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痞子的女人缘》 第1章 痞子的由来 许欢在云桥镇,是出了名的痞子,他一直觉得挺冤枉。 云桥镇,是山城渝州市下辖的不知名县城临江下辖的不知名小镇。 最早给他这个“光荣”称号的,是大院里的谢老师谢阿姨。那年,许欢6岁。 谢老师买了只鸭子准备炖汤,捆着脚放在院子天井里。 小许欢就蹲在那里观察了很久,他觉得鸭子很可怜。 他认为,鸭子之所以被捆着不能脱困,是因为鸭子的脚蹼碍事。 而且,他认为,鸭子的脚蹼,跟人的指甲一样,或者是鸭子脚上长的老茧。就算用刀子割开,应该像人剪指甲一样,既不会痛,也不会流血。 这样想着,他就决定解救鸭子,于是很兴奋地拿了把剪刀,剪开了鸭子脚蹼。 结果,弄得鸭子嘎嘎惨叫,鸭爪上鲜血淋淋。 谢老师闻声出来,见状就骂许欢:“你这孩子,咋这么顽皮,好好的鸭子,你把它弄得血淋淋的干嘛,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残忍呢。” 许欢本来想解释一下的,但是“残忍”这个词把他幼小的心灵给刺激到了。在许欢的认知里,残忍这个词,那是用来形容那些极其坏极其坏的坏人的。 比如小日子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村的老百姓,再比如,万恶的大地主,残忍地剥削勤劳的农民等等。 当然,被杀害的、被剥削的肯定都勇敢的起来反抗了,取得最终的胜利了。 于是,许欢就勇敢地顶撞道:“你才残忍,你待会儿还要把它杀了,还要把它炖汤呢,你不残忍,那你把它放了呀。” 谢老师听得瞠目结舌,末了只好摇摇头道:“你这小孩儿,做错了事,歪理还不少,小小年纪,怎么像个小痞子一样。” 不过,真正让许欢成为闻名小痞子的,是镇子里的杀猪匠王大海。 那天,许欢的父亲许清平刚好不在家,许欢跟母亲万欣正在大杂院里吃饭。 许欢家住的这个大杂院里,原是一个很大的山神庙,后来改成了学校。 教室、办公室、老师宿舍,七七八八都凑在这个院子里。山门下的外院,做了教室,广场就是操场,大殿就是办公室。 山门上的内院,围着一个四方的天井,楼上的禅房,是老师们的宿舍,天井旁的一圈廊下,就成了各家的厨房和餐厅。 一到饭点,挺热闹,张家吃什么,李家吃什么,没有什么私密性可言,不过人情味挺足,大家有时候还端着饭碗窜窜,尝尝别人家菜的滋味。 如今,吃饭的私密性倒是有了。可是,人们却发现,再也没人关心你家今天吃什么,或者吃过了没。所以,大家也就只好在微信朋友圈里晒晒吃什么了。 许欢妈妈有些洁癖,从来不端着碗四处窜,也不准许欢端着碗乱窜。 其他人家也就不大好意思到许欢家的饭桌来。所以,许欢家在这个大院子里,就显得人缘不是那么好。 那天,王大海喝得二麻二麻的,就从外院的教室区穿进内院来,找许欢妈说道理,非说她冤枉了自己缺斤少两,一定要说个子丑寅卯。 杀猪匠王大海喝多了,敞着胸毛横飞的肚子,话也说得缠夹不清,车轱辘话说个不停,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要讨个公道。 许欢妈,云桥镇中学的语文老师万欣,此时,十分厌烦,却又无可奈何地直皱眉头。显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这个酒精有些上了头的粗鲁匹夫。 9岁的许欢就突然端起汤碗,站上凳子,猛地一跳,连汤带碗朝王大海头上扣去,碗都扣裂了。 碎裂的瓷片划破了王大海的额头,一条血蚯蚓混着汤里的蛋花,从王大海脸上滑下来。 王大海懵了,许欢妈懵了,旁边站着准备劝架或是看热闹的左邻右里也懵了。 好半晌,王大海才回过神,酒也有些醒了,但众目睽睽下,他又不敢真的动手打许欢。 王大海只知道气急败坏地跟许欢妈嚷:“万老师,你、你们还是老师,就是这样教小孩的,这、这大人说话,有他什么事?” 万欣此时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许欢,你在干什么?你疯啦!!” 许欢却若无其事坐下,端起碗继续吃饭,说:“他那唾沫星子,全飞到汤碗里了,这汤怎么吃?” 许欢知道他妈讲卫生,这样一说,定能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事后,自己比较容易获得理解和原谅。 其实,许欢心里想的是:以为我爸不在,就敢来我家闹事,欺负我妈,还有我呢。 一向蛮横的杀猪匠,几曾吃过这样的亏。 王大海颤抖着手指,指着许欢道:“小杂种,你等着,总要收拾你。” 许欢听了,连正眼都不看王大海一眼,一边继续吃饭一边说:“你有本事揍我一巴掌,我就揍你家王天浩十巴掌。你敢踢我一脚,我回头就踢王天浩十脚,除非你敢弄死我。” 王天浩是王大海的独子,比许欢小两个年级,加上许欢本就长得比同龄人高壮,又喜欢体育,所以他要背地里欺负欺负王天浩,还真是件手拿把掐的事。 王大海气得没法,只好回头对着许欢妈说:“你们老师家里,就是……就是这样教小孩的,特么的还不如我个杀猪的,这就是个小痞子啊,你们看着吧,早晚得去吃牢饭的。” 旁边围观的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哄带劝地把王大海给弄出了院子。 事后,许欢妈象征性地揍了许欢一顿,许欢觉得他妈妈揍他,多半是心疼那个砸破的汤碗。 这个事件以后,许欢慢慢就成了这个教师大院里,大人们背后嘴里的“小痞子许欢”,同一个院子里的那些其他老师及家属,常常暗地里告诫自己小孩,“没事别去跟许欢玩儿。” 但事实上,天下的小孩,极少会听父母这句话。 何况,许欢一直就是这个院子里的孩子王。 许欢有时候就像一条看院子的狗,对自己的势力范围分外敏感。 就拿这个大院来说,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也不少,许欢从来认为,这个院里的小伙伴,他许欢欺负可以,但如果外面的人想来欺负,那他就得龇牙。 所以,这些小孩私底下,不但不谨遵大人的命令,不跟许欢玩。反而都挺巴结许欢的,以跟许欢关系好为荣。 但这话传到许欢耳朵里,许欢就很伤心。 他想着平日里,见到这些大人,叔叔伯伯阿姨的,他也叫得蛮勤,也很有礼貌。可王大海这件事上,他们怎么却偏向这个到院里来闹事的外人呢。 从那时起,许欢就早早地逆反了。心里滋生了两个想法: 一就是,既然你们都叫我“小痞子”,我不办点痞子的事,岂不白让你们冤枉了。 第二就是,总有一天,我许欢会做出惊人的大事,让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后悔看错了人,后悔没让自己的娃多跟我玩。 所谓年少轻狂,不过就是,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于是,许欢逐渐成了个好勇斗狠,惹是生非的人。 而且,偷偷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凡是他自我感觉比较“混社会”的事,他都热衷去做。凡是他认为一个痞子应该会的事,他就应该会。 许欢成长的年代,正是港台片刚开始风靡大陆的时候,如何做个社会混混,似乎从来不缺少“教材”。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仿佛都会学很多东西,受不少教育。 但尴尬的是,往往一些看似影响不大的小事,或者一两句不经意间的话语,就影响了一个人,他的人生走向。 第2章 有身份了 许欢16岁那年,在云桥镇,的确已经成了个讨大人嫌痞子。 但他在同龄的伙伴中,却很受欢迎。 原因就是,跟他关系好的伙伴,从不怕被人欺负。 少年许欢,从幼儿园到初中,打架这件事,未曾吃过亏。于是,他处处彰显着自己的侠客精神。 从李小龙到梁小龙到成龙,许欢热衷地崇拜屏幕上塑造出来的,那些似乎无所不能,侠肝义胆的英雄。 他甚至问父母,为啥不给自己取个许小龙这样威猛的名字。 而且,许欢长相上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只要不故意露出玩世不恭的痞子相,倒算是个英挺帅气的小伙子。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让许欢在这一年,很快发生了意外状况。 迅速从男孩的行列,进入了真正的“男人”队伍。因为,他一不小心把常玲给睡了。 这一年,是1990年。历史的车轱辘,刚刚滚进上世纪90年代。 这一年,许欢知道的大事就是,首都举办了亚运会,这是中国第一次承办的大型综合性国际体育赛事。 国民很自豪,许欢却没什么感觉,他觉得在那儿比划不是比划呢,赢了才是最重要的,得奖牌多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由此他倒是知道了有个叫刘欢的,把《亚洲雄风》这首歌,唱红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许欢就很得意地说:敢叫欢哥的,那都得有点东西才行。 连熊猫也有了名字,叫盼盼,摆得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许欢的词典里多了个词叫吉祥物。 也就是那年3月份,许欢办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张身份证。 如今,身份证一刷,就可以乘高铁、坐飞机了。 但许欢却记得,自己第一张身份证的样子。 两张塑料皮,夹着一纸片,大头照是黑白的,人显得特别傻。 身份证的底版是网状图纹,许欢看着,总觉得自己像个渔民,瓜兮兮地站在一张渔网的后面。 不过,许欢刚拿到身份证的时候,还是很兴奋。 本就早熟的许欢,平时做人做事就喜欢装大人的做派,也特别喜欢和比他年龄大的人玩,甚至是年龄比他老的人,只要他觉得这人有东西。 比如,镇政府看门的李老头,象棋下得好,许欢就常去找他玩儿。 再比如,给人算命的赵瞎子,算命准不准,许欢也不知道,但是老头儿会吹葫芦丝,许欢也常去找他玩儿。 但凡别人只要拿他当成年人对待,他就打心里感觉自豪,同时就会觉得这个人不错,可交。 现在,许欢感觉自己算是真的有“身份”的人了。 而且,他挺得意的是,他这张身份证上所有的文字,都是打印的标准字体,看着就比他父母的身份证高级。 他父母的身份证,姓名、家庭地址这些变动项,全都是钢笔手写填上去的。 虽然,许欢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但严格意义上还算未成年人。 常玲比他要大两岁,是许欢发小兄弟常强的三姐,也是云桥镇首富——镇上红砖厂厂长常朝勇的三女儿。 在云桥镇,许欢认为他们这一代的美女,只有两个。 一个,是从幼儿园就跟他同学的简晓彤。还有一个,就是常玲。 在许欢眼里,简晓彤这时,还是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常玲,却已经是绽放盛开的花朵了。 简晓彤,一向就看不惯许欢。常玲,许欢一直跟着常强叫“三姐”。 天地良心,许欢对云桥镇这两个美女,并没有什么不轨的念头。结果,就在许欢有了“身份”的这个暑假里,许欢稀里糊涂地,就睡了常玲。 人生一世几十年,日子两三万,大多数日子,都会被遗忘。能记住的,不过十之一二。 但许欢清楚地记得,自己成为男人的那个日子。许多年后,那天发生的事情,仍然像电影胶片般,在许欢脑海里清晰地放映。 那天,是暑假刚开始的第一个星期日,过完这个暑假,许欢准备去中复班复读。 早就厌烦了读书,想早日去闯世界的许欢,从没有想过继续复读。 他之所以答应家里去复读,是因为,一向对他穷凶极恶的老爸许清平,这次竟然软语求他,好好去复读学习一年,争取考个学校,不然没前途。 许欢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些老了,老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虽然,他从不觉得,自己读书成绩不好,就没有前途了。 他认为,自己这么聪明,随便干点啥,都能取得惊人的成就,啥事自己不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灵啊,除了参加考试,除了做数学题。 再说了,他那些刚毕业的同学,好些连个初中毕业证都考不出来,不照样各安其事吗。 曾一起离家出走的陈军,毕业后跟着父母做服装生意去了。 打架常常一起上的王诚、李小波,虽说都回村里了,但家里一个承包着果园,一个承包着鱼塘,事情多了去了。 还有的几个,毕业后直接当兵去了,说不定以后就成将军了呢。 许欢真心觉得,云桥镇外面的世界,是一片广大天地,凭自己的本事,那是大有可为。 说起来,许欢本来也打算去当兵的。 结果,他一不小心,把乡镇武装部罗部长的儿子罗海给揍了。 起因是,罗海跟伙伴们瞎咧咧,说别看许欢整天牛皮哄哄,谁都不怕,唯独不敢在班长简晓彤面前嚣张,丫的肯定是暗恋简晓彤。 这话传到许欢耳中,顿时把心高气傲的许欢给气坏了,就找罗海打了一架。 罗海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许欢面前也没认怂,结果许欢只好下了狠手干。 一不当心,把罗海弄骨折了,这事情就闹得有点大了。 后来,许欢爸找了镇长出面,请罗海爸喝了一顿酒,又带着许欢上门去赔了不是,赔了医药费、营养费,这事才算完。 许欢估摸着,当兵怕是去不了,即便什么都合格了,罗海他爸说不定都得暗中卡他,索性就干脆没去报名。 所以,当许清平跟他商量,让他去复读时。 许欢看着父亲殷切的样子,说不出拒绝的硬话。再说,他也还没想好,自己后面具体该干啥,也就勉强答应了家里,等到开学后,去复读一年。 于是,这个暑假对许欢来说,就变得有点漫长和无聊。 第3章 绝对高级 跟常玲发生亲密关系的那天黄昏,天气十分闷燥,没有一丝风,有种夏季里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许欢在镇子里唯一的台球室,打了几局球,一个要好的伙伴都没碰见,觉得甚是无聊,就准备回家了。 路过录像厅的时候,录像厅老板邱胖子,那满腮横肉的脸上,挂着一脸暧昧笑容地招呼他:“小欢哥,今天的片儿好看哟,来消遣一会儿吧。” 许欢挺喜欢比他年龄大的人,叫他“小欢哥”。 他觉得这个称呼,有种被人叫“小马哥”的那种意思。小马哥,那年月是多么令人崇拜的存在啊。 镇上那些年龄比许欢大的混混们都知道,但凡有求于他,这么叫会比较灵。 后来传开了,以至于一些大人,有时,也半开玩笑地这样叫许欢。 在乡镇里居住过的人都知道一个有趣的特点,那就是,大家相互认识,但很多人,大名都不大被人叫起。 尤其是开店做买卖的,似乎都有个外号,而且,基本上按最明显的特征来的,通常这种外号,又都带有对其人身缺陷的歧视性和侮辱性。 而那些被叫外号的人,总是从最初的抗拒谩骂,到后来的习惯和默认。 开录像厅的邱胖子、卖米糕的王矮子、香烟店的李光头,副食品店的唐四眼……久而久之,却叫出股亲热劲儿来,而这些人本名究竟叫什么,大多数人倒都不知道了。 但今天许欢并不想看录像。 他乜斜了邱胖子一眼道:“日,你个死胖子,得了吧,你这破录像厅,有啥好看的片子,全是特么那种烂僵尸片,穿个唧巴不伦不类的清朝服装、脸上贴一屁帘,跳来跳去,说是鬼片不吓人,说是喜剧,又不搞笑。” 邱胖子心里泛起一阵不爽,心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话真特么呛人。 不过邱胖子脸上一点没露出来,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于是,他只是眉毛轻轻往上一挑,依然笑眯眯地说:“嘿,许欢,你特么说话真是太不中听了。” “叫你招我。”许欢咧咧嘴,似笑非笑地就要走。 邱胖子的脸上,就露出了中年男人那种特有的猥琐表情:“今天放的片子,绝对高级,叶雨卿主演,《情难自禁》,三部曲之一哦。哎,算了,估计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是不知道的,还是进去好好了解一下吧。” 说完,邱胖子还用手比划了一个“3”。 许欢觉得这个演员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见邱胖子一脸的自信,许欢想着今天家里也没人,回去早了,也委实不知道该干点啥,就决定进去看看,再说,邱胖子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勾起了他的好奇。 于是,许欢递了张5元的钞票给邱胖子。 “啥,不都是一块钱吗?今天这咋变两块了?你特么抢钱啊?” 许欢手里拿着邱胖子找他的3元钱,有些来气道:“还老子钱,不看了,杀猪杀到我头上了!” 邱胖子拍着胸脯一脸自信道:“我的小欢哥,今天这片,都是收的两块,你看了再说,要是你说不好看,我全额退你钱。” 许欢虽然一脸狐疑,见邱胖子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他还是钻进了那间黑屋子。 在云桥镇,许欢从不担心自己被讹。 今天这片,好看也罢了,要是真不好看,他就真敢找邱胖子退钱,他不信邱胖子能赖得掉。 邱胖子的录像厅不大,坐满了,也就三四十号人。 一排一排地摆了些海绵长沙发,陈旧而肮脏。 有些沙发上,被手空的人抠出些孔洞,露出黑乎乎的海绵来。 有些沙发,布面上已经有一块块来历不明的污迹。或是几个被烟头烧焦的黑洞,像一只只失神的眼睛。 许欢来得早,找了个前排位置靠中间,相对看着干净些的沙发坐了下来。 这样的录像厅,没有固定放映时间。 人没上齐的时候,就放mtv歌带,不管什么类型的歌,一律是几个穿着泳装的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地走来走去。 等位置坐上个七七八八,或者有人开始不耐烦吼叫老板时候,就开始放正片。 开始时,许欢并没有太上心看,叼着根香烟斜靠在沙发,心里想着,玛的,要是邱胖子敢忽悠他,到时候不但要他退钱,还要讹他点时间损失费。 可是,当屏幕里的卿卿裸露的上半身,就这么直愣愣地呈现在眼前时,许欢一下子明白了,这看片的钱,是拿不回来了。 少年人的迷失,有时,只需要一个镜头。 许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身体微微前倾,这时,故事情节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看见眼前的波涛滚滚,只听见耳中room。 许欢感觉身上的血液,一下就上了头,小腹处,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为了缓解下自己的情绪,许欢匆匆回头扫视了一眼全场。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担心有熟人看见了自己这副忘情投入的样子。 还好,今天录像厅里,没有什么自己认识的人。 整个录像厅,大部分是男的,但许欢斜后面一排,坐着一对年轻小情侣。 他分明听见,那女的低呼了一声:“哎呀,好黄呀,咱们走吧!” 许欢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女的捂着眼,把脸埋在了男朋友怀里。 而那个男的,只顾自己专心看着,一边低声回应道:“四块钱呢,现在走了,太不划算了。” 许欢暗笑,这男的真特么绝,居然用这个借口,留下来看片。 别看许欢终日在镇上瞎混,一副走路有风的样子。可他终归不过是个顽皮好斗的初中生罢了。 这是许欢第一次接触港台三级片,暴露的镜头、夸张的肉搏,让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许欢浑身燥热。 好几个“大灯”乱晃的精彩镜头,许欢很想叫邱胖子暂停一下,让他可以仔细看个清楚明白。 此时,许欢算是知道了,邱胖子敢收两块钱票价的底气从何而来了。 第4章 今天就我在 结束了这场让许欢惊心动魄、印象深刻的录像,他随着一群戏谑着讨论的人出来。 出了录像厅才发现,外面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下过了一场雨。 闷燥的天气,一下变得凉爽起来,晚风中,也带着些雨后的清凉之气。 从闷热不透气的录像厅出来,骤然而至的凉风,让许欢浑身抖了个激灵,脑子却一下清爽过来了。 许欢想起来,难怪他听着这个演员名字,觉得耳熟。 前几天,常强在他们几个伙伴面前,唾沫横飞地显摆了半个多小时。 不但跟他们绘声绘色地讲情节,还形象地为他们脑补了不少镜头。 末了,常强得意地吹嘘,自己已经把三部曲都收集齐了。 当时,许欢并没有太留意常强讲了些啥,虽然,许欢比同龄孩子早熟,但他不太喜欢像常强他们几个似的,几个男孩子一凑到一起,就开始热烈地讨论女孩子,讨论女人的大灯和底盘。 许欢忒烦在人多的场合,聊这种他觉得私密的事。虽然,小时候,他跟常强他们几个,也会比赛,把尿滋到墙上,看谁滋得高。 所以,那天听常强吹嘘了一通后,许欢笑骂着踹了常强一脚。 然后,许欢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常强,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常强被他说得有点懵,问道:“欢哥,别整这么深奥,你就那具体点说,都是些啥事?” 许欢就说:“比方说抢银行吧,你尽可在大街上说,老子没钱了,要去抢银行,没人会来管你吧。但是,你不能真的去做。这种事就叫可说不可做。” “那啥事可做不可说?” 许欢露出一脸坏笑:“比如你爹妈吧,当年为了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得做不老少事吧。这种事,他们尽管做,合理、合法。但他们能见人就说,他俩怎么操作的吗?这就叫可做不可说。” 常强就骂了句:“日,欢哥,不带你这么举例的。” 常强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面却佩服许欢。 两人虽然年龄差不多,但常强觉得,许欢胆气比他壮,道理也比他们懂得要多。 从录像厅出来后,许欢一下就想起来,常强那天说过,什么三部曲都收集齐了的事,他就有些懊悔,玛的,白便宜了邱胖子两块钱。 此刻,云桥镇那没有路灯的街上,已然一片漆黑。 仅镇政府门口,有一盏彻夜不灭的廊头灯,还有和一些人家窗口透出的灯光,给云桥镇的大街,带来些微弱的光亮。 许欢按了下电子表的钮,在电子表侧旁小灯的光线下,看了看时间,才刚到9点,于是他抬腿往常强家走去。 许欢想,常强应该没吹牛,自己得去找他。 趁今天家里没人,把常强的录像机和录像带都借来,躺在自己床上,把这三部曲看完整了才行。 想暂停就暂停,想回放就回放。 许欢自言自语道:“我得好好研究下细节才行,细节决定成败”。 常强家在镇子的最东头,三层楼,一水的黄泥烧制的红砖砌的墙,全水泥预制板结构,反正他家不缺砖。 这就使常强家的房子,跟其他那些用煤渣砖、灰渣砖和木结构的民宅比起来,显出一种独领风骚的富贵气。 上顶楼的那个楼梯间,常强他爸常朝勇,还特地修饰成个不伦不类的亭子。 亭子落成的那天,常家请了亲朋好友吃饭,许欢一家也去了。 席间,常朝勇牛哄哄的说,这个亭子,专门找风水师设计的,必须这样才配得上这块镇子的龙头宝地。 许欢心中不以为然,暗中嘀咕,常朝勇估计是想说,这样才像云桥镇的龙头老大。 但常强的家里,许欢往来得却是异常熟了。 从小学开始,常强就像个尾巴似的跟着许欢混。 常强是家里老幺,上头三个全是姐姐。独子,幺儿。 所以,常强在家里地位极高,全家人宝贝得什么似的,从小就捧着护着。 可是,常强一点都不“强”,他爹的霸道劲完全没有遗传到,身体偏肥胖,性格偏孱弱。 不过,好在头脑算是灵活,从小就知道巴结许欢这样的,体格、性格都强悍的人。 加上常强零花钱也比较多,花钱大方,所以也甚是受伙伴们欢迎。 云桥镇虽然是个乡镇,但面积不小,与城区接壤的地方,还有些水泥厂、化肥厂之类的单位。一个单位一群毛孩子,经常结伙干架。 所以,要不是许欢,像常强这样,又有钱又懦弱的小孩,从小到大,不知道要被七村八里的小混子们欺负成啥样。 身上的零花钱及玩具,估计隔三岔五就得被讹诈掉一回。 常朝勇每每说到这个宝贝儿子的懦弱,就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想着自己横了半辈子,儿子却一点自己的横劲都没有。 但常朝勇又不可能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 所以,常强跟许欢一起玩,常朝勇表现得很支持。 虽然,他知道,儿子跟许欢他们一起玩,肯定是花钱的时候多,但常朝勇不在乎。 常朝勇想得很明白,缺什么补什么,儿子缺胆量,就让他跟胆子大的人玩。 而且,许欢虽然在大人的口碑里不好,但常朝勇不这么认为。 反而觉得许欢是个仗义的孩子,常强跟许欢一起玩儿,让常朝勇少了很多儿子受欺负的担心。 这天,许欢敲门的时候,却是常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来开的门。 常强的大姐二姐已经嫁人了,平日都在县城里,已经不大回这个镇子里的家了。 常玲初中毕业后,也是啥学校没考上,常朝勇就花了些钱,让常玲到县城里的铁路职高入了学。 今年,常玲正读高二,再开学就要去实习了。 上学的时候,常玲就住校,但假期双休日什么的,她通常都回来。 “三姐,常强不在吗?”许欢没想到开门的是常玲。 “今天就我在。外婆办七十酒,他们今天不回来了,明天赶集,我回来开门做生意。”常强的外婆,跟常强舅舅一起,一直住在县城里。 常强家的这三层楼的一楼,有半层是他家的酒铺门面。 这卖酒的生意,是常朝勇的发家生意。 现在,常朝勇虽然开了红砖厂,但老生意却一直没丢,遇到二五八赶集日,总是早早地开了门。 “找小强有什么事吗?”常玲笑眯眯的问。 第5章 帮姐吹发 在云桥镇,常玲绝对是数得着的美女了。 皮肤白皙,个子高挑,身材窈窕。该大的地方不小,该细的地方不粗。再加上,家里经济条件优越,所以,常玲在穿着打扮上又格外时尚。 因此,在云桥这么一个小镇上,常玲无疑是道抢眼的风景。 这一点,常玲自己也非常自信。还在镇上读初中时,围着她转的男生,就非常多。 常玲很享受这种感觉。在她内心里,很早就知道了,爹妈给她的这副好容貌,才是她最大的资本。 所以,在初中时,常玲已经开始尝试着谈恋爱了。 到县城去读职高后,离开了父母的直接监督,常玲更是跟男孩子们打得火热。 实际上,常玲并没有真对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男孩子动心。 她只是喜欢看那些男孩,讨好她的样子。 许欢特别喜欢看常玲笑,常玲的眼睛不算大,双眼皮不明显,但又不是单眼皮,眼角弯弯的,像一个豌豆荚。 这让常玲在不笑的时候,看着也好像带着些笑意。而一旦她笑起来,眼睛就眯缝成一弯月牙状,有时候边笑还边瞟人一眼。 许欢私下里对常强说过,你三姐的眼睛里,有钩子。一笑,这钩子就闪闪发亮。 后来,许欢才知道一个词,叫性感。许欢想表达的是,你姐笑起来很性感。 常强大咧咧地回道,屁个钩子,你不就是想说,她是个眯缝眼吗。 今天,见到是常玲来开的门,不知为什么,许欢竟然莫名有些心虚。 “哦,也没什么事,呃,我想找他借录……录音带,对,就是那个……那个童安格的……《耶利亚女郎》”。 向来以胆大包天着称的许欢,很少有说话这么不流畅的时候,何况,还是面对自己如此熟悉的人。 “这歌你们还没听腻啊,都出来半年了,过时了咧!” 常玲把许欢让进屋,说:“你自己到他那狗窝里去翻吧,他的东西我从来找不到的。” 许欢也没客气,就熟门熟路地,噔噔噔上了三楼常强的房间,但他翻了很久,别说三部曲了,一部曲都没找到。 许欢心里暗骂道,这狗日的常强,违禁品藏得倒是挺好的。 于是,他只好随手在桌上拿了两盘磁带就出来了。 常玲的房间,在常强的隔壁。 这时候,常玲也从楼下上来了,就站在自己门口,用一张干毛巾撴着头发,问:“找到了吗?”许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见许欢准备走了,常玲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你有空吗?没事的话,帮姐吹吹头发吧”。 说罢,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瞟了许欢一眼。 常玲今晚,本来心情很糟糕,她遇上一个大麻烦了。 再加上,今天,在外婆的七十寿宴上,无意中又听到几个远房亲戚,背地里议论她,说她轻浮,小小年纪就交了好几个男朋友。 这让常玲很是气急,但是在外婆的寿宴上,她又不便发作,于是匆匆吃了一会儿席,就借口第二天是赶集日,要开门做生意,独自回来了。 为此,常朝勇还跟常强说:“你学学吧,还是你姐懂事、顾家。像你,就知道瞎玩。” 常玲回家后,一个人越想越烦闷,就独自喝了几口闷酒,冲了个凉水澡,才稍觉舒坦了些,正准备躺床上去看电视了,许欢来了。 她突然发现,自小就认识的许欢,以前竟然没发现,好像突然变得俊朗起来了。 这时,见许欢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好像没听明白的样子。 常玲又说:“我肩膀扭了,手一举起来就疼得要命。” 许欢这才明白过来,哦,常玲肩膀痛,要我帮她吹吹头发。 此时,许欢并没多想,平时常来常往的人,搭把手帮个忙的事情,再正常不过,所以,他很自然地和常玲一起,走进了她的卧室。 常玲坐在梳妆台前,许欢就站在她身后,拿上电吹风,开始笨手笨脚地替常玲吹头发。 这样的角度,许欢的视线很自然地顺着常玲的浴袍看了下去,脑袋突然就“轰”的一声,震得他有些呆了。 常玲的浴袍里,居然是真空的,两个可爱的半球,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许欢顿时觉得心跳加剧、喉头发干。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就忙把眼光移了开去,但一会儿,视线又忍不住地往那球体处聚焦。 不知不觉中,许欢拿着吹风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哎,头发都要被你吹焦了!” 常玲从镜子里发现许欢异常的样子,不易觉察地轻笑了一下,说:“坏小子,眼睛往哪儿飞呢?快给我吹头发啊!” 许欢脸顿时涨得通红,常玲是常强的三姐,大家平时都挺熟的。 他虽然背地里跟常强说过,常玲是在他心里,绝对是排得上号的美女。 但平心而论,许欢从没有对常玲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今天,自己这偷偷摸摸窥视的狼狈相,被常玲给直接说破了,让许欢尴尬得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但同时,许欢脑海里压抑不住地闪现着,刚才在录像厅里看过的镜头。 许欢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三姐,我还是先回去了,现在天气热,头发、头发也干得快的。” “哈哈哈……”常玲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亏得小强还经常说,你是咱云桥镇的数一数二的‘痞子’欢哥呢?给姐吹个头发,瞧把你给吓得。” 常玲这么一笑一激,许欢就有些吃不消。 他正处于极其好面子的年龄,最怕的就是被别人看扁了。 许欢心道:虽然……但是……,咱总不能让一个女人给吓到了啊。 再说了,你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但许欢并不知道,该怎么跟女人拉扯,关于男女之间,他尚一片空白。 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此情此景,不懂也得装懂。 于是,他竭力平静了剧烈跳动的心。然后,故作镇定地露出一脸痞笑地说:“三姐,那你领口拉一下,‘大灯’有些晃眼呢。” “哟,看不出你倒是人小鬼大。”常玲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欢一眼。 其实,许欢这时脑袋已经是一片迷乱。 开始时,他还继续假模假样地替常玲吹着头发。 后来,他突然福至心灵地说:“姐,既然你是肩膀扭了,我该帮你捏捏肩膀才是,这才解决根本问题,明天你不是还得开门卖酒吗?” 第6章 原始的折腾 听见许欢说要给她捏肩膀,常玲并没有拒绝,她完全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此时的常玲,心中正在跟一个人赌气: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我常玲要找个男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许欢见常玲没有反对,就放下电吹风,给常玲捏上了肩膀。 常玲属于那种身材适中的女人,不胖也不瘦,白皙的脖子下,浑圆的双肩富有弹性。 许欢捏着捏着,呼吸就变粗了。 而且,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的某个部分,正不可控制地发生着变化,这种感觉,让许欢变得无所顾忌。过去,常用的词是色胆包天,现在常用的词就是精虫上脑。 他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试探着将手顺着常玲的领口,逐渐往下摸去。 常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仰头娇嗔道:“许欢,平时没看出来啊,你也学坏了,想占姐的便宜啊?” 从常玲的语气里,许欢分明感觉到她那欲拒还迎的意思。 于是,许欢的胆子变得更大了。 他喘着气说了句:“姐,这样子我扛不住。” 同时,手上略微一使劲,就挣开了常玲的手,重重地搓揉了上去。 后来,许欢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样和常玲滚到床上去的。 也许,他只是选择性地遗忘掉了自己毛手毛脚,以及那种慌乱。 也许,他只是不想去承认,自己的第一次还没有怎么开始,就已经结束。 也许,他内心始终不愿承认,其实一直是在常玲的引导下,他才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但是,常玲的娇喘和呻吟,许欢多年后,却仍然记忆犹新。 那彼时的天籁,原来竟然可以如此让人热血沸腾、忘乎所以、勇往直前。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再也没去看过所谓“绝对高级”的录像了。 因为他发现,录像片里的声音,除了夸张和失真外,对他没有任何感染力了。 许欢的脑海里,保留了一幅图像,就是常玲甩动湿漉漉长发的样子。 有那么几滴水,还弹到了许欢眼里,好似他激动得落泪了一般。 很多年以后,许欢才想明白,其实,那天晚上,是他被常玲睡了。 “姐好不好?”常玲躺在他身边问。 “嗯。” “姐长得漂不漂亮?” “嗯。” “你咋变得这么憨了呢,别光‘嗯嗯’啊”常玲娇声笑道。 许欢渐渐回过神来,于是他不甘地反击道:“那你刚才不也光是‘嗯、嗯’了呀。” 常玲就狠狠掐了许欢一把:“你特么咋这么坏,真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才这么大,没准儿我爸妈上户口时给我弄错了。怎么看,我都不像跟常强同岁的人。” “他!就是被宠坏了的,一点不懂事。”常玲对这个弟弟,毫不掩饰自己不满的情绪。 常玲的下巴,搁在许欢因长期锻炼形成的厚实胸肌上,一抬眼,刚好就看见他那有些希腊化的、英挺的鼻梁,心中暗道,确是个英俊少年。 常玲用手指在许欢的胸前,无意识地划着圈,忍不住暗暗地把许欢和那人做着比较。 那人是温文儒雅的,许欢鲁莽粗犷; 那人成熟多情,许欢却显得幼稚冲动; 那个人在这种时候,一定有很多温柔的甜言蜜语;而许欢此时,只是在若有所思地发呆。 想着想着,常玲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荒唐了。 许欢才醒觉地问道:“怎么啦,姐?” “还想不想要?”常玲媚声道。她突然有了种不管不顾的情绪,既已发生,索性纵情。 “呃……” 这晚,在这个宁静的镇子,在这幢冷清清的三层红砖楼。 许欢觉得常玲像一个慷慨的豪客,而他却是那个饥寒交迫的穷鬼,不断贪婪地向常玲索取,不断用洪荒之力,做最原始的折腾。 时间似乎飞逝,似乎又已经停留,成了一个不被留意的概念。 终于,世界平静了下来,许欢疲软地靠着床背,脑袋里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直到常玲再次问,你在发啥呆呢。 许欢才点上了一支烟,脑子开始真正缓慢地运转了起来。只有欲望消退的时候,人才会开始思考。 他首先想的是,常玲会不会想要嫁给我呢?玛的,好像我考虑这个问题太早了吧。 然后许欢又想,常玲难道什么时候爱上我了吗?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很是可笑,他知道,追常玲的男生可是不少。 许欢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虽然是个大人们嘴里的小痞子,但他其实蛮招女生喜欢的。 人长得帅气,个子高出大多数同龄人,又爱锻炼,体型结实。说实话,仅从外表来看,他确实显得比其他伙伴成熟。 加上他为人仗义,做事大方。虽然经常打架斗殴,却很少主动欺负人,十次打架,九次倒是替别人出头。 而且,许欢的一张嘴,能言善道。 别人招惹到他了,他话是很毒的。但没招惹他,他却嘴甜会哄,尤其对长辈和女生。这个特点为他以后的事业,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所以,许欢很是有些女生缘的。 在学校时,除了班长简晓彤等个别学习非常优秀的女生,特别不要看他外。大多数女生,跟许欢都嘻嘻哈哈混得挺熟。 尤其快毕业时,许欢时不时还能从书本里或者文具盒里,发现女生的小纸条。 许欢对此,虽然难免有些小得意,但从未当真。心道:老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此时,躺在常玲床上的许欢,还有一点小担心。这事,万一给常强知道了,该怎么跟这个兄弟交待呢。 虽然,常强一向唯他马首是瞻,但今天,毕竟自己打着找他的借口,睡了他亲姐,他该不会因此跟我翻脸吧。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看着这么傻呢?”常玲有些嘲讽地对许欢道。 “三姐,你会不怪我吧,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突然就这么冲动了,情不自禁,对情不自禁了。”许欢想起了今晚的录像名。 常玲轻笑一声:“瞧你那副瘾大胆小的样子,平日里不是蛮霸道的吗?” “三姐,你为啥对我这么好”让许欢觉得不安的是,今天咋这么容易就上手了。 虽然,他从没有男女之间的经验,但今晚的情况,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呵呵,咋啦,心虚啦。你不是跟常强吹牛,说云桥镇没有哪个女的,你真的看得上眼吗?”常玲带点讥诮的笑话许欢。 许欢就想起来,有一次,一群小伙伴在常强房间里,热火朝天地聊女孩子。 许欢在那儿大声武气地吹牛皮:“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云桥镇哪有什么美女,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个,能把我许欢拿下的。” 恰好常玲从门外经过,笑嘻嘻的扔了一句:“哟,德性。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许欢当时就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嗯,我说的可不包括你,三姐绝对是美女。” 突然,许欢不放心地问道:“三姐,这样,你不会怀孕吧?” 常玲愣了一下,然后就轻笑道:“你个憨包,放心吧,我会吃毓婷的。” “毓婷?什么东西?” “哎呀,你真烦,就是一种事后药啦。” “呃……你懂得可真多!” 许欢的心里,就泛起了一阵别扭和酸涩。 但此时,他基本还沉浸在,初尝禁果的慌乱和喜悦中,完全没有料到,这次原始的冲动,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 第7章 上课下课 常玲其实今天心情本来非常糟糕,但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来自本能的、原始的对异性的吸引力,的确会让人增加自信。今天,她更加确认了,自己无疑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因为,许欢虽然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一个混不吝。但常玲知道,他其实内心是个骄傲的人。 现在,看着许欢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常玲就有了种莫名的得意感和成就感。 而且,许欢身上有种气质,是对常玲有吸引力的。 他时而会露出种,与年龄不相符的,看透世态的沧桑感,可一转瞬,却又暴露出了一种真诚的幼稚。 这两种相矛盾、截然不同的特点,奇妙和谐地融合在了许欢一个人身上,让常玲忍不住有探究他的想法。 只是,过去许欢总是随着常强,把她当姐姐般对待着。 “我听人说,你在县城里男朋友挺多的,真的假的?”这时,许欢又问道。 “别听那些嚼舌根的人瞎唧吧说。” 常玲有些不高兴道:“都是些没皮没脸的人,贱头贱脑地凑上来,想想就烦死人。” “那你不搭理他们就是,难不成他们还敢明抢啊?”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不招他们,他们就不凑上来了吗?对了,临江城里有个小混混,叫蔡小龙的,你认识吗?” “蔡小龙?你说的是县城南街那边的蔡老三吗?” 许欢开心地笑了起来:“知道啊,傻逼兮兮的,听说还跟人吹牛皮,号称自己是什么临江县‘南龙北虎’中的南龙。《射雕英雄传》看傻了吧,老子听得肚子都笑抽了。” 许欢想起前几天,刚听县城里的小伙伴汪嵩讲来的事,就忍不住觉着搞笑。 “怎么,莫不是他欺负你了啊?” “欺负倒说不上,就是烦人。老是到校门口来截我,说想要跟我交个朋友。玛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德性。” “那你为啥不跟学校保卫科说?” 常玲道:“他爸是商业局的,我家有些生意上的事,还要求着他爸呢,不能弄得太难看了。” “常强不是说,你在县城很多兄弟吗?要不你去给他上个课,让他以后别来烦我了,行吗?” 临江县的人,喜欢把收拾别人说成给人上课,意思是去教育教育别人。喜欢把人家完蛋了,叫下课。 许欢略一犹豫,就立即大口大气地说:“把‘吗’字拿掉,行!这点事算什么,我能不帮你吗?改天我就去城里,替你教育他。” 许欢其实不知道,蔡小龙并没有特别烦人地招惹过常玲。 但常玲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一个男的,如果肯为她去冒险,那才说明,这个男的被她真正拿捏住了。 许欢爷爷家在临江县,他爸这辈兄弟姐妹多,算个大家庭。 许欢的叔叔伯伯姑姑这些,都在临江县城里安家工作。 唯独许欢爸师范毕业后,给分配到云桥乡镇中学来教体育了,一待就是十几年。 反正,许欢从记事起,就在云桥镇生活。 这些年来,许欢父母一直想调回县城里去,但奈何两口子都不大擅长跑关系,也就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 当常玲向许欢提出,要他到县城里去教训别人时,许欢的内心里,其实没底。 因为,这个蔡小龙,实力到底如何,许欢根本没有概念。 对于这个对手的了解,许欢只不过是从汪嵩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 许欢自己很清楚,虽然他隔三岔五就到县城去玩,但对于那些在临江县里,真正混得比较出名的地痞,他并不怎么有数。 很多信息,不过是他从城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那里,道听途说的一些故事。 然后,回到云桥镇,他又云山雾罩地讲给其他的伙伴们听。 这就造成了一种误会,不知道实情的人,以为许欢在县城里,混得也是风生水起的。 但今天常玲既然开口了,此情此景许欢就不允许自己说“不行。” 他硬着头皮也得答应下来,否则,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在许欢的世界观里,能不能做和敢不敢做,差别很大。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认为自己是个没胆量的怂包。一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别人怎么认为,很多时候,对自己一点儿都不重要。 所以,这时他索性不去想,自己有没有实力搞定蔡小龙。 在他看来,顶多不过就是去打一架嘛?大不了就整个头破血流,怕个锤子。 何况,许欢一向对自己的战斗力,充满了自信。 他自小长得比同年人高壮,而且弹跳力很好,所以,与人打架时,他喜欢跳得很高,拳头照着对手的头上扣下去。 很多人跟他打架,一开始在气势上,就被许欢先占了个上风。 而且,许欢跑步速度也快,爆发力和耐力都很好。 许清平原本想让许欢走体尖生的路线,但许欢不感兴趣,说整天累得跟狗一样,以后还未必赚得到钱,费那劲。 十三四岁时,许欢有一次惹了祸,把同学鼻血揍出来了。 许清平气得又要暴揍他,他挨了一下后就开始逃窜,他爸拎着个擀面杖满操场追他。 结果,许欢越跑越快,愣是差点把许清平这个中学体育老师跑岔了气。 从这以后,许欢对他爸的畏惧心理就降到了零点。 他得意地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上计都掌握在我手上了,怕你何来,大不了就跑嘛,反正,你追不到我。 那天,在常玲的床上,许欢磨蹭到凌晨两点过,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常家。要不是担心明天常朝勇他们回来太早,许欢真是不想走了。 此时,镇子上一片漆黑,整个世界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远近连狗吠声都没有了。 只有许欢,在这寂静的深夜熟悉的街道,独自迈着轻快的步伐,往自己家走去。 如果不是夜太静,许欢一定会一路得意地吹着口哨前行,不管这件事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此时,他内心里充满了喜悦, 因为,他打开了一个,曾经觉得神秘、充满诱惑的领域。他又领先于很多同龄伙伴了,他喜欢这种领先的感觉。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种领先,自己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一时冲动总会后悔,片刻欢娱总有代价。 但现在,许欢什么都懒得去想了,只是惦记着,明天一定不能起得太晚。 他答应了常玲,明天赶集日,过来帮她看摊帮忙。 第8章 云桥市集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乡镇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赶集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日常生活中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云桥镇也不例外。 在这个日子里,十里八乡的农民,天刚擦亮,就挑着自家的各种农蔬作物,早早来到镇上,只为了占据一个有利的摆摊位置,早些将自己的产品,换成手中的现钱。 与今天那些形式大于内容,东西却乏善可陈的市集不同,这种市集,完全是自发的,约定俗成的,所售卖的物品,也是人们日常必需的。 这种乡镇的市集,没有管理,没有所谓的运营,也没有额外收费。有的,只是络绎不绝的人群。每个摊位的位置好坏,全凭先来先得。 五花八门的小商贩,卖副食品的,卖铁制农具的,卖农药化肥的,卖衣服鞋帽、针头线脑的,卖各种跌打神药的……比比皆是。 许欢觉得忒让他恶心的,是卖老鼠药的小贩,他们通常不会守着一个固定的位置,总是挂着几只硕大的死老鼠和一大把老鼠尾巴,在街上荡来荡去,从不担心,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会扫荡到旁边的人。 居住在镇上的学校、医院、信用社等等单位公职人员,在赶集日,也会早早地上街,趁着在上班前那点空闲,将三四天开伙需要的肉禽蔬菜,一应采购齐备。 镇上的坐地商户们,每逢赶集,也总是会比平时要提早一个小时开门,寄希望在这一天,能多做些生意。 平时没几个人晃动的大街上,在赶集日的上午,总是摩肩接踵、人潮涌动。 稍微细心一些的人,就会发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总有一些“摸包匠(即小偷)”,在那里心怀不轨地窜来窜去。 后来,满世界都开始提匠人精神时,许欢就觉得“摸包匠”这个词,真是对小偷们的最高褒赞。 因为,但凡能称的上“匠”的,那必须都得有手艺才行。 铁匠有铁匠的手艺,木匠有木匠的手艺,杀猪匠有杀猪匠的手艺,摸包匠当然得有摸包匠的手艺。 不过,许欢很早就知道,摸包匠肯定是有手艺的。 比如,大家茶余饭后常谈论的,临江县城里,那个厉害的女神偷钱小朵。 据说,其一把刀片用得出神入化,可以把女生贴肉穿的丝袜划开,而不伤及人皮肤。 这让许欢他们一群小伙伴每每聊起来,就咂舌称奇不已。 十几年后,许欢坐在电影院,看《天下无贼》这个电影时,听到葛大爷那句台词“我最烦你们这些打劫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他就忍不住嘴角含笑地想起了钱小朵。 赶集的人群中,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泼皮,既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只是见到年轻貌美的姑娘和小媳妇,就会故意过去挤来挤去,揩油占便宜。于是,常在人群里惹出来一阵斥骂之声。 这种泼皮,往往不是云桥镇镇上的人。 不过,这种泼皮正是许欢他们逞英雄的最佳对象,但凡被许欢他们发现了,就会上去跟这样的人干上一架。 这种时候,许欢就会伙同小伙伴们呼啸而出,自我感觉有种除暴安良的威风八面。 这天赶集,许欢特地起了个大早。 在睡觉这件事上,许欢跟很多同龄人不一样,他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就算头一天睡得很晚,早上六七点,他准时就醒了。 醒了后,他也不赖床,“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到院子里跑步、吊单杠去了。而且,白天从不睡午觉。 他妈万欣都感到诧异,说:“人家都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咱家小欢,怎么那么不像这个年龄的人呢?” 许清平就叹息道:“你说这孩子,怎么会不惹祸嘛,整天到晚精力无穷。” 但由于昨晚在常玲那儿,许欢的确劳累了,睡得又太晚,他回家睡觉时,破天荒地给闹钟上了发条。 常强家,是云桥镇后来扩建出来的新街,在镇子东边。许欢家,其实是学校分配给父母的教师宿舍,位于老街,在镇子西边。 这条老街,是典型的山城巷子,一水青石板路,上坡下坎,弯弯绕绕。 但这条街的烟火气却是十足,云桥镇的坐地商户,基本上都集中在老街。 许欢起来后,胡乱擦了把脸,就先到斜对街王矮子糕店去吃早饭。 王矮子家做的三角米糕,在全云桥镇都是最出名的。 精选优质新米,用石磨手工碾碎,调成浓稠适宜的米浆,然后用一铸铁方盒子模具,内分为八个三角形格子,抹点油,注入米浆,然后炭火炉上,文火烤制十来分钟,热气腾腾地出模。 刚出模的三角米糕,那真是外酥内糯,一口咬去,满嘴滋味横飞。 许欢离开云桥镇后,就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糕了。 王矮子家的豆腐脑,也是许欢尤其爱吃的食物。 热乎乎的豆腐脑,配上酱油、葱花、芫荽,再撒上些咸菜末和油炸得金黄酥脆的黄豆,点两滴香油,一碗下去,可以让许欢嘴里香上好半天。 不是赶集日,王矮子家是不大做豆腐脑的。 十六岁的许欢,正处在八点吃饭,十点就饿的年龄。一顿早餐,他可以吃整整八个三角米糕和两大碗豆腐脑。 别人买米糕,说的是买两个、买三个。许欢去买,直接说:“来一盒!” 王矮子每次看见许欢进店,就笑得一脸灿烂:“小欢哥,要都是你这样的,我生意怕是搞不赢(来不及)的。” 但这天早上,许欢没有一如既往地仔细享用早餐。 他只是囫囵吞枣地匆忙对付了几口,就急忙往常强家赶去,他惦记着帮常玲开门看摊呢。 紧赶慢赶,许欢到的时候,常玲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见许欢来了,常玲笑得很开心。 她冲许欢道:“你来得正好,正需要人帮忙呢。这一阵子,我走都走不开了,你去后面院子里,帮我再搬坛高粱烧来吧。今天生意好,两坛酒都快见底了。” 许欢就兴冲冲地到后院去,帮常玲搬了两坛酒。 然后,他就坐在柜台后面,乐滋滋地看常玲忙活。 有时候,一下进来三四个买酒的,许欢就帮着常玲招呼应酬一下。 往日里,遇到赶集日,又没上课时,许欢也曾到常家的酒铺里帮忙看过店。 不过,一般是下午,没多少人的时候,而且,主要是为了和常强玩。 两人就在店里,或是下象棋,或是下军棋。 有时,陈军和王诚也在,四人就在店里打扑克。有人来买酒,他们就暂停一下。 今天这样,许欢觉得意义上,似乎跟以往有了不同。 过去,在这里帮忙,主要是为了玩,有人来买酒,他们心里还嫌人家碍事。今天,他看到买酒的人多,就会由衷的高兴,因为,人多了,他在这里才是有用的。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关系变了,想法也就变了。但许欢其实根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跟常玲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第9章 有些不得劲 不得不说,常玲做起生意来,的确是一把好手。 但凡有顾客进来,她立马热情上前招呼。 大婶大伯的,叫得特别亲热,再配上好看的脸庞和甜甜的笑容,让进来的人觉得,来都来了,不买点酒走,自己都挺难为情的。 许欢坐在柜台里,一脸欣赏地看着常玲,在柜台前后忙来忙去。 当需要他出把力的时候,他就赶紧起身帮着常玲张罗一番。 但这么看着看着,许欢就发现了常玲的小机关。 他发现,常玲在用酒提子给顾客盛酒时耍了花样。盛酒的时候,酒提子里的酒满满地直往外溢,一副很实在的样子。但倒酒的时候,她往往还没有完全将提子里的酒倒完,就又开始打下一提了。 每每在倒酒这种关键点上,总是常玲话语最密、笑得最灿烂的时候。 并且她还故意找些亲热话,和顾客拉着家常,有意无意间,就分散了顾客的注意力。 表情、话语、动作,衔接得流畅自然,浑然天成。如果许欢不是一直盯着她在看,这种小机关,根本很难被觉察到。 这种酒提子,是当时大家都认可的标准量具。一提半斤,两提一斤。 按常玲这种打酒的方式,一斤酒下来,可能就只有九两八,甚至是九两五。 看着常玲娴熟地操作着这种手段,许欢心里就有些犯腻歪。 他很是瞧不上常玲的这种做法,心想这格局也太小了吧,你们常家生意都做这么大了,还玩这种缺斤少两的伎俩,占乡里乡亲的一点小便宜。 许欢脾性一向就是,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他也特别厌烦当面做人,背后做鬼的这一套。 于是,趁着人少的时候,许欢就对常玲道:“姐,你这打酒的时候,没必要玩小花样吧。” 常玲就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啥,要是都老老实实的,那还做啥生意?” 见许欢脸上有些忿然,常玲就道:“你是不是以为就我这样?” 说罢,她远远指了下斜对面的肉摊,对许欢道:“喏,那个被你用碗砸过的王大海,手里总藏一块磁铁,给人称肉时,稍不留神,就贴秤盘上了。” 许欢就想起9岁那年,王大海到院子里闹的事,心想,咱们倒真没冤枉他,这孙子就是缺斤少两了。 然后,常玲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下对面的水果摊道:“刘婶,看着和蔼老实吧?称水果,你注意看她,人家那个手法玩得,尾指不经意一点,秤杆就高高翘上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占多大便宜了呢。” 最后,常玲总结道:“不耍点花样,你当做生意这么好赚钱啊?” 常玲的话,让许欢一时无法反驳。 虽然,许欢心里并不认可,但他知道,再这样说下去,两人定会伤了和气。 而且,无论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去给那些买酒的,说破常玲的小手段。 今天,他是来给常玲帮忙的,不是来给人添堵的。 何况,此时的许欢,并不舍得和常玲闹别扭。于是,许欢只好妥协道:“哎,做生意的事,我也不懂,反正也不关我事。” 许欢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的坎却过不去,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欺瞒别人的帮凶,心里就很是有些不自在了。 赶集日的忙碌,通常就是一上午,到了接近中午时分,东西卖完的没卖完的,都开始纷纷收拾往回走了。 来赶集的人,若是下午家里没有什么要紧事的,通常会纷纷涌到镇上的茶馆里去了。 川渝地区的茶馆,茶具历来爱用盖碗,也叫三才杯。 底托代表地,盖子代表天,中间盛茶的碗代表人。寓意为“人在天地间”。 忙碌了一上午的人们,这时五毛钱叫上一个盖碗茶,约上几个熟人打打麻将、纸牌九,搞点小输赢。 或是下下象棋,大声争论下刚才在集上看见的残局,到底该怎么破。 要不,就三五人围一桌,啥也不玩,就是拉开了喉咙,天南地北地摆摆龙门阵。 别看许欢小小年纪,却也爱到茶馆去厮混。虽然,他很是知道些诈赌的手段,但他从来不在镇上的茶馆去搞钱,谨遵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则。 大多数时候,他更喜欢的是去围观一下,看看热闹,看看门道。他还特爱听听那些年纪大老人,讲些乡野间匪夷所思的奇谈怪闻。 有时候,即使看见有人玩牌作弊,许欢也是笑笑,空了就作为跟小伙伴们聊天的谈资。 所以,这天快中午的时候,当常朝勇和常强他们一家回来时,许欢婉拒了他们留吃饭的邀请,借口要去茶馆看热闹,坚持离开了。 这让常强觉得很是有些诧异,平常许欢在他家,可没这么客气。 何况,今天许欢也算是实打实地在店里帮了半天忙。 常强就几步撵上许欢,问道:“欢哥,吃了饭再走啊,下午我跟你一起去茶馆耍。” “算了,刚才我见王诚他们也来赶集了,先过去找他们一下,他们毕业后,还没碰见过呢。”许欢搪塞道。 “别呀,吃了再去呗,反正你爸妈也不在家。待会儿,咱俩一块儿去寻他们好了,我也长久没见他们了。”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许欢不耐烦起来:“老子不饿,没胃口,行了吧?!” 说罢,许欢就甩手走了,把莫名其妙的常强,独自留在了身后。 许欢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种突然而来的烦躁情绪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此时,一点不想在常家多待。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和常玲的事,被他家发现什么端倪。 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装得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也相信,常玲更加可以装得若无其事。 只是,现在的许欢隐约觉得,自己和常玲的关系,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他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匆匆离开常家后,许欢独自到茶馆对面的米粉店,吃了碗麻辣米粉。 然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老街上逛了一圈,结果一个要好的伙伴都没有碰见。 于是,许欢就踅摸回了茶馆,随便找了个下棋的桌边坐下,无聊地看两个老头下棋,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一局棋还没结束,常强忙慌慌地跑进来,叫道:“欢哥,陈军他们被化肥厂的那帮人给围住了。” 许欢噌地一下站起来,一边往外冲,一边问:“在哪儿?对方几个人?” “桥边,有六七个。” 许欢顺手从茶馆的火炉旁,抽了根捅炉子的铁钎,就往桥边跑去。 这一瞬间,许欢觉得浑身都得劲了。 第10章 独特的玩法 许欢是个看重承诺的人,他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去办。 虽然,他意识到跟常玲的关系,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常玲,后面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但是,没过两天,他还是决定去县城,准备找一下那个什么蔡小龙。居然敢叫“小龙”这么拉风的名字,得去会会。 云桥镇在临江县的东南,是临江县下属乡镇里,人口最多的一个镇子。虽然,有条坑坑洼洼的马路,但是一直没有客车线路。 以前,许欢进一趟县城,要翻过一座山,走十来里山路才能到县城。 有时候运气好,能碰上进城的货车,如果司机是熟人的话,就爬到货车厢上去搭个便车。 能坐在驾驶室里搭便车的,那一定是司机很好的亲戚朋友,或者是司机师傅想要巴结的人物。 后来,这条马路稍微修好了一些,就有一些头脑活泛的、又有点经济实力的人,弄上辆中巴车,搞起私营客运。 许欢的同桌余平,家里就有一辆这样的中巴。 还在读书时,遇到周日或假期,余平就跟着家里的车,帮忙卖票收钱。 许欢要好的朋友,有的爱惹事,有的不爱惹事。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读书成绩都不咋地,相比较起来,许欢还算好的。 余平也是读书读不出来的,所以毕业了,余平就正儿八经地跟家里跑车了,暂时也算是条出路。 许欢跟余平关系不错,到县城去,只要不太赶时间,他总等着乘余平家的车,算是刻意照顾下同学的生意。 之前读书时,碰到余平卖票,余平总是不好意思收他钱,老说:“哎呀,算了算了”。 但许欢每次都执意要给,说这是你家生意呢,这云桥镇,屁大点地方,转来转去不都是熟人啊,你这个不收那个免费,到时候你爸油钱都不够。 还说,你要是不好意思,就把你卖票的位置,让给我来坐就是。嘿嘿,靠窗,抽烟方便。 余平爸就说,许欢这孩子其实蛮不错的,别看平时是个混不吝,容易闯祸,但内心里是懂人情世故的。 到了县城,许欢先找小伙伴汪嵩打听情况:“上次,听你说起过的那个蔡老三,在城里到底混得怎么样呀?算是牛逼的吗?我这两天想去会会他。” “咋啦,蔡老三招惹你啦?要弄他?”汪嵩一听,就知道许欢想干嘛了。 许欢道:“嗯,得罪我朋友了。” “他自己,应该混得不咋样,但听说他大姐夫,也是社会上混的,好像跟‘跳刀’他们有来往。” 许欢听了心里一凛,在临江县说起“跳刀”,外面混的大小混子们都知道,大家公认的临江县老大。 “跳刀”本名林若海,他刚出来混的时候,随身总携带一把弹簧刀(俗称跳刀),话不投机,掏出刀子来就扎,成了公认的狠角色。后来,大家就给他起了个绰号“跳刀”。 林若海虽然狠,但为人仗义疏财,所以江湖上朋友挺多。渐渐的,社会上混着的人,就不叫他“跳刀”了,而是叫他“刀哥”。 后来,林若海因伤害罪被判劳改了几年。出来后,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夜总会,打架斗殴的事少了,但江湖地位却俨然更高了。 “你这不是‘听说’吗?临江县里混的这些烂人,能扯不能扯,都爱在外面吹牛逼,说自己跟‘跳刀’有交情,没准儿,连面都没照过。” 虽然,许欢知道自己惹不起“跳刀”,但他的性格,不会一听到个名头,就被唬得退缩了。 他接着又问汪嵩道:“你知道这个蔡小龙,喜欢在哪些地方混吗?” “电影院门口的电子游戏厅、南街口的台球室、滨江路公园旱冰场,临江县不就这几个地方吗?只要他没猫在家里,这几个地方转几圈,没准儿就能碰见。”汪嵩一连串地说道。 “行!那我们去南街口台球室,边打球边候他。说不定还顺便套两只羊。一起去吗?” “去呀,干嘛不去!”汪嵩也是个嫌事不大的德性。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斯洛克台球在临江县还没有流行,基本上玩的都是九球的桌子。 临江县的台球室,当时流行玩着一种很独特的玩法。 既不是黑八的规则,也不是九球的玩法。 临江城当时流行的玩法,是从6号球到15号球,按球号算分,6号球就是6分,7号球就是7分,以此类推。 一局共摆10颗球,加起来刚好105分。开球后从低到高,依序号击球。谁先击打进袋的球,分数加起来超过53分,就胜出。 许欢一直觉得这个规则是很不科学的。 因为,有时候前面小分球打得好,哪怕连进了6个,后面4个大分球被别人进了,也是输。 所以,那时打球,很多人讲究的就是大力出奇迹,在击打小分球时,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就盼着把大分球瞎撞进去几个。 甚至,一度流行开球时,用球杆的大头来击打,费球杆、费球、费桌布。活生生把一项高雅绅士运动,整成了体力劳动。 后来,所有台球室老板就一律禁止用球杆大头击球了。 朋友之间玩玩,谁输谁付掉桌钱。有打着打着抬杠的,就两人协商个赌注,一块钱、两块钱、五块钱都行。 更厉害的赌法就是赌分,一分多少钱。 许欢除了学习成绩不好,其他事情学起来都很灵。麻将、扑克、打球、下棋……流行玩啥,他很快就能把自己整成半个专家,仿佛就没有他不擅长的事,这种特点也奠定了他在小伙伴里的领头地位。 反正现在,云桥镇已经没人跟许欢赌台球了。 在台球桌上,他已经混成绰号“亮风进”的高手了,意思就是母球和子球只要露出来,有进球角度,他都能进球。 许欢最得意的一次,就是曾经跟人赌分,对方见他口袋鼓鼓,技术好像很一般,以为遇到只肥羊,起了贪心,就提出一分5元大赌注。 结果,许欢一口气打到53分胜出,直接把对手口袋掏空,末了,还欠了他一百元。 要知道,1990年时,许欢他爸一个月工资加补贴,也就两百来元。 相当于,许欢一桌球赢下来,就比他爸一个月挣得还多了。所以他觉得,挣钱,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汪嵩爱跟着许欢一起玩,而且尤其喜欢跟许欢一起,在麻将桌、台球室里,搭伙设局骗点小钱,所谓“套肥羊”。 通常,两人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玩,许欢常常装得像个台球菜鸟,等旁边观望的人入局后。赌注小的时候,许欢还会故意先输几局。 这时,汪嵩会适时地在旁边嘲讽他,许欢就上演气急败坏,开始跟对手加赌注,貌似输红眼要翻本的样子。 如果对手也跟着上头了,加大赌注,这时,就到了许欢收割的季节。 而且,刚开始时,许欢会尽量伪装成,自己完全是靠大力出奇迹的运气,取得的胜利,这样,等对手醒悟过来被套了,基本上身上的钱也输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天,汪嵩没机会跟许欢一起套肥羊了。 第11章 以少打多 许欢跟汪嵩刚进到台球室,就看见蔡小龙和一群人,正在里面玩球。 汪嵩朝那群人努了努嘴,低声对许欢说:“穿格子体恤那个瘦高个,就是蔡老三。” 许欢点了点头,转到台球室旁边的报刊亭,买了本厚厚的《今古传奇》杂志。 然后,他到厕所里,把书从中间拆成两本,分别垫在前后腰上,束紧皮带,罩上深色衬衣,再重新进到台球室。 许欢之所以这样做,他担心的是蔡小龙身上,带有匕首之类家伙什。 那时候,在外面瞎玩的人,有事没事身上总爱带家伙什,好像不这样出门,自己底气就不足似的。 弹簧刀、蝴蝶刀、冒牌军匕,夸张些的,还有用工厂三角刮刀来改制的擦子。洋的、土的,花样极多。 真敢拿出来捅人的不多,多数是拿出来比划两下,吓唬别人。但怕就怕起冲突的时候,弄急眼了,有时候就不管不顾了。 所以,那几年在临江,时不时会听说发生些恶性治安事件,大家也不以为奇。最多也就是摇摇头,啧啧两声。 在打架这件事上,许欢是谨慎的,他从不因为自己战斗力强,就托大。 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不怕刀砍,就怕刀扎。 现在,许欢还没有摸清蔡小龙的底细,所以,他本能地会给自己筑一条安全线。这种谨慎,后来多次让他在危险的时候,避免了祸端。 做好准备的许欢,装作看热闹的样子,走到蔡小龙一群人的桌前。刚好蔡小龙一杆击球失误,一颗必进的球没打进。 许欢就挑衅地嗤笑道:“日,你会打球吗?这样的球都能打飞,也敢到这里来现眼。”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时难免会有嘴贱的。蔡小龙这时,尚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存心来找茬的。 只是他失误了,正自懊恼着,听许欢这么说,就没好气道:“玛的,你谁呀?你会打,那待会儿咱俩玩几桌,10元一局,敢吗?” 站在旁边的汪嵩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拼命跟许欢眨眼,意思是先别忙着打架了,收割了再说。 许欢知道汪嵩的意思,但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哈哈,你这样的水平,送钱给我,我也不跟你玩,赢你的钱,老子真丢不起那人。” 他本来就是存心来找对方麻烦的,此刻,只想早早把事情搞定,哪里会把事情往赌球的事上去引导。 “我特么就一个习惯,见不得你这种,杆都握不牢的人,在这里瞎比划。我说,你还是回家去吧,别让我见到你在这里玩。”许欢开始加大了挑衅的尺度。 “特么的,哪来的傻b啊?” “谁认识你么?自己凑上来唧唧歪歪,想干啥呢?” “找不自在的,是吧?” “龙哥,揍他个狗日的!” “……” 许欢这副存心找事的样子,惹起了公愤。跟着蔡小龙一起玩的五六个人,顿时显出了群情激昂的样子。 大家心道,这人是谁啊,感觉是一个人来挑战他们一群人的。于是,七嘴八舌地开始起哄。 一起玩的伙伴这么一发声,蔡小龙胆子就壮了,面子也下不来了。 他拎着球杆,走到许欢面前,打量了许欢一下,故作老练地问道:“兄弟,贵姓啊?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殊不知,他这话甫一出口,经常打架斗殴的许欢,心里就踏实了很多。他已然基本判断出,这个蔡老三,还是比较好弄的。 渝城人,脾气的火爆在全国都是着称的,在这样的城市文化里,只要是个真有脾气的,像许欢今天这样嘴贱地找茬,老早直接就出手了,哪里还会过来瞎搭什么话。 于是,许欢优哉游哉地点上一根烟,越发显出嚣张的样子道:“呵呵,贵姓。免贵姓拳,单名一个头字。” 见蔡小龙一脸莫名其妙,许欢吐了口烟道: “你叫蔡小龙是吧,我听说你号称啥唧吧‘南龙北虎’,老子早就看不大惯了,今天碰上了,要不咱们出去聊聊,单挑群撩,随你!” 许欢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让蔡小龙心底有些发虚,气势上就弱了几分,只是说道:“兄弟,咱俩都不认识,无冤无仇的……” “啪!”蔡小龙话还没说完,许欢已经一耳光呼在了他脸上,恶狠狠道:“这不就认识了吗?” 蔡小龙一下给整懵了,没反应过来怎么应对。 他旁边的几个伙伴顿时炸锅了,冲过来开始推掇许欢。 蔡小龙见状,才醒过神来,也抡着球杆朝许欢砸去。 时常街斗的许欢,对于以少打多,一向经验丰富。他深知,这种情况,切忌东一拳西一拳的还手,而是要认准主要目标,往死里打。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所以,许欢对于旁边过来的拳脚,他选择置之不理。 他心里明镜似的,在这些人没搞清楚他来路的情况下,绝不敢下死手,自己硬挨几下,问题也不大。 所以,许欢只是认准了蔡小龙,狠狠攻击。 他扭住蔡小龙手里球杆,一把夺了过来,开始狠命地、劈头盖脸抽打蔡小龙。 蔡小龙挨了两下后,被许欢剽悍和凶狠的样子吓住了,转身就开始往外逃窜。 许欢心中一乐,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蔡小龙往外逃,立即就追了出去。 在出门前,许欢把球杆丢给了老板,还不忘说了句:“老板,不好意思啊。” 因为,台球老板跟许欢他们也挺熟的。许欢想着,这一打架,蔡小龙他们的台费是收不了了,可不能再把人家的球杆给顺了。 汪嵩远远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许欢,此时厚道得有些迂腐可笑。 蔡小龙的几个同伴见许欢追着出去,也立马紧跟着跑了出去。 汪嵩看见一群人都跑出去了,居然消消停停地去买了根冰棍,然后才拎着那个牛仔包,晃晃悠悠地出了台球室。 牛仔包里,放着许欢事先准备的一把长管钳。 许欢打架从来不爱用刀,他喜欢用一些,从他姑父汽修厂里顺来的工具。 又趁手又不容易惹大祸,即使事情搞大了,闹到派出所里,他也可以说是顺手拿的工具,性质大不一样。 今天,准备动手之前,许欢交待过汪嵩,自己动手时,让他站远些看,情况不对,再考虑上来帮忙。 许欢对自己的战斗力,向来比较自信。 再加上他考虑到,汪嵩跟他不一样,毕竟在县城里生活。跟人结仇了,落单时难免被人报复,所以,今天这种事情,还不如先让汪嵩旁观策应一下了事。 结果,汪嵩一看,蔡小龙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才两下子就顶不住了,看来,今天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他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没劲,这个蔡小龙,不过如此。许欢也是,还不如先套他个肥羊,把口袋给他洗了再说。 在汪嵩的价值观里,什么事情都没有搞钱重要。 打架、搞钱,当然是搞钱好。就算非得要打架,如果能搞钱的话,也先搞了钱再说。 为此,汪嵩经常劝许欢,打架有什么好的,又赚不到钱。 第12章 目中无人 蔡小龙一路奔逃,许欢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他没有急于追上去,这样一旦跟对手纠缠起来,对方的人一赶上来,最后,很容易形成他被围殴的局面。 他正在寻思着,如何一边跑,一边抽冷子,把后面跟着的几个尾巴干倒。 许欢对学校教的那一套毫无兴趣,但平时却爱看书。 尤其爱看历史故事书,古代史、近代史等等,只要是没看过的,总能让他放弃许多其他杂耍,安静那么一阵子。 有些精彩的,他甚至一到无聊时,就翻来覆去反复地看。 只有真正了解许欢的人,才知道他不是别人看到的那么鲁莽。 他经常跟常强说,凡事都要有策略,打架更要讲策略。 常强说,打架讲啥策略,凶的怕狠的,狠的怕愣的,愣的就怕不要命的。 许欢就一脸瞧不起的样子道,你懂个屁,自古以来,人类智慧都是在战争中,运用到了巅峰。就算两个人单挑,也是两个人之间的战争。 此时,在追截蔡小龙的过程中,许欢的战术就很明确。 那就是利用自己跑步的优势,以及单打独斗的能力,把蔡小龙的同伙给跑散开来,然后集中火力,逐一放倒。 伟人说过,在运动过程中,利用优势兵力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这叫运动战。 但是,许欢显然想多了。 事情往往不按人的设想发展,有时候,甚至会呈现无厘头的怪相。 蔡小龙的伙伴们,原本在后面撵着许欢,可莫名其妙地,跑着跑着,居然就各自散去了。 这一下,让把战略战术考虑得很周全的许欢,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许欢发力往蔡小龙追去,在沿江路的公园边,总算追上了蔡小龙。 此时的蔡小龙,已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许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个杂碎,跑呀!怎么不跑了你。” “这位大哥,你直接说,我、我哪儿招惹你了,你哪里看不惯我了,这么不肯放过我?”蔡小龙喘着气道。 “现在想起来问啦,咹!我问你,你特么的最近是不是经常去铁中啊?” 许欢看着蔡小龙一副没种的样子,心中暗暗发笑,他原本预计是按搞硬茬的计划来的,还让汪嵩带了东西,没想到这么容易。 “……这个……也没怎么、怎么经常去,我在那边没惹事啊……” “想去泡书包妹是吧?” “也……也没有……” 许欢跳起来就一脚朝蔡小龙踹去,一边骂道:“玛的,你当老子很空是吧,没事跟你瞎唧吧练!” “跪下!”许欢突然暴喝一声。 蔡小龙听得抖了一下,嗫嚅地说了句:“大哥,算了嘛。” “叫你给老子跪下!”许欢作势又要踹去。 蔡小龙吓得脚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 许欢咧嘴一笑,拉住他道:“算了,老子可没钱赏你。” 许欢并不真的需要蔡小龙跪下,他只不过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摸蔡小龙底。 有的人,外强中干,看着厉害,其实是个软蛋。这样的对手,许欢向来是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还有的人,即使落了单,也是打死都不服气。挨揍可以,服软不行,这样的对手,许欢是尊敬的,后来往往会和他混成兄弟。 蔡小龙哆嗦着问:“大哥,要是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你跟我明说,下次绝对没有我了。” “呵呵,看来你在铁中,还不止招惹一个咯?” “也……也没有,大哥,是不是我得罪到你女朋友了?”蔡小龙这时有点明白过来了。 “先抽自己两个耳光,我给你个明白!”许欢恶狠狠的说道。 现在,蔡小龙的伙伴一个都没有过来,蔡小龙的底,许欢也觉得摸清楚了,那还不是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啊。 人性中有些恶,是潜藏在自己内心很深的地方。 有些人,似乎一辈子都没做过恶,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善良的。或许,这种人只是没有作恶的机会而已。 还有的人,本来并非恶人,但受到特殊环境和特殊诱因,会做出连自己都惊讶的坏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是许欢很多年后才明白的。 此时的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作恶,他按照自己信奉的“江湖哲学”,那就是,要么不整人,整人就要整服气,免得对方下次寻机报复。 至于蔡小龙是否纠缠过常玲,此时在许欢的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莫名升起一种得意的情绪,隐然有种错觉,认为此刻常玲就站在背后,注视着自己这威风凛凛的一幕似的。 许欢想,自己那晚上占了常玲的便宜,此刻只要好好地帮她出个头,就算对常玲有了个交待。 看着蔡小龙果然沮丧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许欢心想,特么的,县城里的这些街混子,也不过就这个鸟样。 临走的时候,许欢模仿着看过的港片里,那些大佬的样子说:“记住!我,云桥镇的许欢,今天,你要是不服,随时可以到云桥镇来找我。要是你不敢来,以后看见我们云桥镇的人,就给老子绕着走,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云桥镇的人,好勇斗狠,民风彪悍,在临江县也是有名的。 所以,正处于目中无人阶段的许欢,并没觉得自己在说大话,此时的他,打心眼儿里还真不怕,不信谁敢到云桥镇来寻他晦气。 蔡小龙直到此时才明白,事情应该是从常玲这里惹出来的了,他知道常玲是云桥镇的。 但蔡小龙想不明白的是,他并没有怎么过分常玲啊。自己也就是有那么两次,在常玲放学的时候,去约她吃饭,被常玲拒绝后,他也就臊眉耷眼地走了,根本没有死皮赖脸地纠缠过她。 按理说,这么点儿事,怎么着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仇恨来,还专门找人来收拾他。 蔡小龙委实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这顿揍,挨得实在很是冤枉。 但这种时候,他只想赶紧离开,哪里还敢去问详细的情况,更没有心思去追究原因。 第13章 心中有数 顺利教训完蔡小龙,许欢心情愉快地回到台球室。 汪嵩走过来笑问道:“这么快就搞定啦?” “唉,没劲,还没热身,就结束了。”许欢一脸不以为然的得意。 汪嵩道:“走吧,刚才碰见朱琦,约我们去他家搓麻将,说是二缺二。还有个哥们儿不认识,叫胡什么来着,我跟他说你一会儿会过来。” 许欢他们打麻将的时候,市面上还没有流行麻将机。 洗牌就是大家手洗、手叠,名副其实的搓麻将。 许欢就问道:“二缺二,打多大?” “不小,两元一片(片:即一个筹码)。” 两元一片,通常一晚上麻将搓下来,输赢个两三百是常事。 而在1990年,一个普通中小学老师的薪水,一个月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津贴,也就两百多。 当时,逢年过节,在家里搓搓家搭子麻将,大多数还在打一毛两毛一片。 茶馆里打麻将的,五毛一片是最普遍的。 “不会是朱琦做了个杀猪局,等着咱俩吧?”许欢不放心地说了一句。 “咱俩这样的搭子,谁杀谁还不知道呢?”汪嵩一脸的轻松道:“再说了,朱琦这种少爷,除了有钱,像有那个智商的人吗?” 朱琦家里,是做副食品批发生意的。父母生意忙,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把朱琦一个人扔家里,由他奶奶照顾。 后来,朱琦奶奶去世了,朱琦也长大了,但凡父母不在家,他就经常约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家玩。 “行,那去看看。”许欢心想,朱琦这王八蛋要是敢作弊,分分钟修理他。 到朱琦家里时,朱琦和一个面生的哥们儿,正坐在麻将桌前,无聊地抽着烟。 见到两人来了,朱琦高兴地说:“哎呀,许欢真来啦,这个漫漫长夜,算是有着落啰。” 许欢进门后,就仔细打量了一下朱琦对面坐着的哥们儿。 只见那人头发用厚厚的摩丝,梳了个临江人俗称“反扫荡”的大背头。嘴里还假模假样地咬着根火柴棍,一看就是在那拗《英雄本色》里周润发的造型。 他看见许欢他们进来,仍然稳稳地坐着,只是略微朝他们点了点头,一脸的骄矜傲慢。 许欢心里就鄙视的想:玛的,啥德性,还敢摆‘小马哥’的造型,多半也是个没事找抽的。” “初次见面,这位哥怎么称呼?”汪嵩满脸笑容地跟那个哥们儿打招呼。 汪嵩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通常说话都是不笑不开口,遇人抬杠让三分,有事没事都喜欢捧捧别人。 其实,真正能让汪嵩打心眼瞧得起的人,屈指可数。 但许欢,绝对算一个,因为许欢讲义气,而且能为朋友着想。 有一次,两人在录像厅看了麦嘉的喜剧片《最佳拍档》后,汪嵩嗤之以鼻地跟许欢道:“切!咱俩才是最佳拍档。” 汪嵩和许欢,确实有点天生搭档命。两人配合异常默契,往往只需要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下一步想要干什么了。 朱琦介绍道:“胡哥,胡云辉,我同班同学。” 汪嵩笑嘻嘻地说:“嗯,胡哥这派头,一看在咱临江城,就是混得不错的哥。以前没机会认识,今天运气好。” 朱琦得意道:“那当然了,‘南龙北虎’有听说过吗?北‘虎’的虎,就是指咱胡哥。” 话刚说完,许欢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惹得胡云辉很是不爽地瞪了许欢一眼。 汪嵩却一本正经地说:“哎呀,早就听说过了。另一个不就是蔡小龙,龙哥吗。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到了。胡哥,你别跟这个人计较,他就乡镇来的一个土包子,哪里搞得清临江的水深水浅。” 许欢知道汪嵩已经开始演上了,就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玛的,老子是土包子,那你叫老子来搓什么麻将,傻比。”然后作势欲走。 朱琦忙拉着许欢劝道:“哎呀,许欢,汪嵩这人就是嘴贱。大家都是朋友,开个玩笑,不要为这点小事怄气。你走了,咱们不是三缺一啦。” 许欢和汪嵩两人,长期在台球室、麻将室里,都显得是互相不太对付的两个人。 因为只有这样,在两人配合着“套肥羊”的时候,别人才不容易醒悟。 于是,许欢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悻悻然坐下,汪嵩很自然地坐到了许欢的对面。 然后,每人分了50个筹码,刚好一百元,谁50个筹码输完,就结算,然后继续。 四人坐定后吗,稀里哗啦地开始洗牌、码牌。 如今,麻将的玩法,名称也是越来越凶残了。 什么“血战到底”,四人中一人和牌了,剩下三人继续,再有人和牌了,两人继续。直到最后一个输家,才算打完一局。 还有什么“血流成河”,一局牌,可以和多次,只要有牌,来了就可以和,直至终局。 当时,许欢他们玩麻将时,还没有这么凶险的玩法。 他们玩的是一种当地叫做“拳打脚踢”的玩法,没有东南西北风,可吃可碰。 平和牌点炮的人两片,其他人一片,自摸每人三片。 大和牌则点炮的十片,其他人五片。 大和牌种类很多,“清一色”“七对”“对对碰”“金钩钓(即吃碰四摊,最后留一张牌和牌)”“杠上花”“大三元”等等。 而且,可以叠加,比如碰掉四对,最后剩一张和牌了,就是“对对碰”加“金钩钓”,是两倍大和,如果还是清一色,那就三倍了,碰巧被你杠一下,那就变四倍。 通常一坐下来,每人发50个筹码,有时候运气不佳,没两三圈搓下来就得付钱了。 牌局开始后,许欢和汪嵩照例规规矩矩地,按本手打牌,一边打一边就留意观察其他二人。 几圈打下来,两人心里就有了底。 朱琦基本上老老实实地打牌,而胡云辉却小动作很多,主要体现在码牌时叠“墩子牌”。 所谓“墩子牌”,就是在洗牌时,有意无意把成对的牌,或是清一色的牌扣在手掌下,在码自己面前的牌时,按设计好的顺序码上。 这样,只要骰子打到自己这方位拿牌,自己就能拿到事先预设的牌。 当时搓麻将,还流行一个骰子。这种码牌的方式,大大增加了做牌人拿好牌的几率,后来,大家都明白了,就开始用两颗骰子了,再后来,麻将机出来后,这种所谓的“技术”,就被彻底淘汰了。 可以说,这种作弊的手段,在麻将桌上是最小儿科的。用许欢的话讲就是,跟大伯大妈打,这样做牌或许能管点用。 两人见胡云辉就这点名堂,索性装作菜鸟的样子,任他胡来。 因为,这种码牌法其实也主要靠运气,骰子不打到那方,码也是白码,也就记住了几张牌的位置。 而且,就算骰子打到了,最多也就能拿八张牌,剩下的五张不好,有时也是白忙活。 所以,表面上一脸平静的汪嵩,这时心中已然一片歌舞升腾:今天又是个好日子。 在许欢和汪嵩的眼里,今晚的对手,就是两个麻将小白。 尤其是那个胡云辉,自以为聪明,一上来就开始搞小动作。 汪嵩心想,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因为,许欢和汪嵩两人之间,早就设计好了暗点口诀,做到手上有牌,心中有数,而且十分隐秘,还绝对不留把柄。 很多年后,许欢根本不碰麻将了,但汪嵩当时设计的作弊口诀,他脑海里仍然记得十分清楚。 “一轻二重三推四靠五叠六上七对八下九门前,左饼右条两手万。” 比如,许欢打牌时,两只手扶着自己的牌,在打牌出去时,把牌打在自己面前。 汪嵩就知道了他需要九万,如果打到下家面前,那就是要八万。 而如果许欢是左手扶着自己的牌,打牌出去时,是重重地拍出去的,汪嵩就知道他是要二饼。 这套不需要任何语言和眼神的暗语,那些年没有少让他们两人,在这种市井的麻将局中赢钱。 既然朱琦和胡云辉既没有什么技术,两人又没有配合,那对许欢两人来说,这两人就是典型的“肥羊”。 无赌不诈,许欢成年后,从不参与任何形式的赌博,就在于,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以有心算无心,结果不言而喻。牌局打到半夜三点,胡云辉最后一张百元,也被许欢收割了,还欠了他十几片。 许欢就乘势说道:“算了,那十几片我就不要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不玩了。” 胡云辉气急败坏地说:“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许走,哪有赢了钱就走的。再说了,这大半夜不上不下的,不打牌了,去哪儿?不行,继续。” 许欢就冷嗤道:“大哥,你要是还有钱,我陪你打个两天两夜都行。‘叉棍儿’(即欠钱玩),谁跟你玩?” 胡云辉就说:“朱琦,你借二百元给我,过两天我就还你。” 朱琦也输了,不过没有胡云辉这么惨,虽然他有钱,但他不傻。 他见得太多了,这种牌桌上借出去的钱,十有八九是收不回来的,没准儿输急眼了,最后倒打一耙,说是他设局坑的。 所以,朱琦掏出皮夹晃了一下道:“喏,胡哥,我也输得见底了,就剩这二三十块了。” 胡云辉不甘心地朝许欢骂骂咧咧道:“日,先欠着嘛,怕老子不给你啊,你打听打听,我胡云辉有没有打过烂账,不行,今天必须打到天亮。” “打到天亮?打架打到天亮啊?没钱了,喉咙就不要这么响。” 输急眼的人,许欢见多了,他才不尿这一壶,所以口气也就硬起来。 同时,他的眼睛却已经瞟向了旁边的烟灰缸。 第14章 模仿高手 朱琦还是知道些许欢的脾气,一见可能要坏事,毕竟在自己家里。 于是他忙圆场道:“改天吧改天吧,有钱没钱,今天也不可能打到天亮的,明天一大早,没准儿我爸就进货回来了。” 汪嵩还是一脸笑容,他抽出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胡云辉道:“胡哥,今天手气背就不要再玩了,下次找机会报仇,还是咱们几个玩。打麻将嘛,就是钞票在旅游,今天在你这儿,明天在我这儿。我今天运气还好,也小赢了点,这钱你打车回家。” 胡云辉看出来许欢不太像个善茬,心里没底。再加上自己一个人,又是在朱琦家里,也不敢耍横。虽然输的只剩几个钢镚,也只好自认倒霉。 于是,他只好垂头丧气地接过汪嵩递过来的钱道:“兄弟,谢了。下次再约。” 从朱琦家出来后,许欢就说:“汪嵩,我发现你特么真的是个笑面虎。你看,末了那傻比,还就对你印象最好。哈哈,都叫你兄弟了。你应该告诉他个真理,‘大哥,就是用来出卖的’。” 汪嵩也笑道:“我要是笑面虎,那你就算是过江龙,说不玩了就不玩了,亏你说得出,打架打到天亮,谁敢咬你。其实,朱琦本来也很想继续打下去翻本的。” 说到这儿,汪嵩突然就大笑起来,说要不咱俩也整个啥龙啥虎的。 许欢哈哈大笑:“南龙北虎,这两个傻比怎么想出来的。见鬼的是,这一天,居然就把这两人都灭了。他们这个武林组合,也特么的太水了吧。” 笑声中,两人把今晚的收获,合并算了算,然后二一添作五,愉快地分了赃。 汪嵩回到家,把今天赢到的钱,放了一半在床下的铁盒子里。剩下一半,留在身上做零用。 汪嵩还很小的时候,他爸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他妈独自带着他过了两年,也改嫁了。就把汪嵩丢给了他爷爷奶奶。 汪嵩基本上就靠着两位老人那一点微薄退休工资过日子。后来奶奶也走了,就剩下爷孙俩相依为命。 所以,对汪嵩来说,能搞到钱,是最重要的。 并且,他心中很清楚,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了,除了简单照顾下他的生活外,是没有太大能力帮到自己什么的。因此,他每次搞到钱了,都会留存一部分。 汪嵩知道,自己不可能像许欢那样,用钱这么撒手。 但他从小机灵,会琢磨事,最厉害的是,他有模仿的天赋。 小时候,他学猫叫狗叫鸡叫,跟真的似的。后来,就学电视剧里的人说话,惟妙惟肖。 而且,汪嵩的模仿天赋,还不仅仅表现在口技上。他还可以模仿别人的字迹,读书时,帮同学冒充家长签字,一块钱一签,汪嵩收钱毫不含糊。 后来,这事被老师发现了,那些被冒签的家长,看着孩子成绩单上的签字,自己都犯迷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签过。 老师告到汪嵩家里,没辙。他爷爷根本管不了汪嵩。 读了十年书,汪嵩就美术课好,画什么像什么。 但美术老师说,汪嵩成不了画家,他没有创作能力,只是擅长照着图画,临摹得异常逼真。 汪嵩把这项能力,充分用于打扑克上,他在扑克牌后面做的记号,跟扑克背面的图案,浑然天成。 许欢把眼睛都看酸了,也没发现不妥,但他自己瞄一眼,就能说出来。这本事,让许欢打心眼儿里服服帖帖。 在生活中,汪嵩看似交游很广,但内心里,他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他终日盘算的,就是怎么把这些人口袋里的钱,骗到自己床下的铁盒子里。 唯独对许欢,汪嵩是真诚的。 他觉得,许欢能扛事,而且是个不计较的人。 两人合伙搞了钱,通常都对半分掉。有时候,许欢发现汪嵩缺钱了,就多分给他,甚至全部让给他。 并且,凡是容易惹祸上身的事,许欢通常会把汪嵩撇开。 就像这次去收拾蔡小龙,许欢就自己一个人上了。 其实,汪嵩虽然不喜欢惹事,但也不怕惹事。他那个不怎么照顾他的舅舅说过,这孩子,阴狠着呢。 在汪嵩的眼里,许欢虽然凶,但内心里并不狠,所以,他很放心地和许欢交往着。 他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许欢家在云桥,到县城来的时间太有限了。否则,他俩可以一起搞更多钱。 这天,和汪嵩分别后,许欢悄悄回到爷爷家后,蹑手蹑脚地摸到阁楼上。 爷爷家的阁楼,主要用来堆一些日常不大用到的杂物,平常大人们不大上来。 阁楼靠老虎窗的地方,铺了一张单人床,摆了一张小桌子和手柄有些破了的藤椅。专供许欢回城里来玩时,做做作业、睡觉。 许欢在阁楼上狠狠地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天已擦黑。 一下楼,把正在收拾屋子的奶奶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小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晚饭都吃过了,你咋不早点下来呢?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许欢虽然是独子,但是他父亲的兄弟姐妹多。 所以,许欢堂兄弟就有四个,表兄妹也有三四个。 但这么多孩子中,奶奶却最偏向他。总说,我们家许欢最有孝心,以后肯定是最有出息的。 这让许欢的那些兄弟姐妹很是不服气。 明明许欢就是最不让大人省心的,三天两头惹祸,老太太也真是老花眼了。 许欢忙笑着说:“奶奶,我睡过头了,您别弄了,我出去随便吃碗饺子好了。”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身上有钱吗?”奶奶还在身后喊道。 “奶奶放心,有的呢!”许欢边说边走。 许欢急着去炫耀自己的战果,他找了个插卡电话亭给常玲打电话。 什么特么“南龙北虎”,狗屁。一天之内,还不是被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电话那头是常朝勇的声音,许欢急忙挂断电话。现在,他听到常朝勇的声音,总是有些心虚。 挂掉电话后的许欢,内心却很难宁静下来。 以前,他虽然好勇斗狠,但多数时候不过是在云桥镇。 有时候是自己跟人起了冲突,大多数时间是为小伙伴们打抱不平。 可是到了后来,云桥镇没有谁招惹他了。 周边的小混混团体,几个爱挑头闹事的,不是被许欢他们打服气了,就是跟许欢他们混成一块儿了。 甚至,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兄弟,像常强、陈军、王诚这些人,也不怎么有人去招惹了,这让许欢觉得甚是无趣。 所以,有一次,在看了《神雕侠侣》小说后,许欢曾一本正经地说:“我其实蛮能体会独孤求败的心情的”。 这句话一说,当时就让常强笑喷了:“欢哥,你特么太膨胀了。” 但许欢本质并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对于恃强凌弱的人,他一向瞧不起。 他曾经跟自己的特要好的几个小伙伴说,挽弓当挽强,要搞,咱们就搞那些,觉得自己牛掰的,这样才有成就感。 之前,许欢也没有什么机会,在县城里惹是生非。 一来,他到县城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二来,即使来了,多数时候也忙着和汪嵩他们一起,到处去套肥羊搞钱去了。 汪嵩常跟许欢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小欢哥啊,这世界,有什么是比搞钱更好的呢。” 在许欢的心里,县城还真是个人傻钱多的地方,因为,汪嵩总能找到些傻呵呵的“小肥羊”。 这次,因为常玲的这件事,许欢觉得自己硬钢了一次县城的小混混。 而且,胜利得如此轻而易举。 此时的许欢,倒是的确有些膨胀了,他觉得自己就像玩游戏升级了一般,感觉自己的江湖事业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想着想着,许欢自己就笑出了声,觉得这个暑假真是太愉快了。 一周之内,自己有了女人、有了“江湖战绩”、兜里还凭空又多出了不少钞票。 少年人的轻浮,让他急于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第15章 锦衣夜行 人的浅薄有时候就体现在,自以为很成功。 所以,心有不甘的许欢,在心里默默筹划了一番,又鼓起勇气给常玲打电话,还是常朝勇接的电话。 许欢就问:“常叔,我是许欢,常强在家吗?” “不在家,到城里他大姐家去了,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那常玲在吗?我上次借常强的录音带,让我弄坏了。我想问一下,他们在县城哪个店买的?我去买。” “常玲也不在,也到县城去了。嗐!小欢,一盘录音带,坏了就坏了,还能要你赔啊,真是。没事的、没事的。”说罢,常朝勇就挂了电话。 许欢顿时就有踩空的感觉,常强常玲在县城里的去处,他并不清楚。 于是,他开始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起来。 此时的许欢,尚是一个浅薄的少年。做了点自认为得意的事,很想让人知道,否则他觉得有锦衣夜行之感。“我这么牛逼,谁知道啊。” 但偏巧,他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找不到显摆的对象。 思来想去,许欢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见过董小川了,于是,兴冲冲地往他家赶去。 董小川家,原来和许欢爷爷家是邻居,在一个院里。两家还带了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董小川比许欢大八九岁,真论起辈分来,许欢应该叫董小川声表叔。 但许欢觉得别扭,对着董小川,怎么也叫不出一声“叔”来。好在,董小川也不在乎这个。所以,一直以来,许欢就叫董小川哥。 小时候,许欢进城玩,最爱赖在董小川家里玩。 董小川在院子里,也是个受欢迎的人。 长得一表人才,兼之文质彬彬,学习不错,性格也好,对院里的老人小孩都很亲切随和。尤其对许欢,还真有种大哥哥的爱护之情,有时,甚至是纵容。 例如,许欢还在小学时,有一次见董小川抽烟,就说:“小川哥,给我抽一支嘛!” 董小川就道:“你一小孩,抽什么烟啊,这不是浪费吗。” “好奇呗,想知道抽烟到底是啥味道。” 董小川一开始不肯,但架不住许欢死缠烂打,还就真给他抽了一支烟,许欢心里就很得意。 有时候,许欢缺零花钱了,想买什么东西,又不便问父母要,免得他们盘查钱的用途。 他就会想到去找董小川借钱,往往金额也不大。通常,董小川就会塞点小钱给他,而且,总是不用他还。 董小川还爱看书,家里有很多书,这是最吸引许欢的地方。 许欢觉得跟着董小川玩,可以增长不少见识,这是他跟其他小伙伴们玩耍,所不能获得的。 正因为他,经常与比自己大了很多的董小川玩。所以,许欢在见识上,就超越了自己那些同龄小伙伴。 比如,《射雕英雄传》电视剧热播时,小伙伴们扎堆热议某个情节的时候。 许欢就会说:“嗐,小说里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都改编得不成样子了,其实是如何如何的。”俨然就是一副掌握了真理的样子。 然后,在小伙伴们崇拜的眼光中,许欢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印象较深的是,许欢有一次在董小川那儿,翻到一本戴尔·卡耐基《人性的弱点》,结果,他一下就看进去了,愣是熬了一夜把这本书看完。 并且,许欢还把里面那些经典的语句,誊抄在了自己笔记本上。 他觉得,自己从这本书里,掌握了很多为人处事的先进道理。 后来,在成功学之类的书籍满天飞的时候,许欢很是不以为然,心想,自己在老早就接触过,所谓的成功学了。 因着这些种种原因,这么多年来,董小川一直是许欢心里,很尊重的一位老大哥。 让许欢觉得特别舒服的就是,他觉得董小川是把他当个成年人看待的,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差距轻视他,把他看做小孩子。 有时候,许欢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就爱跟董小川说,董小川会给他一些,小伙伴们不能给到的建议。 有一次,许欢跟董小川说“班上有个女生喜欢我,表达了,我却不喜欢她。但是,直接回绝别人,又怕伤人自尊心,我该怎么告诉她呢?” “那你找个机会跟她说,‘你的感情没错,但感情的对象错了’。”董小川一边看书,一边回道。 后来,董小川考上市里面的师范大学,毕业后,本来要分配到外地的一个农村中学去,他父母托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将董小川安排进了铁路职高教书。 再后来,董家搬出了院子,但两家人之间,还是时不时地有些人情往来。 现在,许欢突然非常想去跟董小川聊天,告诉他自己和常玲的事。 对于许欢而言,这件事无疑是这个暑假里,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大的一件事。 他心情比较矛盾,既感到窃喜,又有些惶恐。 人有时候有分享的天性,尤其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时。 有时,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这种分享,说难听些就叫显摆。 许欢并没有向董小川显摆的心理,他其实有些困惑。 事实上,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处理和常玲的关系。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从一个比自己有见识的人那儿,获得一些建议。 人在年少时,总有很多迷惘。而且,总是寄希望于从别人那儿,获得答案。 和常玲正儿八经谈恋爱,许欢显然还没有这个准备。而且,他隐隐觉得,两人似乎也不合适。 虽然,许欢并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很清楚,他和常玲之间的事,显然不是属于爱情的范畴。 而且,他本能地觉得,谈恋爱应该不是这样,哪有一上来,就弄到床上去的。 可是,要他装得和常玲什么都没发生过,许欢自问做不到。 且不说大家经常会碰面,光是常玲的身体,就足以让初尝滋味的许欢恋恋不舍。 许欢迫切地想听取别人的意见,但他那些小伙伴,他知道除了起哄以外,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提供什么建议。 多年后,许欢听到“炮友”“床伴儿”这样的词时,不由拍腿慨叹道,嘿,人类的语言不断在进步,总是能为曾经无法定义的事情,找到合适的表述方式。 如果,当年的许欢,把跟常玲的关系定义为“炮友”,那他就没有这么多纠结了。 但是,今晚的许欢,注定是无从倾诉的,因为董小川不在家。许欢百无聊赖地从董家折返,顿觉万分扫兴,胸中只觉无比郁闷。 恰在这时,意外地在路过的电子游戏室里,又看见了蔡小龙。 于是,他想都没想就走进去,甩手就给了蔡小龙一个耳光。 许欢其实并不喜欢主动欺负人,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只想有个发泄的地方,恰好蔡小龙倒霉地被撞上了。 许欢对蔡小龙说:“蔡老三,以后别让老子看见你,这些地方是你玩的吗?” 见蔡小龙恨恨地看着他,许欢道:“咋地?不服?那咱们出去干过,给你个机会报仇。你不是吹牛皮有‘跳刀’给你长点(撑着)吗?要不,你让他来帮你出个头?” 蔡小龙在那里定定地待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游戏室。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本是不变的真理。许欢这次,有点狂过头了。 第16章 擒贼先擒王 这天,近中午时分,简晓彤正在县城里逛街买东西,蓦地看见,许欢被几个二十多岁的社会青年,给架进了一个小饭店。 这个暑假,简晓彤是不开心的。 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是第一名的学生,偶尔失误考个第二名,都能让她不开心很久。 所以,在简晓彤的心里,只想着考上县城重点高中临江一中,然后高考时,再考清华北大什么的名牌大学。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初三第一学期刚上完,简晓彤却得了一场大病,不得不休学。 好在,经过小半年的治疗,她病是治好了。但中考却耽误了,不得不准备去复读一年。 简晓彤觉得,这真是有些耻辱,在她的认知里,从来没有把自己跟留级生挂上过号。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倒变成了留级生了。 说起简晓彤的家世,倒是有些传奇。 他爷爷是某党的军官,解放前,就跑路了。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当时,简晓彤的父亲简明羽,才三四岁。对晓彤的爷爷,简明羽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 但在特殊年代时,简明羽却因为这种出身,吃了不少瓜落。最大遗憾的就是,他因此没能上大学。 结果,一个读书时成绩很好的才子,好不容易,最后才在云桥镇供销社,谋了份差事,一辈子活得谨小慎微。 为此,简晓彤自小养成了低调、随和的性格。 也从小就确定了目标,一定要考上一所优秀的大学,为父亲争口气。 加上简晓彤人又长得十分漂亮,学习也好。所以在学校里,简晓彤是老师眼里的优秀生,在同学里,她人缘也很好。 但唯独这个许欢,让简晓彤横竖看不上眼。 她觉得倒霉的是,从幼儿园起,许欢,还有那个没骨气的常强,一直跟她是同学。 并且,从小学到中学,三人还总是分到同一个班。 在简晓彤眼里,许欢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偏偏还自以为是,经常把自己当个人物似的。 简晓彤直接怼过许欢:“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除了会打架,你还能干什么?” 许欢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说:“是啊,我头脑里都是简丹。” 从小,许欢就故意认错别字,叫简晓彤为“简晓丹”,后来干脆就直接叫“简丹”。就因为,简晓彤老是说他头脑简单。 然后就被简晓彤骂了句:“不要脸!” 说也怪,许欢天不怕地不怕,傲视所有同学,甚至不把老师们放在眼里,却唯独对简晓彤有点发怵。 许欢给常强他们的解释是,可能简晓彤从小就是班长缘故吧。 在自己小时候还不懂事时,就在内心里,被这女子给权威化了,有了对她发怵的惯性,不是太敢招惹她。 可以说,简晓彤对许欢,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过。 直到有一次,校园旁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乌梢蛇。当时把简晓彤吓坏了,僵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一旁玩耍的许欢,见状冲过来,一把把蛇掐住,拎出老远,才回头得意地冲简晓彤,龇牙咧嘴地一笑。 那以后,简晓彤对许欢,才稍微客气了些。 可谁知道,她当面向许欢说谢谢时,许欢却没心没肺地说:“切,我才不是帮你,我是馋一碗蛇汤呢,这么肥的乌梢蛇,也不多见的。要不然,谁理你死活。” 当时,就气得简晓彤辫子一甩,扭头就走。心想:我要再搭理这个烂人,我跟他姓。 但今天,简晓彤发现情况有点不对,许欢似乎是被那几个社会青年,给挟持进去的。 于是,简晓彤悄悄地跟了过去,她心想,这个蠢货肯定是惹大祸了。 看那几个人,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简晓彤想,万一出大事了,我至少得给他家里面说一声,或者帮他报个警什么的吧。 许欢再怎么可恶,毕竟也是自己同学。 简晓彤猜得不错,许欢的确是被挟持进去的。 这天,许欢刚走到临江东城,几个人就围上来,还没等他反应,一把短刀就抵在了他腰上。 “小崽儿,不要慌,跟哥几个过去聊聊天。”说着,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把许欢推搡进了巷子里的一个小饭店里。 一进小饭店,许欢就看见了蔡小龙,正站在两个二十多岁男子旁边。 其中,挨着蔡小龙的那个男子,穿着一件花衬衫,一脸凶狠地瞪着他。 而另一个,穿着一件“梦特娇”体恤,面带意味深长的笑意,坐在一张酒桌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欢。 小饭店的孟老板,正巴结地给这个身穿体恤的男子递烟。 许欢迅速判断出,这个“梦特娇”是这群人的头儿。 许欢心道,玛的,今天被蔡小龙这孙子掳到了,看来不能善了。 心念之间,眼睛四处打量,却无意透过酒馆油污不堪的窗户,看见了简晓彤苍白的一张脸。 许欢来不及细想,为什么简晓彤会在外面。他只是想,反正这世道,有人打人,有人挨打,还有人喜欢看人打人、看人挨打。 简晓彤是不是也想看看热闹,看看一向揍人的许欢,如何被人揍一顿,谁知道呢。 许欢正暗自瞎琢磨着,头上就被推掇他进来的光头男,劈头盖脸地扇了一下。 “云桥镇的小欢哥是吧?” 许欢还来不及应声,头上接着又被扇了一下, “大哥大是吧?” 然后,又被扇了一下。 这头上的连续三下,让许欢觉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如果,许欢刚才没有看见简晓彤在外面,也许他今天就认栽了事。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懂。现在,明显是敌强我弱,实力悬殊过大的局面。 但他一想到此时简晓彤,正在外面看他这个怂样,没准儿,心里不知道幸灾乐祸成啥样了,不知为啥,许欢就有了豁出去的冲动。 “日,今天老子落单了,没话说,蔡老三,有本事你叫这些人弄死我。要不然,明天死的就是你。”许欢咬牙切齿道。 那个“花衬衫”顿时开口骂道:“玛的,个小杂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告诉你,你还别以为,今天这里没人敢弄死你,要死要活这套,吓不了谁的。” “啪”的一声,许欢头上又被旁边的光头男扇了一记:“还特么嚣张是吧?” 这一记,就比刚进来那几下重了许多。 早有准备的许欢,随着这一下,身体顺势就往持短刀的男子旁一偏,冷不丁扭住那人的手腕,一把夺下了刀子。 在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许欢猛地侧身跃起,狠狠地一刀,出人意料地向领头的那个体恤男扎了过去。 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 第17章 初识跳刀 许欢也没料到,那个领头的体恤男,竟然反应奇快,略一错身退步,闪电般地一把钳住了许欢的手。 光头男迅速一个箭步窜上来,夺掉了许欢手里的刀。同时,一个擒拿手,把他扭得死死的。 这时,其他几个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围上前来,准备对许欢大打出手。 “住手!” 这时那个领头的体恤男,大声喝止了几个准备动手的人。 “你们放开我同学!”与此同时,简晓彤也冲进了小饭店,朝这群人大声喊道。 “你们这么多……这么多大人,欺负个学生,算、算什么本事,我……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简晓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结巴和颤抖。 许欢费劲儿的抬了下头,看见简晓彤白皙美丽的面孔,此刻涨得通红。他的心里,泛起了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一些感动,更有些担心,还有一些感觉自己丢脸的羞惭。 于是,许欢朝简晓彤低吼道:“滚蛋,关你什么事?赶紧滚!” 此时的许欢,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一心盼望简晓彤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妹儿,你撒谎都不打草稿的,这里离最近的公用电话,也有500多米,你拿什么报的警?”领头的那个体恤男走上前来,一脸的笑容,居然显得十分和蔼。 “那、那……那我待会儿就去报警!我看出来了,这个老板认识你们的。”简晓彤指着小店的老板孟老板,原本发紧的声音,渐渐平稳起来。 体恤男一听之下,变得更乐了,笑着说:“呵呵,没看出来啊,你这小妹儿还挺厉害的。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把你同学怎么样的,我向你保证,不会欺负他的。你知道吗?现在是他欺负了我的小兄弟。所以,我们过来,只是跟他好好聊聊。小妹儿,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就别在这儿掺和了。” “叫你滚,听见没有,老子死不了的!别在这里看老子笑话。”许欢提高了声音,朝简晓彤嘶吼道。 简晓彤一时也无计可施,只气得一跺脚:“蠢货,打死了活该!”说罢,她一摔门出了饭店。 但她走了几步,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悄悄地在不远处的墙角蹲了下来,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这时,那个体恤男示意其他几个人放开了许欢。他走过去,向许欢伸出手道:“小兄弟,挺有个性啊,认识一下吧,我叫林若海,朋友们都喜欢叫我‘跳刀’。” 许欢一进来时,看见蔡小龙在,又是这么大的阵仗,他其实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今天来找他麻烦,为蔡小龙出头的,有可能就是“跳刀”。 所以,在他在夺刀后,首先想着的是刺向这个人。 许欢心里的算盘是,只要一击而中,把“跳刀”先干翻,自己就有机会,趁着混乱杀出去。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林若海的身手。 “看见没,我经常跟你们说,莫欺少年穷,看看这兄弟,够有杀性吧,简直比我当年,还要莽撞啊。” 见许欢并没有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依然警惕地注视着他。林若海也不在意,若无其事地对自己这边的几个人说。 “坐!大家都先坐下,孟老板,上酒菜!”林若海对许欢说道:“今天大家先认识认识。” 林若海看着许欢,仍然直不愣登地站在那儿,笑问道:“怎么?有胆子拿刀捅我,没胆子坐下跟我喝酒?” “少来这套!蔡老三这事怎么了?你们直说。反正今天落你们手上了。该挨顿揍,老子扛着,该赔钱,老子掏腰包。但别特么指望我服软。”许欢依然语气不善。 “哈哈哈,云桥镇的许欢,小欢哥,果然挺有种的。”林若海大声笑了起来。 随后,林若海脸色一整,对许欢说:“本来,像你们这种小崽儿打来打去的事,我根本没兴趣管,也不该我来管。但是,你知道吗?这件事,你做过分了。” “打架不就是这样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挨打,有什么过分不过分的?”许欢依然一脸的桀骜不驯。 “首先,小龙并没有招惹过你。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泡妞,招惹到你马子了。之前,你已经收拾过他了,这事就该算过了。但你第二次,又莫名其妙地欺人穷,这恐怕就有些操蛋了吧。” 见许欢没有说话,林若海接着说道:“街上混,也有街上混的规矩,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就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小兄弟,你说我说得在不在理。” 林若海顿了顿,指了指蔡小龙旁边的“花衬衫”,又说道:“宋进,小龙的姐夫,在我那儿上班。你既然跟小龙扬言,要挑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多想一些,没准儿你找小龙麻烦,就是冲我来的呢,你说,我该不该找你盘盘道?” 许欢虽然一贯蛮横,但并非蛮不讲理的人。 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临江城老大“跳刀”,在占尽上风的时候,却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聊天。 许欢心里暗暗觉得,这样的气度,才是真正混得好的江湖人,应该具备的。 他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一下子,许欢的心里,倒油然对林若海生出了钦佩之心。 此刻,面对林若海的话语,许欢感觉自己的确无话可说,也没啥好为自己解释的。 回想一下,自己那天在电子游戏室,对蔡小龙的欺负,的确是有些做过头了。 于是,他想了想,问林若海:“那今天这事,你说咋办吧?” 林若海微笑一下,道:“这样吧,今天,你挨这几下子,就算白挨了,算还给小龙了。你也别寻思着,找旁边这几个哥寻不自在。今后,权当给我个面子,别有事没事找小龙麻烦,这样,事情到这里就翻篇,了掉了,如何?你要觉得可以,把这瓶酒喝了。” 说着,林若海撬开一瓶啤酒,礅在许欢面前。 “行!就按你说的。”许欢想都没想,直接拿起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下去。 “爽快!”林若海说道:“坐下喝酒,这酒喝了,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今后,在临江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想,我多少能给你些帮助。” 许欢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豪气地说:“这样,今天这桌,我来结账,算是给蔡老三赔个礼。” 蔡小龙的姐夫宋进,见许欢这样,就笑道:“呵,看不出你小子,还特么挺上道的,刀哥没看错你啊。” 第18章 酩酊大醉 一群七八个人,刚好一桌,就在孟老板的小店里吃喝了起来。 林若海把许欢拉到他旁边坐下,刚开始时,许欢多少还有些拘谨。 几杯酒一下去,人就放开了。喝到后来,许欢就搭着林若海的肩膀,一口一个“刀哥”地叫着,说以后刀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 那扇了许欢几下子的光头男,叫杜志猛,是林若海最好的兄弟,此时坐在许欢的另一侧。 见状就说道:“你丫喝了酒可真敢说,刀哥能有什么事,要你这小狗日的帮忙,以后别在临江城打着刀哥的牌子,到处惹事生非,就阿弥陀佛了。” 此时,许欢已有几分酒意。 闻言就气咻咻地说:“日你个日,光头,我许欢惹事,从来不扯别人的虎皮当大旗。我、我跟你说,今天也就是落了单,便宜了你,跟我单挑,你未必能占到便宜。” 杜志猛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是,你最牛逼。谁不知道你是欢哥啊。你是云桥镇的大哥大,临江城的人个个怕。” 吃饭喝酒间,蔡小龙提了一杯酒敬许欢,问道:“欢哥,说实话,到现在我还不是很清楚,咱俩这叶子,到底冲哪儿结下的?” “蔡三,你以后可别叫我欢哥,尼玛我一初中毕业,你都快高三了,你比我大,我得叫你龙哥才是。” 许欢老练地和蔡小龙碰了一下杯,爽快地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谁叫你老是去骚扰常玲,咱们一个镇的,她弟常强,是我铁杆发小,穿开裆裤一起玩到大,我能不帮他们吗?” 许欢终归没有明说,自己和常玲,还有别的关系。 他更不愿去提什么常玲是他马子之类的话,在这一点上,许欢心里面是有顾虑的。 蔡小龙听了,就一脸无辜:“骚扰!这也太特么夸张了吧。我总共去过他们学校两次,也不怕你笑话,开始,是有点想泡她心思,但她不给我面子,我是真的二话没说就走了,这样都不行啊?” 许欢问:“你真没死皮赖脸地纠缠她?” “事情都弄成今天这样了,我犯不着骗你啊。”蔡小龙的委屈溢于言表。 “哈哈,那可能你是长得太丑了,她看你不顺眼。”许欢打着哈哈开了个玩笑,但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但这时旁边几人听到了,也纷纷拿蔡小龙寻开心。 在处世为人上,许欢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是心思十分细腻的人,与人开玩笑,也十分有分寸。 比如,他取笑别人时,从来不会拿别人真正的缺陷说事,除非这个人跟他有仇。 像此时,蔡小龙跟他之间,已经算化干戈为玉帛了,他就不会再结新怨。 虽然现在,他是在取笑蔡小龙丑,实际上蔡小龙外貌不但不丑,严格说起来,还可以算有几分英俊,就是显得瘦弱了些。 这种并无恶意的调侃,蔡小龙心里就不会真正的介意。 董小川有一次跟许欢聊天说起过,如果你让别人脸上挂不住,那别人就把你挂在心里了。这句话许欢深以为然。 那天,许欢喝得酩酊大醉。 以至于后来跟着这群人出来时,简晓彤从墙角站起,恨恨地啐了他一口唾沫,他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简晓彤真是气坏了,在墙角提着神等了近两小时,结果这个蠢货,却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肩搭背地呼拥而出。 简晓彤心想:这王八蛋,被别人揍了,居然还跟人一起吃饭喝酒,真是没脸没皮至极。以后,说啥也再不会搭理这种烂人了,就是死大街上了,我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许欢虽然醉了,但他头脑里还保留着点儿最后的底线。 他知道现在这种状况,是不能回爷爷家住的,要是被老人们看见,解释起来麻烦不说,还会增加他们不必要的担心。 于是,许欢摇摇晃晃地到走到电影院,买了张卡座的连场票。 刚一钻进黑魆魆的影院里坐下,许欢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许欢发现放映厅里面的人,已经开始退场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妈,正准备着要进来扫地了。 许欢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觉得肚子饿了,出了电影院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就往夜排档小吃街走去。 临江城的夜市街,在东门菜市口旁。 一到黄昏,这条街上,形式各样的小食摊就摆出来了。 尤其是夏天,品类就更加丰富,脏乱差之中却显得生机勃勃。 卖凉面的、卖刮刮凉粉的、砂锅米线、豆花饭、抄手、锅贴饺子、小炒等等应有尽有,以物美价廉,吸引着人来人往。可谓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中午吃饭时,许欢基本上就是在喝酒,没吃什么干货,此时早饿了,而且,还觉得头昏昏的不清爽。 于是,他找了个卖宜宾燃面的摊,点了一大碗面。 面上来以后,许欢重重地加了一勺油辣子,呼噜呼噜地整了一大碗。 顿时,出了一头汗,许欢就觉得身上轻快了起来。 他通常如此,觉得有点感冒了,或者是喝多了难受,就整上一碗麻辣小面,或者红油抄手之类的,加麻加辣。 然后,热乎乎吃下去,出一头大汗,才会舒服起来。 末了,意犹未尽的许欢,又在旁边的冰粉摊,要了一碗冰粉,这是他打小爱吃的甜品。 清澈透亮的冰粉块,加上红糖水,一点银耳末,几粒葡萄干,嫩滑爽口,生津解暑。 尤其是在夏天,吃了重口味的食物后,许欢只要见到卖冰粉的,必然要来一碗。 这条夜市街,离铁路职高很近,步行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 看看时间尚早,吃得心满意足的许欢,决定去找董小川聊聊天。 后来,许欢非常怀念那个通讯并不十分发达的岁月。 临时起兴与朋友相约,多了些未知的浪漫色彩,带着些碰运气的成分。 虽然,时常有未能如愿的错过,但却多了些偶然的欢喜感:我恰好想来找你,你恰好也在。 但今天,许欢的这场相遇,注定让他没有一点欢喜感。 第19章 不知所措 刚走进铁中的宿舍区时,许欢觉得今天运气不错,因为,董小川的宿舍亮着灯。 暑假里,这幢单身教师宿舍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零星有那么两三户窗口,还亮着灯。 董小川的宿舍,在宿舍一楼的最西边,所以,许欢老远就看见,从窗帘后透出的灯光。 许欢弹了个响指,快步走了过去。将要到时,他突然来了兴致,决定捉弄一下董小川。 许欢没有直接进宿舍楼,而是翻过花坛,绕到了董小川的窗户下。他捡了根树枝,准备跟董小川玩个“鬼敲窗”。 这个恶作剧,住过老式平房的顽皮孩子都知道。就是躲在别人窗下,用根棍子,敲人窗户,但等人推窗看时,窗外又什么都没有。关窗回去后,在外面又敲。 许欢猫着腰,在董小川宿舍窗台前蹲下藏好,正准备用棍子敲窗户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论声。 许欢仔细一听,立刻大吃一惊,在里面说话的,竟然是董小川和常玲。他连忙收回棍子,凝神听去。 董小川压抑着嗓音,而常玲的声音却显得非常激动。 “那你说,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这样了,我该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了,想办法去拿掉啊!” “你以为我没有去过吗?我去了呀!你不知道手术要有人签字吗?那个大夫说,必须要有成年人签字才行。玛的,我才知道我还不算一个成年人。除了身份证,只有学生证。现在,我,我特么找谁去给我签字?叫我爸妈带我去吗?” 常玲也是运气不太好,虽然,今年18岁了,但生日还差两月。所以,医院不认可她自己签字。 “玲,你先别激动,但是、但是,这件事我、我也不能出面啊。临江城就这么点儿大,这事,万一要是传出去了,你我名声坏了倒是小事情,我这份工作也保不住啊。你要体谅我的难处,我好不容易才谋到在这个学校的工作。” 董小川的声音,早失去平日那种沉着淡定,要不是音质没变,许欢都不敢相信里面说话的人,就是他熟识的董小川。 董小川此刻的慌乱是必然的。因为,铁路职高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工作地点在县城里不说,而且,没有普通高中对升学率要求的压力,福利待遇还比普通学校要好。 当时,为了进这个学校,董小川父母没有少花钱,能托的关系都托了。 “不行,我不管,这事不能再拖的,你无论如何得帮我想个办法。要是被我爸知道,我是活不下去了。”常玲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尖锐而刺耳。 “小点声,小点声,玲……你、你不是说,有好多人喜欢你吗?你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里面,找个嘴巴严实的?事情解决了,再给人些好处费。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所有费用我都会承担的。” 董小川紧张而怯懦的语气,让窗外的许欢觉得异常的陌生。许欢印象中,他跟自己聊天时,那种侃侃而谈的风度,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尼玛,董小川,你什么意思?你特么的想说我是个烂货是吧!随便找个人,就可以陪我去打胎。还承担费用,我差你这点钱?!” 常玲这下子真的发飙了,止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玲,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只是这个事,我现在实在没法出面啊。你想想,咱们再熬个一年,等你明年一毕业,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你说,到那时,我要是连工作都没有了,我拿什么来对你好,咱们还有什么未来?难不成,让你赚钱养我吗?” 看见常玲在自己低声哀求中,软化了下来,董小川继续道: “对了,你不是说,前两天,许欢帮你教训了那个想打你主意的人吗?你俩关系挺好的,许欢我知道的,仗义,嘴也严,绝不会到处去说。要不、要不让许欢陪你去?” 焦灼的董小川,此时显然已经乱了阵脚。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董小川想起了前两日,常玲曾向他说过,许欢如何帮她教训了一个临江城的小混混。 常玲听罢,忍不住冷笑道:“董老师,你急疯了吧,你有没有脑子的,许欢就算仗义,终归还只是个初中生,比我还小两岁呢,这种事,他能帮我去签字?那我自己不能签吗?” “唉,是啊,是啊。我真是急糊涂了。我们再想想,玲,你这么冰雪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的。要不想办法拖两个月,你就可以自己负责签字了。” “拖不了啊,到时候肚子会被看出来的,而且大夫说了,这种手术,越早越好。”常玲快急哭了。 “再想想,咱们再想想办法。” 董小川心里很清楚的一点就是,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出面。 而且,他认为,常玲的人际关系挺广,总能找到人帮这个忙。 但他明白,此时他不能过多地表现出想甩锅的样子。 所以,董小川就开始反复地跟常玲描绘,他俩美好的未来,以此来安慰常玲焦虑的情绪。 于是,他甜言蜜语地许了很多愿,不断表达对常玲的真心爱意。他必须稳住常玲,这件事才不会连累到他的工作前途。 而窗外的许欢,此时却如五雷轰顶,直接坐倒在窗台下。 虽然,许欢隐约知道,常玲在两性关系上,持一种过分即兴的态度。但他万没料想到,常玲居然和董小川搞到了一起,而且,是早就搞到了一起。 那他算个什么呢?填坑的吗? 董小川原本在许欢心中高大的人设,顿时轰然坍塌。这不仅仅是因为董小川乱搞师生恋,而是许欢觉得,这个人也太特么没担当了。 在许欢做人的原则里,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推脱责任,不肯出头,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烂人。 就这么须臾之间,一个自己曾经还那么敬重的人,变成了一个自己极度鄙视的人。 而且,两人还跟同一个女人,发生了肉体关系。 许欢觉得这件事,简直太荒唐、太可笑了。 然而,以他此时的认知,他却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去面对这件事。 许欢的心中,一片茫然和空白,脑海只是不断翻腾着三个字“狗男女”。 第20章 自我开解 常强最近觉得很奇怪,许欢这段时间,不到他家来找他玩耍了。 以前,只要两人都在云桥镇,那基本上天天都在一起厮混。 甚至,许欢最近都不怎么从他家门口路过了。 明知道许欢在云桥镇,但却不见他出来玩,常强觉得,这很不正常。 因为常强房间里,录像机、游戏机这些设备齐全。 常强零花钱也多,房间里总是堆着一大堆吃食。而且,最最关键的是,抽烟、喝酒这种事,常朝勇夫妇从来不太干涉他们。 常朝勇的道理就是,这娃既然不是读书的料,就得学会结交朋友。 至于抽烟喝酒这些事,常朝勇更是看得开。以后做生意,这些事情还少得了吗。 甚至于,有时候知道常强躲在房间里看违禁录像,常朝勇也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只要动静不要闹太大,他就装着不知道,他心想,男孩子嘛,又吃不了啥亏。 反过来,许欢家在教师大院里,常强他们觉得壁垒森严,到处是眼睛。 即使有时候,几个人偶尔约到许欢家玩,大家也是谨小慎微,不敢放肆。 所以,许欢他们几个,就是常强家里的常客。常强的房间,就是他们胡闹的窝子。 这突然的,好些天都见不着许欢,常强就觉得非常不习惯。 这天,常强实在憋不住,壮着胆子到许欢家去找许欢。他每次看见许欢妈,就忍不住紧张。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过了万欣这关,常强到了许欢的房间里,发现许欢正躺在床上安静地看书。 常强就取笑道:“欢哥,你要是准备去复读呢,现在就开始学习,太早了。你要是不准备去复读,现在学习,是不是太晚啦。” 许欢正眼都没看他,只是问:“有事吗?敢到我家来找我了,不怕万老师盘问啊?” 常强道:“欢哥,你好像有点转性了咧。最近,咋都不来找我玩呢?连台球室、游戏室都碰不见你了。” “你家有锤子个好玩!”许欢没好气地说。 常强未曾留意到许欢语气中的不善,哥几个说话这么大大咧咧的惯了,要是谁跟大家突然客客气气的说话,大家反而觉得不正常。 于是,常强压低嗓音道:“到我哪儿去看三部曲,我最近又弄到两本古装的,绝对劲爆,稳当得很。” “不去!”许欢抬头看了常强一眼,心中就暗骂:去特么的个三部曲。 常强就一脸贱笑地说:“欢哥,你少假装正经了。那天我碰见邱胖子,可都跟我说了,你到他那儿去看过吧。你也是,何必花那两块钱,到我那儿去,不是好吃好喝……” “滚唧吧蛋!” 许欢心中一股无名火腾起,翻身坐起,劈手将手中的书朝常强砸过去。 常强惊诧地发现,许欢满脸怒容凶狠地瞪着他,大有一副随时站起来干架的样子。 他这才意识到许欢真的是在生气,顿时就有些傻掉了。心想:他今天这是抽的啥风呢? 但见许欢这个架势,常强也不敢多问,只好怯怯地说道:“不去就不去嘛,干嘛发脾气呢?” 许欢邪火出了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冲着常强,实在是有些不该。 弯腰把书捡起来道:“你回去吧,我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来招惹我,免得被误伤。” 于是,常强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许欢家。 回家的路上,常强碰见了经常一起玩耍的陈军。 一问,陈军也正准备去找许欢。常强就一把拉住他说:“算了,你别去了,这哥今天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不是,还没点就炸了。” 然后,他就郁闷地跟陈军讲了今天吃瘪的情况。 陈军愣头愣脑地说:“那不对呀,欢哥不是遇到啥麻烦事了吧,咱哥几个更得去问问啊!”说着就硬要往许欢家去。 常强忙死命拽住他:“改天吧,真的,你信我,现在别去招不自在,去了也屁用没有。何况万老师也在家呢。” 常强说得一点没错,陈军今天要是去了,没准儿也是被许欢腌臜一顿了事。 自从那天,从董小川窗台下悄悄离开后,这几天许欢的心情就没有舒畅过。 许欢这次遇到的情况,是他短短的人生经历中,毫无经验可参考的,而且,这事,他还没地方可以咨询。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该做点什么,但思来想去,他又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 整个事情,好像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好像又跟他很有些关系。 这种无法发力的感觉,让许欢无比胸闷。 如果一个人内心的成熟,能像刻划在墙上的身高线一般,做清晰的记录的话,许欢那天在窗台下听到的对话,让他的标高一下窜上去了好几格。 这几天,就是在这样一种理还乱的纠结和郁闷中,许欢突然就变得深沉了许多。 他猛地觉得,之前一些兴趣盎然的事情,变得没那么有意思了。 所以,这几天,许欢索性都窝在家里静静地看书,哪儿都不去。 连他妈妈万欣,都觉得这人有些反常,还一度担心他生病了。 这样难得地安静了几天,许欢心中渐渐地开始释怀。 许欢的心里,是这样自我开解的。 过去,自己只是被董小川表象给蒙蔽了,有些盲目崇拜。 这次,自己能无意中发现这个鸟人的真面目,其实是好事。不然,说不定今后会上董小川更大的当。 至于常玲这里,自己又没吃什么亏。 纵然因为帮她揍蔡小龙,差点被临江城的几个老大给收拾了,但终归是有惊无险。 何况,自己还因此结识了“跳刀”这样的大哥,说起来,算因祸得福,自己也没啥损失。 可是,今天常强这么一来,又把许欢刚开始平复的心情,给搅和得一塌糊涂。 许欢这时感到烦恼的是,董小川这人且不说了,可以少来往,甚至不来往了。 但常玲的情况不一样,大家同在一个镇上,打小就熟悉。 况且,她又是常强的亲姐,两家人也有些往来,生活中不可能不交集,低头不见抬头见。 何况,自己刚睡了别人,怎么装得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呢。 现在他总算深刻地明白了,为啥兔子不吃窝边草了 本来,许欢这段时间,就已经在为如何处理自己和常玲的关系,感到困惑了。 突然又让他知道了,这么一档子烂事,许欢实在不知道,他该以怎样的一种态度,去继续和常玲,以及常强交往了。 第21章 倒也不憨 许欢的这种反常状态,不仅让常强莫名其妙,常玲其实也感觉到了。 因为,前两天在路上,她远远看见许欢迎面走来,正准备走过去跟他搭搭话。 结果,许欢老远就扭头往着反方向走了,这跟许欢刚揍完蔡小龙,在她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述时,完全是天壤之别的感觉。 今天,常强明明去找许欢玩耍,但片刻功夫,就灰溜溜地回来了,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于是,常玲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咦?你不是去找许欢玩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常强没好气地回道:“他大姨妈来了!” 回避问题,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因为,如果真正可以回避掉的,那就不是问题。 所以,这天,当许欢独自坐在溪边发呆的时候,还是被常玲找到了他。 云桥镇中学,按地理位置来说,其实是处于一座小山的山头上,沿校门旁的一条小径,一直往下走,就会来到一条小溪旁。 溪上,有一座宽阔的石拱桥,溪水清澈时,石拱桥的桥洞,就倒映出一轮满月的样子。所以,云桥镇因桥而得名。 许欢等一群小伙伴,经常忽悠没来过云桥镇的人,夸口说家乡有座桥,在桥的这头,看不见桥的那头。 桥下的小溪不算宽,也不算窄,宽处不过五六米,窄处也有二三米,蜿蜒盘曲。西面,发端于十多公里外的仙人沟水库,往东则汇入十多公里外临江大河。 如果把地球上的水系,比作人体的血脉,这条小溪不过是一条毛细血管。 小溪水位不深,大多数地方都能涉水而过。但有几段水深的地方,也有一两米,山洪暴发的季节,这条小溪也曾卷走过人。 小溪里,时常有放鸭子的、钓野鱼的,浅滩处有戏水摸螺蛳掏螃蟹的小孩,并不是个清静所在。 但云桥镇中学下面这段,溪水清浅,溪底碎石嶙峋,少鱼少虾,因而少有人至。 在许欢还不敢放肆地在大人们面前抽烟的时候,这条小溪就是他和小伙伴们躲着抽烟的地方。 溪岸两边,水竹丛生,恰好是天然的屏障。 后来,许欢有什么心事在家里待不住时,就常到这条溪旁来抽烟、发呆。 但许欢今天没想到,常玲却到这儿来寻着了他。 见常玲从竹林丛中穿过来,许欢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然而,许欢并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 常玲是个敏感的人,此刻,她分明感觉到许欢看她的眼神,没有了前些天那种,令她怦然心动的灼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遥远的冷漠。 这种感觉,让常玲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 但她依然巧笑嫣嫣地看着许欢,问道:“姐是不是啥地方招惹你啦?这些天干嘛老躲着我啊?” “我又没做啥亏心事,干嘛要躲着谁?”说完这句话,许欢就有些后悔。 这些年,许欢在争强斗胜总是占上风,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喜欢顺着对方的套路出牌。 但今天,他这样回答,却分明是顺着常玲的话,去接过了话头,等于承认了自己确实是在躲着常玲。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啥亏心事一样。”常玲笑着眯缝着眼,嗔怪地飞了许欢一眼。 “找我有什么事?”许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想,自己算常玲的谁呢,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常玲就凑到许欢坐着的那块石板上,紧挨着许欢坐了下来。但她却感觉到,许欢的身体不易觉察地往外挪了挪。 常玲知道,许欢对她肯定有看法了。但她想不明白的是,究竟什么原因,让许欢跟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生分起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见许欢沉默着,常玲又道:“你帮我教训了蔡小龙,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想想都知道,你那天肯定是威风极了,你说,想要姐怎么谢你?” 言毕,常玲娇软的身躯,就往许欢身上靠去,并拉着许欢的手,试图放在自己怀里。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许欢却猛然甩开她的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要没啥事,我就回去了。” 常玲一向对自己的自信,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荡然无存。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许欢这刚沾了荤腥的猫,怎么突然就改了胃口。这特么的真有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意思啊。 常玲就抽抽搭搭地哭泣了起来,哽咽道:“许欢,你就这么讨厌姐了吗?那行,你走吧,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许欢见常玲这样,心就一软,道:“常玲,你别多想,我也不是讨厌你。我是有点烦自己。走吧,别坐在这儿了,天晚了,待会儿蚊虫会多起来的。” “你还说不讨厌我,可你干嘛对我这副嘴脸,我就这么招人轻贱吗?呜呜呜……” 刚开始,常玲还有些做戏的意思,只是想拿捏拿捏许欢,可说着说着,想到自己烦人事,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许欢这下有些慌乱了,他的脾气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 而且,他从来没有应付女孩子哭哭啼啼的经验。再何况,眼前这个哭泣的女人,毕竟跟他有过肌肤之亲,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许欢只好说:“你别哭呀,别哭呀。你、你这样别人看见了,不定得说我怎么你了呢。” 过了一会儿,常玲的哭声小了下来,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许欢想了想,心里就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常玲,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了?我能帮什么忙吗?” 许欢其实非常厌烦现在这种状态,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却偏偏不能挑明了说,这跟他干脆利落的秉性大相径庭。 他最怕的就是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仿佛重重一拳打出去,却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每每遇到这种状况,他就会郁闷得发狂。 好不容易,常玲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道:“许欢,我跟你说个事,但你得答应我,别跟任何人说,也不许瞧不起我,好吗?” 许欢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怀孕了。” “嗯。” 常玲见许欢不以为然的样子,感到诧异万分。 她心想,这小子是不是傻啊,跟他说这么大个事,他、他特么居然一脸木然。 “日,你特么什么意思啊!”常玲问道:“我这么信任你,才跟你说,你是不是以为我逗你玩儿啊?你这特么什么反应啊?” 许欢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常,于是遮掩道:“哦,不是,我是给雷到了。那……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呢?” “你咋不像上次那样,傻乎乎地问是不是你惹的祸呢?” “呵呵,咱们……咱们那个才几天,怎么可能?”许欢被问得十分尴尬。 看着许欢这副局促的样子,常玲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你特么倒也不是真憨。” 第22章 义不容辞 这天傍晚,在这隐秘的小溪旁,常玲终于把自己的为难之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欢。 她并没有指望着许欢能帮她什么忙,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这件糟心事一直压在她心头,她已经有些快承受不了了。 此时,她不过只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倾诉。 “这个男的,真特么不是个东西。”许欢咬牙切齿道。 虽然,许欢心知肚明这个人是董小川,但既然常玲都没有挑明说是谁,他也不好意思告诉常玲,自己那天偷听了墙根。 “唉……其实,也不能全怪他,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他一辈子前途就毁了。”常玲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心里对董小川,依然还存在着幻想和迷恋。 何况,常玲自己知道,这件事说起来,当初,还是她自己主动勾搭的董小川。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呢?这种事又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早晚别人得知道。” “是啊,我这不是愁死了吗?我爸要是知道了,不得打断我腿啊,你也知道了,咱们家,一向重男轻女,就常强是宝贝疙瘩。”常玲说着,又泫然欲泣。 “要不,你干脆找个人,陪你到市里面去做手术。” 许欢心想,董小川不就是怕人知道他跟学生乱搞吗,到市里面去,别人就不会来管这些闲事了,于是跟常玲支招道。 “关键这不是找不到人签字吗。何况,市里我也没啥熟人,突然说要去市里,家里不得问东问西啊。”常玲无可奈何地说。 说到后来,常玲气急败坏地道:“玛的,不行我就跳河去,死了拉倒。” 许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你也别着急,这样,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明天,最迟后天,给你回信。” 常玲迟疑地看着许欢:“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用管了,安安心心再等两天,这事我总是要帮你的。” 许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这样的表情,与他一向的张扬和爽朗背道而驰。 常玲看着,不由内心一震,她再一次感到,许欢这种表情里,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许欢此时的心情,是复杂而矛盾的。 虽然,常玲并没有蓄意欺骗他,他也知道那晚和常玲发生关系,不过是两人的一时激情,既不代表什么,也不能说明什么。 但自从他知道,董小川和常玲的关系后,常玲在他心里,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对于常玲,他一下子就没有了欲望上的需要,甚至,他觉得,最好就是不再见到这个人了。 因为,这件事使许欢向来骄傲的自尊心,被常玲狠狠地伤害了一把。 许欢心里,充满了被愚弄和背叛感觉。尤其那个男的,偏偏又是他过去一向很是敬重董小川。这种腻味的感觉,跟他知道常玲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有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当他现在看见常玲软弱无依的样子时,他又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地,应该帮她一把。 所以,第二天一早,许欢就去了县城,他直接去找到了董小川。 董小川看见许欢,还一脸高兴的样子:“哟,小欢,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啦?” “常玲怀孕了,你准备怎么办吧?”许欢单刀直入。 董小川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脸上,继而转化成了一脸的恐慌。 他急忙把许欢拉进房间,声音有些变调:“小欢,你瞎说什么啊?这事可不能乱说。” “少特么扯!你以前不是常跟我说,做男人要有担当吗?现在该你担当的时候,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在那儿面对。” “你怎么知道的?常玲都跟你的说啥了?”董小川有些焦灼。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的问题是,常玲肚子有个雷,你不能让她一个人炸死吧。” “小欢,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董小川支吾道。 “有这么复杂吗?不就是陪她去打个胎吗?要是你在县城怕这事传出去,那你就带她到市里去做。总之,你得把这个事处理掉啊。”许欢毫不客气。 “这么说吧,小欢,你不了解常玲,她其实是个生活作风很随便的人,天知道这事是不是我惹的祸呢?我不可能随便去背这个锅啊。” 董小川见许欢的脸色变得不善,忙又道:“好、好,就算这事跟我有关系,可是,我不能出面啊,我毕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这要传出去,我工作怎么办?” 许欢气得破口大骂道:“那你特么的当初裤腰带系紧啊!你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现在怎么办?我告诉你,你出面也得出,不出面也得出。你特么的要是像个乌龟似的缩在后面,我就去找你们铁中的校长。反正,一个是他学校的学生,一个他学校的老师,他总不能不管吧?” 董小川非常了解许欢的脾气,他知道这混不吝的小子,别说去找校长了,比这还过分的事,许欢也能做得出来。 于是,情急之下,他竟扑通一声跪在许欢面前:“小欢,你别逼我。这些年,哥对你不算差吧。我也没求过谁,这次,算哥求求你了,你放我一马,别掺和这事,行吗?你知道吗,这事真传出去,我这一辈子都得毁了啊。以后,还有那个学校会要我。” 最后,许欢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铁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没用。 这些年来,他只知道遇事就与人硬钢。什么事他都从来没有怕过,所以,他幼稚地认为,生活中,并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事。 他这时的人生观还是直线型的,行就行,不行拉倒,反正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这是少年许欢,解决所有问题的方式。 可是,现在他发现,原来生活中很多事情,是缠夹在一起的,不是可以那么干脆利落解决掉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常玲面前拍胸脯承诺。他更后悔的是,那天稀里糊涂上了常玲的床。 如果不是自己和常玲有这层关系,就算他发现董小川和常玲的事,他也完全可以做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但是,许欢现在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一件狗血的事情中。 第23章 多大个事 垂头丧气的许欢,独自行走在临江城的大街上。 突然,他后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许欢猛地一转身,就准备动手,结果看见是光头杜志猛,满脸笑容地站在他身后:“小狗日的,在街上瞎晃荡啥啊,又准备干啥扬名立万的事啊?走,今天我正闲得,找个地咱哥俩吹几瓶。” 上次为蔡小龙的事,后来一起喝酒,许欢跟杜志猛很对脾气,两人后来拼酒,还拼得惺惺相惜了起来。 此时,许欢哪有心情跟他去喝酒,烦躁道:“你个死光头,别惹我,烦着呢,改天再跟你喝。” “哟,这是咋啦?这小小临江城,还有咱们小欢哥摆不平的事吗?”杜志猛揶揄道。 “我算个锤子!你就别特么的讽刺我了。” “呵呵,看样子是真有事啊。走吧,要不去刀哥那儿,咱们边喝酒边聊,刀哥还时不时念叨你呢,说你小子挺有意思的。” 见许欢一脸颓丧,杜志猛也收起了玩笑。 “不管遇到啥事,跟哥哥们说说看。不吹牛皮说一句,在这临江城,要是这几个哥都帮不了你,那你也只好‘有困难,找警察’了。” 杜志猛带着许欢走进枫林晚夜总会的时候,林若海正在吧台里清点酒水。 枫林晚夜总会开在临江大河的一艘趸船上。从牢里出来后,这两年,林若海把主要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夜总会的经营上了。 当初,他为了帮临江二建的总经理陈志峰平事,下手狠了些,把对方给弄残了,结果被判了八年。 后来,陈志峰疏通了关系,使了不少钱,在狱中给他减了三年刑,林若海实打实坐了五年牢才出来。 蹲了五年牢,林若海很多事就想明白了。 好在陈志峰也算仗义,林若海一出来,他就出资开了这家夜总会,并给了林若海一半的干股,让他出面打理着,也算是对林若海有个交待。 那几年,夜总会绝对算是新生事物。 在早些年的歌舞厅没落后,这种既可以唱卡拉ok,又可以跳舞,还有美女作陪的娱乐生态,一时火爆无两。 但不是谁,都能做这个生意的,整个临江县城,也就开了两家夜总会。 所以,每到晚饭过后,枫林晚夜总会生意通常总是很好。 陈志峰在临江,方方面面的社会关系很好,给夜总会招揽了不少生意,加上林若海的名头也大,各方面的牛鬼蛇神,基本不大敢上门来闹事。 纵然偶尔有两方人马,喝酒泡妞时呛上了,林若海或者杜志猛出个面,基本也能化解掉,至少,不会在场子里闹得很难看。 所以,这两年林若海经营下来,手上是实实在在赚了些钱。于是他把以前在社会上瞎混时的几个铁杆兄弟,也招罗进来帮忙了。 看见杜志猛搭着许欢肩进来,林若海笑道:“呵呵,阿猛,你咋把这小老弟,带到这少儿不宜的场合里来了。” 自从上次蔡小龙的事情后,林若海打心眼里很是有些欣赏许欢。事后,他跟杜志猛他们几个说,许欢身上那股子劲,跟前些年的自己,真是太像了。 “咱们小欢兄弟,好像遇到麻烦了,问他也不肯说,看样子估计有点像失恋了。这不,干脆带他过来坐坐,待会儿再找个漂亮妹儿,陪他卡拉okok,就ok了。” 杜志猛嘻嘻哈哈地说道。 “刀哥好!”许欢礼貌地跟林若海打招呼道:“别听这死光头瞎咧咧,没有的事。” 林若海顺手倒了杯葡萄酒递给许欢:“兄弟,怎么啦?真遇到啥事,可以跟我说说看,能不能帮忙不知道,但至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吧。” 也不知为何,许欢感觉跟林若海和杜志猛两个人,很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虽然与林若海的认识,是从自己不愉快的挨揍开始,但许欢并没有心生芥蒂,反而非常愿意与他们结交。 这也许是因为,林若海他们并没有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江湖老资格的样子吧。 许欢的价值观,此时尚属于直线型思维,那就是人不求人一般大。他既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摆谱,也讨厌别人跟他摆谱。 见许欢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林若海看了下表,说:“阿猛,走,也快到饭点了,干脆咱们先去江边撸个串,上次喝酒,还是许欢请的客,今天咱们算回请一个吧。” 于是,林若海和杜志猛带着许欢,到离趸船不远的露天烧烤摊,搬了一箱老山城啤酒,坐在小板凳上,吃喝起来。 此刻天色尚早,吃夜宵的人还没有出来。偌大一块场地,就他们三人一桌的烟火气缭绕起来。 见许欢只顾闷头喝酒,杜志猛就逗他:“兄弟,你别一脸的官司相,有啥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许欢狠狠地拉下一块羊肉,说道:“光头,你别烦。惹急了,我真特么跟你单挑。” 林若海就笑道:“哈哈,小欢,你可别这么张狂,真要单挑,你恐怕不是阿猛的菜。” 见许欢一脸的不服气,林若海道:“阿猛的手艺是祖传的,正儿八经打小练形意拳出来的,这么跟你说吧,咱俩一起上,也未必干得过他。” 这许欢可真没想到,但是他心里知道,林若海他们这些老大哥,犯不着在他面前乱吹牛皮。 但许欢口里仍不肯认输:“那又怎样,大不了被揍一顿,打不死,爬起来再干过。” 杜志猛就冲许欢挑了个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副贱相,明知干不过,打死不认错。” 一通说笑后,林若海正式地问:“小欢,遇到啥事别憋在心里,你要是信得过刀哥,不妨说说看。” 常玲这件事,在许欢内心里,觉得是件挺丢脸的事。 本来,他准备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去聊了。但现在林若海这么诚心诚意地问他,他觉得自己再藏着掖着的,就显得有些不相信人了。 于是,许欢就把跟常玲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两人说了。 只是,他没有具体提董小川的名字。虽然,他心中已然极度厌烦董小川了,但一想到这事对董小川而言,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许欢还是不忍心把事情做绝。 末了,许欢苦恼道:“照理说,这特么的就是一烂事,本来与我不相关,可谁叫我逞能,在她面前拍胸脯了呢。” 许欢一说完,林若海就说:“嗐!这算个什么屁事啊,不就打个胎吗?你明天叫那个常玲到这里来找我,阿猛在人民医院就有熟人,陪她去趟不就结了。” 第24章 渐行渐远 听林若海这么一说,许欢顿时就高兴了:“哎呀,这事把我愁了大半天了,没想到在刀哥这里,就一句话的事。” 林若海微微一笑:“有些事儿,本就不是个事。但让不合适的人做,就变成麻烦了。” 许欢举起酒杯,郑重地敬了杯酒:“刀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多余的话我都不说了,这杯酒我干了,许欢欠你个人情。” 杜志猛一脸贼笑:“小狗日的,你特么就不敬我一杯啊?到时候,可是我陪你的小妹儿去哦。” “对对对,应该敬你,必须敬你。”许欢忙又倒上一满杯,跟杜志猛说道。 杜志猛跟许欢碰了一下杯,一口把酒灌了下去,然后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对许欢说道: “许欢,我想跟你说句不好听的,你丫听了,可别跟我来劲啊。” “猛哥,你说。” “我就是忍不住想劝你,今后,对这种女人,你别特么的这么讲仁义。说难听些,这种妞,就是一裤腰带挺松的烂货嘛。你玩玩可以,动真格的就不值得了!懂吗?真特么的想得出来,这种破事儿,找你这么个半大小子来扛雷。” 杜志猛说着说着,就很是有些愤愤然起来。 许欢忙满脸通红地解释:“哎,她倒是没有主动求我帮忙。这事说到底,是我自己犯傻,瞎逞能揽过来的。我当时也是心软,想着毕竟是一个镇上的。再说,她弟又是跟我关系很铁的发小。何况、何况跟她也那个……咱不能拔枪就不认人吧。” “哈哈哈……倒没看出来,你特么还是个多情种子啊。也是哦,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嗯嗯嗯。”杜志猛被许欢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 林若海问许欢:“对了,上次你找茬揍了宋进的小舅子,为的也是这个妞吧?” 许欢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纯粹是个误会。刀哥你放心,今后,我不会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太多的瓜葛了。蔡老三这里,咱们也算化敌为友了。” 林若海点了点头道:“小欢,我拿你当兄弟看,你别觉得刀哥在这里瞎充老大,好为人师。刚才,阿猛说的话有道理的。讲义气是没错的,但这个社会,不是谁都值得你去讲义气的。今后,你的江湖路还长着呢。凡事,做之前多想想,别一上来就蛮干。” “刀哥,我听你们的。以后,只要你们不嫌我烦,我遇到事了,先来跟你们商量商量。” 杜志猛爽朗地笑着说:“刀哥,没看出咱们这小老弟,还挺会来事啊。” 解决掉了常玲的麻烦事,许欢的心情变得无比舒畅。他敞开了怀跟林若海和杜志猛喝酒、聊天。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刚才林若海说过杜志猛身手了得的事。 就看着杜志猛问道:“诶,死光头,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练家子。那你干嘛不借着跟我单挑,好好杀杀我威风啊。” 杜志猛就笑:“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半年打死人。我可不敢轻易出手。再说了,干你个小屁孩,有劲吗?打赢了不光彩,万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被你反杀了,我还有脸见人吗?” “不可能,我也就靠两把蛮力在打架,还能反杀得了你。”许欢一脸不信。 “难说,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像你这种德性,打不过,没准儿还真特么能咬我一口,划不着划不着。”杜志猛继续取笑许欢。 “别逗我了,光头哥,改天你有空,真的教一教我呗,我拜你为师好不好。”许欢一脸真诚地继续纠缠杜志猛。 从小到大,凡是他想学的本领,他是不怕死皮赖脸地去磨的。当初,镇上算命的赵瞎子,就是这样教他吹葫芦丝的,混熟了以后,还教了他些别的。 杜志猛见许欢确是一副真心想学的样子,就笑道:“哈哈,少特么的跟我扯,还拜我为师。不过,你要真想练练,改天有空就过来,我可以指点你一下。但是,条件就是以后见面,得叫猛哥,知道吗?别特么一天光头光头的。” “行!那咱们可就说定了啊。猛哥,先受小弟一拜。”许欢站起身来,诚心实意地给杜志猛行了个抱拳礼。 林若海在旁也开心地说:“我算看出来了,你俩还真是挺投缘的。” 许欢指着杜志猛的脑袋,咧着嘴笑:“他的头圆。” 三人一顿酒喝下了,天就黑了,枫林晚夜总会开始到了上客时间了。 林若海结了账后,就叫杜志猛送送许欢,自己忙着回去张罗生意了,他一进门,就碰见宋进。 宋进很是不解地问道:“刀哥,你跟许欢这种小崽儿,有啥好结交的?除了给你找一堆麻烦,难道他还能帮你啥忙吗?” 林若海拍了拍宋进的肩膀道:“阿宋,长江前浪推后浪,这句话你没听过吗。要不了几年,这个社会,说不定就是许欢他们的天下了。莫欺少年穷啊,不要等自己死在沙滩上了,才发现没早做准备啊。” 宋进忙点头道:“刀哥,你这考虑得还真是有点长远。不过也对,你看,早几年我们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临江那几个风光得很的老大,现在不都没什么声音了吗。” 和林若海他们分别后,许欢连夜赶回了云桥镇,这时,中巴车早已收班了,他愣是趁着月色,走了十几里山路。 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常玲,把事情的安排告诉了她,让常玲去找林若海他们。 常玲听许欢嘚吧嘚吧说完,脑袋就有点懵,她原本没指望许欢在这事上,真的能帮上她忙。 但现在,许欢确实将这个麻烦给搞定了。而且,这也是她目前最好的一种解决方式。 常玲嗫嚅道:“我不认识他们啊,你让我自己去,这种事……这个、这个也太难为情了。” 许欢一想,还真是。就叹了口气:“哎,算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吧。这样,我回家去打个招呼,吃了午饭跟你一起去吧。” 说罢,许欢就匆匆忙忙跑回家去。 看着许欢逐渐离去的背影,常玲心中很是有些感慨。 她不知道,自己为董小川的付出,是否真的值得。但至少目前,她对董小川还存着很大的期望。 她也知道,这件事虽然最终许欢帮了她忙,但她很清楚,这个阳光率性的男孩,以后只怕真的是会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第25章 真是蠢货 许欢回到家后,匆匆忙忙扒拉了几口饭,然后找了个托辞,跟他爸说,自己下午还得到县城去一趟。 许清平现在也不大管束他,反正许欢已经答应了,暑假后就去复读。 在许清平夫妇的眼里,这个儿子,虽然好些人说是个小痞子,但他们觉得,儿子本质并不坏,只是脾气太旺,容易惹祸。 许清平觉得,儿子的性格就是随他。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少惹是生非。所以,他心里想着,等儿子再大一点,懂事了就好了。 之所以让许欢去复读,许清平就是担心,许欢这样的性格,不能太早到社会上去,还是在学校里框着好些。 再加上许清平两口子,整个假期都在忙着跑教育局、找主管领导,折腾调动的事,毕竟他们想办的,是双职工调动,更显得特别不容易一些。 正是因为这些因素,这个暑假,许欢既非常的空闲,又过得相当自由。 去哪儿,只要提前跟家里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为了稳妥起见,出门后,许欢在镇上的小卖店,用公用电话给林若海打了个电话:“刀哥,昨晚说的事,没啥问题吧?我可是把人带过来咯。” 林若海笑道:“臭小子,还怕刀哥闪了你啊?阿猛今天上午跟医院已经联系过了,随时来随时做。多大个事。” 许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不相信刀哥,只是怕我们过来早了。” 说罢,这才挂了电话,去常强家叫常玲。 恰巧碰见了常玲妈,常玲妈奇怪道:“咦,小欢,平常里来,你不都是找强强的吗?” “嗯……哦,刚才碰见常玲姐,说她也要去城里,恰好我也去,这不一起走热闹些吗。”许欢遮掩道。 还是常玲有心计,拎着一大包东西下楼来,一把递给许欢,跟她妈说道:“你不是叫我带这些东西给外婆吗?死沉死沉的,正好拉小欢当个壮丁。” 常玲妈就笑道:“你这个臭丫头,倒真是会使唤人。那谢谢小欢了啊。” 坐在去县城的车上,许欢问常玲:“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收拾蔡小龙啊?我后来了解下来,他其实并没怎么着你啊?” 常玲正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没想到许欢突然这么问她,就楞了一下,然后撇了下嘴跟许欢说道: “切!他倒是的确没怎么着我,可他爸为难我爸了。我爸去找他爸办个手续,结果,他那个老子,东卡西卡的,就是不痛快答应,不就是想捞点好处吗,屁大个官,拿根鸡毛当令箭。” “为这么个事?这跟蔡小龙没关系啊,也不至于就找我去揍他啊?”许欢还是十分不解。 “后来,我就想着,找蔡小龙去帮帮忙,给他爸递个话,行个方便。可这怂包,压根儿就不敢在他爸面前说这个事。你说,就这德性,后来还觍着脸,想来找我谈朋友,我实在有些气不过,不揍他,揍谁。” 听常玲这么一说,许欢就没再多说什么了,但他心里觉得,蔡小龙这顿揍,挨得委实有点冤。 在许欢看来,这种大人之间的事情,蔡小龙不去掺和很正常。况且,就算蔡小龙去跟他爸说了,他爸也未必买账。 许欢觉得,自己跟常玲的确不是一路人,为这么个原因,常玲就会利用自己,去找蔡小龙麻烦。 这一瞬间,许欢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货,莫名其妙地被常玲利用了,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极其不舒服。 在后来的路上,他没有再继续和常玲聊天。 常玲见许欢不说话了,自己其实也没多少心情聊天,索性闭上了眼睛在那儿休息。 许欢就默默地看着窗外,思绪飞出很远,想了很多。 这个暑假,其实开始还没有多久,但对于许欢来说,却似乎经历了许多。 他想,难怪简晓彤经常说他是个蠢货。 以前的自己,可能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所以,在明眼人看来,其实自己就是个蠢货。 虽然,一直以来,许欢知道自己在很多时候,都不受大人们待见,尤其是家里有个乖小孩的那种家长们待见,但他却自视甚高。 许欢有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的理由,无论什么新鲜东西,他只要想学,总能弄得又快又好。在一群小伙伴里,不管玩什么,他总是那个当头的人。 所以,许欢即使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跟“愚蠢”这个词联系过。 而最近遭遇到的事,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他开始颠覆对自己的认知。 看个三级片,自己就冲动了,并且跟常玲发生了亲密肉体关系,把自己陷进一个尴尬的境地。现在,自己连跟常强相处,都变得不自然了。 他一向敬重的董小川,现在看来,其实不过是个没有担当的人渣。 而自己觉得是云桥镇大美女的常玲,纵然长得再漂亮,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生活随便、不值得重视的烂货。 一开始认为很欠揍的蔡小龙,实际上没那么可恶,自己的仗义出手,最后显得非常可笑,而且自己还差点惹祸上身。 以为穷凶极恶混社会的林若海、杜志猛等人,却并非想象中那种,只会仗势欺人的黑社会。 他们不但为人处事并不嚣张,而且做事有自己的规则,最后,还帮了自己一把。 去县城的车辆,不断在坎坷的乡村马路上,颠簸着前行。 车窗外,是许欢熟悉的远山近水,正飞快地向后消逝在他的视线里。 许许多多的念头,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犹如车窗外的场景,在许欢的脑海里,一幕幕飞驰而过。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许欢开始渐渐有了,冷静下来反思自己行为的习惯。 “真是个蠢货!”许欢喃喃自语道。 闭目休息的常玲,此刻并没有睡着。 许欢的话,她听见了,但她没有睁眼,只是心里在想:许欢这是又在骂谁呢?不会是在说我吧。 但她转念一想,管他在说谁,反正帮我把麻烦解决了。就算他是在说我,也只好装作不知道,让他说两句了。 是的,常玲的麻烦确实是解决了,但许欢没料到的是,他的麻烦却真正来了。 第26章 麻烦变大 许欢之所以帮常玲这个忙,一是因为他当时心软了。 更主要的是,他心里幼稚地认为,帮了常玲这个忙,纵然自己当时占了她便宜,这样也可以算是两清了。 至于自己因此欠了林若海和杜志猛的人情,他想,以后总可以找机会慢慢还的。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话说得不科学,因为灯笼就是用纸包住了火。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是真的。 常玲的人流手术,做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这个事情,终于传到她父母的耳朵里。 常朝勇被气疯了,拎起皮带就狂揍了常玲一顿。 真是打得常玲皮开肉绽,呼天抢地。要不是常强后来冲上去,死命拉住了他爸。在气头上的常朝勇,不定得把常玲打出个什么好歹来。 常朝勇在家里发起飙来的时候,他老婆根本不敢多说话。在常家,也就是常强,在这种时候还敢劝阻一下他老爸。 好不容易,常朝勇的气才稍微平息了些,就开始追问常玲,那王八蛋男的是谁。 常玲这时对他爸,是打心眼儿里恨透了。她铁了心,啥也不说,就是低着头闷在那儿。 常玲妈在一旁哭泣着劝道:“老三啊,你就别倔了,吃这么大亏,咱家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畜生,你还在读书啊,你才18岁啊。” 常玲就顶撞她妈道:“18岁又怎么啦,你18岁时不都生了大姐啦?” 常朝勇被气得又去拎皮带。 常玲见状,疯狂地叫喊道:“打吧,你打吧!反正这条命是你们给的,打死我两清。打不死,以后我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常玲这么一豁出去,常朝勇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这样下去,结果会越来越糟糕,弄不好,一转身常玲就离家出走了。 家里四个小孩,除了常强以外,三个女儿中,常朝勇最喜欢的,其实就是常玲。 因为常玲打小就乖巧,会来事儿。长大一些后,又很能帮着大人料理家中的生意。不像她那两个姐姐,一门心思只想着嫁人,最好离家远远的。 常朝勇冷笑了一声:“好,你不说,你嘴硬。我自己去查,杀人放火的事都能查清楚,你这点狗屁事,我就不信了。医院里,你老子也有朋友的,大不了把这张老脸丢地上,也不能便宜了那王八蛋。” 常玲听她爸这么一说,立即就有些心虚了。她知道,他爸说得出做得出。 “你说,那天陪你去医院的那个男的是谁?有人看见了的,死女子啊,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替这种人瞒着吗?”常朝勇吼道。 当时,是杜志猛陪常玲去的医院。 常玲很清楚,只要她爸到医院去一查,早晚得找到杜志猛这儿。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黑锅,许欢找来的这个杜志猛,不可能来背,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好打发的事。 弄来弄去,肯定得绕到许欢这儿。于是,她就说:“跟那个人没关系的,那是许欢找来帮忙的朋友。” “许欢?!”常玲父母以及旁边常强,一下子全都惊呆了。 本来吵闹的常家,一下子陷入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常朝勇才反应过来:“玛的,搞了半天,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痞子,老子饶不了他。” 说完,常朝勇就冲了出去。 常玲见他父亲误会她的意思了,本来想拉着她父亲解释一下。 可她旋即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交代不了,就过不了这关。既然这样,干脆把这事,弄成一笔糊涂账,让她父母去扯吧。 常玲此时已是铁了心,绝不能说出董小川。 否则,她父母去一闹,董小川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也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自己跟董小川的关系,肯定得彻底闹僵掉,那之前遭的这些罪,也就白遭了。 聪明的常玲,很快就理清楚了现在的微妙。她的逻辑是这样的,许欢和她发生过关系,虽然知道怀孕跟他没关系,但许欢既不敢否认和自己的事,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怀孕跟他有关系。 反过来,自己父母,也没有证据说明,这事铁定是许欢惹的祸。 这样,自己怀孕这件事,就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常玲现在巴不得,把这水搅得越浑越好,最后,这事就只好含含糊糊,不了了之。 至于许欢的感受,自身难保的常玲,现在无法顾及了。 她想,大不了以后找个机会,再给这小子点甜头就摆平了。 常玲相信,只要自己稍微使点手段,许欢还得乖乖地围着自己转。 要不然,这次自己去做人流,许欢虽然很是不高兴,为什么还是这么快,就想办法帮自己解决了麻烦。 许家和常家,因着孩子们要好,再加上,又都是云桥镇上的老街坊了。所以,两家人的关系平时处得不错。 谁家遇上个乔迁生日这些事,相互间都有走动。 此刻,许欢的家里,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许清平和万欣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欢,常朝勇夫妇也在一旁狠狠地瞪着他。 许欢则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站着。 “许欢,你说话呀,你常叔常婶今天说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啊?”许清平这时候,倒是显得很冷静。 “许老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没有关系?肯定有关系啊,这特么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我能不要这张老脸来讹人吗?”常朝勇急躁道。 常玲妈就说:“小欢,叔和婶平日里没啥对不起你的吧。你来找小强玩,只要婶在家,哪次不是忙着将好吃的东西,给你们端过来。碰见饭点,就一起吃饭,菜不够,总还要到餐馆去再端两个菜,真是从没拿你当过外人。你今天就不能跟我们说个明白吗?” 许欢闻言,抬头看着常朝勇夫妇道:“叔、婶,这事你别问我,你该去问常玲。” 万欣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不易觉察地暗暗点了点头,觉得儿子回答得棒极了。 “这死女子,太倔了。她爸皮带都快抽断了,她也不肯说啊。这样下去,咱家不得出人命啊。” 常玲妈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泪了:“小欢,你要知道啥,就告诉我们好吗?” 许欢见状,心里就不落忍:“常玲做手术的事,我是知道的。当时,她找不到人签字,这事又不能拖。所以,我就找了个大朋友帮忙签的字。” “你凭什么要帮她?这种事情,她凭什么又要跟你讲?咹?你当我们是白痴吗?”常朝勇大声地发出了一连串质问。 许欢见常朝勇对这事,成见已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又低着头不吭声了。 他心中就一个念头,这事,反正老子是清白的。 既然,常玲不肯说出董小川,自己就不能说。否则,常玲会恨死他,而且,自己和常玲那点事,也肯定瞒不下去了。 第27章 父子对饮 许欢的沉默,让常朝勇心中越发愤懑。 于是,他急赤白脸地朝许欢吼道:“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吗?你敢说你没占咱家玲的便宜吗?你许欢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我不知道,有你不敢做的事?你不是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吗?怎么?现在敢做不敢认了?” 常朝勇情急之下,已经顾不上大家的脸面了,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起来。 被常朝勇这么一激,许欢心一横,咬牙道:“我有什么不敢认的。你家常玲怀孕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信不信随你们。有本事你就叫她来,当着我面说,那是我的种。要这样,你们该干嘛就干嘛。” 见许欢态度如此强硬,而且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了,他跟常玲之间,显然没那么简单。 常朝勇一时也没什么辙,只好恨声道: “好!你小子好!老子也只有不顾情面了。明天老子就去报案,你特么要是真这么清白,老子以后跟你姓许。你就等着吃牢饭吧,我家常玲,还没满18岁呢。” 万欣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她特别反感,别人这样咒自己儿子吃牢饭啥的。 现在,见平时关系处得还不错的常朝勇,今天也这般说,她就轻言细语地反击说:“老常,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家小欢,这才刚满16岁呢。” 万欣话里有话,言下之意就是,这事,谁勾搭谁,还不知道呢。 常朝勇顿时被噎着了,话也接不下去了。 许清平见状,忙拍了拍常朝勇:“老常,咱两家也朋友这么多年了,现在孩子们这闹得,具体情况也搞不清楚。我建议,咱们都冷静冷静。咱也别闹了,传出去,人家当面不说,背后,还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顿了顿,许清平又道:“许欢要真是做了什么不应该,你相信我,该我们许家负的责任,我们肯定负。” “哼,负责,你们能负什么责。一家穷教书的,赔钱,你家倾家荡产给我,我也瞧求不起,你家还能负什么责?难不成还想高攀咱家,嘿,真是算盘打得溜溜响。你们等着,不要被老子查清楚了,否则,只有一条路,送上山(指坐牢)!” 常朝勇无计可施,但心中的那种窝囊感,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情面,只想把话说得越刻薄,心中才觉得稍微有些平衡。 常朝勇带着老婆,骂骂咧咧地走了。 常朝勇夫妇刚一离开,万欣就爆发了:“什么人?自己女儿在外乱搞,还跑我家来人五人六的,还、还高攀他家。我呸!许欢,我早跟你说了,别老往常家跑,咱家好歹也算书香门第,你老去一暴发户家干什么啊?那个常玲,从哪方面论起来,都根本就配不上你!” 许清平就制止道:“万欣,你在孩子面前瞎说些啥,什么配不配的,这都哪跟哪啊?” 许欢妈冷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知子莫如母,许欢今天的态度,她心中已经了然。自己儿子跟常玲之间,肯定是有事了。 否则,就许欢那从小受不得冤枉的脾气,今天这情况,他还不早就跟常朝勇夫妇干翻天了,还容得下那两口子,在他们家张牙舞爪的。 晚饭时,许欢父母没有像平常那样,在院子里的廊下吃饭,而是把饭菜都端回了房间里。 许清平将那瓶一直没舍得喝的泸州特曲开了,拿出了两只酒杯,破天荒地给许欢倒了杯酒。 万欣见状就说:“许清平,你干嘛,还准备嘉奖他啊?” “儿子长大了,今天吃饭,让他喝点儿,我们两爷子好好聊聊。”许清平道。 “哎呀,清平,你就往歪里带他吧。这喝酒是伤脑细胞的,小欢马上要去复读了,本来学习就不好,你还让他喝酒。”万欣不满地絮叨。 “呵呵,你以为他不会喝酒吗?早就偷偷摸摸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许欢看着父母,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今天,他那脾气暴躁的老爸,这是要整哪一出。 本来,常强父母走了以后,许欢以为等待他的,肯定一场更严厉的审问,有可能父亲又要祭出家法——那根极少用来擀面的擀面棒。 他内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抱头逃窜的准备了。 未曾想,他老爸却破天荒整出了这样一副架势,许欢看着面前的酒杯,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小欢,今天算特许,批准你喝酒。咱一家人边吃边聊,难为你妈烧了这许多菜。有些事,你该跟家里说说了。家里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知道。你就不要有顾忌,来,端起来,陪爸喝点。” 见老爸这么说,许欢也就不再犹豫,端起酒杯,跟他爸碰了一下,“嗤”的一声,就干了。 “哎呀,傻小子,你慢点啊,这可是白酒。”万欣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虽然,逢年过节家里聚会时,他们也让许欢喝些酒,但无非都是葡萄酒、啤酒这些,他们还从没见过许欢喝白酒。 “嘿嘿,你别管他,这小子有酒量的,遗传。我不会让他喝醉的。”许清平笑道。 酒过三巡,没等父母发话,许欢道:“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常玲的事?” “这事,你愿讲就讲,不愿讲我不勉强。今天,有没有这事,我们都准备跟你好好谈谈。” 今天,许清平夫妇的心情,本来挺好的,没想到吃饭前,被常朝勇两口子,煞了这么大一个风景。 许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父母。 虽然,父母对他一向严厉,尤其是他爸,从小就经常动不动地给他一顿臭揍。 但是,许欢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他的,就是父母。 他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跟常玲,确实、确实有、有那个过。但是,她怀孕这件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我当时见她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人帮忙签的字。” 这件事,万欣虽然多少有些精神准备,但真的从许欢口中说出来,还是把她给震惊到了。 虽说,许欢从小就早熟,但在万欣眼里,许欢始终还是个孩子。 好嘛,结果一不小心,现在把禁果给偷吃了。 第28章 五味杂陈 万欣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用手,指着许欢鼻子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简直太不像话了,我……我……。你说,要是这事人家死活赖你,说就是你……就是你让她怀孕的,你怎么说得清楚。” 一直憋着的话,现在既然跟父母挑明了,许欢反而就放开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这件事,他们可赖不着我,无凭无据的。” “要什么凭据,这种事还要什么凭据?到时候只要常玲一口咬定,就是你惹的祸呢,你怎么收场?” 万欣见许欢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恨不得抽他两个耳光。 “她敢!这次,我好心好意帮了她,还惹出这场麻烦,她要是再敢没脸没皮地冤我,我、我就给她抖搂出来。” 许欢气呼呼地说:“我知道那男的是谁。” “你知道?!你知道那你刚才不说?让这个暴发户在这里腌臜咱们家。你告诉我们,是谁?”万欣听许欢这么一说,顿时又急了。 “妈!这事我不能跟你们说。常玲之所以死活都不说,不就是要保护那个男的吗?我这给抖搂出来,这一圈大家不都瞎折腾吗?我还白欠朋友一个人情了。” 许欢不跟父母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是让他妈知道了,这个人是董小川,估计她真得气疯了。 “你看看,许清平,你看看,这都乱成了个啥。你这宝贝儿子,一天到晚的,都干了些什么事?哪里还像个学生?你这当爸的,怎么管的。” 万欣拿许欢一向没什么办法,情急之下,只好把矛头转向丈夫许清平。 许清平干咳了两声,试探着问许欢道:“那你告诉我们总可以吧,你应该相信我们,我们是不会出去乱说的啊。” “不是不相信你们。你们要是知道了,到时候常朝勇他们来闹,弄烦了,你们一激动,没准儿就冲口而出了。尤其是妈,一着急,十有八九要说出去。真的别问了,我不会说的。反正你们心里清楚就是,这事,它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赖到我身上就是了。”许欢语气很坚决。 许欢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今天,要是他们知道了,明天,也许全云桥镇就都知道了。 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急于证明许欢清白的人。 许多家长都以为,自己最了解自己的小孩。但事实上,孩子对父母的了解,很多时候远胜于父母对子女的了解。 这或许是中国式家庭教育里,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那就是,一群自以为非常了解对方的人,在管理教育着一群更了解他们的人。 许清平见许欢是这个态度,知道这件事暂时是问不出来其他的东西了。 只好说道:“好吧,小欢,既然你决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我们也不追问你了。哪天,你想通了,再跟我们说吧。反正,我们也要离开云桥镇了。” “啊!真的?你们工作调动的事跑下来啦?”许欢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突然。 反正这些年,他父母年年跑调动,年年原地不动。许欢已经非常习惯了,他从没觉得父母真的会离开云桥中学。 “嗯,是的。本来,今天是个很高兴的日子。你妈妈特地多烧了菜,准备好好庆祝一下的。没想到,让这件事给闹得,真是有些扫兴。” 许清平说到这儿,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今天,因为他们调动的事情,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所有的环节都敲定了。许清平夫妻两人心里,特别高兴。 常朝勇夫妇闯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家里商量着,离开前,要不要办几桌酒席,该请哪些朋友。 虽然,这次许清平夫妻俩,没能完全如愿,调到县城的学校里。但调入的盘龙区中学,也算是很理想的所在了。 盘龙区在行政区划上,是临江城的下属区,行政级别和云桥镇是同级的。但盘龙区却是离临江县城最近的一个区。 而且,许清平夫妇将要去的盘龙中学,离县城就更近了,到百货公司大楼,步行也就半小时,乘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在上世纪的中国,百货公司大楼所在的地段,就等于一个城市的中心。 所以,许清平夫妇这次的工作调动,也基本等于是进到县城里了,无非级别上还是算在乡镇中学。但他们不在乎这个,要的只是个地理上的方便。 许欢忙问:“那、那什么时候搬家呢?” “这个暑假快结束时,开学前一周左右吧,我们就要搬到盘龙区中学了。那边的教师宿舍都准备好了。”许清平说道。 许欢心中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 因为,从记事起,他就在云桥镇,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熟悉了这里的一土一木,认识住在镇上的每一户人家。 如果不是要离开,许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云桥镇,他其实有着很深沉的感情。 在许欢的思维里,他从来没有去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真的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候,许欢才突然发现,他所谓的家,实际上是没有根的。父母的工作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在这一点上,许欢跟他的大多数同学和伙伴都不一样。 他的同学伙伴们的家里,在云桥镇,都建有自家的房子,就算以后离开出去了,祖屋还在那儿立着,总是可以回来的。 而他,走了就走了,现在自己所谓的家,不过就是一个屋子,不久以后,就会住进其他的老师。 许欢想,难道我就这样离开了吗? 这一搬家,就跟云桥镇再也没有关系了吗? 今后,云桥镇的人还记得起我吗,我还能再回来吗? 再也不能在无聊透顶的时候,去找李老头杀象棋了。也没办法,有空就去听赵瞎子神侃和吹葫芦丝了。王矮子的豆腐脑和三角米糕,也吃不大到了。 常强、陈军、王诚……,将来,大家是不是见面都不方便了。 还有常玲,这一走,倒是省了去想,以后该如何面对的问题了。 许欢还特别地想到了简晓彤,他想,自己走了后,应该是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直言不讳地骂蠢货了,她会不会从此觉得很不习惯。 许欢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舍不得的感觉。 第29章 兄弟话别 常强在许欢面前,已经坐了半个多小时了,一句话没说。 在他短短的人生里,他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地难受过。 一直以来,常强在家里都是重点保护的对象,是在父母,包括三个姐姐的宠溺下,成长起来的。这些年来,他要什么东西,父母基本上就会给他买什么东西。他想做什么事,父母就会支持他做什么事。 他和许欢从小玩到大,在这个小小的云桥镇,他跟许欢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一个班同学。除了简晓彤,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虽然,许欢实际年龄,只比常强大了一个多月。但是,在常强的心目中,许欢就好像是他亲哥一样,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哥哥,可惜只有三个姐。 常强天生有些胆小,容易受欺负,从小就是许欢保护着他。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化肥厂那几个小子找他麻烦,许欢和他们打起来了。 混乱中,一个人顺手抓起根棍子,朝常强头上砸下来,危急之中,许欢想都没有多想,硬是用手臂,将棍子给他挡了下来。 常强记得,当时那根儿臂粗的棍子,都断折成了两截,事后,许欢的手臂肿了半个多月。 许欢手臂刚用绷带吊在胸前的时候,常强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结果,许欢没事人一样,还笑着安慰他:那帮孙子也没讨到好,有两个人的脑袋,不是都被我们打破了吗?以后,量他们也不敢再到云桥镇来生事了。 常强内心里,最崇拜的两个人,一个是许欢,另一个就是简晓彤。 他曾经跟许欢说过,你们两人都厉害,一个学霸,一个拳霸。许欢听了就笑,拳霸,你当是街机游戏啊。 常强甚至一度认为,许欢就应该和简晓彤在一起。一个聪明美丽学习好,一个孔武有力讲义气,简直天生一对。 可惜的是,偏偏这两个人,打小看着就不那么对付。 主要是简晓彤,对常强还算和颜悦色,对许欢,简直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怎么想,常强都万万没想到,现在,许欢竟然和他三姐常玲,不清不楚的扯上了关系,这让常强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更糟糕的是,因为常玲的事,两家人原本好好的关系,突然就弄得很僵。 而且,常玲在这件事上,一直持一种含糊的态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始终不肯说出个子丑寅卯。所以,到最后,连许欢家办的践行酒,他们家也没有去参加。 常强非常懊恼,他心想:“玛的,常玲应该说清楚,要么这事就是许欢办的,大不了以后让他做我姐夫。要么就不是,大家扯个清爽也好,现在这样算什么回事。” 眼前这样不尴不尬的情况,常强完全不知道,往后,该怎样面对自己这位兄长般的朋友了。 现在,常强和许欢两人,坐在溪边的一块大草坪上。面前,已经摆了七八个空啤酒罐了。 后来,还是许欢先开了口:“常强,你姐怀孕这个事,你觉得是我干的吗?” 常强道:“是不是的,只有常玲能说得清楚。但是……但是,欢哥,你说实话,你跟我姐,到底有没有……有没有那啥?” 许欢就叹了口气,又沉默了,只好继续拿起啤酒来,猛地又灌了一大口。 常强见许欢默认了,也灌了一口酒,闷头闷脑地说:“这是你俩的事,我不管。但是,你真不该瞒着我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你有当我是兄弟吗?” 在许欢的心里,常强绝对算是一个好兄弟。 虽然,常强打架什么的弱了点,但是对他许欢,一直可谓死心塌地。 这么胆小一个人,他们这帮人出去打架时,只要有许欢参与的,常强硬着头皮也会跟着去,从没有借故退缩过。 而且,由于常强家里经济条件好,他们这伙人在一起,买烟、买酒、下饭馆这些,从来都是常强抢着在付账。 “我没有要故意瞒你,这事也就前不久的事,就是这个暑假。发生得比较突然,我……”许欢有些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算了!欢哥,不说这个了,各处各。你家要搬走了,是吧?以后,这云桥镇上,怕是不大会回来了。” 常强说道:“真的,以前,我从没有想过,咱哥儿俩会不在一起了。” 真正令常强伤感的,其实是即将面对的分别。 有个问题,许欢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去思考过,或者说没有认真思考过。 那就是将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想干什么,要去向哪里。 他们曾经一直那么以为,这辈子都是这样,在这云桥镇上横冲直撞。 但此次的分别,突然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成为了一去不返的过往。 “我又没走多远,也就在盘龙区,又不是出国了,随时可以约着玩的啊。你反正经常到临江城里来的呀。”许欢拍了拍常强的肩膀。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跟以前肯定是不一样了。”常强闷闷不乐地说道。 “嗯,我爸让我去复读一年,你呢,后面怎么安排的?”许欢不想继续沉浸在这种即将分别的情绪里。 “家里给我在市里面联系了所技校,让我去学财会专业。我爸说,会算账总有用的。让我多学点,对以后做生意有帮助的。人也混大一点,毕业了回来,就可以帮着他管理生意了。” “哦,那倒是。你数学也还好的。看来,今后咱们见面,的确没那么方便了。不过,假期什么的,还是可以聚在一起玩的,没准儿我复读一年,也考个市里的学校。”许欢笑着安慰常强道。 “欢哥,不管咱两家关系咋样了,也不管你跟常玲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们两人,得永远是兄弟。”常强诚恳地对许欢说。 “嗯,那是当然。等我们新家搬好后,我将地址给你,你到渝城去上学了,记得给我写封信,不要断了联系。以后,我……我不方便到你家找你了。” 许欢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有些担心,因为常玲的事,影响了他和常强之间的感情,见常强这么说,他也就稍微放心了。 骨子里,许欢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像常强这样,幼儿园起玩到大的同学,于他而言,十分珍贵难得。 临近暑假结束前,许欢他们一家搬走了。搬家那天,许清平联系了县货车队的一个朋友,弄了一辆东风。 那时候搬家,都是靠左邻右舍一起帮忙。一上午忙碌后,在镇上的饭馆,请大家一起吃了个饭。 车辆启动时,许欢让父母坐在车厢里,自己坐到了后面堆满家具货箱里。 他感慨万分地,看着熟悉云桥镇,在车辆后越退越远。心中,默默地向这个陪伴了他十多年的镇子,依依不舍地告别。 在车辆驶出镇东头时,许欢突然看见常强,正孤独地站在家门口的路边,远远地望着他家的车辆。 许欢猛力地朝常强挥了挥手,鼻腔里突然就涌出了一股酸涩的感觉,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第30章 贫富悬殊 育才中学,其实不是个学校。而是由几个中复班组成的。但却是临江县城中复班里面,教学质量最好的。 每年的升学率很美,当然,价格也很美。 许欢家里,严格来说,不算是经济宽裕的家庭。 许清平夫妻二人,不过是普通中学教师,在当时,教师的待遇远不如现在,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额外收入。 所以,对于许欢家来说,中复班几千大元的补习费,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许欢知道育才的中复班,要缴这么多学费的时候,他跟父母说,要不,就在你们盘龙中学复读一下好了,而且盘龙中学还有高中,到时候直升好了。 许清平立马将他否决了:盘龙中学这个校风之差,全县都是出了名。你还是算了吧,家里供你上学,还是不成问题的。 许欢也没有再坚持,他从小到大,倒也并没有怎么感觉到过经济的拮据。 因为,在云桥镇的时候,他周边大多是农村的同学,家里经济条件比他家都不如。 有一次,许欢在报纸上看到“剪刀差”这个词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他想,这个词,无非讲的就是贫富悬殊嘛。对于贫富悬殊,许欢很早就有了深切的体会。 在云桥镇读初中时,当时,因为整个镇就这一所初中,而来这里就读的,包含了云桥镇周边12个行政村的孩子。 云桥镇中学,那所旧山神庙为基础改造的学校,根本不可能提供住宿条件。 所有的学生,都是走读。 许欢的同学里面,住得最远的,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走上两个多小时山路来上课,放学后,又得走两个多小时山路回家,真正的起早摸黑。 午饭,大家一律是用铝制饭盒或搪瓷盅,装上家里带来的米,在学校食堂的大蒸饭灶上蒸出一钵米饭。 然后,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在食堂里买上一份肉或者蔬菜就饭。 条件差的,就用家里带来的咸菜或辣椒酱就饭。 许欢有个同学,叫高永,读了三年初中,许欢从来没有见他在食堂里买过一份菜。 哪怕,当时食堂里的炒卷心菜,只要一毛钱就可以买一份。 有一次,常强眼镜跌破了,去配了副金丝边近视眼镜,花了二百多元。 比一般同学配的那种黑框塑料边,二十多元一副的眼镜,整整贵了十倍多。 什么叫贫富悬殊,许欢跟常强说过,你丫配一副眼镜的钱,高永在学校,吃三年的菜,还用不完。 许欢没感觉缺钱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打小他就喜欢自己想办法搞钱。 小一些时候,喜欢从姑父的汽修厂里,把废弃的轴承弹子盘弄出来,卖给那些做土滑板车的小伙伴。 或者,遇到周六周末这两天里的赶集日,他就会把家里的连环画、故事会、童话大王这些书,拿到集市上去摆书摊。 再后来,许欢就利用自己掌握的台球、象棋、扑克、麻将这些技能去赌博。 为了更好地赢钱,就跟汪嵩一起设局诈赌,虽然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但零花钱总还是比较富余的。 所以,许欢一家搬到盘龙区,常强是难过的,但汪嵩却开心坏了。 没过两天,他就找到许欢,说:“哈哈,咱们这对黄金搭档,现在可以更好地联手出击‘杀猪宰羊’了。” 出乎汪嵩的意料,许欢的反应并不那么热烈。 在经历了这个不平静的暑假后,许欢的心态,已然发生很大的变化。 他渐渐开始关注起自己的父母来了。过去,他的心思从来只在自己的身上。 成天想的是如何成为“江湖英雄”,整日忙的是,广交天下“豪杰”,然后聚众四处瞎玩。 这学期开学前,许清平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今年得好好读书了,为了让他上这个补习班,家里并不容易的时候。 许欢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反感父母的絮叨。 许欢知道,最近,家里的确花了不少钱。 父母为了调到盘龙区中学,请客送礼,多少总是得破费些。搬一回家,总是要重新置办不少家里的用品。 再加上自己的复读费用,这笔不小的开支,许欢开始知道体谅父母的不容易了。 而且,许欢觉得,自己既然答应家里,选择了复读,就应该好好学习一下了。否则,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父亲再复读一年。 不然,自己的行为,不是拿家里的钱在胡乱糟蹋吗。 而另一方面,那天常朝勇在他家里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也刺激到了许欢,什么“穷教书的”什么“高攀他家”。 常朝勇之所以敢这么在他家说话,不就是财大气粗吗。 许欢开始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过去那些打架斗殴,自以为仗义援手的义气行为,最多也就赢取一些小伙伴的敬佩,很难获得其他人真正的敬重。 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这些行为无非就是个小痞子,无非就是在奔往吃牢饭的路上,越来越近而已。 通过父母调动工作这件事上,许欢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在这个社会是很普通的。既没有过硬的关系,也没有多大的财力。 所以,这么多年来,想调到县城里,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力。最终,也不过只是到了城边上。 将来,在自己的前途上,父母可以帮到他的,很少。他必须得依靠自己的能力。 许欢暗下决心,自己必须做个有本事的人,虽然,他此时对什么叫真正的“有本事”,概念还是模糊的,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许欢对汪嵩道:“嵩娃,现在我觉得,咱们这样去搞点钱,好像也没多大劲。” “咦?!你现在心高了啊,那你还想搞多大,太大了,也不好找人哩。”汪嵩显然没明白许欢的意思,以为许欢嫌不过瘾。 “是啊,太生的人,不会跟我们耍钱。跟咱们玩的那些人,就算把他们口袋掏空,又能有多少钱呢?” 许欢见汪嵩误解了,就继续道:“你说,咱们靠这样宰几个羊,能把我复读的学费给赚回来吗?” “这种事情,终归只能是玩玩,咱俩也试验过了,做不成周润发那种,把牌耍得像弹簧一样的千王。”一听许欢这样说,汪嵩就嚯嚯嚯地笑了。 两人在看了《赌神》后,曾经一度关在汪嵩家屋子里,研究怎么把骰子甩到自己想要的点数,怎么能把麻将,耍得像条蛇似的,在手上舞来舞去。 结果,以失败告终。麻将牌崩的到处都是,两人翻箱子爬床底,愣是花了大半天工夫,才把麻将给重新凑齐。 汪嵩道:“嗐,许欢,你想这么多干嘛,有合适的蠢货送钱,咱俩顺手就收割了,搞点零用钱不是蛮好吗?又不拿这个当饭吃。以后,总有搞更多钱的机会的。” “我跟你说,你不许笑话老子。今年,我准备洗心革面,决心‘好好学习’了。”许欢一本正经地对汪嵩道:“再说,现在我父母都到这边了,所以,可能打牌赌球的事,就没啥时间了。” 汪嵩见许欢一脸的认真,就笑道:“那行吧,你‘天天想上’去吧。一般二般的局,我就不来约你了。但是真遇到又蠢又肥得流油的,咱们还得一起搞一下吧?” “看情况吧,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补习班是个什么节奏。” 许欢不忍心泼汪嵩的冷水,他完全可以想到,汪嵩说的‘流油’,能肥到哪里去。 但许欢没有想到的是,开学第一天,他就碰见了简晓彤。 而且,居然跟她成了同桌。 第31章 化敌为友 简晓彤非常无语,来上个复读班,竟然和许欢成了同桌。 也难怪,在这个补习班里,大家都是来自各个学校的往届生。 在老师的眼里,没有什么好生差生的分别。安排座位,就循着常规按着个子高矮来了。 许欢个子高大,简晓彤身材高挑。而且,两人视力还都很好。 于是,他俩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最后一排。 课间时,简晓彤看见许欢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恨恨地讽刺道:“哟,这不是云桥镇的扛把子吗,您老人家也亲自来复读啊,费这力气。去收收保护费啥的,就可以过日子了,还来读啥书啊?” 许欢听了就不高兴了:“简丹,你这话说得过份了吧。我什么时候去收过谁保护费。别说保护费了,我在学校时,有霸凌过哪个同学吗?讹诈过谁的钱吗?” “切,别的不说,就说常强的钱,你们还讹诈少了吗?这不是霸凌是什么?” “常强的钱?!那是霸凌吗?你这人说话咋这么没谱啊?”许欢觉得这个简晓彤,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那就是霸凌,是精神霸凌。你知道吗?” 作为两人最资深的同学,简晓彤从小就不讨厌人畜无害的常强,但她却一直非常反感,常强对许欢那种,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许欢,除了一个傻大个子,有一把蛮力外,还有啥值得人称道的。为啥常强就像条忠实的狗一样,从小到大,一直围着许欢转。 许欢摇了摇头,说道:“得。我说不过你,你爱咋想咋想吧。”就顾自低头整理书包。 简晓彤没料到许欢的脾性,突然变得这么收敛了。她太了解许欢了,无事尚且生非,何况自己今天,明明就是在挑衅他,她有些惊讶。 简晓彤本来想着,最好许欢跟她拍个桌子,或者和她吵一架什么的。 那样,她就可以趁势跟老师提出来,要求换个位置。 一想到补习这一年,都要跟这个蠢货同桌,她就觉得很是有些受不了。 可现在,许欢破天荒地没接招,简晓彤就有点踩空了的感觉。 许欢其实根本没去想这么多,只不过在经历一个不平静的暑假后,他突然领悟到了一些东西,正在否定自己过去的一些行为。 看见简晓彤依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许欢突然想起那天在小饭馆的遭遇。 于是他诚恳地说道:“对了,还没有感谢你,上次在饭馆,谢谢你出来帮我说话。” “哼,别。我后悔着呢。好心帮忙,结果变成凑上去找骂。”一想起那天许欢凶巴巴的态度,简晓彤余怒未消。 “唉,我当时不是怕连累到你吗?你这样的好学生,哪见过那种阵仗。不过,那天你胆子的确挺大的,以前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许欢忙不迭解释道,他知道那天自己的语气十分恶劣,但当时,他的确是怕连累到了简晓彤。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知道吗,那天我真怕你被那些社会上的人,给弄死弄残了,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但也罪不至死。” 简晓彤白了许欢一眼,继续说道:“这么热的天,怕你出事,我在外面待了快两小时。你可倒好,居然跟这些人,喝得醉醺醺的出来了,正眼都没刮我一下。现在来假惺惺的感谢我,真是服了你了。” “啊!”这个情况是许欢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也没有印象,那天离开小饭馆的时候,简晓彤还在外面。 但他知道,简晓彤这么说并没有骗他。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和林若海他们喝了酒,还喝高了。 这一下,许欢觉得欠简晓彤这个人情,欠得有点大了。 许欢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我真没想到,算我欠你了。以后需要我帮忙,我绝对二话不说,全力以赴。” 简晓彤毫不客气回道:“帮忙?不稀罕。你别捣乱,就算帮我忙了。” 简晓彤对他的冷嘲热讽、恶声恶气,许欢可以说从小就习惯了。要是哪天简晓彤突然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说不定反而会吓他一跳。 所以,现在简晓彤这样说,许欢也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您老放心,我发誓,今后,绝不来影响你学习。” 一个星期后,许欢的三姑去北京亚运村玩了一趟,亚运会刚结束不久,那儿正是热点的旅游目的地。 回来时,给家里每个小孩,带了一套熊猫盼盼的纪念币,金光灿灿的两枚,还用塑料硬壳做了很精致的外套,装在一个小册子里,煞是精美好看。 许欢一拿到这套纪念币,就立马想起来,简晓彤的文具盒上的图案,就是这个亚运熊猫吉祥物。 他当即决定,把这个送给简晓彤,表达对上次简晓彤仗义执言的谢意。 许欢认为,光是口头表达的感谢,是没有诚意的,或者是没有价值的。 感谢别人,要么有行动,要么有实惠。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纪念币带去了学校,中午休息时,许欢把纪念币拿出来给简晓彤道:“我姑从北京带回来的,好看吗?” 简晓彤以为许欢只是为了炫耀一下,但因着这个纪念币也算个稀罕物,就拿起来看了看道:“嗯,好看的,我一直觉得,盼盼憨憨的样子,真的是十分可爱。” “送给你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简晓彤赶紧把东西递还许欢,她警惕地看着许欢道:“无事献殷勤,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 “哎呀,我的班长大人,我是真心想感激你上次帮我,而且,害你在外面晒了这么久太阳。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么个小礼物,你就你收下吧。” 许欢见简晓彤拒绝了,就有些着急。 看看简晓彤仍然坚持将纪念币递回给他,许欢就叹口气道:“唉,我还有事得求你帮忙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简晓彤好奇道:“你这能耐都大上天了的人物,还有事会求我?” 许欢抓起简晓彤的手,把纪念币再次塞到她手上,说:“你得先‘受贿’了才行,不然我都开不了口。收下吧收下吧。” 简晓彤就笑道:“说吧说吧,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 “以后,我不懂的题,得求你帮我讲解讲解,光是老师讲,可能还不行。”许欢认真地说道。 “哟,有点洗心革面的意思啊,这是真准备好好读书了呀。我还以为,你是被家里逼着来的呢。” “谁能逼得了我。真准备好好学了,虽说,不能像你这样,考到临江一中去。但我想,认认真真地整个一年,考个二中或者技校什么的,应该还是有希望吧。不然,我糟践家里这么多钱干嘛。” “好吧,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简晓彤见许欢诚恳的样子,就掂了掂手上的纪念币,揶揄道:“不过,这学费是收得有点少了。” 许欢见简晓彤不再推辞,就开心道:“那咱俩这回算是化敌为友了吧。” “你说错了。第一,以前,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敌’,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你。第二,以后,我也不会当你是‘友’。” 简晓彤此时心情大好,破天荒地和许欢开起了玩笑:“不过,以后你可得叫我师父,哈哈哈。” 后来,许欢才知道,那天,恰好是简晓彤的生日。 第32章 枫林之晚 育才补习班的学习节奏,是非常紧张的。每天早、晚自习,一周休息一天。 这让放任自由惯了的许欢,很有些不适应,换做从前,他老早旷课都旷成不知啥样了。 而且,现在许欢的父母,因为调到盘龙中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一会儿要去两边老人家,一会儿要找教育局某个领导的,老是要往县城里跑。不得不经常让许欢一个人在家,让他平添了许多可以胡作非为的时间。 不过,好在许欢现在,有些想好好学习了,倒也显得本本分分,并没有似从前那般不安分的样子。 这让许清平夫妇,心中暗暗松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儿子开始懂事起来了。 这天下午,许欢终于好不容易抽出个时间,到枫林晚夜总会去找林若海他们。从上次托这位大哥帮了常玲的忙后,许欢还一直没有当面道过谢。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并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忙。但是,许欢还是明白,别人帮了忙,自己不能像个没事人似的。 哪怕去请他们喝喝啤酒、撸个串,也好的。 上次,林若海他们就跟许欢讲过,上午,夜总会是不开门的。下午近晚饭的这段时间,他们通常会在夜总会里,为晚上的生意做准备。 果然,许欢一走进昏暗的枫林晚,就见杜志猛正在检查ktv设备。 一见到许欢,杜志猛就笑了起来:“哟,小狗日的,这么早就来打望了啊,我们这儿坐台的美女们,可都还没来上班呢。” “猛哥,你别一见面就糗我,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许欢道。 “怎么啦,你这是又把哪家黄花闺女给糟蹋了吗?不会是给人家,又一棍打了个包,要十个月才消吧。”杜志猛特爱逗这个小兄弟。 “你大爷的!”许欢骂了一句:“我是特地来谢谢你们的。再说了,难道没事时,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两位大哥啊?刀哥呢?” “算你个小狗日的还有点良心,刀哥还有一会儿才来。” 杜志猛递了支烟给许欢:“最近,在干啥啊,没事就过这里来帮帮忙,别特么一天到晚的在街上瞎混。” “现在我哪还有时间瞎混。何况,你们这儿,我能帮什么忙?啥也不懂啊。”许欢听杜志猛这么说,就问道。 “检查一下影像设备的电源,会吧。要不行,从仓库里搬酒到柜台上码上,总会吧!”杜志猛说道。 “好的啊,仓库在哪儿?我去帮你搬酒。”许欢倒是认了真。 “得了吧,得了吧。你可是云桥镇的大哥大,我哪敢真的把你当个力巴儿来使唤。一不小心急了,甩我一刀子。”杜志猛笑着拦住了许欢。 “对了,猛哥,忘了跟你说,我不在云桥了。家搬到盘龙中学了,我现在在复读,答应咱家老头子了,好赖考个学校。”许欢想起来,忙跟杜志猛说道。 “那好的呀,你这岁数,是该读书啊。别特么像我们这样,读书的时候,成天混社会,混社会时候,成天想泡妞,泡妞的时候,发现读书少。到现在,球钱没赚到,球文化没有。” “切,大哥,你就少在我面前,怀着娃装处了。你还没文化,上次刀哥不都是说过吗,‘枫林晚’这个名字还是你定的呢,这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不是挺有文化的吗?” 如果说在林若海面前,许欢说话还有些收敛的话。 跟杜志猛说话,他就要随意得多了,但他从心里面,更喜欢和杜志猛这样放松地闲扯。 杜志猛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欢道:“那咱们的大学生,你说说看,这‘枫林晚’夜总会,到底是个什么讲究?” 这一下,倒真把许欢给问住了:“我哪知道你这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从一句古诗里面摘出来的吗?” 杜志猛就得意地嘎嘎怪笑起来:“哈哈,看来你娃文化学得不够好。哥告诉你吧,咱们枫林之晚的意思就是,到这儿来玩,主要就是两个动作,停车,做爱。这不就是‘停车做爱枫林晚’吗。” 许欢的嘴顿时惊成了个大大的“o”,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杜志猛:“猛哥,你这想法,也太特么惊天地泣鬼神了吧。靠!这还真的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恰好此时,林若海从外面进来,就笑道:“小欢,你别听他瞎唧吧扯。枫是指大老板陈志峰,林是指的我。原本准备就叫‘锋林夜总会’,后来,他说夜总会都是晚上的生意,所以,改成了枫林晚,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什么特么古诗,都是他后来瞎掰的。” 许欢知道又被杜志猛给耍了,顿时气急败坏地道:“来来来,老子今天非要邀请你决斗不可。”然后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林若海看着许欢,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现在的他,终日在这样的名利场所中应酬着,有时候也觉得挺厌烦。 有个毫无机心的许欢到来,像吹进来一阵清新的风,让林若海觉得莫名舒爽。 杜志猛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许欢,觉得调侃一下这个小老弟,简直其乐无穷。而且,许欢身上那种,打死不投降的悍勇之劲,很是对他胃口。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遇到投缘的,虽然相处短短,却往往一见如故。 没有缘分的,纵然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终归也是形同陌路。 许欢在上次他们撸串的江边烧烤,请两位哥喝了顿酒。 喝酒的过程中,许欢又死皮赖脸地缠着杜志猛,要他教拳。 上次,许欢说起要跟杜志猛学拳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真要学起来,还是不太方便。 没曾想,自己这转眼就到县城边上来了。 于是,许欢就跟杜志猛约定了,周末的下午,只要有空,他就来跟着学拳。 还是许欢很小的时候,他爷爷曾跟他说过一句话“灾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话,许欢记得很牢,所以,有机会学个啥本领的时候,他总是很有热情。 何况,形意拳,这种听听就能提升自己战斗力的东西,许欢怎么会放过。 第33章 怦然心动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许欢觉得还没上几天课,就迎来了育才学校的第一次季度考试。 简晓彤毫无悬念地又是第一名。许欢觉得自己也不错,7科420,刚好平均及格。 看到成绩,他就得意地咧嘴笑了。 简晓彤瞟了一眼他的成绩单道:“这么烂的成绩,也亏你还笑得出来,显得牙白是吧。” “我进步了呀,进步很大呀!你没有发现我正大踏步的向你靠拢吗?”许欢扬了扬手上的成绩单。 “哈,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进步了呀,这么容易的题,才考这么点分。不要忘了,你是复读生,都学过一遍了。”简晓彤很是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当然进步了,在云桥时,你有看见过我,如此完整的成绩单吗?哈哈,那时候,我一次完整的考试都没参加过。” 简晓彤仔细一想,还真是的,以前这个蠢货,一遇到考试,不是这科没去考,就是那科不交卷。于是,不禁莞尔一笑,随即她又叹了口气。 “怎么啦?考个第一名,还不开心?那我们还要不要活啦?”看见简晓彤脸上旋即浮起的愁容,许欢觉得有些诧异。 自从到了育才学校后,简晓彤对许欢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一来,其他的同学,都来自县城里各个地方,她也没什么熟悉的人,也就许欢,怎么说,也是熟悉的人,自然多了两分亲切的感觉。 另外,她感觉到现在的许欢,确实某些方面改变了很多,不像过去那般,只知道惹人讨厌了。 “唉,你知道什么,我觉得在这里上补习班,对我来说,完全是在浪费生命。”简晓彤对许欢说道。 “你怎么有这个想法呢?我这种渣渣生,都没觉得浪费生命,你反倒觉得浪费生命了。”许欢很好奇。 简晓彤没好气道:“这就是不一样啊。对你来说,只要你想学,当然不会觉得浪费了,上升的空间还很大哩。每一次考试,你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可对我来说,这些知识早就烂熟于胸了,完全是为了混个中考资格,才来复读的,想想就没意思透了。” 简晓彤这么一说,许欢一下就明白了。他仔细一想,还确实是这样。 简晓彤要不是因为生病误了中考,现在妥妥地在临江一中上高一了。但现在,却不得不和他这样的,在一个课堂上补习着。 他沉吟了一下,就笑着对简晓彤道:“噢,我听明白了,你觉得独孤求败了呗。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种心态是不对的,你还没有见过更大的武林。小同志啊,你的骄傲,来得太早了点啊。” “你这都在说些啥啊,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简晓彤白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跟许欢说这些,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我知道,你现在的成绩,考个临江一中,那是瓮中捉鳖,十拿十稳的。所以,你觉得这一年复读,对你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你为什么只将眼光锁定在临江县呢?这临江一中,说破大天去,不过是个市重点中学。市里面的一中、三中、八中这些省重点,才是你的菜嘛。” “许欢,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真是轻巧。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中学,根本就不在临江县招生的。” “嘿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我告诉你,这些学校对下面的县区,每年都有特招名额的。但是不太容易,要有独门绝技。比如什么体育比赛的省级奖牌,数理化奥赛的获奖证书。你成绩这么好,今年你就专心地去参加奥赛,我跟你说,你要是真有本事,噼里啪啦地砍一堆奥赛奖证下来,尤其是特等奖、一等奖什么的。到时候,这些学校都不用你去报名,会争着主动来勾搭你的。” 许欢父母毕竟是教育系统的,耳濡目染,这些方面的信息,他了解得肯定比一般同学要多得多了。 简晓彤那双好看的秋水星眸里,一下闪出了动人的光芒。 她激动地双手抓住许欢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道:“许欢,你这个蠢货,你知道吗,这是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对我说过的最有价值的话了。哎呀,我之前怎么就没这样想呢。哈,你太可爱了。” 看着简晓彤那一扫颓势的兴奋面庞,看着她如孩子般开心的模样,许欢不由怦然心动。 他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想一把抱住简晓彤的冲动。 只是笑着道:“哎!哎!再晃,我脑花可都要被你晃散了。老说我是蠢货,还不都是被你这种人,摇成了‘散脑花’(蠢货的同义词)。” 简晓彤这才从兴奋中反应过来,她赶紧放下了抓住许欢肩膀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许欢,两颊突然变得绯红。 然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对许欢说:“许欢,你的这个提醒,对我而言,意义太重大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的确,许欢今天的这番话,让简晓彤这半年多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块垒,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一下子看到了自己奋斗的方向。 “呵呵,那你可别光顾着去参加比赛,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帮我补习的事哦。不过也没关系,要是真影响你的时间,不用管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就这样了,再好也好不到哪儿了。” 许欢看着简晓彤舒眉展目的轻松样子,心中也替她感到高兴。 自从这学期跟简晓彤同桌以来,许欢始终觉得她眉眼间有丝淡淡的忧郁,只是一直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原因。 “没事,你有不懂的,尽管问我。其实我告诉你吧,我挺乐意给别人讲题的,有时候,给别人讲一遍,比自己做好几遍,印象都要深刻呢。” 简晓彤对许欢说道:“其实你也没那么差劲啦,就是数学和英语欠的账比较多。初中就这点东西,你要真想补,还是快的。”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总说我是蠢货吗?嘿!这些年,也就你眼光这么准,看穿了我的本质。”许欢自嘲道。 “哈哈哈,记仇了咧。但不妨碍我以后仍然会叫你蠢货。”心情大好的简晓彤,破天荒地和许欢开起了玩笑。 “你可知道,你的蠢,跟学习无关,跟智商也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许欢奇道。 “跟你性格有关”简晓彤笑着说道:“因为,你坐不住,总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所以,是个蠢货。” “强词夺理!”许欢悻悻然地说:“也就你了,这么多年敢这么嚣张。换个人,早就让他满地找牙齿去了。” 不过,虽然被简晓彤调侃了一通,许欢心里却莫名有些乐滋滋的感觉。 第34章 心有余悸 这天,许欢刚放学,汪嵩就到校门口来找他。 一见面,汪嵩就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最近在台球室,自己又认识了个“肥羊”,一定要许欢去会会。 “那哥们儿,打球的技术还是有那么点的,公允地说,也就个中等水平。但他觉得自己打得可好了。我跟他玩过几局,水平跟我差不多。关键是,不服输,但凡我赢了,他一定缠着我继续打。这些天,我就留意观察了下,这小子应该挺有钱的。”汪嵩这么跟许欢说道。 许欢有日子没去打台球了,被汪嵩这么一撩拨,心就有些动了,手也有些痒了。 于是,他让汪嵩在门口等他一下,他跑到教室去,跟简晓彤说,让她晚自习帮自己请个假。 “你这是又要溜出去玩啊?就知道你规矩不了几天。”简晓彤问道。 “呵呵,要劳逸结合嘛。”许欢厚颜笑道。 简晓彤白了他一眼,没再跟他多说什么。 在她心里,开学这么久了,许欢这样的人,居然没旷过课,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 汪嵩见许欢出来了,自然很是高兴。 上次,许欢跟他说,自己要好好学习了,汪嵩心里面还很是失落了一阵,感到有种被朋友撇下了的不舒服。 看看时间尚早,汪嵩说,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找了个豆花饭小馆子,一人一碗活水豆花,叫了个红烧肥肠、烧白,再炒了个蔬菜,末了,汪嵩特地点了个许欢爱吃的羊肉蒸笼,一人再叫了两瓶啤酒。 汪嵩说,今天自己请客,算是庆祝许欢家搬到县城。 “你这是庆祝我重出江湖吧?”许欢调侃道。 “哈哈,看破别说破啊,来,先甩一杯。”汪嵩笑着举起酒杯道。 许欢跟汪嵩碰了一下杯,“咕噜”一声就干掉了,心中觉得很是痛快。 这段时间,他老老实实地上课,下课,上晚自习,回家,然后第二天又重复,可把他给憋坏了。 两人就在小馆子里,杯觥交错地边吃边聊,不知不觉的吃到了八点多钟,一人也喝了五六瓶啤酒。 看看尽兴了,汪嵩就起来结账走人,问了许欢一句:“走,去玩玩,看看能不能碰见,就算那哥们没来,也没关系吧?” “无所谓的,没来咱俩自己玩玩好了。”许欢觉得自己好像出来放风似的,至于能不能真的宰到肥羊,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汪嵩心里就松了口气,他刚才有些担心,要是那哥们儿今天没来玩,让许欢放了空,他心里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果不其然,汪嵩等待的“肥羊”,今天并没有出现在台球室。 许欢见汪嵩有些不死心的样子,就笑道:“来日方长,是肥羊,就躲不过挨宰的命运,今天,咱俩自己玩玩吧,权当陪我放松一下。边打边等,说不定待会儿来了呢。” 于是,两人自己开了一桌,玩了起来。 通常,在他们自己打着玩时候,许欢就是那个菜鸟。但他,仍然在这个过程中,可以练球技。 汪嵩说他这个时候是“专练打不进”,要不就是专练运气球。 比如,有常规进球角度的球,许欢会故意击打目标球去撞击另一颗,或者,用反弹的方式去勾球。 如果,这时候有旁观者,会觉得许欢球技简直是烂到不行。 就算他偶尔进两个球,看着也是全凭力气打,胡乱给撞进去的。 两人就这么玩了近一个小时,许欢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道:“散了吧,今天看来你说的那哥们儿,是不会来了。我也得回去了,太晚了,难得听大人絮叨。” 汪嵩虽然有些遗憾,但想想也只有下次再说了。就道:“行,走吧。许欢,你别老待在学校,有时候,也要出来玩玩,放松放松,老坐在教室,手要生的,到时候,别来了‘肥羊’咱都圈不住了。” 许欢一面满口答应着,一面到台球室的烟摊里,买了两包烟,递了一包给汪嵩。 两人站在台球室门口的台阶前抽烟,许欢道:“嵩娃,放心吧,我手不会生的,时不时的,我总会出来玩的,叫我一直在那里当书呆子,你觉得我坐得住吗。只不过,这一年半载的,肯定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毕竟,还得给家里个交待。”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女孩子匆匆忙忙地从台球室里走出,大概是嫌弃两人挡了路,就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由于走得太快,还撞了许欢一下,把自己闪了个趔趄。 许欢忙虚扶了她一把,女孩抬头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对不起。”就急急忙忙跑下台阶去了。 “呵,这女孩子,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咋这么毛里毛躁的。”许欢嘀咕着。 汪嵩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欢就打趣道:“咋地,想去勾兑一下啊?” “有点面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又想不起来了”汪嵩皱着眉头迟疑道。 “得了吧你,别见到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就觉得认识似的。这话你别跟我说,你得跟她说呀‘小娘子,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呀?’” 出乎意料,汪嵩这次没有搭理许欢的取笑,一边走,一边仍然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两人走出一百来米时,汪嵩突然站定,大声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是钱小朵!对的,就是钱小朵,上次程二娃在中巴车上,远远地指给我看过。” 汪嵩说的程二娃,是汪嵩的一个朋友,没啥能耐,整天就游荡在公交车站,农贸市场这些人多嘈杂的场合,靠小偷小摸地混个日子。 汪嵩这一喊,许欢一惊,手马上下意识地摸向放钱包的口袋,发现钱包早已经不翼而飞。 而且,他夹克衫胸口的衣服上,已被刀片拉开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 许欢以前曾经被小偷偷过一次,那以后他就很小心了,钱包都是放在衣服的内袋里。 但没想到,今天,还是被偷了,而且还是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眼睁睁地被人干掉了。 两人立马反身朝那女孩走掉的方向追去,但那钱小朵,此时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汪嵩顿时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今天约许欢出来,不但没有搞到钱,还让他被偷了。 他忙问许欢:“钱多不多?损失大不大?” 许欢就苦着脸道:“零用钱都放在里面,四五百呢。”许欢一直就是个有多少钱,身上就揣多少钱的人。为此,汪嵩提醒过他几次。 “啊?!你上个学,没事带这么多钱在身上干嘛啊?”汪嵩听到被洗了这么多钱,很是气急。 “嗨,哪儿想到会被偷啊。再说了,今天本来也是来宰羊的,多带点本钱,更容易收割啊。” 许欢低着头,一边回应着汪嵩,一边还在那儿琢磨。 他把手放在衣服内,然后指头从那个被划开的小口伸出来,朝汪嵩勾了勾:“真特么厉害!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神偷’钱小朵,这么快就得手了。肯定是买烟时,钱包被看见了,不然下手哪有这么准。” 汪嵩咬牙道:“玛的,只要她还在临江,总有天要逮着她,让她把钱吐出来。” “捉贼捉赃,就算你下次遇到人家,人家来个打死不认账,你又能怎么着?算了吧,别到时候弄急了,咻~拉你一刀,那可不划算了。”许欢反过来劝着汪嵩道。 不过,他想着钱小朵这出神入化的刀法,的确是有些心有余悸。 第35章 乐在其中 许欢最近老实了,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被钱小朵这么给一把洗了。 兜里没什么钱了,又不好意思跟父母开口。他只好自嘲道: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 不过也好,他索性不出去玩了,干脆把精力转到了学习上。 这时,他发现,原来学习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之前,他到补习班复读,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为了让家里安心。他自己心里,对于学习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像他这种,初二时,就敢在火车上混票,和小伙伴跑到广州去,准备批发电子表回来做生意的人。 所以,许欢之前从内心里,对自己的前途,还真没有担心过。 他也没觉得,这辈子就一定要靠读书考学,才有出息。 当时,学生们广泛流行戴在手上的电子表,在市场上,卖5元一只,样子好看些的,卖8元、9元。 家里做服装生意的陈军告诉他,说在广州那边,这样的电子表便宜得很,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批发,折合下来,一块电子表,五六毛钱就可以批发到。 许欢一听,当时就心动了,他想要是自己去倒腾一批回来,转手赚一笔钱,那他父母还不得对他刮目相看啊。 于是,他和陈军一合计,就在那个暑假,一人攒了几百元钱,许欢给家里留了个纸条,两人就偷偷地南下广州去进货了。 此举着实让许清平夫妇,在家里担惊受怕了十来天,只差没报警了。 当时,许欢并不完全是为了挣钱。他就是想证明,父母经常给他絮叨的那句话“不读书你以后怎么办”是错的。 他最鄙视的一句话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认可的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悲催的是,他的壮举没能实现,被现实无情地嘲弄了一番。 两人刚到广州火车站,出站没多久,就猛地发现,身上的钱,早就被小偷给洗干净了。 不过那次被偷,许欢觉得主要原因是,两人睡觉睡得太沉了,当时,渝城到广州,得坐二十多小时的绿皮火车,两人买的是硬座票,刚开始,倒还充满了警惕。到后来,在污浊沉闷的车厢里待久了,啥时候两人昏沉沉地睡死过去都不知道。 那次被偷了钱,许欢觉得跟这次,被钱小朵当面下包,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后来,两人用仅剩的几块零钱,买了站台票,又从广州混上火车。一路忍饥挨饿地躲票,好不容易混到贵州境内,还是被乘警逮着了。警察联系上了许欢家里大人,这才把二人接回去。 许欢的第一次创业,就这么铩羽而归。 现在,许欢表现出对学习的浓厚兴趣,仍然跟渺茫的前途无关。 他有一个连自己都还不是那么清晰的小心思,就是想多找些机会,向简晓彤问问题,并且,从中获得很大的快乐。 比如,他问问题后,简晓彤的反应是:“这么基础的题都不会,烦死了,来,我跟你说。”许欢就很是悻悻然。 如果简晓彤的反应是:“这个题稍微有点复杂,不过也好办,你这样这样。”许欢就觉心里舒坦了许多。 如果简晓彤的反应是:“嗯,这题是有些难,难怪你不会了。”许欢立马就很有一种成就感了。 为了提高自己问问题的水平,许欢可谓绞尽脑汁。 虽然,在向简晓彤请教时,有时候,仍不免被她嘲讽几句,但许欢感到乐在其中。 渐渐地,他发现,要找出一个问题来问简晓彤,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容易了。 而且,简晓彤现在对许欢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变。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对许欢,有这么大的成见,就这么不要看他呢。 其实,现在的许欢,除了对学习,显得稍微上心一点外,一举一动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话,依然那么粗俗。行为,依然十分莽撞。仍然经常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仍然躲到校园的角落里偷偷抽烟。 但简晓彤感到,自己心里,一点也不讨厌他了。 甚至,有些时候,她的心里,对许欢还充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激,因为她发现,许欢实际上对她挺好的。 平日里,简晓彤住在县城里她小姨家里,周末的时候,会回云桥镇去。 每次晚自习后回家,简晓彤知道,许欢总磨蹭着比她迟一些走,然后不远不近地缀在她后面,直到她回家。 其实,许欢回家的路,有很长一段,跟她并不是同路的。 简晓彤知道,这是许欢怕她在路上,遇到些不三不四的坏小子纠缠。 而且,许欢也总是会利用父母的资源,想办法去找最新的奥赛题集,然后,就立即给简晓彤送到面前。 所以,即使简晓彤有时候发现,其实一些已经掌握了的习题,许欢有时也会故意拿来问她,她也就权当不知道,又耐心仔细地,跟许欢再讲一遍。 但这种时候,简晓彤会很有兴致地拿许欢开涮:“以前,只是觉得你是蠢货。现在发现,你又愚又蠢。” 许欢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愚,是指一个人笨,还认死理。蠢,是指一个人笨,还乱来。你看你,这里,明明上次跟你讲过,不要自作聪明地划条辅助线,结果,你又这样弄。这不是认死理吗?还不又愚又蠢?”简晓彤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许欢知道,简晓彤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就厚着脸皮凑过去,看着简晓彤一边叨叨他,一边给他写解题步骤的样子。 听着听着,许欢有时候就走神了。 他看着简晓彤乌黑的头发,看着她柔柔软软的耳朵,以及在阳光透射下,她耳轮上那圈细细的绒毛,这样看着看着,有时候许欢就会痴了。 最后,总是在简晓彤的:“你在发什么傻呢”中,许欢才醒觉过来。 然后,简晓彤会教训的口气道:“这次明白了吧,记住了吧。下次,你能不能问点高级的问题。” 有时候,许欢也会向简晓彤打听云桥镇的事情,毕竟简晓彤每周都回去的。 但这种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尽量回避开常强家的话题。 反而是简晓彤,常强有什么事,她都会告诉许欢。 “国庆节常强从渝城回来哩,好像没有原来那么胖了,人也沉稳很多了,不像你似的,还是跳来跳去。” “他跟我问起你了呢,叫你放假的时候,有时间就到云桥镇去找他玩……” 每次,简晓彤跟他说起常强,他都是静静地听着,回应得并不热烈。 有一次,简晓彤突然问道:“你跟常强,现在是不是什么事闹掰了,感觉你俩没这么要好了。” 许欢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没有啊,你可别瞎说,前不久我还给他写过信呢。” 见简晓彤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许欢忙嬉皮笑脸地说:“主要是现在吧,咱俩的关系更铁了,所以,就显得我跟常强没这么要好了。” 简晓彤白了他一眼:“嘁~谁给你铁?” 许欢就兴奋起来:“你看啊,从幼儿园算起,咱们三个一直同班,同学得有……得有十一年。本来,大家关系差不多。但现在,常强去渝城读书了,咱俩呢,还是同班,而且同桌。这交情,算起来,他就少一年。是吧?简直就是青……呃、呃,请问这不是关系更铁,是什么?” 许欢说高兴了,差点冲口而出“青梅竹马”,忙硬生生地改了口。 他并不是怕简晓彤跟他急,但他了解简晓彤,她只是个一门心思想好好念书的人。 所以,纵然自己对她,时不时地会泛起些绮念,但他总是克制住自己,不去撩拨她。 许欢不想因为自己原因,影响到简晓彤学习的心态。他认为,简晓彤是应该有一个远大前途的。 “你这脸皮,还是跟以前一样厚,不!简直比以前还要厚。你也不好好回想回想,说得好像以前那些年,谁搭理了你似的。” 简晓彤嗤之以鼻道:“真要论咱俩的同学关系,这才几个月。” 第36章 再遇小朵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许欢一如既往地跟着简晓彤,直到目送她回了家,方转身往自己家走。 路过大石巷时,一女孩子迎面向他快速跑来。 两人一错身之际,许欢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女孩正是上次偷了他钱包的钱小朵。 许欢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否要一把抓住她时,就见到不远处,两个穿着联防制服的人,正拼命朝钱小朵追过来,边跑边喊:“抓小偷,抓住那女孩儿。” 就在许欢愣怔之间,钱小朵已经跑到前面去了,许欢来不及多想,就往钱小朵追了过去。 这条大石巷,是这个城市的一条老巷子,因为巷子的路上,铺的均是大块青石而得名。 主巷道两旁,有很多小巷子,连接着许许多多的人家。这些小巷子,有的是活巷子,从巷子里,可以连通到另外的路上去。有的是死巷子,进去了,就到头了,要出来只能原路折返回来。 许欢从小就在大石巷玩,对里面的情况异常熟悉,其中有一条小巷,正好可以通向他爷爷家的大院子。 小时候,许欢总爱从这条巷子抄近路回爷爷家。 就在这时,巷子的另一头,又出来三个联防,从钱小朵的前方包抄过来。 钱小朵一顿,转身就要往一条死巷子里钻。 本就擅长跑步的许欢,此时已经赶了上来,他一把拉住了钱小朵。后者猛一抬肩,貌似就欲动手。 许欢却鬼使神差地说道:“跟我走,往前面那条巷子跑,这条是死路,出不去。” 钱小朵此时也来不及细想,由着许欢把她拽进了另一条巷子,两人一起夺路逃去。 一边跑,许欢还一边将巷子里的杂物攮在了路中间。 两人穿过这条巷子后,许欢看看后面的人没追上来,就拉着钱小朵跑到了爷爷家的大院里。 许欢爷爷家的大院,是个老式的四合杂院,住了四五户人家,天井这一块,就是大家的厨房。 院里现在住的,基本是老年人,都挺节省,一到了晚上,公共区域的灯,早早就关上了。 院子的大门,也是从里面象征性地闩一下。熟悉情况的人,都知道用什么方式,可以把手伸进去打开,用不着在外面大声武气地叫门。 外面的人,见这里黑黢黢的,根本就摸门不着。 许欢用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钱小朵噤声,然后蹑手蹑脚带钱小朵上了楼。 开门进去后,他爷奶正在里间看电视,听到动静,就问:“谁啊?是小欢吗?” 许欢一边慌忙地答应道:“爷爷、奶奶,是我,今天晚上下课迟了,我懒得回盘龙中学去了。就在这边睡了。”一边支使小朵赶紧往阁楼上去。 许欢爷爷家,离育才中学,比从盘龙中学去,要近一半的路。 有时候,许欢不高兴回家了,就编个借口,晚上住在爷爷奶奶这边,天天对着他爸妈,他嫌烦。 许清平想着,两位老人平时在家里,也挺寂寞的,许欢过去了,能为老人添些人气。再加上,二老打小就疼许欢,也就随他爱去就去了。 待钱小朵轻手轻脚地上了阁楼后,许欢才走进里间。 他假模假样地跟爷奶说了几句话,然后用电话,给他父母打电话知会了一声,才上到阁楼去。 今年,许清平一家搬到盘龙中学后,考虑到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为了方便照顾,也为了万一有什么应急情况,好及时知晓。 许清平就召集几个兄弟姊妹,大家合伙出了钱,为两位老人装了个电话。 当时,申请一门程控电话,得花三千多的初装费,在那个年月,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见许欢上来拉开了灯,钱小朵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许欢大大咧咧地笑道:“没事的,老人家耳朵不太好的,不用故意这么小声”。然后他坐在自己床上,示意钱小朵坐。 钱小朵并没有坐下来,还是警惕地站着。 看见钱小朵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许欢就道:“我帮你没别的意思,你还欠我的钱呢,要被二派(指联防队员)给逮了,我找谁讨要去啊?” 说着,他就用手,在自己胸口上比划了一下,笑吟吟地看着钱小朵。 钱小朵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噢……搞半天是你呀,难怪看着眼熟。哈,那你说怎么办吧?” 许欢也没接茬,他现在有些兴奋。在他心里,觉得鼎鼎大名的“神偷”钱小朵,就是个传奇性的存在。 真是没想到,自己现在却能和她,这么近距离地同处一室。 于是,他像个初次见了偶像的粉丝般,根本没有去回答,上次被偷的钱,应该让钱小朵“怎么办”的这个问题。 而是问道:“诶,我听人说,你一刀下去,可以把别人的丝袜划破,却不伤到对方的皮肤,真有这么神吗?” 钱小朵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今天这事,算我欠了你个人情。有机会,把上次洗的钱还给你,不过今天不行,我身上没有。” 许欢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那个再说。道上的规矩我懂。当时没逮着,就得自己认栽,我今天不是来找后账的。你就告诉我,怎么一刀下去,可以把分寸掌握得这么好?” “怎么?你想学手艺啊?我可没兴趣带人。”钱小朵冷然道。 但她心里很是有些诧异,眼前这个人,看着高高壮壮的,外表已经像是个成年人了,可一说话,分明像个幼稚的孩子。 许欢就咧嘴笑道:“我才不想学你这个手艺呢,就是单纯有些好奇。诶,你跟我说说嘛。” 许欢最近在学校里,实在是有些闷坏了,他觉得,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花这么多时间,去学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此时,在爷爷家的阁楼上,他感觉到一种很久没有的放松,和一种特别新奇的刺激。 “你叫个啥?”钱小朵问道。 许欢这才想起,还没有跟钱小朵说过自己,忙道:“哦,我叫许欢。育才学校一名普通补习生。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啥坏心思的。” 钱小朵这才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搞半天,还真是一小屁孩啊。你说,我能怕你有啥坏心思啊?”语气里,明显带着种轻蔑之意。 许欢这才留意地打量起钱小朵来。 短短的头发,配着圆润的脸庞,两只乌黑的眼睛,水润有神,透着种刁蛮和冷峻的野劲,说话间,时不时左右一转,又显出些机灵和狡黠。 也许是许欢熟悉的美女并不多,他看见长得漂亮些的,总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将人和自己熟悉的人做对比。 虽然,钱小朵不如简晓彤那般文雅,带着股野气,五官也不如简晓彤那般精致,也没有常玲那种妩媚。 但许欢怎么看,也觉得钱小朵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女孩。 而且,最关键的是,钱小朵身上,带着种独特的江湖气息,这让许欢觉得,钱小朵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魅力,很是吸引他。 许欢见钱小朵并没有跟他聊天的兴趣,想着她也是刚逃过一劫,可能是惊魂未定。 于是,他强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想着现在问人家什么刀技之类,的确不合适,只好说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在这里先躲一会儿吧,等晚一些时候,我再送你出去。现在出去,万一你又碰见那些二派,会比较麻烦。” “我不走了,今晚就在这儿睡。阁楼不错,我在这里先躲几天?” 第37章 神乎其技 钱小朵这么一说,把许欢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爷奶腿脚不方便了,阁楼上,基本不大上来了,但钱小朵躲在这里,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被发现了,把两位老人家吓出毛病来,事情就整大了。而且,许欢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在这边关照她。 “那不行,这里暂时待一下可以的,但平时我都不住这里的。你在这里不方便,要是不小心,惊着我爷爷他们,那麻烦就大了。”许欢连忙一口否决。 “怎么,今天你被他们认出来了啊?一时没地方好去了?你是不是怕他们会到你住的地方去抓你?”许欢一连串地问道。 “不方便算了,我待会儿就走。”钱小朵十分干脆。 “这样吧,你先在这儿待着,安静些就行,我爷爷奶奶一般不上来的。明天,我先去找个朋友,看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虽然,钱小朵对他没有什么好声气,但许欢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帮她这个忙。 许欢这时想到的,是汪嵩家,还有一个杂物间。 最主要的是,汪嵩比他自由得多,他都带过好两个女朋友回家过过夜了,他爷爷根本不管汪嵩,也管不了汪嵩。 “行,那我先眯会儿,你自己该干啥干啥。” 说罢,钱小朵就缩到许欢的床角落,蜷着腿闭目养神,分明摆出了一副,不想跟他聊天的样子。 许欢就有些尴尬,坐着吧,又挺无聊的,想躺下来,又觉得很唐突。 于是,许欢只好独自在那儿,一会儿坐在床沿上,一会儿又起来坐到凳子上。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阁楼的空间,实在是有些太小了。 钱小朵冷不防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许欢一眼道:“屁股上有刺?” 许欢见钱小朵开口说话,忙道:“我说,咱们俩还是聊聊天吧,这样枯坐着,实在是太无趣了。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 “我不喜欢说话。你要聊,就聊,我听着。”钱小朵面无表情。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样做到的,一刀下去,丝袜……” “你烦不烦?”钱小朵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欢。 “别这么小气嘛,你给我说了,我就来不烦你了。”许欢死皮赖脸地说道,想想还不够,就又加了一句:“而且,上次被你洗掉的钱,也不用还了。” 看见钱小朵还是不理会他,许欢就激她道:“我算看出来了,这就是个传言。还真是十个传言,九个是谣言啊。也就我傻了吧唧的,还天真地相信了。也是的,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玄乎的事。” 钱小朵闻言,乜斜了许欢一眼,然后拿起他床头的一本书,搓了搓纸张,扔给许欢道:“几页?” “啥?”许欢没明白。 “你说,要划拉几页。” 许欢这才明白了,原来钱小朵要现场表演,他顿时兴奋地展开书,举起来说道:“三、三页,行吗?” 话音刚落,钱小朵抬手一挥,一道寒光闪过。 许欢只感觉书本轻微一颤,然后,回转书本一看,不多不少,书本上被划破了三页,第四页上,连印子都没有一道。 许欢不可思议地翻着被划破那几页纸,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这也太神了吧。朵儿姐,你这手艺,哎呀,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啊?要不是亲眼见到,真不敢相信。” “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钱小朵并没有因为许欢的夸赞,有丝毫的得意,依然一脸冷漠。 之前,许欢听伙伴们传言钱小朵那些“神偷”传说的时候,他也就抱住听故事的心态在听,心中多少有些似信非信。 但是,今天他亲眼目睹了钱小朵的神乎其技后,许欢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欢被钱小朵露的这一手,给撩拨得心痒难熬。他把书递给钱小朵道:“那再来一次,五……五十页” 许欢本来想说五页的,但一想,五页跟三页,那还不是差不多。灵机一动,他说了个五十页,存心刁难钱小朵。 钱小朵拎起书就扔到他头上去了:“有病!”然后眼睛一闭,又不搭理他了。 许欢很想继续追问钱小朵,这是怎么做到的,但看她这个样子,他知道,钱小朵不会再跟他说什么了。 于是,他只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强忍住不问。他心里明白,钱小朵今天,肯当面给他露了一手,已经很是难得了。 许欢想着,时间长了,以后等两人混熟了,总有一天,他会让钱小朵告诉他这中间的原理的。对于自己觉得有兴趣,又搞不明白的事,许欢一直有强烈的好奇心。 这时,许欢突然听到钱小朵肚子“咕”的响一声。 他抬眼一看,第一次发现,钱小朵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态。 “你饿啦?没吃晚饭吗?哎呀,我这里也没啥零食。这样吧,我下楼去,给你煎两个荷包蛋吧。”说毕,许欢就兴冲冲地准备下楼。 钱小朵掏出10元钱扔给他道:“带瓶小绵竹。” 许欢回来的时候,煎了两个热乎乎的荷包蛋,买了两瓶小绵竹,还买了一大包花生米、豆腐干之类的下酒菜。 “真没想到,你还好喝口白酒。说实话,我酒量还不错的,但不是太喜欢喝白酒,这味道太辣了。你说,这白酒有啥好喝的?” 许欢一边张罗着,在小桌子上把东西铺开,一边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自顾自的说着话。 “暖和。”钱小朵道。 “不过这样也好,我陪你喝两口,免得咱俩这么干巴巴坐着,太奇怪了。” 有了酒打底,许欢就更放松了,他说:“朵儿姐,你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啥的。” “什么叫坏人?”钱小朵喝了口酒,看看许欢。 “比如,比如……”许欢发现自己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你长得这么漂亮,难道就不怕我起啥坏心思吗?还敢喝酒,要是被灌醉了……” “嘁~你没听说过‘贼大胆’吗?”钱小朵有些懒得跟他多说,她心想:坏人,你见过几个真正的坏人。 第38章 汪嵩援手 钱小朵现在已经比较清楚眼前这个男孩子了。 虽然,许欢在她面前,竭力表现出成熟的样子,但是,一举一动间,仍然暴露了自己的天真。 而这种天真,却让长期混迹于江湖的钱小朵,觉得有种莫名的可信任感。 许欢被噎了一下,又问:“我听你口音,不太像是临江人诶,老家在哪儿啊?哎,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他刚问完,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这种根底,钱小朵怎么会跟初次认识的人说呢。 “我就是临江本地人。只不过,以前去过很多地方罢了。”出乎意料,钱小朵坦率地回答了许欢这个问题。 许欢敏锐地感觉到,钱小朵在说这话时,眼神里有了丝淡淡的哀伤。眼睛里,似乎飘起了一层雾状的东西,好像已经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他忙恍然大悟般道:“嗨,我说呢,难怪听你说话的口音,总是觉得跟我们有点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是外地来的呢。”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许欢在说话,有时候,他一句话里,两三个问题。 钱小朵话不多,有时候回他一句,不想回答的事,干脆就不搭理他。许欢也不介意,俄自在那儿絮叨。 后来,两人就在许欢那张老式的梳儿背床上,各自靠着一边床头,和衣睡去。 这一夜,许欢其实没怎么睡觉,也就坐在那儿迷迷糊糊地打盹。一来,惦记着如何安顿钱小朵的事。另外,他也有些担心自己真睡懵懂了,稀里糊涂地做出些不雅的举动。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许欢就出门了,他叮嘱了一下钱小朵,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赶紧找汪嵩去了。 汪嵩家最好的一点就是,只有一个慈祥的爷爷,尤其是汪嵩不读书以后,俨然就是这个家里的家长了,这让许欢心中煞是羡慕。 所以,像他今天这样,半夜或清晨来找汪嵩,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之前,遇到许欢在外面玩得太晚了,不方便回家时,他就来汪嵩这儿睡过觉。 许欢在汪嵩的窗户前,敲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叫醒。 汪嵩揉着惺忪的睡眼,给许欢开了门。他也没问许欢为啥这么早来找他,只是咕哝了一句:“又到哪儿打牌去啦,怎么也不叫上我。”言毕,就准备又躺回床上去睡回笼觉。 许欢拦住他,神神秘秘地说:“别睡了,嵩娃,你猜,我昨天晚上干嘛了?” “干马,还干牛呢!”汪嵩显然没睡醒,还没兴趣跟许欢聊天,只是继续想往床上躺。 许欢一把拉住他道:“昨晚,我遇见钱小朵了。” 汪嵩立马噌地一下站起来问道:“那你的钱弄回来没有?” 于是,许欢把昨晚的遭遇,以及跟钱小朵的交往过程,给汪嵩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末了,许欢说:“我估计,最近钱小朵是不敢回自己家了。这事,你看你这里能不能帮个忙,让她在你家那个杂物间里对付几天?” “我的许欢大爷,你这叫什么事啊?自己几百块不准备要了,还搭哥们儿一房间。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见色起意了?哈哈哈。”汪嵩听许欢这般说,顿时忍不住嘲笑了他一番。 “你少跟我扯淡,就说行不行吧?不行拉倒!我这就去跟人家回了。反正,我不可能让她在我爷爷家的那个阁楼上,这么一直躲着啊。”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江湖救急,必须行啊!”汪嵩拍了拍胸脯应承道。 一转头就问:“她那刀法,真有这么神啊?” “那当然了,待会儿我把那本书拿给你看,说三页就三页,第四页上,印儿都不留一个,啧啧。”许欢想起钱小朵那一刀的风采,忍不住犹自赞叹道。 两人正说话间,汪嵩的爷爷起来了,见到许欢这么早就在,略微有些惊讶道:“哟,小欢啊,什么时候来的呀?今天早上,还是昨天晚上啊?” 许欢忙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和老人家打了招呼,并说有点事要麻烦汪嵩帮忙了。 “爷,你待会儿把咱们那杂物间拾掇一下呗。许欢给我们找了个租客,是个女孩子。要在这里临时住一段时间。”汪嵩大大咧咧地吩咐着他爷爷。 “嗨,那么间破屋子,还租什么租啊,来住就是了呀。没事的,没事的。我待会儿去把里面那些东西清理一下。”说罢,汪嵩爷爷自己就到厨房去忙活了。 听汪嵩爷爷这么说,许欢高兴地冲着汪嵩一抱拳:“哥们儿,仗义!” 然后,许欢也不敢多逗留,赶紧回去了,他还得无声无息地把钱小朵给支应出来才行,要是一不小心被家里老人家发现了,以为他带女孩子回家过夜,那他又很难解释清楚了。 等许欢带着钱小朵过来时,汪嵩和汪大爷一起,已经将杂物间收拾出来了,还简单地做了下卫生。 这个杂物间,也是够小的,只有四五个平方,好在还有个小窗,倒也并不气闷。 汪大爷将里面的杂物规整了一下,临时支了一张折叠式的单人钢丝床。 还用木板和砖头,搭了个小桌子,可以放放东西。 汪大爷不大过问汪嵩的事情,他现在年纪大了,就这么个孙子相依为命,在他看来,只要汪嵩天天活蹦乱跳地回家来,就比什么都好。 何况,在老人家的心里,汪嵩是个很懂事的娃,现在,还经常会给他一些钱做家用。 汪嵩年龄比许欢要大两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他才从来不叫许欢什么“小欢哥”呢,说许欢就是爱瞎嘚瑟。 现在,他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太辛苦钱又少的工作,他也不高兴去做。所以,这两年,汪嵩基本上终日里都在社会上闲混。 偶尔,他也会找到些零散的活做一做。比如,帮街道画个宣传海报,或者临时帮广告公司画个墙绘什么的,但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所以,汪嵩更多的时候,就是在麻将馆、台球室这些地方游荡。运气好,遇到脑子不好的“肥羊”,他就乘机诈赌骗点钱。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样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出路。 好在,爷爷还有些退休工资。至少,回家来,饭总是有得吃的,饿倒是饿不着。 如此这样两年多混下来,临江城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汪嵩倒是认识了不少。之前,许欢就是因为跟汪嵩关系密切,也显得自己是一个,对临江“江湖信息”很了解的人了。 正因为这样,汪嵩并没有觉得,钱小朵这种人躲到他家,有什么不妥之处。总之,就算仅仅冲着许欢的面子,这忙他怎么也得帮。 何况,钱小朵在他们心里,怎么说也算个,带点儿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自己也有些好奇。 第39章 遭遇霸凌 不多一会儿,许欢就带着钱小朵过来了,到汪嵩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汪嵩,汪汪狗的‘汪’,嵩山少林寺的‘嵩’,他是我在临江,最信得过的人了。” 汪嵩笑着推了许欢一把,道:“什么特么汪汪狗的汪,你会说人话吗?” “哦,那大汉奸汪精卫的‘汪’,可以了吧。”许欢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些,消除大家初次认识的尴尬,继续调笑汪嵩道。 汪嵩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懒得再搭理他。见钱小朵顾自打量房间,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嗯,这里的条件,差是差了点,你先将就住几天吧。” “已经很好了。”钱小朵点了点头,虽然,她没有特别说什么感谢的话。但是,她的语气是由衷的,这些年来,比这条件差多了的地方,她也不知住过多少。 见钱小朵没有挑剔,觉得这里还合适,许欢很是高兴,心想,总算是替她暂时安顿下来了。 他根本没去仔细想过,自己凭什么要来帮钱小朵这个忙,帮她这个忙,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少年人之所以朋友结交得快,就在于做事情时,不会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也不会或者说不懂得,去权衡那么多的利害得失,只是依着自己心中的好恶而来。 所以,许欢才会毫不犹豫地帮钱小朵,找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不仅如此,刚开始的几天,他心里还有些不放心。因为他觉得,钱小朵并不是个太好说话的人。他担心,万一不小心,钱小朵跟汪嵩弄得呛起来了,这事情就弄得难看了。 于是,开始那几天,他索性不上晚自习了。一放学,他就跑汪嵩那儿去,约汪嵩和钱小朵一块儿吃饭。 三两天后,许欢见这两人也处熟了,相处得还算风平浪静。并且,汪嵩还自告奋勇地到钱小朵住的地方去,为她探了探风声。 回来后,汪嵩告诉钱小朵说,还真有两个穿联防衣服的二派,在她家附近转来转去的。 钱小朵就说,那天追她的联防队员里,有一个,好像就住在她家附近,所以,很有可能把她给认出来了。 说罢,钱小朵忍不住骂了句:“玛的,挂相了。” “朵儿姐,没事。就算没挂相,咱们小心些,总没有错,何必一定要去冒风险呢。”见钱小朵这样,汪嵩挺识趣地安慰道:“再说了,许欢的姐,就是我姐。你尽管放心地先在这儿住着,住多久都没事。” 钱小朵就乜斜了旁边的许欢一眼:“谁是他姐?” 许欢听汪嵩这般说,也顾不得计较钱小朵的态度。只觉得两人还算融洽,心里这才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天,许欢跟两人分手后,肩膀上假模假样地搭着个书包,就往回家的路上赶去。 自从再次遇到钱小朵后,这几天来,育才一放学他就跑到汪嵩那儿去了,吃完饭、聊聊天,每次,他回家的时间,总是显得有些晚。 许清平都有些开始怀疑他了,曾经问过他,怎么育才学校晚自习,都放得这么晚的。每次,许欢都是支支吾吾地说,老师临时加了个测验什么的,给敷衍过去了。钱小朵的事,现在算暂时安顿好了,许欢想着得按时回家了。 盘龙中学学校的后门,就连着老师们的住宿区。从外面走到学校后门,沿着围墙有一段相对显得偏僻的路。 许欢喜欢从后门进去,然后直接回家,因为,这样可以不用穿过学校的操场,显得近了很多。 这天,就在许欢快走到后门时,突然,几个小子上来就把他围住了。 许欢抬眼一扫,发现其中有两个,竟然还穿着盘龙中学的校服。他心中暗想,这两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点缺啊,这是穿着校服打劫么,生怕别人找不到吗。 盘龙区,是离临江县城最近的一个区,盘龙中学离县城就更近,正好处在城郊结合部,人群比较杂乱,所以,这一带的治安,一直比较差。 再加上,盘龙中学的水准,本来就是属于临江县末流的中学,虽然也是带高中部的,但教学质量、生源情况都很差,一个年级六个班,有二百来个学生,但每年的本科升学率,基本上就是个位数。 而且,这里的生源还杂。汇集的学生,有盘龙区的,也有其他区的,还有县城里的。大多数都是些成绩不好,考不上更好学校的差生,但初中毕业后,家里面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的。 让孩子到这里来读高中的家长,基本上的想法就是,让小孩好赖混上个高中文凭,同时,有个学校给管着,免得他们整天在社会闲混,惹出事端。也不指望他们能考上大学,只是等他们年龄混大一点,再想法安排其他事情。 因此,盘龙中学校风,也是极差。旷课、打架斗殴、谈恋爱这种事情,层出不穷。 学校校长三天两头被教育局点名批评,但也没法,每次挨批评,他老人家还先叫苦,说生源本来就差,他也是尽力而为了,要不领导换个人来当校长试一下。 本来,现在许清平夫妇在盘龙中学任教,许欢就算这个学校的教职工子弟了,他如果在这里复读,根本就不需要额外花笔钱,还可以安排进相对好的班级。 当初,万欣曾这么提议过,但许清平当时就坚决反对,让许欢在盘龙中学来补习。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许欢在这样的学校,很大概率就是,不仅学不到什么东西,反而有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而且,自己儿子那暴脾气,他太清楚了。在这种学校,稍一不留心,就很容易惹出祸来,到时候他两口子刚调动过来,工作上都会被弄得很被动。 所以,许清平宁愿咬牙花一笔钱,让许欢去育才学校复读,也不愿意白占学校这个便宜。 此刻,许欢被几个人,在快到家门口的地方给围住了,他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于是,他冷眼打量一下这几个人,问道:“几位朋友,有什么事吗?” 第40章 强忍笑意 一个高个子站了出来,看着像是这几个人里领头的,上下扫视了许欢两眼,就说道:“兄弟,看你这个样子,好像不是盘龙中学的吧?没怎么照过面呀,这是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干什么呢?” 许欢心里就觉得这话问得有些滑稽,心想:老子回家,还要跟你说。 他大概已经明白,这几个人想做什么了,但这些天来,他心情不错,就存心想看看,这几个人有些什么花样,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就是路过,家住在那边,没准备要偷偷溜进学校去。” 其中有个穿盘龙中学校服的问道:“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育才学校的。” “噢,育才学校,我知道的,贵族补习班嘛”高个子接过话道:“我叫潘子,这一带的人,很多都认识我。今天我们这几个兄弟,没钱买烟了。看兄弟你人不错,你掏个几块钱出来,帮我们买包烟,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一带,要是有谁敢欺负你,给我们说一声,绝对可以帮你撑着。” 许欢道:“但是,这一带没谁欺负我啊,我怎么感觉,就你们在准备欺负我呢。” 听许欢这么说话,刚才穿校服的那个,就上前恶狠狠地推了许欢一把,恶声恶气地嚷道:“你特么的,有点不识相啊!让你拿点钱出来买包烟,是给你面子,知道吗?哪来这么多屁话?想被修理是吧?” 另一个就帮腔道:“知道我潘子哥是谁吗?跟蔡小龙是结拜兄弟。知道蔡小龙是谁吗?是临江城老大‘跳刀’的兄弟。‘南龙北虎’蔡小龙,没听说过吗?” 许欢心里顿时笑翻了,靠,南龙北虎,怎么又来了。 他强忍住笑说道:“哦,哦,蔡小龙啊,那真是大名鼎鼎,听说过、听说过。原来,他在盘龙中学读书啊?不过,我觉得他可真不应该在这学校读书的。” 一群人被他说得有点莫名奇妙,潘子就问道:“这话说得,他为什么不该在这里读书啊?” “大哥,你想啊,这个学校叫盘龙中学啊。他是条龙得盘着,是头虎得卧着。这学校的名字,有些克他的,跟他的风水有些不合。哈哈哈哈。”许欢把从算命赵瞎子那里听来的一套,开始瞎掰上了。说着说着,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欢的这副态度,明显刺激到了这几个人。其中一个混小子就冲到许欢面前,指着许欢鼻子骂道:“特么的,跟你说正事,你当在这儿搞笑呢。少啰嗦,再不把钱掏出来,哥几个可没耐心跟你瞎聊,对你不客气了啊。” 许欢心里正享受着装怂的快感,也顾不得生气。否则,要是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敢这样指着他鼻子,手指头都得被他掰断。 他心想,敢特么的霸凌我,得好好地调戏一下这些人。而且,他心里有底得很,跟着蔡小龙混的小兄弟,能有多大能耐。 反正这两天,他正穷着,也没带钱,于是,他索性十分配合地,把衣服和裤子的口袋,都翻了出来,一边说:“几位大哥,不是我不想给大家伙买烟,实在是衣长袖子短,有心无力啊。你们看吧,今天我身上确实没带钱,真是不好意思啊。” 几个人见状,仍然不甘心,上前来在许欢身上搜了搜,又翻了翻下书包,见他身上确实没有钱,顿时有些失望,嘴里骂骂咧咧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拿许欢怎么办了。 好不容易碰见这么可乐的事,许欢哪里肯罢休,见几个人有了要走的意思,他就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了自己藏在里面的香烟。他藏烟很有水平,除非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抖出来,否则,很难发现他藏的烟。 他将那大半包“红梅”递给潘子,做出一副傻憨的耿直样子说道:“这样吧,哥几个,今天让你们白给我上这半天课,我这还有半包烟,大家别嫌弃,拿去先将就抽着。下次有机会,我提前给大家准备点。” 领头的那个潘子,有些眼力劲儿,见许欢这东一下西一下的,虽然被他们几个人围着,但眼神里,并没有露出什么怯意,心想,这人,大概也是个在社会混的。 况且,他见许欢高高壮壮的,心里也有些没底,想着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他接过香烟,几个人每人分了一支道:“还算你懂事,今天就不难为你了。” “这一带,我也是刚来混,日后还需要大家伙照应呢。”许欢一脸的诚惶诚恐地说道:“这样吧,过几天你们把‘南龙哥’叫上,我带上些钱,多准备几包烟,认识一下这位哥,交个朋友。” “哈,这好说啊,你可别光是在这儿说漂亮话。香烟准备好,你看哪天时间,就在这儿,我给你引荐引荐。”潘子一听,就有点来劲了,以为许欢真准备攀附一个,在这一带混得好的人。 “别在这儿了,这里毕竟离学校太近,万一被盘龙中学的老师撞见,不大好。”许欢担心的是,被自己父母碰见了,多些口舌解释的麻烦。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就下个周六。在枫林晚夜总会的旁边,有个烧烤摊,知道吗?你记得叫上‘南龙哥’一起,我请大家伙喝啤酒、撸串,可好?” 潘子高兴地笑道:“哈哈,好的啊,看不出来,兄弟你还挺懂事儿的。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啊。” “那是必须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以后我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不是还要指望大家伙给我撑着么。”许欢这时满脸诚恳,说起套话来,一点儿不含糊,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巴结别人的小瘪三像。 于是,这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带着一种凯旋的情绪而去。 许欢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去远,心中笑道:哈,今天居然被霸凌了,这回,非得让蔡老三好好请个客,给老子压压惊。 第41章 纨绔子弟 许欢最近对形意拳有点上瘾,一到周末,就去缠着杜志猛,跟他学拳。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香港第一部武打剧《霍元甲》,在大陆的播放,后来又是李连杰的经典电影《少林寺》。就这么两下子,在神州大地上,顿时掀起了一阵武侠热。紧接着,又上了一部《射雕英雄传》,一下子把这种武侠风顶到了高潮。 于是,电视里民国系列的《再向虎山行》《陈真》《霍东阁》,金庸系列的《神雕侠侣》《侠客行》《绝代双骄》等等纷至沓来,受到亿万人民追捧。 当时,大陆在影视上的追求,显然不如港台。 其中,让许欢最无语的就是,少林寺火了一把后,电影银幕上,生生地把少林寺给拍烂了,《少林寺弟子》《少林小子》《南北少林》……一部比一部难看,许欢就想,这么多门派,干嘛就指着少林闹呢,整点武当、峨眉、昆仑什么的,不是也挺好吗。 这种武侠热,不仅体现在影视上。书摊上,武侠小说的出租率也是奇高。金庸的、梁羽生的、古龙的、温瑞安的、卧龙生的,各种武侠风格纷纷上演。让人生气的是,居然还有署名全庸的,真是山寨无处不在。 连小孩子打闹嬉戏,也要比划出个武术架势,马步一扎,口中配上“嘿”“哈”“砰”“嘭”之声。 虽然,当时传统武术炙手可热,但其实手上真有东西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当许欢知道杜志猛有家传武学时,简直如获至宝,哪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这段时间,杜志猛正跟许欢讲形意拳中的五行拳,把许欢听得一愣一愣的。 杜志猛的形意拳,是他父亲打小教的,算是家传。 形意拳,最初叫心意六合拳,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而其中的五行拳结合了中国传统金、木、水、火、土五行思想,分别为劈拳(金)、钻拳(水)、崩拳(木)、炮拳(火)和横拳(土)。 许欢这才知道,形意拳有这么多讲究。他觉得形意拳中,对肘膝的运用,特别合他心意。 不过,许欢跟杜志猛学拳,真练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不过是杜志猛给他讲些搏击的原理和技巧。 杜志猛常告诫他,学拳的人,就不要轻易出手,容易出事。 许欢不以为然地说:“练好了就收放自如了,第一次咱俩见面,你不是也揍我了吗?也没弄伤我啊。” 杜志猛就又在他头上劈了个盖头:“小狗日的,还记着呢。我那哪是揍你,纯属友情提醒。再说,你以为收放自如是这么容易的吗?总之,别恃勇逞强,这个世界,高手很多的,有点三脚猫后,千万别显摆。” 许欢就郑重地点点头:“猛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般不惹祸的。” “惹祸就不一般,是吧?”杜志猛打趣。 两人在趸船的走廊上正说着,许欢就远远看见,那个叫潘子的,带着上次那三四个人,往烧烤摊过来了。 许欢就指着那群人,跟杜志猛笑道:“看见那几个小杂碎没有,上个星期,我还被他们霸凌了呢。这不,现在还真的寻到这里来了,准备让我请他们喝啤酒吃烧烤。你看我像惹祸的人吗?” “你就扯,就这几个烂虾,走路都是飘的,霸凌你?” “真的,那天我不是没钱嘛,只好请他们今天来,款待一下。你别小看他们,可是跟着蔡小龙,咱龙哥混的。” 许欢笑得更开心了:“还亮刀哥的招牌,说他们的老大是龙哥,龙哥的老大是刀哥。把我的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的。” 杜志猛听罢,就哈哈大笑起来:“你个小狗日的,就坏吧!” “猛哥,那要不要一起下去,帮我长个点啊?” “去尼玛的,哪有兴趣跟你们这些小崽儿绕。你别过头了啊!”杜志猛摇摇头,自顾自地进去了。 许欢三两步窜下趸船,跑到烧烤摊旁,往潘子他们迎过去:“哟,几位哥,还真来了啊?‘南龙’哥呢,怎没见着啊?” 潘子傲慢地点了点头:“嗯,你小子还不错的,出来混,守信用是最重要的。放心,龙哥一会儿就过来了,咱先把串点上。” 于是,几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许欢熟门熟路地点上菜。 潘子一看许欢还尽点贵的,就道:“大家以后是兄弟,差不多得了,你也悠着点儿。” “没事没事,我这段时间是有点穷。放心,今天只要龙哥肯来,肯定有人买单。”许欢笑着对潘子说。 烧烤老板把菜上来时,恰好听见许欢这么说,就殷勤地笑道:“几位小兄弟,没关系的,他是我们这儿常客,没钱也走得掉的。” 正说话间,蔡小龙来了。 潘子一见他,忙站起来道:“龙哥,来来来,这谁谁,就是我说的,特景仰你的那个兄弟。对了,你叫个啥来着?” 蔡小龙一看是许欢,顿时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哎呀,我说小欢哥,不带你这样耍人的吧?”他跟许欢,现在已经挺熟了。 许欢经常来这边玩,蔡小龙有时候也会过来找他姐夫宋进。 两人碰上了,就一起抽两支烟,东南西北聊几句。有时,大家一起凑个热闹,在烧烤摊上撸撸串,喝喝啤酒。 许欢一脸坏笑着说:“最近,我不是穷吗?想让你出个血,请我搓一顿咯。这不老碰不见你老人家吗,只好出此下策,哈哈。” “得,来都来了,还跑得掉吗?整吧整吧,活该被你宰。”蔡小龙苦笑。 潘子一看两人这情况,顿时傻眼了:“龙哥,你俩、你俩认识啊?” “你特么的啥眼神,还跟我说收小弟了。上次。台球室。一人,单挑我们五六个的,你特么不是也在啊?”蔡小龙没好气道。 “啊!我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呢,愣是没想起。那现在你俩是……?”潘子恍然大悟。 许欢拍了拍潘子肩膀:“不打不相识,现在我跟小龙是朋友。” “哎呀,我眼瞎。龙哥,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我请客,算正式认识欢哥。”潘子有些激动,拍着胸脯大声道。 许欢大马金刀地一坐,说道:“管你们谁请客,反正我这段时间真没钱。要我请客,我得跟老板挂账了。” 说罢,拿起一串刚烤熟的羊肉串,滋滋味味地吃起来。 跟着潘子的几个人中,那个上次狠狠地推过许欢一把的,忙起开一瓶啤酒,给许欢倒上。 许欢含笑看了他一眼,说道:“兄弟,你还是挺猛的。” 潘子忙介绍道:“欢哥,上次都是误会,你别见怪。这个是孟二,那边那个是他弟,孟三。” 许欢道:“哦,孟二孟三,那还应该有个孟大吧?” “死求了!我家就两兄弟,老大生下来没两天就挂了。我们见都没见过。” 孟三有些愣头愣脑地接过话头说道,孟二就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潘子又指着许欢对面那个,曾差点对许欢动手的哥们儿道:“这个叫李斌。” 潘子最后郑重其事道:“欢哥,介绍下我自己,我叫潘东。以前大人们爱叫我‘潘冬子’,后来,说我一点优良传统都没有,就叫成了个潘子。” 几圈酒喝下来,大家都是差不多年龄的人,很快就熟了。聊到后来,许欢才发现,这帮人居然家庭背景都有些来头。 孟家兄弟的父亲,是税务局的副局长。李斌老爸是交通局人事科科长,潘子的爸是县委办主任。 算起来,还是蔡小龙父亲的级别低一些,只是商业局的一个副科长。 了解了这个情况后,许欢就骂道:“日,你们这帮烂人,缺钱吗?要靠霸凌其他同学,搞个三块五块的,有意思吗?” 潘子讪讪地笑道:“欢哥,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咱哥几个还真不是冲着钱去的,要的,就是一种成就感。” “成就个锤子,你们就特么的不怕给家里惹麻烦?”。 “不会的,咱又不是真的打劫。大多数时候,也就是言语威吓一下,别人就乖乖地买烟来上贡了,感觉特爽。”孟二带些得意地说。 “你几个,就特么一群纨绔子弟。也是走狗运,没遇到硬茬。以后收敛点,特么的,又不缺钱,干嘛呢?” 许欢特别不要看这种,靠欺负些软弱的同学,然后搞个几块钱,就得意兮兮的没出息样子。 “是是是,欢哥说得对。以后,咱们这种事情还是少搞。”潘子见许欢脸色有些不善,忙圆场道。 一群人分开时,许欢还叮嘱蔡小龙,管好他那几个小兄弟,不然,早早晚晚要惹祸。 第42章 真惹祸了 许欢没想到,迅速惹了祸的人,却是自己。 补习班里,大多是些埋头苦读的同学,许欢平日里,跟这些同学也没什么交际。说白了,玩不到一块儿,他也没准备跟谁玩到一块儿。 “一群书呆子,没趣。”这是许欢心中对他们的评价。 不过,在这个补习班里,他也没有什么看不惯的人,大家相安无事。 除了那个坐在他前排的周宇,让许欢着实有些讨厌。 周宇其实不惹事,许欢看不惯的原因是,是这人时时表现出来的那股傲慢。总是一副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让许欢想不通的是,他感觉那些老师对周宇,还一副巴结样。周宇稍微做点啥出彩的事,这些老师就言辞溢美地,在班上狠狠夸奖上一通。 有一次,许欢听同班的杜莉莉说起,这个周宇就是关系户,听说到这里复读,都不用缴补习费的。 许欢心里对此人,就更加不爽。可是,这种事,他又拿人家没办法,但就是有横竖看不顺眼的感觉了。 不过,现在的许欢,没有在云桥镇时那么冲动了。 过去,要是谁让他看不顺眼了,他一定变着法去招惹,然后择机发生个冲突啥的。 但到育才来读书,许欢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安安耽耽地把这年混完了事。 所以,他还是尽力克制了,自己越来越想揍这个周宇一顿的想法。因为,这个周宇现在还老喜欢回头来跟简晓彤搭话。 刚开始时,周宇总是假模假样地,回头问一下习题什么的,简晓彤也会敷衍他几句。 渐渐地,许欢就觉得这哥们儿找简晓彤搭话,有些变味道了。 要不就是拿出一袋巧克力,说家里从国外带回来,一定要送给简晓彤。 要不就是问简晓彤,周末有没有时间,哪哪新开了家水吧,里面的冰激凌很正点,约简晓彤一起去。 许欢明显能感觉到简晓彤的不耐烦。 但简晓彤是那种修养很好的人,也不大会因为这些琐事发脾气,只是眉头微蹙地一再拒绝。 然而,周宇却贼心不死,总是找一切机会,有意无意地撩拨简晓彤。这让许欢心中怒火渐渐升腾。 有一次,许欢跟简晓彤说,这个人太烦了,老是厚着脸皮来纠缠你,真特么看不惯,要不要我教训他一下,让他长点记性。 简晓彤就柔声劝他道:“这种人,就是个啥都不是的公子哥,不搭理他就是。你可别犯浑,弄些麻烦出来。”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人起了个念头后,哪怕内心明明知道,这个念头不太合适,但却总忍不住去实施。 所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所以,许欢终归还是把周宇给揍了。 这天,中午休息时,简晓彤坐在座位上做习题,许欢趴在座位上,正愉快地打着瞌睡。 突然,肩膀被周宇推了一下:“喂,那个谁,你让一下,我要问简晓彤一道题。” 正睡得舒服的许欢被弄醒了,心里无明业火一下就窜了上来:“让尼玛逼,滚!傻逼。别烦老子睡觉。” 周宇平日里骄纵惯了,家里大人宠,学校老师惯。他那受过这个,顿时脸涨得通红:“你、你这个人,怎么开口就骂人呢?简直太过分了!” “我!日!尼!玛!”许欢瞪着周宇,又一字一顿地骂道。 “叫你特么的把老子吵醒了,骂你怎么啦?别人都不稀罕搭理你,还特么三天两头在这儿唧唧歪歪的,想泡人家啊,你特么的也配?真是够贱的,居然还敢让老子让你。” 许欢这时瞌睡完全醒了,索性将平日的积恨破口大骂出来。 这下动静大了,其他午休的同学也被吸引看了过来。 周宇气得暴跳如雷,他指着许欢鼻子道:“许欢,你特么的不要嚣张,信不信叫你书都没得读。” 别人说什么,许欢不在乎,但指着他,这是个犯许欢忌讳的动作。 “把你爪子给老子从面前拿开,听见没?”许欢恶狠狠地盯着周宇。 简晓彤见许欢这个样子,心知要糟,忙站起来拉许欢道:“许欢,算了,算了。你别理他就是。” 结果,可能简晓彤不劝还好,这一劝,反倒把周宇给刺激了。他明显感觉到了,简晓彤是站在许欢那边的。 于是,他疯狂地嘶吼道:“算了,什么算了,我白让他骂了啊。简晓彤,你走开,这事跟你没关系,他特么谁啊,装得像你男崽儿(方言:男朋友)似的……” “咚!”周宇话还没说完,许欢一把按住他的头,重重地磕在课桌上。 许欢虽然冲动出手,但这一下他还是收着力的。 他原本也只是想,打压一下周宇的嚣张气焰,却没料到周宇的头,恰好磕在桌子的金属铰链上。 “啊”周宇一声惨叫,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指缝间渗出了一股鲜血。 教室里顿时乱了套。 闻讯赶来的老师,此时顾不上处理许欢,赶紧跑去叫校医。 当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把周宇拉走,许欢坐在一片狼藉的课桌前,心想,玛的,看来又给家里惹麻烦了。 简晓彤站在一旁,恨恨地看着许欢:“你怎么还是这个德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啊?” “你就说,这个人烦不烦吧?欠不欠揍?”许欢不以为然地回道。 “烦的人多了,你打得完吗?”简晓彤气道。 “灭掉一个算一个呗,这种人,跟蟑螂似的,你明知道杀不完,但冒出来,你还是忍不住要踩死它。”许欢理直气壮地说。 “就你歪理多!”简晓彤气得一跺脚走了。 此时,许欢并没有把这太当回事,这种打架斗殴的事,他犯得多了去了。 他想着,无非就是赔点医药费,大不了,再在班上做个检讨啥的。他并不知道,这个麻烦他惹得有多麻烦。 下午,许欢还大模大样地坐在教室地上课,他等着放学时,老师来找他谈话呢。 没想到,正上课,外面进来了两个警察,问了老师一句,直接走到他面前。 “许欢,是吧?有人报警,你故意伤害,跟我们走一趟。” 许欢一下就懵圈了,这样打个架,故意伤害?!警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警察上前,啪的一声给他上了手铐,就拽着他往外走。 连当时上课的老师,都有点傻掉了。 第43章 没得商量 当晚,得到消息的许清平,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县公安局去了。 他找到了认识的赵警官,想把许欢先领出来。 许清平想着,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同学之间打个架而已。 而且,来之前,他也向当时同去的老师打听过了,周宇其实受伤不重,只是眉骨处在课桌上磕破了,流了一些血。 未曾料想,赵警官却一把把他拉到了旁边道:“许老师,这事吧,你还有些麻烦,今天你儿子肯定是得待在这里了,搞得不好,明天要送拘留所去。” “赵警官,不至于吧,小孩子打个架,咋还弄到公安局了呢?再说了,也没有动刀动枪的啊?”许清平很是有些不解。 “嘿,还动刀枪,就这么地,人家都住进特护病房了。人家母亲说了,自己儿子今年是要中考的,要是有个脑震荡啥的,影响了智力,这责任谁都负不起。还说,现在眉骨处磕破了,以后要是留了疤、破了相,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许清平就有些愤然:“虽说许欢动手打人不对,可是,到底伤情如何,你们公安局也要鉴定的吧,不能他们说啥就是啥吧,该我们负的责任我们就负,但也不能乱讹人啊?” 赵警官就压低声音道:“老许,这些不是关键。你知道你儿子今天打的那个周宇是谁吗?是周有德家的公子。” 许清平顿时吸了口气,知道事情麻烦了。 这个周有德是临江县的副县长,他老婆黄凤,虽然只是烟草公司一个办公室主任,但仗着丈夫的权力,一向也是跋扈得很。 许欢这次打了他家独生子,事情怕是不太容易善罢甘休了。 “但是……但是赵警官,这事说到底,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吧,您就告诉我,这种情况,最坏的结果会如何?” “老许,你也别太担心,这事也不大。赔偿,肯定是免不了的。人,最不济就是拘留个几天。”赵警官拍了拍许清平肩膀道。 “会留案底吗?” “那倒是不会,这个也就是治安拘留。只不过,小孩要是进了拘留所,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再说了,里面啥人都有,要是被欺负了,更是不划算了。所以,你最好还是争取找对方和解。” 许清平知道赵警官说的是实情,一时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好告辞后,急忙往医院赶去。 黄凤,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许清平刚进病房表明了身份,就被黄凤连人带东西,给轰了出去。 许清平没辙了,只好灰溜溜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许清平叫上许欢的班主任田老师一起,再次去探望周宇的病情。 这次,黄凤倒没往外赶人,只是冷着一张脸,将两人让进了病房。 周宇正斜靠在床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苹果,头上夸张地缠了一圈绷带。 许清平干咳了一声道:“黄主任,周宇情况还好吗?唉,这次真是太对不你们了,我家许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情况好不好,我不知道,医院检查还没做完呢。我听说,你们夫妻俩都是教师吧?小孩子是怎么教的?你们这样,当得起‘教师’两个字吗?”黄凤冷冰冰地说道。 “是是是,确实是我们管教不严。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许清平忙道。 “你们教不教训他,跟我关系不大,这是你的家事。但故意伤害,属于违法犯罪,自然有人会管教他的。”黄凤一点不留情面,毫不客气的说道。 “黄主任,您说得对。但毕竟是孩子,您看我们怎么办吧?只要能让您消气,怎么着我们都配合。” 许清平此时,哪里还能计较别人的态度,只求把事情早点解决。 “孩子?痞子差不多!你问我应该怎么办?这种事我可没经验。我儿子从小到大,也没被别人打过,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公民受到暴力威胁时,靠法律保护。” 黄凤依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口气。 “周宇妈妈,这事吧,也发生了,许欢的确是太鲁莽了。但许老师来,也是奔着想好好解决问题的。我觉得吧,大家还是心平气和谈谈。” 班主任田老师看情况僵持了,就连忙圆场。 “这样吧,周宇所有的治疗费、营养费这些我们全部赔。许欢这里,学校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周宇出院后,让许欢在全体同学面前,跟周宇赔礼道歉,黄主任,您看这样行吗?”许清平说道。 黄凤看着许清平冷笑道:“呵呵,你说得真是轻巧,治疗费、营养费,我儿子脸上要是留了疤,破相了,这费怎么算。要是脑震荡了,影响智力,误了中考,这损失又怎么算?你赔得起吗?” 许清平见黄凤这样,知道跟她谈不下去了,就重重叹了口气:“唉!算了。也该让这个混账东西吃点苦头了。得,黄主任,您既然不肯原谅,那就让他拘着吧,到时,公安局说该咋办就咋办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许清平起身欲走。 田老师见状就忙拉住许清平,对黄凤说道:“周宇妈妈,这事吧,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也了解过了,许欢年龄也才刚满16岁没多久,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拘留五到十天,大家没必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黄凤见谱摆得差不多了,就说道:“行啊,今天我看在田老师的面上,也不为难你了。你不是让我说怎么办吗,我其他的什么赔偿这些,无所谓,只有一条,那就是你家许欢,必须退学。我儿子不能跟这样的痞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许清平顿时吸了口冷气,育才中学的补习水准,在全县都是排第一的,每年中考的升学率,达到了85%以上。 正因为如此,许清平夫妇当时才咬着牙,缴了高昂的补习费。就是寄希望于许欢,经过一年补习,能考个好一点的高中。 现在,如果退学,一学期学费有可能白缴了不说。后面,许欢该到哪儿去补习,也成了个麻烦事了。 见许清平面露难色,黄凤口气强硬地说道:“这事,没得商量。行,我就在和解协议上签字,不行,咱就公事公办。” 许清平默然半晌,咬咬牙道:“好吧,就这么办!”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他刚出门,听见黄凤跟田老师的一句话,更是让许清平出了一身冷汗。“这种素质的老师,都不知道怎么调到城区里来的,就应该让他们在偏远山区待着。” 第44章 能屈能伸 在公安局留置室里待了两个晚上后,许欢终于被许清平领了出来。 一回到家,许欢就扑通一声,跪在许清平面前:“爸,对不起,这次我又给你惹麻烦了,你揍我吧,我不跑。” 许清平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揍你有用吗?” “你揍我一顿,我心里舒坦些。”许欢道。 “然后呢?下次再去闯祸?你知道你这次,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吗?赔钱、退学,这下你舒坦了吧。钱损失了就算了,后面你准备怎么办?”许清平实在有些忍不住,冲许欢大声嚷道。 许欢大惊道:“我为什么要退学?别说一个补习学校了,就是正规中学,也没有打个架就一定要开除的吧?” “人家的和解条件就是这样,不答应退学,就不松口。你是想在里面蹲着吗?” 许欢的横劲就上来了:“蹲着就蹲着,这点事,还能判我刑啊?大不了十五天,出来我就弄死他。” “啪!”许清平气急,甩手就给了许欢一个耳光“你咋不弄死全世界呢?” 许欢见他爸给气得不轻,也觉得自己不该又耍混,忙道:“爸,你别生气了,是我不懂事。不就是退学吗?我答应你,就算在家自己复习,我明年也给你们考个学校回来。” 许清平就叹了口气道:“你先歇一下吧,明天,去医院给周宇道个歉,争取别人原谅。” 许欢诧异道:“为什么啊?这关也关了,学也退了。也该够了吧?我还去下这个矮桩,有意义吗?我不去!说什么我也不去!” 从父子俩进门,许欢妈万欣就没说话,此时就慢声细语道:“人,还躺在人民医院最贵的特护病房里。躺一天,咱家就得付一天的钱。他们会急吗?一天做个检查,尽可慢慢来。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欢知道,这段时间,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弄得十分的紧张了。何况,这次自己惹了祸,让家中显得更加拮据。 他想了想道:“行吧,不就是去道个歉吗?我去还不行吗?” “你不是去敷衍一下,而是要争取人家真的原谅。你知道吗?周宇他爸,是副县长周有德,分管的就是教育这一块。人家后面要拿捏咱家,容易得很。”万欣继续说道。 “那他们还想怎样,难不成还敢为此开除你们啊?你们又没有犯错误。”许欢不服气地嚷道。 “开除,那倒不至于。但是找个理由,把我们两个调到其他学校,人家是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做得到的。你也知道,我和你爸,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力气,才调到这城边上来。到时候,不是白费一场心血吗。” 万欣十分耐心地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许欢分析道。 许欢听了就有些傻眼了,只能嗫嚅道:“大不了,咱们回云桥镇呗,云桥有什么不好的,我还想回去呢。” 许清平生气地说:“回云桥?你倒想得可真美。只怕到时候,调我们去盛乡,甚至是腾山中学。那时,再想调出来,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盛乡和腾山,是离临江县城最远的两个乡,典型的穷乡僻壤。 尤其是腾山,翻过一道山梁,就已经可以直接进入贵州境内了,其偏远可想而知。 许欢这时才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他才发现,在这件事上,他给家里惹的麻烦,已经超出了他能力解决的范畴。 他心中尚有些不服气,只能发狠说道:“他们要是真敢这样报复咱家,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许清平此时也稍微冷静下来,于是对许欢道:“你又能怎样呢?小欢,爸妈已经当你是大人了,我且问你,靠你好勇斗狠地打架,你能为咱们家庭,解决什么问题?” 许欢被父亲问得无话可说,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闷头躺在床上,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这一晚,从来倒头就睡的许欢,第一次失眠了。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交织翻腾。 一会儿,他想该怎么去威胁周宇一下,让他不敢继续为难自己。 一会儿,他又想,自己的朋友里面,有没有什么中间人可以撮合撮合,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不断地胡思乱想,又不断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得心里烦了,他甚至都想,不如直接去把周宇干翻得了,大不了自己跑路。 如果,许欢是个对父母不管不顾的忤逆子,这些事对他倒真不是什么问题,关键他不是。 这些年,他虽然时常给家里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但真要他不管父母死活的事,他却从没有想过要去做。 最后,无奈的许欢,只好用“大丈夫能屈能伸”说服了自己。 不就下个矮桩吗?不就是表面上服个软吗?去!看这个王八蛋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父亲说道:“周宇住哪个病房,我去给他道歉去。” “你想好啦?别到时候脾气一上来,再说些犯浑的过头话,那还不如不去。” 深知儿子秉性的许清平,很是有些不放心。 “想好了,不就是去装一回孙子吗?你放心,到时候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儿子态度如此大的转变,反而让许清平忐忑起来:“你没憋着什么坏吧?” 许欢就诚恳地说道:“爸,这次被人家拿捏着了,咱就认栽。我想明白了,要惹事,就得有本事收拾烂摊子。我不能总是自己惹事,让你们来给我擦屁股。” 许清平听许欢这么一说,就有些欣慰:“小欢,看来你确实比以前懂事了。好吧,爸陪你一起去,那个周宇的妈妈,说话很是有些呛人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就让她说说,让她出出气。” “嗯,我知道了。” 果然,父子俩刚到病房,就被黄凤拦在了门口。 黄凤双手抄在胸前道:“你们还来干嘛?和解书上,我已经签字了,条件也写得清清楚楚,我不会更改的,咱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了吧?” 许清平脸上堆着笑容说:“黄主任,事情虽然解决了,这不周宇还住着院吗?我带我儿子来,跟他道个歉。” “呵,用不着。我知道,你不就是怕我们赖在医院不走,让你家破费吗?你放心,该做的检查,我一样不会少。没问题了,我们自然就出院了。我得确保咱家周宇,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黄凤一脸嘲讽地说。 许清平也不管黄凤的态度,只是应承道:“是是是,一码归一码,该检查都检查,该道歉就得道歉。我得让这个混账东西好好汲取教训。” 黄凤还准备拦着许清平父子,未曾料到周宇在床上大叫:“妈,你让他们进来,吵死了!” 第45章 刁钻要求 看着许欢低着头,跟着许清平进了病房,周宇躺在床上得意地笑了。 “哟,这不是神勇无敌的许老大吗?咋地,还准备到病房里,再来打我一顿啊?” 许欢走到周宇面前,抬头看了看周宇,面无表情地说:“周宇,那天对你动手,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原谅?怎么原谅啊?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舍得动我根小指头,却被你打到医院里来了,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周宇语带嘲讽地说道。 许欢心想,事已至此,做戏做全套吧。 于是,他也不管周宇的冷嘲热讽,转身对着黄凤,深深鞠了一躬道:“阿姨,这次我太鲁莽了,给周宇造成了伤害,也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黄凤冷笑道:“你别给我来这套,以为把我架上去就可以了啊。原不原谅你,得看周宇,你是打的他,又不是打的我。” 许欢就回头看着周宇,问道:“周宇,那你看,我得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呢?我反正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要不,你拿根棍子照我头上也来一下,我绝无二话。” 许欢这么一说,黄凤就嚷了起来:“干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粗鲁吗?除了打打杀杀的,你还能说些啥。我儿子可不是那种没有教养的人。” 许欢忙道:“阿姨,我没别的意思,也就想着让周宇能出出气,这事情就了了。他也好早些回学校,投入到学习中去,不要影响了学业。” 黄凤哼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来催我们出院咯。我说过了,该做的检查,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我们自然就出院了。出不出院这事,得医生说了算。” 事实上,周宇头上的伤本没有什么大碍,这几天在医院,他已经躺得不耐烦了,但黄凤硬压着不让他出院,存心就是要让许欢家多出些医疗费。 于是,周宇就接过许欢的话头道:“许欢,你说的啊,让我出出气,我只怕说出来,你吃不消做。” “你说!要不要我现在给你磕头赔个罪。”许欢淡淡道。 “哈,那倒不用,这么折寿的事,我可当不起。”周宇怪腔怪调地说。 顿了顿,周宇好整以暇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妈妈平时工作很忙的,这几天,为了照顾我,天天在这里陪护,太辛苦了。我这做儿子的,心里很不忍心。这样吧,要我出出气也行,你来陪护一天,只要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出院。” 许清平没想到,周宇提出这么刁的一个条件,担心许欢炸毛,忙道:“我来吧我来吧,许欢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 周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许清平:“许老师是吧?还是那句话,你又没有打我。你来照顾我,算什么事。” 许欢拉了他爸一把道:“好!就按你说的,我来伺候你一天。爸,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就开始。” 黄凤也没有想到,儿子提出这么个刁钻要求,就说:“小宇,这种人怎么能陪护,我怎么可能放心。” “没事的,妈,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还敢在医院对我怎么样啊?”周宇满不在乎地对黄凤说道。 许清平哪能放心让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就说道:“这样不行吧,咱们大人总得在这里吧。” 周宇不客气地回道:“许老师,你放心,该是护理做的事,就让他做,不是护理做的,我也不会为难许欢。你们在这儿,算咋回事?那不是还是你们陪护吗,那叫他来跟我道什么歉啊?你来道歉不就得了吗?” 见黄凤还在迟疑,周宇就大声道:“妈!你也回去啊,要不然我立马起来走人。你明天这个时候来,要是他有半点没做到,咱再慢慢跟他算账好了。” 许欢就让许清平赶紧走,然后跟许清平道:“爸,你放心,我对付得来的。” 黄凤一向宠儿子惯了,见儿子急了,只好答应回去。 她迟迟疑疑地出去后,跟医生护士都打了一通招呼,说有什么情况,立马通知她。这才不放心地离开医院。 偌大一个特护病房,现在就只剩下了许欢和周宇两人。 许欢没想到,周宇跟他说第一句话是:“就凭你,也想泡简晓彤,也特么不照照镜子。还敢对我动手。” “病人,你有什么需求?请吩咐。话,还是少说点,要静养。”许欢冷冷道。 “呵,进入角色挺快啊。行呀,先给我削个苹果吧。记住,皮要削干净,切!成!小!块!然后,用牙签一块块的给我插好。” 见许欢不准备跟他聊别的,周宇当即傲慢地吩咐起来。 许欢就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笨手笨脚地削起来。 他心中已暗暗打定主意,这一天里,无论周宇怎么挑衅,他都陪周宇玩下去。头都进去了,还差两耳朵吗? 于是,这大半天的,周宇一会儿要躺下,一会儿要坐起,一会儿叫许欢倒开水,一会儿让许欢出去给他买零食。觉得使唤许欢真是件开心事。 而且,他变着法地,想激怒许欢。但显然,周宇低估了许欢。 许欢是那种但凡想定了要做的事,就不会轻易被别人改变的人。以前,有个长辈曾经对许欢说过,他这种性格,要么成大事,要么闯大祸。 所以,此时,无论周宇在那儿如何颐指气使,他也只是漠然地按周宇的要求做着,他心想,我就看你今天,能玩出个什么花来。 折腾了一会儿,周宇自己也似乎觉得有点无趣了,于是就问许欢:“你是不是真的想打简晓彤的主意啊?说嘛,我保证给你保密。” 许欢看了看周宇,面无表情道:“跟你聊天,不属于陪护的内容吧?” “玛的,不识抬举,喜欢服侍人是吧?好!” 周宇骂咧咧地起身,从床下拿出小便器,朝里面撒了一泡尿,然后递到许欢面前道:“去,给我倒了,再把尿壶给我冲干净,不要有味道。” 许欢眼中凶光一闪,但随即又一咬牙,接过尿壶,默默地往卫生间走去。 “天生贱相!”周宇还在后面追了一句。 第46章 帮你出气 这一天里,许欢为周宇倒了四次尿。晚上,在椅子上坐着熬了一夜。 第二天,黄凤和许清平都早早来到了病房。 见两人相安无事,黄凤问道:“小宇,怎么样?” 周宇得意地笑道:“可以的,许欢服侍得很好。我心情愉快,身体也恢复得快,今天我们就出院吧,真是待腻了。” 然后,他又转头对许清平道:“许老师,你家许欢有天赋的,以后读书不行,到医院来做个护工,保证也可以混口饭的。” 许清平见周宇肯出院了,心里松了口气,也没搭理周宇的嘲讽,只是有些担心地问许欢道:“你还好吧?” 许欢看了他爸一眼,道:“我没事。” 于是,黄凤就去办出院手续,许清平也跟了出去,他得把费用和黄凤结算了。 此时,周宇看着一脸木然的许欢,觉得再不得瑟一下,以后就不太有机会了,就说道:“许欢,这次印象深刻了吧。以后,想要跟我作对的时候,先想想给我倒尿的滋味吧。” 许欢看了看周宇,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我记住了!下次,你尿血的时候,我还来给你倒。” 周宇听了许欢这句话,心中一滞,他很想再找茬。可是,许欢森然的口气,让周宇突然有些胆寒,瞬间没有了对许欢冷嘲热讽的快感。 这件事的经历,对许欢而言,可谓意义重大。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人都无法肆无忌惮地横冲直闯。有时,还得学会审时度势,隐忍不发。 虽然如此,可是许欢毕竟仍是少年,心中的那份郁闷,仍然令他难受。 回家后,他跟父母说了句,自己出去散散心。 许清平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许欢这次的表现,大大超出许清平的意料,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儿子,竟然也能如此忍气吞声。 不过,许清平认为,长远来看,这件事对许欢是件好事。不摔跟斗,学不会走路。 至于以后,周宇父母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公报私仇,把自己夫妻俩调到偏远的学校去,许清平暂时也顾及不了,只能慢慢想办法缓和。 许欢出门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想了想,好些天没有去汪嵩那儿了,也不知钱小朵情况如何了,是否还住在汪嵩那儿。 于是,许欢抬腿往汪嵩家走去,他想着,如果钱小朵还在那儿,三人可以喝喝酒,聊聊天,把自己胸中的闷气散去。 刚走到汪嵩家院门口,许欢就看见汪嵩拎着一瓶白酒和一大包熟菜,正准备进去。 “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波好事让我赶上了。”不期而遇让许欢的心情好了不少。 汪嵩见到许欢,非常高兴,问道:“嘿,你没事啦?前几天听谁说你给逮局子里,我还在担心呢。” “没事,解决了。”他见汪嵩拎着瓶白酒,就问:“你不是不大喝白酒的吗?家里没来客人吧?” 汪嵩叹了口气:“什么客人,输给钱小朵的。” 钱小朵此时也闻声从那杂物间里出来了,见到许欢,点了点头,道:“正好,一起喝酒。” 许欢好奇地问汪嵩:“你不是赌王吗?赌啥输给朵儿姐了,不应该呀。” 汪嵩就苦笑道:“我说她不用刀子,就取不出东西,然后还跟她打赌。结果,一转身,我身上的钱就被她洗了。” “哈哈,那的确是你不明智。活该。”许欢听罢大笑,这几天积压在心中的烦闷,总算是一扫而空。 桌子铺开后,钱小朵对许欢说:“你运气,我弄了菜”。说罢,她就转身从厨房间,端出来四盘菜来。 黄瓜炒鸡蛋、鸡蛋炒青椒、青椒拌皮蛋、皮蛋拌豆腐。 汪嵩见了也大笑起来:“果然,说弄四个菜,就弄四个菜。” 因为,汪嵩打赌输了后,见他一脸沮丧的样子,钱小朵就安慰他说,没事,自己待会儿再亲自下厨烧四个菜。汪嵩这才兴高采烈地出去买酒菜去了。 三人坐下来,汪嵩不喝白酒,就又取出几瓶啤酒,递了一瓶给许欢。 许欢推开道:“今天,我陪朵儿姐喝白酒。” 钱小朵看了许欢一眼道:“好。” 汪嵩家,没有白酒杯,平时钱小朵喝白酒,都是用的喝啤酒的大杯。 有时候,她干脆直接就着瓶喝。许欢和汪嵩见了就笑她,这样喝酒哪像个女孩子,简直是强盗喝法。 钱小朵就说,强盗是抢钱的,自己这种只能算“贼能喝”。 今天见许欢要喝白酒,钱小朵就拿起酒瓶,咚、咚、咚地给他倒了半瓶白酒在啤酒杯里,然后将剩下的半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然后,钱小朵举起酒杯,跟许欢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许欢也端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三人就这样默默地吃喝了一会儿后,汪嵩才开口问道:“这次,你到底怎么回事呢?咋就给弄进去了?” 许欢一边喝酒,一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二人详细说了一遍。 末了,许欢恨恨地说:“这次,真特么的憋气。这孙子,早早晚晚得落我手里。” 汪嵩听完,就重重叹了口气:“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有点难出了。单纯要弄他,倒是好办,随便找几个人,在巷子里黑打一顿就可以了。现在关键是,他老爹是副县长周有德,有权有势就罢了,还管着你父母的工作。现在,但凡这孙子出点啥状况,人家肯定能联想到是你。” 许欢也闷闷地说道:“这层利害关系,我何尝不知道。否则,这次我就不会去医院,受这口窝囊气了。” 汪嵩就劝道:“算了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这事咱们惦记着,总会找到机会,有他不好过的时候。” 在许欢说这件事的时候,钱小朵一直没有插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喝酒,默默听着。 直到这时,钱小朵才对许欢说:“我帮你出气,还你个人情。” 许欢和汪嵩看向钱小朵,同时问:“你想干嘛?” 第47章 若有所失 “我还能干嘛?把他家洗了。” 见两人紧张兮兮地看着她,钱小朵喝了口酒,淡淡地说道:“你家损失的钱,我给你弄回来。顺便,倒泡尿在他家床上,帮你出口气。” “嗐!以为你有啥高招呢?这种人家,又不缺钱,你洗一次,他家也不会成为贫困户?况且,你这么一弄,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是许欢找人干的事吗?”汪嵩顿时不以为然。 许欢也说道:“算了吧,朵儿姐,他爹是副县长,到时候家里失窃,警察肯定重视的,这事对你来说,后面的风险太大了。” 钱小朵见两人一副神色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说道:“瞧你俩这怂样,我逗你们呢?我能这么幼稚?” 许欢见状松了口气,他内心里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朋友。 “不过,他家里,我早晚还是得去光顾一下。”钱小朵说道。 见两人不解地看着自己,钱小朵道:“玛的,我总不能不工作吧,谁家的钱不是钱啊。” 钱小朵这么一说,就让许欢彻底无语了,不好再说什么。 汪嵩倒是一脸无所谓,还笑着起哄道:“行呀,到时候,我去给朵儿姐望风。” 大家笑闹一阵,许欢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朋友。 有时候,纵然朋友不能帮自己什么实际的忙,但至少能从朋友那儿,获得些心灵的慰藉。 这天,许欢喝得稍微有点多,跟钱小朵对分了一瓶白酒后,又喝了好几瓶啤酒。 饭后,他没有继续留在汪嵩那儿,坚持要回家。他心里清楚,父母肯定也有些话想跟他说。 一路摇摇晃晃,快到家时,许欢意外地看见,补习班同学杜莉莉,和几个平时跟他有些交往的同学,在盘龙中学后门徘徊。 许欢咧嘴一笑,走过去道:“嘿嘿,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啊?找谁呢?” 杜莉莉看见许欢醉意盎然的样子,就有些没好气道:“还能找谁,找你呗。你这人,心咋这么大咧,还跑去喝酒?” “不然呢?寻死觅活吗?”许欢笑嘻嘻地回道:“找我干嘛啊?” 杜莉莉一脸心疼的样子:“来看看你啊,后面你怎么办呢?” 看着杜莉莉流露出的,那种真诚的关心,许欢心里有些感动。 杜莉莉是个性格开朗外向的女孩子,长得也漂亮,平日在班里时,喜欢叽叽喳喳地,人缘也挺好。 但说起来,这大半学期来,许欢其实跟她并没有多少往来。所以,他没想到,杜莉莉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来看看他的情况。 许欢道:“没事啊,我就在盘龙中学插个班,把剩下的大半年混完。” 这个安排,许清平在许欢回来后,已经告诉过他了。 许欢不得不从育才退学后,许清平只能厚着脸皮,去求校长。 为此,许清平还被校长嘲弄几句,说许清平看不上盘龙中学,宁愿花钱,把孩子送到贵族补习班去,也不在自己任教的学校补习。 末了,校长还说,要是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下,哪能惹出这么一麻烦来。 对此,许清平也只能苦笑了之。 杜莉莉就直愣愣道:“嗨,你在盘龙中学补习,也算是废了,这能跟育才比吗?” 许欢也不计较,只是祭出了许清平的教育金句道:“最好的学校,也有最烂的学生。最烂的学校,也有最好的学生。没准儿,我就是这个学校最好的学生呢。” 杜莉莉被许欢的说法,逗得咯咯笑起来:“许欢,你倒是挺乐观的,不过,话倒是说得挺对的。” 接着,杜莉莉又呱呱啦啦地说了一通,周宇回班上后,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如何把许欢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又说,其实好些同学心里都替许欢抱不平,觉得这件事,也不是许欢一个人的错,最后这样被退学了,学校太过分啥的,还不是因为周宇老爸是县长啥的。 旁边几个同学,也纷纷帮腔,劝许欢不要太难过了。大家就这样站在盘龙中学校门口,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 但是,大家都没有谈起简晓彤,许欢心中若有所失。其实,他现在最想听到的,是简晓彤对这件事的态度。 这次他打架,很大原因是看不惯周宇平时对简晓彤的撩拨。许欢记得,当时出手后,简晓彤责怪了他的鲁莽,两人有点不欢而散。 同时,他也有些担心,怕这件事对简晓彤会造成影响,所以,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偏偏今天来看他的几个同学,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及简晓彤。 许欢好几次想问,又觉得有些不便开口,他这种微妙的状态,全落在了杜莉莉眼里。 最后,临走时,杜莉莉说:“许欢,送我一段呗。” 许欢愣了一下,说:“好啊。” 两人一起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杜莉莉问道:“你是想问你同桌的情况吧?” 许欢立即道:“这事,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吧?” “哼!能有什么影响,人家现在早到市里参加奥赛去了,就你还瞎惦记着。” 许欢从杜莉莉的语气里,明显听出了她对简晓彤有些不那么待见,但他无暇去考虑是什么原因。只是如释重负地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想了想,许欢又不放心地问:“那孙子,没有继续骚扰简晓彤吧?” 杜莉莉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吧!真是的,青天白日的,周宇他还能把你家简晓彤吃了啊。” 许欢朝杜莉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你这话说得,什么你家简晓彤、我家简晓彤的,我们不过是一个镇子出来的而已。” 两人走了一会儿,杜莉莉突然站定,犹豫了一下,问了许欢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挺喜欢简晓彤的?” 见许欢没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杜莉莉感到有些不安 许欢的沉默,是因为他内心一直回避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杜莉莉今天这样直接问出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许欢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杜莉莉站在那儿,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许欢……呃、呃,算了。你好好复习,考个好学校,你可以的。今后,咱们临江一中见吧。你回去吧,别送我了。” 说完,杜莉莉就匆匆忙忙跑走了。 看着杜莉莉远去的背影,许欢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触动,然后,他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48章 没敢下手 两天后,许欢在盘龙中学初三的“尖子班”当了插班生。 这次,许欢真准备循规蹈矩地度过后面的补习时光了,他不想再给家里惹任何麻烦。 因为,许欢意识到,周宇事件,不仅仅是让自己家里的经济损失巨大,而且,还为父母的工作,埋下了一个很大的隐患。 稍有差池,父母真的有可能面临被调离到偏远地区的结局。 所以,许欢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在盘龙中学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也不能惹祸。 他想,即使有人招惹上门来,自己也得做到唾面自干。 不过,话说回来,在盘龙中学,又有谁敢来招惹他呢。一个蔡小龙,在盘龙中学都已经是别人惹不起的角色了。 所以,事实上就是,许欢自己不惹事,就是风平浪静。 这天放学,许欢往家走,刚经过校后门,就看见汪嵩在外面朝里张望。看到许欢,汪嵩就示意他快出来,一脸的着急。 许欢有些诧异,因为平常里,汪嵩很少到他家来找他。 通常,都是许欢到汪嵩那儿去,因为汪嵩在家里,俨然就是说了算的“家长”,所以,在他家更自由。 许欢想,肯定出事了,他稍一犹豫,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一碰面,汪嵩一把拉着许欢,就往外走。 许欢拽定他道:“嵩娃,这是干嘛呢?这么着急忙慌的。” “走,赶紧的。到我家去再说。”汪嵩说道。 许欢站定道:“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可不想惹是非。说了来,不差这几分钟。等等,是不是朵儿姐出事了?” “没出事!谁都没出事。但是找你有事,这事,不能在这儿说。”汪嵩就有些急了:“钱小朵让我来叫你的。” 许欢见状,不再说什么,跟着汪嵩就去了。 一到汪嵩家,汪嵩直接把许欢带进钱小朵住的房间。 虽然,许欢经常来汪嵩家,但自从这个杂物间钱小朵住进来后,他还是第一次进来。 钱小朵坐在自己床上,见两人进来后,就起身关上了房门。 然后她一脸凝重地对汪嵩道:“你说!” 汪嵩还没等许欢完全坐下,就急忙道:“许欢,是这样的,自从吧,你在周宇这事上吃了闷亏后,我和朵儿姐后来经常聊起这事,真是越聊越生气,你说咱们几曾……” 见汪嵩啰里吧嗦的,钱小朵就不满地轻喝一声:“说重点!” 汪嵩“呃”了一声:“今天上午,我和朵儿姐去光顾了一趟周宇家。” “你们真去‘白闯’(即白天趁着别人家上班上学无人时,入室行窃)他家啦?”许欢有些惊讶。上次,他以为大家只是喝酒时随便说说的。 “嗯,真去了,我在外面望风,朵儿姐进去了。” “呵,那洗劫了他家多少啊?嵩娃,你胆儿越来越肥了。”许欢有些担心,毕竟这事的性质变了。 许欢的内心里,是真不希望汪嵩去染指盗窃这样的事情的。 钱小朵已然在这行了,一时半会儿的,怕也收不了手,这是许欢干涉不了的事情。 但许欢不想汪嵩陷进去,毕竟如果出了事,那是真得去吃牢饭的。 汪嵩看了一眼钱小朵,说道:“没敢下手。” “啥?没敢下手?贼进了屋,灰都得抓一把走,这不是你说的吗?贼不走空啊。”许欢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小朵。 钱小朵没有理会许欢的语气,而是接上汪嵩的话说道:“我在他家的床下,发现了一个暗箱,伪装得很好,里面全是一沓一沓的现金。” “现金?有多少?”这下轮到许欢大吃一惊,忙问道。 钱小朵道:“没来得及细数,少说也有二三十万。” “靠,特么的,肯定是贪污来的,不然,这么多钱不存银行,藏家里。”许欢顿时明白过来。 要知道,当年,像许欢家这样,父母双职工教师家庭,一年的年收入,尚不过万元左右。 这时猛然听到周宇家床下,居然藏了二三十万,其震撼度绝对是地震级的。 “所以,我没敢下手。找你来一起商量下,这事怎么弄?”钱小朵说道。 “其实,这事依我看,也没啥好商量的。”汪嵩率先道。 见另外两人都看着他,没说话,汪嵩就接着道:“咱们再去一趟,洗他个十万八万的,这种事情,他家肯定不敢报案,绝对不敢声张,让他们吃个哑巴亏,也给许欢大大出口气,大家三一三十五,分了,许欢家的损失,肯定补回来了。” 钱小朵看向许欢说:“你觉得呢?” 许欢没说话,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烟,点上一支,默默抽了起来。 无疑,这对于钱小朵来说,是个发财的机会,甚至对汪嵩而言,也可以赚很大一笔。 但许欢自己,决计不想染指这种钱。 许欢对钱财没有什么贪念,跟汪嵩一起诈赌宰宰肥羊这种事,主要是觉得好玩。这也是许欢挺受朋友待见的原因之一。 现在,许欢不知道钱小朵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如果,他要撇清与这件事的关系,有可能就伤及到朋友间的感情,而且,这件事多多少少,可以说是因他而起。 另一方面,许欢担心的是,这么的大金额,万一东窗事发,那就属于数额巨大的盗窃罪,量刑上绝对不轻。 从朋友的角度而言,他也不希望钱小朵和汪嵩,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权衡了好半晌,许欢才道:“朵儿姐,嵩娃,这不是个小事。所以,我要真说了我的想法,你们别跟我急。” “废话,叫你来玩啊!”钱小朵十分不耐烦。 “好!那我说了。这事如果你们是为了求财,那按汪嵩说的,再找机会去一趟,把他家洗了,也就是了。但这钱,我不会分,这事,我也不参与、不知道。”许欢说道。 钱小朵顺着许欢的话问道:“不求财呢?” 汪嵩也道:“是啊,不求财呢,这事咱总不能真的当不知道吧?” 许欢咬牙道:“那就不能便宜那孙子家,咱们举报他。他不就仗着有个副县长的爹,在那儿跋扈吗?” 汪嵩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其实这事,先前我跟朵儿姐两人也聊过。但是,怕就怕那官官相卫,到时候,人家花些钱、出点血打点打点,最后,他是官照当,我们是钱没赚到。不就两头落空了吗。” 许欢一想,不是没这种可能,也皱起了眉头。 第49章 小朵身世 有时候,人不怕华山一条路,反而怕的是有选择。许欢他们几人,现在面临的,就是一个选择问题。 如果选择求财,很有诱惑,也有风险。 如果选择追求正义,其实主要是为了帮许欢出口恶气,固然没有什么风险,但很可能无功而返。甚至,最后落得个打草惊蛇,反而失去后面报复的机会。 汪嵩说:“主要是我们对zf部门不熟,也不知道里面的关系。你说,要是举报信落到跟周有德关系好的人手里,再给他通风报信,到时,他家把钱转移了,咱们不是白给了吗?” “那就给他敌人。”钱小朵向来干脆。 “我们哪儿知道谁是他敌人啊?”许欢有些头痛地说。 他很清楚,衙门里的人,多少都有些城府。别说他们这种圈子外的人了,就算在那个圈子里面,平日里,也很难看出来,谁与谁关系好,谁与谁不对付。 何况,许欢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里面的人,就算有认识的,这种事也很难打听,总不成直接去问别人“你可知道谁看不惯周有德”。 大家一时无计,但许欢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就道: “我就不相信了,周有德既然是当官的,总有得罪人的时候,总有人跟他有过节。我们只要先找到熟悉他们圈子的人,应该能打探出些消息。这样的人收到举报信,一定会好好加以利用。” 许欢这么一说,汪嵩和钱小朵也点头称是。 突然,汪嵩灵机一动,对许欢说道:“上次,你不是跟几个纨绔子弟打过交道吗?约出来喝酒聊聊,没准儿能打听出点儿消息。” 许欢哈哈一笑:“对喔,我咋忘了那几个烂人了。” 然后,许欢转头问钱小朵:“朵儿姐,这事要是真弄成了的话,你可是一点儿钱都弄不到了。” 这事,他觉得必须要征求钱小朵的意见。毕竟,对钱小朵而言,他们去举报了,等于钱小朵就失去了大赚一票的机会了。 但实际上,许欢这时并不知道,自己在钱小朵心中,其实已经很有分量了。 钱小朵是个命运坎坷的人,四岁多时,就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外省。由于是个女孩儿,不好卖,几经转折,落到了一个街头杂戏班子的手上。 班头看她年纪小,就逼着她练柔骨功。整天吃不饱,穿不暖,动辄一顿打骂。 练成后,杂戏班就走县串镇地,天天让她在街头表演穿铁桶、钻铁环这些看着就摧残人体的节目讨钱。 十一二岁时,钱小朵寻了个机会,悄悄逃离了杂戏班,开始流浪。 后来,钱小朵就遇见了她师傅,教了她溜门撬锁、探囊取物的手艺。 她就跟着师傅讨生活,可没过几年,她和师傅在一次入室行窃时失手,被抓了进去。由于当时钱小朵年纪还太小,就被送到了收容所。 机缘巧合,竟然在失踪人口档案中,无意中查到了当年她父母登记的资料。凭着钱小朵小臂上那块菱形的胎记,对上了号。 于是,钱小朵辗转回到了临江,然而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钱小朵的父亲因为女儿的失踪,忧伤成疾,等到她回到家时,已然去世两年。她母亲受不了连续失去亲人的打击,脑子出了问题,如今常年住在精神病院。 钱小朵回家了,但却没有家了。没有了至亲的人,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她对临江这个城市,也没什么记忆了,感到很陌生。 而她家那些其他的亲戚,这几年都躲她家远远的,生怕钱小朵找他们接济。 所以,回临江后,钱小朵依然靠着偷摸的手艺,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及母亲的一部分费用。 如此在临江混了好几年,钱小朵对这个社会,越来越厌烦,对人,也越来越冷漠。 认识许欢后,这个鲁莽而仗义的家伙,虽然在钱小朵眼里十分幼稚。 但架不住他整天“朵儿姐”“朵儿姐”地叫着,不但不因为她是个小偷而轻视她,反而常常一脸盲目崇拜的样子。 这让钱小朵冰冷的心里,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渐渐地,她在心里就真有些把许欢当了弟弟。 所以,在知道许欢在周宇这件事上,吃了大亏时,钱小朵表面一脸冷漠,心中却是异常愤怒。 当时,她真准备去花了那小子的脸,她可没那么多好顾忌的,临江待不下去了,就到外面流浪去。 后来,许欢陈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尤其是想到,冒冒失失地报复,可能会连累到许欢家人,钱小朵这才压下了心里的偏激想法。 其实,回临江后,钱小朵基本不干入室行窃的事了。 因为,她最后一次见师傅时,师傅曾叮嘱过她,以后,最好还是改行。 万一实在没办法,要靠手艺讨生活,就划划包、小偷小摸什么的就行了,不要贪心。 因为,掏人钱包,就算失手了,无非被打一顿,顶多拘留几天,量不上刑。而且钱小朵又是女孩,即使挨打,也不至于被打得太狠。入室,就构成盗窃罪了,金额越大,量刑越重。 但这次,为了许欢,钱小朵终究是没忍住,还是和汪嵩去周宇家“白闯”了一趟。 本质上,钱小朵也不是个贪财的人。 因此,当许欢问她的意见时,钱小朵毫不犹豫道:“无所谓,你看着办。” 反而是汪嵩,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说:“唉,花花绿绿的钞票啊,太特么可惜了。”着实被许欢和钱小朵好好嘲笑了一通。 这时,许欢突然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云桥镇算命的赵瞎子,曾经神叨叨地跟许欢说过,你小子这辈子,兄弟朋友会很多,但女人缘更好,关键时刻帮你的,往往是女人。 当时,许欢还二兮兮地嘲笑赵瞎子说,死老头儿,你就会瞎蒙事,见本人长得帅,就说我有女人缘,提高下自己的业务水平吧。 但许欢现在觉得,这个赵瞎子倒是有些神奇了,莫非,钱小朵也是自己命中的女贵人吗? 第50章 真有面子 说干就干,许欢立即和汪嵩一起出去,很快就联系上了蔡小龙,让他出面约潘子等人,只说请他们撸串喝夜啤酒。 蔡小龙警惕地问道:“小欢哥,你没搞错吧,怎么想起来请这几个人了。” 看着蔡小龙一脸的戒备,许欢笑道:“上次我不是讹了你一把吗?是我不厚道了。这段时间,手上缓过来了,我得在你的兄弟们面前,还你个面子啊。” 汪嵩心里暗自笑骂:你缓过来个锤子,还不是老子出钱。 蔡小龙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当即拍胸脯道:“小欢哥,你放心,这几个兄弟,我分分钟给你叫过来。” 这几个人,家里都装有电话。果然,蔡小龙几个电话一打,当晚就约齐了人。 许欢仍然把吃饭地点,放在了枫林晚夜总会旁边的烧烤档。刚把菜点好,潘子他们几个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 大家一圈坐定后,许欢将汪嵩介绍给了几人认识。 其中,孟二孟三原本认识汪嵩,还在一起打过麻将,于是几句话后,大家都熟络了起来。 潘子显得特别高兴,这些人当中,只有他和蔡小龙,是亲眼见识过许欢打架时的剽悍劲的。 上次和许欢一起喝酒撸串,虽然大家后来气氛也不错,但谁也不比谁傻,潘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的。 虽说,最后是蔡小龙请客买的单,潘子心中清楚,说到底,还是自己被许欢耍了一把。 但这次不同,蔡小龙说得很清楚,许欢特地请哥几个聚一下,就是为了还个人情面子。 潘子就觉得,这说明许欢还是挺瞧得起大家,是真当他们是朋友了。 烤串有个好处就是,不但烟火气十足,而且上菜快。没多久,一把把牛羊肉串、鱿鱼、鸡胗、鲜菇什么的,飘散着孜然独有的辛香,端呈在了大家面前。 许欢咬开一瓶啤酒,举起来招呼道:“兄弟伙们,整起来。” 大家笑容满面地碰了一圈瓶,各自抓起串,开怀大嚼起来。 一群人正在各自大快朵颐时,恰逢林若海和杜志猛,从枫林晚里送一个客人离开。老远看见许欢他们,两人就谈笑着走过来。 “哟,小欢,出来腐败都不叫我们啊。”林若海率先调侃起了许欢。 许欢连忙起身迎上去招呼:“刀哥、猛哥,一起喝两瓶”。并掏出香烟给两人一人敬了一支。 蔡小龙也站了起来,但他没敢太贴上前去插话,只是讪讪地笑着看着他们。 “小狗日的,好久没过来练拳了啊,准备玩别的啦?”杜志猛亲热地捶了许欢一拳。 许欢因为周宇这件事,有一个多月没到枫林晚来了。他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林若海他们。 起初,许欢也想过,这事找找林若海,看看能不能帮忙平了。 后来,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就算林若海他们知道了,也不可能帮到他什么。 毕竟,现在林若海他们是开门做生意,少不了要跟各部门打交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得罪衙门里的人的。 索性,这事许欢就不准备跟他们提了。 此刻,杜志猛这么问起,许欢就搪塞道:“没有,兴趣大着呢。前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老头子又管得紧,所以来得少了。” 杜志猛看看坐在那儿吃喝的那些人,压低声音笑问:“咋地?又特么敲诈人家啦?” “猛哥,今天我做东呢。” 许欢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对两人道:“刀哥、猛哥,过来坐一会儿,也好久没跟两位哥哥一起喝酒了”。 林若海道:“我们那边还有几位重要的客人呢,改天吧。” 说罢,走到许欢他们桌边,倒了一杯酒,对众人道:“小欢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一群人就忙举杯站了起来,除了汪嵩、蔡小龙和潘子,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敬酒的是谁。 林若海干了杯中酒后,拍了拍许欢肩膀,然后跟烧烤老板道:“老板,这桌加一架羊排,记我账上。”然后,就跟杜志猛回夜总会去了。 林若海不愧是老江湖,他知道许欢做东请这群人,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所以,这种场合,喝杯酒、加个菜,恰到好处地把面子给许欢做足就行了。他不必贸贸然地充大哥,把整桌的单都记在自己账上。 两人离开后,潘子顿时对许欢惊叹道:“哎呀,小欢哥,真是没想到,你也太有面子啦!” 看见旁边自己那些伙伴不明所以的样子,潘子就跟他们说道:“知道刚才过来敬酒的大哥是谁吗?大名鼎鼎的‘跳刀’,刀哥啊!” 潘子的语气中,俨然有种领先于伙伴的优越感。 这才明白究竟的那几个人,顿时对许欢肃然起敬。 但现在的许欢,已然没有了过往的那种轻浮,他只是轻淡地说道:“我有什么面子,认识刀哥,还是靠小龙介绍的呢。” 于是,一群人又转向蔡小龙敬酒,自是纷纷表达一番如滔滔江水的敬仰之情。蔡小龙只好不尴不尬地回应着。 喝到半场时,大家开始聊起闲天,许欢就看了汪嵩一眼。 汪嵩心神领会,跟潘子身旁的李斌碰了一杯,装作随意问道:“对了,有个叫周宇的,他爸好像是个啥县长,你们谁认识吗?” 李斌想了想,摇了摇头。 潘子接过话茬道:“周宇?周有德家的周宇吗?我认识啊,小学一个学校的,比我低一个年级。他怎么啦?” “没什么,前几天打牌时,听一朋友说起,好像跟他有些不对付。”汪嵩若无其事地说道。 孟三嘴里塞了块羊肉,含含混混地说:“对了,周宇,我想起来了,认识的,不大一起玩,日,这个屌,挺特么爱装的。” 潘子就点点头:“嗯,是的,这个人我还有些熟,跟我们不是一个路数,不合群。” “哦,我随便问问。得,喝酒,聊这些不相干的人干嘛,没意思。”汪嵩及时收住了话头。人太多,他不想把动静弄大了。 后来,一群人就只是瞎喝了一气,聊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兴尽散场,许欢和汪嵩两人,都没有再提到周宇。 第51章 绝佳人选 临走的时候,汪嵩就叫住了潘子,小声说道,许欢有点事,要跟他单独聊聊。 潘子很是高兴地留了下来,此时的他,对许欢已然很是信服。 等众人都走了后,汪嵩才说道:“潘子,咱们有点事,得麻烦你帮帮忙。” “没问题,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绝不散劲儿。”潘子毫不犹豫地满口应承道。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想仔细打听打听下周宇的情况。”汪嵩笑道。 汪嵩再次提到周宇,潘子虽然喝了些酒,但立马意识到这里面有事。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周宇怎么啦?是不是得罪了咱们小欢哥?” 许欢在旁寒声道:“不只是得罪,是结叶子(结仇)了。” 潘子心中一凛,许欢这个态度,看来两人之间的事不小。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地对许欢道:“不应该啊,这个周宇又不是爱在外面混的人。跟你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呵呵,但周宇他爸的实力,可就比许欢老爸要强了。”汪嵩嘲讽道。 “具体什么事,你不用管了。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见潘子还是一脸不明白,汪嵩就说:“只是问你一下,周有德的情况,你了解吗?” “周有德啊?我只知道他是副县长。其他的,这我还真不太了解,我们两家也没什么走动。”潘子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许欢脸上就显出些失望的神情,想想也是,这帮混子,哪里会去关注家中大人的事。 “算了,这事再说吧,嵩娃,咱们回吧,别为难潘子了。”说罢,许欢跟潘子告了声别,就和汪嵩往回走去。 见两人失望而去,潘子心里觉得很是不得劲。俄自在那嘀咕:“周有德,周有德,我哪知道他在干什么……” 潘子就这样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快要消失出视线时,他突然想起了件事,顿时大叫着追了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许欢面前,说道:“小欢哥,我想起个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不急,慢慢说。”许欢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是这样,我爸跟唐鹏,就是唐副县长,关系挺好的。前几天,唐鹏跟我爸书房里聊天,我从门口经过时,无意中听到我爸说了一句,说什么‘也就是周有德,有可能会占些优势,其他几个跟你没法比’。他俩好像是在说什么当县长的事。” 汪嵩一听,顿时双眼发亮:“你确定是在说当县长的事?” 潘子犹犹豫豫地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这段时间,大人们的饭局,偶尔会说起两句,大概是老县长要退居二线了。” 许欢心中大喜,忙问:“潘子,你有办法把这事打听得再确切些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之前只是不关心这个。存心要了解,我回去问问我妈就可以了。”潘子没想到,许欢他们真的需要了解这方面的内容。 “好,那你去了解清楚些,咱们过两天再碰个头”许欢道。 “没问题,小事情,等我消息。”潘子满口打包票。 汪嵩不忘叮嘱道:“潘子,这事一定不要再跟其他任何人提起了。” “放心,我有数的。怎么地也不能误了小欢哥的事。”潘子拍胸保证道。 许欢郑重地冲潘子一抱拳道:“那先谢了。” 潘子兴冲冲地准备离开,汪嵩突然想起道:“对了,潘子,如果方便的话,你给我弄点县里面领导们的手稿。” “这太简单了,我爸办公室多了去。”潘子的爸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这种东西,废纸篓里随便翻翻就有。 看着潘子离去的背影,许欢和汪嵩相视一笑。今天,这顿客没有白请,真是太有收获了。 如果唐鹏和周有德之间,真的是正在进行县长位置之争,那许欢他们的举报,成功率就基本保证了。 这比他们之前设想的,找一个跟周有德有过节的人来举报,无疑更加有效。 因为,如果仅仅是个人恩怨,面对一封不明来历的举报信,还未必会有人冒着风险,去撕破脸面。 但是,涉及到切身利益之争,那绝对是最大的驱动力。所以,唐鹏,无疑就是举报周有德的绝佳人选。 “哈哈,周副县长倒台了,唐副县长就上台了。想不到我们正在进行着,左右临江县政局的事啊。” 回去的路上,许欢大笑着对汪嵩说道。 汪嵩也很是来劲,一路上学起了京剧唱腔:“匹马单刀走千里,过五关你斩六将,擂鼓三通把蔡阳的首级枭,你可算得盖世的英豪。咚咚锵~咚咚锵!” 过了没两天,潘子就给他们带来了确切消息。 过完年,老县长就退下来了,下任县长,从现有的五个副县长中提升一个。而无论从能力、资历和政绩来看,周有德和唐鹏都旗鼓相当,两个人是最有希望上位的人选。其他三人,资历相对较浅,竞争性不大。 许欢和汪嵩两人听完,忍不住兴奋地相互击了一下掌。 潘子看着两人的高兴劲,心中突然有些担心:“你们准备干啥,可不要把事惹得太大啊。” 许欢笑道:“放心,我们是堂堂正义之师,绝不行违法乱纪之事。” 潘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大,透露下啊,这消息你们准备用来干嘛?” 汪嵩神神秘秘地说:“山人自有妙计,天机不可泄露。” 潘子就有点不高兴了:“说到底,就是信不过我呗。” 许欢见状忙解释道:“潘子,你别多心,绝对没那个意思。只不过,这事可能会有些牵扯,万一弄砸了,连累到你爸,就不好了。” 潘子毕竟是官宦子弟,圈子里人际关系的微妙,多少有所耳闻。听许欢这么一说,他心中也就释然了,心想也是,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但不管怎样,我许欢都欠你个人情了。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言语。”许欢接着道。 “嗐,小欢哥,说这些干嘛,大家都是兄弟伙,用得着就好。”许欢的一番话,让潘子彻底舒服了,觉得这下子,终是可以和许欢扯上了交情。 不过,他年龄虽然比许欢长一些,但还是学着蔡小龙般,叫许欢为“小欢哥”。在他心中,得是跳刀这样大神,叫许欢声“兄弟”才合适。 第52章 简洁明了 两人回到汪嵩家后,叫上了钱小朵一起,立马商量这封举报信该怎么写。这种事,许欢他们以前谁都没做过。 钱小朵就说:“我可没正儿八经上过学,这种事别问我。” 汪嵩就后悔地拍了下额头:“哎呀,早知道让潘子搞一封举报信出来当样本的,照着一抄多省事。” “那不是明白告诉他,我们要举报啊。万一传到周有德耳中,不是打草惊蛇吗?”许欢立马反驳道。 “嘿,也是,我这是高兴糊涂了。”汪嵩嘿嘿一笑。 许欢说:“没事,不就是举报信吗,我来写,好赖咱作文还不错,也是经常被老师当范文念的。再说了,以前写检讨,老师还要我写八百字以上呢。不信整不出封检举信来。” “那你来说,我来写,我先选选看,模仿谁的笔迹好。”汪嵩一边说,一边在潘子给他的一叠手稿里翻着。 于是,许欢开始在那儿绞尽脑汁遣词造句,这毕竟不是写作文。 一会儿是什么“领导应该一身清廉,两袖清风”啦,一会儿又是“不该贪污民脂民膏”啦。再不就是“此人之行为,有何面目面对d和人民”等等。 许欢将平日里听到过的一些口号,都搬出来了。 两人在那儿写了撕,撕了写,搞了半天,总觉得这举报信,写得甚是不通顺。 刚开始时,钱小朵还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在那儿折腾。 后来,听见两人在那儿不断地唉声叹气,就不耐烦起来,说:“这事,有这么难吗?” 许欢和汪嵩异口同声道:“要不你来?” “我来?好呀!就一句话‘周有德卧室床下,藏有现金三十多万’。” 许欢和汪嵩相互对视,突然哈哈放声大笑。 一个说:“朵儿姐,你可真是绝了。” 另一个道:“靠,咱们两个傻逼,在这儿瞎折腾啥呢。” 看见两人这副高兴的样子,钱小朵反而露出了难得的不自信,问道:“啊,这样真的就可以啦?” 第二天,唐鹏刚回家,就在门缝下,发现了这封只有十五个字的举报信。 刚开始,汪嵩还想模仿个领导的笔迹写这封信。后来,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模仿任何人的笔迹,只是用了标准的庞中华字帖上的宋体, 唐鹏家的地址,是潘子告诉他们的。信,是钱小朵塞进去的。 唐鹏打开信一看,顿时又喜又惊。 喜的是,信中说得如果是事实,那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将万劫不复。 惊的是,信中如果是无稽之谈,那这封信,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陷阱,谁在挖坑呢? 唐鹏在家里沉吟了一阵,连晚饭也没吃,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这件事对他太重要了,既透着机会,又显得凶险。 他很难当即做出判断,但他明白,如果此事是真的,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于是,他决定马上到市里面去,找一心栽培他的老领导当面商量。 许欢和汪嵩,一直留在唐鹏家附近的远处,暗暗地观察。两人见唐鹏回家没多久,就急冲冲地出门而去。 汪嵩就对许欢道:“这么快就有反应了,看来这事多半能成。” 许欢这时倒显得比较淡定了:“我们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如何,咱也管不着了,也不是我们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许欢清楚,这种事情弄起来,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而且,到底能否因此扳倒周有德,还是个未知数。 但他心中笃定的是,至少,只要有人调查,周有德哪怕能将事情遮掩过去,恐怕也有一通上蹿下跳的好忙活了。 许欢心想,别的不论,起码在这种状况下,周有德应该没啥心思,来考虑一个区中学教师的调动问题了,自己也总算为父母做了点事。 何况,另一方面,许欢也不希望汪嵩和钱小朵,去犯这么大金额的一个盗窃案。万一失手,万一周有德报了案,两人必然要承担严重的后果。 事情因自己而起,如果最后连累了朋友的话,许欢将会内疚万分。 所以,这件事发展成现在这样,许欢认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他心中,此事就算画上了句号了,成与不成,已经不是自己能考虑的了。 两人回去后,把情况跟钱小朵说了一下。 钱小朵的反应跟许欢差不多,也认为此事到此为止了。 唯独汪嵩,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唉,要是扳不倒周有德,咱们可平白失去个,发横财的机会。” 钱小朵一听,立马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儿出息。” 三人简单地聊了几句,许欢没有留下来一起吃饭,独自回家了。 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他老是一趟趟往外跑,许清平对他已经很是有些不满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今天没有小弟请你吃饭啦?”果然,许欢刚一回家,等他回家吃晚饭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许清平,就一句话呛了过来。 心情很好的许欢,破天荒地对父母说道:“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许清平讶异地看了看许欢,心想,这小子是我儿子吗?什么时候学会道歉了。 万欣一边揭开桌上饭菜,一边絮叨道:“小欢啊,吃一堑要长一智,虽然我们都在盘龙中学教书,但毕竟刚来,不比在云桥镇的时候了。” “嗯嗯,我知道的,妈,你放心,我不会在盘龙中学惹事的。” “不光不能惹事,还要遵守学校纪律。你说说看,最近你都旷了好几节课了。你本来就是插班生,你班主任都来找过我了,我真是不好面对人家”万欣给许欢夹了一块肉,口中仍不停地说道。 “好的,后面我注意,我会好好念书的。”许欢说这话,倒还真不是敷衍自己的父母,他确实想好好考个学校了。 在他内心里,隐然觉得,只有这样做,才会让那些,一贯瞧不起他的正经人士们,刮目相看。其中,也包括简晓彤。 从他出手教训周宇到现在,简晓彤没有一点音讯。许欢觉得这场麻烦事,惹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许清平最近心情一直有些沉重,一想到得罪了周有德,他心里就不轻松。现在见许欢的态度,出人意料地好,他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于是,他跟许欢说道:“只要你肯努力,咱们家就有希望。就算到时候,我跟你妈被调到偏僻的乡下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欢抬头看了他爸一眼,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爸,你也别太担心。三十年河东西,没准儿,周有德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不定哪天就下台了。” “儿子,别尽想好事。凡事先做最坏的打算,这样,事到临头,才不会慌了手脚。” 此时,许清平哪里想得到许欢话中的深意。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儿子对他们的安慰之意,所以,心中还是感到十分欣慰。 第53章 盲目乐观 简晓彤这段时间,脸上云淡风轻,但内心里并不那么平静。 那天,许欢和周宇发生冲突,接着许欢被警察带走了,简晓彤是挺为许欢担心的。 但她不是那种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性格也比较冷静。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任何忙。 她寻思着,如果警察来调查询问,她会把当时的情况如实告诉他们,并尽可能地帮许欢解释一下。 可是,事情的走向跟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警察后来压根儿就没在学校再出现过。 再后来,就得知许欢被迫退学的消息,简晓彤听了感到异常难受。 她原本打算立即去找许欢,虽然,明知自己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至少可以劝慰一下他。结果,第二天,老师就通知她去市里参加奥赛。 等她三天比赛结束回来后,许欢的事情早已经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周宇都已经出院来上课了。 简晓彤发现,这件事后,班上有几个同学,看她的眼光就有些异样。尤其是杜莉莉,经常在和同学聊天时,含沙射影地说话。 大概意思就是说许欢太傻了,好当护花使者,瞎逞能、不值得什么的。虽然,没有直接针对简晓彤,但仍然让她感到很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她并不准备去解释什么,一是犯不着,二来又解释什么呢。 另一个让她感到极不舒服的人,就是周宇。 趋炎附势本是人的本性,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县长家的公子了。所以,周宇回来后,身边就自然聚集了几个,心存巴结的同学。 这让周宇更加骄矜傲慢,开始几天时,他总是跟身边围着的那几个同学吹嘘,许欢如何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地道歉什么的。而且,每每看见简晓彤在旁边时,他的声音会更加大声,更加得意。 自从周宇回来上课后,简晓彤就没再搭理过他。 每次遇见周宇在那儿吹嘘,简晓彤更是一脸冷漠地走开。她心里就一句话:小人得志,犹如癞狗长毛。 之前,她只是觉得周宇这个有点烦。现在,她对这个人,已然有了敌对情绪。 简晓彤的冷漠,让周宇觉得十分没趣却又无可奈何。 简晓彤这次去参加奥赛,考试是在市里重点中学三中进行的。 考试结束后,学校还特地组织来三中考试的考生们,参观了学校的图书馆、电脑室、实验室等地方。 那个美丽的校园,那些明亮的空间,一下子就深深吸引了简晓彤。她暗下决心,一定要争取到这样的学校读书,才不枉自己这么多年的刻苦学习。 而且,这次参赛,也让她看见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她想,一个重点中学,已然具有如此让人心动的气质。那些名牌大学学府,岂不是更加充满迷人的魅力。 简晓彤一直就是个,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旁边这些人的态度,并不能有丝毫影响到她的心境,她只是有些替许欢感到惋惜。 一个月后,奥赛成绩出来了。简晓彤一科拿了特等奖,还有两科一等奖。 除了父母,简晓彤第一个想到要分享这份喜悦的,就是许欢。当初,正是许欢提醒了她。 周末时,许欢接到简晓彤的电话,很高兴,当即兴冲冲跑到滨江公园去与她见面。 远远地,简晓彤就看见许欢,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冲她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行的。”电话里,许欢已经知道了简晓彤奥赛获得了好成绩,一见面就开心地说道。 “你现在怎么样?那边学习还适应吗?”简晓彤关心地问。 “我?还那样啊。走,要不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给你庆祝一下。” “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简晓彤没有理会许欢的邀请。 然后,两人在公园旁的长椅上坐下,看着临江河边那些已经枯了的柳树,一时无语。 沉默了一会儿,简晓彤说道:“没想到,这次的事,后来弄得这么严重。虽然你动手不应该,但周宇家做得的确挺过分的。” 许欢轻描淡写地回道:“嗐,这事不提了。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简晓彤看了许欢一眼,她这时才惊讶地发现,许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她认识的许欢,提到这件事,肯定得咬牙切齿,说些什么“迟早弄死他”之类的狠话。 所以,简晓彤今天约许欢出来,主要还是想劝解和鼓励许欢。她没想到,一个多月不见,许欢的身上,多了些以前从没有的淡定。 “你这次成绩相当不错,特招很有希望的。明年应该还有一次,你再去获个奖,那什么一、三、八中,铁定橄榄枝伸过来了。”许欢高兴地替简晓彤盘算着。 “别说我的事了,你自己怎么打算的?”简晓彤问道。 “好赖读完这年,后面再说呗。”许欢漫不经心地说道。 “许欢,其实你挺聪明的,你就是有些坐不住。你要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补一下,临江一中还是很有希望的。” “嗯,我尽量吧。其实,考不考得上好的高中,我无所谓的。”许欢不是太想讨论自己学习的事。 “怎么能无所谓呢?”简晓彤见许欢这副样子,就有些着急:“这次,我去三中看了,人家那环境,真的让人大开眼界。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我们不能局限在临江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当年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默默的祝福你……”许欢干脆嬉皮笑脸地,冲着简晓彤唱起歌来。 简晓彤哭笑不得地看着许欢,叹了口气道:“唉,我发现你这个人,想跟你正儿八经地聊个天,咋这么难呢,你就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天生我才必有用……古人不都说了嘛。我还瞎操心啥。” “你这是典型的盲目乐观。”简晓彤感觉跟这个人聊天,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就气哼哼地说道。 见简晓彤真有些不高兴了,许欢才正色道:“好了咧,我自己的事,我有数的。走吧,请你吃饭,江边撸串去,味道绝对稳当。” 简晓彤无奈地笑笑,只好起身跟着许欢走去。 这时,她才开始忍不住好奇,不由问道:“周宇那儿,你真的就这么算啦?”她想着,这种作风简直太不许欢了,从小到大,这人何时吃过这么大的闷亏。 简晓彤就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怕许欢做出啥极端的报复行为。 许欢淡淡一笑:“算了啊!不然呢?” “许欢,你可别做什么过分的事啊,跟这种人,真犯不着的。”许欢越是这样,简晓彤越是有些不放心起来。 “您老放心,我啥也不会做。”许欢得意地笑道:“本人掐指一算,这孙子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了。所以,且让天去灭他吧。” 见许欢这样说,简晓彤虽然心中很是疑惑。她知道,许欢一定憋着啥事没有告诉她。 但她也知道,许欢现在这副样子,至少不会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 所以,她也就不再追问什么了,反正问了,许欢肯定也不会告诉她。 突然,她就又有点烦许欢,这人,自己主意太大,有什么事都不爱跟人商量。 此时,简晓彤尚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对许欢的了解,竟然如此之深。 第54章 提前过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学期就过去了。 许欢这段时间很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的上课放学。期末的时候,成绩考得还不错。这让许清平和万欣,看到了希望。夫妻俩对于他从育才被退学的事,也就没有那么介怀了。 上学期间,许欢的空闲时间,他要么去枫林晚找杜志猛练练拳,要么就到汪嵩那儿,跟钱小朵三人一起喝酒聊天。 钱小朵家那边,警报也解除了,毕竟不是多大个事,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回家去住两天。 但她在汪嵩这个杂物间住习惯了,吃饭喝酒有人陪。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仍然喜欢住在这里。 汪嵩对此也挺高兴,多个伙伴。他只是很遗憾一点就是,钱小朵对于赌,没有丝毫兴趣。 用钱小朵的话就是:这样搞钱,太累。 汪嵩不服气回道:你搞钱,动手。我搞钱,动脑。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怎么说都是我的高级。 有时候,许欢仍然会和汪嵩一起出去玩玩台球,遇到“肥羊”,顺手赚点零花钱。但麻将这种花时间太多的局,他基本就没有去了。 对此,汪嵩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没太计较。反正,在赌这件事上,单打独斗,他也经常能收获颇丰。 许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兄弟伙落了单。 因此,放了寒假后,他经常到汪嵩家玩,遇到好的局,就跟汪嵩一起出动。 这天,眼看就快要过年的时候,三人在汪嵩家,架起锅子,正准备烫火锅。 潘子走了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周有德被双规了。 从上次跟潘子他们喝过酒后,汪嵩现在跟这几个纨绔子弟混得很熟,尤其经常一起组局打牌。 汪嵩得意地告诉许欢,这几个人,牌技极烂,但架不住口袋里有钱。 许欢就笑汪嵩:你娃现在这样,是不用套“肥羊”了,而是养了一群羊。 他知道汪嵩,凭他那种左右逢源处事风格,加上赢三次输一次的套路,那几个衙内,绝对被汪嵩掐得死死的。 “哈哈,真是个好消息,得加菜!”许欢听潘子这么一说,高兴地大笑道。 汪嵩早就知机地拉过一张小凳,殷勤地让潘子坐了下来。 连通常面无表情的钱小朵,也绽开了一个笑容,说了句:“你们先吃,我去再买些酒菜。”说罢起身骑车出去了。 潘子见三人情绪高涨,坐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欢哥,这事,难不成跟你们有关。” “说有关,也有关。说没关,也没关。”许欢含糊地说道。毕竟这件事,牵涉到钱小朵入室行窃的事,许欢不能把底兜给潘子知道。 “总之,这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想啊,我跟周宇家结了叶子,他老子要是不下台,那还不迟早报复我家啊。我一平头百姓,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为了不让潘子多心,许欢进一步解释了几句。 “嗐,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许欢,现在你用担心了吧。以后,周宇这孙子,见你得绕着走了。今天,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汪嵩秒懂了许欢的意思,立即用话敷衍了过去。 “那这周宇,到底什么事惹着你啦,还牵扯到大人了?”潘子还是有些疑惑。 “这孙子,打许欢喜欢的妞的主意,被揍了。特么的,他家里面居然报警了。你说,这事是不是做得过了。这种人家,仗势欺人,现在倒台了,咱当然高兴了。”汪嵩回道。 许欢笑着给了汪嵩一个盖头:“嵩娃,你特么的别瞎说,什么喜欢的妞。” 潘子也跟着起哄道:“哟,小欢哥,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于是,三人笑闹了一番,避免了潘子在那儿刨根问底。 不一会儿,钱小朵就拎着两瓶白酒和一大包火锅菜回来了。进门后,豪情万丈地把酒往桌上一墩,说道:“今天,把这些酒干完,咱们提前过个年。” 潘子看见桌子上,原本还有一瓶白酒,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四个人,三瓶白酒,这太夸张了吧。” 心情大好的许欢笑道:“好!朵儿姐的这个要求,一定要满足。既然是提前过年,大家都不要闪劲!” 汪嵩也来了劲:“酒嘛,水嘛,醉个嘛,睡个嘛。潘子,雄起!” 三人的豪情,让潘子也兴致高涨,于是叫道:“好,喝就喝。不过,这酒咱们不能闷着喝,得闹着喝,手上过。” 所谓的手上过,就是要划拳。渝城话里说的划拳,普通话叫猜拳。 不明白的人会问,猜拳就猜拳,为什么叫划拳呢?又不是船,怎么划?其实,渝城人也不知道,估计最初应该有“比划比划”的意思吧。但划拳是种很公平的游戏。 酒量有大小,先天因素占了很大关系。 天生酒量不好的人,在酒桌上通常会甚是无趣,但有了划拳这一酒桌游戏后,喝酒变得相对公平了,不是酒量好的一定不会醉,酒量差的一定要认怂。 通过划拳,斗智斗勇考反应,拳划得好,酒量差,也能驰骋酒桌。 划拳的规则很简单,两人手上伸指头,口中喊数字,谁喊的数字是两人手中出数的和,则赢拳,如果两人都喊对了,继续,直至分出胜负。 之所以说“喊”数字,因为划拳双方的喉咙一定是很响亮的,这个叫气势。 划拳的酒桌文化,在渝城曾风靡一时,酒桌上,基本没有不划拳的。 一桌比一桌声音大,男女老少,重在参与。 时常见到,本是一亭亭玉立之美女,陡然站起,袖子一挽,抬腿往板凳上一踏,“乱劈柴啊、哥俩好啊”地就开始了,气势不让须眉。 旁人看见,不以为怪,通常来一句带着赞赏的口吻的话:“哟,这堂客猫杀!”(这女人厉害) 渝城文化,是码头文化,也是江湖文化。 电影《疯狂的石头》主题歌里那句,“乱劈要财划起,山城啤酒喝起”反映了很典型的渝城酒桌文化。 后来,大排档少了,划拳的也少了,酒桌上似乎越来越“文明”了。 但对许欢他们而言,千篇一律的酒桌应酬,变得越来越没有了趣味。 尤其是遇到所谓“位高权重”的领导仗势劝酒,没法拒绝时,他心底深处就会十分怀念那句经典的“来,手上过!” 这天,三瓶白酒被他们四人喝完了,后来还喝了不少啤酒。 四个人里面,醉了三个,钱小朵没醉。 许欢最后那点儿清醒的意识,是记得钱小朵似乎给他说了句什么重要的话。 但酒醒之后,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钱小朵跟他说什么了。 第55章 悔之晚矣 周有德这次真的是彻底倒台了。 一时之间,副县长家中查出三十五万现金的新闻,在临江城的茶余饭后中迅速蹿红。至于他是怎么暴露的,坊间流传着各种不同版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介入调查的部门,也曾经试图找出检举信的来源,但多方努力后,仍然一筹莫展,只好存疑作罢。 周有德自己更是没想明白,他收受贿赂的事,是怎么被捅出去了。 在调查过程中,所有曾经跟周有德有过灰色交易的人,最终都被证明,并不是这些人举报的。 整个临江城,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只有三个半,潘子算半个。 特别是许欢和汪嵩,每次听到身边的人,神神秘秘地在那儿议论这件事,两人心中就压抑不住地得意。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周有德被双规后,烟草公司立即展开了对黄凤的内部调查。 于是,黄凤以前经手的,那些本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现在就全都变成了以权谋私。 黄凤被一撸到底,差点被开除公职。 最后,还是她刚参加工作时,带过她的师傅帮她说了几句话。总算是保住了工作,把她安排到了库管员的岗位上。职级、奖金、福利,跟她当主任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黄凤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就被彻底颠覆了。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自己,在一次生活小纠纷里的咄咄逼人和不依不饶。估计,她肠子都得悔青了。 不过,按照黄凤这种嚣张跋扈的德性,即使没有许欢他们这事,出事也是早早晚晚的。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所谓因果,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寒假结束后,周宇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育才学校。一进教室,同学们那种异样的眼神,让他如芒刺在背。 尤其是曾经拼命巴结过他那几个人,更是对他露出种分外鄙夷的神情。反而是简晓彤,对他依然是那种一成不变的漠然,这反倒让周宇感觉好受些。 刚放学,班主任田老师就叫住了周宇,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一趟。 第二天,黄凤到了学校,田老师直接带她去了校长办公室。 两人进去的时候,育才学校的王校长正打电话,田老师就说道:“周宇妈妈,你坐着稍等会儿,我回教室了”然后就独自离开了。 王校长边打电话,边冲黄凤点了点头。 一会儿,他挂断了电话,招呼道:“周宇妈妈,你来啦。” 黄凤从王校长这不咸不淡的招呼中,已然感觉到了人情冷暖。 以前,王校长见到她,那可是堆着一脸卑微笑容地叫:“黄主任,您来啦。” “王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周宇拖欠的补习费,你看什么时候来付一下?”王校长没有任何铺垫,直奔主题。 “什么?拖欠补习费?当时周宇入学的时候,您可没说要缴补习费。”黄凤一下子就有些火了。 “可我也没说过,周宇就不用缴补习费吧!你知道的,我们这是民营办学,不容易啊。”王校长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黄凤被说得一呆,她回忆了一下,人家还真没说过不用缴费。 周宇入学时,黄凤是直接找的王校长。 而且,当时她问补习费需要多少时,王校长满脸堆笑地说:“黄主任,这个您着什么急啊,再说吧再说吧。” 于是,后来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费用的事了。 虽然,几千块的补习费,对当时的黄凤来说,根本不算啥事。但她却很享受那种有特权的感觉,心中还暗暗觉得,这王校长倒还挺懂事的。 没想到,现在周有德刚一倒台,人家马上就来追后账了。 黄凤心中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贪这便宜,周宇入学时就该把这学费给缴了。 如今,因为周有德的受贿问题,家里的财产已被追缴没收,一时之间,她根本拿不出这个钱来。 无奈之下,黄凤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王校长,您也知道老周现在的状况。一时,我真拿不出这个钱。要不学校宽限一下,我再想想办法。” “好吧,那就再缓半个月吧。总不能周宇学都上完了,这费用还挂着啊。到时候,你可得体谅一下我,我没法跟其他同事交待的,大家都不容易。” 王校长看似一脸同情,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半个月不缴费,周宇这学也就别上了。 黄凤心中顿时一片寒凉,周有德现在的情况,她连借钱,都找不到门路了。 过去那些与她家来往密切的人,同是部门里工作的,如今,早就绕道而行,生怕给沾惹上点什么。 更不要说那些上赶着巴结她家的,现在更是躲得老远。说难听些,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厚道的了。 黄凤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事态的炎凉。 一周后,周宇就从育才退学了。 一方面,黄凤一时凑不出这个学费。另一方面,周宇也受不了现在的处境,自己觉得即使硬着头皮读下去,也考不上什么学校了。 周宇退学后,杜莉莉在午休时说道:“咱育才学校,就是好好读书的地方。极少有打架斗殴的事。大家看吧,上学期咱班打了一架。结果,两人都退学了。” 有几个爱围着杜莉莉的男同学就起哄道:“莉莉,你总结得真是太到位了。” 杜莉莉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许欢亏了,白瞎了几千块。” 这话后来辗转传到许欢耳中,他讲给汪嵩听。 汪嵩笑道:“他们知道个屁,咱们白瞎的,何止几千块,至少十好几个。” 许欢就叮嘱汪嵩道:“这件事,大家就烂肚子里了,别再提起,不要到时连累了朵儿姐。” 汪嵩点点头,又问:“那这个周公子,咱们现在可以好好地修理修理他了吧?” 许欢认真想了想,道:“算了,这孙子现在弱爆了,我没弄这种人的习惯。” 周有德倒台了,让许清平夫妇彻底地松了口气。 当许清平刚听到这件事的确切消息时,他立马联想起,许欢之前说起周有德时,那种轻松的表情和得意的口气。 后来,许清平问许欢:“你怎么知道周有德会倒台?” 许欢搪塞道:“我哪知道他真会倒台?” “那你上次这么说?少在这儿蒙混。” “嘿嘿,那只能说你儿子铁齿铜牙,他是被我给咒到了。”许欢咧开嘴笑道。 许清平知道儿子没说实话,但也没法再问。他寻思着,这小子一天在外瞎混,认识些杂七杂八的人,没准儿从哪里听到了啥小道消息。 许清平心里突然暗自有些得意,嘿,以前还真没发现,这小子路子还挺野,将来出身社会了,应该不会比自己混得差。 第56章 小朵要走 这天,汪嵩突然来找许欢。 最近,因为离中考越来越近,许欢很久没出去玩了。既然他说了要考个学校,他就要认真准备考个学校。 汪嵩闷闷不乐地说:“朵儿姐要走了。” “走就走呗。你当你那个杂物间住着真那么舒服啊。”许欢以为钱小朵要搬回自己房子了。 “玛的,我是说她要离开临江了,说很久都不一定回来了。”汪嵩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几个月下来,他们两人跟钱小朵之间,共同经历一些事,三人早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虽然,钱小朵通常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但许欢和汪嵩都知道,钱小朵对他们两个,有着一种家人般的感情。 “啊!她的事犯啦?要跑路?”许欢担心地问道,这是他知道钱小朵要离开临江的第一反应。 “不知道,没跟我说,只说要走了,还说过年前就跟你说过了。”汪嵩烦恼地说。 许欢挠了挠头:“有跟我说过吗?啥时候说的啊?” “走吧,你在这儿扯个锤子。咱们总得给她践个行啊。”见到许欢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汪嵩难得地对他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自从听到钱小朵要离开临江,汪嵩心里就很不高兴。一直以来,他虽然貌似交游很广,但内心里,他其实很孤独。 尤其是在母亲改嫁后,汪嵩的心里,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所以,这些年,除了许欢,他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钱小朵住进来后,汪嵩很是开心,感觉自己真有了个姐。只要钱小朵在,他在家里待的时间都变得多了起来。 虽然,他有些不三不四的女朋友,但钱小朵来了后,他一个都没往家里带过。 他跟许欢不一样,许欢毕竟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也在临江。所以,在亲情上,汪嵩比许欢缺失很多。 现在,钱小朵突然要走了,而且是离开临江,汪嵩顿时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中。 许欢很能理解汪嵩的这种情绪,也没计较汪嵩的语气,只是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先回家去一趟。” “你又要干嘛啊?啥时变得这么啰唧吧嗦了。” “日,老子不得准备点钱啊,朵儿姐这可是要出远门了啊。”许欢忍不住怼了汪嵩一句。 汪嵩见自己误会许欢了,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你待会儿快点来吧,我先去弄些酒菜。” 许欢回家,把自己过年收的两百多块压岁钱全部拿了出来,临出门,还厚着脸皮问万欣讨了一百。 等他赶到汪嵩家时,两人已经坐在饭桌旁等他了。 “朵儿姐,咋突然要走啊?”许欢坐下后,连忙问道。 “年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嘴吗?啥记性?” “说过吗?跟潘子一起喝酒那天吗?后来你好像是跟我说过啥。喝多了,根本想不来了。”许欢难为情道。 “虾货,这么点酒就断片了。”钱小朵一脸鄙视。 汪嵩仍然有些不放心:“朵儿姐,你真没遇到啥事吧?咋要走这么久呢?” “烦!跟你说过没事,先喝酒。边喝边说。”钱小朵一边开酒一边回道。 三人开喝后,她才说了离开临江的原因,原来,钱小朵师傅放出来了,她得过去。 “老头儿老了,一个寡人儿。现在,怕是偷也偷不动了,我不能眼见着他饿死街头啊。” 钱小朵当时从杂耍班逃出来时,也就十一二岁,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当时,是她师傅收留了她,对她可以说有大恩。 “那你把他接临江来不就行了吗?”汪嵩不甘心地说道。 钱小朵苦笑一下:“说过,不肯。说活不了几年了,不想死在异地他乡。” 许欢忙说道:“嗐,没事没事,朵儿姐也应该去。年纪大的人,要慢慢劝。多说几嘴,没准儿就应允你了。到时候,还是弄临江来方便,有事咱们也可以搭把手。” 喝了一会儿,汪嵩就有些上感情了:“朵儿姐,舍不得你走啊。” “儿娃子,别特么这么矫情。喝酒。”钱小朵不理这茬:“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欢是个爽朗达观的人,他也不喜欢把离别的情绪,渲染得太浓厚。 于是,他就插科打诨地说:“嵩娃,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钱小朵就笑:“对了,就是要像许欢这副没良心的样子。” 许欢又问:“那朵儿姐,你妈这边怎么办呢?” “嗯,她在精神疗养院里。我会定期汇钱过去,到时候你俩有空时,不时去帮我看一眼。反正,她也不认得我了。”钱小朵的脸上,浮起一丝伤感。 大家沉默着喝了一会儿,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对了,朵儿姐,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刀下去,厚薄掌握得这么好。” 还是许欢打开了话题,问起了这个让他一直好奇的事情。汪嵩一听,也顿时来了兴致。 “你烦不烦!”钱小朵就嫌弃地看着许欢。 “嘿嘿,我不烦。说嘛,朵儿姐。”许欢嬉笑着,一副死皮赖脸相。 “难怪别人说你是个小痞子。不对,你应该叫小赖子。”钱小朵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一根牙签,用指甲卡住一点点尖头,让两人看。 接着,她拇指指甲细微到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又让他们看。 然后,她问两人:“牙签露出来的尖头有什么不一样吗?” 许欢和汪嵩茫然地摇了摇头。 “第二次露出来的尖头,比第一次露出来的少一根头发丝的厚度。” “啊!这么一点厚度你都卡得准。”许、汪二人大惊道。 “你们男孩子的头发,一根的直径有七八丝呢,一张普通的纸,大概六丝。上次,在你家阁楼上划拉的那本书,就差不多这个厚度。” “那丝袜呢?”许欢问。 “绷起来大概三丝”钱小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指甲在牙签上又卡了一下。 在许欢他们眼里,牙签尖头基本与指甲是平的,但一摸之下,还是能感觉到牙签头的尖锐。 许欢现在终于明白了,钱小朵在划极薄的贴肉衣物时,是用指甲来控制刀锋厚薄的。 虽然,他知道了这个道理,但仍然忍不住由衷叹服:“天!这得练多久,才能掌握到这么好啊。朵儿姐,你真了不起。” 钱小朵露出了回忆的神情:“人,都是被逼出来了。” 第二天,钱小朵就坐上了北上的绿皮列车。临别前,她拿出两把家里钥匙,分别给了许欢和汪嵩,让他俩有空时,去给屋子通通风。 “许欢,你可不许带女人去睡觉啊。”钱小朵突然凶巴巴地警告许欢。 “诶,朵儿姐,你这倒是提醒了我。”许欢哈哈笑道:“但你怎么不说嵩娃呢?” 钱小朵笑骂:“人家用得着躲躲藏藏吗?反正你少给我犯贱就是。” 列车,终于喷着长长的白气,缓缓地启动,却越来越快地的驰动而去。 许欢和汪嵩站在站台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列车的影子,两人才勾着肩搭着背离去。 一路上,汪嵩扯着嗓门,唱《站台》:“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哦……孤独的站台,哦……寂寞的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歌声很是伤感。 许欢说:“日,嵩娃,你不会是爱上钱小朵了吧?” “你懂个锤子,我唱的重点是孤独和寂寞。” 第57章 物是人非 钱小朵走了后,汪嵩好长段时间不适应,连出去打牌都觉得没劲。他有点习惯了家里有个女性的感觉。 许欢问他是不是爱上钱小朵了,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对他而言,钱小朵在的时候,那种有了亲情的感觉,对他而言,才是更珍贵的。 自从他母亲改嫁后,汪嵩就在家里待不住了,即使他爷爷奶奶也很宠他,但他仍然感觉情感的缺失,总觉得家里少了点温度。 虽然,钱小朵经常也是冷着一张脸,有时候,还会很不客气地怼他几句,有时候也会嫌弃他脏衣服乱丢什么的。但汪嵩觉得,这真有点像个姐在管着他的感觉。 现在,钱小朵走了,汪嵩觉得孤独和寂寞。 这天,汪嵩正无聊地坐在院子里抽烟,街道的雷阿姨拿了张表单进来了。 汪嵩父亲生前上班的县火柴厂,有了几个招工名额。 雷阿姨笑眯眯地递了一张表给他道:“小嵩,你认真填一下哦,你算是职工子弟,有照顾政策,希望很大的。” 汪嵩接过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雷阿姨,知道了。” “我说小嵩啊,这次机会还是挺难得的,你别不当回事。”雷阿姨是看着汪嵩长大的,也知道这孩子不容易。所以,有啥好事情,总惦记着汪嵩。 只不过,她也仅仅是个街道的办事员,能力有限,平日里,也只能给汪嵩介绍点短工。这次,她一知道火柴厂招工的信息,就急忙给汪嵩拿过来了。 见汪嵩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她忍不住絮叨道:“你也不小了,总不能永远这么东一下,西一下的在社会上瞎混。还是找个正经工作的好,何况,你爸以前在厂里上班,多少总有些人情还在,总比去个啥也不熟的地方好吧。” 汪嵩不是个不知道好赖的人,见雷阿姨有些着急了,忙说:“好的,我认真填。行不行我可没办法控制。” “你多写点自己的优点、特长这些,反正把自己讲得好些。不行,你就找你成绩好的同学帮你看看。到时候,我再去帮你找找他们劳工科长老陈。说起来,他以前跟你爸还是师兄弟呢。” 雷阿姨又仔细交待一番后,才离开了。 汪嵩拿起表看了看,心道,我特么有什么狗屁特长啊,难不成写擅长打牌出千吗?一念及此,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想了想,他就拿着表格去找许欢了。 实际上,汪嵩心里并没有把这个招工当回事。在他看来,每天起早摸黑的上班,一个月赚个一二百元死工资,这事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他无非是以这个事为由头,去见见许欢罢了。 现在,许欢快要中考了,很久没有到他这儿来了。汪嵩也知道,这个阶段去影响许欢,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两人有日子没见面了。 “这是好事情啊,要是能进去,你工作问题就解决了啊。”许欢听汪嵩说了来由后,就替他高兴起来。 “有多好啊?能有几个卵钱啊?还不如打两场麻将。还得一个星期上五天半的班。”汪嵩很是不以为然。 “你怎能这样想呢,招进去了,你就算有正式工作了,就有身份了。说白些,打麻将都好凑角儿一些。你以为,有多少人喜欢跟个无业游民打牌啊?”许欢笑着说道,他知道怎么说汪嵩才能听得进去。 “还是你说得有道理,也对哦,上班了又不是不能打牌了。” 汪嵩眼睛一亮,有些来劲了,说道:“那你帮我出出主意看,我这个表该咋填,我有个锤子特长啊,除了会画点三脚猫的烂画,我总不可能说自己善于做假吧。” “你怎么没特长啊?你就这样写,会画画叫美术功底深厚,你字也写得好,可以叫擅长书法。会模仿,叫做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再加点什么心灵手巧、性格乐观、为人友善,阴险狡诈、笑面如虎等等,哈哈哈,特长不要太多。” 开始时,许欢还认真地为汪嵩分析着,说到后来,就忍不住开始打胡乱说了。 “玛的,许欢,老子就喜欢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副贱相。”汪嵩也乐呵呵地说道。 两人在那儿一边说笑,一边商量,还真像模像样地为汪嵩整理出了五六条特长来。 离开时,汪嵩道:“许欢,你快点考吧,这段时间,我都快无聊得死掉了。朵儿姐也走了,你又忙着要考试。唉~这个世界越来越没趣了。” “快了快了,也就这两月了,你好好招工去上班,等我考完,陪你赌个三天三夜。”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陪我赌三天,你是我孙子。”汪嵩说道。 正好此时许清平走回家来,道:“这谁啊?占便宜都占我头上来了。” 汪嵩讪讪笑道:“哎呀,叔,说了你一箩筐好话的时候,你没听到。刚说句胡话,就被你逮着了。” 汪嵩回去后,到街道办把表格一交,就把这事撂在脑后了。能不能进厂上班,反正他也没看得很重,行嘛行,不行拉倒。 没想到,半个月后,他还真被录取了,正式成了县火柴厂的一名青工。 去报到的那天,汪嵩一走进厂门,就看见厂门广场上,那依然历历在目的废火柴梗堆成的那座山。 算起来,父亲去世后,他有近十年没有到过火柴厂了。 县火柴厂以生产木梗火柴为主,选取易燃的白杨木或核桃木,先切割成段,然后再卷刨成两毫米左右的薄木片,最后切成梗。 由于当时工艺并不发达,这个生产过程中,就会产生许多不符合标准的废梗,厂里通常会把这些废梗堆在广场,到一定量时,再由造纸厂来回收去,做纸浆用。 小时候,汪嵩父亲时常会带着他到厂里来玩儿。那时候,他最爱在这个废梗堆成的山上跑来跳去。 喜欢脚下那种松松软软的感觉,走在上面极其舒服,还能闻到一阵阵浓郁的木香,仿佛走在原始森林里,那种厚厚的松针上。 汪嵩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到这里来上班了,却已经物是人非,他突然就鼻子一酸,有了种落泪的冲动。 第58章 挺有意思 却说汪嵩进厂后,同批招工进去的青工有十二个人。 上班没两天,厂里就组织了一次测试,内容是机械制图。 测试很简单,就是拿出几个零件,摆上游标卡尺等测量工具,让这批新工人,按机械制图的要求,画出俯视图、仰视图、侧视图、剖视图等。 这对于有极好绘画基础的汪嵩来说,简直是太小儿科的事情了。 在其他人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他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作业。连一旁观察的老师傅,看着汪嵩清晰而正确的图纸,都纷纷交互点头。 于是,同批招工进来的人,只有汪嵩进了技术性很强的机修车间,当学徒钳工。其他的人,基本就分配到生产线上去了。 劳工科长老陈将汪嵩带到机修车间一组组长钟树面前,说道:“钟师傅,你再带个徒弟吧。汪嵩,挺机灵的小伙子。以前,装配车间汪新民的儿子,也是咱们厂的子弟。” 去之前,老陈就告诉过汪嵩,钟树是全厂技术最好的。七级钳工加七级焊工,在全市轻工系统的技能比赛中,还获过奖。 钟树看了汪嵩一眼,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一把工具柜的钥匙给汪嵩,吩咐汪嵩到库房去领工作服和工具。 钟树话不多,顾自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忙活着。 钳工的工作台很简单,就是一副老虎钳。所有的活计,主要依靠在老虎钳上操作,考验的是手上的功夫。 汪嵩还不太懂,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师傅操作。 第二天,汪嵩去上班时,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车间,把工作台台面地下都收拾干净了,还把师傅的茶盅洗干净,泡上了茶。 机修车间是一个相对轻松的车间,有机器坏了需要修理才有事情干。 所以,机修车间的人,在没工作的时候,也就喝喝茶,翻翻报纸,或者扎堆聊下天。要不就是做一些外面接的私活。 连着一个星期,汪嵩到车间,钟树都没有安排他做什么工作。 汪嵩也不着急,总是提前一些时间到,收拾工作台、给师傅泡茶。 然后,师傅做事时,他就在旁边看着。师傅没事时,他就安静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有时候翻翻报纸。有时候,笑眯眯地听听老师傅们聊天,也不插嘴。 第二个星期,汪嵩一去上班,师傅钟树就给了他一截圆钢,说:“你没事的时候,就用这块材料做个錾口榔头吧。” 汪嵩就有些傻眼,钟树见他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就从工具柜里拿出一个錾口榔头给他:“就是做出这个样子。” 汪嵩看那榔头样本,后面方方的,前端像个鸭嘴,很是惊讶:“啊,这是手工做出来啊,我还以为是机器做的呢。师傅,我该怎么下手啊?” “这是钳工的第一课,别看小小的一个榔头,你要做出来,那钳工的基本功,就算是都过了一遍了。”钟树观察了汪嵩一个星期,见小伙子沉得下心来,这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带他。 钟树带过不少青工,但他正经认为是自己徒弟的,也没几个。 很多小年轻,刚来时就急吼吼地,一会儿要学这个,一会儿要学那个,结果这种人,往往几天热情一下去,后面就啥也学不成了。 所以,汪嵩这样不急不躁的表现,反而对了钟树的胃口。 “划线、锯料、锉平、钻孔、淬火,做一个榔头,这些东西都得来一遍。”钟树跟汪嵩说道。 从这一天开始,汪嵩开始正式了解起了钳工的基本技能。从用钢针在胚料上划线、如何装手工钢锯、锉刀的操作要领。 一下子,他觉得了解了许多以前未曾了解的东西。 原来,钢针的头是坚硬的合金材料,可以在普通硬度的钢材上划出清晰的线条; 装锯条时,锯齿是朝前的,所以,锯钢材时,推出去要用力,拉回来时要放松,否则,锯条很快会发烫,锯齿也会磨损很快; 看着平整的锉刀,其实是有弧度的,平锉时手势应该如何,锉弧形手势又应该如何…… 以前,汪嵩从内心里是拒绝去工厂上班的,一来是认为挣不着钱,二来也觉得上班千篇一律,实在太无趣了。 但现在,进了厂里机修车间的钳工班组后,汪嵩改变了自己认知。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工作,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摆脱不了是一种情感动物,总有理性和感性的层面。 汪嵩之前不想进厂上班,是理性的考虑,觉得当个工人赚不到钱。但他进厂后,却爱上了这份工作,就是其感性的层面,所谓感性,往往是没有理由的。 汪嵩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吭哧吭哧地将一块圆柱形的钢,锯成一个长方体,自己会这么高兴。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将毛糙的表面,锉得平整光亮的过程,自己会觉得这么身心愉悦。 他喜欢听锉刀在原材料表面上,锉动时的刷刷声,也喜欢看着铁屑,从原材料上掉下来堆成小堆的样子。 看着一块粗糙的毛铁,在自己的手中,开始逐渐有了形状,朝着自己意愿中的方向上变化,汪嵩有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这天,钟树师傅拎了一麻袋废弃的电器盒、继电器开关进来,叫汪嵩来帮忙。 以前的继电器开关,触点是银做的,一个电器盒上,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概有三分之一片小药片的样子,附着在铜片上。 钟树师傅也没说要干什么,只是取出这些带银触点的零件,用氧焊枪烧,刚一微溶,就让汪嵩用锯条戳下来。 两人忙活了半晌,钟树师傅将收集起来的碎银颗粒,全部放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开了凹槽的木条里,然后用焊枪一阵烧,碎银就变成了一根银条。 汪嵩就看着师傅,将银条敲打成带弧度的圆圈,用錾子在上面,细细地錾上规律的花纹,然后打磨、抛光,小半天功夫,那堆废弃电器盒上的碎银,就变成了一只漂亮的银手镯。 “师傅,这太神奇了,这手镯真漂亮。”汪嵩由衷地赞叹道。 “给你师娘做的,收集这些电器盒,可费了不少时间。”钟树师傅笑得有些得意。 汪嵩道:“那以后我给您留意着,有拆下来废弃的电器盒,就给你收着。” “呵呵,不行了,你仔细看,现在的电器盒上,触点都是镀银了,节省成本,材料没用了。我收集的这批东西,都是以前的,有些甚至是从五六十年代的机器上淘汰下来的。”钟树师傅摇了摇头。 汪嵩跟着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心里觉得,这份工作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自己手艺练好一些,就做个榔头来送给许欢,那一定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潜台词他都想好了“许欢,我送你个锤子。”想到这儿,汪嵩自己忍不住乐了起来。 第59章 如愿以偿 在汪嵩整天拿着钢锯、锉刀,与毛坯钢铁打交道的时候,许欢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补习生涯。 中考结束了,许欢考得不错。他分别参加了中考及渝城轻工系统技校统招生的考试。 中考他上了临江一中的委培生分数线。当时,好一些县级高中,都会招收一定名额的委培生。 所谓委培生,就是离正式录取的分数线,要差一点点,当然差得不多。所以,可以缴一笔名为建校费的钱,也能被录取。 建校费的标准,由教育局统一规定。这也是在当年的环境下,学校创收的一种无奈之举。但临江一中的建校费,价格不菲,要八千元,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技工学校的统招生,则是另一个概念。当时,技校招生主要针对本系统员工子弟,叫代培生。技校毕业后,毕业生就业通常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但是,每个技校都会有名额,针对系统外招收少量统招生。 像轻工系统技校这次,在临江县只有三个专业招统招生,一共才五个名额。统招生毕业后,在系统里工厂分配工作。所以,统招生的成绩要很高才行,比代培生至少要高出一百多分。 许欢当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去报考了,居然考了个第一名,毫无悬念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他想,看来成绩但凡好一点的,都没有去考技校。 两张录取通知书在手,让许欢又一次面临选择,自己后面该到哪儿去继续读书呢? 许清平希望许欢在临江一中读高中,他觉得儿子继续读书,还是有希望考大学的。而且,高中期间,儿子还是在自己身边,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岔子。 虽然,这样需要缴一大笔钱,但许清平盘算了一下,这种一次性费用,家里终归还是承担得起。 如果许欢去读技校,就得独自到渝城去了,许清平多少有些不放心。 但他还是让许欢自己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他也知道,如果许欢想定了,他也影响不了儿子的决定。 好在还有些考虑的时间,许欢也不急。 这两三个月来,他耐住性子,放弃了一切闲余爱好,在题海中战天斗地了一百天,现在,终是取得了还算好的结果,所以,他得先痛快地玩一段时间再说。 简晓彤也如愿了,补习的第二学期,又去参加了一次奥赛,获了奖。渝城一中和三中都给她寄来了特招生的录取通知函。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可与人言不过二三。 而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如愿以偿。当心愿达成之际,就会按捺不住想要找人分享那份喜悦。 简晓彤并不清楚,为什么收到录取通知函时,除了父母外,她首先想到的是告诉许欢。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正是许欢提醒了她参加奥赛,现在自己正是通过奥赛,到了更好的学校。 但给许欢打电话前,她又有些犹豫起来。因为,她不清楚许欢考试的结果怎么样。她担心许欢没有考好,自己这样去分享喜悦,会让人更难受。 简晓彤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她想,许欢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就算他没有考好,也应该不至于因为别人的成功,而感到沮丧。 “许欢吗,这次你考得怎么样啊?”电话接通的时候,简晓彤还是先问了许欢的情况。 在简晓彤的观念里,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别人的情绪,是做人的基本素养。所以,如果许欢考得不理想,她会比较收敛地告诉许欢自己取得的成绩。 然而,这种看来理所当然的处事原则,许多人在生活中,其实并没做到,或者说根本做不到。 他们在分享自己成功时,并不会顾及到他人的感受,往往在单向地输出自己的喜悦和得意。由此,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招来了别人的嫉恨。更有甚者,因此为自己引来些无端的祸事。 所以,在分享自己取得的成绩,是件慎重的事,弄得不好,就成了显摆和炫耀,徒招人恨。 “你先别管我考得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接到简晓彤的电话,许欢非常高兴。 “别说别说,让我猜猜看,是一中?三中?还是八中给你发通知函了?嗯,有可能都给你发函了。” 简晓彤听到许欢爽朗的声音,微笑起来,说道:“你还真能耐,一中和三中的,我都收到了。还在考虑选哪个学校呢。你呢?考得应该不差吧?” “哈哈,名师出高徒啊,有你这个师傅打样,我能差吗。”许欢得意地将自己考试结果告诉了简晓彤。 “啊,稍稍可惜了一点儿,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能上临江一中的委培线,也真的很不错了。”简晓彤的思维里,考大学,是人生必然的方向,所以,对许欢说的什么技校,完全没放在心上。 “所以你看,咱们云桥镇的人多优秀啊,都是有得选的人。咱俩是不是得找个地方,举杯同庆一下啊。” 听着许欢的声音,简晓彤仿佛能透过电话,看见他得意的小样儿。 她抿嘴一笑:“瞧你高兴的样子,那出来碰面聊聊呗。” “好啊,咱俩是得约会约会了。这都多久没见面了。”许欢开心的回应道。 虽然,简晓彤明知道许欢一向就爱打胡乱说,但凑然听到“约会”这个词,她仍忍不住脸红起来。于是娇声呵斥道:“你这蠢货,尽知道瞎说,什么约会不约会的。” “嘿嘿,简丹,你思想不简单。约会就是大家相约着会个面,你不要狭隘地去理解嘛。”许欢的心情大好,继续在电话里调侃着简晓彤。 简晓彤知道许欢这个人,越是跟他辩,他就越来劲。于是,索性就不理他这茬,只是跟他约了时间和地点。 此时,简晓彤家还在云桥镇,她原本想叫许欢回云桥镇来一趟的,正好常强也放暑假回来了,大家可以一起聚聚。 但许欢支支吾吾地说,还是在县城里好些,还找了个借口说,咱们现在,都有不错的学校了,悄悄地庆祝吧,不然碰见那些没继续读书的同学,不大好。 这个说辞很是吻合简晓彤的价值观,她想想也有道理,所以,答应了到县城去跟他碰头。 挂了电话后,简晓彤莫名地松了口气,之前,她真担心许欢考得一塌糊涂。 现在,她想着许欢那副飞扬跳脱的样子,由衷地感到开心。 因为,自从许欢育才退学后,简晓彤就并不了解他的情况了,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许欢。 如今,知道许欢考得还好,尤其是能在临江一中读高中,简晓彤觉得结果是不错的,她自己要不是参加奥赛获了奖,也不过只能在这个学校冲刺自己的大学梦。 她本能地觉得,许欢读高中,自己跟许欢就还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进着。 如果许欢不上学了,而是像其他一些同学那样,或招工去上班,或做个生意,或不明所以地在社会上混,那跟她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只是,此时的简晓彤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为啥因为和许欢能在同一个层面前进,就感到高兴。 第60章 人生得意 许欢和简晓彤约了傍晚时分,在滨江公园的凉亭里见面。 那天下午,许欢早早地就到了公园里候着。 此时,尚未完全下凉,亭子里的木椅上,还有些许热气。但临江河上吹来的风,已经有了些凉爽的意思。 许欢独自坐在木椅上,抽着烟,不时地往来路上张望一眼。 枫林晚的趸船,在视线外的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许欢琢磨着,待会儿要不带简晓彤去吃个烤串,然后去刀哥的夜总会坐坐,唱唱歌。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简晓彤对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一定不会有啥兴趣的,还是算了。 正寻思着,就看见简晓彤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拎着个挎包过来了。 许欢不由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由衷地赞叹道:“嗬!简丹,今天穿得真漂亮,很少见你穿裙子呢。” “许欢,你还是这么讨人嫌,以后不许再叫我‘简丹’。”简晓彤皱着眉头,气咻咻地说道。 “嘿嘿,叫简丹不是蛮好的吗,不就是个称呼吗?何必着了相。”许欢涎着脸笑道。 考完试的许欢,这段时间在家里无聊时,翻看了一本白话文的《金刚经》,似懂非懂地就开始乱用上了。 “什么称呼不好,简丹简丹的,我一听,就想到什么仁丹啊、果丹皮之类。不许这么叫我了。” “哈哈,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好吧,好吧,我一定改正。”许欢顿时被简晓彤的这个说法给逗乐了。 两人坐下后,简晓彤从包里,拿出一本十分精致的蓝色缎面笔记本递给许欢:“送你个礼物,祝贺你考上临江一中。” 许欢没想到简晓彤还给他带了礼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哎呀,我可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太难为情了。其实,你考得这么好,今天,主要该给你庆贺才是。” 简晓彤轻轻一笑:“呵呵,以前你不是送过纪念币的吗?你知道吗,那天刚好是我生日呢。” “啊,真的!嘿,还让我歪打正着了。那天是几号来着,下次我送你个奶油蛋糕。” “自己去想去,才不告诉你呢。喏,这个笔记本喜欢吗?”简晓彤把本子塞到了许欢手里。 许欢不由呆了一下,在他印象中,简晓彤跟他说话,一向凶巴巴的,要不就是教训的口气,从未用这种有些撒娇的口吻和他说过话。 他讷讷地接过笔记本,说道:“喜欢的喜欢的,好精美的笔记本,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色?” 简晓彤也愣了一下,是啊,这么多颜色,我怎么就知道他喜欢蓝色,一眼就挑了这个颜色。 她轻声说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许欢闻言忙打开笔记本,只见扉页上,简晓彤娟秀的笔迹,写着一行大字“人生得意尽许欢”,下面小小地签了名“晓彤赠”。封面与扉页之间,还夹了张简晓彤的彩色照片。 许欢的脑海里,突然感觉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啸。 有些心事,是藏在一个人内心最隐秘处的,不需要对人诉说,不需要别人理解。 而简晓彤,就是许欢从未曾对人言的心事。 无论简晓彤对他态度恶劣,还是和颜悦色。无论简晓彤是过去对他的一脸鄙视,还是后来两人关系变得融洽。 对许欢而言,简晓彤就是简晓彤,一直是他内心里,偶像般的存在。但他从没有把这事告诉过谁,连一起长大的常强都不知道,简晓彤在许欢心里的位置。 只有许欢自己知道,他人生第一次打架,就是为了简晓彤。 当时,幼儿园里那个男孩子,许欢都记不得他名字了,在简晓彤的头发里,揉了很多抓头发苍耳子。 简晓彤弄了很久才全部清理掉,扯得头发掉了好多,痛得哭鼻子。 结果,小朋友们睡午觉时,许欢就把那个男孩子揍了一顿,打得鼻血长流。 这事,如今谁也不记得了,只有许欢自己还清楚记得。 从记事起,许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一种默默关注简晓彤的习惯。 只要简晓彤有了麻烦,许欢想都不想地就帮她解决了。所以,在云桥镇读书那些年,简晓彤身边,从来没有过不三不四的男生。 而且,许欢做的一切,从不求她有所感激,甚至根本不让她知道。 就像上次简晓彤在草丛里遇到蛇,看着好像是许欢偶然帮了她。其实,是因为许欢经常会默默地踅摸在她周围。 许欢的脾气,谁要敢说他,他敢跟谁急。唯独简晓彤,从小到大,大多数时候没给过他好脸色。而且,她每每呵斥许欢时,许欢还没皮没脸的涎笑。 此时此刻的许欢,好一会儿才从内心的震动中缓过劲儿来。 他把眼光从笔记本上移到了简晓彤脸上,后者正安静地注视着他,星眸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又一次问道:“喜欢吗?” “简直太好了!好美!”许欢渐渐从激动中平复,连连赞叹。 第一句话是说的笔记本上题的字,第二句是说的那张照片。这次,他没敢直接回答是否喜欢这个问题。 许欢的心里,是喜欢简晓彤的,甚至这种情感,早就超越了一般层面上的喜欢。 但许欢从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这种意思,向简晓彤表达出来,也没有去想过,要和她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的。 不是他胆怯,而是他把对简晓彤的喜爱之情,看得无比神圣。简晓彤好,他就由衷感到高兴,简晓彤不好,他就会没来由地着急。 他一直非常小心地呵护着这份情愫,生怕稍有不慎,就将一切弄得变了味。 听着许欢衷心的赞叹,简晓彤白皙的脸上,又悄然升起了一抹红晕。 “走,我请你吃大餐去,哥们儿最近可有钱了,想吃什么?”许欢恢复了惯有笑容。 “现在时间还早呢,坐一会儿再去吧,这里吹吹河风很舒服啊。” 简晓彤在凉亭的木椅上坐了下来,随后问道:“你会去读高中的吧,毕竟临江一中也是重点高中。” “我有些没想好,要是三年高中读了,考不上大学,不还是待业吗。读技校的话,至少工作有了。” “其实,你真安心读书,你可以的。你这么聪明,不去上大学太可惜了。” “我就怕自己耐不住性子,听说高中的学习可紧张了。一想到要熬三年,我就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许欢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简晓彤嫣然一笑:“那到时候,咱俩报考同一所大学。这样,我们不是又可以做同学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许欢的脸上,就露出了神往的表情,这个理由确实让他心动了。 第61章 暴风骤雨 两人在滨江公园的凉亭里,开心地聊着未来。直到天色擦黑,简晓彤才感到肚子真的有些饿了。 “走吧,许欢,你不是要是请我吃大餐吗?咱们到哪儿去吃晚饭呢?” 许欢想了想道:“对了,我带你到孟老板的店去吃吧,他家烧的酱汁茄饼真是一绝。”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茄饼?”简晓彤有些惊讶。 许欢得意洋洋地说:“呵呵,我还知道你喜欢吃灯影牛肉呢,孟老板那儿,这道菜也做得很地道。” “哪个孟老板啊,远吗?” “不远,就是上次,你美人救英雄的那个小店,后来我跟刀哥他们去过几次。” “哈哈,你脸皮可真厚,被人围殴了,还英雄。” 许欢突然想起了个笑话,就问简晓彤:“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硬吗?” “你的答案肯定不是金刚石、钻石之类的,少卖关子了,说吧。” “是胡须,因为脸皮这么厚,它都能钻出来。” “就知道你在瞎扯。” “所以,你们女孩子的脸皮比男孩子厚,胡须这么硬,愣是钻不出来。” 简晓彤笑着捶了许欢肩膀一拳:“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绕这么大个弯,就是报复我说你脸皮厚,哈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呢。”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笑着,并肩往孟老板的小饭店走去。 孟老板见到许欢跨进店,忙上去递了支红塔山,笑着招呼道:“哟,小欢哥,今天咋想起光顾我的小店啦?女朋友?” 简晓彤闻言不由眉头轻蹙,心道这许欢,怎么来往的都是些口无遮拦的人。 “你别特么瞎说,我同学。人家考上省重点高中了,渝城三中,牛吧?我请客给她庆祝庆祝。”许欢连忙解释道,他生怕孟老板越说越不靠谱,赶紧亮出简晓彤优秀学生的身份。 在大家的眼里,优秀学生跟早恋这件事,那是绝对不沾边的。 “哦哟,你同学这么厉害啊,那是得好好庆祝一下。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去整。”孟老板顿时肃然起敬,毕竟在临江,能考上临江一中,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了。 “酱汁茄饼、灯影牛肉、辣子鸡丁,再来个虎皮青椒拌皮蛋,蒜泥空心菜,一份苦藠头猪肚汤。对了,活水豆花也来一碗。”许欢熟门熟路地点菜。 “太多了吧,咱两人吃不完,会浪费的。”简晓彤见许欢噼里啪啦地报了一堆菜名,有些担心道。 许欢满不在乎地说:“只有吃不起的,没有吃不完的。这点东西,我一个人也能干完。” 两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许欢笑道:“上次,你就是从这个窗口看见我挨收拾的吧?” 简晓彤也笑:“你咋这么好意思呢?” 孟老板的小店,今天生意不是太好,菜很快就上来了。 “孟老板,啤酒。”许欢叫道,然后问简晓彤:“你喝点什么饮料,可乐?七喜?” 简晓彤想了想道:“我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要不,今天我也喝点酒?” “哈哈,那太好了,既然是庆贺,喝酒当然最应景了。” 许欢很是开心,拿起一瓶啤酒就准备咬开,想想有些不妥,随手拿起筷子,撬开了一瓶酒,还细心地用餐巾纸擦了擦瓶口,给简晓彤倒了一杯。 “晓彤,祝贺你考上心仪的学校,你一定能实现自己最美的梦想。”许欢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道。 简晓彤也端起了酒杯对许欢说道:“我也祝贺你,考上了临江一中,祝你未来前程似锦。” 孟老板坐在柜台的椅子上,看着两个年轻人相互祝福,心想:呵,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简晓彤从没有喝过酒,初喝啤酒的人,很难感受到啤酒的麦芽香,只是觉得苦苦的。 一口酒下去,她就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们这些男孩子,怎么喝得这么高兴啊。” “无他,唯坚持喝尔。”许欢一边戏言,一边给简晓彤搛了一个茄饼。 孟老板的茄饼做得讲究,选差不多大小紫黑圆茄,去皮、切成半厘米左右厚的圆片。然后夹入五花肉剁成的肉泥,肉泥内拌入姜蓉、香菇碎等,调好口味咸淡,裹上掺了蛋液的淀粉。文火油锅里先炸得金黄酥脆,再浇上独家调制的酱汁。光泽亮丽,外酥内嫩,色香味俱全。 许欢柔声道:“这茄饼得趁热吃,才能体会它的妙味。” 简晓彤有些感动,心道,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人,有时候也能如此温柔体贴。于是,她轻启皓齿,小小地咬了一口,果然如许欢所言,味道极佳。 简晓彤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喝酒了,先喝了这难吃的酒,然后再吃菜,菜就变得更加好吃了。” 许欢不由失笑:“这可是我听过的,关于喝酒最奇特的说法。” 两人就这么边吃边聊,时而回忆下过去,时而畅想下未来。 关于过去,主要是简晓彤在嘲笑许欢以前在云桥镇做的那些蠢事。谈到未来,更多的是许欢在为简晓彤描绘她灿烂多姿的前景。 时间在不知不觉过去,当他们离开时,天已经黑尽了。 简晓彤还是到小姨家去住,许欢坚持要送她。于是,两人慢慢步行过去。 简晓彤想起来说道:“对了,常强放暑假回来了,那天我碰见他,他还说过几天要来找你玩。” “嗯,我跟他很久没见面了,离开云桥镇后,这都一年了,中间没见过面,写过两次信,后来学习忙起来,信都没写了。”许欢这才想起,家里装了电话后,都没有告诉常强,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 正说话间,简晓彤突然感到有水滴落在脸上,“呀,要下雨了。”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了闷闷的雷声。 两人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赶去,未曾走得几步,豆大的雨点越发急骤地落了下来,激起马路上的灰尘,夹带着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 眼见着赶不回家了,许欢忙拉着简晓彤,几步冲到了一个已关门的小店门口,站在窄窄的房檐下,刚站定,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 第62章 不拘小节 本已黑尽了夜晚,此时更加阴暗,有一种末世来临的感觉。 一道道闪电,不时撕裂着黑沉沉的夜空,雷鸣一声接一声,肆虐地响彻在寂静的夜里。转眼之间,屋檐上的水已汇成瀑布般泄下。 从小有些怕打雷的简晓彤,此时双手抱住肩膀,怯怯地缩在屋檐下。 许欢则张望着天空,兴致勃勃地看着夜空中壮观的闪电。 突然,一个声音极响的炸雷落下,简晓彤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道:“许欢,我害怕。” 许欢这才注意到了简晓彤的紧张,于是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别怕,‘总理让我告诉你,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要站在大树底下’。但他老人家没说不要站在屋檐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这种时候还在瞎开玩笑。”简晓彤嗔怪道。 “不然干嘛呢,下雨天打娃,闲着也是闲着,问题是现在,也没娃可打。” 此时的大街上,早已经空无一人,偌大的世界,似乎只剩下雷电风雨,以及在屋檐下的两个人。 简晓彤就在许欢胸前擂了一拳:“你这蠢货,就是这样,总是越说越得意。”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许欢搂着,顿时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好在天黑,看不出来,她忙轻轻推了许欢一下,从许欢身畔退了开来。 这微妙的变化,许欢却一点没有留意到,只是一心留意观察着天气的变化。 一会儿后,雷声渐小,但雨仍然稀里哗啦地下着。 简晓彤就有些焦虑地说:“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了,我小姨现在肯定担心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停。” 许欢安慰她道:“骤雨不终日,飘风不终朝。这种雷暴雨,很快就会停的。你越着急,就会觉得时间越漫长,还不如跟我聊聊天。一会儿雨就停了。” 老天爷仿佛在回应着许欢的话,果然没过片刻,雨就小了下来,黑沉沉的夜空,也仿佛变得亮了些许,但天空中还有些残留的细雨丝,在那儿不甘心地飘落着。 简晓彤见状,忙道:“咱们赶紧走吧。” 许欢本想等雨再小些才走,见简晓彤着急,就左右看了看,发现小店灯箱上有块广告喷绘布,就上去“刺啦”一声,撕了下来。 “你干嘛呀?”不明所以地简晓彤急道。 “呵呵,这玩意儿挡雨可好了,离你小姨家还有段路呢。” 说罢,许欢将喷绘布用双臂展开,遮挡在简晓彤头上说:“走吧。”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把人家好好的灯箱布给撕了。” “什么缺德,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许欢不以为然道。 简晓彤有些愤愤然:“狡辩,你这就是不道德的行为,这是什么大事啊?” 许欢认真道:“一块灯箱布,值不了多少钱,当然是小节。但为你遮风挡雨,这对我来说是大事。”说完,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元钱,塞在了灯箱的缝里。 简晓彤明知道许欢,又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她心里还是泛起了一股甜蜜的感觉。 两人正走着,突然后面一辆车飞驰而过,简晓彤还没来得及反应,许欢已然迅速侧身挡在了她身前。车轮溅起的泥水,洒了许欢一身。 简晓彤本以为许欢,定会追骂上去,未曾想他只是咧嘴笑道:“看见没有,这特么才叫缺德。” 看见许欢背上全湿了,简晓彤十分过意不去,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乎乎的,也不知往后避一避。” 许欢只是道:“你今天穿的裙子漂亮。” 两人快到时,雨已经彻底停了,但许欢还是陪着简晓彤,一直到单元门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简晓彤站在门口,看着许欢健步跑走的背影,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屋里。 这天夜里,简晓彤失眠了,她有了少女在这个时期的心事。一种懵懵懂懂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滋生开来。 之前,她一门心思只是忙着学习的事。可是,在她完成了一个既定的阶段目标后,放松下来,突然发现自己时不时就会想到许欢。 如今在云桥镇,简晓彤过去的那些同学都散了,很少能见到。所以,这个假期里,她倒是经常跟放假回来的常强聊天。 两人一聊天,常强的话题就是许欢。跟她聊了许多许欢过去的壮举,以及很多许欢在恶名之下,被人曲解的“冤情”。 有些事,除了许欢几个要好的兄弟,其他人并不知道详情。因为,许欢从来就是一个,不屑于为自己去做辩解的人。 以前在云桥时,简晓彤看不惯许欢,其实不过是优秀生对差生的本能排斥。 她总觉得许欢蠢兮兮的,主要是因为,这个人老是会去打架。而且通常是帮朋友,或者帮朋友的朋友,甚至有时候感觉他动手打架让人莫名其妙。 比如有一次学校联欢会前,她因为要用体育器材室排练,为此和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起了争执,一时相持不下。结果,许欢虎虎地冲过来,“啪”的就扇了那个男生一耳光,还气焰嚣张地说:“怎么啦?咱们班长要用你们器材室,那是给你脸,还特么叨逼叨的。” 当时就把简晓彤气坏了,感觉好像是自己在仗势欺人似的。 但自从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两人在育才重逢后,简晓彤对许欢的感觉,逐渐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发现,许欢现在的性格,有了一种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后。 简晓彤明显感到,许欢不再像从前那般自以为是了。但身上却依然保留着,那种“天塌下来爱谁谁”的满不在乎劲儿,依然保留着帮助自己时那洋溢的热情。 她想,原来自己过去在许欢面前,竟然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地觉得可以呵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可以嘲讽他,以至于许欢每次帮了她,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许欢真的很多次保护过她。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许欢是在维护她,总是觉得那是许欢在逞强欺负别人。 一想到今天,自己居然被他搂住了肩膀,简晓彤不由用薄毯盖住了头,半羞半喜地在被子里蹬着腿,低声自言自语道:“唉呀,这可怎么办呀?”。 她隐隐然觉得,自己对这个蠢货,越来越有好感了。 第63章 说来话长 许欢到家后,看看时间还不是太晚,立即拿起电话往常强家打了过去。 电话拨通后,许欢心中有些忐忑,幸好,接电话的正是常强。 一听到许欢的声音,常强非常高兴,他看了眼正在客厅看电视的他爸,说道:“你号码是多少?你等会儿,我回房间去给你打过来”。 却不料,貌似专心看电视的常朝勇立马瞪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地干嘛?是许欢吧?” 常强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去年暑假,因为常玲的事闹过后,许家没多久就搬走了。后来,许欢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云桥镇。 事情过去一年多了,常朝勇的气也渐渐平了,本就是个糊涂事,他也曾暗暗想过,没准儿,还真是冤枉了许欢这孩子,只不过,他不可能去下这个台阶罢了。 何况,现在常玲已经高中毕业了,算是个成年人了,自己要管她,也管不了太多了。 常朝勇就叹了口气:“事情归事情,兄弟归兄弟。你俩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你要跟他联系,谁还能硬拦得住啊,你躲我做什么呢?” 常强听他爸说话语气这么松动,顿时喜滋滋起来:“爸,看你说得,我哪有躲你啊,这不是怕我聊天,影响你看电视吗?”一边说一边忙慌慌地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去。 常强跟许欢在电话里聊了十多分钟,决定第二天就去县城找他玩。 第二天,常强到许欢家时,正好碰见许清平夫妇要出门,彼此打了个招呼。 许欢一早起来就告诉父母,常强要到家来玩,支使他们今天到爷爷奶奶家去,免得大家玩得拘束。 自从许欢的考试成绩出来后,许清平夫妇心中很是高兴,觉得儿子在关键时刻,还是挺争气的。所以,这个假期对他也就特别纵容些。 常强坐下来后,从肩上取下双肩包重重地放在椅子上。 许欢诧异道:“你这背来的啥玩意儿?分量不轻啊。” 常强笑着说:“确实给你带了份重礼。” 说罢,从背包里取出了一罐罐啤酒,一共12罐,罐身设计得很精美,全是洋文,许欢之前没见过。 于是,他拿起一罐看了看说:“嗬,你背这么些啤酒来干嘛,不嫌重吗?” “欢哥,这啤酒你绝对没喝过,正宗进口的德国黑啤,渝城现在也只有一家外资超市里有卖。所以,我特地带了一箱回来,就想着跟你一起分享下。” “多少钱一罐啊?” “15元。” 饶是许欢不太在意钱,听了也不禁为之乍舌:“这么贵,喝老山城可以喝5瓶了,这一罐,才半瓶多点量。看来,你土豪的气质还是没有改变啊。” 常强忙说:“这不是为了祝贺你考上学校了吗,再说,咱俩多久没聚了。” “行啊,还得是你,有啥好的总还惦记着我。待会儿我带你去河边撸串,把这12罐给干了。” “必须的。我跟你说,这黑啤的味道,绝对稳当,麦芽香味浓,而且酒精度也比平时喝的啤酒要高,很过瘾的。唯一缺点就是贵。” 两人虽然许久没见了,但是聊起天来,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 但是,许欢还是发现,常强的变化很大。尤其是言谈间,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自信。 “对了,你去市里读了一年,学了些啥啊?”许欢问。 “数钱。” “数钱?” “嗯,数钱。”说罢,常强拿出了一叠与一百元等大的点钞纸给许欢看。 “这还要学?”许欢接过常强那叠点钞纸,“一二三四……”哗哗地数了起来。 常强就笑得很开心:“欢哥,你这样的数法,在我们学校叫‘农民伯伯数钱’法。你看我的。” 说罢,常强从许欢手里拿回点钞纸,码整齐后,用一只手拿着,手腕一揉,手指轻捻几下,一叠点钞纸,就展开成了规则的扇形。然后,常强用另一只手,一指下去点五张,四个指头依次下去,一百张只用了两三秒钟就点完了,动作优雅,数字精确。 “哟,可以啊,你丫真是长本事了,这一手玩得挺帅啊。”许欢衷心赞叹道。 “点钞是我们的基本功,还有些花样,我们还比赛呢,不过我在学校也算厉害的,得过奖呢。” 常强有些沾沾自喜,在云桥镇的时候,他永远跟在许欢的后面,除了比许欢有钱以外,玩什么都不如许欢,现在,他觉得,自己总算也有些本领,是许欢所不具备的了。 他兴高采烈地讲着在市里读书这一年的见闻,和学校发生的各种趣事,许欢就饶有兴致地听他讲着。 “欢哥,你知道吗,现在渝城很多台球室,都换成打斯洛克了,要不就是打黑八,105分这种玩法太不规范了。” “规则怎么变,终归要靠技术才行吧。” “技术也不一样的,斯洛克的台子要大很多,球却小不少。要是还靠‘大力出奇迹’这种打法,会死得很难看的。” “嗯,临江好像还没有玩斯洛克的,我不太了解。” “体育频道经常有播出呢,你没看吗?我最喜欢看亨得利比赛了,一杆清台147分,不愧世界排名第一。我迷死他了。还有戴维斯也挺牛的。” 许欢就有点接不上,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搬家、复读、险些被拘留、退学、检举周有德、应付考试,以至于以前他热衷的那些兴趣爱好,这一年里反而很少有时间去玩了。 “好啊,下次我到渝城,你教教我打斯洛克吧。” 常强这时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聊天聊得太自我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欢哥,你看我,一直在说自己的事,主要是好久没见你了,感觉很多话想跟你说,这半天都没问你的情况。” “没事啊,我听得很开心呢。你这一年是很精彩啊,眼界开阔了不少。我有啥好说的,这不一直忙读书、考试吗,你没想到,我也能当书呆子这么久吧。”许欢随口应道。 他并非不想跟常强聊自己的事,而是觉得自己这一年的经历,每件事都说来话长,不知道该从哪儿跟常强开始说起。 第64章 水中月亮 常强见许欢有些沉默,就又说道:“有些事情,我听简晓彤说起过,不过她也只知道你在育才补习那段时间的事。对了,我这次回来,发现她对你的态度变了呢?” “是吗?怎么个变了?” “以前,她听到你的名字就烦。现在,我感觉她好像挺喜欢听我讲你过去的那些事了。你俩是不是?……”常强说着,两个大拇指对着勾了勾,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欢。 “哈哈哈,以为你特么的长进了,看着一副正经的样子,但你那猥琐眼神,仍然深深地出卖了你。” 许欢开心地大笑起来,感觉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他们在云桥镇的时候,常强时不时地试图撺掇一下,他和简晓彤的关系。 “诶,你别笑啊,我可是说真的。”常强被许欢笑得有些心里发毛了。 “好吧好吧,我跟晓彤现在确实关系挺好的。所谓远香近臭嘛,不在云桥镇天天见着,这种曾经共同的过去,就显得珍贵起来。就像现在,咱俩不是也更热络了吗?” “我没觉得咱俩更热络了,不还跟从前一样吗?不对,连称呼都变了,‘晓彤’你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切了,你俩肯定有事儿,快快从实招来。”常强锲而不舍地追问。 许欢懒得再跟常强扯,站起来拉着他就走:“真没啥事!昨天一起吃了个饭,庆祝她考上渝城三中,这算你说的事吗?走走走,河边撸串去,让我尝尝你这德国黑社会喝的啤酒。” 常强只好无奈地跟着许欢往外走去,一边嘀咕:“一起吃饭不叫我,这不就是单独约会么?还说没事。” 到了河边,许欢想着自己很久没有与林若海他们照面了,就先带着常强到枫林晚夜总会去转了一圈。 林若海和杜志猛两人都在,许欢就介绍了下常强,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情况。 两人见到许欢,知道他考上了学校,也很是替他高兴,让他假期里没事就常过来玩儿。 许欢忍不住逗常强:“兄弟,待会儿喝了酒,要不要过来,让刀哥给你介绍个最靓的小妹儿,台费给你打八折。聊得好,你带出场。” 常强忙不迭地推辞:“哎呀,欢哥,你没事调摆我干嘛?” “哪有调摆你,像你这种年少多金的帅哥,肯定受小妹儿们欢迎的。别的兄弟,我还不敢往这儿带呢,消费不起。” 常强赶紧道:“走吧,撸串去,饿了。” 杜志猛见状哈哈笑着对许欢道:“你特么啥人,老想着带坏自己兄弟,滚去喝酒去吧。” 许欢和常强两人就着烤串,边吃边聊,很快就将常强带的黑啤给干完了。于是,许欢又叫了几瓶啤酒,这才算尽了兴。 别说这黑啤,确实味道很正,而且劲儿比平时喝的啤酒大。吃喝完,两人竟然都有些微醺。 许欢问道:“兄弟,还想到哪儿去玩玩吗,我陪你。” “今天还挺凉快的,咱们到河边去坐坐吧。”于是,两人慢慢朝河边走去。 临江的这条河,是长江上游的南岸支流。发源于乌蒙山西北麓,临江县因此而得名。河道开阔,宽处有60多米,窄的地方也有30多米。 河水流动平缓,水质清澈凉爽,许欢他们小时候,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的游泳。后来,许欢带自己的孩子,到游泳馆学游泳,旁边总有两三个救生员。他心里就想,当年,我们学游泳时,咋没觉得危险过呢。 后来,沿河的许多厂,尤其是化肥厂、造纸厂之类的厂矿,将污水排入河流中,河水污染严重,夏天,就再也看不见有人在河里游泳了。 早些年,还有许多人会在河边洗衣服,岸边还残留着,一些用青条石砌成的洗衣服专用地,像个井口状般围成四方,可以蹲坐不少人。 许欢选了块石板坐下,脱下鞋将脚泡在凉爽的河水中。这里离河边的漫步道有些距离,乘凉散步的人,影响不到他们。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享受着河边的宁静。 聊天,通常只有在安静的环境里,才会聊起一些深刻的东西。 常强收起了笑闹,很认真地问:“欢哥,你心里到底喜不喜欢简晓彤?当我是兄弟,你就不要敷衍我了。” 许欢沉思了一会儿才反问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你这么执着地问我,是不是你对她有什么想法?” 常强唬了一跳:“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天地良心,我不过是从小就觉得你俩是一对儿。真的,我从心里希望你俩能成,你想像一下,那咱们仨,以后将是多么舒服的关系啊。” 许欢微微笑了下:“你怎么会从小这么认为呢?没见她以前多么埋汰我吗?” “可这不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没有这个感情基础,你俩现在关系能这么融洽。” “不能是纯友谊吗?” “得了吧,欢哥。男女之间哪儿来纯洁的友谊?早早晚晚得升华。” 许欢听常强这么说,就沉默了。 过来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从没想过和晓彤要怎么样。虽然,咱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她跟我们,或者说跟我是不一样的。” “男女之间,为什么要一样呢,你看着我舒服,我看着你愉快,不就行了吗?” “我觉得我跟她,就现在这样已经挺好的了。” 见常强一脸不解的样子,许欢指着河里月亮的倒影道:“这月亮好看吧,你伸手去一捞,就消失了。有些东西很美好,但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要试图去拥有。” 常强就定定看了许欢一会儿,才说道:“欢哥,我这下子算是明白了。你不止是喜欢她,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 许欢没有否认常强的话,只是说道:“或许就是你说的这样吧。我只知道,她有什么状况,我都希望能了解。她遇到什么麻烦,我肯定会想法帮她解决。晓彤以后,应该是要上清华、北大这类型学校的人。我希望她好好的,即使是我站在远远地看着,也会觉得心里很舒服。我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影响了她学业和前程的人。以后,你也不要老是问我这个话题了。” 许欢一口气说完,心中觉得舒畅了不少。在跟常强聊的过程中,他也总算理清了自己对简晓彤的情感。 自从昨天他和简晓彤见面之后,他脑子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简晓彤。 他其实已经感觉到,简晓彤对他的好感,已不仅仅是同学之间的友情了,反而是他在犹豫着,没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并没有因为简晓彤的优秀,而感到自卑,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只是内心里,实在太喜欢她了,以至于,生怕一碰,所有的美好都碎去了。 常强这时已经完全理解许欢了,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就是忍不住为你感到有些遗憾。” 许欢就笑道:“你特么这话说得。咱们才多大啊,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第65章 大河没盖 回去的路上,许欢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常强一句:“你姐现在还好吧?毕业了吧?” 两人虽然从下午开始,就在一起聊天,把这一年所有的话题都聊到了,唯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常玲。 见许欢问起,常强道:“嗯,毕业了。不太好,最近她在家脾气很大咧,都敢摔我爸的门了。” “找着工作了吗?” “没找,我爸准备在县城给她盘个店,做副食品批发。” “你爸可真好,有钱就是好。” 话聊到这儿,常强就想起来说道:“对了,欢哥,今天我来找你玩,我爸知道的。听他那口气,他现在对你好像也没什么了。” “哦,那就好。”听常强这么说,许欢心里还是很高兴。 “欢哥,其实你有时间的时候,还是可以像过去那样,到我家玩的,你总不能再也不回云桥镇了吧。” 许欢应道:“嗯嗯,以后吧,现在去你家玩,还是有些尴尬的。” 听许欢这么说,常强很是不以为然道:“尴尬什么呀?你啥时候做事这么放不开了。不就是怕见到常玲吗?都过去这么久了,有啥啊?我姐都没事,她还常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有些事,许欢一直没跟常强说。 对常玲,他在意的事,不是因为自己当时一时冲动下的行为,而是因为中间掺进了董小川,这事就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再说吧,反正也很少有机会去云桥镇。陈军他们几个,现在好像也都不在云桥镇。也不知死到哪儿去了?”许欢不想继续谈论常玲,就把话题往其他朋友上转。 果然,常强顺着他的话接了过去:“哦,陈军啊,还是跟他爸妈一起倒腾服装,经常往广州、昆明的跑,前不久我碰见过,说最近准备在县里的服装城里整个门面。要是没开学的话,咱俩一起去找他。” 于是,两人就又聊了一通过去那几个死党的情况,然后,各自回家。 好不容易,有了个无所挂碍的假期,许欢决定好好的玩一下,前段时间为了应付考试,真是把他给憋坏了。 虽然,他还没有想定,自己开学后,到底去哪儿上学。但毕竟时间尚早,还有一个多月。所以,他索性暂时不去考虑。 于是,接下来几天,许欢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有时候,下午去枫林晚找杜志猛练拳,玩得晚了,就索性在夜总会里帮忙。 客人不多的时候,他也拿起话筒卡拉ok一把。一来二去的,跟场子里那几个妞倒是混得挺熟。 有时候,他会去找汪嵩,只是汪嵩现在上班了,两人一起玩的时间就少了。白天,汪嵩都没空,周末,有时还和师傅一起出去做私活。 两人现在想一起组局打个牌、打打台球,都变得不太好约了。 这天,有些无聊的许欢,正在琢磨着,今天到哪儿去玩。一时想不出什么花样,突然接到了常强电话。 但许欢还没来得及高兴,常强一句话,直接让他从椅子上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我姐自杀了!” “啊!”许欢拿着话筒顿时呆住了。 常强接着说道:“没死成。现在,在人民医院里呢。” “玛的,你一句话连着说完好不好?有这么大喘气的吗?”被吓了一跳的许欢,顿时忍不住在电话里破口骂了常强一句。 临江县的人,在吵架时经常会说一句话:“临江河又没有盖子。”言下之意就是,有本事你去跳河自杀啊,又没有什么拦着你。 许欢总觉得,这句话有诱导别人自杀的嫌疑。常玲自杀,就是选择的跳河。 幸好,当时被渡船上的船工及时发现,给救了上来。但由于溺水时间有些长,引发了肺水肿,现在正在医院里治疗。 常强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问道:“欢哥,你能去探望下我姐吗?看能不能劝劝她,她现在谁也不理,我们跟她,根本没法沟通。” 许欢立即一口答应了,问清了病房,旋即出门赶了过去。 到了医院大厅,许欢想了想,又踅了出去,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才往住院部上去。 常玲是昨天傍晚时跳的河,晚上送到的医院,急诊抢救后,情况稳定了下来,医生建议再留院观察两天。 常朝勇就把她转到了特护病房,一人一间,只想图个清静。毕竟,自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受不了旁边人那种探询的眼光。 许欢走进病房时,常朝勇正眉头紧锁地坐在那儿,常强妈在旁边抹眼泪。 常玲则朝里别着脸,用被子捂着躺在床上,根本看不见表情,只有一束乱蓬蓬的头发露出来。无论夫妻两人说什么,常玲都不理睬,只是死一样的沉默着。 常朝勇夫妇正焦灼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见到许欢捧着束花走进来,顿时感到十分惊讶。 “叔、婶……呃,常强给我打的电话,我……我来看看姐。”很久没有见过常朝勇夫妇的许欢,觉得跟他们很生疏了,话就说得有些不利索。 常玲听到许欢的声音,总算回过头,有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见许欢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常朝勇起身把许欢拉到门外,压低声音道:“小欢,你待会儿问问她,这是为什么。好好帮我们劝劝她,你们都是年轻人,容易说上话。” 说罢,常朝勇就进屋去,叫上常玲妈一起出去吃饭了。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两口子折腾了一晚,到现在,还没有正经吃口饭。 屋子里,就剩下了许欢和常玲两人,突然就显得有种异常的安静。 许欢也没有过这种经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开口说起。他想抽支烟,又想起这是在医院。只好拿着打火机,在那儿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地按着。 “烦死了,你特么要干嘛啊?”常玲猛地转过头来,瞪着许欢说道。 见常玲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许欢却笑了起来。 “专程来看我笑话的,是吧?滚!”常玲看见许欢居然在那儿笑,越发地愤怒起来。 第66章 意料之外 许欢见常玲真的气急了,就收起了笑容,但心里却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常玲一直沉默着,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凡自杀的人,只要愿意开口说话了,那就说明,心里面开始有些缓过来了。哪怕是在发脾气骂人。 “三姐,这么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就冤枉我,还凶我。”许欢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看到常玲又不理他了,许欢也不在乎,顾自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亏我还好心好意地,给你买了这么大一束花。这狗日的医院,连门口卖的花,都特么这么贵,简直就是敲竹杠。说真的,很是有些肉痛,不过想着是给你买的,我一咬牙,一跺脚,买了!” 他故意顿了顿,接着道:“咱常玲姐,多贵的花也值啊。花这点钱算什么,大不了……大不了,让常强给我报销嘛!” 常玲“噗”的一声笑了,说道:“你这个小痞子,还是这么赖皮。” “诶,这就对了。姐,我也是纳了闷了,你头脑这么清爽的人,这次咋就这么冲动啊,我以为,咱云桥镇,就我最冲动。你这一下,可把我给比下去了。” 这就是许欢聪明的地方,他把常玲的自杀行为,定义为“冲动”。而不是去问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这样,从心理上,让人更容易接受。 因为,但凡是个人,就难免有冲动的时候。冲动,至少是带着种反抗精神的。而“想不开”则直接把自杀者,定位成了弱者。 常玲忧伤地看了许欢一眼:“你不明白的,也没办法跟你说。” 许欢这时面色才变得严肃起来:“三姐,是不是因为董小川这个王八蛋,你告诉我,要是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常玲完全没有想到,许欢早就清楚她和董小川之间的事情了。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许欢突然就对她冷漠疏远了。因为,后来她在跟董小川交往的过程中,断断续续地也知道了,董小川和许欢之间的关系。 但此刻,她仍然止不住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为了董小川?” 许欢就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也怪我,该早些提醒你。为你的事,我还去找过董小川,希望他出面帮你。当时,这孙子就一副没担当怂样。竟然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大的麻烦。我觉得这个人,人品简直太有问题了。但……但我又没办法直接来劝你。后来,又跟你家里闹得不愉快……” “这事怎么能怪你了,是我自己眼瞎。”常玲忍不住又有些伤心起来。 当时,她在读书,董小川是学校老师,两人一直偷偷摸摸的交往着。常玲一直期盼着,等自己毕业后,可以光明正大成为董小川的女朋友。 她万万没想到,一毕业,董小川就跟她提出分手。这时候,她才醒过味来,原来董小川之前对她的百依百顺、曲意讨好,不过是怕她以学生的身份闹将出来,影响他的工作。 现在,她毕业了,董小川也就没这么多好顾忌的了,立马露出了真实想法。两人为此吵闹了几场,董小川是铁了心要跟常玲分手。 昨天下午,两人又大吵了一场,董小川的话越说越难听,说打一开始,就是常玲不要脸地勾引他,还说当时常玲流产的事,也不知是怀的谁的。 常玲被气跑了后,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失败,一赌气就去跳了河,要不是被人及时发现,现在就不是躺在病床上了。 “三姐,你等着,这口恶气我早晚去给你出了。”许欢继续不经意地哄着常玲。 “算了,也怪我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后,常玲有些心灰意冷。 看见许欢一脸的愤愤不平,常玲就伸出手来,握着他手柔声道:“许欢,有个事我一直梗在心里,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 许欢大概知道常玲要说什么,就道:“姐,有什么以后再说吧。你先好好调整下心情。” 常玲就苦涩地笑了一下:“你放心,这辈子,我常玲再也不会做这种傻逼事了。真的,呛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幸好没死成。” 许欢听她这么一说,知道的确没啥大问题了。他有些想将手抽出来,但常玲依然握着没放。 “你是不是认为,那天晚上,姐和你好,是存心勾引你,想让你为我怀孕这件事背锅?” 许欢没说话,他一度曾这样想过,因为,跟常玲发生关系那天,一切都太突然了。后来许欢始终没想明白,怎么就跟常玲上床了。 他自己的行为,倒是好解释。反正受剧情刺激,荷尔蒙上头了,没把持住。 但常玲是为什么呢?直到知道她和董小川的关系后,许欢难免觉得,这事本就是常玲挖的个坑。 看到许欢犹疑的样子,常玲伸手在许欢脸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许欢,你不知道,其实你很有男人味。那天,刚巧我情绪很差,你就出现了。但相信我,我真没想过要设计你,真要找人扛雷,我找谁不行,何必找关系这么近的人。” 说着,常玲妩媚地笑道:“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有时候女人也会冲动的,和你好一场,我不后悔。再说了,谁规定的,只准许你们这些男的,三妻四妾地乱搞。” 许欢一时无语,这种情况他又不好马上告辞,正感到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动。 他以为是常朝勇他们回来了,立即顺势站起来,拉开了房门。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简晓彤木呆呆地站在门外,一个果篮掉在了地上。 简晓彤也没想到,许欢突然开了门,顿时慌乱地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果篮,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想着……想着应该来看看……,我……刚才在下面碰见常叔他们了,我、我也刚到。唉,果篮不小心掉了。” 说巧不巧,简晓彤今天,恰好到医院帮她小姨,拿上次体检的化验单,在大厅里碰见了常朝勇夫妇,知道是常玲在医院,就上来探望下。 常朝勇想着常玲这个情况,多有些同龄人陪着聊聊天,对心情可能会好些,就告诉了简晓彤病房。 没曾想,却被她听到了许欢和常玲的对话。 此刻,简晓彤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在那儿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呀,晓彤来啦,进来坐吧。” 反而是常玲,觉得跟许欢聊透了,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主动地招呼起了简晓彤。 第67章 一记重拳 简晓彤进去没一会儿,常朝勇夫妇也回来了。如坐针毡的许欢,立马起身告辞离去。 常朝勇见女儿笑容满面地在和简晓彤聊天,顿时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客气地送许欢到电梯厅,问:“小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常玲她没事了吧?” 许欢此刻可谓心乱如麻,但他还是安慰常朝勇道:“叔,常玲没事了,劝好了。她就是失恋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你们也别再追问她什么了,让她平静平静,自己去翻篇吧。” 说罢,见电梯来了,许欢也顾不得常朝勇还想找他聊聊的意思,赶紧挥了挥手,匆匆上了电梯。 回去的路上,许欢心中一直在翻腾,他和常玲的谈话,简晓彤到底听到了多少。 凭自己的直觉,他觉得简晓彤应该到了有一会儿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应该是都听到了。不然,好好的果篮,怎么会掉在地上。 一念及此,许欢就懊恼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心想,完了,简晓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这一晚,许欢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心存侥幸地给简晓彤打电话。 很快,简晓彤就接起来了。 “呃……晓彤,你有空吗?出来聊聊天?”许欢对着话筒,期期艾艾地道。 “这不刚见过面吗?有什么好聊的。”虽然隔着话筒,许欢也感觉到了简晓彤语气里的冰冷。 许欢早就想了借口:“哦,我有些考虑不好,到底上高中呢,还是去市里读技校?想跟你商量商量,听听你的建议。”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还有事,挂了。”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传过来,许欢知道,自己最不愿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进去,只是觉得非常郁闷。 虽然,他从未曾奢望,自己与简晓彤发展成多么亲密的关系,但他却忍不住,不断地想向她靠拢。 如今,却因为自己当时的一时冲动,让简晓彤一下子离他很远。他知道,现在简晓彤对他的印象,恐怕已是差到了极点。甚至,比在云桥镇读书时,还要糟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许欢脑海升腾起一股怒意,他站起来,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刚好他妈万欣买好菜进门,差点被他给撞到。 “小欢,你这火烧火燎地,又要到哪儿去啊?” “我出去有点事。”许欢敷衍着,并没有停留。 “别惹祸啊?中午回来吃吗?” “不要烧我的饭了,我约了同学。”许欢的声音远远传来,万欣无奈地叹了口气。 许欢这般急着出去,是去寻董小川去了。这时,他就一个念头:“玛的,说来说去,就是这孙子坑了老子,不能便宜了他。” 他也不管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是合理,反正他现在得找个人出气。 他先到董小川宿舍去了一趟,人不在。然后,他又到了董小川家里,董小川还是不在。 从董家离开后,许欢正处于抓狂状态时,董小川却从巷子外迎面走了过来。 见到许欢,董小川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哟,小欢,好久不见啦,听说你考上高中了……” 话音未落,许欢迎头上前,“嘭!”照着他腮帮上就是重重一记摆拳。董小川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许欢一个箭步跨上,又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才怒气冲冲地站在那儿,恶狠狠地瞪着董小川。 董小川被这两下给打懵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浸出了一缕鲜血。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你特么的疯了?干嘛打我呀?” “你个狗日的,你知道吗?常玲为你跳河了,差点就死河里了。” 董小川一怔,突然激动地吼道:“特么的,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谈个朋友老子就得为她一辈子负责啊?” “日!”许欢眼里凶光一闪,又准备上前。 董小川吓得忙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顿时低了下来:“许欢,你不要冲动,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哪儿知道她会这么偏激啊?再说了,这关你什么事啊?你凭什么冲我这么横吗?” “凭什么?就凭我跟她一个镇子出来的。” 董小川就又有些激动起来,语气里还带上了委屈:“那咱们过去,还是一个院子的呢?我对你许欢一直也不差吧?今天这事,要是她甩了我,我去跳河,你会去揍她吗?就因为我是男的,就特么活该,是吗?她交过多少男朋友你知道吗?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她分手啊?” 董小川一口气说完,又吐了口血唾沫,然后看着许欢道:“你就算有本事弄死我,我也不可能再跟常玲交往了。”他以为,许欢是来撮合的。 许欢根本没这个心,他其实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的分手,不可能是董小川一个人的错。 虽然董小川这个人,许欢觉得他不够爷们儿,没啥担当。但至起码,董小川还不算个存心玩弄女人的烂人。 今天,许欢纯属是因为简晓彤对他的冷淡,让他憋了一股邪火没处发,追根溯源就怨上了董小川。 要不是董小川,自己那天就不会和常玲有事。要不是董小川,昨天简晓彤就不会听到医院那出对话。 人在恼怒的时候,总是容易怨怪别人。仿佛,都是因为别人的原因,才导致了自己不如意。许欢也不例外。 但现在,他狠狠揍了董小川一记重拳后,面对董小川的激动和委屈,却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看着董小川狼狈的样子,许欢的劲头突然就松懈了下来。他心灰意冷地对董小川说道:“你们这些破事,本来就跟我不相干,你好自为之吧,不要弄得收不了场。” 说罢,许欢垂头丧气地走了,把莫名其妙的董小川,独自留在风中凌乱。 第68章 我在做题 许欢猜得没错。 的确,那天简晓彤在病房门外,已然从常玲和许欢的对话中,知道了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 简晓彤完全被震惊了,虽然,学习之余,她也曾翻看过两本琼瑶的言情小说。 但是,在她这个年龄段,男女间发生实质性的行为,对她而言,还是信息量太大。 “上床”、“怀孕”……这都是些啥污七八糟的事,完全颠覆了她单纯的认知。 以至于当时她被许欢突然发现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很慌乱,仿佛是自己做了件见不得光的事,生怕别人谴责自己偷听的不道德。 她只好装着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进病房里去,不咸不淡地和常玲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赶紧离开了。 走在回家路上,简晓彤才慢慢回过神来,先是觉得很气愤,然后就越想越不是滋味,泪水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此刻,她心中只反复翻腾着一句话:天啊,没想到许欢竟是这种人。 把化验单给小姨拿回去后,简晓彤饭也没吃,匆匆地逃回云桥镇去了,让她小姨觉得很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顾不上解释了,她只想赶紧回家,回云桥镇。她觉得,这样似乎可以离许欢更远一些。 那一夜,简晓彤也彻夜难眠。终于,在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结果,没睡多久,许欢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此时,她完全没想好,今后该如何面对许欢这个人,于是,赶紧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觉,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眼光无神的游移着,最后定定地落在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上。 突然间,简晓彤就清醒了。 她不由内心问自己:我在干什么啊?许欢跟我啥关系啊?不就是个同学么?我凭啥去管人家的事呢?我怎么能忘了自己的目标呢?为个什么都不是的许欢,自己至于在这里装什么儿女情长呢? 她喃喃自语道:“题做错了,改了就是,又不是终极考试,有啥啊?” 简晓彤觉得已经想清楚了,自己跟许欢,不过就是普通同学而已,顶多就是比较熟悉的普通同学。她暗暗下了决心,今后,跟这个人少来往,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于是,她起身来,洗脸、梳头、吃早饭。然后,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高中数学题集,开始认真做起来,越做,心里越安宁。 此时,如果有人看见,一个中考刚结束没多久的人,又在刷题集,一定会觉得这人是朵奇葩。 但简晓彤一直就有这样一个奇特的本领,只要她开始做题了,就可以抛下所有的心事,这时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昨晚睡不着的时候,该起来做题的。 第二天一早,许欢出现在了久违的云桥镇。 从镇上一路走过,不断有人亲热地跟他打招呼:“哟,小欢,回来耍啊。” 虽然,许欢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但他还是努力地笑着,一一回应着。 过去,这条短短的街,此时让他觉得好漫长。好不容易,他走到了常强家,常玲还在医院,此时就常强一个人在家。 见到常强,许欢的第一句话就是:“晓彤跟我翻脸了!” 看着许欢满眼血丝的双眼,常强惊讶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啥啊?” “前天,我到医院看你姐,她也去了,可能、可能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就是我跟你姐的之间的一些对话。” 常强立即秒懂了许欢的意思,一时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欢道:“你打个电话约晓彤来一下吧,我想见面跟她聊聊。她现在,一接我电话就挂了。” 常强有些为难地看着许欢:“我找什么借口约她啊,天天在镇上,走着走着都能碰见了,还打什么电话……好好好,我打。” 见许欢凶巴巴的瞪着他,常强立马拿起电话,给简晓彤打了过去。 “喂,简晓彤吗?我是常强,你在干嘛呀?” “我在做题。” “哦,好的,那不影响你学习了。”常强很自觉地挂了电话。 许欢气急败坏道:“你特么有毛病啊?” 常强自己也傻眼了:“哎呀,没反应过来,说习惯了。她这会儿怎么会在做题呢?把我给整迷糊了,那现在怎么办?” 许欢懒得理他,自己抓起电话打了过去。 简晓彤刚一接起来,许欢就立即道:“我在常强家里,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找你。” “哦,那我一会儿过来。”简晓彤平静地说道。而这种平静的语气,却让许欢心越发有种冰凉的感觉。 没过多久,简晓彤就出现在了常强家里。三人在客厅里这么坐着,一时无语。 常强识趣地说:“你俩先坐会儿,我去刘婶那儿买个西瓜来。”说罢,就溜了出去。 “找我干嘛?”还是简晓彤先开了口。 许欢此时才突然发现,是啊,自己找简晓彤干什么呢?说什么呀?解释自己跟常玲的关系吗?他发现,这事自己根本就无从说起。 想了想,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啊?你打电话我都接的,这不,你到云桥镇了,我也过来了。”简晓彤语气温和地拒许欢于千里之外。 “可你一接我电话,听到我声音,就挂了,我哪儿得罪你了?” “跟你没话可说,我不挂电话干嘛呢?”简晓彤云淡风轻地笑笑。 许欢被噎了一下,突然就心一横,心想:玛的,这样聊天真难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知道,你那天在医院,听到我跟常玲的谈话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恰好赶上了,我给你道歉。” “晓彤,你别这样跟我说话好不好,我……我……,有些情况你不清楚,我也解释不清楚。”许欢头上冒汗了,他此时心情异常复杂。 虽然,对于简晓彤,许欢一直抱着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心态。但他却绝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瞬间人设崩塌。 可现在,他偏偏却找不到任何借口,来为自己辩解。 “你不用解释,没有必要。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跟我解释什么,咱俩不过是普通同学而已,今后,各有各的路。” 简晓彤语气中,那种已然视许欢形同陌路的语气,让许欢万分难受。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普通同学,也是,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仅仅是普通同学呢?” 简晓彤静静地注视了许欢一会儿,终于演不下去波澜不惊的样子了,狠狠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是普通同学,我会说,你!就!是!个!人!渣!” 简晓彤话语出口的那一瞬间,许欢分明感到自己的心,好像盛夏里滚烫的石板上,被泼上了一瓢冰水,发出“嗤”了一声,冒出一股白烟,然后裂成几瓣。 一时间,许欢万念俱灰。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看着简晓彤道:“这话你就说错了,我不是人渣,我是个痞子。” 说罢,许欢迅疾转身拉门而出。 第69章 来消费的 枫林晚夜总会角落的卡座里,许欢坐在那儿喝着酒,兴致高昂地和坐台的霞儿划着拳。 “五”“十五”“二十”地比划着。 这个暑假里,许欢经常到枫林晚来玩,跟夜总会里的大大小小都混熟了。 有时候,他跟两位大哥闲聊闲聊,有时候,他跟坐台陪酒的妞开个玩笑、说段荤笑话。有时候,他也帮着打打杂,码一下酒,调调音什么的。 不过,他多数时候是下午过来,晚上,客人一上来,就离开了。 也有些时候,夜总会的生意不太好,林若海就会叫他去坐个座位,让他跟熟悉的妞一起喝两杯,起个暖场子的作用。 所以,今天许欢坐在那儿和霞儿喝着,大家也没有特别留意他。 直到他第三次到吧台拿酒时,宋进就有些不高兴了,说道:“许欢,免费的酒,就这么好喝啊?” 大家平日里大一句小一句地说惯了,许欢也不生气,带着些许醉意笑道:“少特么的挤兑我,今天和霞儿聊开心了,喝着痛快。多少钱?我掏钱还不行吗?” 许欢在枫林晚,都混得像半个员工一样了,加上他跟林若海和杜志猛关系,越来越亲近,所以,平时在这儿偶尔蹭个酒,两人根本没跟他计较过。 宋进有时候就有点酸,今天见许欢这样,就激他道:“嚯,出息了啊,行呀。那就别老拿便宜的酒啊,起码得请咱们霞儿喝瓶红方吧。” 说完,宋进就礅了一瓶红方威士忌在吧台上“398,友情价。” “特么的,红方就红方,先记账上!”许欢一把拿起酒,往卡座走去。 宋进赶紧一步追出来,拉住许欢道:“日,这酒不赊账。有钱就喝,没钱,该死哪儿死哪儿去。” 许欢就有些火了:“好你个宋进,我许欢在你这儿没信用是吧。行,老子今天还喝定了,瞧不起谁啊。” 说罢,就翻衣兜,这东一口袋西一口袋地一翻,有零有整地,还刚好搜罗出400块钱来。 许欢就揉成一团,扔在吧台上。 他本就是个有多少钱,揣多少钱的人,被钱小朵洗过一次后,他仍然没有养成好习惯。 汪嵩劝过他几次,他不以为然道:“你不懂,钞票都是往暖和的地方走,身上钱越少,就越逗不来钱。”这话让汪嵩很是无语,后来也懒得说他了。 400块,说多不多,但也差不多是许清平小两月的工资了,要是知道儿子如此豪爽地拍出来,买一瓶酒。他估计又会忍不住要揍许欢了。 这一下,就把宋进弄得有些尴尬了。他本来也是跟许欢开个玩笑,没曾想到许欢今天来劲了。 这要被林若海和杜志猛知道了,肯定得怨怪他一通。 要知道,90年代初,整体的消费水平还是不高的,像枫林晚这样的夜总会,已经是临江县最高档的了。 陪酒的妞,一晚上的基础小费才100元,场子里还要抽三成。当然,嘴甜会哄人的妞,又遇到大方的客人,额外的小费那是另说。 威士忌这样的洋酒,一个月也消费不了几瓶。点整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大多数人来了,都是喝啤酒或者国产红酒,图个性价比。即使个别爱装的,要喝洋酒,也是论杯点。 大堂经理王俊,是个机灵的小伙,见两人僵在那儿了,忙上前道:“小欢哥,不是那意思。这酒,今天就备了一瓶,你这一把干走了,万一待会儿有客人点单杯,我们难道现跑仓库去拿啊。” 说完,把吧台上的钱,给许欢塞回兜里,顺手把红方给拿了过来,换了一瓶便宜的杂牌洋酒给他。 许欢也不硬杠,嘻嘻哈哈地道:“俊,还是你贴心,但说好了哈,今天,我是来消费的。今天喝的酒,我全照价买单。免得宋哥说我是‘白痴(吃)’”。然后,就拎着酒回到卡座上去和霞儿继续“十五”“二十”去了。 没多一会儿,一瓶酒又快干得七七八八了,许欢划拳老输,这瓶酒他喝了一大半。 这时,林若海和杜志猛陪着陈志峰进来了,同行的还有三四个人,看样子是陈志峰带过来的客人,几个人找了个圆包坐下。 王俊就过来招呼霞儿,说来客人了,意思是让她过老板那座去接待。 霞儿是枫林晚里长得漂亮的,情商也比较高,所以有重要点的客人来了,都爱推她去接待。 霞儿站起来就准备过去,许欢一把拉住她:“你干嘛,串台啊?” 一句话把王俊和霞儿都给说愣住了。 霞儿在这里跟许欢喝酒,纯属是因为还没有客人,当混时间玩,没想到许欢却不让她走。 王俊忙低声道:“小欢哥,别闹。刀哥那边有客人,大老板带过来的。” 许欢喉咙挺响地说道:“日!我说过了,我今天,是来消费的!不得有个先来后到啊,玛的,怕我不给小费吗?”说着,啪的一声,拍了张“四伟人”在桌上。 林若海这才注意到许欢在场子里,就和杜志猛走了过来,问道:“小欢,怎么回事啊?” “呵呵,刀、刀哥啊、猛哥也在啊!这王俊、王俊特么的不地道啊,要把霞儿叫去别的台子,打、打我脸啊。” 林若海见许欢此时说话,舌头都有些大了,眉头就皱了起来,问王俊:“他喝了多少啊?” “拿三回酒了,基本都他灌下去了,不让他喝就跟你急,说自己付钱买酒。这不,现在连霞儿的小费都拍出来。”王俊摇了摇头。 陈志峰此时也过来了,觉得带了朋友到自己的生意场,却吵吵闹闹的,就有些不高兴,沉着张脸。 林若海忙解释道:“我一小兄弟,喝大了,在这搞不灵清了。” 许欢这时候已然一根筋了,还在那儿扯:“刀哥,你也不讲道理了。我、我哪里搞不灵清,我清醒得很。我点霞儿的台,凭、凭什么叫走啊,我的钱不是钱啊。陈总、陈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阿猛,把他架出去醒酒,别在这儿丢人。”见许欢醉醺醺的样子,林若海不想跟他纠缠,沉声吩咐道。 杜志猛手一抄,一把捞起许欢就往外拽去:“走啦走啦,兄弟,下一场了。” 许欢现在浑身无力,哪倔得过杜志猛,只能由着杜志猛往外带,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猛哥,你让我再喝一会儿。真特么难受,你不知道啊,我憋得慌啊。” 到这个时候了,杜志猛还不忘调侃他:“咋,憋得慌就来找咱霞儿泻火啊?小狗日的,你有几个卵钱啊,就敢到这儿来摔摆了?” “日,我是心里憋屈的慌。” 第70章 醉卧街头 杜志猛把许欢带到了趸船的走廊上。离开了沉闷污浊的空间,河风一吹,许欢稍许清醒了些,就甩开杜志猛,摇摇晃晃地要走。 杜志猛有些不放心道:“歇会儿再走,陪哥抽颗烟吧。” 许欢朝后挥了挥手“回去了,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你特么行不行啊?” “死不了!” 说罢,许欢唱着刚学的王杰的新歌《忘记你不如忘记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去。 “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长街,想起分手前熟悉的脸,淡淡地留下一句忘了我吧还有明天,心碎的声音有谁会听得见……” 许欢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不想回家,不想找任何朋友,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钱小朵的房子,对,就到那儿去蜷一夜吧。 这时,也就晚上十点多钟,街上还零零星星有些行人。但许欢的世界,却是孤独的,他看不见任何人,只是本能地往钱小朵家走去。 今天,许欢着实喝了不少酒。喝之前,又没吃啥东西,且酒也喝得杂,有啤酒、有红酒、有洋酒,心情也不好,纵然他酒量还算不错,也委实受不了了。 在快进到钱小朵家那条巷口的时候,许欢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就吐得一塌糊涂。 恍惚中,他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拍他的背。 他无力地回了下头,看见背后站了人,逆着路灯的灯光,也看不清是谁,何况,他现在神志迷乱,眼神模糊。 吐完后,许欢稍微觉得舒服了些,就往旁边台阶上一坐,这才看清楚,站在他旁边的,竟然是杜莉莉。 从上次许欢退学后,杜莉莉一直没再碰见过许欢。今天,却无意在街头看见了他。 杜莉莉开心地上前跟他打招呼,结果,许欢茫然无视地摇晃前行,她这才发现许欢醉得厉害。 她担心许欢出意外,就想跟着他看看,却发现许欢没往盘龙中学走,而是朝着她家的方向在走,杜莉莉感到很是诧异,却一路跟了过来。 见许欢坐下了,杜莉莉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道:“漱漱口吧!” 许欢接过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口,突然又感到一阵恶心,“噗”的一声,又吐了出来。他的胃里,根本没有什么食物了,此时吐出来的,就是一口清水。 “天啦!你怎么醉成这样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杜莉莉见他这副样子,感觉很是慌张。 “不用。我没事。”许欢整个身子靠在巷子的墙上,对着杜莉莉朝外挥手,意思是让她自己走。 杜莉莉蹲下来,看着许欢道:“你家里电话是多少?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让你父母来接一下你。” “你走吧。别管我,我不回去。你走吧。我没事。” “哎,谁爱管你。这不碰见了吗?你这副样子,我能把你丢街头吗?你也是,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不要命啦?为啥啊?”杜莉莉说话本来语速就快,此时,又是吧嗒吧嗒一连串问号,扔到了许欢脸上。 许欢只觉得脑袋昏沉沉、耳朵里嗡嗡的。他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生气地看着杜莉莉,突然吼道:“为啥?简晓彤!她、她居然说我,是!个!人!渣!”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用尽了力气,头往墙上一靠,竟呼呼睡了过去。 “喂!大哥,你不要在这儿睡啊?”杜莉莉晃着许欢的肩,试图将他摇醒,然而许欢像昏迷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不是听到他呼吸依然均匀,杜莉莉真的要去打120了。她现在也不敢摇他了,生怕他溜到地上去,那她可扶不起来。 杜莉莉站在那儿左右为难,走也不是,留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偶尔有一两个夜归人路过,见两人这副样子,都奇怪地看上一眼,然后赶紧离去,让杜莉莉感到很是难堪。 也不知过了半小时,还是一小时,杜莉莉被巷子里的蚊虫,叮得异常烦躁起来。她奇怪地想,这么多蚊虫,咋不叮这醉鬼呢? 然后,她一咬牙,将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往许欢脸上用力泼去。 这一下倒是起了作用,许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有些迷茫地看着杜莉莉,然后揉了揉眼睛上的水,看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也许是睡过一阵子,许欢酒有些醒了,他扶着墙站了起来,问:“杜莉莉?你怎么在这儿?” 杜莉莉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你怎么在这儿?” 许欢愣怔了一会儿,回想了起来,忙一抱拳,对杜莉莉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杜莉莉“噗”的一笑,见他正常起来,就问:“你家不是在盘龙中学吗?咋喝醉了窜到这儿来了,方向都反了。” “喝成这个德性了,我哪还敢回家啊,不是去给父母添堵吗?有个朋友的房子空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杜莉莉说道:“嗬,还知道自己喝成这个德性了。要不是我家也住这边,你得在大街上睡一夜,多危险啊!” 许欢知道自己有些理亏,就只是傻乎乎地嘿嘿笑着。 “你朋友家在哪儿?走吧,我送你过去。”杜莉莉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1点了,怕家里大人担心,就催促道。 许欢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真没事了,我先送你到家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才真的不安全。” “废什么话,我家就在旁边。喏,看见没?这里我不要太熟。走吧。”杜莉莉指了一下。 许欢一笑:“嘿,这不就隔了两幢楼吗。” 于是,两人并肩往前走去。 路上,杜莉莉忍不住问:“今天咋啦?跟你家简晓彤闹掰啦,在这借酒消愁?” “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今天划拳太臭了。”许欢矢口否认。 杜莉莉嗤之以鼻:“少装了,刚才还说简晓彤骂你了!” 见许欢沉默不言,杜莉莉八卦起来:“许欢,你跟简晓彤,到底是不是在谈朋友啊?现在闹矛盾啦?” 许欢一脸自嘲:“你别埋汰我了,谈什么朋友。人家以后是要考名牌大学的,怎么会跟我这种烂人谈朋友?” 杜莉莉捂嘴一笑:“噢~那我明白啦,搞了半天,你是单相思啊。” 第71章 不纠结了 听着杜莉莉嘲笑,许欢也懒得辩解,有些事,不在其中,是很难跟人说明白的。 见许欢不接茬,杜莉莉接着道:“你也不要太小看自己了,你不是也考上临江一中了吗?没准儿,以后也是个名牌大学生,到时候,谁也不比谁差。” “我想过了,不纠结了,我不准备读高中了,开学后,我就去市里读技校。” 杜莉莉吃了一惊:“啊,技校有什么好呀?” “一中我上的是委培线,得缴八千块。技校,读一年半,就进厂实习了,工作至少解决了。而且,一个月还有二三十元助学金。” 杜莉莉还想劝许欢:“技校以后没什么发展前途,读完出来做个工人,有什么意思啊?你得慎重考虑啊。” “呵呵,我考虑清楚了。到一中,钱不钱先不说,我这种成绩,也就在差生群里徘徊。读技校,我可是第一名考进去的。这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何况,这一年,我真是念书念烦了。” 杜莉莉听许欢这么说,也觉得无从劝说,毕竟前途是别人的。 于是,她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我还想着,咱们到一中后,又是同学了呢。” 许欢就有些心灰意冷:“有些人,做了一辈子同学,又怎么样呢?” 很快,两人就走到分开的路口,各自离单元门,也就只有几步路了。 杜莉莉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没能忍住:“许欢,你其实不用为了她如此难过,世上的好女孩子,就剩个简晓彤了吗?” 许欢洒脱地一笑:“我懂的,森林里的树多着呢,我许欢的森林大着呢。不过,你误会了,我跟她真没啥,现在我也没想谈恋爱。”说着,就转身进了单元门。 其实许欢明白,杜莉莉是个不错的女孩,对他也有好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给她造成错觉和幻想,免得误导了人家。他是个怕欠感情债的人。 开门进了钱小朵家后,一股潮湿的霉味呛了许欢一鼻子。 钱小朵的房子小小的,六七十个平方的样子,一间主卧室,一间小卧室,客厅也小小的,摆了个竹沙发。 许欢心想,汪嵩这小子,最近肯定没怎么过来,这桌子上的灰,都积了厚厚一层了。看来,以后自己是应该经常来一下,不然,这屋子得霉坏掉了。 此时的许欢,酒已经醒了大半,就有些睡不着了。他索性将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来,然后,又将电风扇开到最大档,呼呼地吹了一阵。 他也懒得去铺床了,就把客厅的竹沙发擦了擦,找了个垫子当枕头,和衣躺下,抽着烟发呆。 其实,选择去读技校,是在刚才杜莉莉问的时候,他一瞬间做的决定。 吐出一口烟,他自言自语:“拍马都追不上,读个什么鸟高中。我干嘛要去做自己没兴趣的事。” 那天,从云桥镇离开后,许欢郁闷了好些天。 最后,简晓彤说他是人渣的那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然而他却束手无策,无力可使。 许欢一直就是这种性格,不怕事情有难度,不怕有挑战,就怕有力无处使。在和简晓彤的关系上,他就处在这种状况。 他太了解简晓彤了,如此单纯的一个人,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她的心理上,根本无法想象,也不可能接受得了,自己和常玲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有时候,他也不理解自己对简晓彤的情感,他从没有想过,要拥有简晓彤。或者,要简晓彤对他怎么样。以前,简晓彤整天怼他,他也没觉得怎么样,有时还乐在其中。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想到从此以后,自己和她可能将形同路人,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难受。 不过,今天这通大醉狂吐,倒好像让他将这几天积压在胸中的块垒,给吐干净了,他有了些轻松的感觉。 他想通了,既然我本对她无所求,又何必这么在意她怎么看我呢。我该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至于,她理不理睬我,随她。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翻篇吧。 念及此,许欢长长吁了口气,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不到5点就醒了,除了觉得头微微有些痛,自己精神还不错。 眼见天色尚早,估计早餐店都还没准备好,他索性兴致勃勃地帮钱小朵收拾起屋子来。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他只是抹了一遍灰尘。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关门离去。找了个小面店,呼啦啦地整了碗麻辣小面,出了一头汗,顿时人就清爽了。 他回到家时,父母早就起来了,见他进来,许清平很是生气:“你昨晚到哪儿去了?别给我说去爷爷家睡的,我打电话问过了。” 许欢自知理亏,连忙解释:“昨天跟朋友玩得晚了,怕回来吵到你们。” 万欣担心这儿子,夜不归宿不知又干了啥好事,也追问:“哪个朋友啊?你在人家家里住的啊?” “没,我有个朋友,出远门了,得很久才回来,家里钥匙给我了,托我经常去看看,说怕房子会坏掉。昨天我想起来,还没有去过,就住的那边了。对了,妈,房子久了不住人,真的会坏掉吗?”许欢说着,拿出钱小朵家的钥匙给父母看,他狡猾地想转移话题。 果然,许清平被成功带偏,跟他解释:“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房子不住人,空气就不流通,就会生霉,滋生细菌。而且,水管啊、五金件啊都更容易生锈。你呀,太缺乏生活常识了。” 许欢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样啊。那看来,我还得常去给他家开开门窗才行。不然,人家这么信任我,回来屋子霉坏了,就难为情了。” “那是应该常去,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许清平颔首道,突然,他又猛地想起了谈话的主题,继续呵斥:“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整晚不回家,就不知道打个电话说一声吗?” 许欢就觍着脸笑:“爸,现在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紧抓问题要害,敷衍不了你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儿子这副样子,许清平也绷不住了,笑着说了声:“臭小子。老子还不是怕你在外面闯祸。” 万欣忍不住怨怪:“你这个当爸的,一天到晚的,就怕小欢闯祸,你怎么就不担心,他在外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他遇到麻烦?我看他不找别人麻烦,就已经很好了!”许清平这话,言若有憾,心实得意。 第72章 说服父母 许清平现在对许欢,的确是信任了很多。 在许欢处理周宇打架那件事情的态度中,许清平明显感觉到了儿子成长。 虽然,他不知道后来,许欢背地里到底有没有做些什么动作,但最终事情的发展,没有再出现过什么不好的状况。 而且,许欢答应好好地考学校,最后的结果就的确考得不错。所以,许清平现在对许欢,就管得没那么严了。 他觉得,这个鲁莽儿子,现在已经长脑子了,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不留神,就会没轻没重地惹些祸事回来。 否则,昨天许欢一夜不归,又没个电话,两口子不定得到处去寻他了。 但他现在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一放假,整天在外瞎玩,老是不着家。你有认真考虑过上学的事情吗?” 别说许清平了,自从许欢上学有得选择后,万欣也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哦,我想好了,就到市里面读技校去。”许欢回答得毫不犹豫。 听到许欢选择读技校,万欣有些不甘心:“你就不考虑下读高中?小欢,其实妈发现你只要肯努力,学习还是很有能力的。以前,你只是不上心。再说了,男孩子读书,一般都是后劲比较强,妈教了这么多年书,有经验的。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如果这事放在一年前,许欢能考上个技校,万欣老早就阿弥陀佛了。 但这一年里,她眼见着许欢经历了退学的影响,依然考得不错,心里不免对儿子,就有了更大的期望。 “妈,这事我真的仔细想过了,还是读技校去。读一中,家里又要花一大笔钱。读技校,人家还每个月发奖学金呢,毕业了包分配工作。而且,只需要上三个学期文化课,就进厂实习了,说不定,我还能提前上岗呢。” 许清平听了正色说:“钱的事情,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你要考虑的是,怎么样对自己的前途发展更有利。其实,我也倾向于你去读高中。将来,考个大学多好啊。以后这个社会,文凭、学历,肯定是越来越重要了。” “爸,我知道不是钱的事。我认真想过了,考大学,哪有这么容易的。我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学了这大半年,真不敢保证自己高中三年不滑坡。到时候,高中毕业考不上,还不是个待业青年。去读技校,至少工作有了。以后,觉得文凭不够,可以再进修的。自考、函大、电大,都可以的啊。” 如果说许欢这一年来,在家里的最大变化,就是他愿意跟父母耐心地沟通自己的想法了,这也是许清平对他越来越放心的原因。 许清平心知,儿子说的,的确是当时的实情。 那时候,大学还没有扩招,考大学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况且,渝城市当时的整体教育水平和质量,与沿海发达城市相比,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就拿临江一中来说,好歹也是市重点高中,但每年大学录取率,也还不到两成。 很多人为了考上大学,只能复读了又复读。董小川当时考个师范,不过是个大专文凭,还复读了两年才考上,所以,董小川对自己那份工作,非常珍惜。 当时渝城许多人初中毕业后,首选是中专、中师,中专读出来,基本就是事业编制了,就算进厂,也是坐办公室的。以至于那时的中专分数线,比重点高中还要高。 其次,才是重点高中。再次就是技校,当时的技校都是包分配的,毕业就进厂当工人。最后一批,才是非重点高中和职高。 许清平听许欢说得这么透彻,知道他是认真考虑过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旦想定了的事,那就不是他夫妻俩这么容易改变的。 于是,他只好说道:“行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这毕竟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但是你记住了,别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来做这样的选择。反正,一中的建校费,我们会给你备在那儿。现在,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你要是改变主意,也还来得及。” 许欢感激地看了父母一眼:“爸!妈!你们放心,不管我在哪儿读书,我都会争气的。你们不是说过吗,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 万欣闻言就欣慰地笑道:“是,我们知道的,你奶奶不早就说了,我们小欢,以后那是要做大事情的。” 跟父母沟通好了自己的前程问题,许欢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开始,许欢在考虑自己到底怎么选择的时候,也考虑过父母对自己的期望这个因素。 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他在心理上,希望自己能更加接近简晓彤。 有几个人,在青少年的时候,又会真的特别在乎,父母对自己的期望呢。 但自从那天简晓彤跟他,说了如此决绝的话后,他就死心了。他甚至想,就算自己将来跟简晓彤考入同一所大学,又能怎样呢,很可能自己这辈子,终归是无法真正靠近她的。 再说了,自己又何必在考学这件事上,跟简晓彤较劲呢,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何况,自己做其他的事情,照样可以很出色。 有时候,少年人想问题就是这样,敏感而又有着种莫名的自尊。 常强后来问他:“欢哥,你跟简晓彤,真的就这么掰啦?” 许欢道:“都没有粘在一起过,哪里说得上掰不掰的。” 常强又问:“那你俩就准备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啦?” 许欢就笑了:“怎么可能呢?我依然是她的‘死忠’。再说了,我这不也到市里面来读书了吗?离你们更近了。今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一声召唤,我立刻拍马赶到。” 许欢故意说“你们”,就是为了告诉常强,现在简晓彤在他心里,跟常强是一样的位置,不过是儿时的同学,再没有其他的不同了。 结果,这层深奥的意思,常强完全没有领会,而是立刻把思路,转到了许欢要到市里读书这件事上。 他立即兴奋起来,只顾着说:“对哦对哦,下学期你也要到市里来上学了呢,我还没有意识到这茬。哈哈,以后的周末,我们就可以在渝城约着,一起到处玩了。” 常强的语气中,哪还有半点儿,开始时那种替人惋惜之情。 第73章 付金请罪 隔了两天,许欢特地选了下午时分,又到了枫林晚。 他心里清楚,那天晚上,自己因为心情郁闷,在枫林晚耍酒疯,多少有点过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寻思着,必须得过去赔个不是。 许欢走进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忙碌着晚上生意前准备工作。 杜志猛一见他进来了,就大呼小叫地招呼其他人:“喂,我说大家伙,手上的活都停下来吧,大家快过来,咱们场子的大主顾来了,赶紧的,来列队欢迎下,高端消费群体的代表——欢哥。当当当当,闪亮登场。” 许欢忙上前讨饶:“猛哥,我的亲哥,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就放我一马吧。” 说罢,掏出特地准备好的红塔山,从宋进开始,赔着笑脸分了一圈,边分烟边说,哎呀,那天让大家伙见笑了。 枫林晚里上班的这帮人,哪天不见一两个耍酒疯的,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谁还能真跟许欢计较,都笑嘻嘻地接过了烟。 唯独霞儿不依不饶,见许欢分烟到她面前了,就一脸似笑非笑:“诶,小欢哥,你那天晚上,我的台费好像最后没结的吧?” 枫林晚的人群,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种是林若海、杜志猛包括宋进,属于管理者;另一种就是王俊和服务生,属于服务人员;还有就是霞儿这样的,坐台的妞。 上班时间上,坐台的妞最自由,一般都是晚饭后,开始有客人才陆陆续续过来。 但霞儿比较有头脑,人也显得勤快些。下午她只要自己没事,经常四五点钟就过来了,帮着大家做点事,打打杂。 所以,林若海和杜志猛他们,看她就顺眼,比较照顾她,有什么爽快些、大方些的客人,通常都先推给她接待。 许欢苦笑:“哎呀,霞姐,小弟不懂事,你可别再取笑我了,都没脸见你了。”他在枫林晚,其实蛮受这些坐台妞待见的。 他说话有趣,做人也大方,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没有那种成年人的猥琐,总是色迷迷的,想在这些妞身上白占点便宜什么的。 再加上,他跟老板们关系又好,有些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是林若海啥亲戚呢。所以,每次许欢到这儿来玩,总是爱跟这些姑娘们笑闹一番。 霞儿因为经常下午就来了,所以,是许欢在枫林晚混的最熟的一个妞。平日里,开玩笑总是许欢占上风,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他。 “你还不懂事?你可懂了。天上的事懂一半,地上的事全懂。没事啊,照顾姐生意,我欢迎着呢。要不,今天晚上再点我的台,把姐聊高兴,我陪你出台。”霞儿继续逗许欢。 旁人见状,又来劲了,就跟着起哄: “不怕小弟不懂事,就怕小弟弟不懂事啊。” “哟,小欢哥,可以啊,霞儿可是咱们枫林晚的头牌,轻易可是不跟人出台的哦。” “没事,小欢长这么帅,又是生猛小伙子,没准儿霞姐会倒贴你呢……” 许欢赶紧拱手作了一圈揖:“各位大哥大姐,我错了。今天,是专程来赔罪的。不多说了,今晚的夜宵,我请!我‘付金请罪’行了吧。” 众人这才哈哈笑着作罢。 等大家笑闹完毕,杜志猛才把许欢叫到外面,递了根烟给他,问道:“那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出来后,还一直跟我在那儿说,憋屈得很,你憋屈个啥呢?” 许欢点上烟,猛吸了一口,然后摆了摆手说:“猛哥,翻篇了,这事就别提了。” 杜志猛审视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小狗日的,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跟杜志猛和林若海,许欢还是愿意说一些心里话的,见杜志猛这么说,他神情就显出了些落寞地说道:“失恋,说不上啦,未曾得到过,哪里谈得上失去。” 杜志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这下我就明白了,你娃是在后悔,下手太迟了。没有把生米做成熟饭。” 许欢气急败坏道:“猛哥,我特么的发现了,跟你,真没办法正常聊天。” 杜志猛也不管他,俄自在那儿说:“你自己说没得到过啊。兄弟,哥是过来人,你听哥的,这种事,该出手时要出手,生米煮成熟饭,就算煮糊了,都香!” 许欢被杜志猛都说得快哭了:“猛哥,别这样说,人家正经好女孩儿,从小到大都是优秀生,跟我这样的人,不太一样。” “我懂,纯纯的妹儿呗,谁还没有纯过。呵呵,你娃是不是在人家面前,感觉挺自卑的啊?”杜志猛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自卑?那应该没有吧。只不过,我不愿意去伤害她,一点儿都不愿意。可是,我好像无意中伤害到她了。”话题聊开了,许欢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和简晓彤的事,跟杜志猛说了许多。 人有时候很奇怪,有些事不想跟圈子里的人多聊,但却愿意跟圈子外的人聊。 就像现在,这件事许欢不愿意跟杜莉莉多说,甚至跟常强他也不愿意多说。反而更愿意跟杜志猛多聊聊,因为杜志猛反正也不认识简晓彤,聊起来他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杜志猛听得很认真,末了,叹了口气:“这种事,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好建议。看得出来,你小子有点动真情了。但是,自古以来,多情总被无情伤,要是这女孩对你没啥意思,劝你还是不要太投入了。” 许欢有些沮丧:“我又不指望个什么,只是一想着,她可能从此都不搭理我了,就有些不得劲。” “你以为自己不指望什么,嘿,难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啊。”杜志猛不以为然。说罢,扯开喉咙,用他那蹩脚的粤语唱起歌来: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许欢顿时开始头痛,不想再跟他鬼扯了,赶紧灭了烟道:“不聊了,走走走,进去调音了。” 许欢中考结束后,就老爱往枫林晚跑,一是惦记着,开学前,跟杜志猛多练练拳,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最近迷上了调音。 第74章 人间丑态 卡拉ok起源于岛国,进入国内的时间,大概在1988年。 90年代初,才开始逐渐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流行开来,成为当时绝对新鲜而时尚的娱乐。 很多国人们从此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成为歌唱家的天赋。于是,这项娱乐就此风靡一时。 当时,夜总会的格局,跟后来的不大一样。没有包厢,一律是中间一个大舞池,供人跳交谊舞,然后,周边设一圈卡座或圆形圈座。 因为唱歌的卡拉ok机,只有一台,用投影仪投射到大幕布上,成为一个夜总会娱乐的核心区域。 所以,一家夜总会的技术含量,很大程度体就现在音响效果上。 客人娱乐的方式主要就是跳舞、唱歌、喝酒。 所谓的三陪小姐,就是指夜总会中陪饮、陪唱、陪跳的妞。当然,这只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明说的三陪。 来枫林晚消费的人里,也有很多是不叫妞的,毕竟台费不便宜,所以,也有不少是自己一群人约着来玩的。 大家要唱歌了,就用酒桌上的便签,写上歌名,让服务员交到音控台,唱一首歌,10元,按当时的物价,也不便宜。 调音师当时在夜总会,绝对是个吃香的工作。 当时,不是自助点歌,也没有顶歌的手段。所谓麦霸,根本不成立。 那时候,客人们为了早些唱到自己点的歌,就会到音控室里,或者从观察小窗口,给调音师分烟,分的基本上都是当时应酬最好的香烟——红塔山,如果是外烟,则一律是万宝路或555。 要是不凑巧,当天带的烟是阿诗玛或者健牌,递烟的人,自己气势先弱三分,主动说:烟差了些,兄弟将就抽。 分了烟,然后不忘说一句:“兄弟,9号座的歌往前挪挪呀。” 坐一会儿,见自己的歌还没出来,就又过去分烟:“还有多久啊?稍微提前点啊?” 调音师就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大哥,没办法啊,前面点歌的太多了,我只能稍微往前给你提提,动作太大了,出麻烦了我担待不起啊。” 还有些客人,知道自己唱歌不咋地,又想在朋友面前表现表现,也会上来分烟,提的要求就是,待会儿自己的歌,给降个调啥的。 最实惠的,还是有求于人而来消费的,往往这样的客人,为了讨好自己请的领导,或者生意上的伙伴,就会给调音师悄悄塞小费,这样往前顶歌,一般都比较灵了。 通常,一晚上下来,调音师把散在桌上的零烟收起来,得有一两包。所以,当年作为一个调音师,如果还需要自己买烟抽的话,那绝对是种耻辱。 许欢学调音学得很快,那些年夜总会里的调音台,技术上并不复杂。 就那么一个音控台,调音主要调节的就是效果处理,将混响、延迟、环绕、重音等效果,通过效果器调节到最和谐,增强声音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从而让唱歌的人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唱歌竟然能如此好听,于是,点了一首又一首。 许欢玩过好几种乐器,听力敏锐。所以,当他把音控台上那几个钮的功能弄清楚后,每每调音出来的效果,不比专职调音师差。 好在枫林晚的调音师大冬,是林若海的一个远房表哥,人也大气,知道许欢玩这个,就是图个乐,也不担心被他抢饭碗。反而时常在林若海面前夸他,说这小子乐感好,听声音准。 因此,这段时间,枫林晚下午做准备的时候,就经常听见许欢在那里,拿着话筒“句、句、句”地试音。 然后,晚上他就泡在枫林晚里,帮大冬调调音。 大冬也由着他帮忙,自己乐得跑到等候室去,撩骚那些还没有上台的坐台妞。 许欢就是这段时间,见识了不少声色犬马场所里的人间百态。后来,许欢说,人间百态没看多少,来的人都差球不多,哪有百态,丑态倒是很多。 许欢这样说,是因为那些坐台的妞,有时候想透口气,就会给客人说,到音控室里去看看,点的歌还有多久。所以,许欢在那儿帮忙调音的时候,不时会见到她们进来。 时常就能听到她们的抱怨,反正,她们也不避讳许欢。 “玛的,那个唧吧死胖子,太特么骚了,胸罩带带都给老子扯断了,日!” “八号桌的真的是个宝器,问我台费可不可以打折,我很想跟他说打个锤子折。” “日,今晚这个,死抠。尽特么点啤酒,叫个果盘都不肯。就特么一个劲拉着跳舞,贴得那个近,恨不得直接进来。” “今天这个是奇葩,刚坐下来没几分钟,就跟老子说,这里的酒太贵,叫我出去吃夜宵,想啥呢?” “……” 诸如此类的话,许欢每晚上都能听一大摞。刚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多了,也就听麻木了。 而且,他还观察出了,出手大方的客人最受欢迎,抠门的客人不受欢迎,又抠门又好色的,最受嫌弃。 当然,也有很豪爽的客人,酒一喝高兴了,掏出一叠钱就开始发小费。有一次,一个客人还窜到音控室,拍了两百块小费给许欢,直说:“兄弟,辛苦了。” 遇到这样的客人,坐台的妞就争相上前,极尽甜言蜜语地讨好。 也就是那个时候,许欢明白了,在这种地方,有时候,挣钱容易,有时候,挣钱还真不容易。但不管怎么说,有钱,的确是件很爽的事情。 说心里话,许欢曾经对这些坐台的妞,不是那么看得上眼。总觉得,这些妞就是想不劳而获。 但在枫林晚混久了后,他的看法也有了些改变,他能以更客观的心态,来看待这一个特殊的行业了。 枫林晚的这些三陪小姐,多是从较穷的地方出来的。文化程度,顶多也就初中毕业,又没有学过什么技能,想改变命运,或者是再直白点说,想多赚一点钱,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吃更多的苦。 而这样的付出,实际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所以,选择从事娱乐服务行业,是她们能想到的唯一捷径。毕竟,这跟直接去卖,还是多少有点区别。不过这其间,外人看着赚钱轻松,其实,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 正因为他这么想,所以,他与这些妞们接触的时候,就能保持一种平和的态度了。 既不带着有色眼镜的偏见,也没有那种成天寻思在别人身上,免费揩点油的猥琐想法。 许欢的这种平和态度,让这些妞看他就很顺眼,觉得这小伙子挺干净的。后来,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第75章 树更好看 这天,许欢一如既往地来到枫林晚,发现杜志猛没在,林若海正在跟宋进交代事情。 枫林晚这个场子,许多对外的事情,都是杜志猛在打点,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杜志猛都在的,林若海有时候倒是有其他的事,时常没在。 “咦?猛哥呢?今天难得没见他嘛。”许欢随口问了一句。 林若海道:“这几天他回老家去了,他老娘病了,听说有可能要拿过去了。” “哦,那这段时间刀哥你得忙了,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你尽管招呼。” 见林若海在跟宋进聊事情,许欢也没有多啰嗦,说完就走开去,到处转了一圈。 意外地发现,霞儿一个人在等候室无聊地抽烟,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 许欢就坐到霞儿对面,笑嘻嘻打招呼:“霞姐,今天又这么早啊,刀哥这里上班,又不评先进,你这是来准备请我吃晚饭啊?” 霞儿白了他一眼:“死开,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烦着呢。” 许欢这才发现,霞儿穿了件普通的休闲白体恤,胸前还印了个红苹果。不像平时来上班,都装扮得妖艳性感。 许欢也不管她的语气,笑道:“烦啥呢?我猜猜啊!失恋?嗯~不大可能。对,多半是缺钱了。” 霞儿就噗嗤一笑:“就你小子是个鬼机灵。” 她就一个爱好,平时喜欢打打麻将,最近手气背,老输,今天又输了大几百。偏这个时候,房东来催房租,正愁着呢。 “缺多少啊?”许欢见猜对了,就热心地问道。 霞儿哈哈笑道:“听你这口气,缺多少?你个学生娃,我难不成指望找你借啊?我这不寻思着找刀哥借点儿,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她今天穿的衣服宽松,一笑起来,胸前的两个小白兔,就跳动得有些夸张。 许欢虽然不是个好色之徒,但他也不是个故作正经之辈,这样的风景哪里肯错过。 见许欢放肆地盯着自己胸看,霞儿就臭他:“你特么在这里也学坏了,瞎看个啥呢?” “看你衣服啊,嗯,这上面有个红苹果。” “苹果?好看吗?” “好看啊,只不过我在想,苹果都这么好看了,那苹果树肯定更好看。” 当时,正流行一个段子,说:在一个晚会上,一个小伙子盯着姑娘脖子上的飞机链坠看个没完。姑娘不好意思了,问:我的飞机好看吗?小伙子回答:飞机场更漂亮! 结果,今天许欢灵机一动,就把这个段子给改编运用了。 霞儿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转念,知道被这小子给调戏了,竟然破天荒地脸一红,就要来掐许欢。 两人正笑闹着,听见林若海在外面叫许欢。他忙起身出去,还不忘对霞儿说了句:“借钱的事,待会儿我帮你先跟刀哥提一嘴。” 霞儿就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林若海看许欢过来了,就问道:“明天你有空吗?” “有空啊,这段时间,我不天天都空得很吗?都成大冬哥的马仔了。” 林若海就对宋进道:“这样,要不明天让小欢跟你一起去吧!” 宋进犹豫了一下:“小欢一起去,不太合适吧?没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刀哥,这点事你还不放心我啊?” 最近,林若海跟着陈志峰在做一些工程上的业务。 由于陈志峰目前还在临江二建挂着总经理,编制上算是公家的人,有些私下里的生意不方便出面,就让林若海出面办,一般的人,他也信不过。 前段时间,他们在临江相邻的通县,帮同行朋友围了个标,缴了十五万投标保证金,由于是私下里操作,也不方便走对公账户,当时,这钱是缴的现金。 所谓围标,就是主要关系投标人,为了排挤其他投标人,或者为了控制投标报价,找些同行有竞标资格的朋友,串通投标。 陈志峰做工程,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有时候他帮朋友陪标,有时让朋友帮他陪标。 现在,通县那个工程项目的开标结束了,钱也现金返回,加上围标的好处费,一共二十万现金要带回来。 平时,这种事,林若海都是安排杜志猛去。这次,杜志猛突然回老家去了,林若海明天又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接待,就交代宋进过去拿一下。 林若海笑道:“不放心就不叫你去了。这不见小欢闲得蛋疼吗?让他跟着跑跑,见见世面。总比他一天到晚在这里,调戏我们的妞要好。再说,毕竟数目不小,多个人一起,总没有错。” 宋进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林若海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好讲,就跟许欢交代了出发时间和地点。 许欢满口应承,他正处于一个活力四射、精力无穷的年龄,对未知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凡是没做过的新鲜事,他都觉得兴趣盎然,乐于参与。 通县,是渝城地区最大的煤炭产出地,属于松山矿务局。距离临江虽然只有八十多公里,但基本是盘山公路,平均时速只能跑个三十多码,所以,正常开车行驶,从临江到通县,也得近三个小时。 宋进就叮嘱许欢,明天早上八点集合出发。算算时间,只要不遇上大堵车什么的,晚饭前可以赶回临江就可以了。交代好许欢后,宋进就走开去忙别的事情了。 许欢趁机将霞儿目前的窘况告诉了林若海。 林若海听了摇头笑笑:“这么点儿事,还用得着你来垫一下啊?也不知霞儿怎么想的。” 随即,他郑重其事地对许欢说道:“小欢,我提醒你啊,你跟这些妞们,千万别在那儿,给我玩多情浪子那一套啊,那可就是玩火了。” 许欢被说得很是难为情:“刀哥,看你说得,哪有。也就是没事开开玩笑。” “可能是我多想了。这种事,主要是担心到时候你伤不起,她们也伤不起。” 许欢见林若海是认真的,也正色道:“放心,刀哥,轻重我有数的,不会做出格的。” “嗯,那就好。今天别在这儿玩太晚,早点回去休息。” 林若海说完,想了想又叮嘱许欢:“明天,不是让你跟着去玩的。毕竟二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也多留些心,帮宋哥看着点儿。”说罢拍了拍许欢的肩膀。 “好的,刀哥,我知道了。”许欢心想,二十万,还说多不多,一大笔现金了。 林若海临时起意叫许欢跟着,就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只是,林若海和许欢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许欢一条小命都差点折进去了。 第76章 开个洋荤 第二天,许欢照例早起了,临出门时,他突然莫名觉得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他想了想,翻出藏在床板下匕首,将刀鞘束在皮带上,用体恤罩了下,觉得还是有些显眼,怕宋进看见了,笑话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又套了件衬衣在外面才出门。 许欢其实从不习惯带刀出门,一方面,他对自己的格斗能力相当自信,另外,他也明白个道理,这种东西带着就是麻烦,真出了事,匕首属于管制刀具,从法律上的定性,是完全不同的。 但后来,他回想起来,觉得正是自己潜意识里生出的不安全感,帮了自己大忙。 七点半,许欢就到了结合地点,百货公司旁边的小广场。 看看宋进他们还没过来,许欢就进了广场边的早餐店,边吃早餐边等他们。 这家早餐店的小笼包不错,豆腐脑也不错。小笼包一笼8个,有鲜肉馅的,有酱肉馅的,还白糖芝麻馅。饭量小的,两人吃一笼,饭量大一些的,一人吃一笼。 许欢不行,一人得来两笼,一笼鲜肉,一笼酱肉。想了想,他又叫了一笼糖馅的,吃不完就打包带着。 从小跟着父母做生意的陈军,曾经跟许欢讲过,出门在外,能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吃饱。因为,你都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吃上,对此,许欢深以为然。 快八点时,司机李洪先到了,开的一辆皇冠,是陈志峰单位的车。那时,私家车很少,但公车私用的情况,却很普遍。 纵然像陈志峰,也算临江县城里数得着的有钱人,都还没有买车。不是买不起,而是当时买个私家车,有些太招摇,何况,能有公家车可用,何必自己掏钱。 结果,宋进八点半才磨磨蹭蹭地到了,手里拎着个密码箱,边走边呵欠连天的样子。 见他们已经先到了,就说:“哎呀,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晚了,走吧,只要不遇上大堵车,时间还是充裕的。” 说罢,和许欢上了车,宋进坐在副驾驶,许欢一个人坐后面。 他把空密码箱往后座一扔,见许欢里面一件体恤,外面还穿着件衬衣,就笑道:“这么热的天,你穿两件,不怕焐出蛆来啊?” “哪有你说的这么热,我想着通县不是在高山上吗?比临江肯定要凉,多带件衣服总没错,再说了,车开起来,不就凉快了吗?”许欢随口敷衍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瞎说,通县海拔比临江要高900多米,又是山区,平均气温比起火热的临江,的确要凉快好几度。 宋进继续拿许欢打趣:“你小子,不会年纪轻轻就体虚了吧,还一天到晚撩骚霞儿她们,真把你办上床,我估计你这小体格,怕是扛不住。” “宋哥,你这话说得,我哪有撩骚霞儿她们。”许欢一边回应着,一边好奇地翻看着密码箱。 这种装现金的密码箱,他还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什么《赌神》、《纵横四海》之类的港片里,都是用这种黑色的密码箱,整箱整箱地装钱。所以,看见了现实版的箱子,许欢就觉得很有种神秘感。 “嗬,这箱子真扎实,刀都刺不进去吧。”许欢敲打着箱子。 “开眼界了吧,全铝镁合金的。你小子,平时一副了不得的样子,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今天要是路上顺利的话,到了通县,我带你去开开洋荤。”宋进的脸上,带着些嘲讽。平日里,对许欢那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心中本颇有微词。 许欢也不介意,只是笑道:“嘿嘿,在你们这些哥面前,我哪敢装什么了不得。” 两人聊了几句,就各自住嘴了。许欢平时跟宋进的话就不算多,他隐隐感觉,宋进对他,跟林若海、杜志猛他们,是完全两回事。而且,宋进还总爱在他面前,卖弄老资格,因而,许欢跟他就亲近不起来。 此时,车已驶出城外,往郊野开去。许欢就不再多话,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临江的海拔比通县低,车辆一路盘山向上,越走越高。上到一定的高度,缓缓地平行一段,然后过一会儿,又开始盘山向上。 每每爬上一个山头,路下方就是层层的梯田。此时,正是水稻快要成熟的季节,从高处往下看,场景蔚为壮观。 许欢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了,就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刚觉得自己似乎打了个盹,突然觉得车停下了,就听见宋进在那儿嘀咕:“到了,你们先等着,我上去办手续。丫的,睡得像头猪样。” 李洪就笑道:“到底是小伙子,一觉就睡到了。” 许欢揉了揉眼睛一看,此时车辆已停在一幢陌生的大楼前。宋进吩咐他俩等着,就拎着箱子上去了。 睡了一路的许欢,有些不好意思,就掏出烟来分给李洪,两人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等了一个多小时,宋进才下来,手上的密码箱明显有了分量。 “怎么样,宋哥,事办完了吧,回了吗?”李洪问道。 宋进看了看表,十二点过了,就说:“今天来的路上也顺利,事情也办得顺利,走,先吃午饭再说。通县的高山羊,可是一绝哦,带你们吃羊肉去。” 许欢心想,带了这么些现金,还是早点回去好,就说:“咱们随便吃个豆花饭吧,几口吃完早些回去。” 宋进就一脸不高兴:“还好你不是我老板,这么苛刻,辛辛苦苦跑一趟,一碗豆花饭就打发了,这不还早吗?” 李洪一脸无所谓,反正他就是听陈志峰吩咐出趟车,至于他们来做什么,什么时候回,跟他关系都不大。 宋进又说道:“回去是下山路,车也会快一些。待会儿吃了饭,咱们再去洗个脚,按摩一下,这些费用老板都会报销的。” 见许欢还想说什么,宋进接着道:“好了,出来了就听我安排。你倒是来的时候睡了一路,不得让人家李洪好好休息一下啊,开了快三小时车,不累么?误不了你回家吃晚饭的。” 宋进这么一说,许欢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宋进在操持。 但他心里,仍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 第77章 青纱帐里 宋进熟门熟路地找了家羊肉馆,点了几斤羊肉羊杂,再配了些其他的辅菜吃汤锅。 不得不承认,通县的高山羊,的确美味,羊汤鲜美醇厚,膻味很轻。羊皮香、羊肉鲜、羊肚脆、羊血嫩。 李洪开车不能喝酒,宋进来了兴致,就让许欢陪他喝点酒。 许欢一个劲说前些天醉得厉害了,胃不舒服得很,没缓过来,说啥也不肯喝。 李洪见宋进一脸扫兴的样子,就说:“宋哥,你自己喝二两好了,回临江后,今天晚上我陪你。” 宋进也知道,奈何不了许欢,只好自己拿了个小瓶装的郎酒,嘀咕道:“这么好的羊肉,不喝点酒,真是可惜。” 三人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出来后,宋进又带他们去洗脚、按摩。 从宋进拿了钱出来后,许欢就一直提着神。他听说过,这种带了现金出来,很容易被人钓上,尾随着找机会下手。所以,他一直在暗暗地留意着周围的人。 到了洗脚店,许欢死活不洗脚,只说自己怕痒,独自在旁边看电视。 其实他不是怕痒,只是担心脱衣服时,匕首被发现。他心想,宋进看见了,肯定又要笑话他一通。 宋进见他这样,也懒得管他,把密码箱往枕头下一压,就靠在那儿享受起来。 李洪倒是洗着洗着真的睡着了,发出呼呼的声音。 许欢此时倒觉得,让李洪休息一下确实也应该,毕竟来回得开五六个小时的车,自己多留点神就是。 磨磨蹭蹭到快四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出发返程了。坐上车,许欢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他算了算时间,天黑前,应该是能赶回临江了。 看着宋进一脸轻松自得的样子,许欢暗暗觉得,自己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人家看来,就是一点儿小事情,自己却搞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回程的时候,宋进就拿着钱箱坐在后排了,许欢坐副驾驶室。离开通县城之前,许欢仍不敢放松,不时地观察后面的车,生怕有人盯梢。他心里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头了,但止不住还是绷在那儿。 直到离城后,路上车辆开始少起来,许欢才松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见宋进在那儿闭目养神,许欢分了根烟给李洪,自己也点了一根,心想,回去的路上,自己可不能睡觉了,得陪李洪说说话。 车开出一个多小时,快到通县与临江交界处的时候,宋进突然对李洪说:“前面有条岔路,你拐进去一下。” “那条路我知道,是到青山村的啊,往山上开的,路窄,有点颠簸,进去干嘛呀?”李洪有些不解。 宋进就解释道:“哦,我差点忘了,来的时候刀哥交待过,他有个亲戚住那边,昨天弄了副野猪肚,打电话让刀哥去拿,给他老娘吃,养胃病的。” “进去远吗?”李洪问。 “不远,二十来分钟吧,我以前跟刀哥一起去过。” 说话间,岔路口到了,李洪就拐了进去。 许欢就有些怨怪宋进,心想,早干嘛去了,拖拖拉拉的,现在想起来有其他事了。但他也不好说出来,想着,离临江也不太远了,迟就迟点吧,自己又不是主事的。 这条岔路是条机耕道,路况不是太好。两边都是成片的玉米地,高高的玉米秸上,已经有不少玉米穗挂出来了。 李洪边开边说,再过一个星期来就好,正好可以掰玉米了,山上的玉米好吃。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有点擦黑。许欢就说,慢慢开,反正也有些晚了,不用着急。 两人正聊着,李洪突然踩了刹车,骂了句:“日!” 许欢朝前一看,路上横着根大树干,车过不去了,宋进也探起身来看见了,说真倒霉,哪个运树的这么不当心,掉下来都不知道。 这条路上,常有上山拉木材的货车,李洪也没多想,就说,一起去搬开吧。于是,三人开门下车,往树干走去。 刚走到树干边,突然,从旁边的玉米地里,窜出了六七个人,手里拿着砍刀,其中有两人手里,还各自拿着改装过的短火铳,迅速地把三人围在了中间。 李洪一张脸吓得惨白,忙不迭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只是路过的。” 对方领头的,是个大块头,剪了个板寸,一对三角眼,一脸凶相。他看也不看李洪一眼,拿着手中的火铳径自对着宋进道:“要命的,就把密码箱给老子扔过来。” 宋进故作镇定道:“兄弟,大家都是在外混的,这钱你知道是谁吗?临江城的跳刀,应该听说过吧。” 钱,其实是陈志峰的,但是对外面混的人,提林若海肯定比提陈志峰管用。 宋进话刚说完,“砰”的一声,板寸头就对着宋进的脚下搂了一火。冷笑道:“我管特么是谁的,老子见着了,就是我的。再啰唧吧嗦,下一火,我可保不齐抠到哪儿了。” 枪一响,宋进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说话,只好乖乖地把箱子递了过去。 板寸头正伸手欲接,许欢突然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抓过箱子就往玉米地冲去。 对方一个提砍刀的,也算反应快,横身一拦,一刀往许欢肩上就劈了过去。 危急中,许欢举着箱子一挡,一个转身,然后一记漂亮的肘拳,击中对方颈部,顿时将那人打倒在地,然后迅速窜入玉米地往前跑去。 他听到后面一阵杂乱的叫骂声,有人跟着追来,还有人从旁边的田埂往前迂回。 玉米叶割在许欢脸上,一阵刺痛,他也顾不得许多,一边挥舞着箱子开路,一边拼命往前跑,只想着尽快甩开这些人。 刚冲出一块玉米地,眼睛的余光看见,两侧已有人包抄过来,许欢立即又冲进了另一块玉米地往前跑。 只听见后面有人叫:“小王八蛋,站住,老子开枪了啊!” 许欢片刻不停地往前冲去,他知道,在这跟人齐高的青纱帐里,土火铳的杀伤力是很有限的,只要自己跑到有人烟的村子,就不用怕了。 此时的许欢,慌不择路地在玉米地,一块接一块地逃窜着,眼见着与追赶的人拉开了些距离,他又窜出了一块玉米地,却没留意已经到了山体边缘。猛冲之中,一个收脚不住,突然脚下一空,往崖下跌去。 耳中听到身后一片惊呼,许欢心想:“球了,这次完蛋了!” 第78章 进退两难 也是许欢命不该绝,刚掉了五六米,突然他感到身体一顿,停下来了。 原来,他手里拎着的密码箱,卡在了两块石头之间。幸好此时,下坠的冲势还不大,许欢的身体一下稳住了。 他忙死死地攥住皮箱把手,想往坡体上靠,但他动静不敢弄得太大,只是勉强把两只脚蹬在山体上。所以,此时的许欢,基本上是靠单手,悬空吊在了半山腰上。 这时,他尚能听见了山顶上的人在对话,但他没法看见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也看不见他。 “完了,事情搞大了,出人命了。”他听见有人在说。 另有一人说道:“说不定也没死。” “死定了,我知道的,这下面一片,全是乱石岗,这么高掉下去,死定了。” “大哥,怎么办?没想到会这样啊?”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在山顶的风中,听起来颤抖得厉害。 接着,许欢听见那个板寸头的声音:“赶紧撤,这段时间大家都躲外地去吧,等风头过了再说。” “咱们要不下去寻寻,万一没死呢,再说,钱箱还在他那里呢。” “啪”的一声,许欢听见有人被抽了一耳光。 然后,就听见板寸头的声音骂:“你唧吧脑袋被驴踢了吗?这里绕下去,起码半个多小时,下面两个村子,这么大个人摔下去,多大动静啊?指不定现在村民都报警了。这钱,你特么还想个锤子啊。” 板寸头骂骂咧咧了一通,然后又吩咐那几个人:“最近你们都特么的老实些,躲出去后规矩点,别乱说乱动了,跳刀是谁啊,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过了一会儿,许欢耳朵中的世界安静了。唯听见荒野里,不知名的虫儿,发出一片莫名的鸣叫。 但许欢仍然不敢呼救,他担心这些人并还没走远,他想再等一会儿,再爬上去。 这时,他才有心情看看自己的处境,一看之下,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他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是个近乎垂直的崖体,要命的是,旁边连一根结实的树枝都没有,如果上面没有人搭救,靠自己根本爬不上去。 而且,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抓着箱子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发酸,脚下也没有一个可以完全受力站立的地方。 这时,他心里最担心的,是这个箱子的手柄,会受不了自己的体重,松脱开来。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到双脚,以便踮得结实些,然后再把身体,尽量往山体上斜靠上去,减轻手臂的负重。 突然,他想起自己带的匕首,于是,赶紧抽出来,一把插入石头缝里,紧紧抓住刀柄,变成了两只手承重。 这一下,许欢才算是缓过了劲来,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想,至少,这个姿势自己可以维持上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许欢才有脑子去想,宋进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现在,他们是他唯一的指望。 可是,山顶上一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这种困境之中,如果说许欢不着急,那是假话,但他骨子里的那种坚毅和韧性,在这时却充分地体现了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目前自己面临的形势。 刚才,上面那些人的对话说明,这帮人并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看见出了人命,就慌得四散而去。所以,大概率上,这些人不可能会再去难为宋进他们了。 那么,宋进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这个时间要多久,许欢不能确定,因为宋进他们有可能害怕,不敢贸然来寻他,但是肯定会来的。 而且,这里有玉米地,就算宋进他们不能来,也应该有村民会来,只不过,时间上可能更久。 想清楚这点,许欢马上得出结论,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尽量保持体力,以支撑到有人救援的时候。 所以,他没有呼救,此时,天色已黑,在这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叫救命,无疑是徒劳的,除了浪费体力,毫无用处。 于是,他尽量放松身体,开始调匀自己的呼吸,以便能更久地维持,目前这个保命的姿势。 云桥镇算命的赵瞎子,其实不是瞎子,只是视力不太好,又总带副圆框的老式墨镜。 以前,许欢爱去他那儿玩,赵瞎子反正一个孤老头儿,许欢来玩就玩呗。两人处久了,也处出了些情分。 赵瞎子就跟许欢说:“你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耐不住性子,你该跟我练练道家养气的功夫。” 许欢是个好学的人,一听新鲜玩意儿,就来了兴趣。 赵瞎子就跟他说了一通什么观呼吸啊、辟谷之类的原理。还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你要是能真正地静下心来,融合于自然,去感受空气中微妙的变化,与天地同在,那很久不吃东西也能维持生命。 许欢一听,要他很久不吃东西,马上就不干了。说:“你个老爷子,就知道一天到晚整得神叨叨的,谁信你?” 赵瞎子就笑:“我个算命的,不整得神叨叨的,谁信我?” 但此刻,身陷困境的许欢,却想起了赵瞎子教过他的那些养气的方法,慢慢地调整呼吸,然后,尽量做到既不去想之前发生的事,也不去想什么时候有人来救他。渐渐地,心情越来越宁静。 悬崖上的这次危机,成了许欢人生的一场重要修炼。 这在后来,让许欢一生受益匪浅,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克服了自己急于求成的毛躁心态。 以前,许欢最怕的就是,浑身是力,却使不出来的感觉。所以,他停不下来,总想做点什么,总想改变点目前的状态,永远耐不住寂寞,总在那儿折腾。 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被动地等待。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折腾,以便让自己,能多等待一些时间。 所以,在后来,许欢每每遇到困境时,他就问自己,这事,还能比我当初吊在山壁上,更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答案是“否”,那他就信心满满地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如果答案是“是”,那他就告诉自己,等待,耐心地等待。 第79章 原来随您 时间,对悬崖上的许欢来讲,是停滞的。 他从没有如此刻般,感受过这个世界。 原来,汗在身上流下来,皮肤会痒得难受。微风拂过,的确比情人的手更加温柔。 但山风大起来的时候,许欢又忍不住紧张。他苦笑着想,从没曾想过,自己会跟“弱不禁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他静静地感受周边的一切,看着石头上的野草随风摆动,听着田野里的虫鸣蛙叫,渐黑的夜空中星星升起。 开始时,许欢还能觉得皮肤上的痒,被玉米叶拉伤的脸上的刺疼,手臂的酸软……后来,他想起赵瞎子说过:诸痛痒疮,皆属于心,当你不能改变时,就去接纳和包容这种感觉。 他看着这一切在身边发生,感觉着身上的一切感受,但所有,又变得都跟他没有关系。许欢就想,这或许就是佛家说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渐渐地,许欢觉得自己清醒地睡着了。再后来,许欢想,我可能要站死在这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见简晓彤在叫他,抬眼一看,简晓彤在山顶望着他笑:“你这蠢货,不是很了不起吗,咋弄得这么狼狈啦?” 许欢忙开口道:“你快想办法拉我上去啊?” 结果,简晓彤却一转身跑开了。 许欢忍不住心中一阵气苦,正自郁闷间,耳中却分明听见一个女声在叫着:“许欢、许欢”。 他凝了凝神,再仔细一听,的确有人在叫他,而且是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 于是,他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用力大叫起来:“喂~我在这里,我在山腰。喂……”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山顶上出现了四五个穿警察制服的人。 刚才,许欢最先听到的,是其中一个女警的声音。这时,她趴在山顶边,那张好看的脸庞上,露出些焦急地问:“你还好吗?坚持住,我们马上下来救你。” 这时的许欢,居然还有心思留意别人的相貌,他神奇地发现,这个女警竟然和简晓彤有几分神似,他恍惚了,不知道刚才是出现了幻觉,还是看花了眼。 他努力露出个笑容:“我还行,就是没力气动弹了。” “没事,你稳住就好,我们带了攀援装置的。” 来搜寻许欢的人群中,除了警察,还有两个专业救援队的队员。说话间,其他几个人忙着固定,拉绳子。片刻功夫,终于将许欢带离了险境。 许欢被拉上来后,本来还想逞强一下,准备自己走。结果,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乖乖地躺在了担架上。 那个女警何静看了看表,一脸惊奇地道:“小伙子,你真是可以的,从我们接警到现在,快四个小时了,你这简直都可以去申请个吉尼斯了。” 许欢咧嘴一乐:“怕死的吉尼斯吗?”随即,干裂的嘴唇被拉扯到,疼得眉头一皱。 何静忙递了瓶矿泉水给他,柔声说:“小口些喝。” 原来,在那帮劫匪去追许欢时,李洪立即拉着宋进跳上车迅速调头离去。 宋进当时试图跟过去,李洪道:“这帮人又是刀又是枪的,追过去有什么用?” 然后他开着车,找到最近的一个有电话的地方,立马报了警。等警察赶过来时,劫匪早已不见踪影,许欢也不见踪影。 一群人在这个山里,搜寻很久,才终于发现了许欢。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许欢送上救护车,拉回了临江医院,还好,他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脱水。 在医院里,何静循例给许欢录了口供,然后准备通知他父母,许欢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输液针都差点扯掉了。 “警察姐姐,这事千万别告诉我父母,他们要知道了,得吓成啥样啊?求你了!” 何静没好气地回道:“躺下!你还知道父母会担心啊,要钱不要命,还是别人的钱,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然后,她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没办法,你才十七岁,按规定,这样的事情,我们必须通知你的监护人。” 林若海早已闻讯赶了过来,此刻跟宋进一起,正站在许欢的病床旁。 见状忙安慰许欢道:“没事,待会儿我跟你父母解释,这事怨我。” 林若海现在想想都后怕,这种事换做其他任何人,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肯定是先把钱给对方,其他的事,后面再说。谁都没料到,许欢会有这样的举动。 等何静办完手续出去后,林若海才一脸痛心疾首地对许欢说:“哎呀,我的兄弟呀,你咋想的呀?不就是钱吗?你让他们抢去。怎么吃进去,还得给我怎么吐出来。你说今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叫我这辈子都没法心安吗?” 宋进在旁边也开始抱怨:“是啊,你瞎逞什么能呢?你看,折腾得大家这大半夜的。”蓦地,他又醒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忙道:“还好,人总算没事,多险啊!” 许欢憨乎乎地笑:“嘿嘿,大意了!我想着那帮孙子,应该跑不过我,哪料到那块玉米地在山边上。” 见他这副样子,林若海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逞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给我记住了!” 正说话间,许清平和万欣赶过来了。 虽然,在电话里,何静把大致情况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但在进房间的一瞬,万欣见许欢好模好样地躺在病床上,还是忍不住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接着,她就冲到床边,狠狠地抽了许欢一巴掌。旋即,又心疼地抚摸着许欢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你别这样,我错了!” 万欣也不理他,回过头来,瞪着林若海和宋进:“谁让小欢去的?” 林若海一脸歉疚,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犯怯:“阿姨,我、我叫的。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本来……本来只是想让小欢跟着去玩玩。” 一向说话轻言细语的万欣,这时根本不理会别人的解释,以许欢从未听到过的豪横语气,对林若海说道:“得亏小欢没事,要有个什么好歹,不管你是个什么刀,我一定弄死你!” 许欢忍不住笑了,心想,刀哥这名声,可真大,连我妈都知道。 他怕林若海被弄得太难堪了,忙探身起来,一只手搂着万欣道:“妈,我现在才发现,我这暴脾气,原来随您啊!” 第80章 谁是内鬼 许欢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后,死活不干了,闹着非要回家。 医生检查了一下,看他确实也没什么大事,就让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后,许欢被关了三天,哪儿都不让他去。 他也知道,这回把父母吓得不轻,于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无聊时,就给常强打电话,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次冒险的经历,把常强惊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又跟汪嵩打电话说了,结果,被汪嵩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一通。 但转天,汪嵩就跑许欢家里来看望他,见了面,还忍不住说:“许欢,你脑子有病是吧,要钱不要命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们还不如把周有德的钱给洗了。” 许欢难为情地笑:“当时都没想,上头了。” 中间,他还帮父母烧了两顿饭。在这三天里,他一个劲儿地检讨自己,卖萌撒娇做保证,总算是把许清平两口子的心,给宽慰好了,这才又允许他出门了。 一出门,他就直奔枫林晚去了,这两天,他一直在回想这件事,总觉得有蹊跷。 林若海见到许欢来了,很是高兴,上次在医院,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许欢,但万欣来了后,叭叭一通训,把他给弄得心里发慌,这几天他既不敢去找许欢,也不敢打电话过去。 “小欢,你可来了,还以为在枫林晚,再见不着你了呢。你妈,真牛!”林若海想着那天许欢妈那个气场,忍不住竖了个拇指。 “嗨!她就是给急的。这两天我都跟她解释清楚了,这事怨怪不着你。”许欢笑道。 寒暄几句后,林若海打了个电话,然后说:“走吧,峰哥想见见你,我们一起过去一趟吧。”说罢,叫上宋进就往陈志峰那边赶去。 陈志峰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四十来岁,临江二建的总经理,平时,看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枫林晚的生意,虽然他是大老板,但基本上都是林若海在打点。陈志峰除了应酬时带客人过来外,平时很少在枫林晚露面,许欢之前对他并不熟悉。 听说陈志峰想见他,许欢还有些诧异:“他见我干嘛?” 宋进就道:“你傻呀?这次你舍命抢回来的钱,是大老板的呀,你小子,立功了啊。” 许欢还直愣愣地回道:“我又不是冲他的面儿。” 宋进被噎了一下:“呵,你可别当中山狼,得志就猖狂。” 一路上,林若海没怎么说话,只是轻皱着眉头抽烟,许欢觉得气氛有点凝重,也打住了话头,没再跟宋进怼下去。 一进陈志峰的会客室,他就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握住许欢的手,亲热地说:“哎呀呀,小欢来了,大哥以前还真是怠慢你了,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许欢心道:陈老板这年龄,得跟我爸差不多吧,这大哥,怕是说得有点过了。 经过了悬崖上的几小时后,许欢对脚踏实地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此时,面对陈志峰的热情,他只是客气地回道:“陈总,你这夸得,让我都有点儿飘了,只是赶巧帮了刀哥的忙,万幸没有变成个麻烦。” 陈志峰倒是没料到,许欢小小年纪,说话应对已然如此得体,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赏识,于是,转头对林若海道:“若海,你看人,还是挺有眼光的。” 四人坐下来后,陈志峰就直奔主题:“大家都说说这次的事吧,一次简简单单的回款,怎么会差点弄出人命了?”说罢,他的眼睛就在三人脸上,来回审视着,最后停在了宋进身上。 宋进见陈志峰看着他,就干咳了一声:“我先说吧,毕竟这次是我主事的,虽然最后有惊无险,没有造成损失,但这件事,我还是要负主要责任。” 陈志峰有些不耐烦:“阿进,现在不是追责,是分析原因,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认为,肯定是出了内鬼。”宋进语气十分肯定。 陈志峰好像有些意想不到:“哦?为什么这么说?” 宋进毫不犹豫道:“因为,那天来抢劫的人,目标太明确了,没有内鬼,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带了这么多现金。” 林若海就插话:“阿进,有内鬼这种事,不要轻易下判断。难道,不会是从对方那儿拿了钱的时候,就被人给盯上了吗?” 宋进一时语塞,皱着眉头在那儿回忆。 “不可能!”坐下来后,许欢一直没说话,这时忍不住道:“从宋哥拿了钱下来,我一直留意着周边的人,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车子出城后,我也在看,并没有车跟着。” “好!小欢有心了。”陈志峰拍了下大腿,大声道:“如此看来,那就不是我朋友公司那边的人下的绊。” “当然不是。”许欢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此刻话一说开,他就不再顾忌,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果是盯梢的人干的,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青山村,事先还在那条路上设了路障,埋伏在玉米地里,就等着我们下车。而且,一下车,就直奔宋哥手上的钱箱。所以,我赞成宋哥的说法,肯定有内鬼!” 许欢这番话一说,房间里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陈志峰率先开了口:“我说吧,讨论这件事,就得等小欢一起来了才行。” 陈志峰接着道:“那么,谁是内鬼呢?李洪可以完全排除掉,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这趟去通县干什么,我只吩咐他出趟车,一切听宋进安排。” 说完,陈志峰拿起烟盒,分了一圈烟,帮坐在身旁的许欢点上,然后又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林若海他们。 “咱们要去青山村,都那些人知道啊?”许欢忍不住问。 宋进忙说:“哦哟,那人可多了。那天,刀哥给我说这事的时候,枫林晚好多人都在场。” 林若海就证实:“是的,当时接到我亲戚电话,我还挺高兴的,野猪肚现在越来越不好搞了,我想着挺巧,刚好有车去通县,顺路就带回来了。还是怪我,不该节外生枝。” “若海,顺路带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陈志峰顿了顿,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怕栽跟头,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栽跟斗。这样吧,我不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事,三天时间,你负责,把这个鬼给挖出来,看看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林若海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许欢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日,这事,不会是刀哥在玩监守自盗吧? 第81章 如此神奇 离开陈志峰会客室后,许欢原本想跟着一起到枫林晚的,但林若海却让许欢自己先回家去。 许欢想了想,也是,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最不可能是那个内鬼。 刚开始时,他因为心中有疑惑,急于了解事情的真相。毕竟,这件事差点害得他小命都没了。 但现在,他暗自思忖:该说的,自己都说了,这里面到底涉及些什么利害关系,他也不清楚。万一,真是刀哥做的局呢?看来,还是不要太掺和这件事了,让他们自己去查。 跟林若海他们分开后,许欢一转念,就直接去了中巴站。 在家休息的几天,他已经想好了,要去云桥镇看看赵瞎子。许欢庆幸地想,得亏了这老头儿,那套神叨叨的养气窍门,不然,自己撑不撑得了这么久,还真是难说。 也算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许欢,回到熟悉的云桥镇,看见这里依然是一年前的样子,就觉得一切真好,一切都好。 下车他碰见的第一个熟人,居然是正在收肉摊子的王大海,许欢就笑眯眯地招呼:“老王,生意好啊,这么早就卖完了。” 王大海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嘴里应承道:“好!好!回来耍啊?” 许欢又到刘婶的水果摊去买水果,眼见着刘婶,又耍弄起她那无敌拈花指,把秤头翘得旺旺的,他也不点破,心道:嗨,这寡妇,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占点便宜就让她占去吧。 许欢拎着一袋子水果,路过常家时,常强正在三楼的走廊上抽烟,见到他,立马飞奔而下,直说:“嘿,欢哥,你回来玩,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给我。” 许欢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赵瞎子。” “去看赵瞎子?这神叨叨的老头儿,有什么好看的?”常强甚是不解。 许欢就说:“我这回,大难不死,亏得赵瞎子那套神叨叨的东西。呵,真是艺不压身,看来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错。” 常强表示,完全没听懂。 许欢也懒得跟他解释,因为他也说求不清楚。 好在常强也不细究,话锋一转:“你怕是回来看简晓彤的吧?她开学早,就要走了咧。” “哦?他们开学这么早啊,这不还有半个多月吗?” 常强悻悻然道:“人家什么学校,从高一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冲刺高考了。” 许欢现在的心态,出奇地平和,他已经忘记了,简晓彤曾对他造成的打击,就回应常强:“好的啊,那我们待会儿去找她,就怕她不待见我。” 常强突然又兴奋起来:“不会!她得待见你。欢哥,跟你说个神奇的事,前天,我碰见简晓彤,我跟她说,你差点挂了,你猜?她怎么说的?” 许欢好奇起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不是!完全不是!她只是很奇怪地问我,你是不是掉悬崖下去了?神不神奇?我都还没跟她说呢!”常强掩饰不住一脸的夸张表情。 许欢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也非常震惊。他回忆起来,当时他快迷糊的时候,出现过幻觉,看见简晓彤在山顶嘲笑他。 不行,我待会儿一定得去找她,许欢暗想。 赵瞎子看见许欢拎着袋水果进来,干瘪的嘴就龇开一笑:“今天一大早,本山人掐指一算,当有贵客临门,却没算到是你小子。” “你个瞎老头,又开始绕了,还掐指一算,那你算算,我今天为什么来?”许欢自小跟赵瞎子说话,就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你小子,太年轻,玄门中的事,你不懂。这算卦,是耗元气的,哪有一天算到晚的,天机泄露多了,到时候我就得真瞎了。” 许欢哈哈大笑道:“老头儿,你这也不找个老伴儿,是不是也是怕耗了元气啊?” 赵瞎子就在许欢头上敲了个爆栗,故作忿然道:“越来越没老没少了,哪有专戳人伤口的。” 开了几句玩笑后,许欢和常强坐了下来。 许欢在这儿也不见外,拿起赵瞎子的茶缸,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才把这次自己遇险的事,跟赵瞎子细说了一遍。 常强虽然在电话里,听许欢说过个大概,此时再听许欢如此细说,紧要处,仍让他捏了把汗。 末了,许欢郑重其事说道:“赵老爷子,这次,你至少算救了我半条命啊。” 赵瞎子听他讲完,未置可否,只是让许欢站起来,模拟了下当时的动作。 然后,他笑道:“你这个姿势,倒是有点像在悬崖上,站了个混元桩嘛。以后,有空时练练站桩,别没事就满世界瞎折腾。” 说罢,跟许欢又讲了些站桩的要领。这回,许欢听得就特别认真了,一点儿没有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常强在旁很是困惑:“练这个干嘛?欢哥,你还是练搏击更对路。” 赵瞎子正色道:“每临大事须有静气,你以为这个静气,是这么容易得来的吗?要靠练的。” 常强表示,还是没听懂。 从赵瞎子那儿出来,两人就直接去找简晓彤。 从悬崖上被救下来后,许欢心中释然了很多事。而且,他更加坚定地认为,应该做的事,必须马上做掉,不然,万一挂了呢。 比如,现在去找简晓彤,他不会像以前那般纠结,想东想西,什么不待见他啊,不理他啊。在他看来,找不找她,是自己的事,去找简晓彤,此刻就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至于简晓彤见不见自己,那是简晓彤的事。他要做的,是把自己的部分做了,别人怎么样,不是他能决定的。 简晓彤并没有不见许欢他们。 这些天来,她也想明白了和许欢的关系。她是这样开解自己的,大家就是资深的同学关系。之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所以,当初听闻许欢和常玲的事后,她才会如此愤懑。 现在想来,这纯属许欢的私事。怎么说,许欢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而且,那天她梦到许欢掉下山崖,给吓醒了,她心里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完全不理会这个人。 在那个被惊醒后的沉沉黑夜里,她想明白了,至少,大家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三人见面后,聊了几句,常强很识相地又出去买西瓜了。他知道,许欢肯定有话单独想跟简晓彤聊。 “晓彤,你们快开学了是吧?”面对简晓彤,许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到此时,离她如此的近,却又好像非常的远。于是,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还有两三天。” “对了,我决定了,到市里面读技校了。高中不去读了,不是读书的料。还是早些工作的好。” “嗯。读技校其实也蛮好的。” “到时候,我和常强可以来找你吗?” “可以啊。不过三中的学习听说很紧张,我不一定有时间。” 不知为何,简晓彤平静的口吻,让许欢觉得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不咸不淡的聊天,就起身告辞:“哦,好的,到时候再说吧,我先走了。” 就在许欢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简晓彤突然叫住了他,问:“那天是哪天?” “八月七日”许欢立即说。 简晓彤默想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道:“好奇怪,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你掉下悬崖了,卡在了树上,真的是太凑巧了啊。” 许欢连忙问:“后来呢?是不是就把你吓醒了。” 简晓彤捂嘴笑着否认:“才没有吓醒呢,我看见你那副狼狈的样子,我……我……哈哈,我笑醒了!” 银铃般的笑声,将许欢片刻前心中的阴霾,一下驱散得无影无踪。此时的许欢,顿时觉得,自己的天空,又变成蔚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了。 “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可以啊。” “以后,我可以送你礼物吗?” “可以啊。小礼物可以。” “……” 那天,许欢是唱着歌离开云桥镇的: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仇怨, 相伴到天边…… 第82章 猛哥真猛 这天,许欢在家里刚吃过午饭,就接到了杜志猛的电话,让他到枫林晚来一趟。 许欢心里默算了一下,今天,刚好是陈志峰说的第三天了。他想,这个内鬼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了。 挂了电话后,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枫林晚。 枫林晚通常下午三四点才上班,许欢到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只有宋进坐在卡座上抽烟,王俊在整理着吧台上的酒水。 宋进见许欢进来了,笑着跟他打招呼:“刀哥他们在办公室等你。” 许欢点了点头,往里走去,林若海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面。 一推门进去,里面已然是乌烟瘴气了,许欢被呛了一口:“靠,这是着火了吗?”然后跟好些天没见着的杜志猛,打了个招呼。 这时,他才看见林若海茶几上,那硕大的水晶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见状,许欢就问:“刀哥,是不是没有查出来啊?” 林若海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示意许欢坐。 杜志猛难得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对许欢说:“小欢,你把那天的事,跟我再仔细说一遍。” “刀哥不是都知道了啊?我都说过了呀。”许欢有些诧异。 “你再给我说一遍,从出发开始,什么时间,干了什么,以及中间发生的所有事,越细越好。” 虽然,许欢不是很理解杜志猛要干嘛,但是,他还是原原本本地,从自己买包子开始,从头至尾地把那天的事,给两人又复述了一遍。 讲到自己夺路而逃的时候,杜志猛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林若海说道:“刀哥,就是宋进。” 林若海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可能!” 杜志猛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刀哥,你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宋进是林若海的中学同学,很早就跟着他混了。在林若海坐牢那几年,除了杜志猛,就只有宋进还经常去探望他。 而且,宋进比杜志猛要细致,不但常去看林若海,连林若海老妈那里,他也会隔三岔五地去问候一下,看看老人家有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 “你凭什么怀疑阿宋?这么多年交情,我不信为了区区二十万,他就把我卖了。”林若海激动地反问杜志猛。 “刀哥,这种去取现金的事,我做得多还是宋进做得多?” “当然是你,要不是这次你不在,也没这些事了。” “你说,是我胆子大,还是宋进胆子大?” “你胆子大!”林若海有些不耐烦。 “那是我做事谨慎,还是宋进做事谨慎?” “宋进比你谨慎。阿猛,你到底想说什么?”林若海终于忍不住大声起来。 “刀哥,我想说的是,如果那天,即使是换我去,我拿到钱后,肯定第一时间想的是,抓紧回来,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而宋进呢,怎么会这么坦,还吃羊肉、洗脚,他不担心出事吗?所以,从一开始,他出发迟到,就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不是他,是谁?” 杜志猛语气非常肯定,末了他又补充:“他拖时间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去青山村取猪肚的时间,拖延到五点钟以后。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条路五点钟以后,就没有上山运木头的车了,更极少有其他的车辆。” 林若海突然显得很疲惫,默然坐回沙发,因为杜志猛的分析,无懈可击。 过了片刻,林若海看着杜志猛,用沙哑的声音吩咐:“去吧,总得给峰哥一个交代。” 杜志猛站起来去开门,临出门时,林若海叹了口气,又说了句:“留点儿情分吧!” 杜志猛点了点头,就朝大堂走去。 一会儿,许欢听到,外面的撞击声,传进了办公室。同时,还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宋进的惨叫。 许欢担心道:“刀哥,不会整出人命吧?” 林若海苦笑了一下:“放心吧,你猛哥有数的。” 说罢,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许欢说:“阿猛说得对,其实这事我一开始就怀疑是他了。但是,我真不愿意相信是他。十多年的交情了,才二十万,一年交情连两万都值不了?” 许欢就安慰他:“刀哥,不能这么想,人跟人之间的交情,又不是靠年份,而是靠缘分。我跟你和猛哥,才认识多久啊,也就一年多左右。” 这时,许欢心里在想,要是时间长,交情就深的话,那这辈子,自己最好的朋友,只能是简晓彤和常强了。 林若海看见许欢脸上,此时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很是奇怪:“你笑什么?” “哦,刀哥,没什么,我刚才想起,自己有两个发小,幼儿班就是同学,算算也有十多年交情了。嘿嘿,还有个是女孩子,挺不要看我的。”许欢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 林若海也忍不住笑了,心想到底还是毛头小伙子,这茬了还在胡思乱想。 于是,他又跟许欢说道:“对了,小欢,下次遇到这种事,千万别去玩命。二十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但是,钱没了,可以弄回来,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许欢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嗯,刀哥,以后我肯定不会这么鲁莽了。” 这时,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林若海从抽屉里拿出相机,对许欢道:“走,出去看看。” 许欢跟着他来到大堂,只见大堂里已经一片狼藉,一个卡座的玻璃茶几,已经碎得一塌糊涂了。 宋进死猪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满脸是血,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了,鼻梁和嘴唇都裂开了。 许欢这是第一次真正见识杜志猛的手段,心道:靠,猛哥真猛,这特么简直是个事故现场啊。 林若海用相机拍了两张照,然后吩咐旁边吓呆了的王俊:“送他去医院吧,就说出车祸弄的。” 说罢,又对许欢道:“你先回去吧,我跟阿猛去一趟峰哥那里。” 许欢正准备离开,林若海又道:“对了,峰哥说了,要正式请你吃顿饭,好好犒劳你一下。这几天他比较忙。过几天,等我通知你。” 第83章 盛情难却 宋进的伤看着吓人,但杜志猛手下留情了。 所以,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就出院了。但未曾想到刚出院,他就真的出车祸了,被一辆黄沙车撞了,一条腿废了。 司机肇事逃逸,交警一查,这辆黄沙车是辆早就报废的车,车牌是套牌,一时毫无线索,无从查起。 许欢是听蔡小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我姐夫肯定是得罪林若海了,没准儿,这事就是他叫人干的。”蔡小龙可怜兮兮地对许欢说。 “不可能!”许欢一口否定。 那天在枫林晚,他就看出来了,虽然宋进见财起意,做了对不起人的事,但林若海最后还是没有下狠手。 他暗忖,刀哥断不至于刚揍完宋进一顿,一出来,就又废他一条腿。 “小欢哥,你不知道的,我去医院看我姐夫时,他叮嘱我以后在临江,不要在外面混了。出了什么事情,不会有人再罩着我了。还说,他对不起刀哥。紧接着,就出了这么蹊跷的车祸,不是林若海,又能是谁?”蔡小龙一脸的不相信。 许欢没法跟他仔细解释,只好说:“小龙,如果你信我,我跟你说,这事,绝不是刀哥叫人做的。谁做的,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个意外,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看着蔡小龙满脸狐疑地走了,许欢心想:这事如果不是偶然,那八成是陈志峰干的,毕竟,那二十万,陈志峰才是真正的主人。 但许欢没有多想,虽然,他心里也认为,如果这件事真是陈志峰指使人干的,那他下手是够狠的。不过,他并不同情宋进,想想在确认了这件事的那天,刀哥确实心中够难过的。 十几年的交情,说出卖就出卖了。虽说,这钱是陈志峰的,但要是真从刀哥手里丢了,刀哥肯定也得担上责任。 许欢甩了甩头,不再去琢磨这事了。说到底,他觉得这件事,跟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自己只不过偶然参与到了其中。如果那天,不是自己冒冒失失地冲出去,也许,那钱就真的被抢走了。现在,刀哥他们该正忙着满世界追钱回来了。 许欢实际上是一个,对钱没有太大概念的人。就算他跟汪嵩一起,诈赌套肥羊,貌似为了搞钱,可是,他内心里真正享受的,其实是那种获胜的成就感,至于钱赢多赢少,他并不计较。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挺奇怪,说起来,自己的家庭,也不是富贵人家。可是,他偏觉得自己好像是不会缺钱的,这种对钱财的不计较,让他很受朋友欢迎。 常强笑过他,说他是数学不好,所以对数字不敏感。 许欢对这个说法,心中非常不认同,他不是算不清楚,只不过懒得去算。 眼见着再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学了,许欢也收了心,不大出去玩了。他想着要到市里去读书了,回来的时候就少了,这几天应该多陪陪父母。许清平和万欣老怀甚慰,觉得儿子越来越体谅他们了。 这天,许欢跟父母一起,正准备到爷爷奶奶家去。 突然,李洪的车停在了他面前,杜志猛从车上下来,见许欢和父母在一起,就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许老师,你们好,陈总叫我来接小欢去吃饭。” 许欢父母之前没见过杜志猛,万欣神情有些戒备:“你是?什么陈总?为什么要请小欢吃饭啊?” 许欢忙跟父母介绍:“哦,他就是杜志猛,之前我说过,那个教我练拳的大朋友。” 然后,他就有些怨怪杜志猛:“咋不早点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我这正要去爷爷家呢。” 杜志猛也没搭理他,只是跟万欣解释:“陈总就是二建的陈志峰,上次,小欢抢回来的那个钱,实际是陈总的投标保证金。这个事儿,陈总一直想当面感谢小欢,但前段时间他都在出差。这才赶回来,听说小欢要开学了,所以急忙让我们过来了。” 陈志峰在临江,名气还是挺响亮的,也算是一个人物。 杜志猛这么一说,许清平夫妻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也没有料到,许欢小小年纪,竟然跟陈志峰这样的人,都攀扯上了关系,还专门来接他去吃饭。 许清平见儿子一脸为难的样子,就说道:“去吧去吧,人家一片心意,盛情难却。爷爷那里,你哪天都可以去的。” 许欢这才拉开车门,坐上车去。万欣不忘叮嘱道:“你少喝点酒啊,最好不要喝。” 车上,许欢问杜志猛:“怎么这么突然啊?” 杜志猛道:“峰哥总要把事情处理干净了,才设宴款待你啊。” “嗐,其实也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吧,找个烤串的摊子,大家吹两瓶啤酒不就结了。”许欢说的是真心话。 杜志猛笑道:“你个小狗日的,就嘚瑟吧。临江城里,多少人想请峰哥吃饭都没机会,你倒好,端上了。” 李洪将车辆开到了“醉香居”,两人下车后,李洪说了声:“猛哥,快结束的时候,你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们。”说完,就驾车离去了。 “李哥不一起吃吗?”许欢问杜志猛。 杜志猛一边把他往里带,一边说:“小范围饭局,专门为犒劳你的。” 一进雅间,陈志峰和林若海已经在了,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喝着茶。陈志峰身边,还跟着个风骚漂亮的年轻少妇,正笑意盈盈地听着两人聊天。 见许欢到了,陈志峰一如既往地,上前亲热地拉着他的手,满面春风地说道:“小欢老弟,早就该请你吃个饭了,一拖再拖的,还是若海提醒我,你都快开学了。” 许欢有些拘谨,总觉得跟陈志峰没这么熟,于是道:“陈总,你太客气了。其实,你这么忙,真没必要专门花时间来款待我。” 陈志峰假意脸一沉:“小欢,以后就跟若海他们一样,叫我峰哥。别陈总陈总的,太生分了,这都是办公事时的叫法。” “醉香居”是临江最豪华的酒楼,许欢还是第一次进来,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金碧辉煌的装饰,一边应道:“不大好吧,毕竟我年龄这么小,叫你‘哥’,会不会显得我太没大没小了。” 旁边那少妇就娇笑道:“嘿,你这小兄弟,别把咱们峰哥说得多老似的。叫峰哥就对了。” 陈志峰就给许欢介绍:“这位是你小嫂子,郑洁。” 许欢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小嫂子好。” 郑洁脸上一丝尴尬略闪而过,干笑道:“这小兄弟,还真是实诚。” 陈志峰就哈哈大笑起来。 杜志猛轻扇了一下许欢的头,也笑:“小狗日的,你平时的机灵劲呢?” 许欢这才反应过来,哦,这女人是陈志峰的情妇,难怪看着两人年龄差这么多。 心道:靠,自己真是木讷,叫声嫂子就好了,哪有顺着陈志峰的介绍,叫人小嫂子的,确实有些犯傻了。 第84章 慈不掌兵 这顿饭,着实让许欢开了眼界。 两瓶铁盖茅台,烤乳猪、大王蛇、虫草炖鸽子、松果鳜鱼……很多菜品,都是许欢以前未曾吃过的。 一桌饭,五个人,吃下来花费了两千多,许欢心中暗暗咂舌。 陈志峰犹自遗憾地对大家说,这次吃饭,安排得太匆忙了一些。以后有机会,带大家去品尝下娃娃鱼、穿山甲之类的,那才叫真正人间美味。 当时,对野生动物的保护还不是很严厉,导致许多高端饭局,仿佛没个一两道野味,档次就还没有到位似的。 猎奇猎艳,既是人的天性,也是人的陋习。 杯盏交错中,席间的氛围就热烈起来。陈志峰是个健谈的人,走南闯北见的世面也多,多数时候,大家都听他在讲些经历过的趣事。 林若海和杜志猛还好,许欢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断向陈志峰敬酒,直说今天真是长见识了。他语气真诚,毫无虚伪的恭维作态。 有了这么个好听众,陈志峰兴致也被许欢调动得非常高,愈发地高谈阔论起来。 后来,大家自然就聊起了宋进这件事。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宋进当时起了贪念,就勾结了几个外县的混混,谈好了,钱到手对方一半,他拿一半。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就上演了这样一幕,宋进自导自演的劫财戏。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许欢,他就真得手了。而且,大家的注意力肯定在追钱上,这种事,只要一时半会儿抓不住抢劫的人,查起来并不容易。 “唉!”说到这儿,有了几分酒意的林若海,深深叹了口气:“阿宋也是鬼迷心窍。但把他就这样弄残了,峰哥,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吗?”陈志峰顿时收起了笑容,语气立马变得冷冷的。 “让他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月的,差不多了。现在这样,他这一辈子走路都瘸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怎么说,也是这么多年交情。何况,这次毕竟没有真的造成损失。” 杜志猛在桌下拼命拉林若海,但林若海不知是没留意到,还是故意装着不知道,只是顾自说道。 陈志峰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沉声道:“若海,我看你是越来越妇人之仁了。” 林若海当时确实想放宋进一马,揍一顿算了。但陈志峰并不满意,又找人废了宋进一条腿。这事,事先他并没有跟林若海商量,而是直接另外找人做了。为此,林若海心里其实很有些不舒服。 今天,陈志峰本不想提这事,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但林若海既然说起了,就眼前这几个人,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看见林若海不甚服气的样子,陈志峰道:“这种吃里扒外的杂种,我没让他这辈子坐轮椅,已经是顾及到你所谓的那点情分了。而且,这事儿也没让你去动手,你居然还觉得我过了?” 陈志峰越说越气,突然“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用手指着许欢:“要是那天,小欢掉下去死了呢?咹!你还会觉得过了吗?小欢跟你情分又怎么算?那时候,就算杀了他宋进,又有什么用?特么的,你现在心里倒怨怪上我了!” 陈志峰这么一发脾气,大家都噤声不语了。 许欢忙打圆场:“峰哥,你别生气了。刀哥肯定不是在怨你,他这人就是仁义,所以我才这么服他。他现在不过是见宋进这个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别说刀哥了,连我见宋进那样了,都有些不忍心呢。” 许欢这么一缓,林若海也反应过来了,端起一盅酒:“峰哥,你说得对。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我认罚。”说罢咕咚一口干了下去。 陈志峰见状,气也稍平了下来,也举了酒盅喝了一口,才语重心长地说:“若海,你要记住,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现在是帮我带队的人。这两年,我暂时还在二建待着,利用些单位的资源。再过几年,我早晚得出来自己弄一摊大的。” 说完,又转头对许欢道:“小欢,这几年,你好好去整点文化进来,到时技校毕业了,别去什么工厂当青工,来跟着峰哥做事,亏待不了你。” 许欢就笑着应承:“好的呀,求之不得呢。刀哥都认的大哥,我能不认吗?” 杜志猛听了,心里暗赞:这小子就是特么的机灵,这话说得真是漂亮。 说白了,许欢话语中,间接表明的意思就是,他认的是林若海,但他这么说,又显得挺买陈志峰的账。 于是,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饭局快结束时,陈志峰看了郑洁一眼,示意了一下。 郑洁忙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走到许欢面前:“小欢,这是峰哥的一点儿意思,你收下。” 许欢目测了一下,至少有三千元。忙不迭地站起来推辞:“峰哥,这个真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陈志峰做事,一向是奖罚分明的。收下,你别嫌少就是。” 许欢看向林若海,林若海就说:“峰哥给你的,你就收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开学到市里去读书了,派得上用场。” 许欢原本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于是也就不再客气,把红包接了过来,说了句:“峰哥,谢谢。” 接着,大家就聊起了许欢上学的事,说今天这顿饭,也算跟许欢践个行。 这时,带来的两瓶茅台已经喝完了,陈志峰还要再叫酒店开一瓶。 许欢寻思着喝太多回家,父母肯定心里又不乐意了,忙说白酒就算了,再来几瓶啤酒吧。 大家喝到这个时候,其实也尽兴了,就没有坚持,随便叫了几瓶啤酒,边喝边聊。 陈志峰问道:“小欢,你们那个学校,是不是在大石铺啊,那地儿,可有点乱的,去了还是当心些。” “好像是在那儿。管他的,还能乱到哪儿去。”许欢满不在乎地说。 他不知道,陈志峰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大石铺的地理位置,刚好处于渝城市市中区、沙区和龙坡区三个行政区交界。管理主体和管理责任就有些模糊。所以,管理上有些混乱,是个出了名的“三不管”区域,常有恶性事件发生,治安特别差。 林若海也说道:“总之,你别乱惹事儿就是。” 杜志猛最是知道许欢的德性:“去了以后,你还是收敛些,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你也算不了什么强龙。” 许欢跟杜志猛说话是最随性的,听了就笑嘻嘻道:“那还不是怪你,跟你学拳都有快一年,还算不上强龙,看来是你的技术太水了。” 说笑归说笑,许欢把他们的话,还是听进去了,心想,反正我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就是,弄些麻烦出来,最后还不是要连累到家里。 陈志峰想了想,拿出张自己的名片,在后面写了个名字和电话,给许欢道:“这位丁明丁大哥,就在大石铺的。是我朋友,万一你在那里真遇到什么事了,可以给他打电话。不过,最好不要用上。” 许欢郑重地将名片收了起来,说:“峰哥,放心,我会尽量不去麻烦丁大哥的。” 第85章 别致礼物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离开了“醉香居”,李洪的车已经等在那儿了。 陈志峰让李洪先送许欢回家,许欢死活不让。直说今天酒菜太丰盛,吃得太饱了,让陈志峰和郑洁先走,自己走几步回家,消消食。 于是,陈志峰也不再谦让,就和郑洁上车走了。 看着车辆开出去后,杜志猛才亲热地拍了下许欢的头:“臭小子,你刀哥算是没有白疼你。” 那天,许欢回家后,把陈志峰给他的红包交给了父母。许清平拿出来一点,崭新的百元大钞,足足五千元。许清平唬了一跳:“小欢,那陈总怎么给你这么多钱,这个不太合适啊。” 许欢大大咧咧道:“当时我也没数,随手捏了捏,还以为只有三千元呢。收就收呗,刀哥都觉得没什么,我有什么好假客气的。你们拿着用吧,算是把我当初育才损失的学费,给你们找补回来了。” 万欣倒是没有像丈夫这般大惊小怪的,反而轻言细语地说:“有啥不合适的,一想到小欢那天的危险,我现在都心惊胆颤的,也亏咱儿子身体棒,换个身体差的,能支撑这么久不掉下去才怪?” 许清平闻言笑了起来:“换个身体差的,能像他这么去蛮干?早抱头蹲下了。” 说罢,他抽了十张钱出来给许欢:“你去读书,该给你的生活费,我们会定期给你的。这个钱,是你自己的零花钱,你先拿一千去用着,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其他的钱,爸妈先给你存着。到时候,一个人外面,身上多有些钱,总好的。但你用钱也不要太撒手了。” 许欢嬉皮笑脸地接过钱:“嘿嘿,老爸你是越来越开明了,还想着返我点儿用。我正盘算着,这两天得请几个朋友吃吃饭。” 再有几天,许欢就要去渝城读书了。其实,这时候,他也没什么朋友要聚了。 简晓彤早就去学校了,昨天,常强也返校了。还有一些要好的伙伴,有些人一时联系不上,余下的就汪嵩了。 汪嵩特地给许欢做了个礼物。 自从他进厂学钳工后,兴趣盎然,肯学肯干,钟树师傅很喜欢他,教得也就认真。 而且,钟树师傅心里面挺怜悯这孩子。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后来又改嫁了,有了新的家庭,根本就不照顾汪嵩,或者说也顾不上他了。 钟树觉得这孩子,其实挺不容易的,于是,出去做什么私活,都带上他,然后,每次都分他些钱。 两师徒那时候出去,经常做的私活就是给别人家里安装防盗门。 当时的防盗门,其实就是在木门的外面,再加装一个用钢条焊接起来的外门,装上锁,然后用膨胀螺栓固定在进户门外面,形成个双保险。 这样的防盗门,很多人家都是自己在工厂里订做的。于是,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收费方式。比如,在汪嵩他们厂里,人家来订做门的时候,是到机修车间订的。所以,收的材料费和工钱,算是厂子里的业务。但上门安装,又算是师傅们自己的私活了。 师傅们通常选双休日去做这事儿,给自己赚些外快。有时候,活多的时候,一天要装四五个人家。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汪嵩出来玩的时间就少了。 汪嵩属于心灵手巧的人,关键是对钳工活有兴趣。现在,他不但钳台上的基本功越来越扎实,车床、钻床、磨床也开始玩得挺溜了。 他送给许欢的礼物,是用一小截黄铜棒,自己在车床上做成的一个葫芦,外形圆润光洁,葫芦嘴上,钻了一个小孔,可以挂在钥匙串上做装饰。 许欢拿着这个显得矮矮胖胖的葫芦,左看右看,非常喜欢,就忙不迭地要往钥匙上挂。一边挂一边说:“嵩娃,这真是你自己做的啊,太棒了,你不说,我真想不到这是手工做的,改天有机会,一定到你们厂里去看你上班的样子。” 汪嵩拉住许欢,让他不要急着挂上去:“你这人,就是毛躁。还没有发觉这玩意儿的真正价值,就往钥匙上挂。如果就是一个葫芦挂件,那送给你有什么稀奇的,进厂两个月的学徒工,都能搞出来。” 许欢一听,就好奇地拿起葫芦,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这才发现葫芦下面的大球上,有一条细微得不易察觉的缝,刚开始时,他还以为是加工留下的痕迹。 汪嵩的脸上,这时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你旋开来看看。” “啊!这还能打开呀。” 原来,汪嵩这个葫芦,下面是个半球的盖子,通过螺纹连接得一丝不苟。 许欢闻言按照汪嵩的示意拧开葫芦,惊奇地发现,葫芦球体的中间居然是空心的,汪嵩在里面镶嵌了一枚方方的印章,刻着“许欢”两个篆字。 这个巧妙的设计,让许欢大喜过望。他忍不住大叫起来:“嵩娃,真没想到这居然是枚印章,你真是个天才,这个、这个简直是太牛掰了。” 见到许欢高兴成这样,汪嵩也很开心:“其实,我给做这个小玩意儿,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好的东西,得藏深一些。你这个人,有时候锋芒太露了。” 许欢闻言,脸上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诚恳地看着汪嵩:“所以还得是你,一直以来,我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你都会提醒我。” 他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手上的葫芦,若有所思:“这个礼物真是太好了,你看,葫芦是圆的,印章是方的,这不正是外圆内方吗,太有寓意了。” “哎哟,还真是,这层意思我倒没有想到,呵呵,看来还是你有文化,会提炼。这个说法好,外圆内方,不就是钱的意思吗。我做了两个,给朵儿姐也做了个。唉,只是不知道她啥时候才回来?” 钱小朵走了后,时不时会汇些钱回来,让二人支付一些母亲的费用。 汪嵩之所以起心给许欢做这个礼物,就是因为上次他和许欢一起去邮局,取钱小朵汇来的钱,看见许欢用的那枚私章,是随便在路边摊上刻的,实在太简陋了。 当时,汪嵩就忍不住嘲笑了许欢一通,说他太不讲究了,改天自己给他刻一枚。 听汪嵩这么一说,许欢也有些想念钱小朵了:“我去上学后,你经常去她房子一下,通通风,别给人放坏了。 第86章 三分情面 许欢想起,很久没听汪嵩谈起打牌的事情了,关心地问:“对了,你现在这工作有意思是挺有意思,挣钱吗?现在,很少见你来约我打牌了呀,是不是没钱了。” “呵,当个小工人,能挣多少钱?工资、奖金加上做点私活,一个月也就那么两三百吧。不过,现在打麻将是少了许多,不是没钱,而是不那么好找角儿了。现在的人,都特么越来越精了,你知道吗?如今麻将都两个骰子,而且,只能碰不能吃,咱们之前设计的那套口诀,要越来越不好使了。” 因为许欢很久没有跟他一起打牌了,所以汪嵩仔细地跟许欢解释道,末了,他叹了口气道:“咱们总得另外琢磨一下生财之道才行。” 许欢一向知道汪嵩赚钱的欲望,比他要强烈得多。但他现在,对于以前那种,靠些坑蒙拐骗的小伎俩,弄点儿小钱的做法,已经没有太大兴趣了。 只不过,他虽然已经隐约有了更远大的目标,但苦于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此时,他不想泼汪嵩的冷水,于是说:“说到赌这种事情,我可是不如你,你先琢磨着,需要我配合的,我倒是可以的。” 汪嵩就笑:“有新招式了,我还能不告诉你?不过也不急,我现在这样也蛮好,至少稳定着,等有好的机会,咱俩一起再搏一把。现在,你还是先把你这两年书混完了来。” 晚上,许欢到孟老板那儿弄了一桌,他俩叫上了潘子他们那群人。 许欢还特地嘱咐他们,一定要叫上蔡小龙。 上次,蔡小龙跟他碰面时的那副状态,许欢已经感觉到,宋进这件事,多多少少肯定对蔡小龙有些影响。 县城的社会就是这样,圈子太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一点儿事情,无论好的坏的,传来传去就传开了。所以,城市越大,越靠本事,城市越小,越靠关系。 但在许欢的心里面,宋进是宋进,蔡小龙是蔡小龙。 宋进做了对不起刀哥的事,但跟蔡小龙无关。而且,尤其在这种时候,他不能刻意冷落了别人。 接到潘子打来的电话,蔡小龙有些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许欢走之前请兄弟伙们吃饭,还特地叫上了他。 这些天,从宋进口中,他已经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以往那些混在一起的兄弟,可能也听到了些传言,反正现在没这么待见他了。包括潘子他们这一群人,虽然之前“龙哥龙哥”地很亲热,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是许欢特地叫他,这些人还真不一定会叫上他一起来,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他知道,之前大家买他账,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姐夫宋进,是跟着跳刀的人。如今,宋进被林若海扫地出门,还弄成这样一个下场,别人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厚道的了。 所以,当天晚上,蔡小龙见到许欢后,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或许是因为有心事,喝了几杯酒后,蔡小龙就有些醉意了,他紧紧拉着许欢手:“小欢哥,什么都别说了,我蔡小龙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心里都、都有数,真没白结识你一场,今后,但凡你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我要是说句二话,我特么都不姓蔡。” 许欢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小龙,别说这些了。桥归桥,路归路,一码是一码。我这个人大家都知道的,线条粗,有些事情,也许没想那么多。但是,我既然认你这个朋友,跟其他的东西就无关。” 然后,他提酒杯,跟大家招呼道:“潘子、李斌、孟二孟三,来大家一起走一个,今天我话扔这儿了,你们怎么样我不管,但小龙这个朋友,我许欢还是认的。” 潘子是个聪明人,许欢这样一说,他完全听懂了内在的意思,于是忙举起酒杯:“小欢哥,你放心。龙哥跟咱们,那是一向没说的,铁哥们儿。有啥事,一定撑着。” 这群人里,数孟三性子最为憨直,听许欢这么一说,就站起来:“那还说啥呢,孟二这两天还老跟我说,龙哥出状况了,这不好得很吗。” 孟二就照他兄弟背上击了一拳:“放你妈的屁,我哪有说过?” “我妈不是你妈啊?” 一群人顿时大笑起来,又是一通杯觥交错。 喝了一会儿,潘子突然道:“对了,小欢哥,那个周宇,你还记得吗?” 许欢一听,来了些兴趣,问:“忘不了。但后来没碰见过,他现在怎么样啦?” 潘子一脸鄙夷的笑容:“什么叫凤凰落毛不如鸡,这孙子就是。以前,他不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屌样吗。现在,嘿嘿,走路碰见我们,你猜怎么着,头都不敢抬,看都不敢正眼看我们一眼。” 孟三连忙接话:“听潘子哥说,他以前得罪过你,跟你结叶子了,要不改天咱们弄他出来,好好糟蹋他几句,取个乐,给你出出气。” 如果,是以前的许欢,孟三这么一撺掇,他没准儿还真要去戏弄周宇一下了。毕竟,当时周宇着实恶心了他一回,想想当时那嚣张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许欢有时候还真想再拾掇拾掇这孙子。 只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或者说心胸更广阔了,听了孟三这话,他只是笑笑:“算了,挺没劲的,这种人,哪里配做我的对手。” 潘子立马捧了一句:“小欢哥,你真是高风亮节,算这个周宇运气好啊,来,大家再敬小欢哥一个。” 许欢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靠,潘子,几天不见,成语都会用了。别敬不敬的,一起甩一个。” 大家在一阵嘻嘻哈哈中,愉快地结束了饭局。 回去的路上,汪嵩夸了许欢一句:“你现在可以啊,把我那点儿‘笑面虎’的招式,都学会了嘛。” 许欢坦言道:“这叫留得三分情面,日后好相见。” 第87章 相谈甚欢 许欢意犹未尽,看看时间尚早,就提出来,到汪嵩那儿去坐会儿,两人再聊聊天。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感觉到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跟自己这个要好的朋友倾诉。 自从钱小朵离开临江,汪嵩进厂上班后,他也确实有很久没到汪嵩家里去玩了。而汪嵩此刻,也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要跟许欢说。 于是,一个说“走,秉烛夜谈去。”另一个说“那去促膝长谈呗。”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久违的默契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他们两个之间。 到了汪嵩家里,他俩就这么仰躺在床上,开始时,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自然就聊到了今天晚上这群人。 “许欢,我真是没想到,今天你会请这些人吃饭。在我心里,这些人跟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最多就算是牌友,说难听点,是群‘羊子’,约出来打打牌、玩玩球,收割一下,倒是蛮合适的。你今天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太把他们当回事了?” “我倒是不这样看,上次周有德的事,要不是有个潘子,事情的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没准儿今年,你就得到村子里去找我玩了。” “这事不是早过去了吗?再说,跟其他几个人,也没啥关系。潘子跟咱们,不是也喝过顿大酒了吗?”汪嵩撇了撇嘴。 “其实,我早想跟这几个人再热络热络。一来前段时间没空,更主要是没有找到好的借口。你说,就这几人,我要没头没脑地叫他们喝酒,估计他们心里得发慌,以为我要咋地呢。今天正好,趁着我要去渝城读书了,约他们吃饭,既很自然,又显得咱们挺把他们当回事。” “哈哈,你这么说也是。不过说起潘子,不知你发现没有,这个人很是有些刁滑,咱们以后对他,多少得留心着些。其他几个,感觉心眼儿倒没这么多。” 许欢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的,‘朋友’这个词,本来含义就很广。真正要紧的事,他们未必靠得住,但这些人有这些人的用处。” 这么聊着,汪嵩明显感觉到了许欢身上发生的变化,就说:“我觉得这一年来,你性格好像变了不少,见识也长了不少。” “哈,是吗?我自己怎么一点儿没感觉。来,说说看,我长啥见识了?” 汪嵩乐了:“长见识这种事,跟长个子、长肉肉,是一个道理,都是别人眼里看着才明显,自己不觉得。” “大概这段时间人见得多了,事遇得多了吧。你觉得我哪儿变了啊?”许欢有些好奇,虽然他心里知道,经过了复读的这一年波折,自己性格和想法,确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是,他还是想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嘴里证实一下。 “以前,你比现在毛燥多了,尤其是眼睛里,一点儿容不下沙子,恩怨绝对分明。就拿今天的情况来说吧,如果是过去,蔡小龙,你不一定会再搭理,周宇,你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 许欢想了想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论了解他,还得是汪嵩。 于是,他说道:“蔡小龙这个人,虽然本事差了点,其实人品还算好的,也知道好赖。尤其是现在,他受宋进的连累,有点落魄兮兮的,但这个时候,咱们撑他一下,多少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派上用场了。三十年河东西,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咱现在这么顺手一做,又不吃力的。” 许欢跟汪嵩聊天,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和盘托出自己怎么想的。 “至于周宇这种人,根本就没什么好提的,本身就是个无能之辈。以前他那点儿张狂,全仗着家庭背景。现在,家境垮了,估计很难翻身了。这个时候,再去蹂躏他一下,旁边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反而会把咱们看轻了。” “你想说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不是。”许欢想了想说道:“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敢于放人一马。” 听许欢这样说,汪嵩来了兴趣,坐了起来,看着许欢:“你可以啊,啥时候悄悄地思想境界提升到这样的高度了,来,跟我仔细说说。” “前几天,我在家看《东周列国志》,里面讲晋献公重耳的事,他落难时受了楚国国王的恩惠。当时,他承诺,假如有一天晋楚交战,晋军将退避三舍。后来,晋楚城濮之战时,重耳真的退让了九十里,但没影响他打败楚军。但嵩娃你想想,要是他实力不够强,他敢这么退吗?肯定选择针锋相对啊。” 汪嵩笑嘻嘻地微讽他:“哟,深刻起来了啊,这都开始引经据典了。” “靠,跟你说了半天,你知不知道谁是晋献公啊?” “你特么也太小看我了,就你读过书。春秋时的五虎上将,我还能不知道啊。” 许欢听他胡扯,故意把春秋五霸说成五虎上将,也笑了起来。他俩从小就爱玩“关公战秦琼”这种游戏,经常讨论些不搭边的武将之间的战斗值。 比如,李元霸的大锤800斤重,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才82斤,由此得出结论,关羽要是在《说唐》里,连程咬金都干不过。 而且,他两人之间聊天,一直有着这种随意的融洽,一会儿正经,一会儿又相互臭贫几句,但从来不会影响他们聊天的流畅度。 汪嵩点了支烟,接着对许欢道:“所以说,你现在变了嘛,变稳重了。按你过去那臭脾气,你很可能会去跟周宇说‘小样儿,知道吗?你爸就是被老子干翻的,叫你特么在老子面前嚣张’。你说,以前你会不会干这事儿?”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轻浮吗?” “哈哈,这是件多得意的事儿啊,你就说实话,以前的你,忍不忍得住?” 许欢认真想了想:“你别说,还真忍不住。哈哈,其实,现在被你这么说得,我都有点想到他面前去吆喝一下了。” “得了吧你,说你胖还喘上了,哈哈哈。” 第88章 少年壮志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许欢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郑重:“嵩娃,你想过没有,像潘子他们这群人,有啥啊?论社会上混的本事,差咱们十万八千里。其他的不说,打架,我一个人,能干他们一群。打牌,他们永远是你桌子上的一盘菜。可是,他们有家庭背景,照这样下去,过个几年,人家日子过得不会比咱们差。” 汪嵩听了,就沉默了起来,这方面的感悟,其实,他比许欢更有切身体会,这时,他知道许欢这样说,肯定有下文,于是,没有再插话,只静静地等待许欢说下去。 “我父母,兢兢业业地教了这么多年书,不敢说桃李满天下,至少也算在教育战线上,奋斗了半辈子了。可是,他们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在枫林晚买瓶好一点儿的酒。” 说到这里,许欢脑海里又浮现了当时因为周宇的事,父母那副担心的样子:“好不容易才调到了离县城近点儿的盘龙中学,可是,为我那点儿破事,当时被那个黄凤,搞得这么胆战心惊。那个女人又有啥本事呢?但是,要不是机缘巧合,要不是有朵儿姐,让他家被我们给黑了一把,现在,她指不定在咱家头上多威风呢?” 许欢这段时间来,确实思考了很多,这时,他已经有些止不住话头了。 “而且,最近我一直在想,陈志峰凭啥就这么有钱。你看,这次为了犒赏我,随随便便就甩了五千给我,完全没事儿一样。一顿饭,可以吃个两三千。这样的消费能力,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达得到?” 听到这里,汪嵩就不以为然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虽然说做人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有些差距,咱得承认,有些比较,大可不必。陈志峰是谁,别人是堂堂二建公司的总经理,咱们现在去跟他做对比,这不是太恰当吧?” 许欢没有理会汪嵩的话,仍然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刀哥,林若海,江湖混得够好了吧。但你仔细一想,他也不过是在人家手底下混着,说白了,还得看陈志峰的脸色。还有那宋进,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不就是因为见财起意了吗?说到底,不都是钱闹的吗?” 许欢越说越慷慨,让汪嵩有些担心起来:“许欢,人家陈志峰江湖混了多少年了。经济实力、人际关系、江湖地位这些,都不是咱们可以够得着的,可望不可及。你不能勉强自己,非要去跟这样的人对比。像你现在这样,你就跟这些大佬把关系搞好,咱闷声发个小财,不是也蛮舒服的吗?别跟自己过不去。” 见汪嵩有些误解自己的意思了,许欢忙道:“我当然知道,现在跟人家是没法比的,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但是,你说的那些什么人际关系经济基础,他也是后来才有的吧。一开始,他说不定比咱现在还不如呢?” 说到这儿,许欢总结道:“我不是要去跟人攀比什么。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将来,咱们也得整出一番事业才行。所以,现在我们就要积极准备。能建立的人际关系,就先建立起来。不然,我请这帮纨绔子弟,吃什么饭。看中的,不还是这帮人的家境吗。不是说就要指望他们帮咱们什么忙,至少,有些信息了解起来会更方便吧。” 汪嵩被许欢说得兴奋了起来:“嚯,搞了半天,原来你心里憋着大招啊。你早该这么想了,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搞钱更重要的事。行啊,许欢,你将来要是准备干什么大事情,说一句,我绝不含糊。” “将来具体要干什么,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准备。我只不过觉得,咱们应该有个远大的目标,咱们应该要有野心。这辈子,我许欢,你汪嵩,咱们都不能,就这么地做个平平庸庸的人。” 汪嵩已经被许欢煽动得信心满满:“现在,时机肯定还不成熟,但咱们有了这个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就围绕‘远大目标’做准备呗。其实,也没这么复杂。你想打架厉害,就跟打架厉害的人多混,你想多赚钱,就跟会赚钱的人多混。一来二去,门道总会被我们琢磨出来的。” “嗯,除了这些,还要开阔眼界,没见过大钱的人,怎么可能赚到大钱。我要不是认识了陈志峰,哪里想得到人家是怎么花钱的。所以,这次我到市里面去读书,也不能整天傻不拉几的瞎混了,得多长点心,临江毕竟还是落后了些。”许欢这话,既像在告诉汪嵩,又像在告诫自己。 “是啊,趁现在年轻,咱们有时间可以多积累点本钱,多结交些朋友,到时候,你、我、对了,还有朵儿姐,她总不能一直干那行吧。咱们三人一起,要是也整出个托拉斯什么的,那才叫一个威风。” 两人越聊越热血沸腾,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此刻,临江的夜空,也黑尽了,但在这两个少年的心中,却充满了光明,却充满了希望,似乎锦绣的前程,已经铺排在了他们眼前。 那时候,既没有“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的说法,也没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说法。 这两种说法,一种将理想寄托于咸鱼翻身的侥幸;一种却体现出了,那种理想永远无法实现的沮丧。这些貌似深刻的说法,只能是受尽生活毒打的油腻中年人,才能有的所谓明悟,自以为是的明悟。 而少年人,之所以朝气蓬勃,之所以信心百倍,就在于,他们真挚地相信明天、相信成长,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少年壮志不言愁。 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说法的年代,真好! 第1章 当众行贿 金秋九月,满怀着憧憬和希望的许欢,背起自己的行囊,踏上了去渝城的路。 渝城是个地域很广的城市,人口三千多万,下辖九区十二县,是一个具有独特地形地貌的山城。所以,与许多大城市情况不一样的是,渝城是一个多中心的城市。 市中区、沙区、龙坡区、江北区、南江区、渡口区等等,其实都算是渝城的市区范围,但这些区,又各自有自己的商业中心。且一个区中心跟一个区中心之间,相隔甚远。甚至,有些地方,一个街道就自成一个中心。 许欢上学的技校,位于龙坡区下辖的大石铺街道。大石铺地理位置处于市中区、沙区、龙坡区交界的三角地带,被戏称为小“金三角”。所以,大石铺又自我形成了一个繁华的中心地段。 这个技校,是渝城市整个轻工业系统的技工学校。属于轻工系统的厂,大大小小有三四百家。什么牙膏厂、啤酒厂、灯泡厂、玻璃厂、水瓶厂、墨水厂、电池厂……种类繁多,凡是生活中日用品、消耗品,都归在这个系统里。 这么说吧,《庆余年》里那个范闲管的内库生产线,基本上都是这类的。临江的火柴厂和造纸厂,也属于这个系统。 许欢到校报到的那天,坚持没让父母送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寻思着,自己这就算半只脚跨入社会了,还让家长带到学校去,真是太丢脸了。 结果,他到了学校才发现,像他这样自己一个人扛着行李来的,真是凤毛麟角。找到自己的宿舍后,他就开始后悔了,觉得还是应该让父母一起来。 因为,他觉得铺床这件事,实在是比较麻烦。 如果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许欢他们的宿舍,简直是太简陋了。 一间屋子四张床,床是那种铁架子的上下铺,上铺连个护栏都没有,遑论楼梯,只有中间有一个脚踏板,供上床是踩一脚。跟现在建筑工地的工棚,有得一拼。 屋子中间,放了四张带抽屉的长书桌,没有衣柜,每个人的衣物,都是放在自己带的皮箱和蛇皮袋里。 同宿舍八个人,七个的床都是家长帮着铺的。许欢来得晚,只剩下了窗边的一个上铺,他心中倒是乐意住在上铺。于是,反手一抓床边,一个引体向上的单杠动作,利落地就上去了。 四下一看,先乐了,床立柱是空心的铁管,里面塞满了烟头。想来是过去这床的主人干的好事,他想,哈,这倒是个天然的烟缸,只是得先清理一番。 但是铺床垫、装被子这些事儿,他就一点不利落了,一个人窝在上铺折腾,好半天也弄不清爽。 和他邻床的同学叫孙辉,是个长得有些愣头愣脑的男孩子。他妈妈见许欢一个人在那儿收拾,忍不住小声在那儿嘀咕:“这孩子家庭关系可能不正常,父母太不像话了,这第一天开学报到,大人都不来一下。” 许欢刮到了一耳朵,心想:你这般议论别人,才是不正常。 他心里就觉得,自己的这些同学,可能都比较幼稚,都多大了,上个学还一定要父母送。 好不容易,许欢把床收拾好,行李归置到位,才匆匆忙忙往教室赶去,成了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人,班主任江旭明正在宣读校纪班规。 这次入学,许欢心里还是挺重视的。 他特地把自己长长的头发剪短了,留了个精精神神的碎平头,那种痞里痞气的样子,就少了许多。 衣服也拾掇得很清爽,藏青短袖衬衣,水磨蓝牛仔裤,脚上蹬了双刚买的白色波鞋,算是当时比较时尚的着装,加上他个头挺拔,身材健硕。所以,当他最后一个进入教室时,一下子就显得十分抢眼。 然后,他就听到有女生在那轻呼:“哇,帅哥哦!” 许欢心里暗想,到底是大城市,很放得开啊。 江旭明核对了许欢的通知书后,指了下空着的座位,示意他先去坐好。 他刚转身,就被江旭明叫住,问:“衬衣口袋里,装的什么?” 许欢闻言掏出了一包刚开封的红塔山,不慌不忙地说:“香烟啊!” 江旭明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虽然,技校管理跟普通高中相比,很是有些不一样,抽烟喝酒的学生很多,但他很少见到这么明目张胆的。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喝道:“你这个同学,也太狂妄了吧,第一天上学,就公然揣着香烟来,今后还得了。” 许欢愣了一下:“啊?技校不让抽烟的吗?我以为都是培养要上班的人了,马上就要进厂工作了,学校不管这些生活小事了呢。” 顿时,教室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不知者不为过,江旭明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上班?那是一年半以后的事,这三学期,你首先还是学生,在学校里来,是学文化知识的,谁告诉你可以抽烟的。你当自己是来读大学了啊。” 说罢,他指了一下旁边墙角的垃圾桶:“给我赶紧扔了!” 许欢忙说,好的好的。刚走到墙角,又一转身,把香烟递给了老师,笑道:“老师,红塔山,好烟呢,我也没抽,要不您拿去抽吧,这丢垃圾桶里,也太浪费了吧。” 江旭明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能抽你这个烟,你这有点儿像当众行贿啊。” 许欢瞄了一眼老师的手,中指和食指间有黄黄的烟痕,心中暗笑,嘴上只是说:“这丢了太可惜了,要不您没收了也好,您不抽,总有老师要抽烟的,给他们好了。我下次不会带烟到学校了。” 讲台下面,已经不时传来一阵阵窃笑声,江旭明心想,不能再跟这孩子扯下去了。只好道:“好吧,我先给你保管着,待会儿,让你家长来拿。” “哦,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家长没来,临江的,远呢。”许欢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 “行吧,行吧!你赶紧坐到位置上去。”江旭明心中有点儿小崩溃。 第2章 宿舍奇葩 学校一个年级二百多人,新生加老生也就五六百人,说起来人数不多,但管理起来却很是头痛。 因为,这些学生从生源上分,有代培生和统招生。代培生说白了就是各个厂为自己厂培养的工人,费用都是每个厂自己负担大部分,这也是学校的主要收入来源。所以,这个学校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各个厂送来的代培生。统招生,才是为了解决社会就业而设置的,名额很有限。 如果从地理上来分,又分为渝城市区的和下面区县的。市区的都是走读生,区县来的是住校生,住校生比走读生要少。 所以,学校的学生,天然就形成了各种小圈层、小团体,比如,有同一个县的,也有同一个厂的,管理起来异常复杂。 再加上,在学校上文化课,只有三个学期,后面下厂实习三个学期。于是,又有了新班和老班的管理问题。 老班的马上就要下厂了,学校也熟悉了,往往比较放肆。还有一些,实习厂就在市里的,离学校也不远,已经下厂实习的老班生,也经常会回学校来鬼混。 学校园区里,还有本系统的职工大学,相邻还有另外一所商业职业大学。 学校也没办法实现封闭式管理,所以,学校一直把治安问题,当做是头等大事,但的确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江旭明现在在讲台上,不停强调的,就是各种校纪班规。 对班主任来说,学生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度过三个学期,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反正都能毕业。 他没想到,第一天,就来了个怀揣香烟,还“公然行贿”的许欢,凭多年的经验,他感觉这人不是盏省油的灯,明明违规被逮着了,他跟老师对话,还语气自然,那一脸的淡定从容。 于是,江旭明一回到办公室,就赶紧查这个学生的资料。一查,还真是吃了一惊,这个许欢底子不错,不仅是统招生,还是教师家庭出身,成绩居然是年级第一名考进来的。 江旭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办,历年来,这个学校学生会的干部,基本上都是统招生组成的。一来,统招生都要不低的成绩,才能考进来。二来,委培生分配都有退路,只要不犯大事情,回自己厂总是能回的,统招生就不一定了,学校评语不好,分配时就有难度,尤其是想分个效益好点的厂,就更不容易。再加上,统招生都是零零散散从各个区县招上来的,人数较少,彼此间也没有关系,很难拉帮结派。 江旭明想,这个许欢,成绩这么好,谈吐也不怯场,人看着也成熟,干脆,就让他当班长吧。 第一天,睡在宿舍,许欢就庆幸自己睡在了上铺,因为那种铁架子床下面,铁皮构建的床绷子,早就生锈了。上铺稍微一动,下铺就簌簌地掉铁屑。 睡在许欢下铺的邹梦涛,这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他是来得最早的,左看右看,选了个靠窗的理想位置,而且想都没想就选在了下铺。 下铺多好啊,上床睡觉不用爬上爬下,晚上起来上个厕所什么的也方便。 哪里料到,还有这样的坑。于是,一晚上就听他在那儿抱怨。 其他几个睡下铺,家长有先见之明,在上铺的床底下,早早地绷了一层厚塑料布,然后又挂了蚊帐,所以,没受到这事的影响。 邹梦涛也是个统招生,是寿县人,单亲家庭,来上学是他爸送来的,也是粗心,没有发现这个弊端。而且,邹梦涛的床上,连蚊帐也没挂。 十点半统一熄灯后,邹梦涛一会儿叹口气,一会儿抱怨一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没睡着,把许欢也搞得挺烦躁,他只好尽量少动弹。 过了一会儿,邹梦涛突然从下面探个头上来,把许欢唬了一跳:“日,你干嘛,装大头鬼啊。” “嘿嘿,许欢,跟你商量一下,咱们床铺要不换换,下铺睡着还是方便的。”邹梦涛显得有些厚颜无耻。 “这事儿没得商量!你特么咋尽想好事呢?”许欢一口就回绝掉了。 他倒不在乎睡上铺还是下铺,但一想到要重新铺床,立马就一万个不愿意。 “那你能不能不要动,一动就掉铁锈灰到我脸上。” “睡觉总得翻身吧?我已经尽量不动了。你明天像他们这样,去买块塑料布来绷上不就好了吗?一晚上都将就不了啊。”许欢心里着实有些不耐烦了,但初来乍到,他还是收敛着,尽量好言好语道。 “这不又得另外花钱吗?这事也不是我的责任啊。何况,这种塑料布,也不知道哪儿有卖的,还要跑出去,车费啥的……” 许欢很是无语,这特么是个啥人啊,看来也是个奇葩。但现在的许欢,再不愿意为点儿小事情跟人争执,犯不着。用他跟他父母说的话就是:“你们放心吧,我已经过了叛逆期了。” 所以,此时他息事宁人道:“一块塑料布,才多少钱啊?你咋抠成这德性了,行了行了,先睡吧,明天我出去给带一张,送给你,好吧?但装要你自己装。” 邹梦涛顿时开心了,连忙说:“那好,咱们说定了啊。” 许欢想着自己明天反正准备出去,再买些衣架啥的,索性帮他一下算了,省得这人半夜里在这烦。 第二天,军训一结束,许欢就往大石铺去了。 学校所在地松岙镇,离大石铺中心地段也不远,坐公交车只有三站路。学校刚搬到这里没几年,周边商业还不怎么繁华,需要多买点东西,通常就去大石铺。 许欢老早打听过了,大石铺老街的东西,比较便宜,于是,到了大石铺后,他就直奔老街而去。 到老街一看,他油然升起一股亲切感,他没想到,在渝城这样的大城市里,竟然也有跟云桥镇老街味道差不多的老街,只是这条街道更宽、更长。 后来,许欢才知道,渝城这样的山城,这种爬坡上坎的巷子老街,以前比比皆是。随着城镇化建设的加速,这样的老街才逐渐变少。 现在,成为全国网红打卡点的某器口老街,就是当时这种老街的典型代表。 这样的老街,总有烟火气十足的美食,许欢也不急去买东西了,先找了路边店坐下来,叫了碗刮刮凉粉,边吃边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这一看,没想到就看见了个临江的熟面孔——程二娃。 第3章 笨贼程二 在临江时,许欢跟程二娃并不是太熟,因为汪嵩跟他认识,所以许欢也就认识了,但两人之间,没什么来往。 在汪嵩的口中,程二娃就是个典型的笨贼,许欢听汪嵩讲过他许多搞笑的事。 程二娃偷东西没技术,手上活儿很差劲,总是拿着一把长长的镊子,在人家口袋里夹,有一次,偷一姑娘的钱包,被人家发现了,他紧张得一哆嗦,镊子还掉人家大衣口袋里了。他也没转身跑,还抖抖嗦嗦地跟人姑娘说:“你、你得把我镊子还给我。” 还有一次,在公交车上,程二娃偷一大妈的钱,手伸进口袋里,半天掏不出来,被大妈发现了,就喝问他:“你在干嘛?”。程二娃情急之下,居然说:“我没、没干嘛啊,这车太挤了。”结果,大妈冷笑:“确实挤啊,把你的手都挤到我口袋里来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程二娃时不时地就闹上一出,成为汪嵩他们口中的笑谈。汪嵩的原话是:作为一个摸包匠,程二娃是很不负责任的。 不过,许欢他们最后能认识钱小朵,倒是因为程二娃。 后来,他知道汪嵩他们和钱小朵的交情后,曾一度郑重其事地请两人吃饭,恳求介绍钱小朵给他当师傅。 钱小朵听了后,面无表情地说:“转告他,有些事情,没天赋就不要难为自己了。” 再后来,汪嵩听说程二娃沾粉(吸毒)了,就毅然断绝了和他来往。 许欢没想到,到渝城后,遇到的第一熟面孔,居然是这个烂贼。 他见程二娃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样子,忍不住要捉弄他,于是,突然大叫了一声:“程二娃,干啥?” 程二娃浑身一抖,回头看见是许欢,顿时转惊为喜:“嘿,小欢哥,你怎么在这儿啊?”连忙匆匆地走了过来。 “来一碗?”许欢问道。 程二娃也不客气,说了句:“老板,加麻加辣。”就坐了下来。 “你咋跑到这里来发财了?”许欢有些好奇,前段刚好听汪嵩提过一嘴,说很久没见到过这小贼了。 “唉,没办法。玛的,临江赚不到钱了,都特么知道我了。”程二娃叹了口气。 许欢就笑:“那这条街也不大啊?没几天人家不也知道你了吗?” 程二娃压低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小欢哥,你别看这条街不大,水可深了。” 那天,程二娃跟许欢讲了不少大石铺老街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其实,他所谓的水深,无非是些老大是谁谁谁,有哪些帮派,有哪些是骗子,有哪些是做假证的,有哪些是便衣等等。 尤其是说到便衣,程二娃有些咬牙切齿。 说便衣常常看着他们去摸人家包,看到摸到手了,过去一拍肩膀,把他们带到角落里,把到手的钱给他们黑了。要是没能偷到,有时候还要被便衣们说一句,你丫真特么笨,看你在那儿忙活半天,愣是搞不出钱来。 许欢一脸不信:“你特么的就瞎编吧,就你这点儿胆量,要真被便衣都认得,不老早跑得无影无踪了,还敢继续在这儿发财。” 程二娃嘿嘿笑道:“也不是每个便衣都这样,但是你别不信,真有这种烂人儿。” 末了,程二娃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对许欢说:“小欢哥,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但听兄弟一句,没事你可别到这条街来瞎混,惹了事,可是不好平。” “哦?怎么个不好平啊?” “你说咱们在临江的时候,大家打个架,无非是抽把西瓜刀出来,已经是狠角色了。这里,我跟你说,动不动地掏出一把‘喷子’来,二话不说就是一火。” 许欢笑了笑,且听着,反正这些事,跟他关系不大。他现在,对这种所谓的“江湖”,兴趣根本就不大。 不过,对于这种小道信息,他也不介意多了些,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这条街上,你们‘三公司’的人多吗?”许欢笑盈盈地问。 “三公司”这个说法,是钱小朵发明的,她曾经自嘲,说自己在三公司上班,即三只手的公司。后来在临江,这说法就传开了。 “多,竞争也大的。唉,没办法。反正,小欢哥,在这条街上,你钱财最好不要露白才是。” 许欢心想,这个醒倒是提得好,以前,他总认为,想偷他的钱,没这么容易,抓住了不得狠狠打死。但自从认识钱小朵后,这种事情,他就一点儿不敢托大了。 吃完凉粉,许欢也不想多待,付了钱就要走。程二娃打了哈欠,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欢哥,能借点钱给我吗?这两天,运气太差,没啥收成。唉,没办法。” 见许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未置可否。程二娃忙说:“就二十元,江湖救个急。下次赚到钱,还你。”说完,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许欢看他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他犯瘾了。二十元,就是当时这些瘾君子,所能购买到的,一个最低廉的“小包子”的价格。 许欢见过那玩意儿,用锡箔纸包着,黄豆这么大一点儿,据说,里面的东西还不纯,掺了头痛粉之类东西。 他心想,跟我这儿殷殷勤勤地聊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许欢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小施恩惠,没准儿啥时候,就能大派用场。所以,他也没多计较,抽出张二十元的,递给了程二娃:“说起来,你也没跟我开过口,这第一次,我也不能驳你面子。但是程二,我跟你说,这也是最后一次。这钱,你也不用还,下次也别向我开口,免得大家面子都不好过。” 程二娃被说得有些尴尬,俄自道:“小欢哥,看你说得。会还你的,会还你的,这两天运气确实不好。”说罢,匆匆忙忙告辞了。 “混成这样,真没意思”许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起身到一家杂货铺买好东西,也没再在老街多逗留,就赶回学校去了。 第4章 小小风波 自从第一天,许欢知道了学校的考勤时间,他就觉得这个学校,真是太空闲了。 因为学校百分之六七十的学生,都是渝城市区的,走读生为主,渝城又大,所以,学校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一直到七点半,住读生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半,然后回宿舍。 所谓晚自习,上了几天后,大家都明白了,跟学习基本无关。学校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住在学校的学生圈起来,免得出事情。 整晚,就两个老师来巡视一下,对一下名单。然后就没事了。大家只要在教室不闹腾得太厉害,没有人来管你。 所以,这个晚自习,基本上就是大家扎堆聊天,或者自己看看小说什么的。更有甚者,会坐到靠窗户的位置,扎堆抽烟。 听到巡查的老师来了,不慌不忙地在窗台上,把烟头按灭就行了。等老师探头看一下,又转到别处去了,又点上剩下的半截,继续抽。 师生之间,似乎早就达成了一种默契,你不让我面上太难看,我就不让你太为难。 许欢心想,这个特么狗屁学校,能学到什么东西才见鬼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觉得自由些也好。反正这么些年,他学的那点知识,多半都是自己看书了解的,跟学校教育,关系真的不是太大。 在全民提倡学生减负的今天,许欢回想起当年读技校的经历,他就觉得,一个学校,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固然不是好事。但他认为,一个学校,要是完全没有学习压力,那才是更可怕的一件事。 人闲生是非,百忙解千愁。 许欢现在有些担心的是,自己本想安安分分地混完一年半,然后就可以进入社会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但看现在学校这个状况,他有点没把握,自己能安分得了多久。 回到宿舍,邹梦涛看见许欢在下午空闲时,已经给他绷好了塑料布。他左右检查了一下,没挑出什么毛病,就道:“这样还差不多,不会影响我的睡眠了,我可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人。” 许欢笑笑,没说什么,他觉得自己首先要学会的,是低调。在这个新的环境里,除了极少几个临江来的,别人都不了解他的过去,正好可以低调些。 旁边床的刘尧却有些看不惯了,嗤鼻道:“你需要好好休息,干嘛?准备参加高考啊?告诉你,到这个学校,就别特么做梦了。” 邹梦涛冷笑:“高考,有什么意思?读大学,有什么意思?我是有更远大理想的人。” 他这般一说,大家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话题聊天,对大家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与许欢邻床的孙辉,跟刘尧是一个厂来的,也跟着问道:“那谈谈你的理想,让我们学习学习。” 邹梦涛完全没听出别人话里的揶揄,反而得意地扬了扬手中那本《汪国真诗选》:“我要做一个伟大的诗人,像汪国真这样的。” 于是,大家开始起哄,说你有没有作品啊,给我们朗诵朗诵,让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也受受文学的熏陶,提高下品位。 许欢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邹梦涛还当真了,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一本正经地说:“好吧,那我给大家念一首,这是我前几天创作的,表达爱情的。” 刘尧就带头鼓掌:“好好好,大家一起呱唧呱唧,爱情好,咱们现在就缺这个。” 邹梦涛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朗诵起来: 《爱情的酒》 好不容易斟满 爱情这杯酒 让它可以滋润我的心灵 但是心爱的姑娘啊 你为何 不小心将它打翻 叫我怎能 将剩下的一半 掺上水 把它再端给别人 念完后,他就满怀期待地看着大家。 许欢从小文科就不错,尤其写作还挺好,他觉得这个诗吧,虽然很幼稚,有些无病呻吟,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心想到这儿来读书的人,有这水平已经可以了。 他正准备敷衍着夸两句,还没开口呢,宿舍突然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孙辉眼泪都笑出来了:“邹梦涛,你特么太逗了,哈哈,这诗不应该这么写,要是我写的话就是,‘小妞,你敢打翻老子的酒,看我不把你干翻’哈哈。” 刘尧也笑得滚倒在床上,指着孙辉:“尼玛的,你啥人啊?人家明明吟得一首好诗,被你这一说,变成淫得一只手好湿了,哈哈,你特么的就是个烂人。” 宿舍里,又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邹梦涛的脸,先是涨红了,后来就变得发青,他恨恨地把笔记本往床上一摔,怒道:“我日你大爷,一群文盲。” 话音刚落,刘尧弹身而起,“啪”的一声就扇了他一耳光:“你特么的骂谁呢?” 邹梦涛没想到,刘尧说都没说就动手,一下子就傻在那儿了。 刘尧得势不饶人,继续指着他鼻子喝问:“我特么问你骂谁呢?” 孙辉就在旁边火上浇油地说:“反正,不是骂你就是骂我。” 邹梦涛完全被刘尧的气势逼着了,只能讷讷道:“我也没有骂谁啊,我就是带了个话把子……” 许欢见刘尧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就看不下去了,一手抓住床杆,以一个单手引体的动作,稳稳地吊了下来,挡在了邹梦涛面前:“刘尧,算了,大家一个屋里还要一起待一年半呢,别弄过分了。” 刘尧打量了许欢一眼:“我可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许欢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但是,算了。” “昨天晚上老子就想弄他了,自己特么床没收拾好,在那儿叨逼叨、叨逼叨,搞得大家都睡不好。也就是你好脾气,今天还帮他绷塑料布,换我,给他搞个锤子。自己特么不会去弄啊。”刘尧一腔怒气,气似乎还没下去。 “一点儿小事,没必要。”许欢对刘尧的意思心知肚明。一方面他的确有些看不惯邹梦涛,另一方面,无非是借这个由头,在宿舍里立个威。 许欢暗忖,居然有人说我脾气好,看来自己是变了。换作一年多以前的自己,哪轮到刘尧来为自己打抱不平,昨天晚上他就得跳下来干架了。但现在,他只觉得为这种事斗气,挺幼稚的,实在没啥意思。 这时,孙辉也过来劝道:“算了算了,尧哥,别闹大了,刚开学就打架,被老师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小个子郑伟这时就上来打岔:“诶,许欢,你这单手下床的动作,挺牛啊,你是不是学过体操啊。” 许欢心想,呵,没看出来,这个郑伟倒是挺有观察力的。 他刚才,其实是故意这样下床来的,多少有些亮肌肉、秀实力的意思。他现在,不愿意上来就与人起冲突,更偏向于这种,先有意无意地展示下实力,有点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 许欢笑了笑:“学什么体操,我爸是体育老师,不练也得练,从小被他虐大的。” 他这么一说,无疑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于是,大家伙儿纷纷热烈讨论起来,自己从小跟父母斗智斗勇的故事上去了,一场宿舍小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5章 新官上任 一周的军训结束后,正式上文化课的那天,江旭明公布了班委的名单。 许欢当了班长,邹梦涛是寿县的统招生,考进来的时候,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还是团员,所以当了团支部书记。让人没想到的是,刘尧居然也捞到了个班委,任体育委员。 许欢大惊失色,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读了这么多年书,他连小组长都没干过,这破天荒地成了班长,他简直有望风而逃的冲动。 在他心目中,班长这样的角色,那得是简晓彤这种品学皆优的学生,才配得上的。 于是一下课,他就去办公室找江旭明,连连说自己哪干得了这个,不行不行。 江旭明说,你成绩这么好,班上的第一名,怎么不行,而且,我看了你以前老师的评语,说你为人热心,多才多艺,这不正是做班长的好材料吗。 还告诉许欢,已经把他和邹梦涛,都推荐进学生会了,好好干,说不定以后可以争取到留校实习名额呢。 许欢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以前的老师,大概是实在找不到自己的优点了,又碍于父母的面子,只能写个不痛不痒的什么“为人热心,多才多艺。” 而且,他觉得好笑的是,这江老师也太一厢情愿了,还把自己推荐进学生会,难道自己长得就这么像想留校的吗? 真没想到当时自己赌气,跟杜莉莉说的那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到这个学校来,成了现实,自己倒真成了矮子林中的高个儿了。 当时,在这样的技校,如果真能争取到,为数极少的留校实习名额。以后,自己再努力进修张大学文凭出来,就很有机会成为学校的老师。这可以说,是他们这类学生最好的出路之一了。只可惜,许欢志不在此。 末了,江旭明还语重心长地说,你看,你们宿舍八个人,就有三个班委的,一定要好好给老师争口气,还有,要是你们遇到老生,或是已经离校的学生,来宿舍捣乱,一定要及时跟学校反映,别在那儿自己解决。 这些话,许欢听了心里虽然没当回事,但他面上,还是一脸真诚表示,绝不辜负老师的厚爱。毕竟,他从未受过老师的认可,不说受宠若惊,心中也还是暗暗感到高兴。 走出江旭明办公室,许欢自言自语道:“得,这下好了,给我上了一紧箍咒,真得老老实实上学,规规矩矩做人了。不然,不是打人家江老师的脸吗。” 几天混下来,许欢跟宿舍的人也熟悉了。他也搞明白了,为什么刘尧刚住宿舍不久,就敢于对邹梦涛动手。 刘尧是荣县陶器厂的委培生,这个厂在许欢他们这一届,就有十几号人,基本是男生,在住校生里,算人多的团体。而且,上一届也有好些荣陶厂的老生还在学校,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所以,刘尧算是上有老生撑着,下有新生基础的人。 不过,许欢心里对这些都无所谓。来的时候,他就抱定一个思路,到这个学校来,尽量少惹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行了。 何况,像许欢这样的人,虽然尽量低调,但光看外形,也会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这货,他有些不好惹。所以,他并不怎么担心,有人会无事生非地找他麻烦。 知道当选了班委,最兴奋的还是邹梦涛。 与大多数稀里糊涂的室友不同,邹梦涛也是个有明确目标的人。 他是个单亲家庭的人,母亲去世的早,家里经济条件不怎么样。每个月,他爸只给他60元的生活费,加上学校那二三十的助学金,一个月一百元都不到。好在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好打台球、玩电子游戏这些,凡是与生活必需无关的消费,他都尽量避开,也不跟室友过多来往。 所以,他人缘不好,显得很抠门儿,宿舍8个人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是带着针线包来的。袜子上破个洞,他也会补好了再穿。 初中时,他也想考一个更好的学校,为自己挣个好的前途,但是无奈太偏科,尤其是英语,怎么都学不明白。最后,只好考了个不用考英语的技校。 到市里面来读书,邹梦涛内心里寄托非常的希望,期盼着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天,知道自己当了团支部书记,他觉得运气不错,这么快就让老师发现了自己,真的算是开了个好头。刚开始到这学校时的种种不顺,瞬间一扫而空。 他想,要尽快行动起来,融入到新的角色中,争取早些做出成绩来,让老师和同学都认可他这个班干部的能力。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拉拢宿舍里同属班委的两个人。 但他觉得,刘尧这样的人,肯定没法沟通,而且他心里有些忌惮刘尧。 于是,他只好把许欢拉到宿舍外聊:“江老师对我说了,很器重我们两人的,都推荐我们进学生会了。而且,咱俩都是统招生,跟他们那些厂子里来的不一样。以后,我俩一定要好好配合,一起把咱们班集体弄好。” 许欢觉得邹梦涛太把这个班干部当回事了,微讽道:“呵呵,你这有点儿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啊。当心,不要用力过猛。” “那必须要努力啊,要是真能争取到留校实习,那我就别无所求了。” 许欢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留校实习就这么好吗?” “当然了,留校干得好,再去补学个文凭,就很有希望转正,在学校当老师了。不然,你想啊,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到时候分配,那些效益好的厂,很难轮到我们的。很有可能从哪个县来,回哪个县去。不知道你们临江怎么样,反正我们寿县的两个厂,效益都很差的,工资有时候都发不出来。”邹梦涛没想到许欢这样问,觉得这个问题简直问得太弱智。 后来许欢想想,自己这个时候,还是太轻浮了,他明明对留校没有兴趣,却偏偏要作弄一下别人,于是他说:“你把这留校说得这么好,我都听得心动了,可到时候要是名额有限,只有一个名额,你说,那咱俩谁要呢?” 邹梦涛显然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许欢这么一说,他神色顿时就不自然起来。 好半晌才讷讷道:“我听说,每届至少都有两个留校实习名额,我们争取都干下来。” 许欢见邹梦涛这副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你说得,这个好像是咱俩的囊中之物了。再说了,留校实习和留校当老师,那是两个概念,每年两个留校实习,你看看有几个能真的留校的。还不是给学校当苦力。放心吧,我不会跟你争这个的,有再多名额,我也不稀罕的。” 其实,许欢对这个事儿,看得比邹梦涛清楚。可惜,他这话邹梦涛压根儿就不信,也不愿意相信。 第6章 美女老师 这个学校,让许欢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最没有想到的就是,体育老师居然是女老师,而且是个大美女。 许欢他们学校,体育课一周只有一节,纯属为了教育局规定而设。 军训半个月后,才上了第一堂体育课。当体育老师黄清芸走进教室时,全体同学发出了“哇”的一声轻呼。大家“哇”的原因,一是没想到体育老师是个女的,二是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漂亮的女的。 许欢低声对坐在旁边的杨佳笑言:“哎呀,这下子,你这个班花的价值,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杨佳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身材苗条,肤白貌美,军训的时候,就已经是大家公认的班花,男生热议的对象。许欢运气就是好,明明最后进教室,却跟班花成了同桌。此时,她听许欢这么说,就朝他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滚”的口型。 黄清芸是正经体校的毕业生,而且,还是名业余时装模特。1.72米的身高,身形修长,曲线丰满,标准鹅蛋脸,配上明目皓齿,走到哪儿,都绝对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杨佳一看就知道,许欢不是说瞎话。连自己一个女生,心中对这老师的风采,都暗自赞叹不已。因为黄清芸身上,既有她没有成熟韵味,又带有一种知性的气质。 黄清芸显然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出场效果,保持着高冷的表情,平平淡淡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开始上课。 学生中最兴奋的,莫过于刘尧了。因为,他很庆幸自己是体育委员。 刚开始老师让他当时,他还唧唧歪歪了半天,觉得这是给了他个苦差事。但现在,他简直如打了鸡血般,一个人扛着一筐篮球,屁颠颠地跟在黄清芸身后。而且,拒绝任何人过来帮忙。 许欢看着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心中就觉得好笑,心道:小样儿,瞎激动啥呢?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于是,那天晚上,许欢所在的这个206宿舍的男生们,热议的对象,从杨佳换成了黄清芸。连平日里最老实的、话最少夏军和杨星,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参与度,206的空气中,满满地飘荡着荷尔蒙的酸臭味。 一群人聊着聊着,后来就开始聊自己的恋爱史,聊中学时自己班上的女生。 刘尧率先发问:“你们有谁跟女生上过床吗?” 大家就摇头,郑伟有点遗憾,又有点得意地说:“我亲过嘴儿。但是,嘿嘿,上床,这个还是有点儿不敢,我以前那个女朋友,也不敢。” 孙辉就小声地跟许欢耳语:“你看着,这家伙马上就要开始嘚瑟了。” 果然,刘尧得意地扫了大家一眼,最后对着郑伟道:“你那是选错对象了,小女生,哪里敢跟你上床呢,要选就选成熟少妇。” 众人顿时一起起哄开来,也不知谁说了句:“哦~原来你这嫩草,是被老牛吃了啊。” 刘尧也不生气,继续得意洋洋炫耀:“看来,你们还都是一群男孩子啊。懂个屁,知道那句话吗?‘少妇少妇,腾云驾雾’,嘿嘿,那滋味儿,长大以后你们就懂了。” 大家伙就被刘尧那种状态,给煽动得有些神往。邹梦涛明显流露出了艳羡的表情,忍不住说道:“尧哥,啥滋味儿啊?说来听听啊。” 刘尧不搭理他,反而看着许欢:“我观察了下,这个宿舍里,可能就你我两人是有经验的,你老实交待,有没有睡过女人?” 许欢素来不喜欢聊这种天,别说跟这些还不是太熟的舍友,就算和常强、汪嵩,他都很少谈这方面的事。 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刘尧,只是一手拉床,腹肌一收,就翻到自己上铺去了。然后,他才冷冷道:“我老大,开着临江最有名的夜总会。你喜欢少妇,改天跟我去临江玩儿,有好些个少妇,我让老大跟你打折。” “靠,没发现你这么会吹牛皮。还夜总会,夜总会门朝那边开,你都不知道吧。”刘尧一脸地不相信。 宿舍的王继东,是临江纸厂的委培生,并且在盘龙中学念的初中,虽然许欢在盘龙插班复读时,并不认识他。但他却早就听说过许欢的大名,他没想到,到技校来读书,居然能跟许欢成室友,很是兴奋了几天。军训的时候,就死活拉着许欢,在学校旁的麻辣烫,吃了两回火锅了。 现在,他听见刘尧这么说,顿时冷笑:“吹牛?这种事还用得着吹牛,在我们那儿,谁不知道枫林晚夜总会,老板跳刀,临江大哥大,跟许欢是兄弟交情。在临江,提起小欢哥,那是……” 许欢忙用眼神制止了王继东,笑着接话:“哈哈,在临江,提起我,那是谁都不知道的。王继东,你特么就憋着坏损我吧。” 刘尧不傻,一听就明白,顿时来了劲,忙跟许欢说:“那好呀,抽个周末,我跟你一起去临江玩,你可得带我去见识一下。” 许欢看着刘尧,摇了摇头:“说实话,那地方,你还真消费不起。酒水最低消费一百,叫个妞,台费一百,还啥也做不了,就陪你唱唱歌,喝喝酒,十元点一首歌。你长得帅、会哄女没用,要想带出去,得看你腰包的实力。就算我让老板跟你打个对折,你还是消费不起。” 许欢没有故意贬低刘尧的意思,说的都是大实话。 当时,他们这拨人,家里条件好一些的,生活费每个月也就150元到200元,条件差的,有的80元,有的100元。再加上学校发的奖学金,当时,一个月有个200来块生活费的,那在学生里已经算是大款了。 刘尧被许欢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脾气,满脸遗憾:“日,看来,只有等老子以后赚了钱才行了,到时候,一定要去奢华一下,一次叫两个妞。” 然后,他吊儿郎当地戏言:“散了散了,睡觉,这个特么烂学校,体育课太少了,一个星期才一节。哎呀呀,老子只有到梦里去,会我的清芸姐姐啦。” 刘尧有没有在梦里见到黄清芸,许欢不清楚。不过,他倒是第二天一早,就碰见了黄清芸。 第7章 练拳少年 学校没有早自习,上午九点才开始上课,所以,住校生普遍都起得很晚。 许欢仍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通常不到七点钟就起床了。在室友们还流着口水做梦的时候,他已然在操场上跑步、练单双杠了,如果晨练的人少,他还会打打形意拳的套路。 这天早上,看操场上没几个人,他就耍了套崩拳,打得行云流水、虎虎生风。刚练完收势,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你这是在练什么拳吗?看着打得好像挺有劲儿的样子。” 他一回头,就看见黄清芸俏生生地站在身后。 黄清芸也是出来晨练的,多年的体校生涯,加上对身材保持的需要,她还是坚持着锻炼的习惯。 这时,她还叫不出许欢的名字,只是看着他脸熟,知道是自己教的班上的学生。 这个学校老生、新生各6个班,就两个体育老师,还有一个姓曹的男老师,是黄清芸大两届的师兄,两人各带6个班,都是新生老生掺着来。 其实,很多学生黄清芸都是陌生的,甚至跟她打招呼时,她也搞不清楚是哪个班的。 但许欢属于那种在人群中比较引人注目的,所以,哪怕才刚上了一节课,黄清芸也知道,这个人是她班上的。 她太清楚这个技校有多烂了,大多数学生都是在这里瞎混日子。混完了回厂当个工人。除了极少数有想法的,或者挤破脑袋想留校实习的,基本上看不见有上进心的。普遍是刚来的时候,老实几天,后来就抽烟、喝酒、谈恋爱…… 在黄清芸心里,这种破学校,就是个染缸,提前将一帮年轻人,给染上社会色,而且是社会的灰黑色。 所以,她很惊讶,居然还有学生会这么早来晨练,而且,还在这儿像模像样地练拳。 “美女,早上好呀!”许欢见是黄清芸,就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我这是在瞎比划。” 许欢神态中,有种不作伪的随意和从容,这让黄清芸进一步感觉到,这个学生的与众不同。于是,她就故作严肃:“什么美女?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只是你上课时的身份。美女,才是你24小时的本质。”许欢一脸真诚地说着俏皮话。 “哈哈哈,年轻人会说话啊,有前途!对了,你是轻化班的吧,叫什么名字?”黄清芸被许欢逗乐了。 许欢此时对黄清芸也有些好奇,他太了解老师这个职业了。学生认识老师很正常,但黄清芸才给他们上了一节课,就认识自己了,他心想,难道我这么招眼吗? “我叫许欢,你记性挺好,怎么就确定我是轻化班的,不怕认错人吗?” 黄清芸一脸不屑:“呵呵,昨天给你们上篮球课,所有同学的积极性都很高。就你坐在篮球架下,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懒惰鬼呢,没想到,你还这么早起来晨练,是对篮球没兴趣吗?” “也不是对篮球没兴趣,说实话,是你昨天教的那些,太小儿科了。什么单手运球、三步上篮,这些我小学就会了。对了,我爸也是体育老师,我是从小被他蹂躏大的。人比篮球高不了多少的时候,就被他早上拉起来打篮球了。”一番神清气爽的晨练后,有个美女老师一起聊天,许欢的谈兴甚高。 “那你应该很喜欢打篮球啊?”黄清芸有些小惊讶。 “以前喜欢过,后来发现我这脾气吧,不太适合打篮球,容易跟人干架,就玩得少了。” “哦~那就难怪了,但你上课时,完全可以在同学们面前,展示一下你的高超技术啊,那多拉风啊,没准儿就有女同学喜欢上你了。”黄清芸饶有兴趣地和许欢开起了玩笑。 “靠秀肌肉吸引女同学,那是你们体校的男生才喜欢干的事。再说了,你当昨天那些积极参与的同学,是因为喜欢篮球吗?那是喜欢你,争着讨好你呢。”许欢口无遮拦地说道。 “哈哈哈,我发现你这人,说话还真是挺幽默的。”黄清芸再次被许欢逗得大笑。 “你刚才练的那个拳,也是你爸教的吗?” “这个不是,他不会,就算会,他也不肯教我。这是我一老大哥教我的,他家家传的形意拳。” “形意拳。你练这个,是为了打架吧?”短暂的交谈过程,黄清芸已经感觉到,这个许欢有些不简单,看着似乎中规中矩,但其实浑身充满了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半年打死人。我那大哥教我前,首先跟我讲的就是这句话。说了没人信,我练形意拳,刚开始是好奇。后来,更多的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能随意出手。”许欢说这话时,收起了放荡不羁的样子,神色变得严肃而郑重。 他总是时不时地,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中切换,十分流畅自然,一点不违和。这种性格特征,让一些与他交往的人,感觉很是新奇而具有吸引力。 尤其是那些年龄比他大的人,更容易受他这种特点的感染。 他们总是惊喜地发觉,许欢的身上,有一颗可贵的赤子之心。但是,他又能十分理解和乐于接受,那些被小年轻嗤之以鼻的,所谓“陈腐”的思想和古老的话题。 黄清芸此刻就有这种感觉,她想,这个学生到底多大年龄啊,怎么会跟人聊“太极拳”这样的话题呢。 他们不是该聊小虎队和草蜢,那个组合更帅气吗?黑豹乐队和beyond,谁更摇滚吗?或者聊聊ac米兰的荷兰三剑客和国际米兰的德国三驾马车谁更厉害?芝加哥公牛队的乔丹和休斯顿火箭队的巴克利谁更强悍吗? 黄清芸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讶异,反而一脸不以为然:“还真是,别说其他人不信,我也不信。你练拳不是为了打架,还能是为了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弘扬中华武术,民族精神啊。” “老师,你会下棋吗?你觉得一个职业棋手,会有兴趣跟一个业余爱好的人对弈吗?我练拳也是这个目的,武力值与别人的差距拉开得越大,就越没有与人动手的兴趣。而且,形意拳练好了,真的会打死人呢。” “哈,你真是自信得可以,你的意思是,在打架动手这件事上,你已经是职业选手了,是吗?”黄清芸听许欢这样一说,忍不住轻笑着讽刺他。 许欢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那倒不是,教我的大哥,那才是真算得上职业选手。我还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意思是,我练得越好,反而越不会轻易跟人动手。” 这个道理,许欢也是练了一年拳以后,才渐渐想明白的。 于是,他就理解了,当初,他叫嚣着要跟杜志猛单挑时,为什么猛哥从来不接招,总是嘻嘻哈哈地把他敷衍了。 一个人,只有当自己的境界真正提升了,一回头,才能看见自己过往的那些可笑。所以,往往境界越高的人,就越是低调。 第8章 境界不同 刘尧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黄清芸好像一副跟许欢很熟的样子。 上第二节体育课的时候,她叫自己这个体育委员的名字,给叫错了。做动作示范的时候,却一口叫出了许欢的名字,让他上前做示范。 他们的体育课,其实上得很随意。 黄清芸每次上课,也就象征性教些简单动作,随便敷衍一下,然后半堂课都是学生自由活动,老师学生大家都开心。 在自由活动的时候,黄清芸叫上了许欢,让他陪她打羽毛球。 黄清芸的羽毛球打得不错,曾经入选过市队,虽然,体力上不如许欢,但技术水平却遥遥领先,动作灵活自如,无论是高球、低球、直线球还是弧线球,应付起来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因此,两人打得也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引来了围观同学的阵阵喝彩,而且,喝彩的阵营逐渐形成了两派。黄清芸打出漂亮的球,男生很激动,许欢打出精彩的球,却往往是女生在叫好。 刘尧心想,还真是邪了门了,这个许欢,好像很是有点东西啊,于是,就心生了结交之意。 人群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却是邹梦涛。 他既没有为黄清芸加油,也没有替许欢喝彩,只是独自蹲坐在角落里,阴郁地注视着他们。 照理说,许欢跟他是上下铺,而且,上次刘尧欺负他时,许欢还明显站出来帮了他。 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感激许欢,反而心中对许欢非常地嫉恨。这种藏在心中的敌对情绪,甚至超过了他对刘尧的反感。 在邹梦涛看来,刘尧这样的人,其实没多少头脑。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他并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不得了的。 但许欢不一样,他那种遇到事情时的从容淡定,与人交往时的落落大方,花钱时的满不在乎,无不透露出,那种骨子里的自信。 虽然,大家相处不久,可是,邹梦涛在许欢身上,已然发现了许多自己非常想拥有,却求之不得的能力和品质。 邹梦涛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原本是有些宏伟的目标的。 他和许欢都是统招生,和许欢稀里糊涂地选择到这个学校来读书不同的是,邹梦涛报考之前,是做过一番功课的。 他了解过,这个学校普遍的生源都很差,也知道,学校每年都有留校实习的名额。 所以,他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基础,在这种学校,应该可以显得出类拔萃的。 但现在,他越来越沮丧地发现,这个许欢,轻轻松松就可以压自己一头,各方面都显得比自己优秀。 就算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文学造诣上,许欢好像也不比他差。至少,看的书并不比他少。这种感觉,时常让邹梦涛心里非常难受。 尤其是今天,看见许欢和黄清芸谈笑自若的样子,邹梦涛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自从见过黄清芸后,邹梦涛完全被她的美貌惊艳了。现在,他有时躲在被窝里独自运作时,脑子全是黄清芸的形象。 他还在读初中时,就有了些不良习惯。这种让他羞于启齿的毛病,常常困惑着他。以至于,上次刘尧嘲讽他时,一向不擅与人争斗的他,也忍不住气急败坏地破口骂人。结果,瞬间就被刘尧给武力镇压了。 人遇到比自己强的人,通常会有几种不同的表现。 有些人,会向强者学习,比如许欢。有些人,会想法结交强者,比如刘尧。最差劲的,就是邹梦涛这种,只会暗暗嫉恨比自己强的人。 遇到比自己强的人,只会给他造成心理刺激。 邹梦涛这些复杂的心思,许欢完全没有感觉到。许欢过去的那些经历,其实已经使他站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在看问题。 到学校不久,他想起简晓彤的生日,就花了大几百元,买了个原装索尼的随身听,然后约上常强,一起到三中去,准备给她庆祝生日。 没想到,三中管理相当严格,他们根本进不去。好不容易通知到简晓彤,许欢只能在校门口把随身听给了她,说给她学英语好用。 开始,简晓彤还不肯收,说礼物太贵重了。许欢就骗她,说是买的水货,才几十元。简晓彤才收下了,然后有些抱歉地看着两人。因为,两个老同学专程来给她过生日,她却没法陪他们。 许欢笑着劝她:“没事,你回去忙你的吧,见过面就好了。”说罢,朝她挥挥手,拉着常强扭头就走了。 常强很是垂头丧气:“看看,人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学校,像你我这种烂学校,真是没劲透了。以后,咱俩跟简晓彤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十万八千里都不止了。” 许欢却自信满满:“在什么地方不重要,关键是看自己在干什么。你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干点有用的。你那点钞的手法,不是很牛吗?至少,你那个学校比我的好。” 离开三中时,许欢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不能做个一无是处的人。 所以,许欢根本没有心思,去和现在这些同学争。这个破学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去争的。 刘尧想做宿舍的老大,许欢笑笑,由他折腾去,自己既不捧场,也不拆台。 邹梦涛想留校实习,一心想在老师们面前挣表现,所以,有抛头露面的事,他就尽量让邹梦涛去。但可惜,老师们却偏偏经常爱叫他。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推辞,顺其自然。 临江来的人没几个,王继东怕势单力薄,在学校被欺负,所以刻意跟许欢搞好关系,经常拉他出去开小灶,他也不拒绝。 王继东这次买单,下次他就买单。这种时候,他就想起,以前跟常强一起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常强在买单,他根本没去注意过这个问题,有时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意思。 但现在,他不会这样做了,一是王继东跟他的关系,和常强跟他的关系,没法比。二来,他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不应该尽是常强出钱,虽然常强比他有钱,但一码是一码。 如今,许欢所有的心思都在于,如何让自己更强大,真正的强大,而不是过去那种,自以为是的耍威风。 第9章 广开眼界 在这个空闲时间很多的学校里,许欢不想再做那个虚度光阴的人。 学校的外面,就有一条街,虽然不算长,但这条街上台球室、电子游戏厅、录像厅、各种饭馆、小吃店一应俱全,似乎每个学校外,都有这样一条街,赚学生的钱,商家从来不缺乏热情。 每天,下午三点半一放学,走读生都往家赶,住读生就爱蜂拥到这条街上玩,许欢却经常独自窝在宿舍或教室,看看书、写写信。 有时候给父母写,有时候给朋友写,当然,最多的还是给简晓彤写。一直到可以视频聊天的年代,许欢仍然觉得,写信是件最浪漫的事,虽然传递信息很慢,但却能将自己的思念和情感,凝固在其中,成为可以品味的回忆。 偶尔,大家实在要拉他出去一起玩,他也不拒绝,但他玩得并不是很来劲。 渝城是个地域很大的城市,许欢刚到学校不久,就买了张地图。一到周末,室友们还是在这条街玩,或者到几站路外的大石铺玩。 许欢却坐公交车出去,按图索骥,凡是在地图上看着有点意思的地方,无论远近,他都会去看看。他觉得,来到这个城市,首先要熟悉这个城市。 没多久,他就知道了,最大的批发市场在哪儿,最热闹的花鸟市场在哪儿,品类最多的跳蚤市场在哪儿。 他喜欢在这个城市里,到处溜溜达达,用脚步去丈量这个城市的各种角落。 小时候,他曾经看到过一副对联:人轻担重轻挑重,脚短路长短行长。他觉得挺有意思,就记住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前面的路就很长,所以,他得慢慢来。 后来的后来,许欢听说了个新词,叫citywalk,他就笑,我十几岁的时候,在city里walk了很久。 这时的许欢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当城市的角落开始熟悉后,许欢渐渐开始跟班上的走读生去交朋友了。 走读生跟住读生之间,其实有条隐形的界限,也就是有条所谓的鄙视链存在。 很多走读生,天然有大城市里小市民的那种优越感。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从下面各个区县来读书的同学,觉得这些同学都土里土气的。 比如杨佳,经常就带着歧视的口吻,说许欢是个“线(县)疙瘩”。 许欢不在意这些,他目的明确,就是要通过这些同学的资源,更宽阔地打开自己眼界。 而许多事情本就如此,你越是在意,就越是难受,你越是端着,就越是下不来。身段稍微一放,就会发现所有过不去的地方,不过是自己无谓的自尊心在作祟。 对于这种刻意攀交情的事,许欢无师自通。他也不用过多的手段,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对男生,就是多分烟,对女生,就是投喂小零食。 在读书的时代,不管家庭条件好坏,大家口袋里的钱,毕竟还是被大人控制着的。所以,为人慷慨的同学,总是会受欢迎的。 当时,学校门外的香烟铺子,也是挺坏的。针对抽烟的男生,口袋里又没有多少钱的特点,就把整包的烟拆开来零卖。 2.2元一包的牡丹,拆零卖就一毛五一支,一包烟就多赚八毛钱。3.5元一包的红梅,拆零卖就2毛一支,一包烟就多赚五毛。那些刚好卖2元、4元的烟,他们是不会拆零卖的。 许欢口袋里有钱,但他现在城府开始深了,他知道一个道理,做人不妨可以大方些,但不能傻大方,否则,别人不仅不会在意你,还只会当你是个冤大头。 所以,他在请那些男生抽烟的时候,通常也就是掏个块儿八毛的出来,买上几支零烟,给大家分分,其效果,往往比掏出一整包烟来,傻呵呵的乱发要好很多。 对女生,则更简单,口袋里时常放些小包零食,聊开心了,悄悄塞一包给她们。 所谓礼多人不怪,如是没多久,他在走读生中的人缘就广了起来。 刘尧很是不解地问过他:“你一天到晚的,跟那些走读生瞎混啥呢?这帮人,总觉得自己是市里面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都特么一个德性。” 许欢笑笑:“我不是班长吗?跟大家都搞搞融洽些,总是有必要的。” “嘁!”刘尧非常不以为然:“你还真拿根鸡毛当令箭了,一个班长,你还想当出校长的境界啊?” 许欢不管这些,继续我行我素。慢慢地,就有不少走读生,邀请他周末到家里去玩了。 那些走读的同学,清一色的委培生,都是来自轻工系统的各个厂。所以,在读技校的那段时间,许欢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跟那些走读生,混到各个厂里面去开眼界。 这些走读生,都是各个厂的子弟,父亲或母亲,甚至双亲,就在这些厂里的各个岗位工作,那时候,工厂的管理也不严,有熟面孔,就可以带进车间里去。 许欢瞅着机会,就跟这些同学说:“诶,到你们那某某厂去看看,方不方便啊?” “太方便了,我们从小就在里面玩儿。” 于是,许欢就跟着这些同学,到各种各样的厂子里,看各种新鲜。 到玻璃器皿厂里,去看高温火焰刀如何切割玻璃,那种丝滑的感觉,许欢觉得看着很过瘾; 在陶瓷厂里,看陶瓷如何出炉,一排排精美的器皿,在流水线上,排列整齐,映照着炉火的红艳,许欢觉得特别壮观,简直有看阅兵式的感觉; 在牙膏厂里,看着投料搅拌锅里,成吨的牙膏在里面搅拌研磨,那浓郁的味道,让许欢涕泪直下,他觉得比后来吃芥末刺身,还要刺激百倍; 许欢最开心的还是到啤酒厂里,用工人师傅的大瓷盅,接上一盅最新鲜的生啤,咕咚咕咚地畅饮一气,那种沁人心脾的舒爽,很难用言语形容。 …… 许欢当时去看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就是好奇,没见过的东西,就想去看看,觉得有意思。 他想着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呀,难道这不比打台球、玩电子游戏、到舞厅去跳舞什么的,更有趣吗? 尤其是当时尚还流行着的跳交谊舞,许欢觉得最是无趣。 第10章 舞会纠纷 许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偏执,他总认为,那些到舞会上找乐子的人,动机都不是那么纯。 他心想,不就是冲着那点儿暧昧劲去的吗?一男一女搂着,随着音乐在那儿晃着,心里面不就是在琢磨那点儿好事吗,又有几人是冲着舞蹈本身的乐趣去的呢? 也许是那个年代,人们的娱乐方式太有限了,也许是那个年代,人们能花在娱乐上的消费太有限了。所以许多单位,只要有那么块还平整的场地,或是礼堂、或是餐厅,甚至是露天的广场,就时常会在周末的时候,组织这样的交谊舞会。 许欢他们学校园区里,有轻工系统的职工大学,也时不时会举行这种舞会,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室友们,尤其是刘尧、孙辉这几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逢舞会必去。 好多次,他们拉许欢去,跟他鼓吹有多少多少漂亮女生在场什么的,许欢都明确表示没有兴趣,只说自己不会跳,去了干坐在那儿看,实在没意思。 其实,许欢乐感相当不错,舞跳得不错,在枫林晚时,早就被霞儿这些妞给练出来了。 有时候,实在架不住室友的热情,许欢也去凑个热闹,但待不了多久,他就自己悄悄溜回去了。 他太知道了,这种地方容易出乱子。到时候,要是刘尧他们跟人干起来了,他是上还是不上呢? 过去的许欢,不会这样考虑问题,因为那时他觉得打架是种乐趣,可以展现自己的战斗力,可以为自己赢得伙伴们的尊重。但现在,他只会嫌麻烦,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祸事闯大了,还连累父母担惊受怕。 许欢的这种担忧是有依据的。舞会通常就是这样,一曲开始时,男生去邀请心仪的女生跳舞。有时候,女生看着来邀请的男生没感觉,就会婉拒掉,说累了,休息一下。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有些女生不懂事,遇到另外一个人来邀请,又出场跳了。这时候,如果开始邀请的这个男生,是个心胸狭隘的,就会在舞池中,故意来挤撞。一来二去,就起冲突了。更有嚣张的,直接就开骂。 那些年,为这种破事儿,在舞厅打架斗殴的,不在少数,流血事件也时有发生。 许欢觉得,久走夜路要闯鬼,去这种地方玩多了,肯定不消停。他倒不是怕事了,而是觉得,把精力用到对付这种麻烦上,委实不值得。 果如他所料,没多久,刘尧他们就在职大的舞会上,跟别人结结实实地干了一架,后来,这事还闹到了派出所去了。 唯一情况不同的就是,这次倒是别人先来招惹的刘尧。 当时,刘尧邀请到一个长得蛮漂亮的女生跳舞,正得意着呢,旁边一哥们儿,指着那女生就骂:“贱货,刚才不是说累了么,靠,原来特么喜欢跟小男生跳啊。” 刘尧本就是个容易惹是生非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不干了,在舞池里就扑上去跟这人干了起来,两人推搡了几下,后来被维持治安的人,给拉扯开了。 两人犹自对骂了几句,算是暂告一个段落。 结果,舞会散场,刘尧一群人走出来时,那哥们儿已经纠结了八九个人,在外面等着了。刘尧这边也有七八个人,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追追打打之间,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路边的小吃店集中,其目的就是为了去抓些趁手的家伙。 有的抓小圆凳,有的抓啤酒瓶,还有的想到厨房去拿菜刀。 小吃店的老板大概经常碰见这种场面,见这个阵仗也不太慌乱,赶紧打电话报了警,并且,死死地守在厨房门口,不让这帮人进去。 混战中,一个不小心,孙辉的头被对方不知哪儿抓的一个醋瓶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个正着,碎玻璃渣混着大半瓶醋,淋了他满身,额头也破了,一时,满脸狼藉,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醋。 直到远处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一大群人才纷纷做鸟兽散。 等刘尧和孙辉回到宿舍的时候,把大家吓了一跳,孙辉头上包了个绷带,一整件白衬衣,全变成了褐色。 郑伟大惊失色:“老天爷,孙辉,你被谁揍得这么惨啊,流这么多血。” 孙辉还在那儿没心没肺地笑:“其实只流一点点血,就是额头上被碎玻璃渣子划破了,衣服上大部分都是醋。” 大家这才闻到一股浓浓的酸醋味。 孙辉把衣服换下来,拎着准备出去洗。 刘尧就让他扔了,说这衣服还洗得出来,才真是见了鬼了。孙辉有些舍不得,嘀咕道:“刚买的衬衣呢?这就扔了,真有点儿下不了手。” 然后他就挺不满意地说许欢:“叫你去你也不肯去,今天要是你在,咱们在人数上起码不吃亏,不至于弄成这样。”说罢,他就把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家描述了一遍。 许欢听了大笑:“嗨,你们这事弄得,还真是打翻了个醋瓶子。” 刘尧恨恨道:“今天这杂碎的样子,老子记住了,不要让我再碰见。孙辉,你放心,这个仇我早晚给你报了。” 许欢本还想劝劝他,但见刘尧这个样子,知道一时半会儿的,他也听不进去,也就没多说什么。 大家正聊着,值班老师带了两个警察进来了。 原来,孙辉在打架的时候,校牌掉在那儿了,警察就循着找了过来。 见孙辉这副样子,就把他和刘尧一起,带出去问话做笔录去了。 如是,二人很晚才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人因为打架斗殴,一人吃了个学校的记过处分。 刘尧更是恨得牙痒痒,整日扬言,要把那个找他事的杂碎给找出来,好好地收拾掉。 许欢心里就叹了口气,像看见了昨天的自己。 不过这时他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七拐八绕地,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最后,差点收不了场,这是后话。 现在,许欢终日寻思的,是以后自己到底该如何发展的事。 第11章 树欲静之 或许,因为母亲是语文老师的缘故,许欢其他学科都不咋地,唯独语文还行。算是个有文学爱好的人。 他很喜欢辛弃疾的词,还曾经尝试过填了一首《西江月》: 明月斜照窗前, 轻风微抚布帘, 潦倒之际忆缠绵, 徒添心酸一片。 七八张素纸笺, 两三句暧昧言, 过往年少轻狂我, 如今已难再现。 当时,他还很得意,觉得自己真有天赋,随着自己认识的提升,他忍不住自嘲:填个屁的词,平仄都还没搞清楚。 不过,他唯独对辛弃疾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很是不认同。他想,少年怎么就不识愁滋味了,无非是消化能力好一点儿罢了,无非是愁的滋味,来得快,去得也快。 比如他自己,如果问他有没有“愁”,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但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平庸。虽然,他现在已经清楚,不平庸绝对不是如过去那般逞强称霸。但自己应该如何做到不平庸,他尚没有找到一条明确的道路。 但如果说他不愁,他觉得也是,因为,他不会沉溺在这个问题中纠结,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能往脑子里装东西的时候,就往脑子装些东西。手边可以学什么,就先学什么,甚至他都不去想,这个学来到底有什么用,只要他感兴趣,他就学去。 虽然,这个学校不怎么样,但许欢这样告诉自己,不论好赖,先平平静静地把这段光阴混过去了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的他,远没达到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有些骨子里的性格,不是说变就能变的,甚至仅仅是掩饰,也未必掩饰得住。 第一学期,开始两三个月,还算风平浪静,但临近学期末的时候,许欢明显感到,学校里时常出现各种状况。 看似反常,但在这样的学校,其实也正常。因为,老班的学生这学期结束后,就要下厂实习了,逐渐开始变本加厉地放肆起来。而且,学校老师在这个时候,对于老班的学生,也显得较为纵容。 因为,这个学校,以前曾有老师,被毕业了的学生,在外面给报复黑打过,据说还住了院。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学生事情做得不要太出格,很多老师,尤其普通的任课老师,在这种时候,就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看见学生抽个烟、或者和男女生亲密地在一起,有些老师都装作没看见,或掉头走开了事。 学校保卫科,有两个专门负责的老师,一个科长,一个副科长。 科长叫赵涯,听说当过兵,长得黑黑壮壮的,身材魁梧,常年阴沉着脸,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算是能镇得住邪的。大多数学生对他还是心存畏惧,但架不住背后还是会叫他“爪牙。” 副科长姓卢晓强,脸皮倒是白白净净,留着一李大钊式的八字胡。脾气显得稍好,但做事极其仔细,每次到学生宿舍搜查违禁品,数他检查得细致。由于他经常跟在赵涯后面,学生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喽啰。”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是保卫科最紧张的时候,就怕出个什么大乱子。 像寻常的学生与学生之间打个架、斗个殴,或者下个暴什么的,此时在保卫科看来,都不算多大个事。只要没动刀,没见血,就不算大乱子。 现在说起来,这样的事情,已经让很多人难以理解了。 这样的学校,这样的风气,像许欢这样的脾气,想独善其身,的确不太容易。 如果之前许清平夫妇有深入地了解过这个学校,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许欢到这里来读书的。 这天,吃过晚饭后,刘尧和孙辉就来拉许欢出去打台球。 许欢到渝城读书后,很少去打台球了,他多少有些玩腻了感觉,所以,他表示不想去。 孙辉就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走吧,今天晚上,你就别留在宿舍了,可能有状况。” 许欢知道,刘尧和老班那几个称王称霸的人,关系处得比较密切,他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说,那去吧,也是好久没打台球了。 三个人踅摸到了校外,找了个台球室玩。 一边打球,许欢就一边问孙辉:“今天什么情况啊?你俩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刘尧就说:“呵呵,许欢,我可是把你当朋友,才拉你出来。今天,吴小敏他们要到小班的宿舍,收点‘保护费’,你知道就好了,可别去到处乱说啊。” 这个吴小敏,许欢是知道的。名字听着像个女孩子,但却号称是这个技校的一哥。 他不仅在学校有一党狐朋狗友,听说在社会上,还加入了个什么团伙,所以,在学校里,向来是横行霸道,极其嚣张。 别说是普通的学生了,连老师们都让他三分,只要面子上能过得去,就不大管他。 大家传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吴小敏跟保卫科科长赵涯,发生了口角,大概是赵涯干涉他什么事情吧,两人吵得很厉害,反正赵涯是面子上挂不住了,非要拉吴小敏去办公室处理。 后来,吴小敏在大庭广众下,就扔了这么句狠话:“赵保长,你少特么的跟我来这一套,老子不闪(怵)你,你有枪就拽啊,老子还不是有枪。”说完,一甩膀子就走了。 赵涯居然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吴小敏离去,硬是没敢再上前去拦住他。 当时,学生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学校保卫科是配了枪的。这事,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也没谁见赵涯把枪拿出来过。 渝城是个重工业城市,以前,有不少重型机械厂,都是解放前或解放初期的兵工厂转型。所以,坊间有不少人,会做火药枪。 一开始,这种火药枪,有些类似于玩具,添点火柴头,一扣铁丝扳机,“嗤”的一声,冒个烟、听个响。 但后来,就有人动脑筋改造了,用无缝钢管做枪管,就成了简易的手持火铳,填上钢珠,击发出去就有了相当致命的杀伤力。更有些手艺巧的,还改装到发令枪上,做得像模像样。 这个城市,曾经火枪泛滥,当地人喜欢把火枪叫做“土火”或“土炮”。 吴小敏跟赵涯嚷嚷的“也有枪”,指的就是这种“土火”。 关于吴小敏的“光辉事迹”,在学校里传得更广泛的一件事就是,据说,有一次他到市中心去玩,被几个人围住了,眼见要吃亏,他掏出了两把火药枪,左手一支、右手一支,然后,冲天搂了一火,愣是把对方给镇住了,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事后学生们聊起这事,就说:“爪牙”有没有枪,咱们不知道,但吴小敏有枪,却是真的,并没有吹牛。 反正,大多数学生都讨厌赵涯,这话说得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好像吴小敏给整个学校的学生,长脸了似的。 第12章 下暴事件 现在,许欢知道吴小敏要到宿舍去下暴(方言:学生的霸凌行为,包括敲诈学生),就对刘尧说:“嗐,你既然知道这事,不好先跟吴小敏打个招呼,咱们宿舍就算了啊?” 刘尧嗤了一声,有些不高兴:“你当我是谁啊?人家透个消息给我,已经是挺给我面子了,我不能这么不懂事吧。这个也不弄,那个也不搞,他们去整锤子钱啊。我说,你就不要多事了。” 许欢默然了一会儿,道:“不行,起码我得把继东叫出来,咱俩都是临江的,我不知道这事就罢了,知道了不告诉他,说不过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宿舍去。 因为许欢知道,昨天他才陪王继东到邮局去取了汇款,真要被吴小敏他们把钱榨了,估计王继东一个月日子都得难过。 当时,大多数住校生的生活费,除了有时候是中途回家去拿,不回去的时候,家里都是通过邮政汇款寄来的。 刘尧无奈地看着许欢:“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到时候我挺难做的。” 许欢想了想说:“今天,如果换了是你还在宿舍里,我知道这样的事,也会来的。” 他这么一说,刘尧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见孙辉也想跟着去许欢上去,刘尧就拉住了他:“那我不陪你上去了,现在他们估计已经开始了,我当面撞见,不太好。” 许欢点了点头,欲走,刘尧仍不甘心地劝道:“许欢,还是算了吧,这会儿上去,只怕……你还是别去了,免得自己反而吃了亏。” “没事儿,我看情况吧。”许欢不再多说,急匆匆地往宿舍赶去。 吴小敏一行,四五个人,个个都是平时在学校里横着走的主儿。晚上,已经耀武扬威地进过不少宿舍了。此时,正进到许欢他们的206宿舍。 宿舍里,除了许欢他们三人出去了,其他几个人都在。一见吴小敏他们进了宿舍,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顿时就都有些紧张起来。 吴小敏带头进来后,左右看了看,看到邹梦涛床上,有个铁丝衣架挂住床杆上,就取了下来,在手上扭了几下,拧成了一束。 唯独邹梦涛,并不认识吴小敏,见状还说:“喂,你这个同学干什么,我好好的衣架,你给弄成这样干什么呀?” 吴小敏似笑非笑地,像看个傻子样的看了邹梦涛一眼,突然面色一变,抡起衣架在邹梦涛床上,“啪”的一声,重重地抽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道:“特么的,这届小班的弟娃们,真特么的不懂事!” 邹梦涛一下愣在那儿了,完全不知道这些人要干嘛。 吴小敏放肆地在邹梦涛脸上拍了拍,说:“知道我是谁么?” 邹梦涛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他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妙了。 吴小敏给气笑了,他觉得,这个学校应该是都认识他的。倒没有想到,邹梦涛有点书呆子气,整天忙着围着老师们打转,又比较抠门,所以宿舍里的人缘关系也不咋地,也没谁给他讲学校这些典故,所以,他还真不认识吴小敏。 吴小敏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笑道:“靠,这特么还真是个傻逼啊!” 然后他回头问邹梦涛:“那,你要不要我赔你的衣架啊?” 此时,邹梦涛完全被吴小敏的嚣张气焰惊呆了,他再木讷,也知道今天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 听到吴小敏这么问他,只得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事,你随便。” 吴小敏就用那个衣架扭成的铁丝条,在邹梦涛胸前戳了戳:“你是听不懂话么?不准备请哥几个抽抽烟,喝喝酒吗?我看你们这届小班的,就特么欠收拾,来学校这么久了,从来就不知道来犒劳下咱们哥几个,看来,我们是比较好欺负啊。” 邹梦涛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今天晚上,是遇见下暴的了。 此时,他虽然害怕得要命,但心中又很是不甘,只是怯怯道:“我、我没钱……” 话音未落,吴小敏就一把卡住了他脖子,恶狠狠地说:“小老弟,不要逼我动手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傻啊?没钱,菜票都没有吗?咹!” 吴小敏做这种事太有经验了,他心里清楚,不给点颜色让人瞧瞧,谁也不高兴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的。 当时,许欢他们学校的菜票,在学校附近就是硬通货。 因为,有的家长刚送孩子到学校来时,不知道情况,怕小孩乱用钱,到时候饭都没得吃,于是往往就到后勤处去,给孩子买成饭菜票。殊不知,学校外整条街,都认这菜票,一元就是一元,十元就是十元。 邹梦涛估计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脸都吓白了,忙说:“菜票有、菜票有,大哥,你看要多少……总得……得给我留点吧,我生活费很少的,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早呢。” “放心,你看哥几个,像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吗?但来了这一趟,红塔山,你总归要请我们抽一包的咯。”吴小敏阴阴笑着开了价。 邹梦涛只好掏出口袋里的菜票,抖抖索索地数了十张,递给吴小敏。 吴小敏收下后,轻轻地拍了拍邹梦涛的脸:“对了呀,这才懂事嘛。不要让大家下不了台嘛。” 然后,就转头看向小个子郑伟。 郑伟忙堆出一脸笑容:“吴哥,真对不起啊。我确实是没钱了,你看,身上就这七八块钱了,家里生活费还没寄来呢,不信你搜。要不,下次我直接买包塔山,给各位大哥送到宿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地把口袋翻给吴小敏看。 这时,吴小敏旁边一人,对吴小敏低声耳语了几句,大概是有些认识郑伟。 吴小敏听了就点了点头,对郑伟道:“你小子可得记住了,欠我包烟啊,今天先这样。” 然后,他又转向了下一个,夏军和杨星二话不敢说,老老实实地一人掏了十元钱,递给了吴小敏。 这时,跟吴小敏一起进来的一人,突然指着王继东大骂:“靠,你特么的在干什么?” 第13章 记住你了 王继东在藏钱。他趁着吴小敏在那儿收钱的时候,没注意他,就悄悄地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往床缝里塞。就这样被讹诈了,他是不甘心的。 但他又不敢跟这些人硬干,就想偷偷把钱藏起来,到时候,像郑伟这样装装穷,把这关混过去再说。 可他光去留意吴小敏了,却没想到被旁边的人给发现了。于是,几个人一下子就把王继东围住了。 事已至此,王继东虽然明知干不过这些人,但知道这时候讨饶,也没什么好结果了,只好豁了出去,死死地坐在自己床上,护着自己的钱。 吴小敏看着他,冷冷说道:“让开!” 王继东不动,也不吭声,只是看着吴小敏。 吴小敏顿时觉得王继东在挑战他的权威,心道:今天,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怕是没办法在这学校当老大了。 于是,他不再多说,抡起手中的铁丝条,就往王继东脸上抽去。 吴小敏太清楚了,既然要出手,就要够狠,气势要足,两下子弄服帖了,后面才会乖乖地听话。 所以,他这下铁丝条是用足了劲抽下去的,要真的被他抡实在了,王继东脸上,只怕马上就会出现可怕的血痕。 吴小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一下子打掉对方的威风。但他突然觉得一滞,手上的铁丝条竟然舞不下去了,仿佛沾在身后了。 他回头一看,许欢正站在他身后,一手稳稳地抓住了这个变形的衣架。 “你特么的谁啊?那儿蹦出来的啊,敢碍老子事,放开!”吴小敏瞪着许欢吼道。 “算了!”许欢仍然抓住铁丝条不放,温言劝道。 旁边吴小敏的一同伙,见状二话不说,挥拳就向许欢打来,许欢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他的手腕。 许欢这时候已经看明白了,这帮人想来平时在这个学校骄横惯了,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他心知,今天这事只怕很难善了。 于是,他两手同时发力,一手夺下了吴小敏手上的铁丝条,另一只手狠狠地收紧,更加用劲地捏紧对方手腕。 那个冲他动手的家伙,顿时感到手腕被铁钳夹住了般,阵阵疼痛传了过来,却又挣脱不了,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唏嘘起来。 吴小敏知道来了个硬茬,反倒不那么暴躁了,盯着许欢问道:“兄弟,你是谁啊?看样子,今天你是非要出这个头,是吧?” 许欢平静地与吴小敏对视着,也不跟他多说,仍然是那两个字:“算了。” 吴小敏见他眼神毫不退缩,忍不住冷笑:“你叫我算了,我就算了,那我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那你说说看,怎么样才能算了?” 吴小敏指了指一起进来的几个人:“一人甩包红塔山,以后大家交个朋友。我吴小敏这三个字,这点面子有吧?” 许欢不是没这个钱,几十块钱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大一回事。但他心知肚明,这个德性不能惯,否则,以后恐怕只会没完没了。 于是他淡淡一笑:“这朋友太贵了,我可交不起。” 旁边另外一个人,见状就上来,搂着许欢肩膀道:“那咱们出去聊吧。” 许欢肩一卸,猛地一把推开那个人,双眼却仍然紧紧盯着吴小敏:“哪儿练不是练,就这里好了。” 同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真敢在宿舍大打出手,他首先就一招,先把吴小敏干趴。 刚才这么一试手,他心里已经有底了,这些人全靠成群结伙地仗势欺人,凭股凶狠劲在混,手上并没啥真东西。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吴小敏一个在外望风的同伙快步进来了,跟他低声道:“有老师过来了。” 吴小敏不甘心地看了看许欢,然后恶狠狠地笑了笑:“小子,挺有种啊,我记住你了。”说罢,还吊兮兮地,用两个手指,指了指自己双眼,又指了指许欢。 说罢,一群人掉头就出了宿舍。 看见这些人走了后,王继东挺过意不去:“欢哥,都是我不小心,把你牵扯进来了,给你惹麻烦了。早知道,我老老实实地给他们10块钱好了。” 这时,王继东心里的确有些后悔。当时,他也不是舍不得10块钱,主要是他昨天才取的生活费,还没来及买菜票,他怕这些人见到他还有这么多钱,胃口会变得更大的勒索他。 许欢摇了摇头:“没事,一个宿舍住着,既然撞见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见他们欺负你。” 他并没有说,自己这趟其实是专门上来的。 王继东担心地说:“后面怎么办呢?这件事他们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要不,咱们去跟老师反映一下吧。” “有用吗?想都想得到,到时候他们指定说就是来借点钱。老师批评他们几句,再和和稀泥,就算给他们个处分,又怎么样。然后,这帮人仍然会寻着机会来找麻烦的。” “那咱们怎么办?这些人在校内校外都有势力的。” “凉拌。不用管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欢没有太把这个吴小敏放在眼里,这种好勇斗狠的事情,他的逻辑很简单,一个人一条命,谁豁得出去谁就赢,无非就看谁比谁更疯。 何况,他目测了下,就今天进来这几个,真动起手来,在他这里,指定讨不了好。他心里根本就不怵。只不过,现在这种打来打去的事情,他是真有些嫌麻烦。 此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个吴小敏不肯息事宁人,那他只好不客气了。 晚上,刘尧和孙辉回宿舍后,听了室友们的转述。刘尧就叹了口气:“许欢,你何必硬要去惹他呢?你看,要不要我去帮你递个话,你多少拿点姿态出来,能了就了掉,不要把事儿弄大了。” 许欢反问:“拿点什么姿态出来?是摆桌酒请他们一顿,还是买条烟来发一发?” 刘尧没听出许欢话里的意思,还只顾着说:“应该都可以的,毕竟我跟他们还说得上话。” “做梦!当我钱多了没地方用啊。他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奉陪到底。” 许欢甩了一句,然后一翻身就上了床。 刘尧也恼了:“行,你牛逼,到时候不要后悔。”气得不再搭理许欢。 第14章 先发制人 接下来几天,看似风平浪静,但许欢知道,吴小敏已经在憋着坏了。 其中一天,吴小敏到他们教室门口来,看了看。过了两天,许欢他们上体育课时,吴小敏又纠集了几个人,在场外对着他指指点点。 许欢心中冷笑:好嘛,来认人呢。 一晃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天,吴小敏在教室走廊拦住了他:“你叫许欢是吧,今天放学,咱们出去聊聊呗?” 许欢笑了笑:“套用你一句话,你叫我出去聊,我就出去聊,那我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吴小敏没想对方这么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一下被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在学校里,要不是考虑到许欢“力气大”——这是那天他们离开宿舍后,几个人总结出的许欢的特点。吴小敏恨不得当即就动手揍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行,你日白(方言:此处表示厉害)得很,你特么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出这校门了。我吴小敏要不弄你,我跟你姓。” 许欢把手一摊:“要弄我还不简单,可以啊,随时欢迎你,咱现在就练练?” 吴小敏嘲讽道:“知道你有把子蛮力,我告诉你,力气再大,也只适合当个种田的农民,想凭把子力气,就在这里混出头,你特么还太嫩了。你等着吧!” 许欢也不客气:“知道你有几个兄弟,我也告诉你,兄弟再多,打架这个事情,还是得靠自己。我等着你!” 两人这次走廊对话后,许欢决定动手了。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他才不会傻到,等别人啥都准备好了来收拾他呢。 这些天他已经发现了,校门口正对着的那个台球棚子里,吴小敏老和几个校外的人,一到放学就在那儿打台球。一边打球,一边留意着出来的学生。每次,这帮人都在那儿厮混两三个小时,到学校快要上晚自习才离去。 许欢知道,这些人是在等着他出校门呢,他不可能真的一直窝在学校,还有渝城的大好河山等着他去发现呢,所以,他必须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 这段时间,许欢其实也没闲着,他一直在观察吴小敏,只是,没人发现。 王继东有个高倍望远镜,仿军事版的,三公里范围内,看得非常清晰。宿舍里的人,无聊时就爱拿这个望远镜,在窗口打望。现在,望远镜被许欢长期占用了。 这几天,他每天一放学,就悄悄翻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去,用这个望远镜暗中观察吴小敏的行为习惯,有时候,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自从有了悬崖上的经历后,许欢觉得那次遇险,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静得下来了。 跟那次在生死线上,一动不能动地困了近四个小时相比。现在这样在天台上,舒舒服服坐着,嘴里叼着烟,手上拿个望远镜四处看看,简直就不是事。 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吴小敏大多数时候,都是三五成群地和一帮人一起出入校园,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唯独时常会在晚饭后,一个人到离学校不远的那个香烟店去,一坐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的。 许欢也常去那家香烟店买烟,知道那个老板娘,很有几分姿色。用刘尧这个不要脸的人的说法,就是“老板娘是一个颇为性感的少妇”。 吴小敏这段时间正有事没事地,跑那儿去撩骚她呢。 这天黄昏后,许欢在天台上,看见吴小敏又往香烟店去了,他腾的一下,迅速从天台翻下来,出了校门,在香烟店旁边,找了隐蔽点开始守株待兔。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吴小敏手里捏着包香烟,嬉皮笑脸地出来了。刚走几步,许欢就窜了上去,一把箍住了他脖子,好像很亲热地搂着他道:“走,跟我去聊聊。” 吴小敏大吃一惊,拼命一挣,想脱离许欢的控制,但他发现,自己被许欢勒得动弹不了,正准备张口大叫,蓦地觉得腰上,被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他心中大骇,顿时不敢再挣扎。 许欢顺势抽走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冷然道:“走吧,咱俩的事,今天得了了。” 说罢,挟持着吴小敏,往学校的后山走去。那姿势,倒像是一对很要好的伙伴,正勾肩搭背地前行。 学校的后山,有三四百米高,一条野草丛生的小道,可通往山顶。沿途并没有什么景致,有些杂树林立,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小草坪,实际上就是一座荒山。 别看是个荒山头,在技校学生以及旁边职工大学学生的嘴里,这个后山却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情侣坡”。因为,经常有些谈恋爱的小情侣,会到山上去幽会,甚至打个野战什么的。 很多年后,许欢重返学校时发现,这个后山好好的修葺过了,步道十分规整,还弄了些歇脚的亭子,规整出了几块可以搭设帐篷的草坪。他心想,现在倒是可以叫“情侣坡”了,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反而少有情侣去了,多的是爬山晨练的老人。 但今天,情侣坡上非常冷清,时间已经接近寒假了,山头上,除了凛冽寒风,什么已没有。再亲密的情侣,此时也不会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吹着寒风幽会了。 许欢挟持着吴小敏,一直到了山顶上,然后,把他双手一扭,抽出早准备好的扎带,把吴小敏两个大拇指反绑在背后。接着,又把他双脚捆了起来,往地上一丢。也不说话,自己独自坐下来,点了支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吴小敏像个粽子似的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坐也没法坐,只能面朝下地趴着。他在那儿费劲地扭动了半天,总算把姿势调整了过来,这时,借助着城市远处的灯光,他才看清,许欢起初手里拿着的,不过是把大号的塑料三角尺。 于是,他破口大骂起来:“我日尼先人,许欢,你敢跟老子使阴招,把老子放开,老子饶不了你,有本事把老子绑一辈子。” 第15章 我在纠结 在这个荒秃秃的山坡上,许欢就这么背对着吴小敏坐着,头都不回一下。 既不看吴小敏,也不搭理他,只是遥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还有路上来来往往行驶着的车辆。 “你特么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我跟你说,这次你死定了,我不弄死你,誓不为人。” “日,许欢,你不是很厉害吗?把老子放了,我跟你单挑,咱俩练练。” “靠,你特么到底想干嘛呀,大家都是男人,爽快点儿行吗?” “啊、啊,来人啦、救命啊……”吴小敏后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然而,在这荒凉的山顶上,只有嗖嗖的风声在回应着他。 许欢早就打定了主意,此时无论吴小敏说什么,他一概不做任何回应。 他只是这么像块石头似的,默默地坐在那儿,默默地抽烟,默默地看着远方。他得像熬鹰一样,好好地熬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吴小敏。 吴小敏骂一阵,叫一阵,把自己折腾得挺累。看见没有什么效果,他就又换了一副语气。 “许欢,冤家宜解不宜结,是不是,咱俩不至于。也就是点儿小误会,这样做没必要了吧?”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你放了我,我们的事从今天就算了了,大家以后交个朋友,别的不说,在这个学校,绝对没人敢找你麻烦。” …… “不是,兄弟,不,大哥,你这样绑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啊,你不可能绑我一辈子吧,咱们的事,好说好了,你看行吗?” 许欢仍然不理他,仍然不看他,仍然默默抽烟。 时间,就这么过了快两个小时,许欢一句话都没有,一个表情都没有,甚至除了抽烟,连一个动作都没有。 最后,吴小敏真的快急疯了:“许欢,你特么快放了我吧。老师都该查寝室了,要是发现我们都不在,就麻烦了。” 许欢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吴小敏:“查寝室,我请过离校假了。你吴小敏,这么大个人物,回不回寝室,哪个老师敢过问。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吗?” 吴小敏见许欢终于开口说话了,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忙说:“许欢,你今天到底想干嘛?划个道儿出来,怎么样我都接招。” 许欢的脸上,就浮起了一个令人心悸的森寒表情:“刚才,我在纠结。” “靠,大哥,你纠结个啥啊,大老爷们儿的,该干啥就干啥啊。”吴小敏快要被弄崩溃了。 “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弄死你。现在,不纠结了。你说的对,该干啥就干啥。”说完,许欢就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带上,上去一把揪住吴小敏的头发,把他往山崖边拖。 吴小敏彻底懵了,也彻底吓傻了,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许欢要弄死他。刚才,他在那儿一会儿骂,一会儿说软话,其实脑子里盘算的,都是后面要如何如何报复许欢。 他完全无法想象,许欢说干就干,现在居然真要弄死他。他很想不相信,但许欢酝酿了这么久的气氛,让他根本不敢不相信。 于是,吴小敏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但没有用,还是被许欢拉到了山崖边。 冬夜的冷风,从山崖下倒灌上来,吹得他一激灵,全身一抖,他感觉到裤裆间,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道:“欢哥,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求你了,放过我吧。” 许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还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吧。如果还想骂我,就再骂一阵,骂完了再走。” 然后,许欢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下去了,路上就不要这么多话了,听说,舌头会被拔的。” 只可怜吴小敏没法起身,否则,他一定会对着许欢磕头作揖地求饶。 现在,他只能拼命讨饶:“不敢了,再也不敢骂你了,欢哥,不,欢爷,你放我一马吧,求求你,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 许欢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心中暗笑,但面上依然表情冰冷。他蹲了下来,看着吴小敏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说实话,我也不想,不然,我在那儿纠结这么久干嘛,早就动手了。” 吴小敏从许欢的话里,听到了一线生机,忙不迭说道:“是啊,是啊,咱俩这点事儿,小矛盾呀,不至于啊,真的不至于啊。” “可是不行啊,我这人不怕事,也不怕死,但是,我最怕麻烦了。”许欢此刻换了种温和的语气,很理性地继续道:“我知道你吴小敏,在这里横惯了,大家公认的老大,学校里有兄弟,社会上有大哥,手上还有枪。咱俩这叶子结了,后面我还有得清静吗?今天我打你一顿,明天你带帮人来截杀我,后天我再揍你一顿,大后天没准儿你给我一冷枪。打来打去,我想想都烦死了。” 说罢,许欢站了起来,咬了咬牙:“所以,还是一次性解决了,清爽。” 吴小敏见许欢站起身来,再次惊出一身冷汗,忙喊道:“别,欢哥,你听我说,我认栽,我绝对不敢招惹你了,以后,我见你我都绕着走。我发誓,我要是再招惹你,我、我特么全家死绝,我特么是妓女养大的。” 吹了半天冷风的吴小敏,涕泪横流地在那儿赌咒发誓。 许欢终于露出了一副犹豫的样子,他再次蹲下,看着吴小敏:“你认真的?你堂堂吴小敏,在这学校从来没输过,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得下,咽得下。我绝对认真的,我干不过你,我服了。欢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吴小敏一叠声地说。 许欢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行!我就赌一把,信你这一回。” 他话音刚落,吴小敏那一直挣扎着拗在那儿的身体,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于是,许欢也再不啰嗦,用缴械的那把匕首,干脆利落地两刀割断了吴小敏身上的束缚,并且,还大大方方地,把匕首插回了吴小敏系在腰上的皮鞘里。 然后,他对吴小敏说:“今天的事,那咱们就扔在这山上了。下去后,对谁都别提了。” 第16章 彻底折服 “不提,肯定对谁都不提。”吴小敏忙点头道,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可能给说起,实际上他不知道,这时,许欢已经开始在安抚他了。 许欢点了支烟,塞到他嘴里:“你能把咱俩这叶子放下,其实我也高兴的,说心里话,我并不愿意把事情弄得这份上。但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人物,不会轻易放过我,才只好走极端。你知道吗,这两天,我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跑路的事。”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是我做过头了。”吴小敏抽了口烟,有些缓过神来了,连连说道。 “这几天,在台球室那几个人,是你叫过来弄我的吧?” “明天肯定不会出现了,我吴小敏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有一点,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的人,说话肯定算话,认栽了就是认栽了。”吴小敏此刻,只能用这样的态度,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了。 许欢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天你还是叫他们来,也忙活了这么些天,我请大家烫个火锅,权当给你压压惊,今天我也确实是太冲动了。” “不用不用,欢哥,真的不用,我会跟他们打好招呼的。”吴小敏此刻,还在担心许欢是故意试探他,怕他这么说,就是个套,连忙推辞。 “你就别推了。”许欢道:“怎么说,你毕竟都是这个学校混得有头有脸的人,面子上的事,我还得给你。咱俩这事,多少有些人是知道的,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待。也不能让你太臊皮(方言:丢脸)了。听我的,就这样吧。到时候你就说,是外面有人给你打了招呼,你放了我一马。” 此刻,吴小敏被许欢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完全给整不会了。 但这一切,早就在许欢的设计中。如此这般,先重重地打一耳光,再温柔地摸一摸,吴小敏算是彻底折服了。 吴小敏再怎么横,不过是个校霸罢了。扔到社会上,也就是个小混混,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人物。 许欢是谁呀,这一年多来,跟着林若海、杜志猛这样的人,耳濡目染了不少江湖手段,尤其是林若海这样的,牢里进修过五年的人,如今又管理着娱乐场,三教九流的人,见了不知多少,江湖上的套路,知道得不要太多。 加上,林若海一直把许欢当个小兄弟,经常跟他讲些自己混社会的心得体会。 他曾经不止一次给许欢讲过,要想江湖上混得好,不能光是心狠手辣,脑袋要灵活。有时候,面子可以不要,但里子一定不能丢。收拾刺头,大棒子打服气了,还得给块糖。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就不要把事情做绝,留点江湖再见的余地。 这些话,许欢都听进去了,何况,他现在要的,不是那种过去所追求的,人见人怕的威风。他之所以弄出这么大阵仗来收拾吴小敏,的确也是嫌双方搞来搞去的烦。 之前,他也考虑过,万一这个吴小敏,真是个特别有种的人,横竖都弄不服气,那他后面也只好见招拆招,硬碰硬地跟他干几仗再说了。 现在,许欢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第二天,许欢没有食言,真的在校外的火锅店,弄了两桌火锅,请吴小敏学校的那几个兄弟,和他在社会叫来的几个人,一起喝了顿酒。 缓了一晚上的吴小敏,喝酒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言谈举止间,恢复了平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劲头,谁也看不出来,他曾经吃了大亏。 但他在言语上,却一点也不敢糟蹋许欢,只跟大家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就是一场误会。 说起来,世界也是小,大家喝酒过程中,吴小敏从社会上叫来的一个哥们儿,知道许欢是临江来的,一聊起来,他居然认识杜志猛,还很有几分交情。 他搞清楚许欢跟杜志猛关系后,直说,嗨,这事闹得,还真是场误会。 于是,酒足饭饱后,一群人皆大欢喜,尽兴而归。 回宿舍后,刘尧看许欢的眼神,越发显得不同了。虽然,他想不明白,前些天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突然就歌舞升平了。但他越发坚信,这个许欢不简单,社会上肯定有人,不然,吴小敏这个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化解了。 而且,许欢回来时,还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大家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老班的,到咱们206宿舍来搞事情了。 唯独邹梦涛,像个傻逼似的在那儿说,许欢这事整得太不划算,早知道要花钱请客,还不如那天晚上,就给人家十元钱息事宁人,算不明白账。 许欢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写诗歌的,数学倒也学得这么好。” 只有王继东心里有数,他明显感觉到了,许欢虽然没跟大家说什么,但过程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件事情,许欢要靠请客吃饭来搞定,事情之初,他不如直接像刘尧当时提议的那样,花点儿钱摆摆平就算了,完全没必要这么强硬。 而且,他今天刚好撞见许欢和吴小敏一起出去,后者的脸上,一点儿胜利者的嚣张劲儿都没有,反而透着股小心翼翼。所以他认定了一点,这件事上,许欢肯定没有吃亏。 何况,早在盘龙中学读书时,他就听说过很多,关于许欢的故事,或者说是传说。这种传言往往夸大其词,到他那儿,已经变成了什么,单枪匹马追砍蔡小龙等十来个人,从南门追到北街啦。什么单刀赴会见跳刀,血战中英雄惜英雄,最后打出了交情等等。 所以,现在王继东心想,到底还得是咱们临江的小欢哥,跟传说中一样的生猛,兵不血刃解决技校大哥大。 只不过,既然许欢不愿意说,王继东也很懂事地没有多言语。 他这番心思要是被许欢知道了,准会说,你丫别在这个破学校读书了,还是去说书吧! 第17章 聚众群殴 吴小敏这件事了掉后,许欢在学校的生活,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早上起来练练拳,下午放学后出门,在这个城市到处溜达,晚自习就看看书、写写信。 他刚来不久,就在市图书馆办了借书证。到底是市里的图书馆,藏书比临江那个破文化馆真是丰富得太多。 到了周末,他就约着到那些走读生家里或厂里去玩。 有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许欢对此很是不以为然。他心想,这话是哪个糊涂蛋说的,不应该是,行万里路很重要,读万卷书也很重要吗。为什么非要把这两件事,搞得好像是对立的呢。这两件事不矛盾啊,干嘛要这么非此即彼的表达呢。 眼见着,这一学期就要风平浪静结束了,刘尧却惹出事端来。 这天,他回来后,显得非常兴奋。原来舞会上招惹他的那个家伙,被他给寻出来了,不是职工大学的,而是旁边商业职业大学的。上次那家伙是过来蹭舞会的,刘尧说,难怪后来一直没见到过。 这次,刘尧连他的宿舍都打听清楚了。他恨恨道:哼!孙辉那一瓶子的仇,总算可以报了。 许欢就劝他:“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打来打去没意思的。杀敌三千,有时候要自伤八百。” 刘尧听不进去:“那必须不行,伤一千我也得干他。到咱们这边来跳舞,还这么嚣张,你看好了,这次我得打到他服气为止。” 许欢见他这个样子,就不再说什么了。 人有执念时,是不会听人劝说的,总得吃了亏,有些道理才会渐渐明白。如果,许欢这时候能预见,后来刘尧会吃那么大的亏,或许这时候他会再劝说一下。 刘尧问他:“到时候一起去,如何?有你的战斗力,咱们胜算更大。” 许欢笑着推辞:“我有什么战斗力。这种事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刘尧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但也不便说什么,许欢跟他也就这点儿交情,帮他有帮他的道理,不帮他有不帮他的理由。他想想,自己能张罗的人,差不多应该够了,也就不再勉强,而且,他也有些了解许欢这个人了,勉强也勉强不来。 毕竟,这次是到别人学校去打架,刘尧叫了不少人,除了在技校里他们同厂的那些人外,他还联络了几个,他们厂里出来后,留在市区里面工作的。 当时,虽然各厂来的委培生,多半是原厂来,回原厂。但有些会跑关系的,或者是有熟人背景的,还是有不少家长,在实习的时候,把孩子安排进了市区里面那些效益好的厂子里。 刘尧联系的人里面,有个叫罗五的,毕业好几年了,在离技校不远的搪瓷厂上班,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工作一段时间后,还时常会借着找同厂的玩,跑到学校来泡泡职工大学或技校的女生。 罗五在这一带算是混得不错的,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刘尧就和他打得火热。这次,他一听说刘尧这事,马上一脸仗义地表示,必须邀约人手过来帮忙,还扬言,咱荣陶厂出来的人,哪能让人白打了。 如此算下来,刘尧这次去,就有二三十号人,除了学生,还有七八个社会上的,他心里觉得妥妥的。 这天晚上,这些人就三五成群地混进了商业职工大学。 许欢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当时这些学校的管理,怎么会如此的松懈。二三十号人,随随便便就混进人家学校了,不少人还带了家伙,但那些年,确实就是这样。难以置信,却是真的。 据刘尧回来后说起,他们这帮人刚进去的时候,是非常顺利的。 他们顺利地混进了商业职大的校园,顺利地找到要收拾的人,顺利地将那家伙暴揍了一顿。当时,那家伙身边也有四五个人一起的,但基本没有形成有效的反抗。 可是,就在刘尧他们一伙人得意洋洋地准备凯旋时,整个商业职大的校园沸腾了。四面八方涌出来无数学生,还有一些职工,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棍子、小板凳、晾衣杆、桌腿、甚至还有拖把、笤帚……向刘尧他们呐喊着包抄过来。 当时就把刘尧他们吓疯了,一哄而散,夺路而逃。手上带的家伙,什么西瓜刀、水管、铁尺这些,边逃边扔,生怕被逮到后,罪加一等。 孙辉后来告诉许欢,玛的,那阵势太疯狂了,几十人抓一人的感觉啊,这个商业职大的学生,太特么团结了吧。 那天晚上,进去了二十多号人,成功逃脱的只有三四个。 刘尧翻围墙跳出来了,衣服挂破了,脚崴了,一瘸一拐回的宿舍。孙辉见逃不出去了,躲到花园里一个灌木丛里,直到凌晨才悄悄溜了出来。 要数机灵,还是郑伟机灵,他本不想去参与,但碍于刘尧的面子,想着一个稳胜的局面,于是也跟着去凑热闹了,见势不对,慌忙退到了一边。也是他运气好,看见一个认识的女生,于是赶紧过去搭话,最后,他居然和那女生大模大样地从正门离开了。算是唯一有惊无险、全身而退的一个人。 其他那些被抓住的人,社会上的,全送当地派出所去了,后来各自找人,花钱保释了出去。技校这边的学生,当晚让学校保卫科来领了回去,全被记大过处分。 最惨的是罗五,当时就被围殴得面目全非,要不是商业职大保卫科的及时赶来,被打死也有可能。结果,还被送到了派出所,关了三天,后来搪瓷厂出面保释了出去,但被处罚了一个留厂察看一年。 许欢知道这些事后,暗自侥幸,心道:还好自己立场坚定,不然不定得弄成什么狼狈相。但他没料到,刘尧居然还在那儿说:这事儿,看来还没完。 许欢一听,当即有些懊恼:“还没完?你特么想干嘛,已经连累了这么多人了。难不成,你还准备去炸人家学校啊?别再惹事了,今天这个你们输得也不冤。人家整个男生宿舍暴动了啊。” 刘尧就摇摇头说:“不是我想惹事,今天我们去揍的那个家伙,也是个硬点子,当时被我们这么多人围着打,嘴里愣是没认输,还说认得我了,早早晚晚弄死我。这事儿,还真不一定结束了。” 许欢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心,就安慰他:“你别往那边去就是了,这些人要是真敢到学校来寻你,我不会见着不管的。” 刘尧听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唉,只是太对不起罗五了,这人情,欠得有点忒大了。” 第18章 岁末盛典 转瞬,寒假来临,长了这么大,许欢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虽然,他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但这个时候,也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 要不说还是常强给力呢,提前一周就跟许欢约好,两人一起回家,放假的那天,他居然包了一辆桑塔纳过来接许欢。 许欢就叫上了王继东一起,把王继东给高兴坏了,他哪儿享受过这种待遇,由是心里对许欢,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三个人的行李,把桑塔纳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你咋不约上简晓彤一起呢?她不回去吗?”一上车,许欢就问常强。 “你当人家三中,是咱们这种烂学校啊,放假时间不一样的。” 坐在副驾驶室的王继东就笑着问:“简晓彤是谁啊,欢哥这么惦记,女朋友吗?” 许欢照他头上就扇了一记:“别特么瞎说,就是我们老同学。” 常强虽说跟王继东是初次见面,但少年人就是这点好,不见外,见状就怪笑:“的确不是他女朋友,顶了天,算是咱们欢哥的梦中情人。” “日,几天不见,你要造反了是吧,胆儿越来越肥了,敢取笑我。”许欢嘴上不在乎地骂道,但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有点儿失落。 他和常强现在虽说都在市里面读书,但一学期见面也没两回。所以,一路上两人不停地聊天,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常强把许欢直接送到了盘龙中学门口,临下车时,他告诉许欢,他爸在县体育馆边上给他置办了套房子,过年的时候,约上简晓彤,可以一起在那上面去看打铁水。 打铁水,是临江春节期间的传统民俗,总是在县体育馆的大广场上举行,最近这些年也很久没有举行了。今年,听说又要举办,于是常强早早地有了计划。 常强的这个邀请,许欢自然非常高兴,但他有些犹豫。 正沉吟间,常强马上明白了他的顾忌,就解释道:“这房子还没装修呢,我家里面的人在另外的点看,这里,就咱仨,或者再约几个其他朋友也可以,反正我做主。” 许欢就笑了起来:“还是你懂我。”他想着,到时候,把汪嵩也叫上,很久没有见着这好兄弟了。 许清平和万欣,早早地在门口来接儿子了,见到常强,就邀他一定吃了饭再走。常强忙笑着推辞,说包车司机可不等我,我还要赶回云桥呢,两口子只好作罢。 小半年没见儿子了,两口子很高兴。许欢这次回家,底气可足了,不但考试成绩优秀,拿了甲等助学金,还评了个优秀学生干部。 不是许欢学习上多用功,而是他读了十年书,没见过这么轻松的考试。各科的考题,都是学校自己出的,考前一个月,老师就把题发下来了。 严格点的老师,按三比一发复习题,就是100分的考卷,发300分的题量。松一点的老师,按二比一,甚至有一比一的。许欢想,这不是送奖学金吗,那不谁都可以考个90分以上,拿甲等啊。 但他显然高估了同学们的学习能力,就这样的考试,还有不及格,拿不到助学金的。拿甲等的班上也就十来个人。 许欢倒不在意每个月多十块钱,关键是,这样回来后,可以讨父母个高兴,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学了些啥。 看着儿子在那儿展示一学期的收获,许清平两口子由衷地高兴,他们从许欢的言谈举止中,明显感到了他的老练和稳重。心中不由想,看来当时放儿子出去读书,这个选择没错,男孩子,只有独立才能更快的成熟。 而且,让两口子更加欣慰的是,许欢这次回来,并没有如过往般,急急忙忙地出去呼朋唤友。而是老老实实在家陪了他们两天,还同他们一起,分别到两边老人的家里看望过了,这才开始渐渐出去约朋友玩。 一晃就过了大年三十,到了与常强相约看打铁水的日子。 这种大型活动,越到临近的时间点,人越多,最后一定是水泄不通,所以,许欢早早吃了晚饭,就出了门,叫上汪嵩一起过去了。 临江打铁水由来已久,是祈福驱邪的老节目,又能增添节日的喜庆,一向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活动。 通常,打铁水请的都是钢铁厂的人,在广场上架三个大炉,将铁锭烧化为接触熔点的铁水,然后一人用勺抛至上空,一人用木板往场中击散,铁水倾刻绽开铁花,散在空中犹如天女散花,撒落地面又像泼金撒银,煞是炫丽夺目。 而且,临江的打铁水总是和舞龙灯结合在一起的。广场上,代表各个单位的龙灯纷纷登场,舞龙的人,全副武装,一身钢铁工人的劳保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就在铁水纷飞中,将龙舞得神气活现,迎接铁水的洗礼。 最后,每条龙,无一例外只剩下龙头龙尾,龙身上的绸布,全都被铁水烫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根连接的粗麻绳,这样才算吉祥。 在烟花大会还比较金贵的时候,打铁水这种节目,就是临江过年时,最喜庆的大型民间盛典了。 他们到的时候,常强已经在新房子里,简单地布置妥当了。阳台上摆了张条桌,上面堆满了啤酒、饮料、水果和各种各样的零食,然后放了几把翻板椅子。 刚到不久,坐下来才抽一支烟的功夫,简晓彤也到了,一进来,许欢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几个月没见,简晓彤的变化真大,她落落大方地过来,跟大家打招呼。 许欢忍不住开口夸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晓彤,这才多久不见,变得这么漂亮了。” 简晓彤掩嘴一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常强就取笑许欢:“瞧你说得,好像咱们晓彤以前就不漂亮似的。” “不一样,不一样。你还小,不懂,晓彤现在越来越有味道了。”许欢连连道。 简晓彤佯嗔:“就你没变,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四个年轻人坐下来后,各自聊了些别后的情况。简晓彤没什么话说,反正一天到晚地忙学习,三中对学习抓得很紧。 眼见活动开始还早,汪嵩就拉着常强,教他在一旁玩德州扑克,很默契地为许欢营造了,单独和简晓彤聊天的氛围。 “老实交待,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求你?”许欢突然话题一转,问简晓彤。 第19章 各自精彩 看着许欢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简晓彤立马反击:“我们三中除了学习抓得紧,早恋也抓得很严的。特别是对高三的,一旦有一丁点儿苗头,马上请家长,恐怖吧。倒是听说你们这样的学校,老师对学生谈恋爱,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像你这么自命不凡的家伙,现在,怕是女朋友都交过好多个了吧?” 简晓彤平常都是一个谦和的人,唯独在许欢面前,她会难得地呈现出攻击性。 与之相反的是许欢,只在简晓彤面前认怂。常强曾经说过,他在简晓彤面前,就是犯贱。时不时地要去惹一下,然后被损上两句,就浑身舒坦了。 简晓彤这么一说,许欢就讪讪笑道:“哪有。我根本没时间交女朋友,我太忙了。” 常强一边玩牌,还一边忍不住插话:“他?交狗屁个女朋友,一天到晚像个街溜子一样,在市里到处乱窜,连我那儿,一学期都没来两趟。” 见简晓彤一脸不信,许欢顿时谈兴大发,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而且一说起来,就收不住了。 他讲跳蚤市场里,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二手物品,说甚至看见过解放初期的马灯; 他讲古董街上,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古玩儿,在这样的地摊边上,他有时脚都会蹲得发麻,他说,现在他也能看出些门道了,那些明显做旧的东西,瞒不了他了; 他讲批发城里,花样百出的商品,尤其是打火机,只要你想得出来的物品,就都有这种样式的打火机。 …… 这时候,许欢像一本城市百科全书。 他又为简晓彤形容,在码头看两江交汇时的壮丽,浑浊的长江和清澈的嘉陵江,混合一起,像清汤红汤的鸳鸯火锅。 他描述在各种厂里看到的景象,玻璃还是液体时流动的神奇样子,啤酒麦芽的浓郁芬芳,黑陶映着红火的壮观……他将这半年来,各处看到的奇妙风物,叙述得有声有色。 这时候,许欢又像一个诗人。 他还为简晓彤介绍了很多好吃的小店,哪里的东东包皮煎得最酥脆;洞子刀削面的辣子油,香辣有味;哪里的火锅,牛油味最足;哪里的烤串干净卫生还便宜……有几家店就在简晓彤他们学校附近,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这时候,许欢又仿佛化身为了一张美食地图。 许欢就这么在那儿侃侃而谈,把这一学期来,自己在城市里的各种见闻,一一给简晓彤描绘着。同时,他又好像在为自己这半年,做了一个总结。 这时,他才分明感觉到,这半年自己真的挺有收获。最后,听他说到兴起,连汪嵩和常强也不玩牌了,停下来听他在那儿讲述。 直到广场上,喇叭里高声宣布,活动即将开始,许欢才打住了自己的话头。 常强简直惊呆了,他直说,我比你们都早到市里一年,真是白去了,你说的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 简晓彤的心里震动也挺大,有些颠覆她过往对许欢的认识。 自从读高中后,她主要的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偶尔,她会想起以前的事,也会想起许欢他们。 简晓彤心里对许欢的感觉,其实挺复杂。 这个人身上,有许多东西是她不认可的,但是,她却很清楚一点,就是,无论她遇到什么情况,许欢只要能帮她,是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的。 用许欢自己的话就是:无论你有什么革命性的行动,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直到很多年后,简晓彤才明白,这是种难能可贵的安全感。也正是这种安全感,让她的生命中,始终有许欢的身影。 现在,简晓彤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是在想,这个许欢,为什么身上总会发生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呢。她满心以为,接下来应该到他自吹自擂的时间了。 然而,许欢只是完成了一个讲述,只是将自己的见闻,跟伙伴们做了个分享。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拉风。听见外面的广播,便不再继续聊了,只是用手一指广场:“嘿,打铁水开始了。” 铁水腾空,如万千火树银花,照亮了深冬的夜空,也照亮了阳台上,四张闪烁着青春光芒的脸庞。 随着高潮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广场上硝烟弥漫,火药特有的硫磺香气,飘散在空中。四个年轻人知道,一年又过去了,他们的青春又走过一个春夏秋冬。 活动结束后,常强回了外婆家。许欢和汪嵩一起,送简晓彤到她小姨家。 有个令人深思的事情是,当时,家家户户的居住面积并不宽绰,但却都有接待亲戚朋友的空间。住亲戚家、住朋友家,在那时是件很寻常的事。而现在,大家都住得更宽敞了,但即便至亲来了,也往往住宾馆里了。是人们更重视隐私了,还是人情更淡漠了,谁知道呢? 一路上,汪嵩故意加快脚步,远远走在前面,让许欢陪着简晓彤在后面姗姗而行。 两人这时并没有聊太多的,只是这么默默地走着,好一会儿,简晓彤才说道:“许欢,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其实很精彩。以前,我总觉得,大家好像只有好好念书,才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但你今天,改变了我的看法,我反而觉得自己的生活太枯燥,都没什么好给你们讲的。” 许欢心中暗笑,那是因为,我只给你讲了精彩的,没有给你讲惊险的。 他笑了笑:“你没什么好给我们讲,是怕你讲了我们也听不懂。也许,你现在觉得我的生活更丰富,但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比我们更精彩,你会走得更远的。” 许欢在说这话的同时,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失落,近在身旁的简晓彤,他却觉得有点远。也许今后自己跟他,只会越来越远。但他并不丧气,他想,各自精彩,也蛮好的。 送完简晓彤,许欢本准备回家了,汪嵩却不干了,说必须一起再喝点儿酒。可是,过年过节的,找不到一个合适小店。 两人就到了汪嵩家。汪嵩还想热一些剩菜,被许欢制止了,说咱俩,喝点豆豆酒就好了。于是,端出花生米,开了啤酒,兄弟两人边喝边聊。 “唉!”汪嵩叹了口气:“过年了,朵儿姐都没回来,真有些想她。” “嗯,年前写过信来的,说她师傅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走不开。” “她在北方,那边挺冷的吧,估计现在这时间,白雪皑皑,门都出不了了,也不知道她这年咋过的?” “嵩娃,其实我也挺想念她的。明年,要是她再不回来,咱俩到北方看雪去。” “好啊,这个提议太好了。明年,咱们看雪去。说定了哈!” “现在,牌打得多吗?收获如何?” “真没以前多了,一个单位的,不好下手,外面的,现在联系相对少了。” “……” 两人一如过去那般,喝一会儿,聊一会儿,在床上躺一会儿,没有目的,没有主题地闲聊着。 远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似乎正昭示着人们,岁末的相聚已接近了尾声。 第20章 天生赢相 趁着离开学还有些时间,许欢忙着去给林若海、杜志猛见了面,他知道,自己回来了要是不去点个卯报个到,这两个哥肯定得骂他无情无义了。 其实,林若海他们,过年这段时间的应酬也特别多,接到许欢电话,林若海就让他先过枫林晚去,他们俩要稍晚一些再过来。 许欢晚饭后就去了,反正,对他而言,到枫林晚跟回家一样。 但他发现,枫林晚居然变了不少,首先是格局变了,装修过了一茬,增设许多半封闭的卡包,显得隐秘而暧昧。 他到的时候,枫林晚的人还不多,许欢给那些熟悉的,挨着散了一圈香烟,打了招呼,发现,坐台的妞又多了好几张新面孔,以前有几个认识的,现在不在这里了。 还好,他熟悉的霞儿还在。 霞儿见到他,本来灰灰的一张脸上,就露出了个笑容:“哟,咱们的大学生来啦?正好,陪姐喝两口。” 说罢,上前亲热地挽着许欢:“看见没?现在刀哥这儿有包厢了。走,姐带你到包厢喝去,让你感受感受,什么叫vip。” 霞儿今天穿得很暴露,进了包厢后,她把外面的大衣一脱,许欢就觉得过于晃眼。这么形容吧,换到今天,这身打扮无论在哪个平台亮相,都得打上马赛克。 许欢顿时叫道:“霞儿,你这样打扮,明显居心不良啊。告诉你,你可休想毁了我一世清名。” 霞儿被逗得咯咯笑:“瞧你这怂样,好歹也在这儿上过几天班,抗击打能力会这么差吗?说出来丢不丢人啊。”说罢,开了瓶酒递给许欢。“来来来,新年快乐哈!”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后,许欢发现,霞儿今晚情绪并不是很高,就问道:“你好像看见我不高兴啊?” “没看见你时,更不高兴,看见你还好些。” 霞儿说完,叹了口气。 许欢问道:“怎么啦?” “嗨,也没啥,除了缺钱外,我还能有啥?” “霞儿,你……你不会是沾上那玩意儿了吧?”许欢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他知道,很多坐台的妞,弄到后来,都沾上了粉。说是吃青春饭,最后的下场就是,青春没了,钱也没了。 “你特么想啥呢?你就觉得我有这么傻啊?你看,你看,姐身上不要太干净。”霞儿没好气道,说着,左右一把撸起袖子,把两条白花花的手臂,在许欢面前晃着。 许欢见她这样就放了心,因为,那时候毒品这玩意儿,没现在这么多花样,基本就是海洛因。沾毒的人,刚开始时是掺在香烟里吸,后来就用锡箔纸吸。但毒瘾只会越来越大,最后,多半就采用注射,手臂上、肩膀上,往往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那你好端端的,缺啥钱呢?你在这个场子,也算捧场的人比较多的呀。”许欢甚是不解。 “打麻将呗。玛的,最近点子背得让人哭,打一场输一场。” 许欢总是听到霞儿说输钱,以前也没在意,这时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问道:“你是跟熟人打,还是跟生人打?” 霞儿道:“熟人啊,都是这儿的小姐妹,生人我不会上场的。” “不会被人给下套了吧?照概率来说,打牌这玩意儿,一般不至于场场都输的。要不你歇一段。”对牌桌上的花样,许欢心中多少有些数。 “我有时候也怀疑她们几个弄鬼,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能次次输吧,结果,还真特么邪门了,最近真是打一场输一场。”霞儿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样吧,霞儿,明天你打麻将,我去给你瞜一眼,这里面的门道,我多少了解点儿,去帮你看看到底有没有诈。要真是牌运不好,你就歇歇,赚点钱不容易。但万一……,咱也不能吃闷亏啊。” “真的呀?那太好了。许欢,你简直太可爱了,姐恨不得亲你一口。”霞儿顿时兴奋地嚷道。 “哈哈,你算了吧,没钱的事,你才不干呢。”许欢大笑起来。 霞儿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许欢,其实吧,我知道的,你们这样的人,有文化,有前途,心里面是瞧不起我们这种人的。” “靠,看你这话说得,我什么人,还不是一个烂人,有资格瞧不起谁啊。何况,这世界,本就笑贫不笑娼。”许欢话刚一说完,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心想,玛的,我在说啥呢,这不摆明说人家是娼了吗。 好在霞儿没听出来,反而显出了一副高兴的样子。 这时,许欢听到林若海他们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大家见面,又是一番亲热,一顿大酒喝到了凌晨。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许欢就到霞儿那里去了。 霞儿她们打麻将,不喜欢去棋牌室,一般在霞儿的出租屋里。 这些坐台的妞,晚上下班比较晚,通常会睡到中午时分才起来,吃过午饭到晚上八九点钟上班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打牌的打牌,美容的美容,逛街的逛街。 下午,霞儿的几个牌友陆陆续续过来了,其中有两个许欢认识,一个叫梅梅,在枫林晚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另一个大家都叫她华姐,年龄在坐台的姑娘中,有些偏大。还有一个小慧,许欢之前不认识,是最近几个月才来的。 梅梅见许欢也在,就笑道:“哟,小欢哥也在,来给霞儿抱膀子(方言:指打牌时出主意)啊?” 许欢笑着敷衍:“我又不太懂这个的,放假了没事干,闲混混,待会儿一起去枫林晚。” 几个小姐妹就阴阳怪气地笑,好像许欢跟霞儿有啥事似的。 一边闲聊,几个人就熟门熟路地拉开了场子,废话也不多说,稀里哗啦地的开始搓起麻将来。 许欢就坐在旁边看,装成一个麻将小白的样子,时不时地还开两句黄腔。或者站起来转一转,抽抽烟。有时候,他甚至显得看无聊了的样子,在那儿呵欠连天貌似要睡着了。 一场牌从中午打到吃晚饭,霞儿又输了好几百,小慧也输了。 到最后一把牌时,霞儿又点炮了,气得把手上麻将扔了一地:“玛的,不跟你们玩了,横竖都送钱。” 梅梅笑嘻嘻地把牌一张张捡起来,还调侃她:“霞姐,那你是喜欢当淑(输)女啊,不像我们,天生一副淫(赢)相。” 几个人走了后,霞儿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问许欢:“你特么的看了半天,这几人打牌到底有没有耍花样啊?” 第21章 过分放松 许欢皱着眉头,坐那儿沉思了很久。 今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另外几个打牌的人,但一点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有时候,他还故意几家转来转去地看。 一般来说,打牌作弊的人是很忌讳身后站人的,但今天这几个,许欢过来了,也没有显出不高兴的样子,有时候,摸到好牌,还跟许欢搭白炫耀:“看看,我这个搭子拆得英明吧”。 许欢见霞儿问他,就说道:“今天这牌,看着是没有什么问题,几个人打得也正常,既没有耍什么手脚,也没联起手来弄你。” 霞儿沮丧极了:“日,看来这麻将是不能打了,哪有点子背成这样的,连着输了一个多月了,天天输。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全特么的喂狗了。” “但我心里总觉得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儿呢?”许欢俄自在那儿琢磨。 “算了,许欢。这几个人除了小慧,都不是刚打交道的人了,应该不至于耍什么阴招。小慧也天天输,比我好点儿而已。真不该打的,就是心里实在有些不甘心,架不住她们一叫,又上船了。” “不对,梅梅她们神情不对,打得太放松了,好像知道必然要赢似的,不合逻辑。” “她们当然放松,天天赢,换我也放松。你别想了,今后我戒了。”霞儿没把这话当回事。 见霞儿这么说,许欢一时不好再说什么,他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来,只是凭直觉感到这牌打得有猫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搞得他好像硬要挑拨几个人的姊妹感情似的。 从霞儿那里出来后,许欢晚饭也没去吃,家也没回,直接去了汪嵩那儿。 “嵩娃,这事儿挺蹊跷啊?”许欢把霞儿的事给汪嵩说了一遍:“正常打个麻将,很少有连着输二三十场的吧。” “有也有的,不过比较少。而且总是这几个人打的话,更不大可能。运气这东西,不会一直在谁那儿的。”汪嵩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我今天看得很仔细,还真没看出个什么来。” “那你怎么会觉得不对呢?” “就是觉得那两个赢家太放松了,坐下来好像就知道自己能赢钱。虽然说这段时间她们俩天天赢,但霞儿她们的局,赌注也不算小,正常来说,打的过程中,有时候,多少总有点儿紧张的情绪吧?特么的,两人像看得穿牌似的。”许欢将自己的纳闷说了出来。 汪嵩一听就笑了起来:“两个赢家戴眼镜了吗?是不是小框眼镜?” “诶,还真是,两人真戴眼镜了,平时都没戴。你不说我还没留意,以为看电视打麻将什么的,她们才会戴呢。”许欢回忆了一下,又道:“嗯,镜框确实不大,窄窄的。” 汪嵩弹了个响指:“没搞鬼则罢了,如果她们做了手脚,十有八九是魔术麻将。” “魔术麻将?” “哈哈,你落后了吧。就是《赌神》里那种,用隐形药水做记号的手段。” “啊?现在都玩这么高科技啦?这成本会不会太高了。”许欢显然吃了一惊,他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电视里呢,哪想到身边很有可能就有了。 “高个毛毛,几百元搞定。买牌送眼镜,在南边都烂大街了,卖都卖不出去了。”汪嵩一脸不屑地看着许欢:“你知道为什么是小框眼镜吗?” 许欢现在脑子有点短路了,茫然摇了摇头。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镜框大了,后面站人容易露馅啊!”汪嵩一点儿不客气。 许欢激动地站起来:“玛的,我就知道,这种事还得是你。走走走,去给霞儿说。”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汪嵩就往外走。 汪嵩一脸无奈地跟着许欢,嘴里不满地嘀咕:“你特么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你姘头。” 两人到了枫林晚,把霞儿叫了出来,许欢现在做事情,还是比较慎重,他没直接跟霞儿说他们的怀疑,只是问道:“你家里那副麻将,是哪儿来的?” 霞儿说:“梅梅拿过来的,有好久了。我之前那副,后来丢了两张牌。” 许欢就看着汪嵩点了点头,然后跟霞儿道:“牌可能有问题。”接着,就把魔术麻将的原理告诉了她。 霞儿顿时恨得牙痒痒:“玛的,多半是这样。我说这两个婊子,装模做样戴副眼镜干嘛呢。还跟我说,早就近视了,平时没戴而已。”说着,她就要冲进去找两人。 许欢忙拉着她:“别在枫林晚闹呀,你现在进去,她们眼镜很可能没带在身边,到时,跟你来个死活不认账,怎么办?” 霞儿一听,立即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说:“明天,这两个烂货指定还得来约我。许欢,到时候帮我一起,抓个现行。” “行吧,我就帮人帮到底。”许欢心中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出卖朋友的人,当即就答应了霞儿。 “对了,这是汪嵩,我最好的朋友,这次多亏了他,我是没有想到机关在这里。”许欢转身介绍道。 “兄弟,啥也不说了,明天等我把钱弄回来,再好好感谢你们。”霞儿感激地看着汪嵩。 当晚,霞儿不动声色地,又约了明天的牌局,只说不信邪,要翻本。还特地告诉梅梅,最近傍了个大款,支援了自己点活动经费。 次日,许欢和汪嵩早早地到了。 汪嵩拿起麻将牌,对着光线左右翻转仔细看了看,然后对两人说:“多半是了,到时候,你们把她们眼镜拿下来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罢,汪嵩就准备走,霞儿一把拽住他:“兄弟别走啊,待会儿还得一起去喝酒庆祝呢。” 汪嵩笑道:“咱这么多人,惊到了她们就麻烦了。有许欢在,你担心什么啊?” “嗐,我不是担心,已经麻烦你了,哪能让你再跑来跑去的啊,这样吧,你先到里间躲一会儿,在我床上坐一下,躺一下都行,今天这事不会太久的。”霞儿说完,不由分说,也不管汪嵩好不好意思,就把他推进了自己的闺房。 第22章 吃相难看 这边刚安置好不久,梅梅她们几人陆续如约而来。 原本这段时间,小慧打麻将有些输怕了,加上她的经济基础,比这几个姐姐又有所不如,所以,她今天本不想再来,但霞儿却一定叫上了她,只说今天再不翻本,就没天理了,以后也不拉她凑角了,小慧也就不好再推辞。 四人坐定后,梅梅和华姐一边码牌,见许欢又在场,就一边拿许欢开玩笑:“小欢哥,看来,你到霞儿这里来,都上瘾了吧,怎么还天天都在了。” 许欢不露声色地笑笑:“我跟各位姐姐学习下打麻将,以后多条发财路。”说着,若无其事地转到了梅梅身后。 见许欢位置站定后,霞儿冷不丁道:“梅梅,你眼镜可真漂亮,取下来我看看呗,改天我也去配一副,好装一下斯文。” 梅梅干笑:“你又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取下来!”霞儿突然暴喝一声。 梅梅脸色就变了:“干什么呀?要打牌就打,不打就算了,发什么神经。”说着,起身就想走,华姐忙跟着站了起来。 早有准备的许欢,冷不防从后面,一把将梅梅眼镜撸了下来,递给了霞儿。然后,冷冷地看着华姐,说道:“华姐,你也要我动手吗?眼镜取下来大家欣赏一下啊。” 华姐见状,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抖抖瑟瑟地将眼镜取了下来,许欢接过来,递给了小慧:“带上,你也见识一下吧,看看这麻将,有什么不同。” 霞儿此时已经拿着眼镜,往麻将上一照,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啪”地甩手就重重地扇了梅梅一记耳光:“贱货,还真特么的是在跟我玩这种下三滥。” 小慧此时也拿着眼镜,在许欢的示意下,把麻将看明白了。 不过,她在枫林晚是个新人,年纪也比另外几人小,见此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站在旁边,义愤填膺地瞪着梅梅和华姐。 眼见着机关败露,梅梅不敢再狡辩,怯怯道:“霞姐,对不起,我这也是鬼迷心窍了……你看怎么办?” 霞儿冷笑一声,随手从抽屉拿出一本子扔在她脸上:“这一个多月,你们在我这儿,套了有九千多吧?老子一笔一笔记着呢,还有小慧的。我也懒得跟你们啰嗦了,特么的,怎么吃进去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梅梅语带哭腔:“我哪有这么多钱,有些都花掉了。” “少特么跟我扯淡,今天,就是去借高利贷,你俩也得把钱给我吐出来。否则,我撕烂你这张逼脸。”霞儿此时大发雌威 在枫林晚这群妞里面,霞儿一向就是大姐大。再加上她跟林若海的时间最长,不仅平日里与老板们关系处得很融洽,而且,中途临江另外个夜总会场子的老板,挖过她好几次,霞儿都没有跳槽。 不夸张地说,就是平时不占理时,她说话还带三分强,何况现在这个情况,她更是底气十足。 “霞姐,求你给我几天时间吧,我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梅梅此时一点儿不敢逞强,只是讨饶。 “不可能!必须,今天。特么的,你到时候跑了,老子到哪儿去找你?” 霞儿心中实在意难平,继续破口大骂:“你两个王八蛋,太特么不是人了。这两年,我徐霞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这样勾结起来黑老子。玛的,想钱想疯了吧。那就卖勤快点啊。草!” 许欢听得心中暗乐:呵,认识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霞儿姓徐。 最后,梅梅和华姐两人没办法,两人凑出了八千块。霞儿把两人身上的金戒指和项链也给撸了下来,末了,还让两人各自签字画押,分别打了一张一千五的欠条。 处理完后,她问呆呆站在旁边的小慧:“你这段时间输了多少啊?像特么个死人一样,站那儿一句话没有?” 小慧默了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三四千总有的。” 霞儿甩了三千给她,说等两人欠条上钱还过来,再给她一千。吃亏了也活该,谁叫她没个数。 失而复得的感觉,小慧这时其实已经十分满意了,连说大差不差,不用了不用了。 当晚,霞儿专门请许欢和汪嵩吃饭,席间自是感激不尽。 但喝着喝着,霞儿还是不甘心:“真是想不通,一向也将这两个贱货,当成要好的小姐妹,不然,也不会这么输,还在跟她们打牌。真特么应了那句老话‘画龙画虎难画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说罢,就有些感伤。 许欢听了,没多说什么,默默地跟霞儿碰了下杯。他心想,有多少人,在利益面前能把持得住。此刻,他不由想到了宋进,体会到了林若海当时难过的心情。他又想到了钱小朵,当初,那么多钱摆在面前,能忍住不心动,他庆幸自己能认识这么仗义疏财的朋友。 霞儿因为人漂亮,又会来事儿,在枫林晚这群坐台的妞里面,算挣钱多的,有些小姐妹难免眼红,算计她也是在所难免。 于是,许欢就劝她:“霞儿,以后你还是低调点儿,乌龟有肉在肚子里,你别赚点儿钱就满世界嚷嚷,难免招人惦记。你这么灵光的人,这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小欢哥,你提醒得对。以后我不会这么嘚瑟了,要满世界装穷。感谢的话,我不多说了,来,汪嵩兄弟一起,咱们尽在酒中。” 霞儿跟许欢本有几分交情,但汪嵩她尚是初次见面,想着这次的事,最终还全靠汪嵩给力,所以,她席间频频殷勤地向汪嵩敬酒。 汪嵩举杯嘲笑道:“你那两个小姐妹,也算是让我长见识了,真特么的人才。吃相太难看了,哪有这样做局的,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许欢就跟霞儿说:“是啊,你要是遇到嵩娃这种人,赢你三次,输给你一次。赢你一千,再输你二百,钝刀子慢慢割,只怕你现在还麻木着呢。以后,你还是少打点牌吧,赚钱不容易,还真能拿去喂狗啊。” 霞儿愣怔了下,不免有些后怕:“听懂了,这个江湖还真特么的险恶。行了,两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以后,只有肉偿了。” 许欢倒是听惯了霞儿这样的口吻,但汪嵩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喷了。 其实,这种事对许欢他们而言,可帮可不帮,帮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确实,如果他们不帮霞儿,霞儿不定得被人黑掉多少血汗钱。 这个世界,有时候骗你的,往往是熟人甚至是你以为的朋友。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容易骗到你,生人,你天然有防备心。 第23章 宿舍藏枪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假期一晃而过,许欢又开学了。 他已经熟悉了技校的一切,假期里,他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学期,自己将要做些什么。但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因为,身边的人和事,都在或多或少地发生变化,没有人会按你的计划来。 宿舍的变化是,开学没多久,郑伟在宿舍里弄了套世嘉游戏机,游戏内容顿时变得更加丰富了,《怒之铁拳》《火枪英雄》《魂斗罗》《三国群英传》等等,画质、游戏容量均有很大提升,迅速取代了之前的黄卡游戏机,什么《幽灵坦克》《影子传说》《超级玛丽》这类游戏,立刻失宠。 而且,世嘉机把街机的一些内容,也搬到了卡带上,体验感并不差。 连一向对电子游戏并不太感兴趣的许欢,也忘乎所以地玩了一段时间策略类游戏。 那段时间,游戏取代了大家的所有娱乐,一放学,就围在宿舍里玩游戏,或者,看人玩游戏。如此,倒也消停了两个月。 最早对游戏失去兴趣的是刘尧。他现在经常到罗五那边去玩,有时候,就住在罗五那儿了。每次,老师查寝室时,孙辉都要绞尽脑汁给他编理由请假。 因为,当时对住读生,学校的管理还是相对要严格些的,毕竟这些学生的家都不在市区,出了什么事,学校责任更大。 许欢在把《光明与黑暗3》玩了个通关后,也对游戏失去了兴趣,而且,人多机少,玩个游戏,一堆人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也让许欢觉得挺没意思。 于是,闲余时间,他嫌弃宿舍太吵闹,索性在教室里看书,要么就出去,继续开启自己的城市溜达。 新鲜劲儿过后,陆陆续续地,离开游戏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有郑伟,时不时还独自守着游戏,废寝忘食地闯着各种关。许欢笑言,只有你对电子游戏是真爱,我们都是瞎凑热闹的。 这天放学,宿舍的几个人全都出去玩去了,难得的清静,让许欢终于可以舒服地躺在床上看小说,但这种清静没能保持多久,已经旷了两三天课的刘尧却回来了。 他见只有许欢一人在寝室,就把门掩上,掏出一包东西,神神秘秘地叫许欢下来看。 许欢翻身下床,只见刘尧从包里,拿出了一把火药枪,还有一管黑火药。 许欢一看,这把枪做得还挺精致,发令枪改装,双层无缝钢管,做得像模像样的,看着很有威慑力。 他心中顿觉不妥:“靠,你把这玩意儿带宿舍来干嘛?万一赵涯他们查寝发现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刘尧道:“我最近总是有点担心,隔壁职大的那个家伙会过来寻仇,有了这个,我怕他个锤子。” 这学期以来,许欢明显已经感觉到了,自从刘尧他们厂里那几个老班生下厂实习后,刘尧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许欢道:“不至于吧,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何况上次说起来,还是你们吃了亏。” “难说,我觉得那哥们儿,不一定会放过我。我也不能老住在罗五那边啊,学校都给我家里打过电话了,说我总是不回校。” 许欢就明白了,刘尧有些心虚,整了把火枪来,给自己壮胆了。他心想,这人就是自己在吓自己嘛,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收好,别被老师发现了。” 刘尧在宿舍转了几圈,这里看看,那里翻翻,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地方,就愁眉苦脸地对许欢道:“这枪藏哪儿好呢?就这么一宿舍,搁哪儿都不怎么放心。” 许欢闻言也四下瞅了瞅,还真是的,床底下,箱子里,这些地方但凡不查,一旦大检查,都得被倒腾出来。 看着刘尧愁眉苦脸的样子,许欢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床边的窗户:“放在窗子外面,肯定可以。” 刘尧大喜:“哈,你这想法绝了,这样,你还可以经常帮我看两眼。” 于是,刘尧把枪装进一个厚实的塑料袋,密封好,又放进一帆布袋里。许欢帮他找了根铁丝,把帆布袋系在窗户的铰链上,挂在了窗外。 许欢在自己的上铺,刚好一伸头就能看见,但从宿舍下面看,一点也没有痕迹。 后来,许欢说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后,不关自己的事,就不要瞎出主意,尤其是明知道有隐患的事情。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枪藏好了,把窗户伪装好,刚刚坐下来,邹梦涛就回宿舍了。 他没想到俩人这时候,居然都在宿舍,刘尧还坐在他床上,就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咦,平时这个点儿,你们都出去了啊,今天怎么都在?” 刘尧大咧咧地说:“关你锤子事,怎么啦,嫌我坐你的床啦?” 对于刘尧,邹梦涛的原则就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闻言小心翼翼笑道:“哪有。你尽管坐好了,大家都是舍友,别说得我好像这么小气。” 刘尧就有些得意:“呵呵,你越来越懂事了嘛。许欢,走,出去打台球去,昨天,老板刚换了桌布,巴适得很。” 许欢想了想,很久没去打球了,手艺都快潮了,于是应诺了一声,跟刘尧一起出去了。 邹梦涛见两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很是犯嘀咕,他直觉两人在宿舍里做了什么,于是,等两人出去后,他就在宿舍里左看右看,结果什么也发现。 他很是不甘心,想着刚才进来时,两人的样子,好像在宿舍藏了什么东西,于是他又蹲下来,仔细查看床底,一个个床下挨个看过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内心不由感到非常失望。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许欢的事这么感兴趣。似乎内心里总隐隐希冀,能抓到点许欢什么把柄之类的,但他不愿承认自己嫉妒许欢。 邹梦涛的这些小心思,许欢完全没有留意到。实际上,对这些室友,他经常处于一种忽视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 直到后来,许欢才明白,原来,能给你制造麻烦的,不一定是那些看似强大的人。有时候,往往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会给你整出些意料不到的状况。 第24章 流血事件 技校的第二学期,本是个平静的时期。 这个阶段,老生已经下厂实习了,新生还没有来。所以,在这个阶段,学校保卫科相对也会放松些。 即使校园里发生什么学生矛盾,也无非是班级与班级间的小摩擦,宿舍与宿舍间的一些小纠纷,一般不会酿成什么大的冲突,保卫科的觉得,都是些小麻烦,不至于出格。 而且,这学期开始,相邻的几个学校,汲取了以往的教训,门卫开始抓得严了,出入都要检查一下校牌什么的。虽然,还是没法完全杜绝其他学校的人混进去,但毕竟是少了许多。 所以,刚开学时,神经一直有些绷着的刘尧,慢慢地也放松下来。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种时候,他却被人捅了。 这天,刘尧在街上录像厅去看了场录像,他后来说,这辈子看了不知道多少港片,但那天,看的那部港片叫《力王》,樊少皇主演的,很血腥、很夸张的暴力片,他这辈子都记得了。 离场后,刘尧看了看时间,马上宿舍就要清点人数了,他忙去烟店买了几支零烟,脑海里一边回想着片里的镜头,一边往学校走去。 就在他快要到校门口时,旁边突然过来一个人。刘尧后来回忆,他连对方高矮胖瘦都没看清楚,只记得对方叫了他一声“刘尧”,他刚一答应,“噗”的一声,对方就在他肚子上戳了一刀,然后迅速转身跑了。 刘尧当时都没感觉到痛,只是本能地用手往小腹上一摸,一抬手,见满手是血,同时,他感到热乎乎的液体,正顺着裤管往下流,顿时慌了。 他捂着肚子就往学校跑,刚进宿舍楼,就已经没有力气了,顺着门就滑坐下来,对着值班室大叫:“我被人杀了,老师救命!” 一下子,整幢楼都沸腾开来。 说起来,许欢读的这个技校,除了食堂图书馆这些设施,其实主要就是一幢楼,一共就六层。既是教学楼,又是宿舍楼。教室在左,宿舍在右。 而且,由于住校生整体人数并不多,因此,男女生都在同一幢楼里。 二三层是男生宿舍,四五层是女生宿舍。一到熄灯后,每层的大铁门一关,就算做到男女分隔了。 平日里值班老师,通常都是一男一女,也没多少事,就是熄灯前,每个宿舍去检查下,是不是每个人都在。但这天也是好巧不巧,值班的老师临时换班,两个都是女老师。 一个是黄清芸,另一个是机械班的班主任谭芬,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就是门卫收发室的徐老头,五十多六十岁了。 当天,这仨就算是学校里的全部负责人了。 三个人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慌得一塌糊涂,只有黄清芸还稍有点章法,在那里叫:“徐师傅,快报警,你快打电话报警。” 这时,有个路过的同学认识刘尧,忙跑到206去喊道:“你们宿舍的刘尧被杀了,正躺下面大厅里流血呢,肠子好像都出来了。” 许欢一听,率先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其他人也忙跟着跑了下楼。 这时候,下面的场面一片混乱,许欢冲进人堆中一看,刘尧靠着门,坐在血泊中。谭芬正声音颤抖地安慰他:“同学,没事的,没事的,救护车一会就来了,你坚持住啊。” 许欢蹲下去,见刘尧神志还清醒,只是脸色苍白,他轻轻移开刘尧的手,瞄了一眼伤口。 小腹上的伤口,大约一寸许,已经扎穿了,里面的肠子的确已经鼓出来了,但这样反而还好,血流得不是太猛,只是一缕缕地往下沁着。 于是,许欢吩咐徐师傅找了个干净的碗,用白酒荡了荡,然后,把碗扣在了刘尧露在伤口外的肠子上。 这个土方法,是许欢还在云桥镇泡茶馆时,从那些老人们摆的龙门阵里听来的。说以前搞武斗厉害时,经常有人被杀得肚穿肠流,就是用这种办法处理伤口,送到医院的。没想到,今天还被他给用上了。 “许欢,这次我可能要死了,我太大意了,你一定要帮我追查凶手。”刘尧的声音微弱。 “死不了,我看了,这伤口不深,就是吓唬你的,没准备要你命。” 许欢这话倒不是为了安慰刘尧,他看了伤口,刚刺破小腹,肠上看着似乎没有破损,鼓在那儿,像个漏出来的小气球。 他估计,动手的人不是奔着要刘尧命来的。所以,要不就是刀刃缠了布,要不就是捏着刀尖刺进去的。这种烂招数,他听林若海他们跟他说起过。 许欢心中就感叹:还特么是个高手呢,这深度拿捏得刚刚好。不过比咱们朵儿姐,可是差远了。 正琢磨间,外面呜哇呜哇地急救车进来了,下来两个白大褂,其中一个大夫一看伤口的处理方式,就点头称赞:“嗯,处理得还挺专业的。”然后,把刘尧弄上了担架。 “老师必须要跟一个过去,待会儿手术要签字的。” “黄老师,你去吧,我吓也吓死了,我这心脏不好。你年轻些,我这就通知校长,安排人过来接替你,总要个男老师才行。”谭芬的确是脸都吓白了,见医生提出这个要求,赶紧抢先说道。 “我跟你去吧,黄老师,没什么大问题的。”许欢见黄清芸明显也在那犯憷,就主动要求。 几个人都上车了,警车才开了进来。看了下情况,就跟着急救车往医院开去。 急救车上,一个白大褂见黄清芸在一旁,一脸紧张的样子,就安慰她:“别紧张,这个伤不算太严重,应该出不了大事。” 许欢也想分散下黄清芸的注意力,他知道,她也被吓得不轻,只不过,今天在场的人,就她年轻些,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 于是,许欢就跟医生聊天:“大夫,刚才你说这个伤口处理还可以,我才放了心,我生怕自己是在瞎弄,反倒给医生添麻烦。” “你哪儿学的啊?” “以前听老人说过,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弄,反正当时着急,只想做点什么。” “嗯,这种伤口,在没有医疗条件的情况,这样处理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不能将流出来的肠子贸然塞回去,要是细菌感染了腹腔,就更麻烦了。但暴露在外面,也容易被感染。所以,你这个处理,是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 聊着这个话题,黄清芸才稍微放松了些,她看了看许欢,心想:真没看出来,这个人小小年纪,遇到事情倒是挺镇定的。 第25章 挺没意思 一群人到了急救中心,自然又是一通兵荒马乱。 既要忙着协助医生,又要忙着办各种手续,还要回答警察的询问。黄清芸和许欢,都不知道刘尧被刺的具体情况,只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刘尧的基本情况。 一切只有等刘尧伤势稳定下来后再说了。于是,警察备了个案,也就收队回去了。 很显然,黄清芸短短的教学生涯里,没有过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好在还有许欢在那儿跑上跑下。一直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后,才总算安耽下来,刘尧打着点滴,在病床上沉沉睡着。 这时,许欢发现黄清芸的情绪,明显烦躁起来。是的,这么久了,学校居然一个老师都没有派过来。 “黄老师,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在这里盯着就行了。呵呵,我有陪护经验的。”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做这么没皮没脸的事?”黄清芸心想,许欢再怎么能干,毕竟只是学校的学生,严格说起来,还是个未成年人。她毕竟是老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不负责任地走掉。但她仍然忍不住心中的不满,语气里带上了些情绪。 她看了看许欢,见这人嘴角,居然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奇怪地问:“你怎么好像一副挺高兴的样子啊?一个宿舍的,你不会是幸灾乐祸吧?” 原来,许欢此刻,竟然想起了周宇。他经常会这样,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可乐的事。 他想着,那次他也是在医院熬了一夜,这事其实才过去一年多,但他现在回忆起来,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正在想,老子咋就跟医院干上了呢?自己独自在那儿觉得有些滑稽。 听见黄清芸问他,知道误会了,他于是笑:“哪有幸灾乐祸,刘尧怎么说,也是我朋友,你把我想成啥人了?” “你看你,现在还在笑。” “不是,我想起上次我在医院陪护的经历了,那次,是我把别人打到医院里去了。” “呵,我说你练那个什么拳,是为了打架吧,上次你还不承认。” “那次打人,我要是真用练的拳打,现在,恐怕也坐不到你面前了。” 反正,守在医院本就是件很无趣的事,许欢不介意跟这个美女老师多聊聊天,觉得也算是件美差。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乐观主义者,常常能在并不舒适的环境里,发现还算惬意的事。 “许欢,你说这个学校,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许欢看着黄清芸,那姣好的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心里明白黄清芸在懊恼什么,就温言劝道:“算了,他们肯定想着,现在就算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反正,有你在这儿盯着,我也在这儿,案也报过了,警察也来过了,这大半夜的,估计谁也不高兴出门。” “这么大的事,校长不该来吗?你们班主任江旭明不该来吗?把我个女老师和你一个学生扔在这儿,算怎么回事?”黄清芸终归是忍不住,在这个学生面前抱怨起来。她也顾不上,这些牢骚在许欢面前说,是不是合适了。 “这就是个破学校!没有一个人有责任心。” 许欢并没有顺着黄清芸的话,去讨论责任心的问题,只是劝道:“明天一早,他们两人指定得出现在这儿。你看着,到时候一定会温言抚慰你的,然后找出很多借口,解释今晚没有赶来的原因。” 许欢这种老气横秋的口气,让黄清芸再次感到有些吃惊:“你不大像你的那些同学,你比他们有思想。” “我有啥思想,也许经历过的糟心事比他们多一点儿吧。” 许欢说罢,看了看刘尧在病床上很稳定,就问黄清芸:“我出去买点夜宵,刚才我看见旁边有个24小时店,你要吃什么?” 他这么一说,黄清芸的确感到饿了,她想自己是老师,许欢是学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嘿,你看我这人,想得真不周到,还是我去买吧。” “谁买不一样。”许欢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去。 片刻功夫,他就拎了一大包东西上来。他给自己买了些顶饿的,然后买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零食,还买了点儿水果,花了好几十元,整得挺丰富。 黄清芸翻了翻,见许欢买的东西,都是不便宜的。 酸奶、巧克力、曲奇……每个品种,都是便利店里最贵的那款。其中,还真有好几样是她平时喜欢,却又有点小不舍得买的。 她就开玩笑:“呵,你一个男孩子,买零食还挺讲究的,没看出来,是个暖男啊,看来女朋友肯定交过不少。” 她想着,大家一起在这儿值夜,总不能还让个学生来付钱,就又问:“多少钱?我给你。” 许欢一笑:“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这点儿东西,还不让我请客。” “那怎么行,你还是个用父母钱的人,怎么能花你生活费。” “嘿,除了生活费,我零花钱可都是自己挣的,还真没乱花父母的钱。” 黄清芸一脸不信:“除了甲等奖学金多出来的十元钱,还有什么钱是你自己挣的。你不会也像那些坏学生一样,下暴其他同学吧?” “嘿,那种欺软怕硬的人,是我最瞧不起的。”许欢嗤之以鼻。 为了不在这个钱的事情上扯来扯去,许欢就半真半假地说:“我告诉你吧,初中毕业后,我有一回给人当保镖,押款二十万现金,一把就挣了五千块。你说我挣不挣钱,把我父母都惊呆了。” 黄清芸眼睛都瞪大了,但她看许欢的样子,又不像是编的,顿时觉得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的样子,恍然大悟道:“你这么厉害啊!难怪呢,你还练拳,原来是为了做保镖来着。” 许欢心中暗笑:这美女老师,咋就总惦记着我练拳这事呢。 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天。 突然,黄清芸就又感慨道:“你说,在这个破学校当个老师,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许欢一时无语,以为她又想到学校不派人过来的事了。心里就想,为了安抚你,我这都出血买了这么一堆东西了,心里这个梗,怎么还过不去了呢。 其实,许欢不知道,黄清芸这时的感慨,倒不是因为学校的事,而是觉得,自己一个老师,花起钱来,还不如一个学生潇洒,觉得挺没意思的。 第26章 公交枪案 刘尧被刺的事情,后来成了个悬案。 一直到毕业离校,大家也没搞清楚,到底是谁这么莫名其妙地捅了他一刀。 在刘尧清醒后,警察来做过详细的调查,毕竟一个在校学生,在校门口被人捅了一刀,虽然最终没出人命,但影响还是很恶劣。 但是,根据刘尧自己的说法,除了商业职大那个跟他打过架的,他没跟其他人结这么大的仇,所以,他咬定肯定就是那家伙报复他。 警察根据刘尧上次打架的记录,到商业职工大学进行了盘查,很快查到了那人,结果却完全出人意料。 那哥们儿就不是渝城本地人,是陕西的。而且,这学期,他已经回老家实习了,根本就没来过,可以完全排除掉嫌疑。 当时,也没有什么监控,一下子,这个事情就查不下去了,于是挂在那儿,成了个不了了之的事。 直到多年后,几个熟悉刘尧的同学重聚时,聊起这件事,才有人说,很有可能刘尧这一刀,是为罗五被杀的。 当时,罗五在那一带,算混得不错的,刘尧跟他关系又近,也有可能是他跟着罗五,得罪了什么人。结果,人家一时奈何不了罗五,先拿刘尧开了刀,以警告罗五。所以,这一刀虽然刺穿了刘尧的腹部,血流了一裤子,但威胁的意味大于要命的意思。 但这也只就是个说法而已,谁也没法证实真伪。 照理说,这事跟许欢也没有关系,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是把他给牵连了。 就在刘尧住院的时候,大石铺发生了一件惊动整个渝城市的大案件——19路公交车的女司机,被枪杀了。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当时,大石铺有个地头蛇叫刘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事发当天,刘影带着他女朋友,坐19路公交车回大石铺。 那时候的公交车,引擎都是在里面的,引擎盖高高地鼓起在驾驶座旁边。有时候,座位太挤的时候,只要不怕屁股热,引擎盖上还能坐一二人。 当时,车上人不多,刘影女朋友坐在第一排,样子很是吊儿郎当,两脚叉开,一只脚就蹬在引擎盖上。 这引擎盖是个奇怪的地方,说不能蹬脚也可以,但有时候,脚蹬在上面,也没人管。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或许是刘影女朋友的样子,太过不雅观,让她看不惯了。也或许是,她这天本来就心情不爽。 见状就毫不客气的呵斥:“把你的脚收起来,蹬在我引擎盖上干嘛?听到没?” “谁规定的脚不可以蹬在这儿啊,不蹬这儿我放哪儿啊?”刘影女朋友大概也是平时横惯了的主儿,听了司机的话,一点儿没有收敛,反而一句话就顶了上去。 见刘影女朋友这副德性,女司机的嘴上就没饶人,说了句:“你这腿要张这么开干嘛?我看你是张惯了吧?” 这话,说得就极是难听了,就算没脾气的,恐怕听了也是要火冒三丈。 何况,刘影的女朋友,本是个小太妹类型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就回骂:“我张你玛的,老子又没有在你男人面前张,你特么的管我。”说罢,还用脚狠狠地踢了引擎盖两下。 于是,两人嘴上都不积德,车子一边行驶,两人一边对骂。旁人劝也劝不住,就这么一路骂到刘影和女朋友到站下车。 这两人骂了一路,刘影在旁边一句话没说,既没有参与吵架,也没有劝自己女朋友。 说起来也正常,两个女人骂街,许多时候男人在旁边,本就是没有话好说。所以,大家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两人刚一下车,刘影快步绕到驾驶室旁,拉开车门,从身上掏出火枪,兜头就给这个女司机一枪,然后,在整车人都傻掉的时候,刘影拉着女朋友施施然离去。 此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光天化日下,朗朗乾坤里、众目睽睽中,公然持枪行凶,简直令人发指。 19路公交所属的第三公交公司,所有司机集体罢工请愿,一时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市政府高度重视,要求公安机关必须快速破案,严惩凶手。 这个案子,虽然性质极其恶劣,但案情并不复杂。很快,公安机关就将刘影抓捕归案,并且没过多久,就将刘影执行了枪决。 当时,茶余饭后,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坊间有个传言,据说这个刘影的爷爷,是宝岛的一富商,出事后,捧了一百万,想保孙子一条命,判个死缓什么的。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激起公愤的事,只能斩立决,标准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许欢他们当时在学校,也议论这件事,当时没有热搜,否则此事一定上头条。 许欢还在那儿说:“这刘影,真特么是个狠人,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只是,为这么点破事儿就耍这狠,也是小命该绝了。” 由于这件事情的影响太恶劣了,案发不久,渝城展开了有史以来,力度最大的整治非法持枪的行动。一时间,市新闻台的晚间新闻,天天都在报道整治枪支的成果。 今天,打掉了“沙区火枪队”,明天,拘留了“龙坡区十三太保”,后天,那里又收缴了非法枪支多少多少把……有图有真相。 那段时间,许欢他们在学校里,似乎多了一件娱乐。那就是,一堆人天天守着收发室的那个电视,坐等着看新闻。一看见那些收缴枪支的报道,大家就啧啧啧的,开始发表各种议论: “靠,你看那把枪,简直做得和真枪一个样。” “我草,还有双筒猎枪,这家伙,野猪一枪也能干死了吧。” “看看看,那个人叫赵三,沙区火枪队的老大,我还见过这个人的。” “哇,除了这些土火,你们看,收的管制刀具,看着也牛逼得很!” “……” 这时候,许欢也一个劲儿地,跟着同学们一起看热闹,他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连累到他。 这时候,他甚至压根儿没有想起,刘尧的那把枪,还悬吊在他床边的窗户外。 第27章 工读学校 这股查枪禁枪的风,很快席卷到各个学校,尤其是职高、技校这种校风比较差,打架斗殴事件较多的学校,成了重点检查的对象。 通常,当地派出所会协同学校保卫科,对学生宿舍、教室等,进行突击检查。一旦发现谁携带火药枪,二话不说,直接先铐走再说。 但是,许欢还没有等到保卫科的赵涯、卢晓强他们来查,直接就被铐走了。 那天,放学没多久,几个警察进了206宿舍,径直走到窗台边,拎出了刘尧的枪,问了一句:“你们哪个是许欢?” 许欢明知道糟糕了,但此时也没办法躲避,硬着头皮应了声。 然后,警察就过来给他上手铐。 许欢挣扎了一下问:“凭什么抓我呀?”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在宿舍私藏枪支,现在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警察跟他没有多啰嗦,直接把他带走了。 206宿舍的其他人,全部惊呆在那儿了,根本没谁想到,天天住着的宿舍里,还藏着这么一把家伙。 被带走的瞬间,许欢的脑子也懵了一下,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事闹得,又要让父母担心了。第二个反应就是,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认这个账。 派出所的讯问室里,两个警察正在对许欢问话。一个长得黑黑壮壮的,一个高瘦个子。刘尧那把枪,装在塑料袋里,就摆在警察的桌子上。 “说说吧,火药枪从哪里弄来的?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不知道,枪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藏在你的窗台下?” “宿舍这么多人,谁都可以放把枪在那儿,凭什么就说是我的?”许欢不服气道。 “砰”的一声,黑壮个子的那个警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都到这里了,还在狡辩,我们要是没弄清楚情况,敢随便到学校带你过来?” “你们是警察啊,抓我一个学生,有什么不敢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的政策,不用再给你讲一遍吧,奉劝你还是老实点儿,在这里还想逞口舌之能。” “我说过了,枪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不是你的?我们接到的可是实名举报电话。” “那你叫举报人过来啊,我跟他当面对质好了。”许欢心中主意打定,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都不能承认,这枪跟他有关系。藏枪的时候,就他和刘尧两人,刘尧还躺在医院,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你想啥呢?跟你对质,怎么,还想着打击报复举报人啊?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拿把土火,就敢在学校称王称霸。我没说错吧,在学校你应该也是个小霸王。”瘦高个警察说道,声音没有黑壮个子的警察那么凶。 这个话,如果在一年多前,这么说许欢,他还真没办法反驳。但现在,许欢可是底气十足。 于是,他高声反驳:“我是什么霸王,你们警察就能这么冤枉人啊?你去学校问问,我是咱们班的班长,上学期才评的优秀学生干部。我考进来是全班第一名,拿的是甲等助学金。你见过哪个学校的霸王是这样的?” 他这么一通话甩过去,顿时把两个警察给噎着了。他们倒还真没来得及了解,这个许欢的具体情况。 顿了一下,高个子警察的声音愈发温和了一些:“年轻人嘛,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是吧?你只要配合我们,告诉枪支的来源,你也没有用这把枪,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跟你们说了,这枪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不知道!” 本来,许欢只要说出枪是刘尧的,这事他最多算个知情不报,不会有太大干系。但他一想到,刘尧还躺在医院,已经是够倒霉了,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一口咬死不知情。 黑壮个子警察明显不耐烦了,气哼哼道:“行啊,你嘴硬,你以为靠嘴硬,我们就没办法了是吧,等我们调查清楚,到时候你得罪加一等。” 许欢这时候脾气也上来了,见警察这般认定枪就是他的,也没好气顶撞了回去:“欺负我是个学生,不懂法是吗?警察只负责抓人,定罪?什么时候轮到你们。” 黑壮个子气急而笑:“你小子牛,到这儿来了,还这么嚣张,一看就不是个善男信女。行啊,你既然不肯招供,那就先待着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少吓唬我,没有证据,24小时你得放我出去,最多就48小时。” “呵呵,没少做功课啊。我告诉你,我们现在还真是没兴趣,在你这种小虾米上浪费时间,忙都忙不过来。但是,你不说清楚,就想拍拍屁股出去,只怕没这么容易。”瘦高个子态度还是很温和。 许欢没把这话当回事,心想,无非就是诈他。但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派出所直接把他转送到了工读学校。 工读学校是专为年满14岁,未满18岁的不良少年准备的。 所谓工读学校,就是半工半读的学校,是一种特殊教育形式,专门针对有轻微违法或犯罪行为的未成年人设立的。进工读学校的少年,通常距进少管所,只有一步之遥了。 现在,工读学校改了称呼,叫“专门学校”。而且,最大的一个区别在于,现在的专门学校,是自愿的。当时的工读学校,是可以使用强制入学手段的。 许欢现在这种情况,既不能长期拘押,但涉及到的,又是私藏枪支性质的案子,正在风头上。于是,派出所一合计,先把他送到工读学校给控制起来,再进一步调查。 所以,许欢一送到工读学校,就被关进了学校的禁闭室。 禁闭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押他过来的,正是昨天讯问他的两个警察,走之前只扔下一句话:什么时候想通了,把过程写下来。说完就走了。 然后,许欢就发现,除了吃饭时有人送饭进来,这里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禁闭室里,只有一扇小气窗,许欢这么高的个子,也要站在桌子上,才能勉强露出头看见外面的情况。 “玛的,老子不信,敢把我关死在这里”他跳下桌子,狠狠地骂道。 第28章 身陷囹圄 第一天,没人搭理他。许欢吃了饭,倒头就睡,心想反正急也没用。 第二天,还是没人搭理他。许欢吃了饭,觉也睡不着了,就无聊起来。然而,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他只好自己做做俯卧撑,打一套形意拳,还依着赵瞎子教的方法,在那儿试着站桩。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站桩不简单,他站个半个多小时,心就静不下来了。 第三天,依然没人搭理他。许欢吃饭的时候,吃得极慢。他这辈子吃饭都没有这么慢过,每一口饭菜,他都在嘴里细细咀嚼,直到再也无法咀嚼,才咽下去。因为,做完这件事,他又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第四天,他发现,墙上写了很多字,用铅笔写的。看来,都是以前这间禁闭室里关过的“前辈”们的墨宝,各种笔迹,各种话语,一层叠一层,大多数都很难辨认了。于是,许欢如获至宝,在那儿仔细辨认,一旦辨认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就兴奋莫名。 第五天,他踮着脚站在小气窗那儿,一直向外张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劳动时经过的学生。于是许欢赶紧叫住他:“哎,朋友、朋友,等一下。” 那人停下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干嘛?我可什么都不会帮你的。” “我就是想问一下,以前,这里关人要关多久啊?” “那可很难说,有长有短。关疯掉的都有。”那哥们儿也不知是说的真话,还是故意吓唬许欢,反正,说完后也不再理睬他,自己走了。 许欢从桌上跳下来,跌坐在地上,骂骂咧咧:“锤子锤,想把老子关疯,哪有这么容易?老子悬崖上站了4个小时,都没有掉下去。” 他嘴里虽然硬着,心里还是有些焦急。 “谁特么举报的我呢?”他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有人点了水,不然,警察不可能目标这么明确地找到刘尧的枪。 他想,藏枪的时候,就自己跟刘尧两人。窗外一片空旷地带,对面又没有个建筑,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枪藏在那儿了,从楼上看下来,窗沿也挡着的。再说了,就算远远看见,也不过是个帆布包,谁特么会知道里面是把枪呢。 他拼命地回忆,突然,他想起来,那天两人刚藏好枪,邹梦涛就进来了。 “莫非是邹梦涛?但没看出来他发现了什么啊?再说,我跟他也没啥矛盾啊?”许欢独自在空旷的禁闭室里自言自语。“真要是这孙子,出去后老子绝饶不了他。” 许欢没有猜错,的确是邹梦涛举报了他。 那天,邹梦涛蹲着看了一圈床底后,什么也没发现,正准备起身作罢,一回头却看见靠自己床位这边的窗台上,灰尘上有凌乱的指痕。这些痕迹,在阳光的照射下,从邹梦涛蹲着的角度看过去,十分明显。 邹梦涛走过去,在窗台上稍微留心一查看,就顺着铁丝把那个帆布包拎了起来,打开一看,他还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得意地笑了。 起初的时候,邹梦涛并没有存其他的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发现了许欢和刘尧的秘密,而暗自有些得意罢了。 直到全市查枪如火如荼地进行时,邹梦涛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有机会,一举扳倒许欢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一直觉得,在留校实习这件事情上,只有许欢,才有可能占了自己名额。 于是,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打了报警电话。 他甚至想,许欢即使后来知道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大不了打他一顿。但由此能让自己顺利争取到留校实习的机会,这顿打挨得也值。邹梦涛的如意算盘,就是这样打的。 但许欢此时,就算想到了是邹梦涛,对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毫无用处。 直到一周后,许清平夫妇才终于费尽周折地获得了进来探视许欢的机会。 万欣看着许欢,一脸痛心疾首:“儿子呀,你怎么就消停不了两天呢,现在是不惹祸则罢,一惹祸就是我们解决不了的。以后,你就准备在这工读学校里读书了吗?” “我是被冤枉的!”许欢说这话时,脑海里闪现了古装剧里,那些在大牢里叫屈的人,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父母难过,一时脸色有些怪异。 “冤枉?人家咋不冤枉别人,偏偏冤枉你!”许清平愤愤然。 这几天他夫妻两人没少折腾,他们在市里面,也找不到什么熟人,好不容易一圈打听了下来,也没找到个好的解决办法。 学校那边,虽然挺认可许欢,校方也觉得许欢平时表现不错,不像个惹事生非的人,但这样的事,学校也不敢打包票,说那把枪就一定不是许欢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法让许欢出来。 派出所对许清平夫妇说,你们还是趁小孩子没有闯出大祸来,建议送到工读学校读吧,早点纠正不良行为。或者,你们去劝说他一下,早点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可以酌情处理,反正,像现在这样倔着,肯定不是个办法。 于是,许清平夫妇才有探视许欢的机会。 “要不,你就承认了吧,把枪的来源说清楚,这样也算个积极配合。后面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好过困在这儿啊。”万欣劝说道。 许欢火了:“不行!那样,我不得被学校开除了啊?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凭啥要认啊!” “但你说不清楚啊,人家举报的就是你,也在你床边的窗台发现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许清平也火了。 许欢在这几天也在考虑如何脱困。这时就跟他爸说道:“陈志峰有个朋友在大石铺,叫丁明,应该有些门路,我有他电话,你们去找找他。看看我这种情况,有没有什么法子?对了,你们给陈总先打个电话,有他提前再打个招呼,这事好办些。” 许清平想了想,有个熟人,总好过自己这般两眼一抹黑,就点了点头:“行吧,我们去试试看,那你先在这儿待着。” (到这里,突然发现这章又差不多了,一时不知如何衔接,索性套用下传统的套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哈哈!) 第29章 没有证据 要不说,许欢这个人还是有些运气呢。陈志峰这个朋友丁明,算是体制内的人,龙坡区政法系统这一块,他相当熟悉,跟陈志峰交情也很不错。 自从护款那件事后,陈志峰十分赏识许欢。心中就觉得,这小子有勇有谋,做事情靠谱,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个可用之才。他是有野心,准备做番大事业的人,像这样随手收买人心的事,他一向不吝施为。 当时,他不仅重奖了许欢,而且,那天许欢马屁拍得到位,他还将自己觉得合适人脉资源,也顺便介绍给了许欢。 当时,给许欢丁明的电话,陈志峰多少有些显示能耐的意思。人总是难免虚荣,一高兴,有时就忍不住夸耀,那那那咱都有人买账。 另外,他也考虑到,像许欢这种性格,到了大石铺这个三不管地区,指不定什么时候,真会招惹上麻烦。如果,自己适时帮上他一把,以后,这种人就有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所以,当陈志峰接到许清平的电话,了解清楚情况后,当即给丁明打了电话,拜托他去帮一下许欢。 丁明也没含糊,第二天就跟许清平夫妇一起,去了工读学校见许欢。 “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这枪到底是不是你的?我得了解真实的情况,才好决定,该怎么帮你。”见面后,丁明也没多寒暄,直接问许欢。 “丁大哥,这枪真不是我的。但是……但是我的确知道是谁的。而且,当时把枪藏在窗台那儿,还是我出的主意。”这种时候,许欢也不隐瞒什么了。 “只不过,这哥们儿前段时间被人捅了一刀,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实在不忍心把人家给供出来。” “唔!”丁明沉吟道:“就算这时你把正主儿说出来,你多少还是会有牵连。现在,涉枪的事正在风头浪尖上,一切从严,想把自己择得清清爽爽的,不是太好办。对了,你知道是谁举报的你吗?” “不是很确定,但大概猜得到是谁,当时,只有这人进来过。” “他是亲眼看见你们在宿舍藏的枪吗?” “没有,我们弄好了他才进来的,我估计是后来他发现了,联想到是我们。” “这样就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枪是你的。你别急,我来想想办法,这事说大也不大,毕竟没出什么状况,你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声。”丁明笑了笑:“咱们既然要脱身,就得脱身干净些才行。” 丁明说到证据,倒把许欢给提醒了:“丁大哥,我想起来了,这把枪,我至始至终没碰过、没摸过。不信,你可以让他们查指纹,对,查指纹!上面绝对没有我的。” 丁明拍了下大腿:“嘿,早说呀!这下就好办了。根本就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将你和这把枪联系起来嘛。” 许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也着实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没早想起这辙。 于是,在丁明的张罗下,许欢在工读学校待了十天后,终于回到技校。 这时,他暗自庆幸,自己在学校的名声还好。这件事情,学校也为许欢提供良好的口碑证明。他想,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人人说他是个小痞子,这次想清清爽爽地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虽然许欢摆脱了嫌疑,但警方没有放弃对枪支来源的追查。这把枪,终归是在206里发现的。于是,警察对宿舍的其他成员,进行了全面调查。重点询问了举报者邹梦涛,最终还是查到了刘尧,不过,全宿舍都知道了,邹梦涛是个告密者。 许欢还在工读学校关禁闭时,孙辉他们已经将这事告诉了病床上的刘尧。 刘尧心中就觉得很歉疚,所以,当警察终于查到他这儿时,他把事情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件事,原本跟许欢就没多大关系,何况,他受伤的当晚,全靠许欢在那儿帮他。 刘尧跟警察的说辞就是,自己一直担心有人报复,所以在黑市买了把枪,用来壮胆和自卫。自己也不知道,私藏枪支的后果。末了还念叨,那天自己被捅了一刀,要是枪带在身上,也不能让凶手给跑了啥的。一副法盲的样子,让警察很是无语。 鉴于这把枪没有造成恶劣影响,而且刘尧又是未成年人,认错态度也好。于是,只对他进行了行政治安处罚,并罚了一笔款。随后,学校也给了刘尧一个记大过处分,这事就算了结了。 好在与统招生相比,委培生在分配上,是很有一些优势的。就像刘尧这种情况,只要学校没开除,最后分配回自己来的厂,一般不存在问题。毕竟都是自己厂里的子弟,只要还能说得过去,通常,大家不会把事情做绝掉。 现在,宿舍里日子最难过的人,无疑是邹梦涛了。 “叛徒!你特么就是个汉奸。”在许欢回宿舍的当晚,王继东直接指着邹梦涛的鼻子大骂。 连一向人畜无害的杨星和夏军,也对邹梦涛面露鄙夷之色。的确,在一个小集体里,人们最愤恨的就是这种告密者。 邹梦涛在众人的指责中,强装着镇定。他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真是没想到,这样都能让许欢躲过一劫。 现在,他必须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许欢接下来的报复。 他寻思着,许欢可能会揍他一顿,他已经做好准备了,而且,他已经下了决心,只要许欢敢动手,他就跟老师反映,舍得挨两顿打,也要把许欢拉下马。 许欢没动手,只是冷冷地看着邹梦涛:“为什么要举报我?” “宿舍藏了枪,这么大的事情,我只是不想大家被这件事连累。”直到此刻,邹梦涛还寄希望能拉到室友的同盟。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举报说是我?你凭什么觉得枪是我的?” “在你的窗台下啊。” “这窗台不也是你的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藏枪了?” …… 邹梦涛被许欢问得哑口无言,他那点小心思,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于是只好默默低头坐在那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道:我就举报你了,看你又能把我怎样。 许欢见他摆出了这副样子,冷笑了一声:“邹梦涛,我在工读学校的禁闭室里,待了整整十天。这十天唯一的好处就是,我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但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想的,只能是妄想。你越想要什么,你就越得不到什么,咱们走着瞧。” 第30章 触及灵魂 许欢不是在吓唬邹梦涛,更不是在说空话。 在那难熬的十天里,他的确把这件事情梳理明白了。刚开始时,他还有些想不通,他自问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邹梦涛,甚至可以说,有时候,他觉得邹梦涛家境不是太好,还挺照顾他。 他知道邹梦涛想在老师面前挣表现,自己就把这样的机会,经常让给他。刘尧孙辉他们,常常对邹梦涛吆五喝六的,许欢只要在场,有时候也把两人给招呼住,尽量不让他难堪。 邹梦涛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后来,他把前因后果仔细分析了一下,他想明白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人真的害怕,到时候自己抢了他的留校实习名额。所以,逮着这么好的机会,邹梦涛就阴险地摆了他一道。 想通这件事的许欢,坐在禁闭室的床上,忍不住喃喃自语:“江湖险恶啊!人情淡薄啊!躺着中枪啊!” 其实,许欢从来没有把留校实习当回事儿。而且,他都想过,就算真有这个名额给他,他都可以让给更需要的邹梦涛。他根本不稀罕走留校实习这条路。可惜,这个人,以小人之心,行小人之事。 许欢咬牙道:“这事,我特么不给你搅黄了,我这‘大牢’真是白坐了。”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头脑发热的冲动少年了。换作过去,他能做的,估计只是暴揍邹梦涛一顿、两顿、三顿……但拳头不能解决问题,这个道理许欢早就明白了。 王继东跟许欢说:“欢哥,无论如何,咱们得黑打他一顿。这口气,别说你,连我都咽不下去。” 许欢摇了摇头。 王继东又说:“咱们不在学校弄他,等他出去后再弄。你看,刘尧这样被捅一刀,又去找哪个鬼大爷呢,只要我们计划好一些,不留把柄,弄了他,也没谁能奈何得了我们。” 许欢阴阴地笑道:“继东,这件事你别插手,不要去瞎搞。揍他一顿,甚至捅他一刀,这种事情都太容易了。没准儿,他早就等着我们去这样干呢。像邹梦涛这种人,我不想触及他的皮肉,我得触及触及他的灵魂。” “他?有锤子个灵魂。”王继东还是不服气地说,他能想到的,就是这种简单直接的暴力手段。 “继东,这样吧,你这段时间在同学中去散布一下,吹吹我的‘光辉历史’,就说我以前也是个狠人,邹梦涛这么阴我,肯定没有好下场,弄得不好要出人命。”许欢吩咐道:“小道消息,气氛做足就行了,尤其是让那些跟老师走得近的同学知道。” 王继东费解地看着许欢:“这样不好吧?要弄他还是悄悄弄,阵仗太大了,不是打草惊蛇吗?” “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揍不揍他这事不重要,先吓尿了再说。”许欢不想跟王继东多说什么。 “呵呵,欢哥,你是要让他坐卧不宁是吗?行啊,交给我了。”王继东觉得自己已经领会了领导精神。 许欢相信,凭着王继东那满嘴跑火车的口才,很快就会在学校造出些舆论来。 实际上,许欢被抓到工读学校这件事,在学校里早传得沸沸扬扬了,其热议的程度,与刘尧被刺事件不相上下。等到他毫发无损地回到学校,已有很多人在暗中等着,看这件事的下文了。 果然,王继东没有让许欢失望,不久后,大家暗地就传开了。 有的说,原来许欢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在临江竟然是个老大。 也有的说,真没看出来,上学期,连吴小敏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难怪直到毕业都没作妖。 还有的说,许欢这次在工读学校里,苦头那是吃大了,还被刑讯逼供来着,真是厉害,他竟然硬扛住了,打死也没有出卖刘尧,仗义啊。 无论什么年代,世上总不缺乏吃瓜群众,吃瓜群众,对真相永远是一知半解。 但大家都得出一个结论,邹梦涛这次麻烦了,指不定会死得多难看。 在这种小道消息不断发酵的过程中,许欢却像个没事人一般。照常上课,照常放学,对同学依然和和气气,对老师还是恭恭敬敬。 邹梦涛在这种氛围中,却是坐不住了。不知道别人会对自己怎么样,才是最令人恐惧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时刻感觉到有人惦记着他。犹如头上悬着达克摩斯之剑,他不知道这把利剑,何时会落到他的头上。 这个时候,他真的开始后悔了。他的确没有料到,许欢的人设,远超出了他想象。 起初,他以为,许欢不过跟他一样,是个统招生,考好的学校考不上,才到这个啥也不是的学校里来。无非是口袋里钱比他多些,所以跟同学们人缘处得比他好。 现在他才知道,许欢以前是个混社会的,而且是混得风生水起的那种人。 王继东那张说书人一样的嘴,早把许欢渲染成了黑道里盖世豪杰了。 别的他可以不信,但上学期,许欢说过,吴小敏他们这些老班的,不会再到宿舍里来找麻烦了,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下暴事件。这件事,他不得不相信,是许欢暗自摆平的。 邹梦涛几次想找许欢缓和一下,但每次还没开口,就被对方那冰冷森寒的眼神把他满腔的话语,给憋回去了。 最后,在这种坐立不安中,邹梦涛没办法,只能求助于老师。 他先找了班主任,江旭明说:“这个事情你想多了吧,人家许欢不是蛮正常的啊,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然后,他又找黄清芸。这学期开始,黄清芸是他们班的副班主任了,他寻思着,黄清芸跟许欢还挺熟的,没准儿说话比班主任还管用,劝得住许欢。 但他万万没想到黄清芸对他说话,听着挺客气的,但仔细一品,却是满满的不客气:“不是每个人都是睚眦必报的。我认为许欢这样的同学,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说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瞎担心什么呢?” 至此,邹梦涛那并不强大的灵魂,的确被触及得非常不安了。 第31章 未雨绸缪 惶惶不可终日的邹梦涛,终于忍受不住了。有一天,他逮着个机会,直接去找了校长谢鹏,反映了自己担心被报复的事。 这学期以来,谢鹏一直在忙于学校的评估。对他而言,学校评估是否顺利通过,才是大事。这不仅直接关系到学校的声誉和形象,更有助于提升学校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以后,无论是招生还是吸引师资力量,都会更加容易。 对于谢鹏个人来说,这也是他当校长的政绩,凭着这个政绩,他完全有可能更上一层楼,混到轻工局局机关里面去。 所以,从这学期开学伊始,教师大会上、学生大会上,谢鹏都三番五次强调了,这学期的工作,一切围绕着评估来。 有时候,真是怕啥来啥,谢鹏觉得评估的事,气运有些不顺。这学期,按常规原本应该是相对平静的一个学期。结果,却接二连三地出事情,一会儿学生被捅了,一会儿宿舍又查出枪来了。种种麻烦事情,让谢鹏感到有些焦头烂额。 眼见着,学校马上就要进入一个月的正式评估期了。为此,谢鹏已经下了很大本钱,校园的绿化整饬一新,学生全部换了新款校服,而且还要求,这一个月在校期间,全体学生必须统一着装。 尤其在对纪律管理上,谢鹏更是做了严格要求。三令五申,凡是评估期间,在校内公开场合抽烟的,一律记大过处分;在校内打架斗殴的,一律开除。造成后果的,一律移送公安机关,学校不会出面保释。 在这种背景下,邹梦涛反映的情况,马上引起了谢鹏的高度重视。 他立即找了三个负责老师谈话,以便了解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其中,一个就是班主任江旭明、一个是黄清芸,还有一个就是校团委书记孟天智。孟天智同时也兼管着学生会的工作。 江旭明一听这事,心中就十分懊恼,这个邹梦涛,咋还把事情捅到校长这儿了。但他面对校长的询问,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反而宽和地笑着:“嗨,这个事情,邹梦涛已经跟我反映过了,许欢是我们班的班长,一向没什么违纪违规的事情,这次吧,虽说他受了这么大的冤枉,但我想,他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的。” “不要你想!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情怎么能想当然呢。”谢鹏口气很严厉。 “谢校长您说得对,我下去后密切留意着学生的举动,保证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口,闹出事情来。”江旭明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但脸上,依然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谢鹏询问到黄清芸的时候,她说话时语气就没那么好了。年轻漂亮的老师,自有自己的三分脾气:“我看这个邹梦涛,就是脑子有病!” 听她口气这么冲,谢鹏不但没生气,反而面带微笑地说:“诶,黄老师啊,这么说一个学生,可是不大好的。” “我说的是事实。许欢这样的好学生,我们学校就没几个。上次,他们宿舍的刘尧被捅了一刀,整整一晚上,谁来搭理了啊?不就是人家许欢,在那里帮着老师忙前忙后吗?说夸大点儿,人这就是见义勇为。”黄清芸趁机狠狠地表达了一下,自己那天的不满。 刘尧被刺事件发生后,谢鹏是第二天一早去的医院。黄清芸这么一说,他就对上号了:“哦,说了半天的许欢,原来是那天晚上那个同学啊,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啊。” “所以啊,这个邹梦涛,就是在那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不,这个人就是有被迫害妄想症。”黄清芸又补了一刀。 说来,还是孟天智比较客观。因为许欢和邹梦涛,两个人都是学生会的干事,这学期随着老班学生的离去,学生会很多杂事,孟天智都安排给两人在做。 所以,他对谢鹏说,不管怎么样,既然学生反映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小心些,未雨绸缪总没错,并表示他会分别去做安抚工作的。 一轮谈话下来后,谢鹏想想还是不太放心。这些年来,他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靠的就是做事谨慎,凡是要害的环节,他都要亲自过问了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所以,他决定面对面和这个许欢谈谈,以便更好地掌握这个学生的想法。 校长办公室里,许欢中规中矩地坐在谢鹏对面。 谢鹏和蔼可亲地说道:“许欢同学,这次宿舍藏枪的事情,学校没能及时为你提供有力的证据,让你受委屈了。” 许欢等着学校找他谈这件事,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他语气舒缓,态度平和:“这就是场误会,虽说我在工读学校待了几天,但他们也没有为难我,我始终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公道在的,谈不上什么委屈。” 许欢的态度有些出乎谢鹏意料,他原本想着,这孩子不明不白地被关了十天,怎么地也会有些牢骚,却没想到他看得这么开。 “你能真的这样想,那是最好了。不过,即使你心中有怨气,我也能理解。毕竟,好端端地受了这么一场冤枉,换谁心里也会不平衡。但人生路很长,我们要看远一些。” “谢校长,您说得很对。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合理的叫做锻炼,不合理的是磨炼’。我认为,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生活中多些磨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许欢见谢鹏跟他拉上了高调,心道,来嘛,大家都先把高调唱起。 许欢这么一说,把谢鹏有点整不会了。他想,这样谈下去,这学生觉悟整得比他还高。到时候绕一圈,实际问题一点没谈及,那怎么行。于是,他也不再铺垫,而是直接问道:“但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传言,说你准备报复举报你的邹梦涛同学。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许欢反问:“校长,要是您要报复谁,您会让他知道吗?更不要说闹得满城风雨了。” “那最好,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最好了。只不过,我是担心,你们少年人,受了这样的冤枉,心里不服气。而且,我可听说,你以前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哦。”谢鹏仍然不是太放心。 “校长,我承认以前我是有些淘。但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嘛。现在,我可不做这种傻头傻脑的事了。” 见谢鹏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许欢就信誓旦旦道:“我以人格向您保证,我绝对不会对邹梦涛同学,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我相信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见许欢一副恳切的样子,谢鹏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时才算落了地。 第32章 诛心之论 既然许欢当着自己的面,郑重地做了承诺,谢鹏觉得,这件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不大会朝恶性事件的方向发展了。 这时候,他对这个学生反而生出些好奇心来。 他觉出了许欢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换谁,总难免表现出些愤愤然,但这个许欢,居然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态。 谢鹏也是个有丰富经验的教育工作者了,他认为,这样的反应,不太像这个年龄的学生应该有的。 于是,他忍不住问:“许欢,你跟我说说心里话,邹梦涛同学这次举报你,难道你心里就一点儿也不记恨他吗?” 许欢心想,自己演得也差不多了,再继续装模做样,就显得假了。现在,既然谢鹏问起来,他就顺势道:“说一点儿不恨他,那我也太高尚了,其实这件事,我对他这个人的人品,是非常有看法的。” “哦~~?你要是相信我的话,不妨说来听听。”谢鹏显得很有耐心。 “开始,我一直想不明白,大家同一个班,我跟他还是上下铺,室友们都知道的,我俩之间,平时并没什么矛盾,至少表面上,没有什么大矛盾。有一次,刘尧跟他起冲突,我还帮他说了话。照常理说,他就算要诬告,也应该诬告刘尧才是。而且,如果他举报刘尧的话,还不算诬告了。我就一直琢磨,他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呢?” 这时候,已经证实了那把枪是刘尧的了,许欢也没什么顾忌了,就这样自己在那儿分析起来。 他这么一说,谢鹏还真来了兴趣:“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许欢笑了笑:“我想,可能是什么事我挡了他道了吧。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仇恨不外乎‘杀人父母,挡人财路’。我跟邹梦涛,既然没有过互相伤害的事,那只能是我什么时候,无意中挡了他的道了,导致他暗中记恨上了我。” 许欢这种老于世故的口吻,让谢鹏很是惊讶,忍不住问:“嘿,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有点饱经沧桑的意思。你说说看,什么事情你就挡他道了?” “具体什么事情挡了他道,我还真不知道。”许欢这时又开始装糊涂了,他不能把事情说得太明显,这样显得自己目的性太强了。 但他接着说:“只不过,像邹梦涛这样的人,格局太小。所以,我也不去想自己到底哪里挡了他道了。因为,无论别人挡不挡他道,他这样的做事方式,注定达不到自己的目标,这也是我根本不想去报复他的原因。” 谢鹏再次感到了惊奇:“你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 “我和他都是统招生,大家当然都想在学校发展得好一些,以后能获得学校好的推荐,去个效益好的单位,这是人之常情。但是,邹梦涛为了个人的利益,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对学校造成的损害。”许欢这时候,终于抛出了诛心之论。 接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谢鹏阐述,自己酝酿已久的言论:“谢校长,您想想,抛开我跟他有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也不去说这件事,他是不是在诬陷我。就算是他亲眼看见我藏的枪,他要害我,或者说得高尚点,他要维护学校的安全。可我就纳了闷,这件事,他难道不可以先告诉保卫科吗?他居然绕过学校,直接向警方举报。莫非他认为,这么大的事情,学校也会包庇我许欢吗?” “校长,我父母也是教师,我从小就在学校里长大的。所以,即使您不说,我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这种行为,会让学校有多么的被动。” “这学期一开学,您就多次强调,今年学校要评估。邹梦涛的这种行为,给学校造成了多大的负面影响啊,要是因此影响学校的评估,那这个责任,他负得起吗?他这种人,有点大局观吗?” 最后,许欢斩钉截铁道:“所以,邹梦涛的这种行为,从小集体看,他出卖了宿舍、出卖了班级。从大集体看,就是置学校利益于不顾,只管私人恩怨,只图一己私利。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小人,人品极其有问题。这样的人,您说,还用得着我去报复他吗?他早就犯了众怒了。以后,傻子才待见他。” 许欢的这一番长篇大论,让谢鹏彻底震惊了。而且,无可否认,他的心里,也的确被许欢这番话,给勾起了不少愤怒。 是啊,这件事出了以后,学校所有相关者,都在想着如何善后,如何安抚学生,如何把影响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大家都忽略了,这种举报行为本身的可恶。 谢鹏现在恍然大悟,难怪了,说起这事,江旭明就一脸不以为然,黄清芸一脸愤愤不平。他原来还在暗忖,是不是这个许欢平时会来事儿,这些老师单方面袒护他。现在看来,事情的根本症结在这儿,老师们内心里,早就对邹梦涛的这种行为十分不满了,只不过碍于身份,不便去直接责怪他罢了。 所以,当许欢最后说:“这样的人,我虽然不屑于向他报复,但我也耻于与他为伍。反正,我已经想过了,接下来,我就去找孟天智老师,辞去自己的学生会干部,我真不想跟这种人一起做事情。” 谢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回应许欢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去找孟老师了,这是学校要考虑的事情,我会让孟老师酌情安排的。” 听谢鹏这么一说,许欢立即知情识趣地打住了话头,收起了自己慷慨激昂的表情,换了一副忠厚而诚恳的样子:“好的,校长,我听您安排。您放心,我不会给学校增添麻烦的,无论怎么说,我现在还是学生会干部,这点起码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当许欢转身离开校长办公室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心里有数,邹梦涛想留校实习的事,八成是被自己给搅黄了。 而且,他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在学校里,那些抛头露脸能为自己加分的好事,自己能做就做,不会再给邹梦涛机会。哈,谁叫自己“多才多艺”呢。 第33章 每况愈下 在许欢开始了自己风生水起的校园生活时,他的铁哥们儿汪嵩,却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些不那么好过起来。 汪嵩进厂上班已经一年多了,对于自己所做的这份工作,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甚至想过,如果没有什么好的发展机会,像他师傅钟树这样,在这个厂里一辈子干下去,也是份安安稳稳的职业,没什么不好。 汪嵩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师傅钟树曾经说过他,挺适合干钳工的,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机修车间的技术顶梁柱。对师傅的这个评价,汪嵩自己也挺有信心。 但是,厂子里的状况,却让汪嵩有深深的忧虑。 机修车间本来工作不忙,生产机器出了故障,才会有事情可做。但现在,汪嵩发现工作越来越闲,因为生产车间很冷清,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生产。 汪嵩他们现在,更多的工作不是修理故障,而是时不时地,要给设备做保养。机器久了不运转,也是会出毛病的。 以前,火柴厂的生产车间,总是热火朝天的。全渝城市,就这么一家火柴厂,只有供应不过来的,成品仓库里,经常都空荡荡的。那时候,有时为了赶产量,还会开两班倒。 尤其是八十年代的时候,连糊火柴内盒这样的工作,都是外包给附近的农民在做。每天来领材料、交成品的农民,都排着队。早些年,汪嵩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干过这活儿,每天,吃了晚饭后,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糊着火柴盒,赚点零花钱。 火柴的生产,尤其木梗刷了火药头以后,到装盒的过程,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有时候,一推车散装的火柴,往装配车间推,一颠簸之下,火柴倾倒出来,“轰”的一下就燃起来了。工人们见到这种情况,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马上有条不紊地、迅速地进行有效的灭火。 所以,在火柴厂生产车间干过的人,个个都是消防小能手。他们经常自我调侃,说哪天厂子黄了,咱们就到消防队去上班算了。 但现在,仓库里堆满了滞销的货。汪嵩每天来上班,都觉得厂里充满了一股破败的气息。想想也是,如今这年月,用火柴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除了像他爷爷这样的老年人,真是没几个人还在用火柴了。 可是,火柴厂的设备,很难转型去生产其他的东西,总不能去生产打火机吧。 汪嵩曾经给生产厂长提过建议,说咱们的设备,不能光做火柴,路子太窄了,咱们可以试着生产雪糕棍、也可以做牙签。 生产厂长很高兴,当即组织厂里的技术人员,调节设备生产新品。为此,那个月汪嵩还获了个生产创新奖,得了一百元奖金。 汪嵩其实并不在乎这点儿奖金,他对厂子有感情。他爸是厂子里的人,师傅对他也好。他从内心里,希望这个厂子的生命,能延续得更久。 但厂里的生产,仍然每况愈下,汪嵩就多了一份隐忧,这份工作迟早得黄。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连机修车间外面的私活也少了,去年那种装防盗门的业务,现在很少。大家都直接买更高档的防盗门了,偶尔还有一两单这样的活,看样子,这钱也赚不长久了。 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更糟糕的是,他爷爷今年以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三天两头地要去医院。他有时候,厂子医院两头跑,感觉自己忙不过来,他就有些想辞职不干了,寻思着另外整点啥事,怎么都好过在这个厂子里困着。但每次看见钟树师傅,还有车间那些处得不错的工友,他又开不了口。 汪嵩觉得,现在自己的日子,过得灰灰的,很是有些不得劲。 这天,他刚从医院里为爷爷拿了药出来,突然听到后面有个女声在叫:“喂,那个谁,怎么这么巧啊?” 汪嵩一回头,看见是霞儿,就笑道:“那个谁,你是在叫我吗?” 霞儿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下子想不起汪嵩名字了。上次,许欢和汪嵩帮她,把诈赌的小姐妹抓住后,三人喝了顿酒,后来她跟汪嵩就没见过。 “哎,真是难为情死了,兄弟,我还真想不起你叫什么了。” “呵呵,没事,认脸就行。怎么啦?你生病啦?” 霞儿古怪地一笑:“我没事儿,陪个小姐妹做个小手术,她不当心出了点意外。” 汪嵩一听就明白了,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寒暄了两句,他就准备告辞。 霞儿叫住他:“兄弟,待会儿有空吗?一起吃晚饭,你看,上次你和小欢帮了我,我今天连你名字都叫不上来,得给你赔个不是才行。” “嗨!小事一桩,你太客气了,下次再说吧。”汪嵩推辞道。 其实,上次抓赌的事以后,霞儿对汪嵩挺佩服的,心里一直想联系他。但当时忘了留他的联系方式,许欢又上学去了,许久没出现在枫林晚了。霞儿还暗自寻思着,只有等下次碰见许欢再说了。却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偶然碰见了,她那肯就此作罢。 于是,她娇嗔道:“你这是真的生气了,还是看不起人啊?我可是诚心诚意地,想请你吃个饭。” 开始,汪嵩以为霞儿不过是说了句口水话,现在看她认真的样子,转念一想,反正今天自己饭辙还没着落。他爷爷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他出来拿药前,在家里已经给老人家熬好了粥。 “你当真的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霞儿笑得很开心:“这就对了呀,我也是最讨厌那种随口说说的人。” “那待会儿在哪儿吃,你说个地儿,我回家去跟老人家打个招呼就过来。” 霞儿看看时间还不是太晚,想了想说:“我住那儿,你还找得到吗?咱就两人,到餐馆也点不出什么名堂,今天我不去上班了,要不到我那儿,我炒两个小菜?尝尝我厨艺?” “成啊!那我待会儿过去,喝酒吗?我带两瓶来。” “你可别,酒还能少了啊,你啥也不要带,带张嘴就行了。” 第34章 吃人嘴软 两人约好了后,霞儿就匆匆忙忙往菜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紧张,担心自己好久没烧过菜了,怕弄砸了。 霞儿其实是个很勤快的人,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放学回家,她不但要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还要烧饭。当时,虽然家里穷,也没啥好的食材,但霞儿总是想方设法地,将饭菜尽可能烧得可口。 只是,她家所在的那个村庄,太落后了,望山跑死马,到镇上去赶个集,得走近两小时的山路。 初中毕业后,她原本想着,就在家里帮帮大人,并没想着出来。但刚毕业没两年,她爸就要她嫁人,男方还有些残疾,霞儿哪里看得上,但对方彩礼钱出了两万,她爸就心动了。 霞儿死活不干,一赌气就跑了,发誓要赚了钱才回去。可到了县城里,像她这样的条件,哪有什么好工作可做,开始时,只能在饭馆里洗洗碗、跑跑堂。 霞儿人长得漂亮,有时候,遇到些不规矩的客人,还要被骚扰。又累又赚不了钱,还要受气,每个月除了房租和生活用度,所剩无几。 后来,她遇到一个同乡的小姐妹,在枫林晚做三陪,就把霞儿介绍了过去。 开始时,霞儿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想,玛的,端个盘子还要被人摸,被谁摸不是摸,只要能赚到钱,又特么的摸不死。趁年轻,自己多赚点钱,有了本钱,以后回去做个小生意,再找个可心的人嫁了,有什么不好。 所以,许欢他们上次麻将的事帮了她,她心里是非常感激的。不过,经历了上次的事后,她也一直没敢再约人打麻将,生怕一不小心,就又上了别人的套。但她又没什么别的爱好,这几个月憋得难受,只觉得一下了班,就无聊得要死。 后来她才想到,为什么不找许欢那个兄弟,多了解些赌桌上的名堂呢,自己知道多了,就不会被人杀猪了嘛,于是,她心中就暗暗存下了结交汪嵩的心思。 霞儿回家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刚好收拾妥当,汪嵩就到了。 霞儿把他迎进来坐下后:“哎呀,很久没下厨了,也不知道菜合不合你口味咧。” 汪嵩看了桌上一眼,三四个精致的小炒,还有一盆麻辣鱼,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不由赞道:“这样子,闻闻已经口水滴答了。” 他心想,就这品相,怎么地也应该比那个只会跟鸡蛋过不去的钱小朵,烧得要好吃。 受到赞扬的霞儿很是开心,拿出了一瓶红酒:“今天我们喝点葡萄酒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可以的啊,这酒一看就是好酒。” “说实话,我也不懂,枫林晚里点这个酒的客人,还是比较多的,味道想来还行,价格也合适。所以,我就从刀哥他们那儿,进货价买了几瓶。你喝喝看,喜欢的话,到时候我再去弄几瓶。” 霞儿的厨艺确实不错,家里只有两个男人的汪嵩,许久没有吃过,这么有滋味的菜了,一筷子下去后,就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 每样菜都吃了几口后,汪嵩才停下来,举起酒杯:“太好吃了,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也是吃相很难看。都顾不上和你说话了,你可别笑话我。来,敬美女大厨。” 霞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掩嘴笑道:“难看啥,见你吃得这么开心,才真是太给我脸了。” 然后,两人才边吃边聊起来,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微醺之态。 霞儿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我都无聊死了。” “你们怎么会无聊?夜夜笙歌的。像我这样,天天跟毛铁打交道,才无聊。” 听汪嵩这么说,霞儿就有些自怨自艾:“夜夜笙歌?你取笑我是吧。谁还不知道,那都是伺候有钱人的下贱活。” “只有挣不挣钱的活,哪有下不下贱的活。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别这么说自己。” 由于自己干的是三陪,霞儿心底深处,尤其是在她有些在乎的人面前,她其实是有些自惭形秽的,见汪嵩说话这么体贴,她不由感激地看了汪嵩一眼:“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敬你一杯。我干了。” 汪嵩也干了杯中酒,一脸了然于胸的笑容:“你刚才说无聊。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是不是现在都不敢去打牌了呀?” 这话说得就正中霞儿下怀,她顿时抱怨起来:“哎呀,谁说不是呢。这一天到晚上班,又累又烦。我又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打牌放松一下,可是你说,上次这么熟的姐妹,还给我下套,现在,我是想玩又不敢玩,真是难过得要命。” “也没这么可怕啦,哪有个个都会弄虚作假的,你角儿选对就行了啊,像上次另外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她不就是打的本手牌吗?” “我哪能选得对角儿?弄不弄鬼,我可没本事看得出来。上次,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再遇到一次这样的人,我可没这么好运气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汪嵩多机灵的人,霞儿这般老说打牌的事,他就有点儿品出味道来了,干脆装糊涂,拿起酒杯喝酒,不再主动接招。 霞儿见汪嵩没接她的话头,索性撒起了娇:“要是我能有你这样的技术就好了。要不我拜你个老师,你教教人家好不好嘛?” 汪嵩笑了笑,没有言语。 霞儿就摇着他的手臂,愈发地嗲声道:“嵩嵩,你就教教我嘛。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烧给你吃。我看你喜欢吃鱼,我还会烧番茄鱼、酸菜鱼咧。教教我嘛,好不好嘛?” 汪嵩无可奈何的一笑:“嗨,我这还真是,拿了人的手短,吃了人的嘴软。可这东西没法教啊!” “你骗人,你就是不肯教我。”霞儿不信。 “许欢跟我关系够铁吧,但有些招式我就算教他,他也学不会的,这个得靠天赋。” 霞儿见汪嵩认真的样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嘟起嘴,在那儿闷闷不乐起来。 汪嵩心一软:“不过,麻将桌上那些常见的猫腻,我倒是可以给你说说,这样,你打牌时遇到有人作弊,你至少心里有些数,不至于当冤大头。” 霞儿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心痒痒道:“那~嵩嵩,你吃得差不多了吗?” 汪嵩“哈”了一声:“收吧,收吧!” 第35章 及时行乐 霞儿闻言,立马将桌上的残羹剩汁收到了厨房,碗也不洗了,麻溜儿擦干净桌子,把麻将捧了出来,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汪嵩。 汪嵩看了一下麻将,点了点头:“这样的麻将就对了,背花越简单越好,不要买那种花里胡哨的,越是那种牌,越是容易搞名堂。” 接着,他就开始跟霞儿讲起作弊的基本手法。比如,洗牌的时候,一般会玩什么花样。然后他说:“不过,洗牌上做手脚越来越难了,现在,讲究点的,都开始用麻将机了,临江现在还不多,但估计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打机麻了。” 汪嵩重点给霞儿介绍了一下,两个人联手做局的一些方式,主要给她讲了些常用的暗号。 霞儿听得一愣愣的:“哎呀,这么复杂啊,记都记不住,打牌的时候,哪里来得及分辨呢?” “你反正注意观察就是了,这种暗号,不同人有不同的约定,我也不可能全知道。你记住一点,大家一起打牌,某两个人之间,总是能把关键牌放给对方,十之八九有问题。这个全靠自己留心,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怎么识别了。” 霞儿就叹了口气:“玛的,这里面水也太深了,我这智商有点儿跟不上啊。” 汪嵩轻笑:“这才哪跟哪,还有更凶残的呢,就是偷牌和换牌,尤其是那种打通宵的,打到半夜,大家精力不济,只有图像没有声音的时候,这种手法往往就上演了。” 说罢,汪嵩就现场给霞儿表演了几手,比如,看着从对家码的牌垛里,拿了四张牌,一收手回来,已经换成了自己门前码的牌。还有,打一张出去,从池子中同时捞一张回来。 霞儿瞪着眼睛,就是看不出来他怎么弄的。顿时,心中既是佩服,又感到丧气。 她绝望地呻吟了一声,双手一摊,全身无力地趴在了牌桌上,下巴搁在一叠麻将上,抬眼看着汪嵩:“算了吧,看来我是没法子出门打牌了。” 原本,汪嵩是个非常懂得藏拙的人,但今天一是喝了点儿酒,加上这段时间也有些郁闷,对面,又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所以他有些亢奋,越讲越是滔滔不绝,展示的兴致也比较高。 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人家给整绝望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霞儿搁在桌上脑袋,安慰她:“也没这么恐怖啦,很多人还是不会这样玩牌的,你如果纯粹为了娱乐娱乐,找些好角儿,玩小点儿,没什么关系。” 汪嵩这种无意识的温柔,一下子却让霞儿心里生出了些感应,眼里就有一圈迷醉,慢慢地荡漾开来。 她暗暗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姿:“不管了,我也学不会这些,以后出去打牌,要是发现不对劲,就叫你来给我抱膀子。” “这个必须没问题,凡事你小心些,终归是普通人多。”汪嵩毫不犹豫地答应。 霞儿就起身开始收牌桌,汪嵩看看准备告辞:“那今天差不多了,我也闪人了,今天,感谢你的美味款待了。” “再坐一会儿,还早啊。你看,刚才我急吼吼的要你教我,这是学也没学会,酒还没让你喝舒服。沙发上坐,再陪陪我聊聊天嘛。” 霞儿挽留道,转身又取出两个干净酒杯,倒上酒递给了汪嵩。 汪嵩接过酒杯,很自然地就坐到了沙发了,心中就有点犯嘀咕,不知道霞儿还有什么事。但此时,他并没有想太多,他不是个自恋的人。 霞儿紧挨着汪嵩坐下来,轻轻地跟他碰了下杯:“哎~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打牌的,就是有时候一个人,的确太无聊了。” “这倒是,有时候也确实不好玩儿。人总要有个爱好的。”汪嵩顺口应付着,心里还在琢磨,再给她讲点啥呢,要不教教她玩扑克,但这个技术性更强,名堂更多,只怕是她更得听懵了。 霞儿却突然话锋一转:“嵩嵩,你有女朋友吗?” 汪嵩一愣,戏谑地笑笑:“咋啦?要给我介绍个小姐妹吗?” 霞儿就吊着他胳膊摇了摇:“先跟我说有没有嘛?” “没有。嗯,没有固定女朋友。” 霞儿开心地咯咯笑:“嗯,那就好!” 汪嵩被她笑得有点莫名奇妙:“寡人儿一个,好啥好呀?” 霞儿收起笑容,将嘴凑到汪嵩耳边,低声喃喃:“这样的话~~我勾搭你,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霞儿柔柔的气息,轻拂着汪嵩的耳根。丰满的身体,也随之挤压在他身上。 汪嵩此时才恍然,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于是,顺手一把就将霞儿搂了个结实,另一只手很不老实地,从她衣服下摆就摸了上去:“你还真准备肉偿啊?” 在汪嵩毫不客气地进犯下,霞儿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嗯~都拿去好了。今晚~别回去了,就睡我这儿~。唔~。”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双唇已然被汪嵩贪婪地吸住。 紧接着,汪嵩抱起她已经绵软的身体,往里间走去。 …… 一场颠龙倒凤,一番汗流浃背,两颗孤独的心灵,就这样用最直接的方式,彼此获得了最深入的慰藉。 只是,欢娱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喧嚣与吵闹,也很难持久。世界的真相,永远是宁静。 一如现在,当滚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许久,霞儿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就半坐起来,披上衣服,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递到汪嵩嘴里。 “你会不会觉得……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汪嵩吸了口烟,他现在其实不是太想说话。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女人想聊天,自己不能不回应,但他没想到,霞儿第一句话就说得有些郑重了。 于是,他也坐了起来,搂着这个女人,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第一次到你家来,就睡到你床上了,看来,注定逃不过你的魔掌啊。” “你这是第二次到我家了吧?” “你忘啦,第一次到你家,我就躲在里间,睡在你床上。哈哈,当时闻到了你床上的阵阵香味,心里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这个人,才发现你挺坏的。”霞儿用手掐了汪嵩一把。 汪嵩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不坏?手法会有这么好吗?” 霞儿初听之下,以为汪嵩在炫耀自己的牌技,待看见他那副流里流气的嘴脸,顿时醒悟,过来,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气急败坏的捶打。 汪嵩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此时此刻,他不想去考虑未来,也不想去讨论以后的事情。他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未必就一定是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第36章 牌桌男友 汪嵩和霞儿,就这样交往了起来。 虽然,貌似有些不明不白,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讨论更现实的话题。 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 汪嵩白天上班,霞儿晚上上班。汪嵩有固定休息日,霞儿没有固定休息日。 于是,通常只有周末时,汪嵩才会去约霞儿。所以,每到周末的时候,霞儿会请个假,不去夜总会上班。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汪嵩也会带霞儿出去看场电影、陪她逛逛街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到霞儿家去吃饭、喝酒、聊天,聊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激情一番。 霞儿倒是邀请过汪嵩到枫林晚去玩,说你晚上又没有什么事,去那边唱唱歌,喝喝酒,见见形形色色的人,不也挺好的吗。 对此,汪嵩坚决拒绝,只说,这样的场所,哪是我一个小工人应该去的,消费不起。 霞儿知道他在找借口,她心里其实明白,汪嵩不愿见她上班的样子,心里多少就有些不高兴。 有一次,霞儿忍不住问:“嵩嵩,你牌打得这么好,照道理应该不差钱啊?” “牌打得好有什么用,要有人跟我打,得有人愿意输给我呀。我现在身边,都是些苦哈哈的工友,打点小牌,也就是图个乐,我是真下不了手。要不,你小姐妹贡献几个出来,我陪她们玩玩儿。” “那还是算了吧,你当我的小姐妹就不是苦哈哈了呀,赚点钱也不容易的,不然,上次梅梅那个贱人坑我,我会这么气愤啊。” “所以啊,这叫什么,叫英雄无用武之地。”汪嵩的语气里,就有了些遗憾。 之前,他好不容易培养了些角儿,像潘子、孟家兄弟这些。现在,一个个都各奔前程去了,当兵的当兵,到市里面读书的读书。连那个家里开副食批发店的朱琦,如今,也被他老子提拎着,天天跟着去进货什么的了。现在的汪嵩,还真没什么好的牌局可以施展了。 霞儿见他一脸落寞的样子,就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别这么一脸的忧郁,改天我去寻些人,到时候带你去玩。” “好啊,找些有钱点儿的,别弄来弄去都是我这样的穷鬼,没劲。”汪嵩来了兴致。 霞儿期期艾艾地说:“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男朋友,行吗?” 汪嵩笑道:“这有什么行不行的?你只要不说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就没什么问题。” “改天,你到枫林晚去坐坐嘛,先露个脸。我现在都升经理了,一般不用我去陪客人的。”霞儿又软语央求道。 汪嵩心想,说得好听点是经理,说得不好听就是妈妈桑。但他不想太扫霞儿的兴了,就说:“要不,等改天许欢回来了,咱们一起去,让他请客。我又不喜欢唱k,到时,你要工作,我一个人在那儿枯坐着,也挺没劲的。” 霞儿一想,好像说得也是,于是不再勉强。心想,等哪天许欢回来了,让他们一起去玩,有那个百毒不侵的家伙在,气氛肯定会更好些,于是就不再提这个话头。 许欢中途一个周末倒是真回来了。 自从他在校长面前,狠狠地损了邹梦涛一把后,这段时间以来,他在老师面前,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对于学生会的集体活动,他都懒洋洋的,参与的积极性并不高。现在,只要是他合适参加的,他就显出极高的热情。不仅积极参与,有时,还帮着老师一起组织、策划,显得非常之高调。 什么演讲比赛、体育比赛、知识竞赛,通通参加。这时候,他心里就暗自在乐:谁让俺多才多艺呢,要是学校还组织台球比赛、搏击比赛,那更好了。老子不发力,你们都不知道老子有多能耐。 他就一个目的,全面打压邹梦涛,不给这小子任何机会和幻想。 这次,他回临江来,就是回家背吉他的。五四青年节,学校有个文娱晚会,还与职工大学联动。本来,这是杨佳的事,但他看杨佳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主动给杨佳出主意,还自告奋勇担当了节目中的乐器表演,把杨佳高兴坏了。 难得回家一趟,许欢当然得去和汪嵩聚一下,不然,汪嵩要是知道他回来了,都不去找他,肯定要生气,至少要冷嘲热讽他一通。 两人去了孟老板的小店,吃着饭,喝着酒。汪嵩就把自己跟霞儿的事,告诉了许欢。 许欢虽然有些惊讶,但觉得也正常。汪嵩向来在找女朋友这个事上,有些玩世不恭,比他随意多了。老早之前,他就时不时地带女孩子回家睡觉。只有在钱小朵暂住他家那段时间,他稍微收敛了些。 “你跟霞儿,没有过那什么吧?”汪嵩小心翼翼地问了许欢一句。 “噗”许欢一口啤酒喷了出来:“嵩娃,你特么想啥呢,自己是干柴烈火,就把每个人都想得欲火焚身啊。” 汪嵩长长出了口气:“哎,那就没问题了。这段时间,我老担心这事,你说,要是咱哥俩整成担挑了,也太特么搞笑了吧。” “没有的事,刀哥盯我盯得可紧了,就怕我把他那里的姑娘给糟蹋了。” “他是怕你被那些姑娘糟蹋了吧,刀哥对你,还真是爱护有加。”放下了这点小心事的汪嵩,不由取笑起许欢来。 “霞儿人还是不错的,不然,上次我也不能叫你来帮忙。” 汪嵩满脸的无所谓:“可以不可以的,对我来说无所谓,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了,就拉爆(方言:指分手)。” “但你也不能太随意了吧,不要到时候弄得大家没办法相处了。” “许欢,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现在我们这样挺好,你不要以为,跟一个女的上了床,人家就非要你有个说法。难不成,我还去考虑跟她白头到老的事啊。考虑得着吗?” 汪嵩这么一说,许欢就哑然了。他想想也是,嵩娃虽说比他大两岁,但也还二十不到,于是他笑了笑:“我可没那意思,无非是怕哪天你俩扯皮了,弄得很难看。” “你还不知道我?我能像你这样没轻没重吗?” 许欢就不想跟他扯这事了,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恭喜你成为霞儿的‘牌桌男友’。” 第37章 关于距离 孟老板的小店,是个夫妻店。店面不大,位置也有点显得偏僻,但菜肴的味道,却甚是合许欢他们的胃口。 许欢一直觉得,城市真正的美食,都藏在这种巷子里、弄堂中的小店中。 道理很简单。烧菜,对大餐馆的厨师来说,只是一份工作,但对孟老板这样的小店而言,却是一份事业。 许欢和汪嵩边吃边聊着,相互讲着彼此最近发生的事。 他跟汪嵩之间,喜欢这样面对面的交流。虽然,汪嵩家现在也装上了电话,但平时没什么急事,两人也很少通过电话联系。 何况,许欢在学校里,传达室的电话,只能接不能让学生打。要打电话,他们只能到校外,用小卖铺的公用电话。市区内,五毛一分钟,市区外一元一分钟。当时的学校,连个磁卡电话都没有,大家觉得,打电话还是挺贵的,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是不会想到用打电话的方式去沟通的,更不要说什么煲电话粥了。 平时,许欢也从来不爱给汪嵩写信。在这点上,和他与常强、简晓彤的交流方式不同。因为他知道,汪嵩不大会给他回信。所以,他都是把话攒着,见面了聊,可以下酒。 “你这个破书,还要读到什么时候啊?”汪嵩虽然明知道,许欢现在才第二学期,但他仍然忍不住牢骚满腹地问。 “快了快了,这不转眼就放暑假了,下学期再一个学期,就实习了。” “早点读完吧,咱们不是说过吗,想法大家一起弄点儿事。” “也没几个月了,耐心、耐心。”许欢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挑着菜肴中的花椒粒,一边嘴里还哼歌:“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确实,到今年过年前,许欢就应该下厂实习了。 “对了,这次回来,你会去枫林晚玩吗?”汪嵩突然想到这件要紧的事。 “这次不去了,就两天,时间太短,总得在家陪一下父母。怎么啦?你咋关心起这个。” 汪嵩显得有些无奈:“还不是霞儿,她老想着叫我去枫林晚玩玩,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说得多了,我就只好推说等你回来时,再一起去。我这不是怕你这次突然过去了,到时候,弄穿帮了不大好。其实,我不想去那玩儿。” “偶尔去枫林晚玩玩也不打紧啊,有她在,你又不可能叫妞,喝两瓶啤酒,坐一下,不唱歌,听听歌也行,花不了多少钱的。”许欢这下没听懂汪嵩的言外之意。 “我看你这脑子,读书读生锈了吧。这是钱的事吗?”汪嵩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欢:“现在我跟霞儿这关系,我特么再豁达,看着她去陪别的男人喝酒跳舞的,总是有些不自在吧。” 许欢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就有些纳闷:“也是的啊,霞儿又不是个刚出道的妞,这点儿人情世故,她应该想得到啊。莫非……她真想跟你玩个天长地久的?” “我也有这个担心,所以这事一直敷衍着。”汪嵩的语气,就有了些凝重。 两个人都知道,一个女人跟你上床,不一定是想跟你过日子。可是,一旦她愿意把你带进她的生活圈子里,那多多少少的,就有些想跟你正式交往下去的意思了。 “那你这事可得当心了,有些意思,你要早些跟人表达清楚,不要让人误会了。有时,女人在感情里陷进去了,很是麻烦的。”许欢这时,想起了去年常玲跳河的事,不由有点替汪嵩他们担心起来。 “嗯,我有数的,以后尽量处淡点吧。呵呵,你刚才那个说法挺好,‘牌桌男友’,改天我就把这层意思,跟霞儿说清楚。不然,时间久了,她要当真了,还真是有些不好办。” 话说到这儿,许欢也不再啰嗦了。在他心里,汪嵩做事一向还是很稳的,处理各种关系,也八面玲珑的,应该不至于,把这件事情整得不可收拾。 “杯中酒,甩了吧。今天咱俩就到这儿,我还得去搞套小音箱。” 许欢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想着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还没完成,就起身去结账。 孟老板殷勤地递上香烟,两人寒暄了几句。孟老板一边算账,一边得意地说:“小欢哥,你上次带过来那个,就是考到三中那个高才生,前段时间,一家人到我这儿来吃饭了呢。说特别喜欢我做的茄饼,我又是亲自下厨整的。” “哦~是吗?那你今天可得给我打个折,或是返个点才行了。你看我带过来的人,都成你回头客了。没准儿,还会替你这个小店宣传宣传。” 孟老板也是个乐呵人,听许欢这么一说,就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嘿,你看我这漏风嘴,咋在结账的关键时刻,跟你提起这茬呢!” 说罢,几个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告别汪嵩后,许欢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淡淡的伤感。 刚才孟老板提到简晓彤,上次两人在这里吃饭,那种美好的回忆,至今还镌刻在许欢的心里。说起来,时间还不到一年,但许欢却觉得,这件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许欢想,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 比如简晓彤,明明大家在同一城市里,许欢还时常与她在通信。每次,简晓彤也会给他回信,说一些自己的学习生活。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简晓彤离他,似乎已经越来越遥远。 反观钱小朵,明明远在一两千公里外的北方,而且,每次给许欢回信,她总是惜字如金,有时候,加上标点符号,尚不足百。许欢曾跟汪嵩说,钱小朵的信,对不起那两毛钱的邮票。 为此,他还曾长篇大论写了封信声讨钱小朵,说她写信跟发电报一样。结果,钱小朵回了七个字:对不起,我没文化。但是,许欢他们却从来没有过,跟钱小朵生疏了的感觉。 许欢甩了甩头,把这种不愉快的思绪摇出了脑袋。心道:今天或许是喝了酒,自己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还是赶紧去把音响搞定吧。 于是,他又想到了杨佳。这个高傲的女生,明明是他同桌,天天在一起上课,照说距离很近。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总给许欢造成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许欢知道这种距离感,是因为杨佳自以为是大城市的人,加上又是所谓的班花,所以,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可是,这次的演出准备,的确让杨佳对许欢刮目相看,这种无形距离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所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其实跟时间无关,跟空间也无关,不过是心灵合拍的程度罢了。 第38章 判若两人 这次,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是许欢他们学校参与评估的一个重要内容,所以学校领导显得格外重视。 老早就开了专题会,发动各个班的文艺积极分子,要求大家一定要弄出一些,拿得出手的节目来。 杨佳是文艺委员,虽然自己很有些才艺,但真一个人上台去表演,节目总是显得单薄了。所以,在江旭明那儿领了任务后,她为这个事愁了好几天。最后,他们班表演的节目,还是许欢出的主意。 现在说起来简单,许欢的主意就是,将当年比较流行的歌曲,来一个大串烧表演。张雨生的《大海》、郑智化的《水手》、王菲的《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艾敬的《我的1997》、黎明的《我来自北京》等等等等。一首歌,就唱最上口的那两句,当时,这种表演形式,还是比较新颖的。 而且,许欢告诉杨佳,这样有个好处,可以让很多同学参与,对单个人的才艺要求也不高。人多声势也显得大,还能体现出集体感,表演过程中,即使谁出点儿小纰漏,也不影响表演效果,肯定可以加分。 许欢的想法一提出来,参与讨论的同学们纷纷表示同意。 随即,杨佳提出了个疑问,说选这么多歌曲,那配音乐是件很麻烦的事呢。 当时,像他们这种非专业的表演,想做如此复杂的配音,通常只有一种很原始手段,就是用录音磁带翻录。但是这么多首歌曲,没有专业的剪辑,的确相当麻烦,而且衔接上肯定也会有问题。 出乎杨佳的意料,许欢满不在乎地说,用磁带配音,那也太低级了,肯定是用乐器现场配音啊,那样才够带劲,才能全场轰动。 杨佳眼睛本来就大,听许欢这般一说,更是瞪得溜圆:“谁配啊?你当咱们班有这么多人才啊?难不成你还准备组个乐队啊?” “不用这么复杂。你不是会电子琴吗,你负责键盘。我负责吉他和口琴,然后再找个节奏感好点的同学,负责敲个鼓点,单鼓锤一锤,只敲在重音上就行了。唱歌的,一人手里再拿个手摇鼓,跟着节奏‘嚓嚓嚓’地响几下,这不就齐活啦?”这事,许欢早想过了,杨佳一问,他就胸有成竹的说了出来。 当时,杨佳那副惊中有喜的样子,让许欢很有成就感,心中甚是得意:呵,大城市的小姑娘,平日里,你瞧不起谁呢? 排练节目的过程中,杨佳才真正见识了许欢在音乐上的能耐,口琴用个脖架架着,一边吉他伴奏,一边吹口琴,同时操作两种乐器,一点儿不违和。 “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个线……你还有这本事。”杨佳说惯了许欢是个“线疙瘩”,差点没能改得了口。 许欢毫不谦虚:“这有什么,要是咱们能有个架子鼓,我还能把重音鼓点都踩了。” 到了汇演的时候,许欢他们班上的节目,获得了一等奖,江旭明嘴巴都笑咧了,狠狠地将他们表扬了一通,尤其是对操作乐器的许欢和杨佳,更是不吝赞美:“哎呀,真是没想到,咱们班人才济济啊!” 自从工读学校回来,从计划打击邹梦涛开始,许欢就一改之前保持的低调风格。 特别是想着自己,到这个破学校来,没招谁惹谁,还生生地被弄去关了十天。不但惊吓了父母,害他们跑到渝城来为他张罗,自己还欠了陈志峰一大人情,他想想就有些来气。 为此,许欢决定不再这么收敛,得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同学们,好好开开眼,免得他们,没见过真正有能耐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本事大翻了天。 于是,篮球场上,许欢上演教科书式的断球、过人、上篮,一骑绝尘。黄清芸在旁边给他鼓掌:“你早该这样打球了,下次校队出去比赛,你必须去。” 学生会出校板报,之前一直是邹梦涛在负责弄。学校评估前,许欢直接包揽过来,从写稿到画版、板书,一个人两小时搞定。谢鹏看见,连赞三声:好!好!好! 许欢心想,当然好,评估的大领导们来了,这么漂亮的黑板报,多有体面。我虽然没汪嵩那书法绘画的功力,干个邹梦涛,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宿舍里,郑伟认为自己的台球打得最好,孙辉觉得自己也不错。结果,孙辉再次拉许欢去打台球时,输到差点想哭。回宿舍一说起,郑伟不信,非要跟许欢较量一下,一场球打完回来,啥脾气都没有了。两人还得笑着谢谢许欢,幸好没和他们打钱,否则,他们那点儿生活费,都得姓许了。 许欢这一猛地全面发力,一时之间,让那些曾经不了解他的人,感觉他简直判若两人,也为他赢得了更好的人缘。 现在,邹梦涛感觉自己在学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宿舍里的人,对他要么冷嘲热讽,要么恶语相向。许欢既不骂他,也不嘲讽他,只是一种完全无视他存在的态度。 但许欢并没有准备放过他,有一天,宿舍只有两人在的时候,邹梦涛在许欢的注视下,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这段时间,他都在竭力避免单独面对许欢。 果然,许欢用冰冷的语气对他说了一句:“我告诉你,有些东西我哪怕争过来没用,扔了,也不会便宜你。” 自从许欢从工读校回来后,只责问过他一次,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但邹梦涛已经完全感受到了,许欢那时时刻刻的逼人气焰。 此刻,他心中懊悔不已,他知道,事情已很难挽回,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但是,运气显然不会照顾邹梦涛。这学期期末时,孟天智就找他谈过话,大概意思就是,下学期,学生会的职务就不要他再担任了,新生进来了,要给新生锻炼的机会。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许欢呢,还担任学生会的职务吗?” 孟天智洞悉世事地一笑:“学生会不可能没有老生啊,总要老带新的。许欢,下学期就是学生会主席了。这~还是谢校长提议的。” 邹梦涛的一颗心,顿时如掉在了冰窟窿里。而且,让他感到雪上加霜的是,刘尧在这学期快要结束时,也伤愈返校了。 他见到许欢,只说了一句:“许欢,啥也不说,都在心里了。” 然后,他对邹梦涛,也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的,千万别中途退学。离校的时候,咱俩一定好好聊聊。” 第39章 意气风发 这天,许欢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教室,发现杨佳也难得地早到了。 许欢冲她点了点头,走到座位下刚一坐下,就发现课桌抽屉里,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盒。 他一转头,旁边的杨佳正微微笑着,低声送上一句祝贺:“生日快乐!” “嘿,你咋知道的呢?”许欢有些小惊讶,也感到很开心,被人重视的感觉,总让人心情愉悦。 杨佳好看的嘴唇,就得意地翘了翘,她没有回答许欢的问题,而是问:“不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吗?” 许欢闻言,拆开包装纸一看,里面是一支精致书法钢笔。当时,这种笔尖弯弯的书法钢笔并不是很常见,学生们用得比较少。 许欢看了看那金灿灿的笔尖,他是个识货的人,知道这支笔定然价格不菲。 “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大合适吧?”许欢觉得自己跟杨佳的交情,好像没到这个份上,收张生日贺卡或是个小工艺品,也就差不多了。 “哟,看不出来,你倒是挺有眼光的。”杨佳说话的语气,仍然还没完全摆脱,她那种带着些优越感的腔调。 “你看不出来的事,挺多的。”许欢毫不客气,现在,他正享受着锋芒毕露的快感,管你是谁,可不想惯你德性。 然后,他又郑重地说到:“杨佳,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觉得不大好。现在,咱们可都还在用父母的钱。” 杨佳瘪了瘪嘴:“这是我们自己厂生产的啦,我好不容易才问我爸讨来的。你一副小题大做的样子干嘛?” 许欢这才想起来,杨佳是市钢笔厂的。于是,他笑了笑:“呵呵,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到车间里顺来的呢。” “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爱瞎扯呢。这样的笔,哪能从车间里顺得来。建国四十周年的纪念版,高级礼品款的。我家当时也就留了两支。”杨佳说着,就觉得有些委屈:“偏你,还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杨佳的父母都是钢笔厂的,她爸还是钢笔厂的党委书记,她妈也是个科长。在同学中,她算家庭条件很不错的。 “哪有不待见,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罢了。” 杨佳赌气道:“别那么多废话,你就说喜不喜欢吧,不喜欢就还我。” “这么有来头的礼物,我怎么会不喜欢呢,金笔尖的吧,我心里偷着乐呢,你就当我在这儿惺惺作态吧。”许欢见杨佳真有些不高兴了,忙换了一种语气。毕竟,人家一番好意,自己再这么装模作样,恐怕就有些辜负别人了。 果然,杨佳旋即露出了笑容:“我就说,你不能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嘛。”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许欢还是有些好奇,在这个学校,他从来没有跟谁提过自己的生日,除非能看到自己在学校的档案。 杨佳得意地一笑:“你猜。” “我哪猜得着”许欢道,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噢~我知道了,你肯定偷看我的明信片了。”昨天,简晓彤寄了张明信片来,上面写的正是预祝他生日的话语。 “什么叫偷看,你自己没放好,我无意中的看见的。那字写得挺娟秀的,是个女同学吧?”杨佳八卦兮兮地问许欢。 在这个年龄的少年,对这样的事都敏感而好奇。有的没的,私下里总爱关注一下别人,什么有没有男女朋友啊,谁跟谁关系很亲密之类的,其实,都是些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 许欢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反问杨佳:“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得告诉我,到时候我记着送你个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 “少在这儿文绉绉的,我生日早过了,你得等明年了。”杨佳说到这,突然有些遗憾起来:“明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下厂实习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碰见呢。” “嗨,你这说得,好像大家到国外去实习似的,不都在一个城市里吗?有心要碰,还会碰不见。” 许欢想了想,又说:“你们钢笔厂那边,我知道有家冷饮店,有两款冰淇淋,味道巴适惨了(方言:非常好吃),放学后,我请你。” “你说的是‘冰纷天地’吗?呵,想不到你一个男的也知道这家店啊?那儿的东西,可有点儿小贵哦。嘿嘿,到时候我可得敲诈敲诈你,点最贵的,你别心痛。”杨佳顿时开心起来。 许欢发现,这个杨佳虽然平时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样子,但其实也是个蛮天真可爱的女孩儿,稍微几句话哄一下,就乐滋滋的了。 那天,两人在去冷饮店的路上,相谈甚欢。尤其是在音乐上面,许欢对杨佳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他自己在音乐上很有天赋,但他那点儿东西,多半是走的野路子,从这个那儿学两招,从另一个那儿听几句,没有系统学过,主要靠兴趣支撑着,自己琢磨出来的。 杨佳不一样了,打小就在青少年宫的兴趣班里学乐器了,算是科班出身,学得比许欢规范扎实多了。尤其是乐理知识、五线谱这些。 听到许欢说自己五线谱都看不明白时,杨佳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不过她也挺佩服许欢,自己瞎玩玩,也能玩出现在的水准。 “到底是在大城市好啊,我们农村,哪有什么青少年宫?”许欢很是感慨。 杨佳以为许欢又在讽刺她了:“你这个人,咋还小气上了呢,还在记恨以前叫你‘线疙瘩’啊?” “我才不在乎你叫这个呢,你说我跟你急过这事吗?” 杨佳想想好像也是,许欢从没计较过自己这么乱叫,倒是自己有些心虚了。于是莞尔一笑:“你跟其他同学,真是有些不一样。” “你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夸我的话,那就不妨大声些,使劲夸我。”现在,许欢恢复了自己的惯有作风,就是那副不嘚瑟会死的样子。 杨佳看着他这般意气风发,挺配合地大声道:“你很棒,超级牛!今天你生日,我当然要夸你。损你的话,等你生日过完了再狠狠说。” “哈哈哈,杨佳,以前咋没有发现你这么可爱呢?”许欢感到,自己心情很久没有这般舒畅过了。 两人同桌了近一年,所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这一天多。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这样,话不投机的时候,半句也嫌多。 第40章 街头偶遇 不久后,又到了漫长的暑假。 许欢寻思着,近两年,自己在暑假里,总是会碰见些事。 第一次,是稀里糊涂地和常玲发生了关系,最后,搞得两个家庭很不愉快。 另一次更夸张,自己掉悬崖,差点洗白(方言:死翘翘)了,很是把父母吓得不轻。 所以,这回放暑假,他早早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今年这个暑假,可不要再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而且,今年这个暑假,从某种角度上看,算是他最后一个暑假了。因为,虽然后面还要实习一年半,理论上也有寒暑假,但到了那个时候,这种假期,对许欢和他的同学们来说,已经没有实际意义。 好好在厂实习的,往往提前顶岗了,实习没有工资,顶岗了就有工资了;不好好实习的,有没有假期都一样,反正去不去厂里,也没什么人管,顶多分配的时候,不要这人。不过不好好实习的,也没准备进厂,要不就是关系挺硬,实不实习都有他的位置。 因此,许欢这个暑假里,显得格外安分守己。有时候,他甚至好几天连家门都不出,连许清平夫妇都觉得有些异常,常这样问他:咦,今天又没出去啊,怎么啦,跟你那些朋友们生疏了吗? 许欢倒不是跟朋友生疏了,而是很多情况都在发生着变化。 以前,他最爱去的枫林晚,现在林若海和杜志猛经常不在。一方面业务做熟了,大家都知道这家夜总会的背景,所以很少有在这儿故意捣乱生事的。一般的小纠纷,王俊和大冬基本就可以摆平了。 另外,陈志峰正在开辟些新业务,由于他还没完全从二建脱离,很多事需要林若海、杜志猛出面张罗。所以,没有特别重要的客人时,两人也不用天天待在那儿了。 许欢回来后,去过两趟。连霞儿现在都是公关经理了,一到晚上,招呼应酬的事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啥时间坐下来陪他喝酒。所以,许欢去了两次后,觉得不大好玩,也就不怎么去了。 云桥镇他也只去了一趟,跟常强和简晓彤碰了个面,探望了下赵瞎子。后来也没有去了。 常朝勇暑假里,交了四五千元,让常强学驾照,所以常强基本上都在县城里。简晓彤还是老样子,忙忙碌碌地备战高考,除了聊学习,她也找不到什么话跟许欢说。而许欢现在,也有些不知道跟她聊啥,尤其单独面对时,他感觉很多时候找不到话题。 他想,这也正常,毕竟大家的生活轨道本就不同,追求的目标也不一样,总是会渐行渐远的,淡些就淡些吧。 许欢这个暑假不爱出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年的夏天,尤其的热,动不动就连晴高温,动不动地温度就爬上40度了。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喜欢看书真好,这真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休闲娱乐了。 渝城,本就是全国闻名的“火炉”,其高温跟地貌关系密切。 ?四川盆地的地形像一个深坑,使得热量难以扩散,容易聚集。渝城位于盆地南部,处在这个“深坑”的底部,周围都是大山脉,加之靠着两条大江,水系丰富。于是,高温显得更加闷热,一到夏天,就像个蒸笼,热量难以散发,昼夜温差极小。 临江是渝城的区县里,温度时常占据榜首的一个县城。 90年代最初几年,空调远没有普及到家家户户,尚算是个奢侈品。那之前人们消暑的方式,主要还依靠电风扇,后来,还出了种介于空调与电风扇之间的冷风机。 傍晚,太阳完全下山以后,那些通风的巷子,或是楼顶的平台上,总是会有乘凉的人群,大家聊着些家长里短,一直到深夜,屋子里完全下凉以后才回房睡觉。 许欢至今还怀念着,儿时在竹子做的凉躺椅上乘凉的岁月,时常在老祖母轻轻摇动蒲扇下,欣然入睡。 那时,渝城乘凉还有个绝佳的去处,就是防空洞口子。 渝城防空洞很多,后来,有些位置好的,就截取临街的一段,开发成了商用,把后面部分封闭起来。现在,大家知道的洞子火锅、洞子刀削面,多是从这种地方开始的。 许欢爷爷家附近,也有个防空洞,但废弃了,常年用铁栅门锁着,但饶是如此,洞门口那一二十个平方,也能感受到阵阵凉气。所以,这样的地方,就成了老年人乘凉的好地方。 许欢记得,当时自己家里,买了一台可以加冰块的冷风机,制冷效果已经很是让人满意了。暑假里,他做得最积极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晚上都不会忘记,在冰箱里冻上冰块。 太阳不那么暴晒的时候,他也会溜达出去玩玩。通常到比较大的电子游戏室、台球室这种有空调的地方,玩不玩无所谓,就为了蹭蹭凉气,看看也不错。 有时候,许欢也会约上汪嵩一起,不过,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去。 汪嵩现在牌局多起来了,对台球室里这种套了半天羊子,赢个三二十块的事,就显得没那么来劲了。 许欢也不在乎,他也没多大热情,除非遇到别人抬杠了,他都打健康球,纯属玩玩消磨下暑天。 某天,他打完台球出来,看看皮鞋有些脏了,就随便坐到了一个擦鞋摊上。 擦皮鞋,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兴隆着的一个职业。当时,凡是人群集中的地方,尤其是略微需要等待一下的地方,总有许多的这种擦皮鞋的小摊,甚至都不能说是摊,只是个座位。比如,公交车等候的地方,一些娱乐场所的门口。 许欢一直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帮人擦鞋是个还不错的职业。 首先是成本低,一杯椅子、一个小凳、一个可以蹬脚的小箱子,就是全部行当。然后,需求也多,当时,穿皮鞋的人挺多,有时候,要等等车,或是等等人,有个那么几分钟的空档,看见这种擦鞋摊,往往就坐了下来,花个一块钱,把皮鞋擦得铮亮铮亮的,如果再打个蜡,就两块钱,皮鞋亮度可以保持得久一点。 许欢之所以觉得这个职业不错,原因就是只要你肯弯下腰,就不会一点儿挣不到钱。 这种职业在那个年代,让许多没有什么好的谋生手段的人,可以实现养家糊口的需求。后来,从擦皮鞋干起,做成大老板,开上豪车的,也不乏其人。 这天,许欢坐下来,擦鞋的人埋着头呼哧呼哧,几下子麻利地给他把鞋擦干净了,习惯性地问了句:“老板,要打个蜡吗?” 许欢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低头仔细一看,顿时就惊呆了。 第41章 我不怨谁 “宋哥!”许欢吃惊地叫道。他怎么也没料到,宋进沦落到要靠擦皮鞋维生了。 宋进此时抬起头,认出是许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呵,原来是小欢哥啊。” 许欢很是不忍心,同时又觉得有点难为情,于是递了支烟给宋进:“宋哥,你咋干上这个了?” 宋进现在看着反而平和了,他也没有显出难堪的样子,很自然地接过烟点上:“不干这个,我还能干啥?”说罢,轻轻拍了拍自己那条残废的腿。然后,他笑了笑:“你别看这位置,要不是我有个残疾证,这种地段的位置,还申请不到呢。” 许欢还是十分不理解:“照理说不至于啊,你老丈人,好歹也是商业局的一干部,给你安排个活,应该是没问题的啊?” 宋进的老丈人,就是蔡小龙的爹,虽然只是个副科长,但多少手上还是有点门路的。 “离了。我这个样子,哪个女人还肯跟着我?”宋进一脸自嘲。 这又是一个让许欢没想到的情况,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话,只能无力地安慰道:“多寻寻,总有其他更好、更合适的工作能找的吧?” “许欢,你不想想,我又能干什么?十几岁初中毕业,就跟着林若海一起混社会。现在,社会混不下去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啥也不是,啥都不会。现在干这事,蛮好的,除了看着不怎么体面外,我自己那点烟酒钱,还是维持得住。” 看见宋进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想起他以前也算个混得不错的人,许欢心里就有些难过。 宋进现在这下场,跟他或多或少也有关系,想着这点,他顿了顿说道:“哎,宋哥,这事我是有些对不起你的,当时……当时我也是瞎冲动了。” 宋进抬着头,看着许欢真诚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瞎话,就猛地吸了口烟,然后长长地吐了出去,才说:“许欢,刚开始的时候,我倒真是怨怪过你,虽然你做这事,并不是针对我来的,可确实坏了我事。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事我怨不着你,没有你这么插一道,也许当时成事了,但结果怎么样,也难说,有可能更糟糕。” 许欢没想到,宋进会这样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有点傻傻地坐在那儿。 “这事,我也不怨刀哥。”宋进接着说道:“他不记恨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欢暗忖,看来宋进应该知道了,最后这一下,不是林若海指使人干的。但从他现在所处的角度,这件事,他什么话也不便多说。 许欢只好转移话题问:“小龙现在在干嘛?”刚问完,又觉得不妥,这不都离婚了吗。 “当兵去了。小龙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我跟他姐离了。当初,我最难的时候,还是这小子接济了我。”宋进反而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后来,他跟我说过,说你挺照顾他的。” 许欢难得地被别人说得有些惭愧起来,心想,自己照顾了人家什么啊,不就请他吃了顿饭吗。 两人这么聊了几句后,也没啥话说了,许欢就掏出10块钱,递给宋进,语气有点犹豫地说:“宋哥,别找了。” 宋进接过钱,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欢一眼,笑了笑:“行,不跟你小子客气,那宋哥给你再打个蜡吧。” 许欢就老老实实地,又把脚蹬在了鞋箱上。 宋进一边埋头给他的鞋打蜡,一边说:“小欢,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还是得跟讲,陈志峰这人,看样子以后你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凡事,自己当心点。用你的时候用你,不用你的时候,狠着呢!呵,平时看着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你跟刀哥比较近,该提醒的地方,你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许欢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宋进埋在他面前的脑袋上,竟然已经有了些白头发。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宋进才多大啊,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 他本来还想问一下宋进,刀哥知不知道他现在的境况,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现在,刀哥知道不知道的,又能怎么样呢。 那天,许欢离开的时候,心情很是有些落寞。虽然,他并不同情宋进,他知道,凡事有因果,既然,当初宋进选择了利,就没办法要求别人对他讲义了。可是,眼见着这个以前曾经一起,也算是混得蛮熟的人,现在竟然落得这般田地,许欢的心里,仍然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 在这个热得令人无比难受的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汪嵩总算和霞儿一起,请许欢吃了顿饭。 饭店里,许欢见到霞儿亲热地挽着汪嵩过来,忍不住嘲讽他:“汪老板,您老人家百忙之中,还亲自携夫人来请我吃饭,我特么简直是太感动了。” 汪嵩才不搭理他这酸腔酸调,只是乜了他一眼:“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 许欢继续打趣道:“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可着霞儿,我该叫你声姐夫,可着你,我得叫霞儿声嫂子。这个让我有点混乱啊。” “有什么混乱的,待会儿谁买单,谁就是哥。你要买单,我不介意叫你声‘小欢哥’,你特么不一直盼着我叫你这么一声吗?” 霞儿见两人在那儿打嘴仗,也不插话,只是咯咯地笑。她明智着呢,知道这两张嘴都不饶人,可不敢把矛头引向自己。 看汪嵩点菜的架势,许欢知道,这小子最近没少捞钱,就说:“嵩娃,可以啊,尽点硬菜,是不是霞儿这里倒贴了你不少啊?” 霞儿这下不乐意了:“许欢,你是觉得我傻,还是瞧不上咱们嵩嵩啊?” “哟,嵩嵩,就凭这亲热劲,我严重怀疑你在养小白脸,不过话说回来,咱这兄弟也有那吃软饭的本事。”许欢在那儿不依不饶。 这时候,汪嵩点好了菜:“你特么没完了,知道你有情绪,这两个月,都没怎么约你。我这不是忙吗?你以为赚点儿钱容易啊。打住,今天好好陪你喝两杯,权当给你赔不是。” 一顿饭,三人在一种融洽愉快的氛围中进行着。人生中有几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彼此之间不用装,许欢由衷地觉得,这样真好。 结束后,霞儿自己去枫林晚了,汪嵩步行送许欢回家,分手时,汪嵩问他:“你就一学期了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许欢哈哈笑道:“今天,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给刺激了。玛的,接下来,我想谈场恋爱。” 第42章 甚是不服 那天,许欢跟汪嵩说,自己想谈恋爱了,倒也不是完全在开玩笑。 这个假期,他不但跟汪嵩没怎么一起玩儿,连常强也没怎么来找过他。整个假期,他跟常强仅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在云桥镇,和简晓彤一起。 另一次是在县城里,常强带了个女孩子一起过来,郑重其事地给许欢介绍:“刘燕,我女朋友。” 待刘燕走开的间隙,许欢取笑常强:“你可以啊,悄无声息的谈起恋爱来了,难怪没空来找我玩了。” “哪有悄无声息,这不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吗?”常强表示不服气 常强读的是职高,实习期只有一学期。所以,虽然许欢补习了一年,但他俩离开学校实习的时间,倒是同步的。 许欢继续和他开玩笑:“也是,今年你也十八了。正好,到时候让女朋友给你举行个成人礼。” 刚说完,自己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忙掏出支香烟,假装找不着打火机,说去买个打火机,准备走开。 常强快速地摸出个打火机“啪”的一声给他点上,说了句:“欢哥,跟我,你就别演了。” 许欢尴尬地笑笑,正好刘燕回来了,于是忙把话题岔了开来。 但那天许欢整个不在状态,觉得玩得挺没意思的,自己像个灯泡一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被对面的一对小情侣,给狠狠地撒了把狗粮。 开学返回学校不久,许欢发现宿舍的氛围也变了,这帮室友不再邀三伙四地出去玩了。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单独行动。 接着,晚上睡觉时,就开始爆料。今天,郑伟有女朋友了,过几天王继东也有女朋友了。让许欢没有想到的是,连最老实的杨星,也和核算班的一个女孩子好上了。 除了刘尧和孙辉,还是那么不靠谱。这学期,他们变成老生了,于是整天到晚地到新生教室去踅摸,妄图挖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出来。 反正,不管谈没有谈恋爱,似乎这学期大家都在忙活这事。 许欢开始还在笑他们:“什么情况,这是秋天啊,又不是春天,咋一个个的都发情了呢?” 同样很老实的夏军就说:“欢哥,你是受女孩子欢迎,所以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学期一结束,大家就下厂实习了,以后,对着的人,要不就是叔叔阿姨辈儿的,要不就是师兄师姐,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好的资源?”说完,他还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他还没有合适的目标。 许欢就苦笑:“我算个什么狗屁饱汉。”不过夏军这么一说,他倒是理解了室友们。 夏军之所以说许欢是“饱汉”,原因就是眼见着这学期以来,许欢和杨佳打得火热,有时候,连中午吃饭,两人也一起去食堂,这让宿舍里的几个同学,很是有些眼红。 这种迹象,连黄清芸这个体育老师都察觉了。她现在兼任着许欢他们班的副班主任,这学期以来,每周就多了节班会课。 黄清芸上班会课也简单,她才没那耐心跟大家讲德育呢,一到班会课,简单,拉出去打球,生生把班会课上成了体育课。 她跟许欢本来就熟,加上上次刘尧被刺的事情后,现在她看着许欢,就更加亲切了。 所以,这天上课时,她抽了个空档就调侃许欢:“你可以啊?把你们班的班花给追到手了。” “没有的事。人家可是大渝城的姑娘,会瞧得上我这专县来的农民?”许欢矢口否认。 “呵,难得听见你说这种没有底气的话啊,咋滴,你也会心虚啊?”黄清芸不知道,她的这声轻笑,让许欢甚是不服,将他骨子里的那种好胜心,给小小的挑逗了一下。 之前,午间休息的时候,许欢他们这些住校生,都会到宿舍去。教室基本就是走读生的天下。但最近,许欢午间休息都爱在教室逗留了,他也懒得去看宿舍里那几副思春心切的嘴脸。 这天午间休息的时候,许欢和杨佳、严小薇、张明明等四五个走读生,在教室闲聊。这几个,都是当时一起表演节目的同学,严小薇和杨佳还是一个厂的,是关系挺好的闺蜜。 几个人聊着聊着,先是在那儿聊小时被逼着学才艺班的事,后来就纷纷开始吐槽被父母逼着表现的事。 “我那时候,最讨厌家里来客人,一有人来,我爸妈就让我表演弹钢琴,烦都烦死了。我很小就懂了个成语,对牛弹琴。”杨佳率先发牢骚。 严小薇瘪了瘪嘴:“你这好歹是个才艺,我小时候,他们老让我给客人背唐诗。我严重怀疑,后来我语文越来越差,就是因为那时候种下了童年阴影。” 张明明是个长得斯斯文文的男生,他说:“你们这些都正常,父母嘛,总觉得自己孩子是最厉害的。我跟你们说个奇葩的,我一哥们儿,他爸是牙医,你们知道吗,他爸实在没啥炫耀的了,每次家里来客人,叫我哥们儿张开大嘴,给人家看那口好牙齿。” 大家听罢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大笑。 许欢也笑着说:“不是有句老话吗,‘娃儿是自己家的好,堂客(方言:老婆、女人)是别人家的乖(漂亮)’。” 杨佳就问许欢:“诶,你小时候有没有遇到这种事啊?你杂七杂八的会这么多乐器。” 许欢摇了摇头:“乐器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是偷偷练的,我爸一点儿不引以为傲,还嫌我不务正业呢。” “啊,你父母怎么这样,那他们拿你的什么去跟人家显摆呢?”严小薇好奇起来。 许欢摆出了一副追忆往事的样子想了想,然后故作遗憾地说:“我还真没感受过你们这种炫耀的滋味,挺羡慕的。我从小只有打架算厉害的,我爸总不可能跟人说,我家幺儿会打架,来,把你家孩子叫过来,让他表演一下吧。” 一群人都被许欢的话逗得哄堂大笑,坐他旁边的杨佳,更是忍不住笑得滚在许欢肩上,对着他的背就是一通乱捶:“哈哈哈,许欢,你笑死我了,你这个真是太搞笑了。” 那一刻,许欢蓦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张明明看见他俩这副样子,就怪怪地笑着,冲许欢挤了挤眼。 第43章 感觉不同 许欢和杨佳的关系,渐渐成了同学们私下里热议的焦点,大多数同学都说,两人挺般配的,很有点儿郎才女貌的意思,都表示挺看好他们这一对儿。 张明明是南江玻璃厂的,在走读生里,他算是跟许欢关系处得挺要好的一个,玻璃厂也是许欢最早进去观赏的一个厂。尤其是他们一起表演过节目后,他更是有点儿成为许欢粉丝的意思。 听大家这么议论两人,他的说辞就比较夸张:“我看郎才女貌还不足以形容他俩呢,人家杨佳也有才,许欢也有貌,应该算金童玉女。” 唯独严小薇不看好两人:“他俩?根本就不可能。杨佳家里什么条件啊,眼界也高。许欢有啥啊?大家一起笑笑闹闹可以,真要正儿八经耍朋友,不说杨佳看不看得上许欢,就她父母,也指定得棒打鸳鸯,两人的家境就根本不对路。” 严小薇的说法,就显得过于现实了。大家这么一听,顿时少了很多议论的兴致,觉得这样说有些没劲了,但又没法反驳,说她的话没道理。毕竟,马上就要下厂实习了,大家都逐渐开始考虑起现实的问题来了。 这话后来就辗转传到了许欢的耳中,他听罢笑笑,没有说什么,但心中更是感到有些不服气了。 一个周五的时候,杨佳突然问许欢:“我听其他同学说,你喜欢到各种厂子的车间里去,看产品生产,那有啥好看的啊?” “怎么会不好看呢?你从小看当然觉得没啥稀奇,可是我看着很多东西生产过程,都挺有新鲜感的。” “我们钢笔厂你去玩过吗?” “没有啊,咱班钢笔厂的,不就你和严小薇吗?没谁带我去过啊。” 杨佳就笑着敲诈许欢:“你中午请我吃一支小丑雪糕,我明天带你去。” “雪糕没问题啊,周末你们厂也上班吗?” “不去看生产车间,我们厂有个展示馆,里面各个时期,各色各样的钢笔都有陈列,还有国外的笔,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钢笔博物馆。” 杨佳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许欢浓厚的兴趣:“行啊,就冲这,小丑雪糕起码两支。” 第二天,许欢就如约到了钢笔厂的门口,杨佳接了他进去,带到厂里的钢笔展示馆。 果然,如杨佳所说,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钢笔,让许欢大饱眼福。有从建国初期开始到现在,各个时代钢笔的发展历史;有各种工艺流程的介绍;还有许多名人用过的钢笔、国外生产的钢笔。也有各种制笔材料介绍,不同材料的笔杆、不同方式的墨胆、不同形式的笔尖…… 杨佳是从小就看腻了,早就不要看了,但许欢却看得饶有兴趣。在这个二百来方的展示馆里,他足足待了近两个小时,看得那叫一个细致,直到杨佳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作罢。 出来后,时间已经近中午了,许欢从心里感谢杨佳:“走,我知道你们这边,有家店的口水鸡,据说做得相当不错,我还没去过,今天一起去,我请你吃。” 杨佳笑着说:“你这人,把我想得这么抠门儿啊,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了,还能让你请客啊。” “你不回家去跟父母说一声吗?”许欢想起今天是周末,杨佳父母应该在家的。 “我跟父母打过招呼了,说今天中午请你吃饭。” “他们知道我?”许欢试探着问了一句。 “知道。”杨佳满不在意地说:“上次我们那个表演获奖后,我回来就跟他们说起过你,我妈还夸你厉害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杨佳没去许欢说得那家店,而是把许欢带到了江边。 渝城靠着两条江,有许多美食店都爱开在江边。 尤其是一些以吃鱼为主的餐饮店,开在江边就多了个好处,可以将活鱼用网箱养在江里,养个三两天,这些本是在鱼塘里养殖的鱼,塘泥就吐得差不多了,这样做出来的鱼,就少有泥腥味,更加鲜美。 二人在江边,美美吃了顿江团鱼。饭毕,就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 渝城那时的江边,还没统一打造过,不像后来,修了许多沿江的漫步道。当时,在江边散步,得看自然条件。有些江岸,有少许沙滩,路面还比较平整,有些江岸,碎石嶙峋,杂草丛生。 两人走着走着,路面就越来越不好了。杨佳见前面岸边有块大石头,高有一米多,石头平面有两三张饭桌般大,石面看着还算平整干净,就跟许欢道:“不走了,咱们到那石头上去坐坐吧,爬得上去吗?” 许欢点了点头,同杨佳来到石头下,他先搭手一撑,轻轻松松的上去了,然后伸手把杨佳也拉了上去。 此时,刚过中秋,正是天高气爽的时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风中带着江风特有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紧挨着并排坐在石头上,看着江对岸的山林,层林尽染,恰是植物颜色最丰富的时候。 杨佳的长发被微风拂起,时不时撩到许欢的脸庞、鼻尖,一种酥痒酥痒的感觉,就传遍了他的身心。 他故意用一副随意的口吻:“嘿,现在别人都在传,说咱俩在谈恋爱呢,好笑的是,有一次连黄老师都来问我了。”说罢,他就看着杨佳。 杨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瞟了他一眼,眼珠又迅速转向前方:“想不到,黄清芸都这么三八啊。我对你,哼哼,才没有那种感觉!” 许欢心就一冷,却仍不甘心:“没感觉?你这话,最多说对了一半。” 杨佳转过头看着他,不是很理解的样子。 “感和觉是不同的,你现在对我,充其量就是无感,不能说就无觉了。”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杨佳有些好奇。 “你看啊,这个‘感’字,有个心字底,你心里的事,你自己是知道的,你可以说对我无感。但是‘觉’不一样,觉要通过接触才知道。比如味觉,要吃了食物才有,嗅觉,要鼻子闻了才有,触觉,要手摸了才有。你又没有跟我接触到,怎么能说对我无觉呢?” 杨佳听了嫣然一笑:“你就会一本正经地瞎扯。” 第44章 痛不死你 许欢环顾了一下左右,除了江中偶尔航行过一两艘江轮,空旷的江边杳无人迹。于是,他大着胆子俯下头,突然在杨佳白皙娇嫩的脸庞上,迅速地、轻柔地亲了一口。 杨佳有些猝不及防,她没想到许欢如此大胆,会突然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她抬眼愣愣地看着许欢,眼神有些迷茫,有些讶然,又有些害羞。 这时,她耳中传来许欢可恶的声音:“现在,接触过了,你可以说对我没觉了。” 杨佳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声音细若蚊蚋地说了句:“都没来得及呢。” 许欢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再次低下头,噙住了她的嘴唇,深情地吻了下去。 杨佳轻轻推了下许欢厚实的胸膛,然后就用手环住他的脖子,生涩而热烈的回应起来。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次,你不会没有感觉了吧?”许欢话音刚落,手臂突然传来一阵锐痛。 杨佳掐起他手臂上一点点小肉,咬牙切齿死命地旋拧着:“这样~是不是该叫痛觉啊,你这个坏蛋。” 许欢痛得龇牙咧嘴,口中连连唏嘘,但他并没挣脱,只是求饶:“姐姐,我错了,饶了我这条小命吧。” 杨佳这才松开了手:“哼,敢占我便宜,痛不死你。”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噗嗤一笑,把许欢的手臂举到面前看看,用手轻轻地揉了揉那块有些乌青的地方:“呀,都有点肿了,你咋这么脆弱啊?” 许欢没有再嬉皮笑脸,只是把她搂了过来,杨佳顺势就靠在了他怀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各自想着彼此心事。 遥望着江面,许欢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一张张脸谱,有常玲、有杜莉莉、还有简晓彤,然后,又感觉到一张张脸谱又渐渐退远,逐渐模糊。但简晓彤的样子,虽然退得越来越远,却依然显得无比清晰,他忍不住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欢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摇出脑海,这时,就听见杨佳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他关心道。 “唉,我父母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你不是说他们知道我吗?” 杨佳就白了他一眼,气呼呼道:“知道你这个人,但不知道你这么坏啊。” 许欢哭笑不得:“那只能拜托你负责下他们解释工作了。” 杨佳有些无奈:“没有用的。他们不反对我跟男同学交往。但盯我早恋这事儿,盯得不要太严,有点革命的小火苗,绝对给你扼杀在摇篮里。” “不至于吧,还早恋,这学期一结束,翻年你就十八了,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许欢安慰她道。杨佳只比他小半岁。 “算了,懒得去想了,反正先瞒着,瞒不住时再说。”杨佳从许欢的怀里站了起来,在石板上跺了跺有些微麻的双脚。 “咱们走吧,回去太晚,待会儿他们真得疑神疑鬼的问我了。” 接下来,咱们的许欢,很是享受了一段甜蜜的岁月。虽然,起心追求杨佳的时候,他多少有些争强好胜的虚荣心在作祟,但现在跟杨佳好上后,他的确很珍惜这个女孩子。 两人有共同的爱好,也有共同的话题,所以自从江边两人有了亲密接触后,现在他俩在学校,更是出双入对了。 杨佳是个有些粘人的女孩儿,有时候,课间休息时,见许欢头发乱了,或是衣服上沾了东西,也会亲热地帮他理一理,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样子。 午间休息时,两人时不时还手牵手地聊天,惹得坐他们旁边的张明明,经常提出严正的抗议:你俩,这也太粘乎了吧,得照顾下咱这种光棍汉的感受啊。还连连说现在这教室,真没法待了。 两人就异口同声道:抗议无效。 不过,许欢这次和杨佳交往,尺度把握得很好,纵然两人经常耳鬓厮磨,但他却克制住自己,没有往进一步深入的事情上去做。虽然,他曾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正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反而慎重起来。 而且,他心里清楚,懂得克制自己原始的欲望,才是真正成熟的表现。自己已经18岁了,杨佳毕竟还没有满,万一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不一定好收场。他珍惜杨佳,也尊重他俩的这段感情。 时间就在这种青春的美好中,不停歇地往前推进。许欢后来回忆起这一小段时光,总觉得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甜蜜。 最为美妙的是,连老天似乎都感应到了这种青春的美好。那年刚入冬不久,渝城居然破天荒地下了一场雪,而且还极其难得地积雪了。 渝城是很少下雪的,地形特殊,山高路陡,冷空气来了,往往被地形阻挡掉了,所以,冬天的温度,罕有到零下的时候,连三四度的情况都不多。高山上,还能见到下雪,城市里有积雪,是极其难得的。 总之,这场雪,是许欢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城市里面有了美丽的雪景。 这种欢喜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应该是整个渝城都兴奋了起来。 这场雪从傍晚时分开始下,许欢他们这些住校生,全部欢欣雀跃地涌到室外,人人带着惊喜地看着天上纷飞的雪花,久久不愿散去。 许欢当时就两个念头,一就是,雪继续下吧下吧,越大越好。二就是,可惜杨佳已经回家去了,没法两人一起共同感受这美妙的时刻。 那场雪,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虽然雪积得不厚,更没法跟北方的雪相提并论,但第二天,整个城市,终归是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当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学校后,学校做了件非常人性化的事,宣布今天全校放假,大家自发组织,到歌山森林公园看雪景去。这件事,是学校为数不多被许欢认可的事。 让他的人生历程里,平添了更加浪漫的记忆。 第45章 景因人别 许欢人生的第一张雪景照片,就是那时候在歌山上拍的。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一条深灰色裤子,杨佳穿了件鹅黄色的羽绒服,围着条鲜艳的红围巾,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背景是一整片白茫茫的雪景。 照片洗出来后,杨佳看着就笑:“看你这身打扮,要是没有我,彩照都被你拍成了黑白的效果。” 许欢一听,翻了几张自己的单人照看看,还真是,于是也笑:“你这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的意思呗。” 那天,他们整个班在山上玩了大半天,雪积得并不厚。下山的时候,越往下走,雪化得越厉害,那条小路就变得泥泞不堪,而且十分湿滑。稍不留神,就有人摔倒。 许欢带着杨佳往下走,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儿,何曾有过走这种泥泞小路的经历,一不留神就会摔一坐墩儿,许欢一边牵着她,一边就教她,让她尽量踩在路边的草丛,这样可以防滑。 杨佳就说:“呀,许欢,你懂得可真多啊。” 许欢听了心里就笑:这要是被我那些农村的同学听到了,不定会笑成啥样。以前,总认为农村同学没有见识,现在许欢想,所谓见识,得看怎么讲,掌握的知识面不同而已。 有些高陡的地方,许欢干脆先下去,然后跨脚站好,用脚给杨佳做个台阶,让她踩着下来。另外几个女生,见许欢这么有经验,也过来跟着他俩往下走,于是,遇到这种地方,都踩着许欢的脚下来。 后来,干脆把她们身上的包,都挂许欢身上了。许欢索性钻到树林里,给她们折了些棍子当拐杖,但一路仍不时传来她们尖声尖气的大呼小叫。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许欢那双鞋,已经脏得惨不忍睹了,鞋面上已是厚厚一层泥,用棍子在马路旁刮了好半天才勉强干净。 其他人走开后,杨佳就不高兴了:“这些人,谁不谁的都来踩你脚下来,还让你背包,真是脸皮够厚的。我看你这鞋,怕是废了,洗都洗不出来了。” 许欢倒是不介意:“没事,大家同学一场嘛。你们这些城里女孩子,太缺乏这种生活经验了。” 杨佳突然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这人太热心,女人缘太好,今后不会脚踏几只船吧?” 许欢笑着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有几艘船能比得过你?” 等他回到学校时,雪已经化了不少,树上的很多雪已经掉了下来,斑驳地露出些绿色。道路上的积雪也被清扫到了两旁,被踩得乌七八糟的。整个景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再没有了早上那种洁白一片的感觉。 许欢就觉得很遗憾,心想着到底不是北方的雪,看来,今年是应该到北方去,到钱小朵所在的那个城市去看看大雪。 只是他没想到,钱小朵现在,倒还真的在看着雪。她一边给师傅煎着药,一边看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 不过许欢却是想不到,钱小朵是皱着眉头,一副嫌弃的样子,在看着天上飘落的雪。 钱小朵一点儿也不喜欢下雪,她觉得下雪是件非常令人厌恶的事。 小时候,她在北方流浪的时候,一遇到下雪,就是最糟糕的时候。而且一下雪,她就会觉得更加的饿。 那时,她最怕的就是下雪。常常又冷又饿,找的那些临时栖身的地方,稍微漏风一些,就会让她冷得瑟瑟发抖。幼年时的钱小朵经常在想,或许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冻得硬邦邦的,死在街头了。 遇到她师父那天,她真的是已经差点冻死了。师傅给她灌了口白酒,从此她就喜欢上了那暖和的感觉。 有一次,许欢给她写信,说什么时候准备跟汪嵩一起,打算到北方来看雪。她心里就想,下雪有什么好看的,这两个臭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饥寒交迫。 不过,她得承认,许欢这小子写的信,真是好看。 钱小朵有时候也诧异,他咋能把事情讲得这么清楚呢,每次看许欢的信,她都好像能亲眼看见他和汪嵩的样子。所以,她在这边觉得寂寞的时候,就会翻出许欢给她写的那些信来看,看着看着,嘴角就浮现了笑容。 钱小朵有时也苦恼,每次她想给许欢和汪嵩写信时,明明觉得肚子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拿起笔,脑子就一片空白。这时,她觉得,像许欢这样有文化真好。 她从来没正经上过学,幼年时,她有点模糊的记忆。似乎她爸爸总爱把她抱在膝盖上,指着一些卡片,教她认字。但这已经是她脑海中,对父亲唯一的印象了,要不是回临江后,家里还有些照片,她根本想不起父母的样子。 师傅是荣门的,收养她后,除了教她些荣门的手艺,也教她认字写字,不过也仅限于此。能够勉强认字、写字,这就是她所有的文化。 所以,许欢说他们要来看雪时,信中把北方的雪想象得那叫一个美。钱小朵也想回信给他形容下。结果,最后到了许欢手里的信就是:好的,来之前早点跟我说。你们坐火车到哪哪哪,要多少时间。转公共汽车到哪哪哪,要多少时间。全文加上名称、标点,拢共不到一百字。 许欢回信嘲笑她,说她的信都值不回那两毛邮票钱。钱小朵就想,我脑袋都想痛了,手都写酸了,才整出来,居然敢笑我,看我回来不好好收拾你。 汪嵩也不爱写信,每次有什么话,就让许欢写在信上,一并告诉她。不过汪嵩有次倒是随信给她寄了一张画来,画的是她的样子,还挺像的。钱小朵看着画说:嗯,这个好。仿佛自己这么说了,他俩就能听见一样。 许欢信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两人都很想念她。 她就对着信说:我也很想你们两个臭小子。说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钱小朵刚回到临江时,甚至很讨厌临江。她有点模糊印象的父亲,没了。她妈妈精神又出了问题,根本不认识现在的她了,一天只会抱着个毛绒玩具,叫着钱小朵自己都陌生的小名。而她家还有的那几个亲戚,更是早就不管她妈妈了。 她刚回去时,她妈妈的生活,可以说是凄凉万分,她对自己的母亲,其实也没有什么概念了,但她不能不管,于是才将妈妈送到了精神疗养院,还找了个护工。现在,每过半年,她就会汇一笔钱去。 直到认识了许欢和汪嵩,她才对临江有了更多挂念。从心里觉得,在临江,有了自己的亲人。 钱小朵就这么想着,直到师傅剧烈的咳嗽,惊醒了她的思绪。 师傅身体越来越差,钱小朵暗自担忧,老头儿也不知道,还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天,今年这个冬天,这么早就下雪了,怕是还特么特别的冷。 一念及此,她就忍不住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下雪,有毛个看头啊!然后,起身盛上药,走到了师傅的床边。 第46章 再临选择 初冬这一场雪下过后,许欢他们就越来越临近学期的结束了。 虽然,他和杨佳两个人,还是那么甜甜蜜蜜地出双入对,但许欢明显感到,杨佳开始越来越心事重重了。 有一天,两人约会的时候,杨佳突然问他:“许欢,你会留在市里面吗?” 之前,许欢没有很认真地去想过这个事,对他而言,他觉得在哪儿实习都一样。杨佳这样问起,他才开始重视起来。 “在哪儿实习,不一定完全由得了我吧。”许欢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之前孟天智曾经问过他,有没有留校实习的意愿,当时,许欢并没有明确答复,回老师说自己要和父母商量商量。 杨佳说:“你是学生会主席,很有机会争取留校实习的,我、我不想你回临江。”这话杨佳早想跟许欢说了,但又有些担心许欢误会自己是瞧不起县城。 临江虽然距离渝城只有七八十公里,但是当时还没有高速公路,走国道,不堵车也得近三小时,坐绿皮火车,七八十公里路,有十来个小站,站站都得停,也要三四个多小时,许欢回家,很少选择去坐火车,哪怕火车便宜很多。 后来,随着交通越来越发达,距离所造成的影响才越来越小。现在,临江都变成渝城的一个区了,高速开快些,一小时就到了。 所以,当时临江在渝城人的心里,还是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仿佛是两块地界。许欢后来每每想起,心中就十分感慨。 但这时,他显然无法预见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他需要面对的是当前的情况。 于是他跟杨佳说道:“留校实习倒是有机会,孟天智跟我提起过,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毕竟只有两个名额,学生会这么多同学,可都盯着呢。” 杨佳又问他:“那市区里的其他单位呢?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我父母都是教书的,跟轻工局完全不搭界,哪有这些关系。” 杨佳眉头轻蹙,想了一会儿,小心兮兮地说:“钢笔厂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让我爸他们去打打招呼。” 许欢嬉皮笑脸起来:“再等等看吧,这么早就去麻烦老丈人,怕是要被他们瞧不起的。” 杨佳气得又揪住他手臂上的小肉一块,使劲拧:“跟你说正事呢,让你打胡乱说,痛不死你。” 说笑归说笑,这天以后,许欢倒是真的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只不过,有时候,事情总是不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他告诉杨佳,自己当时可以读临江最好的高中的。 杨佳就说,那你太可惜了,你这么聪明,学啥都快,读了高中,考大学很有希望,你选错了。 然后,杨佳又说,那你这次一定要想法留在市里。你不能老把路往窄了选。 许欢自信满满地说:就算把路选窄了,我也能把它给走宽了。 不过,他的确再一次面临了选择。留在渝城市实习,那以后的工作和发展,就大概率留在渝城市区里面了。 有一次,他回家曾跟父母讨论过这个问题。许清平毫不犹豫地说,有机会当然留在市里了。万欣虽然有些舍不得儿子,但从前途的角度考虑,也认为,留在市里要好很多。 如果回临江,轻工局的单位只有两个可以选择,一个就是汪嵩他们火柴厂,但现在眼见着这个厂,已经是天天走下坡路了。 还有一个王继东所在的纸厂,虽说效益还马虎,可从长远来看,也未必是个理想的选择,毕竟环保问题管得越来越严,纸厂生产那难闻的气味,早让附近的居民十二分不满意了。 许欢之所以没去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就在于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过要进厂上班。他从内心里排斥这种,天天蹲一个单位上班的生活。 但现在,他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了,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因为,进入社会,他首先得为自己选择一个落脚点。 他心里清楚,留校实习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留校实习后,跟老师们的关系会很近,尤其是负责联系各厂分配的实习科老师。 到时候,虽然留校任教的机会并不大,但至少,学校可以帮着推荐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厂子。这也是邹梦涛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想要争取留校实习的原因所在。 许欢内心真是不想留校实习,这个学校他待得有些腻了,一想到还要在这儿待一年半,而且,还要在这些老师的眼皮下,勤勤恳恳的打杂,他就十分地不乐意。主要原因还是,他在未来的单位分配上,并没有什么奢求,他成天想的都是,如何自己去弄一摊事业起来。 这不是许欢头脑发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了解自己,他这样的性格,很难循规蹈矩地按别人的思路做事情,到一个单位后,就被绑得死死的,万一自己跟领导不对路,恐怕自己还得走。 现在,杨佳提出这个问题后,他就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 显然,如果他选择回临江去,那么他跟杨佳的关系,很有可能会无疾而终,许欢并不舍得如此草草地结束自己的这场感情,他是喜欢杨佳的。 最初,他与常玲之间,当时是稀里糊涂的,根本算不上恋爱。与简晓彤之间,则是模模糊糊的,许欢觉得自己更像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 说起来,与杨佳之间,才是许欢正儿八经地第一次恋爱。两情相悦,有互动,有共鸣,有回应,他打心眼儿里愿意好好珍惜杨佳。 可是,还没容许欢完全想清楚,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这天,杨佳到学校后,就把许欢拉到了楼梯的角落,低声道:“我妈要见你。” 第47章 主动出击 听到杨佳妈妈要见自己,饶是许欢素来胆大,还是莫名紧张:“啊?他们知道咱俩的事啦?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严小薇这个猪,不知道怎么搞的,在我妈面前就说漏嘴了。我妈昨天盘问了我一晚上,后来我也烦了,就承认了,不然估计得审我到半夜去。” 这时,许欢才发现杨佳的眼睛有些肿,声音也有些暗哑。 “她要见我干嘛呢?我跟他们说什么啊?”许欢心想,不会现在就要谈彩礼吧?那也特么太早了吧。 “我开始也很抗拒,但她说,总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算了,你不想去就别去,大不了我再跟她闹。我妈也真是有病的,有什么好见的。要看你,不好到学校来看啊。” 杨佳很体谅许欢的感受,在他们这个年龄,觉得为这样的事见家长,简直就是一件太疯狂的举动。 “你别这样,这事让我想想。”许欢略略沉思了一会儿:“不行的话,我就去见见你父母。反正,你不是经常说我脸皮厚吗。这种时候,我不能把你一人架在火上烤啊。何况,你真要跟他们对着干,把他们惹急了,到时候你妈找到学校来闹,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难堪。” 许欢其实也犯嘀咕,但他觉得,这事怎么能让杨佳一个人扛呢。 虽然,一想到自己要去面对杨佳的父母,他心里就还是有些发怵。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毕竟见过些场面,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对人情世故的了解,都远远超过杨佳。所以,此时他觉得,这种事,说啥也不能让杨佳独自面对。 另外一点他感到有底的就是,自己并没有跟杨佳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所以,他也没那么心虚。他只知道,既然杨佳的妈妈提出来要见他,他就不允许自己打退堂鼓,硬着头皮也得上。否则,他就活成了自己瞧不起的那种人。 杨佳没想到,许欢能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旋即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六神无主了。 她感激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孩,又不知道该说啥,只是拉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两下,眼圈不由又红了起来。 许欢见杨佳又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慰:“没事,料想得到的,你父母无非就是劝说咱俩,什么年龄还小啊,不要这么早地处对象啦。我别的能耐没有,但从小练就了在长辈面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本事。放心吧!” 当天放学后,许欢就跟着杨佳一起,直奔她家而去。 两人下车后,许欢问杨佳:“对了,第一次到你家,我是不是该去买点礼物啥的?” 杨佳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你真当自己是去看丈母娘啊?咱们是去过堂的。” 许欢咧嘴一乐:“你不这么说,我还以为咱俩是去拜堂呢。” 他故意这么插科打诨,想把气氛弄轻松些,其实还是心疼杨佳。 眼见她越往家走,心情就越沉重的样子,他就故意东拉西扯,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同样很紧张,他正在做一件完全没有经验的事。 杨佳的父母,今天都在家。 杨佳低着头走进去,跟父母说了句:“我们来了,这个,就是许欢。” 甫一照面,她妈还是很客气,招呼许欢坐了下来。她爸没多说什么,拎起了鱼竿:“佳佳,陪爸到江边去钓钓鱼。” 杨佳沉默地站着,执拗地不肯动,她妈语气就有些不善:“叫你去你就去,我想单独跟你同学聊聊。”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许欢,见他眼神里示意她听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她爸走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杨佳妈和许欢两人,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杨佳妈顾自打量着许欢,心中暗想:这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也难怪佳佳对他生了好感。但是,光有副好皮囊有什么用呢。 两人这么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许欢见对方只是在那儿看着他,老不说话,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他不是太舒服,他暗忖:想说啥就说,想问啥就问,怎么滴,跟我玩熬鹰这套么。 他本就是个进攻性人格,心想,既然你不说,那干脆我来说。 当下许欢就率先开了口:“阿姨,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和杨佳都还在读书,年龄还小,虽说马上就要实习了,但现在毕竟还是学校的学生。现在谈恋爱,好像早了些。不过,请您放心,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心里有数的。动之以情,止乎以礼,这个道理我懂。” 杨佳妈妈没有料到,许欢居然如此不怯场,暗道:嚯,我还没开口,他倒先叭叭开了,话还一套一套的来了,看来这小子有点不简单啊。 不过,许欢把杨佳妈妈也想得简单了。他以为,只要自己摆出诚恳的态度,表示有担当的样子,纵然杨佳父母不松口,但至少也能把今天这事给应付过去。只要自己不留下个坏印象,那他跟杨佳的事,后面总会好办些。 许欢这样想,只能说他毕竟还是稚嫩,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成年人的世界,这时他还不完全懂。 杨佳妈妈收回审视的目光,她并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观点。 开始时,她只是以拉家常的方式,向许欢提出了一连串问题。什么家庭情况怎么样啦,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啦,父母职业是什么、职务是什么啊,父母收入如何等等。恨不得把许欢的家庭情况翻个底朝天。 许欢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心里却开始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虽然,对方的口气客客气气的,但他仍然感觉在受审问似的,要不是考虑到杨佳的感受,他真有起身拂袖而去的冲动。 好不容易,杨佳妈妈把这些例行的话问完了,觉得把许欢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才直奔主题:“你觉得,就以你现在的条件,你跟佳佳谈朋友,你能给她什么呢?” “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我能对她好,而且将来也会对她好。”这个问题在许欢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只听杨佳妈妈冷笑了一声:“佳佳也说,你对她挺好的。但是,你们知道什么是‘好’吗?” 第48章 谈球不拢 听见杨佳妈妈抛出了这个问题,许欢略为想了一下,然后道:“阿姨,我是这么想的,她遇到困难时,我会帮助她;她不开心时,我会陪着她;有谁欺负她,我有能力保护她;她高兴,我就开心,她不高兴,我也会难过。我想,这就是对她‘好’。” 顿了顿,许欢又补充道:“而且,我俩有共同的爱好,都喜欢音乐,在一起也有共同的话题。”此刻,他的态度很真诚,说的也是心里话。 杨佳妈妈耐心地听许欢把话说完,才不紧不慢道:“你没发现自己说的这些,其实都很空吗?我们也年轻过,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生活不光是风花雪月,而是具体的柴米油盐。对一个人好,不是靠嘴巴说说就行的。” 随后她话锋一转:“那你说说看,你对自己将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许欢心想,这话问得,说来岂不是话长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您指的是哪方面的打算?” “我看你这人,说话做事也挺爽快的,那我就直接说吧,你将来准备在哪儿上班?” “我都可以啊,哪儿合适就在哪儿上班。”许欢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个表达有些问题。 显然,杨佳妈妈对他的话非常不满意,心想,这个人对自己的前途,都可以这么随意,有能力对佳佳好才怪了。 当即她就不客气地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对自己的将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就凭你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我们绝不可能同意佳佳和你,谈什么恋爱。你这样的行为,对自己和佳佳,都极其不负责任。” 她不容许欢插话,接着道:“像你这样,连以后在哪儿上班,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想好,却口口声声说对我女儿好,你拿什么来对她好?你父母就你一个独子,以后,你多半是要回临江的。咱家,也只有佳佳一个女儿,难道,让她跟着你到临江这么个破县城去吗?头脑发热的时候,或许她也会去,但一旦冷静下来,她注定会后悔一辈子。” 听到对方说临江是破县城,许欢心里已经很是懊恼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哦,阿姨,您可能误会我的话了,我之所以说都可以,意思是,我也可以在渝城上班。不一定非要回临江的。在我自己的前途上,我父母是很开明的,不会来强制干涉我。” 杨佳妈妈闻言暗自恼怒,心道:这小子,还真有些刁,居然敢拐弯抹角说我不开明。但她心里明白,此时,自己不能在这种小节上跟对方纠缠。 “我听佳佳说过,你是个什么学生会干部,以后多半能留校实习,也能分配在市区。但这些,只是你们以为。工作分配的事情,我们太清楚了,随时可能出现变数。也就是说,你们两人,尤其是你,现在就是处于一种很不稳定的状态,有什么条件在那儿谈朋友?” 许欢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有否定的说辞。自己也没法去跟她争论。只想着既然来了,就让她把话说完吧。 何况,这种关于工作、前途的事,他现在也确实没办法打包票,于是索性在那儿保持起了沉默。 杨佳妈妈见他不说话了,就又发问:“好,就算如你所愿,你留在市区上班了。以为仅仅这样就行了吗?许多更具体的问题,你有想过吗?” “阿姨您说,什么具体的问题,我们本来就年轻,很多事情没有经验。”许欢虽然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礼貌。 “你们以后住哪里?想过吗?你在渝城有房子吗?轻工局这些厂子,我们太了解了,像你们这种刚参加工作的青工,只能住集体宿舍。不熬个十年八年的,想分房子,做梦!而且,就算结婚了,想分房也是难之又难。即使分到房,也不过是一间十来个平方的破屋子。就以我们厂来说,哪年不为分房这事闹出些纠纷来。难道将来,让佳佳和你在集体宿舍里过日子吗?你对她好,难道就准备这样委屈她吗?” 杨佳妈妈一连串地责问,的确把许欢给问住了。 他和杨佳的事,他根本还没有考虑得这么远。在他看来,谈恋爱和结婚,应该是两回事。现在,他奔着谈恋爱的事情来的,但杨佳妈妈却是拿将来结婚过日子在说事。 许欢心想,且不说这段感情能走多远,就算他两人一到法定年龄就去结婚,那起码也得是三四年以后的事,哪用得着现在就去考虑这么具体的问题。但他又不能说杨佳妈妈在无理取闹,作为父母,这些话难道不该问吗。 他从小到大,父母在哪儿教书,就在哪儿住。他的那些同学,很多家里都是自建房,好坏不论,至少宽敞,空屋子都有好几间。所以,许欢从来没有意识到,住房问题是生活中的一个大问题。 而且,在许欢读书的年代,渝城商品房开发虽然也零星有了,但还没有完全起步,大家对住房的概念,尚停留在单位分房的概念上。所以,此时的许欢,连一句“大不了我在渝城买套房”这样的狠话都甩不出来。 “阿姨,如果你说的是将来结婚的事,我得承认,我现在的确还不够条件。但是……”许欢本来想说,到了真要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提前准备好的。 不过,杨佳妈妈没有给他往下说的机会,直接打断道:“既然不够条件,那你谈什么恋爱?不为结婚,那你现在耍什么朋友,说难听些,那不就是耍流氓了吗?” 在许欢愣怔着的时候,杨佳妈妈说出了更尖刻的话:“照理说,咱们家居住面积倒是够,佳佳也是我们唯一的小孩,住我们家也可以。可是,到时候,就算你不介意做个倒插门,起码,你得征求下你父母的意见吧。我想,他们不见得什么都不干涉你吧。” 这话一说完,许欢的脸色就变了,他彻底明白了,这老娘们儿,今天就是来碾压他的。就算他回答了住的问题,她妈估计得问带小孩子的问题了。这样谈,根本就谈球不拢。于是,他站起身来:“阿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你态度都没有表明,就准备这样走啦?”杨佳妈妈有点猝不及防。 许欢问:“你需要我什么态度?” “我要你跟我们佳佳,断绝来往!” 第49章 见义勇为 “我要你,必须跟我们佳佳断绝来往!”杨佳妈妈重复了一遍。 接着她语气不善地说道:“否则,我会去找你们学校领导。我想,你不会愿意在临近实习前,因为这些事,影响自己的前途吧。” 杨佳妈妈的话里,充斥着满满的威胁意味。 在她看来,许欢这么上进的学生会干部,之所以在学校表现这么出色,还不就是为了在实习分配上加分吗,这种关键时刻,他肯定得掂量掂量,不敢在这件事情上一意孤行。 许欢完全明白她的潜台词,只是冷冷道:“那你就不怕这样会影响杨佳的前途?” “小伙子,所以说你还是很幼稚,尽管你在这里竭力装出成熟的样子。佳佳会有什么影响?以后,反正是回钢笔厂,给她安排个不错的岗位,咱们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许欢笑了,笑容里露出他那招牌的痞相:“那我就放心了。” 他这一笑,把杨佳妈妈笑得莫名其妙,但她觉得这小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你什么意思?你想使什么坏?” 许欢笑容一收,正色道:“你要去找老师也好,还是找校长也罢,你爱找谁找谁,这是你的事。但跟不跟杨佳来往,这是我的事儿,我又没犯法,你还真干涉不了。” 临出门前,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许欢,不管在哪里,都不会一事无成。”说罢,他不再啰嗦,出门扬长而去。 离开杨佳的家后,许欢的心中非常郁闷。来之前,他其实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没把事情估计得太乐观。 他都想好了,就冲着为了让杨佳在家里日子好过些,只要她父母不要太过武断,那他们提出来的要求,哪怕有什么不合理的,他也会尽量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但此刻,许欢仍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显然,他高估了自己说服能力,以为凭着自己的真诚,可以感动一下杨佳的父母。 他没有想到,杨佳妈妈如此咄咄逼人。根本不是同他商量,而是彻头彻尾的否定。最让他不舒服的是,其言语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轻蔑感,让他极其不爽。 所以,后来他说话也不讲究起来,这时,他才想起严小薇说过的,什么家境不对路之类的话。 许欢就这么闷着头,往学校的方向走着,杨佳的家离学校不算近,有十来公里路,但他现在不想去乘车,他觉得自己需要想一想。 很久以前,许欢就发现了,自己在走路的时候想问题,思路会比较清晰,似乎脚步的活动,会带动大脑的运转。 走到大石铺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许欢这时才感觉到有些饿了,于是准备到老街去吃点东西。 突然,两个人从他身边飞快跑了过去,许欢还没回过神来,见前面一个人,正拼命追了过来,边追边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喊叫:“你们把包还我呀!把包里东西还我呀!又不值钱的……” 许欢马上反应过来,这人遭遇到抢包的了。 大石铺这条街上,时不时会有类似的事发生。像这种明目张胆抢包的,基本上都是吸毒的人,瘾头一上来,身上又没有钱了,就开始乱来,啥事都敢做。用许欢他们的话说就是:一帮欠粉欠心慌的人。 许欢想都没想,转身就往那两个人追去。他跑得多快呀,虽然那两个人已经跑出去了五六十米开外,但没多大功夫,许欢就撵上了他们。 其中一个高个儿,瘦得像个鬼样,眼见跑不过许欢,就抽出一把刀来,回身冲许欢挥舞着狂叫:“玛的,你少管闲事,再过来,信不信捅死你?” 另外一个矮一点的,则弯着腰在那儿,呼啊呼啊地喘着粗气,眼见着已经是一副累得想吐的样子了。 许欢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猛地一个前冲,劈手就夺下了高个子手上的刀。然后,顺势往那高个子的肚子上,来了一招形意拳中的顶膝,那哥们儿顿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然而,许欢还不罢休,劈头盖脸地冲那人一通乱揍,边揍边骂:“叫你特么的抢包,叫你特么的吃粉,叫你特么的跑,怎么不跑啦?叫你特么的拿把刀跟老子瞎比划?” 说一句,一记老拳,须臾之间,就把那人给揍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不动了。 旁边那个矮个子,被许欢这副疯狂的样子,直接吓傻了,既不敢上前帮忙,也不敢跑。见许欢转头看向他,忙把包扔了过去:“大哥,你拿去,别打我,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时,那个丢包的外地中年人,才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许欢把包递给了他:“看一下,东西少了没有?” 那人千恩万谢地接过皮包,忙低头检查:“没有没有,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正说话间,一辆警察“吱”的一声停在旁边,下来几个警察,把两个抢包的“瘾君子”给铐了起来。 许欢心里暗自埋怨,谁报的警啊,这回出警倒挺快。因为,警察来了,又得录口供啥的,他心里嫌麻烦。 仔细一看,不由乐了,原来,上次因为宿舍藏枪的事情,到学校铐他走那个黑黑壮壮的警官——后来许欢才知道他叫郭敬,也在里面。许欢就戏称他为“郭大侠”。 郭敬这时也认出了许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嘿,怎么又遇到你这小子,还真是哪哪都有你。” 许欢很久没跟人动过手了,今天原本憋了一肚子气,但这一通猛跑和一顿乱拳,心中的那股邪火,此时总算是发泄得差不多了。 见郭敬还认得他,许欢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就嬉皮笑脸道:“郭警官,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咱今天这行为,应该算见义勇为吧?不过,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好市民义务,您可千万别送锦旗到我学校去,怪难为情的。” “有你这么见义勇为的吗?没看出来,你小子手挺骚的。要是不小心把人打出事,你这就是防卫过当,你可真是个法盲!”郭敬看着那高个子鼻青脸肿的惨样,没好气呵斥许欢。 “这种烂人,该揍啊。”许欢看了一眼那个被抢的外地中年人:“抢谁不好,抢人家外地来的客人,把咱渝城的好名声,都给糟蹋光了,还敢跟我舞刀弄枪的,打不死他。” 许欢这话倒也不是瞎话,渝城的热情好客是全国出名的,不但不欺生,还格外照顾外地人一些。 有时候,外地人与当地人起了小纠纷,旁边人劝架还总说:哎呀,人家外地来的,又不知道你这些啥啥的。以维护外地人,罕有结伙起来欺负外地人的现象。 许欢后来到过不少城市,像渝城这般一点不排外的城市,倒是真没见过几个。 郭敬不客气地掀了许欢脑袋一下:“你这张嘴。”但许欢并没生气,他分明觉感出了这个动作背后,隐含着一股亲热劲儿。 第50章 长途电话 进警察局录口供时,许欢还厚颜无耻地向郭敬讨面包吃,他原本饿了,这一通剧烈运动后,更是饥肠辘辘。 程序走完,从警察局出来后,那个外地中年人就一定要请许欢吃饭,以表示谢意。 许欢也不客气,他的确需要大吃一顿。他原本就是准备找食来的,哪料到插出这么一档子事,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于是他只问了那人一句:“你能吃辣么?”当知道对方可以时,就直接带着那人,在老街上找了家老灶头火锅店。 许欢这才知道,今天帮的这个万东临,是羊城一家影像设备公司的技术负责人,这次到渝城出差,是聊一项新技术的合作。刚办完事,从大石铺科创园出来,没曾想就突然被路边窜出来的两个“粉友”给抢了包。 “小欢兄弟啊,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其实,这包里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几份资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是我们公司研发的新产品的重要资料啊,刚翻译完成,这要丢了,麻烦可太大了。”万东临这时候说起来,还有几分后怕。 “嗨,你别客气了。这不刚巧碰见了。现在,这片的治安,都被这些‘吸粉’的给弄得乌烟瘴气的。瘾一发作,就特么的乱来。”许欢没把这当回事,他觉得,今天自己这行为,更大程度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不爽,正好找到个口子发泄发泄。所以,万东临这份感恩戴德的样子,倒把他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两人边烫火锅边聊天,虽然他们之间年龄差了十几岁,但许欢向来就爱跟比自己大的人交往,所以,聊得很是投缘。 万东临试探着说:“你跟那个警官好像挺熟啊?” 许欢就道:“嗐,那哥们儿上次抓过我,不过是场误会。”就大致跟万东临说了一下上次自己的事。 万东临没想到许欢这么坦诚,不由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一个酒量不错,一个酒量也不差,越喝越投机,越聊越畅快,后来就杂七杂八,称兄道弟起来。 万东临说:“小欢兄弟,今天这事遇见你,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合着咱兄弟俩,真是有缘分啊。” 许欢就说:“那是有缘分啊,我妈也姓万,咱们也算能扯上半边亲戚,该着我要帮这个忙。” 万东临说:“小欢兄弟,你这格斗的技术真好,看着就干脆利落。要是我,追上了怕也抢不回来,没准儿还被人捅一刀,想想就悬啊。” 许欢就说:“万大哥,我这个算什么技术,你包里装的才是真的技术。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全国人民都会享受到。” 万东临笑得有些得意:“你说这话,说明你很有眼光,我们的目标还真是这样的。” 许欢笑得比他更得意:“哈哈,那我这可是积大德了啊,一不小心帮到了全国人民。” 两人分手的时候,万东临执意给他留了联系方式,说许欢以后要是到羊城来,一定记得来找他喝酒。 原本心里装满了不爽的许欢,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的心也渐渐平了。 回学校的路上,他倒是真沉下心来,觉得自己是要认真思考下,未来该如何打算了。他想,等明天杨佳来了后,得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第二天,杨佳没来上课。第三天,杨佳仍然没来上课。 许欢就有些担心起来,他琢磨着,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态度,杨佳被禁足了吧。但不应该呀,按她妈妈那脾气,只应该是会来给他添乱,难为杨佳没用啊。 正当许欢在那儿犯嘀咕的时候,第四天,杨佳来了。整个上午,她都显得没精打采。中午吃过饭后,两人没回教室,直接走到了操场的角落。 许欢忙问她:“你妈妈没有过分你吧?” 杨佳一脸的闷闷不乐:“我才不怕她过分我呢,我是怕她过分你。她这两天,嚷嚷着要到学校来,把我气坏了,我就说不读书了。这两天才没来。她要敢到学校来闹,我就真的不读了。” 许欢心里就涌起了一阵感动,他轻轻拉起杨佳的手:“佳佳,怪我不好,那天没压住脾气,可能后面说的话,有些刺激到她了。” “我妈这人,我知道的,说话一向是很刻薄的。我都受不了她,别说你了,我想都想得到,她会给你说些什么。” “不管怎样,她也是为你好。你就不要跟她对着干了。” “嗯,不说她了,许欢,你无论如何要争取到留校实习啊,不要回临江,好不好?” 许欢这时才告诉杨佳,自己其实根本不想留校实习,之所以在学校这么积极表现,完全是为了把邹梦涛挤兑出去。 “留校实习有什么好争取的,争取不到也没关系的,实习又不等于留校。到时候,白给学校做一年半跑腿的,啥技术没学到,人际圈还是局限在这里,真没啥意思。就算吭哧吭哧考个文凭出来,真留校当个老师,一眼看到底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你想想,连黄清芸条件这么好的人,都整天想着,不在这个破学校干了。”许欢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要不你跟啤酒厂的李小刚说说,你跟他不是也挺好的吗?他爸好像是啤酒厂的劳工科长,也许可以到那儿去。”杨佳这时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许欢无可奈何道:“我可以去说,但没有用。啤酒厂效益这么好,多少人盯着,就算他爸是劳工科长,他不得先想办法,给自己儿子谋个好差事啊,那还有精神来照顾其他人。” “那你要是最后回临江去了,我们怎么办啊?”杨佳说话语就带了些哭音。 “我也不一定要回临江啊,就算不留校实习,我想待在市区,也有办法待在这儿的。”许欢满不在乎地说:“你以为那天,我跟你妈是吹牛的啊。我许欢,无论在哪里,都能做出番事业来的。” “你就是在吹牛,你以为自己是谁呀?到时你单位都没有,怎么留在市区啊?当棒棒(方言:挑夫)去吗?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着急,说不定心里早就想好了,回临江陪父母去呢。我妈还真没说错!”杨佳听许欢这么说,气得一跺脚走了。 许欢忙撵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解释:“你别生气啊,我也没说就不争取留校啊。只不过,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先想好最坏的结果。万一不能留校呢?” 杨佳不理他,只顾闷头往前走,快到教学楼门口时,才站定对许欢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能留在市区,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许欢心中一凉,正想再跟杨佳仔细说一下,门卫的徐师傅,突然探出个头来冲他叫道:“许欢!长途。” 那时候,长途电话费大家还是挺舍不得的,而且,学生接电话也不太方便。所以,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一般是不会打长途电话来找人的。 许欢听到这一声喊,心中不由一紧,忙快步跑了过去。 第51章 滇西美女 许欢原本以为,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电话竟是杜志猛打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杜志猛说:“小欢,你放下手中的事,立即、马上,赶回临江来。” “猛哥,怎么啦?这么着急忙慌的,出啥事了啊?”许欢甚是不解。 “汪嵩,是你朋友吧?犯在峰哥手里了。” “啥?”许欢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招惹到峰哥了啊,不在一个档次啊?” “回来再说,但是你不回来,估计你这个哥们儿得悬了。”电话里,杜志猛不想跟许欢多说。 许欢一听,赶紧撂下手上的事,跑到老师那儿请了假,火急火燎地往车站赶去。 他知道,汪嵩肯定惹大麻烦了,否则,猛哥不至于通知他回去。明知道汪嵩是他朋友,一般的事,刀哥和猛哥不至于这么不讲情面。 这次,汪嵩的麻烦惹得确实有点大。 自从汪嵩和霞儿好上了以后,这一段时间来,通过霞儿,他认识不少牌角儿,其中一个就是陈志峰的情妇——郑洁。 郑洁基本是陈志峰包养着的,她知道陈志峰有家有业,还有一儿一女,不可能给她什么名分。她也不在乎,有钱就行。 在这点儿上,陈志峰是不吝啬的,给她在县城买了房子,日常花销,零用钱这些,从来不曾短过她。而且,也经常住郑洁那儿,算是一种半公开的关系。 陈志峰曾经半开玩笑地跟她说过,只要不背着他去养小白脸,在钱上面,不会亏待她的。 郑洁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打个麻将,所以经常在家里组局。有一次缺人,想起霞儿也喜欢打牌,就把霞儿叫去了。霞儿在这些方面眼睛是满亮的,用她自己的话说,郑洁才是枫林晚真正的老板娘,她能不上赶着巴结吗。 一来二去的,霞儿就跟郑洁混得挺熟络了。后来,她能在枫林晚当上公关经理,还是郑洁在林若海面前,给她递的话。 但是,在认识汪嵩之前,霞儿跟郑洁她们打牌的次数并不多。 郑洁她们那个圈,打得大,霞儿的收入不能比。这点儿郑洁也能理解,除非三缺一,实在找不到人,她也不硬要霞儿上场。不过,她们打牌时,霞儿经常也去玩,在旁边给她们做个服务什么的,倒倒茶,点个餐。郑洁觉得霞儿挺懂事的。 有一次郑洁她们缺人,又叫霞儿顶场,霞儿就把汪嵩带去了,说是自己男朋友。汪嵩见都是些富婆,麻将打得也干净,当然刻意巴结。他原本就是会来事的人,话也说得漂亮,脾气也显得好,输赢都笑眯眯的,跟郑洁她们打了几次麻将后,深受这些女人的欢迎,于是汪嵩就混进了郑洁她们的麻将圈里。 后来,郑洁她们打麻将,经常都是直接叫汪嵩了。 在汪嵩看来,自己就是掉进钱堆里了。现在,他厂里的效益已经越来越差,时常处于半停产状态,连他师父钟树,都经常不去上班,忙着在外面的小厂去干私活了。 所以,只要郑洁她们一叫,他撂下手上的事,立马就赶过去。为此,郑洁觉得汪嵩真是个好角儿。 但他很谨慎,始终保持着大赢小输的节奏,稳稳地在这些富婆们身上,不紧不慢地收割着。他知道郑洁的身份,有时候,还刻意让郑洁赢两场。照此下去,本不应该出什么状况,但最近汪嵩有些缺钱了,急于筹一笔钱。 这天,汪嵩一大早就接到了郑洁组局的电话,照例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到场一看,多了个陌生女孩儿,大约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汪嵩心里有些诧异,郑洁这里的牌友,多半是些傍上大款的姐妹,像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郑洁就介绍道:“这位是邱小珍,滇西来的朋友,过来玩玩。这不今天下午没事吗,搓搓麻将。” 饶是汪嵩也算见过些美女,也觉得邱小珍长得的确很是漂亮。于是他开心笑道:“哎哟,今天运气好,能跟大美女一起打牌,这长得,比邱淑贞还美啊。” 郑洁就取笑他:“就你嘴甜,小心你家霞儿收拾你。” 汪嵩见邱小珍身旁还跟了个大叔,就留了个心,仔细打量了一眼,试探道:“这位大哥是……?要不还是你来玩吧?” 那人就憨厚地笑道:“我是帮邱小姐开车的,你们玩你们玩,我在旁边等着,不用管我。” “汪嵩,今天咱们打大点儿,二十,怎么样,没问题吧?”坐下来,郑洁就问道。 平常,他们都是玩五元的,汪嵩没料到水涨得这么厉害,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一副略带惊讶的样子:“哟,这么大啊?别的不怕,就怕手气差了,带的钱被洗个精光,到时候就难为情了。” “你打牌技术这么好,经常都是赢,说这些犯虚的话。没事儿,真不行,我给你垫着。”汪嵩时常赢钱,郑洁她们总结的就是,这家伙麻将技术的确好。 “嗨,哪有什么技术,三分水平,七分运气。不过,有郑姐你这句话托底,那我胆气可足了。” 一开始,汪嵩打得很小心,全是本手牌。仔细观察着邱小珍的牌路,同时,还不时留心着旁边那个大叔,打牌有人抱膀子,本就要当心。 几圈打下来,汪嵩心里就有数了,这个邱小珍没什么名堂。那个大叔从打牌开始,就没有看过牌桌,只是坐在旁边,拿着本武侠小说,自己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汪嵩就放松了下来,还拿那个大叔开玩笑:“大哥,美女在前面打牌,你在后面看书,就不怕方着她啊?” 那大叔恍然大悟:“对呀,我咋没想到还有这一说。”说罢,就要把椅子挪开,坐得更远的地方去继续看书。 邱小珍莞尔笑道:“平叔,没事的啦,我才不迷信呢。你尽管看书好了,也可以是看着他们输嘛。” 大家闻言都笑了起来,纷纷说邱小珍内心很强大啊。 渐渐地,大家都开始投入地打起牌来,毕竟打得不小。 汪嵩这时,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今天必须要好好赢一把。这么大的局,不是经常可以碰见的,而且,这个邱小珍,看样子是个有钱人,还有自己的司机。又是外地的,这次不收割,以后不见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开始时,他一直打着本手牌,输赢不大。汪嵩深谙一个道理,开始赢得都是纸,后面赢的才是钱。所以,每每总是牌局进行至下半场时,他才开始用上小手段。 不过,这次他确实打眼了。 第52章 这事打脸 汪嵩用的小手段,其实就是偷牌换牌,因为这是最直接的。 通常,牌局进行到下半场时,打牌的人或输或赢,精力都有些分散了。灵光点儿的人,还知道左右看看。不够灵光的,这时往往就只知道傻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牌,和牌桌中间的牌了,根本不会去留意别人的动作。 汪嵩偷换牌的手法很好,摸一张牌,手指一审,发现不是自己要的,拿回面前的同时,就在牌垛子上换了一张,动作浑然天成。 他为了提高保险系数,曾经让许欢坐在牌桌看他摸牌、换牌。许欢看了一阵,说没什么问题,你这个动作太隐蔽了,你不跟我说,我发现不了。 所以,汪嵩对自己的这手技术,是很自信的。但一般他很少用这个招式,用他的话说,这招脏了点儿。所谓“脏”就是,万一遇到高手,抓住了,就是证据确凿,赖都没法赖。 就像今天,他在换牌的一瞬间,被邱小珍带来的那个平叔,给逮了个正着。 他完全没防住,在他正集中精神换牌的时候,平叔突然窜起,迅捷无比地一伸手,把汪嵩拿着两张牌的手,一把捏得死死的:“小兄弟,你这麻将,玩得有点儿不地道啊。” 平叔伸手的一刹那,汪嵩心中马上明白过来:今天栽了,碰见真正的高手了。因为,人家的动作比他快,而且时机掐得又如此之准。 邱小珍撇了下嘴,显然,这种事情她见怪不怪了。但郑洁却脸色大变,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汪嵩,怎么也没想到,一起玩了这么久牌的人,竟然在这里出老千。 更让郑洁头痛的是,如果今天是平日那几个牌友,倒也罢了,偏偏是邱小珍在的局,她知道,这事她处理不了了。 她当即气得把筹码往汪嵩脸上一扔,对邱小珍说了句:“太对不起了,没想到这狗日的,是这样的人,我给峰哥打个电话。” 陈志峰接到郑洁电话的时候,正在和邱小珍的兄长邱天谈生意。 邱天是滇西最大的翡翠玉石商,直接从缅北拿货,当时也算个暴利行业。陈志峰了解到了后,就想把渝城的总代理拿下来。这趟,邱天是应他邀请,专程过来的。 此时,他们正坐在枫林晚的贵宾室,愉快地聊着。 邱小珍,只是因为没有来过渝城,跟着过来玩的。所以,邱小珍算是陈志峰的贵客。她对谈生意这些事不感兴趣,吃饭时,跟郑洁聊起了麻将,陈志峰就交待郑洁,陪她好好玩玩,才有了下午这个牌局。 对郑洁而言,今天任务就是把客人陪高兴,输赢无所谓。万没料到,竟然被这个汪嵩给搅和成了这样,还被对方人当场抓了个现行。 陈志峰搁下电话后,面色非常难看,把事情给大家说了,然后对林若海说道:“若海,你亲自去,把人给带过来,我特么倒要看看,是谁敢这么打我陈志峰的脸!” 邱天此时倒是和颜悦色地劝道:“陈总,算了,这种小碎催,你还带过来干嘛,揍一顿就算了。哪儿都有这种人。” “邱总,你们是我贵客,好不容易来玩一趟,却遇到这么扫兴的事,我必须得给你个交待呀。桌上那点儿钱是小事,但凡事不能坏了规矩,不然,今后你跟我合作,也不放心啊。” 陈志峰心知肚明,邱天这样的人,常年混迹于滇西缅北一带,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也是个黑白通吃的人。今天,能开着车来跟他陈志峰谈合作,也是看上了他的实力。虽然,当前只是在聊缅玉的代理,但合作得好,后续有很多生意是可以做的。 所以,今天这事情要是没处理好,恐怕邱天表面不说什么,但估计后面的事,就没什么下文了。这中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牵涉到以后的利益纠葛。 片刻工夫,林若海和杜志猛就带着汪嵩过来了,郑洁和邱小珍、平叔紧随其后也到了。 陈志峰先没有搭理汪嵩,而是指着郑洁鼻子就骂:“你特么的一天都在干什么,什么杂种都往牌桌上带,你特么脑子里是不是有屎啊?” 郑洁满脸委屈:“我哪想到他是这种人啊?还不是看在是霞儿的男朋友,才一起打牌的。” “什么?霞儿男朋友?阿猛,把霞儿叫进来。” 杜志猛认识汪嵩,虽然不熟,但也知道这人跟许欢走得比较近,现在正头痛着,一听,还是霞儿的男朋友,脑袋顿时变得更大了。 霞儿在外面看见一群人这样子过来,心里就知道出事了。进了贵宾室,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志峰冷笑道:“可以啊,玛的,事情烂,根儿都是从内部开始烂的。徐霞,你这男朋友交得不错啊,没看出来,还是个千王嘛。” “锤子个男朋友,你就别埋汰我了。要不是看她认得几个富婆,一个唧吧坐台的,我会跟她腻乎?”汪嵩现在也豁出去了,他得把霞儿先择干净,不能让陈志峰他们知道,霞儿是故意引荐他给郑洁这些人认识的。 所以,他刻意把话说得很难听,此时,他顾及不了霞儿的感受了。 “啪”陈志峰甩了汪嵩一耳光:“特么的,让你说话了吗?” 邱家兄妹还有平叔,此时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些人。 “徐霞,你说,这杂碎怎么就到了郑洁的牌桌子上了?”陈志峰问道。 “是、是我介绍的。有时候,郑姐打牌缺人,就叫我去。后来,我、我认识了汪嵩,就带着一起去了。” “跟他分过钱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只、只知道他牌打得好,后来,认识了,都是郑姐直接叫他去的。”霞儿确实没有分过汪嵩的钱。而且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承认,事先知道汪嵩会出千,否则,不但她逃不了责任,汪嵩也会更惨。 陈志峰就看向郑洁。 郑洁点了点头:“后来都是我叫的他,想着也是熟人,哪料到……” “你特么的也在场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见着个男人就没脑子了,滚出去,蠢得像头猪样!改天再收拾你。”陈志峰将霞儿呵斥了出去。 然后,陈志峰瞪着汪嵩:“小子,挺能耐啊,敢在我家的牌桌上耍名堂,蒙点儿钱是小事,但今天,在我的贵客面前,把我陈志峰的脸,打得啪啪的,你准备怎么跟我交差呢?” 第53章 手艺不精 陈志峰说完这句话,就静静地看着汪嵩,只等着他开口求饶一阵,然后再弄他解气。 殊不料汪嵩也不看他,反而看着邱小珍几人,尤其是盯了平叔好一会儿,才回头对陈志峰道:“陈总,你开门做生意是求财,霞儿坐台陪男人也是求财,我也只不过是求个财。大家用的方式不同而已,我没想过要打谁脸,更不敢打你脸。” 然后,他默然半晌,脸上就露出了股阴狠之色,“啪”的一声,一只手就搁在了桌上:“手艺不精,认栽!规矩我懂,要哪个指头,要几根指头?随便。拿去!” 这一下,陈志峰倒是没有料到,汪嵩会这么干脆,心道: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子也挺光棍的嘛。 于是,陈志峰看向邱天,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之意,意思是:各位看看,这样行不行? 邱天见状,笑笑,摊了摊手。意思是:随便咯,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都没意见。 陈志峰就从林若海抽屉里,拿出一把刀来,“咚”地一声插在汪嵩面前:“行啊,挺干脆的,也是个汉子,那自己来吧,也不要你多了,剁一根手指,这事就了了,你自己选。” 汪嵩取下刀子,举起来,咬了咬牙,“呼”的一下,就往自己尾指剁去。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杜志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陈志峰满脸疑问地看着杜志猛。 杜志猛苦笑了一下:“这哥们儿,是许欢很要好的兄弟。” 屋里的人里面,就杜志猛一人,比较清楚许欢跟汪嵩的关系,林若海都不是太了解,只是觉得汪嵩面熟,等杜志猛现在说起,他才觉得好像是见过许欢跟这个人在一起过。 杜志猛眼见着汪嵩就要冲自己下手,实在有些不忍心,及时抓住了他,把刀卸了下来。 “啥?怎么跟小欢又扯上关系了?”陈志峰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小欢是小欢,规矩是规矩。一码是一码,不然,这事在邱总他们面前成啥了,自编自演的闹剧吗?” 陈志峰的顾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当事者就在边上看着,自己这群人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最后,如果出千的汪嵩屁事没有,就这样算了。那人家心里不以为自己这帮人在演戏才怪,到时候变成郑洁是存心组局套钱的了。 汪嵩见状,冲杜志猛惨然一笑:“猛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跟许欢不搞,他要是知道了,不定得怎么骂我呢,我得有个交待,把刀给我吧。” 杜志猛既然开口说了话,就是存了心要帮这个忙。于是,他也不管汪嵩,径自对陈志峰道:“峰哥,这事我觉得还是得通知小欢一声,否则,他这么讲义气一个人,以后他肯定会记恨我。” 林若海闻言,也转身对着平叔说道:“阿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平哥,要不这事儿先搁一下,总之,这事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然后,他说了下许欢上次帮陈志峰把钱抢回来的事,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解释了下。 林若海和这个平叔,曾经是狱友。这次,邱天和陈志峰之间的生意谈判,说起来就是林若海和平叔牵的线。 邱天就笑了笑:“我无所谓的,都行都行。” 陈志峰心里有点嫌烦,本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处理了就算了,好谈下面的事。但现在见两个得力的手下,都开口保汪嵩了,也不好强行说什么,只好道:“行吧,阿猛,那你通知小欢回来,他要是今天赶不回来,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然后,他对邱天道:“那邱总,咱要不先去吃饭,这些小事情待会儿再说。” 说罢,引着一行人往“醉香居”而去。 杜志猛没有一起去吃饭,一方面,他得留在枫林晚看着汪嵩,同时,他也是在等着许欢。 许欢赶到枫林晚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冬天的夜晚,早已黑尽。 杜志猛没有先带他去见汪嵩,而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把其间的利害关系也给许欢说得很清楚。 “现在,峰哥是被架在那儿了。不弄你这个小伙伴,面子上下不来,没办法给人家交待。”跟许欢说完后,杜志猛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想不到,该如何保你这哥们儿了。只是想着,这件事,起码要让你知道,不然,以后你得怨怪猛哥不仗义。” 两人刚聊完,许欢正准备去看一汪嵩,陈志峰等一行人吃罢晚饭回来了。 看着一个个红光焕发、笑容满面的样子,想来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没有受汪嵩这事多大的影响。许欢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陈志峰见许欢来了,就给邱天他们介绍:“邱总,这就是刚才跟你提到的小欢,也是个混不吝的愣头青。” 邱天笑眯眯地冲许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邱小珍,好奇地打量着许欢,心中暗忖:大家等了半天的人,竟然如此年轻,看着应该比自己小,哪来这忒大的面子啊。 大家也没多啰嗦,鱼贯而入贵宾室。 汪嵩此时还没有吃饭,焉头巴脑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群人进来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了许欢,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股无明火气:玛的,要弄就弄,难道还非要当着我兄弟的面弄吗? “小欢,事情都清楚了吧。既然是你的朋友,招呼还得跟你打一个。但该怎么地,还得怎么地,别怪峰哥不给你面子。”陈志峰率先说道,同时,也封了许欢的口,他担心许欢向他求情,自己有些不好办。 “峰哥,规矩我懂。”许欢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邱天道:“要是邱总抬一下手,这事有没有得缓?” 邱天打了哈哈:“我无所谓的,我一个外人,这是你们临江的事,我哪好在这儿指指点点。” 实际上,邱天对这事从一开始就没往心里去,走南闯北的,这点儿事算个屁。至于这个出千的,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之所以没表态,无非就是想看看,陈志峰的手段和处理事情的方式,毕竟后续有可能跟这个人合作,对他了解得越多,总是越有好处。 所以,许欢现在这么问起,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又把球抛了回去。 第54章 给个理由 在杜志猛给许欢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许欢很快就理清楚了关键环节,他知道,这时候,跟陈志峰说情是没有用的,弄得不好,反而会把大家关系弄僵。 所以,他认准一点儿,只要邱天这方有个态度,陈志峰断不会硬要难为汪嵩。 于是,他不理会邱天踢的皮球,继续跟邱天道:“邱总,既然我赶回来了,这事现在跟峰哥无关了。今天这事,错在我兄弟,求您看在我面子上,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一马。” 邱天冷冷地看着许欢:“你是谁啊?这事怎么处理我都无所谓。但我凭什么就一定要给你这个面子啊?” 许欢还没开口,汪嵩耐不住了:“许欢,你特么地求他干嘛?指头大点事儿,犯得着你这么低声下气的。陈总,刀给我,拖拖拉拉地,烦!早些了了我好去吃饭。” “你闭嘴!”许欢生气地吼了汪嵩一句。 陈志峰见汪嵩还这么硬刚着,自始至终就没讨过一句饶,心里也是恼火,闻言拉开抽屉,把刀扔到了汪嵩面前。 汪嵩拿起刀来,毫不犹豫地就往手指头剁去。 许欢没料到汪嵩如此决绝,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刀刃,锋利的刀口,顿时划破了他的手指,血一下涌了出来。 汪嵩一愣,赶紧松开了手。同时,邱小珍也发出一声轻呼。 接着,她就跟邱天:“哥,这整得血呲啦呼的,咱们是来玩儿的呀。” 邱天没接他妹妹的话茬,只是说:“年轻人,还挺冲动的。我刚才说凭什么要给你面子,并没有说一定不给你面子啊,但,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许欢举起右手看了看,四个手指头都划伤了,忍不住痞痞地一笑:“有句话不知邱总听过没有,叫‘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说明十个指头受伤,比断一根指头要严重。是吧?现在,我四个指头伤了。这样,今天我代兄弟受过,再伤自己六根指头,这事就算了,您看如何?” “哈哈哈哈”邱天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对陈志峰说道:“陈总,你哪儿找来这么个小兄弟,脸皮居然可以厚成这样。还特么说得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 陈志峰无奈地看着许欢,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邱总,这事儿,嗨!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陈总,这事也折腾半天了,我也看出来了,弄得你挺为难的,要不就算了吧,让这些小兄弟长点儿教训,差不多得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谈呢。”邱天这一松口,大家顿时就松了口气。 杜志猛忙找了盒创可贴出来,给许欢包扎伤口。 谁知邱小珍眼珠一转,对许欢道:“你算给我哥一个理由了,可当事人是我呢,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个说法啊?” 许欢一愣,看了邱小珍一眼,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作弄的意味。 于是,他一边在那儿配合着杜志猛包伤口,一边笑嘻嘻地说:“被一个帅哥在心里念着好,总比被一个帅哥心里怨恨着,要舒服很多。这个理由行吗?” 邱小珍“噗嗤”一笑,对邱天道:“哥,你说得真对,这人脸皮还真够厚的。” 今天整个现场,林若海一直没出面说什么话,但整个过程中,他心情都十分复杂。上次宋进的事情后,他对陈志峰已然心生戒惧。 现在,他跟陈志峰又绑得越来越紧,随着他对陈志峰的了解越深,在陈志峰面前,他做事就越发留心,尤其是这种情况,他不好出太多言语。 但他暗中已经交待过杜志猛了,尽量帮许欢保住汪嵩,成全他对朋友的一番情义。 杜志猛出面,就算没有起到作用,至少他这里还有个缓冲,不至于把事情弄得过僵。而且,吃饭的间歇,他把自己跟许欢的交情,跟平叔聊了聊,意思是叫他跟邱天也递个话。 此时,见事情解决了,林若海并没有表现出太关心的样子,等许欢伤口包好后,也不多啰嗦,只对他道:“赶紧的,把你这兄弟带走吧,这边还有正事要谈呢。” 见汪嵩就要被许欢带走了,郑洁心里有些不甘,想着自己还没有跟他算账,张了张嘴正准备叫住,被陈志峰瞪了一眼,吓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陈志峰知道,这娘们肯定是想叫汪嵩吐钱出来,但特么的也太没眼力劲了,眼见这事过去了,其他的小事情,大可以后面再说。 汪嵩耷拉着脑袋,跟着许欢往外走,他谁也没看,唯独路过平叔身边时,抬头看了一眼道:“佩服!” 平叔咧嘴一笑:“小兄弟,你输得不冤。” 说罢,竖起左手在汪嵩面前晃了晃。这时,汪嵩才发现,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无名指已经齐根断掉了。 汪嵩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心想着,玛的,自己今天见了鬼了,真是财迷心窍,这么大个警报,自己当时居然没发现。 后来许欢他们才从林若海那儿知道,这个平叔年轻时是个职业赌徒,算是千门中人。长期混迹于缅北的赌场,后来失了手,还被弄进了牢里,林若海跟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从牢里出来后,他就收山了,一直跟着邱天兄妹,做着司机兼保镖的工作。 两人离开枫林晚后,隔了一会儿,郑洁溜了出来,几步追上他们:“汪嵩,咱们之间,你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许欢见汪嵩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忙抢过话头:“嫂子,你放心吧,改天会对你有交待的。” 郑洁听许欢这么一说,再加上也知道现在扯这些不是时候,只好道:“行吧,看在你面子上,我先不计较,但这事儿,不等于这么就完了。” “傻逼!”汪嵩低声骂了句,也不理许欢,闷着头往前走去。 汪嵩现在心情非常糟糕,在赌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翻过船。没想到一失手,就弄得如此灰头土脸。技术上的失误,他心服口服,一出手他就知道,那个什么平叔,手艺肯定比自己要好。 但现在让他感到懊恼的是,今天自己的失误,真是太特么的低级了。 虽然,未曾想到对方有这么个高手在场。但他知道,确实是贪念把头脑给冲昏了,自己一向出手谨慎,今天有生人在场,也没引起他的警觉。 何况还把霞儿、许欢都给牵涉到了,这事弄得他挺烦。 汪嵩就这么心情复杂地往前走,有几分歉疚,有几分懊恼,有几分心烦。 第55章 兄弟怒目 看见汪嵩闷着头往前走,许欢两步赶上去:“走吧,先去吃点东西,你没吃晚饭的吧,我也没吃。” 此时,他们都没什么心情,但确实都饿了,就随便找了小摊,也没喝酒,胡乱塞了点东西哄了下肚子。 吃完起身,两人很有默契地,不约而同朝着钱小朵的空房子走去。 许欢是临时赶回来的,突然出现家里,肯定会招来父母询问,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跟他们做解释,而且,现在手也伤着了,被大人看见了,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老早想好了,今天晚上,就住钱小朵家里。 汪嵩知道,许欢肯定有话要跟自己掰扯,他不想两人在自己家争吵,惊到了爷爷,所以也朝着钱小朵空房子走去。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此时,两人根本没留意到,一个身影在暗处里,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到了钱小朵家里,许欢就终于忍不住了,刚一关上门,就冲汪嵩嚷道:“嵩娃,你特么想钱想疯了是吧?明知道陈志峰跟我关系,还在他的场子里乱来。” 汪嵩也嚷道:“日,你今天才认识我啊?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跟她们打麻将吗?老子又不是在跟陈志峰打。” 一句话把许欢给噎住了,上次汪嵩、霞儿跟他一起吃饭时,是有提到过在郑洁家打牌的事。但当时许欢也没多在意这件事。 一来他向来信任汪嵩的技术,从没想到过,在这种场子汪嵩都会翻船。二来郑洁不过是陈志峰的情妇,他还真没想到,这事闹到陈志峰那儿去了。 许欢想想就来气,气势汹汹地问道:“玛的,你别跟我说这么多,现在郑洁要找后账,你说,准备怎么办吧?” “这个唧吧傻逼婆娘,你以为我没有顾及她跟陈志峰的关系吗,我根本没怎么收割她。” 汪嵩气急败坏地说:“我赢的时候,主要都是其他人的,故意输的时候,还尽量让她赢,她找锤子个后账,老子没钱。” 许欢头就开始痛起来,要是其他不相干的人,他倒反而好办了,该打架打架,该逃命逃命,但偏偏这事背后是陈志峰。 别说陈志峰对他向来不错,光是关在工读学校时,丁明帮他弄出来这事,他欠陈志峰人情,就欠大发了。 “但是,你不觉得现在去跟人家扯,你有没有赢她的钱,很搞笑吗?这事怎么说是咱们理亏啊。”许欢尽力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问:“这段时间,你在郑洁的牌桌上,到底收割了多少啊?” 汪嵩想了想:“差不多也就两三万吧。” “明天联系郑洁,还她两万,不行就还三万,你看行吗?”许欢尽量用商量的口吻跟汪嵩说道。 汪嵩一听,立马跳了起来:“锤子!我现在身边,就几千块钱。再说了,基本上都是她带来的那些婆娘输的钱,凭什么我要还她这么多啊?” 汪嵩如此激烈的反应,是许欢完全没有料到的。他知道,汪嵩一向不是个用钱撒手的人,怎么会身上现在一万块都没有呢。 “你跟霞儿分钱啦?” “还真没有,不然今天霞儿恐怕也要被连累。赢了钱,我最多有时请她消费一下,也不多的。” “那你赢的钱到哪儿去了,你特么的别跟我耍花样啊,这种事,赖是赖不过去的,嵩娃,你不要让我难做人。这钱,必须要还的!” 许欢这话把汪嵩给刺激到了:“你少跟我来这套,这事本就没准备让你管,谁叫你回来的?老子今天剁根指头给他,大家清爽,你来插一道干嘛?现在来跟我说,你难做人,我特么做人都难。这傻逼婆娘要找后账,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她让陈志峰来拿。” 汪嵩这种罕见的蛮不讲理,把许欢彻底给气坏了:“那特么的我今天回来,还回来错了咯,你丫一根手指头,就只值两三万啊,草!” 在钱小朵那个六七十平米的小房间里,一时间,两人谁也说不服谁,像两只斗架公鸡般怒目相向。他们两人自从认识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激烈的冲突。 以前,通常是许欢蛮横不讲理,汪嵩笑眯眯的,总是让着他些。所以,许欢完全没估计到,汪嵩今天态度会这么强硬,这太反常了。 突然,许欢意识到,汪嵩肯定遇到什么事了。 他太了解汪嵩了,一向在赌桌上是个讲究吃相的人,要不是急于求财,断不至于在今天这种局上,用最冒险的偷换牌这种手法。何况,还有生人在场,按汪嵩一贯的谨慎,打得再大,他也完全可以凭技术周旋,一般也能赢钱,赢多赢少而已。即使赢不到,自保应该没问题。 而且,如果汪嵩身上有钱,像郑洁这般找后账的事,汪嵩肯定也会认,不会让他来为难。更不至于在这儿跟他掰扯,有没有赢郑洁的钱什么的,汪嵩不是那么不干脆的人。 于是,许欢口气先软了下来:“嵩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会这么缺钱?你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他这么一问,汪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到沙发上,捧着头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汪嵩才抬起头来,看着许欢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存了三万多了,大部分都是在郑洁组的局上赢的,但我不可能吐出来给她。” 许欢静静地看着汪嵩,没有急于追问原因,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告诉自己的。 汪嵩又沉默了好一阵,才艰难地开口:“我爷爷的心脏,越来越不好了。医生早就说该做什么搭桥手术了,一直拖着。但是……但是说不定那天,我爷爷突然就没了,你知道吗?许欢,你是父母都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疼你的人多了。我呢?我在世上只有这个亲人了啊。” 说到后来,汪嵩的眼圈就红了。他本也是个蛮要强的人,这些事,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提起,纵然在许欢面前,他也不想多说。 所以,当他从医生那里知道,爷爷的病情随时有危险后,就开始疯狂地筹着钱。但他又有什么其他本事赚钱呢,只能在牌桌上冒险。 许欢没想到汪嵩现在面临这么大问题,于是道:“咱们先不管郑洁,大爷这个手术,得花多少钱呢?” “我打听过了,至少六万!” 汪嵩这么一说,许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56章 意外惊喜 这个夜晚,是许欢人生中第一次,那么真切而具体地意识到,在生活中缺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在此之前,他认为要想搞钱,总有办法能弄到钱的。 但今天,当一个具体的数字摆在面前时,尤其是,这个数字与生命休戚相关时。他才知道,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在汪嵩说出六万这个数字后,许欢就迅速地在心里盘算起来:汪嵩手上应该有三万五,他在他爸那儿还存着四千,再厚着脸央求一下家里,顶多能给汪嵩凑成一万。常强那儿,应该能借点,但常强的私房钱,顶多一万,再多他只能找他爸,这就不能预算了。 刀哥他们那里,许欢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不是他的事。刀哥他们跟汪嵩并没有啥交情,就算借,有个一两万也够给面子了,再多,许欢也开不了口。这样,勉强能凑到六万来块,但是万一不够呢,上了手术台,钱只能多备才行。 陈志峰倒是有钱,但自己去借这么多钱,肯定人家得问清楚。最后知道是汪嵩,那想都别想了。况且,人家帮自己忙是一回事,借钱,是另一回事,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许欢真没把握。 这样一盘算,许欢就知道了,郑洁那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钱出去的。一念及此,许欢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把自己筹钱的思路告诉了汪嵩:“不管怎样,先将大爷的手术做了再说。郑洁那儿,我去打个招呼,至少应该可以缓一段时间。” 汪嵩此刻有些心灰意冷:“许欢,如果是你的钱借我,我就收了。你也要八方去抓钱,我怎么收?关键是怎么还?郑洁就算不追后账,还能不坏我名声吗,以后再想在桌子上来钱,怕是没机会了,临江能有多大?我在乎的不是现在手上的钱,而是赚钱的路子没了。” “嵩娃,难道不打牌就赚不到钱了吗?” “怎么赚,靠我一个月二三百的工资?靠我去给人家装防盗门,一次赚个二三十?你算算,多久才能攒够这些手术费?” “咱们不是说过,等我回来一起整点事吗?我这马上就实习了啊?”许欢说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飘过了杨佳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这段感情有些难处理了,恐怕是要黄,但他此刻没有心思去细想。 “算了吧,许欢。你回这个唧吧临江干嘛?渝城毕竟是地级市,各种机会都多得多,能留在市里就留在市里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重要的是,咱们先把钱凑起来,给大爷把病治了再说。”许欢不容置疑地说:“明天,咱俩就分头去筹钱,郑洁那儿我负责去打招呼。” 汪嵩看着许欢,眼神里百感交集。 有时候,他真挺佩服这哥们儿的,这个人似乎从来不去担心后面怎么办,总是先将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见招拆招,是许欢经常用的口头禅。跟他比起来,自己的顾虑确实太多了。 这时,许欢又劝说他:“嵩娃,以后你也别说什么只有一个亲人了这样的话。咱俩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吧。何况,你亲妈还在临江呢,过去的事,别老记在心里,有时候,去看看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别跟我提那女人,当心我跟你急。”这么多年来,在汪嵩心里,早已没有把他那改嫁的妈,还有那异父同母的弟弟当做亲人了。 他清楚地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要买统一的运动服,也就十元钱,汪嵩知道,爷爷奶奶其实没几个钱,就去找他妈讨要。结果不但被无情地拒绝了,他妈话还说得很难听,说什么汪嵩爸留下来的钱自己一分没见着什么的。 从那以后,汪嵩就发誓,此生再也不去找她,只当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许欢提起这茬,汪嵩忍不住又难过起来:“我真想跟你一起整点事啊。可是,你会回来吗?钱小朵,会回来吗?我心里很清楚,在临江,我注定得孤零零的一个人奋斗。钱的事,你不要去张罗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生死有命,不想再连累朋友了。” “你现在想什么办法?日!不让我帮你,你特么的难道等着天上掉钱下来吗?大哥,这是救命啊!”许欢耐着性子半天,见汪嵩还是这么倔着,忍不住火大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叠齐刷刷的钞票掉在了桌上。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又一叠钞票扔在了桌上。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谁说天上不会掉钞票的。” 随着声音,钱小朵从角落的阴影里,神奇地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口袋。她走到这两个惊得傻呆呆的人面前,用手狠狠地指了指汪嵩:“不是我说你,你娃就是矫情。” “啊!”许欢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钱小朵大叫:“哈哈,朵儿姐,天啊,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这里呢?” 许欢激动地一连串问道,汪嵩更是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起开!”钱小朵不耐烦地掀开许欢:“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房子!好吗。” 汪嵩惊讶万分:“你啥时候进来的啊?” 他清楚地记得,他跟许欢进来时,门锁是从外面反锁的,而且进来时,里面也没人的样子。 许欢也说:“是啊,我们怎么一点儿没发觉啊?” 钱小朵一脸瞧不起地看着两人:“我进自己家都能被你们发觉了,那进别人家怎么办?” 两人被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呛得险些晕倒。 其实,钱小朵也是今天刚到的临江,本打算先回家安顿好再说,没想到半路上就见到这两个小子,正往她家走去。 于是,她就悄悄地在后面缀着,原本想戏弄两人一番。却没想到,两人一进她家,就激烈地争吵起来。她索性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躲在角落里听着,直到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忍不住走出来。 许欢他们只顾在那儿头痛着,完全没有留意到钱小朵溜进来了,此刻,这个意外的惊喜,让两人突然觉得,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57章 否极泰来 许欢和汪嵩,好一会儿才从这种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 这时,许欢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你不管你师父啦?” “老头儿走了!”钱小朵眼神略为一黯:“坐了八年牢,身子骨彻底不行了。出来没多久就诊断出得了癌症,拖了一年多,终归是没熬过去。” 许欢见她一脸平静,并没有太多悲戚之意,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这时,他才拿起桌上的两沓钱,整整两万元,在手上掂了掂,有些担心:“朵儿姐,你这是发财了啊,哪儿来的这么些钱?” 钱小朵白了他一眼:“我发现两年不见,你特么越来越傻了,还能哪儿来的,偷的呗,还非要我说出来。” 钱小朵这么久没见到两人,其实内心也非常激动,忍不住话也变得啰嗦起来。 许欢自讨了个没趣,但接下来钱小朵的动作,才真的吓到了两人。 只见她狡猾而又得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两个小子,你们朵儿姐,现在是正宗的富婆啦,哈哈。”说罢,在两人面前猛地拉开了口袋,只见里面躺着一沓沓万元的钞票,起码十好几个。 然后,她又从变魔术般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口袋里的两倍多,哈哈。” 许欢跟汪嵩完全懵掉了,十多分钟前,两人还在为几万块的手术费,吵得焦头烂额,突然,这么多钱就堆在他俩面前了。 “朵儿姐……”许欢率先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正准备开口问。 不料却被钱小朵一扬手打断了:“别烦,先让嵩娃这个财迷,好好晕一下味,待会儿再告诉你们。” 汪嵩顿时不服气道:“你这话说得,好像就我一个人喜欢钞票似的。” 钱小朵看出了许欢眼神里的担忧,就不再卖关子了:“这些钱,都是从‘德哥’那儿弄来的。” “哪个德哥?没听你说过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两人,这两年真的变得越来越傻了。”钱小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有哪个德哥,周有德的‘德’啊。” 接着,钱小朵就跟两人讲了起来。 自从当年周有德那件事后,给了她一个启发,于是,在北方时,她一边照顾师傅,一边寻找类似的目标。 前前后后,进了七八家这样有背景的人的家中。果不其然,在其中三家,发现了大量现金。钱小朵毫不手软地将这些钱洗了一多半。果然,全都是吃闷亏的表现,没有一家报案。 说完,钱小朵突然指着许欢鼻子教训:“还不是你,写封信来,说等我回来,以后咱们仨一起,要开公司,做成个什么拖拉机。你丫想过没有,没本钱,能做个毛生意啊?” “还有你”钱小朵说罢许欢,又转头教训汪嵩:“一天到晚矫情个啥,啥孤零零孤零零的,能有我孤零零啊?” “知道什么是孤零零吗?我还没记事,就被该死的人贩子拐了;拐就拐吧,卖个好人家也行啊,把我卖给杂耍班。日他玛的,水桶这么大个圈儿,全身挤压得变形了,才能钻进去;钻进去就钻进去吧,还特么得抬起头来讨钱;讨钱就讨钱吧,讨不到,回去还得饿肚子、挨打。” “好不容易逃出来,师傅收留了我,学会个偷钱,结果还特么的折了,师傅也坐牢去了。回到临江,唯一有那么一丁点儿印象的老爸,死求啦。剩下个老妈,认不得我了。我特么的找谁说理去?” “你兄弟俩倒好,还在这里争道理,还特么好意思吵架,还特么好意思跑到我家里来吵架。我这房子,是专为你俩吵架准备的吗?我看你两人就是犯贱,就是特么的吃苦吃少了。一点点事情,看得比天大。” 两年没有见到两人,钱小朵此时的心情,其实也非常激动。她许久,不,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这些话,其实在她心里,憋了很多很多年了,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现在,当与许欢和汪嵩再次重逢,钱小朵再也忍不住了,看着是她在叨叨两人,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其实,是她终于完成了一次内心的释放。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分别过才知道宝贵。 钱小朵再次回来,从见到两人的一瞬间,她已经再次确认,这两人,以后都是她的亲人。 许欢和汪嵩,就这么安静地听着钱小朵的教训,或者说是听着她诉说更贴切些。此刻,他们才真正地了解了钱小朵。 有那么一会儿,三人都不再说话了,只是这么默默地坐着。然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三人心中,却分明感觉到一股暖意萦绕其间。 “你两人是不是真傻啊,还不去买瓶酒来。我拎着这么个大包,提着神坐了两天火车,累也累死。”终于,钱小朵没好气地再次开口。 汪嵩顿时弹身而起,往外冲了出去。 “朵儿姐……”许欢看了看钱小朵的钱袋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知道你想说啥?吞吞吐吐地干嘛?这几票,干净得很,没有风险,一点儿尾巴都没有。后面,我洗手了,我得安安耽耽地待在临江。”钱小朵知道许欢在顾虑什么。 她这么一说,许欢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毕竟,这么巨大的金额,但凡出事,没个十年八年,想出来,门都没有。 而且,最让许欢放心的是,钱小朵既然说了洗手不干了,那就是真准备洗手不干了。他知道,她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个贪财的人。 片刻工夫,汪嵩就拎了两瓶钱小朵喜欢的白酒进来,这时,天色已晚,街上早已没有卖熟菜的店了。他只好烤了一大盒串回来,再买了些花生之类的。 原本,三人大可以出去,找个夜宵摊喝酒的。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这样提议,他们更愿意就这么坐在钱小朵家里,随意地喝一点儿、聊一会儿。 这一天,汪嵩像坐过山车般,早上,满怀欣喜地接到牌局邀请,心里想着,爷爷的手术费,又靠近一步了。下午,出千被抓现行,手指头险些不保。晚上,跟最好的兄弟吵得差点翻脸。现在,心心念念的朵儿姐,神奇地带着一包钱回来了。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汪嵩的心里,此时回旋着一个词:否极泰来。 三人在桌上把东西摊开,一人倒上一杯、一碰杯,一句话都没多说,仰脖子就干了。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已经显得多余。 第58章 底气十足 几杯酒下肚,三人似乎一下子回到,当年在汪嵩家喝豆豆酒的感觉,温馨而惬意。那些才发生不久的不愉快,仿佛成了很久远的事。 他们放松地闲聊了起来。 “朵儿姐,这两年你都在干啥啊?跟我俩说说吧?”许欢问她。 “你们说,你们说,我这没啥好说的?”钱小朵向来不善于扯闲篇。 “我们的事,我基本上都写信给你说了的呀,但你回信,每次极其简短,我俩都不知道你这两年,到底怎么过的,跟我们说说嘛。”许欢锲而不舍。 汪嵩也在旁帮腔:“是啊,朵儿姐,其实你很多事情,我们以前都不清楚。今天才稍微知道了些,有什么事,你也要跟我俩说的啊。” “你俩咋这么烦,我的事,刚才不全告诉你们了吗?”钱小朵抿了口酒,又开始不耐烦起来。 “说说你这两年在北方的事嘛。”许欢想着,这两年,钱小朵在北方,肯定很是传奇,干了这么大几票,那过程不得精彩纷呈啊。 “不就这样吗,照顾老头、踩点、偷钱。还有啥可说的啊?” 汪嵩和许欢的脸上,顿时露出绝望的表情,死了那条想让钱小朵描述过程的心。 钱小朵却突然问:“你俩后面计划怎么弄啊?那个什么拖拉机?” “朵儿姐,是托拉斯。” “别烦,听重点,知道意思就行了。” 汪嵩也看向许欢:“是啊,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许欢见两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突然就觉得肩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快速理了下思路:“我们得一步步的来,先商量下从什么生意开始做起,再看具体怎么弄。” 他顿了顿:“不过,当务之急是大爷的病赶紧去治了来。” 钱小朵就拍了下帆布袋:“这些现金,一共十五个,不管是大爷看病,还是做生意,你们先拿去造。反正,就这些了。” 说罢,她又摸出那张卡:“卡上的,你俩就别想了,我得留着。当嫁妆!” “嫁给我吧!”两个不要脸的异口同声道,说完对望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钱小朵冷冷地看着他俩,等他们笑完了才一脸鄙夷地说:“瞧你俩那没出息的样子。” 两人顿觉没趣,忙止住笑声,摆出了一副正经的样子。 “你厂里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许欢问汪嵩:“时间上自由吗?” “时间上没问题,真要有事弄起来,我马上办停薪留职,厂里面现在正鼓励这个。你呢,马上实习了,怎么考虑的啊?” 其实,在汪嵩之前问他的时候,许欢已经决定了,这学期结束,先回临江来。 钱小朵出现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他们得弄点事情起来。钱小朵和汪嵩,不可能这样一辈子捞偏门。 “这学期,我也就一个多月了,结束了,我就回来。我们可以从小一些的生意做起。本钱不要押太多,年前先物色下门面。” “你都还没有说做什么呢,怎么物色门面?”汪嵩抢话道。 许欢胸有成竹一笑:“也是凑巧,我最近刚了解到一个信息,现在出来一种vcd机,是种小型的镭射光碟机,目前,渝城市面上还没怎么看到。这个机器,图像声音的效果,都比录像机好多了。以后,看录像带的,只会越来越少,那些录像厅,紧接着也会开始用vcd了。你们看着,录像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而这种vcd机,过不了多久就会流行。” 说着,许欢忍不住得意起来,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呢,恰好知道哪儿能进到货,咱们要不先做这个买卖。” 汪嵩沉吟了下:“嗯,你说的这个机器前景有的,但光碟好像很少啊。光有机器不行的吧。我在新华书店里倒是看见过,有cd歌碟,光有声音,没有图像,而且种类很少,还都挺贵的,七八十块钱一张。买得人不多呀?” “我们可以连vcd光碟一起卖。南边现在这种光碟已经有了,种类很多。书店里都是正版的,当然贵。南边来的货,都是盗版的,零售才二十块钱左右一张。趁现在,这个市场还没有规范,咱们先弄起来再说,等别人醒过味来,咱们再整其他的。而且,我想过了,这种光碟,我们不光可以卖,还可以出租。三块钱一天,一张碟三四天就回本了。” “这么便宜?”汪嵩显然没有想到。 “嗯,我打听过了。到时候,销量好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去南边上货。” 说到这,许欢联想起当年进电子表的经历了,笑道:“呵呵,我初二就跟同学一起,跑广州去准备批发电子表,但是,刚下火车,我们的钱就被朵儿姐的同行给洗了,灰溜溜地回来了。” 汪嵩不放心:“你这些信息,都是从哪儿了解到的啊?靠不靠谱啊?” 于是,许欢就给两人讲了万东临的事儿。万东临正是这种公司里的技术核心人员,而且还是重要的合伙人,那天,许欢不但跟他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更是打听了不少关于vcd的情况,当时,他就存了这个心思。 听他这么一说,汪嵩兴致顿时高涨:“这事可以整啊,别看现在临江没有这种vcd,但这种东西,就是一股风,跟当年大家买录音机一样。要不了多久,说不定家家户户都会去买,这vcd机多好啊,几百部片子,一抽屉就装下啦,不像录像带,占地方不说,还容易卡。这事,咱们要是能整在前面,肯定成。” 估计当年用过磁带的,甭管是录音带还是录像带,都有从机子里抽出磁条来,费劲儿卷回去的事情发生过。 当时,vcd是个全新的玩意儿,正是刚起步的阶段。之前,市面上已经有cd机了,但用的人稀少,而且只有音频,没有视频。 这种有声音有图像的光碟机,有个很高科技的名字,叫激光播放器。比如枫林晚用来唱歌那台,价格要一万多,关键的是,镭射光碟(也叫激光唱片)价格挺贵,动辄一张好几百,根本不可能进入普通家庭。所以,当时家庭影视娱乐,还停留在录像机层面。 说罢,两人就看着钱小朵,毕竟现在她是金主。 “做生意的事,我不懂。你俩怎么说就怎么弄。能出钱我就出钱,能出力我就……最好别叫我出力。”钱小朵一边抿着小酒,一边懒洋洋地回应。 汪嵩一击掌:“行啊,那咱们就先从这个开始弄,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的,这段时间我先去了解一下。” “你别急,先给大爷治病,等我回来再具体动手。这段时间,我把情况再打听清楚些,尤其是片源的问题,咱不差这三两月的工夫。” 许欢这么一说,汪嵩才从兴奋中回到现实中来,他皱了下眉头:“郑洁那儿怎么办?此事,这婆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难道真得退她三万么?而且我还担心,要是她来个狮子大张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