露嫌恶,「父亲为了秘籍甚至不惜毁掉我的清白。他得到了秘籍,而十年前那个心怀春心的我被他欺辱,所以我故意打扮成男人,与曾经的我彻底化为两人,惹父亲愈发反感,不再管我,而我有了机会就悄悄熘进他的房内,使用他房内的武林秘籍,学会了他最喜欢的双修之法,从此我不仅爱上了与男人之间鱼水之欢,还与他最喜欢最珍视的姐姐也一同修习了此功。」 穆云之听到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基:「我没有听错吧……你和你的姐姐有了鱼水之欢?」 墨昭微微耸肩:「这不算什么,我姐姐还是挺好哄的,也喜欢身为妹妹的我,唯独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父亲却以为姐姐能接受我而去讨好她,可他没想到的是,姐姐宁愿喜欢其他男人也不能接受他,那个与她相恋的男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是父亲此生都无法比拟的,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与朝廷作对。」 「……」 穆云之先是微微一怔,接着联想到对方说的特徵,大胆推理:「你说的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当今圣上?」 墨昭唇边透着轻蔑的笑意:「说的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红莲教才会连续多年都抵抗朝廷。我父亲发了狂。在皇帝给姐姐名分之前,就把姐姐关了起来。我姐姐不堪受辱就自缢而亡。我爹却一直以为这是皇上拆散的他们,真是可笑至极。」 刘基抓抓头髮:「你们家这么乱的吗?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你的父亲不仅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的女儿还与皇上有过私情……天,今天大秘密啊,我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会不会被杀头啊?」 墨昭捋了捋胸前的头髮,阔步朝他走来:「放心,我能让你听到这些,就是因为今日我有杀你之心,你活不到皇上杀你的那天了。」 「……」刘基听闻后撤几步,看向穆云之,「穆哥哥……」 穆云之:「墨昭,方才你不是说要我一个答案?」 墨昭昂起头:「不错,我是有一个问题要问,当下我已成了红莲教最强之人,又告诉你们我深藏已久的秘密,你说我继续这老东西的谋划,把狗皇帝的朝野推翻,自己称帝?还是放弃我爹的谋划,一心称霸武林,先杀了你们,再带领红莲教将这世间男人一併收入囊中呢?」 刘基讶异:「左右不都是坏点子……!」 穆云之沉吟片刻,柔声轻轻道:「虽然你的童年悲惨,经歷了这么多不堪入目的事,但你杀了你的父亲,也算报了仇恨,为何不能就此收手,重新开始呢?」 墨昭眸光黯淡,自嘲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若就此罢手,皇帝会击破突厥大军,从而找到源头除掉我们?我虽然可以亲手毁掉我父亲想要的基业,但我不想孤零零在外闯荡,如今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内力和功法,我又岂能让他们白白浪费,要么带领着红莲教死在这,要么让我看不顺眼的人先死。」 说到这,她的眼神狠厉决绝,望向碧衣人:「穆云之,我再给你个选择,你是愿意死在我的床上,还是在此与我的父亲做个伴?」 穆云之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自然也就不再多劝,面不改色选择了后者:「你有如此遭遇让我心痛,可是这并不是你害别人利己的理由,我选择第二种,不过我未必杀不了你。」 此时,墨昭瞥向刘基,微微一笑。 「穆云之,你来找我却只带上一个他来,是不是有点太过轻敌了?」 穆云之以为墨昭要趁机暗算刘基,谁知对方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刘基听到口哨声,就猜到对方的意图,果不其然,被穆云之背在身后的穆子慧有清醒的迹象。 「糟了,他果然动了,穆哥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穆云之:「打晕他,别让他动!」 「啊?我来?」刘基手忙脚乱,只能先让他把人放下来,自己好出手,谁知人刚放下还没等出手,对方就要抓上他的脸。 第196页 「啊!穆哥哥!」 刘基大叫一声,下意识在对面眼前拍了一下手。 穆子慧顿时双眸失去光泽,如木头卡主般刷地定愣在原地。 这下连刘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倒是穆云之率先反应过来,挑眉道:「刘基,你的幻术好像能控制他!」 刘基眨了眨眼,拍了下脑门:「哎!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真的连蛊虫傀儡都能控制!」 远处,想起了女子嘲弄的声音:「刘公子,你能控制得了一个,可你能控制千千万万个?看看你的身后罢。」 话音落下,门外就传来了骚动,接着便是骇人的房门撞击声。 刘基打了个激灵,不过眨眼的功夫,门果真被外面的人撞开,首当其冲进来的便是另一个屋子里方才被栓着的男人,他的身后涌现出数位与此人差不多来歷之人。 这些人都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衣料在地上拖动成一条如影子般的图案,迈着沉重的脚步。 刘基顿时打了个激灵:「不对呀,我记得他们脖子上明明栓了链子的,是怎么听见哨声走过来的?」 「表面上你是看见他们被那些链子拴着,实则那都是我给他们下达的命令,他们身上有着蛊虫,都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所以我把钥匙直接给他们掌管了,想要出来自己就能出来。」墨昭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扇子,打开遮住了下半张脸,得意洋洋道。 同时,穆子慧也口中念念有词,跟着那些被控制的人一起动了。 「糟了,他又跟着动了!」刘基崩溃地捂住头。 穆云之拉着他一个空翻后撤十里,眸光坚定,语气沉稳:「我来弹琴,你替我撑一会儿。」 「……噢?我吗?」 刘基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穆云之当做如此靠谱的对象,见那些被控制的男子步步逼近,只能硬着头皮,先将那些人从穆云之身边引走,再挑些好下手的来施展幻术。 穆云之抓紧时间高举琵琶,弹奏出一首兰陵王入阵曲。 弦音暗藏内力,急促的琵琶声响起,在场的墨昭听了不由觉得胸口发热,脑内震痛,下意识捂住耳朵大喊:「这声音是……你的琵琶!你何时又有了琵琶!」 穆云之:「我的琵琶功并非天下第一,但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刘基已经被那些受蛊虫指使之人围在墙边,险些被摔倒在地,可就在琵琶声响起时,那些人也纷纷堵住耳朵。 咚。 被控制的人们纷纷倒地,激昂的兰陵王入阵曲也随着最后一位傀儡人倒下戛然而止。 墨昭内力深厚,事后只是觉得胸口发闷,却依然站得稳,她擦了擦汗,极具气势高声道:「罢了,听闻你的琵琶功是天下第一琵琶王教的,的确令我大开眼界,曾经我父亲看中你师父的才貌,有纳妾之心,可惜他最终在你师父面前栽了跟头,只能报復在她的知音身上,所以才将悟定的尸体焚化为舍利,永远囚在王府,与你在京城的师父相距万里,永不相见。」 穆云之闻言蹙眉,「原来家师与红莲教教主还有这一段过往,也难怪她从很久以前就教我要与红莲教为敌,若非你用计先一步杀了你的父亲,我倒真想亲自了结了他!」 话音落下,二人不约而同再次交锋,墨昭手中的摺扇上方弹出铁刃,如同一双利爪袭向穆云之,速度快到后者甚至来不及反应。 「穆哥哥,危险!」 危难之际,刘基轻功而至,用肉身挡住墨昭的脚步,胸口也遭到重创。 与此同时,他一掌拍中墨昭肩膀,竟生生将对方打出三里之外。 穆云之用琴音制住墨昭行动,这才快步走到刘基身边。蹲下一看,对方脸上的神色、眼神都与方才那副胆小怯懦的模样大为不同。 「你是……刘崖?」他迟疑问。 对方虽然受伤,可对他礼数依旧,拱手道:「穆公子,刚才我一直没有出来帮你,是因为刘基最近的精神控制力很强,并未感到害怕,方才是他被那些傀儡人吓得晕过去,我才得以机会掌控肉身,前来帮你。」 穆云之查探对方胸前伤势,除了皮肉伤之外并未掺杂毒药,才微微松一口气,感激拱手:「多谢。」 「你果真是一体多魂,真是稀奇。」墨昭见状,慢条斯理讲述道,「很久之前我曾听说过一个一体多魂的庄主,他与一个魔教教主的魂融为一体,共享其身,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就治好了,只是不知你这一体双魄有什么好的,论相貌,你只能称得上是秀,称不上俏,论武功,你体弱消瘦,放眼高手榜你也排不上号,为何哥哥会那么喜欢呢?」 刘崖听闻此事便脸色发青,最终竟两腿发软,生生倒了下去。 他身后便是穆云之,对方将他揽住,又暗自给他身体输送大量的真气。 刘崖咳嗽几声,轻声道:「穆哥哥,我这点伤不碍事的……倒是你,方才用的那首曲子伤了那么多人,定然损耗了不少内力,你若是觉得力不从心,就把我丢下,你找机会逃。」 穆云之扶着他坐在地上,摇一摇头。 「这么弱还上来帮你挡?还真是没用。」 墨昭说完这话便起身朝他走近,看见他举起琵琶,不由迷起双眸:「你又要用那个琵琶对付我?弹琵琶生效需要时间,若没一个人帮你,看你要怎么弹琵琶!」 第197页 她一掌拍过来,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而穆云之手指一挑,那琴音如泉水般流淌,却在瞬间化作凌厉的攻势。每一次拨弦,都伴随着一股强劲的内力,化作无形之刃,将墨昭的掌力化解。 墨昭身形一顿,突然,她停下脚步,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也是在片刻之间,她的肩膀爆出了血丝,两眼变得无神,周身也隐隐约约浮现出黑色的真气。 「不好了,这女人突然变得好奇怪。」刘崖捂着胸口道。 就在刘崖出声提醒过后,墨昭雪白的长腿踏上椅子,也几乎在同时,从衣襟处泛出了黑色的网状纹路,顺着肌肤覆盖到她的面颊。 她的手臂上鼓起一个虫状的包,就像是在贪婪地寻找食物,一路从她的小臂爬到胸口,变得消失无踪。 墨昭发出了急促的喘息与呻.吟,其中夹杂的内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不断在穆云之周围绕动,每一次喘息都觉得带着阴寒之力,令穆云之感到阵阵寒意。 刘崖已经在一旁被这诡异的声音冻得身上汗毛竖起,哆哆嗦嗦:「她这个模样可比方才可怕多了,我还是觉得扮成男人的她更好看些。」 穆云之也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越发难赢,深吸一口气,手中琵琶如同龙腾,琵琶弦轻轻一拨,化作一道凌厉的剑气,向墨昭的要害袭去。 也就是在同时,墨昭身形一转,如同旋风般向后撤退,一股黑色奇异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光球,向穆云之轰去。 面对这股强大的能量冲击,穆云之不敢怠慢,他迅速后退,同时手中琵琶如同盾牌,琵琶弦轻轻一拨,化作一道无形之墙,将墨昭的能量光球挡下。 战斗愈发激烈,穆云之与墨昭的对决,如同一场音律与武技的盛宴,令在场的刘崖都为之震撼。 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 他恐怕再练十年都未必能有这样的本事,想必穆云之和墨昭都是武林中难得一遇的天才! 虽是刘崖在一旁看是觉得双方僵持不下,可是穆云之此时是越发力不从心。 他不知道墨昭用了什么手段增强了内力,但使出的招式果真与从前不是一个层次。 他若是不想出个办法,今日势必栽一遇在这里。 【师尊,师尊!】 【师尊……】 「……谂安?」 穆云之瞪圆了双眸,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清晰的听清了这声音是来自自己的脑海,而且不是幻觉。 又来了,岁谂安又在他的脑内和他说话。 他这是生病了吗?还是说中了某种邪术,能与一个人的灵魂沟通? 还会等他想完,就有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的身体里显现。 在使用过「焚巢盪穴」的前提下,他居然还能在丹田调出内息,这绝非运气和实力,而是体内实实在在有一样东西在帮他。 ……是舍利子! 此时此刻,黑色力量再次从墨昭体内爆发,她的指甲已经变为甲虫背部的颜色,两手之间再次形成一个如长满疱疹一般的黑色能量光球,再向穆云之轰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击,穆云之不敢大意,他和刘基迅速分散,各自施展轻功,避开这股强大的能量冲击。 墨昭的攻势并未结束,她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出现在穆云之的身后,一掌直击穆云之的后背。穆云之反应极快,他一个前滚翻,同时反手一剑,剑尖直指墨昭的咽喉。 墨昭轻笑一声:「差点忘了,你身上有剑,可你以为用它有用吗!」 她身形如同柳絮随风,轻松避开穆云之的剑尖。 但她并未料到,此时刘崖已从另一侧发动攻击,他的掌风如同山崩地裂,向墨昭袭来。 墨昭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微一偏身,肩膀就已经被刘崖的掌法击中,腹部也在同时被一剑刺穿。 她瞳孔骤然紧缩,唇角涌出一股鲜血,漆黑的指甲要去抓穆云之的脸。 距离他俊秀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遥时,她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哥哥……你果然不会来帮我……」 墨昭心灰意冷,两眼失去了光辉。 刘崖见她的手无力垂下,摇头纳闷:「此女当下变得跟怪物一样,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穆云之在她身上翻到了醉仙丸解药药瓶,但打开一看,只有两颗。 虽然知道制毒之人身上不会有太多解药,但他还是忍不住感觉到难过。 他嘆了口气,还未多说,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贯穿了他的耳膜。 「啊!哪里爆炸了?」 刘崖话音未落,天花板就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这道裂痕一路蔓延到这个房间屋外,骤然塌陷下来。 「……」 刘崖除了无语之外只剩下铁青的脸色。 穆云之意识到是江泽龙炸了山洞,幸亏只是屋外坍塌,屋内的天花板并没有朝他们的头顶砸下来。 房门打开,他二人匆忙带着穆子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结果刚刚踏过石块就发觉前路被石块封得严严实实。 穆云之试着敲了敲,并没有回音,看样子这堵路的石头厚度远比他想像的要更深。 这时洞外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喂!穆公子,你们还活着吗!」 第198页 穆云之听是江左龙,便宽下了心沉声道:「还活着,但除此之外,墨昭死了,我在她身上只找到了两颗醉仙丸解药,剩下的不知别处是否还有。」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打紧,解药还不着急找。」 刘崖:「是啊,眼下还是先把我们救出来为上,你那把刀不是很厉害吗?直接把石块噼开不就行了?」 江左龙很快回答:「刘公子说的不错。」 这话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我不想噼。」 穆云之闻言微一愣神,随即道:「这是何意?」 「穆公子,我们做个交易。」江左龙的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像是换了一个人,「事成之后我们逃出去,你愿不愿意把斩杀墨昭的功劳全部给我?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噼开这石墙放你们出来,若不愿意,我只好在这多关你们一会儿了。」 话音落下,刘崖几乎难以置信,想大骂江左龙不是人,但又稳下心情,深吸一口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为我们出力了不错,可若没有我,没有了穆哥哥,单凭你一个大腿受伤的人,又如何杀得了墨昭?抢功也要讲究起码的逻辑,何况你这么威胁,实在有违侠义,也惹我这个把你当朋友的人心寒。」 江左龙淡淡地:「穆公子,你知道我要这功劳是为了什么,我不想多说废话,也不想一直这么关着你。」 穆云之回想起对方的身世,闭了闭眼,平静地道:「我可以将这功劳给你,只不过我看这碎石碎裂的程度,恐怕你炸毁的不止这一条路吧?你这样做,就不担心把洞中的其他条路一起炸毁,害死殷兰和那些无辜百姓?」 第100章 凭着方才上空被炸毁的纹路通往的痕迹来判断,恐怕连同殷兰所在的楼层都被对方一同炸毁了。 若是真的楼层被毁,殷兰很有可能会因这场爆炸而像他一样,好一点的结果是出路被堵死,糟糕一点的路,便是她与其他徒弟共同葬身此处。 无论哪一种,穆云之都能感觉到江左龙这个人只是表面仗义,实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江左龙像是被他戳破了心思,语气带着不忍与恼怒,「哎」了一声:「穆公子!殷兰本事高强,不会有事,至于那些百姓……若是我瞻前顾后,哪里能伤得了那些红莲教信徒呢?你也应当相信,人无完人,对吧?」 「人无完人」,是人的性情有优有缺,而不是刻意而为,这两者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意识到这一点,穆云之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江左龙见他不言,倒是态度歇斯底里起来:「那些百姓已经被蛊虫侵入肺腑,恐无力登天,你找到的那两颗解药就是凤毛麟角,根本救不了他们!这时你就别在这发你的善心了,就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把功劳给我?」 穆云之摇摇头:「世道凉薄,我早该看透,可我却总是自欺欺人,不愿将你想得太恶……」 如今看来,当初岁谂安一口一句提防江左龙,不是空穴来风。 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 刘崖在旁咬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穆哥哥,不要理他!此人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你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也会在将来某一天暗算与你!我就不信以我们的本事加起来,逃不出这个鬼地方!」 「刘公子不必白费力气劝说,此处岩石坚硬,若没有我这样的神刀,可是出不去的,你若是担心会食言,我可以发誓。」江左龙说罢,清了下嗓子,高声道,「我江左龙,在此起誓……」 这誓言穆云之本就没太当回事,可没想到江左龙当真说到「起誓」二字,就闭上了嘴。 刘崖见他再次食言,几乎要夺过穆云之手中的剑从石头缝刺过去,最终忍了下来,爆喝道:「怎么不敢发誓了?你果然在骗人!」 石头后的江左龙话锋一转:「不,我是怕穆公子出来之后反悔袭击,所以必须想个足够的自保能力。」 「什么自保能力,分明就是……哎!」 刘崖话未说完,忽闻一声刀响,眼前的石壁被划出一个窟窿。 若不是这个狭窄的窟窿只够一只手自由伸缩,穆云之当真以为,对方是想突然出手放他们出去。 江左龙神闲气定,目光透过石窟窿与穆云之眸光相会,低声说道:「这个洞口你也看见了,只足够我一只手掌穿过去,我的要求不多,我希望穆公子可以把手伸进来,与我两掌相对,通过这掌心把你身上的一半内力传给我,我就起誓放你们离开。」 穆云之只想过江左龙想揽工,却未想到对方还在打他身上内力的主意,不由得回应:「你神兵在手,还如此提防我,是不是太丢人了?」 江左龙脸颊有些发烫。 还未作答,就听刘崖怒喝:「江左龙,你莫要痴心妄想了!穆哥哥苦心修来的功法怎么能交给你这种人?」 江左龙仍是目光炯炯盯着穆云之,声音轻柔得就像是在与亲人说话:「我也不想这样,可若是不削弱穆公子的实力,如何能让我活着离开这?穆公子,你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好么?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三年了!」 此时一人高声打断:「刘公子说得不错,他的功力怎能给你这种人呢!」 穆云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整个人趴在那被江左龙噼出的洞口上向外看,只见一白衣人衣袖飘然,如一缕傲气凌人的风自上方飘落而至,身后还背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第199页 此人落地显露出清晰的面容,眉骨眼眶皆令旁观者熟悉不已,穆云之不禁心跳加快,手中长剑不由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是他的徒弟岁安! 穆云之本以为这个徒弟已经被墨昭关在了不见日月之处,哪曾想不仅逃了出来,还能带着武器赶来! 身旁的刘崖见状,忍不住低声感嘆:「这、这是你的徒弟?!当时墨昭假扮成他时我就想问,你的徒弟……不是被砍了头吗?这头还能再从脖子上长出来?」 穆云之无法解释他的问题,因为这岁安和岁谂安的关系,他是想破了天也没想出来,眼下只能满心沉浸在眼前的情形,指甲抓着石壁,几乎想从这狭窄的缝隙中钻出去。 江左龙却正眼都瞧不上岁谂安,冷言冷语:「你居然还活着?没被墨昭抓过去当男宠一样折磨?真是神奇,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出现在穆公子身边呢,难不成,你是曾经那个岁谂安的冤魂?可以穿墙到处走动?」 岁谂安的髮丝紧紧贴在脸庞,似乎是因为方才流了不少汗,可是却衬得他面庞愈发精緻俊美。 他稳住身形,面上波澜不惊:「江左龙,早在三年前,我就料到你今日会有此出,你兢兢业业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今日可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听到前半句,穆云之胸口蓦地一震。 三年前…… 若非眼下时机不对,穆云之定然与刘崖好好探讨眼前这个徒弟与自己三年前徒弟之间的联繫到底是什么。 江左龙:「我没打算演戏!我想与穆云之当朋友,一同闯荡江湖,可是你总是在路上频频阻挠我,我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我与穆公子成为了至交好友,就会……」 岁谂安长臂一抬,露出摄人心魄的微笑打断他:「就会什么?若是真的与你当了朋友,恐怕这斩杀墨昭的功劳都要被你在紧要关头不择手段抢过来吧,话说的这么好听,可一心只想着立功给你的皇帝父亲展现的人,又会有几分真心与旁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呢?」 「皇帝?方才,你的徒弟是不是说了个惊天大秘密……」刘崖说到一半,抿住了嘴。 穆云之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万分惊诧,可细想想以江左龙的行为和脾气,再想想他那隐藏多年的野心勃勃的性情,属实像极了帝王后裔,比较合理。 这样推测下来,江左龙的母亲是盗墓贼,他的父亲是皇帝,那他就是身世过于不堪的私生子,皇帝也绝不可能承认这是他的这个孩子。 此时,江左龙脸色青的宛如屋檐上的翠瓦,张大嘴巴,似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岁谂安耸耸肩:「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若是在起点里,你可能还有藏着的后招,但可惜,我早就已经提前将你的所有路都封死了,现在这个世界,可是大部分的好运气站在我这边的。」 「你……你……」江左龙握着手中的长刀,几乎将后槽牙咬得腮帮子鼓起,「你交手就交手,居然还说我在起点上就输给你?我手中有我娘给我的龙刀,看你有什么本事与我交锋!」 说罢,他一刀如开山神斧,朝对方的头噼了下去。 他不仅身形敏捷,而且身上释放的真气看上去金灿灿的,充斥着十足的压迫。 江左龙本以为对方被墨昭捉去,应当吃了不小的苦头,与受伤的自己实力相当,不曾想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这一刀居然噼空了! 虽然没有噼中,可这刀锋所及之处,居然飞沙走石,生生抛出一道小腿深的坑出来。 穆云之心跳漏了一拍,急忙高声道:「岁安,他大腿上有伤!只要将龙刀夺下,他便不足为惧!」 话没说完,江左龙就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再次朝岁谂安噼下。 后者脚尖点起,轻微侧身就躲过了这威力巨大的刀风。 倒是穆云之这边厚厚的石墙被打出了裂痕。 江左龙见状,怀疑方才对方是在引诱自己打中石墙,好让穆云之出来。 不能再凭藉本能轻易出手了。 虽是这么想着,然而他但凡挥刀,对方就会刻意引导他挥向墙,他但凡出拳,岁谂安就会比他先一步拍上他的肩膀,让他深受重伤。 左右这么一折腾,他本就不便的腿脚,眼下还多出了不少虚汗。 「你果真像师尊说的那样,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了这把刀。你又能有什么本事呢?」岁谂安嘲弄的声音适时响起。 「少废话!」 江左龙气急败坏,抄起龙刀朝岁谂安横噼过去,只听铛的一声,他这把刀居然被对方手中的器物挡了下来。 定睛一看,对方手上也有一把刻着龙纹的长刀,而且,居然与他的刀长得一模一样。 两把龙刀出现在眼前,饶是江左龙也摸不清头脑,难以置信道:「你也有龙刀?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刀?」 说到最后,他几乎失声大吼,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也是他行走江湖作为伙伴的一种信念,这东西只能他独有,容不得旁人染指半分。 一旁观战的穆云之和刘崖也很是意外,他们认真的看着两个人手里的刀,就是长得一般无二,就算仿制,也很难做到如此精良。 岁谂安微笑着说:「这世上有两把龙刀,一把是真的,一把是被人伪造的,江兄,你就这么确定你手中的那把是真的?」 第200页 江左龙终于露出了阴险的嘴脸,咬牙道:「少在那胡说八道,龙刀是我自己母亲传下来的,每一个盗墓贼都需要龙刀开路,否则根本进不来墓穴!定是你手中的是假的!」 岁谂安说:「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岁谂安说罢,挥刀砍向地面,龙刀削铁如泥,甚至发出了炫目的紫色光辉,其炫目之景,令人望而生畏。 穆云之从未见过如此夺目的光辉,也从未知道岁谂安身上竟然有如此雄厚的内力驱使刀刃。 接着,那把长刀对着江左龙出击,后者下意识用刀去挡,谁知两刀相遇之间,忽然对方的威力竟将他震退了数步。 江左龙低头一看,他的龙刀居然被对方的刀刃震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眼前的情形令他大惊,心道母亲说龙刀乃是金刚石所制,是绝不可能被人轻易击出裂痕的。 除非,这把刀是假的。 江左龙几近癫狂捂着头,歇斯底里:「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两把龙刀,定是你耍我,是你耍我的对不对!」 他不可置信地抱着头,而岁谂安站在一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 他若不笑,江左龙该不会受太大的打击,倒是眼下,他心头的怀疑越来越深。 如果这把刀是假的,那他使出的威力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把刀是真的,那为何会被对方的刀刃砍出坑来? 江左龙越发想不清楚,脑子快被这问题撑爆了。 他拿着长刀朝着四周各个方向狂甩,不再顾及身旁是不是有堵不想被打坏的石墙,他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刀风所及之处,空气中仿佛被撕裂,发出「嗤嗤」的声响,一旁的巨石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应声而裂,石块四散,尘土飞扬。 每一次击打都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山石在他的刀下飞溅,岩石在他的脚前碎裂,整个洞穴似乎都在他的疯狂之下颤抖。 片刻过去,四周已经被他扫出了一个浅坑,几近坍塌,就连上方的石块也多了数道裂缝。 最后一丝力气终于从江左龙身上抽离,他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向岁谂安。 对方仍旧杵在三步之遥处,似笑非笑。 江左龙眼神中那股疯狂的光芒逐渐消散,顿时胸口淤堵,一口血堵住喉咙。 他紧抿着唇,竭力没让这口血喷在地上,转而捂着胸口,拿着手中的长刀从另一旁的墙噼开一条路,飞身遁走。 岁谂安见对方留住了性命,但已然被自己逼疯,没了主角的气魄,也就没再去管。 这场决斗,他没输,应该就算是赢了。 忽然一瞬间,他的脑子嗡的一声。 阵阵钝痛接踵而至。 也是在同一瞬间,周围场景闪烁出红光,系统的声音传入耳畔:【warning!检测男主逼格值降到最低限度,任务失败,程序错乱,结局即将发生改变——】 接着便是脑子被塞进挤压机一样的疼痛涌入。 岁谂安一瞬间头顶溢出湿汗,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息。 「谂安!」 那道石墙被抛开的缝隙还是不足以一个人出来,穆云之只能把手放进来,满脸焦急地望着他。 岁谂安说不出半句话来。 恼人的系统电子音依旧在耳畔响彻。 【正在启用自动修復功能,将会塑造一个全新的江湖……】 【正在查询您当前的成就:[斩杀白喉][天命buff][起死回生][夺取反派蛊虫]】 【已为您重新加载新江湖新身份——】 岁谂安的头痛稍有缓解,就在这时,系统传来播报:【您已经成为本作最大反派!战斗力等级:略高男主。实力排名:前三。】 【本作故事分类发生改变,从扮猪吃虎冒险改成微恐武侠文,分类:恐怖。章节:无限制。】 【本文允许反派一直活着,活着的意义就是与主角相互折磨,直到死为止。】 岁谂安听闻,眼皮微微上抬。 反派? 和主角互相折磨? 寻常人听了,可能会哈哈大笑,再大骂系统不仅不信守承诺给他男主的身份,反倒给他找了个好差事。 可对他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没做。 「岁安……」 正想到这,身后传来穆云之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他险些晕倒,却被一人拉着手臂生生扶起。 穆云之似乎不顾那缝隙有多狭窄,硬生生擦破衣衫跑了过来,没让他栽倒在地。 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岁谂安颅内的不适感,越发减轻了。 这才是他唯一想要的。 只要穆云之活着,当不当这个男主,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不死的反派,还能武力智商上压男主一头,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师尊,你靠后站站。」 待对方闻言照做,他这才用龙刀噼开被堵住的石头。 刘崖被放出来,不忍与他们多言,只在前方带路,走到半途,忽然顿足。 「怎么了?」 穆云之抬起头,只见前方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口鼻上沾着血迹,似乎都是被药物控制的平民百姓。 刘崖骤然戒备,想用武力击退他们,然而,只见岁谂安缓缓抬起手,对着这些人摆了个离去的姿势。 第201页 「退下。」 一声不失威严的喝令,那些人居然真的纷纷扭过头去,就像是把他们当成了空气,迈着脚步离开了。 穆云之十分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们都听你的话?」 岁谂安:「或许……只是运气罢。」 穆云之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可是身旁的刘基突然转过头,捏起他的左臂。 「我看未必。」 说罢,他撸起袖子。 只见那臂膀上留有着一道斜着划开的伤痕。 「这是蛊王的能力,这里被控制的人只能听蛊王的号令。」刘崖平静地说着,「是你把墨白凤身上的蛊王取走了。」 岁谂安冷笑:「不愧是刘基的第二人格,就是比他聪明。」 刘崖的眼中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逼问他道:「那墨白凤是死了?被你杀了?」 「我生生把蛊王从他身上掏出来的,至于墨白凤,被取出蛊虫后就被我从山上扔下去了,多半是死了吧。」 「……」 刘基沉默了半晌,终是嘆了口气。 这其中有愤怒,有无奈,有婉惜。 当初,墨白凤是对他有过侮辱,可是这之后的日子,却也没有太过放肆,时不时还与他说说话,问他的身世,问他一体多魂的影响。 就算他拒绝回答,对方也不生气,而是一笑置之。 他也搞不清墨白凤抓他又不下手的思路是什么,可能是把他当成喜欢的宠物,还没有虐待的想法,又可能只是寂寞太久,偶尔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本想趁与穆云之合作,找个机会抓了墨白凤,询问对方的目的。可没想到,这竟成为了永远的迷题。 他转过头,放开了岁谂安的手臂。 穆云之看出对方的目光有些黯然。 但,对方为什么要惋惜一个曾经侮辱过他的人呢? 「师尊,走吧。」 被岁谂安提醒,穆云之便摇一摇头,不再去想他们之间的过往。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是非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非黑即白,这其中旁人所不知道的目的与心绪,谁又能完全猜得清楚。 他搀扶着岁谂安向前赶路,前方道路虽然昏暗,却并不用担心再有人来袭,大约上了几次碎石块形成的阶梯,眼前就出现了光亮。 踏进光亮时,迎面颳起了一股风,吹散了他的髮丝。 风虽冷,但他的心却是暖的。 再看看身旁的徒弟,也是髮丝被风吹乱。 俊美的面庞完全显露,鬓角处竟有一道淡红色的烧疤。 穆云之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阳光下,对方皮肤白得发亮,这火红烧疤看上去格外刺眼,夺目,仿佛一个白瓷盘上摆着的血红的樱桃。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划过,满心的疑问都化为凝聚的泡沫顺着海浪拍向他干涩得咽喉。 对方发觉他停下脚步,迟疑地问:「怎么了?」 穆云之咽下一口口水,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我好像觉得,这世上并不是江左龙一个人最会骗人,是吧,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