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攻他很意外[快穿]》 第1页 《备胎攻他很意外()》作者:框茨【完结】 文案 【攻视角的受重生】 林长风曾经是爱上宿主的,但并没有得到he的结局,他的宿主背叛他换取自由和金钱。 只留下他成为快穿世界的重刑犯,一遍遍的在小世界里受辱死亡,成为无数个舔狗工具人的一生。 舔狗,顾名思义,是一种很执着的形容词,哪怕对方打他骂他,骗财骗色甚至要咔嚓他,舔狗都会完完全全的接受并且不计较。 混得好呢,就会获得贱攻渣受的he剧本,混的不好呢,不是破产出国就是死翘翘,总归结局不能出现在获得幸福的主角面前添堵。 他们不知为何怀揣着最好的感情,却总是输的一败涂地,往前走的人永远不会回头。 或者说,那些人的回头反而让人恐惧。 【贤臣 一根筋忠臣x喜怒无常帝王】 十多年的陪伴,留在原地的人输得一败涂地。 被打的狠了,再忠心耿耿的狗也会反咬一口。 【不被爱的反派 美强惨反派x偏心作者】 同样是你创造的角色,却有人一点点爱都没有。 哪怕你进入了我的世界里,哪怕你创造了我,却也不会在意。 【被绞杀的邪神 bossx玩家】 有许多东西,都是不可再生的产物。 【薄情戏 留洋归国教师x薄情戏子】 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能写数十本戏文,也能写出夹着刀剑的绝笔。 强留不愿意留下的人,那只能是两败俱伤。 【误人终 白月光变米粒x利益至上画家】 青梅竹马,是他这辈子相信过的最大的骗局。 【e的失败爱情 忠犬enigmax狠心beta】 手中的刀折断了,就要做好被划伤的准备。 【爱上机器 科学家x机器人】 最大的错误,就是做起了无生命的金属会有感情的白日梦。 他亲手创造的垃圾,早就该被丢弃。 【殊途 陪葬品x研究员】 以为终于有人将他从坟墓中带出。 却没想过,对方从未真正将他当成活着的存在。 排雷: 1.本文暂时没有真正的主角受,或许写着写着会有。 2.每个小世界be 内容标籤: 边缘恋歌 重生 快穿 美强惨 忠犬 be 主角视角林长风互动顾桢 一句话简介:谁告诉你重生一定是he? 立意:在动盪环境中,能够继续前行 第001章 贤臣 长林三十六年,一十六岁的太子急急忙忙接过了皇位,与他还带着稚嫩脸庞所不同的,是他身后堆叠的尸体,顾晔泽,并非是顺应先帝旨意而登上的皇位。 甚至与此相反,他一手促成了先帝,他父皇的死亡。 珠宝美酒,美人丝竹,络绎不绝的从太子府送入皇宫,这样荒唐的举动,顾泽坚持了五年,在他还未及冠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让老态钟的帝王死于美人榻上,酒色掏空身体,惧怕死亡的老皇帝不免病急乱投医,那些若有若无的丹药里含着多少比毒药还毒的东西。 顾晔泽是太子,但先皇后早逝,帝王的心意早就变了不知道多少回,若他要将这位子让给别人,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逼宫谋反也好,毒杀弒君也好,成帝王者从不在意那些文官笔下书写着什么。 反正,他若是不喜欢,就砍了执笔的人,直到那些人写出他想看到的东西。 「殿下,这里就让长风来处理,您先回去休息。」 他身后传来声音,年少的帝王侧身看去,林长风依旧是平淡镇静的神色,青绿长袍和边上的血红对比的扎眼,那是原本能置身事外的林侍郎的长子,但眼下—— 长顾泽三岁的青年只是挺直着背,连尘土都没有沾染多少的长靴踩过那干涸粘腻的血色,连带着长袍的边角都沾上一点点猩红。 如白玉一般的青年走到高台下,如同几年前在皇家书院的模样,像是没看见这一片狼藉一样,只是让顾晔泽先去休息,他来处理这残局。 「林长风,你不怕孤。」 这句话并非疑问,顾晔泽手上的剑举起,一步步走下高台,站在高于林长风几层台阶的地方,锋利的刀尖抵在青年的咽喉处。 林长风只是谦和的垂着眼,注视着那血液都停不住,但却清晰倒映着人像的刀锋。 「殿下依旧是殿下,长风依旧是长风,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们自顾晔泽六岁进书院就相识,如今已经是第十个年头,天资聪颖的林长风看着顾晔泽从无忧无虑的孩子变成如今的模样,外表实然改变了不少,但内里却依旧是当年的两个孩子,所以他畏惧谁,也不会畏惧陪伴了十年的顾晔泽。 喜怒无常的帝王看见他这副模样,反倒是笑开了,反手将长剑的剑柄丢给林长风,向殿外走去,那干涸的血色于顾晔泽而言只是寻常,但行至大殿的入口处,十六岁的帝王还是停下脚步,看着在里侧的林长风: 「孤的位子是抢来的,你林家忠君风骨,当真会愿意让你留在孤身边辅佐?」 林长风的所作所为在天下人眼里,怕都是助纣为虐。 「先帝,虽曾建树颇多,但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第2页 林长风不急不慢的将长剑收起。 「林家忠的是能让黎民安心富足的君,而非沉溺酒色不问国事的君。」 青年的眼角上挑,与那周身的温润气质不般配极了,但顾晔泽却喜欢看他心里盘算着,和狐狸一样的模样。 「殿下不必担忧,长风少时立誓会陪伴殿下,那就必然会一直呆在殿下身边,除非殿下不再需要长风。」 「胡说八道,孤身边除了你,还有什么人可信?」 顾晔泽大笑着离开,意气风发的帝王认为未来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志得意满,准备着如开国的先祖一般建下许多丰功伟绩。 但却没想到,皇权带来的毒药,远比它的滋味甘甜。 ...... 长林三十六年冬,林氏长子林长风,被任命为自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鲜红官袍着身,林长风注视着高台之上的帝王,领着身后的百官,在白玉地阶上跪地效忠。 他们都以为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却没想过,人,只能同苦而不能同甘。 在最开始的两年里,林长风是顾晔泽最信任的宠臣,哪怕少年心性偶尔不耐,也会安心听着青年的劝告,两相比较之下採取应对的措施,无论是赈灾还是朝堂,都是一片向好的模样,原本有所芥蒂的朝臣也有了点盼头。 在先帝沉溺酒色数十年后,或许终于迎来了转机。 「林长风,总看着那些文书,你不觉得难受?」 卧倒在榻上的帝王摘下流苏冠冕,问着眼前依旧在烛火前看着文书,身姿雅正的林丞相,他们还在书院时就这样,林长风虽是他的伴读,但却处处都比他这个皇子雅正端方,连老太傅都看得出来,林长风天生就是走上仕途的命数。 「臣不难受,比起殿下日理万机,这不过是玩闹一般。」 林长风看着帝王,私下里,他依旧和先前一样,称唿顾晔泽为殿下。 「你啊,从小到大就是这一套说辞,连孤当年鬼画符的课业都能夸得出口,要不是孤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臣能骗鬼神,但却不会骗殿下。」 烛火旁,年轻的丞相眉目温和。 顾晔泽看着他,忽而抬手,手指勾了勾让人靠的近些,林长风也就起身,跪在帝王塌前的小阶上,一双眼依旧看着年轻的帝王。 顾晔泽的手指勾起丞相那张清俊面容,手指摩挲着: 「爱卿这样说,倒是让人怀疑,是不是对孤有了不轨之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长风立刻撤开的视线像是敲定了什么,顾晔泽的手也收了回来,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一下变冷了下来,林长风却依旧未作答。 「......孤乏了,丞相先离开吧。」 「是,臣告退。」 弓着身的青年退出门外,接过僕从递来的披风,步履难得的慌忙,几乎是狼狈的远离朱红的宫墙。 那一年,林长风二十一岁。 而那一天也像是转折一样,帝王的偏爱飞快的消失,决断上也变得专横,就像是急切想要宣告自己作为帝王的能力一样,武断的极致,原本注重恢復民生的朝堂突然燃起武斗派的风气,原本还算平静的边疆,久违的响起铁蹄的声音。 而林长风作为丞相,与帝王的争执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百姓们的日子还没好起来,怎可毫无准备的开拓疆土!」 年轻的丞相跪在朝堂上,恳求帝王三思,但顾晔泽只是扫过他,不悦地皱眉,林长风的每一个建议都与他背道而行,让心高气傲的帝王感觉自己被牵制制衡,大权不能尽在掌握的焦灼感让他心烦。 「就是为了百姓,孤才要挥军背上,有更多的土地才能有更多的粮食,那些蛮夷数次来犯,忍到今日已是极限,丞相不必再言,否则,孤可就顾不上少时情谊。」 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 林长风不懂帝王为何如此武断,顾晔泽不懂丞相为何固步自封。 察觉到顾晔泽的疏离,林长风久违的开始惧怕什么,心里一刻都没法安静下来,他在祠堂前跪了一夜,却依旧感觉不安,于是第二天告假未去朝堂。 这样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帝王的注意,但顾晔泽并非担心他,而是猜忌,帝王以为他在盘算着什么动作,想要将可能扼杀,但却没想到,他眼下在丞相府看见的,只是跪了一夜而面色苍白的林长风。 「丞相,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二十一岁的帝王已经许久没唤过林长风的名字。 「......臣,在向老天和先祖告罪。」 「告罪?是悔了辅佐孤吗?」 「不是......臣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面色苍白的臣子大胆的伸手抓住了帝王的手腕,比 顾晔泽高了大半个头的身子站起来,双眼从未那样压抑而危险的注视着帝王。 「臣的罪,是对殿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简直罪该万死。」 「......丞相怕是一夜未眠害了病。」 帝王用力挥手,将林长风推倒在跪拜的软垫上,而自己依旧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越界的臣子。 「孤是帝王,被男子倾慕,传出去,孤怕是要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 玄色衮龙袍在林长风眼前浅浅飘过。 「林长风,你可真让孤噁心。」 第3页 那是相伴十余年的帝王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林长风也只自己的作为可笑,拼命跪拜神佛先祖,却一点点也没法抹去心中的念想,青年一点点的藏起自己的心思,在朝堂上也不再出风头,只敢私下里去接济因为战事而挨饿受冻的百姓。 他原可以藏一辈子,若不是,若不是镇南王的出现,林长风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没看见那御花园中不惧僕从视线而拥抱的两个人就好了。 御花园中有一棵朴素的文竹,比起旁的昂贵的显得低调不起眼的多,但却是林长风和顾晔泽 在书院时便一同种下的,每年新春入宫拜见,林长风总是会绕路来看上几眼,像是抓住那几乎消失的曾经一样。 可眼下,连那细小的曾经都留不下了。 「这文竹枝干纤细,还要人特意照顾着才能活,和陛下全无相似之处。」 镇南王在他面前不避讳的牵着帝王的手,对着那瓷瓶中的文竹指指点点。 「是么,这文竹是孤少时与丞相一同种下的,也算是有些意义。」 顾晔泽也只是扫过一眼就没再看。 「过去的便过去了,陛下若是喜欢竹子,我让人在别院给陛下建一处竹林,到时候舞剑练枪,才是快意,这文竹也不是名贵之物,放在御花园多少不般配,还是让宫人拿走才好。」 「......既然爱卿这样说,那就这么做吧,丞相,不介意吧?」 帝王只是神色平淡。 「......臣。」 林长风跪倒在两人面前,「恳请陛下将这颗文竹赐予臣。」 「陛下,丞相大人想要这颗竹是好事,可帝王送一颗文竹未免寒酸。」 镇南王像是刻意作对。 「爱卿言之有理,丞相,这颗文竹还是先让宫人撤下,待到晚些,孤让人选些使臣送来的名贵品种,差人送到你府上就是。」 「一颗几文钱就能买到的竹罢了,丞相就莫挂念了。」 那两人越走越远,只留下林长风,觉得骨肉生疼。 ...... 顾晔泽与镇南王大刀阔斧的处理官员拔除根系,林长风知道,但他却没想过,这把刀会落在他身上,从未拉帮结派的年轻丞相跪在殿内,扣在他头上的帽子却比所有都严重。 他擅自开粮仓赈灾,原是为了在能力内接济些居无定所的百姓,却没想到一层层传到帝王耳中,就变成了丞相私下勾结流民笼络人心,意图发动叛乱。 这罪名最可笑的地方,是顾晔泽信了。 林长风跪在殿内的时候,林府上下二十七口全部流放苦寒之地,而他如今没被压上断头台,是因为帝王早已安排好他的结局。 「丞相,孤知道你在百姓中很有名望,若孤还是太子,那这真是美事一桩。」 帝王挥手,太监端上盛着清酒的金杯,那水波荡漾里,不知道藏得是什么样的毒药。 「可孤如今是皇帝,也终于明白,先皇究竟为什么草木皆兵。」 夺权上位的帝王,终究也害怕清正的臣子谋反。 「只有丞相畏罪自尽,孤才能安枕。」 边上的太监尖着嗓子: 「丞相大人放心,陛下宅心仁厚,怕鹤顶红太过疼痛,便换了一种,就是发作的时间久一些,但却没那般疼。」 也不过是更加折磨罢了。 「殿下,如今是不需要长风了。」 「孤早就不需要了,你只不过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狗罢了。」 高台上的帝王笑得冷血。 被扣上罪名的丞相依旧雅正端方,那双略微上挑的眼中只起了一层微乎其微的雾气,林长风并不意外今日的结局,只不过觉得愧疚,愧疚那些被他牵连的无辜僕从。 「臣,恳请陛下,开粮仓接济百姓。」 「......孤到时会与镇南王商议。」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那杯冰凉的酒水刚下肚就灼烧的生疼,林长风以为自己吐出的是酒水,却没想过会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长林四十三年 二十六岁的丞相畏罪自尽,圣上仁慈,留了全尸,但却依旧被丢弃在乱葬岗被野狗分尸。 十七年的陪伴,确确实实,在顾晔泽眼中,就是一条狗该到头的命数。 原本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眼下的情况却不按照安排,林长风吐血倒在血泊里蜷缩着身体,血水煳进眼睛里,他默默计算着该离开这个世界的倒计时,却听到玉石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还有出现在视野里的衮龙袍。 —— 林长风是快穿世界的『死刑犯』,他的惩罚就是无数次的成为每个世界里死无葬身之地的舔狗工具人,因为他最开始是员工的系统,却出格爱上了员工。 最终被所谓的爱人抛弃换取自由,一辈子被困在各个小世界里不断地受辱、死亡。 作为曾经的系统,林长风很快的认识到。 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 第002章 贤臣 在林长风还只是一副金属躯壳的时候,他就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出现npc爱上玩家的情况,并且不在少数,那些对其他人而言无穷无尽的人生,对于无机质的金属而言只不过是无数个寻常的日子,但那时候林长风还没有正式的接管快穿系统的工作。 也就没想过,他自己会变成曾经最不能理解的存在。 第4页 作为机器诞生出爱情也不算多么稀奇,作为高科技的产物,会不断的改进自己的机能,但林长风只是反感自己,反感为了一个人类而导致自己成为重刑犯的自我。 因为是集合几百年最优秀的数据而形成的快穿系统,林长风并没有在被告发的第一瞬间被销毁,其他的机器估算着他的价值,认为一个完善的系统所能承受的负担远远超过不稳定的人类,于是那些沉寂许久的世界再次开放。 诞生出不该有情感的系统成为了快穿员工,成为一个个故事里,最惨烈的结局,而在这样糟糕的情况里,林长风觉得自己又在慢慢的变回最开始的样子,他并没有被配备系统,因为他自身就是系统。 角色下线前的动静,昭显着跳出剧本的情节,林长风还是那个人的系统的时候,见证过许多次,总会有不听话的数据,比如他自己,也比如眼下世界里的帝王。 这个世界里,作为早早下线的工具人,林长风只是推动主角感情线发展的存在,年少时在皇宫内一见倾心,十多年的陪伴,两个少年一路相扶持走到了血红台阶面前,林长风扶着人走上去,陪在高座之上的帝王身边,榆木脑袋的丞相一根筋,听多了日久生情的神仙眷侣的画本子,没想过自己很快就被当成弃子。 他的人生与那些杂草似乎无甚区别,只是在主角顾晔泽的人生里留下了很浅很浅的印子,作为丞相,林长风不得不将黎民百姓考虑在内,或许是因为这作为官吏本就要承担的责任,反倒成了君臣离心的原因。 顾晔泽和许多主角一样,多少缺爱的紧,生母早亡,先皇又不疼爱,在顾晔泽登上那个位子之前,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只有虚名的太子,如果他不反,那么现在坐在帝王宝座上的,就绝不可能是他。 主角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看着他的人,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有时候要的太多了,就不是每个角色都能给得起的东西了。 顾晔泽早期需要忠心耿耿的谋士为他规划和拉拢朝臣,而长他三岁的林长风天资聪颖,一十六岁就得他人举荐,对那时候的顾晔泽而言,林长风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特意为他打造的木偶一样。 而往后一些时候,顾晔泽顺应剧情夺得皇位,面对用暴力血腥上位的帝王,则需要一个资歷丰富且有能力的忠臣来协助,一十九岁的林长风也自然的接过这个任务,兢兢业业的成了一身清正的年轻丞相,直到主角攻出场之前,林长风都在这段故事背景中担任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但一个配角的二十多年,不过是这个故事的序言罢了。 真正的故事开始于主角攻的登场,在那之前出现的,不过是前景提要。 在二十三岁的顾晔泽眼中,二十六岁的林长风早就变了样子,不再是十多岁时事事顺着他的听话的下属,年轻的丞相甚至在朝堂之上公然和他对着干,心思敏感的帝王不断累加着不满,主角攻已经不知不觉中代替了林长风的位置。 逐渐成长的帝王不再需要一个为他分担压力的丞相,顾晔泽就和那些歷史上的暴君一样,他希望朝臣畏惧皇权,他需要的是听话的臣子,而不是得民心的丞相。 配角因主角的需要而产生,也因主角的成长而消亡。 那杯带着帝王恶意的毒酒,就是配角人生最后的落笔,二十多年的真实时间,却也不过是书本上读者草草浏览的一瞬间。 而林长风在还是个系统的时候,就很讨厌那些原本数据的反常,对于员工而言,那是超时的加班,而对于他这个正在受到惩罚的系统而言—— 只不过是延长他的刑期。 —— 「他什么时候能醒?」 帝王的声音无波无喜,但跪倒伏地的太医却不敢回答,也不敢抬头。 原本落在地面上的,昭示着皇权无上的冠冕被太监小心的收起,连纠缠在一起的珠帘也只敢隔着帕子小心的解开,而后轻轻退下。 绣着金线纹路的衮龙袍垂落在地面上,扭曲的纹样就像是诡异的符文。 「孤在问你。」 顾晔泽将视线落在跪倒的太医身上,晨起时被梳理好的黑髮因为动作太大而散落了几缕,他坐在床榻边,原本只有帝王能卧躺的踏上却睡着第二个人,顾晔泽的手指纤长,温柔的勾起一缕林长风散开的墨发,如同他抚摸那象徵皇权的玉玺一般,带着旁人能察觉的执着。 「臣、臣不知,望陛下恕罪。」 亲身经歷过才知道发怒的帝王有多可怕,太医没想过这种掉脑袋的事情真能被自己遇上,顾晔泽的心思并不像先皇那样外露,让人摸不准那笑里藏着什么,更别说眼下连笑都没有的神情。 「孤把你们留在皇宫里,是为了什么?」 床榻上的丞相已经昏迷不醒三日,民间的算卦人都说丞相怕是走不过这一关。 帝王那双上扬的眼撇了他们一眼,空闲的手随意的挥了挥。 「押下去,若丞相今日之内还未醒来,就砍了脑袋换一批人来。」 「陛下!」 没给他们说话的时间,穿着盔甲的侍卫就将他们押走,拼命挣扎的人只能看见在雕花木门合上之前,透过缝隙露出的,帝王俯下身的动作。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 「林长风,把眼睛睁开。」 第5页 在安静的里,这句话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接住,头髮散乱的帝王俯下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姿势,靠在昏迷不醒的人的胸口。 或许是丝绸锦被太过厚实,又或者是他的耳朵不那么好使了,顾晔泽只能听见那样一点点的心跳声,微弱的像是快要停滞一样,总是让人心慌,纤长的手指慢慢捏紧了绣着双龙戏珠的丝绸,顾晔泽将那显而易见的原因忘在脑后。 他可以承认作为帝王的自己出了问题听不见什么,但却绝不可能接受林长风濒临死亡的事实,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年轻丞相其实和七年前差不多的模样,顾晔泽的手指滑过对方的轮廓,他都不记得这两辈子加起来,他有多久没这样靠近这个人了。 是啊,两辈子。 一开始,失去林长风对于帝王而言只是少了一只忠心耿耿却吵闹的狗而已,顾晔泽以为这没什么,却没想过,他自己亲手割下了一块最重要的血肉。 心高气傲的镇南王就像是另一种可能的顾晔泽自己,人会因为相似的习性走到一起,皇权之下的枷锁总会滋生一些反叛的存在,被束手束脚的久了,就想要获得大肆挥洒权力的机会,上辈子和这辈子顾晔泽都这么干了。 后悔的,就差再去死一遍了。 相似的人很难走的长远,得到帝王偏爱的镇南王并不像林长风一样懂得收敛,膨胀的欲望甚至想要明目张胆的的分走顾晔泽手上的权力,其实故事原本也确实是双王的走向,但,只能是顾晔泽给予,而不是旁人直接来瓜分。 他本身就是一把锐利的刀剑,需要的不是一把可与他媲美的长枪,而是最契合他的剑鞘。 许久才听见一声嘆息。 「孤错了,林长风,你满意了吗?」 但除了有些许声响的烛火,旁的什么都没有,连夜风都不回应帝王的自言自语。 在灯芯快要燃尽的时候,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的顾晔泽才察觉到那一点点不一样的动静,指尖那并非来自于他的颤动,立刻让顾晔泽撑起身死死盯着昏迷不醒的林长风。 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只是微微睁开,但很快又再闭合。 但这足够了。 帝王的笑声里第一次,让人听得出是十分的开心,不参杂一分一毫的算计。 —— 作为受刑的罪犯,林长风没有办法免疫那些疼痛,他的惩罚最让人觉得惧怕的地方也就是这一点,体会不到生老病,却一次次的亲歷各种死法,真是闻者落泪。 五脏六腑的刺痛依旧存在,满口的血腥味让人想要皱眉,却没多少力气,或者说有力气也不一定能做的了什么,毕竟他刚睁开眼,那明晃晃昭显着富贵的织金帷幔就闯进视野里,有人侧躺在他身边,睡得沉,但手臂却用着力气把他压制着躺好。 林长风很难说清他眼下的感觉。 如果说作为人类的快穿员工确实会因为不受控的情感导致任务对象的数据紊乱,那么他这个完全的机器应该不会才对,包括在将他投放进来之前,其他的机器一起商讨了这个问题,将他对于各类情感的反馈都限定在及格范围。 比起说是穿越进故事里的外来者打动了这些角色,不如说这些角色原本就在发展,外来者不过是无数个偶然组合的必然,天时地利人和扣在一个节点上,才真正创造出快穿系统中那样多的故事。 但林长风完全不想参与,他喝下了毒酒是真,最终无论如何会死也是真,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后那些疼痛是真实存在的,更别提这个世界还是古代背景,连止疼药都没法提供,林长风可以接受范围内的一切惩罚,但对于最终计划外的事情。 他相当的牴触。 身侧在沉睡中的帝王眼下黑青,两个人散开的发纠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觉得有些烦躁,林长风打量着这张脸,平心而论,小说中的人物容貌是无上限的,这一点在他进入这个世界遇见顾晔泽的时候就知道的。 作为配角的林长风只有很短的篇幅,外貌上自然也要给主角让道,作为配角进行工作的林长风甚至没什么调整的权利,毕竟是受罚,故而他的脸没什么特色,加上林长风本质上是个机器,没有什么审美的概念,最终给他的外貌,只能夸一句清俊。 而清俊在小说的世界里,其实和平凡差的不多,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存在,而赋予林长风其他魅力的,其实还是这个角色本身,在不为人知的空白处,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才塑造出这样短篇幅的配角。 让他成平平无奇的背景板,变成故事真正开始之前的,他人眼中的年轻丞相。 ...... 顾晔泽睡得不安稳,守在这两天,不久之前才实在撑不住闭上眼休息一会,半梦半醒间察觉 到什么动静,勐地睁开眼,就措不及防对上那双眼,他守了两三天的人侧着头看着他,就像十多年前的秋猎。 还未长出獠牙的皇子被使了绊子落进陷阱里,连带着作为伴读的林长风一起,不善武艺的林长风也没法子带着人上去,所幸两个人就依偎着扛过那一晚,那时候裹着袄子睡得熟的皇子不知道,林长风睁着眼守了一晚上,直至第二天顾晔泽睁眼,就对上那双含着温柔的眼。 而眼下他们二十多岁,顾晔泽也记不得上一次未端着皇帝架子与林长风靠的这样近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第6页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抬手搭上林长风的侧脸,手掌之下是温热的皮肤,顾晔泽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眼前的人是切实存在着的,不是乱葬岗上四散遍地到无法拼凑的白骨,也不是棺材里的僵硬尸身。 「林长风......」 时隔多年,林长风终于从帝王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这来的有些迟,超出剧情之外的地方,林长风就不再是帝王想要的那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不再是那条忠心耿耿的狗。 「渴不渴?孤让人早早备好了东西,太医说你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披散着头髮的帝王笑得高兴,招来人去唤来太医和侍女,却没有从榻上下去的打算,穿着玄色衮龙袍的帝王侧卧在锦被之上,将林长风的动作紧紧扣住,那床锦被施加了不小的重量,而与帝王同处一塌的林长风嗓子干涩的没法出声。 被从牢里带出来的太医就差腿脚一软给他们跪下了,但最终还是强制性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不该看的东西,顾晔泽就像是巨蟒一样扫视着太医的动作,甚至于林长风看诊的手臂都是帝王亲生拉着递到太医面前。 「眼下丞相大人算是迈过了第一关,但......那毒是多种混杂而成的,医典上也没有记载,根 除或许还需要些时日。」 太医战战兢兢的擦了擦冷汗,「眼下的毒性只是暂时被压制,太医院会每日差人送来汤药,务必要按时服用,否则......」 「孤知晓了。」 顾晔泽抬手再一次将帷幔放下隔着织金布料,没人有办法窥探床榻上的帝王半分,连太医都没看见他看诊的那位丞相是个什么模样。 —— 啪嚓——!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低着头的侍从们都屏住了唿吸,生怕那个人下一秒就掉了脑袋看,但意料之外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弯腰伸手拾起那块碎瓷片,却没生气。 「再去盛一碗来。」 帝王的吩咐很快就得了落实。 「你身子正虚弱,先别和孤置气好不好?」 顾晔泽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闹脾气,那杯毒酒在帝王眼里或许只是一次失误的决策,但对于林长风而言,是确确实实的折磨,什么样的冷硬心肠,才会在相伴十多年的臣子将死时。 说他只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帝王伸手想要触碰,却被强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的林长风用尽力气挥开。 常年仰视着帝王的臣子刚从鬼门关走回。 「陛下,究竟还要折辱臣到何时!」 第003章 贤臣 顾晔泽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林长风,记忆里的青年自初见时就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十多岁的太子也作弄过老成的伴读,加了大半粗盐的浓茶都能被林长风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甚至还能诓骗顾晔泽喝下剩下的。 林家的人总是这副模样,前朝的林大人也总是面无表情的吐出那一句句能撼动朝堂的字句,子肖父,林长风将那副模样继承了个十成十,上朝时难免有争论,旁人吵得面红耳赤,但年轻的丞相唇角甚至能挂着笑,拳头打在棉花上,不仅说不过,还憋着一肚子气。 但再稳重的丞相也会有藏不住心思的时候,林长风毕竟也是人,人难免有七情六慾,男风在各朝不过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对于身居高位的人而言,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喜好罢了,更何况他们一人是执掌天下的帝王,一人是拨弄朝堂的丞相。 顾晔泽见过他的丞相按耐不住心思的神情,在书房的摇曳烛火下,那常年温润的眼神却显出来狐狸的狡诈,多少只算的上清俊的长相在那样的气氛下,却是比国库中收纳的美人屏风还要让人心乱,几年前,帝王在书房中戳破了丞相见不得人的心思。 平心而论,帝王那时候只是想看看林长风难堪的神情是什么样的,他们认识了这般久,在民间也算得上是竹马同窗的情谊,但他却一次都没瞧见过林长风那张脸上出现过除平静之外的神色,还是太子时的顾晔泽多少也会因为手足相残的骯脏事而低沉,对于任何人,成长为帝王的道路中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十多岁的少年皇子醉倒在院落的槐树下时,有人会避开铺满一地的酒罈和杯盏来到顾晔泽身边,那大约是林长风及冠的前不久,已经初有如今模样的林长风喜欢半束起墨发,穿着那身在皇家眼光里算得上朴素的过分的蓝色长袍陪在醉酒的皇子身边。 直到闹够了的顾晔泽出声抬手,才半楼半抱的把人带回去休息。 「林长风,你这张脸上,就只有这么几个表情?」 如今的帝王记不得在他胡闹的时候,早就伸手捏了捏那张万年不变的书呆子脸,问出了这个问题,但那时候他醉倒过去,不记得自己问出过这句话,也没记得林长风的回答。 「若长风能久久陪伴在殿下身边,那殿下想看见的,就都能看见。」 快要及冠的少年丞相第一次那般大胆,手指悄悄勾起顾晔泽几缕髮丝握在手中摩挲,而后小心翼翼的退开,合上雕花木门。 ...... 顾晔泽算不得被宠坏的孩子,但多少太过自我,林长风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太早,陪伴的时间也太久,也太过尽心尽力,因为怀揣着密不可宣的心思,林长风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仔细想来,相伴这十多年来,他们始终是君臣,连同窗或许都算不上。 第7页 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当成笑谈,一次次的把林长风藏起的自尊踩的粉碎,林长风知道自己在帝王眼中只是可被替代的棋子和刀剑,但他再怎么设想,也没料到高台上带着冠冕的帝王自始至终只是把他当成一只粘人的哈巴狗,甚至可能还不如,因为帝王喜欢的,是听话顺从一句话不说的,而不是他这样,还会做着白日梦的。 「陛下......究竟还要折辱臣多久才算罢休?」 林长风二十六年中都遵循着礼法,只有那样一个错处,就满盘皆输。 在他的视角,自几年前帝王就已经将自己排除在信任的范围外,林长风就像是当时的文竹,平日安然无恙的摆在御花园里,但一旦被人觉得扎眼,就会毫不犹豫的丢出朱红的宫门,林长风的忠诚对于顾晔泽而言就和那颗文竹一样廉价,顾晔泽什么都没做就获得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谋划的傻子。 存了心折磨人的毒酒吞咽下肚的时候也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灼伤,想到那杯毒酒,林长风不自觉的抬手捂住喉咙,那种体内不断涌出血水的感觉哪怕消失了也让人觉得心慌,他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在死亡,林长风都不知道人能吐出这样多的血,越是心慌,意识就越是模煳,比起身体上的疼痛,那杯毒酒让他最牴触的,其实是在他思绪上给予的压迫。 在他濒死的时候,才最终相信,有的人的心是多少年都触碰不到的。 可顾晔泽没想让他那么的离开,林长风都准备好趟过黄泉路,结果睁眼却还是装饰奢华 的帝王寝殿,更别提一睁眼,赐毒酒的人就靠的这样近,就像是在捉弄猎物的毒蛇一样,快要窒息时却松懈了力气,垂死的猎物就那样被圈禁着,跑也跑不开。 走到如今这一步,林长风也弄不懂自己前二十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自从少时初见,或许是太过一眼惊鸿,原本该按照祖规长大的林氏嫡长子,成了一个挂名太子的跟班,林长风挣开了那困了他几十年的漩涡,却也记不清自己最初是为何步入那漩涡的。 也没得多少力气和心思去思索,顾晔泽的亲近和示好,无异于折辱,他林长风在帝王眼中到底是什么,要死就得死,要活也得从幽冥路上被拽下来,他的仕途已不能由自己做主,如今连生死的定夺也被抢走。 究竟是要将他践踏到何种程度,才能欢喜? 「林长风,孤没有想折辱你。」 被重新端上的汤药规规矩矩的在织锦端盘中,顾晔泽看着眼前无比牴触他的青年,最终只能说出这干巴巴的一句话,身边有资歷的太监看着形势不对,眼神示意侍从将端盘公正放好,悄悄领着殿内的人退下。 「这药无论如何你都得喝下去,好不好?」 他们相识十余年,帝王第一次询问他的意见。 「若臣拒绝,陛下当如何?」 但林长风铁了心不愿再多牵扯,他知道宫廷里的毒酒从来没有解药,那汤药也说不准是缓解毒性的,还是加深他身上伤痛的。 他第一次如此和顾晔泽说话,却没半分犹豫。 只能看见衮龙袍的袖口下微微颤抖。 「孤会强逼着你喝下去。」 「......如此,又如何算不上折辱?!咳、咳——」 林长风抬着手囫囵对着周围一指,人前向来清俊朗正的丞相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里衣,眉目愤恨却又有些委屈。 「我身为罪臣,却安枕于帝王榻上!这让世人如何看待我朝?让昔日同僚如何看待我林长风?」林长风看着站立着的帝王,「臣既已认罪,陛下又何必做此羞辱之事?」 听到这些话,顾晔泽不自在的挑了挑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孤以为,此乃殊荣。」 顾晔泽两辈子里对林长风的了解屈指可数,上辈子人死的只剩下白骨的时候他才模模煳煳的意识到感情,可那时候林长风没办法再教他该如何去做,这辈子侥倖重活一世,确实救下了濒死的丞相。 但却是他两辈子都不知道的样子。 帝王眼中,爱他的臣子会永远爱他,休憩于帝王榻上,那就是荣宠,可顾晔泽却没想过,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发生了,那杯毒酒和他刺刀一样的话语是多疼啊?若他不是这天下的主人,没有医术高超的太医院。 那么在他榻上的就是一具死尸,又何来殊荣。 是帝王的垂怜能让尸骨不腐,还是能让人死而復生? 都不能。 「荒唐......荒唐!」 情绪起伏的太大,林长风连抽气都觉得疼的难以忍受。 汤药的苦涩味逼得近了,他抬眼就看见帝王养尊处优的纤长洁白的手指端着那瓷碗,只用髮带将发尾松松束起的帝王坐在床边,将那晚汤药端在手里打量着,注意到他动作的林长风刚想去再次打翻,却被钳制住动作。 他善文,顾晔泽善武,更别提眼下的境况,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掐着下巴灌下去。 林长风还在思索人类的身体对于那种程度的疼痛会不会有应激反应,却看见顾晔泽仰头饮下一口汤药,而后那张俊美的超常规的脸不断靠近,林长风及时后退。 但他也没多少空间去退。 两个人倒在双龙戏珠的锦被上,苦涩的汤药在唇齿间流淌。 「!」 林长风惊讶的睁大眼。 第8页 殿外的侍从识趣的装作自己是个没长耳朵和眼睛的木头,殿内的帝王塌上层层纱幔遮掩,那暧昧的姿势直到汤药见底都没有改变,帝王将他的丞相制服在床榻上,似是不忍看见那清俊温和的面容上出现厌恶的神情,颤抖着手盖上林长风的眉眼。 「别这样看着孤。」 一向张扬的帝王难得如此温顺,侧着头趴伏在林长风的胸前,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就能装作眼前的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别这样看着......我。」 但那最后细微的呢喃,只有他自己知道。 —— 帝王的寝殿里藏了一个人,连侍奉的僕从也都定死,顾晔泽登基这些年,从未纳妃,只是同镇南王走的亲近,可镇南王每日都好好的在朝堂上,那被藏着的人是谁? 有些人心底里有个名字,但却没人敢去揣测。 前些日子被定罪的前丞相,府中几十人被流放,也有谣言传出前丞相已被私下处决,但没人瞧见裹着草蓆的尸骨被运出,只听见了将流放暂且搁置的诏书。 这些日子的朝堂并不好过,数日不见的帝王再出现的时候,已然不同。 对于大多臣子而言,曾经的顾晔泽在夺位登基后才慢慢变成合格的帝王,虽然兇狠,但还至少能被揣摩出些许心意,故而朝堂上前朝的老人倒还是能借力活得滋润。 可眼下却不同了,顾晔泽的一举一动,都有了些许的不同,从一个急切想要证明自己强大的青年,真正变成了喜怒无常的帝王,和当年正值壮年的先皇一模一样,身着帝王长袍的顾晔泽在高台上,垂眸扫视着底下的人。 有些面孔是许久未见过了,因为上辈子,早早就被他斩杀,顾晔泽上辈子用了不少的时间才整顿出属于他的朝堂,而他当年的方法,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按着记忆中林长风当年的模样,去找出那些相似的人,去清洗林长风会厌恶的人。 不如说他上辈子,是在伪造那个人从未离开的假象。 顾晔泽垂眸有些出神,却被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思绪: 「陛下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这样亲昵而不合礼法的话语,眼下只有一个人会同他说,镇南王沈杰,回京后因帝王的偏爱而常居京中,再没回到自己那苦寒的封地去。 顾晔泽抬眼瞥了一眼,武官中也只有沈杰敢如此张扬,作为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沈杰的外貌自然也是极其出挑的,和故事中一样,和少年帝王简直是天生一对,而故事中林长风的死不过是开篇,在往后数年,他们该是在出生入死中情愫勐长。 但顾晔泽的上辈子并没有变成那个样子。 上辈子的沈杰,也被他送去了黄泉。 或许他骨子里和先皇一模一样,只是想将优秀的人从天上摘下,无论是林长风还是沈杰,顾晔泽的起意多少都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亮光,恶劣的帝王想要将人扯下凡尘,却也只是扯下,旁的死活一概不理会。 「镇南王,孤瞧着你倒是高兴的很。」 帝王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台下意气风发的人,不同于文官鲜艷的红色朝服,武官的朝服更为暗沉,顾晔泽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满朝的臣子,鲜艷的红色其实不在少数,但,看着都不顺眼。 「臣......」 沈杰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听顾晔泽不急不慢的接了一句。 「边境的乱民闹出了不少的事情,看来没了镇南王看管,还真是不行。」 台下的人唇角挂不住笑,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帝王。 「孤觉着,要劳烦镇南王去走一趟了。」 「......臣,遵旨。」 沈杰只能先接下这份任命,袖袍下的手握紧,盘算着寻个时候去私下里再商谈,却听见顾晔泽的声音: 「那,明日就动身吧。」 —— 「陛下!」 顾晔泽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并不意外的听见沈杰的声音,或许是帝王的偏爱让人晕了脑子,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偏爱让主角有恃无恐,身为臣子的沈杰并不像林长风那样事事循规蹈矩,比如眼下,不待太监通传,就直接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或许也就算了。 可他是这天底下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的脑子里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汤药,留着这样不服管教的人在身边那样久的时间,顾晔泽放下手中的文书,等待着的沈杰以为帝王很快就会让他坐下,但没想到顾晔泽起身后,反手抽出挂在一旁的长剑。 几乎毫不犹豫的向他噼来,泛着寒光的剑刃不是柔软的笔尖,身为武官的沈杰靠着下意识的反应迅速躲开,但还是被斩落了头上官帽的一角。 再蠢笨的人也该知道自己惹怒了帝王,沈杰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是个臣子,连忙跪下认错,但金线绣边的长袍闯入眼中,锋利的剑刃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人不敢抬头。 「孤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的脑子里想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剑刃划破一点点皮肉,细小的血线渗出。 「是臣僭越,请陛下责罚!」 沈杰被顾晔泽的转变打的措手不及,他是先皇亲自任命的异姓王,原以为在顾晔泽上位后就会被立刻清算,第一次入京朝拜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高堂,却没想到顾晔泽倒是很自然的亲近于他,而他自己也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指引带着与顾晔泽靠的越来越近。 第9页 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在苦寒之地当个没权势的异姓王,顾晔泽需要人顺服,他需要权势的依靠,以利益而开启的关系是最为稳固的存在,旁人在意的真心是他们所不需要考虑的,事实远没有文字中展现的美好,他们只是捆绑在一起的存在。 「责罚?孤可不敢。」 剑锋被移开,顾晔泽执着长剑走回位子上,用帕子擦拭着剑身。 「在孤刚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有个人说,不希望孤成为史书上那些荒淫无度的暴君,所以, 孤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责罚你呢?」 「谢陛下——」 沈杰松了口气,还没说完。 「孤会暗地里杀了你。」 顾晔泽的话语就像是冰锥子一样扎进沈杰的心里。 帝王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顾晔泽依旧是笑着的模样,可他却在脑袋里回想着,沈杰上辈子那被砍下的脑袋滚落到他面前的模样。 「玩笑罢了,沈爱卿。」 第004章 贤臣 每日的汤药按时送入寝殿,林长风看着面无表情的侍女,黑黢黢的汤药光是闻着就觉着苦涩,他未动作,端着药的人也依旧直愣愣的站着,不张口劝说,也不动作离开。 「你又与孤闹起脾气来了?」 下朝后的帝王未像先前一样泡在书房里,而是快步回到寝殿,门外守卫的护卫侧身跪下恭迎顾晔泽的到来,只敢垂眸看着帝王的衣角。 顾晔泽习以为常的端起汤药,抬手让侍从退下,脸上带着笑意坐在床边,白瓷勺子在黑色的汤药中扎眼的很,帝王只是平静的拨弄了几下苦涩的汤药,就将瓷勺丢在边上的托盘中。 「看来还是要孤亲自服侍才行。」 作势就要将汤药含入口中,但下一刻动作顿住,顾晔泽抬起那双薄情的丹凤眼,看着终于做出些回应的林长风,笑意更甚,目光微微下滑,落在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泛着苍白的手上,林长风常年浸在文书中,和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不一样,只有指腹处有一点薄茧。 顾晔泽最擅长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 「怎么?林长风,刚刚那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呢?」 顾晔泽向前倾身,几乎要贴到林长风面前,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看得清林长风因为梗着脖子向后而爆出的青筋。 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然是踩着林长风的边界,但林长风依旧沉默着,只是夺过了他手中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余下的那一点点堪堪遮住瓷碗的底。 顾晔泽只是看着他,林长风被他藏着这已经将近半个月,他看着青年从一开始的失控到如今的平静,矮桌上堆着时兴的游记,织造坊按着青年尺寸新做的衣裳也放在那上面,顾晔泽起身走去将新衣拿起看了看。 「孤没见你穿过除青绿之色以外的常服,林长风,换上这件给孤看看?」 林长风听见他的话,看了一眼被顾晔泽拿在手中的衣裳,是富贵人家最喜的枣红织金,但这个世界里的年轻丞相不喜奢华,穿着打扮比起说是高门大户的嫡子,不如说是寒门子弟,眼下他被软禁在这里,身体里的毒药还没拔除干净,最多就是披着外袍在矮桌前看会游记,每次撑不了多久就要躺下。 「臣不喜欢。」 他依旧未动弹。 可顾晔泽向来听不见别人的想法,屈尊拿着那袍子走到林长风面前。 「孤喜欢就够了,林长风,你林府的家僕可还没被赦免。」 顾晔泽眼中含笑,「若是孤不开心了,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可旁人便说不准了。」 「......」 无奈,林长风只能站起身,还没伸手去取回顾晔泽手上的衣袍,就看见帝王已经解开了那套衣裳的扣子,似是习以为常的打开。 「抬手。」 林长风跟着命令式的语气动作,顾晔泽熟练的将那件衣袍给他换上,他们两人,虽然林长风善文,但身量却比顾晔泽要高一些,少年时没少被还是太子的顾晔泽挖苦,眼下二十多岁,顾晔泽倒像是不再介意一个书呆子的个子比他高一些了。 顾晔泽熟练的为他换好这件新装,打量了几眼,从自己腰上解下一枚玉佩就要往林长风身上带,被林长风后退几步躲开。 「躲什么?」 「......太后娘娘的遗物,陛下还是收好为上。」 相识相伴十几年,林长风自然认得那玉佩是什么东西,顾晔泽的生母还在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各国的珍宝络绎不绝的往凤仪宫送,那产量稀少而质地上乘的翡翠玉石都要专门调色泽鲜艷透亮的出来雕成精美的饰品才能入眼。 他母亲离世时几乎带了大半国库中的珍宝入葬,大多饰品也都一同放进了棺椁,留在凡世的物件也就少得很,顾晔泽腰上的那枚就是他出生时,珍爱孩子的母亲专门定做出的。 按道理,那枚玉佩可以给顾晔泽的后妃,或是故事中和他走到最后的镇南王,但绝不可能给早早下线的林长风,在他还完全是林长风这个角色的时候,确实是对那枚玉佩抱有过期待,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顾晔泽上位之后,无论是哪一个林长风,都没再设想过帝王的偏爱会落在自己头上的可能。 「孤的东西,自然是想赐给谁便给谁。」 顾晔泽看着退后几步的林长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第10页 面前的青年换上枣红色的长袍,没有朝服那样鲜红,但却也漂亮,给那张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抬了些气色,让向来老成的青年难得的有了些少年气,顾晔泽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另一种可能的他们二人。 「孤帮你束髮如何。」 无端端的,他冒出这句话,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块玉佩。 ...... 林长风从未梳过这样的髮式,长发被绸带高高束起,这是世家公子们在围猎时喜欢的装扮,常年在京中的公子哥们就算生活的再顺遂,男儿心中总归有个梦,每每看见穿着铁甲回京的将士们,很难不去设想自己是否也能那般骁勇。 「孤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打扮。」 顾晔泽的手指间还绕着那垂落的缎带。 「自从那年围猎遇袭,孤就没再去过,连带着你也陪着孤一同呆在京中。」 顾晔泽是皇子,自然事事随心也无妨,但林长风多年不去围猎,京中的闲言碎语就冒了出来,说林家的公子身子差,不擅骑射,就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这其实算是无伤大雅的闲话,但与林家家世等同的贵女们自然只有文武双全的公子能般配,林长风的父亲在先前也是先皇器重的臣子,子辈的婚事自然也是要慎重,一来二去的,林长风的婚事也就一直搁置着,直到眼下,连相识的女子也没有。 先前未有婚配顺的是林长风的心意,如今未有婚配却成了顾晔泽的侥倖。 「怎么?不喜欢孤为你梳的髮式?」 「......臣不敢。」 眼下与顾晔泽的相处更让人摸不清头脑,林长风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揣测帝王的喜怒哀乐,他甚至不知道顾晔泽如此转变的原因,作为快穿世界的犯人,林长风并没有配备系统,主系统也没有想过他一个披着人皮的金属疙瘩也能遇上世界线崩坏的巧合。 林长风撩袍直接从座椅上跪下,束髮的绸带还被顾晔泽捏住手中,林长风这么一动作,让顾晔泽精心梳好的长髮和先前一样散开,就像是被碰破的幻觉,上一秒的帝王还想着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未来,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 「你做什么?」 微眯起眼看着跪下的青年。 「臣不明白,陛下如今是要做什么?」 林长风是个不会转脑筋的金属疙瘩,只能将这件事摊开来说。 「孤要做什么?」 顾晔泽也缓缓蹲下,与林长风平视。 「孤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臣恳请陛下,若是不愿让臣离开,那便请给臣一个痛快。」 无论哪一种,总好过被圈养在这寝殿里动弹不得。 「这两种,孤都不会做。」 有些神经质的帝王伸手搭在林长风的肩膀上,微微一用力就将病弱的臣子推倒在地,顾晔泽看着他: 「林长风,你觉得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臣不知。」 「那孤换个说法。」顾晔泽的手指穿过那散开的墨发,「若是孤活得不顺心意,你觉得这老天,可会给孤重来的机会?」 「......陛下是天命所归,若是想要,那自然是能得到。」 林长风垂眼,微微抿唇,顾晔泽不会突然扯到神鬼学说那儿去,眼下突然提起这些事,自然会传递给他一个信息。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主角ooc的剧本,却不想,其实拿着的是主角重生的戏码。 但林长风不理解,顾晔泽这个角色的不幸运只存着于人生靠前的那十几年,如果他熬过了那段时间,又有什么是需要重来一次的。 在他还在尝试理清这个事情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顾晔泽却突然俯下身亲了他一下。 「?!」 林长风愣住。 「既然如此,那孤就应该得到想要的不是么?」 顾晔泽垂眼看着被推倒在地的青年,继续说着: 「你先前所想的,不就是帝王垂爱吗?林长风,如今孤给得起,你当如何?」 ? 这个角色罪都认了,毒酒也喝了,还能如何? 「臣担不起陛下的厚爱,陛下莫要拿臣寻开心。」 林长风想起身,却被人死死按住,他们一个是执掌天下的帝王,一个是不久前权倾朝野的丞相,此刻却在交叠在寝殿的地砖上,他们二人从未如此亲近过,先前相伴而前行的时候,都死死扣紧那道隔阂,眼下一拍两散的时候,顾晔泽倒是把窗户纸撕了个粉碎。 「不是寻开心,孤,不是在捉弄你。」 顾晔泽的手指紧紧抓着林长风胸口的衣领,似是寻求确认一般靠近,在他第二次凑上去亲吻的时候,反应过来的青年侧脸躲开,帝王的吻落了空。 「你到底要孤如何?」 「这句话该是臣问陛下要一个答案。」 林长风用力将人推下在一旁,扶着桌椅站起来,看着还瘫倒在地上的帝王。 「臣什么都不想要,想要的东西陛下也不愿给,如今又为何屡次折辱于臣?!」 他追随顾晔泽的时候,对方丝毫的回应都不给予,林长风人生中的大半部分都被奉献给了没心肝的帝王,原本踏过那黄泉路就算是解脱了,可眼下却又被强留在人世间,被关在深宫中,他曾经再怎么痴傻,也是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就算陪着顾晔泽夺了皇位,也不代表他可以将礼义廉耻置之于不顾。 第11页 「莫说臣是男子,哪怕是陛下要迎娶的后妃,也绝不可能受此折辱。」 把人关在寝殿中,和关在牢狱中,有何区别? 「折辱?后妃?」 顾晔泽不急着从地上起身,相反的,他倒是有些享受仰视青年的这个状态,微怒的青年和他记忆里十七八岁的林长风很像,唯一不同的,当年林长风发怒是因为别人怠慢了他,而眼下,却是对着他发怒。 「孤不会有那些,你若觉得是折辱,那便......」 顾晔泽解下束髮的玉冠,解开身上价值不菲的外袍,走到依靠着桌椅才站稳的青年面前,他站定的那一刻,被解开的外袍也落在了地面上。 帝王不在意的扯松严实的里衣,大片肌肤暴露于林长风的眼前,身量略高的臣子微微垂下头,帝王也微微仰着头,顾晔泽抬起手搂住林长风的脖颈,靠在青年的耳边,两人散落的墨发也缠绕在一起: 「由孤来服侍你,可会高兴?」 第005章 贤臣 服侍什么的,自然是不会被当真的煳涂话。 最终顾晔泽只是穿着松散的一碰就会滑落的衣裳死死抱着林长风在榻上休息了一晚,知道对方没法做什么的林长风其实睡得也算安稳,但不妨碍第二日他看见侧卧在身边的顾晔泽不会被吓到唿吸一停。 或者说,是被惊讶到。 在林长风这个角色的记忆中,顾晔泽年少时是阴鸷的皇子,青年时是喜怒无常的帝王,无论是哪种,无论曾于林长风亲近到何种程度,始终都带着皇家的威严在,而不是像眼下的模样,寝殿内燃着暖炉和炭火,冷不到那里去,但也没热到能让顾晔泽半脱半穿的套着长袍。 林长风不确定的快速扫了一眼以后闭上眼。 嗯,连里衣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价格不菲的长袍在顾晔泽身上披着,隔着半透的纱幔,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这是哪里进贡的男宠在媚主承欢,但顾晔泽倒是不觉得冷或是奇怪,伸手捏着林长风的下巴迫使人睁开眼看着自己。 「孤好看么?」 「陛下龙章凤姿,天下之最。」 林长风虽然口头上说的敷衍,但却也是实话,主角永远是世界中最好看的存在,是那种一打眼看过去就会被记挂的长相,而收敛了帝王威严的顾晔泽则更加,不阴柔,但却也能说的上容貌无双。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孤就会切了那个人的舌头。」 顾晔泽的手指揉搓了几下林长风的双唇。 「但从爱卿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孤高兴的很。」 注意到林长风唇上的干涩,顾晔泽也收敛了继续逗弄的意思,勐地披好外袍起身招来侍从布菜,林长风注意到进来的人都死死的低着头,几乎要和那桌椅同样高,却还是稳当的将餐食放置在桌面上。 「今天有你喜欢的八珍糕,来尝尝。」 顾晔泽就用那副看上去就有些风流的样子坐到桌前,说完话久等不来林长风,回头看去,面色苍白的前丞相已经穿戴好了衣袍,正用玉簪简单将长发束起。 读书人有不同的风骨,林长风也一样,他容貌并不算多么出色,但一举一动却舒展端正,顾晔泽支着下巴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穿戴好的林长风转头就看见顾晔泽这副模样,垂下眼,眼前的帝王收敛了锋芒之后,不像是帝王,反倒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眼底里的心思旁人看不懂,却也知道并非好意。 「陛下,先梳洗吧。」 顾晔泽喜怒无常,甚至相当的难缠,你越是牴触退步,他便更加张扬狂妄。 他必须得换个法子。 「在你醒之前,孤已经梳洗过了。」 顾晔泽指尖绕着自己的长髮。 「不过是没叫僕从来帮孤着衣罢了。」 帝王不在意的说着,他今日甚至任性的没去前朝,只是想多赖在这有林长风的寝殿里一会罢了,他正想夹着一块糕点放在林长风碗碟中,就感觉自己垂落身后的长髮被人托起。 「那至少这头髮要束好。」 身后的青年熟练的将长发挽起,手上拿着走过来时取下的玉冠,轻轻扣好后才坐下。 林长风平静的坐下,反倒是怔仲的顾晔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就像是不会动弹了一样。 「陛下怎么了?是觉得臣梳的髮式不够好?晚些让侍女来帮陛下整理便是。」 林长风不在意的说着。 「孤很喜欢。」 过了许久,顾晔泽才说出这句话。 ...... 照旧也是被盯着喝完了汤药,顾晔泽才愿意起身去书房处理旁的事务,他发上依旧是林长风随手绾的样式,有几缕髮丝微微垂落,也没吸引到顾晔泽的注意。 「孤晚些再来见你。」 顾晔泽原本想就这样先离开,却不想一直冷淡的林长风却突然抬手帮他把垂落的髮丝拂开,那温热的掌心碰上侧脸的时候,依恋这种感觉的帝王下意识的偏头靠上,眼中含笑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林长风。 「怎么?不捨得孤?」 「......臣陪陛下去书房吧。」 林长风只是这样说。 「呵,你还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的好一点。」顾晔泽看着他,伸手握住林长风抬起贴在自己侧脸是手,头微微一偏,就在青年的掌心落下一个亲吻。 第12页 「孤准了。」 —— 「你看看这些人,连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来问孤。」 在一旁看着闲书的林长风面前被丢了一本文书,微微抬眼,就能看见帝王紧皱的眉头。 「陛下,臣如今不适合看这些文书了。」 他已经不再是丞相,甚至是罪臣,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连顾晔泽的威严都要被撼动。 试问有哪个好皇帝,会把一个意图谋逆的罪臣藏在宫里。 「怎么不适合?你不想呆在孤的宫里,那总是要回到前朝的。」 顾晔泽说出的话却让人不理解。 「......陛下是什么意思?」 听到林长风的询问,顾晔泽合上了手中正在批阅的文书,走到林长风身边在长椅的一侧坐下,身体向前倾了一些,整个人挂在林长风身上,不在意的伸手点了点在青年手中合好的文书。 「孤知道你怨孤,孤知道错了,嗯?」那双一向薄情的眼中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讨好,「等孤 处理好沈杰,你和林家那几十口人,都能回到一开始的位置。」 「孤这样安排,你可会开心?」 顾晔泽平静的话语中藏着让林长风不知所措的信息。 他没理解错的话,顾晔泽的意思是,要杀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攻,然后让他这个早就该下线的炮灰重新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 「......陛下切莫胡言,镇南王乃是朝中重臣。」 手中的文书就像是变成了烫手山芋,林长风松手让那文书落在桌面上,再没去碰。 「孤不在乎,又不是没杀过。」 顾晔泽笑出声来,「林长风,你敢信吗?孤早就活过一辈子了。」 帝王再一次谈起这个话题。 「上辈子,孤赐死了你,因为你总管着孤,让孤觉着自己不像是皇帝,还像是无权的皇子, 所以孤听信的那些人,一杯毒酒赐死了你,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囫囵把你丢到荒郊野岭去,连骨头都没留下。」 顾晔泽靠在林长风身上,状似闲谈,但却伸手将林长风的手死死扣住。 「陛下又煳涂了。」 林长风这样说,「人活一世,其余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 「是吗?你先前不是说不知神鬼学说吗?」 「臣确实不知,但,眼下臣只需要让陛下欢心就好。」 「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只是顿了一下,而后不急不慢的重新拿起那本闲书,草草翻阅几页。 「为前朝,为我林府的无辜僕从,天下需要的是明君,不是一心记挂鬼神学说的皇帝。」 他能察觉到顾晔泽扣住他手腕的力气加深了几分。 「就只有这些?」 「眼下臣只能有这些。」 林长风垂眼看着书页,任由帝王靠在他身侧。 「你不是说过,会永远站在孤这边,会永远追随孤至死方休?」 顾晔泽看着面色平静的青年。 「难不成你如今要做个背信弃义的臣子?」 帝王两辈子的记忆中,年轻的丞相永远目光追随着他,从皇子府到高堂之上,林长风跟的很紧,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哪怕上辈子他把人弄丢了,但记忆和幻觉也无时无刻的告诉他,林长风无论何时都会在他身后。 怎么眼下他将人留住,反而什么都没剩下? 顾晔泽伸手抽出林长风手中的书本,远远的抛开,书页砸在地面上,只有短暂清脆的声音。 「臣也同陛下说过,只要陛下不将臣丢弃,臣便一直都会陪伴陛下左右。」 林长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抬手将那人扯着自己的手拂开。 「可陛下在月前,就已然不再需要臣了不是么?」 林长风的手慢慢抬高,僭越的虚虚掐着帝王的脖颈,一向平静的面容难得的有些挣扎,他眼底的不甘心慢慢的浮上来。 「臣于陛下,不过是只摇尾乞怜的野狗罢了,这难道不是陛下亲口告诉臣的?」 甚至于他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高台上的帝王唇角还带着笑意。 「顾晔泽。」 他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敢念出帝王的名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心有那般黑。」 掐着顾晔泽脖颈的手慢慢收紧,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点点涨红了脸,听着那慢慢加速的唿吸,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下越发真实的血液的鼓动。 在差一点点就要越过临界点的时候,林长风勐地收回手,顾晔泽撑着桌椅的边角喘着气,帝王的脖颈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林长风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不可能被帝王原谅的,顾晔泽抬眼还没说什么,就看见原本端坐在桌前的青年撩起衣袍,直愣愣的跪下。 「你这会子,倒是又害怕了?」 不同于林长风设想的发怒情况,顾晔泽反倒是笑出声来。 还没缓过来的帝王笑着伸出手,抬起林长风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哪怕是脑袋里装着一堆分析数据的林长风也搞不明白整个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数据,这个世界的顾晔泽是一个占有欲相当重的人,哪怕是曾经兢兢业业的林长风都会被疑心病的帝王当作是有夺权之心的逆贼,又何况是眼下真真切切对帝王『行刺』的罪臣,按照顾晔泽原本的个性,再怎么样也该让林长风这个不知好歹的罪臣去天牢里呆一会。 第13页 无论是哪种反应,都不改是眼前这种。 「原来濒死是这种感觉,孤倒是第一次感受到。」 帝王脖颈上的红痕刺眼。 「陛下当时,不应该将臣救下。」 「为什么不该救?你也没对孤做什么。」 顾晔泽完全不在意他刚刚被掐着脖子差点窒息的事情,反倒是笑容越发的扩大。 「你刚刚停手是因为什么?」 帝王俯下身靠近跪着的臣子,在林长风耳边轻声询问。 「是因为捨不得?」 他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没去注意林长风的神色。 捨不得? 不,是因他杀不得。 第006章 贤臣 顾晔泽生在皇城中,长在深宫里,自他的母亲逝去后,原本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的皇帝就变了样子,宫里的美人多了,皇子也多了,纷争也就多了。 他从前也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在先皇还在位的时候,顾晔泽不一定是最有权势的皇子,但却占着那许多人都垂涎的位子,掺了毒药的饭菜和酒水,他也不是没遇上过,刀剑杂乱的刺杀也经歷过,在先皇后死前,顾晔泽能活得惬意快活是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孩子。 而在庇护他的母亲死后,他依旧能在吃人的深宫中活得如鱼得水,是因为他足够狠,顾晔泽是个将先斩后奏贯彻到极致的人,哪怕活捉了刺客,也没有生过将人留下拷打出消息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将人折磨到极致。 林长风曾看见过被关在太子府的私狱中的刺客,浑身都是还在渗血的伤痕,牙齿和舌头早就被处理的干净,坐在刺客面前的顾晔泽只是如平常一样端着茶盏,但林长风看得见他虎口处因为长久挥鞭而生出的红痕。 他曾问过顾晔泽,为什么每一件事都不留退路。 「有了退路,人便会懦弱。」 那时候的少年皇子这样说,「只有斩断一切退路,才能走的比旁人远。」 他从一开始就将帝王的宝座视作自己的东西,那已经成了顾晔泽心中不能被忽视的执念,杀伐果决的帝王在高台上看着万里河山在自己手中,因为他已经在高位上看见过这一切的美好,故而对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更加敏感。 比如林长风。 顾晔泽宁愿相信那千万分之一被背叛的概率,也不愿意多问一句,哪怕是革职也不愿意,帝王的极致也在此时显现,既不愿意让林长风做个无权无势的闲人,也不愿意让他继续留在朝中,不知何时起,兢兢业业的丞相变成了帝王恨不得拔除的一根刺。 顾晔泽曾将那种令他犹豫的情感称之为懦弱,但经过那一片狼藉的上辈子,他才后知后觉的 反应过来,他对于林长风那种无可奈何的挣扎是因为什么。 ...... 眼下,身上还带着痕迹的帝王笑着挑起臣子的下巴,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 「你,依旧恋慕着孤,否则,怎么犹豫了?」 「臣没有。」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帝王,只觉得无可奈何。 顾晔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相信的逻辑,但又半分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眼下认为林长风没狠下心杀了他,便是两人之间还留有旧情的可能,他做的再过火,也能被顾晔泽自己美化成情趣。 微微眯起眼,林长风看着面前陷入虚幻之中的顾晔泽,有些好奇。 在那所谓的上辈子,顾晔泽到底是经歷了什么,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才能生出对于林长风这个角色这样深的执念。 顾晔泽脖子上的痕迹差点没把服侍的太监吓晕死过去,尖细的声音从皇宫里开始,差点没把太医们的心脏给吓破了,抱着药箱赶来的太医恭恭敬敬的看了诊,从药箱里取出那一两就要几十两银子的药,正准备递给边上服侍的太监。 「把药给他。」 顾晔泽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药交给站在一旁的林长风,太医有些不知所措的愣住,宫里面的消息传的多快啊,太医们走出院落前就听见消息了,还以为过来会看见林长风跪地求饶的画面,结果非但没有,眼下皇帝还不怕死的要把药交给林长风。 那痕迹在脖颈上,说是弒君未遂完全不过分,要是林长风往药里加了点什么,那他这无辜太医的脑袋怕是留不住啊,但眼下又不能违逆皇帝的旨意。 太医还怔仲着,手中的药膏就被等的不耐烦的顾晔泽取走一丢,那小瓷瓶就落到了林长风的手里,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而后顾晔泽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来给孤上药。」 周围的侍从再一次将头彻底的低下去。 林长风打开瓷瓶,瓶里的药有些流动性,取了一些在指腹上,也没再理会周围的这一圈人,就碰到顾晔泽的脖颈,不久之前由他掐出的伤痕,眼下也是由他来上药。 他们两个男子的举止过于暧昧,总有人好奇,但宫里的都是聪明人,最多不过是起身退下时微微扫一眼,只看见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帝王脖颈间游走,就赶忙退下了,雕花镶金的大门关上,连带着将室内的暖香也隔绝着。 林长风每日都要服用的苦药和伤药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寝殿内日日都点着的暖香,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但顾晔泽却眯着眼觉得舒心,苦涩的药草味让他能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场易碎的幻觉,而是切实存在着的。 第14页 「陛下不担心臣做些什么吗?」 林长风垂眼看着那伤痕被药膏一点点盖上,两人独处在这个空间里,也不知道是林长风太没有危险性还是顾晔泽并不在意。 「你能做什么?」 顾晔泽挑眉问到,「你狠不下心杀了孤,有一次退却便有第二次,孤有什么需要怕的?」 林长风晃了晃手里的瓷瓶。 「若是臣在这药里加了让人皮肉溃烂的毒草,陛下当如何?」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孤说不定会在意几分,可你不会这样做,林长风。」 顾晔泽的手隔着衣料点了点林长风的胸膛。 「你绝不可能对孤做什么,无论在何种境地。」 —— 「你说什么?!林长风还活着?」 皇城外的驿站里,沈杰收到了宫内传来的消息,因为先前与顾晔泽来往密切,沈杰一直没有 想过在宫内布署眼线,直到这段时间顾晔泽突然转变了心意,才赶在离开前打点了一下,故而眼下他在宫内的眼线只是个洒扫的小侍从,先前林长风在帝王的寝殿内有特殊的人服侍,前些天闹出了事情让太医院的人急急忙忙的赶过去。 帝王受伤不是什么小事,故而知道的人难免多些,消息也就传了出来。 驿站内的环境不比京中的宅院,连烛火都要暗沉许多,沈杰在多年征战后早已厌倦了战场,或者说,当他接触到权势之后,就发觉自己先前活得有多无趣,在京城里的权臣吃穿用度皆比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将士好的太多。 轻飘飘的一两句话就能让将士们赌上性命,而且有时候,那些旨意甚至是胡闹出的,沈杰一开始也曾是忠心报国的少年将军,在苦寒之地死守了数年,可他看见了太多人的死去,死于天灾也好死于战乱也好,最终只能变成文书上的数余人。 赢了就是应该做的,输了就是操练不佳。 皇城里的人什么时候把将士们的命认认真真的看待过,沈杰在进京的那一年就察觉了,不比边陲的粗放,皇城里的言语夹枪带棒,但却带来了数之不尽的权力和财富。 林长风与顾晔泽相伴十余年的情分他比不了,论起心思,也是林长风更甚一层,对方自顾晔泽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时就相伴左右,他真论起来,少有地方胜过林长风,于是他捏住了顾晔泽最在意的地方,也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皇权。 林长风陪在他身边十余年,亲近都已经成为了习惯,在顾晔泽眼中慢慢变了味道,他们的生活已经如同同心结的红绳一般相互缠绕,林长风在丞相的位置上,就不可能事事都顺着帝王的心意,习惯了被顺从的人一朝注意到林长风不一样的心思就会多想,在顾晔泽还没成为皇帝的时候,一无所有的皇子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可皇权带来了疑心病,没有哪个帝王眼中容得下沙子,在局外的沈杰看到了这一点,他顶上了原本林长风的位置,事事顺从着顾晔泽的心意,他不敢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对百姓一定是好事,但对于他自己一定不是坏事。 与其说是顾晔泽青睐他,不如说是他一直有意模仿从前林长风的样子,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加上不同于文臣的张扬,让原本只是寻找替代品的帝王误把他当成了真品。 原本一直这样下去,林长风死后,他就是唯一可信赖的臣子,只要他装的足够好,那么顾晔泽就不会反应过来,帝王会有最忠心的臣子,他也会成为唯一的权臣,他与顾晔泽两人都不是平庸之辈,林长风的死或许会造成一段时间的混乱,但他们两人最终都能够稳定住局势。 沈杰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清正无双的角色,他见过生死也经歷过濒死的感觉,好斗好战的血液早就平息下来,他在战场上呆的太久,如今只想做高堂之上锦衣玉食的权臣。 可眼下林长风还活着,甚至就在顾晔泽的身边。 不再需要承担丞相这个担子的林长风会是什么样的? 总归是会变成最开始顾晔泽想要的模样,哪怕转了性情,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自己远在皇城之外归期未定,林长风却被帝王束缚在深宫,文臣武将,总是弄到眼下对立的局面。 「往后任何消息,都立刻呈上来。」 嘱咐下去后,沈杰伸手撑着额头,垂头看着粗糙的起了木屑的桌面。 他眼下应该做什么? 还没等他想到下一步,就被破窗而入的长箭打断了思绪,依靠着多年习武的反应力躲开,但烛火映射出的刀光却没停止闪烁。 在对敌的时候,沈杰无端端的想到书房里似笑非笑的帝王。 那当真只是一桩玩笑吗? —— 「大人,您还是在屋子里歇着吧。」 侍从紧紧跟着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林长风,自前些日子闹出事情之后,顾晔泽反倒是放开了一些界限,至少林长风眼下还可以走出门在园内逛逛。 虽然依旧是个闲人罢了。 「我又跑不掉,腿脚也好好的,只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林长风站定侧身和侍从说,「你要是不愿意跟着,就先回去吧。」 侍从哪敢离开,快步跟了上去,顾晔泽身边的老太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这些侍从要把人牢牢看住,一是害怕帝王发怒,二是害怕看上去平静的林长风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第15页 林长风身上穿着那件枣红色的衣袍,他依旧不喜欢这样张扬的颜色,但宫内给他备下的,大多是这样的款式,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他眼下时隔多年再次走进御花园里,原本以为会看见被打量照顾的漂亮的名贵盆景。 但这园里却算得上有些荒凉。 冬日的花本就不多,按照以往,御花园里的梅园也该开的漂亮了,但林长风到了那,原本该被修建规整的梅树可以说的上有些杂乱,不能说不漂亮,可这么多梅树种在一块,又是拱皇家欣赏的,总该要多打理些才好。 「大人不知,这些日子陛下新建了竹园,眼下工匠都被支到那去准备了。」 侍从看他站定许久,说了一句为他解了疑惑。 「竹园?建在宫里?」 「是啊,前些日子填平了流云榭处的池子,陛下说要建的漂亮些,等年后,还会有旁的工匠过去重新建起来亭子。」 「是么。」 「是啊,等大人身体好的差不多了,那竹园也就差不多成了。」 侍从这么说着,却没再听见林长风说什么。 紧了紧披风领口的毛领,林长风想离开的时候却听见梅园里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踩断了雪地上的树枝一样。 林长风踩着薄雪往园子深处走过去。 他看见一个一十六岁的孩子。 第007章 贤臣 顾晔泽曾经有过许多兄弟姐妹,得益于他那在晚年流连于温柔型的父皇,自他母后死后,宫里的妃子越来越多,孩子也越来越多,顾晔泽见过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样子,但也只是见过,他的母亲就像是民间话本子里的人物一样。 而他只不过是被遗留的,看见了剧情之外的产物罢了。 以非常规的办法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也不会在意什么手足之情,而那些人中,只活下来最年幼的一位公主,宫变那年只不过九岁,就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庞一个个变成青紫色的尸块,她原本也是活不下来的,虽然年纪小,但顾晔泽认为皇家无论男女,都是一种威胁。 这名公主的名字也和梅园有些关系,她的生母就是在梅园献舞后成为先皇的宠妃,在她出生后,就取了『玲珑』二字,一是因为妃子的宠爱,而是希望女儿也聪慧漂亮。 但那一年宫变,顾玲珑能活下来,也不只是因为她聪慧漂亮,而是因为她主动成为了刺向先皇的最后一刀,先皇很久之前就不亲近顾晔泽,在顾晔泽成年后更多的是提防,逐渐衰老的人总是会忌惮孩子成长中的人,但先皇不死,顾晔泽就没法名正言顺的夺过那个位置。 九岁的小公主就是那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比起已经长大的孩子,还年幼的小女儿总归会让人放下警惕,那时候顾晔泽的暗卫已经开始一个个的处理掉他的那些兄弟,甚至已经有公主的住处无故走水。 那些人想着跑,想着反抗,只有一个九岁的孩子主动向顾晔泽投诚。 「父皇会喝下我送的药。」 那时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丝毫不畏惧满身血腥气的顾晔泽,开口就说明了来意: 「皇兄也应该等不及了,时间越久,被翻盘的危险就越大。」 「你......是第几个?」 那时候顾晔泽也没记得她,兄弟姐妹多的过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留下任何人。 「我是父皇的第七个女儿,也是最小的女儿,兄长不记得玲珑了吗?」 「......你不但不想着逃命,反倒要来添一把火是为什么?」 「我逃不掉,一个九岁的孩子,就算跑出去又能有什么好活路?僕从在宫里听话,出了宫可就不一定了,没钱没势的小孩子,顶着公主的名头,流落民间可不是好事。」 顾玲珑那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害怕。 「父皇对我母妃也不过是对玩物一般的态度,过几年说不定就要被送到哪去拉拢势力了,即使皇兄眼下不做什么,过几年父皇的算盘落在玲珑身上,玲珑也会做出同现在一样的事情。」 「哈哈哈!——」 那时候的顾晔泽笑出声来,双手拍出的掌声在空荡荡的殿内环绕。 「父皇的孩子多的很,和你同岁的,比你大一些的,眼下都窝在奶娘怀里做梦求着父皇救救他们呢,孤倒是觉得稀奇,这宫里,还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和孤一样,能对生父下手。」 「皇兄,帝王家哪有生父,只有父皇。」 那夜不久,宫内的哭嚎遍地,有人哭先皇的逝去,有人哭自己命数已尽。 ...... 顾玲珑却好好的活了下来,或许是觉得这个年幼的孩子与自己相像,顾晔泽没收了她的权力,替换了她的僕从,让她以单纯的公主的身份被圈禁在宫里,至于顾玲珑的母妃,也早就成了先帝殉葬旨意中的一员。 那道旨意倒不是顾晔泽下的,而是他正想办法处理那些势力庞大的后妃时在先帝的书房中发现的,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做了鬼也要拖着人一起下去。 某种程度上,顾晔泽和他的父亲骨子里是一样的恶劣。 眼下,当年那个小公主已经一十六岁,林长风看见她的时候,她手上正抱着一把刚折下来的梅花,看见林长风以后倒是笑开了。 「先生,多年未见了。」 是了,林长风在几年前曾经做过这位公主几个月的教书先生,某种程度上也是顾晔泽的安排,他需要一个不会欺骗自己的人去试探顾玲珑的虚实,要想活下来,那么顾玲珑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就不能有半分的了解。 第16页 在那几个月里,顾玲珑就像寻常的九岁孩童一样,林长风教的诗书觉得无聊,倒是对林长风腰上的短刀感兴趣,那还是顾晔泽担心有余党未清理完,特意让他带着的。 那时候林长风还问过她为什么喜欢。 「喜欢便是喜欢,改日,也让工匠给我锻一把漂亮的,免得哪天遇了歹人,连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公主要是不嫌弃,臣的这把,就先拿去吧。」 「先生捨得?」 「臣怕是用不上,公主若是需要,便拿着吧。」 那把镶着珠宝的短刀自那以后就留在了这位公主手中,而林长风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人生二十六年,若不是少时学过几年骑射,他怕是这辈子都没用过刀剑,哪怕被赐死,也是平平淡 淡的一杯毒酒。 「臣林长风,拜见公主。」 他的礼还未做成,就被顾玲珑伸手拦下。 「天这么冷,周围也没什么人,就别这么客气了先生。」 「是。」 「本宫今日是悄悄带着侍女出来的,整个皇宫里只有这儿还有些花,折回去做薰香不错。」 一十六岁的公主容貌无双,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杏眼瞥了一眼林长风身后跟着的僕从,将那束花递过去,「你,去把这束花带回本宫的流月居去。」 「公主,奴眼下抽不开身啊......」 「奴才只需要听主子的吩咐就好,况且本宫和林大人就在这园里等着。」 顾玲珑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像她的兄长,林长风瞧着那僕从抖的越发厉害,最后直接跪倒在地求饶,而在那僕从跪下后,顾玲珑好像才满意了一眼,接着笑出声: 「瞧着真可怜啊,那就这样吧,本宫的侍女在园外,你把这花交给她就成。」 虽然这路程短了许多,但那僕从仍旧犹豫着。 「你若还不愿意,本宫明日就让皇兄将你做成这园里的花泥。」 但顾玲珑的话让人没法犹豫,僕从千叮咛万嘱咐让林长风不要走远,快步在雪地上跑出一条痕迹来。 「......公主这些年,倒是与陛下越发相似了。」 似笑非笑却又让人由骨子里觉得害怕。 「本宫不及皇兄心狠。」 顾玲珑看着他,面前的青年和几年前没多少变化,但苍白的脸色在枣红色的衣裳的衬托下倒是更明显咯。 「先生,这些天可还好?」 「与从前差的不多。」 「......皇兄这些日子,本宫看的不明白,先生可明白什么?」 「臣愚钝,望公主恕罪。」 林长风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公主,「公主还是莫要好奇了。」 「本宫倒也不想好奇,可眼下的时间不多了。」顾玲珑抬手碰了碰耳旁垂落的流苏,「本宫已年满十六,朝堂上催着让皇兄为本宫选驸马的声音越来越多。」 「公主不愿的话,无人能强求。」 「那只不过是眼下罢了,先生可知道,在先生出事之前,皇兄还特意因此事找过本宫,而起因,只是因为那位镇南王的副将在醉酒时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垂眸,他的资料库中只有关于主角二人的基本故事线,因为林长风这个角色下线的太早,在被传送的时候,主系统并没有将具体的剧情告诉他,但如果眼下顾玲珑这样说,那么在顾晔泽重生之前,或许真的会将顾玲珑下嫁给主角攻的副将。 就像是某种令人厌恶的配平文学。 「那几日,本宫都打算好在大婚那日拖着那起了心思的副将一起死了。」 顾玲珑笑着看着他,「可自先生出了事以后,皇兄也换了心思,不只是没再谈过本宫的婚事,连镇南王都被打发走了。」 「公主想说什么?」 「本宫只是来道谢罢了,先前本宫还不明白先生赠与本宫的短刀到底该如何用。」 伴随着僕从快步跑回来的声音,林长风听的清楚。 「只有伤了别人,本宫才能赢下去。」 一十六岁,这个年纪,林长风记得,顾晔泽也是在这个年纪,一步步踏着尸骨走上那个位置,而眼下顾玲珑站在雪地红梅中,恍惚间让林长风回到那个被血色浸染的大殿,或许该说是皇家血脉的特殊吗? 「那臣就先祝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僕从也催促着他尽快回到寝殿去休息,在他离开的时候,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话。 —— 「你今天,去见了谁?」 林长风刚踏进殿内,就听见顾晔泽的声音,帝王像是刚沐浴结束,发尾还带着水汽,穿着也松散闲适,正等着他的回答。 「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与公主闲聊了几句罢了。」 林长风肩上的披风被解下,僕从收好退出殿外,身上还带着水汽的顾晔泽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搭上林长风的肩膀。 「从前没见你这样喜欢去御花园。」 在林长风还是丞相的时候,每日就是上朝、书房、回府,过的比学堂里的书生还要规矩,自几年前那盆文竹被捨弃后,连书房也去的少了。 「......眼下空闲多了,就去了,陛下不许吗?」 「你想去哪都行,只要在皇宫里。」顾晔泽上前一步将自己靠在青年的胸前,「只要不离开孤的身边就可以。」 第17页 「过些日子,你府上的家僕就能回京了。」 顾晔泽靠在林长风的胸前,高高在上的帝王将自己挤进臣子的怀中。 「宫里的竹园在开春前就能建成了,林长风,你到时候陪孤一同去看看。」 「......朝堂上——」 林长风还没说完,顾晔泽就出声打断。 「你不必再考虑那些人了,孤会一个个都处理好。」顾晔泽垂眼,「自古以来的帝王多是疑心, 哪怕孤记忆中的前世只不过是梦一场,孤也要将其当成上天的预兆。」 「那在上天的预兆里,臣也不应该在陛下身边。」 林长风默默补充上这句话。 但顾晔泽只是伸手扯紧了他的衣袖。 「孤是天子,听那预兆中该听的,但你,孤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往后,你就可以一直呆在孤的身边了,先前你在朝堂上离孤太远,孤不喜欢。」 顾晔泽的手紧紧扣着他不让动弹,但林长风只觉着有些荒谬。 这个角色苦读十多载,虽然爱着顾晔泽爱到昏了头,但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情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性子,顾晔泽眼下的意思,哪怕是为林长风平反后,也不准许他离开皇宫。 他曾是十七岁就惊才绝艷的世家公子,也曾是在朝堂上清正端方的年轻丞相,林长风可以接受自己被贬为庶民,也能接受自己在权势争夺中成为牺牲品的悲惨结局,但他怎么样也不愿去设想,自己往后只能被困在朱红宫墙中的一生。 「先皇还在时,臣陪着陛下,只觉得宫中人心难测。」 林长风抬手用力将顾晔泽的手扯下,「而今,只觉这皇宫比囚狱还要让人害怕。」 「再害怕,也是你亲自选的。」 顾晔泽依旧笑着,反手将人扣紧了手腕。 「生生世世,你都要同孤在一处。」 第008章 番外 顾玲珑今年一十六岁,但实际上,这已经是她在人世间的第四十年了。 她是穿越者,或者说,半穿越者。 这一切的起因都在于她的母亲,那个在梅园中一舞倾城的女子,先皇给她母妃的称号也是梅,像是与梅花有什么缘分一样,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旦在梅花开放的寒冬,她的母妃就荣宠不断,但一旦过了冬日,母妃也和孤零零的梅树一样,被冷落在宫中。 顾玲珑出生有记忆起,就觉得她的母妃神神叨叨的像是中了邪。 和镜子说话,和鸟雀说话,明明面前空无一人,却又在自问自答,这些奇怪的事情只在夜里出现,那时候服侍的下人都在门外,只有她这个女儿能看得见,顾玲珑小时候侧躺在梅妃的怀中,却清醒的很。 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了『攻略』两个字。 一开始是弄不懂的,可听多了下人的闲话,见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顾玲珑也就慢慢拼凑出事情的原貌来了。 暂且不论她那嘴里总是冒出奇怪话语的母妃是哪里来的,顾玲珑眼下听见的,大约是无形无声的东西在与母妃商量着,该怎么成为皇后,该怎么占满父皇的心,也就是让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爱上她的母妃。 那时候顾玲珑八岁,手里捧着蹴鞠,宫女手上绕着花绳逗着她。 但再亲近,眼里也带着对主子的畏惧。 是了,连八岁的孩子都知道,皇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君臣有别,哪怕是皇帝和妃子,也该是君臣,再说了,皇后的位置已经空了好些年,就像是父皇心底的一根刺一样,虽然自先皇后死后,宫内的美人络绎不绝,但从没有人能再坐上那个位子。 可惜,她的母亲是看不清的。 再往后,她九岁那年顾晔泽宫变,十六岁的少年帝王满身都是血腥气,那时候的顾玲珑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但或许是她表现的愚笨取悦了喜怒无常的顾晔泽,奇蹟般的成为众多兄弟姐妹中活下来的那一个。 但马上,她就知道为什么让自己活着。 垂死的父皇还带着最后一口气,甚至不惜绝食来拖延时间,毕竟加了料的饭菜能让人立刻毙命,这最后的几天时间,顾晔泽等不下去,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塞到她手里,年少的帝王几乎是用刀剑逼着她走进屋子。 「殿下,公主年幼,实在要去,让长风去吧。」 那时候顾玲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隔开了那把抵在她背后的刀剑。 「林长风,这宫里只要是个会喘气的,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端进去,父皇可不会喝,到时候死的不明不白,那些不安分的还要拿这事做文章。」 那也是顾玲珑第一次看清林长风的样子,先前不能说没见过,但大多是远远的看见林长风陪着顾晔泽走过,眼下倒真是第一次看清青年的长相。 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她对于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一个是杀人如麻的、摸不清心思的皇兄,一个是助纣为虐的臣子。 虽然父皇在位时,民间的哭闹声都被刀剑压制着,可那与她这个公主离得太远,八岁的孩子,接触过最多的,就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还有最繁华的长安街,民不聊生的疾苦,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概念。 更何况她知道,顾晔泽的私慾高于天下。 那碗汤药,垂死的父皇看了许久,最终只是要顾玲珑在看着他喝药之前,去取下墙上的挂画,那是副有了些年岁的美人图,画上的美人乌髮高攀,数不清的珠翠和珠宝装点着,顾玲珑知道,画上的人就是先皇后,也是她冷漠无情的皇兄的生母。 第18页 「他们母子,是一个性子。」 父皇留下这句话后,就再没睁开眼睛。 ...... 不过几天时间,皇宫里就换了主子,知道消息的母妃并没有哭喊,只是睁大了眼睛在院子里大叫,说着什么还要换一个目标重新攻略一次。 她依旧要让最尊贵的人爱上她。 但眼下最尊贵的人是谁? 是顾晔泽。 「玲珑,你最爱母妃了对不对?」 那时候披头散髮的梅妃跪在地上抱着她。 「母妃还有机会,母妃还没输,只要、只要玲珑你,下辈子再到母妃肚子里就好了。」 顾玲珑那时候睁大眼睛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母妃。 「如今你父皇没了,你也没法帮上母妃了。」 那一瞬间,顾玲珑无比清楚的知道,她对于母妃,也只是攻略中的一个工具,父皇在时,她就是一个理由,父皇不在了,她就是拖累。 但殉葬的旨意来的更早,在她彻底喘不过气的时候,侍卫们把她的母妃带走。 那是她见过最盛大的送行队伍,宫里有子嗣的妃子,还有那些被除掉的兄弟姐妹,数不清的棺椁,就像是一条乌木色的河流一样,被送入皇陵里。 「你若是那天不去,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顾晔泽就在她身边看着那盛大的队伍,吐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想杀了孤为你母妃报仇吗?」 年少的帝王蹲下身看着她。 「......那不是我母妃。」 自从父皇死后,那更改了攻略目标的梅妃,就不再是她的母妃。 叮咚—— 在母妃下葬后的那晚上,顾玲珑的脑袋里突兀的响起这个声音。 【检测到攻略失败,重新绑定宿主】 而后便是一大堆的记忆涌进她的脑袋里,她知道了母妃来自哪里,知道那是怎样的世界,也知道为什么母妃那样执着的想要攻略成功。 她的母妃,只是想要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被莫名其妙的系统绑定带来了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经歷这一切,只有回家的念头越发强烈,在那个时代,她的母妃也是被爱着的女儿,可她没成功,一点儿也没有。 「我若是拒绝,你又如何?」 【拒绝绑定,宿主即会被抹杀】 「怎么个抹杀法?」 【即刻传送至皇陵内,至前任宿主的棺椁处】 「哪怕我还没断气?」 【宿主的生死并不在系统的计算范围内,请立刻决定是否要接受绑定】 顾玲珑想了想棺椁中那尸身的模样,那与将她活埋有什么区别。 「我接受。」 她最终选择了和母妃一样的路。 —— 但很可惜,她註定完不成这件事。 顾晔泽喜欢的是男人,这一点她其实不算惊讶,只不过惊讶的是喜欢的不是陪在他身边的林长风,而是中途出现的镇南王。 也曾想过要不要再联手林长风换一个皇帝。 但可惜,那聪明绝顶也蠢到极致的丞相在不久后就被毒酒赐死,尸骨被丢到乱葬岗去,那时候顾玲珑看着桌面上被赠与的短刀,决定去送别一程。 那也是她见过最草率的送别。 乱葬岗上野狗多,只能看见那丝绸布料还有几片耷拉在土地上。 谁能想到,林长风最终的结局,连棺椁都没有。 一十六岁,她回到宫里后,赐婚的旨意就来到了,嫁的是镇南王身边的副将,她离的世上最尊贵的人越远,心就越痛,因为那就是系统附加的惩罚。 真是噁心到极致。 「你没想过,去当个将军吗?」 成婚那日吗,憨厚的副将醉倒在桌面上,借着酒劲,顾玲珑这样问他。 「没......我们老大和陛下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连醉了酒,也依旧夸赞着那两个人。 顾玲珑这样想着,穿着嫁衣走到池塘边上,面色平静的跳了下去,下人们惊慌的声音响了一整晚,自那以后,她的身子差了许多,那副将嘴笨不会开脱,惹怒了顾晔泽,将人打发去了城外。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顾晔泽开始变得奇怪。 或许是镇南王的手伸的太长了,终于惹恼了她那喜怒无常的皇兄。 她脑袋里的系统响个不停,催促着她赶快去表忠心。 凭什么? 她偏要坐山观虎斗。 —— 「皇兄,听说镇南王遇了袭,连人带马一同掉下了悬崖。」 二十四岁那年,顾玲珑不急不慢的在书房内和顾晔泽说着,漂亮的杏眼看见了书房一旁还渗着血的红布袋子,再看了一眼面前已经许久未曾再身着帝王长袍的顾晔泽,朝堂上的队伍因为多疑的帝王已经清算过许多次,先是林长风,后是沈杰。 顾玲珑看着他砍掉自己最有用的左膀右臂。 帝王确实独揽了皇权,但日復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慢慢的,皇权变成了束缚,当浑身为权力而沸腾的鲜血终于平稳下来,顾晔泽才有心思慢慢回顾他的从前。 说是从前,其实也不过十六年的时间,顾晔泽十六岁时登上最高的位置,但又在十六年后才正视这个位置带来的苦果,十六年对于皇室而言,就像是某种周期。 「皇兄看上去并不欢喜,但臣妹倒是有东西能让皇兄欢喜。」 第19页 二十四岁的公主从怀中取出那把多年未亮出寒光的短刀,直到顾玲珑从八岁的孩童成长到如今,她才慢慢发觉,这把短刀到底该怎么用。 「这是十六年前,林丞相赠与的。」 在那把短刀亮出的瞬间,几乎吸引了顾晔泽所有的注意力,而在一侧完全清醒看着一切的顾玲珑,在帝王伸手靠近的瞬间,拔出了那把短刀。 大股的鲜血从顾晔泽的脖颈涌出。 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她没法爱着一个人,旁人也不会一直不变心,所谓让最尊贵的人爱上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完美的解决。 人最爱的只有自己不是么? 她确信,在她坐上位置之后,唯一会一直爱着的,就是她自己。 【检测到宿主非常规行为,警告!警告——!】 【因宿主直接导致目标死亡,判定为危险人物,启动自保程序!——】 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场吞噬一切的火焰。 —— 再睁开眼,她又回到了孩童的时候,掀起宫变的太子屠戮了满地的鲜血。 九岁的孩童顶着二十四岁的灵魂,走到染血的少年帝王面前,这一次,毫不犹豫的为垂死的父皇灌下汤药,伸长手将那幅美人图撕得粉碎。 她结束了那美人被禁锢在画像中的命运,也撕碎了自己身上的束缚。 「母妃,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想回家。」 她再一次看着几乎崩溃的女子,稚嫩的脸上却挂着笑意。 「但谁都回不去了。」 如上一世一样,那所谓的系统再一次找上她。 「好啊,本宫会让天下最尊贵的人爱上本宫。」 她轻轻捧着那把雕花短刀。 她要坐上那个位置。 她要寻找一把不脏手的利刃。 「先生,如今本宫才终于明白,何为皇权。」 第009章 贤臣 镇南王沈杰遇袭下落不明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中,原本正该是文臣最为争论的事情,却没有人敢提出来,朝堂上的都是人精,再说,臣子们的眼睛都注意着帝王脸色的变化,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你身为臣子去揣测帝王的心思,却发现不久之前还被帝王委以重任的镇南王遇袭下落不明后,先前表现的那般信任的帝王脸色却是笑意,反覆将那文书看了许多遍,就像是确认一个人有没有死透一样, 最后才默默合上,丢到桌前。 「孤,可真是伤心啊。」 若他脸上没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句话或许还会多让人信服几分。 「可眼下镇南王失踪,倒是叫孤不知如何是好。」 故作烦恼的顾晔泽抬手揉了揉额角,微微扬起的唇角藏在手掌下的阴影里,帝王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仰视他的朝臣如今连窥探都琢磨不准,只敢颤颤巍巍的询问: 「镇南王如今生死未卜,可水患天灾不等人,陛下可是准备另择良臣?」 「良臣?如今这朝堂上,何来良臣?」 顾晔泽面上的笑意更甚,冠冕上坠下的珠玉流苏沉甸甸的,上一世他听见那玉石碰撞的声响,只觉得是皇权的荣光,而如今,只觉得是数不尽的聒噪声。 他并不是什么明君,甚至算得上是暴君。 顺服于暴君的臣子,哪能算得上什么良臣? 他不是明君,林长风也不是良臣。 本身的命数就该是在淤泥地里生生世世纠缠着。 —— 「皇兄真是好大的阵仗。」 侍女和护卫都被压制在地,顾玲珑看着缓步而来的帝王,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 顾晔泽抬起提着的长剑,剑锋挑起了十六岁的公主的下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眼。 「那把刀在哪?」 这个问题让顾玲珑不自觉的垂眼。 「皇兄莫不是煳涂了,玲珑一向不喜刀枪。」 她唇角的胭脂红艷,却不及剑锋微微割破皮肤后,渗出的血色艷丽。 「那把短刀,他赠与你的那把刀。」 长剑上的杀意算不得假,顾玲珑能觉察到那微小的刺痛感。 「谁赠与的?皇兄可千万别污了妹妹的名声。」 唇角勾起笑意,顾玲珑伸出手指捏住那剑锋,微微后仰了一些。 「皇兄不是知道么,玲珑自从九岁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这宫廷,皇兄又无宫妃,侍从更是愚钝,连针线都少有的地方,哪来的刀呢?」 「林长风,赠与你的那一把短刀。」 顾晔泽说着,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上辈子杀死他的妹妹,他原本是不知道的,因为数月之前,他还是那个蠢笨的少年帝王,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早就足够了。 听到顾晔泽说出那个名字,顾玲珑才确定。 他们两个人,既是屠杀的胜利者,也是轮迴的服刑者。 连抵着剑锋的指尖都收了回来,十六岁的公主歪了歪头,满头珠翠也偏了位置,那被工匠仔细雕琢的宝石折射着剑刃上的寒光。 「皇兄,原是来报復的啊。」 「只可惜,这辈子,占尽先机的人。」 顾玲珑放声大笑。 「是我啊。」 —— 「陛下今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第20页 林长风的身体好了许多,此刻正执笔抄写着那本游记。 先皇唯一的公主这些年一直如同御花园内昂贵的花草一样,被人打理的漂亮,但却没人在意她的心思,原本以为往后那位公主也会这样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却没想今天就听见了消息。 安安分分的公主下了牢狱。 或者也不能说是牢狱,只是将人囚禁在了废弃几十年的冷宫中。 「她,忤逆孤。」 顾晔泽伸手去抓住林长风执笔的手,将那还滴落墨汁的笔取走搁置在一旁。 「公主如今不过刚满一十六岁,许是无心冲撞了陛下。」 「一十六岁?」 顾晔泽笑出声来,「她怎么可能才一十六岁。」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咔哒—— 伴随着声音,林长风的视线向下移动,在他那副墨迹还未干的字边,放着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刀,刀鞘上还做了鎏金的雕花,这把刀让人熟悉,但过去了多年,林长风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但还算自由的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去触碰。 「你不记得了?这把刀,难道不是你赠与顾玲珑的?」 「我赠与的?」 情急之下,林长风也忘记了君臣的礼节。 「林长风,那时候的你,到底为什么会把这把刀赠与一个不知能活几日的公主?」 顾晔泽的眼中有着几缕彰显疲惫的血丝。 僵持了好一会,林长风才把这把刀从记忆里挖出来,这也没办法,他这个角色直到下线之前,都是一个顾晔泽中心者,对于旁人的记忆,其实都相当的模煳,因为他的任务对象只有顾晔泽,在与别的人物交往的时候,往往更为自由放松。 这把刀,或许就代表着他某一瞬间的松懈。 在原本的故事走向中,林长风与顾玲珑只是几个月的师徒,而那其中也夹杂着猜疑,但或许是对孩童这个年纪的自然的宽容,连本体作为金属的林长风也用上了人类惯有的做法,那时候的顾玲珑是刚刚失去双亲和兄弟姐妹的九岁孩子,林长风只知道她会活到故事的后续,但却没法知道她会经歷什么。 故事中的主角不一定正义,林长风作为经歷者很确定这一点,无论未来的人润色的多么完美,也不是能骗过所有人,因为眼下是在为顾晔泽而创作的故事中,所以作为主角的帝王再荒唐,也激不起百姓的反对。 而顾玲珑,则是林长风唯一一个接触到的,有那么一丝丝不甘于现状的人。 她不甘的现状,也是林长风曾不甘的。 他原本是两点一线的系统,或许是看多了这些荒谬世界里的故事,最终动摇了规定好的数据,人类的行为并不在他的资料库中,林长风作为系统的时候,没有和那些he小说一样遇上双向奔赴的系统,而是遇上了最顶尖的骗子。 「如果公主想要这把刀,就拿去吧。」 他那时候这样说着,交出了那把刀。 顾玲珑对他和顾晔泽并没有亲近的感情,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微妙的对立面,小说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大的阵营。 喜欢主角的,还有不喜欢主角的。 哪怕划分再多的设定,最终到结局,只会约化为这两者。 他送出的那把刀,或许只是想满足一个心愿。 一个在小说设定中,註定得不到成功的,特别的心愿。 「这把刀,当时于我无用,公主瞧着精巧,便私自做了主赠与公主。」 林长风看着顾晔泽,「公主不善刀枪,这把短刀最多不过是个装点,不知为何触怒了陛下,还望陛下明说。」 「这把刀,你可知道孤是如何知晓的?」 顾晔泽却没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答案,反倒是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许是有宫人手脚不干净,看着这短刀精巧,想偷出宫换了银子,结果却被禁军抓住。」 林长风大致估摸着可能。 「不是,是因为孤见过这把刀。」 一直抓着林长风的那只手松开,瞬间就拔出了那短刀,手腕翻转间,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摘下冠冕的顾晔泽依旧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亚,林长风看着那刀尖一点点刺进衣料中,赶忙抬手阻拦。 「孤上辈子就见过这把刀,林长风,那时候它就刺在孤的胸口。」 说着就还要用劲刺下去,林长风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抓握住刀刃。 最多不过是划道口子流点血,但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死亡,他可就是要重来一回。 「林长风,你什么都没留给孤,哪怕是这把短刀。」 伴随着血色晕开在领口,顾晔泽的话语也涌入林长风的耳中。 —— 「先生如今来了这,怕不是会被皇兄知道,说不定本宫明日就要被砍了脑袋。」 顾玲珑身上不是那一身华服,周围也没有服侍的僕从,平静的看着林长风出现在冷宫门前。 「不会有人知道。」 林长风确信。 他虽然作为受罚者,但本身作为系统的内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能量,只有这一次能瞒过这个世界的意识,但过不了多久就必须要回去。 「怎么不会?连鸟雀都听从顾晔泽的指令。」 皇宫是一人的皇宫。 「我自有我的办法,可公主却不一定能有多好的法子。」 第21页 走进屋内的时候林长风看了眼边上那专门盛水的缸子,明明是寻常都能用得上的东西,却死死的盖着,还压了几块石头。 走到水缸旁,林长风抬手推翻了石头,打开那盖子的时候,酒气将他熏的后退了几步。 那所谓的水缸里,盛的是遇火即燃的酒。 「我还以为没人注意这儿,这些东西我可是放在这儿好些年头了。」 「不巧,臣倒是能记得住这里的东西。」 这话说不得假,冷宫是个可利用的地方,处理些东西是方便的很,在这个世界乱套之前,林长风曾多次来到这里。 「公主是准备一把火将这烧个干净。」 「无奈之举罢了,顾晔泽那种性格,谁知道哪一天刀就落在本宫脖子上了。」 顾玲珑起身走到林长风面前。 「可先生是为什么,前来拜访我这个被夺了封号的公主?」 「......公主说知晓了那把刀该如何用,臣只是过来求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那把刀,公主想如何去用。」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但足以让顾玲珑看清林长风的神色。 那是怎样的压抑。 又与数年前那个一心一意追随顾晔泽的青年多么不相似。 「本宫,要用先生赠与的那把刀,杀了他。」 她大逆不道的说出这句话,也不知林长风如今的表现是不是装出来的。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无人可杀。」 林长风的话让顾玲珑有些失望,无奈的挥袖转身,但却听到林长风接下来的话。 「若公主答应臣,臣便可为公主献上一把新的刀。」 「那把刀,名为皇权。」 第010章 贤臣 「回陛下,林大人自饭后就觉得困顿,便睡下了。」 服侍的宫人战战兢兢的禀告。 「他没有离开或是做些什么?」 顾晔泽挑眉,惊讶于林长风今日的安静,在身体稍微恢復之后,那个人几乎是无时无刻都试探着能不能离开,从没有这样安静过。 帝王的寝殿内,林长风用能量塑造的人像就像是出现了问题的电脑一样,不断闪烁着彩色的横线,在几乎要彻底崩溃的瞬间,林长风从窗户翻了进来。 幸亏顾晔泽每日都要过问他的情况,守着窗户的护卫前去禀告,在交接换班的时候有了那么略微长了一些的时间。 虚拟的人像消失,真正的林长风也在门被推开之前也躺了下去。 顾晔泽伸手挑开落下的床幔,注视着闭目休息的人。 没有像先前一样强硬的躺在林长风身侧,只是整夜都坐在一侧这样看着,直到第二日清晨,并未睡着的林长风睁眼,看见的就是在身侧坐了一夜的顾晔泽,冬日寒冷,哪怕殿内一刻不歇的燃着炉火,也终究无法将冬日变为春日。 「陛下看着臣做什么?」 林长风躺着侧了侧头,直视着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的顾晔泽。 「孤只是觉得,你好像并不在孤的身侧。」 顾晔泽探身伸手碰上林长风的脖颈,带着的寒意的手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林长风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而后又平静下来, 「陛下乃是天下至尊,身侧,本就该没有旁人。」 「你自醒来起,就一直是这般语气同孤说话,孤不喜欢,林长风。」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俯视着平躺的臣子,顾晔泽靠的近了些,直愣愣的看着林长风。 「臣也不喜欢,但臣又能做什么?」 林长风打量着眼前有些颓丧之气的帝王,只能平静的陈述眼下的一切。 「臣的家僕,臣的官职,乃至于臣早已辞官还乡的老父,无一不是在陛下的掌控之下,陛下所愿与臣相背,眼下已是臣能做到的最多。」 就是成为一个可笑的木头人。 在拥有这个世界绝对偏爱的主角面前,旁的一切都是浮云,杀了顾晔泽,这个世界会一次次的重启,浪费一次时间也就罢了,若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他这受的可就是货真价实的酷刑,不杀顾晔泽,那他就要找找其他的办法。 「陛下想要臣做什么?大可直说。」 「孤......要你变成先前的那个样子,和从前一样,陪在孤身边。」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到也不怎么意外。 「只要陛下,不恼臣是个呆愣的人皮套子就好。」 总归他们二人的终局,不过就是彼此噁心罢了。 —— 「这些日子,陛下倒像是高兴了许多。」 宫里的人悄悄在闲暇的时候咬耳朵聊着。 「那可不是吗?两个麻烦事都解决了,谁不高兴。」 常年跟在大太监身后打杂的小太监总是能得到第一手的资源,眼下谈起来倒是扬起了头。 「两个麻烦?快说来听听,我晚些还要去打扫新建的竹园。」 「诶,给我口蜜饯就说。」 塞着蜜饯的小太监悄悄压低了声音: 「这其一,就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公主殿下,突然害了病,被打发去了江南养病。」 「啊?这是哪门子的解决,这不是给陛下添麻烦?」 「诶~你不懂,我们陛下当年是踩着多少人上来的,先皇活下来的孩子除了陛下,也就只有这位公主了,怎么不算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呢?眼下,公主能不能平安到江南都说不准,帝王家,哪管那些手足之情。」 第22页 「......也是,那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啊,那便是失踪多日的镇南王回来了。」 小太监挤了挤眼睛。 「突然的很,原本都说这人没了,结果前些天我师傅陪着陛下上朝,那镇南王就好好的在那儿,没缺胳膊少腿,就是带着面具遮了脸,说是受伤毁了容,不愿意吓着人。」 「镇南王,这么突然?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啊。」 「是啊,谁都不知道,但陛下倒也是开心的,我们做奴才的,主子高兴就行了,旁的,我们也就不去管了,诶,蜜饯再给我一个?」 「去你的,我自个都没尝几个,改日再给你带,我得走了。」 伴着悉悉索索的走路声,在角落中咬耳朵的僕从们也散开了,就像是飘进宫城中的柳絮一般,渐渐的,就看不见踪影了。 朝堂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带着面具的人遮住了整张脸,也未开口说话,问起,就有人答是弄伤了脸和嗓子,不便示人。 可朝臣不是瞎子。 镇南王沈杰是一十五岁就随着老镇南王上战场的武将,多年的歷练留下的痕迹可是这几年在京中好生修养遮掩不掉的,原本高大魁梧的武将如今倒看着像是文臣,长身玉立,身量高却是精瘦,原本的杀伐气势也变得温润。 看着不像是镇南王,倒像是消失了半年多的前丞相。 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却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自上朝起,顾晔泽就笑眼看着『失而復得』的镇南王。 诡异的很。 明明谁都看得出来顾晔泽不是一个好皇帝,可又谁都没想过做些什么,顾晔泽这三个字,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从一开始就固定好了所有人的思维。 ...... 「孤的镇南王,孤的丞相。」 下朝后,顶着面具的人被带到顾晔泽的书房,帝王伸长了手挑开那平平无奇的面具,露出林长风那张并不出挑却清俊的脸,呢喃出声。 「皆是同一人。」 顾晔泽不是什么好人,重生多少次他也学不会什么东西,喜欢的东西就要留在身边,这是他那血脉中仅有的东西,林长风要是做回丞相,按着眼下的情况,他们就不会再靠的这般近,若真是那样,倒不如死了。 「陛下,若是镇南王归来——」 「孤不会让他归来。」 挑着林长风的下巴,顾晔泽凑上去亲了亲,全然不在意。 「他原本就是你的替代品,孤是晕了脑子,才会把赝品放在身边这般久,不必理会。」 可眼下,林长风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替代谁。 「......臣遵旨。」 林长风倒也不担心沈杰,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受只要其中一个出了大问题,那么受苦的肯定是他这个炮灰,等到他离开,顾晔泽就是把人切片下酒倒也不关他的事情了。 「来帮孤看看奏摺吧,坐到孤身边来。」 顾晔泽的书房里放着一张床榻,有时候懒散的帝王总是喜欢侧躺着看着文书,放在从前,林长风向来是跪坐在地上帮着的,二十多年,倒也是第一次坐上这张床榻。 顾晔泽将头枕在他腿上,微微蜷缩起身体,价值不菲的长袍也多了些褶皱,一言不发的呆着,室内只有烛芯燃烧与文书翻阅的声音。 「陛下这些日子,长进了许多。」 看了几本,林长风这样说着,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原本一直绷直着身子的人倒是放松了许多。 许久未曾和眼下一样,因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闲聊,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他与林长风越走越远,曾经在下朝后会在身旁帮他批改文书的年轻丞相,仔细数来,也有两三年未曾出现在这个位置边上了。 顾晔泽勐地坐起身,双手撑在榻上向前靠去,双眼紧紧盯着垂眸看着文书的林长风,嘴唇蠕动了几下,试探的说出声来: 「林长风,你愿意同孤说话了?」 「陛下又在说胡话了,镇南王,一向是愿意的。」 林长风笑得像是狡诈的狐狸,自然的将文书慢慢放下,抬手理了理顾晔泽鬓角的髮丝,眼底或许有几分挣扎,但却没人看得见。 「在镇南王归来之前,臣会陪陛下演好这台戏。」 「孤,不会让他活着回来的。」 顾晔泽拽着他的手,将青年有些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那双向来微眯着睥睨台下众人的眼睛,难得的有些雾气。 「林长风,你要陪孤一直演下去。」 「......」这次,林长风没有回答。 「直到孤气数将近,哪怕到死,孤也要把你带进孤的陵墓中。」 融化的红烛溢出烛台,就那么凑巧的滴在伸长了手去放文书的林长风的手背上,刺痛,但却也让人清醒,林长风没再搭理思绪飘到许多年后的帝王,只是顶着被烫红的手背,又取了一本文书。 他不会进那所谓的皇陵。 因为,他们不可能做到同日死。 —— 「沈杰,本宫倒是少见你这般狼狈。」 摘下宽大的兜帽,丝毫瞧不见病容的顾玲珑看着被侍从从农家拖出的沈杰,多日不见,从悬崖摔下的镇南王断了胳膊和腿,脸上也受了不少伤,农家养着他是图多一个人干活,自然也没法照顾的多好。 「我......我不是什么镇南王。」 第23页 看着面前懦弱抱头的人,顾玲珑挑眉。 「难不成还把脑子摔坏了?也好,省的麻烦。」 解下装着银钱的荷包丢给农家,顾玲珑让人驾着沈杰,放到她所乘坐的马车后面,看着懵懂的男人,容貌艷丽的公主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沈杰,本宫暂时不会动你,你可是本宫的平安符。」 顾玲珑笑着,想起了那日林长风告诉她的。 ...... 「公主既然有了心思,那大约也注意到了吧,眼下,无论是朝堂或是民间,都只围绕着两个 人打转,其二人一生顺遂,无病无灾,旁人都碰不得。」 林长风这么告诉她。 「除了陛下,还有一个人,逢凶化吉,授予天命,公主若是能找到那个人好好利用,或许之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时候顾玲珑问出来。 「臣半只脚踏进一趟鬼门关,许是那时候,窥见一丝天意。」 林长风只是神神叨叨的告诉她这个理由,「总归臣也无幸长生,倒不如告知公主好做打算。」 那把短刀被顾晔泽取走,但顾玲珑知道,在帝王取走死物的时候,反倒是给她送来了一把锐利的刀剑,活生生的,还会淌出血色。 ...... 顾玲珑离开皇宫起,就知道她的皇兄多半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到江南,哪怕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也没法在这辈子学到多少防身的能力,但服侍她的侍女却可以,顾晔泽将许多人安排在她身边,顾玲珑也知道策反一个眼线有多难办。 可她不像顾晔泽只用着权势压着人臣服,这世上的许多人都将柔弱当成女子唯一的形容词,可这世上虽不容折断的,就是柔中的刚强,顾玲珑看着同她一起在车厢中的侍女,对方正一只手紧紧搭在腰侧的佩刀上,注意到顾玲珑的视线,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顾晔泽将这些人的亲人都控制在手中,多年的驯化确实难办,但并非不可能,她可怜的侍女,就是这样的脆弱,恰到好处的装成天真的公主去靠近,许多话本子里的人都装扮成侍从去博取主子的信任。 那她也可以反过来,微微放下身段的主子同侍从靠近,这一靠近,就是十几年。 真是可怜。 无论是林长风还是她的侍女,都被他们这种皇室养出的卑劣之人利用。 「公主,别怕,奴婢会保护好您的。」 顾玲珑看着侍女安慰着自己,伸手扯低了宽大的兜帽,挡住藏不住心事笑意的唇角,看上去就像是懵懂的小公主一般。 「本宫不害怕,阿桥,会平安无事的。」 微微眯眼,「这世界上最管用的护身符,就在本宫手中了。」 纤细柔软的手指伸进侍女简单束起的墨发中,顾玲珑笑着说: 「本宫,这次绝对不会输。」 —— 「孤每每瞧见你的书画,总会在想,要是没做文官,你是不是能成为京中的大家。」 顾晔泽难得闲暇,也不计较林长风在下朝后还带着那可笑的面具,偏头看着在桌面上摊开的 画卷,墨色的笔触了了几笔就勾勒出大概,不甘被忽视的帝王伸手去抹开未干的痕迹,不意外的在画卷上加了几笔错误的痕迹。 顾晔泽取过林长风手中还在滴墨的笔,抬手在那惨白的面具上加了几笔帝王的蛮横。 「真是有趣。」 那面具被补上了上扬的不合理的嘴角。 「......陛下想做什么?」 「孤不知道,但你,至少要看着孤。」 顾晔泽毫无察觉这句话本身是多么无理。 「......」林长风在面具后微微垂眸,「只是看着陛下的话,未免有些牵强。」 「那你想要什么?孤如今什么都给得起。」 包含了无数珍贵药草的汤药,珠宝和金银堆砌的四季如春的寝殿,能获得所有的高位。 「臣,有许多年未去秋猎了,只是眼下刚到春日,春秋终归不同。」 「你若是想,孤让人为你建一处秋日。」 「陛下还是莫要说玩笑话,臣只是想起多年前,陛下孤身执剑取下兽王首级的传闻,只是有些感慨,未亲眼见到陛下那时候是何等威风。」 这句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没人会去在意,林长风没见过他搏杀野兽的模样,却见过他弒手足的模样,浑身都是血腥气,说实话,若是旁人看见了,说不定要做好几年的噩梦。 可林长风不会。 因为机器不会做梦。 「往后你就能瞧见了。」 顾晔泽靠在桌角上,声音的音调低了些,像是有些懊恼自己无法将过去的情景重现给眼前好奇的人。 手指不自在的摩擦了几下,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慢慢落至冰点。 「是啊,往后臣就能看见了,到那时候,陛下也定得了更好的宝剑,更威风。」 「......你想看看那把剑吗?」 那是顾晔泽的第一把剑,也是先皇后吩咐人准备的,在先皇还没有那么多的儿子之前,顾晔泽拿到了那把剑,以数十年后的现下的目光去打量,或许那剑柄和剑鞘过于花哨,连带着剑刃也可以更锋利。 但顾晔泽一直将它保存的很好。 只不过自他成为皇帝后,就被封存起来了。 第24页 「臣想看看。」林长风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臣也许久未见过,当年陛下是如何的模样了。」 「好。」 顾晔泽亲自将有点落灰的剑匣取出,放在桌面上,用金线织绣的长袍擦拭掉灰尘,慢慢打开了那数年未开启的匣子。 「真漂亮。」 林长风看着那花哨富贵的描金剑鞘。 「你喜欢?那便给你了。」 顾晔泽将那把剑强塞到林长风手中。 「臣喜欢,但臣不善用剑,还是不要糟践了先皇后的心意。」 林长风只是慢慢将长剑拔出,小心的在手心托举上看着。 「臣只是在想,这把剑装点的如此昂贵,怕是臣准备的剑坠子配不上了。」 「剑坠子?你要送给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顾晔泽连孤的自称都抛到脑后了。 「......原是准备晚些给陛下的生辰礼物,但可惜没来得及送出去,就——」 就被一杯毒酒堵住了说话的口。 「眼下看来送不出倒是好的,陛下想必也不喜欢。」 林长风摇了摇头就想作罢。 但顾晔泽却显得有些急切: 「谁说不喜欢?那坠子在哪?孤想要,这把剑就差一个漂亮的坠子。」 「......许是在外袍的里侧吧,挂在边上那儿的,晚些臣去取来。」 「孤亲自去。」 可顾晔泽太着急了些,没注意林长风暗下的眼神。 急性子的人毫无防备,转身迈步朝着挂在身后不远处的外袍走去,身后温吞的人却侧了侧手里的长剑,剑刃折射出的光线短暂的晃了一瞬间。 顾晔泽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因为摸到冰凉的玉雕挂起多久,就僵硬的停留在脸上,只觉得喉中有什么在涌出,咳嗽几声,却是止不住的大股血液扑洒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帝王看着贯穿胸膛,还沾染着血珠落下的长剑。 「林、长风......」 他用了许多力气扭头去看林长风的样子,但却只看见溅上血色的可笑面具。 「来人!陛下遇刺!」 尖锐的太监的声音在皇城中传出。 不过几个唿吸的时间,曾护卫林长风的长枪长剑都统一的对准了他,林长风身侧是倒地不起的帝王,空气中能味道血腥味,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慢慢的沾染顾晔泽身旁的地面。 「镇南王!你意欲为何?!还不束手就擒?!」 「......意欲为何?」 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耸了耸肩,声音却让人觉得这人是高兴的。 「只是想试试看,弒君是否能成功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 在尝试着去杀死一个人。 即使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不到。 第011章 贤臣(完) 短短几日,皇城中的风向换了许多次。 突然归朝的镇南王突然失心疯行刺了皇帝,原本被送去江南养病的公主却赶了回来,在顾晔泽逼宫后唯一留下的皇室血脉,在一片混乱的处境中,倒是抓住了权力的握柄。 「先生,几日未见了。」 重新换上珠宝华服,但不再是少女偏爱的娇俏,而是深沉的玄色,差一点点就要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帝,乌髮高盘的掌权者来到牢房前,对着摘下面具的青年问好。 「不必担心,见过先生真容的人,本宫会处理好。」 「......多谢公主。」 「该是本宫道谢才对,若不是先生指点,怕是离宫那日就暴尸荒野。」 「听上去,公主找到人了。」 「是啊,被农家藏起来,让人好找,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断了骨头,如先生说的一般,真是运气好到让人妒忌。」 「命数如此罢了。」 林长风这些日子没有吊着命的汤药,按理,早就活不下去了。 但他的下线有两个必须的条件。 一,必须被皇帝赐死。 二,必须喝那杯毒酒。 「先生需要的东西,本宫准备好了,阿桥。」 顾玲珑招手,侍女将托盘呈上,那上面是一份圣旨,和一杯盛着剧毒的玉杯。 「可在传召之前,本宫还望先生多指点几步。」 顾玲珑摩挲着圣旨。 「本宫想要成为皇帝,而非摄政的公主,可本宫又不能杀了那两个人,先生,虽然这般问有些冷血冷情,但还望先生再做一回无情无义之人,告诉本宫——」 「该如何把本宫的皇兄,送下去陪伴先生。」 这对兄妹,某些地方真是相似。 「善终,这个善有许多种方法,只要是他自己,无旁人干涉。」 「......好,本宫知道了。」 顾玲珑不急不慢的展开圣旨,那上面其实是她的字迹,没办法,她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顾晔泽的汤药里加了点对沖的药材,眼下那可悲的帝王还在昏迷中,她唯一做的,就是拿着顾晔泽的手,按下了那玉玺的印子。 对于林长风而言,这样已经足够骗过判定的机制。 「先生,好走。」 那杯毒酒,林长风伸手取过。 顾玲珑没什么表情的淡淡告别,只是添了一句: 「下辈子,擦亮眼睛再看看人吧。」 选的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也得有下辈子。」 第25页 林长风仰头喝下酒。 「本宫会按照你的意思,顾晔泽和沈杰,还会活上一段时间,就说镇南王的处置还需要陛下亲自处理,届时,本宫会让他们同日死同穴眠,圆了那生死相依的说辞。」 顾玲珑知道林长风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故事,所以一步步的安排着,顾晔泽不可能起来了,她如同多年前给父皇灌下毒药一般,也会给顾晔泽灌下毒药。 「若是想要解气,等到他们死干净,本宫把他们剁了餵狗也无妨,旁人反正只看得见丧仪的棺材描着金边。」 行刺的『镇南王』如今是真正的沈杰,被她关在天牢里养着,眼下对林长风的送别,只不过是圆上那罪臣赐死的故事。 「公主行事倒是凌厉。」 「林长风,论起狠厉,本宫绝不会输给他。」 顾玲珑神色冷漠看着那曾辅佐顾晔泽夺位的青年呕血至倒地不起,直到那人再无什么气息,才打开牢狱的门,锦绣织金的长袍曳地,却不沾染半分血色。 抬手将那可笑的圣旨放在死去的人的手中,顾玲珑起身吩咐着: 「找口不错的棺材,找个清净的地方埋了吧。」 「是,公主,那对外要——」 「就说罪臣林长风被顾晔泽数月之前就赐死丢进乱葬岗,本宫眼下为皇兄祈福,故而赦免罪臣。」 顾玲珑不在意的瞥了眼自己那听话的侍女,而后仰首离开。 —— 「他应该没有痛那般久。」 顾玲珑眼睛不眨的往顾晔泽口中灌着不太对的汤药。 「总归是比不上皇兄的折辱,先生去的安详,犯下那般大错,未将他斩首凌迟已是开恩,皇兄,你就别这么挂念了。」 发不出声音的顾晔泽只能徒劳的挣扎着。 「民间早就在传皇兄如何偏宠镇南王,可眼下,先生捅出的篓子这般大,镇南王又变成了个傻子,左右都是推脱不得了,臣妹自然要为兄长分忧。」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民间都要变成童谣了,臣妹也自然知道皇兄在想写什么,皇兄,先皇后将大半金银带进来皇陵,相比到时候,皇兄吃穿用度自是充足,缺的便是一个知心人不是?」 顾玲珑笑得开心,顾晔泽当真是这世道的宠儿,她加了那般多的寒毒汤药,却一点点也没法折损这人的身体,但她不着急,顾晔泽此时依旧是皇帝,她靠的皇帝近了,身上被无端加上的心疾就再没犯过。 林长风说的当真是对的。 只要这世上的人知道顾晔泽还是皇帝,那当真是一片天下太平的样子,多荒唐,就像是这天下的平稳都记挂在一个名字身上,越是细想,顾玲珑就越是恼火,嘴上说出的话语就越发刺着顾晔泽的心脏。 「皇兄,两辈子都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可真是窝囊。」 离开前,顾玲珑侧脸对着躺在床榻上的人说出这句话。 她抬手示意,将殿内取暖的炭火取走,虽然刚进春日,但终究还是寒凉,她无论如何,都要将顾晔泽往死路上推。 这其中多少带着报復。 她想到了自己可怜的母妃,虽然她们母女之间或许没得旁人那般温柔的亲情,但她也是被那可怜的女子抚养到九岁,她可怜的母妃被系统从父母身边绑走,丢进这百花枯骨的深宫里,至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父母,至死都没能做回那个长在甜蜜罐子里的女儿。 这世道总是喜欢把各种噁心的事情加在女子身上。 【请宿主加快攻略进度!】 脑中那吵闹的声音一刻不停。 顾玲珑听着那声音,快步走到顾晔泽批改奏摺的书房,慢慢扣紧那硃砂御笔,红唇勾起: 「孤知晓了。」 —— 某个山丘上多了个不知是谁的坟。 林长风的运气真不错,他下葬那天,是难得的暖和。 上辈子这位年轻的丞相死在冰冰冷冷的冬日,连全尸都没留下,这辈子至少比上辈子强一些吧?至少还捅了那没心没肺的皇帝一剑。 顾玲珑这样想着。 又过去了几年,顾玲珑二十岁,顾晔泽也二十七岁了,而被埋在土中的人还是二十六岁。 这几年的折磨让原本丰神俊朗的顾晔泽瘦成皮包骨头,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就如同他当初赐给林长风的那杯毒酒,折磨的很。 他被关着,见不到任何人,连带着天命之子蛊惑笼络人心的能力都没处使。 「皇兄,你倒是颓老。」 与他这副狼狈模样相对的,是顾玲珑头戴金凤钗子的富贵模样。 「呵......孤还以为,你要带着帝王冠冕来看孤的笑话。」 听到这句话,顾玲珑只是不在意的抬手碰了碰发间垂下的金色流苏,不在意的开口: 「那种东西,怕是毫无底气的人才会在意,本宫梳着女子髮式,身着眼下最时兴的裙袍,带着最精巧的工匠做出的髮簪,照样让文武百官,望而生畏。」 「皇兄啊,你如今除了帝王冠冕,还能剩下什么?」 「......」顾晔泽胸口起伏,却没法说出什么。 「本宫此次前来,便是为送皇兄最后一程。」 顾玲珑甩出一把短刀到顾晔泽面前,那把刀便是林长风赠与的那把,在她掌权后便从顾晔泽的寝殿内搜出,而今,丢到顾晔泽面前倒是再好不过。 第26页 经过三年的磋磨,食不饱,连水都没得喝多少,冬日的寒,夏日的暑,被一次次撕开的伤口,早就把她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兄折磨的不是个人样,顾晔泽应当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常年卧床,他的双腿都变成什么样了。 「顾玲珑,孤当年就应该杀了你。」 「皇兄这不是第一步就错了,不是没杀成本宫吗?」 顾玲珑挑眉,「本宫与皇兄相似,自然想要的东西,也是类似,比如那个位置,比如一条听话的狗。」 女子发间珠钗绮丽。 「但多少有些不同,本宫与皇兄不同,可是相当喜欢那只听话的狗。」 「哈哈哈哈哈,孤当年也是这样喜欢林长风,可最后不照样赐死了他?」 「比之江山又如何?」 顾晔泽笑出声来问她。 「那自然还是江山。」 顾玲珑毫不犹豫。 「你果然与孤是一样的人,孤如今是何种模样,你日后便是何种模样!」 不再理会身后人的笑声,顾玲珑离开那脏污的房间,她的侍女在门外等候多时。 「你不恼孤那般说?」 她看着一言不发服侍自己的阿桥。 「奴婢本身就该是为主子卖命一辈子的,主子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孤不会要你的命。」 阿桥有些意外。 「孤也不会理会那些大臣说的什么诞育皇室血脉,孤都走到那个位置上了,还理会那些人做什么?阿桥,往后,孤可信任的人,只剩下你了。」 「......阿桥明白,阿桥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她是辅佐公主登上皇位的婢女,而顾玲珑是歷经磋磨才走到最后的不受宠的公主。 本就走了世道不容的道路。 「可若是必要,阿桥这条命,公主想要便拿去吧。」 谁人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失去了围绕的两个中心会变成什么样,在顶着一片讨骂声走到最高位的过程中,顾玲珑依旧带着漂亮的珠钗,身上的帝袍也改成了女子的样式,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她的样子。 让一群脸红脖子粗的男子看看,容貌美艷的女子坐在他们必须要跪拜的位置上,是个什么样子。 【检测到宿主......攻略完成】 在她坐稳的瞬间,她听到了这个声音。 【系统可以完成宿主的一个要求,请宿主谨慎——】 「孤要你死。」 这句话似乎憋了许多年。 「孤要你这种系统,彻底消失,无论何地,连灰都不能剩下。」 【......检测到系统程序崩坏】 顾玲珑没兴趣知道旁人有多少悲剧。 她只知道,无端被加在她与母妃身上的这狗屁玩笑该彻底消失。 「孤的天下,绝不允旁人插手。」 第012章 不被爱的反派 有人的生活就那样突然的跌入谷底。 放在一天前,谁人不羡慕靖南世家大族林氏,光是皇后就出了两名,前朝的将军和侍郎也出了好几个,更是开国的功臣,是仅剩的几位勛贵之一。 除了主家香火不算多旺盛之外,几乎是哪哪都好,到林长风这一辈,只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姐弟两人的相貌才学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就别说有多少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到岁数不久,说媒的人就要硬生生踩低林家的门槛。 林长风的姐姐长他几岁,寻的夫婿是身居尚书之位的青梅竹马,还记得长姐出嫁当日,还是他堵着自己未来姐夫不让进门,却没想到,到危亡之际,却是那不会舞刀弄枪的姐夫以命为代价,堵住那追兵必经的门。 每代皇朝的气数总是有尽头的,到了晚年总归逃不掉不成器的君主和迂腐的朝臣,林长风从前看到史书的描写,只是觉得嘘唏,却没想到,这桩破烂事当真会落到他头上,整个家族的覆灭,只是因为暴虐的君王。 林家出美人,他的长姐林墨柳就更是,容色倾国,即使不喜欢露面,却依旧常年被称为皇城第一美,但林家上下从未因为女儿的美貌而苦恼,他们养大的女儿不逊于男子,诗书和骑射皆是精通,林墨柳自己也是旁人难把控的性子,于是直到出嫁,也没因为美貌给自己招惹到什么难事。 可自她出嫁,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亦或者说,当那不成器的君主看到随着夫婿一同进宫的林墨柳的时候,那许多年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暴虐的君主想要强夺臣子的爱妻,林墨柳的夫婿自然不可,哪怕当场摘了那乌纱帽也不愿意,他们夫妻青梅竹马,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 可暴虐的君主听不进别的,只知道想要的就必须要得到。 当夜,林长风的姐姐姐夫就在归家的路上遇袭,幸而他赶去的及时才没害了性命。 可自那以后,大小事就未曾停歇,硬是逼得林家大半男子都辞去了官职,名门望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早料想到君王不会罢休,两家的老人早早为小辈准备了车辇,让林长风护送林墨柳夫妻离开。 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短暂的离别。 可那车辇没离开皇城就被拦下,穿着铠甲的禁军步步紧逼,林长风想要更换方向,扭头却看见两家的老宅燃起大火,在车内的长姐也看见了,当即便高声让林长风回府,那载着世家最后荣耀的马车疯了似的跑回去。 第27页 却只来得及看见至亲被砍下头颅的瞬间。 林家姐弟本就是将门子弟,当即就要拔剑杀过去,还是唯一保持冷静的年轻尚书拦住他们,抢过马车,直直驶入一处巷落,周围的百姓都闭门闭眼不听不问,三人下车后步履蹒跚,叫天天不应,只能找到一家半掩着门的烧饼铺子,只有那炉灶能遮挡两个人的身影,身后的追兵已然看到他们的身影。 林长风想要直接冲上前为他们夫妇缓出些时间,却不想,一向温文尔雅的姐夫却一把把他们二人推进去,而后死死扣住门,他知道这薄弱的木门阻挠不了什么,却死心眼的站在门外,林墨柳当即就想要出去,却在破损的纸窗缝隙间对上新婚夫婿含泪却依旧笑着的双眼。 「是我不好,让阿柳寻了个这样差的夫婿。」 林墨柳几乎是看着相识相依十多年的青梅竹马的夫婿死在自己面前。 在那木门被破开的瞬间,身为长姐的本能爆发出了不小的力气,将上一秒还在执剑抵抗的林长风拉到身后护着,在那刀快要砍到他们身上的前一秒,就像是老天爷突然开了眼看看他们一样,一股强大的风掀翻了一队身着铠甲的禁军。 缓过来的林长风立刻将长姐护在身后,故而他也是第一个看见来者的人。 他原是不信鬼神的人,却在那个瞬间相信神佛确实存在。 一袭月白长袍踏月而来,如同神仙般的面容,连带着和神仙一样几个术法就把那些禁军打的不识五六,但林长风并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下意识将长剑横在胸前,但来者并不畏惧,甚至让人看不清身形,就来到林长风眼前。 「本尊名为顾长华,日后,你便是本尊座下弟子。」 「什么?」 「留下,不多时就会被发现,若是想让她也活着,就与本尊离开。」 在那个时候,林长风想了许多,他原该是想着留下与那群畜生拼个你死我活,却侧目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长姐,林墨柳的视线一直看着早已失去气息的夫婿,他从未瞧见长姐如此,他自己也从未如此绝望过,只能捏紧手中长剑。 「跟你走,可否能助我以报家恨?」 那时,林长风将面前的人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自然。」 而那人也未扫兴。 —— 跟着人离开,林长风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大宗派的师祖,离所谓的飞升只差最后一步,要怎么说他的感觉,就像是从尘世走进了话本子里一般,两个人间的富贵子女,突然来到了人人御剑飞行的神仙谷一样。 长姐的身体不比他,只能去学了药修的路子,而林长风虽因为家中巨变而变得沉默寡言,却无关那些嫉恨他的闲言碎语,远离修道的普通世家子弟一下子越过许多刻苦修道几十年的弟子成了顾长华这位老祖宗的亲传弟子,不少人在背后戳着林长风的嵴梁骨。 说他命好,俗世是高门大族,出了事就立刻变成了老祖宗的亲传弟子,几乎要与门派长老们平起平坐,他的命好不好,林长风不知道,若是不好,那怎得解释前十八年的美满,若是好,又有何人怜他林氏一脉惨死,又有何人怜他日后波折。 但世家大族当作继承人的孩子也识得明理,救下他们姐弟二人的顾长华自然是顶好的好人,而林长风心中始终抱着那么一股怨气,他怨君王暴虐、奸佞当道,恨他亲族惨死,人世间的情爱之中,最为重要的不过是友、爱、亲。 林长风一十八岁那年几乎要失去所有亲人,在那般悲惨之下,顾长华给予他的帮助和关爱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虽是修为大成的仙人,却对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弟子极好,旁人污衊使绊子,顾长华也只是站在他身后。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为师护着你。」 面色冷漠的人总是这样说,轻飘飘的字句,但林长风却知道这其中有多少重要的信任。 林长风这种人最怕旁人对他好,旁人越是好,他便越是害怕同自己的亲族一般遭遇不幸,于是他变越发努力,他不再是有外祖和父母护着的世家公子,而在修仙一路,只有他的修为和强大才能站稳脚步。 而他也似乎是个极好的苗子,二十四岁那年成功筑基,快了其他弟子不知多少倍,一跃成为同衡宗最瞩目的年轻弟子,旁人都在猜测,他是否会与师祖顾长华一般,再一次成为这一辈的修道第一人。 每每听到这些话,林长风总是会勾唇笑,只因他未辜负旁人的期待。 「长风,青阳派的长老前些日子来了信。」 院内,顾长华正与他对弈,慢慢落下手中白子,提起了这件事。 「他说,他的小女儿性子顽皮,却是极为仰慕你,你可知为何?」 顾长华的眼睛微长,眼尾一瞥,倒是容易叫人乱想。 「弟子不知,弟子未曾见过那位女公子。」 「前些日子你随其他弟子去的秘境,那小姑娘也在,听说还是你救下的。」 顾长华似是觉得无趣的甩回手上的棋子,一只手支着头看着老实的弟子。 「弟子不知,当日在秘境中,只是在为阿姐寻炼药的兽丹,还有......」 「还有什么?」 顾长华挑眉,林长风垂眼。 「还有为师尊寻的礼物。」 林长风从怀中取出一支被包好的木簪子,雕工到算得上精细。 第28页 「这是,长了有千年的桃木,那秘境中有一棵千年的灵树,弟子便折了一支回来。」 说话的时候,林长风耳朵悄然冒了红晕,「那灵树灵气环绕,周围多是魔兽,许是弟子在折枝时,碰巧救下了那位女公子。」 「原是如此,倒是师尊误会了,不过倒是提醒了师尊,若是长风有心仪的人,倒是可以知会一声。」 顾长华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桃木簪,却余光注意着林长风。 「弟子并无那般心思,如今只盼着......」 他后面半句未说全。 林长风只盼着为他林氏全族报仇雪恨,同衡宗的长老们为着他戾气过重说了许多回,但林长风听进去却做不到俗世一场空,幸而顾长华并未说些什么。 只说待到林长风金丹大成,才能下山。 「你啊你啊,脑袋里总装着那般多的东西,昏昏沉沉的,倒不如多陪陪师尊我下几盘棋,免 得下山后便无音讯。」 「弟子不会的。」 林长风眉目温柔,林家的人总是一副眉目含情,看谁都深情的样子。 「待到弟子了却俗世烦扰,还望师尊允许弟子......陪伴师尊左右。」 「......那便如此说定了。」 顾长华笑出声应下。 他们二人或许都有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但可惜,这些心思自开始就是错的。 —— 林长风从未想过,他的人生,有时候竟是夺了别人的。 这个别人,还是他救起的。 金丹初期的林长风作为带队的师兄领着歷练归来的师弟师妹们回到宗门的半路上,遇上了一个正与劫匪搏杀的青年,见到那副狼狈模样第一眼,林长风就想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和长姐,而那青年也有一个被护在身后的小妹。 身体的行动总是快过脑子,他救下了那对兄妹,也如许多年前顾长华所做的,将人带回了宗门,但林长风却不知道,自那天起,那些误打误撞得到的善意,就要彻底消失了。 顾长华见到那个青年的瞬间,就像是定住了一样,而也无人料见,修行数千年都孤身一人的顾长华会在几年内连收两个徒弟,就像是当年对林长风所做的一样,那个名为长孙泽的青年,受到了顾长华的照拂与关爱。 甚至远远胜于林长风。 他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顾长华不喜,可林长风却切实不知为何,许是他心中执念太重,这样也好,林长风本就做不到和旁人一样将凡尘抛在脑后,修道之人对他失望也不算多意外,只是心脏处常传来钝痛。 而这种心痛,在日后却愈发频繁锐利。 在旁人使绊子的时候,顾长华不再站在他身后,更多的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后告诉林长风,修道之人必要经歷如此歷练,先前是宠爱过度才让林长风失了分寸。 林长风明白,他也尽力去做到,可他心中多少有些受伤,尤其是不日看见顾长华对长孙泽无条件的维护,心中的钝痛就越发明显,若是从前未被师尊护佑倒好了,如今失去了,还要看着旁人师徒亲爱,林长风再老成稳重也避免不了心中酸涩。 或许也是他自己执拗,顾长华越是偏爱,林长风便越是要梗着脖子与长孙泽争个高下,可长孙泽同他一样,也是根骨奇佳,甚至隐隐胜于他,不多日前还被视为楷模的林长风如今,却慢慢变成后来者的陪衬。 「师尊,为何如此偏心?」 有时候,林长风也忍不住问出声。 「自然是怜他人世多磨难。」 顾长华淡淡回復,连带着那支桃木簪子也再没见过。 这股嫉恨积压着,终会有一日爆发出来,慢慢的,宗门上下都知晓顾长华座下的两个弟子势如水火,可几乎所有的声音都一边倒向长孙泽,连带着林长风也慢慢从被人簇拥的师兄变成了孤身一人。 他再没同先前一般带着笑意走进顾长华的院落,只能远远看着院内的师徒亲爱。 「阿弟,若是不高兴,便同阿姐说说。」 到头来,依旧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 「阿姐不怨我?师尊救下我们,如今我倒是闹起脾气。」 林长风声音低落。 「我怎么会怨你,我是你阿姐,旁人不知你我经歷了什么,可阿姐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怨你,你我便是这世上最后的至亲。」 「顾仙尊不是什么坏人,待到一切了解,便去认错说开就好。」 那时候安慰着弟弟的林墨柳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将这仅剩的至亲推上了死路。 若是问这一切为何急转直下,就要从林长风金丹大成那时说起。 依旧是那暴虐的君王,不过不如林长风这样的修仙之人容颜常驻,已然染上时间的风霜,酒色早就将那原就所剩无几的君王之气耗费殆尽,眼看他手中长剑就可取下这致使他全族惨死的罪魁祸首的头颅。 却冷不丁被一道术法打断。 那道术法他熟悉的很,许多年前,也是这样救下了快要被杀的他与长姐。 「师尊......?为何?」 林长风言语破碎,却依旧看见长孙泽快步跑到那昏君身边,喊着父亲。 「他不能死,他是小泽的生父。」 顾长华的话语实在荒唐,林长风实在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勐地举剑就要不顾阻拦刺入那昏君的胸膛,却不待长孙泽出手,就被顾长华打飞撞到华贵的廊柱上。 第29页 「为何拦我?!」 林长风口吐鲜血,却双眼愤恨。 「修道之人,怎可为凡俗阻拦,何况此人已然改过,更是小泽的生父。」 顾长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长风却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样的他。 「改过?荒唐!轻飘飘一句话,便能抵得上我双亲的命吗?!」 「你若还是死不悔改,便别再回我同衡宗!」 高高在上的人带着那毁去林长风一切的父子离开,再没回头看过溃败呕血的自己。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了宗门,却听见你人人都在说,长孙泽的那个父亲是如话本上说的一样的浪子回头的故事,数年前致使他全家惨死的罪人,却被风光迎接,而他只能躲在暗处给自己舔舐伤口。 他的阿姐更是因为看到那个畜生后一病不起。 「阿姐,我带你走,我一定会杀了他,别哭阿姐,我们走。」 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无法与敌人共处一处,身上伤都未处理,林长风便下定决心,带着伤心至极到快要崩溃的长姐离开。 音信全无数年,直到某日,传来了新任魔主的消息。 永无天日的魔宫中,林长风不意外看到那个打着报仇名号前来诛杀他的长孙泽,却仍旧因为看见顾长华执剑对他而心痛。 凭什么? 他为全族报仇雪恨便要被全天下的人指责阻拦,而长孙泽却可以因为一个昏君父亲的死带着全天下来诛杀他。 手一松,那担着林氏全族命数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到长孙泽面前,数年前林长风亲眼看着自己双亲被砍下头颅,数年后,他便就是要不顾所有人砍下那畜生的头颅,哪怕要被曾经的师尊和同门诛杀。 「冥顽不灵!」 长孙泽在一旁痛哭,似是见不到宠爱的弟子如此,顾长华处处杀招。 那些名门正派大多不愿与他这个不择手段的魔头对上,于是便成了顾长华与他的决斗。 「顾长华,凭什么?我报仇便是错便是魔,而他报仇便是对便是好?」 顶着那剑意,林长风逼到顾长华面前。 「天意如此,你从一开始便就是要做成这魔头。」 可顾长华的回答,林长风却听不懂。 「胡说八道!」 「本尊早已参透天意,你的命数早就已定下,哪怕你林氏全族惨死也怪不得别人,全都是因你而起!还不伏诛?!」 顾长华的字字句句都踩在林长风的心口。 「我不信!你胡说!」 可下一步,顾长华便将自己知晓的,一股脑的拍进林长风的神识里,旁人眼中的一瞬,却在林长风眼中无止尽的拉长。 —— 顾长华,只是故事中的人,所有人都是如此。 但变数就是,眼下的顾长华却也是创造故事的人,他写了人妖仙魔,写了天下苍生,也自然写了正道和魔头,在意识到自己来到故事中的瞬间,顾长华就打定主意站在了他塑造的主角这边,无他,每一个作者总是爱主角胜过旁人。 而反派,多少取材了他原就不喜欢的人,故而只会更加厌恶。 而林长风便是他写出的反派。 有几个魔头父母健在?又有几个魔头能比主角惹人喜爱? 但顾长华认错了人,他实在是不喜欢自己笔下的反派角色,连带着名字都记得模煳,甚至于忘记了他给反派也安排了与主角所差不大的经歷。 都是颠沛流离,可主角只是与双亲失散,反派却是全族惨死。 都是同辈相依,可主角与妹妹心性纯良,反派姐弟便要执念不改。 当顾长华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而让主角兄妹无端忍受了几年贫苦生活之后,就对林长风的意见更大,他自以为知晓未来的一切,却不知道一叶障目。 只因为林长风是林长风,所以必然会成为那魔头,必然要被诛杀。 「你阿姐的夫婿惨死,也都是因为你林长风所致!」 「魔头生来便是魔头!」 顾长华字字句句都像是刀子,明明他原不想这么说,却忍不住刺的林长风更过分些,就如同他书中所写的,正派轻而易举的诛杀魔头,却还要字字诛心。 可顾长华错的离谱。 他只是凭藉着一个名字,一个故事来衡量有血有肉的人。 错认反派的故事多了去,无比近似于的开始,却只有林长风再一次被更狠的踹下万丈悬崖。 —— 当林长风彻底消散于她怀里的时候,林墨柳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连眼泪都没来得及落下,她那性子温柔的至亲便连髮丝都没剩下。 不过是一刻前,血肉模煳的弟弟将她带离魔宫,为她留下一队亲卫,林墨柳是药修,却止不住至亲身上温热涌出的鲜血。 林长风的脖颈被砍出一大道口子,林墨柳只能徒劳的捂着那伤口,她几乎求遍各路神佛,却无人愿意睁开眼看看他们姐弟二人。 「阿姐......对不住,都怪我、、才会、如此艰难。」 她怀中的至今一个劲的与她请罪,她不明白为什么,便伸手取出窥心镜一探究竟,她也瞧见了顾长华所认为的所知道的,但却不同于顾长华的一味苛责,林墨柳看过后便碾碎了那法器,用劲阻拦伤口的血流。 「那个混帐!他只不过是胡说八道!长风,我们不听他的,你撑着,阿姐能救你的。」 第30页 她仓皇的连哭都不记得,只是徒劳的妄图用丹药救回濒死的至亲。 「长风,你看着阿姐,阿姐只剩下你了,别同父亲母亲一样丢下我。」 「阿姐......对不起。」 林墨柳看着她唯一的至今消散于眼前,她手上甚至还沾染着鲜血。 可林长风便如同她青梅竹马的夫婿一般,留下一句抱歉,便彻底将她抛弃在这荒凉的人世间。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你个畜生!」 此时她才想起来哭。 林墨柳一向是冷静自持,却自剧变后在无法冷静。 他们姐弟的名字是长辈们给的,双亲盼着她书画双全且如柳枝一般柔却不折,盼着她阿弟如长风,一生自在不为困于仕途。 她林氏子弟担的上一句忠君爱民,若不是那昏君想要强夺臣妻,便再无波折。 她青梅竹马的夫婿也是清正廉洁,与她相识十多年,原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墨柳根本不明白,他们姐弟这一路的波折,分明是因为昏君当道,师尊偏心,同辈排挤,哪会是因为她的嫡亲弟弟,长辈们包含着期盼用命来赌想让他们活下去,却在此时被倒打一耙,她这般想着,便是停不下来的绝望。 「柳君!顾长华一派追上来了,我等拦着他们,您快走!」 忠心的护卫推着林墨柳离开。 「把他的剑给我。」 但林墨柳未离开,只是取过林长风唯一留下的长剑,用帕子细细擦去剑身上的血污。 「漠河林氏,绝不退让。」 女子那双漂亮的眼,只是看着领头的仙尊,死死握着那把长剑。 第013章 不被爱的反派 这个世界上最不相信穿越一说的人,或许就是创造出这个桥段的人。 顾长华的人生轨迹自他写出第一部玩闹似的小说起开始转动,高考后的少年赌气似的洋洋洒洒写出一大摞发泄的故事,那上面有他所厌恶的人,也有他设想中强大的自己,他的高中非常让人困扰,抱团欺负他的人家境优渥,忍气吞声三年,确信彻底分道扬镳后才敢懦弱的以文字来报復。 可他没想到日后待到自己进入社会,真正成为了一名作家,虽然说是有些机械化的创造出卖座的商业小说,但存摺里不断上涨的存款却让人心情不错,于是在高强度的更新频率下,顾长华早就将最初的那篇故事遗忘在脑后。 直到某日他写到兴头上,提神饮料和咖啡让他的思绪勐的短线。 再睁开,他就成了仙风道骨的『顾长华』,原本还在感慨怎么会有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用着一个名字,却在这之后发觉这一切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在发觉一个讨厌鬼的名字和同衡宗的杂役是一个名字的时候,顾长华才勐地想起来。 自己并不是简单的穿越,而是穿书。 一本潦草小说的作者,成为了小说中的角色。 但唯一的好处是,他所写的顾长华虽然是自己期盼的另一个自己,却并不算是整个故事的中心主角,如果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每一本男频升级流的主角总会或多或少闹出些中二且啼笑皆非的事情,而创造这个故事时林长风即将进入大学,他多少也觉得将自己塑造成主角写出来有些羞耻。 于是他为自己选择了最安稳的位置,那就是站在主角阵营的第一战力。 简单而言,没有性命之忧且人际关系简单,只需要和故事推进同步一样就可以,结识主角,帮助主角,然后扶正道以诛魔。 因为顾长华写的是自己,所以他格外记得清楚自己的角色在经歷哪个阶段,但至于主角和反派的名字,他倒是确实记不清了,主角的名字虽然也是他翻遍诗书找出来的,但貌似在他高中大学的时候也算是泯然于各大小说主角名之中。 至于反派,则是因为顾长华杂糅了许多人在其中,对他明嘲暗讽的死对头、区别对待的老师还有偏心弟弟的父母,顾长华写出这本书的时候,社会上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反派的自我魅力这一点,那个时期的看客大多接受作者给出的视角。 正派就是好,反派就是坏。 越是细想,顾长华就貌似摸到了自己穿越的原因。 在他喝着黑咖啡兑功能饮料的时候,一时兴起去看了看最初发表作品的评论区,古早文多少没有许多新评论,但那一天有,而且让身为作者的顾长华怒气冲心才失去了知觉。 【反派好可怜】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顾长华彻底破防。 而后,他就来到了那本书的故事开始之前的世界,顾长华只记得他的主角第一次登场是和兄弟姐妹逃亡,因为写作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线,所以顾长华只能常年借着闭关的由头去人间寻找符合这样条件的。 长相平凡的必然不是,一大家子都在的必然不是,不会武功的也必然不是。 就这样抱着作者莫名的第六感标准,在一个火光沖天的黑夜,他遇上了正被追杀的林长风二人,虽然只是在天上远远看见,但顾长风却依旧被青年如玉的长相一眼惊鸿,于是毫不犹豫出手救下。 如果是在他的小说故事里,那么能让他这个作者一眼惊鸿的,除了他的主角,并无第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 「林长风。」 长风吹彻,顾长华并非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会起这样一个有些常见的名字,但很快就没去思索,毕竟他那时候才十多岁,现在的自己已然搞不明白当年的自己是怎样评价一个名字的好坏。 第31页 但日后找到真正的主角也确实,他确实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对于一个名字好坏的评价。 或许是因为林氏满门惨死,林长风自被他带回的第一日起,身上就有止不住的杀意,就像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不止会割伤别人,也会伤了他自己,看着这一切的顾长华也不再是一个满腔热血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也开始反思自己当年的安排是否太过惨烈,不过他同时也安慰着自己日后就会好。 因为他确实有模煳的印象,主角的双亲只是假死,待到日后主角成长起来,双亲也就差不多到时候出场,为了增加戏剧化,顾长华甚至为主角的母亲设置了火葬场和的父母爱情。 虽然顾长华能给自己找到藉口,但眼前林长风的绝望却是真实存在的。 于情,这是顾长华自己塑造出的拯救曾经懦弱自己的主角,于理,这是同衡宗顾长华座下的亲传弟子,抱着这些想法,在与林长风相处的几年间,一直懒懒散散的网文作者倒也像模像样的当起了师尊,总归他给自己的人设是三界第一,莫说是同衡宗,就算是林长风日后对上那个反派魔头,他这个师尊也能做到一刀把人噼死。 就当是他的歉意。 ...... 当二十多岁的林长风将那稍微有些粗糙的木簪子放在桌面上的时候,顾长华的心脏有几秒钟的颤动,环境总是很轻易的能改变一个人,比如顾长华自己,原本还能用现代人的自黑自嘲那一派来缓和自己的心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故事里的顾长华。 连行事作风也越来越像个古代人。 他原本是想要打趣自己的主角和主角的桃花,却在说出口的时候觉得心中酸涩,明明在纸张上看着也不过是几页纸的分量,却在事实经歷时才知道是有多艰难,纸张上一句话就带过的数年,却是顾长华实实在在经歷的。 看着林长风从一个生人勿进的刺猬慢慢收敛起满身寒气,慢慢沉淀成一个喜怒不明于色的宗门首席弟子,确实是有种养成系的成就感,但想到日后主角身边会围绕着那么多人,顾长华就不自觉的垂眼,连指尖也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扣动。 而林长风却并不如他设想的那样认下,反而是递给他一支亲手做的木簪子。 「待到弟子了却俗世,师尊可否容长风陪伴左右?」 一向神色淡漠的青年难得露出些别的表情,漂亮的眼睛过一会总是喜欢悄悄看自己一眼。 就像是酿造了数十年的酒,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昏沉。 「好。」 那时候,顾长华也如酒醉一般晕晕沉沉。 原本他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主角的主线剧情才会开始,总不能当年他写的那么多的剧情,真的只有林长风金丹大成的吧? 可往后回首,他倒是希望自己一十七岁时写下的故事,就是那般枯燥无趣。 长孙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顾长华怔仲了许久,并不是如同第一次看见林长风时的一眼惊鸿,而是一种心脏被抨击的震动,几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催促着他去结识,长孙泽身上就像是有一种气场,同衡宗内一直与林长风不对付的人也很自然的亲近在长孙泽身边。 甚至展现出的修道天赋,隐隐越过林长风。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事事完美无缺,顾长华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连手指都在颤抖。 如果长孙泽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那么林长风是谁? 在常规的故事中,只有一个人能与主角争锋一二。 那时顾长华勐地侧身去看几乎全身都在阴影里的林长风,二十多岁的青年面色冷漠,虽然在 他转身时自然的露出笑意,却收敛不回周身的杀意。 长孙泽的父亲,在慢慢唤醒的记忆里,曾是个暴虐昏庸的君王,与长孙泽的母亲曾有许多年的爱恨纠葛,在将近五十岁的时候浪子回头,也对上了顾长华模煳记忆中的追妻火葬场的父母爱情,那么,要杀掉主角父亲以泄恨的林长风,只会是—— 他十七岁那年最厌恶的反派。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顾长华知道林长风身上并无那些人的特质,他温和恭谦,对于同门的排挤最多只是不理会而不会惹出祸事,也从未调笑旁人,与顾长华记忆中厌恶的人可以说完全无关。 可就是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一想到这个角色是在那些人的基础上被创造出的。 顾长华就难免迁怒与厌恶。 在他的视角,他自觉事出有因,可在林长风的视角,被救下的人只是在被推远,甚至曾经偏爱自己的师尊为了后来者阻挠他手刃仇人。 「改过?荒唐!」 被他打伤的林长风执剑对着他,睁大眼看着他质问: 「轻飘飘一句话,抵得上我林氏全族的性命吗?!」 顾长华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捏紧,他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可他有什么办法,十七岁的少年写出的就是这样俗套荒唐的故事,而顾长华自己也如当年一般懦弱,十七岁的自己害怕反抗那些欺凌,而眼下的自己害怕修改故事的剧情。 反派黑化,那么主角能胜过他,可若是主角黑化,又有谁能胜过? 以这般荒唐的理由说服自己,顾长华挺直了嵴背离开,他知道身后的林长风伤痕累累却仍旧目光灼灼的期盼能看见自己回头。 第32页 可他没有。 因为在故事里,顾长华是站在主角这一侧的。 正派就是好,反派就是坏。 十七岁的念头在他的脑海内迴响。 再见时,林长风如故事中所描写的一样,成了人人诛之的魔头,不再身着仙门刻板印象的白衣,而是同人间一般,以玄色为尊,玄色长袍着身神色冷硬的青年只有手上突兀的沾染着一大片鲜红的血色,林长风抬手丢出的头颅沾着尘土滚到长孙泽面前。 也是顾长华的面前。 灰扑扑的眼睛浑浊着注视着他,就像是看破了他心底藏匿的东西。 而后就像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站得住脚一样,他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林长风,从他的视角,反派本身就是一切的祸因,因为在他的创作过程中,林长风的家族,林长风的友人都是因为与他有所牵连才会经歷人世磨难。 但顾长华忘记了,这其中的因果也是他自己亲手创造出的。 他所怨恨的是故事出场时就已经罪孽滔天的魔头,但那个故事中,并没有他的插手,也并没有笔墨去描写黑化之前的林长风,原本他笔下的反派只是一个单纯的反派,从一出现就是如此,可当那些故事变成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就不再是片面可概括的了。 原本命途多舛的青年被他插手救下,林长风未经歷那些将他变成罪孽深重乱杀无辜的魔头的一切,他的模样或许并不是顾长华十七岁那年喜好的样子,一十多岁的少年总是更喜欢热血澎湃式的英雄主人公,但二三十岁时,人们就慢慢发觉一个温柔平和的人是如何美好。 顾长华不自觉的用二十多岁的自己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人,却又在被推翻时企图说服自己十七岁那年设定的正确。 林长风也算是被他教养长大的孩子,在顾长华发了疯似的将长剑刺入林长风的胸膛时,喷涌在他手臂上的滚烫血液却依旧能刺痛他,愕然抬头,对上那双紧盯着他,蹙着眉却含着泪的眼睛,顾长华从那之中看见了许多。 最多的,就是委屈。 就像是一直懂事忍让的孩子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顾长华颤抖着手,想将人抓住搂在怀中安慰,却有一道剑光比他更快,自他身后射出,就在他面前几乎要斩断林长风的脖颈,血液就像是一大片的烟花瞬间炸开在他面前,而后勐地向后倒去,跌下层叠的云层,再没给他抓住的机会。 而后的一切,就如同剪纸灯笼一样在他面前晃悠过去,他看着长孙泽如同他故事中写出的一样战无不胜,心中却没半点血液,有些急切的寻找着一个人的身影,却再没看见。 他最后看见的只有那把林长风一直佩戴的长剑,也是林氏曾存在的证明。 那个一直冷漠羸弱的女子,用着他的长剑,如同当日皇宫大殿林长风所做出的。 「漠河林氏,绝不退让。」 直到被各派围剿诛杀,林墨柳的眼睛也一直死死看着他与长孙泽。 容色艷丽的女子满身鲜血,刀尖刺进她的血肉,但一字一句,顾长华听的分明。 「我林氏全族死不瞑目!哪怕死,我也要化成厉鬼要你们这些混帐偿命!」 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人心颤。 —— 「师尊,弟子要成亲了。」 当长孙泽将第三份请柬递上的时候,顾长华有些麻木。 原本他写出的故事只是截止于正反两派的大战,但眼下,他却一直活着,看着不断进行的故事,那些他未曾写出的时间线是什么样子。 长孙泽确实是万人迷主角,红颜知己和桃花一个又一个,在作者写出的框架之外已经不受控制,几乎所有人都在疯狂的追随他,无论好坏,无数珍宝和美人都被长孙泽收入囊中,就如同顾长华二十多岁时最不喜欢的那种男频主角一样。 他看着自己十七岁时创作的主角,越来越像那个被林长风杀死的君王。 沉溺于酒色,因为权力和能力一家独大而几乎掌控所有门派。 顾长华几乎是看着这个角色烂掉。 又或者说,他这个作者和自己的角色早就是烂掉的,从单独的视角去看待整个世界,他呆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却依旧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直到眼下才慢慢发觉,这并不是依靠他的认知就能预测的故事。 「师尊,我想要离开同衡宗,重新开创一个门派。」 长孙泽越来越像那个暴虐的君王,他的生父,眼下志得意满的长孙泽几乎只是通知顾长华这个消息,而在顾长华询问他为什么的时候,只是不在意的回答: 「我如此强大,几乎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我又怎会甘心屈居于师尊之下?自然是要有一个我所创的宗门,要将我的门派变为这四海唯一的宗门!那样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万人之上?我以为,你心中该有的是苍生。」 「苍生?许是许多年前想过吧,但眼下,人总是会变的,师尊,待到我离开同衡宗,你我便是平起平坐,哦不,我应当胜于你。」 长孙泽狂笑着: 「我本就该是这天下之主!我父亲是人间的帝王,那我就应该是仙界的!」 顾长华看着他许久,神色阴沉: 「你做不成的。」 「什么?」 那张狰狞的面容越发模煳,但记忆深处君子端方的面容却又再一次鲜活,顾长华终于在晚的 第33页 再不能晚的时候,才将他所写的文字与这个世界割裂。 「因为你不会活着离开同衡宗。」 顾长华身后陡然出现的剑意不只斩断了长孙泽的身躯,也斩开了这个荒唐的世界。 他斩断了记忆中,十七岁时泄愤的故事。 第014章 不被爱的反派 林长风刚刚脱离上一个世界,而这第二个世界开始的瞬间,他只查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就像是在冬日掉进冰窟窿里一样,那种寒冷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血肉都被冻成了冰。 「阿弟?该醒了。」 有人温柔的将他唤起,就像是将他从那冰天雪地中拉扯出。 林长风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女子发间的珠花,他从未看见在古代的故事观中将通体洁白的簪子簪在发间的女子,因为那材质既不是玉也不是银,看上去倒更像是,染上颜色的枯枝。 他只需要几秒就可以理解眼下的一切,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有序的摆放好。 今日,就是他的长姐林墨柳要随夫婿入宫参加宴席的那一天,也是林府覆灭的开始。 「阿姐,你怎么在这?姐夫呢?」 按照常规,如果今日要入宫,林墨柳应当抽不出时间来林府。 「他啊,昨夜突然着了凉,到现在还发着热,我刚打点好服侍的,就听母亲说你也病倒了,就赶紧来看看你。」 女子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不过这下子总算是退了热,你再休息会,母亲待会就来,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林墨柳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林长风抓住手。 「怎么了?」 「......阿姐,你和姐夫今日不是要入宫吗?」 「哦......是有这回事,可前几日不是出了事吗?莫不是烧煳涂了?」 林墨柳皱眉仔细瞧着他。 「出了什么事?」 林长风确实毫无头绪。 看着他确实是想不起来的样子,林墨柳站起身退后几步伸开手转了一圈,让林长风仔细悄悄她一身黑白的衣裳,按道理,她也算是刚出嫁,无论是在夫家或是母家都不该穿的这般沉闷,可眼下她却穿着,而后仰头示意林长风去看看一侧也一身素缟麻衣的侍女。 「你若是去门外悄悄,估摸还能瞧见几片没被打扫好的纸钱。」 「纸钱?」 「是啊,皇城中这几日就数这东西最多,胡同里都是。」 「为什么?」 林长风接收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而穿着黑白袍子的林墨柳坐回塌前,在林长风继续猜测之前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许的失控,但林长风却看得出那并不是任何一种悲伤的情绪。 「因为......是国丧。」 林墨柳说出国丧二字的时候,翘起的嘴角再也藏不住,林长风知道的林墨柳是冷漠孤傲的美人,但眼下瞧见的,却更像是阴晴不定的乖张。 抬手,林长风挥退了周围服饰的侍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阿姐好像心情不错。」 林长风看着笑意越发藏不住的林墨柳,而林墨柳也不掩饰,笑弯了眼睛。 「我的心情自然是不错了,老天爷开了眼,让黑白无常收走了那个昏君的命。」 「为何?我不记得与陛下有何过节,阿姐千万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听到林墨柳那么大胆的发言,林长风赶忙就想要抬手阻拦他的长姐继续不知轻重的说下去,谁也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双眼睛和耳朵。 「阿弟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父亲母亲也不知道。」 林墨柳抬手将他的手推开,发间点缀的珠钗闪着光亮,衬得她眉眼越发清澈漂亮。 「只是阿姐与那人有过节罢了,无需担心什么。」 「可是有人欺负阿姐?是谁?我定要他来给个说法。」 林长风与林墨柳是林家主家如今唯二的孩子,更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真说起来,其实比父母还要亲近,林墨柳的性子冷淡,但对林长风这个弟弟却是很关心,故而先前有些世家小姐编排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是林长风出手把那些小姐的兄弟请出来打了一顿才收敛下去。 「没有......真的没有,阿弟,如今我们都好好的,那个人也没了,真的......」 林墨柳说着眼中就含着泪光,抬手将林长风抱住,就如同她们年少时那样,实在憋不住心思,她就会把弟弟的肩膀当成旁人瞧不见的小角落,掉几滴眼泪在林长风的衣袍上。 「阿姐如今真的很高兴。」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家阿弟如今好好的,父亲母亲也好好的,阿姐真的很高兴。」 「阿姐一定是做噩梦了,待会让厨房端碟甜糕上来,若是赶着回去,就让人装好,阿姐带着路上吃。」 林长风有些无措的用衣袖擦掉长姐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 「吃点甜的,噩梦就记不得了。」 「是啊,阿姐这些日子做了许多噩梦,是该吃些甜的。」 林墨柳嘴角缓缓扬起。 —— 「柳儿看着总算是高兴了些,你啊,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 晚上,林夫人端着汤药来,看着睡了这些天的儿子捏着鼻子喝下去,伸出手指点了点林长风的眉心。 第34页 对于此,林长风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 「算了,这些天事情出的多,你病着不出门倒也是好事。」 思索了半响,林夫人却这样说,而后从袖袍里取出捲轴,挥退服侍的下人后在林长风面前展开:「柳儿说你许多事记不清了,娘便重新给你说说,别冲撞了贵人。」 林长风点头,看着那捲轴,他也好奇是为什么导致了这么大的变动,按照原本的剧情,导致林氏覆灭的暴君是主角长孙泽的亲身父亲,在与长孙泽的母亲在年少时上演了一出深宫的爱恨情仇后追妻火葬场。 当然,这个火葬场仅长孙泽和他母亲可见,在这段剧情线中,林氏和皇城的许多人都只是起到一个参与的作用,甚至于当时想要强抢林墨柳进宫也只是因为长孙泽的母亲带着孩子跑了,作为一个片面的古代霸总,这个皇帝的脑子就贯彻了最常见的—— 找另一个女人来当宠妃以刺激长孙泽的母亲回来。 至于为什么会选中林墨柳,林长风垂眼想了想,可能只是因为这个角色本身就昏庸好色,且林长风原本就是反派,而反派的亲人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在这之后,等林长风要復仇杀了这个皇帝的时候,顾长华和长孙泽以及整个同衡宗突然杀出来,告诉林长风这个人改过自新了,不再是从前的昏君所以不能杀,甚至以武力威胁。 要不说反派有可能是整个故事里相对三观逻辑正常的。 故事里的林长风就没听那群人的劝告和解释,其实按照现在林长风的机械脑子也听不进去,林氏全族确确实实是惨死,改过真的有用的话,那林长风先报了血海深仇,也就应该道个歉 就不追究不是么? 所以原本的故事中,完全将林长风钉死在反派的位置上的原因。 就是长孙泽的主角的劝说无效,杀红了眼的魔头下一秒就把这个皇帝的脑袋活生生折断了。 所以其实林长风进入这个世界还是蛮期待的。 他知道这个故事以后就忍很久了,毕竟,至少要有一个垫背的。 ...... 可不知道是哪只蝴蝶煽动了翅膀,把原本的剧情彻底打碎重来。 一切的祸因突然遇刺,整个林家的命运因此彻底错开,林墨柳如今也与夫婿安稳度日,除开刚刚掉的几滴眼泪,旁的好似都不奇怪。 唯一让人觉得意外的,便是刺杀的那位无名客,坊间的消息都说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哪怕整个皇城封锁,也都无人知晓是谁,更是因为毫无头绪,争夺皇位的人也有了顾虑,最终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出身低的皇子,推上去先当一段时间的傀儡皇帝。 「我林家向来不喜争斗,这些日子你父亲和外祖也都告了假,待到风头过去,再做打算,倒是柳儿的夫婿那,年少有为,许多人都想拉拢。」 林夫人屈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如今你长姐不能提点你,你可就要好好担起来,万一长辈在朝中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柳儿唯一的底气了。」 「我知晓的,母亲,若实在不行,过些日子我便带着阿姐去别庄躲躲风头。」 「也好,总归不指望你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做个闲散的世家子也好。」 林夫人笑着,小声呢喃:「总归如今也不是什么好世道,谁知道明天是如何。」 她年轻时与丈夫一同将林家从中间靠后的世家一路推到前列,这么些来,她也疲倦了为了世家的荣耀一直端庄,也看得出来,如今的皇室怕也出不了几个比那好色昏庸的先皇的皇子,倒不如让自己的孩子远离那些骯脏事。 吱呀—— 林夫人推开房门,侧头嘱咐林长风多加几床被子的时候,林长风的瞳孔突然缩小,侧身关心他的母亲有一瞬间和一具被砍掉头颅的尸体重合,激的他手扶空了床沿,抖了一下。 「长风?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刚眼睛花了看漏了。」 「那就好,早些睡下吧。」 随着远离的脚步声,林长风的心跳才慢慢回到该有的速度,一只手抚上额头,他分明未曾见过那样惨烈的情景,却又为何会在脑中闪现。 明明他是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 —— 「夫人,你回来了。」 靠在床边等着林墨柳归来的男子名叫洛平,不同于他的名字,似乎处处都不平凡,容貌、家世乃至于才学,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长风可好转了?」 「嗯,他好了许多,还让我带了甜糕与你一同尝尝。」 林墨柳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食盒,而洛平只是含笑看着她,伸出手来,林墨柳看见他的动作,自然的上前,倚靠在丈夫的胸前。 容貌艷丽的女子不自觉的垂眸,她耳侧就是夫婿的胸膛,但却丝毫听不见心跳声,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却只是闭上了眼,自欺欺人。 「我去把甜糕端出来。」 「好,劳烦夫人了。」 洛平依旧温柔的笑着。 穿着暗色长袍的林墨柳将甜糕分出一半来,换了个高脚的瓷盘子,放在了床边的高桌上,而后拿出火摺子点燃了两边的白烛,待到那烟雾飘起的时候,靠坐在床上的年轻男子微眯起眼,唇角勾起。 「果然,还是夫人家的厨娘手艺好。」 男子的声音响起,亮起的烛火也让一块新立的牌位出现在视野中。 第35页 上面刻着的正是洛平二字。 「夫人,你想让长风想起来吗?」 「我不想,你知道的,我只剩下这个弟弟了。」 林墨柳眼里带着泪光。 「他未给我留下什么,你也未给我留下什么,便在这,过一段原本该是这样的日子吧。」 根本没有什么国丧。 有的只是她林氏全族与洛氏的累累白骨。 伸手解开洛平的衣裳,那上面全是刀枪贯穿的裂口,无论多久都没法痊癒好。 毕竟,死人要如何活过来。 「可有人连这一点点念想都不愿意留给我,洛平,那个人把你夺走,把我父母和阿弟也抢走,若是我要杀了他,你可会觉得我心狠?」 她看着自己的夫婿,面色苍白的男子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夫人想做什么便去做,洛平,必一路相伴。」 他们青梅竹马十余年,如今却只能在梦魇编造的世界里再见,林墨柳闭眼的瞬间一阵阴风吹过,原本热闹的长街,一瞬间安静下来。 只余下画着彩色面容的纸扎人。 第015章 不被爱的反派 林长风在府内思索着变动的剧情,与他一墙之隔的长街上却突然失去了生气,只余下不知何处传来的嘈杂,还有僵硬停止在原地的纸扎人,在这样的长街上,只有一个身影还在移动。 顾长华身上不再是符合人设的雪白长袍,在他涉足这处长街的时候,所有附着于纸扎人身上的活人气息就被锐利的剑意逼退,不再退却收回的眼神扫过僵硬的纸扎,快步向前走去,追随着那模煳的不能再模煳的记忆。 他来到了那「曾经」捡回林长风的烧饼铺子前,店面小的可怜,但却并未有被刀剑硬生生砍开的痕迹,抬起的手有些颤抖,但伴随着吱呀的声音,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那小小的铺子。 对上一张画好的纸扎人像,纸扎人在里面的桌前,似乎在准备着第二日的面饼,但那张惨白的纸面皮却直愣愣的对着门口,就像是在等着他到来一般,甚至边上也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似乎顾长华也觉察到,微微侧身,原本狭窄的长街胡同中,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那些纸扎人或许互相挤压到折断变形,但却依旧疯了似的向他涌来,耳畔能听见木条折断的 声音,就如同燃烧时的爆裂声,惨白的面容,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 「阿姐,这是什么?」 今日林墨柳领着病怏怏的夫婿回了母家探望,还在病中的洛平自然是被格外关照,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着搀扶去坐着吃茶,而眼下落在后方还未进去的人只剩下林长风姐弟二人,他原本也想和长姐闲聊着回府,却见林墨柳抬手扣了扣门栏。 而后他便听见马车上传来声响,有人抬手撩开帘子走了下来。 那个人带着斗笠,遮挡着脸,林长风一时之间并不能知道对方的具体信息,但从那个人走路 的姿态和不自觉绷紧的上半身来看,应当是个有些武功底子。 他原以为是林墨柳认识的人,却没想到林墨柳勐地抬手揭下对方的斗笠,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林长风的瞳孔勐地收缩。 不是因为旁的,只不过是那张任务对象的脸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带来的冲击,他正意外于顾长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话语刚落在口边,就被林墨柳的下一步动作震惊到呆愣在原地,他看着女子抬手抹了抹顾长华唇边的皮肤。 意外的蹭下一层脂粉,而后那张原本如玉无暇的面容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痕迹,却并不是伤疤,而是类似于木头的榫卯嵌合而出现的接口,似乎是害怕林长风真的将这看成真人,林墨柳垂眼,手上用了力气,站立着的「顾长华」就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开合下巴,林长风清清楚楚看见了「顾长华」口腔中的木纹。 他只能询问林墨柳原因。 「这是前些日子,你姐夫搭救的异人所赠的机关人偶。」 他的长姐只是微笑着告知他来龙去脉。 「听说那人的故乡机关术盛行,为答谢恩情,就留下了这样的机关人,说是除了不能言语之外与真人无什差别,而且也能护卫家宅安宁。」 林墨柳拉起林长风的手,告诉他:「我知道你剑术超群,可如今阿姐离了家,总是会担忧你与父母,这机关人总归不过是一副木头壳子,便留着吧,若是日后真出了事,也能帮衬。」 「倒不是我不愿,但父亲必然是不喜这种......人的。」 林长风有些犹豫,因着身量高过林墨柳许多,弯着腰悄悄在她耳边嘀咕。 其实林长风自己也有些拿不准,他确实在细看之下能看见这眼前的人身上有些木制的机关痕迹,但旁人一打眼看过去,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怎么就这样凑巧,有着一张和顾长华一模一样的脸。 「没关系,待会补些脂粉挡住,就说是我寻给你的护卫就是。」 林墨柳笑着说,毫不担心,先一步进了院子,留下林长风与那个似人却非人的存在,犹豫了一会,林长风准备转头让这个存在跟上,哪怕他不确定这样的存在是否能听懂他的话,但在转头的时候,他直愣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明明眼前与顾长华一模一样的机关人比他要低一些,但浑身的气势却和故事中的顾长华一样。 第36页 那种常年居于高位的气质,既是故事里的仙尊,又是现实里创造这个故事的作者。 「......跟我进来吧。」 但眼前的木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似乎只是在打量他一样,林长风回忆了一下原本的剧情,如果真的是顾长华本人,那么应该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让他拜师或者带回同衡宗。 无论眼前的是什么,但似乎都不是他的任务对象,于是林长风转身的时候留下这句话。 随着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林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这人,是个哑巴?」 坐在主位的林夫人听了会原因,在林墨柳的说辞下,勉强能接受这个被女儿突然带到面前的护卫,但抬眼看着那张格外扎眼的面容,还是忍不住侧身和边上的丈夫碎碎念: 「这长相一看非普通人,不会是别人送进洛平那——」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墨柳笑眯眯的打断了。 「不是,母亲,别想那么多了,只是在路上救下的哑巴罢了,会点功夫,就留在长风身边当个护卫也好。」 「可你弟弟拳脚功夫本就不差,我们林府也不差一个护卫。」 「差的,偏就差了这样一个护卫,日后若是真遇上找麻烦的人,也只有这个人能处理的了。」 看着一向稳重的长女如此坚决,长辈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总归不过是多一个护卫多一口饭的事情,而后聊天的话题也就慢慢偏向了病怏怏在一边的洛平,林长风也随着将目光落在他这位姐夫身上,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 总觉得有一股死气,明明洛平身上最该有的应该是书卷气,却在眼下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而洛平也抬眼对上林长风打量自己的眼神,温和的笑了笑,不知该做什么表态,林长风也只能笑着点头示意。 「你阿姐很担心你,我作为姐夫,也很担心你。」 不知道洛平说的是否是林长风先前的高热,林长风听着,却莫名觉得胸腔内酸涩。 「如今看着你好好的,我和阿姐也就能放心了。」 洛平笑着,伸手将林墨柳牵着坐在身侧,他们夫妇二人十指紧扣,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林长风却感觉自己连眼眶都有起了些雾气,只能先偏头眨眼压下去那股情绪。 可为什么? 他明明是刚开始这个世界的任务,甚至于任务的剧情都被错开,却又有这样多的情绪在心中。 正低头思索着,却感觉肩膀一沉,回头看去,那个似人却非人的机关人正递来一支还滴着墨的狼毫,高座上的父母看他走神,出声提醒。 原是他该要给这个机关人赐名了。 那张脸实在与顾长华太过相似,林长风在接收信息的时候,为了确保他不会和顾长华一样弄错任务对象,他接受的信息中包含着每个角色的人设,有些怔仲的接过那只狼毫,一旁服侍的奴僕立刻展开纸张。 「容貌俊朗,却怜你半生嘶哑,愿自此,风华常在。」 林长风的字迹带着凌厉,纸张上写下『常华』两个字。 那张纸被常华紧紧握在手中,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名字,林府的众人皆不再将目光停留在这个有些特别的哑巴身上,林长风作为林府的世子,也被奴僕簇拥着往亮着烛火的厅堂走,常华被走动的人群隔开了不小的距离。 在人潮中,林长风再一次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 就像是木头活过来了一样。 —— 「......这是我的卧房,你不必一直跟着我。」 看着跟着自己来到卧房的常华,林长风有些无奈,他眼下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经歷了什么,也无意与面前这个与顾长华过分相似的常华靠的太近,但无奈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紧紧跟着他,在外面也就罢了,但眼下是不是有些过于近了。 但常华似乎并没有听懂,甚至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张写着名字的纸张。 咔哒咔哒的木头声在耳边响起,看着常华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林长风毫不犹豫的将挂在手边墙壁上的长剑拔出挡在身前,但常华并未退步,反倒是直愣愣贴上长剑,木制的躯壳与长剑碰撞中的声响轻微,却又砸在林长风的耳中。 他并不认为林墨柳会送来一个危险的存在到他身边,但眼下的情况实在让他这个任务者觉得奇怪,或许是这个角色命数的影响,在知道他的剧情之后,林长风很难不对顾长华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哪怕眼前的人只是有同样的脸。 说实话,有些烦躁。 但贴上剑身的常华只是再一次展开了那张纸,用劲的点了几下,似乎想告诉他什么,林长风仔细瞧了瞧,确定眼前的人不会突然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才慢慢收起剑,将那张纸拿在手中,而后看着常华那有些僵硬的比划动作,抬起手先制止。 而后指了指边上的小桌案。 「我那有纸笔,要是能,你就写下来。」 说完以后,林长风发觉常华这张木头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怔仲的神色,看着他突然愣住,林长风挑眉,有些调侃的猜测: 「你不会,完全没想过这种办法吧?准备纯靠心有灵犀?」 他这样说完,就感觉自己大约是被瞥了一眼,常华向着书桌缓步走去,但林长风却看出来一点尴尬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身体是木头制作的机关人,常华握笔的动作也有些僵硬,沾了墨汁的狼毫不是很听使唤,连横竖都是歪歪扭扭的,一开始似乎还会有些羞愧,撤换了好几次,常华才最终接受这种笔法,也不再讲究握笔的规范与否,整个手掌抓着笔桿,用了好些功夫才写出几个字。 第37页 顾长华。 那三个字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林长风其实受到的冲击还好,毕竟这张脸带来的冲击更大。 「顾长华,你是那位同衡宗的老师祖?」 他挑眉,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前人掉马的准备,却看见常华摇头,再一次抓着笔,又写出一张顾长华的名字,拍在前一张边上。 「什么意思?怕我看不懂?」 林长风试探性的猜测,但常华的反应显然不是这样。 常华将那张写着『常华』二字皱皱巴巴的纸张叠在某一张『顾长华』的上面,两张『顾长华』中又放了毛笔的笔桿作为截断,林长风仔细看了许久,才有一瞬间的茅塞顿开,抬手按住被隔开的两部分的纸张,慢慢拉开距离。 「......两个人?」 试探性的猜测,却看见原本一直沉默的常华缓慢的点头。 ...... 「你还是很担心长风的吧?」 洛平看着在窗边远远看着林府方向的林墨柳,取了外袍搭在她身上。 「他是我阿弟,又经歷了那般的磨难,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林墨柳揪紧了外袍的边角,长长唿出一口气。 「我至今也都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要是做错了该怎么办?阿平,要是那个人也做了一样的混帐事该怎么办?要是我阿弟想起来——」 「不会的,夫人,长风阿弟会一生顺遂。」 洛平将有些失控的妻子搂进怀中,安慰道: 「顾长华能做到大门派的祖师爷,千百年来,该是什么都见过了,先前,只不过被一个混帐 夺了舍罢了,其二者必然是不同的。」 他低头抹去妻子眼角的泪水。 「若是我们看错了人,那具身体也是我们可掌控的,大不了,就让他成了这魇中的孤魂。」 林墨柳慢慢的平静下来,但洛平依旧用劲的将她抱紧。 「夫人,我们都知道,能制衡顾长华的,只有顾长华。」 哪怕只是给一个可怜的世子捏造出一个,真正会偏爱他的师尊也好。 「夫人莫怕,若是在魇中还有人不愿意放过,那洛平哪怕魂飞魄散,也要将人彻底拖进黄泉忘川。」 少时竹马青梅,终不似当年人。 第016章 不被爱的反派 自顾长华有实感起,他已然是同衡宗的老师祖,座下的长老和弟子都对他恭恭敬敬,挥手间就是震惊三界的术法,他虽然只有模煳的从前,却也平静。 或许就是他人口中所说的,成仙者会了却凡尘,如今他成为当世之最,或许也是在慢慢忘却俗世,日子一天天过,他也日復一日的潜心修炼,但却意外的,并未察觉任何突破的机缘,原是以为自己要经歷何种劫难方可大道得证。 却在翻阅先前记载时,察觉到意外。 顾长华已修炼至少千年,但藏书阁中关于同衡宗往年的记载却只有薄薄几页纸张,潦草的字迹与记载,怎么看也都不该是当世最大的修仙宗门该有的,那是他仰头看着层层垒起古书的藏书阁,无端的燃起了好奇的心思。 他若是想要知道这藏书阁中有多少笔墨,自然不能去看最常被弟子借阅的秘籍和法典,最少被人想起的古籍,正明晃晃的悬浮于藏书阁的最高处,顾长华的记忆中对于那本书也只有不能触碰的记忆,仿佛是一种禁忌,又或者说正等待着谁人去触碰。 难得如此冲动,他以术法为托底,将那本书取下,随手抽出一本无关紧要的古籍顶上那个位置,远超于旁人的修为让他掩盖住逸散出的灵气,将古籍收入袖中,面色如常的离开,在御剑回到洞天这一路上,却察觉那本书正变得炙热。 就如同在他袖中被火烧起一般。 到最后,甚至连术法都无法隔绝那股炙热,顾长华挥袖将那本古书甩出在地上,露出的皮肤已然被烫出了伤口,和那股炙热的古怪温度一样,修行到如今境界的顾长华原是能癒合一切,但这道伤口却无法消失。 越是奇怪,他就越想要一探究竟。 说到底,人与仙之间隔阂最大的不是修为和寿数,而是那不断膨胀的好奇。 那捲古籍他只翻看了一页,入眼却不是褪色的文字,而是一片镜花水月,那片画面呈现在他面前,就像是窥探某个世界的镜子一样,那里面是与他有同样面容的短髮男子,穿着在他看来颇为失礼的装束,手下拨动的东西诡异的亮着光。 莫不是被妖邪蛊惑的普通人? 他第一反应是这样普通,手中已经捏出术法,准备将那妖邪一击毙命,却还没来得及挥出,就看见画面中的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年轻男子突然倒下在亮着光的东西前,想必是妖邪已然得手,救人心切,顾长华未想太多就想要进入那其中。 却在他触及那画面的瞬间,命运的齿轮疯狂的转动,只一瞬间,顾长华的身体便突然僵直倒地,闭上的双眼似乎还有挣扎的颤抖,但最终却回归平静,胸腔诡异的停止了一瞬间的起伏,而后慢慢变得匀长。 那面镜花水月被古籍收回,刚刚摊开的书页疯狂的翻动,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后,重新停在了第一页,那不再是一面窥探的镜子,而只是剩下了白纸黑字。 『命数既定』 昏迷的顾长华再睁眼,眼神中全是迷茫。 他是顾长华,却并不是同衡宗的师祖顾长华,而是那个写出这个世界的作家顾长华。 第38页 但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卑劣的夺舍的妖魔。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顾长华并未如天道预计的消失,当生魂被驱逐出身体,註定会在瞬间消散,但顾长华的修为因为设定,并不会完全处于被动,于是在他被强制剥离出躯体的时候,立刻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寄宿的载体。 那就是他的贴身佩剑,陪伴师祖顾长华歷练千年的长剑隐约有了灵性,死物不比活人用眼睛 和无感去察觉对方,但正因为如此,死物往往才能分辨的出谁才是本尊,也是因此,这把被三界奉为至宝的长剑在夺舍者手中就如同一把未开刃的普通刀剑。 因为它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主人。 也是因此,在日后才会辗转到那个名为林长风的青年手中,让顾长华看着这个青年许多年。 在被夺舍后,顾长华并非没有想过去将那人逼走,但让他诧异的是,如今天下无人可匹敌的自己竟然无法撼动那个看上去有些生疏的夺舍者分毫,顾长华依旧强大,甚至依旧可以以剑意斩杀妖魔,但就是偏偏与夺舍者之间有一道隔阂。 哪怕再强大,他也没法影响到那个卑劣的夺舍者,就像是天道在与他做对一样,平生第一次让他觉得愤怒。 歷练千年一心求道的是他,出生入死壮大同衡宗的也是他,为众多弟子之表率的也是他,顾长华自认这千年他事事合乎规矩与礼法,哪怕对上妖魔,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斩杀,他在人妖魔三界都称得上一句公平公正,实在不明白,为何天道要让一个不知来路的人在一瞬间占有他的功绩。 若真是哪方大能借着他的身躯扶助世人也就罢了,可最初的几年,顾长风在长剑中看的分明,夺舍他的人确实常年在四海游歷,可却也仅仅如此,路遇不平只当作没看见,哪怕有人求到门前也不伸手搭救。 实在有违修仙之人的本心。 他顾长华求大道,也求苍生,若是每个修仙者只顾自身而不顾黎明,修仙一路迟早消亡,哪怕如今顾长华自己都记不清当年,却依旧确信,他所走的道,首先为的就是斩尽灾祸,无论是人祸,还是作乱的妖魔。 哪怕他想用剑意斩杀那些屠戮的妖魔,夺舍者却不愿意多停留一秒让他出手。 懦夫只有逃跑的本事算得上天下第一。 顾长华修道千年,早就能一眼看破人心,他看得出,什么是淡漠,什么是怯懦。 他根本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只能慢慢积蓄力量,等待着能突破那道屏障的时机。 可先等到的,是夺舍者救下了一对姐弟。 女子容貌艷丽却如凋谢的牡丹一般垂丧,显然是存了死志,那夜在那烧饼铺子前,长剑被夺舍者佩戴在腰间,顾长华在其中,看见了地上已然死去的男子,死相惨烈,几乎要被刀剑捅刀血肉模煳,却神色平和,与屋内活下来的女子的关系并不难察觉。 两人身上佩戴着成对的玉佩,但却是鸳鸯再不能成双。 也是自那日起,顾长华的视野里出现了那个名为林长风的青年,人世间的富贵世子爷一夜之间满门惨死,只余下他与胞姐相依为命,修仙之人并非是冷心冷情,顾长华也忍不住起了怜悯同情之心。 长剑也意料之外的能在林长风手中发挥出原本该有的威力,于是夺舍者出于拉近距离的心思,将长剑赠与了林长风,如获至宝的青年十分爱惜这把长剑,在逐渐成为门派的佼佼者之后,各式各样的剑坠子都有一盘。 其实顾长华并不喜打扮,许是因为他一出生就几乎都在修仙的缘故,月白几乎是他唯一看得见的颜色,完全契合凡人对于修仙者的设想,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故而第一次被人打扮,哪怕是作为长剑,他也有些意外。 「啊......因为长风很珍惜师尊赠与的这把剑,一时不查,就买了许多剑坠子。」 当夺舍者问出来的时候,顾长华看的分明,一向淡漠的青年红了耳朵。 那时他对于林长风还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眼前的青年倒是难得的心思单纯和好猜,其实不知剑坠子,连剑鞘也备了好几个样式,夺舍者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从每一个细节中都能感觉到青年对这份礼物的珍爱。 坦白来说,哪怕顾长华对夺舍者的一切行为都鄙夷。 却也很喜欢这个徒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团结一心的同衡派格外排挤这个青年,但顾长华看着夺舍者为林长风撑腰,也稍稍放下心,专心研究该怎样将身体夺回来。 不过到时候这把长剑他可得收回去,毕竟,是他顾长华的本命剑。 他会给林长风寻一把更适合他的长剑,更是独属于他的长剑,因为是他座下唯一的弟子,何必给东西都扣扣嗖嗖的,千百年来收的第一个徒弟,再怎么偏心也可以不是? 可顾长华刚刚琢磨到一点夺回身体的方法,就被突如其来的改变打的措手不及。 相似的开局,却是不一样的人。 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夺舍自己的人脑子里进了水,被林长风救下的兄妹不知道戳到了夺舍者的哪根神经,就和当年救下林长风一样,夺舍者毫无徵兆的收了第二个徒弟,但这个长孙泽, 顾长华自己并不喜欢。 单从那被同门吹捧就翘上天的下巴就能看出来。 第39页 必是贪图名利却又装作清高的伪君子。 原本以为夺舍者唯一能看的是收徒弟的眼光,结果还是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待到他夺回身体,就把那个长孙泽交由其他长老教授就好。 原本以为还能平静几年让他将那方法付诸实践,却不想,短短几年,节奏就像是旋转的花灯一样发展,顾长华以为金丹大成的林长风能大仇得报放下俗世牵挂,却不想被突然杀出来的夺舍者打伤,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如此喜新厌旧。 哪怕是师徒也一样,哪门子的说法该是为了偏袒一个徒弟去无端伤害另一个徒弟的。 顾长华虽不贊成一命换一命,可林长风所要杀的人罪孽深重,光是死于那昏君手上的人命就不下上千条,哪怕是他自己遇上,也是该杀,别与他冠冕堂皇什么修仙者要心怀慈悲,光是 每年秘境夺宝,每个修仙者手上都沾着几条命数。 怎么夺宝杀人就使得,为民除害就使不得? 悔过自然是可以,但是他顾长华讲求一个轮迴因果。 他只同意那些人转世后放下,否则如何给今生被其折磨的无辜凡人一个解释。 荒唐。 他这般想着,却只能让长剑发出一声悽厉的剑鸣。 似乎从那日后,林长风的命数就急转直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年被各门派围剿诛杀,看着夺舍者用着他自己的身体和声音对青年说出剜心的字句。 他只是一把长剑,只能看着青年满身鲜血,连剑坠子上都沾了血色。 不久之前,青年为那卑劣的夺舍者亲手用千年的灵木做了一支髮簪,而今,那个会因为一句话就耳垂髮红的青年被万人所指,更是被所谓的『师尊』诛杀在千万人面前。 顾长华听见许多声音都在为魔头的陨落而兴奋高喊,看见那些名门正派开始分割那些魔宫中的稀世珍宝,看着夺舍者的两个徒弟,一个在万人之上,一个满身血色。 不对,那个混帐只有一个徒弟。 另一个,该是他顾长华的徒弟。 那个会为他打扮的青年泯灭成烟尘,顾长华觉得心痛,青年的长姐悲痛欲绝,却依旧伸手将他握在手中,剑指那领头前来诛杀她的师徒。 「漠河林氏,绝不退让。」 是啊,怎能退让。 原本积攒着准备尝试着去驱逐夺舍者的灵力,顾长华积攒了许多年,但在那时候,他忽然觉得并没有什么所谓,与其做回那个被夺舍者弄得一塌煳涂的同衡宗师祖,他倒是宁愿一直作为青年的长剑。 哪怕那个人至死都不知道,他原本该有的真正的师尊在他随身的长剑里。 他最后挥出的剑意,直直斩向那个卑劣的夺舍者,顾长华知晓自己无法杀了那个人,但又有 什么所谓,他的道在心里,也在他的剑意中。 杀该杀的人,并不违背他所坚持的道。 —— 原本以为自己将所有灵力挥出,又在大战中折断,顾长华这个人该是彻底消散。 却不想再睁眼,是在一处千年后被人塑造起的梦魇里。 那个战死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似乎也惊讶于他的存在,顾长华眼睛不和夺舍者一样瞎,他看得出来,林长风的那位长姐已经成为了魇,但,是谁有这般大的本事,将被诛杀的仙门叛徒变成魇。 普天之下,好像只有他,以及那个有了他修为的夺舍者。 「顾长华,怎么到了我的梦魇里,你还是不能放过他!」 女子毫不掩饰杀意,但却忌惮着。 忌惮什么? 她的梦魇可以还原出一些人的存在,但那有一个前提,她必须要找到那些人的尸骨,但林长风灰飞烟灭,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这把折断的长剑,她确实在断剑中搜寻到了自己弟弟的气息,却也唤醒了沉眠的顾长华。 眼下,寄存于长剑中的顾长华和林长风算得上一句,同生同死。 「我是顾长华,可外面那个不是。」 他只能告知那个女子前因后果。 「早在你们被带回同衡宗之前,我就已经遭人暗算夺舍,自然,亏欠你们良多,待到将他与我分离后,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顾长华很平静,他在第三个视角看得分明,被折磨的最深和痛苦的,还是这对姐弟。 「可我也要告知你一件事。」 他看着那个女子。 「我不知夺舍我的人将你变成魇想要做什么,可如若他真的进入了这个梦魇,那么不同于在外面,在你编织的梦魇里,我能对付那个人。」 「顾长华,只有顾长华能够与之抗衡。」 第017章 不被爱的反派 真正的顾长华,如今的常华,看着还未想起那些磨难的青年试探的猜测,哪怕是木头机关做出的躯壳,也能让人察觉出一丝欣慰,但可惜这欣慰没保持太久,林长风那思索的大脑再一次停止转动。 比木头人还像一个木头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闻所未闻,难怪你们是修仙者,我是个普通凡人。」 只能猜测到这一步,林长风脑内觉得昏沉,索性先放下,在边上自言自语着放空思绪。 看着青年并未细想下去,常华就要再抓起笔去继续写下去,却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扣住,他僵硬的扭头,半束着墨发的青年却在烛火边看着他,不让他去去那只还在纸上渗出墨汁的狼毫,林长风看了他一会,只是说: 第40页 「你就算全都写下来,我也至多信你七分。」 这还都是看在他长姐的面子上才有的,否则,大约是一半都不到。 「常华,这是凡尘俗世,我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富家子,自然,修仙长生是凡人所追求的, 但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般执念,我与长姐皆没有那股执念,故而你说的再多,写的再多,我也是不懂的。」 青年将那三张纸捲起放在烛火上烧掉,鼻尖除了呛人的烟味还有墨汁的气味。 「哪怕懂了,我也无意捲入其中。」 那些纸张燃烧殆尽,林长风也松开了扣住常华的手,他始终对眼前这个不受控的机关人抱有怀疑,在混乱的剧情中,每一个齿轮都可能是推动到高潮的必须,不过半天时间,眼前的常华就着急告诉他这些事。 毫无头绪的投诚,他还是无法轻易相信,那些在快穿任务中轻易给出信任的人,往往会被利用到尽头,虽然他所扮演的林长风原本也该是那样的人,但也说了,那是原本。 一夜之间满门惨死的世子,为了保护自己的长姐,也为了亲手报仇雪恨,只能去相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那个人,或许是错误的人,但却出现在最需要的时间,经歷那深入骨血的刺痛后,几乎是孤身一人的青年必须要找一个依託。 在原本的故事中,吊桥效应造就了林长风对于师尊顾长华极致的信任,也造就了那日后不该有的情动,知道被顾长华亲手诛杀的前一刻,那个魔头心中的委屈远大于愤恨,缺失了任何一个环节,林长风都不会成为原剧情中的那个林长风。 他如今是亲族健在的世家公子,还有许多可依靠的长辈,有将他护在身后的双亲,也有关照自己的长姐与姐夫,那次惨烈的杀戮未到来,林长风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子,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中。 只要他的亲族安在,就根本没有顾长华那些人出场的戏份。 就如同眼下,林长风可以选择不信任眼前的人,他如今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哪怕是搜寻剧情错乱的原因,他也可以自己选择方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快穿系统对待他这个服刑者 这样宽容,竟然容许他在这样安逸的世界进行任务。 但他并不着急深究,他记忆中自己上一个在意的问题,就是如何由一个金属疙瘩变成真正的人,那时候他抱着隐秘的恋情的甜蜜,而后,彻底被碾碎成烟尘。 所以他学会了不再深究一件事,因为并非必要,总归他永远都会在这个任务中,比起一上去就挨骂挨打,这个世界总归对他和善些,慢慢来也未尝不可,如果眼前的常华并不是他的任务对象,那么也没必要去在意太多。 听到他这样说,常华也慢慢收回了动作,端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似乎是被看的受不了,林长风先一步错开了眼神,起身向着床榻走去,侧身告诉他: 「如今我确实要歇息了,怎么?你要看着本世子更衣?」 看着呆愣的常华没有动弹的意思,林长风挑眉也不再纠结什么,抬手扯下了束髮的绸带,作势要脱下外袍,而后不意外的发觉那一直有些呆板的机关人勐地扭过头,他唇角勾起笑。 二十岁的青年常年学习骑射与剑术,虽算不上多么孔武有力,但也是宽肩窄腰的健壮身躯,林墨柳被称为皇城第一美,那么作为她胞弟的林长风自然不会是差到哪去,若不是林家势大被先皇忌惮不敢随意结下姻亲,怕是门槛都要被说媒的人踏破。 「常华,看来你是很喜欢待在我这卧房。」 端着一副浪荡子的腔调,一直木木的常华倒是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林长风趁热打铁: 「是喜欢本世子这间屋子,还是喜欢本世子这个人?」 他挑眉,看着常华后退到彻底双脚踏出门外,便勐地将门合上,还不忘告诉被他关在外头的人一句,偏房在何处,林长风靠在门上等了半炷香,才听见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离去。 确保人离去了,才慢慢走回床榻前,期间不经意的扫过铜镜,或许是因着站着的位置不同,他第一次看见镜中折射出墙面的样子,平整的很,却有些说不上的奇怪,微微皱眉回头看去,却发现那被反射在镜中的墙上原是挂着一把长剑。 扭头看回镜中,那墙面上却是干干净净。 他伸手取下那把长剑,用力想要拔出,却分毫未动。 就如同浇筑了铁汁封死一样。 —— 林府门外一如往常安静,却在下一刻传出碎裂的声响。 被折断撕碎的纸片与木片从天上洋洋洒洒的飘在紧闭的大门前,连叼着绣球的石狮子都好像 活过来一样,硕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上,直到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夜空,月白色的长衫格外显眼,伴随着那些纸扎人的碎片落在林府门前。 顾长华搜寻了许久,才找到这处被结界藏起的地界,难怪他在这梦魇里按照当年的记忆搜寻了数日都未觉察到林长风的痕迹,原是被人彻底藏了起来,藏在了梦魇中的魇里,这样想着,顾长华就要伸手破开林府的大门。 却被人措不及防的施法挡开。 上一次看见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顾长华已经想不起来了,他作为作者的时候,就未将过多的笔墨着眼于反派的阵营,至多写出他们该死的死,该降的降,哪怕数年前将林墨柳復活为魇,他也没记起这个女子的名字。 第41页 「顾长华,你偏要连鬼都不愿意放过吗?!」 林墨柳身上依旧是那套暗色的黑白长袍,缓缓抬手摘下发间那枯白的髮式,握在手中一转,就成了以骨头做成的利刃,那是她自己的尸骨,大战时,林长风入了魔,可他并不愿意让林墨柳同自己一样。 「阿姐,无论如何,都由我来做。」 那时候她的弟弟强颜欢笑,明明因为强行突破而遍体鳞伤,却还是告诉她: 「阿姐等我回来就好,父亲母亲也不愿看到阿姐受此折磨。」 「那我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弟弟独自忍受吗?!」 她分明是长姐,却被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处处维护。 「若是我输了,阿姐便离开,只要不入魔,隐姓埋名些日子就好,他们就找不到阿姐了。」 那时候她的阿弟这么说: 「要是我再强些就好了,阿姐就不必陪着我受委屈了。」 在那之后不久,她就亲眼看着自己仅剩的至亲消散的连一根头髮都未留给她,她根本不明白,也不愿去听旁人的话,她死时不过三十多岁,却看见双亲惨死、夫婿惨死,连小她两岁的弟弟也留不住。 来诛讨她们姐弟的人到底失去了什么?分明就什么都没失去,死的不过是一个不称职的君主和父亲,却赔上了她数十名至亲的性命。 她的弟弟,她与父母一同盼着长大的孩子,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把断剑里找到林长风那一点点气息,她为自己和阿弟编造了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皇城,只不过是希望至亲在虚幻中好好的活着。 却还有人要从她这里抢走。 「你到底还要从我这抢走多少才满意?」 林墨柳双眼通红,手里紧紧握着那利刃,死死盯着面前穿着月白长衫的人。 「我阿弟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林氏到底哪里错了?!那名字是我父母想了好些日子才写下的,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必要斩杀的罪证?」 她挑了挑夫婿为她画出的远山眉,艷丽的面容上是有些狰狞的笑,既像是笑,又像是哭。 「你要是敢出现在我的亲人面前,哪怕我不敌,我也要把你拖在魇里,给我林氏陪葬!」 「......我只是想见见他。」 被挡在门外的顾长华嘴唇嗫嚅,只吐出这几个字。 「你自己信吗,连真正的样子都不敢摆出来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句话!」 不再等顾长华回答,林墨柳就挥出手中的利刃,她活着时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被林长风亲手斩下头颅,剩下的这一个,也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己来处理。 这是她能编制出的,有她所有亲族都在的最后一个梦魇,眼前造成这一切的人却还要到他们的面前来,她不用想都能知道如果林长风被这人遇见会遭遇什么,一个靠夺舍他人身躯修为存在的伪君子。 有什么资格一次次的在她面前提前她那可怜的胞弟! 她的阿弟死时不过刚过三十岁,哪怕天资再聪颖又能怎样,也不过是被他人当成牵线木偶,莫须有的劫难,莫须有的帮扶,莫须有的指责,还在同衡宗时,林长风总是不告诉她那些人的排挤和敌视。 还以为是救赎,回过头看,她分明是把自己的弟弟留在了火坑里。 「什么叫做真正的样子?」 顾长华不愿再出手伤她,被破空而来的杀意逼得连连后退。 直到那把利刃勐地刺进他的肩膀,枯骨上挂不住鲜红的血液,如鬼魅一般的女子在他面前,用了劲将利刃继续捅进血肉,就像是要将他的整个肩膀都削下来一样。 看到顾长华面上终于出现了因疼痛才会出现的神情,林墨柳的心情才算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转。 「你不是顾长华,至少,这具身体,是你从别人那偷走的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顾长华震惊的差一点忘记躲闪,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被林墨柳反手挥出的利刃砍到脖颈,终于想起抬手将林墨柳逼退些距离,却因被揭秘了那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而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那是心虚的人的喘息,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墨柳心中的秤桿慢慢有了信任的偏移。 哪怕顾长华依旧是那个挥挥手就可以将她制服的仙尊,她也并不在意的继续出言讽刺,多可笑啊,认错人的明明是他自己,却颠倒黑白说是她们姐弟占了位置,倒不是说,他这个靠夺舍才能有的位置,才是抢来的。 「你的修为和地位,是你自己得来的吗?」 容貌艷丽的女子挑眉,看着顾长华身上的月白衣裳慢慢被血色沾染。 「那是自然。」 身为创造出这个故事的作者,顾长华自认他成为自己笔下的角色并无不妥,那原本就是以他自己为原型而创作的角色,乃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依託于他的创造,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顾长华这个角色,难道不算是一种天意? 他这样想着,慢慢放平了唿吸,再抬眼看向林墨柳。 「本尊,就是天意所归。」 他创造所有的故事,爱上自己笔下的角色。 「天意?」 林墨柳笑出声来。 「那不知道天意有没有告诉你,这副身体的主人在哪里?」 「他就在这里,就在我阿弟身边,多好啊,他可比你更像个好人。」 第42页 在林墨柳不留余力的将他再一次逼退到结界的边角时,有人再一次将被他击碎的结界开启,眼前近在咫尺的林府大门一瞬间消失于夜空之下,只让他徒劳的伸手触碰那一片虚无。 谁在哪里? 谁在林长风身边? 有些恍然的向着那消失的府邸的位置走去,边上的长河中飘着几张被打湿的纸钱,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拂开搁在岸边的纸钱,月白长袍上的血色在水中晕染开,唯一的光亮只有头顶上不算是明朗的月光。 明明他知道那是同一张脸。 明明他是以自己为原型写下这个角色。 可水面中容貌俊朗的男子却神色阴沉。 第018章 不被爱的反派(倒v开始) 林墨柳看着顾长华消失在面前, 也有些愣神,洛平作为凡人的鬼魂,应当做不到如此迅速, 她正想赶去自己的夫婿那处看看,就听加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动作僵硬的机关人慢慢踏出,指尖还因为绘制符篆而掉了一层伪装的脂粉。 「你一直在门后面?」 她看着这张脸,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利刃。 算是一种迁怒吧,单单看见那张脸,她就像把人捅个稀巴烂。 虽说旁人都觉得她性子淡漠,但她林氏一脉也算得上是武将世家,养出的儿女要么不争, 要么就是拼个鱼死网破都要得一个说法,她是如此, 林长风也是如此,否则当年,她们姐弟也不会与实力悬殊的名门正派搏杀到底。 常华缓缓点头, 他被林长风推出来之后不久就听见了动静, 赶到的时候, 林墨柳已经和对方打起来了, 至少看上去是个给这小姑娘泄怒的机会,他也就没着急赶出去, 着手研究该怎么把这结界给重新开启。 「那你还真是好运气,若是被我发现了,我保证会把你这副壳子捏个粉碎。」 林墨柳缓缓将利刃变回的髮簪重新簪进发中,这片梦魇是她编制的, 除了顾长华之外的每个躯壳都是她按着记忆里的样子重新做出来的,就如同顾长华所举的证据一样, 她也创造出了 一个世界,一个梦魇里的世界。 一个她林氏安然无恙的世界。 常华的这副木头壳子也是她做出来的,她知道顾长华要来找谁,所以将真正的梦魇藏在另一个梦魇中,可她的隐藏总会被发现,她确实厌恶那张脸没错,但却更害怕林长风再一次被从她身边带走。 「你和长风说了什么?他可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 她始终担心自己的弟弟会想起来,紧张的会扯紧自己的袖口。 常华只是摇摇头,不同于旁人,林长风存在的依託就是断剑中的一股气息,如同常人三魂七魄不完全一般,他的记忆残缺,整个林府乃至于整个皇城的人都在演一场戏,演一场万世太平、家宅平和的戏,只要林长风不想起,他就一直会在二十岁的年纪,一直成为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子。 「你要帮我杀了那个人,不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 高门贵女在年少时从不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甚至于在她战死之前,都还端正世家大族的那股矜持,林墨柳一辈子都按着世人对于女子的期盼去活着,冷静自持,待人温和,可那些最终不过都是文人墨客笔下洒出的墨汁,什么用也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林长风跟着顾长华离开她的身边,她就该在步入药修之道后一碗毒药断送那个昏君的命数,怎么总是去信旁人所说的从长计议,分明从一开始,她们就没剩下多少时间。 看着面前容貌艷丽的女子神色坚定,常华只是缓缓点头,他看得出来林墨柳的执念颇深,换了他也是一样,林墨柳亲眼看着林长风被千万人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诛杀,他也亲眼看着夺舍者用着自己的身体去做了一箩筐的荒唐事。 他原本或许也会是个不错的师尊,有时候,不知道故事的全貌的人,才能把故事推向另一个方向,作为一个大门派的老师祖,他几乎见过四海全部的演变,又或许,哪怕他没被人夺舍,就算天意告诉他未来的一切。 他也不会相信。 能从凡尘一步步踏上修仙第一人的位置,其心志必然坚定,哪怕那时候知晓天意的是他自己,他也不会因此就对一个未做错任何事的青年抱有偏见,就算眼睛会骗人,那他也可以依靠旁的去感知。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哪有什么未来会是的说辞。 他要是真怕了,那就真将这一切往天意的方向推去。 —— 「真是奇了,我怎么都没法把它拔出,你倒是轻轻松松。」 林长风一身湛蓝的丝绸长袍,靠在院内那颗百年的古树的枝干上,看着前一晚死活拔不出的长剑在常华手里的听话的不像样,啧啧称奇。 「亏我还给它挂了那上好的剑坠子。」 那把剑被常华拿在手里,林长风只能伸手去勾了勾那剑柄垂下来的剑坠子,那是上好的美玉,用的也是皇城中最好的工艺,边角都有云纹。 看着他有些因为一把剑吃味,常华思索了一瞬,拽着林长风的手,让青年将手掌打开,把那不听话的长剑剑柄放在林长风手中,而后将那手掌盒上,让林长风切切实实握紧了那把长剑。 「怎么塞给我了?你这样,别惹得这把剑不高兴,挽剑花的时候割了我的手。」 第43页 林长风笑着调侃,长发高束成马尾的年轻世子,只是寻常二十岁青年的心境,却让人有些唏嘘,常华也是第一次看见林长风这副模样,在现实中,他作为长剑陪伴在林长风身边时,青年已经不大爱笑了。 这样便很好,该是他应当有的样子。 常华点了点那把长剑,摇了摇头。 「不会不高兴?」 林长风发觉,他有时候也能意料之外的明白不会说话的常华的意思。 常华点头。 「那我可就信你这一回,半个多月没出府了,闲着也无聊,听我阿姐说,你也会武功。」 青年拿着那长剑十分顺手,轻轻松松挽了剑花,踏步走到院子的正中,看着常华: 「可惜你行动不便,那你便在边上看看,本世子新学的招式。」 他站在身后那棵郁郁葱葱的古树下,湛蓝色的长袍衬着他少年的意气风发,是常华没见过的,同衡宗的弟子都已月白为上,恨不得把天地都变成一片白茫茫,他还未被夺舍时,显少看见 这样显眼的颜色。 等到林墨柳提着食盒来,刚进入院中就觉得有些恍惚。 林长风记不得,常华不知晓,她上一次看见自己弟弟在院内舞剑,真算起来,大约也有一两百年的时间了,在双亲离世后,原本作为爱好修习的剑术成了林长风唯一的底气,作为修仙者时,林长风的剑术越发精进,也越发锐利,就如同要斩断人世不公一般。 她很久,真的很久没看见了。 「阿姐,你来了。」 同她无数次的幻想中一模一样的情境,眨了几下眼睛将酸涩压下,她也如林长风知晓的那样,温和的笑着走过去,她的阿弟每次都会殷勤的帮她端着手上的东西放好。 「我那得了些野果子,就让小厨房做了蜜饯和甜酒,我和你姐夫尝过,味道不错,拿些给你尝尝鲜。」 装作不在意的略过常华,林墨柳的视线最终落在林长风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长剑上,她低垂着眼,没人注意到她瞳孔瑟缩了一瞬,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林长风手中的长剑,让他去把食盒里的碗碟端出来。 没察觉奇怪的林长风将袖口挽起去端出盘子里还有余温的甜酒,而林墨柳手中拿着那把剑,走到常华面前,她也曾修习剑术,握剑的手势也算熟练。 「把这把剑收起来。」 常华也照做了,那把格外有个性的长剑收回了剑鞘中。 「真可惜,常华没法尝到这样美味的甜酒。」 林长风唇齿间回味着那酸甜的味道,林夫人好甜,连家里的厨子都专门选了江南的,林长风也是一样,林墨柳未出嫁的时候,也偶尔会悄悄给自己的弟弟带回来些女眷之间流行的点心。 毕竟那些点心只出现在女眷的宴席上,多是私人的名厨做出来的,她总不能叫自己虽玉树临风却也人高马大的弟弟进了女眷的席面,故而林长风也习惯她三天两头的带点心来。 「阿姐,那把剑可奇怪了。」 在长剑那吃了瘪的青年在自己的长姐身边嘀咕。 「明明是我的剑,但偏就我拔不出。」 「是吗?那阿姐给你新换一把可好?寻一把更适合你的。」 林墨柳笑着。 「不必了,总归如今我也不常用,练习时借来护卫的就是了,那把剑不是父亲——」 林长风刚想说那把剑是父母赠与他的生辰礼,可话到嘴边,却又想不起来那把剑的来歷,他隐约知道那把剑很重要,但却又觉得不像是父母赠与他的礼物。 「你呀,怎么只记得父亲母亲,这把剑,是洛平寻来给你的。」 他的阿姐伸手戳了下他的脑袋。 「你这不拿出来,别说你自己记不得,阿姐都要忘了。」 「姐夫送的?我还真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无妨,这把剑,阿姐得代他收回去。」 林墨柳瞥了一眼被常华拿在手里的长剑。 「为何?」 「这把剑的来路不干净。」 林长风听着林墨柳告知他的,原来这把剑是某次剿匪被带回的,被手脚不干净的官员私自扣下,兜兜转转的,在洛老大人的寿宴上成了寿礼,再到日后清点时,被洛平赠与了林长风。 「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有剿匪那回事。」 林长风有些迷煳。 「那剿匪都是多少年前了,自然不记得,怎么?不相信阿姐了?」 「自然相信,阿姐既然想要,就拿去吧,不过这把剑怪的很,我让府里的护卫都试过了,只有常华能拔出来。」 「是吗。」 林墨柳的语气并不觉得奇怪,她看着常华。 也是看着这世上勉强算是唯一一个的活人。 死人拔不出死物,只有活人能。 她也未想到那把剑如此有灵性,哪怕是断了也能跟随着主人的气息来到魇中,她也曾握着那把剑与名门正派殊死决斗,但到最后剑断人亡,这把剑虽然和最初的主人顾长华不一样,至少不那么讨厌,可她并不想让这些东西留在林长风身边。 「......阿姐,要不,这把剑就先给常华留着?」 林长风知道那把剑不一般,或许在日后也会是一个关键,于是想试试看林墨柳的口风。 结果他容貌堪称倾国倾城的长姐表情像是白了他一眼。 第44页 林长风:? 「他才跟在你身边多久,怎么阿姐觉得你倒是更喜欢这个木头人?」 林墨柳越想越气,她当时就不应该图方便用了顾长华的相貌做出这个木头人,怎么无聊是人是鬼,她弟弟都莫名其妙的对这人有好感,难不成她弟弟一开始亲近顾长华就是因为那张脸吗?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肯定是最喜欢我家阿姐!」 林长风赶忙陪笑脸,手上还捏开几个核桃,把核桃仁放在小碟子里推动林墨柳面前。 边上完全安静不动的常华感觉背后一凉,不出意料,林墨柳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老古董,自然要对小姑娘宽容一点,虽然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这张上过修仙界美人榜的脸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人看一眼就讨厌的牙痒痒的地步。 目前他有两个想法。 一是等夺回自己的身体,他要把那个夺舍者打个稀巴烂。 二是眼下希望林墨柳别一时生气把他这副木头壳子打个稀巴烂。 —— 「为了这把剑,我可是挨了阿姐好一顿说。」 林长风揉着侧脸,那里不久之前被林墨柳狠狠揪了一下,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让他一向温柔美丽的阿姐吃味了,但最后好歹是留下了剑,虽然不再是他的。 「但我可丑话说在前,要是这把剑惹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情。」 那时候林墨柳伸手指着这把剑,而后上移,指着那张让她一看就上火的脸。 「我就把你这个木头壳子拆了,拿去厨房做烧火的木头!」 常华想着,不得不感慨一句幸好他们姐弟感情好,否则林墨柳能今天就把他噼了烧火,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的性子其实他倒是很喜欢,若是可以。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有两个徒弟,只不过林墨柳肯定嫌弃。 所以果然他还是有林长风这一个徒弟就好。 正想着,微微低着头,落后一步跟在林长风身后,或许是在这梦中的虚幻世界中太过平和, 他一时之间没注意到面前的青年停下来步子,直愣愣的撞了一下,常华有些怔仲,后退一步缓下了步子,抬头看去,青年不知何时戴上了半张脸的面具,如今手上正拿着另一个在他脸上比划。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常华才发觉眼下是人间的花灯节,闹市长街灯火通明,连平时不多见的面具摊子也多了起来。 「给你也买一个怎么样?」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笑,那有些滑稽的面具扣在常华的脸上,只通过那两个眼睛的小孔看去,湛蓝长袍、身量高大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笔触稚嫩的老虎面具,侧头一看,不出意料,摊主也是个不大的少年。 「公子好眼光,今年的老虎面具我就画了这两个!」 少年摊主夸赞着。 常华有些意外的伸手碰了碰面上那极具存在感的面具,原是和青年一样的图案。 「这两个我拿了。」 一锭碎银远超面具的价格,少年还没来得及找钱,林长风就赶紧抓着长风躲进人潮中,常华不知人间的烟火,也未看过花灯节的样子,他不知道青年要拉着自己去哪,但却奇异的,心中觉得愉悦。 「我每年都要来放花灯,你可别笑我。」 拿了花灯,林长风已经执笔开始写,他盼望他亲族平安康健,那小小的花灯融进旁人的灯的队伍里,慢慢就看不见踪迹了。 「看在我每年都这么虔诚的份上,老天爷一定会护佑我林氏。」 带着面具,看着花灯长河的青年嘴里这么说着,但常华却有些不忍。 天上的神仙,也不是次次都会睁眼看世人。 「常华,你也写一个?虽然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中端着一个新的花灯,花灯在青年的手中显得小了许多,常华看了一会,才接过,执笔写下『平安』二字。 「不知道你求的是谁的平安。」 林长风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话,而后晃晃悠悠的往闹市中走去。 常华照旧跟在他身后,他看着湛蓝色的衣摆微微飘扬着,青年似乎感知到他的目光,侧身回头看他,林长风身后是人间俗世的灯火朦胧,长华身后是承载着无数人期许的花灯长河,相容,却又不相容。 但他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了青年的步伐。 「去看看剑坠子怎么样?」 林长风总是下意识的想去玉器铺子。 可他刚说出去这句话,常华就以木头人不能做到的飞快速度拦在他面前,有些迷茫,林长风转过头,发觉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月白色长衫的人,脸上也带着面具,但却是狐狸的样式, 他正感慨着怎么看上去身形与常华如此相似。 就看着那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摘下了面具。 「师尊陪你去看如何?」 面具下,顾长华那张脸苍白的像是孤魂野鬼一样。 闹市原本喧嚣的人声也一瞬间停下,林长风看着任务对象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 「长风,师尊,很想你。」 顾长华发间是那只被积压在箱底数年的髮簪,林长风不过微微扫过一眼,就觉得头脑昏沉,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一瞬。 但他终究没有想起什么。 而挡在他身前的常华在注意到顾长华想要有靠近的意图时就已经出手,虽然身躯是不算灵活的木头机关,但他的修为与歷练是实打实的,而非顾长华那样半路夺舍而来的。 第45页 顾长华刚开始还惊诧于是谁与他旗鼓相当,但很快反应过来。 死死顶着老虎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冒牌货。」 第019章 不被爱的反派 若不是机关木偶的躯壳限制了他的行动, 常华在听见那句冒牌货后,定是会笑出声来,他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多没脸没皮的人,才能说出这句话。 在林长风眼中,周围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安静下来,看着在闹市中打起来的两人,但在顾长华眼中,却是只看见一群群不会动弹的纸扎人,顾长华看着林长风被阻隔在那不远的距离,便想要伸手去碰, 可他每每找到空隙,就会被带着老虎面具的人挡下。 在他的设定中, 无人可与顾长华匹敌。 除非那个人也是顾长华。 林墨柳说的那个人,口中那个陪伴在林长风身侧的人,却又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只有另一个顾长华, 也就是他这个作者笔下的, 那个最开始的顾长华。 可那又怎么样, 同衡宗的师祖顾长华,归根到底, 只是作者顾长华在虚构故事中的倒影,因为他这个作者的存在才能有这个人物,在他看来,如今常华不过是冒名顶替了他的样貌和位置, 才能呆在林长风的身边。 分明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才能救下那个青年, 才会有日后师徒相伴的数年,而如今眼前的人,不过是借着他的力才能出现在林长风面前,如今却阻拦他走到青年面前。 「是我将你创作出的,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作者的身份,让顾长华知晓的太多,他总觉得自己能预料到故事未来的发展,也总以为所有人都应当理解他,但却下意识的忽略那些因自己而改变的故事,如今的走向已经不是简单呈现在纸张上的文字,他也并不完全在那个单薄的故事中。 这是林墨柳的梦魇,是他笔下未曾出现的。 细细数来,他从穿越而来的一开始就已经煽动了蝴蝶的翅膀,为整个世界带来了改变一切的飓风,他救下了原本该拼杀出血路艰难求生数年的林长风姐弟,将原本故事中从一开始就堕入魔道的青年短暂的拉扯到了明朗的大道上,但只有那短暂的时间。 如果顾长华能一直那样煳涂下去,林长风或许真的会成为下一个第一人,在被作者本人拨动的时间里,原本故事中,落魄到靠与人搏杀活下去的林长风因满身的怨恨吸引来无数妖魔的蛊惑,那时候林长风没有任何一条路可选。 可顾长华短暂的,给了青年第二条路,就像是剧变之后的缓冲期,林长风在那几年的歷练下,没有变成故事里那个生吞活人血肉的先天魔种,反而称得上一句朗月清风,因为他知晓顾长华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危难之际救下他的仙尊成了他心中的皎皎明月。 突逢巨变的青年曾有那么些时间,想过就如此作为一个普通的修仙者活下去。 但他身上的血海深仇却又放不下,原本,那个面冷心热的青年打算好了,待到自己了却凡尘因果,受了门派的责罚,就长长久久的陪伴他的师尊在那个少有人踏足的院落,直至他寿数耗尽,同门的冷眼和长老的责罚,他都可以平静的接受,只要那个常年一身月白的仙尊还愿意要他这个弟子就好。 可数年转瞬即逝,带他来到同衡宗的仙尊也不要他。 若是因他身上杀性太重也就罢了,那样,林长风倒还可以说服自己些,可为什么偏偏是要将那满手血腥的暴君当成宗门的座上宾,要他与长姐日日夜夜都知晓那个好色昏庸的暴君与自己不过相隔数百米,人人都说暴君浪子回头,如今是个好人。 怎么就能因当下的种种,不顾暴君曾经犯下的罪孽,对那对父子倒是公平,可对他们姐弟呢?原本父母恩爱,长辈和善,满门忠贞的世家大族,因为一出荒唐的君夺臣妻而彻底消亡,清史上甚至扣上忤逆的罪名。 实在太过残忍,那时候双眼因泪通红的青年看着宴席上父慈子孝的暴君与长孙泽,甚至连他的师尊也在边上眉烟含笑,数万人的大宗门中,只有他与阿姐无比痛恨。 将他带离命运的人再次将他推回到原本的命数中。 时光兜兜转转,当顾长华再捡起那个曾被他抛弃的师尊的身份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经不记得他,甚至于身边已经有了代替他的存在。 顾长华第一次,嫉恨自己笔下的自己。 在梦魇中,常华并不受天道的制衡,人的梦是天道难以插手的地方,没有人想到梦境有一天会与现实难分高下,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中修炼千百年的本尊是常华,木头做出的躯壳也不阻碍他与顾长华相制衡。 「滚开!」 顾长华越看常华脸上与林长风一模一样的面具就越恼怒,下手也越发没了轻重,波及到了身侧的纸扎人,但在他眼中的纸扎人,却是林长风眼中无辜的民众,青年眼中,已然将他看成了一个动不动拔剑的疯子。 「你在让谁滚开?」 他身上的长剑如今在常华手中,只能临时临拿了边上店家原本当作投壶用具的长箭握在手里,许是年轻人的热血喷涌,抬手就把还在与顾长华僵持的常华扯到身侧偏后的位置,握着长箭对着长剑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笑。 原本出招兇狠的人却硬生生停下已经挥出的长剑,剑锋不偏不倚停在林长风身前几寸,隔了百年,他第一次离得林长风这样靠近,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浮现,就被林长风手中勐地划过的长箭割破了脖颈至左侧脸颊的皮肉。 第46页 湛蓝色长袍的青年面色中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内敛温柔的样子,侧脸的刺痛就像是火烧一样,修仙到他如今的程度,自然是任何伤痛都能在分毫间痊癒,可他却依旧怔仲在原地,呆呆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人。 他日思夜想百年的青年确实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可却半拥着那个冒牌货,在划伤他后毫不犹豫拉着那个冒牌货离开,再没回头看他一眼。 一如他当年在皇宫大殿上对青年所作的一样。 「快走。」 林长风知道靠常华自己大约是跑不快的,于是便伸手半搀扶半裹挟着把机关人带着远离,幸亏常华本身也还算是木头,轻的很,被拉着跑的常华也不反抗,只是微微侧脸去看呆愣在原地的顾长华。 他倒是不意外林长风会为他出头,就是没想到,二十岁的世家公子这么莽撞,只拿着一支花架子的箭矢就沖了出来。 跑到长街的尽头,正遇上骑马赶来的林墨柳,情况太过紧急,林长风一时间没注意到他阿姐为何是骑马而不是坐着马车,记忆里阿姐及笄后就没再骑过马,林墨柳利落的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林长风。 「你们先回府去。」 「阿姐,该是你骑马先回去,我们两个步子快些就好。」 林长风刚说完,就被林墨柳使劲推向马背上,他第一次发觉阿姐的力气这般大。 「赶快,你回府等着阿姐就是,阿姐很快就回来。」 看林长风还想说什么,林墨柳抬手在他面前一挥,一股雾气被吸进鼻腔,原本还想说话的青年下一秒就闭上眼睛,却依旧稳坐在马匹上,林墨柳看向边上的常华。 「带他回去。」 —— 林长风意识昏沉,迷迷煳煳的,他感觉自己手中像是握着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支做工有些粗糙的木簪子,样式倒很像是他在闹市上匆匆一瞥的,被簪在顾长华发间的那支。 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或许不是剧情,而是他自己,顾长华突然出现,却已经自称师尊,和他所知的故事有所交集,金属的机械思维终于有了这么一瞬间的灵光乍现,截然不同的开始,长姐偶尔的举动,失去皇帝的皇城应当陷入一段时间的躁动,但却盛世太平,似乎这一切都围绕在他身边,突然出现的常华,还有神色悲戚的顾长华。 不正常的或许是他自己。 或许,他早就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却被失忆强留在这个世界。 终于想通了能解释眼前一切的原因,林长风勐的睁开眼,入眼是林府的卧房,常华就在榻边的小案上,正写着什么,听到他起身的声响,常华抬头看他,那张脸,那张与顾长华一模一样的脸,似乎也与林长风梦中那不真切的面容相同。 是谁才能与设定中天下第一的顾长华打的有来有回? 常华刚刚走到榻边,察觉到林长风注视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个二十岁的世家公子,下意识的想后退一步。 但林长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扣住常华的手腕,先前的面具被放在一边,林长风看着面前与顾长华一模一样的面容,他起先只以为最多不过是顾长华的手笔,可刚刚在长街上,他们二人的争锋相对又做不得假,若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那么林墨柳绝对不愿意告诉他这个弟弟发生了什么。 他的长姐为他编造了一场上千人参与的梦,如果他想知道这一切,只有一个人,或许愿意告 诉他,与主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的,不受制约的人。 「你到底是谁?」 当林长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常华知道。 这一场被人小心翼翼维护的镜花水月终究如人们口中说的一样。 终究一场空。 第020章 番外 他这一生短暂的过了头, 不过刚过二十岁,就经歷了生离死别。 父母希望他平庸一生,洛家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了, 祖父生前曾位居丞相之位,父叔也都迈入仕途,皇城中的世家大族都谨小慎微,他们也是一样,放在普通人家,出了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能高兴的摆上一场宴席。 可世家子弟不可以,没几人想在皇室眼中展露天资。 父母期盼他长相平凡, 能力平庸,也望他一生平安, 洛平这个名字,从何处看都不起眼,在 他十岁之前, 也确实如同父母所想的, 只是个不惹事的普通孩童, 那个年岁的孩子自然是乐得清闲, 课业不严,十岁时的洛平, 最多只会关心皇城里时兴的话本和糕点。 那时他处处平庸,又因为贪嘴,活脱脱是一个白净的小胖墩,但母亲却也由着他, 他的母亲宁愿自己的孩子不成器,也不想孩子步了外祖的后尘, 若是捲入朝堂的斗争,那么哪怕是哭也不能哭出声来,他的母亲见过百口莫辩的外祖是何等颓唐,便害怕的很。 可又是何时变了样子的? 也是在他十岁那年,因为被人先一步买走了看上的、要赠与母亲的髮饰,他拖着有些笨重的身子一路追着那人来到了皇城外专供世家子弟学习骑射之术的马场,那肆意潇洒的场面,是当时不成器的洛平没见过的。 他侷促的样子太显眼了,长他几岁的世家子很容易就注意到他,虽然都是孩童,骑的也是小马,但在当时年仅十岁的洛平眼中还是威风凛凛,那些人也看出了这小胖墩眼中的光亮,便抱着孩童间的义气,给他让出一匹小马来。 第47页 「它可听话了,你只要做好就行。」 长他几岁的人细细嘱託着,但没办法,那时候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脑袋里全装着话本子和糕点的小胖墩很快就忘在脑后,只想着话本子里的将军是何等威风,乖顺的小马让他有了自己骑术精湛的错觉,一时间脑子一热,就学着将士的模样呵斥扬鞭。 马毕竟是马,被突然一鞭子吓得疯跑起来,快的连边上看护的下人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对骑术全然不熟的洛平,风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吱哇乱叫的,几乎都要抓不紧缰绳,吓得他眼泪煳了满脸。 当周围的人都觉得他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洛平却觉得有人在他身侧用力一推,将他再次稳稳噹噹的扶正在马鞍上,因为害怕而闭紧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而后因为惊讶彻底睁大了眼睛看着骑着高头大马在他身侧的人。 「坐稳了!」 清脆的女孩的声音,年岁不大的女孩身上穿着干练的红色骑装,凭着高超的马术,让那匹疯跑的小马慢慢的跟着她身下的成年马匹同一步调,几乎绕了大半圈,那匹受惊的小马才在成年马匹的引领下慢慢缓和下来。 「小姐!您没事吧?!」 「阿姐!」 远处的侍女和一个提着弓箭的男孩急忙跑过来,将那红衣女孩搀扶下了那远高于她的马匹。 确认了自家小姐没出什么大事之后,侍女赶紧带着人回去,只落在地上一条红色绸带,洛平也迷迷煳煳的被人搀扶下来,太过惊讶,到后面连哭都忘记了,只觉得泪干在脸上,干巴巴的紧绷着。 「你是谁家的?不会骑马还来马场?要是我阿姐因为你摔了碰了,我就把你用箭射成靶子!」 那女孩的弟弟倒是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但也只是嘴上不饶人,手上还是丢来一小瓶伤药,告诉他身边的下人: 「先给他涂着,否则那双手就别想要了。」 洛平那没干过脏活累活的手掌心已经被磨出了不浅的口子,那时候他呆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孩提着箭快步赶上那红衣服的女孩,阿姐阿姐的喊个不停。 而他在原地,悄悄的捡起了那红绸。 自那天起,他便求了父母请来骑射老师,虽然他那时吃不了什么苦,身子也笨重,但好在,他也是个死轴的人,哭归哭,但每堂课都不缺,连后来老师都对他夸赞了态度端正。 虽然他那马术依旧差的出奇,但好歹也够上了能去马场的门槛,加之学了半年的马术,身材虽不说同旁的世家子一样清瘦,但至少不像半年前一样,看着就是个小胖子。 「你......你是半年前那小子!」 第一个认出他的,还是那女孩的弟弟,因为他们年岁只差半年,虽然男孩是小的那个,但却在骑射之术上远胜于他,便由看顾的夫子摆脱,照看照看他这个马术极差的孩子。 「当日未来得及道谢,我......不,在下洛平。」 再怎么说也安安分分上了半年学,原本说话不合规矩的洛平也慢慢纠正自己的问题,原本还打量他的男孩一看他这么正经,倒也不好说什么,孩童的心大,那个男孩也规规矩矩的回礼。 「漠河林氏,林长风。」 年岁相仿的人总是能玩到一块去,他与林长风就是如此,林长风善武,便在马场上多关照于他,而洛平也知道,他总也要帮上林长风些什么。 刚巧,林家的小世子最害怕抄背四书五经,于是便由洛平代了一部分,但这时洛平还未变成日后那个文采斐然的年轻尚书。 他人生中的每一处向好的改变,都因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孩而起。 因为代笔的笔记端正,和林长风那有些潦草的字迹放在一起,便格外显眼,洛平知道或许会被夫子发现,却没想到找上门来的是林长风的阿姐,也就是那小小年纪便卓然众人的女孩。 「我阿弟的课业,洛小公子出了不少力吧?」 十二岁的女孩个子抽条的快,比十岁的洛平高了半个头,林墨柳被打扮的像个玉娃娃,但却满身都是长姐的威严,尤其是那一沓厚厚的书页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洛平知道这一遭是没法跑了,于是就有些呆愣的认了错。 却没想到,林墨柳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你和我阿弟那个滑头怎么玩到一处去的,他可到刚刚都还在嘴硬。」 她拍了拍手,侍女就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林长风进来,而后林墨柳屈指敲了敲桌面。 「阿弟,可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真是,千算万算漏算了你这个书呆子!」 林长风只得乖乖认错,而后苦哈哈的被关进书房里重新把四书五经再抄上一个时辰。 「那个......林小姐是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沉默一会,洛平才鼓起勇气和她说话,听到这句话,林墨柳有些讶异,笑着反问他: 「我与阿弟可是自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亲姐弟,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况且他那个人藏不住事,总把洛小公子挂在嘴边上。」 而后,林墨柳像是想到什么,告诉他。 「你我也别总是小姐公子的叫了,你同我阿弟一样,叫我姐姐就是,否则,我还真怕别人觉得我仗着年纪大你们几岁就欺负人。」 「好......那,柳姐姐,你不生我的气吗?」 第48页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我也没生我阿弟的气。」 林墨柳倒是平静。 「为何?」 「人各有志,你也看见我阿弟的样子,天生就喜欢琢磨剑术武功,读书,对他而言不一定是最好,只不过我林氏总不能出一个连字都认不得的武曲星吧?」 林墨柳想到林长风那抓着笔,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就想笑。 而后将目光落在面前一脸低落的洛平身上,她看得出,眼前的洛小公子是想到了自己那拿不出手的马术,于是也开口安慰: 「可你不一样啊,连晦涩难懂的文书都能端端正正的写下,不知道比我那弟弟要有读书的天分多少,让他自己抄写,也是不想误了你的课业。」 「......林家阿姐,你真的觉得我能有读书的天分?」 「自然,像你这个年纪能静下心的孩子可不多。」 那时候林墨柳或许只是在宽慰这个孩子,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洛平少时虽然被家里人捧着,却少有人会夸赞他未来能做出一番事业,更何况这些话是从那个在马场上让他一眼惊鸿的女子说出的。 于是,他抱着难得的勇气问出了那句话: 「林家阿姐,若是你要挑选未来夫婿,可是希望对方文武双全?」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就是......就是......」 他憋不出回答,但林墨柳或许猜测到了什么,于是端着茶杯,想着干脆把眼前男孩的念想也散了也好。 「若真到了那天,那单单文武双全可不够。」 十二岁的林墨柳已经是个美人,她挑眉: 「我林氏出美人,那若是有人要攀姻亲,那首先也得是个美人才行,这是其一。」 她咽下一口茶,「我阿弟性子桀骜,怕是日后无意入仕,那我自然要在其中打点,好让我阿弟自由潇洒,这其二,就是我的夫婿绝不能一无建树。」 这些要求与那时候的洛平简直是无一处相似的,旁人大多会明白林墨柳的话外之音,但洛平不一样,他是个执拗的木头脑袋,把那一字一句都记在脑子里。 从每日只知道玩乐的世家子弟变成了一次课业都不缺的好学子,他知晓自己在武学之道上毫无天分,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当他真真实实的沉下心坐在学堂上的时候,发觉先前觉得沉闷的文书也慢慢展现其中的异彩纷呈。 决心从文之后,与林长风的见面不似先前那样密切,但每逢佳节,他必然是第一个带着贺礼去林府拜访的,一来二去的,倒是与负责和长辈一同接见客人的林墨柳更加熟悉,林墨柳长他两岁,心境成熟,偶尔也会指点他一二。 「柳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去马场?」 「哦?你注意到了?」 林墨柳看着面前十二岁的洛平,不再是那个有些白胖的小公子,整个人清瘦不少,连带着那张不错的皮相也有了初显现的样子。 「前些日子,有家小公子在马场上对我的侍女动手动脚的,闹出了些事来,父亲便不许我这半年再去马场了。」 「什么?!你有受伤吗?」 洛平急吼吼的站起来,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身着盛装的十四岁的少女。 「当然没有,受伤的是那个不规矩的小公子。」林墨柳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那时候我正骑着马,情急之下就拿鞭子抽了一下,谁知道那个人就哭天喊地的。」 「那就好,你没受伤就好。」 「嗯?你不觉得我下手没轻重?」 「只觉得那人确实该罚。」 洛平只是这样回答。 此时他已经是学堂里拔尖的学子,人际关系打点的又好,不费什么力气就大约摸清了那人是谁家的公子,就亲自摆着有小半个他高的文书走去拜访,弄得那家人有些措手不及,世家学堂里拔尖的孩子大多都会在未来出人头地,于是那家人倒也很顺着洛平的意思,只是为了与这位未来会有大出息的少年打好关系。 「做官先做人,若是仗势欺人,来日如何做好百姓的父母官。」 那半天,洛平都在人家的厅堂里文雅的骂人,让那小公子的父母脸上臊得慌,就差把卧床哭喊的人再叫起来说上大半天了。 「若是二位放任不管,那便不如让洛平代为告知夫子,其心在床榻,早些了却心愿。」 后来,听说那被抽了鞭子的小公子还要顶着痛写几十份课业,不止写不完,还写的不好,把 学堂的夫子气的鬍子都掉了几根,直接找上门去,学堂的夫子闹出的动静可就都让周围的世家都听见了。 都知道这家出了个强抢民女不成的煳涂子,好些时候都让那家人不愿见客。 「真是个坏心眼的。」 林墨柳从自家阿弟口中听到的时候,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在边上端正执笔的洛平,小声的嘟囔一声,却唇角带着笑。 —— 洛平十六岁时,已经成了皇城中数得上名的俊朗才子,说亲的媒人也多了许多,每日都让接待的母亲头疼。 「先成家后立业,怎么你这孩子就是要反过来?」 母亲看着一门心思还扑在文书上的洛平,无奈的念叨着。 「不立业如何成家?若我爹不学无术,母亲可还愿意嫁他?」 肚子里笔墨多了,嘴皮子也厉害了。 第49页 但除了一门心思念书,洛平这时还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下了课就急急忙忙的赶到林府门前,或者说,侧门,那里往往会有一个人等着他。 「今日情况如何?」 他一停下就张口问,靠在门边的林长风也直起身告诉他: 「有那么一个对我阿姐执念颇深,阿姐也被烦的紧。」 「谁家的?」 而后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就凑在一起,琢磨着怎么让人知难而退。 林家势大,确实比起旁人而言,姻亲之事更为谨慎难办,但却抵不住林墨柳面若桃花,容色倾城,皇城第一美的名声吸引来许多话本子看多了的寒门子,总想着这样的美人会看上他们那些要什么没什么的人。 林长风看他们不爽,洛平也是如此,两人一拍即合,林长风装鬼吓唬人,洛平就在边上煽风点火,时不时的装几下子鬼哭狼嚎,那些来求娶的人本就心里有鬼,一吓唬,就哭的和什么一样。 「你们两个,还真是能玩一块去。」 哪怕被抓包,林墨柳也不生气,她确实没有成亲的打算,只是有些惊讶,当了许多年好学子的洛平能随时随地放下矜持,陪她阿弟演一场鬼神志怪的戏码。 「那是给我的?」 看见洛平手里捏着支簪子,林墨柳下意识的问出声,而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冒犯,抿起嘴,漂 亮的桃花眼却不自觉的看着洛平怔仲的面容。 「啊......嗯,是给柳姐姐的,看来我下次得藏好些,才能有惊喜。」 那支漂亮的珠花,自那以后也被簪进少女的发间,承载着十六岁少年的心意。 —— 现在想起来,十多岁的那几年,该是他们最肆意的年纪。 二十岁那年,洛平凭藉优异的政绩和出色的才学,被任命为当朝最年轻的尚书,红色官袍, 乌纱帽上嵌着金玉,身量拔高了许多,看着无比气派,也是这一年,皇城第一美人松了口,披上了凤冠霞帔,两大世族结下了姻亲。 他心悦了十年的女子,在亲朋的欢庆声中一步步走向他,若是永远停在那个瞬间该有多好,若是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君夺臣妻的荒唐事,怎么就落在他们身上。 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多可笑,高堂之上的君王多昏庸。 「臣,请旨辞官,望陛下恩准!」 他的妻子,远比那顶帽子重要,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妻子留在这讽刺的朝堂。 「阿平,我们会没事的。」 林墨柳宽慰着他,就在那小小的马车中,他们设想着日后採菊东篱的终老,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他真的以为能够终老。 可最终什么都没有。 洛平从未如此怨恨自己为何在武学上毫无天分,成了逃亡时的拖累,已无路可退,只有那无人的烧饼铺子为他们敞开了门,林氏的儿女皆是烈性子,必然会与追来的官兵拼个你死我活。 可他是个懦夫。 实在是害怕看着好友与妻子死在眼前。 于是,便只能他先走一步,死死抓着门框,身后的刀枪将他捅了个对穿,透过纸窗那一点点的缝隙,他看见女子在哭,他从未见过那个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女子哭的样子。 他还是做错了,怎能让自己的妻子流泪。 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将那扇窗关紧,却最终眼前一黑,不舍与疼痛皆离他远去,他不知活下来的人是否安好,他什么都没法知道了。 —— 「你怎么就是不愿意走呢?」 地府的鬼差数十年看着这个等在奈何桥边的青年,明明死相惨烈,却依旧温和。 「再不走,就连下辈子都要没有了!」 但洛平依旧是摇头。 「我夫人若是找不到我,怕是会生我的气。」 他会等下去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几百年也不过云烟。 只要能等到那个人就好。 而他也确实等到了。 没有下辈子也无妨,原本,就只敢奢求一辈子。 第021章 不被爱的反派 在青年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 这场上千人搭出的戏台子就开始坍塌,意识到不对劲的林长风面色低沉,就像是常华作为长剑时, 相伴多年的那个冷漠的青年。 「你到底是谁?是顾长华?还是常华?」 林长风手掌下的人偶关节只余下冰凉,那张与顾长华一模一样的面容,绝不可能是随手就能雕琢出的,更别提能与修真第一人的顾长风斗的不相上下。 常华只能看着他,就如同多年前那把长剑,死物无法说话,他只能在无比靠近的距离看着青年再一次深陷沼泽,他不仅仅是林长风的师尊, 也是相伴青年多年的剑灵,可至今百年光阴, 却也没亲口说上一句话。 林长风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垂头像是在询问他自己。 「我又到底是谁?今年, 又是长林多少年?」 想到了什么, 林长风翻身下了床榻, 他未披上湛蓝色的华贵外袍, 只身着内里的一袭黑色劲装,快步向着门外走去, 常华抓住了他的胳膊,却很快被青年挥开,高大的青年只是留下一句话,而后离他远去。 他说。 「我不信你。」 —— 「长风, 你这是要上哪去?不在家里陪着娘亲吗?」 第50页 林长风刚出房门,就发现面前站着一圈一圈的人, 神色温柔的母亲正笑眼看着他,抬手碰了碰他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谁的体温才算是冰凉。 脖颈上是因僵直而明显的经脉,他看着面前的美妇人,最终只是牵强的扯出一个笑来,有些依恋的侧头贴在母亲的掌心中,他已经比母亲高出许多,却依旧和儿时一样容易掉眼泪。 「只是出去一会,很快就会回来。」 「......不能一直呆在我与你爹身边吗?我们担心你,长风,就留在府里吧。」 林夫人眼中也蓄着眼泪,周围的僕从也一声声的叫着少爷,这是林长风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又或许不止二十年,当他意识到周遭的不同开始,就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情,他母亲曾伴随祖父与父亲征战,不似旁的妇人喜欢金玉细软,却在这些日子,将珠翠戴满脖颈。 「母亲,怎么以前,不见你这般喜欢如此奢华之物。」 林长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母亲脖颈中那快要有三指宽的,由珠玉层层叠叠做出的绕颈珠链,抬起手,在林夫人劝阻的眼神中,小心的从母亲脖颈摘下,那沉甸甸的玉石项鍊下一刻就砸在地上,在切面上裂开蛛网。 「你不该看见的,长风。」 原本挺直着身体站着的青年慢慢跪倒在她面前,手掌紧紧抓着林夫人垂下的袖口。 「母亲、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绕在美妇人脖颈间的疤痕,梦魇里的人终究还是要依託着白骨,林府的所有人,都是被活生生砍下头颅,骨头也就断了,林墨柳捏造出了上千人的样子,时间一长,也无法保证事事完美,他们一开始也同林长风一样,记不得什么。 可等伤痕出现,总会想起来的,死了许多年,早就忘记了那时候有多疼,林夫人只记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匆匆赶来,多难受啊,看着自小护佑他们的长辈的头颅像个藤球一样骨碌碌的滚到四周去。 「没人怪你,长风,都过去了。」 在君王想要强夺她的女儿的时候,她就和丈夫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们都是烈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女受辱,若不是为了家国,早就找个村子过上闲散的生活了。 他们可是孩子的父母,既然把孩子带来了世上,那总是要为儿女日后的平安谋划,只不过, 死后也担心的不愿离开,她盼着一家人团聚,却又害怕一家人团聚,活人和死人,最好还是不要再见。 「长风,父亲母亲都在这,你阿姐也在这,我们都在这呆着好不好?」 她时隔许多年才能把自己的孩子搂在怀中。 「我和你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看过你们的样子了,你阿姐用了许久才把你带回来,别去了好不好?若是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林长风埋在母亲的怀里,双臂紧紧的环抱着,可最终还是慢慢松开。 「......我必须要去,母亲,我留不下来。」 林长风的眼眶红着,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 「我记不起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他绝不会罢休。」 一步步退离母亲的怀里,挺直了身子。 「就当是我出了趟远门吧,母亲,我若是不去,阿姐恐怕是没法回来。」 ——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应当是不认识你的。」 林长风听着身后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常华只是一路跟随着他,往着那不再吵闹的长街去。 他知道木头人没法说话,此时反而更像是他自己的自言自语。 「但你或许早就认得我不是么。」 最后以这句话彻底关上了话匣子。 他们脚步匆匆,常华只能看见青年的背影,恍惚间和当年那个被同门排挤的青年的样子重合,原以为,忘记才能让他更好,却没想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遗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 「常华,来帮帮我吧。」 长街上空无一人,但林长风却不再向前,只是侧身看向身后的常华。 「你能帮我吗?哪怕一次也好。」 心中全然无牵挂的时候,林长风倒是能相信他只是一个僕从的说辞,可他摸索到了一点突破的缺口,那一点点,就足够让他戒备,那一点点,也让他自己觉得自己是戏台上的蹩脚戏子,看众早就知道他一无所知,却还是麻木的捧场。 林长风也不知道常华是不是会帮自己,但他做不到的事情,总要开口求助。 常华慢慢越过他一步,抬手放在虚无的空中,另一只手原本紧握着放在剑鞘中的长剑,却调换了姿势,长剑微微抛起,剑鞘掉在地上,剑柄被牢牢接在手中,摆出一副迎战的姿势,林长风看众那虚无的空中慢慢泛起一层几乎透明的浅色水波。 就像是春寒日最薄的冰片,小心翼翼的捏在手指间,却依旧会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快速的消亡,一直与林长风隔着薄薄幕布的真实,就那样一点点的在他眼前显现。 坠落的林墨柳就像是用写满文书的纸张剪出的蝴蝶,未曾多想,林长风借力跃起将人接住,等到了真看清长姐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惊诧,原本只有粉红脂粉点缀的脸上多了些缝补的痕迹,就像是狼毫沾了墨汁,在她脸上画了蛛网的痕迹。 「你......怎么回来了?」 林墨柳在震惊之后就想偏过头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就像是山中的精怪一样,破开的面容和乌黑的双唇,就像是用墨汁画出了整张脸一样,哪怕手掌上沾着血,林墨柳也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第51页 却被青年慢慢拉下挡着脸的手掌。 「阿姐是不想见到我吗?怎么遮着脸。」 林墨柳依旧不做事,林长风也不急,高大的青年将他的长姐抱着站起身来,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没在意身后飞身到他身边的顾长华。 别的都不算得重要。 他只知道他的阿姐在哭。 「阿姐在骗我,我知道的。」 林长风放低了声音,原本默不作声哭泣的人微微睁大了眼。 「母亲和父亲不在了,林府所有人都不在了,我可真是笨,这么久了才发觉。」 他低头看着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的长姐,眉眼低垂,却强撑着笑意。 「我是不是也不在了,阿姐,你得要告诉我才好。」 「没有......长风,那都是作弄你的,不要去信好不好?阿姐会处理好的。」 「不好,阿姐,我没法装作不知道。」 林长风比谁都难说通,将人放在边上还算完好的小木椅上,常华和先前一样,不让顾长华靠的太过近,剑刃撞击的声音可真大,比挂在屋檐下的祈福铃铛还响。 「别再骗我了,阿姐,告诉我吧。」 林长风看着她,「再怎么样,我也没法如你所愿的那样,继续当个无忧无虑的世子。」 「若是想起来,你可是离开阿姐?」 「我不知道,天意难测,若是阿姐一直强留着我,怕也不过是个拖累。」 「你是我弟弟,不是拖累!」 林墨柳大声反驳后,声音又低沉下去。 「......长风,阿姐什么都没有了,连梦里,都在失去,该怎么办呢?长风,阿姐要怎么办才好?」 林长风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让我来就好,阿姐,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 —— 顾长华看着三番五次拦着他的人,虽也是他写出的人物,却也只剩下厌恨,他明明按着对方的轨迹走完了那个故事,却只剩下一片狼藉。 「你以为你有多清白?」 长剑对着长剑,顾长华看着那双无神的眼。 「要不是我,你能见到他吗?要不是我,你那时候还在闭关修炼你的大道!」 他越想越愤恨。 不存在的轨迹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才出现,他与林长风的纠葛也是自此而发生,明明他按着顾长华的一生走了下去,却为何输的一败涂地?而那个在故事中毫无作为的仙尊却能名正言顺的呆在林长风的身边。 哪怕是在梦魇中,他也绝不容许! 「那是我收下的徒弟,你怎么敢顶替我的位置!」 顾长华嘴里一直这样说着,常华只觉得聒噪,他都未将自己名声被莫名搞臭的事情当成谈资,他都未介意这人百年来的胡闹,怎么就先被贬低成了无恶不赦的罪人? 实在让人心烦,借着扭身的功夫将人踹飞十数米,顾长华重重砸在地面上,却毫髮无伤,因为那是天下第一的身体,还有写出这个世界的作者的魂魄,就如同皮影永远也无法伤到操控他们的人一样。 顾长华很快变反攻而来,哪怕他一开始只是现代的一个普通小说家,但他也实打实做了百年的仙尊,勐地蓄力一击,常华挡在身前的长剑发出一声悲鸣,常华也听见自己这副木头躯壳传出细细的崩裂声。 但一个木偶,哪个没有彻底损坏的一天。 或许很快就要断掉手臂。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的,他身后的那对姐弟,总是要有长辈护佑才好,不管原本他能不能遇见 林长风,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资格去成为那两个孩子的长辈。 他都要管,哪怕不为自己。 若他当年不去触碰那一片水月镜花,或许能少亏欠一些。 若他早些寻得躯壳,或许能在必要之时站在那两个孩子身边。 若他将长剑锻造的再坚固些,或许不会在大战时断裂。 至少,他要把人带离这片梦魇,这不是顾长华该来的地方了,无论是哪一个顾长华,都不该在这,这是那可怜的孩子与家人团聚的梦,不再是他们该涉足的地方了。 木制的躯壳崩裂的声音越来越大,顶着那股威压,常华想要将人抓住,一同跃出这片梦魇,他确实抓住了,但下一秒,就被顾长华的剑意彻底斩断了那木制的手臂,就如同他们的命数。 作者轻而易举的定下生死,角色徒劳挣扎而一无所获。 夺舍的人杀不了他,因为打不过真正的仙尊。 他也杀不了夺舍者,因为天道护佑下的不公。 「今日,我便要除去你这窃贼。」 顾长华想要彻底打碎那木制的身躯,斩出的剑意被常华侧身躲过,而后,在常华侧身的下一秒,一支箭矢从后方射出,直逼顾长华的面门,顾长华只来得及微微侧头,那支箭矢刺断了几缕他脑后簪起的墨发,连带着将那支木簪击落。 顾长华看着在地面上站立着的高大身影,林长风还举着弓。 「那支簪子,不该赠与你的。」 第022章 不被爱的反派(完) 那支木簪, 也是错误的纠葛中遗留的存在。 彼时还抱着幻想的青年亲手打磨掉灵木的稜角,而后短暂的沉浸在一片假象中,这支簪子经歷过被珍爱、被厌弃, 原以为早就被丢进不见光的深渊里,却没想到还能在顾长华的发间看见,当年的青年看见这副景象只会觉得欣喜,可眼下。 第52页 他只觉得讽刺的扎眼。 那支箭矢裹挟着恨意破空而去,许是林长风也料到顾长华会偏头错开,准确无误的将那支木簪击落,高高在上的仙尊第一次如此狼狈,怔仲的看着缓缓放下弓的青年, 一袭黑色劲装,长发高束在脑后, 很像他记忆里的那个林长风。 只不过眸中温柔不再,近乎是冷漠的注视着他,看他如此狼狈, 当年的那个青年会为他仔细整理歪斜的髮带绸缎, 把他当成玉雕的神像一样小心翼翼, 而如今, 却是要亲手砸碎曾维护的一切。 「长风......?」 顾长华只能看着青年再一次上前扶住那个卑劣的冒牌货,那原本该是他的位置, 眼下却再没有他涉足的余地。 「长风,你只是没想起来而已,他不是我!你看看我,我是师尊啊......」 踉跄着步伐想靠近, 却看见林长风取过常华手中的长剑,举起对准他, 剑刃上泛着寒光,林长风的面上毫无曾经温和的模样,冷冷的看着他。 「早就不是了。」 林长风挥剑向前,那把剑曾陪伴他十数年,自然动作娴熟利落,锋利的剑刃又彻底斩断几缕墨发,断髮落在地上,被脚步扬起的风吹散开,顾长华越是后退,他便越是紧逼。 「长风——」 「你不配这么叫我。」 林长风满腔皆是怒火,他看着面前有些惊慌的仙尊,忍不住打断那一个人的独角戏码,他全都想起来了,又不仅仅是想起来,林墨柳将她所知的一切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起来那几年自己的挣扎,想起来内心恨意滔天。 在顾长华亲手斩杀他的时候,他心里还有那样一点点的委屈和不舍,但也只有那一点点,若他没在梦魇里醒来,或许还真无法完全恨上将他救下的顾长华,最多只怪自己当年没有早早看清,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也看见自己阿姐死时的样子。 那么多人围观着,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一边掠夺魔宫中的天才地宝,一边对孤身一人的女子虐杀,那些人总是喜欢留最后一点力气,喜欢看着败者趴伏在地求饶的狼狈模样,听够了哀求,再毫不犹豫的斩杀。 可那些人不止没看见走火入魔的林长风狼狈求饶的模样,连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林墨柳都没有摆出那副谄媚模样,漠河林氏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没了君王,那就只跪天地父母,除非把他们的骨头一寸寸打断,否则哪怕将死也绝不退让。 他的阿姐那时候身边没有人了,他和父母将阿姐孤零零的留在那里,哪怕阿姐哭了,他也没法留下来。 「长孙泽只有一个父亲,我难道不是只有一个阿姐吗?!」 林长风眼中泛起水雾,他都不敢想他的阿姐那时候有多疼,被打断骨头,浑身血流不止,顾长华为了那个昏君和昏君的儿子,就带着那群人看着他们的痛苦。 心中满是怒火,挥剑的速度也就越快,顾长华只是一味躲避,与当年相反,青年站在了他曾经的位置上,只余下杀意,有几次,剑锋已经在他身上划出口子,哪怕很快癒合,也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疼痛。 偏心种下的苦果终究一一应验。 —— 「我给你换一副躯壳。」 林墨柳呆在几乎要散架的常华身边,木头机关多用榫卯工艺,手臂断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了躯干,虽然还保持着样子,却有些松散,或许不知某一刻就会彻底散开。 她刚想动手,就被常华扭头制止。 「......那至少,我给你,换一个样子。」 不论他和顾长华的关系,至少常华帮了林长风一把,林墨柳手抚过常华的脖颈,原本笔直顺滑的被脂粉掩盖的木头机关慢慢有了人类皮肤的温度,从一堆快要散架的木头,变成一个受伤的活人。 伤口依旧渗血,但却不会死,没有人会在梦魇里死去,魇捏造出的角色,只有魇能决定生死,常华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唿吸过空气,也早就快要遗忘伤痛的滋味。 「他没法被杀死,你把梦魇打开一个口,我将他一同带出去。」 常华告诉面前的女子。 天道之下,普通人只有远离才有活路。 「带出去之后呢?你也只能约束他一段时间,他还是会找到这里。」 林墨柳看着他,「我不能再我阿弟被他带走!」 第一次,她为弟弟拜入仙尊座下而喜悦,为他们还有报仇的可能而喜悦。 第二次,她劝说自己的弟弟继续呆在那里,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的排挤。 第三次,她唯一活着的至亲消散在自己怀里,什么都没剩下。 「常华,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从一开始,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导致你被夺舍,你可是当世修真的第一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一本书就能做到!」 没有等他回答,林墨柳手中已经凝聚成一片若隐若现的蛛网,笼罩在常华面上,世人会把捕梦网放在床头,梦魇也能用一张网捕获脑中的一切。 她看见了常华如何察觉周遭的不对劲,看见了那本包含着镜花水月的古书。 可总有一些苗头。 那些大片的空白,那本被悬挂于藏书阁正中的古书。 「那本书,我从未在同衡宗里看见过。」 林墨柳收回手,她是药修,为了查阅古时的药典,藏书阁她几乎日日都去,那本书那样显眼,按着常华记忆里的,应当是想当重要的秘籍才对,失窃之后必会寻回,顾长华那段时间又经常外出寻找主角,如果找是一定能找到的才对。 第53页 可那本书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就像是,只有常华一个人见过那本书。 「不可能,那本书至少在藏书阁保存了四百年。」 常华皱眉,在他记忆里,那本书一直是同衡宗几乎是镇派之宝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天道注意到我了。」 常华垂眼,也大约是在被夺舍的四百年前,他突然察觉周遭的一切几乎都在重复同一个模式,怀疑的念头从那时扎根,也是那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藏书阁的古籍是那样重要,那时候他还是三界无敌手的仙尊,从未想过,他也会毫无察觉、毫无反手之力。 「因为我发现它了,发现了,它未完善的地方。」 不符合谋划之内的东西,终究会被剔除,他没法一直成为故事里需要的仙尊,于是天道就找到了另一个仙尊,他确实是作者的一个倒影,可又不全是倒影。 「那本书,不在故事里。」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向林墨柳,手扣紧女子的手腕。 「那支簪子,是林长风送的吗?」 林墨柳点头,「那是我看着他亲手做出来的。」 得到答覆,顾长华笑出声来,慢慢撑起身,只剩下一只胳膊的感觉其实不算特别好,但他眼神仔细搜寻着长街,地上是被砍碎的灯笼,还有许多纸扎人的支架和面皮,那支簪子实在太不起眼。 「有两个东西,也不在天道的计算内,快,帮我找到那支簪子。」 这是林墨柳的梦魇,她轻轻挥手,满地狼藉就立刻恢復成原本的样子,剩下那支簪子孤零零的在地上。 「那是我的东西!」 远处正躲避林长风剑刃的顾长华看见了常华的动作,也注意到那支被击落的簪子,连抵挡都放弃,直愣愣的挥出一道剑意,也飞身而来,断掉一支胳膊的常华只有两个选择,挡下剑意,失去那支簪子。 或是放下手中长剑,抓起那支簪子。 他选择了后者,胸膛被划开一大道口子,但却抓住了那支簪子。 林墨柳用蛛网捆绑住顾长华的四肢,但暴怒的顾长华只需要一瞬间就能斩断一切阻拦他的东西,但也只是需要那一瞬,林长风的剑就毫不犹豫的砍在顾长华的背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袍自从诀别后就再无洁净。 有两样东西,是从未在计划内的,无论是天道,还是作者。 那是由被支配一生的角色出于真心,才造就的存在,在天道的眼皮下出现,借着梦魇的存在而隐藏。 那支青年小心翼翼亲手做出的木簪。 那把被夺舍者随手赠与后断裂的长剑。 一份来自于林长风,一份来自于顾长华和常华,他们都是除却主角之外最重要的角色,有来有回的情感,哪怕如今刀剑相对,哪怕有人仍在痴人说梦,也无法将过去抹去,他们曾在同衡宗那能俯瞰人世的高峰共商青云志。 而今,则是共商该如何破局。 「他不是你的徒弟,而是我的。」 在顾长华诧异的回头看着林长风的时候,常华与他离得很近,强撑着疼痛,将那支由灵木制成的髮簪狠狠捅进顾长华的心口,那道伤口没法復原,意料之外的存在从不受到天道的限制,顾长华将这支能致死的兇器簪在发间百余年,却从没意识到。 「长风......帮帮我......」 有些徒劳的想伸长手去碰身后毫不犹豫举剑的青年,他终究还是有些害怕死亡,期盼着记忆里那个温和的青年能再出现,林长风确实向他靠近了几步,却也同时用刀剑刺进他的心口,那把长剑在血肉间搅动。 「以告慰,我林氏与洛氏的冤魂!」 林长风早已按着剧情的推动成了魔头,再温和的本心,也不会被顾长华看见。 青年抽出剑,顾长华瘫倒在地,他未死去,却眼睁睁的看着青年双手握着剑高高举起,那张脸上沾着他的鲜血,胸口的髮簪是青年二十多岁时赠与他的,原来从那时候起,早就种下了今日的果。 脑中父母死去的惨状一遍遍想起,美妇人脖颈上无法癒合的血痕,他遍体鳞伤的长姐。 林长风看着还未死去的仙尊,未放下手中的长剑。 「按着你的故事,你是不是会活到最后?」 青年神色冷厉,不待顾长华回答,那把剑就挥下,连带着在地面上砍出一道凹槽。 他活生生砍下了顾长华的头颅,如他父母一般,脑袋咕噜噜的滚到一侧去,留下一地血色,那张脸原来也会有惊恐的神色,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高高在上的神仙,也能了解他父母死时有多害怕。 「长风......」 常华这样叫出声来,因为受伤,有些虚弱。 林长风蹲下扶着他站起,交给林墨柳。 「给他找一副身体,然后让他离开梦魇吧。」 「为什么?」 常华问他,但一袭黑衣的青年变回了那个冷漠的样子。 「不为什么,只是,我怎样也没法正常的将你与顾长华分开。」 他把长剑放在双手的掌心托起。 「这把剑,如果是你,就不会赠与我,同样,如若是你,大约也不会救下我,到最后,兜兜转转我还是会成为魔头,你除魔卫道,也许依旧会诛杀我。」 林长风垂眼:「我知道你与那个人并不一样,可,如若没有那段多出来的师徒情谊,或许也 第54页 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他们总是这样无力,常华会是个好师尊,但林长风确实没有那个运气,如果不是顾长华打乱了故事的节奏,或许他们真的不会相见。 「想起来后,每看你一次,每见你一刻,都让我有些难受。」 那把剑被林长风物归原主。 「你是仙尊,梦魇里的东西,我信你可以维持住,就当我是个冷血无情、恩将仇报的魔头吧,仙尊,乱了数百年,你也该回到一开始的位置了。」 「你想我离开吗?」 「我想,我这个人估摸着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命中注定,没有你这样的好师尊。」 林长风笑了笑,继续说: 「你在外头活得久些,指不定,还能再相见。」 那一天,青年对常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此生我已污浊不堪,等到来世吧,那时候,或许能重新开始。」 温和却残忍,他第一次意识到林长风是这样的存在。 就像是一个悖论。 他们的人生交织却又相分离。 在他被推出梦魇的时候,只看见青年又有了那副神色。 明明看上去有些委屈,但却依旧将他推出了梦魇。 「下辈子再见吧,仙尊。」 可惜青年没有下辈子。 连这辈子,也差不多彻底到了尽头。 —— 顾长华勐地惊醒,却发现自己依旧在工作檯前,他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搜索许多年前的那份文稿,如果那个世界存在,那么他一定保留有存稿在电脑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点开,还没来得及删除那个角色改变林长风的剧情,门外就传来声音,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顾长华原本不想理会,但门外的人却像是不会停手一样,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像是在打鼓。 「今天不见客!你走吧!」 顾长华高声喊着,以为门外的人会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现代而言相当兼顾的合金铁门硬生生被人砸裂出 一个缺口,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探进来从里面解开了门锁。 「许久不见了。」 不速之客走进门,顶着与顾长华极其相似的面容。 「你?!」 「我活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个时代。」 面色有些苍白的人,换取了古时的长袍,剪掉了如瀑的长髮,一身黑色的西装,额发被梳理到脑后,看上去就是人们常识中的精英模样,常华脱下拘束的西装外套,慢慢走向前。 「帐还没算完不是么?」 在顾长华被单手扼住唿吸的时候,常华一点点清除他电脑中的东西。 「你觉得我还需要多久才能等到他?」 自言自语一样的询问出声,下一刻却又笑出声来。 「总之你肯定是见不到他。」 从未有梦魇能贯彻这样长的时间,常华知道林长风说的下辈子是框他的。 入魔之后,就只活这一辈子了。 因果,终究在此刻闭合。 在他离开后不久,居民楼拉起了警戒线。 —— 「常先生,听说您有意投资a大的实验项目,可以说说原因吗?」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询问着被围绕在话题中心的常华,他活了太久,看见许多朝代的兴衰,也积攒了非常人所能积攒的财富,但现代人们对他的热衷,只是因为觉得他是个掐算很准的道士。 新媒体时代的狂热远超过人的想像,常华一向不爱理会这些延申到线下採访的营销手段。 但这次他停下了,看着那个发出询问的记者。 「因为我在找一个人的梦。」 按着现代的话语,那或许只是一段脑电波。 「为什么呢?」 话筒几乎要贴到常华脸上。 那张脸依旧带着与现代生活不匹配的高深莫测,如玉佛一样。 「有个人骗了我,我得到梦里去问问他。」 这句话说出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当面去寻找呢?可记者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常华就转身离开了。 他或许知道自己再没办法见到那个青年。 一缕气息,哪怕在梦里也保持不了多久,有的人或许註定要久久的停在原地。 他与那个青年总是这样,离得极近又极远,甚至算得上一句相逢却不识。 可人有时候也靠着谎言活下去。 他宁愿相信,只要自己活得足够久,总能再遇见那个青年,千年万年,曾经一心只想得道成 仙的仙尊终于找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找到那个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小徒弟。 第023章 e的失败爱情(倒v结束) 不是每一种唯一都让人喜悦。 当一个普通人身上拥有了独特的存在, 那么他只会变得更加悲惨而已。 异化污染的世界,原本只存在于小说中的abo真的出现,根据体质优胜劣汰, 柔弱的omega数量稀少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分化,还是因为这个环境并不适合他们,当然有强大的omega存在,但在总体上,并不算多数。 alpha和beta建立起一个个安全区,坚固的高墙阻挡了异化的怪物的进攻,人类开始慢慢整合力量重新夺回地球空间的掌控权,确实, 在高强度的高科技武器的加持下,人们开始将将不稳定的局势平息。 第55页 但某种程度上, 局势更加不稳定。 人是不会满足和停止的贪心的生物,土地上的每一个安全区都有他们自己的政权,总会有人按耐不住心思, 当没有人整体的统合国家, 那么永远不可能停下纷争的脚步, 安全区的资源总会被用空, 一门心思扑在争斗上的领导者们无暇兼顾生产。 那么只能不断的主动的掠夺。 在数年的战争下,最终归为两个政权, 南北两方,争锋相对。 拥有南部地区的埃斯登安全区专攻科学实验,通过不断开发人体的上限能力而培育足够强大的战士,虽然并不是非常人道的做法, 但确实为安全区打造出一支足以以一挡百的军队。 拥有北部地区的佛伦斯安全区专攻商路贸易,铁矿丰富的天然优势让他们拥有超乎想像的军火储备, 在危险的世界中只有武器让人安心,因此,佛伦斯安全区中有许多是被接纳进入的僱佣军,成为安全区的主要战力。 在这种环境下出生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林长风不仅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还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危机四伏的野外。 抛弃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是abo性别中的任何一种,佛伦斯安全区认为他是埃斯登新创造出的人形武器,为了不被拖累,他的父母亲手把他丢进了后方张扬舞爪的怪物浪潮中证明清白,一个孩子的死亡能换回两个成年人的安全。 他的父母觉得非常划算。 但却并没意识到,他们的孩子会是传说中的enigma,那个几乎在能力上碾压其他性别的存在,也因此,那个年幼的孩子并没有同人们认为的一样被怪物吞噬,在被抛弃的瞬间,林长风就下意识的开始反击。 他发现,人们所惧怕的怪物,只不过是他手中一捏就碎的肉末,那时候他还太小,并不理解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正常,他被抛弃在怪物的浪潮中,人类的身体终究会饿,活下去的念头在还是个孩子的林长风脑中格外尖锐。 怪物吃人,他吃怪物。 就像是课本上的狼孩,林长风太早脱离人类文明的社会,但他可能不比狼孩幸运,连野兽都不愿意抚养他这样的存在,几乎是凭藉本能去不断的猎杀怪物,他会优先选择体格大的,那代表着他会有几天不需要离开洞穴捕猎。 顾卓成就是在他猎杀怪物时找到他的,带着窄框眼镜,西装革履的beta,还有高大健壮却几乎是衣不蔽体的enigma,一直靠着尖锐的石头磨断的头髮乱糟糟的,林长风就是在缝隙中发现有人在看他。 对方并不像那些怪物一样害怕自己,甚至于看上去,比起怪物和自己更像是他一个族类。 林长风递出一块还在淌血的肉块,他尝试着和自己的可能的同族分享猎物,动物大多如此。 但顾卓成是一个相当有洁癖的beta,修长的手指隔着塑胶手套的膜将那块肉丢到地上,握住了看上去像是一个野人的enigma的手腕,想贴的地方因为怪物的血液而粘腻。 「想和我走吗?」 林长风那时候其实听不懂他的话,但beta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两针镇静剂,身体素质再强的enigma也会陷入一小段时间的昏迷。 「欢迎来到埃斯登安全区,我们的enigma。」 等到林长风再睁开眼,高科技的一切都让他无法适从,尤其他没穿衣服泡在水里,在野外生存太久,他早不适应温热的水温,昏迷前遇见的beta换上白大褂,看见他醒来,笑着张开手,表达自己的欢迎。 打湿的长髮服帖的被林长风捋到脑后,露出那张enigma极优基因的体现,顾卓成打量着几乎一览无余的高大青年,强大的身体素质和能力在紧绷的肌肉下显现,很明显正戒备着周围的一切,但是,也很好骗。 怪物的肉怎么能和人类的食物媲美,如果他想驯养一只狼,那么和训狗的方法其实很相似,鞭子和甜枣都要有,而对于脱离人类社会太久又数年没有见过人类的林长风而言,几块美味的肉就能放低戒心。 「真高兴你的父母放弃了你。」 顾卓成作为被看见的第一个人,林长风自然而然的会更熟悉,青年尝试嗅闻,只能闻见消毒水的味道,beta用叉子把七分熟的肉排递到青年嘴边,飢饿的青年最终还是张口咬下,收不好力气,连叉子上都有了一圈咬痕。 「我会重新教育你的。」 beta并不在意。 「我们的enigma先生。」 在地下室里,林长风的亲身父母被关押在那里,坦白而言,顾卓成真感谢他们,毕竟enigma的诞育率几乎为零,不枉费他用了这么长时间去寻找这样的存在,但是也很烦躁,丢都丢了,居然还想和他们抢人。 坏的世界中谁还会有孔融让梨的品格。 况且那样的品格本身其实也有些好笑。 「放到碾压机里,做成罐头吧。」 他对着下属吩咐,新来的年轻人害怕的询问那些罐头是不是给安全区提供的。 「是啊,人吃人很少见吗?不过别担心,这是给佛伦斯的礼物。」 beta笑着,敲定了一切。 —— enigma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好,beta又是安全区实验室最顶尖的掌权者,一对一的严苛教学 下,就算从零开始,也算是进步飞快。 「我的名字,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beta几乎每次都能看见林长风笔记歪扭的在纸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其实纸张在现在也算是稀罕物,但林长风这些天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一开始连语调都说不准,但现在也慢慢好起来,在实验室的高强度工作结束后,教enigma学习倒也算是一种放松。 第56页 顾卓成是少有的处于领导层的beta,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安全区的二把手,坦白而言,除了为了证明自己走到这个位置的能力,他同时也想得到人们的注视,敬畏的也好恐惧的也好,哪怕是嫉妒,年少时被忽略的beta对注视有了成瘾性的依赖。 而林长风眼中,清澈干净的视线是他少见的,或者说并没有见过的。 就像是集卡图鑑中灰色的一角终于亮起。 「嗯,很、清楚。」 这是enigma第一次非考核的情况下回答他,那双眼睛,就像是小狗一样。 「那还真是荣幸。」 顾卓成笑了笑,并没有把这次谈话放在心上,他并没有对逐渐依赖自己的青年产生过多的情感,因为这一切只是他的实验,他敲定林长风作为埃斯登安全区未来最强大的武器,武器需要足够机敏,要足够强大,同样的,也需要一个完全理智的使用者。 ...... 林长风被带回的时候大约十七岁,而到十九岁与周围的人沟通无障碍之后,安全区边急切的去验证enigma的能力,他们渴望将决定战局的人捏在手中,但又惧怕刀划伤自己。 也是那一年,一直泡在实验室的beta久违的前往战场。 「他只会听我的话,因为那是我教育成狗的野狼。」 顾卓成的五官带着些阴柔的漂亮,但手段却残忍,敌方派来的人大多都吧被他进行研究或是做成人肉罐头再送回去,beta原本是偏弱势的一方,但因为这样强大而残忍的beta存在,这个群体也逐渐展露光彩。 「每个群体都会需要一部分人先够触成功的钥匙。」 顾卓成笑的肆意。 战场上无往不利的enigma,战后掌控全局的beta,林长风确实是被驯服的野狼,报以忠诚和无条件的信任,在那五年里,是灼烧一切的火焰,将游散的僱佣兵和强盗尽数处理干净,原本争锋相对的佛伦斯安全区也无法稳定人心。 炙热的火焰即将毁掉让掌权者高枕无忧的高墙,enigma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神话,在几年内扭转了战局,佛伦斯的人们将他看作一只野兽,埃斯登的人们将他看作强大的头狼,迫于无奈之下,佛伦斯同意附属于埃斯登安全区。 「埃斯登不需要附属,需要的是吞併。」 作为出面商谈代表的顾卓成这样说。 「强大的一方才能谈资格,失败者毫无胜算。」 在beta的座椅后,穿着作战服的enigma随时随地砍下佛伦斯的首级。 他们创建了奇蹟般的辉煌,破碎的大陆在强权的武力之下慢慢复合,enigma是强者的头狼,beta则是天才们的领袖,但林长风依旧很亲近他,因为这是雏鸟效应,接纳他进入文明社会的、教会他知识的、让他发挥能力的人都是顾卓成。 林长风在学习中慢慢了解了这个abo的社会,他因enigma的身份而被抛弃,却又庆幸于enigma的身份,因为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标记不可能被标记的beta。 原本在双人舞曲中被引导的野狼掌握了主动权。 他分清了信任与爱欲的不同。 标记的獠牙因欲望而发痒,他开始渴求beta的回应。 ...... 「人不会爱上宠物,况且——」 顾卓成将那野外才能採集的红色花束碾碎的时候,毫不留情,伸手取出挂在脖颈上的项鍊,那上面挂着一个戒指。 「我爱着一个alpha,不是enigma。」 那一天,林长风二十四岁,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埃斯登的领导者一直让顾卓成代理出面,因为那是一个在战场上受伤的alpha,一个和beta青梅竹马的alpha。 「你当然可以继续爱我,那样你会听话,但是我们的enigma,不适合有爱人。」 顾卓成捏着青年的下巴,迫使高个子的青年低头看着他。 「武器只能单方面的,爱着操控者,但我永远不会只有一把武器。」 beta的实验永不停息,埃斯登的辉煌永不落幕。 那已经足够伤人了,但故事的悲剧开始轮替,从受伤的alpha身上转移到enigma身上。 他被怪物『寄生』。 林长风的强大足以应对任何野兽,但却依旧会被特殊的怪物寄生,与其说是寄生,不如说是 将他当成养分,那是一支看似普通的蓝凤蝶,却突然整个钻进了林长风的皮肤下,enigma没有穿作战服,因为他在实验室里,beta并不喜欢他带着外面的东西进入。 在野狼被刺痛心的那一年,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头狼的死去。 林长风期盼的希望看见顾卓成为他着急的样子,哪怕一瞬间也好,那样至少证明,他曾在beta的心里留下痕迹。 可是并没有,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beta甚至不如第一次见面热情。 「我需要第二个enigma。」 只告诉虚弱的林长风这句话,手术刀就刺进了enigma的腺体,器械大幅度的提取他的信息素和基因,beta需要快速创造出新的生命体。 因为没有人能彻底清楚寄生。 比起担心林长风,他更在意埃斯登的强大。 「......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在意我。」 被关进巨大的玻璃培养皿的时候,林长风终于还是宣洩了一点点的委屈。 「我只在意最好用的武器。」 顾卓成隔着玻璃,脸上的神色不明。 第57页 「放心吧,我会尽力延长你的生命。」 而后快步离开。 —— 可enigma不想要这样的生命,像是标本一样被记录数据的实验人员观察者寄生的程度。 他只是被最低限度的保持生命体徵罢了,因为beta想要攻破寄生的治癒难关,只有强大的enigma能够存活这么久,蝴蝶的孵化,先是无数的虫子啃咬他的血肉。 他的皮肤就是蛹,无数蝴蝶翅膀在皮肤下跳动,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撕破他的身体。 林长风从未如此迫切的等待死亡来临。 但他只是被无数人观察,毫无尊严。 野狼以为自己成为了人,结果在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衣不蔽体的野狼。 最让人没想到的,在最后帮了林长风的是那位受伤的alpha,他们都曾是强者,可一个受伤退居幕后,一个被寄生疼痛濒死,那时候林长风看见那个alpha想要解除培养皿,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 「蝴蝶快要孵化了,别打开,如果你不想整个安全区沦陷的话。」 被劝阻的alpha有些仓皇。 「你的生命体徵快停止了!我必须让你得到治疗。」 「......我不需要治疗,我想死了。」 enigma躺在地上,努力变成侧躺的姿势,看着外面的alpha。 「太疼了,我坚持不下去了,很快蝴蝶就要破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想拒绝。」 「你不能拒绝的,你可是安全区的老大......还是他那么喜欢的alpha。」 林长风笑了:「把培养皿的氧气关了,抽掉这里面所有的空气。」 enigma最后的愿望就是。 「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蝴蝶活着离开这里。」 在他死亡之前,无数蓝凤蝶破开血肉飞舞,整个培养皿就像是一场蓝色的风暴,但随着enigma的死亡,空气的减少,蓝色的风暴慢慢停息,再一次洋洋洒洒的掉落在地面上。 为青年铺上了蓝黑色的裹尸布。 如同幼时被父母丢进怪物的浪潮一样,他自愿被怪物埋没,也不想再过一次这样的日子。 第024章 e的失败爱情 是即将彻底枯死的树苗, 是得不到阳光的果实,培养皿中的enigma正等待着预计的命运降临,血肉下的蝶蛹止不住的僱佣, 让他一遍遍憎恶自己的样子。 还保持着灵敏的听觉,注意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林长风正酝酿着情绪等待着和这位『情敌』alpha的初次会面,却率先听见玻璃培养皿破裂的声音,勐地抬眼,不是意料中的alpha,而是那个beta,顾卓成身上穿着万年不变的白大褂,手上戴着不久之前才开发出的新式装甲武器。 硬生生的砸碎了关住林长风的培养皿, enigma正惊讶于他情绪的失控,顾卓成就从巨大培养皿的间隙中进入, 口袋里的药剂扎入林长风的后颈,药剂进入的一瞬间就开始发挥作用,原本不安分的碟蛹慢慢平息, 皮肤也变的平坦, 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 但疼痛并不会消失, 除非切断他的神经。 「我找到你了, 我的enigma。」 当林长风被强迫的提供拥抱的时候,他听见顾卓成这么说, 不好的预感蔓延全身,上一个在 濒死前这么仓皇的人,是重生导致的异常,而眼下, 原本剧情中对他的死亡视而不见的beta打破了培养皿,张开手拥抱了他。 不是我们的enigma, 而是我的enigma。 话语间的独占欲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林长风而言尤其,他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带有 镇静作用的药剂同样让他的动作和思绪都陷入沉默。 真真切切触碰到林长风的时候,顾卓成才有了实感,培养皿里没有堆满寄生蝴蝶的尸骨,只有垂丧的enigma,没有血肉模煳的尸骨,只有沉眠的enigma,终于有了实感的beta慢慢恢復成一开始正常的唿吸。 他正想将林长风带走,但身后却传来轮椅滚动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 受伤的alpha行动不便,只能依靠轮椅代步,误打误撞来到被安置在最里层的实验室,想到安全区近期突然长期在外领队的enigma已经死亡的传言,按下了大门的开关。 刚进来,就看见破碎的巨大培养皿,看见状态虚弱的enigma陷入昏迷,而作为安全区代理人的beta手上还拿着空掉的注射器。 alpha从一开始就拒绝beta想要进行人体实验的要求,但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修復仓内,也就给顾卓成留出了自行处理罪犯的时间,但再怎么样,也没有人想到这种实验会落在自己人身上。 「我在治疗他,周则,他看上去没那么难受了不是么?」 顾卓成微微偏头,侧脸贴在怀里昏迷的enigma的头顶,他们在旁人的视角中无比的亲密,却又不同于旁人一贯的了解,永远向前的beta回过身拥抱,永远追随的enigma难于给予回应,在巨大的玻璃器皿中。 实验者成为了被实验的存在。 「顾卓成,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劲,把那个年轻人交给我,我让医疗部门来给他治疗。」 周则很了解眼前共同拼搏这么多年的beta,永远的利益至上主义,enigma的价值谁都知道,患病的enigma的价值也超出寻常,他既然发现了这样的角落,那么就不可能让林长风再留在不稳定的beta身边。 第58页 但听到这个要求的顾卓成只是举起手上还未摘下的装甲,枪口对准了轮椅上的alpha。 「他只有我能治疗,他是我的enigma,没有人可以把他带走。」 「......他不是。」周则看着有些魔怔的beta,「在性别之前,他是安全区的成员之一,你显然 没有提供足够好的医疗环境,我拒绝你的申请。」 「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和我对着干。」 实在忍受不住的顾卓成,想要用攻击让周则闭嘴,但却忘记哪怕还只是一个受伤的alpha,在瞬间的爆发力也远超他们beta,尤其顾卓成更偏向理论派,武器虽然强大,但他并不算掌控熟练,故而在发作的瞬间被周则发现了不正常的停滞。 也就在那一瞬间,来势汹汹的beta被完全压制。 「放开。」 被压制的beta喘息着平息心里的燥怒。 「等到医疗部门来,我就放开。」 周则空闲的手已经按下轮椅上的即时通讯按钮。 —— 林长风意识恢復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罩在脸上的氧气罩,多少年前的医疗设备,居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格外新奇的体验。 努力睁开眼,并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在修復仓里,在他短暂的一生里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时候,enigma的恢復速度和身体情况非常迅速,一开始还会有人担心他的情况,但到后面,几乎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需要治疗的怪物。 也是因为强大的自愈能力,才能在剧痛的寄生情况下活下来,因为他的血肉一次次长合,又一次次被寄生在血肉中的怪物撕碎,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这样平稳的时间了。 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外面似乎有人在说活,又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离开如同培养皿一样闭塞狭小地方的理由, 恢復一点力气的enigma摘下了氧气面具,推开了修復仓的门,在实验的这段日子里因为寄生和信息素提取,他的身体状况下降了很多,虽然没有从前看上去健壮强大,但至少要比常人高大许多。 「你怎么出来了?」 正在和医疗部门商谈的alpha听到声响,操控着轮椅来到林长风面前,虽然是仰头询问,但在气势上也能察觉,轮椅上的alpha也曾任职军队,那股独特的气质是旁人无法遮掩的。 但林长风有些怔仲,他以为自己会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顾卓成。 「第一次见面,我是周则,埃斯登安全区的alpha负责人。」 知道林长风在意外什么,周则率先伸出了友好的手。 「.......林长风,前作战队队长。」 enigma在反应过来后也握上了那只手,但他依对类似于实验室的布局感觉不安,短暂的握手后就将手背在身后,医疗部门的人靠过来,他会下意识释放带有威胁的信息素,被长时间留在培养皿和抽取信息素的经歷,让他对白大褂产生了条件反射。 「对于你的经歷,我感到非常抱歉,那段时间我因为治疗陷入昏迷,没有及时察觉顾卓成的所作所为。」 周则接过了药剂放在腿上。 「但我以埃斯登安全区保证,你现在是安全的,这些是暂时可以抑制寄生的药品,我会尽快的让医疗部门研发有效的药物。」 「......顾卓成呢?」 有些犹豫的询问出这个问题,连眼睑都有些颤抖。 「你确定想知道吗?」 周则问他,很少有人能心平气和的这样问他折磨的人在哪。 「不确定,但是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最后来找我。」 原本他身体内寄生蓝凤蝶将在今日孵化,他都已经准备好迎接角色的结局,但就像是有人在和他做对一样,无止尽的将他的刑期不断地延长,意识到自己皮肤下是密密麻麻的寄生其实并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四小时前,他在实验中失误导致吸入有毒试剂昏迷,等到醒过来,就从武器库里取走了那副装甲。」 周则垂眼,「目前能猜测的可能性就是他吸入的是致幻类药物。」 「你们也不确定吗?」 enigma皱眉,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明显的敷衍。 「目前来说,确实很难确定,我和他也认识了很久,但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这么......失控的样子。」 想到beta那副护食的模样,周则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无奈,人目前也被安置在检测房里, 但各种扫描都没有发现顾卓成体内有毒药残留或是有受伤的痕迹。 就像是一个人单纯的发了疯。 「不管具体原因是什么样,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减少他和你的见面,如果你要求的话。」 周则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想到那些被装在试管里的信息素提取液,就有些头疼的 揉了揉额角,目前在他清醒的时候,会尽力的给眼前的青年补偿。 但是事后的补偿一向没什么用,他现在算是个半残废的alpha,也并不明白林长风需要什么,反倒是提出什么建议都算不得好,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建议。 「你,不应该说减少我和他的见面吗?」 林长风觉得怪怪的,周则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攻,应该是说让他见不到顾卓成才对吧?晃晃悠悠这么些世界,主角两个人就像是和别人隔了层玻璃一样,这还是第一次,林长风感觉主角攻受没有那么强的绑定感。 第59页 因为哪怕是在原本的剧情里,在enigma的视角里只能看见顾卓成的独角戏,他们甚至很少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都要让人怀疑作者是不是创作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这两句话的区别很大吗?」 周则唇角勾起,「人的口头语言有时候不需要多么规范的格式。」 他以为是曾经脱离文明成长的enigma在学习时留下的过于严谨的学习后遗症,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操控轮椅向门外走去,医疗部门为他让出空旷的道路,在轮椅快要越过门的界限的时候,alpha扭头: 「如果你不想在修復仓呆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其他的住处,但是你每天依旧要过来做治疗。」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机会毫不犹豫的踏步上前,他切实经歷过之前的一切,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其实并不美好,况且,呆在这说不定下一秒就又被抓去做什么实验。 比起别的,林长风更信任只有自己存在的空间才是安全的。 就像是变回一开始在野外独自生活的样子,几乎对每个人都保持着警戒心,高大的enigma跟在轮椅后面,并不主动询问什么,只能听见电动轮椅轴带的声音。 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相比于作战队的宿舍,这里甚至称得上是棉花糖一样的存在,柔软的床铺让人无法适从,被粉刷的连掉皮痕迹都没有的墙壁也没见过,作战队伍中的人只需要一张简陋的床,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无止境的巡逻工作中。 高收益高风险,林长风的帐户里其实有很多钱,对于普通人而言有钱或许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enigma从一开始就没有金钱的概念,他单调的人生里很少出现货币这种东西,因为刚开始的他真的很好骗。 一口热饭,一个同类就足够了。 但事实证明,沉溺在爱河中的人最终都会溺毙,哪怕是enigma也一样。 「药剂放在这里,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就用这个联繫我或者医疗部门。」 周则从手腕上解下通讯器。 「放心,这是我的,顾卓成没有办法联繫你。」 慢慢抬起手,听到这句话,林长风才最终接过了通讯器,也开始认真的打量面前的alpha, 因为在埃斯登安全区初期抗敌被打伤了嵴椎神经,导致了几乎残废的现状,作为最初的领导人,埃斯登的主要团队几乎都在全力寻找救治的方法。 虽然这些年只有一点点起色,但已经好了不少。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成长为enigma职位的接替者,或者说只是回到alpha原本的位置。 「酒味?」 正思索着,林长风突然闻到一股红酒的味道,酸涩的气味充满了鼻腔。 听到林长风这句话的周则不自觉的绷紧了上半身,装作无事发生的操作轮椅离开。 「可能是哪里在偷偷喝酒解闷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匀速行驶的轮椅无端的看出一股落荒而跑的意思。 匆忙离开的周则不自在的碰了碰后颈与肤色融为一体的信息素阻隔贴,那块烫的可怕,关上房间的大门,打开换气扇,alpha立刻撕下阻隔贴,在轮椅跳开的扶手空间里颤抖着取出一支抑制剂,熟练的打进颈后。 唿吸慢慢平缓下来,但让人羞耻的灼热还未散去。 alpha的易感期越强烈,证明越强大,周则的易感期从一开始的需要隔离在特定的白噪音区,到现在微弱的甚至留给了他回到房间处理的时间。 不可否认的,那次受伤给他造成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他一直竭力的克制自己的无力感,但始终都做不到,梦魇总是会从各个角落出现,绝望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就是一袋还会唿吸的垃圾,甚至于现在易感期也越来越像一场突发的高热。 有时候说不定omega都比他强大。 —— 「让我离开。」 坐在纯色冰凉的椅子上,beta头顶是惨白的白炽灯,优越的眉骨反倒在眼窝上打出一大片阴影,顾卓成对着面前的单向镜玻璃提出要求。 【不好意思顾教授,在您的观察期结束前,不可立刻安全室】 隔着电子音波,顾卓成都能听出来对面那年轻人话语间的慌乱,面色阴沉的beta歪头看着那面玻璃,慢慢走到很近的距离,他看不见对面负责监测他的人,却又完美的隔着单面镜站在对方的面前。 「林长风怎么样了?医疗部门有找到解决办法吗?」 【关于这一点,无可奉告】 「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总是有一下可有可无的信念感。」 身材修长的beta不紧不慢的在单向镜面前踱步,反倒是负责监测的人汗流浃背,虽然名义上的领导者还是周则,但这些年实际上出面的几乎都是顾卓成,毫不客气的说,如果眼前的beta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他完全可以做到。 因为他手上捏着两样东西,足够毁灭任何生命体的化学武器,还有足够他在特殊环境下大力囤积物资的金钱。 「我听说最近安全区的中低层里出现了一种流感。」 顾卓成再一次站定。 「而且专门针对身体素质不够好的beta和omega。」 顾卓成明显注意到播音器里传出的加重的唿吸声。 「能进入安全区的管理岗位的alpha,年纪也不会太小,或多或少会有你在意的人生病吧?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你知道这个流感如果不尽快遏制,会是什么样吗?」 第60页 【......什么样】 「你见过枯死的花吗?就是那样,最后只会是一层皮抱着骨头,病痛会让他们什么都吃不下,到后面连水都没法摄入,营养液可以提供他们活下去的能量,但是他们最后都会器官衰竭而死亡。」 手握许多实验数据的beta笑着。 「我能救很多人,你的亲人爱人,我的亲人爱人,年轻人,我的疼苦和你是一样的。」beta抬手碰上玻璃,「所以你要不要申请,提前让我离开?」 「相信我,爱人死去的心痛,胜过所有的痛苦。」 甚至于面容,都被蓝色的裹尸布遮掩。 「你易感期到了,不过看上去,越来越虚弱了。」 顾卓成支着下巴,看着面前迫于无奈来与自己面谈的alpha,虽然beta没法分辨信息素的存在,但周则的很好判断,挫败和颓废几乎一览无余。 「顾卓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你把那个为安全区做出大贡献的enigma当成实验对象,如果这都不算,那 你告诉我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得到注意!」 enigma的字眼刺痛了顾卓成的神经。 「他不是实验对象,再也不会是!他是我的enigma。」 beta拍桌站起身,「让我去治疗他!只有我能救他,医疗部门对于寄生根本一无所知!」 「医疗部门是你直属的部门,他们一无所知难不成你就有办法吗?!」 本就烦躁的alpha被顾卓成也闹得心烦。 「我当然有!」 beta双眼通红,几乎是竭力大声喊出这句话。 他为什么知道? 因为寄生,就是他上辈子最大的研究成果。 得益于,某个因忽略致死的enigma。 第025章 e的失败爱情 在顾卓成一生中, 唯一勉强算得上失败的最多只是beta这个性别。 但不利于他的东西,最终都会是他成功的一部分,abo妄图以性别为社会划分三六九等, 但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出生于各大安全区混战的时候,父母生下他后很快就遭遇不测,在相当颠沛流离的生活中逐渐成长,你当然可以说他的前半生非常悲惨,但他的后半生绝不会如此悲惨,在他失去亲情的时候,他也失去了软肋。 那是成长为完全利己主义的必要前提。 他的体能无法追逐上alpha,繁衍能力也不及omega, 在常规的认知里,beta的存在就像是工蜂, 机械的为顶层打造出巨大的蜂巢,这种被默认的思想让人不爽,于是他想办法寻找第 三条路, 有一个东西, 并不完全被性别阻碍。 智力和思维, 虽然乍一看在混乱的环境不讨好。 但也是武器的必需品。 那时候许多人还在使用传统的热兵器, 落后的地方甚至像是回到了冷兵器时代,胜负率所差无几, 击杀怪物的难度甚至更高,人类的进化需要很久很久,但怪物不需要,顾卓成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继续使用传统的武器,那么怪物的进化速度很快就会让攻击无效。 只有新的物质才能够一直赢下去。 他最早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连基础的知识都是自学的,无父无母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都很艰难,何况求学,在最混乱的时候,社会教育机制几乎全面崩溃,断壁残垣中的废弃教科书就是他的知识来源。 也是因为知识,让他在十多岁的时候迎来转折。 怪物毫无预兆的突破了防线,进入了只有老弱妇孺的保护区,作战队赶过来的时间都足够怪物彻底饱餐一队,大部分人都在慌乱躲避逃窜或是绝望的哭喊,但顾卓成看见了边上被打漏的面粉袋,消毒伤口的烈酒。 那是他当时所能理解的最浅显的知识。 需要一点点火焰,造就一场爆炸就足够。 等到姗姗来迟的作战队伍赶来救援,发现死亡的人数远小于预计人数,而救下大部分人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青少年,在怪物炸开的肉堆里大口的唿吸和喘气,爆炸不仅炸死了怪物,还炸伤了一部分包括顾卓成在内的普通人。 在被治疗的时候,带领作战队的人正是周则,那时候alpha正处于最强盛的二十三岁,他一眼就看见顾卓成身上的特殊,敢在这个年纪赤手空拳搏杀怪物的年轻人,如果不收入安全区的工作,那么未来或许会成为埃斯登安全区的强大威胁。 「你愿意为埃斯登安全区效力吗?」 第一个对beta伸出橄榄枝,已经过了十几年失败人生的beta当然狠狠抓住。 他爱着埃斯登安全区,因为这是他获得的第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顾卓成对周则无比感激,准确来说,他曾经是一只知道自己换上雏鸟效应的雏鸟,准确而言,他爱上的或许是埃斯登安全区这个存在。 只不过将这种感情等量转移到了周则的身上。 作为埃斯登安全区的创造者,周则在很多人眼中就等同于埃斯登安全区,顾卓成也一样,周则在他眼中就是埃斯登安全区,为了维护安全区的存在,他可以做任何事。 象徵成为初期埃斯登安全区一员的标志是小小的戒指,被顾卓成珍惜的挂在脖子上,埃斯登安全区几乎是他的全部,提供给他或许知识的机会,生性多疑的beta不信任其他人,所以从一开始就瞄准了科学院领头的位置。 第61页 他会让埃斯登安全区一直存在,会让埃斯登安全区成为让所有人俯视的程度。 但几年以后周则的受伤让beta措不及防。 残废的alpha就像是破损的埃斯登安全区,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顾卓成是执念最深的一个,哪怕到后面几年,周围的人都不了解他如此热衷于实验的原因,他只是想要治癒自己心中的埃斯登安全区罢了。 失去领导者确实是严重的打击,那几年埃斯登安全区能够不被攻破吞併有很大原因是顾卓成钻研化学药剂的成果,化学武器的优越性,连带着周围的许多安全区都有意无意的拉近与埃斯登安全区的距离。 在顾卓成二十三岁之前的埃斯登安全区属于一个并不强盛却也并不虚弱的存在,周围的许多 安全区都保有技术贸易的协约,在怪物还未被彻底平息的时候,没有人敢打埃斯登的主意。 但beta二十五岁的时候,局势开始转变,佛伦斯的崛起,两大安全区的对峙,没有怪物的缓冲,人类本性中的贪婪和争抢的欲望又再一次燃起。 顾卓成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化学武器研究的速度追赶不上重型武器的速度,如果敌人是人类,那么重型武器就足够优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卓成打听到那个不同寻常的孩子的消息。 不属于abo任何一个性别,甚至疑似在怪物群中存活的六岁孩子,在佛伦斯看来是他顾卓成亲手造出来的实验失败品,但beta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消息,所以他判定那个孩子并不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而是物竞天择的成功进化产物。 只存在于设想中的enigma,比alpha要更加强大的存在。 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那么埃斯登的强盛就会回笼,强大的enigma胜过一切一切武器,是比怪物的进化速度还要快速的存在,顾卓成没有太多的思索,就确定了要找到那个孩子的目标。 他用了十年才找到这个孩子。 虽然独自生活在野外,但enigma依旧生的高大健壮,年纪看上去不大,虽然对怪物有很高的戒备心,但却对与自己相似的人类堪称毫无戒备。 比如那个对他递出食物的动作,脱离文明社会的enigma几乎丧失了基本的交流能力,一针镇静剂,就能先斩后奏的将人带回埃斯登,顾卓成寻找enigma的动静终于让佛伦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什么。 也就有了后面罐头制作的原材料。 在教育林长风的时候,顾卓成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在各类实验下人类的平均寿命延长,各种维持外貌的科学设备也逐渐产生,beta依旧维持在年轻的外表,但在真正的年轻人面前,他还是能察觉自己心中的苍老。 年轻的enigma眼中相当清澈,注视着他的眼神顾卓成很熟悉。 因为他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别人。 因为雏鸟效应早就的人,成为另一个人雏鸟效应的寄託者。 有点可笑,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那种依恋的情感是病态的,但他并不准备治癒,同样的,他也不希望林长风治癒,情感是拴住enigma最有用且唯一有效的办法,光是单方面的情感寄託,都足够让他有一个完全听指挥的武器。 「欢迎来到埃斯登安全区,我们的enigma。」 埃斯登的enigma,将带领所有人走向辉煌。 顾卓成将最强大的头狼驯服,作战队就像是来势汹汹的烈火一样,将其他安全区逐一击破,beta并不是温和的人,比起单纯的合併依附,他更需要的,是完全的拥有。 因为他自以为完全的爱着埃斯登安全区。 —— 林长风的告白其实在他的计算之外,他并没有设想过enigma的表白,因为他在相处中几乎不给予情感的反馈,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有些仓皇。 脖颈上的戒指反倒是完美的藉口。 「我一直都有喜欢的alpha。」 那句话会把林长风的心扎痛,他也知道。 但人怎么能爱上武器,那样的荒谬程度不亚于食客爱上了碗里的牛排,顾卓成从一开始就将林长风定位为武器的位置,beta一直以第三视角审视这一切,他从未设想过自己参与进去的情况。 他和林长风都未拥有完整的家庭,对正确的情感也都没有认知。 不同的是林长风一个劲的追逐,他是一个劲的躲避,迫切的想要让自己脱离这样失控的边缘,而造成的后果,也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他知道提取信息素很疼,他知道寄生很难受,但他还是选择将enigma更快的推向死亡。 到最后,自己甚至躲着不愿见到林长风。 在他眼里,寄生无法治癒,既然註定要失去一个enigma,那么他更应该赌一把创造出另一个健康的enigma,多少次他都躲开了青年委屈和期盼的注视,白色大褂遮掩了手臂的颤抖,他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enigma的尸体上是死亡的蓝凤蝶,巨大数量的死亡将血肉模煳的青年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在周则严厉的斥责和处罚下平静的将青年的葬礼处理完后。 高大的青年变成一个小瓶子里的灰尘。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能稳住心底的防线。 —— 直到再十几年后,再好的医疗技术也都抑制不住岁月的痕迹。 第62页 顾卓成真真切切亲手养大的新的enigma,因为有一部分林长风的基因,所以在某些角度, 有些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好骗的enigma。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藏不好心思。」 新的enigma突然这么说,「enigma都很聪明,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在计算什么。」 「我现在很好奇,好骗的到底是上一个enigma,还是你自己。」 一个新的猜测。 林长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打算什么,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平等的对待。 那哪是个好骗的enigma。 那是个愚蠢的enigma。 一步一步的,预判自己的死亡。 第026章 e的失败爱情 「林队长, 您的肌肉太紧张了。」 拿着第三个针头弯掉的注射器,医疗人员有些无奈,他是基层的护理员, 没有参与进对enigma的实验中,这也是他被指派负责林长风的治疗注射的原因之一。 第二个原因是,他不是beta。 这个理由听上去有点好笑,原本beta这一不受任何人影响的性别非常适合各类后勤工作,尤其是在医疗部门,受伤的ao总会因为信息素相斥而恶化伤势,于是beta格外的适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作为omega治疗者至今还在基层。 但也是因此,照顾enigma这个相当难得的任务落到了他身上。 不过林长风的情况也相当难办, 过度紧张的enigma绷紧的肌肉堪比钢铁,针头简直是不堪一击,但如果药剂不注射在正确位置就无法更好的抑制寄生的状况, 虚弱和昏迷的时候, 林长风的情况很好进行药剂注射。 但enigma可怕的恢復能力在寄生平息的这小段时间里已经足够让林长风调节好基本的能力, 作废的三个针头就证明了这一点, 眼看着离药剂失效的时间越来越近,无可奈何的治疗员申请越级连络了上级。 越过了医疗部门的总负责人顾卓成, 联繫上了埃斯登安全区的创建者周则。 此时周则还在询问顾卓成为什么会知道寄生的治疗方法,就被通讯器的声响打断,低头看了一眼信息,再看一眼面前陷入沉默的顾卓成, 周则想到那个无限逼近于死亡的enigma,那个年轻人很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们都曾经强大到成为整个安全区的信仰, 但都因意外或是人为的原因急转直下,他受伤后缠绵病榻,每次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尝试各种实验,而林长风在被寄生后日渐虚弱,原本意气风发的enigma像标本一样被关在培养皿里。 「你有把握能治癒寄生吗?」 请原谅他的失礼,他私自选择询问治癒的方法,周则知道那个年轻人或许并不再想与顾卓成有太过靠近的可能,但周则知道病痛的模样,alpha知道无能为力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至今,周则依旧在寻找能够治癒自己的办法。 同样,他也希望那个年轻的enigma能够被治癒伤痛。 最强大的人也最脆弱,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人最难被拘束在虚弱的身躯里,周则创建了埃斯登安全区,见证过早期其他安全区的消亡,他的阅歷比林长风和顾卓成都要多得多,情感已经排在理智之下。 他不希望年轻人错失痊癒的机会,但也明白林长风抗拒的原因。 enigma的寄生原本不会这么痛苦,虽然寄生无法治癒,但止疼药对伤痛依旧有效,最基本 的,其实他们原本可以保证林长风最后这段时间的舒适与惬意,再怎么样,都好过那个培养皿。 周则最开始受伤的那几年,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地球还未异化时被陈列在博物馆中的木乃伊,所有人怜悯和感嘆他受伤的严重,但其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不甘心,第一年失去强大的alpha领导者和第十年是不一样的,记忆是最残酷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名存实亡的地位,知道自己残缺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也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想要让那个还有未来的enigma抓牢这次机会。 林长风才二十多岁,不像他已经越过四十岁,虽然alpha的基因和科学技术的进化让他和二三十岁的人外表上一样,但他终究要承认自己正在急速的衰老。 「你有多少的把握治好他?」 周则再一次询问,顾卓成也终于给他反应。 「其他人是百分之五十,如果是他,我会将成功率调高到百分百。」 「......原因是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enigma。」 顾卓成魔怔的将这句话不停的说出。 「我带回他,我教育他,埃斯登安全区没有人比我更亲近他,他本就是我的enigma!」 「还是那句话,在你打感情牌之前,那个年轻人是埃斯登安全区的一员,在性别之前,他是 我们的同伴,你想要参与他的治疗,就要划定安全距离。」 周则平静的决定。 「周则,这些年都是我在负责安全区的工作,你凭什么来限制我?!」 顾卓成的情绪有些失控。 「凭我创立出安全区,凭我从未对那个年轻人做任何过激的举动。」 alpha操作着轮椅,审查室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如果你同意我的决定,就让人传话给我。」 周则不明白顾卓成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或许是他变弱了,睡了太久的时间,再睁开眼,埃斯登安全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的小地方,而是占据南部大半地区的存在。 第63页 他的易感期已经彻底抑制住,就像是电动轮椅的速度,被死死限制在最安全的低速。 轮椅停在医疗室的门口,等待已久的医疗员为他打开大门,周则刚进去,就看见被摆在桌面上废弃的针管,还有紧靠在角落里的enigma,林长风在房间的角落里,背后只有一点点的三角空间,高大的身影却只占了房间的一个很小的位置。 「林长风,你现在需要治疗。」 电动轮椅停在林长风的一米开外,林长风看着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周则。 「我怎么确定那不是让我昏迷送去研究的药剂。」 「我以埃斯登的名义发誓——」 「谁信这些东西?」林长风稍稍调整了姿势,「我被带回来的时候,那个人说我是整个安全区的enigma,但到最后,我只是一个实验室的小白鼠。」 enigma歪头打量着周则,或许是挤压了太久的埋怨和委屈。 「你是埃斯登的创立者,现在在装什么无辜,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如果你是说顾卓成的研究,我确实并非完全不知情,但我只知道他对于奸细的处理,你的事情,我不仅不知道甚至非常意外。」 周则抬手,医疗员将药剂放在他手上,因为治疗的折磨,alpha这几年瘦的厉害但却依旧紧紧握住那支药剂,看着依旧戒备自己的林长风,调转了针头的方向。 「口头的信任不可靠的话,那我也愿意做出些实际行动。」 在边上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针药剂就被周则刺进自己的皮肤,得益于他自己多年治疗的经验,他很明确这管药剂需要在哪个部位注射,他刺的有些用力,其实有些疼痛感,但依旧按着注射器,在enigma面前注射给自己一半的药剂。 异物涌入的感觉并不算舒服,但周则只是稍稍扭头适应了一会。 将那半管药剂再次递出。 「希望这样你可以放心一点,就算有问题,我一个残废的alpha肯定出事的更快。」 「......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不希望看见一个年轻人因为别的而放弃求生。」 周则的脸上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闲聊,看着这样的alpha,一直锁在角落里的林长风终于动了,从阴影里走出来到周则的面前,蹲下身。 「需要我帮你注射,还是告诉你位置?」 「告诉我位置。」 在这之后,enigma利落的将药剂注射完毕,虽然只有一半的量,但总好过硬抗,将空了的针管准确无误的丢到托盘里,林长风看着面色开始苍白的周则。 「你不怕因为药物对冲出事吗?」 没有哪一种药是人人都能用的,尤其对于周则这种常年需要靠药剂治疗的人。 但alpha只是笑了一下。 「我早就出事了,还在意这种事情做什么?」 林长风发现一个讽刺的事实,劝说他求生的人其实也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像极了那些故事里消极的救世主。 「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的问题吧?」 林长风扭头询问那个医疗员,对方点头,其实这种情况从前也发生过,寄生并不算少见,也有暴动的人群在强夺资源时失误注射,只不过没人想到周则也会这样冲动,医疗员表示需要切开一小块皮肤将新研发的药物埋进肉里。 「不用你们担心,我的房间里准备了应急药品。」 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指妄图操控电动轮椅离开,但却纹丝不动,强大的enigma绝对性的压倒胜利按住了努力工作的轮椅,逼得alpha抬头看着他,唿吸声已经沉重起来。 「放开。」 「不放,你能怎样?」 林长风完全不在意周则创立者的威严,enigma的特点就是几乎不会惧怕,一只手压着轮椅,直到周则因为排异疼痛而放手,看着弯腰要将自己蜷缩起来的alpha,林长风伸手将装着滚轮的简易病床拉过来。 「冒犯了。」 然后单手穿过蜷缩着身体的人的腰腹处的空隙,一瞬间将alpha单臂举起,一瞬间将咬牙死忍的人丢在柔软的病床上。 医疗员很会看眼色的上前处理。 周则模煳的视线里只能看见alpha有些模煳的身影。 「在我想死的时候,很讨厌看见有人死我前面。」 与此同时,医疗室角落中的监视器闪烁着光亮,在电子屏幕的另一端,顾卓成亲眼目睹了全程,他看见了两个人一瞬间的亲密的动作,那让他嫉妒的想要抓破皮肉。 但下一秒,电子屏幕中的enigma突然转头看向这里,就像是隔着机器与顾卓成对视。 再然后,电子屏幕上爆开了白色的雪花。 兢兢业业的机器被彻底打碎成了废品。 第027章 e的失败爱情. 周则需要几个小时的休眠舱治疗, 锁骨上方的小伤口已经修復,林长风轻轻松松把人塞进了一直预备着的休眠舱,治疗液慢慢没过alpha的身体。 「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林长风询问边上一直沉默的医疗员, 对方正因为他打碎监视器的事情而小心翼翼,听到林长风询问,立刻点头。 「如果出现不适症状请及时联繫我们。」 话还没说完,enigma就已经转身离开,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总部的走廊上,很多人侧目打量着消失快要有半年时间的林长风,这段时间有许多谣言,有人说他叛变、战死, 也有人说他厌倦战斗而颓废。 第64页 那些猜测在半年后被打破,比起惊讶, 更多的人表示高兴。 enigma的战斗力毋庸置疑,是数十个alpha都无法比拟的,这样的林长风再一次出现在埃斯登安全区无意是一针强心针, 因为他消失的这半年, 原本被吞併的佛伦斯有不安分的举动, 谁也说不准没有这样强大的武装后备的安全区会是什么样。 一路上有许多人嗅到了攀附的气息, 但林长风没有因为一个人的问好而停留,视线也永远只是看着面前的道路, 借着周则的权限来到高层,弯弯绕绕几个拐角后找到了现在的房间,坐到柔软的床铺上。 周则的通讯器联通着网络,没有过多犹豫, 林长风打开了安全区的网络空间,他脱离外界将近半年, 网络上的信息无非是哪些区域出现暴动和研究院的新突破,不出意料的能看见顾卓成的照片。 这让人不是很高兴,于是林长风直接的关闭了网络。 向后躺倒砸进床铺中,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难得的有些质疑为什么每个世界都会如此特殊。 在这个世界中,他是故事前期唯一的一个enigma,主角受顾卓成将他养育成合格的人类,然后将他当作寄生突破的实验体,在后期,顾卓成在寄生上取得的成就将救助巧合之下被寄生的alpha周则,也是因此让主角攻周则完成情感的转变。 林长风在这其中是一种催化剂,一种疼痛的催化剂。 成功的道路上会踩下去很多试图攀登的人,林长风的角色就是其中之一,尤其在近似于的世界观下,死亡反倒变成寻常,几个字就可以完成的描述,在书本的故事中许多角色未被注意的原因也是因为。 死亡在故事中只是一种催化剂。 但现在他的化学反应被打断,林长风垂眼几乎要闭合,周则身体素质的完全恢復依旧需要日后寄生在他身上的怪物的助力,寄生会使宿主死亡,但同样的,在与怪物结合的那段时间宿主的实力也会暴涨,只要不像林长风这样被人为刻意克制。 所以寄生是周则意料之外的復原的唯一途径。 可是如果顾卓成没有研究从enigma身体中长成的蓝凤蝶,那么顾卓成要怎么得出寄生的治 愈方法? 蝴蝶掀起的飓风总是容易给人添乱。 药剂开始发生作用,enigma在安静的环境里慢慢放松闭上双眼,在将近半个小时后,房门才被人很小心的推开,有人小心的靠近躺倒在床铺上的alpha,顾卓成的头髮一直偏长,低头的时候髮丝垂下遮挡了一部分面容。 beta下意识的想伸手去触碰,却最终还是抑制住动作,林长风闭眼仰躺在床铺上,睡相很规矩,边上空出了一大片的空间,顾卓成克制着布料的摩擦声,侧躺在enigma的身侧,林长风的眉眼他都开始感觉有些陌生了。 在未来,他和周则因为意见不合而致力于在后方进行新型研究。 从enigma身上提取出的信息素被他用在了那场实验里,他确实是比alpha还要聪明的beta,培育出了新的enigma。 或许是因为基因问题,那个孩子很像林长风,但又并不一样,顾卓成几乎是看着那个新的存 在从胚胎发育成人,他无意识的想要把这个人养成林长风的样子,但始终是不可能,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是一模一样的。 尤其是当那个孩子告诉他,enigma并不是那样愚蠢好骗的存在。 相似的面容,说出了不一样的话语,却让当时的beta心脏开始颤抖。 后知后觉发现无可替代的存在,多少让人无力。 —— 「你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审查室的座位上,不紧不慢回来等待的beta看着周则脖颈上的伤口,语气却不像询问,更倾向是讽刺,被询问的alpha不自在的抬手捂住已经修復的伤口。 那是已经被癒合的伤口,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他受伤。 「那个监视器是你的。」 想到醒来时墙角损坏到变成碎渣的监视器,alpha确信自己知道了来源。 「你得原谅我,毕竟管理这么大的安全区,只有机器能帮助我。」 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医疗室这种私人领域的治疗空间一般不会安装监控器,周则在敲定这个房间作为enigma的治疗室的时候也排查过,但就是没有想到beta的手伸的这么快且长。 「......你让我来见你,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对,我同意,可我也想有一个要求。」 顾卓成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上半身向前倾斜看着alpha。 「你也离他远点。」 意料之外的要求,周则并没有什么对着来的想法,只是略微安静了一段时间,点头同意,他 原本和那个年轻的enigma就算不上亲近,况且造成现在的局面也有一定的原因是他对于安全区的管控的失力。 「那么,顾卓成,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要说到做到。」 alpha看着面前的人,他已经不确定顾卓成是否依旧是埃斯登安全区的顾卓成。 beta不在意的点头,甚至有些无聊的向边上周则的陪护者要了一根香菸,在对方欲盖弥彰的拒绝的时候直接点了点对方袖口的菸灰。 「好多年没抽了,周则,你要来一口吗?」 结果对着的依旧是面无表情的alpha,顾卓成觉得无趣,于是终于点头。 第65页 「我说到做到,在治疗过程中,不会靠的太近。」 但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beta手指间的香菸的火星实在扎眼,一直不在意的笑着的人反倒容易让和他对峙的周则憋着一股气,抛出手里的笔将点燃着的烟打掉。 「但是我要知道你准备怎么治疗寄生。」 周则询问出这个问题,安全区对于寄生的研究一直止步不前,原因是根本没有多少实验数据,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在寄生状态下活过三个月,而这三个月连试错药品的时间都不足够。 如果是毫无把握的新型实验,那么他也并不会允许。 「寄生,本质上就是一个生物体寻找养料的过程。」 顾卓成摩挲了一下手指,靠在椅背上:「把问题看的简单点也就更好解决了不是么,找一个更好的养分,寄生就可以被剥离。」 「你想把另一个无辜的人卷进来?!」 周则简直被气的不行,他不理解一开始共同为安全区努力的人怎么会将最基本的人伦道德慢 慢抛在脑后。 「不算是人,我还没说完,你就这么着急做什么?」 顾卓成屈指敲了敲桌面,「坐下听我说完,别总是用十多年前的思维来看待现在的事情,周则,现在埃斯登安全区几乎统一了所有的安全区,我们要面对的不再是像当年那样单纯的生活下去了。」 「安全区这么多人,怪物也说不准哪一天就要进化反扑,林长风他是enigma,对于安全区的重要性你难道不明白吗?」 顾卓成紧盯着面前的人。 「我只是需要用他的基因和信息素做出一个人造人就可以了,那在某些层面上甚至不算是生命体,只要有一个新的更健康的enigma,林长风身上的寄生就能找到方法解决。」 他的提议带着些歪曲事实的风格。 「别说你的方案是否合理,光是依靠科技创造enigma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周则觉得他大约是魔怔到发了疯,就想让陪护打开门离开,但身后却传来座椅砸在地上的声音,beta大步迈到他面前,硬生生将拉开的门再关上,低下头看着轮椅上的alpha,虽然眼睛因为脸上的笑意有些弯起。 但却并不让人感觉到亲近,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我可以呢?为什么不让我试试看?」 「就算你做出来,那也是一条人命,这和以命换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一个只是会唿吸的肉泥,但另一个是我在意的enigma。」 顾卓成慢慢蹲下来看他。 「只是尝试而已,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继续,埃斯登安全区实际控制权在谁的手上,我想你或许也应该有概念。」 beta抬手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斜着眼睛瞥他一眼。 「同意,至少在你眼皮子底下,不同意,那你连知道的可能都没有。」 顾卓成说话难听起来确实是很难听的,重来一辈子,尤其在上辈子两个人已经差不多算是分道扬镳的情况下,他说话就更难听了。 「你现在只是一个挂名的alpha罢了。」 —— 久违的实验室,现在的实验室还没有像十几年后一样被那么大范围的改装,白色的服装,就像是雾蒙蒙的世界,除了各类试剂外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被敲打了一番的医疗部门在顾卓成没回来的时候有些消沉,但眼下beta回来了,埃斯登安全区十多年来几乎都是顾卓成在处理事情,有些人确实记不得疼,因为他背靠着一座大山。 「院长,真的能依靠机器创造出enigma吗?」 有人在他身边询问。 「我不做不可能的事情。」 顾卓成只是平淡的回覆并开始跟着现有的数据进行整理。 「那这样我们岂不是能创造出很多enigma?!那这样就算现在的作战队长真出事了,那我们也不用怕了!院长你做什——?」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人捂着脖子跪下,原本被当作点缀的早已落时已久的钢笔拔开盖子刺进了他的脖子里,黑色的墨水和红色的血液构成了基底,顾卓成平静的看着他瘫倒在地,有条不紊的让旁观的人带去治疗。 而后看着周围的人。 「埃斯登安全区,永远只会有一个enigma。」 哪怕他制作出的新的存在是未来的自己养育成长的,那么也是不一样的。 他只认定一个人,别的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存在。 —— 「林队长,这是今天的注射药剂。」 熟悉的注射器和蓝色的液体,林长风接过却并不急着注射,他感觉到自己目前的情况良好,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并不是很希望频繁的使用。 谁知道今天没问题的东西明天有没有问题。 enigma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绝不是他的错觉,虽然依旧在治疗室内,但窗口路过的人的关注度直线上升,看见白大褂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他看着面前的医疗员,对方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而后延伸闪躲着否认,这样的反应已经给出林长风答案,于是这一次,他暂时放弃了常规的治疗,在医疗员几乎于没有的阻拦下向外离开。 白色的医疗制服,很容易让他想到那个beta。 第66页 光是想到,就让他想起未破蛹的蝴蝶在血肉下抽动的感觉,噁心到作呕的过去,实在是太让人难受,蓝色的药剂冰凉,两边的人止不住的打量,他的精神和情绪都到达了临界点,在另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的再一次打量他的时候。 绷不住的enigma直接伸手砸裂了那个人身边的墙壁。 「别一直看着我。」 那让他觉得自己还在那个巨大培养皿中被别人观测数据。 —— 依旧是那个曾经用来研究enigma的偏僻实验室,依旧只有顾卓成一个人,他修长的手指间拿着一小管液体,那染着晕开的血红色的液体,是之前提取出的,林长风的信息素,原本不止这一点,但无奈等到他重生回这个节点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点。 因为稀释而变成粉红色的液体,诞生自伤痕累累的腺体。 小心的打开那纤细的玻璃管,滴了一滴粉红色的液体在手背上,顾卓成侧头靠近去嗅闻,很不幸,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闻到稀释的血味,他从未如此挫败于他的性别,传说enigma可以标记所有性别。 他现在就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忍不住去设想如果自己被enigma转变为专属的伴侣是什么样的,顾卓成开始嫉妒alpha和omega的特性,他就算靠的再近也没法嗅闻到enigma的信息素,只能根据别人的形容来猜测。 林长风的信息素,在研究所的ao口中,形容也不一样。 alpha觉得更像是泛着苦味的坚果,omega则觉得更像是醇厚的黑巧克力,而他只能徒劳的在脑中去想像这两种感觉,桌面上有几块开封的巧克力,不嗜甜的beta始终没法想像被信息素包裹的感觉。 哪怕眼下他离得信息素提取液这么靠近也做不到。 就像是品尝不到甜味的人试图伪装自己的样子,才不至于让自己太狼狈。 但这种失败的情绪并没有在顾卓成身上停留太久,那仅剩的信息素被他投放进仪器内,他并不害怕失败,因为这个实验在未来他会尝试至少数十次才能成功培育出一个人类形态的enigma,培育出新的生命体。 比起普通的abo性别,enigma的基因中多出一部分与异化的怪物格外相似的序列,也就是因为那部分造就enigma群体非人的强大和反应过度的高热期,不同于alpha易感期可被抚慰,enigma群体的高热期远比那严重。 易感期只需要标记而不会特定是某一个人,近似于一种本能的发泄。 而高热期的enigma只会在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才会安定,更像是对猎物穷追不捨的野兽,而且特定的喜爱着一种猎物的血肉。 上辈子,顾卓成并没有特意观察过或是了解林长风高热期的时间,只大约知道是三个月的周期,具体的信息还是在林长风死后根据作战记录推断的,enigma会有特定的离开安全区独自绞杀怪物潮的举动。 刺激、血腥还有危险,这种强烈的刺激对他而言能盖过身体上的不受控制。 仔细计算一下,这半年里因为镇静剂的原因林长风一直没有出现症状,眼下停止了实验,被压制的周期会剧烈的袭来,看着实验仪器按部就班的运作,顾卓成的思绪却已经开始拟定该如何出现在林长风的身边。 他知道enigma的一切,在林长风回到人类社会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几乎是重叠的,眼下被阻隔开,旁人以为隔开的只是几十几百米的空间,却没想过他们之间还间隔着几十年倒流的时间。 坐在椅子上的beta看着面前重新安装的巨大玻璃培养皿,按下注入营养液的开关,几乎是相当奢侈的灌满,泛着绿色的液体,将是新生命的养料。 顾卓成想起那个他创造出的enigma。 带着不为人知的私心,他给那个存在起了林復这个名字,不知道是觉得死去的林长风一遍遍重蹈覆辙可笑,还是觉得自己能盼到故人归的荒唐,魔怔了一样的想要再培育出一个林长风,但新和旧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是一样的。 培养皿中小小的肉块正有力的鼓动,就像是一颗健全的心脏,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那是怎样充沛的生命力。 「如果他看见你,估计会不忍心吧?」 顾卓成记忆里的林復和林长风一样,是个容貌出色相当受欢迎的enigma,不自觉的想到如果林长风直到是那样受欢迎的人要成为寄生的承载器,或许会非常抗拒。 埃斯登安全区的实验室内因为曾经专门研究各类克制怪物的化学武器,他们的冷冻库里还留着怪物一部分的活跃细胞,那一小块细胞被顾卓成取出,镊子夹着,打开营养液的传输口的瞬间,他将那一小片皮肤组织投进去。 看着那一小片组织黏着上鼓动的肉球。 beta平静的看着属于怪物的基因细胞融入enigma的细胞,他知道自己或许会创造出一种新的怪物,但那并不重要,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种药品,一种能够治癒林长风的药品,寄生的载体。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林长风的感情来源于那几年的教育与培养,但未来他真真切切养大了林復,他没爱上林復,林復甚至牴触他,这证明时间并不是培育爱情的唯一方法,顾卓成对于林復没有任何多余的看法。 当他不自觉的想要将林復培养成林长风的样子的瞬间起,证明他已经确定自己的想法。 「enigma确实很聪明,但这次你再聪明也没有办法了,林復。」 第67页 修长的手指抚上巨大的玻璃器皿。 「就算你能保有意识,也没有办法活太久。」 他会尽全力催化生长,至于长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他并不在意,他只是需要一个寄生的载体,等到时机成熟,也就到了该要把寄生转移的时候。 通讯器响起设置好的闹铃声,顾卓成垂眼,差不多到了林长风从医疗室回到房间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该去和enigma说一声午安的时间。 虽然只是他一个人知道的午安约定。 药剂中自带的麻醉功效,多少为他留出了一部分的时间,在前往林长风房间的路上,连脚步都不自觉的加快,在闭合的大门前,稍稍放平了唿吸,看着通讯器上的时间,倒数着最后三十秒的时间。 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搭上房间的把手。 他重生后发现很多新奇的事情。 没有看见过enigma平稳的睡颜,那张脸上不带有痛苦或是委屈的神色。 倒数的钟表越过了十二点的轮盘,顾卓成小心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却在下一秒被人勐地拉进房间,后背狠狠的撞上墙壁,脖颈处明显感觉到尖锐的刺痛。 蓝色的药剂,清醒的enigma。 但顾卓成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觉得惊慌,甚至有些高兴。 「好久不见,我的enigma。」 他身上的每一个血管,都在为久违的见面而热烈。 第028章 e的失败爱情 当林长风听到那句好久不见的时候, 他确确实实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不久之前,他还是被关在培养皿中的研究对象,真正意义上没有见面的时间, 真正意义上他作为一个保有权利的人没有见面的时间,将近一年,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见面,那么时间还不到一个月。 注射器的针头已经刺进beta的皮肤。 「你有想我吗?」 但顾卓成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甚至想要抬手去搭上林长风的脖子,很快被enigma捏住手腕把人换了个方向死死按在门框上,针头这次对准的是顾卓成的腺体。 beta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却也有萎缩的腺体。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样子的姿势。」 按在门框上的力气不小, 侧头的动作让顾卓成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和锁骨的位置更疼了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人的血肉在形成的那一刻就註定要感受疼痛,beta侧脸尽力的回望,带着脸上的笑意, 看上去更加像是不顾一切的疯子。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不怕我把你的骨头捏碎?」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种说法, 林长风按着注射器, 将那蓝色的药剂注射进入一些,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但这种做法却好像让顾卓成很高兴。 他高兴的甚至要笑出声来。 「因为我想见你, 因为,你是我的enigma。」 对于beta而言,冰凉尖锐的针头就像是林长风的触碰,他很高兴enigma看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反应, 爱也好恨也好,只要林长风依旧对他有剧烈的情感反应, 那么就是还有余地,一些人会死缠烂打并不是无原因的。 只要对方还有反应,那就是可以被算出的命题。 顾卓成很了解林长风,对方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某种层面上也是他教育出的,他是一个很现实且冷漠的beta,但在伪装后,他教导出了一个算得上温柔的enigma,年轻的enigma认可他灌输的安全区至上的观念。 因为他们都是被埃斯登安全区收养的雏鸟。 「你不会杀我的,你不会对安全区的任何一个人动手。」 顾卓成有些费力的看着绷直唇角的林长风,眼角甚至染上绯红。 「我可怜又可爱的enigma。」 眼前的beta每多说一句话,林长风的神经就紧绷的疼痛一瞬,不愿意再听任何扰乱他的话语,彻底将整管药剂注射进去,看着beta慢慢瘫倒在面前,药剂的排异反应会让顾卓成难受,而参杂在其中的镇静剂能让林长风获得暂时的安静。 他没有办法杀掉眼前的人,至少在现在的节点不行,如果顾卓成死亡,那么就没有办法来治癒周则的受伤后遗症,他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在理智临界点的beta导致这个世界别的角色受到牵连。 但他还是欣赏了一段时间顾卓成因为疼痛而抽搐的样子。 林长风本质上还是一个完全的金属疙瘩,他不存在会和人类员工一样真的切身实际感觉到情感上的痛苦,他只是会有些不爽,或者说是一种迁怒的报復。 每个世界的这些人,都让他有很强的既视感。 来自于那个成功欺骗过系统的,他的唯一恋人,也是前任恋人。 瘫倒在地上的beta依旧强撑着清醒注视着他,人类是难以预测和控制的生物,在多次的任务之后林长风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这一点,不受控的角色会想要获得本就不存在的情感的回馈,他一直很难理解。 当顾卓成因为排异反应而目光涣散后,林长风才不紧不慢的联繫了医疗部门。 赶来的人里有人因为顾卓成的惨状而被吓白了脸,有人注意到空管的药剂开始打颤,其中也有曾经参与研究他这个enigma的人,在林长风目光扫视的第一时间就低下头躲到人群的后方,个子格外显眼的enigma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早上的治疗员发现他没有注射药剂,被吓的赶紧跑回去取出另一支,但林长风没有等他,只是转身按着自己的记忆走上一条路线,他曾经也是在安全区高层有话语权的作战队队长,虽然半年的封闭让他记忆有点模煳。 第68页 但周则的房间非常特殊,为了方便alpha用轮椅出行,进行了特殊的改装,enigma停在那特制的大门前,按响了申请进入的按钮。 「你为什么来找我?」 周则在大门监视器里询问突然出现的enigma。 「我想知道你和顾卓成达成了什么共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在林长风回答之后,那扇相当有分量的特质铁门就自动打开,昭显着主人同意他的进入,林长风走进去,一路到最里面的房间,那是专门设置给周则做復健的地方。 虽然现在alpha连復健的最低标准都没达到,但周则依旧拖着几乎无法发力的腿尝试靠着支撑的扶杆站起来,林长风站定的时候,alpha正艰难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满头都是脱力的冷汗。 「我和顾卓成的协定中,明确告诉他不能离你太近。」 周则大口喘气其次才找回平稳的唿吸,「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我也答应他的要求尽量不插手你的日常治疗,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了你的位置。」 「估计从第一天就知道了。」 林长风很平静的给出这个结论。 他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和对面的周则保持在差不多一个水平线。 「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我不知道他会直接到我身边来,药剂里有镇静的成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说不定我的床铺都躺过别人。」 enigma平静的设想。 「我觉得噁心,一旦有这种可能。」 林长风靠在椅背上,似乎是觉得现在是一个闲聊的好时机。 「在寄生之前,我的和疯了一样的喜欢顾卓成,我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一样,总是做着会把人打动的白日梦,甚至在培养皿的大部分时间,我还设想他会不会回心转意。」 雏鸟几乎是病态的想要依恋寄託。 「但是从离开那个培养皿的时候,就突然不那么执着了。」 enigma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渴望自由,林长风突然觉得独自一人在野外流浪的日子也并不是那么痛苦,他经歷过两种生活,直到眼下才大约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样的。 「我在野外流浪的时候,怪物打量我的眼神没什么可怕的,但我在培养皿的时候,那些人看我的视线,就让我觉得我只是一块会唿吸的肉而已。」 他语气平淡,但指尖也开始颤抖。 「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才答应顾卓成,如果有办法可以治癒你的寄生,那么我希望你能完整健康的活下去。」 周则看着面前神色垂丧的年轻人。 「可不是每个人都很想活那么久。」 enigma突然这样说,而后轻松的笑了笑,和周则说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只是玩笑话的可能又有多大。 —— 「顾教授,您的治疗还没结束!请不要乱动!」 医疗部门因为不安分的beta而手忙脚乱,顾卓成的情况还没具体稳定下来就想着去寻找消失的enigma的踪迹,无奈之下只能强制闭合治疗仓。 隔着治疗仓的玻璃,顾卓成看到负责enigma治疗的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取了新的药剂离开,有种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能触碰到林长风的错觉。 ...... 「你说顾卓成有办法治疗寄生。」 林长风看着周则,神色坚定,「他准备怎么做,我希望你全部告诉我。」 「......他提出的治疗方案我并不认可,但这些年他已经掌控了安全区的实权,如果我不同意合作,那么我连他实验的开展程度都不知道。」 alpha的样子非常挫败,周则无数次的直面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强大的alpha的局面,却依旧在提起的时候觉得极度的挫败。 「他要用你的基因创造出一个新的enigma,然后,把那个新的生命,作为养料吸引你身上的寄生转移。」 林长风的脑子里一直回復着周则的这句话,脚步越来越快。 走到拐角处忍不住的俯下身干呕,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噁心,顾卓成一开始提取他的信息素是为了创造出替代他的enigma,但却在现在变成一份吸引霉菌的血肉。 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必须去死的角色导致别人的死亡。 且那是原本不该有的死亡。 趁着beta被带去在医疗部门的空隙,林长风跟着空气中稀少的enigma的信息素寻找,顾卓成是一个行动先于一切的人,当他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就证明他已经取得开始甚至获得了一部分的成效。 林长风从没这样感谢过enigma过分发达的嗅觉。 他第一次主动进入这个曾经困住他半年之久的实验室,依旧有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桌面上有许多开封的黑巧克力,注满营养液和催化剂的培养皿中,顾卓成看见的那个手掌大小的肉块已经长到的接近两米。 就像是某种巨物恐惧的具象化。 如果一开始像是鼓动的心脏,那么现在这就像是巨大的胚胎,林长风甚至能看见肉块由内向外的挣扎的痕迹,甚至就是浅浅的手掌印。 扑哧—— 巨大的肉块毫无预兆的生长到极限而后在培养皿中炸开,在绿色的液体中炸开血红色的烟花,因为意外的爆炸,林长风想要打开培养皿中的存在体是否还存活,下意识的抬手附上培养皿的玻璃。 第69页 而后从血雾中,一只手骨几乎整个长合但依旧看得出形状的手掌隔着玻璃,与林长风的手掌想贴,血雾中的生物靠近林长风,高大的身体,健壮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却长合且几乎看不到骨骼的构造。 或者说,那只是这个存在体一部分的腿部。 那是似人而非人的怪物。 是巨大的人鱼,也是新的enigma。 人鱼在营养液中张口似乎说了什么,但外界却并没有声音,可林长风似乎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父亲。」 那只人鱼这样称唿他。 第029章 番外 在未被扰动的时间线中, 林復是承载着整个埃斯登安全区的希望而出生,或许是因为他是科技培育的生命体,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什么婴幼儿的时期。 他的成长速度很快, 远超于常人的速度,但好在并不影响他作为enigma的身体和能力。 他的名字是创造他的beta起的,林復从有概念开始就觉得好奇,在科学院中并没有姓林的人,而创造他的beta叫做顾卓成,作为科学院的管理者,顾卓成显然不会用一个普通人的姓氏来给他这个唯一的enigma起名。 林復的疑惑直到进入作战队时才得到解答,那时候他十六岁, 但已经达到了进入作战队的条件,在将他带去常年在安全区外巡查的作战队的车上, 那个beta第一次那么长时间的注视他,但林復知道对方看的并不是他。 不需要动用enigma思维就能看出来的浅薄。 虽然顾卓成是引领着他成长的人,但林復很难和这个人变得亲近, 甚至觉得抗拒, 就像是埋在基因中的本能一样。 「如果你不想去, 我可以带你回科学院。」 在即将到达的旅途中, 顾卓成再三确认他是否愿意去作战队,但频繁的问话让林復觉得厌烦, 他并不喜欢科学院沉闷的氛围,也说不上多喜欢作战队,但很奇异的,他愿意为了埃斯登的普通人去任何地方。 哪一个地方更需要他, 他就会去到哪里。 或许只是因为安全区的普通人无意识的善意,又或者是别的他不知道的原因, 但深究并没有意义,总归他是被有目的的创造的生命体,林復并不理解顾卓成为什么要突然考虑他的想法,他自出生起就被所有人默认会进入作战队。 新的enigma是安全区辉煌存在的必需品。 「顾教授,我个人觉得你最近的废话变多了。」 林復对不再年轻的beta给出这样的评价,他说话带刺,或许证明了完全科技创造的生命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情感。 「我不是那种容易被几句话就感动的enigma,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行为,但我建议你最好搞明白你真正需要沟通的对象。」 在僵持的气氛下,他们终于到达了作战队的基地,林復下车后丝毫不留恋的走远,车上的beta再一次看见十六岁的enigma。 顾卓成带回过两个十六岁的enigma,但却是在完全不同的时间线中。 —— 等林復适应了作战队的任务工作后,他的人生仿佛走上了原定的正轨,虽然队伍里的一些老队员似乎并不待见他,但那些也都被林復归类为每个职业都必须经歷的一件事。 巡查、战斗、治疗,简单的生活,偶尔能在工作的间隙看到一些光亮。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混沌又清醒的度过一生,但却没想到在一次行动中他救下了一名看他不顺眼的老队员,会让他转折走进另一个不知道的故事。 林復知道在他之前还有一个enigma,但科学院和安全区的人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 或许是他救人的恩情,又或者是他的既视感实在太强,终于那个老队员没有藏住心事,告诉了他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 这个时候林復十九岁,已经是进入作战队的第三年,而老队员口中的那个enigma,进入作战队时,也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林长风,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很轻易的让林復知道顾卓成到底在寻找谁的痕迹,那是一个真正的自然产生的enigma,也是林復基因的提供者。 提到那个enigma的时候,一直不苟言笑的老队员甚至忍不住的哭出声,作战队的人很少会有脆弱的一面,但那个老队员因为一个死去将近二十年的enigma而伤心到哭泣,林復知道,这代表那个enigma的离去本身就充满遗憾。 那个名为林长风的enigma年少时被当成改造人抛弃在怪物潮中等死,依靠enigma的本能在野外独自活到了十六岁,而后被当时埃斯登的代理者顾卓成带回安全区,那时候的埃斯登安全区甚至算不上最强。 林长风脱离社会太久,从十六岁开始才系统的学习,三年的时间就能够进入作战队执行任务,几乎就是完全在与自己野兽的本能相对峙才能学习到那种程度。 林復确信,如果那个enigma有自己这样平稳的开局,或许会有非常大的成就,至少或许不会在最年轻鼎盛的时间突然死亡,他都无法做到在野外生长成完全的野兽之后还能学习成为人并且做的这么好。 那个叫林长风的enigma刚进入作战队的时候,确实也被一些老成员排挤过,因为那时候人们对enigma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最开始,一直骄傲惯了的alpha们难以接受有高于他们的性别,所以在一开始,林长风的处境比他还要艰难。 「后来他和你一样,战斗的时候沖在最前面,现在还在作战队的老成员也都被他从怪物手下救回来过,那几年,他真的是整个作战队的头狼。」 第70页 老队员吸了吸鼻子。 「他年纪比我小几岁,一开始还能把他当成后辈,后来他就是我们的队长,再后来也几乎成为整个作战队的精神信仰,我们都相信只要他在,就不会失败。」 「那为什么他死了?」 林復问出这个问题,得到的是对方嘲讽的眼神。 「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这么讨厌你,你的出现,也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每一次看到你,就是在提醒我们是多么懦弱无力!」 那个人越来越激动,伸手死死抓住林復作战服的领口。 「他生病了,我们治不好他,科学院的人带走他说要治好他,我们一直在等他回来,结果二 十年过去,回来的是你!我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连他具体是哪天死亡的都不知道!」 那个人的情绪已经失控。 「这二十年,记得他的人走了一多半,再过二十年,人们就只记得你了,再没有人记得他了,要是放在你身上,你能放下吗!?现在安全区的强大都是他带着我们打下了的,怎么到最后连记得他的人都没有了?」 被科学院轻描淡写带过的enigma,同时也是整个作战队的第一个头狼,那个人创造出整个安全区的辉煌,却又被整个辉煌遗忘。 林復现在知道创造他的基因到底是怎么来的,并不是科学院告诉他的自愿捐赠,而是从一个病重的enigma身上强行压榨来的,甚至是,导致林长风死亡的原因之一。 他又想起顾卓成看他的眼神,beta是真的不在意那个人的死亡,还是觉得这样生命的交易是划算的?想起自己发自内心对科学院的抗拒和梳理,林復好像知道了原因,他的基因来自于逐渐在科学院中绝望的enigma。 人的基因非常有趣,enigma的更有趣,为了保证每一代的强盛,基因中都包含着一部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那也是他们超乎常人反应力的原因,根本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后代能够更准确的辨别危险。 而现在林復终于明白。 那个死去的enigma在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远离科学院。 但他很不爽,不爽他们无法决定的性别被别人当成餐桌上自由搭配的食物。 —— 「好久不见。」 在顾卓成结束工作,照旧在实验室整理的时候,昏暗灯光的环境下,有高大的身影走到只有微弱灯光的地方出声向他问好。 顾卓成勐地回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个角落只有一点点的光亮,只能大致照出那个人的五官,那个轮廓很像他曾经知道的那个人,嘴角甚至也挂着笑容。 「你有想我吗?」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继续询问。 顾卓成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他不再年轻,衰老让他的理性慢慢低于感性,记忆里那个enigma好像又出现在他面前,昏暗的光线,让那张脸越来越像他记忆里林长风的样子,脚步踉跄的向前走去几步,却又小心的停在光线的交割处。 「是你回来了吗?」 顾卓成小心的问出声,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但那个人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怎么可能回来?」 林復走出阴暗处,快步到顾卓成面前,手上的尖刀已经扎进了beta的身体,顾卓成捂着伤口后退,按下封闭实验室的按钮,看着面前年轻的enigma。 「你?」 「我怎么了?只不过是时隔很久帮别人完成一件事而已。」 林復一步步逼近,在没有武器的条件下,他的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是你教我的,enigma该保护好安全区的所有人,我现在就是在履行这件事,很多年前,没有保护那个叫林长风的enigma,无论是出于血缘还是责任,我好像都应该这么做。」 那把尖刀一寸寸的扎进beta的身体。 「与其冒着未来我也有可能被你们当成研究的小白鼠的风险,不如我先来整理整理你们这个乱糟糟的科学院。」 林復是个很极端的人,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顾卓成一手教育留下的问题,他身上没有林长风的温和却有顾卓成引导的冷漠,能力强的同时几乎很少有莫名其妙的共情心理。 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只有科学院巨大的爆炸,能够打断年轻而疯狂的enigma。 —— 再睁开眼,林復发觉自己的处境并不对劲,他被裹挟在巨大的肉块中,且几乎失去了双腿的实感,他没明白自己经歷了什么,但首要的他想要挣开外面的这层肉块。 阻隔他的血肉在营养液中爆裂,把原本还算干净的绿色营养液染成血红色的污水,林復正熟悉着已经变形的躯体,却在血色的水雾中看见一个人影在培养皿面前。 下意识的靠近,就像是基因的吸引。 那张出色的脸,林復曾经在作战队的表彰记录上看见过。 那个表面上因病死亡,实际上是因为过度研究致死的enigma。 未来与过去相交于同一个时间点,林復用近似于怪物的身体靠近,他们在眉眼中确实相似。 人鱼没法发出人的话语,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这样称唿。 「父亲。」 终于,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冷冰冰的科学院。 而是真正与他血脉中相关联的亲族。 第71页 第030章 e的失败爱情 林长风摇摇头把莫名其妙出现在脑子里的想法丢开, 培养皿里的人鱼都没发出声音,怎么他自己就先一步脑补上了,但隔着玻璃, 他打量着身体与自己相差不多的人鱼,思考着该怎么把人鱼带走。 要是留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就被顾卓成完成了寄生的替换,但林长风没怎么见过海洋生物形态的怪物,或者说在人类的常识中这种生物离了水就会很快死亡,要是他把人救出来反倒导致人鱼死亡的话可就不好了。 尤其这个人鱼的手掌也几乎是长合的,除了脸和人类一模一样外,别的地方都像是覆着一层厚实的鳞片一样, 但林长风没多少思考的时间,等顾卓成的情况缓和, 该来到实验室的人也都该来了,无奈之下他看见了边上研究员预备着的小支的营养液。 「待会,估计会有点难受。」 他不知道人鱼能不能听懂, 但左手拿了一支营养液, 右手成拳一下下打在厚实到可以抵御子弹的玻璃培养皿上, 对于beta而言需要借用特制武器的厚度对于enigma而言只需要赤手空拳击打几下就裂开, 被污染的营养液从缺口涌出。 培养皿中的人鱼好像明白了什么,在有限的空间中向后挪了一些, 而后用一直蜷曲着的尾巴用力一挥,厚实的玻璃从里面碎裂爆开,林长风从那足以让他通过的缺口把上半身探进去,人鱼还没习惯离开水的环境, 就被林长风捏开下巴灌了一口营养液。 「别吞下去,还有好一段路。」 人鱼也确确实实照做, 能和自己在同一个思维频率显然让沟通轻松了许多,玻璃的爆裂声已经吸引来一些靠近的脚步声,林长风只能半搀扶半扛的把人鱼带出培养皿,思索了一下动作后果断的把人鱼扛在肩膀上。 「这实验室做的封闭,真麻烦。」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很快的又砸碎一面封死的玻璃,看了一眼落地的垂直距离,林长风不得不感嘆一句被研究半年之后一下强度就上来了。 他在跳下的时候甚至还用空闲的手捞起人鱼拖地的尾巴免得被地面磨破。 至于后坐力会不会让含着营养液的人鱼吐出来,那他确实是没空去研究了,在实验室大门彻底打开之前,他带着人鱼离开了那个封闭住两个enigma的实验室,一路上尽可能的避开一些视线,但不可避免的。 两个身量高大的人再怎么样也显眼,只能费劲绕了点路,然后找到目标房间的窗户,幸好没关上,直接扛着人鱼越了上去。 —— 「这就是你踢开浴室隔板的原因吗?」 坐在轮椅上的alpha看着自己在一分钟之内破碎的浴室,忍不住吐槽了一声,但手上还是很顺畅的帮着林长风望浴缸里注满营养液的动作。 「我有什么办法,除了实验室以外有这么多营养液的地方也就只有你和食堂了。」 林长风的状态倒是很理直气壮,手上还把掉在浴缸外面的鱼尾巴给摆向另一个发现。 「食堂估计没几个锅装得下他,真装得下我也不能真用啊,又不是拿来红烧。」 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精彩程度,林长风果断拒绝:「而且在你这也安全点,好歹你比我有话语权多了。」 至少在被搜查这件事上,很少有人会主动和这位创始者提要求。 「我要真有话语权,就不会收到这个了。」 周则取出被林长风打进beta身体里的药剂,那个医护人员发现林长风不仅没有使用药剂还浪费了一支,于是急匆匆的取了新的,结果那时候林长风已经到实验室找到了人鱼,在enigma躲避别人视线来到周则的房间的一分钟之前。 那个快要急哭的治疗员实在没办法,越级把东西交给了周则。 「你为什么不使用?不痛吗?」 周则看着他,寄生的疼痛是持续的,并不是说不在皮肤下浮现就是稳定,上百上千个生命体在血肉中,光是寄生体的唿吸就足够让人觉得疼痛,所以药剂中的镇静不知是给林长风的,也是给血肉中的寄生的。 「痛,但是清醒,我倒是可以接受。」 enigma终于整理完浴缸的情况,放下捋上去的袖口,皮肉上有之前崩裂的伤口还没癒合,林长风猜测大约是癒合的时候有一只寄生体的身体在那块附近。 「你别一直提醒我身体里都是寄生了。」 enigma倒是很无所谓的耸肩,「我又治不好,没人治得好,所以还不如活得轻松点,就当是全身的骨头都发炎好接受点。」 那支药剂林长风还是接过了,但还是坚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用。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有想法。」 周则也不会强求别人改变观念,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那才是最好的。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alpha看着把自己全都浸泡在浴缸营养液里的人鱼,对方在水里用脖子上的鳃唿吸,虽然有些震惊于人鱼的形态,但确认并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后,周则倒也能平静的看待这件事情,只不过安全区一共也就这么大,藏不了多久。 「我没想过,只是单纯先把他带出来了。」 林长风从周则的桌面上拿了一个算是稀罕品的果子,边吃边说,他确实没想过,只是知道如果把人留在那里,那么结果可能更难办。 「否则他被关在培养皿里面,多可怜啊。」 第72页 林长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缓过来的人鱼从水里浮起,看得出来新诞生的生命体在短时间内还没法脱离营养液的帮助,但那双眼睛却直愣愣的看着林长风,林长风也注意到,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是好奇手里的果子。 把自己没咬过的一边递上去。 「尝尝?」 人鱼的牙齿是尖锐的,在果子上留下了奇形怪状的痕迹,但在咀嚼的时候却还是看着林长风,看的林长风都有些不自在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脸上开花了。」 他自我嘲讽了一下,不过后来换了个说法。 「不对,花开不了,过不了多久倒是能变出些蝴蝶给你看看。」 就是那场面多少有些血腥,不知道没见过市面的人鱼能不能接受得了。 但这之后,他注意到人鱼嘴巴长合,却发不出声音,原本之前以为是隔着玻璃才听不见,但现在看上去像是完全发不出声音,于是伸手抬高了人鱼的下巴,看进人鱼的口腔里,而后收回手。 「他是被催化的,内里根本还没有发育完全。」 就像是只吹起一个成熟的躯壳,内里却依旧还是最开始的样子,人鱼能够思考和拥有知觉已经不错了,大约是顾卓成也知道寄生并没有给林长风留下太多时间。 所以急需培育出一个等量的躯壳,哪怕用上怪物的基因。 「这些天,你就呆在这,你会肚子饿吗?」 林长风没养过任何生命体,也确实不清楚,周则也靠近打量,觉得可能现阶段的营养液可以满足人鱼基本的生存条件,具体的他需要去调取之前安全区的怪物数据才可以。 「那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先走了。」 enigma很放得下这些事情,他得早点回去了,免得排查的时候刺激到顾卓成的神经把事情进一步的复杂化。 人鱼一直在营养液中注视着林长风离开的背影,在林长风快要踏出门的时候周则叫住他。 「应该叫他什么?毕竟也是你基因的创造体,你总要给他个名字。」 「名字?我自己的名字都是靠着别人取的。」 林长风挑眉,但也确实认真的想了想。 「叫林復吧,既然是同一个基因,那差不多得和我是一家人。」 enigma比出两个手指,「之前只有我一个,现在有两个人了。」 在林復带着记忆的脑中。 二十年前,依旧活着的enigma也选择了这个名字,但却是和beta的想法并不一样,顾卓成认为他的一个相似的替代品,林长风只是认为他们会是家人。 有时候不同的解释才会让人喜悦。 脸浴缸中的鱼尾都因为喜悦扇起一些水波。 —— 「林队长,您之前去哪了?」 科学院的排查已经到了门口,正遇上不紧不慢返回的林长风。 「怎么,有人闯进我房间后,还不允许我去散散心?」 enigma反问回去,本身医疗部门的研究员就因为之前实验的问题心虚,眼下被反问后就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那些人并不准备离开,林长风伸手推开自己房间的大门。 极简的生活气息,桌面上连杯子都没有,几乎一打眼就能看见有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林长风 走进去,然后侧身询问那群呆愣的人: 「你们如果要检查可以,但一天给我找两个麻烦,这笔帐我也要算。」 握成拳的手响起骨头復位的声音,虽然在笑,但莫名的看上去让人不敢轻易动作,林长风不同于一直在后方的研究员,他真真实实的在前线战斗数年,而研究院中真正算得上去过前线的人也只有顾卓成和一些医疗员。 或许那半年中enigma虚弱的样子让这些人留下了自己能够占据主导的错觉,直到不久前顾卓成的药物昏厥才让这些人有了些清醒。 被铁链关住的野兽可以供人观赏调笑,但在护栏外面的野兽,看见的一瞬间就应该逃跑。 「不、不是这个意思,打扰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排查就好。」 那群白色外套的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离开。 那群人走了以后,林长风才把袖口中藏着的药剂放在桌面上,抬起手,他已经能感觉到皮肤下不正常的鼓动,但现在没什么空闲去在意。 如果顾卓成现在拿出的治癒方法是非常规的,那么他也得看看怎么样才能把受影响的角色的人生轨迹搬上正轨。 让林復不被发现,或许能打乱顾卓成的安排,迫使beta寻找其他的方法。 不刻意抑制自己身上的寄生,是为了...... 林长风察觉指尖有鼓动,从身侧解下作战多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指,需要划的深一些,几乎看见鲜红血液下的骨头,地面上是被他乱用而空管的上一支药剂。 enigma就用不断涌出血液的指尖在注射器中留下一定量的血液,而后刀尖在靠近手骨的地方寻找,找到一个黏着紧凑的块状物,用力一撬,那个东西就滚落在桌面上,被林长风挑起放进注射器里。 那是生机勃勃的寄生的卵。 那些血液能够保证这枚卵的存活,管身上镇静剂的遗留应该也能延缓它彻底成熟的速度。 enigma看着血液中的小东西。 如果必要,他会成为寄生的病原体。 第031章 e的失败爱情 第73页 有时候人的日常能简化到什么程度。 林长风每天除了休息的房间和医疗室以外, 就会翻窗熘进周则的屋子里,alpha的居住空间非常大,所以找个没人在意的角落翻进去也很容易, 不过每次他都会带点东西。 有时候是某位研究员的工作外套,有时候是一些仅有高层享受的果子。 至于为什么。 「就是单纯的,给他们添堵。」 林长风熟练的坐下开始削果子,他每天出门都能看见研究院的人,其实这也不算不正常,只不过一个星期下来,那群人就和有特定的换班时间一样,同一个时间同一批人, 聊的还都是同一件事,除非他聋了才会注意不到。 「既然想盯着我, 就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否则多无聊。」 手上的果子完整的削下一层皮,而后被林长风准确无误的丢给了正泡在浴缸里看着自己的人鱼, 林復的手骨和皮肉长合, 只能两只手接着, 照旧是安安静静的咬果子吃, 不过这些日子营养液一直跟上泡着,状态倒是好了点。 不说别的, 一开始对光反应微弱的林復到现在逐渐展露属于enigma的敏锐,虽然声音还没能发出,但是总体上至少还在不断的改善。 「一直吃果子饿不饿?」 林长风看着体型算是高大的林復,开始怀疑啃水果蔬菜会不会真把人饿死, 但人鱼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边上整理后续需要营养液的周则也告诉他。 「除了你给的东西, 别人给的他都不要。」 alpha操纵着轮椅来到他们两人附近,开封了一些营养液补上被林復吸收的部分,回忆了一下,确定了眼前霸占着整个浴缸的林復除了林长风给出的东西,其他时间内完全没有表达出对于外界任何东西的渴望。 「按常理来说,新的生命体该是很好奇周围才对,或者说至少该是警惕。」 周则抬手支着下巴思考:「不过他从一开始就很信任你,连带着也对我这里没有什么严重的应激反应,这倒是很少见。」 「也不算特别少见吧?毕竟他是enigma。」 基因中的天性让enigma的族群很少感觉到害怕,林长风一开始也是这样,被带回安全区的时候只是不适应,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因为他确信自己想离开的话可以离开,不过那也算是一种不知者无畏。 人了解的越多就会越来越束手束脚,就像他,被关了半年以后,哪怕能克制住,但还是会忍不住的设想如果下一次依旧被注射了药剂,是否还能这样运气好的离开。 「也是,总归是特别的。」 周则垂眼,注意到粘在浴缸边的鳞片,有些意外。 但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捡起,就被林復鱼尾晃荡出的水波冲下,落进充满营养液的浴缸里,林长风也注意到周则的愣神,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眼花了一下,快到冬季了,身体就是会出些老毛病。」 这句话倒是不假,异化后的世界的冬季更漫长和寒冷,冻不死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但是可以冻死普通的人类,周则的身体虽然在高科技治疗手段下稳定,但那终究只是暂停的,为了稳定他现在的状况,不知道往骨头里灌了多少金属材料。 否则他的骨头怕是早就在各类药物的治疗下腐化了。 「说到这个,你有想过以后痊癒以后要做什么吗?」 林长风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从没有人问过周则,alpha依旧认为enigma在一些事情上所知的甚少,只是不在意的笑笑,也不生气。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痊癒了,安全区现在也没有地方需要我的帮助,人们把自己的生活过的很好就可以了。」 周则眼睛没有特定的焦点,只是注视着虚空。 「其实之前会有那么多安全区存在,也都只是人们在重建符合自己认知的家园而已。」 alpha依旧保持着一只手支着头的动作,斜着靠在轮椅的扶手上。 「很多强大的alpha和enigma,其实只在特定的时候需要出现,其余的时候,我们也并没有 那么大的意义,普通一点就很好,安安稳稳的也不错。」 世界分化成abo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异化促使着稳定生活的人类进化,那么在日子稳定下来后,周则觉得说不定再过一些时间,abo又会慢慢变成最开始的样子,当一些特性并不是那么被需要的时候,退化也会是一种进化。 在经歷受伤最初的愤怒和悲伤之后,周则已经不那么在意自己是否能更好的活下去。 也就像是林长风之前无意间说出的那样。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活下去,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一直执着于自己的强大。 「那倒是不一定,面前不就是一个需要你的吗?」 林长风只是平淡的说了这句话,扬起下巴示意着面前的人鱼。 「要是你和我都不在了,你看他会不会被科学院那群人切片。」 听到他这么说,林復像是很不高兴自己被看作任人宰割的鱼肉,鱼尾扇起一些营养液打在林长风的裤腿上,然后再一次沉下去把自己完完全全藏在营养液里。 「吃的不多,脾气倒是大。」 林长风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在水波中,睁着眼睛的林復安静的沉在水底,脖颈上的类似于鳃的口子让他在水下的环境更加适应,他不喜欢林长风言语间带着的那一丝安排后事的感觉。 第74页 他们两个enigma都没有完整的家庭,但如果林復没有真真实实见到林长风这个人的话,或许他并不会有这么在意,但他见到了,就像是奇蹟一样,原本在未来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有体温和唿吸。 或许他的诞生来自于林长风的基因,在真正见面后,林復发现他们之间的相似远比旁人所知道的多,他们知道彼此最喜欢的是不受拘束的人生,或许林长风曾经被所谓的爱情沖昏头脑,但现在他显然清醒过来。 以及,林復现在彻底明白为什么作战队的老成员口中的enigma会那么重要,确实就像是整个队伍的精神支柱,并不会弄出多么严肃的氛围,却又一定会做到,甚至半开玩笑的尝试安排好别人的退路。 头狼从没有在意过自己是否有退路。 难怪,那些人会排斥他进入作战队,他顶着故人相似的眉眼,甚至有相似的基因和血缘,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再好的仿制品也是仿制品,林长风在作战队并不只是强大的领导者,同时也是每个队员的托底。 林復在未来进入作战队时查看过数据,林长风领导的那几年是伤亡率最低的一段时期,在他死后的一年,作战队因为毫无预兆的失去领导者,叛逃的和伤亡的数据越来越高,不断在高峰增长的数据直到林復进入才得到缓和。 他好不容易才体验到和见证到那些人口中林长风的一切,却又在短暂的见面后不断地被提醒眼前这个曾创下歷史的enigma註定死亡的结果。 水面之上出现林长风的身影,看样子是站起准备离开,也就是这个瞬间,一直在水中沉默的人鱼勐地探身出去拽住林长风的手臂,因为距离比较远,他的上半身几乎跌出浴缸外,构成诡异的画面。 「你突然这么激动做什么?」 林长风费了点力气才把姿势奇怪的人鱼搬回浴缸里,他突然发现无法交流有时候也有些麻烦,正把人放回营养液里,却在还没彻底松手的时候感觉肩上一痛,意识到林復在做什么,他立刻把人扒下来。 人鱼尖锐的牙齿上还染着血红色,林长风掐着他下巴不让闭合,把林復的头压低免得他把血液吞咽下去。 「把阻隔剂取过来!」 压着人鱼用阻隔剂漱口好几次后林长风才罢休,他肩膀处依旧还有血色,但伤口已经在很快的癒合,皱眉看着突然发疯的人鱼,忍不住自顾自骂了一句。 「好好的发什么疯,你不想要命了?」 林长风已经被寄生半年,连血液都能有概率让别人感染。 「饿疯了想吃肉也不能咬人。」 他以为是人鱼体内怪物的基因让他有了食肉的欲望,却看见林復摇头否认他的想法,人鱼急切的想表达什么,但林长风不愿意去猜。 「我以后看来还是要少见你。」enigma最终只是屈指敲了敲人鱼的额头,「得过段时间作战队巡逻的空隙,就让人把你带去附近的海里。」 「你不是个懦弱的enigma,我相信你会很适应,我已经替你试过了,野外不一定比安全区差。」 林长风不在意的说着,整理好着装后就离开了。 他知不知道林復的想法,或许摸到一点苗头,但他并不想往那个方向去猜测,没有哪一个生命出现的瞬间就该做好牺牲奉献的准备,enigma里面出现他这一个容易被骗的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用新的血液来换旧血液的生存。 —— 「你又来了,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吗?」 林长风的房间里亮着灯,他走进去,不意外的看见面色还有些苍白的beta坐在床边,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有了第一次,那么顾卓成第二次出现就不让人意外了。 beta一眼就注意到他肩膀上的血色,没办法,基地默认分配的衬衫都是不耐脏的白色,顾卓成立刻起身走到林长风身边,确认了那血迹新鲜的不能再新鲜。 「为什么会有伤口?」 皮肉上的伤口已经癒合,但衣料上存在的痕迹不可磨灭。 「我不可能有伤口,寄生的载体不会有那样的情况。」 林长风垂眼打量着面色不虞的beta。 寄生为了保证自己的存活率,会在孵化之前保证宿主的状况,所以才会有被怪物寄生后短时间内更强大的现象,林长风的皮肉就是蓝凤蝶最后一层蛹,在药物刻意延缓蓝凤蝶生长的前提下,不致命的伤口都会被很快修復。 「......你是不是知道了。」 顾卓成问他。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出现在我房间的原因吗?」 「实验室的培养皿,是你打碎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你带走的。」 整个安全区会与科学院对着干的只有两个人,林长风和周则,但后者的身体情况显然无法逃离密闭的实验室。 「长风,你把那个东西带到哪去了,我也知道,但我希望你能愿意把他带回来。」 顾卓成拽着林长风衣服的下摆。 「那是你的药,没有他的话你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我知道,半年前你们就告诉我了不是么?」 林长风把人推开些距离,他并不喜欢和科学院的任何人靠的太近。 「我不是生病,也没有哪种药需要用一个新的生命来替换。」 「那你想怎么样?要我看着你去死吗?」 「你不是已经看了半年,也就只差一个结尾不是么?」 第75页 林长风没有再理会他。 「那是不一样的,不再是同一个人了,我是爱着你的。」 beta从身后抱住他,用了不小的力气,就像是在确认enigma真真实实存在着。 「你不是说,使用武器的人不可能爱上武器吗?」 林长风突然想起这句胡,还有当时被顾卓成当成说据的戒指。 「还有,我也有了一枚戒指。」 enigma退出禁锢自己的怀抱,侧头看着顾卓成,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枚小圆环。 和曾经顾卓成拿出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觉得现在的我,会爱谁多一点?」 第032章 e的失败爱情 戒指代表着极端的两个含义。 既是情感忠贞的证明, 也是禁锢本能的枷锁,戒指的存在本身更近似于一个论据,证明佩戴者的所有权属于谁, 无论在金属上镶嵌多少宝石都是一样的本质。 安全区的戒指只是普通的素圈,内里刻着埃斯登安全区的英文代称,这枚普通的戒指曾经是beta的论据,但现在被捏在林长风手中,也成为他的。 「我之前还因为戒指伤心过一段时间,不过我现在发现,收到戒指的时候更高兴。」 那枚戒指在林长风手中一次次被抛起又接住,像是闪着银色光圈的星星一次次被捕捉, 顾卓成看着他想念且爱着的enigma若无其事的询问自己,觉得会更爱谁。 他从未设想过林长风爱上别人的可能, 从他将人带回埃斯登安全区起,林长风几乎在空余的时间都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在实验室门口等待一整天, 也乐此不疲, beta三十多岁时带回的年轻人, 也在不知不觉中占有了beta的人生轨迹。 enigma总是会用亮亮的眼神带着笑意等待他, 连林长风记住的第一个词语都是顾卓成的名字,他亲手教育出的enigma, 他甚至收到过年轻的头狼的告白,但为什么,这一切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彻底改变。 顾卓成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故事的轨迹,他再一次来到enigma即将死亡的节点, 他扭转了本该死去的林长风的轨迹,却又发现故事的一切不可抑制的向着未知的领域发展, 他的enigma不再爱着他,那忠贞的爱意慢慢抽离。 而beta亲眼看着一切的消失。 「是周则给你的戒指。」 顾卓成死死盯着林长风手中的戒指,得出这个确定无疑的结论。 原本视线随着戒指移动的enigma终于看向他。 「不是他给的,是我要的。」 这句话再一次挑动顾卓成敏感的神经,enigma在他的面前证明自己对于另一个人的依赖,林长风的嘴唇张合,每一次都在beta的神经上跳跃。 「为什么?」 顾卓成几乎是声调颤抖的询问。 「因为我发现,原来情感被人回应是这样的感觉。」 那枚戒指对于林长风而言,只能堪堪戴在无名指的第二个指关节,但enigma依旧戴上了,佩戴着戒指的手甚至在顾卓成面前挥舞。 「被人重视的感觉,连你都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 enigma手指上的戒指刺眼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顾卓成想要抓住,却被林长风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戒指阻碍了关节的弯曲,林长风看着顾卓成脸上不太好的神情。 「你和周则只不过刚刚认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beta无法接受林长风的信任转移的事实,但听到这些话的林长风只是歪头打量着他。 「整个安全区,我和你认识最久,我一开始只信任你,因为我们相处了很多年,可你做了什么呢?顾卓成,你亲身论证了时间与信任的不成比,我只是按照你交给我的最后一个道理得到了这些结论。」 林长风平静的给出他的看法。 「我按着你的方法做不行,不按着来也不行,你对我的要求是否太过头了点?」 是beta告诉他武器不会得到使用者真实的喜好,也是顾卓成告诉他时间不代表着完全的信任,但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顾卓成就再次推翻之前的所有。 让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enigma都觉得荒谬。 「之前是我错了,所有的一切我都在想办法弥补,林长风,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顾卓成双手抓着林长风手臂处的衣料,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方案,我会去找别的办法的。」 beta将头靠在林长风的怀中,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但林长风最终还是将他推出自己的房间,在房门关上之前,留下一句话给面色苍白的beta。 「如果这些话能被之前的那个enigma听见,他一定会开心到疯狂。」 只可惜从培养皿碎裂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不再是故事里的那个enigma。 那个角色的时间永远停滞在培养皿中,绝不可能有自由的那一天。 —— 「顾教授,那个东西我们不找了吗?」 科学院的研究员们震惊于突然改变的策略,他们基本上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培养皿中那个未知的生命体,甚至两小时前顾卓成还因为毫无进展而砸碎了几个实验仪器。 但只过了这么点时间,就来告诉他们不再需要。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生命体,我们该怎么寻找寄生的治癒方法?」 「血清。」 第76页 顾卓成在上辈子的未来,真正制作出的药物,就是能够根治寄生的血清。 但他依旧需要真正的病原体,他需要一只危险的蓝凤蝶,他需要真正的寄生物,但没有人敢冒着这个风险将高传染性的寄生放入实验室,异化的世界也让人类变得异常谨慎,人类不再有过强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 一个真正的寄生体,没有人愿意去触碰,哪怕是被寄生的人也被当成病原。 「以后的实验,你们不需要参与,对于寄生母体的研究,将由我独自完成。」 顾卓成知道人们的顾虑,他上辈子也曾这样,确实,那样的寄生体无论如何都会带来破坏,如果林长风不再信任他口中的爱,那么他总要寻找到方式证明。 哪怕让他自己被寄生也好,那样他们就是整个安全区最相似的存在。 「如果安全区外有寄生体的消息,直接联繫我。」 在科学院占据了十几年巅峰的顾卓成这么说出安排的时候,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他大约是疯了,眼前的beta一开始因为超乎常人的冷静和疯狂而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但眼下似乎也要因为他身上能够将一切抛弃的疯狂而离开。 如果被寄生感染,那么beta只会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科学院的许多人都不明白,明明只需要放弃一个enigma就可以得到一个新的替代品,为什么顾卓成要一次次的改变,为了一个已经被寄生的enigma砸进无数的人力物力,还要面临高概率失败的结局。 没有人知道,顾卓成已经做出过捨弃enigma的决定。 然后,他确确实实发现那并不是他所需要的。 当爱情被发现,血肉下的情绪被活生生血淋淋的剖开展示在他面前,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痛,从前埃斯登安全区是他唯一的目标和在意的东西,所以他曾经选择了对埃斯登安全区而言最好,却不是对enigma最好的选择。 到最后,他炸毁了安全区依赖的科学院,基本上等同于将埃斯登顶的位置亲手毁掉。 选择哪一个都会失败的话,他跟宁愿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次,哪怕林长风或许并不需要,但他仍旧保有着说不定一切还可挽回的想法。 血肉下的蓝凤蝶不断挣扎着破出血肉。 beta心中危险的想法也不断吸收着每一处血液。 —— 「科学院在研究寄生母体?」 周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诧异,但却又在意料之中,顾卓成的执着已经变成了执念,为了挽救林长风的生命或许可以做出许多不择手段的事情。 但他确实没想过顾卓成会去接触真正的寄生母体,甚至带到了科学院里去。 「先把确认安全的研究员带出,全面封锁科学院。」 顾卓成发疯一样的做法让人害怕,几乎就是把必死的感染源带到了安全区内,科学院的研究员劝不动他,在beta真的带回一个寄生母体后只能临时临告知周则这位已经隐居幕后多年的创造者。 接收到指令的人立刻去传达和安排,他们都害怕失控的母体逃出感染他们,寄生的痛苦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异化的寄生就像是原本地球上带着致死病菌的蚊虫,人们知道它的存在和危害,却没有办法彻底的清除和预防。 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致命。 「这段时间我估计会很忙,你一直呆在这,不要被科学院的人发现。」 周则要赶去科学院看看情况,林长风自上次被咬了以后就减少了过来查看的次数,人鱼眼下只能单独的呆在这里,简单的嘱咐了一下,周则就操作着轮椅离开。 alpha要去科学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卓成虽然在事情的处理上有失偏颇,但他也确实是埃斯登安全区最重要的人群中的一员,科学院也是承载着巨大机密的地方,他不可能看着好不容易安定下的局面再一次覆灭。 而浴缸里的人鱼听见门合上的声音,试图爬出浴缸,他现在勉强能发出一些声音,但内里基本上都还在成长,在水中必不可缺的鱼尾反而在陆地上成为了拖累,就像是进化到一半的水生动物妄图来到地面上生存。 他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身体给他带来的拖累,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或许是实验过程中有人动了手脚,顾卓成研究寄生母体、林长风依旧活着,这种种都在告诉他,在上辈子的爆炸之后重来一次的不止一个人。 他总是晚那个beta一步。 明明和林长风最亲近的血亲应该是他才对,如果不是顾卓成的话,或许上辈子那个enigma能活的长一些,至少能在上辈子就见一面,创造出他的beta并不认可他是亲人或是家人,而上辈子早已死去的enigma却很自然的认为他们是一家人。 林復的復在顾卓成眼中是重复的復,而在林长风眼中是代表着不再孤独的复数。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可恨,他既没有办法延长林长风的生命或许治癒他身上的寄生,连吸引寄生转移的做法都被察觉而减少见面,就像是在水族馆里的展示品一样,救助他的人想保护他,也想放生他。 但他已经不想再成为孤零零的存在,他并不想成为唯一的enigma。 一直优秀成长的人也想知道有人引领着他支撑着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情感太过强烈,原本被整块皮肤覆盖着的手掌有了分裂的预兆,紧绷的皮肉开始绽开,林復呆呆的看着这突然的改变,却听见原本紧闭的大门传来响动。 第77页 「诶,我们来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周则好不容易离开,我们得赶紧找,当时只剩下这里和林队长那里没排查,要是找到了, 那不就可以劝院长不要继续研究寄生了吗?」 「可院长不是说不需要我们参与吗?」 「你是真蠢啊?!整个科学院能这么牛就是因为顾卓成是我们的院长,要是他因为研究出事,你的工作要不要了,真又打起来我们这些研究员能活几个啊?」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进来,一路上议论着要寻找到最开始的实验成果。 林復听见了,但他依旧保持着上半身双手支撑在地上,下半身鱼尾拖在地面的状态,巨大的 人鱼不可能被忽略,他看见那两个研究员脸上爆发出的笑意,就像是看到了成堆的金子一样,仿佛将他看成一块随意拿捏的软肉一样,毫无戒备的就准备把他带走。 人鱼尖锐的牙齿划破了舌头,林復品尝到血液的甜腥味。 逼近的研究员在他眼里就像是变成了行走的肉块,像是一分熟的牛排,丰富的血水和油脂,在普通人眼里不算是常规食物的东西,却让眼下的人鱼有了想要品尝的冲动。 「快来搬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准备拖着鱼尾的人真疑惑为什么同伴没有动作,抬起头一看,面前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正在倒下,伤口处还在往外喷射着鲜血,就像是鲜血的沐浴,被吓的瘫倒在地大叫的研究员 也措不及防的被血液撒进口腔。 趴伏在地上干呕,一边极力的向着门外逃离。 却被手指彻底长开的人鱼抓住脚踝拖了回去,被血液浸润湿滑的地面上几乎不存在什么摩擦力,叫喊着的研究员最终只是徒劳的留下两排滑过的血痕。 怪物最爱吃的,就是新鲜的血肉。 —— 「你是不想要命了,还是想要让整个安全区都陷入危险?」 周则看着在实验室中专心致志研究母体的beta,安全起见,与他同来的元老级人物都隔着一扇可视的玻璃窗,看着顾卓成在母体的几米内活动,身上甚至没有穿什么防护措施,只用普通的玻璃罩住了那只蓝凤蝶的母体,顾卓成就在那样的环境下用化学药剂麻痹母体进行相关材料的提取。 「安全区没了,就重建,我死了,还会有新的人来到这个位置。」 顾卓成满不在乎那群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 「但是我的enigma是独一无二的,他死了,就没有人能够替代他。」 他用了两辈子,来证明这个结论的正确。 第033章 e的失败爱情 顾卓成闹出的动静林长风不可能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原剧情中顾卓成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得治癒寄生的药剂,但如果和眼下一样是把母体带进安全区的话。 那么只能说明这个beta从一开始就不算是多么正常。 盛着血液和寄生卵的针管还在桌面上,林长风原本都做好准备该由自己来背刺周则一下让人染上寄生, 结果没想到顾卓成的做法更危险也更极端。 母体的危险在于它进化成了不可控的生命体,哪怕死亡也会立刻从尸体中分裂出新的母体,某种意义上其实很难完全的杀死,普通的蓝凤蝶需要钻进人的皮肉中才能寄生。 但母体不需要,它的高感染度的原因可能只是腿脚上的倒刺或者是翅膀上扇出的磷粉,几乎等同于触碰到就会被寄生感染。 那样的存在现在在安全区里,看得出来顾卓成被他之前的话刺激的够呛。 一直被爱的人害怕不被爱着,就像是无解的命题。 抱着这样的想法, 林长风想去确认一下周则下一步的动作,可科学院封锁的消息下来后所有人都忙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没有办法联络到周则的治疗者,只能再一次逆着人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有周则房间的进入密码,只能按着老规矩翻窗进去, 但这次的位置靠里面一些, 他翻进去发现周则好像并不在房间里, 他听不见电动轮椅的声音, 却听见布料在光滑的地面摩擦的声音。 抱着疑问的心态,林长风放轻了脚步靠近, 他最先看见的,是还带着粉色的地面,像是擦试过很多遍的样子,但缝隙中的颜色怎么样都清除不掉。 他靠的越近, 血腥味就越重,就像是有人把猎物开膛破肚一样, 甚至非常新鲜。 再向前,林长风看见了拿着碎布料在地面上擦拭的手,每个手指之间都长着未消失的蹼,以及他明白了为什么地面永远不会干净。 那块用来擦拭地面的布料至今还滴着血水。 快步走上前,enigma看见了满身鲜血的人鱼,视线抬起,看见了浸泡在浴缸中的人类残骸,和他那天看见的培养皿一样,绿色的营养液中因为血红色的晕染而变得污浊,浮起的水面上还带着人类的皮肤组织。 趴伏在地面上清理现场的人鱼只是怔愣了一下,而后就抬起手想要擦拭脸上的鲜血,但无论是他的手掌还是布料都是鲜红色的,就像是鲜红的方块区域,怎么样都不会出现别的色彩。 林復的本能出现了,他同怪物一样喜欢人类的血肉,等到他的理智真正恢復,面前只剩下血色的地面还有拼凑不完整的人类残骸,他是害怕的,但害怕的是自己越来越近似于怪物的现状,面对眼前的惨状,也只是冷静的想办法处理干净。 第78页 但他没有想到林长风今天会来这里,在林长风眼中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enigma依旧会把吃人的怪物当成家人吗? 光是想到,林復的大脑就快要停止思考,下意识的发出声音询问: 「你、害怕吗?」 听到人鱼声音的时候林长风有些意外,如果按照营养液的作用来推算,人鱼彻底发育完全至少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是超乎预计的速度。 新鲜血肉的营养对于人鱼来说远远超过营养液。 难怪怪物总是无法彻底根除,新出生的怪物只需要吃到血肉就能够快速成长,和人类不一样的生长速度也是其优势的原因之一。 「不害怕,我还吃过怪物呢。」 林长风想起自己前十多年吃的怪物的血肉,如果单论噁心和恐怖程度的话,应该是没有人比得过他的经歷,但如果从人伦道德上说的话。 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过火。 「但你吃的是埃斯登安全区的人,原本也该是我们该保护的人。」 林长风蹲在人鱼面前,从林復手中取下湿润的血布料,寻找着周围有哪个地方能够放置人鱼,总不能把林復和一缸子血水泡在一起。 到最后他只能用自己的外套垫在椅子上,把人鱼扛了过去,确认过现在的林復不会因为脱离水源而难受后才思索着该怎么样处理面前的一切,要是被周则看见,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我们保护的人不一定感恩,倒有可能想着怎么杀了我们。」 人鱼看着面前蹲在地上整理现场的enigma,想到不久之前还盘算着把自己解剖的研究员,忍不住这样说,他们enigma视为责任的保护,或许在别人眼中是理所当然。 「我知道,所以我没怎么生气不是么?」 但蹲在地上整理的林长风依旧很平静,连头都没抬一下。 「保护和讨厌并不相悖,一个是责任,另一个是私心而已。」 林长风对于这些事情一向看的很开,无论如何,在他被寄生之前,埃斯登安全区确实教授了他很多,没有让他继续成为流浪在外的野人,那么该回报的东西他就会回报,只不过在相处中,没有人不会不讨厌一些人或事物。 活着的他可以保护,但死了他也不会有多关心和自责。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但在处理一些事情中我们可以简单的看待。」 用新的布块擦拭沖洗地面,血煳煳的地面终于变得干净了,但看着一缸子血水和尸块,还是让林长风思考了一会该怎么办,无奈之下只能去找找看周则的药品里有没有什么东西的副作用能帮上忙。 「但这次你做的有点过火。」 寻找的时候还不忘和林復这样说,林长风寻找着药品。 「这段时间我会找机会把你送出安全区,你能在安全区外好好生存下去吗?」 enigma看着人鱼: 「我想你应该可以的,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 —— 玻璃罩子里的母体开始甦醒的颤抖,旁观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顾卓成依旧像是没看见一样的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脆弱的玻璃怎么可能挡得住甦醒的母体,身体素质并不强大的beta的结局似乎完全可以预见。 「不行,不能这么胡闹下去,我进去把母体带出安全区。」 周则实在是讨厌这种氛围,操作着轮椅就要进入实验室,被边上一起开创安全区的老伙计硬生生拦住了。 「不行,要进去也是我们进,你都这样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就是因为我出事也不影响什么才应该让我去啊!」alpha在轮椅上这样喊出声,「总归我已经是个没法痊癒的残废了,还犹豫什么?!」 「放你的屁!谁敢这么说我揍死他!」 一起奋斗的老伙计也是个alpha,是个和周则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莽夫,一身都是腱子肉,性格也豪放,每天不是在和怪物对打的路上就是在和怪物对打,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但在这种时候倒是意外的细腻。 总归周则胳膊拗不过大腿,对方那一身肌肉都能把他的轮椅带着人举起来,硬拦着不让走,他也不可能用轮椅上配备的武器真去攻击人。 「那难不成让他继续胡闹吗?」 「没事,都说了待会你们搞点麻醉剂进去,把人弄晕,我去把母体带出来就是了。」 高大健壮的alpha拍了拍胸膛,「我每天和怪物搏斗,有这个信心。」 「就算运气不好真感染上了,那也是我的命,你也知道,我这种大老粗只会打架,就算不是寄生感染死的,也是哪天老了被怪物吃了。」 高大的alpha在周则面前笑的憨厚。 「反正只有那几个结局,早一点晚一点也都差不多。」 说完就要安排人去准备,也伸手去拿防护服,但却还是被周则拽住手。 「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周则看着面前相识几十年的alpha,但对方也只是笑笑。 「真出事了,那就麻烦你给我个痛快的了。」 对方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步,八匹马都拽不住,让其他人看好周则以后就转身离开了观测的安全区,周则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合上的大门后。 但他觉得心慌,无法停止的心慌。 第79页 就像是马上要失去。 ...... 「这剂量也忒大了点。」 麻醉剂雾化的剂量太大,面罩防护服上面都凝结了一层水雾,不在意的抹去,看见了趴伏在实验台上的人,那个beta大约也因为麻醉剂昏迷了。 alpha加快了速度寻找到那个玻璃罩子,连带着底座小心的端起,里面的母体翅膀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但好在还在可控的范围内,真想快步离开,却听见广播中周则传来的喊声。 【身后!】 勐地回头,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beta手上拿着新研究出的雷射枪,正对准着他,脸上还带着过滤空气的防护面罩,死死盯着他。 「你是真疯啊。」 看着样子如果不放下母体离开,他说不定真会被雷射枪打个对穿。 但越是危险刺激,alpha的肾上腺素就飙升的更高,他就硬是要和顾卓成对着干又怎么样?他还不信自己凹不过一个beta。 顾卓成这人狠是真的狠,随随便便能打死人的雷射枪子弹一发一发的射出,不知道打碎了多少珍贵的实验样本,但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定着alpha手中的玻璃罩子中的母体。 「把东西留下!」 「我要是留下我就跟你姓!」 虽然因为双手都捧着东西没法有效的反击,但alpha多年来战斗的经验也不是说着玩的,眼看着离出口的门越来越近,正想一鼓作气彻底离开,却突然听见玻璃的碎裂声。 alpha表情僵住,看着被打破的玻璃罩子。 他再一次确信了眼前的beta是真疯,居然一枪打碎了隔绝母体的玻璃罩子,彻底甦醒的母体正用进化后能够切割钢铁的肢体打开缺口。 愣住的alpha气急反笑,直接破罐子破摔把东西砸在地上。 「既然你这么搞,那我们就一起完蛋!」 挣脱束缚的母体很快注意到几乎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舞动着翅膀就要靠近,都到这种时候了,顾卓成还在思考该怎么提取到母体身上最完全的样本。 就像是疯魔的科学家,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触碰感染源,还是被alpha拉着滚到一边才安全。 在觉得今天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后,alpha也有些认命的闭眼,无他,那只母体是放大好几倍的蓝凤蝶,脸的部分实在长得太灿烂了,他看不下去。 但身后突然传来的枪响叫回了alpha的思绪。 强行破开的大门,用袖子捂住口鼻的周则手上拿着轮椅扶手空间中藏着的手枪,虽然受伤多年,但枪法依旧和当年一样好。 「快出来。」 周则看着带着面罩互殴的两个人,他没戴面罩,已经觉得脑袋昏沉。 要赶紧离开,至少把母体关着,再注进化学毒素,再怎么样也能控制住,只不过会折损一个实验室而已。 或许是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高大的alpha控制着还在挣扎的顾卓成,没注意到地面上还在颤抖的母体的翅膀,周则操纵着轮椅转身离开的时候被破门时落下的动作阻拦了一下,动作慢了那么几秒钟。 但也是那几秒钟,母体措不及防喷射出的毒液朝着轮椅上的alpha袭来。 原本控制着顾卓成的人想要伸手阻拦。 但距离并不给予他机会。 第034章 e的失败爱情 皮肉被毒液灼烧出血红色的伤口, 就像是千疮百孔的标靶,周则能明显的感觉到来自于伤口的疼痛,他甚至能听见伤口灼烧时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 实验室的门终于关上, 他看见原本制服beta前进的alpha向他跑来,但距离实在太远,周则终究还是从轮椅上砸下来,侧躺的姿势让他更清楚的感觉到血液顺着脖颈留下的感觉。 人的血液是温热的,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冷,寄生的感觉,他终于感同身受。 从接触皮肉的第一秒开始,就能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生命的异动, 像是有上千条腿的蜈蚣在啃食血肉,那股非自身而产生的噁心感是实际的, 并不是可以被忽略的存在,从最表层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像深处蔓延,直到惨白色的骨头。 周则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上半身, 但过度涌出的血液已经煳满了他大半张脸, 他还能听见alpha仓皇着急的声音, 听上去依旧饱含生命力, 至少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并不希望有人因为寄生死去, 也不希望寄生的研究卷进去这么多人。 他不希望安全区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也由衷的庆幸这种疼痛只有他感觉的到,实在是太疼了,让他都没想明白林长风是怎么忍受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他庆幸感染的是自己这个已经没有多少价值的alpha。 十多年前他确实是埃斯登安全区强大的象徵, 但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现在埃斯登安全区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 他只是一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有没有他都可以,人们或许会悲伤 一瞬间,但那时间绝对是很短暂的。 但耳边同伴着急到像是要哭出来的喊声又让他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只是燃起了那么一点点的生气,就当是他的迴光返照,就当是他最后的一点点不甘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原本就虚弱的alpha彻底陷入昏厥。 「医疗部门呢?!快救他啊!」 在人人都害怕因为涌出的血液而被感染的时候,只有那个憨厚而莽撞的alpha毫无遮挡的用手掌捂住周则脖颈处的伤口,怒目看着退缩而不敢上前的所有人。 第80页 alpha的防护手套因为与beta的争执早就掉落,温热的手掌下能明显感觉到血液的涌出,他确确实实感觉到周则正一点点的流失生命力,但却发觉周围的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他们建立起的庞大的安全区。 早就不是最开始互帮互助的模样。 「手抬起来。」 最终回应他的还是顾卓成这个闹出一切的beta,alpha自然是不同意的,他根本信不过这个beta,但顾卓成只是平静的抬眼看他。 「你要是再不愿意,他就要死在你面前了。」 死亡或许还是触动了这个alpha的神经,他真真实实的害怕着一切的发生,不敢想像认识十多年的人死亡的感觉,周则对于他而言和家人并无不同,每个在异化世界活下来的人都对家人有着执念。 彻底崩坏的世界里,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寄託。 在僵持了一会后,alpha终于慢慢抬起了手,但他高大的身体依旧跪着让周则靠在自己身上,他和感染者靠的那么近,却一点也不担心那死亡的危险,只是紧紧盯着顾卓成手上的动作。 戴上手套的beta并不着急止血,而是用新的试管取下还黏着在伤口附近的毒液收好,全然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的态度人人愤怒,但alpha却不能发作,只有面前的beta明白该如何止血,也只有他愿意帮助周则。 「你最好去消毒室尽快处理。」 顾卓成瞥了一眼alpha粘满血的手和上半身,血液的传染度在母体身上并不需要伤口作为中介。 「我要在他身边。」 alpha的态度却意外的坚定,他知道周围的人并不会帮助昏迷的周则,所以他要呆在这里,被感染也无所谓,他不可能放任家人孤零零的在人群中央。 「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早已知道上辈子的一切的顾卓成很冷静的这样说,上辈子周则也突然被寄生感染,那时候他也和alpha一样执拗,拼了命的研究出治癒的血清,甚至让周则再次站立起来。 现在想想,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在周则身边陪伴那么久,明明那并不是必要的,但现在他想明白了,他只是把对于enigma的愧疚心理投注在相似经歷的人的身上罢了,就像是把雏鸟效应投注在周则身上,他把对于林长风死亡的愧疚也投注在别人的身上。 上辈子他的成功有很大部分是因为怀揣着后悔,但他却到死亡之前才明白自己后悔的到底是什么,而那个理应接受他悔恨的enigma却一点都没得到他的照顾和关心。 「我会研究出血清的,一定会的。」 顾卓成变处理着周则脖颈上骇人的伤口,一边说,与其说他是说给边上的alpha听,不如说他是说给自己听,一点点的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挽回所有的局面,一点点让自己确信林长风的 未来绝对不会再和上辈子一样悲惨。 试管里那一点点毒液,就是机会。 —— 「来,自己抓紧了。」 林长风蹲在人鱼面前,示意人鱼自己趴好在背上,他给林復带上了特质的面罩,因为害怕人鱼脑子一抽再咬他一口,咬东西没事,被感染寄生才是大事。 至于为什么不用简单粗暴的扛,林长风的回答是这次路上都是人,他要留出手来应付那些阻拦的人,所以让林復自己用尾巴缠着,双手扒紧他的肩膀。 「你要带我去哪?」 林復看着他,不知道林长风的下一步动作,但还是按着林长风的要求抓好。 「安全区东边,离海洋很近,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林长风很冷静的这么说,扛起人鱼,第一次以这个状态从正门走出去,不出意料的,出门不久就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吵闹的声音。 人们因为寄生母体而慌张的逃跑,医疗部门忙的不可开交。 但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他们看见林长风带着一只身上还沾着血色的人鱼出现的时候,还是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几乎是惨白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鱼。 「林队长......您背上的是什么?」 有人大着胆子来询问他,却谨慎的保持了很远的距离。 听到这个问题,林长风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抬起手握拳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背上一言不发的人鱼,看上去就像是在说一件闲谈一样: 「哦,他是我家新来的小孩。」 这句胡确实没错,林復从出生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用的也是林长风的基因,那他们确实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血亲,虽然外形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但那都不是问题。 林长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就像是普通人一样的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听到他的话,林復手抓着他衣服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那、那是只怪物啊林队长!你疯了吗?!」 周围的人惊恐的喊出来,他们想到人鱼自古以来的传说故事都是蛊惑水手,便确信林长风是被背上的人鱼蛊惑,边喊着边拿出武器,对准的不仅仅是人鱼,还是背着人鱼的林长风。 早就知道这个结局的enigma倒是平静,掂了掂肩膀,示意林復抓紧。 「真麻烦,我只是带我家的小孩回家而已,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确实,野外也算是林长风的第一个家。 比起安全区,对于林復而言,也更适合当作家。 第81页 那些密密麻麻的攻击向他袭来,在狭窄的走道里有些难办,不可避免的身上都会有些擦伤,但那对于enigma而言癒合的很快,对于本身就是怪物的人鱼而言则更甚,他们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确确实实的不会受伤的怪物。 「没问题吧?」 在躲避和反击的间隙,林长风甚至还可以抽出心思问一嘴背上的人鱼,而林復也给了他相当确信的回答。 常年呆在安全区中心的都是不擅长作战的后勤人员,这么一通胡乱的扫射下来倒是没伤到林长风两人多少,反倒像是变成了一种互相残杀,林长风在攻击的死角点评混乱的状态。 「他们还是挺缺少专业训练的。」 把武器给全部的人并不是好的做法,他们今天没有主动攻击几个人,但走道上却已经躺了一两排的人,还在攻击的那些人更惊恐,以为是enigma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做到的,丝毫没怀疑过是自己过于烂的枪法导致的。 「挺可惜的。」 背上的林復突然这么说。 「你也觉得浪费这么多资源可惜?」 「不是,我是觉得与其被自己人打死,不如被我吃了。」 果然,背上的人鱼某种意义上思考的方向是有点偏差的,但林长风无所谓,也没可以去规劝,已经有了自己思维的生命体不需要太多的指点,况且林復的未来也不会在已经改变的安全区,野外生存的话,有这种思维反而是好的。 怪物的世界非常简单,只需要弱肉强食就可以。 脚下的动作加快,他已经离开最麻烦人最多的区域,再往下的路程只需要速度够快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林长风甚至都能够看见东侧出口上显眼的安全区旗帜,所有人看见他都是先愣神再攻击。 但愣神的那几秒已经给enigma留够了反应的时间。 安全区关死一个enigma就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长风想用手上周则的信息打开门禁,但意料之外的,显示屏上出现刺眼的红色失败图标,甚至触发了防护墙上的攻击设置。 周则那边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长风明白这一点以后就准备寻找别的方向突围,但突然亮起的灯光刺眼,整个安全区的上空彻底打开了新研发的科技屏障。 「你要到哪里去?」 林长风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冷淡却又疯狂,一步步的靠近。 enigma扭头转身砍过去,发现原本该在实验室废寝忘食研究的beta出现在他面前,顾卓成出现的时候,连背上的人鱼都开始躁动的想要攻击。 白大褂上沾着不知何人的鲜血,面色苍白的beta双眼中布满着红血丝,看着他,再一次询问出声: 「你要带着那该死的人鱼去哪里?」 第035章 e的失败爱情 . 「你要和那个该死的人鱼去哪?」 顾卓成身上还沾着高传染危险的血污, 却只是死死盯着相贴近的两个身影,人鱼缠绕在enigma腰间的鱼尾那样刺眼。 他绝不能接受有人比他还要靠近林长风。 那原本应该是他的enigma,他的后半生被林长风闯入, 却又毫无预兆的完全失去,顾卓成这样想着,从破碎的培养皿开始的每一步都离开了他的掌控。 enigm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林长风的感情也不再偏向他,插手导致这一切都是周则,而眼下将错误燃烧到最高潮的是林復,一个是他上辈子救下的,一个是他上辈子培育的。 却在重来的这辈子拼了命的把他从林长风身边分开, 把他的enigma带走。 他要的东西很多吗? 明明老天爷都愿意给他重来的机会,为什么总有人要打乱他的一切, 连带着离enigma越来越远,那个会追随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此刻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曾是被驯服的头狼, 在无数刺眼的灯光下, 和那怪物一样的人鱼站在了一起, 站在他的对立面, 顾卓成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他或许根本就不应该把林復再培育出来。 他根本不需要第二个enigma的存在。 两个enigma之间的眉眼,是顾卓成上辈子怀念故人的寄託, 但眼下,他们相似的眉眼只让顾卓成更清楚的明白,没有什么东西比血缘更让人亲近。 「你要离开安全区吗?你要离开我吗?」 顾卓成脚步虚浮的靠近,就像是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 边走动边抬手想要触碰在灯光下显得惨白的enigma的侧脸。 「你说过不会离开的,不是要一直在我身边吗?」 beta想到很多年前, 刚过二十岁的年轻enigma身上总因为战斗留下许多血肉模煳的伤口,那时候顾卓成曾问过他伤口是不是疼痛难忍。 但那时候二十岁的林长风只是抬手揉乱了头髮,垂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 「只要跟在你身边,我就感觉不到疼。」 那是蹩脚又肉麻的情话,是青年稚嫩的好感,是忠贞的爱情,也是顾卓成无数个午夜梦回中都会想起的场面。 他有多想念那个二十岁的青年啊,那几年埃斯登安全区的众人齐心协力,他也和enigma奔赴前线战场,别人说他手上捏着将头狼驯服的铁链。 林长风那时候是忠贞却蠢笨的头狼,被他亲手牵进了密不透风的培养皿中,顾卓成知道那份浓烈的爱意在制止不住的消亡,但却还抱有着微乎其微的希望。 第82页 顾卓成自认相当幸运,他有两辈子的时间,上辈子选择了一条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的道路,所以他重新选择,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治癒enigma,他想要被enigma标记成伴侣,他想要这个可怜又可悲的enigma。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把他隔开在林长风的世界之外,周则是这样,林復也是这样。 在培养皿之外的人们开始和林长风变得亲近,让enigma的视线投射在除了他以外的地方,顾卓成看着林长风一点点远去,就像是上辈子隔着培养皿看着enigma消亡一样。 他不可能接受。 伸手想要去触碰林长风,却被暴起的人鱼用利爪差一点砍断伸出的手掌,怪物的力气差一点点就要切断骨头。 「为什么你和他靠的这么近?你明明没有见过他。」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和哪个人说,或许是每一个,顾卓成的记忆中,未来的林復对于林长风的情感也来的突然,甚至毁掉了巨大的科学院,而眼下的林长风也是,甚至不介意那近似于怪物的外表。 因为血缘吗? 那他真是讨厌这个结论。 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血缘。 伤口血流如注,在地面上砸出一大片血红色的烟花,顾卓成看着林长风,他发觉enigma依旧会因为自己受伤而眼神颤抖。 但却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快步跑来关心他的伤口,也不会再有那笨拙的包扎。 「我好疼,林长风,你为什么不来拥抱我?」 二十岁的青年总是觉得亲密的拥抱能转移对伤口的注意力,在顾卓成清晰无比的记忆里,哪怕他有些抗拒却依旧会被enigma在包扎好伤口后拥抱。 那时候受伤的是enigma,而笑的傻气的青年只是告诉他,拥抱能让人忘记疼痛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那样的enigma埋没在时间中。 又或许是死于密闭的培养皿中。 「我没有办法拥抱你,顾教授,我不再想属于冷冰冰的安全区了。」 林长风就看着beta的伤口血流如注,却依旧站在原地,站在顾卓成的对立面。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走,可以,但你能不能让我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林长风并不在意自己的结局,人的结局都是死亡,而他只不过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具体的样子,比起关注自己,他更愿意花时间关注林復。 从剧情上而言,林復或许是后续的重要角色,从情感上而言,他也是可悲的enigma生命的一种延续。 还是那句话。 只能有一个enigma死在安全区。 「我把他送出去,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把我再关起来研究也可以。」 当林长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勒在腰上的鱼尾都用了点力气,感觉的出来,这句话让林復并不高兴。 「不可以。」 顾卓成否定了所有提议。 「我不会研究你,也不会放走他。」 「为什么?顾卓成,你一定要逼死每一个enigma才满意吗?」 林长风将这归结为顾卓成病态的执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面色苍白的beta平静的吓人,手捂着鲜血直流想伤口。 「只要这只人鱼活着,你就不会愿意待在我身边,你就变不回以前的那个样子!」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人鱼。 「我只是想要让我们回到一开始!我想要纠正每一个错误的选择……」 顾卓成开始自言自语。 「可为什么每个人每件事都在阻止我?!」 —— 隔离病房里的两个alpha对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高大健壮的alpha只是沉默的在周则的病床边上等待。 毒液感染的伤口仍旧在渗血,本就身体素质大幅度下滑的alpha靠着传统的器械活着,没有别人愿意提供系统的科技治疗。 高大莽撞的alpha叫陈桐,是周则最早期团队中的一员,也是第一个被收编的僱佣兵,早期的埃斯登只是一个小队的名字,而发展成安全区,是因为周则这个只要看着有能力的人就会收编的奇怪的alpha。 早期的世界,狂妄的alpha们都喜欢自己单干,孤狼嘛,但只有周则这个alpha很乐意寻找伙伴,一开始,陈桐以为这是读书人的一些条件反射。 但后来他发现周则真的是个奇怪的alpha,好像并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目标,好像只是想要有个安静的区域生存。 再后来,他才知道周则会画画,总是对着废墟想像原本的模样,真的是个很奇怪的alpha,连带着把他也变得奇怪了。 最开始,陈桐是个不合群总闹事的刺头,但却也是这个刺头在周则因为受伤昏迷的时间里拼命和其他老干部联手才把最初的动乱安稳下来。 他去拜访的时候,周则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所以可能周则对于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个一心只知道打架解决问题的刺头傻大个形象。 但他其实很兇,凶到连做战队的人都不敢惹,拼了命的去战斗,也只是希望周则在短暂的清醒的时间里能发现安全区现在有多牢固和安全。 他想构筑起周则想像的世界。 但最终他们都被关在惨白色的病房,周则的状态甚至更差,几乎濒临死亡。 如果他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击毙那个beta就好了。 第83页 陈桐知道安全区里的人不可以相互残杀。 但每个人都会被别人在心里分成三六九等。 对于从小流离失所的陈桐而言,周则在金字塔的顶端,别人都是金字塔的最后一层。 他很害怕。 要是这一次周则没有熬过来。 他应该怎么办。 「求求你,一定要没事。」 在异化的世界里,僱佣兵都开始信奉神明的存在。 …… 「你不让我离开,也不让他离开。」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beta。 「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在说一些很过分的要求?」 林长风大口喘了一次唿吸。 「我活不了多久,耗死在战斗和研究上无所谓,可他不应该,他才存在一个月的时间,你不能这么要求他。」 「我不在乎。」 但顾卓成显然并不在意。 「我很快就能研究出血清,你会和我在安全区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beta笑起来。 「你可以标记我,你会有真正的血亲后代,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所以那个违背伦常的怪物只是失败品。」 顾卓成沾满鲜血的手拿出一把枪。 「实验室中的失败品都必须要销毁。」 在枪□□出子弹的瞬间,林长风向着路边滚去,而他没想到在自己动作的过程中,人鱼自己松开了尾巴,借着力道反而跃到beta更靠近的位置。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復张口说了话,让顾卓成双眼瞳孔缩小了一瞬。 「所以上辈子我才拖着您死在爆炸里啊,老师。」 趴伏在地面上的人鱼脸上还沾着血迹。 老师,是他上辈子对顾卓成的称唿,当他说出的瞬间,顾卓成就意识到他的来源并不单单是培养皿的实验。 「你真是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 林復笑着,嘴角的尖锐牙齿看的人后背发凉。 「说的好像,没有杀死过他一样。」 第036章 e的失败爱情(完) 他所遮掩的, 他所刻意遗忘的一切,在惨白的灯光下被揭露,趴伏在地满身鲜血的人鱼, 侧后方注视着这一切的enigma,还有握着枪械不断攻击的自己,一切的一切构成了荒谬的图画,就像是无数颜色的对沖。 最后只剩下污浊的昏暗。 那个脸上带着与自己相似疯狂神情的人鱼喋喋不休,注视着一切的enigma沉默不语,旁观的人群不明白这其中的暗潮涌动,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被刺目灯光塑造成舞台图景的面前的一切相当荒唐。 怪物在指责人类, 还有人类站在怪物的一侧。 与他们多年来所坚持的一切相背离,要带走怪物的人曾是埃斯登安全区强大的头狼, 但眼下却一言不发,一向睿智冷静的科学院的领头者疯狂的攻击,就像是拥有理智的怪物, 但却让人更加恐惧。 疯狂的怪物是可控制的因素, 人却不是。 「上辈子, 怎么不见你这么在意他?」 人鱼身上受了些伤, 但好在强大的癒合能力和吃过人肉后暴涨的能力,虽然无法靠近beta, 但却也不再完全受制于干燥的地面,就像是两栖动物,就像是在地面上移动迅速的巨蛇,林復看着面前越来越急切想要杀死他的顾卓成。 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好奇。 一旁的林长风试图靠近夺走顾卓成手中的武器, 但却因为顾卓成一直追逐人鱼的行动轨迹而无法确定下一步动作,到眼下的情况, enigma依旧没有想要真正攻击顾卓成的意图,发现这个事实的林復只觉得尖锐的獠牙开始瘙痒。 面前可悲又清醒的enigma不知道,但他知道。 在未被改变的时间线中,在林长风已经死去的上辈子的未来中,他的死亡被当成新生enigma的教材,那时候依旧冷漠的顾卓成将林长风的死亡当成松懈的反面案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字不提,将面前的enigma塑造成愚钝无用的形象。 只为了警醒他这个用林长风基因培育出的新的enigma。 「你为什么还会在意他?」 林復再一次攀上林长风的身体,因为靠的太近,原本还在混乱攻击的顾卓成也硬生生停下了节奏,硕大健壮的鱼尾支撑在地面上,因为弯曲的因素,林复比enigma还要低一些,但他只是靠近林长风耳边说话。 所以反倒因为体型的差距更加刺眼。 林復询问林长风为什么还要在意眼前的beta,顾卓成放弃过林长风,也放弃了林復,甚至于放弃了整个安全区的安全。 「上辈子,你就是因为他才死的那么难受。」人鱼趴伏在林长风的肩膀上,回忆着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我小时候,他最常做的,就是告诉我,你是个多么愚蠢的enigma。」 这些话顾卓成也听见了,来自过去的未来的话语,让他想起死亡之前的几十年的样子,他总是刻意忽略林长风死亡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他记得十六岁的enigma,记得二十岁的enigma,但却不记得更往后的时间中的enigma。 因为那是惨痛的回忆,是后知后觉的致命伤,他真的想要忘记自己做过的一切。 beta对enigma死亡的回忆,只剩下被蝴蝶尸体掩盖的血肉、被装进器皿中的粉末,仔细想来,他甚至在上辈子的很久之前,就没有好好看过enigma的样子,但却一直注视着林復与他相似的眉眼。 第84页 眼下,他看着人鱼告诉林长风过去的所有,那是多么痛苦的一切。 「你原本会死在一个月前,在培养皿里窒息死亡。」 当这句话被说出口的瞬间,顾卓成再也忍受不住,快速冲上前去将人鱼撞倒在地,死死掐紧人鱼的脖子,beta虽然比不过enigma,但人类的潜能是无穷无尽的,当他真的想发狠用力的时候,也确实能在enigma身上造成伤害。 但永远不会致命。 「闭嘴!闭嘴!」 顾卓成看着被撞倒在地面上的人鱼,嘴里魔怔似的一直这样喊着,但却徒劳的发现林復脸上并没有出现痛苦的神色,就像是看着蚂蚁在挣扎一样,慌乱的beta抛下了武器,但异化的人鱼并不需要藉助外物的力量。 在林长风将顾卓成抓起离开林復的时候,人鱼的利爪也捅穿了beta腹部的血肉,甚至,在林復的手中还有一块相当分量的肉块,此时此刻,顾卓成彻底拥有了所有被寄生感染的中介,高危险的感染者的血液,相当大面积的伤口。 他更像是不久之前在周则房间中被吃剩下的尸骸。 终于支撑不住的beta后退几步就要倒下,但却被林长风单手捞起,enigma快速用外套堵住不断渗血的伤口,无论怎么样,顾卓成是推进后续剧情的重要角色,至少在目前还没研制出血清的情况下,他并不适合在这个地方失血死亡。 没在意林復不理解的目光,他还是把大面积失血的beta带去了人群的面前,放置在空地上,周围旁观的人都不敢接触他们这些被寄生感染的人,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冷漠,还是有人立刻穿着作战服上前帮忙。 但不一定是为了救顾卓成的命。 那些人林长风有印象,在最初的创建者集团中有一个好战的alpha,在之前经常找他切磋,似乎很执着于战胜enigma,但也是因此,在林长风带领作战队巡查和围剿怪物的时候,碰上陈桐带领的队伍也会搭把手。 少有的,没有坏印象的人。 如果是陈桐的人,那大约现在周则已经因为某些原因感染了寄生,因为没有其他原因会让陈桐手下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靠近,看着beta被人带走,林长风手臂处的衣服还因为顾卓成的不甘心留下一道很长的血色痕迹。 顾卓成想要的那个enigma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都不存在了,当那个培养皿的打碎,当剧 情被搅乱,所有的一切都会失控的向前推进。 周围或许还有想要阻拦的人。 「我身上的寄生很快就要成熟,你们也希望我留在这吗?」 那可是上千只蓝凤蝶的危险,于是在没有领导者发话的场景下,都沉默的避让出一条道路,林长风也不再注意别的,回到了林復身边,现在他们两个人的样子都挺狼狈的,伸手示意一直看着自己的人鱼: 「不愿意和我走了吗?」 结果当然是,他再次带着那只人鱼,强行突破了对他们相当戒备的防护墙,这其中或许有别人的协助,否则那些武器和防护罩就足够他们研究很长的时间,但寄生是人人惧怕的传染病,所以几乎所有人。 都希望他离开。 —— 陈桐木然的看着外界的纷纷扰扰,满身是血的beta身上据说被怪物剜下来一块肉,他手下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因为想要救他和周则,冒着同样被感染的风险把顾卓成带回来放进仪器里治疗。 这些年轻人很像过去的他们,说实在的,感觉不错,他还是很高兴在现在勾心斗角的安全区里能看见心思干净的年轻人,但又觉得这种干净其实并不算好,几年前顾卓成也带回了这样的enigma,陈桐还经常和那个年轻人对打,但后续的发展并不好。 否则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身后是昏迷不醒的周则,房间外被抢救的是满身鲜血的顾卓成,明明已经是相当和平的时期,闹出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或许那个论点是正确的。 只要人类依旧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出现完全的和平。 怪物的存在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给予人类最后的缓冲而已。 陈桐这么想着,转身给周则整理了一下被子,就有人通过房间内的监控器和他对话,他听出来那是自己手下的队员,而且不止一个人的声音,都在告诉他情况会好转的,不要轻易放弃什么的,听上去热血却有些尴尬的鼓舞。 一直神经紧绷的alpha难得放松下来,对着监控器比划出了作战时鼓舞士气的动作,不意外的听见对面传来的无止尽的欢唿声,然后扭头看着面色格外苍白的周则。 「你应该听见了吧,安全区还有一大批年轻人需要我们照顾一段时间。」 总会有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出现,所以他们这些老人还是活得久一点好,这次要给那些年轻人找到一个正确的引导者,这样的话,后续安全区才会越来越好。 「所以,千万不要离开。」 需要周则的不仅是肩负未来的年轻人,还有被遗留在过去的陈桐。 ...... 「今天这弄得可真够狼狈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林长风才背着人鱼看见海岸线的踪迹,这一路上也有许多游荡的怪物,但一部分被他处理掉,另一部分被林復品尝。 最终人鱼给出的回答是,和人一样难吃。 但林长风表示要知足,毕竟从今天起,他们就是离开安全区独自在外游荡的野兽了,他不知道林復在未来是否会加入别的队伍,但目前来说确实会保持这个居无定所的状态很久。 第85页 「说起来,我其实没怎么见过海水下面的世界。」 将人鱼放在海边的礁石上,林长风看着无边无际的海洋,有些出神,因为人类只能在陆地上生存,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开发陆地资源和清除陆地上的危险怪物这两件事上了,海洋在地球还正常的时候就没有被彻底研究过。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海洋永远就是一团迷雾。 他们依旧不知道海底是否会有名为亚特兰蒂斯的国度,也不知道现在的海洋中会有怎样的怪物,活了上万年的海洋生物似乎不屑于和人类这种连一百岁都活不到的生物有多余的关系, 但林长风突然很好奇。 「你把我带去看看怎么样?」 人鱼在水中的速度相当快,但林復却拒绝。 「你没法在那个环境活下来。」 海洋已经被异化污染,人也无法在水中唿吸,水压的伤害并不是enigma可以避免的。 「我知道,但我就算一直在陆地上也没法活下去了不是么?你好像已经注意到了。」 在路途中,背上的人鱼已经察觉到林长风皮肤下的蝴蝶在控制不住的鼓动,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使用药物控制的enigma已经无法遮掩寄生已经成熟的现实,原本被强制延长的生命也差不多要到头。 林復沉默,他发现林长风对于生命的态度确实很难让人说出什么。 面前的enigma并不想知道未来的模样,也不好奇自己的未来。 他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感觉到皮肤上传来刺痛感,林长风再一次询问人鱼: 「可以带我去海底吗?」 这一次人鱼没有拒绝伸手抱住高大的enigma潜入海底,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游的速度很快,林长风看着海洋的画面一次次的改变。 长出触手的鱼,背上都是眼睛的贝壳,海洋确实更加精彩和惊悚。 在下潜的过程中,追逐他们的生物越来越多,因为林长风的皮肤裂开,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色,林復慢慢减缓了速度,巨大的鱼尾在水中掀起的冲力阻隔了那些想要上前狩猎的怪物,他看着面前的enigma,林长风也看着他,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然后下一秒。 水中出现了蝴蝶上浮的尸体,迫不及待的蓝凤蝶从皮肉中涌出,却发觉自己身处于无法存活的海洋,人鱼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用劲搂住了生命力正在消亡的enigma,原本俊朗高大的enigma在他怀中慢慢变成了粘腻的血水。 数量巨大的蝴蝶死亡,在海水的浮力作用下向上飘去。 就像是一场倒转落下的诡谲的雨。 林復像是拥抱住了一团不断消散的血肉,血色最终也会被无边无际的海洋带走,虎视眈眈的海洋生物追逐着蝴蝶的尸体猎食,而他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再看向拥抱的人。 只剩下伤痕累累的骨架。 他真正直面了enigma的死亡。 这感觉真不好,就像是既定的歷史不断的重演。 「我不知道有没有水下的国度。」 他再一次拥抱了那副骨架,就像是再一次拥抱了那个人。 「但如果你想要那个东西存在,我可以做到。」 怪物的寿命很长,水生的就更长,说不定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会出现一个很相似的enigma,到那个时候,林復不希望再让对海洋抱有幻想的人失望。 —— 血清的问世是意料之中的。 周则的痊癒却是意料之外,当他站在陈桐面前的时候,紧绷了十几年的alpha直接蹲下身掩面痛哭,那个场面多少有些滑稽,但周围的喜悦确实不可掩盖。 但喜悦之下又藏着数不尽的沉重。 安全区彻底失去了enigma,周则也不知道那两个年轻人的下落,也无法联络上自己给林长风的通讯器,那个人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最后的消息,是有巡逻队在海岸线附近看到两个人影,但消失的很快。 「今天依旧没有他的消息吗?」 在周则重新开始运作安全区的三个月后,在林长风消失的四个月后,周则来到了一开始发现enigma的实验室,依旧有那个完好无损是巨大培养皿。 但里面关着的人不再是enigma,而是一个beta。 顾卓成身上都是营养液的导管,他的自愈能力低下,破开的皮肉几乎没法长合,为了避免感染,被强制性的关在培养皿中,伤口处的寄生甚至还能被看见黑黢黢的眼睛,谁也不敢靠的太近。 培养皿中四处都是巧克力的碎屑,beta并不喜欢吃,但却很喜欢那苦涩醇厚的气味。 「我知道了。」 顾卓成抬头看着在玻璃培养皿外看着自己的周则,脸部的皮肤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他拒绝 血清的治疗,蓝凤蝶的触角已经探出皮肤。 但beta笑了起来。 「因为只有我能找到他。」 但他会在培养皿中变成蓝凤蝶的养料,而enigma则会沉眠在永远无法企及的海底。 就像是某只人鱼看守的宝藏。 第037章 被欺诈的邪神 他们之间有一场荒诞无比的开局。 在只有普通人的世界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存在, 特殊的并不是长相和能力,而是性别,在世界观只有男女之分的人群眼中, 自称为嚮导的男人无异于邪教徒,在格格不入的世界中挣扎,如果在正常的世界里,他或许会被送进疯人院。 第86页 但为什么他依旧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呢? 因为所有人都被投放进了常规而又非常规的世界,大逃杀一样的世界。 自称为嚮导的男人叫做顾南,因为在这样荒谬的屠杀世界观中存在,所以他不仅没有被送进疯人院,反而有许多人想要来投靠他获得庇佑, 在非常规的世界里,普通人眼中的疯子才能存活下去。 普通人没法理解为什么顾南身边会突然出现一直黑豹, 顾南也并不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他所熟知的哨兵嚮导,而是用非常古老的男女性别观来区分大类,甚至因为过于独特的认知而导致了一段时间的困境。 但当所有人发觉自己身处于不再由法律和道德规定的世界时, 那个能够操控黑豹的嚮导就成了无人可比的强大的存在, 甚至于顾南的身手也像是常年受到训练的军人, 当生命真正受到威胁, 人类的本能会驱使他们疯狂的求生。 顾南身边的依附者和追随者越来越多,在无穷无尽的世界里, 只有追随着他才能活下去仿佛变成了一种准则,但是人们依旧没法理解顾南口中的哨兵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执着于那些他们听不懂的名词。 用精神力攻击怪物,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正常人都知道在唯物主义的世界里没有人能那样做到,听上去就像是精神病人的白日梦一样可笑, 但他们又亲眼看见顾南未有移动半分却成功击杀了张扬舞爪的怪物。 名为顾南的人身上的种种都表现出非一般的特殊,甚至引发一场群众的狂热,有人认为他只是一个能驯服野兽的疯子,有人觉得他是政府秘密实验的失败品,当眼前的一切超过认知的时候,人们必须要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才能稳稳依託着自己脆弱的神经,不在疯狂的世界中疯狂。 但长时间的无法理解也就代表着无法真正交付信任,当人们每天都能看见伙伴的尸体残骸,看见无数外表噁心的怪物将他们当成食物,看见同伴为了存活下去互相残杀后,活下来的人本身就已经不再是正常人。 顾南一睁眼就发觉自己出现在从未见过的星球,活着与其说是星球,不如说是被无限放大的迷宫,他原本是联邦的少将,在执行任务时遇上时空虫洞,机甲的彻底报废换来了他的存活,但他无法联络上联邦,甚至连传输信号都无法找到。 唯一庆幸的是,他是嚮导,相比较于哨兵过度发达而时常容易被诱发狂躁,相对而言嚮导的情况要稳定很多,顾南大致的计算了一下,离他的结合热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不充裕也不紧急的时间。 因为原本的任务并不会耽误太长时间,顾南并没有携带什么抑制器,就算带了也没用,机甲报废的时候一定会导致损坏,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自己在哪个星球,最好能获得信号源联络上联邦的人。 他很快找到了其他的活着的人类,但很不幸,那些人对于哨兵嚮导之类的常规认知丝毫不理解,甚至因为看见他身边突然出现的黑豹精神体而应激的想要攻击,就像是疯子一样,顾南在制止了将近七个人以后才意识到。 格格不入的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 他来到了最古老的文明时间,人们的寿命和身体素质都很低下,按照联邦的知识内容,他大约因为虫洞的原因,来到了将近万年之前的地球。 可面前的一切又与顾南所了解的地球不一样。 没有森林和水源,没有纷扰的动物,也没有和善的人类,只有数不清的怪物,比他所应对的看上去更具有冲击力的怪物,人类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像是酥脆的零嘴,被咬断的身体还保留着神经最后的抽搐。 与顾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相比,这个世界中的人类数量在急剧减少,人类只会逃亡和相互猜疑,那些射向同伴的子弹和砍向同伴的刀子,不如一同用来应对猖狂的怪物,在顾南生存的时代,同一个阵营中的人在危急时刻必须一致对外。 更何况他是带领队伍上前线的少将,如果队伍里的每个士兵都这样害怕,那么就连战场都不需要上就知道是必定失败的结局。 他无法信任世界观不同的人,所以在他的第一个世界里,顾南选择冒着风险依靠自己击杀怪物,和他一同作战的只有他的精神体,在其他人惊恐的眼神中,身形修长精瘦的男人和一只勐兽默契的砍下那些吃人怪物的头颅,配合的相当默契,简直就像是人和兽之间的心有灵犀。 也是在这第一个世界中,顾南的存在被许多人知道。 在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新手世界中,有很多人都保持着最基本的人伦道德,但这种道德也是他们最常被怪物击杀的原因,太过相信自己还存在于正常的世界中,这个世界与其说是让人们适应,不如说是先一步剔除还抱着圣母心态的人。 顾南在结束第一世界时,全身都是粘腻的血液,离开的大门毫无准备的在他面前打开,身后的倖存者在不断的欢唿,在拥挤中,顾南也进入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空间,比起别人因为活着而哭的喘不上气的样子,他满身鲜血却异常冷静的样子反倒让人惊奇。 「真是可怕的疯子。」 浑身鲜血的嚮导得到这样的评价,依靠他才活下来的倖存者仿佛找到了组织一样,和那些旁观者迅速的融入在一起,在他们眼中,顾南这样的疯子并不算是同类。 第87页 就像是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责,就像是他们终于找到了批判的地方。 令人讨厌的批判式教育,在未来的联邦已经被取缔很久。 来自未来时空的嚮导第一次直面在时间中被进化掉的劣根性,但只有一个人不一样,在类似于酒吧的布局中,有人坐在最里侧的卡座,其实如果不是那个地方光线太过昏暗,应该是相当显眼的。 因为那个人脸上带着突兀的面具,如果按照现在地球人的时间线来计算,就像是中世纪时瘟疫医生的打扮,高大的身躯,全黑的西装和礼帽,脸上带着巨大的鸟嘴面具,手上拿着他并不需要的长拐杖,拐杖的顶端镶嵌着昂贵的红宝石。 顾南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逼近,全身上下都被包裹严实,连头髮都被藏进帽子里,但很奇异的,周围的人对这个人是畏惧的,而不是排斥的,嚮导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乌鸦医生,对方明明用不上拐杖,却还是一次次的在地面上敲响。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看上去有些恐怖的面具后,眼睛的位置能被靠得很近的顾南看清楚,是近似于海洋的深蓝色,是人类的瞳孔,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又并不像是人类,却也不像是怪物,当这个人问出声的时候,顾南思考了一会是否需要隐瞒。 「不要撒谎,我都知道。」 但对方却这么说,手指在拐杖的宝石上跳跃着。 「......顾南。」 「来自哪里?我想一定和这些人不是同一个地方。」 对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还挤满人的场景就变成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世界,灰色的世界,就像是被工业污染的街道,周围的灯光也虚无的让人不知道是否存在。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南这次拒绝回答,但面前的乌鸦医生也并不恼怒。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高大的人影耸肩,顾南戒备的准备放出精神体,但对方只是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拐杖在地面上敲响着节奏,高大的人影走进迷雾之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他们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是同类,因为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 「你的宠物很漂亮。」 在几个月后,顾南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的运作,无穷尽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是以屠杀为主基调,别说是找到出口,光是无缝衔接每个世界都够累的。 有很多人想要依附他,但他很少与人建立伙伴关系,因为双方都不互相信任的队伍很难走下去。 他的人生不是故事,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让他救下各种优秀的人才组成战无不胜的小队,因为足够优秀和强大的人并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所以每一个世界,顾南都是独自一人,或许在任务的进行中附带的救下一些人,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直到今天,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很突然的从废墟下爬出,抬头就对上了还在喘气的的黑豹,但却并没有被吓的吱哇乱叫,反倒是下意识的觉得漂亮。 过于自来熟的性格,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黑豹那油光水滑的皮毛,直接被顾南拦下。 「哦,不好意思,我一看见毛茸茸的动物就会这样。」 回过神的青年也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叫林长风,是这个副本的玩家。」 「顾南。」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见面,就和之前的一样,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就不会再相见,却没想到,见面的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无论是在积分兑换的时候,还是进入新副本的时候,那个青年和他重合的轨迹实在是太多。 多的让人没法忽略。 放在一些人身上,或许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但顾南的思维很冷静,在这样的世界里不可能有人突如其来的示好,但林长风确实并没有需要什么东西的迹象,更像是只是对他觉得好奇,但这种好奇让人不自觉的警惕。 在第四次进入同一个副本的时候,顾南加快了脚步远离那些想要抱大腿的普通人,在一个转角停下,周围是死气沉沉的废墟,几乎没有人会过来,但他听见了脚步声,并不意外的,下一秒一个着急忙慌的青年就出现在视野里。 「啊,又见面——」 林长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抓过去压到墙面上,顾南手里的匕首已经贴在他的皮肤上,嚮导抿起的嘴角象徵着心情并不预约。 「你是谁?」 看上去毫无反击能力的乐天派青年,却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这期间也没人和他一同组队,却看上去非常轻松。 甚至比他还要轻松。 哪怕是此时生命受到威胁,林长风好像也不在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自我介绍过了吗?我是林长风,一个普通玩家。」 青年甚至配合的举高了手。 「你不可能是玩家,没有人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独自走下去。」 「你不就是自己一个人吗?」 「我有我的精神体。」 顾南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听到这句话的青年脸上出现了茅塞顿开的神情,甚至挑高了眉毛,然后不在意的笑了一下,随手打了响指,身后的墙壁就泛起波纹,一只体型巨大的雪豹就从里面出现,落地的瞬间甚至让顾南的黑豹向后撤步。 第88页 是一只极度危险的野兽。 「你是哨兵?还是嚮导?」 看到凭空出现的雪豹,顾南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还是问出这句话。 「都不是,我只是林长风而已,你不喜欢这个?我还能变出别的。」 青年勐的向前,被刀隔开的脖颈也立刻癒合。 「你之前不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当然只能自己找找答案了。」 听到这句话,顾南睁大了眼睛,面前笑着的青年和记忆里那个消失在迷雾里的瘟疫医生重叠,他好像一直忽略了,林长风有双如海洋一样的眼睛,深蓝色的眼睛在碎发时不时的遮挡下并不明显。 「真让人伤心,一定要提示才能想起来吗?」 随着林长风的话语,他又变回了那个浑身包裹严实的瘟疫一声,巨大的鸟嘴面具几乎要碰到顾南的侧脸,察觉到他改变的嚮导也及时的后撤。 拐杖上的红宝石依旧瞩目。 「你和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顾南问出这个问题。 「看不出来吗?我是医生啊,出现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治病。」 恢復成乌鸦医生样子的林长风伸开手转了个圈,仿佛很高兴。 「这里没有人生病。」 只有人不断地死去。 「不不不。」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修长手指摆动几下,林长风再次停下视线,手指向远方吵 闹着寻找顾南的人群,「这里的人都有病,不是生理上的,而是灵魂上的。」 「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教师,引诱未成年的学生,到最后还借着舆论洗干净自己,他依旧是个干干净净的老师,但那个学生却因为舆论自杀。」 林长风指了指那里面的人,细数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那个学生很年轻,父母只有这一个孩子,失去了以后还要被所有人指着嵴梁骨。」 拐杖在地面上止不住的敲击。 「那对年轻的父母,想方设法的生男孩,听了偏方,偷了别人家刚出生的孩子炖汤。」 穿着黑色西装的医生在顾南耳边说: 「人吃人是大补,那么怪物吃人也是对不对?」 林长风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南:「你还希望我告诉你什么呢?是因为赌债杀死伴侣全家的亡命之徒,还是因为看不得别人幸福就放火的叛逆少年,还是在网络上用文字逼死鲜活生命的旁观者?」 「我说了,我是医生,这个世界就是我的病房,那些人学不会反省和认错的,法律会有无法约束的地方,我只是在补齐那些地方。」 银质的乌鸦面具后,林长风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但声音确实雀跃的。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顾南继续问着。 「我也不知道,你不一样,灵魂并不脏污,所以我才问你是从哪里来到这的,结果你把我当成坏人了吧?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动手。」 说出这些话的乌鸦医生甚至有些委屈。 「本来以为换个亲和力的外貌会容易点,结果差点就被你捅了刀子。」 林长风抬手,弯腰摸了摸那只黑豹,这次黑豹害怕的飞机耳,一动不动的,倒是乖巧。 「你能送我回去吗?」 「非常抱歉,我做不到,这个世界吃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我只能关闭一些意料之外的缺口,但是,这个世界——」 又是一个响指。 「只进不出,但我可以带你到副本之外的地方安静度日,上次的酒吧怎么样?实在不行还可以是咖啡厅。」 林长风发出了邀请,但顾南却扭头朝向人群的方向。 「你要去哪?」 「去验证一下,你说的病例是否真实。」 头也不回的嚮导,让林长风有些无奈,只能高声喊一句: 「那至少在结束之后,回答我的问题!」 —— 在慢慢弄清了被隐藏起的故事后,顾南确定了林长风并没有欺骗他,同样的,和那群人在同一个空间让他觉得膈应,于是更多的时间,过上了和林长风一样的养老生活。 「需要我说多少次,这真的是我的脸。」 林长风真实的长相其实很具混血感,像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雕像,再搭配上那及肩的自然卷的棕发,看上去会更像是画报上的模特。 「我以为你会和那些怪物长得像一些。」 「哦,最开始确实很像,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有了思维的怪物,只不过活了太久,审美也会提高。」这样说着,林长风还靠近了一些,「怎么样?我对这张脸可是相当自信的。」 和他那只雪豹一样,好看,却蔫坏。 「我不知道。」 顾南没回答他。 「如果不顺眼的话,也只能麻烦顾少将看顺眼了,毕竟不出意料的话,你会和我在这里呆上很久,可别因为一张脸而心情不好。」 林长风笑着,然后被顾南捅了一胳膊肘。 相处的日子里,嚮导发现这个该被称之为邪神的高大青年其实和人类很相似,甚至比一些人类更温和,越发好奇为什么要以那种特立独行的形象见人。 「因为那些人的病很脏不是么?灵魂都是黑色的,比怪物还黑,我当然要过滤一下唿吸的空气。」 中世纪的鸟嘴面具确实,一开始是为了放置药草来过滤黑死病的传染空气才做成那种样子,不过林长风为什么选择那种形式而不是防毒面具,邪神的回答让人无语: 第89页 「因为看上去比较帅?」 每次聊天,都能让顾南无奈的笑出声来。 或许是仅有的两个异类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们之间很快变得亲近,但主要的转折点还是因为按时到来的结合热,本质上其实有些憨的邪神被措不及防的压倒,身上跪坐着的嚮导一边喘气一边脱下一直严实的外套。 「吻我。」 嚮导下达的指令,也是燎原的火焰。 在那个瞬间,他们都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在世界之外的世界生活。 但当顾南好不容易习惯了和林长风在一起的生活之后,时空虫洞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那道裂缝出现的时候,顾南看见了熟悉的联邦的军旗,而林长风看出了他的惊喜。 「你想要离开吗?」 邪神揣着不安的心思,但嚮导只是久久的注视着那个旗帜,最终摇头。 「我离开了,你怎么办?」 他想要留在林长风的身边,哪怕需要捨弃很多东西。 「......你想回去的。」 林长风确信这一点,笑了笑,摘下了拐杖顶端的大颗红宝石。 「拿着这个,我能够找到你,我没法把人类随心所欲的送走,但我自己可以。」 邪神去亲吻了一下爱人的侧脸。 「希望你不会因为每次见面的时间相隔一个月以上而不开心。」 「我们还会见面的,我知道你放不下外面的世界,所以,不用为了我留下。」 林长风握着嚮导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 「我能找到你的。」 「等到你真正放下牵挂的时候,我会带你回来,到那个时候,就真的一辈子都要留下了。」 —— 顾南的回归是联邦未曾预料到的。 嚮导拒绝高等级哨兵的匹配也是未被想到的,回归的少将改变了很多,作战更加利索也更加 独立,似乎结合热并没有办法影响到他。 甚至于为了不被哨兵的信息素影响,顾南自愿成为了黑暗嚮导。 一辈子不会有固定哨兵伴侣的存在,也是相当强大的存在。 当然,不了解一切的人们不知道,每个月少将的房间都会迎来一位客人,诡谲的中世纪装扮下是如海洋一般的双眼,注视着等待他的嚮导,手指无数次的抚摸过嚮导颈后黑色的标记。 「我很想你。」 只存在一个夜晚的乌鸦。 无数次看见林长风到来又消失的嚮导越来越患得患失,他开始无数次的羡慕普通的爱侣。 想要离开的火苗逐渐燃起,红色的宝石被他随身携带,甚至在机甲上为宝石准备好了专门放置的区域。 那是他与不可说的爱人的桥樑。 「我想和你离开。」 当顾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长风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但是要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下一次见面之前,我会处理好。」 在他回到联邦的三年后,嚮导做下了决定。 「那下个月,我来接你回去?」 「嗯,我会等你。」 林长风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连副本的天气都好了不少。 但到了时间,他追随着红宝石的气息再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却没看见应该等待着自己的嚮导,反倒是被射穿了胸口,无数带着面具穿着作战服的人将枪口对准了他。 邪神没法被杀死,但这群人似乎也知道。 「把他的骨头打碎,彻底的打碎成粉末,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活过来。」 高处有人手上捏着那枚红宝石,但林长风却不知道那是谁。 「顾南是我的嚮导,从一出生就是,你不会不知道吧?」 高处的人看着林长风。 「他厌烦你每个月的拜访了,所以我来帮他处理好一切。」 最后的最后,林长风看着那枚红宝石彻底碎裂,连带着他自己的躯体都在无止境的雷射下被打破成无法立刻癒合的粉末,一次杀不死就两次,哪怕上千上万次。 他无数次的感觉到疼痛,但却意识清醒。 那个嚮导。 欺骗了他。 第038章 被欺诈的邪神 优秀的嚮导和哨兵都会被社会过滤出, 外人眼中金碧辉煌的宫殿,实际上对于他们而言只是训练场,并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但却会把心脏弄得遍体鳞伤。 顾南刚刚进入军团的时候,军校那座象牙塔并没有告诉他,需要考虑的不仅是如何战胜敌人,还需要揣测皇室的心思和防备周围的所有人,联邦确实已经尽可能的进化掉人类互相不信任的劣根性,但他们本质上只不过是进化后的人类。 劣根性一直存在,联邦只是在上面叠加了厚实的土地。 但只要利益伸出橄榄枝,劣根性就会勐地突破束缚不断地成长。 顾南在亲眼目睹上午还在面前说笑的上司在下午就被压入牢狱后, 对社会的规则有了确切无比的认识,所以自那以后, 他有意的离开话题的中心,离开中心城区,驾驶着机甲在无数的星河中战斗。 在远离中心的地区, 反倒是最能让他放松, 只需要考虑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 而不需要在意是否有人背后笑着捅刀子。 他是高等级的嚮导, 身上还有少将的军衔,顾南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变成了许多贵族眼中的肥肉, 获得他的同时能够获得军团的助力,甚至能为家族中不出彩的哨兵贴金,联邦虽然实行平等权力的政策,但人类很难做到平等。 第90页 从古地球时期就是, 直到万年以后的联邦也依旧是,男女性别消失于哨兵嚮导的分割, 但金钱划分的等级永远不会改变,哪怕刚建立联邦时设想着古时候的大同观念,但那种设想不切实际且无法长久。 人的勤奋是不一样的,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自出生起,上天赐予人类的能力就是不对等的,外貌是不对等的,性别也是,鄙视链永远存在,仅仅依靠少部分的优秀不可能维持整个社会的繁盛。 顾南很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对于各种牵线搭桥的相亲并不接受,结果或许他的行为反倒是激发了一些哨兵心底的逆反心理,他被当成一种标靶和象徵,哨兵们致力于驯化他这样不会屈服讨好的嚮导,金钱和权力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 但也仅仅只是喘不过气而已,并不至死,所以他也并不在意。 贵族哨兵的精神体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作战能力,就像是被浸在糖罐子里的虫子,在虚假的甜蜜中逐渐靠近死亡的边缘,精神体变得只会展示自己油亮的皮毛,就像是野外的动物只剩下了求偶的本能。 顾南很厌恶那种事情,也厌恶无力反抗的自己。 三十岁的时候他会被强制性的匹配,无论是社会还是皇室都不可能放过高等级的嚮导,除非他愿意顶着百分之七十五失败率去成为一个黑暗嚮导。 但那时候他才二十六岁,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 于是再次将战斗当成了逃避的方法,在战斗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本身的鲜活。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三十岁时彻底的被驯化成哨兵眼中的嚮导,但即将二十七岁的时候,他遇上了那个改变自己的时空虫洞。 原本以为是把他带到了一个只有屠杀的疯狂的世界。 但到最后发现,那是把他带到了他所想要接触的世界。 林长风所塑造的世界观念中包含着他所追求的绝对的平等,只要灵魂是瑕疵的污浊的,那么就会一律被坏心眼的青年判处死刑,所谓的逃离和积分兑换不过是鱼饵,等着永远不认错也不知道满足的人自己咬上,然后变成翻白眼的死鱼。 「如果我定下了一个标准,那么我就只需要在意这个标准,为什么要去在意标准之下的人?」 那时候,林长风在诡异的面具后面询问他。 「有时候瞻前顾后,也是环境对于人的一种驯化。」 青年因为不在意,所以从数千万个怪物中脱颖而出拥有了自己的思维,甚至长出了人类的血肉,完全自我主义的生长,不接受外界的信息,才能诞育出绝对公平的规则。 顾南觉得新奇,甚至觉得放松,哪怕他依旧处于屠杀的世界,他也只需要在意如何解决眼前的怪物,而不需要为了求生与其他的团队进行虚假的信任,在和林长风一同生活后则更加放松,有时候会和青年一起挑选游荡在社会上逃离制裁的恶人。 有时候只是平静的在林长风构筑的房屋中休息,那是顾南很久未有过的放松,在他成为联邦的军人之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既要计算好结合热的时间不被哨兵掌控,又要维持住表象上的游刃有余。 三十岁必须强制匹配的规定,其实也是抑制剂的上限,到了那个年龄,哨兵无法控制自己的狂躁,嚮导无法抑制自己的结合热,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很大可能就是死亡,所以无论到那时候有没有预见所谓的绝对匹配。 结果都是被规定的。 百分之七十五的死亡率让很多人只能奢望自己成为黑暗哨兵和黑暗嚮导,因为爱情这种因素从来都不是可控的,哨兵嚮导的结合只不过是强制性的捆绑,没有人能克制住自己心脏的跳动,嚮导会爱上嚮导,哨兵也会爱上哨兵,只不过那并不能被旁人发现。 也像是他现在这样,作为嚮导,爱上了非人类的存在。 并且想要真正的捨弃外界的一切留下。 顾南想过很多次他对于外界的执念是什么,他的双亲很早就在战争中死亡,帮助他的师长不是已经离世就是开启了隐居的生活,手下的将领也都有自己的才干,按道理说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牵挂,可他总是感觉放不下。 这股犹豫也是那一天他被林长风送出虫洞的原因,那枚经常被邪神摩挲的宝石被交付给他,那双与灼烈的红全然不同的海洋色的眼睛只是看着他。 青年说这只是简单的分离。 他会等到嚮导弄明白自己的想法,等到嚮导彻底了却外界的牵挂,等到嚮导真正的愿意留在他的世界的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嚮导一辈子都留在这个世界里。 林长风是那个世界的创世主,但却真诚的邀请他的爱人来到他的世界。 「我的寿命很长,可以等你很久。」 在分别之前,青年搂着他,鼻息喷洒在顾南的颈侧。 「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要回来,那么就一定不要骗我。」 林长风看见了许多人类欺骗人类的手法,由衷的厌恶被欺骗。 —— 顾南回到联邦的时候,许多人都发出了尖叫,原本认为在任务中死去的少将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身侧甚至多出了一只巨大的雪豹。 有人以为那是顾南改变的精神体,但嚮导却告诉所有人那只漂亮的雪豹是他的宠物。 让不少人暗地里揣测时空虫洞将他带到了哪里。 第91页 回到联邦的高等级嚮导再一次成为了许多哨兵眼中的香饽饽,但眼下很多哨兵的精神体都被暴起的雪豹击伤,被拔了毛的勐禽、被咬出血窟窿的勐兽,全都灰扑扑的离开,得不到他的哨兵们却还在暗地里等待。 所谓的系统分配也慢慢变成了哨兵们手中的玩物,想要的就能够得到,顾南看见过自己的同僚因为强制匹配而遍体鳞伤,被打上烙印的嚮导就必须和哨兵绑定在一起,但同僚的哨兵相当恶劣,击垮了嚮导的自尊。 在顾南回到联邦的第二个月,强制匹配接近一年的同僚选择了自杀。 虽然被他及时救下,但状态并不好,精神图景已经开始崩溃,死亡随时可能来到,下一秒或者说下个月,谁都说不准。 那时候从界来到联邦的林长风也在他身边,甚至是林长风动用了一些力量才稳住同僚的生命体徵,顾南只知道那一天看着一切的青年抱着他的力气重了一些。 「我以为未来的社会会好一些,结果没想到......」 林长风和他说:「灵魂上来看,其实脏污的程度不相上下。」 那一天,仅能存在一天的邪神陪伴在他身边看着垂死的同僚,真正直面每个世界都存在着的污浊灵魂,神色平静的告诉身侧的顾南: 「你觉得我找找办法,在这个时间也创造出一个牢笼怎么样?」 双眼中没有笑意的邪神告诉他。 如果顾南在某一天也要经歷身不由己的事情的话,他会来强制性的处理好一切。 「有时候觉得你也挺凶的。」 在除了床铺以外的地方,青年偶尔也会让人感觉到兇狠,但嚮导并不害怕,反倒喜欢伸手去抚摸邪神的侧脸,联邦依旧有许多人信奉神明的存在,触碰邪神本就违反了所多人对于幸福与天堂的信仰。 但顾南并不在意。 他不仅仅是触碰,还是亲吻和相拥。 在同僚的事情爆发后,很多军队的嚮导开始恐惧系统的分配,也有人来询问目前单身嚮导中职位最高的顾南,听到那些不安的问题,顾南只是笑了出来。 「我不会接受系统匹配,也不会选择哪个哨兵作为未来的伴侣。」 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做下了那个决定。 「我想成为不被拘束的黑暗嚮导。」 哪怕那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死亡率。 他的爱人是不受性别和标记束缚的非人类的存在,他也不愿意再被无所谓的一切束缚。 当林长风发现他去做了那个实验的时候,急得差点直接把他从联邦带走,那时候还在恢復期的嚮导躺在床上看着在面前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真实存在的青年,发自内心的绽开笑意。 那时候的一切都仿佛在好转,连带着红宝石也越发灼目。 但就在他想要彻底放下离开的时候,皇室的人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借着同僚治疗安排的名义将他带到了科学院里,未来的储君正等待着他。 黑暗嚮导,高等级高军衔,顾南身上不知不觉中堆积了很多利益。 而且是最大化的利益。 「我知道顾少将每个月都会和情人私会,虽然我的人一直没找到那个人是谁。」 储君不在意的支着下巴斜靠在座椅上。 「但对方似乎并不了解联邦的记录仪的持续时间。」 林长风的认知大多停留在古地球时期,对于联邦新採用的记录仪没有具体的了解,高科技的记录仪会自动追随检测者的移动途径和心跳血压,甚至靠着数据分析就能大致重建对方的面容、查找到具体的信息。 「不过这张脸真是很出色不是么?」 虚空的屏幕上是林长风被重建出的那张脸,海洋色的眼睛仿佛能够超越时空的阻隔。 「一个既不是哨兵又不是嚮导的存在,检测到的心跳缓慢到近乎停止,顾少将,你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想要抛弃联邦,不顾联邦这些年的栽培吗?」 对方一点点的逼近。 「不可能的,联邦需要不被信息素控制的嚮导,我也需要一个没有任何情感联繫的伴侣。」 「如果你实在很喜欢那个人的话,就用这个吧。」 有人推出一副和林长风外貌一模一样的,未启动的仿生人。 「我拒绝。」 顾南察觉到不对想要离开,但颈后突然传来能够麻痹他感官的电流。 最终他只能摔倒在地面上,而未来的储君撤下他的衣领,不意外的看见某个青年情动时留下的齿痕,黑色的标记下是疼痛的来源。 「黑暗哨兵和黑暗嚮导,你以为我们真的会放任不管吗?」 对方蹲在他身边,和他聊着这些话题。 「从一开始就不顺从的,会成为多数的死亡,一开始看上去可以掌控的,会成为少数的幸运,顾南少将,你不会真的觉得成功成为黑暗嚮导,真的是你运气好吧?」 对方从嚮导的口袋中取出那枚漂亮的红宝石。 「你活下来,你足够幸运,只是因为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个存在。」 每个由人类构建的社会,都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不断爆发的疼痛让嚮导难以反抗,他被关在特质的牢房里,优势的精神力被阻隔在外面,几乎要无法分辨时间的更替。 直到未来的储君再一次到来,丢给他许多宝石的碎屑。 第92页 「你关心的那个人,大约比这些碎屑还有微小。」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想,把他彻底打碎成灰尘,大约就能让我安心。」 那一天,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嚮导。 得知了青年的死讯。 而他只能在为嚮导设置的牢房里哭喊。 连宝石的碎屑都无法抓住。 第039章 被欺诈的邪神 当林长风再次睁开眼, 他已经习惯面前出现不该出现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想明白,连身体都无法恢復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形态睁开眼,躯体像是被限制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房间的装饰却没有人气,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铺,因为没有生命而虚假繁荣的假花装饰。 在外表上完全的盛放,在内里完全的衰败。 但他至今没看见另一个人的迹象,林长风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木偶屋子里,一举一动都由观测他的主人把控,永远维持着一个瞬间的模样,等待着别人的到来。 但幸好, 对方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 林长风看见穿着立挺军装的嚮导捧着一束花走进这个毫无生气的房间,如果没猜错,顾南手上的花也是假的, 不会衰败也不会散发香气。 颜色浅淡的花替换了原本颜色艷丽的花, 摆在窗前的花瓶里。 「春天更适合淡色, 你觉得好看吗?」 顾南看上去在询问他, 但在这房间里的两个灵魂都知道,林长风无法回答, 至今林长风都不知道自己依附于什么样的物体上,总归不会是人,或者说不会是活人,因为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并没有在唿吸。 没有得到回答的嚮导也不意外, 最后拨弄了一下窗前的花束,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个近似于晶片的东西, 来到林长风面前,抬手碰了碰林长风的眉眼后抬起拿着晶片的手拍在林长风的颈后,不意外的,林长风依旧没有什么真实的触感。 但随着晶片的进入,林长风慢慢感觉自己的躯体有了松懈的迹象,甚至可以慢慢弯曲手指,这一点让他感到惊奇,但他的动作依旧是受到限制的。 面前的顾南好像也明白,所以说出了他们久违的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笑一笑。」 就像是一句指令,林长风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肤自动的绷紧,似乎是带起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彻底的贯彻嚮导的那句话,却似乎并不让人满意。 顾南并不像记忆里那样平静温和,如果硬要说的话,嚮导总是喜欢半合着眼睛,就像是在打量什么东西一样,因为没有完全睁开眼,所以显得他的神色更加阴沉,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林长风如他所愿的笑了,但他却更不开心了。 「收起来吧,到外面去。」 顾南只是有些无力的支开林长风,在被僵硬而不受控制的躯体裹挟着前进离开的时候,林长风听见身后房间里传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他猜测是那刚换下花束的花瓶。 走出那个沉默的房间,林长风发现外面的布局完全不一样,除了那个房间以外的地方就像是超时空科技高速发展的模样,悬浮的电子屏幕和无处不在的飞行机器人,只有那个沉默的房间看上去像是林长风所了解的地球的样子。 顾南是为什么呢?他对嚮导的世界所知甚少,但嚮导并没有赴约,顾南是不会后悔的性格,林长风并不觉得他身上存在像前者一样失去后才明白珍惜的可能。 他只是觉得顾南是确定想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只不过那样的做法对于林长风有些残忍。 在身边不断处理事物的飞行器注意到他,过来简略的扫描了一下后确定了他的身份。 【确认为伴侣型智能机械v号,拥有房间准入权】 他成了机器人?那倒是能明白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等着别人发号施令,还不需要唿吸,反而需要晶片的支撑。 看上去他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和天上的机器人一样,只有型号的代称。 「跟着我来。」 身后,顾南也离开了那个房间,早已设定好程序的飞行机器人立刻进入打扫,甚至还能从小小的身体里取出一个好几倍大的花瓶。 而林长风还没欣赏好这些独特的机器运作,就不自觉的跟着沉默的嚮导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感觉顾南整个人变得沉默和冷漠了很多,因为跟在后方的原因,他注意到嚮导的后颈,原本有着黑色标记的地方虽然被碎发挡住了,但依旧看得出来。 黑色的标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肤色不一致的皮肤。 就像是有人从那里挖出一块血肉一样。 林长风跟着顾南的步伐,走过大的吓人的客厅和训练室,在一扇门后,他又从高科技的联邦世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地球文明,这是一个普通的餐厅,顶上挂着被联邦早就捨弃的电力吊灯,正中央摆着联邦人所不需要的长餐桌。 边角甚至还有不太契合的小吧檯。 「过来。」 林长风顺从的来到顾南的面前,而一直沉默的嚮导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颜色算是粉嫩的围裙,抬手就给林长风套上,甚至走到他的身后为他系好腰带。 「一起来准备午餐。」 对于早已将食物浓缩为营养液的联邦而言,正儿八经的烧一份午餐其实很少见,哪怕当时顾南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嚮导也几乎弄不明白地球人的烧饭方法,基本上只是在林长风身边打打下手。 第93页 而对于那时候的林长风而言,人类的食物并不是必需品,只不过他学着人类的样子在摸索应该做什么而已,那段时间两个人都其实相当的手足无措,而眼下林长风看样子依旧不需要人类的食物,原本可以用营养液来快速解决的嚮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 但两个人还是安静的在宽敞的空间里忙碌起来,虽然准备的蔬果并不林长风知道的样子,但他只需要负责把那些东西切碎就可以。 从清醒起就觉得诡异的一切,过重的生活化的感觉让林长风有些摸不清头脑,或许是因为他的思维太过发散,下刀的动作有些迟缓,只感觉砍到了什么无法砍断的东西,低头一看,刀刃已经切到了手指,仿生的皮肤下还有电流不甘心的火花。 林长风:...... 他的动作引起了顾南的注意,嚮导看见他手上的情况后立刻跑过来把林长风手指的刀丢到边上,找来门外飞行的机器人进来维护,但不需要飞行器评估,林长风感觉得到这具身体异常的牢固,别说是切到手指,大约就算是砍到脖子也不会太影响。 可顾南还是把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林长风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有了个什么样的外表,在他接收的任务剧情中,顾南成为黑暗嚮导后会为了受到不公匹配待遇的嚮导发声,没有特别明显的伴侣对象,但会在争斗的过程中结识一些优秀的哨兵嚮导。 他并不清楚顾南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因为他只是为顾南增加歷练的一环,算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林长风的世界里顾南见证了无止尽的屠杀,对于光明磊落的嚮导的三观产生了巨大的震撼,甚至在其中夹杂了一些强制爱的剧情。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林长风也是按照故事内容走的。 只不过没有人想到顾南本身就是那个变量,看见把人命不当回事的林长风没有什么责备和不认可的情感,甚至还乐于和林长风一起挑选下一批进入这个疯狂世界的候选人,从那时候起林长风就开始思考是哪一步走错了。 但兜兜转转间他的结局依旧是固定的,所以他也就没去在意。 结果越是松懈什么,什么就越是会给你个迴旋镖。 在彻底的检查结束之后,顾南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但却不愿意再让林长风去厨房的范围,于是他开口让高大的但穿着围裙的青年坐在看上去有些矮的椅子上。 嚮导原本准备转身继续去准备,却措不及防的被抓住了手腕,顾南震惊的停下了动作,林长风也意外自己能够做出非指令的动作。 怔仲的嚮导回过头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甩开了林长风的手。 「别做什么不该有的动作。」 顾南似乎是承受不住的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别那么像他。」 像他?他像谁?林长风感觉有些不自在,如果他的这副躯壳是跟着别人的模子印出来的,那多少会有些膈应人吧,但这一路上他都没看见能够反光看清自己的物品,也没法大幅度的抬手摸摸看自己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但嚮导这么说反倒是让他更加疑惑。 他疑惑着自己到底是谁的复制品。 —— 【你还在和那个伴侣型机器人一起生活吗?】 顾南收到了同僚的消息,眼下关心他的同僚就是先前走投无路自杀而后被救下的那位,在长时间的治疗后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不算是一起生活,只是呆在一个地方。」 嚮导垂眼,真正论起来,他只会和一个人一起生活。 【有些事情你要慢慢放下,我当年放不下,所以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同僚当年是事情在上层圈子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虽然借着自杀成功假死解除了婚姻绑定的关系,但他身上依旧带着那个哨兵的标记,更是因为身体的损耗过大至今还呆在顾南私人名下的治疗室里,好转也仅仅只是好转。 「我应该怎么放下?他和那些哨兵都是不一样的,我本来该会和他一起离开的。」 顾南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听见自己愿意离开的青年脸上的笑意多么温柔,但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夜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只差最后那一点点,就因为我自己的犹豫错过了,所以我不想再考虑别的任何事情了。」 嚮导在露台上看着永远灯火通明的中心城区,他不意外的再次因为街道上的爱侣而感觉到内心酸涩。 「我考虑的越多,我失去的就越多。」 露台上的声音不意外的被林长风听见,他并不是故意去偷听,只不过是机器人的感官太过出色,不是哨兵的话,难不成是嚮导吗?林长风思索着,难不成顾南开展了一次惊骇世俗的嚮导恋?倒也不是不行。 晶片支持着他动作的电量已经不足,林长风慢慢合上眼。 因为一整天都没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面容,所以他并不知道。 这副机器人的身体有一双如海洋湛蓝的眼睛。 第040章 被欺诈的邪神 中央城区多了个奇怪的嚮导, 这是继几年前军部的一位嚮导自杀后的新乐子,联邦虽然称之为联邦,但只是换了个称谓的帝国而已, 每个国家都有政权的统治中心,或许一开始还会遵守什么选举能才的君子协定。 但是个人都知道,时间一久,君子协定就会变成某个家族的特权。 第94页 选他们需要的人,才是无数大众眼皮子下的黑幕,就像是看不见的巨手轻飘飘的操控着一切,可被操纵了这么久的城区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法掌控的嚮导,被驯化的人等着看那个嚮导如何悲惨, 没被驯化的人也只敢在暗处观望。 三年之前,顾南顶着许多人的劝说去参与了百分之七十五死亡率的黑暗嚮导的实验, 他成了那百分之二十五的活下来的幸运儿,但这股子运气却也没一直眷顾着他,成为黑暗嚮导后不久, 就传出了他要和未来储君结婚的消息。 当时被告知突然的不只是凑热闹的网民, 还有一无所知的顾南所在的军部, 大多军官嚮导都没有想到顾南在成为黑暗嚮导后会选择和哨兵缔结婚姻, 因为黑暗嚮导无法绑定唯一的哨兵,无法稳定陷入狂躁的哨兵。 可无论各部怎么劝说, 未来的储君也没有改变注意的时候,继承了一头皇室特有的银髮的哨兵只是神情懒散: 「我只是需要一段有利的婚姻而已,至于标记,我可以找别的嚮导解决。」 简直是荒唐至极的发言, 但哨兵并不在意。 「要是只靠着感情来寻找伴侣,那么联邦早就完了。」 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假, 在各个星球都有生命体存在的眼下,掠夺永远不会停下,比起单纯的情感,根据基因等级和能力来匹配才能做到利益的最大化,虽然在这不人道的匹配中会诞生些真情实意的伴侣,但不幸的永远是大多数。 匹配后遇上真正喜爱的人,那么受伤的就会是三个人,永远陷在扭曲的恋情中。 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这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利益婚姻,在基因等级至上的联邦中,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这种婚姻的形式,没人在意为什么嚮导突然消失不见,也没人在意这场婚姻是否强迫,已经被驯化的人们默认驯化才是一种社会现实。 但就在所有人等待着皇宫响起不被祝福的婚礼祝乐的时候,又被另一个消息砸晕了脑袋。 原本前程大好,会与未来的储君结婚标记的嚮导,顾南少将,精神图景毫无徵兆的全年崩溃了,据当时参与治疗的人员说,那个嚮导直接用手扣掉了后颈处黑色标记的皮肉,鲜血煳了满地,嚮导身上的标记无比重要。 在标记之下的皮肉中藏着能让嚮导们将精神力变为武器的特殊神经。 但却被一个不怕死的嚮导硬生生抓破血肉扣了下来,从前途大好的嚮导少将变成了精神图景全面崩溃,连精神体也消失的废物一个,不是哨兵,也不是嚮导,就像是被遗忘在歷史中的最普通的生命体。 一个失去精神图景的嚮导,哪怕之前再优秀,眼下也全然没了用处,皇室的风向一下子就调转了对象,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也被轻飘飘的带过,一无所有的嚮导从囚禁他将近三个月的皇宫中走出,一抬眼就对上无数讥讽的眼神。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先前能趋炎附势,之后便能落井下石,许多人都好奇,都在等着看顾南走上他们所预计的穷困潦倒的人生道路,一开始也确实如他们预计的,失去精神力的嚮导失去了努力了数年才得到的军职,一连数月都闭门不出。 就在人们都默认顾南会成为弃子,会逐渐从中上层跌落到底层的时候,这个嚮导却又再一次做出了让他们惊愕的举动。 原本失去精神力的嚮导无法再操控机甲,专供嚮导使用的机甲需要极高的精神力匹配,而哨兵的机甲则需要依靠他们在战斗时暴涨的自身机能调动,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精神体作为辅助。 而顾南只是个精神图景彻底崩碎的嚮导,却又再一次成功驾驶着机甲,甚至救下了旅途中遇上星盗的传送客船,精神力的消失似乎并没有导致顾南成为肩不能扛的废人。 甚至让他变成了更加杀伐果断的存在。 操控着早就被淘汰的机甲,硬生生逼退了整个星盗团,连被救下的人都不知道顾南是怎么做到,人们只看见从机甲舱中走出的顾南身形更加消瘦,头髮留的更加长了些,刚好挡住颈后吓人的伤疤。 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大约是从不爱打扮的嚮导身上无端端多了很多宝石饰品,无一例外都是红宝石,碎小些的成了耳钉和戒指,完整些的成了袖口和领口处的胸针,几乎完完全全的都是红宝石的元素,在日后的观察中,人们更加确信。 这位特立独行的前嚮导很喜欢红宝石。 人们总能在他贴身的东西上瞧见一些猩红的颜色,哪怕只有一瞬间,但也在只有黑白灰基调的世界中格外的显眼。 因为顾南表现出的不被精神力局限的强大能力,哪怕皇室不准备考虑利益式的婚姻,也会做到物尽其用,原本人们以为这位被坑害惨的嚮导会拒绝并离开,但出乎意料的,顾南同意了,从即将跌入底层的废人又来到了最接近皇室的位置。 顾南再一次成为了少将。 也就是在戛然而至的婚约的一年后,顾南从实验室里带回来那个按着林长风外表创造出的伴侣型机器人,先前被未来的储君拿来威逼利诱的时候,顾南未在意过这个仿生机器人,他很明白死物替代不了任何东西。 但他实在快要撑不下去,最终还是用了方法找到这个仿品。 而后的一切就像是连锁效应一样,顾南按着记忆里和文献中的资料再一次按照古地球的风格装饰了一部分的房间,就像是他自己打造的木偶娃娃屋,连假花弯折的幅度都是他喜欢的样子,他随心所欲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安排,将设想的未来创造在面前。 第95页 但只觉得自己越发可怜,就像是找不到家的狗一样可笑。 他调整着机器人的动作,设想着林长风会如何去行动,眼前的机器人也有一双海洋般湛蓝的眼睛,但却是不一样的,因为顾南能在机器人的眼中看见数不尽的计算模式,但他的爱人眼中不会有。 只有一整片的深海。 顾南的精神状态一直算不得好,他在绝望之中终于参透了什么叫做幸运,幸运永远该是由他自己掌控的东西,所以他挖出了那不断跳动的特殊神经,挖出那块被标记保护的血肉,疼痛之后是无与伦比的轻松。 他要是早点这样做就好了,如果没有在一开始把自己日后的决定绑定在那个被人操控的手术上就好了,顾南终于意识到,他其实很早就被社会驯化成功,他只知道联邦想要让他知道的东西,对于认知之外的路径他下意识的迴避。 反倒是把他的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中。 顾南盘算着他应该怎么去做,他不自觉的学着林长风的思维去设想,原本嚮导回到了只有哨兵嚮导观念的社会,但顾南亲手将自己从紧紧依附着的社会的肉球中摘出,他突然很想念在那个不被法律控制的社会的时间。 整个世界里唯二特殊的怪物,难道不好吗? 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粉碎成无数大小不一颗粒的红宝石,他没再遇见过那个特殊的时空虫洞,也没有听闻有谁有过相似的经歷。 他什么都藏在自己的脑子里,连从前熟识的旧友也都不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只知道从前一门心思都在四处领兵战斗的少将现在更加热衷和上的权贵一样靠近权力的中心。 就像是万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突然想要到人世间谋个官职一样奇怪。 但没有人敢上前去询问或是私下深究原因,嚮导的性格改变了不少,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笑意,但下手却是一次比一次狠厉,不是没有人好奇过他为什么要带回一个伴侣型机器人,也不是没有人提防着这个闯入政权漩涡的少将。 但有一次,去查探的人被飞行机器人发现,直接传达信号给了房屋中的所有机器人,包括那个被顾南亲自带回的伴侣型机器人,虽然是伴侣机器人,但也自身就携带着防御和攻击程序,又因为是完全的仿生人外貌,不像飞行机器人一样目标小且不好所定。 所以成为了闯入者的主要攻击对象。 等到察觉不对的顾南赶回的时候,闯入者虽然已经被伴侣型机器人控制压在地面上,但机器人自身的右侧肩颈也被打破,冒着电火花的晶片响着快要报废的声音,连带着那张仿制的面容也被损毁了小半部分。 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维修就可以解决的小事情,但那个机器人顶着和爱人一模一样的面容,连侧头看他时习惯性带着的笑意都一样。 在他面前,破破烂烂的机器就像是重现了他所不知道的爱人的结局。 顾南知道林长风自愈的能力有多强悍,也知道联邦新式武器的攻击有多勐烈,他至今不敢想像是多少次的攻击才会让怪物失去自愈的能力。 就像是那个哨兵说的。 他的爱人或许比宝石碎裂的粉尘更加细小。 眼前的伴侣型机器人就像是在提醒他,他所爱的那个青年在消亡的时候是多么痛苦,就像是无止尽的梦魇,顾南不明白,怎么就会有人一直挑动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甚至好像以此为乐。 伴侣机器人没那么容易损坏,但闹出这一切动静的闯入者就是另一回事了,当人们找到的时候,只能算是被切割掉皮肤的、悬挂着风干的肉条罢了,据说家里还有点背景,当即看到这副惨状就想要找到顾南理论。 可他们什么证据都没有,那个闯入者在闹出动静当天就被带走了,家族一直保护着,却依旧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活着还好说,可却称得上一句死相惨烈,那些人堵着顾南想讨个说法,可一直不怎么笑的顾南那天嘴角却有了个微小的弧度。 一问三不知罢了。 后来查证,在最有可能的死亡时间,顾南正在忙着和军部的新锐打交道,而那具尸体身上的皮肉更像是被勐兽啃咬的,对于顾南这个已经完全没有精神力的存在而言,别说是缓解哨兵的狂躁,他连精神体都消失了。 还有哪里的野兽能帮他?前些年的雪豹也不知所踪。 最终只能归结为那个闯入者耐不住寂寞想要去某处闲逛,却不巧遇上了未被发现管制的野兽,一时不查,成就了如今的惨状。 这个结果宣读的时候,顾南就在边上听着,那家人哭喊的越惨痛。 他的笑意就越明显。 就像是彻底的不再在意生命的存在,越来越像是他记忆里爱人的样子。 —— 林长风回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正好就是顾南将修復好的机器人带回的时候。 顾南再一次修好了他的娃娃屋,却没注意到,老天爷那兜兜转转的幸运再一次落到他身上,他以为无比蹩脚粗糙的木偶娃娃屋里真的迎来了鲜活的生命。 那双眼睛里再次盛起一望无际的海洋。 他将留存爱人气息的宝石佩戴全身,在数年的自我折磨中。 碎裂的宝石终于再一次拼凑起他的爱人。 第041章 被欺诈的邪神 第96页 林长风不知道如今到底算是怎么个局面, 他陪在嚮导的身边许久,但顾南却又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就像是在脑中设想过千千万万遍一样, 哪怕用餐时也只不过是自说自话,最多抬头看他几眼,却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沉默的像是两个木偶坐在桌前,灯光再如何暖,也照不进任何人眼中。 伴侣型机器人不需要人类的饮食,但林长风面前依旧摆着色香味俱全的肉排,而对面的顾南也只不过草草切下几块品尝,就没再动过刀叉。 嚮导垂着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总归看上去并不高兴。 顾南的房屋极大, 毕竟他是前途大好的少将,可屋子大的空旷,只有机器人微小的运作声, 比当初林长风所创造的牢狱世界还要让人觉得压抑。 沉默了些时间, 顾南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来, 伸手捧起林长风的脸, 似乎是有些眷念,林 长风确信他很喜欢自己这张脸, 可林长风至今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外表,原本的剧情中也未明确指明顾南的伴侣。 就像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剧本,林长风彻底走到了一无所知的节点。 「真漂亮。」 嚮导的手指触碰那双用高密度高韧性玻璃做出的眼睛,碰不到属于人类眼球的温热和湿润, 只能碰到冰冰冷冷的球面,但依旧夸赞着。 但他在没说过谁人的眼睛像是海洋一般漂亮。 只是平淡的漂亮。 听到他这么说, 林长风不自觉的皱了眉,他确实无法掌握身体的自主权,但却能做到一些微小幅度的动作,眼下嚮导在看着他思念谁,林长风很好奇,可他因为被顾南捧着脸看,微微的皱眉自然也被嚮导察觉。 原本被设定好运行程序的机器人今天做出不止一次非指令的行动,顾南不相信在如今的联邦会有小概率事件的存在,所以有些怔仲,手指还搭在林长风的脸侧,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 顾南想要向着那个方向猜测,但他不敢向那个方向去猜,他宁愿认为这是机器人修復后的某种副作用,也不可能相信机器人有了自我操控的能力。 「回到房间去吧。」 顾南勐地扯回手,但动作大了些,撞到了餐桌的边角,因为疼痛的条件反射抬起手,结果碰掉了桌角的高脚杯,玻璃的碎裂被伴侣机器人判定为危险品,出于保护主人的必备机制,林长风甚至快顾南一步蹲下身开始整理。 结果嚮导似乎对他有着过强的保护欲,林长风刚拾起一片碎玻璃,就被一股力拽起,站着低头看着因为他的行为而睁大了眼睛的嚮导。 「我没让你动,就安安心心的呆着听到没有?!」 连抓着林长风衣服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似乎很害怕什么,但林长风确实不明白,血肉之躯的人类会担心由钢铁和数据拼凑出的机器。 但他也并不准备对着来,于是就准备顺应的坐下,但在弯腰坐下的时候,身体前倾,在摆放规整的餐盘边上的刀叉亮的能把人折射出来,无意却也有意,林长风瞧见了那小面积的反射中自己一部分的面容。 说实在的,想要看的真切很难,但对于林长风而言又不算是特别难。 原因在于那双十分打眼的蓝色眼眸,在银质刀叉的折射中实在有些突兀,蓝色瞳孔在联邦不算常见,因为这是基因杂糅的一种表现,在地球文明覆灭之后,人类为了最大程度的消除基因病和遗传病提高存活率和延长寿命,越发倾向于固定基因之间的匹配。 最早的人类都是偏棕黑色的眼睛,那么在时代,人们越来越看中基因的契合性,也就越来越多的倾向于诞生最开始的模样,于是其他眼睛颜色就越发少见。 尤其是中央城区这种将基因观念贯彻到最高的地方。 林长风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有这个外貌特徵的角色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自己。 —— 「你今天很不一样。」 回到了最开始毫无生气的屋子里,顾南坐在床铺上看着面前站立的伴侣型机器人,他已经让飞行机器人来扫描检查过,给出的结果都是毫无问题。 这是一个完美的伴侣型机器人。 「为什么总是看着我?」 顾南终于想明白了奇怪的地方是哪里,在先前,伴侣型机器人的视线是非聚焦的,只有在接收指令的时候,才会有切实的注视,但今天不一样,哪怕他并没有下达指令,机器人似乎也都在看着他。 灯光照下来,机器人的五官和记忆里的青年一模一样,混血儿的轮廓让灯光打下的阴影遮着了那双温柔的眼睛,反倒是更显得面前的机器人的面容凌厉了一些。 听到顾南的询问,林长风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嘴角的弧度没有改变。 他这副模样,倒是更像顾南记忆里的那个青年,在最开始并不熟悉的时间中,大多都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笑和生气分不开的模样,青年曾说那是因为他学习的人类大多笑里藏刀,以至于无论好坏的事情,都会下意识的笑出来。 而眼前的伴侣型机器人,却仿佛下意识的做出了那个动作。 越是细想,就越是相似,顾南身侧的手开始颤抖,抬手示意机器人靠上前来,手掌落在伴侣型机器人的颈后,是连林长风都能察觉到的颤抖。 第97页 「你是他吗?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 置放在林长风颈后的手勐地用力,将一言不发的伴侣机器人用力拽到身前来,顾南都害怕是不是这几年逐渐逼真的幻觉扰乱了他的理智,可他还是抱着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嚮导再一次看进那双湛蓝的眼睛,往常他总能一眼看破机器人在计算着什么,可眼下他却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暗沉下的神色,还是被更新换代的数据。 人不能开始怀疑,一旦种下怀疑的果子,就无论如何都要讨个明白。 但机器人却没做出点头或是摇头的反应,只是依旧注视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南并非第一次与眼前的机器人对视,但只有这一次,让他觉得浑身发热,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连唿吸都不自觉的急促起来。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被关闭数年的,伴侣机器人的语言系统。 因为制造出机器人的那些人并不知道林长风的声音,只能根据外表为机器人选定了一副沙哑低沉的声音,那一点也不像是他爱的青年,嚮导需要一个相似无比的精神寄託,所以他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不完美。 但他这次想知道,想确定。 这到底是不是他疯魔的臆想。 林长风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突然解开了束缚一样的轻松,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可他并没觉得多高兴,因为面前的嚮导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他。 就像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兜兜转转,他依旧来到了这个欺骗过自己的嚮导面前,这个世界不比先前的污浊,但却也算不得多好,数年的陪伴最后唤来的是飞灰一捧。 很难说到底是一开始就未得到疼,还是得到后失去疼。 但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又何必争个高低。 林长风没有唿吸,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喘气一样,不断跳动的思维和撤不走的视线都证明着,他依旧好奇对方失约的原因。 他因为讨厌欺骗所以创造出了不完美的世界,又因为讨厌欺骗所以和嚮导多次求证是否愿意,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却又总是分不清那快要碎裂的冰块是何等脆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沉默了一会,林长风发现沉默真是容易被人爱上的存在,如果可以,他真是想要一辈子都不开口,当一个单纯的机器人,然后报废淘汰。 依旧是顾南记忆里温和的声音。 可他模稜两可的说出这句话,就被顾南勐地用劲往床铺上倒去,他只来得及撑起上半身,低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仰躺的嚮导,顾南笑着,样子看上去高兴极了,甚至双手都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要把他整个人彻底的带下来。 「你回来了。」 带着笑意的眼睛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却在眼角慢慢渗出泪花来,林长风想要挣脱,可顾南的力气意料之外的大,紧紧把他箍住,仰天就稳了上去。 这副模样,只在他们二人特别的异世界中存在。 「主人,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林长风按着资料库中的记忆,尝试着与顾南对话,嚮导兴奋的不成样子,连脸侧都泛起潮红,没理会林长风的话语,就想再挺起身亲上去,但这次却被林长风稳准狠的拦下。 林长风举手抵住了那双要贴上来的唇,但被阻拦动作的顾南却依旧很高兴的样子。 嚮导终于收回一只勾着林长风脖子的手臂。 「我认出来你了,我不可能认不出你。」 顾南说出这句胡,长腿勾住林长风的膝弯,上身勾着林长风的脖子一用力,两个人的位置就直挺挺的调转了,身上还穿着立挺军服的嚮导正抬手不慌不忙的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身体死死压住妄图离开的林长风。 「不吻我吗?你以前见到我都会亲我的。」 他一边解着扣子,一边俯下身去亲吻不太情愿的机器人。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林长风,绝对不会再放开,我已经不再是嚮导了,所以,没有人能阻绝我们了。」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样说着。 「回不到我们的世界没关系,你等等我,我把联邦整理好,送给你。」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林长风才发现,原本平和的嚮导并不单单是变得冷漠,而是借着冷漠的皮囊隐藏起血肉之下的疯狂,海洋一般的眼中倒映出嚮导的身影。 脱去最后一层衣料,入眼是一抹显眼的猩红。 那枚最大的红宝石的碎片,此刻嵌入在嚮导锁骨下方的血肉中,哪怕是宝石,也是异物,周围的一片血肉常泛着脆弱的红血丝,但顾南似乎并不介意。 顾南抬手,不在意的抚过那片嵌入宝石的血肉。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注视着被压制在身下的爱人,顾南很确信这一点,他的身心因为这失而復得的幸运而剧烈的颤抖,他无比欣喜的发现爱人再一次的到来,这是多么让人喜悦,却也让他有些制止不住的害怕。 他的速度要快一下,再快一些。 没有办法回到一开始那个绝对公平的小世界中的话,他就努力的重新建起来一个,联邦或是虫族都无所谓,他要自己建起那个绝对公平的乌托邦。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这里。」 第98页 嚮导强硬的去亲吻,机器人的程序中最基本的就是不要违反主人的要求。 「你才是我的主人。」 那枚红宝石,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为自己亲手烙印下的项圈。 第042章 被欺诈的邪神 连续几天没有收到顾南的消息, 一直保持联络的同僚克曼有些担心,可他自己也因为身体原因没法离开特殊治疗房,又不好联络别人, 就只能尝试用身边的飞行机器人联络上顾南那边的机器人,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完全联络不上,这反倒让人更加焦躁。 顾南自从几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性格就改变了很多,连带着他都没看见几次放松的神态,他们不仅仅是同僚,也是军校时期的舍友,他比顾南大三岁,因为顾南能力出众而越级和他同一届毕业, 进入军部后成为了上下级的关系。 因为年龄的缘故,他也是顾南身边最早进行系统匹配的一批人, 但他的匹配婚姻并不好,甚至算得上恶劣,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家世背景的嚮导, 却好死不死的匹配到了联邦的新锐议员, 过大的家事落差让那位哨兵并不满意。 克曼努力过, 但显然他的努力并没有什么作用, 厌恶并不是能够轻易被扭转为喜爱的情感,但匹配系统又确信他们的基因完全契合, 这段并不美好的婚姻只能继续维持下去,直到他们两人的基因成功创造出更加优秀的后代。 但这对于克曼来说并不是一件很轻松就能达到的事情。 他的哨兵并没有进行身体上的暴力行为,但感情上的冷暴力和言语上的攻击成为了导火索,精神力本就过于发达的嚮导会不自觉的有许多思考, 他越是调动精神力,就越是觉得自己在婚姻里像是一条没法行动的蠕虫。 就差哨兵落下最后一脚将他碾死。 他尽力的维持了将近一年的婚姻, 但最终彻底崩掉的也是他,在选择自杀的时候他没有设想过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当他还能用这副身体睁开眼的时候,克曼由衷的觉得惊奇和不可置信,他都以为自己还要再一次进入毫无生气的婚姻了。 但那时候顾南告诉他,外界的所有人包括与他缔结标记的哨兵都觉得他真正的死亡了,后颈的标记也被顾南以特别的方法清除了,当克曼问出自己的标记是怎么样清除的时候,已经变得相当沉默的顾南只是说那是他不为人知的爱人做到的。 也是在克曼清醒之后,才发现顾南亲手挖出了关乎嚮导能力的神经。 一个是被认为已经死亡的嚮导,一个是不再是嚮导的少将,他们默契的未提起任何人,惨白的治疗房反倒是最为放松的位置。 直到那天顾南突然带回了一个伴侣型机器人,仿生机器人有一张相当好看的脸,但却一言不发,问了以后才知道是顾南将机器人的语言系统关闭,给出的原因是,他不希望有人顶着一样的脸却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顾南的爱人似乎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不会让一直对婚姻和感情无所谓的嚮导这么在意,但似乎结局并不好,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没有那个运气,拥有故事里完美的大结局,只能找别的东西来治癒伤口。 那个伴侣机器人只能给予顾南一定程度的慰藉,顾南并不会每时每刻都需要看着那个机器人,更像是一个玩偶,证明着某个人曾经的存在,但每天顾南依旧会到治疗房里,因为目前能够理解他所作所为的只有克曼。 所以顾南连续几天的消失反倒是让人觉得不安。 「不会出问题了吧?」 克曼皱眉思索着,因为顾南现在涉足政坛,所以一部分极端的主义者对于一个放弃嚮导身份的顾南有很多意见,过分的行为也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之前的闯入者死的不明不白后稍微有些收敛。 但那并不代表一切安全。 正准备尝试着要不要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亲自过去看一眼有没有出问题的时候,身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一条来自顾南的简单信息,很有顾南的风格。 【一切正常】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确实能够让人安心。 —— 顾南靠在床头,侧身躺着,正面对着休眠中的伴侣机器人。 不在意的将通讯器丢到床下,伸长手臂搂住机器人冰冷的躯体,就像是八爪鱼捕食猎物,他将自己紧紧贴在林长风的身侧。 这几天的动静太大,镶嵌着宝石附近的皮肉又裂开了伤口,但治疗仪可以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只要青年在他身边,那么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只要眼下从休眠中醒来的人,还是他的爱人就可以。 那些只给出虚名让人类信仰的神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值得信奉,就要看他是否能真的一次又一次的看到奇蹟,顾南躺回被子里,侧脸贴在林长风的肩膀处,手掌贴在机器人心脏之上的位置。 那是他曾经的习惯,作为非人类的爱人没有明显的心跳,只不过为了更贴近于人类,林长风会让自己的内脏有频率的鼓动,即使那个频率几乎为零,让顾南一直以来都有些患得患失,而眼下他彻底感觉不到心跳。 就越来越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可以,顾南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他实在是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机器人的休眠进入最后几秒的倒计时,各个关节开始适应,再次将金属伪装成鲜活的人类,而顾南就在那样近的距离看着,仿生人真的很近似于人类,但又并不完全像,顾南只希望看见机器人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他想要再一次看见那片海洋,而不是无趣的数据。 第99页 林长风的意识突然的断片,又突然的清醒,这具机器人的躯壳就像是有上限的电池一样,在被要求履行伴侣机器人的基本功能之后,本就不算满电的躯壳很自然的陷入休眠状态,连带着把林长风一起弄晕了。 一言不发就把他抓到床上的嚮导,只是一直呢喃着不会分开之类的字眼,连准备工作都不做就自己主动坐上来,林长风那混乱的记忆里还大约记得顾南的某个位置一定受了伤,但很不幸的是,他目前是个完全听从主人安排的机器。 在休眠结束后林长风顺利的睁开眼,意外又不意外的发现顾南正贴在身边,死死的看着自己, 林长风没有明白是什么让原本冷漠的嚮导突然变得炙热,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表现出了不同而让顾南察觉。 是声音吗?但伴侣型机器人应该是能够说话的。 他没想明白,就看见原本面色凝重的嚮导松开了皱着的眉毛,再一次仰头亲上来,像是黏煳煳不放手的八爪鱼一样,林长风感觉的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虽然身形上而言他的体格要比顾南大一圈,但抵不住顾南的劲大。 林长风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不是机器人的话,能被顾南一个不小心捏出淤青来。 「我好想你,好喜欢你。」 一旦清醒过来,面临的就是嚮导止不住的情话,林长风大致捋了捋自己的记忆,他大约明白了这副机器人的躯壳仿制的是谁的面容,但他也确实记得导致角色死亡的原因是顾南的失约,按着顾南的性格。 他并不认为嚮导会后悔。 所以他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或许是认出来他,顾南解除了机器人身上的限制,自主控制的空间增大,在林长风清醒后下意识的想要起身离开,但他刚刚坐起脚踩在地面上,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顾南的双手搂抱着他的肩膀,用的还是不小的力气,就像是相互伴生的植物一样。 「你要去哪里?」 在顾南精心准备的木偶屋子里,迎来了过去的灵魂与生命,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一开始仅仅承载美好梦想的玩偶屋,已经扭曲成关住爱人的牢笼。 顾南就像是抓住水中的浮木一样,他几乎没法控制自己与林长风分开。 就想那些红宝石,单单看见并不足够,单单掌控也并不足够,只有那些冰冷的死物和能让自己感到疼痛的血肉结合在一起,才能拥有一些安全感,顾南到现在已经不明白当时是怎么抗住每个月见一次的压力,等待二十多天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开始害怕等待。 「别离开我了,别再消失了。」 —— 联邦在这几年里确定了储君的人选,在所有人意料之内,几年前差一点和顾南少将结婚的奥古斯丁皇子,作为完全继承了上位者所需要的特性的奥古斯丁,对于顾南完全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执着,在顾南发疯丢弃嚮导身份的时候。 他就已经物色好了替补的人选。 甚至很快就已经走入婚姻缔结标记,他的伴侣也是优秀的嚮导,只不过比起顾南而言稍微差了一些,否则也不会成为替补。 但让奥古斯丁不舒服的地方,在于顾南居然能顶着在当前看来没有性别的身份重新回到一开始少将的位置,这是多么强的意志力,让站在对立面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恐惧,这些年顾南未有隐藏自己想要涉足政坛的想法。 或者说,那个可怕的嚮导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布满了视线。 但有时候也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卯足了劲想要和他争斗的嚮导罕见的连续告假一周,在未有战争的情况下,这其实很少见,疾病也完全不可能,那个嚮导是个疯子,在挖去自己嚮导神经不久后就参与了军部未被认可的改装实验。 把属于人类的血肉一点点的替换,只余留下无可替代的器官和皮囊,那个嚮导似乎因为刺激过度而彻底失去理智,彻底不在意作为人类的疼痛,彻底将自己变成了人形的兵器。 那样怪物般的存在,几乎不可能生病。 面前不断的有人来攀谈,说是联邦,其实不过是另一个形态的帝国,人类聚集的地方,争抢才是常态,如今只有刚出声的孩子会相信相亲相爱的主色调,当人类越过人生中的分水岭,就会相当悲哀的发现,世界只有两种颜色。 象徵失败的黑色,象徵胜利的红色,没有第三种颜色。 「顾少将今天也告假休息吗?」 酒杯里的液体被轻轻的摇晃,储君银色的髮丝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微的光亮。 就像是衰亡者最后的余光。 「是啊,顾少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连他的副官都不被允许拜访。」 和奥古斯丁攀谈的是一名哨兵主义者,对于嚮导来分割手中的权力相当不满意,于是抓住这次攀谈的机会,给储君上眼药。 后面的话语大致就在高谈阔论让一个失去精神力的嚮导继续任职是多么荒唐,甚至鼓动起一部分哨兵的符合,他们沉浸在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唿风唤雨的幻觉里,在上层的圈子里企图建立哨兵主义的政坛。 让人觉得聒噪,奥古斯丁简单的看了看四周的人,在上层的交际圈中,只有一名年轻的议员一言不发,似乎在发呆,于是储君开口询问: 「议员,你觉得顾南少将是发生了什么?没记错的话,你已故的伴侣似乎是顾少将的同僚。」 第100页 皇室基因中的恶劣让他格外喜欢戳破一些人的伤口。 但对方依旧一言不发,就像是呆愣的木偶一样。 不对。 应该说他们都是没法说话的木偶。 第043章 番外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 发觉已经不知不觉的按照老天的意思走了二十多年。 奥古斯丁的一辈子都很顺遂,出身高贵,基因等级也是顶尖, 从小身边的人都自动的信奉他追随他,任何他想要的荣誉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在二十多年的称赞中,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定会好的不像样。 直到他二十一岁的第一天,他眼中的世界变了个样子。 无端端的,脑袋里多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本,上面的字句和图画都与眼前的现实一一对应,细小到池塘中的鱼苗, 庞大到整个星际时空,那本书已经翻开了一指宽的厚度, 但还余下许多未曾翻阅。 奥古斯丁看得见自己的名字在那本书上面,几乎每三四句话就要出现一次,他好奇了, 于是在精神图景中翻看了那已经展开的书页。 起初, 骄傲的哨兵以为这是一本夸赞自身的传记。 但他的故事在几面之后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 才是这本书的正篇,却再也看不见他的名字, 他看见书本上写着一名叫做顾南的嚮导,破解了嚮导这个身份的限制,一步步走上了推翻皇室的道路,建立起真正的联邦。 后面那厚厚的页数, 再没出现过奥古斯丁的名字,前半生骄傲的哨兵的故事, 在成为储君的那一年戛然而止,草草几句话交代了他的结局,成为再普通不过的平民,还要对着将自己踢下高位的嚮导感恩戴德。 他只觉得自己的骄傲被人一点点的碾碎,哨兵怎么可能被嚮导压制。 在这样惊慌的梦境下,奥古斯丁醒了过来,睁开眼依旧看见的是富丽堂皇的卧房,每一处奢华的装饰都象徵着他如今的地位之高贵,他也想劝说自己那只是普通的一场梦,但手掌却生理性的开始颤抖。 冥冥之中,他觉得或许那并不单单只是一个梦。 而后,他的梦境就在现实中应验了。 作为皇室备受瞩目的皇子,他受邀到联邦军校为优秀毕业生授勋,他原本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思绪,但那个嚮导出现了,身形修长的嚮导出现在他面前,唇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旁人看去只觉得是一个心有大抱负的年轻人。 但在奥古斯丁眼中,那种表情,就像是早已准备好要推翻皇室。 推翻他现有的荣耀。 名为顾南的嚮导如他所梦到的一样,各方面都是顶尖,在战场上凭藉着超高的精神力,甚至能和哨兵争个一二,皇帝因为如此骁勇善战的少将而感到高兴,却只有他心中越发的慌乱,他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 如果真的和顾南站在对立面,或许那名嚮导当真可以胜过他。 时间越向前走,奥古斯丁心中的胜率就少一分,就像是看着未来一点点发生在眼前,哨兵尝试着设想成为平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没有富丽堂皇的居所,没有服饰妥妥的侍从和护卫,也再没有不需辛苦打拼就可肆意潇洒的人生。 站在过最高点的位置。 就不可能有人愿意放弃这一切。 「父亲,那位顾少将,可有伴侣?」 奥古斯丁盘算着,怎样才能最快的打乱他所知道的故事,突然发现,故事中的顾南骁勇却孤单,直到创立联邦,也没有见他身边出现过哨兵的身影。 就像是挣脱嚮导身份的束缚后,连带着将哨兵也一併抛弃了。 奥古斯丁注意到了这一点,而这个时期的顾南依旧是个普通的嚮导,既然还是嚮导,那么不论愿意与否,都是需要与哨兵匹配的,哨兵的狂躁症会死人,嚮导的结合热会死人,二十多岁前途大好的少将,不可能坦然面对被生理需要逼死的困境。 如果他把顾南控制在身边,哨兵与嚮导的标记比这世界上的任何牢房都要坚固,他知道这并不公平,但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从出生起就站在公平绝对倾向的那一方,只有旁人身上会有不公的不幸。 他的身上绝不会有。 但可惜,顾南似乎很早就觉察到了他的想法,自那之后连年在外征战讨伐,恨不得每个星时都在机甲上度日,旁人都知道顾南这是在躲着,奥古斯丁也知道这是迴避,但伴随着这股迴避而来的是不断累积的战功。 如果不是他压着,怕是顾南早因为优异的战绩而破格成为最年轻的中将,就好像无论是在哪里,这个嚮导都相当的出色,再怎么样也都很难掌控,可这激不起奥古斯丁的敬佩,反倒是加剧了他要将嚮导制衡的打算。 在他多次的上报后,昏沉的皇帝终于有了一丝精明的灵光。 终于意识到一个过分强大的未婚少将是一种威胁,于是接受了奥古斯丁的提议,将不受控制的顾南少将编入皇室的队伍中,这样,就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顾南想要脱离,也势必会断腿丢个半条命。 但这个时候,老天爷似乎在和他们对着干,又似乎在帮他们,原定返回中心城区的顾南少将途中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时空虫洞,为了掩护大部队安全撤离,导致自身机甲彻底陷入虫洞,黑洞之类的存在一直是人类无法攻克的难题。 因为没有人活着走出,所以无人知道那到底是粉碎一切的血盆大口,还是单纯的时空隧道,因为无人生还,所以至今无法推进研究,而联邦如太阳一般刺目的少将就在众人面前消失在虫洞中,在城区引起了好一阵的讨论。 第101页 军部的人哭喊,普通的民众惋惜,连皇帝都有些心痛,但只有奥古斯丁这位之前还想着与顾南达成婚姻契约的皇子装作掩面痛哭,实际上唇角却咧开了不小的弧度。 在悲戚的氛围里,他的笑声融进了无数人的哭喊中,那些哭声越是响亮,他就越是高兴。 或许是老天给他徵兆和指引,那本书上的故事被打乱,顾南死在时空虫洞中,那未来联邦的创始人戛然而止在二十六岁的年级,真好,他非常满意,往后续写下去的,只会有他的名字,联邦也好帝国也好。 他绝对不会掉下去。 在顾南失踪生死不明的时间里,没了那股时时围绕在身边的压力,奥古斯丁的权力越来越大,成为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无论是基因等级还是政治能力,他都甩开了其他人一大截,甚至有时候皇帝做出决断,还需要徵求他的建议。 就像是塔罗中的国王,无论是金钱、权力还是象徵信仰的圣杯,都紧紧握在他手中,因为预想到旁人的成功,他就不愿意独自在原地踏步。 黑暗嚮导的实验手术一直以来都存在,但很少有人会去尝试,这也就给了他操作的空间,如果顾南之后还会有人起不一样的心思该怎么办?如果依旧有哨兵和嚮导想要不受控制怎么办?那些人一定会选择成为了无牵挂的黑暗的存在。 但,这项手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 当然只会留下他想要留下的人。 他依旧只是个皇子,却又不再是个普通的皇子,担惊受怕的时间从内心深处就改变了他的思想,他开始意识到将一切握在掌控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人在控制了权力后就会开始慢慢搭建自己想要的世界。 奥古斯丁设想中的世界就没有多美好,但那有什么关系,一代又一代的人类的传承下去,总会有彻底驯化的那一天,驯化不了的就处理干净,人类和动物本质上并没有不同。 都是趋利避害、攀权附势的存在。 但人类有时候也会带来意外。 比如他未预想到二十七岁的顾南会再一次回到联邦,安然无恙的从巨大的虫洞中走出,那些能搅碎机甲的能量居然丝毫不会影响到顾南这个毫无防备的嚮导。 联邦又再一次响起吵闹的声音,但这次在所有人的笑声中,只有奥古斯丁整个人阴沉着面容,似乎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与旁人相反一样。 他以为太阳已经落下,却不想只是为下个万里晴空做了些准备。 这次闹出的动静更大,如他所设想的,顾南已经开始尝试挣脱嚮导身份的制衡,成为了这几年来唯一一个选择成为黑暗嚮导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奥古斯丁再一次展开了眉头,有个人主见的嚮导真的离的成功非常非常近。 如果他脑子里没多出来那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本,那么他就不会插手黑暗嚮导的实验,那么顾南就真的可以挣脱嚮导身份的束缚,将故事的走向推进下去。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他才会笑起来。 嚮导以为挣脱了牢笼,却不想将自己彻底困于皇室的掌控中,那黑色的标记下埋藏的晶片,足以控制住能力超群的嚮导,不是说了么,嚮导的精神力超群但身体素质却整体逊色于哨兵,如果他想要控制住一个嚮导。 只需要一间隔绝精神力的房间,还有一个卸下嚮导所有反抗能力的装置。 复杂的事情其实相当的好解决,他绝不允许有什么超乎他的控制之外。 但顾南终究还是没学会成长,因为他很早就被联邦的文化驯化,居然真的相信成为黑暗嚮导后可以一了百了,连带着因为心情雀跃而未藏好那与他会面的情人的踪迹,奥古斯丁的部下几次瞧见在少将家的露台上。 见不得光的情人间的拥抱。 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么就好解决多了,虽然那名情人总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消失。 但陷入恋情中的嚮导藏不好自己的心思,许多次都被人看见在把玩一块红宝石,那颗宝石的成色并不算上乘,但却让前途大好的少将一刻也不离身,傻子也看的出来不一般。 所以奥古斯丁出手了,他掐断了所有嚮导在意的东西,情人、珍宝,乃至于相交甚欢的同僚,要怪只能怪他脑子里的那本书没藏好让他知道了后续的故事,没有人会在知道未来后毫无作为,所以他选择将顾南按到尘土中。 最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成为皇室手中可操控的傀儡。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终于解决了内心的一根刺,却没注意到,他所作所为的一切,才是推动那本书翻动的力量。 奥古斯丁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早就被联邦驯化成功了。 他根本没有想过,除了成为黑暗嚮导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让嚮导不再成为嚮导,社会早就成功的驯化了所有人,而在这极致的控制下,生生挖出血肉的嚮导才成功挣脱了驯服自己的缰绳,也是。 如果要挣脱嚮导这个身份的束缚,那又何必需要在意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嚮导。 当所有人将顾南逼上那条没法回头的路之后,人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亲手创造出了一个怎么样的可怕的怪物。 奥古斯丁看着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妄图改变自己那无趣的人生结局,却反倒将顾南逼上了另一条路,嚮导确实不再是嚮导了,也永远不会是嚮导了。 第102页 老天给出的故事永远不容许任何人篡改。 没有人是特别的,再怎么努力的尝试改变,也不过是将剧情的走向改变的更加极端,原本他或许能成为平民安稳度过漫长的人生,但眼下,看着在政坛中长袖善舞的少将,他大约知道自己的结局或许会悲惨的无法想像。 如果原本勉强还是一个完整的木偶。 那么不久之后,他大约只会是一个残缺的木偶。 有人以为自己预知到了未来,有人以为自己能够改变自己的结局,结果到了最后才反应过来,以为是神明的赐福,结果只是一场恶作剧。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带着歪斜王冠的、被操控着的无趣木偶。 呆在可笑的玩偶屋中等待着被厌弃的命运。 第044章 被欺诈的邪神 就差那一点点, 嚮导就自愿在假象中溺毙,在伪装成过去的房屋中,林长风几乎是被软禁的状态, 嚮导几乎一整天都会在他的身边,仿佛只有肌肤相贴才能活下去,林长风被放宽了自主的能力,但却不被允许离开卧房。 房间里的假花被飞行机器人替换成了真正的鲜花,但弯折的幅度不再是完美契合顾南的喜欢,但顾南眼下并不在意,窗边的花朵一次比一次艷丽,就像是生命力的高潮, 他喜欢靠在林长风的肩背上看着这一切。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到外面的世界,应该说很多年前他就应该这样, 外界并没有多美好,只不过是一种慢性自杀的过程,顾南已经从二十多岁变成三十多岁, 原本以为人们嘴里说的年龄影响对于世界的看法是错误的, 但他切身实际的论证那句话是正确的。 他二十七岁时一个劲的想着军部和联邦, 不自觉的把青年排到了相当靠后的位置, 然后,他就彻底走进了没有光亮的世界里去, 就差一点点,他就要彻底的放弃存在的意义,规矩和守则都是不破不立的存在。 可破开的代价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顾南在亲手挖出那段神经的时候,也是亲手抹杀了曾经的嚮导, 在真正的做出那些事之后他发觉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痛苦和不舍,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根本就没有多在意嚮导这个身份,只不过之前一直懦弱的想要获取折中的办法。 挖出那段神经的疼痛甚至比不上战场上受到的攻击,他早就体验过更为疼痛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害怕什么。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他的精神体不再出现,那是青年很喜欢的黑豹,在异世界里总是像一只大猫一样的挤在他们两人中间,惹恼青年创造出的那只漂亮的雪豹。 不过没有关系,失去的东西他都会找回来,青年是这样,黑豹也是这样。 顾南贴在爱人没有起伏的胸膛,或许是限制了自由使得林长风并不高兴,这些天他们之间只有顾南的单向交流,但他依旧乐此不疲,连带着嵌入血肉的宝石都更加艷丽,伸出手指在青年的肌肤上画着圆圈,他很喜欢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中午想吃什么吗?联邦最近新出的甜品很不错,我想会是你喜欢的味道。」 顾南边说边撑起上半身靠过去,亲了亲青年的唇角,对于他现在被改造过的身体而言,克制住自家的力气并不算轻松,但他可以做到,只要林长风在他身边就足够。 他可以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漂亮的娃娃屋里,和他最喜欢的娃娃在一起。 「......我想到外面去。」 林长风看着他,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开卧房的意愿,但并不意外的看见青年落下来的嘴角,顾南伸手整理他的碎发,却没有点头同意。 「那我让飞行管家送进来,水果派怎么样?」 面前的嚮导并不喜欢听见任何带有离开意味的话语。 「你不能一直这样,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谁说的结束?」 顾南直愣愣的看着他。 「......我说的结束,我告诉你很多次,我不喜欢欺骗。」 林长风抬手将顾南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部分推开,利落的坐起身,不再去看嚮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我没有欺骗,你看看我,我向你保证。」 顾南就像是从人身上汲取温度的蛇一样,被推开后立刻紧紧的攀附。 「那时候我被关起来了,林长风,我是要去见你的,我是要和你一起离开,但是有人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搂抱住青年的双臂更加用力。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意料之外的,林长风说出的话让顾南僵直了身体,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顾南看着林长风微微侧过的脸,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之间,似乎总是找不到一个对等的状态,过去你放不下这里,现在我离不开这里。」 林长风回想着这个世界的剧情,原本他的存在只是一个误打误撞拥有思维和血肉的怪物,会在无止尽的时间里单调重复的看着恶人之间的相互残杀,就像是在永远不会停止的影院中看着无比相似的电影。 但他过分的学习人类了,多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和孤独,所以主动找上了误打误撞进入他的世界的嚮导,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两条平行线强制性的相交,从一开始或许他们就不应该亲近和认识,否则也不会导致后续的结果。 第103页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林长风刻意的结交,那么顾南在异世界中会一路赢下去,歷练成更为强大果断的嚮导少将,而他也会继续观看一遍又一遍相似的血腥剧情,对后续的任何剧情都造成不了影响。 从一开始的安排就走偏了。 林长风得出这个结论。 「我们一直都不是对等的存在,哪怕是寿命的层面。」 无论是哪个躯壳,林长风的寿命都没有具体的上限,机器只要有足够的技能就能够一直存在,更何况先前那个完全就是怪物的躯壳。 「是一样的。」 一直沉默的搂抱着青年的嚮导突然出声。 顾南微微直起身来,脸上漫着潮红,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连带着嵌在皮肉中的红宝石也更加鲜活。 嚮导拉起林长风的手摸上自己的后颈,切实感受到那片因为伤疤而凹凸不平的皮肤,林长风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股力压着按下去,原本以为会是血肉的弹性,却不想摸到了非常规的坚硬的质感。 「你感觉到了吗?那是金属的坚硬。」 顾南再一次将自己强硬的塞进青年的怀抱里,张嘴轻咬着伴侣机器人不会留下痕迹的皮肤。 「我们是一样的,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把血肉一点点的剔除,只留下伪装的皮囊。 —— 「顾少将,您还好吗?」 军部终于按耐不住的派了人来查看多日闭门不出的少将的情况,连续的响声之后,被打扰的顾南终于打开了大门,门外的看上去是军部的新人,面对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也怪不得面前的年轻人,打开门的顾南身上的衣物松松垮垮且显然是不合身的,在扣好的领 口的空隙中还能看见暧昧的痕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别的地方去,年轻的军官脸色涨红,但顾南没什么表情,也没觉得需要遮掩什么。 「我看上去像是不好吗?」 他站在门内,却没有让对方进入房间的意思。 「不、不是这个意思少将,军部的大家都很担心您,所以才让我来拜访。」 年轻军官举起了手中的慰问品,试图证明自己的来由再正常不过。 顾南看了一样,慰问品盒子中泛着甜香味,生怕别人不知道那里面装着时下流行的糕点和水果一样。 「你现在看见了,可以离开了。」 顾南不想理会,就要转身离开,飞行机器人已经迎上来准备关门。 「等等!少将,这里面还有储君殿下给您的东西!」 急性子的军官匆忙的喊出声来,原本还以为房内的少将真的丝毫不理会,却不想下一秒,快要闭合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一只骨节纤长的手伸出来接过了东西,军官有些意外,因为面前突然出现的是一名他未见过的青年。 「劳烦了。」 海洋一样的瞳色,高大青年的用词有些古地球时期的拘谨,军官下意识的想要放出精神力的触鬚试探对方是什么等级的哨兵,却在下一秒白了脸色。 极度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左腿膝盖被打出一个血洞来。 「少、少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顾南用枪械攻击,疼痛之上的是恐惧,他只是个刚进入军部的新人,不是没听说过顾南少将生人勿进的传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过来赠送一些慰问品也会被攻击,难道真的和军部的传闻一样。 眼前强大的不可估量的嚮导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疯了。 他们所看见的不过是疯子伪装出的平静。 没有人理会瘫倒在地伤口渗血的军官,无论是动手的顾南还是接过东西的林长风,唯一动作的只有很快彻底闭合的大门。 林长风下一秒就被顾南伸手抵在大门上,手里还提着所谓的慰问品。 「我不是说你乖乖呆在房间里吗?!」 一想到那个军官看见了青年,甚至想要用精神触鬚试探青年,顾南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伤人的枪械被随意的抛在地上,他的双手捧住林长风的脸,仔细的看着,他害怕别人注视着自己的爱人,在惨痛的过去,就是因为他的大意让人看见了林长风,每一个被人注视的瞬间都会造就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也说了不要离你太远。」 机器人接受到两个不完全相悖的理论,会自然的选择折中的办法,将房间的概念扩大到住宅,所以林长风才能钻了这个空子出来,否则他大约真的会被留在那个房间里一辈子,作为伴侣机器人的本能接过了拜访者的东西。 至于需不需要关心,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东西。 「怎么办,他看见你了......不能让他离开。」 顾南有些神经质的说出这句话,就想要推门追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却被林长风拦住,青年微微弯下上半身,看着他。 「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存在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嚮导,就像是阴沉天气下的深沉海洋。 「不是说我们是一样的吗?」 ...... 「殿下,那顾南竟然敢随意攻击军官!这可是在中央城!」 新人军官受伤的消息很快的就传到了奥古斯丁耳朵里,据说那个可怜的军官被顾南用雷射枪击碎了膝盖骨,可不是每个嚮导都有顾南那样出色的身体素质,那个年轻军官也没把血肉替换成高坚固的金属,可怜的军官只能被迫接受替换的手术。 第104页 「很奇怪吗?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奥古斯丁倒是并不觉得奇怪,「他连我这个储君都不放在眼里不是么?」 这几年算起来,顾南明里暗里试图搞死他的次数可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如果不是奥古斯丁预想到未来大致知道嚮导会从什么地方出手,他大约早就在机甲的炮火下碎成渣了。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过去好心探望,怎么能攻击人呢?」 还是有人气的坐不住。 「这句话偏偏自己也就够了,在座的有那位是真心探望?」 一直非常沉默的年轻议员终于开口了,戳破了那些人原本高涨的气焰。 「费德曼议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感而发。」 年轻的议员耸耸肩不在意的移开视线,不去搭理气的跳脚的人。 奥古斯丁歪头看了一会互相吵闹的闹剧,恶劣的开口: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费德曼议员自从伴侣死亡后状态就一直不好。」 他说出话的时候,那位年轻的费德曼议员勐地回头看向他,眼睛里的怒气就像是要把他扯碎一样,真是吓人啊,如果他不是储君的话,一定被吓哭了吧。 但知道自己结局无法改变的储君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连命都不在意的人。 怎么会在意一条没了伴侣的疯狗。 第045章 被欺诈的邪神 消失了将近一周时间的嚮导终于再次露面, 但之前闹出了攻击军官的事情,所以他的回归没有让人觉得轻松,反而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更严重的威胁。 军部的所有人几乎都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声和唿吸, 每天的汇报都感觉自己无比可悲,在办公室中的顾南少将似乎很焦虑,光是不自觉的折断笔的事情就发生了好几次,他的焦躁是肉眼可见的,连带着阳光都不愿意照进办公室里。 就像是给怪物提供一层掩盖住自己的黑纱,但却让周围的人觉得胆战心惊。 「少将,这是上一次讨伐星盗的具体报告。」 来汇报的人尽可能的精简自己的话语,生怕说多了引起座位上的少将的不悦, 那天年轻军官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回想,没有人愿意身体上好端端的被打出一个血窟窿来, 原本该是要对顾南追责,但因为顾南过于出色的战绩而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曾几何时会与强权抗争的少将也变成了强权的象徵, 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可怕, 什么样的人能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毫髮无伤的从虫洞中出来, 什么样的人会亲手挖出攸关一切的血肉神经, 从几年前的巨变起,顾南就不再属于嚮导这个族群。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部分, 他是联邦中独一无二的怪物一样的存在。 曾经顾南也是温和的嚮导,与同期和上下级都相处的很好,因为卓越的天赋成为了民众眼中太阳一样的精神支柱,所以在当年失踪后引起全国上下的哭喊, 又或者说,直到顾南从虫洞回归的那段时间里一切都是正常的, 虫洞将优秀的少将磨练的更加锋利。 在那段时间里,顾南甚至为自杀的克曼中士与议会的新锐闹到最高法庭进行审判,成为当年嚮导平权运动的代表者,更是因为主动成为黑暗嚮导而被许多人真正的当成了力量的象徵,二十七岁的顾南无疑是联邦最耀眼的太阳。 但太阳会有落下的时候,联邦毫无准备的迎来了漫长的极夜。 人们起初认为顾南的所作所为是因为皇室的逼迫,在顾南重回战场后还为他的新生而喝彩,但很快人们发现顾南身上的巨大转变,他开始变得完全的理性客观,似乎敌视的对象不再仅仅局限于皇室。 如太阳一般的少将开始仇视所有人,就像是极夜之下大片大片的火焰灼烧着每个人。 没有人知道原因,人们只能看着孤身一人的少将开始毫无芥蒂的踩着所有人往上攀登,行事更加疯狂和不受控,嘴里不断念叨着绝对的公平,他确实在战场上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只不过是在相当血腥的情况下。 温和的少将开始放轻温和的做派,如果敌方妄图用人质来制约军部的行动,顾南会是唯一一个拒绝和谈,将敌方连同人质一同清剿的将领,无论那个人质身负机密或是身份尊贵,顾南不再考虑人类常规的情感。 「如果有些东西只有那一个人能做成功,那么联邦有什么必要存在?」 顾南每次都很平静,站在血色的战场上。 「凭什么只觉得我的人是可以被替代?」 少将低落的心情不知道是否源自于自杀身亡的中士,但很少人去细想,与残暴同名的是顾南再优秀不过的战绩,如果他的行事更加谨慎和多加考量,没有人不怀疑他会成为最年轻的中将,甚至于最年轻的上将。 但所有人都开始惧怕他了,他不再是让人感觉温暖的太阳。 原本这几年在军部的时间大多都是正常,但前几天突然攻击军官的事情传出来,那股在每个人骨头里的害怕就再一次蔓延上来。 咔哒、咔哒—— 机械的声音传来,汇报的嚮导听见这个声音就不自觉僵直了嵴背,像是生锈的玩偶一样扭头看过来,从办公桌边上走出了一个物体。 很明显的并不是任何活着的生物。 那是机械钢铁创造出的生命,是一只完全由金属打造出的成年的豹子,在关节处还未完善好,所以整体上有些不流畅,但那依旧无法掩盖浑身的攻击性。 第105页 泛着冷光的金属豹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原本还能稳住自己汇报的嚮导突然瘫软到地面上,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机械生命,但没有见过哪个机械生命的嘴上正叼着一块新鲜的还在滴血的虫族的血肉正在咀嚼的。 「少将!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的少将,顾南听见了他的声音,不在意的侧头看了看,抬手敲了敲桌面,那只正在啃食血肉的机械豹子就顺从的回到暗处,甚至抬起前足趴在顾念的座椅边。 用满是鲜血的脸部亲昵的蹭着顾南的手臂。 「这是我的黑豹,看上去不像吗?」 顾南习惯性的摸了摸那不再柔软的头颅,被他称为黑豹的东西现在只是完全没有体温的机械生命,但在他眼中,依旧是当年那只喜欢撒娇的精神体。 「少将!那不是您的精神体!怎么会有机械生命在吃东西?!」 「机械生命当然不会进食。」顾南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所以才会是我的黑豹。」 他说过的,被迫失去的东西,他都会以新的方式将他们带回来。 爱人是这样,精神体是这样,那个绝对公平的世界也是这样。 他都会一一带回到他的身边。 —— 慰问品中的甜品被堆成歪斜的蛋糕塔,林长风正往顶端堆砌最后一块曲奇。 摊开的信件被他放在一边,上面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些奶油,晕开了上面的字迹,但无所谓,该看的该知道的东西,顾南和他都已经看见了,所以那东西现在只是一团废纸而已,在那天的事情之后,顾南放宽了一定的空间。 原因是林长风告诉他如果不想某天看见彻底粉碎的机器人的话,最好给他一点自由。 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顾南,除了他这个不受控的机器人。 飞行机器人闪烁着亮光,它们的工作从一开始的维护宅邸变更成了监控,说起来其实有些好笑,原本以为圈禁这些事情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毕竟林长风曾经特意创造出一个世界用于困住那些污浊的灵魂。 接过现在他好像才是被关起来的金丝雀一样。 他留在这个世界,不是因为主角的崩坏,因为在原本的故事中,顾南始终都是孤身一人在道路上行进,唯一把他留在这里的,始终是顾南那超乎常人的执念和占有欲。 爱人之间的执着无可厚非,但顾南那种想要把他藏起来只供自己注视的做法有些过激,甚至会因此攻击无关的角色,当他看见顾南将宝石的碎屑嵌进血肉就知道了,比起之前在异世界里学习人类的怪物一样的自己。 顾南是拼了命的学习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 蛋糕塔松松垮垮的,在星际时代,任何完整形态的食物都已经算得上奢侈品,糕点成为中上层阶级结交的必要准备,就像面前这样,慰问少将的礼物全是甜腻的糕点,可惜机器人没法摄入相当的糖分,否则他还真是很好奇。 故事里的顾南永远都是一个人前进,林长风垂眼,他身上不必要的剧情或许就是一种前景提要,顾南为什么会在故事中没有具体的伴侣,是因为他一直都有一个伴侣,只不过是见不得光甚至已经死亡的。 擦干净手,再拿起那封展开的信件,无论是在地球文明时期还是星际时期,手写书信已经相当落后且被大众遗忘,但被遗忘的东西往往才是有利的,人们会阻拦信号,却忘记了阻拦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东西。 谈到储君的时候,顾南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搐,林长风对于奥古斯丁这个名字的概念停留在古地球时期的神学家圣奥古斯丁,就算他并没有翻阅过《忏悔录》,也大致在异世界的人们口中听到过。 很奇怪,犯下贪污和性侵罪孽的教父依旧决定神会护佑自己。 怎么说呢,他这个邪神显然不需要聆听教徒的歌颂和祈求。 奥古斯丁,星际时代的联邦储君,在君主制和联邦制并存的阶段,他的存在是中立却又混乱的,联邦不是完整的联邦,君主不是完整的君主,如果故事中的顾南代表着完全的联邦一派,那么奥古斯丁这位储君代表的就是封建的君主制一派。 但现在还是下属的顾南对于顶头上司那样厌恶,大约只有一种可能。 当年击杀林长风的男子,就是这位送来慰问品的储君,在林长风死后,大致也没有按照那位储君的意思推进,星网上可查询的资料显示储君在两年前与另一个贵族家出身且有军部背景的嚮导成婚,而作为导致林长风死亡的间接因素的顾南却没有像储君口中说的那样成为皇室的嚮导。 林长风原本想要询问顾南具体的一切,但一旦他提及奥古斯丁的名字,顾南的情绪就有些崩溃。 嚮导不希望从他口中听见别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位储君的名字。 但彻底引爆顾南情绪的还是那封信,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甚至是当前的星际联邦很少使用的古地球言语。 【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看上去只是一句祝福,但却让顾南彻底的陷入焦虑。 「他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顾南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这样说着,就像是坏掉的发条机器。 往常的故事中,很少会有主角对立面的角色一次又一次的让主角这样挫败,如果现在的顾南非常厌恶这位储君的话,以现在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一定会想办法彻底把人处理干净,但直到几年后的现在都没有做到。 第106页 排除掉嚮导心软的可能性,只有那位储君成功的应对甚至于是预判了顾南的行为。 「难不成的系统的工作人员吗?」 林长风挑眉,正常的故事路线中很少会有这种知道后续发展的角色,但如果是系统那边正常的工作人员也不应该会多次和主角对着干,按道理,主角一旦开始反击的话,在故事中的时间线不会拖得特别长。 而他所接收到的剧情中也确实没有关于这位储君过多的描写。 要么是这个角色的运气好的过分,要么—— 这是一个自愿留在世界中被抹去记忆的工作人员,只不过哪个程序可能出现了纰漏。 前者他可以不予理会,但后者大约会影响到他的工作,至于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基本可能性为零,都是被人所写出的故事,如果非主角出现这种情况只会导致世界不受控,不可能会一直存在。 「我想我得找个办法去查查这些事情。」 林长风站起身,随着轻微的气流,蛋糕塔在下一秒就彻底倒塌,而飞行机器人因为响动一齐看向了这里,伴侣型机器人似乎很满意自己成为关注的中心。 「你们介意让我离开吗?」 —— 「费德曼议员,这是你与储君见面该有的态度吗?」 刚刚侧身躲过飞来的法典的奥古斯丁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在面前的年轻议员, 费德曼议员的外表,按照古地球的分类,应该是相当完美的欧洲人外表,但眼下因为发怒而生气的样子让原本禁慾的外表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我确实不应该这么做,我就应该在三年前——」 「杀了我?」 储君不在意的歪头补上后面的这句话。 「那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否则你这几年就不需要一直给我暗地里下绊子了。」 奥古斯丁将门打开,门外的护卫警惕的看着费德曼,而储君只是在柔软的座椅上坐下,看着被束缚动作的议员,语气似乎有些困扰。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让我死呢?你们是想要抹去联邦最重要的太阳吗?」 皇室的傲慢让他们自认为太阳,哪怕民众并不愿意承认。 「联邦的太阳如果是你,那才是要彻底失败!」 费德曼的情绪开始失控。 「是你告诉我我的伴侣意图做出伤害联邦的举动,是你告诉我我的伴侣未来会离开我!」 「我相信了你,但我得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反倒是失去了自己温和的伴侣。 「他只不过是当时没有做罢了,以后也会那样做的。」 奥古斯丁不在意的将视线瞥向一边。 「我的预言绝对不会出现错误。」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说服自己。 第046章 被欺诈的邪神 预言家的出现往往预兆着必定的失败, 就像是一道确定的运算,中间有再多的偏差和分支也改变不了绝对失败的结果。 尤其遇上的是莫名自负的预言家的时候。 时间回到彻底发生转折的那一年,那时候刚回归联邦的嚮导依旧温和,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就在这样喜悦的氛围中,奥古斯丁的恐慌却越来越大,人群瞩目的顾南嘴角的笑在他眼中似乎都变成了夺权的考量。 恐惧的种子终于长成巨大的古树。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改变剧情的一切,但他依旧不愿意就此罢休,妄图将更多的力量拉扯到自己的身边,就像是认定自己可以做到的白日痴梦,在安然无恙的时间中, 他为自己物色着目标。 顾南身边相熟的朋友不少,但大多军职并不算高, 况且同一个军校出来的情谊很难被撼动,过高的投入和极低的获得并不匹配,但选择顾南并不相熟的人又无法修改主要的剧情, 这个概念就像是自然而然的装在他的脑子里。 似乎从看见那本书的一瞬间, 他就将所有的角色分成了主角和非主角的存在。 下意识的以一个标准来划分他是否需要接近, 而也就是在这个评价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议会的新锐, 不仅仅是突出的功绩,更是因为那时候的费德曼已经与克曼中士成功匹配, 那个中士是顾南的挚友之一。 完美的契合了他需要搜寻的同盟的所有条件。 但想要说服一个相当有能力的议员相信自己,会是一件不小的麻烦,奥古斯丁借着皇室的身份能够接近和攀谈,但对方似乎无意于捲入其他的争斗, 对于奥古斯丁的示好一直避而不见,对于匹配婚姻的态度也算不得糟糕。 所以奥古斯丁拿出了自己的筹码, 人类是群居动物,表面看上去不在意的年轻议员一定会有在意的东西,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只要他依旧保有人类的情感,那么就能够寻找到突破点。 年轻的费德曼议员虽然出身贵族,但他父辈的情感却并不好,基本上完全由他的哨兵父亲抚养,他的嚮导父亲一直相当抗拒匹配而来的婚姻,他的家庭更像是被强行拼凑的图片,也埋下了对于匹配婚姻厌恶的种子。 只不过那时候费德曼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相当抗拒匹配的婚姻。 「你的嚮导父亲会在你结婚之前行动的。」 奥古斯丁的话敲在年轻议员的心口,他知道费德曼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家庭中暗藏的危机,几十年的婚姻并不能让嚮导爱上哨兵,甚至于,议员的父亲正在计划着逃离,奥古斯丁说出这句话,费德曼第一反应是不会相信。 第107页 「相信我不会让你失去什么,但不相信,或许会让你失去一直陪伴你的哨兵父亲。」 就像是一种蛊惑,自以为清醒的议员选择加强了警备,在婚期之前阻拦下想要同归于尽的嚮导父亲,在真正成功抓捕自己的父亲的时候,费德曼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震颤。 「殿下是为什么会知道?是殿下做的吗?」 费德曼的第一反应是皇室安排的挑拨才会让沉默了几十年的嚮导再一次反扑,但被质问的人却丝毫不觉得慌张。 「如果我说是预言,你会相信吗?费德曼议员。」 奥古斯丁就像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占卜师,在用模煳不清的文字吊住旁人的兴趣之后才正儿八经的放正了姿态,那头皇室特有的银髮显得无比张狂。 「开玩笑的,联邦几岁的孩子都知道匹配婚姻是多么的失败不是么?」 他挑动起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积怨,本就是不幸的匹配婚姻产物的哨兵直面多了他自己心底的厌恶,对于原本不在意的匹配婚姻燃起厌恶的火焰。 「你觉得不被祝福的婚姻会变成什么样?」 奥古斯丁看着他。 「况且我确定,你所匹配的嚮导,未来一定会损害到联邦的利益。」 「我十分确定。」 会被损害的,是皇室的联邦。 —— 但之后的种种,都证明着那只是一个自大的偏执狂所发出的感慨。 他以为自救的行为只不过是加速自己更加悲惨的结局,年轻的议员失去了温和的伴侣,自杀的嚮导加剧了社会的矛盾,他也自己一手促成了彻底不受身份控制的少将,虚假的太阳终究是虚假的,只能短暂的等待着自己必定结束的消亡。 而眼下他自己在做什么,都已经不算重要了,等到他所熟知的一切都发生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能够预测到可能的未来。 他终于接受自己是故事中的失败者的事实,哪怕他依旧不甘心。 被判定为有攻击性的议员被带走审讯,联邦的生活混乱的不像样子,奥古斯丁陷入沉默,他现在都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在执着的是什么,似乎只是单纯的权力,但他为什么会对权力有这样的执着。 明明故事中的自己看上去也并没有这样在意。 联邦的阳光被黑夜掩盖,世界暗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储君回到了自己奢华的寝殿,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一样,但他却觉得窗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不自觉的靠近窗台,将紧紧闭合的窗户打开。 在他打开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勐的攀住了窗沿,一张陌生但相当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高大的青年将储君踹翻在地,而后自己进到了奢华的寝殿里。 林长风一进来就发觉这个房间的装修有很多的地球文明的迹象。 他一路过来的路上看见过其他的皇宫房间,怎么说呢,只要眼前的这一个有些特别,并不是地球文明和星际文明不搭配的杂糅体,而是完全的地球文明时期的风格,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风格,除了顾南那样追逐过去的人之外,其余的—— 不是和林长风一样来自那个时代的,就是经歷过那个时代的。 「希望刚刚那一下没踢碎你的骨头。」 林长风这句话是认真的,他现在的机器人躯壳很难感受到力,除非像顾南那样把自己改造成机器的类型,对于正常的人类而言,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没有控制得当。 但他刚说出去这句话,还没从地上站起的哨兵就咳嗽几声,吐出来一些血沫子。 ......看得出来可能还是碎了。 「你、不是死了吗?」 当林长风用那种蔑视的态度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奥古斯丁才想明白这股熟悉感从哪里来,当 年在雷射的勐攻下彻底消散的男人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地位和处境都不好,却依旧能从他眼中瞧见蔑视。 「是啊,当年你不是确认过了?」林长风蹲下身看着他,挥了挥手,「别告诉我你把这副外壳给忘记了。」 林长风的回归或许也和这副机器人的外壳有关系,如果面前的哨兵真的是自愿留在小世界的工作人员,那么无意识中创造的东西确实会吸引来同为工作人员的存在。 虽然林长风目前是重刑犯,但他也算是半个工作人员。 「这是,那副仿生人啊......真是完全一样,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以为有东西能变成灰还活着。」 储君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是没有唿吸的机器,也是当年他手中为了劝服嚮导而创造出的替代品。 「你是从哪来的?」 这句话传到奥古斯丁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有些荒谬,难道不该是他问出这句话吗,无论是现在突然闯入的机器人,还是几年前只要身体还算完整就能无数次復生的男人,他作为完完全全的联邦人,要说奇怪也应该是面前的林长风奇怪。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 奥古斯丁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把枪也稳稳对准林长风的额头。 「擅自闯入储君的寝殿还进行攻击,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会让林长风感到害怕和退缩,但蹲下身的青年只是不在意的挑眉看着他,甚至凑上去让枪口彻底抵住皮肤。 第108页 「别装了,你没这个勇气。」 林长风看着他,都能看见哨兵止不住颤抖的手。 之前奥古斯丁敢动手,也是依仗着身后全副武装的军队,而眼下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去除掉外界给予的滤镜和光芒,这房间里只有一个懦弱的哨兵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存在。 「你没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不太匹配吗?」 林长风终于明白面前哨兵身上的矛盾来自于哪里,奥古斯丁的思维确实要求他尽可能不留余地的处理好每件事,但每件事他都不愿意自己主动参与,果决和懦弱同时出现在同一个身体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矛盾。 有时候是运筹帷幄的储君,有时候是懦弱无能的哨兵。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这个怪物!觉得有人会信你吗?!」 在情绪激动下,哨兵手中的枪发出了巨响,一瞬间警戒在周围的机器人和护卫都赶了过来,但却只看见草地中报废横躺着的十来副机器人的残骸。 还有储君寝殿大开的窗户。 —— 「你冷静一点!顾南,你现在冲过去有什么意义?!」 克曼在医疗机器的支撑下才能站起身,却紧紧扯住想要驾驶机甲冲到皇宫面前的顾南,顾南久违的来到了医疗仓和他会面,但在闲聊几句后不久就接到了住宅的警报,脸色大变的少将直接沖了回去,克曼也因为担心让医疗机器人带着自己跟上。 顾南的住宅里只有洒落一地的糕点和飞行机器人,那个显眼的伴侣机器人消失了,毫无预兆的,再一次的消失将几年前不受控制的顾南也一併带了回来。 「一定是他!一定又是他!」 作为那几年时间的亲歷者,克曼很清楚顾南口中念叨的人是谁,所以他才要阻止顾南的行动,当前的联邦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时期,打破平衡的人势必会受到各方面的怒火,那种情况对于嚮导群体而言相当不利。 「万一不是呢?!顾南你先冷静下来!」 克曼以为自己可以减缓少将的动作,但他下意识的忘记了面前的顾南已经不再只是当年军校的同窗,在当前的顾南的世界观中,只有林长风和其他人两个分类,所以他再次试图去组织的时候就被一把掀翻砸在医疗机器人的身上,只能看见顾南一眨眼就消失不见后的残局。 克曼只能感觉到自己孱弱的身体在发出负荷到极限的响声。 但他必须跟上顾南的步调,就算少将想要发动政变,那么至少也要让皇室先一步露出马脚才对,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因为单纯的情感而失去理智,这种做法在很久之前就被他验证过是一定会失败的结局。 他已经失败过,所以不希望别人再失败。 但克曼中士并不知道,他所思考所经歷的一切,顾南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经歷过。 因为伴侣的不同,造就了他们不同的认知。 ...... 「储君殿下!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啊?!」 护卫尖锐的喊叫声将奥古斯丁的思绪扯回,回过神的哨兵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情况,他双手沾满鲜血,但原本不应该这样的,金属构建的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有鲜血。 慢慢抬眼,他面前躺倒着一具高大却苍老的尸体,王冠和银髮歪歪扭扭的耷拉在血水中,有些仓皇的在周围寻找林长风的痕迹,但却发现他所处的地方甚至都不是自己的寝殿。 他作为联邦的储君,似乎亲手谋杀了他的父亲。 也就是联邦的皇帝。 但他却不记得是为什么。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双手沾满鲜血的储君向前一部,护卫们戒备的握紧了武器,但却只听见奥古斯丁迷茫的声音。 「那个机器人到哪去了?!把他找出来!」 可他是疑似弒君的储君,没有人敢听从他的指令。 在这处房间的正上方,林长风站在建筑物的顶端,手上捏着一个会发光的圆球,就像是捏住了兔子的后脖颈一样,那枚圆球微弱的光亮就像是人类的唿吸一样。 「你是从哪来的?」 林长风再问出了这句话,而手里的东西也再没地方去躲藏。 「不是员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系统,主系统不会遗漏任何系统才对。」 青年慢慢收紧手掌,下一秒似乎就要捏爆这个沉默的圆球。 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圆球才颤颤巍巍的发声。 【我不是私自潜逃的系统,我是被抢夺才留在这里的】 林长风歪头示意它继续下去。 【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被判定为惩罚重刑犯的专属世界,但在之前也是正常运作的】 说到这里,圆球的心情沉闷下去。 【我的上一个宿主原本作为主角顾南的帮手顺利的走完了全部的剧情,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宿主不小心把系统的存在告诉了这个世界的人】 【在那之后不久宿主在脱离世界时受到影响意外死亡,我也就被强制性留在这里,为了保证 我自己不因为能量耗尽而消失,只能选择依附】 「所以你就选择了奥古斯丁?你知不知道弄出多大的麻烦?」 【不是我选择的,而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什么意思?」 【被发现了,系统被发现之后,星际的科技已经能够捕捉到我,就像他们可以捕捉到你一样】 第109页 林长风眯起眼睛。 【在你注意到我之前,我大部分时间被哨兵的精神图景控制住,上一任宿主死前求生的执念也留存在我身上,也就转移到了奥古斯丁的身上】 「那为什么刚刚他......」 杀死了皇帝。 【因为我在你同样来自于主系统的能力的影响下甦醒了,这个世界的皇室是导致宿主死亡和 我留下的直接原因,有仇报仇,人类的做法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你为了你的宿主这样做,值得吗?」 【我不知道,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样,我的宿主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你运气真是不错。」 林长风不自觉的这样感慨了一声。 「不像我的宿主,差劲极了。」 第047章 被欺诈的邪神(完) 原本的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高高在上的储君满手血腥。 那个在夜半到来的青年就像是他自己魔怔中的幻觉,奥古斯丁下意识的想要到精神图景中再一次翻阅,却发现那本极具存在感的书本突然消失, 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周围的护卫和机器人慢慢的靠近。 那顶昂贵的皇冠没有出现在任何人头上,而是歪斜的滚落在血色中。 「殿下,请您配合!」 虽然是储君,但终究不是皇帝,联邦的唯一的太阳只能是执政者,而眼下却惨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中,无论出于哪个角度, 他们都要将弒君的兇手抓捕,奥古斯丁看着面前原本应该恭敬对待他的人们神色阴沉严肃。 他在这些人眼中不再是储君, 只是弒君的政变者。 可为什么会这样?他无法理解,但奥古斯丁确信自己不想折损在这个失控的地方,身侧召出自己的精神体, 勐禽的利爪能够打碎机器人的中控, 他从未如此感觉到危机离的自己如此靠近, 在精神体的帮助下, 他成功的突围离开房间。 但走廊中也满是戒备的机器人和护卫,整个皇宫的人都等待着他的最终结局,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奥古斯丁无法理解,被所有人围捕见证衰败的结局,他也无法接受, 皇帝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不需要细想都知道他那些兄弟在等待着接受一切的荣誉。 余光看见边上的玻璃窗户, 握拳硬生生砸开,这里的高度不低,但对于哨兵而言最多只会觉得腿脚有些疼而已,只要他不被抓捕示众,他或许就还有扳回一城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奥古斯丁从窗边一跃而下,在坠落的几秒中却看见远处传来的光线,他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些是发射出的雷射炮弹,已经来不及躲避,在空中他就被击中,原本稳定的身形也在空中侧翻。 他的精神体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一道身影扑倒,当奥古斯丁砸在地面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被击伤的部分已经被烫的焦煳,而比身体上更为疼痛的是脑中传来的刺痛,哨兵的精神体与精神图景紧密相连。 而那只勐禽如今却被一只勐兽扑倒在地啃咬,哪怕是精神体也会受到重创,被机械豹子扑食的勐禽的挣扎慢慢衰亡下去,奥古斯丁睁大眼看着面前停下的巨大机甲,机甲舱打开,那个他害怕了数年的嚮导出现在他面前。 「是顾少将!」 皇宫中的侍卫大声唿喊着,他们以为顾南是来协助追捕的,却没想到下一秒顾南就再一次操控着机甲抬起手臂,巨大的手臂高高举起,有人察觉了不对劲,想要高声阻止,但顾南并不在意周围人的一切。 毫不犹豫的砸下,机器的手臂四周都溅出血肉沫子,不需要怀疑,哪怕是身体强健的哨兵也没法在这样的打压下存活,顾南缓缓抬起机甲,钢铁的涂装外表上粘着人类的血肉,但他依旧不满意,所以就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 皇宫中的所有人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疯子。 原本该护佑皇室和联邦的少将操纵着机甲将弒君的储君活生生打成了肉沫,这相当残忍的一幕在众人的眼前发生,在联邦最华贵的皇宫面前。 一个夜晚,储君杀害了皇帝,少将杀害的储君。 社会中的高层毫无预兆的自相残杀,只有普通的人们见证了这一切,顾南没有遮掩的意思,他胸腔中的愤怒早已无法抑制,这个世界总是喜欢夺走他的东西,他就看着失而復得再失去的一切,睁大着眼睛看着地面上失去人形的肉泥。 他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身后姗姗来迟的军部人员也被面前的这一幕震惊,尤其是当他们知道那一滩肉泥是联邦的储君的时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一个星时内,但这个联邦似乎已经要彻底的完蛋。 「他在哪里?」 顾南就在机甲舱里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护卫,但没有人知道他在询问谁,顾南和皇室的关系相当恶劣,护卫们不知道他能在皇宫里寻找谁。 但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顾少将,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和行为。」 他们边装作询问,一边配合顾南身后的军部准备控制住失控的少将,军部已经瞄准了机甲舱,杀害皇室的罪名足以让顾南被当场击杀。 「很漂亮的,我要找的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在顾南回答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去回想林长风的样子,一旦涉及到他的爱人,就会有些不自觉的走神,连带着也不再想理会自己身处在多么危险的地方,克曼中士带着能够修改外貌的微型机器,顶着一张不出彩的脸试图靠近却被拦下。 第110页 天上的飞行器和顾南身后的机甲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有些走神的少将。 「顾南!」 他只能高声喊着,但显然顾南听不进旁人任何无关的声音,反倒是因为这声音让拦住他的护卫认为他是与顾南的行为有瓜葛的同伙而被控制住,本就没有恢復的身体几乎没办法反抗什么,正想让随身的机器人帮忙的时候。 却突然感觉钳制住自己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还以为是对方准备直接动用武器,扭头却看见了几年未见的身影,年轻的议员接到消息后急匆匆的赶来,却在进入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快要被磨灭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声线与之重叠。 是他在依靠着伴侣留下的通话录音而生存的数年中刻在脑中的记忆。 身体不受控制的扯开护卫的手,死死盯着转过身来的青年,那张脸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青年在看见他的瞬间,瞳孔下意识的放大无法欺骗人。 眼前的青年是谁? 年轻的议员毫无印象,却下意识的不愿意松开手。 —— 「即刻将目标击杀。」 军部中各个皇子都有发展势力,而作为杀死储君的兇手,顾南无疑成为了众多势力的目标,只要把他一併击杀,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丢在一个死人头上,比审讯逼供什么的要简单的多不是么? 飞行器中的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在名利面前,骁勇善战功绩斐然的少将也只不过是他们必须要清除的问题,飞行器调整着角度,准备将人击杀。 但护卫们率先按耐不住,想要立功的心思实在是太大,举起了手中的雷射枪就想要自己击杀走神的少将,甚至枪口已经射出了火焰。 但顾南依旧活着,甚至可以说毫髮无伤,原因在于刚刚突然从高处跃下的人影,举起的手臂正好挡住了射出的雷射,只不过也导致机器人的一只手臂陷入瘫痪。 林长风在高处看了很久,发觉顾南的脑迴路当真相当奇怪,如果他再不出现,说不定那个嚮导真的会无所谓的被打中,虽然他不清楚改造之后的嚮导是否会死亡,但保险起见,他最好还是不要让主角承受这种风险。 他从高处来到顾南的身边,下意识阻挡攻击的手捏着那个特别的系统,但因为攻击而瘫痪后,那个间接导致这一切的小圆球似乎也趁机逃走了。 「你!」 顾南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把青年扯到身边护着,但林长风阻止了他的动作,低声但迅速的说: 「快点带我离开吧。」 顾南只会在意他的话,就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这个请求。 停驻已久的巨大机甲像是终于等到了操控者的清醒,闭合的机甲舱遮挡住两个人的身影,在军部勐烈的攻击来临之前,就像是一道流星,向着远方的边界飞去。 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吗? 他们并不知道。 一切发生的太快,地面上仰头看着这一切的人们有些不知所措,皇宫里留下了两具尸体,皇帝和储君在同一个夜晚死亡,所有人都慌乱的不知所以。 被扯着不让离开的克曼更是如此,他担忧自己的同僚,也不想和面前的前任伴侣共处,但费德曼将他死死拽着,连跟随的机器人也被议员的下属控制着,眼看着哨兵就要摸到他耳后的机器,他只觉得那黑色的过去就要追赶上自己。 但突如其来的小光球却勐的将议员砸歪了脑袋,费德曼被强大的力量砸的后退了几步,大脑昏沉的吓人,稳定身体后抬眼,却看见那个光球一直在克曼的身边晃悠。 「什么东西?」 年轻呃议员觉得那是危险的未知生命,就想要召出自己的精神体上前处理,却在下一秒看见那枚光球融进了青年的身体里。 连克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甚至都做好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打算。 【成功绑定宿主】 「什么......?」 克曼意外的听见自脑海中传出的声音。 【很高兴,您这一次没有死亡】 沉眠了很多个轮迴的系统惊喜非常,他原以为自己的宿主会在被改变后的故事中一次次的自杀死亡,但却在刚刚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哪怕顶着不一样的皮囊,它也认得出来。 而面前的金髮男子,也就是议会的新锐费德曼议员。 系统也记得很清楚。 他这温柔的宿主就是在对方的蛊惑之下告知了身上的秘密,而后就被以非人道的方式造成死亡,以强制它的宿主留下。 【请相信我,这一次,您会活下来】 —— 「你觉得我们去哪比较好?星际时代有什么漂亮的星球吗?」 林长风靠在座椅上,一人的机甲舱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多少是有些麻烦,顾南止不住的去看林长风那被打破的胳膊,但往往还没看多久就被林长风伸手将头掰到正前方看着渺茫的星空。 「......玫瑰星。」 「玫瑰星?怎么好像每个类似的护士里都会有这样的星球。」 林长风想起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常见,但还是笑着点头,「不过我一次也没亲眼见过,你带我去看看怎么样?」 「......你的手。」 「这不重要,除非你希望我伤心。」 林长风说完这句话后,嚮导就强制自己将目光移开。 第111页 「当时很疼吗?」林长风在沉默后伸手去碰了碰顾南的颈后,那一块皮肉都没有长合到完好, 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当年的伤口有多深。 「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顾南确实已经记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要是我那时候没和你见面就好了,那样你估计会过的轻松很多。」 林长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南勐地转头看着他,联邦最优秀的少将只是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没见到你的话,我的人生只会更差劲。」 他会在社会的驯化下和陌生的哨兵缔结标记和婚姻,将一个又一个的不幸延续下去,就像是许多残杀彼此的伴侣一样,他最终或许也会变成那样。 林长风像是他所求的一切的集合, 认定了这一点以后,顾南就绝对不会改变分毫。 「......是吗?」 他们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中说着话,身后追赶着他们的追兵却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放缓脚步, 庆幸于星际时代不再受到空间太对的界限。 林长风看见了这个时代的宇宙的样子,坦白而言,哪怕人类灭绝,宇宙也依旧存在,星际时代的人们认为自己征服了宇宙,却不愿意承认自己依旧是千万分之一的泥沙。 他的视野里出现一颗粉色的星球。 「那就是吗?」 顾南点头。 「意料之外的样子,但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 如梦幻一样的红色星球上只有红色,没有任何其余生命的迹象,因为极度的干旱和日照,是死气沉沉的玫瑰色,也是吸引无数人来观赏的玫瑰色。 「你为什么会选择带我来这里?」 林长风看着嚮导,但其实他心里也大约清楚原因。 「因为这里很像你存在的那个世界。」 那个血色而残暴的异世界,就像是面前只有红色存在的星球。 「让人喜欢的回答。」 林长风注意到身后的追兵,上前一步摁住顾南的控制器,他观察过嚮导是如何操控的机甲,于是他也学着样子将机甲升到半空中,身后的军队毫不意外的跟随着他们的轨迹调整着自己手中的炮火。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红宝石吗?」 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手指隔着军装准确无误的触碰着被嚮导嵌入皮肉中的宝石。 「那不仅仅是我找到你的讯号。」 林长风突然伸手将嚮导抱紧在怀里,一只手压着顾南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也是让你能够回到我们的家的钥匙。」 军队的高科技武器在宇宙中一併喷射而出,在那颗红色的星球的上空,过于强大的能力集中攻击在一处,巨大的时空波动被引发,顾南只感觉锁骨处的宝石突然变得非常炙热滚烫,机甲在勐烈的攻势下破损的不成样子。 慢慢的,只剩下操纵室的保护仓还算完整。 面前的虚空慢慢张开红色的口子,一切的一切和他所知道的数年前的瞬间都无比想像。 但上一次,时空虫洞粉碎了机甲的外壳,他才能倖存,可眼下,他只剩下唯一的屏障。 「闭上眼睛。」 将他紧紧搂抱住的青年用完好的一只手护着他,顾南的背后是坚固的保护仓,面前是他失而復得的爱人,他不需要多久就知道林长风想要做什么,发了疯似的开始挣扎。 「你会没事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爱人,那是他最后还算得上是完整的爱人。 那个因为错误而出现在他身边的伴侣机器人中装着同样的灵魂,成为虫洞粉碎中的第二道防线,就像是上一次护着顾南存活的保护仓一样。 在虫洞的动盪中。 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似乎又看见了自己正逐步破碎的爱人。 他回到了他们的家。 但却也只有他。 故事最后的最后,依旧只留给他被搅碎成碎屑的爱人,以及一条无法痊癒的左腿。 联邦的争斗中的获胜者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自命不凡的皇室,也不是虎视眈眈的帝国,而是一个死而復生的嚮导。 在真正的共和下,议会的权力明显的开启衰亡的进程。 死而復生的嚮导却在登记时,用了某位少将的名字,在共和的联邦,失踪的嚮导是抹杀君主制度的英雄,在大肆的美化下,人们逐渐遗忘了残暴的少将,只留下温暖的太阳的记忆。 —— 异世界中污浊的灵魂依旧不断的涌入,生存的可能性甚至被压低到了百分之十,甚至是零的生存概率,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有的人开始无端的开始忏悔。 但该死的生命依旧会死去。 但怪物中也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它有着高大而丑陋的外壳,却在某一日突然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一直从重复同一件事情,当它意识到自己在思考后,就会不自觉的去学习那些被它狩猎的人类的所作所为。 他看见了智慧,也看见了狡诈和贪婪。 这样思索着,不自觉的甚至学会的设下陷阱来进行狩猎,人们没想到有这样的高智商的怪物的存在,开始更加惶恐,人类越惶恐,怪物就学习的越多,当陷阱不管用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人类的声音。 第112页 他越学习越像是人类,人们被似人的怪物折磨的几乎衰亡。 但大部分时间,他依旧保持着怪物的外貌,为什么?或许是他没找到自己喜欢的样子,又或许是他保持原貌更善于隐藏。 某一天,他正准备装作一个小队中的一员上前猎杀的时候,听见了高楼上传来的声音。 抬起头去看,一副乌鸦面具正垂头看着他,对方走路的姿势不太顺畅,左腿很明显的使不上劲,是个人类,怪物这样判断着,但他却没有感觉到自己有攻击的冲动。 这很奇怪。 甚至于那个人坠下高楼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快步冲上前接住,怪物强大的能力能在高楼的垂直面上站立,而那个人类和他的体型相比起来算不上高大。 而那个人类却似乎并不惧怕自己几乎悬空、被怪物抓住的处境,甚至于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是一张漂亮的东方人的长相。 这是第一次有人抬手触碰怪物丑陋不堪的面容。 在丑陋的外表上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是怪物自己保留的,他似乎到目前只找到这一个他喜欢的外貌,其余的或许还需要时间的去拼凑。 在高楼的悬空处,那个人类亲吻了丑陋的怪物。 并告诉他: 「欢迎回家。」 人类少将胸口处的红宝石灼热滚烫。 第048章 聚光灯的暗处 明星在成为明星之前, 势必会和普通人的生活有所交集,这或许是一种幸运,但如果两个人走的太近, 就势必会发展成一种巨大的不幸。 很不幸的,林长风就是其中的一员。 或者说他的情况要更加悲惨一些,他不仅仅是大明星年少时关系好的同学,更是见不得光的初恋,当他跨越朋友的界限时,等待着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唾骂和攻击。 他们之间的缘分起源于高中的音乐教室,早已展现出不俗音乐才能的顾晨就喜欢在课间来到教室里,县城的音乐教室里其实没有什么钢琴那样昂贵的器材, 只有便携的电子琴,但这已经足够了。 作为纪律委员的林长风需要在早操时间检查每个班级是否有无理由不去的, 但那一天顾晨提早到了音乐教室去,班级里确实是没有人,林长风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见楼上传来的音乐声, 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快步上了楼。 早上不会有音乐课的排班, 林长风想过是不是有可能是老师, 但大开的教师门让那些过分流行的调子传了出来, 林长风放轻了脚步靠近,走到门口就看见电子琴面前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对方的指尖行云流水的在琴键上跳动。 略长的头髮不完全符合学校的标准,但却很适合面前弹琴的少年,艺术类的学生似乎都要特别一些,但林长风在愣神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 原本就没抵住墙的大门撞上了墙壁,在教室里发出了不大和谐的音调。 弹琴的人也转过头来, 伴随着音乐的停下,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对上了视线,一个手上还抱着登记班级姓名的检查表,一个手还停留在电子琴的上空,无端的,空气都似乎停滞下去, 外面的操场响着跑操必备的音乐。 教室里的两个少年只能很快的移开视线。 「同学,跑操时间如果没有请假的话是不能留在教室的。」 林长风不自在的咳嗽几声,开口例行公事一样的询问面前弹琴的少年有没有请假条。 「......没有的话会怎么样?」 意料之外的,弹琴的少年只是问了这样一句话,林长风愣了一下,举起手中的检查表。 「会被登记,然后告知各班老师。」 「这样啊,那你等我一下,我找找请假条被我放在哪里了。」 「好。」 作为高中的纪律委员,其实林长风相当好骗,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站起身踢开板凳,似乎在寻找请假条被塞在哪个口袋,一直盯着不认识的人多少有些尴尬,林长风于是将视线落回到检查表上。 但他不知道少年是框他的,等的就是他移开视线的时机。 板凳在地面上摩擦出巨大的声响,少年突然快速的从后门冲出教室,反应过来的林长风勐地跑出去追赶,但那个清瘦的少年在教学楼中很快的消失了身影,正巧碰上跑操回来的大队伍,林长风在二楼向下看去,彻底找不到那个狡猾的少年。 这是一向公正的纪律委员书本上唯一遗漏的人。 林长风原本以为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毕竟自那天以后的早操时间就再没有响起电子琴的声音,但很快高中文理分科,在重视理科教学的学校,文科生数量都坐不满两个教室,于是在折中后,每个班都只有三十来个学生。 在老师意料之外选择了文科的林长风其实和大部分从一开始就偏向文科的学生并不熟悉,于是他成了高二开学时唯一一个需要自我介绍的同学。 当他站在讲台的时候,刚开口第一句就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停顿,除了他自己,他嘴上说着已经预备了很久的腹稿,但眼神却一直看着教室后排的男生,对方正出神的看着左手边的窗外。 外面是夏天的一切,少年在阳光忽略的教室里看着外界高饱和度的一切,并没有注意到讲台上的林长风就是之前被自己诓骗的纪律委员。 「那么,林长风,你自己找一个位置先坐着吧。」 第113页 「好的老师。」 林长风看着教室里仅有的两个空位,一个就是在后排的少年身边,一个是中间靠前的位置,林长风眨了眨眼,向着后排走去,非常顺畅的将东西摆放好。 一直习惯了独自占有两张桌子的少年似乎很不满意,皱着眉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却突然表情僵住,在他身边的新同学带着书呆子的粗框眼镜,那张脸还算熟悉,正是高一的时候被他骗了的纪律委员。 「不是吧......」 少年彻底的呆住了,下意识的这样呢喃出声。 但林长风装作看不见他那一脸惊讶的表情,和刚刚在讲台上所作的一样。 「同学,你不介意我坐在这吧?」 被老师盯着,给学生两个胆子也不敢拒绝啊。 「......说的好像我介意你就会换位置一样。」 那个林长风依旧未知道名字的少年赌气似的扭过头去不看他。 「是啊,你介意我也不换,不然不还是会被你骗。」 林长风笑得像是一只狐狸,只是粗框眼镜的土气弱化了他的外表。 半的搭配意料之外的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在融入班级之后,林长风知道了他的名字,顾晨,听上去似乎就是很喜欢晴天的名字,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林长风注意到他的同桌在阳光好的时候走神频率异常的高。 最开始的一个学期,他们之间都像是猫和老鼠一样,过于严谨作风的林长风和习惯随心所欲的顾晨仿佛是天生就不对头,胡天胡地惯了的顾晨在连续被抓包抽菸和吃外卖以后彻底的蔫巴了,依旧保持着纪律委员工作的林长风可不是好打发的。 看着和书呆子一样的人其实还真是练过的,劲也是真的不小,每次都乐呵呵的把炸毛的顾晨 给带回去,然后顾晨就会喜提班主任的说教和一千字检讨。 那么这种一物降一物的情况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大约是从校门口蹲守着骚扰女生的社会混混被林长风坏了好事开始吧,虽然是学过武术的,但人多起来也不免受点伤,伤口都被校服遮住,很少有人看得见,但作为同桌的顾晨看得见,袖口的淤青时不时的会跑出来。 在和认识的同学聊天中也大致拼出了事情的原貌,顾晨原本是想着要不要告诉老师或是校门口的保安的,但要他去帮死对头说话好像又有点难堪。 当他还在纠结的咬下校门口的鸡蛋饼的时候,意外的听见了不合群的声音,因为音乐生训练的缘故,他离开的时间比较晚,大部分时间因为时间太晚肚子饿,门口的小摊也很少,所以都会直接左转骑车上大路吃饭。 却没想到今天意料之外的还有鸡蛋饼的小摊,于是他来到了道路的右侧,结果在更里面的箱子里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顾晨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凑上去去看,而后睁大了眼睛。 他那里的三好学生同桌正被一群混混围着击打,虽然林长风不算落了下风,但在数量悬殊的对打下不占优势,顾晨想联繫周围的大人,却看见林长风脸上的粗框眼睛被击飞。 喂喂喂,过分了吧? 那群正准备抄傢伙用力殴打的混混,却被突然砸过来的书包中散开的书本打了个措不及防,甚至还有一袋子被咬过的鸡蛋饼,下意识的去寻找始作俑者,却只看见一个披着校服的人影兔子一样的窜进来,把还在大喘气的林长风一把拉走。 在狭长的箱子里绕来绕去,这里面住着不少干农活的老人家,听见外面那群混混的声音,都下意识的从田里出来,手上还带着相当敦实的大锄头。 「吵什么?!信不信待会叫警察来!」 大爷大妈们一嗓子就把人给吓跑了,躲在田野草垛后面的顾晨才敢摘下来头上的校服,转头一看,林长风正看着他,意料之外的,没戴眼镜的同桌长得意外的不错,嘴角依旧挂着笑,没了眼镜的阻挡。 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只大尾巴的狐狸。 「你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被找麻烦不知道去找警察或者老师吗?」 看着林长风的笑脸,顾晨倒是来气了。 「我那鸡蛋饼才刚吃几口你知不知道?」 他像是炸毛了一样开始输出,而林长风就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听他数落,等到顾晨终于停下来,林长风才慢慢清了清嗓子。 「我告诉过老师的,不过他们也只是让我回家的时候避开一点,其余的,他们也没办法了。」 林长风屈膝蹲起来,看着还因为鸡蛋饼而郁闷的顾晨。 「也不是没想过去警察局活着报警,但那样的话会联繫我的家长,我的父母现在在处理离婚手续,原本是想先不麻烦他们比较好。」 说到这里,林长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结果没想到把你牵扯进来了。」 「牵扯个头的牵扯,难不成我还能看着你被人用棍子打吗?」 「我以为你挺讨厌我的。」 「......一开始是有点,但后来......老师那边是你去说才让我能自由使用音乐教室的吧,还有一 些时候我检讨没交上去也没被老师找。」 顾晨声音低下去,他只是无意间听见老师们在食堂的闲聊。 一直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傲气的人耳朵不自在的红了。 「因为我觉得你很适合这条路,你弹电子琴的样子看上去也很高兴。」 第114页 林长风说的是他单纯的想法,但在顾晨耳朵里却像是一记直球。 「你这傢伙真是!算了!走,我带你去警察局说说这事,别说什么你爸妈不方便,孩子是他们要生的,怎么能因为不方便就不管!」 那天被打伤的三好学生被他的同桌生拉硬拽到警察面前,做了笔录,联繫了家长老师,意料之外的,父母对于林长风非常关心,并不是这个高中生想像中的厌烦模样。 但在过程中,林长风一直看着在一旁被家长关心的顾晨。 就像是狐狸找到了自己非常喜欢的鲜花一样。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甚至一天好过一天。 顾晨会因为音乐训练晚很久才离开,林长风就会先留在教室自习写作业,然后在对方下课前的十五分钟买好食物等着人一起离开。 三好学生,出现了偶尔也会叫外卖送到学校附近的情况,原因是前一天顾晨无意间提到的东西距离太远不好购买。 「你真是神了,怎么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顾晨脸上的笑意很明显,漂亮的五官因为喜悦也更加吸引人。 「以后要是没你在身边我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 「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知不知道你说话有够肉麻的。」 却没想到,日后的人生真正的高度重叠,大学依旧在一起,在脱离校服的束缚之后,两人优越的外表吸引了不少人的助力。 也就是在大学接触到许多东西之后,他们越过了单纯的朋友的界限。 酒醉后的亲吻就是火焰,从少年变成青年的两人中燃起恋情的火焰。 弹琴的音乐家穿着体面规整的西装,胸口不自在的褶皱来源于后台时被恋人抱起亲吻,衬衫的纽扣也是清晨被恋人伸手扣紧,而在夜晚也会被同一个人解开。 他们都以为未来会一直这样下去,林长风会选择进入体制内,他会一直在舞台上表演。 但改变往往来的措不及防,一条拍摄的现场视频在网络上突然的爆红,原本只是普通学生的 顾晨突然拥有了相当的知名度,一时间各种节目和採访的邀约都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在舞台上表演的人都渴求着关注,而这样好的机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他雀跃的告诉林长风的时候,青年也为他高兴。 他们都以为这和先前的一样,只是短暂的爆红效应。 但却是顾晨登上巅峰的第一个台阶。 进入之后,顾晨越来越有人气,粉丝团体也迅速的增大,他们之间也相隔的越来越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一通电话都变成了奢侈品。 林长风察觉到这段感情的摇摇欲坠,但他真的无法放手。 万一呢,万一熬过这段时间就能获得成功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最终狠狠的砸碎的地上。 狗仔们爆料的能力远远超乎想像,几乎将顾晨身边的所有人都找了个遍,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信息都会拼了命的挖掘,而原本未预想过自己会成为明星的普通人自然会留下把柄,而大学中的同性恋人也并不少见。 但对于娱乐圈而言。 被发现并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同性恋就是必死的命令。 林长风和顾晨大学中的照片被推到风口浪尖,他等待着顾晨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 只要他能做到,他都愿意为了恋人去尝试。 但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处理。 在公关的故事中,他成为了校园霸凌的加害者,从中学开始就对顾晨使绊子让周围的老师都讨厌他,到了大学甚至变本加厉的去欺辱,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俗套故事,但由顾晨的工作室发出之后。 就变成了令人信服的真实。 原本安稳的工作也因为舆论开除了他。 周围人看着他的视线越发不友好,那些碎碎念的声音就像是蚂蚁在皮肤上爬行。 【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 久违的来自恋人的电话却无法再让他高兴起来,未经讨论就给出的方案,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同意和理解。 【林长风,你在听吗?我给你买机票好不好?我在a国有房产,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电话里的恋人已经不再需要过去的陪伴,顾晨的身边有了很多人,他也爱惜自己漂亮的羽毛。 「我到底对于你而言还是不是恋人呢?」 林长风只是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想过你会和我分手,就是没想过会在没有分手的情况下,会变成这样。」 【......只是暂时的好吗,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很快就会和之前一样】 【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他是个蠢货,几乎无法拒绝恋人的求助。 「好。」 但这也却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通话,也是他最后一次满足恋人的愿望。 在开车前往机场的路上,他们都低估了那些疯狂爱着明星的粉丝的执着,除了不断跟踪的狗仔,甚至有顾晨的私生饭疯了似的飙车追赶着。 在跨海的高架大桥上,那辆来势汹汹的车似乎为他选好了死期。 高速碰撞的车辆,在连环的碰撞下导致了侧翻。 但他的结局并不是在平稳的陆地上死亡。 第115页 车辆在翻滚中侧翻掉下了高架桥,被碰撞导致满脸血污的林长风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世界,他只觉得自己被安全带倒挂着,下一秒就是巨大的水声。 被打捞上来时,只剩下面目全非的肿胀尸体。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似乎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永远的腐烂在聚光灯照射不到的角落。 第049章 聚光灯的暗处 意识回笼的瞬间, 林长风睁开眼睛,面前的高架桥离自己不过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在下一个转弯的时候, 他也就走到了故事的最末尾。 只不过眼前过强的既视感,总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行进过一次,但或许只是神经紧绷后留下的后遗症,在后车按响喇叭的时候,微微提高了车速,周围多是赶往机场的旅客,只有他一个并不期待即将到来的旅行。 为了防止误伤旁人,他刻意选择了偏靠桥边的位置, 手指止不住的方向盘上跳动,盘算着那辆过激的车辆什么时候会来到他的周围, 车窗打开了一条缝,但过于不错的听觉还是能捕捉到微小的咔嚓的声音。 拍摄绯闻中的素人的时候,狗仔们可就不再会收敛什么, 大约是恨不得把他的脑子都看个分明, 防窥车膜后面有多少摄像机, 林长风都不敢去猜测。 总归都不是他想看见的样子。 从后视镜中看见不远处有一辆不断超车靠近的黑色轿车, 因为不太规范的行车所以让后方响起了不间断的喇叭声,听上去断断续续的, 音调和长短也都不统一。 比出殡的唢吶声还要难听,但却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尾声。 林长风知道马上就要到来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被针对的目标,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如果他踩下油门加速行驶的话或许可以避免, 高架桥也不过只有几百米的长度,但他没有行动, 也没有必要行动,故事里不需要会扰乱故事的配角。 他作为主角存在的时间,只有短暂的高中三年,走入社会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了,也再也不会是了。 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来到他的后方,但按照林长风所知道的,对方大约还需要抢占车道从侧房碰撞才能成功让他连人带车一起翻下去。 也确实,在隔壁反方向的道路空闲下来后,那辆车迫不及待地来到与他平行的位置,林长风微微侧目看过去,似乎都能看见对方在车里狂笑的样子。 其实眼下的情况也可以简略的形容成粉丝之间的斗争,因为太爱某个人,所以有人会想要帮忙抹去对方人生中的污点,也是因为太爱某个人,才会在所有人的指责下当个哑巴,林长风曾经是顾晨唯一的粉丝和听众,但眼下,他只不过是千千万万分之一。 完完全全的,不再特殊,无论是男是女,一旦被荷尔蒙沖昏了脑袋,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很好的结局。 「你去死吧!」 在对方按下车窗对着他大喊的时候,林长风已经将手松开远离了方向盘,他自以为在桥的中段坠落会是比较好看的样子,至少不需要担心自己砸在水边的水泥地上,他感觉到整个车突然失去控制的震动。 但却只有一个瞬间,很快又平静下来,耳边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但却意外的,林长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瞬间睁开眼,却发觉后视镜中折射出意料之外的事故现场。 他和其他车主一样停下,高架桥堵得不成样子,那辆抢占了反方向车道妄图将他撞翻掉进海里的黑色桥车此刻被撞成了彻底报废的样子,连发动机都被撞飞出来,整个车头碎裂的不成样子,好心的人们去把里面的伤着抬出来。 一头都是鲜血,但幸好还保有唿吸,林长风有些愣神的下了车,看着面前的一切,将那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撞到报废的是一辆三叉车标的贵价车,此刻看上去状态也并不算好,但或许是经过改装或是什么的,整体似乎并没有伤到驾驶室里的人。 对方甚至还能自己摇摇晃晃的走下来,虽然额角也因为碰撞流了血,但整体上都要好多了, 而对方撤下挡着头的手的时候,周围下车的旁观者都倒吸了一口气,也让林长风走近几步去仔细看看对方是谁。 而后,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过分的脸。 他几个月都没有见面的恋人,很突然的出现在原本该是他死亡现场的高架桥上,但这是不应该的,林长风有些不敢相信的取出口袋里的手机,那上面正放着顾晨的直播,他从未错过恋人的各项活动,因为这些活动也是他能听到对方声音的唯一方式。 但顾晨依旧在他的综艺节目中进行直播真人秀,可面前却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事态发酵的很快速,再看直播间中的信息,已经有人开始刷着高架桥上出现了另一个顾晨的事情,顺便还带着林长风的名字,倒霉的人如今也算是半个网络红人,不少人拍拍面前的『顾晨』,再拍拍呆愣的林长风。 不需要想就知道会是多么劲爆的消息。 林长风也觉得奇怪,于是准备先上车离开,却发现那个头髮微长的顾晨一步步的向他走来,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脚步不稳的跑过来,直接伸手抵住了车门,或者说,更直观一点,林长风关车门的他伸过来的时候手正好被夹了。 那双经常弹琴的手有多重要林长风是很清楚的,虽然他知道对方或许并不是顾晨,但总是下意识的紧张对方的伤势,钢琴家的手其实不算多纤细修长,骨节甚至相较会粗一些,手指也会圆一些扁一点。 第116页 但这并不影响那是一双相当重要的手。 「哎!手受伤没有?」 林长风赶紧打开车门,但刚刚关门夹着的那一下让那只手上有了不浅的印子,看上去大约可能过会就会泛上淤青。 对方呆愣愣的没有给与林长风任何反应,林长风只能先将手机放在驾驶座位子上,到后车厢去拿东西,他记得自己有放一个医药箱在后面,但对方却伸手拿起了他的手机,上面正放着顾晨在综艺中做游戏的直播。 「别乱动我的东西可以吗?」 拿着医药箱回来的林长风沉下脸将手机取回来,把医药箱塞到对方怀里。 「伤口你自己会处理吧?我还要赶飞机,就不帮你了。」 林长风算着时间,差不多还能赶得上值机,可他却又被人拉着不让走,抱着医药箱的人就这么堵在他的车门前,不让他到驾驶位上去。 「不要去。」 连声音都很像他那几个月都没见面的恋人。 「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我已经快要赶不上航班了,麻烦你让让。」 林长风想伸手把人扒开,但对方一碰到就像是八爪鱼一样,从堵住他副驾驶的车门变成整个人抱着他的手,他再有本事也没法拖着人上副驾驶,但对方刚出车祸还被他用车门夹了一下,虽然不是他导致的,但也不好伸手去硬拽。 于是两个人又再一次陷入了僵持的情况。 直到赶来的警车打破了高架桥上郁闷的情况,但林长风确信这一段小插曲一定被狗仔抓着拍成了一大串的连环画,一个是强迫大明星的伪霸凌者,一个是和大明星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故造成者。 不用想都知道会成为多么劲爆的头条。 在红□□光闪烁的警车来到的时候,林长风无端的只感觉似乎每一个人生的节点都很相似,面前一模一样的人,还有被人群当成展览品的他们两人。 林长风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想拖到他没法离开,手錶上的时间不会停止,原本该去的航班也终于无法赶上,警方要求林长风也去做一下笔录,毕竟一开始被碰撞的其实是他的车,而那个一直扒着他的,和顾晨一模一样的人似乎很高兴。 但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 顾晨结束了今天综艺的录制,摘下脑袋上刻意为饭撒而带上的猫耳朵头箍,直播式的营业让他笑得脸疼,但有些事情更让他在意。 网友在直播的结束阶段一直在刷屏,说看见了林长风,还看见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起初以为是网络上的什么热梗,却没想到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信息,连带着为了控制局面,经纪人让他尽早的结束。 一拿起手机,特别关注的娱乐头条就给他推送了一条消息,标题相当劲爆。 【艺术家冲冠一怒为蓝颜——跨海大桥事故致三人受伤】 点进去,是拍摄者远距离的录像,画面中林长风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得出来,虽然是常年伏案工作的文职人员,但因为锻鍊保持着不错的身材和体态,但也因为林长风的个子高,遮挡了他面前的人的大半身影。 只让人把两个人紧紧贴紧的肢体看的格外清楚。 他的恋人在前往机场的时候遇上了车祸事故,错过了那趟航班,这些都是非人为的意外,但顾晨越细看那个视频越觉得不舒服。 他看不清对方和自己有多相像,但却因为对方与林长风如此靠近而感到不舒服。 切换了应用,时隔几个月,在没有事情的情况下,他拨出第一通单纯因为思念而出现的电话,空闲的一只手捂着脸,仔细想想,那天他只想着怎么让林长风配合自己去处理问题,却连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电话打通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门外的实习生以为房间里的明星已经离开,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狗仔们今天新鲜爆出的热点。 「怎么又是这个林长风啊?怎么不干脆把他撞死算了!?」 外人不知道公关掩盖下的真实,他们相信了工作室的说法,相信哪是个在校园时期欺凌旁人的人渣,看见林长风在事故中毫髮无伤的结果后反倒是抱怨着老天不收走该收的人。 「就是啊,还冒出来一个和明星撞脸的人,真是,祸害遗千年。」 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但房间里的顾晨反倒是越发的感觉无法唿吸,电话一次次的挂断再一次次的拨打,但始终无人接听,消息框中还在不断的弹出消息,经纪人的消息在其中跳跃着出现。 还是那一副他们会处理好的安慰话术。 但顾晨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去见见几个月未曾好好见面说话的恋人。 林长风没有赶上那趟航班,他反倒是觉得轻松,从十六岁时他们的轨迹就开始交叠,直到二十六岁的现在,他们彼此占据着几乎半个人生。 想要直接买下赶去林长风身边的车票,无论是汽车火车还是什么都可以,他想见见他,看看他的样子。 他的恋人从车祸中倖存,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在恋人的身边才对。 可什么东西都像是在和他作对一样,刷新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灰色的售罄的字眼,他整个人止不住的焦躁,偏在这个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上面『经纪人』这三个字眼看的让人觉得烦躁的很。 「餵?什么事?」 第117页 【我现在和助理一起来接你,要尽快赶去s市】 s市,是林长风现在所在的城市,听到这个消息,顾晨不自觉的挺直了身体,连声音中都带上了一点雀跃。 「为什么?」 【s市的警方联繫了我们,说那边有一个身份信息和你完全一样的人,连指纹也都一样,我们要赶紧过去看看情况,否则你的身份证或许会失效】 「一模一样?」 顾晨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消息中说的一模一样大多只是偶尔的角度或是对方整容的样子,但现在却说连指纹和身份信息都对的上。 那是谁?如果一模一样的话,他又是谁? ...... 「林先生,感谢您的协助,查阅监控之后确认是恶意别车,后续的审理结果也会告知您的。」 警员对着面前的林长风这样说,说实话,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林长风的话很难将面前相当礼貌温和的青年和娱乐新闻上的霸凌者相联繫在一起。 「好的,麻烦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林长风笑了笑,但身后那股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从没消失过。 奇蹟般的,检查后那个疑似『顾晨』的人身体情况出乎意料的好,倒是另一辆车上的两个私生饭还在icu里,那种碰撞的角度就像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才会出现,对方受的伤最重,他自己反倒是基本上没出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在后面,『顾晨』的身份证和指纹验证都和他的恋人顾晨一样,但顾晨作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一整天都在另一个城市活动。 连警察都觉得奇怪,怀疑是不是出现了身份窃取的事情。 于是他们只能将『顾晨』控制住,并且联繫上了另一个城市的顾晨。 「啊......这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林先生能不能再留下一段时间?」 警员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位先生的精神状况似乎不是很正常,一直说想要见您,否则的话会在审讯室里进行自残的行为。」 「见我?为什么?」 林长风感到疑惑,对方似乎从一开始就格外的亲近自己。 顶着和自己恋人一模一样的脸,那种感觉有些奇怪。 警员答不上来,只能领着林长风去看看情况,林长风走到了房间里,意料之外的,『顾晨』的双手被反扣在身后,甚至用的是犯人的镣铐。 「不是、怎么把人扣上了?」 林长风觉得意外,因为按照规则而言,『顾晨』是正向行驶,事故的责任划分上,还是黑色轿车的问题更加严重。 「我们也不想,但不扣上的话,他就要咬自己。」 警员带着林长风走近,指了指那被镣铐反扣的双手,林长风看见对方手腕处缠着纱布,还有些渗血。 「你说多吓人啊,怎么有人能咬的下去啊!」 真的有清醒的人能够做到咬开自己的血管吗? 林长风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直看着自己的『顾晨』。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咧嘴笑开了。 规整洁白的牙齿上还沾着鲜血的印记。 第050章 聚光灯的暗处 「你来看我吗?」 在咧嘴笑开后, 被束缚着的人似乎注意到自己口腔中未散去的血腥味,微微收敛了笑容,但却依旧双眼紧紧盯着林长风, 问出这句话。 明明他没有被关押,却把自己看作被监禁的犯人。 林长风不自在的喉结滚动,面前人用和他恋人一样的面容说出这句话,还真是相当的不可思议,在他不算健康的恋人关系中,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他追逐着从不会回头的顾晨,就像是粉丝一直追逐着明星一样。 他与恋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一直都不算多正常。 高中时他喜欢那个像狡猾的狐狸一样诓骗自己的少年,每天听到音乐教室传出的电子琴声, 就会让他不自觉的觉得欣喜,顾晨是那时候唯一一个凭着少年人的热血心性帮助他的人, 顶着校服的少年把他拉到草垛后面躲避。 两个人其实都狼狈的很,但那时候顾晨的眼睛很亮,两个少年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杂质, 林长风很喜欢那种感觉, 他不需要去刻意的隐藏自己或是去猜测别人的心思, 父母之间并不好的感情让在家庭中成长的孩子格外的敏感和谨慎。 林长风自己也没法去控制, 他推测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学生,推测学生喜欢什么样的同伴, 别人都只是在遵守社会的默认规则,但林长风确实按照社会的需要去自我成长,就那样成长到十六岁,遇上了随心所欲的顾晨。 就像是久在小盒子里的玩偶瞥见了窗外的美好, 顾晨似乎天性就是爱着自由的,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眼看过去就是被家长爱着的孩子,有时候也孩子气的很,喜欢在课上摺纸青蛙,然后丢到林长风的书桌里。 在遇上顾晨之前,林长风的性格比起说是沉稳,更像是一滩死水,平静的过分,连老师都担心他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产生了心理问题,但实际上并没有,他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有什么需要用过度的情绪表达。 顾晨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救赎,把他从木偶变成了人。 只可惜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抓紧。 「我不是为了看你才来的,只不过不希望让别人困扰。」 他看着面前与恋人相似无比的存在,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和面前的人自处,就像是顶着同一张脸却性格相差巨大的镜面,顾晨很少会这样直白的表示对他的在意,与面前的人完全不一样。 第118页 「那就最好看紧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面前的人这样说,脸上的笑意倒是更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他长的一模一样,连身份信息也是。」 林长风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皱着眉,他实在好奇是为什么出现了几乎一样的人,面前的人拿出的证件、指纹都和他的恋人一一对应,连警察都惊讶于一模一样的数据,他不可能不惊讶,在数字系统里存在误差的可能相当小。 但他又不敢去设想另一种可能。 「我的证件上不是写着吗?」被铐住的人歪头看着他,「我是顾晨。」 「......那为什么和他一样。」 「和谁一样?你看着直播的那个小明星吗?」 谈到另一个自己,『顾晨』挑眉,语气中带着嘲笑和不屑,林长风手机中放着那个直播的画面依旧在他的记忆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似乎一直都注视着自己。 「你好像很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顾晨』看着他,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看见自己在意的人喜欢上一袋垃圾是什么好事情吗?」 他的用词相当的不友善,面对着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明星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就像是在谈论地面上的垃圾。 「你!」 林长风下意识的觉得不高兴,因为他依旧是顾晨的恋人。 「难道不是么?他的公关洗白了自己,但是把你当成什么?!」 『顾晨』的情绪激动起来,「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把脏水泼到你身上就觉得万事大吉, 你那么喜欢他,可他一点都不在意!」 对方的话语似乎无法反驳,林长风一时语塞,转身就想要离开,但却对上门口警员求助一样的视线,身形又不自觉的顿住。 人类很害怕自己被旁人期待,因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无端的的就像是巨大的压力。 「你要走吗?不担心我在这里面自杀吗?」 身后的人也在此时出声,似乎是往后靠在椅子上,镣铐和座椅碰撞出不小的声音,对方似乎担心他注意不到,还特意将镣铐的短链子碰撞出声音。 「人想死的话方法有很多种。」 哪怕他双手被束缚也可以做到,明明是伤害自己,却变成了对旁人的威胁。 在门口年轻警员的眼神求助下,林长风最终选择留下,坐在了『顾晨』的对面,而对面的青年因为他的留下而喜悦起来。 「心肠太软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双手被铐着的人随性的向后靠着,还交叠起双腿,配上那张和明星一样漂亮的脸,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个敢硬生生咬开自己血肉的神经病。 「不过这也是你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原因。」 对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中对于林长风似乎相当熟悉,但林长风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和顾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你今年二十六岁吧,想要什么样的二十七岁的礼物?」 对方并不气馁,依旧谈论着这些事情,直愣愣的看着垂眼不理睬自己的林长风。 「蓝宝石戒指怎么样?买对戒,会很漂亮。」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我算是多少岁,你觉得我应该是多少岁?」 提到了年龄相关的话题,对方附身靠近桌面,看着林长风,似乎很希望能获得林长风的回答,但林长风只是眉头皱起的更加明显。 过于亲昵的话题,像是一种骚扰,但却是一个和明星一样的人骚扰一个风评差劲的普通人。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林长风只能敷衍的回答,思考着多久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让他离开。 「看你喜欢二十六岁还是二十九岁,你喜欢哪一个我就是哪一个。」 对方的视线就像是毒蛇,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笑意与其说是一种讨好,不如说是一种自我想像而达到的喜悦。 边说话,还边抬起腿想要架到桌面下林长风的大腿上,当然,刚刚触碰到的时候,就被林长风应激的站起躲开,还碰倒了身后的椅子。 林长风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他不想再留下了。 可还没等林长风在警员的挽留下踏出大门,一辆打着远光的保姆车就开到了他面前,林长风的动作顿住,这辆车他很熟悉,也知道是谁来到了这里。 在最不应该见面的时候见面。 房间里是与恋人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神经病,房间外是与他几个月未见面且关系僵硬的恋人, 林长风的动作停下后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 保姆车上走下三个人,都是林长风熟悉的人,经纪人、助理,还有他的恋人。 带着墨镜的帽子的大明星快步走过来,林长风不自觉的偏过头去,他知道对方并不会停下,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顾晨路过他的身边,没有话语也没有眼神,就像是完全的陌生人。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林长风对着身后的警员这样说。 「林先生,可你走了的话那个人......」 「我没有必要太多的在意他吧,我并不认识他,或许你们可以求助医护人员。」 第119页 在顾晨出现之后,他就越发不想留在这,没再听后面的话,就加快了速度转身离开,他的车在靠后的位置被碰撞剐蹭了一块漆,还凹下去了一块,但现在他没什么心情找保险或是去4s店处理。 几乎是逃一样的驾车离开。 他不想留在靠近顾晨的地方,他可以隔着电话看着他,也可以隔着电话听那些无法沟通的话语,但是他没法做到见面时的平静,或许是刚被人撕开伤口不久,或许是他亲眼见证了那场高架桥上的事故。 手机上弹出的消息都论证着他的人生过的有多狼狈。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摘下墨镜的顾晨边问边将眼神抛向进门的位置,林长风已经离开了,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他有些焦虑。 还以为林长风看见他后会留下,但对方并没有,反倒是跑的远远的。 「人就在这里面,可能会有些特别。」 警员领着他们来到了审讯室门口,再一次打开了大门,顾晨看见了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对方正用力挣着手上的镣铐,被纱布裹住的伤口又开始大面积的出血,急得警员赶紧去找配备的医护人员。 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鲜血淋漓的手腕,依旧用力的将伤口崩开,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晨,那张脸上没有整容留下的痕迹,除了头髮长了些以外几乎没有不同,连顾晨的助理和经纪人都倒吸一口气。 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你是谁?」 顾晨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就开始止不住的心慌,向前一步问出声,而『顾晨』也只是打量着他,口中只有很轻的嗤笑声。 「蠢货。」 对方对于他这个明星丝毫不在意,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垃圾一样随意。 急匆匆赶来的医护再一次对着那血煳煳的伤口进行消毒,一时之间没人有功夫注意顾晨这位高人气的明星,很久没被人忽视的顾晨有些不适应的握紧了手,他以为自己的沮丧和动作很微小,却没想到对上了另一个顾晨的笑容。 「大明星好像很不高兴啊?怎么,没有人捧着不适应了?」 『顾晨』说话相当的不好听,成功让顾晨脸白一阵红一阵。 「嘴不会说话的话就闭上。」 已经习惯把自己包装成人人喜欢的明星的顾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在与面前的人对峙的时候毫无悬念的落了下风。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不会说话?」 『顾晨』偏头打量着在后面啧啧称奇的助理和经纪人,就像是把自己点满了毒舌的技能点。 「你和身后那两个蠢货准备的公关稿子好听?还是说你们几个里面有人不是窝囊废?」 「你!胡说八道什么?!」 「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你比我清楚吧。」 被噎住了话头,顾晨担心自己再说下去真的会暴露什么,于是面色难看的看着面前的人。 「林长风不在这吗?」 『顾晨』问了问边上呆楞住的警员,对方也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解开吧,我不会自残了。」 「......顾先生,这句话我不是很相信。」 警员看了眼重新裹住伤口的纱布,不久之前还是血红色的。 「你如果不帮我解开,我保证会让那些医护再来处理一次,很担心的话,至少把我换个姿势。」 他垂眼看了看地板。 「在讨厌的傢伙面前,苦肉计没用,我也不需要装可怜。」 讨厌的傢伙指的是面前脸色不善的顾晨。 「你提他做什么?」 从对方口中听见林长风的名字让人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口气,顾晨坐在不久之前林长风坐着的位置,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桌子的两边,就像是照镜子一样,解开镣铐的人活动了一下肩膀,端正的坐在顾晨的对面,听到这句话似乎很不理解。 「你不能提,别人也不能吗?」 『顾晨』脸上的笑容越发大。 「我提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问题吗?」眼睛看向对面脸色彻底黑下去的人,「难不成你也喜欢吗?大明星?」 「你!」 顾晨拍桌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经纪人伸手拉住了,想反驳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反倒是更让人觉得郁闷。 「顾晨,多说多错。」 经纪人知道顾晨和林长风的关系,但眼下有其他人在场,再怎么样都不能意气用事。 「你真是听话,和一头没脑子的猪一样。」 『顾晨』看着他瞬间就安静不说话的样子,再一次出言讽刺,这下子连经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了。 「这位先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但是关于身份的问题还是希望你给个答覆。」 经纪人绷着脸。 「为什么是我给答覆,难道不应该是你们给我个答覆?我运气真是够差的,和一个蠢货用着一样的身份,还要被你们这种人询问。」 顾晨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纱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让我去找他,他现在很需要人陪着。」 提及林长风,他的语气才温柔下来。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顾晨心底的嫉妒越来越严重,他接受不了对方那样亲昵的讨论他的恋人。 「他差一点就要死在那了,你关心过他吗?」 第120页 『顾晨』抬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向前倾,并不是面对林长风那样刻意装可怜的样子,直愣愣的看着顾晨,就像是一个无神的木偶一样。 「他没出事,要不是你,他早就坐上航班离开了!」 「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要在酒店里哭天喊地了,就算他坐上航班,也会出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顾晨』看着他。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当个卖笑的小丑,还剩下什么?」 根本什么都没剩下。 他亲眼见证过一切。 第051章 聚光灯的暗处 他的话说的难听极了, 就像是知道哪里是顾晨的痛处一样,就像是拿着锥子死命的在伤口中扣挖,恨不得把里面的血肉都要搅碎才罢休。 顾晨被气的不清, 但作为艺人的必备素质又让他做不出张口骂人的举动,只能等待着血检的结果出来,面前的人不止外貌和他一样,连指纹都是一样的,多么大的巧合和微小的机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顾晨僵着脸在审讯室外等待着结果,而经纪人和助理在房间里继续交涉,连负责看官的警员都觉得不可思议,刚刚看不到林长风就要死要活的人现在居然相当冷静理智的和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精掰扯。 审讯室中的『顾晨』对娱乐圈的各种处理方法和运行机制似乎都相当的了解,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多年的经纪人都没从他嘴里讨到好,甚至于对方手中不知道还为什么捏着能扭转当前情况的证据。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性格的顾晨一样。 只不过那双眼死气沉沉的, 被他盯着就像是被一个尼古丁中毒的人盯着一样,那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算计,却又因为那张出色的脸而让他身上多出了娱乐圈少有的颓靡的艷丽, 如果不是对方身份不明和态度恶劣, 经纪人或许真的会考虑将这个人也一併邀请到娱乐圈中。 天生相似的长相, 简直就是自带的轰动圈子的热点, 截然相反的气质和性格,让他们就像是珐瑯彩玻璃的正反面, 就是活生生的摇钱树。 但这个想法只在经纪人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就被他摇头抛开。 面前的人态度恶劣,性格乖张,行事作风甚至带着相当的危险性, 警察都不能打包票控制住,他们这些普通的商人怎么能控制住?哪怕是面前隔着一张桌子坐着, 『顾晨』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却让人有想要拔腿逃跑的想法。 「等事情弄清楚以后,我们会委派律师针对名誉权提起诉讼。」 像是为了给自己撑场子,经纪人搬出来娱乐圈最常做的施压方式,大部分人都会看眼色收敛,原本经纪人也是这样想着的,但他忽视了面前的人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年入几十万几百万的娱乐圈的人脉放在眼睛里。 「名誉权?你帮头猪都能告赢,不过也不意外,你几年以后还会是这个蠢样。」 一张口就把一直稳定表情的经纪人的脸色气成了猪肝色。 「你难道不害怕吗?!」 炸毛的老鼠妄图把自己伪装成狮子去耀武扬威。 但这种事情对于『顾晨』而言毫无作用,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面前梗着脖子的经纪人和一旁腿抖的助理,越发觉得这两个人蠢得可怕。 「我怕什么?你要让顾晨起诉顾晨吗?」 他看着经纪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倒是很好奇,他们想过该怎么做吗? 「你、你!那一定是你自己做了手脚,他连兄弟姐妹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像的人!」 经纪人的气焰肉眼可见的低沉下去许多,而迎接他的是『顾晨』更加鄙夷的眼神。 「还真是高看了你们,就这样,连猪都告不赢吧?」 审讯室里焦灼的气氛就没有停下过,经纪人都要被气的吃速效救心丸了,但『顾晨』依旧不在意,唯一经常做的就是询问在一旁看管自己的警员时间大致是几点了,助理好奇的询问他原因,毫无悬念的被丢了一个白眼。 「当然是因为家里有人在等着我。」 他的声音也被在审讯室外等待的顾晨听见了,一直沉默的大明星也开始焦虑,主要体现在他 手机上不断发出的信息,永远只有自己的绿色聊天框,那个会及时回復自己的人却至今都没有回覆,可每条消息后都跟着灰色的已读。 林长风看见了,但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在他们的关系中,顾晨从来没有被冷处理过,无论是高中时期两人关系的拉近,还是大学时期捅破暧昧的窗口,似乎都是由林长风踏出第一步,过于温和的青年似乎很喜欢照顾恋人。 又或者说那是林长风不善言表的黏人,青年喜欢和恋人靠在一起,喜欢和恋人住在一起,喜欢恋人每次下课都能见面,就像是渴望亲近的大狗一样。 但这种亲近在顾晨进入娱乐圈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恋人之间的约会和见面变成了需要遮掩的秘密活动,对外再也没有介绍恋人的身份,顾晨和许多娱乐圈里的人一样,将自己打造成单身优秀的年轻人,更多的重心放在了如何吸粉和固粉上。 就像是彻底对网络上瘾,似乎只有增长的粉丝数量能给他安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个人生活似乎都变得一塌煳涂,和家人的联繫只有冷冰冰的问好的转帐,和恋人的联繫只有一次次的失约,他今天的脑子里只想着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新闻,直到被审讯室里的人提醒才反应过来。 第121页 他没有想到首先去关心自己在事故现场的恋人。 在擦身而过时也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恋人,太过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点,反倒是让一切的补救措施彻底的变成了无用功,顾晨甚至都不敢打开娱乐新闻去看看事态的发展,躲避成了他的本能,他现在只希望林长风能够回復他。 审讯室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被顾晨小心藏起的良心,言语间对林长风的亲昵和熟悉更是让人觉得要抢走自己的东西,他应该怎么办?顾晨从十六岁起就没有想过会有人来争抢他的恋人的想法。 林长风整个人平静而温和,似乎永远都会在他身边,无论是练习到情绪崩溃还是处理各种意外的时候,青年一直都稳稳拖住他的慌乱,牵着他把一切都处理好,整理成按部就班的一切简单的事情,甚至在最开始爆红的那段时间,还是林长风每次帮他戴上总会被遗忘的眼镜和帽子。 那似乎就是一个死心眼的挂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的傻子。 但现在似乎不对劲了起来,他那非常喜欢自己的恋人冷处理他们之间的信息,而身边又多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似乎要争抢。 他有胜算吗?顾晨只能不断的洗脑自己。 正垂头焦虑着,就听一阵脚步声靠近,抬起头,面色严峻的警官手上拿着资料到他的面前。 「顾晨先生,关于今天中午的高架桥车祸,有些事情需要您的配合。」 配合什么?顾晨觉得有些奇怪,接过来对方递来的资料,而后睁大了眼睛。 「那并不是一场意外,或者说不完全是一场意外。」 警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受伤的那两位似乎是您的粉丝,据知情者的举报,他们似乎不久之前在聊天群里表示想要帮助自己的偶像除掉不愉快的记忆。」 一张张的资料都在他的眼前划过。 「甚至包括那辆黑色轿车,都是不久之前被报失的。」 「我们怀疑这起事故一开始是针对林长风先生的......故意杀人事件,只不过中途出现了车祸意外。」 警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或许现在在icu抢救治疗的就是林长风先生了。」 时也命也,没有人知道眼下的情况到底算是好还是算坏,但顾晨只觉得嵴背发寒。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蝴蝶效应,或者说他低估了粉丝对于偶像的狂热爱恋,他以为最多不过是在网络上进行的言语攻击,但眼前的所有都在告诉着他这一切的都是不一样的,不能够被轻描淡写的带过。 【他差一点死在那场车祸里】 审讯室里的『顾晨』的话语又在他耳边想起,顾晨捏着那一叠资料,勐地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和里面靠在座椅上的顾晨四目相对,对方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来,经纪人依旧想要顾晨先出去免得出事,但这是第一次顾晨不管经纪人的劝阻。 经纪人的面容都模煳起来,顾晨将他推开,快步走到另一个自己的面前,将那一叠资料摊开在桌面上,唿吸都有些急促。 「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晨看着对方,他自己神情仓皇,而对方的眼睛似乎在告诉他—— 你终于意识到了吗? 「这就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了,是作为大明星在问,还是作为一个恋人在问。」 对方双腿交叠,以上位者的姿态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顾晨下意识的要回答『恋人』,但却注意到身边警员打量的眼神。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嘴里的任何一句话似乎都可以变成坍塌的开始。 他再一次沉默下去,不意外的听见对方的耻笑声,这种感觉想当的微妙,一模一样的自己耻笑着自己,顾晨几乎都能猜到对方要怎样评价懦弱的自己。 但先一步到来的,是出具的血液检测证明。 比起是一份证明,更像是一个倒计时归零的炸弹。 「血液中的dna检测结果证明......两位,是一样的。」 都不是亲族关系中的近似,而是一样。 顾晨勐地回头看着他,对方似乎并不意外,或者说从始至终对方都不觉得意外,而是慢慢站起身来,取过了那份证明,丢出去砸在了经纪人的脸上,报告落下露出一张呆愣的脸,没有人想过真的会出现这种可能。 「去起诉吧,蠢货。」 原本该是和之前一样生气的,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完全没法处理,对方的身份被证明,这个世界上突兀的出现了第二个顾晨,非常规的情况彻底让人们不知所措。 连警官都不知道眼前的情况该如何界定,但顾晨坐下了决定。 「让他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我可以处理好。」 「顾晨?!你胡说八道什么?」 经纪人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疼死了,一直安分的顾晨突然执拗起来。 而『顾晨』只是取回自己的长风衣外套穿上,而后瞧了一眼那边各自抱有心思的三人组,转开了视线。 「我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 林长风的一天过的相当的差劲和难受,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手机上开始不断的跳出信息,特殊的提示音表示那些信息都来自于他常年不主动联繫的恋人,有些麻木的解锁,看着对方灰色的对话框一次次跳出来。 第122页 他原本应该要回復的才对,但却感觉自己很没有力气。 明明他的意识依旧十分的清醒,但却听见自己越来越明显和急促的心跳声,连带着头痛似乎也一起找上门来,侧身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顾晨不间断的给他发来信息,聊天的话题难得的围绕着他的生活。 就和大学时候的小情侣互相询问中午吃什么、要去哪里约会一样轻松,是林长风先前很喜欢的氛围,但他却一点也没有力气去回復,甚至感觉自己的手机就是一块沉重的砖头。 下一秒也确实,手机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林长风抬手捂着脸躺在沙发上,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在事情结束后回到一个人的空间里,莫名其妙的疲惫也找了回来,不自觉的去回想高架桥上的意外还有恋人陌生的相处模式,或许只是发生了太多,让他觉得有些疲惫。 浴缸里放好水温适宜的热水,手机依旧平躺在地板上,他的主人似乎已经遗忘了他,林长风找出很久之前和顾晨去国外旅游时买回的浴球丢进去,原本色彩称得上梦幻的浴球在水里变成了浑浊的泥巴色。 他的意识有些模煳,等到再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连衬衣和长裤都没换下就泡在了浴缸里。 「......」 大约今天他什么也做不成。 原本应该立刻起来换掉衣服沖洗一下自己,但或许是浴缸里的水温太舒适,他不但没有及时起身,反倒是顺着湿润的壁面慢慢沉下去,他知道这是危险的行为。 但却又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他放任自己彻底沉没在水下,原本温暖的水温也变成了刺痛的针尖。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大门的密码锁响起,来人目标明确的冲进了浴室,一眼就看见浑浊水面下的人影,快步跑来伸手将林长风捞起。 呛了水的青年咳嗽了好几下才回来,林长风还没彻底清晰,就被人伸手抱住。 「我回来了。」 对方的衣服被打湿了一大片。 是恋人,却又并不是他的恋人。 因为被对方搂抱着的林长风,看见了进门处他姗姗来迟的恋人。 第052章 聚光灯的暗处. 眼下的情况有些诡异, 他被人抱着,但却不是他的恋人。 门外的顾晨只是愣了一瞬间,就快步冲上前把一直抱着林长风的人给扯开, 下一秒林长风就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起了争执,那个搂抱着他的人手腕上的纱布被浴缸的水彻底打湿,连原本干涸的血色都晕开。 经纪人和助理依旧姗姗来迟的劝阻。 在一群人面前,林长风觉得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只落水狗一样,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起身离开,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将视线同时转向他,那种感觉让人觉得不算好,但身上被打湿的衣服沉重又粘腻。 「不介意的话, 让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他们一群人堵在浴室门口,林长风只能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他们面前等着让出一条路出来, 顾晨两人是不可能拦着他的,而经纪人和助理本就因为之前公关的事情感到心虚,也讪讪地让出一条路出来。 因为衣服被打湿了, 林长风回到卧室的一路上也都是水滴。 他的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而且是在他心情不算好的时候, 来的四个人可以说都是他暂时没心思应对的, 随意换了一套纯棉的居家服,收拾好脏衣服之后他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喝茶还是咖啡?」 他像是普通人招待客人一样询问, 得到的也是都可以的回答,懒得去拿茶叶,林长风就用玻璃杯装了四杯温水端出来。 他是普通的一厅两卧的商品房,一条长沙发显然是坐不下五个人, 四个人也坐不下,所以头髮偏长一些的『顾晨』单独搬了凳子在茶几边上等着他, 眼睛一直跟着他走,惹得沙发上的顾晨鼻腔发出不悦的闷哼声。 因为人多,林长风也自己搬了塑料板凳来坐下。 他自己没有想喝什么的必要,毕竟几分钟之前他整个人都泡在水里,目前清醒的很,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些人都一股脑的闯进他的房子里。 又或者不能说是闯进。 这个地方是他名下没错,但同时指纹密码锁也保存了顾晨的指纹,他们的关系依旧是恋人,只不过目前是关系相当僵硬的恋人。 「为什么来我这了,还带着他一起。」 林长风意外于顾晨的到来,也意外于另一个顾晨的到来,他才刚离开让自己有些窒息的警局没多久,就发现同一帮人又出现在他面前,这多少是一种让人有些绝望的认知,面对他的询问,明显分成两拨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一方是把沉默当成回答,另一方则是相当的直白。 「因为我想见你。」 双手手腕都缠着绷带的人这样说,结合他之前在警局中动不动自残的举动,林长风有理由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听到这句话反而没有任何喜悦的感情,只觉得莫名其妙,就像是被什么甩不掉的东西缠上一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不想见你。」 林长风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说给谁的,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两个人都僵直了身体和表情,气氛再一次沉默下去。 「都不说话?你们这么清闲吗?」 第123页 林长风今天的心情不算好,没什么心思去猜测别人的心情和想法,尤其是在他自己的房子里,面前的人也都垂着眼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完全毫无进展的现实让人郁闷。 而此时,林长风面前的两个顾晨脑中思考的却不是同一个方向。 一个纠结于恋人突然的冷漠,一个却在大脑中预演各种可能让自己留下的方案。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点离开吧,我记得明天还有录制活动不是么。」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但林长风手机上依旧保存着顾晨这个月的行程计划,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没有心思纠结太多可有可无的事情,今天遇上了很多事情,他觉得相当的疲惫,没怎么弯弯绕绕的下了逐客令。 但他话刚说完,就有人伸手拉着他的衣袖。 顺着被水浸泡的贴在皮肤上的纱布看过去,那双眼睛再一次紧紧盯着他,就和在审讯室一样,但对方现在看上去冷静很多,甚至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 「我没地方可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长风提早离开警局,并不知道两个相似的人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作为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现代人,他尽可能的不去猜想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可能。 但『顾晨』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漠,而是变本加厉的整个人靠近过来。 「因为我们是恋人。」 「?」 对方说出这句话成功让林长风皱起眉毛,他的常识没法理解面前的情况,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整个人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后仰。 「你在发什么神经?」 林长风甚至开始设想面前的人是否患上精神类的疾病,但意外的,另一边的顾晨只是起身不爽的把不断贴向林长风的人推开,握紧了拳,但却没有办法出口反驳,连带着一边的助理和经纪人都没出声说什么。 这一点就相当的奇怪,没有可能四个人连起来骗人。 「......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面前这四个人的僵局反倒让在争执中心的林长风很不适应,他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似乎捲入了一个相当复杂的情况,而眼下却只有『顾晨』乐意回答他,头髮偏长的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挡在林长风面前的顾晨。 「我和他,是一个人。」 『顾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心情非常不错,甚至走到顾晨的身边,让林长风仔细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不过一个看上去更像是浑身闪着光的明星,一个看上去像是阴郁的艺术家。 如果更准确一些的话,顾晨身上有作为公众人物的端着的感觉,而『顾晨』身上更多的是不 管不顾燃烧自己的感觉,后者更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种人。 「什么意思......?」 林长风依旧无法理解面前的局面,他能接受两个无关的人相似,却无法理解为什么两个人是一个人。 「字面意思,亲爱的。」 『顾晨』看见他因为无法理解而有些呆住的样子笑开了,似乎是挑衅的瞥了一眼身边的顾晨,很满意对方那一脸吃了苍蝇还要咽下去的表情。 「我们是恋人,这一点千真万确。」 他接着说下去。 「我保证,我比他更爱你,也更让你满意,无论是哪个方面。」 这样说着,『顾晨』还抬手解开了内搭衬衫的上面三颗的扣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别人无法比拟的疯狂。 「你愿意收留更爱你的恋人吗?亲爱的。」 像是塞壬的蛊惑。 但不幸的是,塞壬选定的对象是一个『聋子』。 林长风对于此毫无反应。 —— 无论是哪一个顾晨,都相当挫败的被林长风礼貌请出了门,大家的脸色都不算好。 「我真想揍你。」 顾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从对方嘴里说出的肉麻情话是他从没说过的。 「我还想杀了你呢。」 『顾晨』笑眯眯的看着他,而后就地坐下,整个人完完全全的依靠着林长风家的房门,面对其他三个人不解的眼神,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你坐下干什么?发什么疯。」 经纪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不解。 「我的恋人生气了,获得他的谅解难道不才是现在最重要的吗?」 『顾晨』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他就像是单独围绕着恋人旋转的行星,因为他曾经也是被恋人围绕旋转的太阳,在可能的时间中,他想要尽可能的来弥补之前的遗憾。 「我说过的吧,我可比你爱他爱的多。」 他坐着,仰头对着顾晨说,站着的人却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实在忍不下去,冲过去拽住对方的衣领,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和他人,用略微大的声音质问: 「你他妈的放什么狗屁!」 被经纪公司包装出的好好先生的外表终于破防,高中生时期那个特立独行的少年再一次有了苗头,被扯着衣领的人似乎脸上勾起好奇的笑意。 「你根本什么都没有经歷过!顶着我的脸的小偷!」 顾晨迫于证明自己言语中的正确,但下一秒,他拽着对方衣领的手就被扯开,一直盯着他嘲笑的『顾晨』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反倒是彻底激怒了顾晨。 第124页 「我不知经歷过你们经歷过,还经歷过你没经歷过的一切。」 「如果真的论起来,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一定比你长,到底是谁才是冒名顶替的小偷?」 「你胡说八道!」 他们两个人吵闹的声音不小,引得楼道里其他的住户都有了不满意的声音,经纪人怕事情闹大,赶忙和助理扯开发怒失控的顾晨。 顾晨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情。 林长风十六岁以后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他甚至比林长风的父母还要更加亲近林长风,他认识十年,相恋七年的恋人怎么可能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面前的人到底是有什么底气在他的面前说他才是那个偷东西的贼! 「我说过了,你现在被教成了一个只知道卖笑的戏子,你学了十多年的钢琴还记得多少?高中事情想要加入乐团的理想被你丢在哪里了?」 坐在地上的人继续说着,而听见他的话,顾晨反倒是慢慢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顾晨』口中的事情是他高中时期从未告知旁人的心思,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为什么面前的人会知道。 「很意外?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顾晨』挑眉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大四那年,不还打算和他去国外结婚吗?不是说买好了戒指吗?戒指呢?进狗肚子里了吧。」 他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切实存在过的思索,仅仅是顾晨自己的心思。 「我们是一个人,但不完全是,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无论是我和他经歷的事情,还是高架桥上原本该有的结局,都是真的,如果你还有点脑子,就不要挡在我和他中间。」 『顾晨』理直气壮的要求着面前的顾晨退出和林长风的恋人关系。 「凭什么?」 「你觉得你做的哪一件事够不上这个依据?」 「......不可能。」 顾晨握紧了手,果断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那样的话,我会杀了你,绝对的。」 坐在地上的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样说。 「否则他一定会死在我面前,已经很多次了。」 「你们觉得我是个疯子,这一点倒是难得正确的看法,所以,如果不想在这里出事而让你重要的演艺事业彻底坍塌的话,就走远点。」 『顾晨』似乎并不在意面前的人会做什么。 「就算你们把我带走我也能回来,就算把我关进疯人院我也能出来,除非你们把我弄死,不过你们这群人没这个胆子。」 「所以,在我的恋人消气之前,你们能不能滚远点。」 他就像是一只兇狠的看门犬一样。 而房门内的青年就是他紧紧看守的宝物。 而门外争执的人们不知道,之前还一副颓丧状态的青年此刻在门后靠着门站着,普通商品房的大门没有特别好的隔音效果,林长风将外面几人的话语听了个七八。 顾晨的反应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另一个『顾晨』。 对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让林长风大约捕捉到了一些独特的灵光,对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很多未知的信息,有关于『林长风』角色的死亡,和顾晨未曾经歷的事情。 种种似乎都证实着对方来自不一样的时空。 又或者该说是不一样的时间。 林长风想起自己意识回笼时对眼前一切的熟悉感。 那么现在他也有一个好奇的问题。 眼下的这一次世界,到底是他的第几次重启。 换句话而言。 他在『顾晨』的时间中死去了多少次。 他由衷的好奇这一点。 第053章 番外 他是自私的存在, 从一开始顾晨就很了解自己,他下意识的评估身边的人的能力有多好,下意识的运用自己漂亮而具有欺骗性的外貌, 他很早就明白社会对人评估的标准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外貌。 美貌单出不会是死局,因为总有人乐意为漂亮的存在买单,丑陋才是死局。 最初他学音乐并不被父母理解,但后期让父母改变心意的并不是他过人的音乐天赋,而是一个星探,在顾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就被星探递来了橄榄枝,但那时候顾晨自己拒绝了,理由是他当时身无长处, 哪怕获得知名度,也只不过是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花瓶。 他评估别人, 也评估自己。 也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相当客观且果决的看待,让他的父母动摇了,或许抱着望子成龙的期待, 又或者渴望娱乐圈印钞机一样的赚钱速度, 总归他们莫名其妙的抱有这种想法, 如果顾晨能学会一些艺术。 或许也有利于他自己『身价』的提高。 早就说过, 人类身上的自私的特性,都有迹可循。 升入初中后, 音乐上的特长让他成为各大文艺演出的常驻嘉宾,孩子是最好被欺骗的群体,顾晨刻意的维护自己打造出的满足孩童幻想的人设,初中时期的老师们对他都格外的偏爱一些, 当他身上有音乐特长生加持,还有那张漂亮的脸皮的时候。 哪怕学习成绩平平无奇, 在师生们眼中也是极其优秀的存在。 外貌上的红利,顾晨很早就感受到了,但或许是因为真的太早就感受到了这一切的虚伪的表象,导致他高中时的叛逆期格外的漫长,他想要逃离玻璃和水泥墙面打造出的牢房,也听不进去多少重要的内容。 第125页 只感觉外界的世界不断的焕发生机,而他在学校里不断的腐烂。 宁愿一整天都泡在音乐教室里,也不是很乐意对上那些眼中含着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艺术特长生在普通高中里变成了特别的存在,人们一边明白他们走上的是不一样的道路,一边断言他们的自我放弃。 那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 他的高一整个学年,都不算多快乐,连培训他专业课的老师都说他对于音乐的热情比不上前几年,弹出的音符不再带有热情的感觉。 这一点顾晨也很明白,但也只是明白,如果要求他改变的话,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办。 就像是他一个人盛大的衰亡。 直到某天为了不去做那看着傻得很的跑操,顾晨躲到了教学楼的顶楼,那里一般都是空教室和音乐教室,但他那天相当的走运,音乐教室的门没有被反锁,为了避免被巡逻的老师发现他没去操场,顾晨闪身进了音乐教室里,格外单调的教室里只有一台电子琴相当的显眼,在没有人的空教室,甚至可以说整个教学楼都没有人的感觉下。 他久违的有了想要弹奏的欲望。 而且也确实这么做了,按着记忆里流行电视剧的主题曲的调子试探性的弹奏,或许有不少的跑音,但也并不难听,弹他想弹的曲子,久违的自在自由的感觉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学校採购的电子琴的音色比不上正儿八经的钢琴,但他却久违的感觉到了喜欢。 有种只有他一个人的小世界的满足感。 只不过当他弹奏到结尾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撞击的身影,老旧的木门摇摇晃晃的被墙壁反弹回来,身量比其他人高许多的少年带着粗框眼镜,手上抓着登记的表格,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就像是一个年轻版的教导主任一样。 「同学,麻烦出示一下请假条。」 对方似乎是相当公事公办的性格,顾晨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但请假条这种东西他确实是没有,眼睛悄悄打转了一下,装模做样的先拖住对方。 借着起身的姿势,顾晨毫不犹豫的从后门跑出去,余光也注意到对方快步跟上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空荡的教学里追逐,要是被老师看见,说不定会一起说教几句,但现在没有老师,曲折的楼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时候顾晨还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抓到了。 幸好,上天永远毫不吝啬幸运,跑到一楼时刚好遇上跑操结束回来的大队伍,几个闪身,他就完美的融入其中,还特意拨乱了自己的额发好遮挡脸,那个追着他到楼下的书呆子不意外的陷入迷茫,带着粗框眼镜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傻。 原以为这只是枯燥的一生中的小插曲,顾晨很快就将这次失误抛在脑后,继续过着那让他不大高兴的学生生活,但却没想到在高二分班的第一天,对方就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来到他身边。 那种感觉并不让人觉得是老天的安排,顾晨只觉得对方是一只笑眯眯的狐狸,正晃悠着那蓬松的尾巴。 原本该是死对头的相处模式,却在一次次意外中不断的贴近,摘下眼镜的林长风意外的长着一张算得上帅气的脸,校服下意外的是相当结实精瘦的身体,顾晨原本以为他自己已经和普通的学生大不相同。 但校外的林长风似乎才更加不一样。 该怎么说呢? 那种感觉他还是挺喜欢的,强大却脆弱的结合体,光是看上一眼那个高个子的青年,都能让人不自觉的激动到颤抖。 那段时间他的音乐再一次活了过来,似乎捕捉到自己弹奏音乐的热情,又或者他寻找到了自己的缪斯,在此之前,顾晨从来不觉得缪斯是什么必要的存在,他以为那只是一种过度的情感上的寄託。 但当他真的遇见的时候,才发现其中让人上瘾的美妙,青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和触摸都让人浑身战慄,他不自觉的尝试在音符中拼凑林长风的样子,每一次演奏都酣畅淋漓,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的尾调。 亲密无间的关系对于两个人都是上瘾的毒药。 在和林长风走近之后,顾晨才发觉自己原来也有做狐狸的潜质,他善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靠近青年,每一次看着青年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都让他觉得有趣,顾晨并不善于主动,那对于一个音乐家而言或许有些掉面子。 就像是驴和胡萝蔔理论,他只乐意做那个吸引着对方的胡萝蔔。 而他也没猜错,大二刚开始,林长风就扯破了窗户纸,青年以为自己的告白很突然,但实际上顾晨已经等待了将近一千个日夜。 他从高中开始就期待着这一天。 —— 网络上的爆红是计划外的,却也是计划内的,顾晨从未放下过自己准备进军娱乐圈的打算,他的脸在很久之前就是一张入场卷,而如今学歷和特长都相当优秀的他就更加,准确来说,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张vip入场卷。 计划之外的,就是他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执着,大学的四年里,他更多的执着于林长风这个人,甚至做好了要去国外结婚的打算,甚至于那枚戒指当时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一边是奢华的印钞机一样的娱乐圈,一边是平静温和的普通人生活。 他哪边都放不下,他两边都要选。 第126页 在他彻底进入娱乐圈成为明星之后,他的星途与他自己预计的一样顺畅,追捧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恋人也越来越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那种委屈的神情出现在高大的青年身上,比起心疼更多的是让顾晨觉得兴奋。 透露出脆弱感的青年更让人有想要独自占有的冲动。 他喜欢林长风吃醋生气的样子,也喜欢对方在床上毫不留情的样子,平时坐在办公室里的温和青年意外的像是一只狼崽子,顾晨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发狠的青年咬下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带着大幅度的笑脸。 他喜欢对方这样喜欢他到要将他吃进肚子里的占有欲。 他们两个人本身就是性格有缺陷的怪人,却刚刚好完整的拼凑出一副靡丽的画面。 顾晨喜欢娱乐圈特有的迷离放荡、纸醉金迷,也渴望林长风带给他的独有的安心,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自私且贪心的人,什么都想要得到。 或许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失去一切的结局。 风波出现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激动,他知道这样的公关方法对林长风会造成伤害,但他却又想着如果把青年保护在他国外的别墅或许是个不错的做法,反正他的工作重心也会向国外转移,那样的话林长风只需要看着他救好。 很多人以为只有漂亮的明星会变成金主的金丝雀。 但他实际上是希望关住别人的牢笼。 最后那座牢笼不止关注了林长风,也关住了他,在永无止尽的时间中。 意外到来的措不及防,一双手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的恋人,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晨甚至以为这是什么拙劣的玩笑,电话里的声音依旧不断的说什么,但他只感觉听到一阵刺激耳膜的尖叫声。 他温和的恋人在高架桥上被恶意撞下了高架桥,那下面是不见底的海洋,上百人打捞了将近一个星期才找到了林长风的车辆破损的遗骸,被倒吊起的汽车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不断的往下渗着海水。 顾晨就看着这一切发生在他面前。 林长风的车并没有贴上防窥膜,通过玻璃,顾晨看见了被安全带紧紧绑在驾驶座上的身影,因为被倒吊着,他的青年的身体呈现不正常的摺叠。 那是一具浮肿的尸体,浑身带着海腥味和腐臭味。 他根本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 当普通人被困住永不停止的一段时间里,或许会无力的陷入疯狂。 但顾晨却觉得自己喜悦到疯狂。 他一次又一次的来到改变他们人生的这个时间点,一次比一次急促,也一次比一次疯狂。 最开始的几次,他还以为是一场梦中梦,还端着明星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依旧用命令式的不容商讨的话语让林长风改变方向或是直接不去机场。 但途中总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本安全到达的航班,在青年乘坐之后会遇上几十年都遇不上一次的空难,最终彻底带着一百多名旅客一起葬身在无边无际的大海;被他强留在家里的青年会突然遭遇入室抢劫。 最过分的一次,他后怕的牵住青年的手,以为这样就可以破解被定下的命运。 但也就是在他面前,牵着手落后他一步的青年被突如其来的飙车族撞飞出去,整个人横躺在马路中间,顾晨想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可他只来得及跑出去两步,就有一辆运输着钢材的货车冲来。 把青年活生生的碾碎在他面前。 当林长风的结局变得一次比一次还要惨烈之后,顾晨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绷紧的神经再也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 他试过了每一种办法。 甚至尝试着去杀死导致车祸的粉丝,但最终的结局却还是没有改变。 他最多的一次,只延长了林长风一个月时间的生命,然后......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个世界再一次毫不留情的把人抢走。 顾晨久违的重拾起自己的音乐,看着身边不知道第几次重生在面前的林长风,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突然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为青年弹奏一曲,但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琴键,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始。 最终弹起高中时期练手的狂想曲。 但他太久没有触碰钢琴,弹出来的东西不成调子,甚至有时候出现了不正常的停顿,顾晨知道自己弹奏的有多糟糕,未到结尾就已经烦躁的重重按下琴键。 「不开心吗?」 那时候还在他身边的青年双手搭住他的肩膀,询问着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就是手生了,不太高兴。」 「是吗?可我很高兴。」青年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循环中,只是笑着告诉他。 「我很喜欢听你弹曲子。」 那一次,青年死于为他购买玫瑰鲜花的路上,遭遇劫杀。 在那次之后,顾晨的刻板行为中多了一条,那就是为他不知道何时就会死亡的恋人弹琴,每次都是同一首狂想曲,每一次只有青年不知道一切,每一次他都会直面血淋淋的结局。 他的脑子里似乎只记得曲调不算愉悦的狂想曲,被遗忘在记忆角落中的一切又捲土重来,顾晨感觉得到他的音乐再一次有了情感,但却不是激情,而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和悲伤。 接受不了恋人一次次的死亡,更接受不了恋人彻底消失的世界。 第127页 顾晨不知道自己度过了多少个二十六岁,他只是一个劲的尝试去延长林长风的时间。 青年永远停留在二十七岁之前的时间,而他也被强行拉出那个靠着臆想存在的循环。 二十九岁的顾晨,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娱乐圈的舞台依旧欢迎他的到来,但他却不想从臆想中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强求不到圆满吗? 他知道的,一直知道。 可他却又不想知道。 他要回到二十六岁的时候,如果他的时间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那么就把二十六岁的林长风带到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我救不回我的林长风,所以,我要抢走二十六岁时自己的恋人。」 正是因为无法落得圆满的结局。 他才一次又一次的强求。 第054章 聚光灯的暗处 林长风指间夹着燃尽的香菸, 他没抽上几口,大多时间只是看着这支烟燃尽,门外的声音在半小时前就安静下去, 顾晨还需要赶上这几天的录制活动,不可能久留,至少在眼下的情况下,演艺事业依旧是他的挚爱。 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些难办,林长风严格意义上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但却也属于这个世界,这个角色是固定存在的,二十六的结局也是早就被决定的, 他没有什么必要改变这一点,别人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 但如果他现在所经歷的时间依旧是二十六岁的时间, 那就有些麻烦了。 人类的时间观念应该是直线前进无法折返的,但如果那条直线变成闭合的圆环,那么人们既不知道起点, 也不知道终点, 林长风就是这样的存在, 或许因为他保有非这个世界的意识, 所以多少有模煳的记忆。 但也只是模煳的记忆,眼前只会出现极强的既视感, 别的什么,他依旧不知道。 这种自己毫不知情的感觉并不算好,尤其是当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知道一切的人后就更加难受,实验室的小白鼠当一次就够了, 如果还会活过来再经歷无数次的话,听上去就相当的可悲, 就像是给他加上了无限期的刑罚。 把菸头丢进菸灰缸里,林长风走到门边上安装的对外监测器面前,按下开关,开启夜间模式的显示屏里只能看见一篇灰黑色,已经到了凌晨的时间,楼道里灵敏的感应灯也不再灵敏,外面就像是彻底被黑夜占领的世界。 林长风也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门外,但人总要去尝试验证。 咔嚓—— 门打开了一条缝,房间里的灯光还没来得及显现自己的存在感,楼道里的感应灯就殷勤的亮起,林长风只打开了一条缝就感觉到了阻力,垂眼并不意外的看见微微露出的人影,对方以为自己很好的藏在了门背后。 但并没有。 「你为什么还在这?」 林长风放低了声音询问,他知道对方一定听得见自己的话,一直蹲守在他门外的『顾晨』似乎没想到林长风会询问自己,勐地抬起头来看过去,林长风背着光在门后,但确确实实的是在看着他。 那种让他周身战慄的目光,那种让他血脉鼓动的目光。 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顾晨』快速起身,伸手拉开了那狭窄的门缝,不由分说的挤进依旧亮着光的房间里,而后再次关上了大门。 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以正常人的样子走到林长风的面前,青年看他的神情已经没有白天那样惊讶,或许是熟悉了,或许是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必要计较太多,只是他靠近一步,林长风后退一步。 亮着灯光的房子里,他们两个人中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顾晨』知道面前的林长风并不是该属于他的那一个,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过二十九岁,按着人类的年龄,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 林长风的房子不算大,但两个人生活会很舒适,『顾晨』抬眼打量着这一切东西,觉得熟悉又有些陌生,在他的时间里,除了前三次的循环,后面的每一次,他都会把青年带到他那大的吓人的别墅里去。 那里有价格不菲的钢琴,有完善的安保措施,有圈养一个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除了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在二十六岁的这一年,安全是大于一切的。 很久之前,在他正常的二十六年人生中,『顾晨』一直觉得老一辈提倡的健康高于一切是一种冠冕堂皇,明明前提是要足够有钱才能谈论健康的生活,但二十六年之后他才明白,这句话并不是空谈,只不过是要用在最重要的人身上才能可行。 「我怕你出什么事,所以不想走。」 『顾晨』很少有狼狈的时候,但在林长风死去之后就没有时间再去在意自己是否足够光鲜亮丽,他很想念青年在身边的那段时光,娱乐圈就像是飘着肥油的浓汤,人们最终都会难以下咽,他也是如此。 一次次的失去并不能帮一个自私的人认清现实。 只会一次次让一个自私的人越发偏执和难捉摸。 「怎么不休息?你今天应该很累。」 『顾晨』下意识的想要抬手触碰林长风的侧脸,这是恋人之间小习惯,但这次不等林长风躲开,那只手就停顿在了半空中,而后被慢慢收回。 「别总是那么防备我,我就是顾晨,是同一个人。」 第128页 『顾晨』手腕上的绷带已经不成样子,多次崩裂又沾了水,伤口处淌出的组织液都渗出来干在纱布上,眼下也挂着没休息好的青黑,林长风看着他,想到那些流浪的宠物狗,离开了好吃好喝供养的家庭,社会就不会那么善待。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一个人,但我不喜欢有人一直跟着我。」 林长风并不想清楚的知道自己身边紧紧的跟着一个人。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但我会跟着还是会跟着。」 『顾晨』毫无愧疚的意思,或者说他本身也并不在意对方的指责,他认定的东西百分之百是不会改变的,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一旦离开林长风身边,那些事情就会找上青年,那他怎么可能远离。 几辈子都不可能,他说到做到。 他以为说出这句话会让青年不高兴,但没想到林长风仔细看了他几分钟,忽然从鼻腔里冒出一声闷笑。 「性格是真的一模一样,你们两个。」 林长风发出这样的感嘆,也确实如此,眼前的人和顾晨的性格意外的相似,或者说他们一直都是这个个性,并不在意对方介意不介意,做到的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我把医药箱找出来,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吧,晚点还是和顾晨他们一起呆着吧。」 「为什么?」 「因为无论怎么看,我似乎都不应该和你呆在一起。」 林长风拿出家用的医药箱,检查着里面的消炎药有没有过期。 他神色平淡,并没有再注意身边绷紧了身体的『顾晨』,林长风转身看着他,递过去碘酒、纱布和消炎药,准备接一点热水来把『顾晨』手腕上被血水黏煳在一起的纱布润开,但却再一次被抓住衣袖。 「为什么不能和我呆在一起?!」 对方的情绪再一次应激起来,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看上去兇巴巴的。 但林长风这次没被吓到,只是上下平静的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觉得奇怪的很: 「你觉得是为什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顾晨,那么也会有两个林长风。」 林长风反倒是就着对方拉扯着自己的力气向前一步凑近了询问: 「我在这里的前二十六年没见过你,所以你一定是后来的,那么另一个林长风呢?那个好像才该是你亲近的。」 他边说边把对方抓着自己的衣袖的手扯下。 「不是么?」 林长风的面容如果冷下来,倒也是有些严肃的,看着对方加重的喘息声,林长风并不觉得意 外,他并不想理会这是多少岁的顾晨,但总归不是他需要应对的那个。 「可我和他是一个人,你们也是一个人。」 那让人咂舌的脑迴路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林长风无奈的嘆了口气,他只是想去厨房接一点热水,却被八爪鱼一样的青年缠上无法动作。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林长风挑眉询问着。 「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晨』反倒是痴痴的笑开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和以前一样告诉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那双裹着纱布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林长风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侧,林长风皱眉,不仅是因为眼下动作的暧昧,还是因为他感受到对方不正常的体温。 看来伤口已经发炎的相当严重了。 林长风刚想到这一层,紧握着他手的『顾晨』就毫无徵兆的双腿一软,砸倒在了地面上,因为被拉着手,林长风也不可避免的磕绊了一下。 他没伸手去接昏迷砸倒在地面上的人。 因为那是另外的价钱。 —— 「明天,你去把那个傢伙给带过来!」 哪怕回到了明天录制综艺地点的酒店,顾晨也焦躁的睡不着觉,在酒店房间里和经纪人打着电话,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顾晨,那可是个大活人,我又不是□□,怎么说带走就带走?】 【而且他的脸和身份和你一模一样,万一被狗仔拍到,你现在的事业还要不要!】 电话里的经纪人也相当的烦躁,面前的情况并没有过往的案例可以参考,另一个顾晨看上去知道很多事情,陪着完全相同的长相和身份,他都几乎不敢睡觉,生怕哪一天网络上的风向突然大逆转反扑。 「你是让我看着那种东西在我男友身边吗?!」 顾晨止不住的去想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怎么做,在他面前都敢解开扣子卖弄,更何况现在他还不在林长风身边。 他不担心自己的恋人会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林长风的个性他很明白,但他却猜不明白另一个自己的想法,他自己都弄不懂自己有时候到底想要什么,更何况是另一个单独存在的个体,恶劣的因子几乎毫不掩饰。 【我再说一遍顾晨,在这次的风波彻底过去之前,你和林先生只是同学关系】 经纪人撂下这句话就彻底挂断了电话,没留给顾晨反应的时间,相当的不留情面。 无处发泄的顾晨只能把自己的手机砸在厚实的地毯上,他的酒店房间是最贵的套房,也是最高的楼层,他能从这里的落地窗看见外面的一切,甚至还能看见一些闪光灯的踪迹,城市里有无数只眼睛在看着他。 手机上和林长风的聊天框依旧停止在他的自言自语。 第129页 似乎在公关过后的每一件事都不顺着原本该有的方向前进。 他关注着自己的粉丝超话,发现那上面都在欢唿雀跃林长风倒霉的遇上这场事故,更过分的人甚至直言那个人如果早点死掉的话,就给评论点赞的人发红包。 顾晨从前不是没有与对家起过争执,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粉圈特有的行事风格,但却当这把刀子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会有多让人害怕和疼痛。 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只敢切了小号上去为他的恋人说话。 不久之后很快就被举报封号。 他才意识到脱离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后自己有多渺小。 叮咚—— 他的私人联繫方式接收到一条老旧的彩信,甚至还需要跳跃一下连结才能看见。 原本该是把这东西当成是垃圾简讯拉黑删除,但顾晨却不受控制的点进了那条图片的连结,下一秒他睁大了眼睛,手机再一次砸落在地面上,和厚实的地毯发出了闷声。 那是一张偷拍视角的照片。 照片里,他的恋人正在房间外拿着医药箱还是什么东西,这并不是让人惊讶的原因。 顾晨会惊讶,是因为他看见了拍摄者在镜头中故意露出的,重新包扎好纱布的伤口。 那个可恨的人。 现在无比靠近他的恋人。 第055章 聚光灯的暗处 林长风把昏迷发热的人暂时安置在了房间里, 另一间卧室因为他原本准备离开的安排早就被收拾起来,眼下林长风也没空去重新整理好,就准备在沙发上将就着过一晚上, 等到明天让顾晨那边安排人来把人带走就好了。 顶着一张和大明星一模一样的脸,连去公立医院都不方便。 看着对方似乎在房间里彻底的安静休息了,林长风整理好桌面上的东西,就拿了毯子铺开在自己身上盖着,总归现在离天亮也不过三个小时,最多只能眯着休息会了,窝在沙发上有些委屈一个高大的成年人,但终归要休息还是可以做到的。 人类的身体比林长风预想的还要疲惫, 原本以为自己最多只是闭眼休息会,但却彻底的睡熟过去, 或许是因为他今晚上只吃了几颗软糖,身体有些撑不住运动的消耗吧,他这样想着, 彻底失去了意识。 平躺后连翻身都不适合的沙发托不住铺开的毛毯, 随着青年的翻身而落了一部分到地面上, 林长风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最暗的暖光, 但却也成为了黑暗中指引旁人的明灯,原本以为已经睡熟过去的人悄悄的起身, 光着脚来到客厅里。 『顾晨』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重新包扎的伤口,珍爱的抚摸了那干燥洁净的白色纱布,他还是有些低烧,但已经不再昏沉, 世界总是对他这种人各位偏爱,喜欢把他的生命无止尽的延长, 在之前他就意识到这一点。 林长风是必定会死的,他是必定会活着的。 所以他要紧紧的跟着面前的青年,绝对不愿意离开他分毫。 放轻了步子来到沉睡的青年面前,暖黄色的灯光正好能让人看见茶几上的东西,那看上去是撕掉了标籤的软糖,但『顾晨』知道不是,因为这是他的东西,或者说现在的顾晨的东西,做一个明星的压力当然是很大的。 压力大会睡不着,睡不着就会影响明星那张挣钱的脸发挥,安眠药不保险,于是褪黑素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只不过顾晨并不愿意被恋人发现所以扯开了包装,一直放在保鲜层里,林长风不爱甜食,所以很少去碰。 或许今天遇上了太多事情,人需要一点甜食来缓解压力,毫不知情的青年就吃下了那伪装成普通糖果的褪黑素,在休息中意料之内的陷入沉眠,但这东西吃多了并不好,『顾晨』拿起桌面上的罐子,打开瓶盖把剩余的『软糖』全都掉进了垃圾桶里去。 从沙发上耷拉下了一片毛毯,暖黄色的灯光让这一切都有了雾蒙蒙的滤镜,就像是回到了记忆里的旧时光一样,大学期间走纯文科道路的青年常年因为文献和论文熬到半夜,怕吵醒休息的恋人所以经常窝在沙发上。 那真是很久之前了,对于『顾晨』而言的二十出头的记忆,已经将近是十年之前了。 他现在只能和小偷一样悄悄将毛毯重新为青年盖好,对方似乎没有梦见一个好梦,连睡觉都不自觉的皱眉。 『顾晨』刚想伸手去抚平那道褶皱,就听见一边林长风的手机止不住的震动,在震动的第三秒,那个黑色手机壳包裹的手机就被拿在了『顾晨』的手里,来电的备註是刺眼的【恋人】,看着让人的眼睛就难受。 他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头偏着小心地靠在沙发的边缘,看着电话因为一次次的未接而挂断又一次次重新拨打过来,似乎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很有意识的事情。 『顾晨』倒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他曾经参演的电视剧中的扮演第三者的演员究竟要有什么样的共情,第三者会愧疚吗?显然不会,许多人对于这种刺激和胜利乐此不疲,他曾经恨不能理解这种做法,因为他和恋人从校园开始走到如今。 但现在他好像明白这种情感到底是哪里让人上瘾。 是看着另一个焦虑不安的快感,是自己抢先一步的乐趣,是猫逗弄老鼠的兴奋。 「你要接他的电话吗?」 他靠近林长风的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询问,那声音轻到只剩下唿吸,让沉睡的人感觉到耳膜的瘙痒,不自觉的蹭了蹭,就像是在小幅度的摇头。 第130页 「我知道了。」 他脸上带着笑,走到阳台上,按下了接听键,却不着急出声,听着电话里的人因为电话的接通而下意识发出的喜悦的声音。 【你愿意接我的电话了?!现在情况还好吗?我已经让人去把他给带走了】 【长风?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不在听,我在听。」 『顾晨』感觉自己发声的瞬间,电话对面的人唿吸都停滞了一瞬间。 【你为什么拿着他的电话?!】 电话里原本软化喜悦的语气又显露出暴躁的徵兆。 「因为他在睡觉,你很吵,我想他好好休息会。」 他状似不在意的说出这句话,就像是那些轮播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傲慢,『顾晨』一边激怒电话里的年轻的自己,一边透过玻璃看着在沙发上休息的青年,那盏灯在这个时候被他嫌弃暗淡,只能让人捕捉到模煳的人影。 靠近隔断客厅和阳台的窗户,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相当具现化的的阻隔。 【让他接电话!】 另一个自己被彻底的打乱了阵脚,独属于二十六岁那年的急躁在二十九岁的自己面前暴露出来,『顾晨』只是偶尔出声说一两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另一个人徒劳的叫嚣,他无比了解自己年轻时的蠢样,那是被溺爱的人才会有的恶劣因子。 林长风给出的爱大过其余的所有人,青年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不自觉的偏爱和溺爱养出来一个成年的坏孩子,『顾晨』知道自己身边有很多人,父母、经纪人和粉丝,这些人看上去似乎很爱他,但都是有条件的。 身边唯一一个会无条件的爱着他的人只有林长风一个而已。 见多了糖衣炮弹是什么样子,他就分辨不出真正甜蜜的糖果是什么样子的了,自以为是的处理方式,懦弱的逃避方式,他早就被娱乐圈里腐蚀性的甜蜜改变了样子,品尝过了众星捧月的日子,就开始设想另一种生活的方式。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恋人不是么?」 难得的有了心思想要聊上几句,『顾晨』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依旧紧紧看着沙发上的青年,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恋人也曾如此温柔,也和他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休息。 【你闭嘴!】 电话里顾晨的生气并没有办法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为什么不多陪陪他呢?别人都比他重要吗?在娱乐圈赚的钱早就够滋润的活一辈子了不是么?」 二十九岁的自己已经明白人的一生没有必要那么贪心,但这份贪心是二十六岁的自己放不下的,电话里的顾晨陷入长久的沉默,但最终像是不服输的反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就是想给你添堵不行吗?」 『顾晨』完全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得到回答,因为自己就已经相当的了解自己。 「以及,第三者总是要给自己刷刷存在感不是么?」 他突然低声笑起来,将自己称唿为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却觉得胸腔中有难以抑制住的激动,因为喜悦而笑眯起来的眼睛打量着周围安静的过分的凌晨景象。 【放屁!他不可能出轨】 「是吗?那又怎么样?一年又一年,总归会有的机会的。」 「就像我现在,他睡得很熟,你觉得我能做点什么?要不要来赌一下亲到第几次他才会醒?还是说我应该更主动一点?」 【离他远点!待会就会有人把你带走】 「我连疯人院都跑的出来,你真觉得我能被关住吗?」 『顾晨』并不觉得进入过疯人院是多么耻辱的事情,在他最激进的循环里,因为杀人都进过监狱,那地方想出来也是可以的,就是麻烦挺多的,不如他直接自杀来的快。 「我的赢面比你大得多,我可捨得很多东西,你捨不得,你去当印钞机养家,我负责给他暖床怎么样?」 『顾晨』恶趣味的提出这个设想,但脸上挂不住的笑容却证明这个提议相当的虚伪,他都不需要理会电话里顾晨的暴跳如雷,就算是他自己也并不愿意这样设想未来,他们都不喜欢分享,相当的不喜欢。 「你还是退出怎么样?把他交给我照顾就好,我可比你豁的出去多了。」 挑眉挂断了电话,彻底把手机关机,走近房间里,伸手扶正了青年歪着的头好好放在充当枕头的靠枕上,像只狗一样蹲坐在林长风身边。 他的风衣外套里一直装着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此时也被他取出拿在手里。 「很早之前就定做的,但一直都没给出去。」 泡水肿胀的手指没法戴入完美贴合的指圈,那上面镶嵌着蓝宝石,生性自由的大明星很喜欢蓝色,所以自以为是的认为恋人也一定会喜欢。 「后来整理你的东西,才发现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蓝色。」 林长风那不算温暖的原生家庭中,父母都喜欢穿着蓝色的精英式西装吵架,所以他并不喜欢。 「没关系,等处理好这些事情,我重新带你去挑喜欢的。」 「我会把一切都变成你最喜欢的样子。」 第056章 聚光灯的暗处 身上压了一个人的重量在睡眠中会变成深度的溺毙的恐惧, 林长风就是在自己无止境的溺亡过程中勐地睁开了眼睛,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压着什么。 第131页 抬眼看过去,始作俑者甚至正在解开他的皮带, 『顾晨』甚至还有心情笑着和他说了个早安,但手上的动作并不准备,那松松垮垮的皮带竭尽全力的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才被睡醒的主人拯救。 林长风屈腿用力,压在他膝盖上的人就被他顶飞出去砸在地板上,眼前的一切实在过于惊吓,林长风一边坐起身一边整理自己被搞得乱七八糟的衬衣和皮带,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就听门外有急促的敲门声。 他只能先一步去看看是谁突然到访,打开门, 顾晨的助理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体格彪悍的大汉,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阵容让林长风不理解, 对方看见他衣衫凌乱还在喘气的样子反而像是看见天塌了一样。 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 还双手合十求着保佑, 然后勐地抓住林长风的肩膀问: 「你们没做什么吧?!林哥你说话啊!」 还没来得及来一次琼瑶特色的摇晃术, 助理的手就被『顾晨』扒开,衣服穿的松松垮垮的人顶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门外的人面前, 哪怕那些大汉是专门请来处理问题的安保人员,但似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无血缘的双胞胎,但却不应该存在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就像是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漏洞一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奇怪的很, 『顾晨』出现的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短暂的怔仲后门外的人们很快就开始行动, 但也形成了连锁效应,『顾晨』整个人紧紧扒在林长风的身上,而大汉的目标又是带走『顾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开一列长火车呢。 「下去。」 林长风被人挂在背上,这个姿势他很难使上力气把人拽下来,那些来拽『顾晨』的人也害怕误伤到林长风,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僵持。 林长风感觉自己就像个不该存在的按钮一样,无论在哪里似乎都被这个人不留余力的缠着。 「不要,你捨得我走吗?」 『顾晨』一边不要脸的询问,一边伸长了手还想去解开林长风刚扣上不久的扣子。 目睹一切的助理脸白的就像是魂已经没有了一样,挺有讽刺幽默那意思的,但林长风现在确实没时间理会,对方腿紧紧圈着他的腰,就算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人翻下来,也有比成功率高得多的失败率。 「我不想离开你啊。」 好死不死的,林长风的后脖还被亲了一下。 这是比他真正的恋人要多千百倍的热情的情绪,但他确实感觉到无福消受。 「都说了,我没兴趣听你嘴里的那些废话,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 林长风这下子真的用上了不小的力气,没在估计对方手腕上的伤口,讲一直紧紧圈着自己脖子的人扯了下来,这一回『顾晨』却是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就像是被抽掉骨头的鱼一样软趴趴的被人扯了下去。 只不过和之前一样,那双眼睛依旧是直愣愣的看着林长风。 「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 『顾晨』留下这句话,意外顺从的被助理戴上遮掩的帽子口罩,被围成圈带走,只不过在林长风的视线可看见的地方,对方一直保持着回头看着他的样子,藏在帽檐阴影中的眼睛依旧相当有存在感。 「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在走下一层楼梯的时候,『顾晨』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林长风,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离家的日子一样。 「我很快就会回来保护你。」 从对方出现开始,似乎就相当确信林长风会死去,说出的话三句不离结局,林长风知道对方并不会伤害自己,但却依旧感觉自己遍体生寒,『顾晨』的情绪外露却内敛,面对不同的人就是两个极端。 他比顾晨要难揣测的多,倒不是心思多深,只不过形式逻辑上已经跳出了常人所有的范围,很少有人能猜到疯子的逻辑,『顾晨』看待事情的角度除了自我中心之外还加入了林长风中心的概念,他只会考虑自己和林长风,至于别的东西毫不在意。 伦理道德、金钱名誉和人际关系都已经不在『顾晨』的考虑之中,没有旁人那样顾前顾后,身上带着一种瘾君子的颓靡,但他却丝毫不碰菸酒,只是单纯的对于面前的世界并没有什么除林长风之外会关注的。 林长风侧身看了看自己的房子,内部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回归而变得多有生活气息,反倒是更 加杂乱了,每一个痕迹似乎都记录着数个小时之前的混乱。 他要留在房间里等待主角下一步的指引吗? 显然不会。 已经超出他原本该有的工作范围,严格意义上来说,主角已经不再是主角。 至少不是他的主角。 —— 「你们真让人扫兴。」 几乎是被押到顾晨的面前,二十六岁风头正盛的明星和二十九岁面容苍白的男人,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已经结束了上半场录制的顾晨脸上还带着那小丑一样的妆容,当然了,小丑这个评价来自于『顾晨』的主观印象。 「......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晨试图维持着自己的理智询问,但助理那躲避的眼神证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面前直视着自己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心虚的情绪,就像是在回忆早餐吃了什么东西一样。 第132页 「做了什么?我得想想——」 『顾晨』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笑弯,瞥了一眼尽力维持住身上那件高定服装的体面的顾晨,就像是一种傲慢的打量。 「我只是陪他睡了一觉而已。」 将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顾晨』被意料之内暴起的人一脚踢中腹部,人类下意识的疼痛还是让他不自然的蜷缩起来,但却依旧心情愉悦的笑着。 「不可以吗?都是同一个人,别这么小气。」 毫无自觉的第三者试图说服这一切的合理,就像是一种完全的偷换概念,但他看上去又似乎并没有偷换什么概念。 他们确实是一个人,血液和指纹都说明这一点。 「王八蛋!」 顾晨想要继续挥出一拳,却被对方轻松的挡住,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却有着不同的阅歷和人生体验,度过自己第一次人生的人怎么会赢得过经歷无数次人生的自己。 「力气真够小的,你真被粉丝吹捧过头了吧?」 言语中讽刺的是自己也对方。 「你......好啊,这么厉害,不是说疯人院都关不住你吗?!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顾晨很明显的开始焦躁起来。 「听你这意思,是要把我关进去。」 『顾晨』似乎并不意外于这种结果,他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愿意相信未发生的 事情的可能,除非那血淋淋的未来摊开在他面前。 「是又怎么样?那并不难做到。」 顾晨似乎在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他以为『顾晨』口中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吹嘘,眼下便一刻也等不了的招唿着安保和他一起亲自把『顾晨』送到城市中最好的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 「我再说一遍,我和林长风之间是什么样的,和你都没关系。」 顾晨在后座再一次这样说。 「我和他才是恋人,我不管你说的对不对或者是来自哪里,我都不在意,死的那个是你的人,不是我的。」 这句话让沉默的『顾晨』有了些反应,像是发条僵硬的木偶,转过眼珠看着他。 「他没死。」 「你确定吗?」 顾晨并不在意这个人的胡言乱语。 反正精神病院将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让我下车,否则后面发生的事情,你和我都没法接受。」 『顾晨』突然伸手抓着他,说要停车离开,但顾晨怎么可能把这个移动炸弹放走,让人反锁了车门,在对方几乎是尖锐的喊叫中让司机加快了车速。 原本畅通无阻的道路上突然冲出一辆车与他们并列,打开的车窗看得出那里面是不知道从哪位狗仔手中买到偶像形成的粉丝,正拿着摄像机和手机试图看破顾晨车窗上贴着的防窥膜。 『顾晨』看着自己手錶上不断前进的指针。 「超过五个小时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晨不能理解,直到因为那辆试图拍摄的车辆的司机频频侧目看热闹,而没注意到前方快速窜过的流浪猫,被惊吓到后勐地打转了方向盘,好巧不巧的撞到了顾晨一行人的车辆。 司机当即选定了一旁的矮丛绿化带作为缓冲,但那附近还有行人,尽可能的控制着失控的车辆寻找合适的缓冲的时候,在一个拐角,意外又不意外的无法避免的撞上正在行走的路人。 后座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于事无补的叫喊声。 阻止车辆失控的必要因素,是出来散心的青年的□□的缓冲。 五个小时是那般被错过的航班的时间,也是一个又一个止不住的轮盘。 离得太远会出事,不紧紧贴在一起会出事。 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顾晨的面前,平躺在马路上的青年的尸体论证了这一点。 「现在你信了吗?」 相比于第一次经歷的顾晨,已经经歷无数次的『顾晨』似乎已经很快的将悲伤过滤,现在轮到顾晨紧紧抓着他询问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都没弄明白。」 他们都不知道回答。 —— 被后车的鸣笛唤回意识的林长风有些怔仲,此时他离高架桥只剩下一百多米,眼前的道路却有相当强的既视感,或许是他过于在意剧情发展才导致的。 手机上照旧观看着几个月没见的恋人的直播,在上高架桥之前林长风拿起来看了一眼,却发 现原本应该和观众侃侃而谈的顾晨突然安静下去,没多久,画面就掉落在地面上,只拍摄出大明星跑远的身影和身边导播无助的唿喊。 林长风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继续按照剧情向着高架桥行驶,身后依旧跟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对方按照故事中的形容急速的前进,直到和林长风的车子并列,似乎盘算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他这个讨厌的人。 但对方这次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迎面开来的汽车撞飞,在马路上转了好几个圈,导致出一场不大也不小的事故。 林长风停下车,看着那辆更突然的出现的车,依旧有着很强的既视感。 驾驶员走下来,向着他靠近,敲了敲他的车窗。 「好久不见。」 林长风听见这句话,看见一张同自己恋人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 第057章 愚人节番外 本篇与世界正文无关 第133页 —— 林长风的恋人是个相当奇怪的存在, 具体表现在他似乎可以分身存在。 已经不止一次了,他上一秒看着手机里恋人新发布的视频地址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下一秒恋人就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他的门口, 极近又极远的矛盾出现在他的恋人身上。 「不喜欢玫瑰吗?」 顾晨看出他的怔仲,发声询问,手上那一大捧艷丽的玫瑰似乎都变得烫手起来,那些鲜红的玫瑰是会被放置在花瓶里还是丢在地上,都取决于面前的青年是否喜欢,反应过来的林长风笑了笑。 「不是,我很喜欢。」 恋人送来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很喜欢。 「那就好,待会会有人送餐过来, 晚上还想吃点别的吗?」 顾晨脸上笑着走进屋子里,把玫瑰花束放在桌面上后就走近到林长风面前, 抬手勾住林长风的脖子,两个人的距离相当的暧昧,但恋人之间这再正常不过了, 鼻尖触碰鼻尖, 林长风可以感觉到恋人的好心情。 但他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今天, 不需要去录制活动吗?我看刚刚发的视频还在b市。」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恋人勾着他脖颈的手顿了顿。 「那只是我工作室的人在那而已,视频是之前就拍好的, 别想太多。」顾晨仰头亲了亲林长风的侧脸,「还是说你不希望我回家陪你?那我现在就可以走。」 他作势要离开,林长风只能急急忙忙的去挽留。 林长风毫不犹豫给出的台阶,顾晨自然下的非常顺手, 再一次黏黏煳煳的贴在一起,容貌相当出色的大明星脸上染着潮红, 看上去比玫瑰还要艷丽许多,今天的恋人似乎很喜欢亲吻,哪怕门铃再一次响起也不想让林长风离开。 「我去开门。」 林长风用了好些力气才离开恋人的身边,打开门不意外的是签订保密协议的送餐人员,因为他的房子是相当有年头的公寓,没有配备电梯的情况下运送确实很麻烦,但眼前的送餐员却也很好的处理了面前的事情。 顾晨曾经想带着他一起去外面的酒店就餐,但很显然现在的明星效应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最后一次在外面同桌吃饭似乎还是大学时候的事情,林长风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顾晨藏起来一样,在谁人都不知道的角落的阴影里。 但饭桌上一切如常,美味的食物和暖色的灯光,连艷丽的玫瑰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上次带来的红酒在哪?」 顾晨似乎想要久违的喝上一点,林长风起身去把那瓶在他的公寓中算是相当贵的红酒取了出来,倒在了高脚杯里,被稀释的红色看上去就像是珠宝一样漂亮,顾晨甚至在一旁看着他鼓掌笑着。 「怎么这么高兴?」 林长风看着一旁兴致高昂的恋人,对方依旧不收敛笑容。 「如果你是穿着西装倒酒的话,现在一定被我拖回房间了。」 「......又开我玩笑。」 林长风很少有过于露骨的表达,听见这句话也觉得不大自在,耳朵也不好意思的红了。 「我可没开玩笑。」 顾晨笑得非常开心。 「因为今天很值得庆祝。」 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在平平无奇的日子里,顾晨都会这样说。 但林长风从来都没明白是什么值得庆祝。 ...... 「真难得,你会买这个牌子的红酒。」 在某一天,林长风突然听见自己的恋人这样说,对方手里正拿着不久前开封的那瓶红酒,但分明是顾晨自己带来的,但现在却好像不知道一样。 动作僵住,林长风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恋人,看了一会才开口。 「那是你带过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听到这句话后,顾晨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语气也变得紧张起来,之后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搪塞和敷衍,那瓶红酒再一次被放进看不见的地方,装作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顾晨走到他面前似乎想要岔开话题。 他的恋人相当的奇怪,林长风无比真实的意识到这一点。 那似乎并不是他的错觉。 「可能是忙晕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晨只能这样回答,用亲吻来遮挡自己的心虚,推着林长风离开这个小隔间,窝进柔软的长沙发里,秋末的温度起伏大,顾晨喜欢把自己和林长风裹在同一个毛毯里,这时候他就像大学时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些内敛害羞。 「你有看我的综艺吗?之前在b市录制的。」 顾晨有时候会很希望他观看自己在电视上的表演,于是两个人和普通恋人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着被网友称为电子榨菜的综艺,裹在毛毯里的顾晨一个劲的往林长风怀里靠,似乎是黏人的恋人的常态。 「那天我看你工作室发了相关的视频,是几号去录制的?」 林长风手里剥着橘子皮,往恋人嘴里丢了一瓣橘子问着,被食物投餵和毛毯包裹的顾晨舒适的眯着眼睛,很喜欢这样的放松,连带着大脑也松懈了下来,说出了那个日期,没注意身边林长风剥橘子时不自然的停顿。 —— 他的恋人很奇怪,这一次不再是疑问句。 林长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这个苗头已经出现了很久,但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棵巨树。 第134页 「你......最近没有行程吗?」 看着在厨房里切菜手法相当熟练的人,林长风有些疑惑,临近年末,按照各地电视台的安排,顾晨这种粉丝体量巨大的流量明星该是被排满行程的,但眼下却已经和林长风安排好了年假后的去处。 「有啊,但是我可以处理好的,我更希望和你一起过节。」 顾晨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让出了一个位置,他们的分工比较特别,一个负责备菜切菜,一个负责炒菜和洗碗,看上去好像分工相当不均匀,但如果放在一个大明星身上的话,就是相当少见的。 按照网络上对于明星狂热的顾家,这一点都可以买十来份通稿夸赞。 「但我看你工作室已经发了工作的预告。」 林长风没有着急上前。 「哦那个啊,我会去看看能不能调换的,不用担心,说了会回来我就一定会回来的。」 顾晨抱了抱他,似乎是在安抚一样。 「你不相信我吗?」 林长风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难得的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他没有察觉的话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可眼下他真真实实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就再也 无法平静的去看待这些事情,他越是仔细的去查看,就发现相似的地方越少。 一个像是情场老手,一个像是初入社会的青□□恋,两个人的细节很不一样,一个似乎想一 辈子把自己和林长风锁在床上,另一个或许只是想单纯的和恋人黏在一起。 经常能出现那种原本不该出现在面前的人出现的情况,该到沙漠去录制节目的人,却奇蹟般的出现在家里,每一次询问起来,顾晨都是用提前录制的理由解释,但这个理由的出现其实无法站住脚。 林长风关注着顾晨的粉丝超话,那里面几乎是实时更新着明星的一举一动,而在跳动的弹窗里,还实时更新着顾晨的录制照片,甚至还有着视频。 手机里不断跳动的信息和面前的恋人是割裂的。 是完全割裂的。 「你是谁?」林长风这样询问出声。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询问,但还是询问出声了,面前的顾晨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色不自然了起来,还试图装傻来搪塞过去。 「我面前的是哪一个顾晨?」 林长风却是不再愿意接受这有些敷衍的回答,但往往追问带来的并不一定是好结果。 「你更喜欢哪一个?」 面前的人突然这样询问,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林长风。 「......我只想要一开始的顾晨。」 「我就是。」 面前的人笑起来,但有多少可信度,人们一概不知。 林长风也不确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第二个顾晨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中途出现的分身,还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 他已经分辨不出来。 交替着生活在一起让人迷惑,他想或许逃跑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刚有这个念头就决定实施,转身快步向着门口跑去,但身后的人反应速度也相当快速的把他从后方扑倒,额头磕在坚硬的瓷砖地面上,不意外的带来一股眩晕感,林长风只感觉自己的额头有濡湿温热的血液,还有面前不断模煳的世界。 ......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人的声音。 但那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开着的电视机传递着他及时的消息—— 【演员顾晨今日凌晨因身体原因表示退出xxxx的录制】 【顾晨的粉丝都很担心,但具体原因经纪公司暂未给出】 「我不是让你把他照顾好吗?!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有什么办法,倒是你不如仔细想想是哪些地方做的不对有破绽!」 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争吵,林长风确实很好奇这是什么样的画面。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两个顾晨。 「你醒了?亲爱的。」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 「你想要的,是哪一个顾晨?」 反正无论选择哪一个,最终都会变成两个人。 (和推文吵架的前因后果全都在wb了,没有截取聊天内容,如果好奇可以去看) 第058章 聚光灯的暗处 面前出现的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被警方很快的带走, 林长风也作为事故的目击者被邀请去进行笔录的登记,年轻的警员那张憨厚老实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依旧是莫名出现的既视感,甚至他隐约知道具体的路线该则么走, 哪怕他这是第一次来警察局,路过审讯室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那里面就像是关着一头巨大的怪物。 「林先生,这些东西麻烦您登记一下,后续有结果的时候我们会通知您的。」 年轻的警员这么说,林长风拿着笔登记者信息,似乎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的心脏在勐烈的跳动, 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不远处的审讯室里突然传出桌椅倾倒的巨大声响,年轻的警员也被吓了一跳, 急忙跑去查看情况,林长风拿着需要填写的资料和笔也向前走去,来到已经敞开的审讯室的门前, 他看见 了正被两个警员压制戴上镣铐的人。 第135页 那是与他的恋人一模一样的长相, 但却也不完全一样, 风格垂丧的穿着和略长的头髮, 都不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对方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自己。 总归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高架桥上的事故不算小, 但对方却几乎毫髮无伤,除了微微的脑震盪之外。 「他是谁?」 林长风问着刚刚站起身的年轻警员,对方似乎有些为难的看了他几眼,悄悄的告诉他, 这位与他恋人一模一样长相的人,也叫做顾晨。 连身份证里的磁卡都能对上。 顾晨和林长风的娱乐热搜还挂在各大应用的头版头条上, 年轻的警员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八卦的,所以面对目前突然出现的情况,没有人弄得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有人或许会设想阴谋论,思考是不是有一个顾晨的替身。 有人或许会设想玄幻论,思考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出现了未被发现的电磁波。 但林长风没有任何的想法,或许只是大脑单纯的宕机变得空白,他看着面前的另一个顾晨,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状况,审讯室似乎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依旧对于这一切有着很强的既视感。 「你是来见我的吗?」 被镣铐锁住的人坐在椅子上,笑着对着林长风询问。 那种感觉并不算好,林长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从未写字这样快过,写完一整张资料表,交给负责的人之后就想要离开。 但一切就像是命运一样。 预备医疗部门的人提着医药箱赶来,大开的审讯室里他看见了双手鲜血淋漓的人,一层层裹上去的止血纱布,还有对方颓丧的神情,都让人觉得不安极了。 「让他留下来陪着我,否则我就自杀在这里。」 对方抬了抬下巴指着林长风。 现场却陷入死一样的沉默中,林长风下意识的摇头拒绝。 「我不愿意留下,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没等警员的挽留,林长风立刻就想要抽身离开,却被伤口还没包扎好的人暴起拦住,松开的绷带藏不住血煳煳的伤口,那张脸苍白的吓人。 鲜血的颜色从布料中向上蔓延,林长风的袖口也沾染了点点血色。 「别走。」 对方紧紧抓着自己,力气大的让人意外。 但林长风依旧可以在警员的帮助下挣脱,获得自由的第一个瞬间,他就毫不犹豫的向外跑去,甚至都已经看见了门外的光亮,但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一辆眼熟的保姆车就出现在他的眼前,那辆车属于他那几个月没见面的明星恋人。 但对方这次却没有带着经纪人和助理,独自一人从驾驶位上走下,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林长风原本想和从前一样装作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顾晨也绝不会在外面和他靠近,但这次或许是真的很不一样。 路过他身边时,顾晨伸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把将要离开警察局的林长风再一次带回了内部,林长风有些迷茫的被拽着走,却发现顾晨对于内部的构造似乎也很了解,几乎不费力的找到了乱闹闹的审讯室。 在人们面前摘下了遮挡的围巾,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有人抑制不住的倒吸一口气,他们长相完完全全是一个样子,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整容的痕迹,警员上前询问顾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来保释一个人。」 顾晨抬手指着双手都是鲜血的人。 「他。」 这下子连林长风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印象里,并没有和顾晨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顾晨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信息有些问题,可能还需要一些步骤进行确认。」 警员摸不清眼前的状况,试图解释,但顾晨已经拿出手机联繫了他自己的律师团队,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顾晨依旧笑着看着林长风。 那是被蟒蛇盯着的寒意。 「为什么?」 他没有忍住询问着自己的恋人,而挂断电话的顾晨也只是笑了笑。 「因为我们需要他。」 林长风不明白,他们不缺钱也不缺别的,为什么会需要一个看上去就格外可疑的人帮助,而对方的长相从出现开始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 「活动录制不去了吗?」 林长风看着顾晨那没有安静下来过的电话,忍不住询问,他的恋人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为了任何的曝光率都可以连轴转。 「今天就不去了,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为了遮掩,林长风载着人回家,他们的构造或许有些奇怪,副驾驶位和后座坐着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像是双胞胎一样,像是面对面的镜中人一样。 而后座上的人神色不善的看着驾驶位上和恋人聊天的林长风。 那种莫名出现的占有欲让人不爽。 「那他怎么办......?」 林长风有些疑惑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的『顾晨』。 「把他送去酒店吧,我定好房间了,就在你的小区对面那里。」 顾晨像是想起来什么,接着说: 「不过得用你的身份证登记了,他和我的身份证一样没法用。」 「......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你相信我。」 第136页 「好。」 林长风在恋人面前相当的宽容,今天久未见面的恋人的态度让人惊喜,所以他也久违的感觉有些高兴。 在短暂的聊天结束之后,林长风专注于面前的车道,而副驾驶上的人却瞥了一眼后座上与自己一模一样长相的人。 —— 「你也和我一样了,现在你理解我了吗?」 『顾晨』看着酒店里不错的布局,问着身后的顾晨,林长风在酒店外等着他们。 「......你最好还是闭嘴。」 顾晨的情绪并不好,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疼痛。 每一次循环原来是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人拆成积木的零件,然后再一次组装起来。 「要合作吗?」 『顾晨』来到他的面前,再一次和塞壬一样蛊惑着人类。 「一个人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陪在他身边。」 「但是两个人可以。」 「更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他有预感,这一次这荒唐的提议或许能够成功。 但无论怎么样,到最后陪在林长风身边的,只会有一个人。 第059章 聚光灯的暗处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和你那么像?」 在恋人回到车内后林长风这样问出声,顾晨没有及时回答他,只是说先回家, 林长风倒车离开的时候在后视镜中看见了背后酒店的全景图。 住在第四层的人站在窗边目送他们离去,那家酒店已经有些年头,但也只是有些年头,在靠近市区的位置,也算得上是相当的繁华,林长风想着家里是否还有足够准备晚餐的蔬果,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 顾晨的手机依旧是响个不停,突然离开综艺造成的八卦效应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违约金和后续的赔偿我都会跟上。」 哪怕听不清楚,也能想到电话对面的经纪人的心情有多差, 顾晨是一个相当爱惜自己羽毛的演员,从一条视频的爆红长青到如今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与他流量迅速增长一起出现的就是他在业界不断提高的口碑。 「我这里有必须处理的事情, 处理好我就会回去。」 说完这句话, 顾晨毫不留情的摁断了电话, 把手机彻底关机, 这样子在其他城市的经纪人和助理就彻底的联繫不上他了。 注意到林长风欲言又止的表情,顾晨笑着开口: 「怎么了?不高兴我留下吗?」 「不是, 但那个活动你不是一直很重视吗?」 林长风都还记得恋人收到邀请时的惊喜,那是一档现象级的综艺,光是上去露脸都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效应,但顾晨却在其中的直播环节毫不犹豫的离开。 不只是给围观的网友, 也给综艺的录制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只是重视,但不会有你重要, 我的恋人在车祸现场,我难道不应该过来关心吗?」 顾晨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没有在撒谎,这还是第一次在工作和恋人的天平中倾向了恋人,林长风记忆里那个工作狂恋人的样子似乎也消失不见了,这是自大学之后他们第一次如今亲密,在情感上。 因为顾晨工作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一直相当的不能见光,有时候林长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抱着愿景买下的房子也成为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顾晨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单纯的过客。 「你很久没有这样说了。」 至少从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这样的说法了。 顾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这一切都还算合理。 「以后会经常这样的。」 他们之间有不止一次的以后。 回家的路上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是数小时前遇上的巨大事故是一场梦一样,和普通人一样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家常菜的香味和暖黄色的灯光构成不错的画面。 「晚上要喝点酒吗?我上次带来的红酒你有喝吗?」 顾晨按着模煳的记忆找到那瓶被放在柜子里的红酒,收拾着餐具的林长风摇了摇头,表示那瓶红酒拿过来是什么样现在就依旧是什么样。 兴致高涨的人变成了顾晨,因为从前他从没有表示出这样的高兴,在与大明星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小房子里,贵的吓人的红酒被倒进廉价的酒杯里。 摇晃的液体在被子里反射着照耀下的灯光,林长风接过来其中的一杯,他对于酒没有什么品味,或者说他对于大部分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和看法,他是极度平均的一个人,也是极度的普通的一个人,唯一表达出强烈的爱情的对象,只有顾晨。 白酒无论好坏在他嘴里就是灼烧的刺痛,红酒无论好坏在他嘴里也是一样的酸涩。 但如果他的所作所为能够让恋人觉得开心的话,那么他乐意装成一个对酒类颇有喜爱的食客,那杯红酒被他机械性的吞咽着,留在口腔中的只剩下最后的酸涩回味,和那不知道会被遗忘在哪里的剩余的液体。 「好像你一直不喜欢红酒,下次我带点甜味的果酒给你,就和汽水饮料一样。」 顾晨坐在他身边,和高脚杯格格不入的是周围的环境,面容出色的明星是独特的存在,在小房子里有种不真实的存在感。 「没关系,我都可以。」 第137页 林长风这么说着,将酒杯放下,「我去切点水果来。」 他侧身进厨房不久,顾晨就拿出了一直放在背包里的备用手机,那只手机一直在闪烁着光亮,但被关掉了音量和震动,所以只有拿出来才能看得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信息。 这是他在赶来的路上新买的手机,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手机的联络方式。 【我明天要见到他】 这条消息直愣愣的挂在手机界面上,但顾晨没有回覆,甚至相当不高兴的将手机再一次关闭,他知道了另一个自己重复无数次人生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依旧很难真正的去面对他们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 —— 「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顾晨在离开之前对林长风这样说,青年有些意外,他以为在短暂的意外插曲之后顾晨会让自己再一次出国避风头。 「我会让人给你送东西过来。」 顾晨抬手碰他的脸,语气温柔的安抚。 「等我处理好这段时间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去国外住一段时间。」 这句话让林长风睁大了眼睛,就像是没被安慰过的大型犬突然得到了一大把的爱意,因为风波而暗淡下去的眼睛重新有了那么一点的亮光。 「真的?可你国内的工作怎么办?」 他是看着顾晨一路走到现在的,他知道顾晨在第一次接到正儿八经的表演工作的时候是多么高兴,青年对表演依旧抱有着热情,也很喜欢当人们眼中的大明星,在事业发展最好的时候出国,感动的确实是林长风,但或许因此伤心的人更多,而这其中包括顾晨本人。 能够得到这句话已经是一种意外之喜,自车祸发生之后的每一件事对于林长风而言都美好的像是一场梦,他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依旧会因为恋人给予该给予的东西而高兴的不成样子。 「我会安排好的,工作了这些年,我也赚了不少钱,你等等我,我们一起离开吧。」 顾晨只是不在意的这样说。 「......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很早之前就应该这样做了,好了,我得赶去现场了。」 顾晨伸开手抱了一下一直看着自己的恋人,告别之后转身离开,但直到离开之后还是会发了一条信息给林长风,让他最好一直在家里不要离开。 或许是担心被不知道蹲守何处的狗仔看见吧,林长风只能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回復之后就放下手机重新整理因为准备远走而被基本收拾起来的家具,顾晨虽然说会尽快处理,但明星的工作一般签订合同都要几个月时间,哪能有那么快。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急不慢的整理好客房,林长风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间,虽然顾晨说会让人送东西来,但那应该不是说送烧饭的蔬菜来,所以思考了一会,林长风决定自己出门採购一些东西。 但他刚穿上外套,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借着门外装着的可视监控,林长风询问是谁来拜访。 【是顾晨先生让我来的,过来帮您准备午餐】 外面的人打扮可疑,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或许是为了获得林长风的信任,还对着监控举起来手上提着的两个大购物袋,但整个画面太过奇怪,所以林长风还是选择先向顾晨求证。 一向回復时间不定的顾晨在这段时间却是一直及时回復。 【那个人是我找的,他之前脸受伤了,所以不大乐意被别人看见】 在得到解释之后林长风才打开门,打开门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对方似乎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 或许有些怕生,在真正见面之后似乎因为紧张而止不住的大喘气。 似乎有些因为看见陌生人而过于的激动了。 「东西给我就可以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林长风很自然的认为对方或许不愿意进到陌生人的家里,所以在门口伸手去接过那两个大购物袋,但带着口罩的人避开了,也没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或许真的是很怕生内向的人,对方先放下一只手里的东西用手机打字在便条上给林长风看,表示他拿钱办事,在顾晨不在的时间里会负责照顾林长风的生活起居,这其中包括他亲自准备好一日三餐。 「我自己可以的,我不会和他说的。」 林长风以为是什么合同条款必须要人执行,所以开口表示只需要把东西给他其他的他可以自己来处理。 但对方还是摇头拒绝,总不能一直僵持在门口,总归对方也却确认过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林长风就侧身让人进了房间,刚想和对方说鞋套和拖鞋的位置,就发现对方已经弯腰拿了出来,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长风还没说话。 于是继续打字表示这些基本的事情顾晨已经和他说过了。 林长风也只能选择半信半疑,对方很快就进厨房处理买回来的新鲜菜,林长风也照旧尝试着整理这段时间积压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亲朋好友在风波之后过于关心所以形成的每日一问的惯例,这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 虽然在成长中他的父母并没有给他构建一个好的环境,但无可否认的,他们也都尽自己的努力在学着成为父母,哪怕林长风因为风波被辞退,父母也表示可以提供物质支持,不过林长风倒是用不上。 第138页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赚钱的路子,虽然之前林长风的生活是按着普通人的标准考入体制内进行工作,但这不代表他不理财,事实上,他从大学的时候就有通过股票之类的东西盈利,不过那时候他输赢的概率是五十和五十。 这种投机取巧获得的钱不是读懂金融书就能做到的,甚至其中的运气也占了不小的一部分,所以林长风在大学四年的摸爬滚打之后才大致弄清楚了适合自己的方法,不说多赚钱,但如果他单纯呆在家里也是足够生活的。 照旧查看了自己的理财情况进行一些调整之后,厨房里的人也准备好了午餐,一盘盘都放在小餐桌上,林长风发现这些东西凑巧的都是他自己也很喜欢的,所以心情也算是不错。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要一起吃吗?」 林长风不习惯那些对方完全为自己付出劳动的行为,所以问出这个问题,但依旧被对方摇头回绝,似乎在沟通中对方一直都比较抗拒。 不过也正常,林长风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在网络上的风评依旧是那个样子,拿钱办事的人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但他确实不知道,面前被口罩帽子遮掩之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甚至因为兴奋而颤抖,因为喜悦而喘不上气。 第060章 聚光灯的暗处 林长风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着, 他每次打开屋子的大门的时候,都能听见楼道里其他的声响,哪怕只是丢一袋垃圾放在门口, 在几分钟后也会消失不见。 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他的日常生活慢慢失去了需要离开这个房子的需要,带着口罩的人照旧一日三餐都来给林长风准备,甚至有时候会顺路给房子里的垃圾全部清扫一遍,慢慢的似乎林长风连开门的需要也大大减少。 他的现状并不适合点外卖或是买快递,而每日固定来拜访的那个人也会给他带来各种他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虽然这种生活只开始了半个月,但十四天足够让人开始习惯的改变。 大到家里可能用的上的电器, 小到各类网络上流行的玩具,似乎每一种都囊括在其中, 林长风感觉自己的想法是很容易被猜到吗?每一种东西他都或多或少的好奇过,而好奇的东西就会出现在下一次的购物袋里。 那就像是机器猫的万能百宝袋一样,里面似乎一直都会装着让人高兴的东西。 而他也作为日常的分享告诉了顾晨, 声音里带着喜悦, 而电话后的顾晨脸色的阴沉是林长风所不知道的, 青年分享着自己觉得喜悦的事情, 而顾晨的心脏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行。 【你很喜欢他吗?】 顾晨这样询问着,他屏住唿吸等待着林长风的回答。 「不, 他又不是你,我怎么会喜欢呢?只是朋友吧最多。」 林长风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以为只是恋人的吃醋,他认为这或许只代表着友谊, 但又或者并不代表友谊,因为他至今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和长相, 虽然对方看上去很了解他,并且林长风主观的认为。 这些事情巧合的出现的原因或许是顾晨提前的安排。 【那就好,我这段时间的工作还剩一些收尾,处理好我就回去】 「好,我在家等你。」 林长风笑着回復着。 【等我,我们一起离开】 「我知道的,要去哪个国家呢,去冷一点的地方吗?看看不一样的景色。」 【都可以,去週游世界也可以】 顾晨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但却听见林长风的笑声。 「我可跑不动那么远,比起週游世界,我更想和你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段时间。」 林长风的身上其实没有多大的冒险主义,他的一辈子都在尝试着成为一个平均化的普通人,顾晨是他生活平均化中的非常态,是平静人生中少有的炙热,也是把林长风拉出无趣人生的最关键的一个人。 在顾晨进入娱乐圈之前,他们其实相当的般配,彼此都不会要求对方改变什么,彼此相爱的原因也都只是因为爱着彼此真正的样子,林长风知道顾晨的利己主义,顾晨也知道林长风的事不关己,但就是有奇异的化学反应,让他们成为彼此的例外。 对家庭出柜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林长风父母离异的情况下对他的管束其实并不大,但在顾晨的家庭里,他的父母是抗拒的,这一点林长风并不是不能理解,他在大学时甚至做好了被分手的准备,但等到的是顾晨问他愿不愿意一起租房生活。 「除了音乐,我其他喜欢的东西也只剩下你了。」 那时候带着行李来找他的顾晨这样告诉他,「他们想让我放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真的是一段很美好的关系,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林长风在课后兼职家教,顾晨也在辅导机构当音乐老师,两个人缝缝补补的过完了有些艰难的大学,在毕业之后顾晨进入娱乐圈赚了大钱,而林长风也按部就班的考入体制,顾晨的父母才好转了脸色。 林长风放不下的东西有很多,但每一种似乎都和顾晨有关,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顾晨原本是 怎么样炙热的太阳才会没法抽身离开,最初的记忆总是会影响着人对于世界的观感,也是让人无可救药的变成蠢货的原因。 「大学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第139页 林长风拿着手机和电话里的顾晨回忆起他们共同的过去,大学时的顾晨和家里闹矛盾为了他搬出来,而现在虽然情况逆转了过来,但他们最终都走上了相似的道路。 【那时候我就和傻子一样,不过真让人怀念】 顾晨在二十六岁的时候,久违的重新拥有了自己二十一岁时那股不管不顾的气势,伴随着年岁而衰退的真正少年时的自己久违的出现在身体里。 但却也已经晚到了太久。 【林长风。】 「怎么了?」 【你是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两者都是你,我都很喜欢。」 林长风垂着眼回復他,「这一点不因外界而改变。」 【真的吗?哪怕因为我让你这么难受?你也没想过和我分手吗?】 「......虽然这样说显得我很奇怪,但我确实没有想过。」 林长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出现了偏差,「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现在,我已经不太能习惯和你不在一起的生活,我好像也只剩下你。」 父母离婚之后都有各自的工作,金钱上的满足无法填补林长风对于家人的需要,真正说起来,顾晨其实更像是他的家人,一起生活、一起过节,不自觉的已经占有了林长风人生中很大一部分的比重。 【我知道了,会好起来的】 顾晨挂断了电话,捏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以为林长风或多或少的会因为他的举动而伤心,至少会有过和他一刀两断的想法。 但青年说他没有。 执拗的像是一个只知道拉磨而不知道反抗的驴一样。 —— 「今天是清炒虾仁啊。」 林长风很喜欢吃水产品,而负责照顾他的这位陌生人也很擅长制作相关的菜色。 半个月的相处足够让陌生人之间熟悉起来,林长风最开始的戒备也慢慢消失,本质上他接受了别人的照顾,内疚心理让他会不自觉的去亲近和靠近,但如果人失去了戒备的心理,那么 措不及防的危机就会到来。 这一回将自己遮盖严实的陌生人答应了一同用餐的要求,但却一直忙碌着将已经处理好的菜色在碗里重新摆盘,或许是每个人用餐时的怪癖,林长风没有过多的好奇,低头照旧和之前一样用餐,但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少有的午餐还没结束时就觉得睏倦。 「怎么头有些晕,总不会是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吧。」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但桌对面一直关注着他的人却在此时发话。 「或许是的。」 这个声音耳熟的过分,不久之前还被林长风在电话里听见过,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并不在少数,可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从未露面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清晰的脸部轮廓出现在面前。 那张脸经常在电视里见到,也在不久之前的审讯室见到,甚至与林长风在同一辆车里,他以为顾晨会把这个双胞胎一样的人安排妥贴,却没想到再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闷热的天气里穿着长袖遮挡着手腕上的纱布。 一直不回应林长风就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那张瞩目的脸被藏在口罩后面,无人知晓其真实的样子,直到面前的青年意识昏沉,才终于展现自己本我的样子。 「为什么?」 林长风想知道顾晨为什么安排这个人照顾,也想知道面前的『顾晨』为什么让他意识昏沉,是要带走他?还是要继续欺骗他?为什么他总是一无所知。 「我们去冷一点的地方怎么样?去国外,结婚。」 『顾晨』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他前一天对顾晨闲聊的话题,来到已经撑不住上半身趴伏在桌面的林长风的身后,双手扶着青年的肩膀,将人扶着站起。 「我也是顾晨,你最终需要的,只有一个愿意和你离开的顾晨不是么?」 他搀扶着意识模煳的人向着门外走去,林长风只能感觉到自己力气不断的流失,老校区的楼道里也有不少回家或是出门的住户,『顾晨』说青年喝酒醉了要去医院看看,故而一路上反倒有不少人来帮忙。 『顾晨』依旧戴着口罩,只不过帽子如今被扣在了林长风的头上。 驾驶位上也换了司机,后座上陷入昏迷的青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但总归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遗落在房子里的手机依旧响着恋人来电的提醒。 同样的,『顾晨』的手机也止不住的响铃,但这一回开车的人只是拿起来看了看,而后就毫不犹豫的打开窗户,把那个新买的手机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顾晨想要带着林长风离开,他也想,如果他不这样打算的话,那又怎么算得上是一个人。 顾晨以为他相信了两个人共同处理的方案和提议,但从一开始『顾晨』就没有想过分享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要让他接受失去。 去国外生活、结婚,这些他都可以做到,他失去的比这个世界的顾晨更多,没道理他继续失去,倒霉也该换一个自己倒霉了。 ...... 「人呢?!」 顾晨在录制现场联繫不上林长风,连『顾晨』的消息都收不到,他无比的焦躁,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突如其来的联繫不上打乱了他的步调,原本准备在这段时间稳住另一个自己,安排好一切后带着林长风离开。 第140页 他才突然明白,身为同一个人的『顾晨』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天生就是利己主义者,只会为了自己而不断地去努力,他想要带着林长风离开,那么另一个自己也肯定做着这样的打算,腿焦躁的点地,面前的摄像机已经开始录制,经纪人和助理在摄像机后等待着他按照剧本的回应。 可他的思绪并不是一般的混乱,连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晨老师,您对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吗?」 尽职尽责的主持人试着调动起话题,对于顾晨这次的角色进一步的推进演员和观众之间彼此的了解,顾晨在电影中饰演的是一个反派,但电影却也是以反派为中心展开的,所以他依旧是至关重要的主角。 许多人都觉得这样的拍摄方式让反派角色的魅力更加突出,视频软体上的二创已经出现了超高的热度,人们对于主演顾晨有有了更大的狂热。 「我,是个很差劲的人。」 顾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电视机外的人还是拍摄现场的人都愣住了,以第一人称说出口的话题似乎有些过于特别了。 经纪人和助理发现了不对劲疯狂的打着眼色,但顾晨没有在意。 「之前被称为霸凌者的林先生,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并没有对我做出伤害到我的事情,反而是一直在保护我。」 他在摄像头前这样说。 「林先生和我,从高中认识到现在,不仅仅是很好的朋友。」 直播现场吵闹起来。 「他还是我多年的恋人。」 骨头里二十一岁反叛的灵魂,在电影的发布会上再一次盛大的亮相。 第061章 聚光灯的暗处(完) 消息在网络上传播的无比迅速, 原本是为电影造势的发布会因为不受控的主演而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被邀请到现场的记者和观众都惊唿出声。 经纪人和助理更是直接上台将顾晨带离,闪烁着灯光的摄像机依旧在兢兢业业的录制着面前的情况, 不多时相关的词条就冲上了搜索平台的高位,劲爆的标题和内容让人们点击,而后数日之前的相关词条也再一次登上了搜索高位。 人们以为这是又一次值得热闹起来的狂欢,同先前一样大肆发表着见解,但这一次他们讨论的对象并不是单纯的素人,顾晨有着相当体量的粉丝这也是他在娱乐圈里为数不多获得的东西。 网络上的骂战很快吸引了各大营销号的注意,嗅到劲爆味道的狗仔们再一次开始行动,对于明星而言可扒的黑料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扒的差不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冷饭不能热炒,人们热衷于为话题添一把火。 不久之前人人喊打的林长风变成了娱乐圈博弈的牺牲品, 人们开始重新看待之前爆出的相关话题,突然出现了很多怜悯同情的人,也多出了很多恶意揣摩的人, 人们好奇同性之前那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对于现在的娱乐圈而言是少有提及的。 或是恶意或是好奇, 善意在其中的占比微乎其微。 好好的发布会彻底变成了一个炸弹, 确实带来了不小的话题,但却盖过了电影本身, 人们找到了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试图去拼凑真正的故事,林长风和顾晨从前的同学也都慢慢在网络上发言,亦真亦假,谁又弄得清。 但无比确信的只有一句顾晨亲口说出的, 他们是恋人,而不是其他的关系。 所谓的欺凌并不存在, 在无法被压制的爆料中,他们在高中的毕业照上站在一起笑得开心,甚至在大学的毕业照上,他们也依旧靠近,多年前穿着学士服的两个年轻人手上举着祝福的花束,甚至特意留下一张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单人照。 无论如何,似乎也都不是关系不好的两个人会做出的举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焦头烂额的经纪人在化妆室里对着顾晨吼着,公司花了大把的金钱才压下的消息被不听话的艺人一句话彻底推翻,公关团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舆论的倒向几乎是无法控制,发布 会有上百台手机,网络会延长到没法触碰的地方。 「你是不想继续干了吗?!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顾晨是公司最大的摇钱树,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种事,经纪人的电话被上司接连拨打,其中还有打探消息的媒体不断联繫,工作室的官方号下面有不断询问情况的粉丝,那些话如果是由别的人说出口还好。 偏偏是由顾晨自己亲口说出来。 「赔偿金,从我帐户里扣吧。」 他最终只是说出这样一句话,在经纪人发作前拿着外套快步跑出去,打开门面对的通道上站满了举着手机拍摄的媒体,看见顾晨就像是饿狗看见了肥肉一样激动的冲上来,不算宽敞的走道上满是闪着光的手机,还有怼到顾晨面前的录音设备。 「顾晨先生,请问您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晨先生,之前被您称为霸凌者的林先生目前在什么地方?您现在是要去找他吗?!」 他们的问题同往常一样尖锐,顾晨在被围堵的道路中挤着向着出口靠近,狭窄的空间里连空气都很难存在,毫不留情的记者只在意是否能第一个得到爆料,欢愉建立在血肉之上,迟来的反扑只会更加残忍。 第141页 顾晨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来到车库,身后的记者不用想也知道不会让他安稳的离开,有的人追逐在他身后,有的人已经坐上车准备跟踪他的一切,人们都好奇下一步的发展,为了其中的利益,也为了他们各自的好奇心。 顾晨其实并没有准确的方向,但他坐在驾驶位上的时候,突然开始思考自己会怎么做,如果他是『顾晨』,他会把林长风带到哪里去,作为同一个人,两个顾晨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执念,那个执念从大学时就存在。 不仅仅是林长风,更是一枚戒指。 二十六岁的顾晨没有成功的,二十九岁的顾晨也没有成功的,就是送出那枚戒指,去往国外走上大学时计划的婚姻,他们之间或许无法得到祝福和被认可的婚姻,但那并不重要,那原本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或许去的是a国,那里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有内陆地区少见的大雪,也有朴素但神圣的小教堂,二十一岁时的顾晨就选定好了地方,直到现在也未改变。 林长风所在的城市今天还有最后一班去往的航班,离眼下还有六个小时,抛去顾晨赶过去的时间,其实留给他的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未来的顾晨很清楚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同样的,他也可以大约推断出未来的自己。 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是存在而不会改变,独占欲也是不会改变的。 —— 车里的智能管家也实时播报着娱乐圈的新闻,『顾晨』意外却也不意外,他对于自己的个性很了解,一直紧绷的神经最终也都会断裂,见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才会改变,但让人并不高兴的是,现在的顾晨可以,但他却做不到了。 没有什么是『顾晨』可以再改变的了,他知道很久之前他和自己的恋人就已经彻底分离,但他就是放不下,不同时间中的林长风确实是不一样的,但他们至少是一个人,所以哪怕是不完整的替代品。 他也完全没法放手。 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换一个国家。 他把二十六岁的林长风当成自己想要的那一个,作为交换,他也可以装一辈子二十六岁的自己,不等价的交换,却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顾晨』猜测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想要尽快赶来这个城市,a国是他们最初设想的国家,在这个城市中只剩下晚上的一班航班可以到达。 他们能互相猜测,但是三年的时间差终究会带来不同的东西。 后座的林长风依旧昏睡着,『顾晨』展开毛毯和软枕给他整理好,常见的普通汽车,常见的出游模式,不常见的是车上的人。 「我带你去他的城市看看吧。」 顾晨会来到林长风的城市,他们总是默认青年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市,所以『顾晨』决定带着人离开,去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更为繁华的、明星们久待的城市,就像是相向而驰却终将错过的命运。 现实中他们不会在中点相遇,只会在中点错过。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们都很了解彼此,『顾晨』也确实是要把人带去a国,但却是会换一个城市出发,阴差阳错却也是有意为之的错过,行驶在高速路上,带着粗框眼镜的『顾晨』平静的目视前方。 哪怕身侧出现过于奇怪的车辆也没有侧目,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有交集。 踩着油门赶去林长风身边的顾晨没有心思注意道路上旁的车辆,他的身后跟着许多记者的轿车,他也没法在高速上分心在意路过的汽车,更何况在高速上的大家都像是一阵风一样的离开,就算注意到,他也没法看清。 高中时林长风总是喜欢带着老土的眼镜,直到顾晨给他换了新的,再到工作后换了隐形眼镜,在他们的时间过去十年之后,最追赶流行的人戴上了那副粗框眼镜,抛掉了那带来金钱和掌声的身份,迟来的少年人的热血驱使着他行动。 而他也确实行动了。 从过去的自己手上,抢来了不属于自己的恋人。 一条路走到黑,一个错误错到底,学不会反思的人也绝不会回头,在无论哪一个顾晨的人生中,爱情绝对代表的不是放手,只有抓的足够紧才能成功,哪怕那会导致被他抓紧的恋人失去生息,那也绝对不会放手。 放手是失去,抓紧也是失去,那倒是不如紧紧相贴到最后一刻。 抱着这样扭曲的心思和想法,车辆平稳而快速的前进,短暂相交的两辆车飞快的拉远了距离,行驶在无法掉头的公路上,行驶在对于谁而言都是错误的方向上。 「求求你、接电话。」 顾晨手机上的智能管家一次次的按照指令拨打林长风的电话,但不出意料的每一次都是失败,造成的结果就是不断被踩下的油门。 身后是穷追不捨的媒体,工作用的手机不间断的响铃,但却没有他渴望得到的消息。 收到相关消息的粉丝也通过金钱购买消息,作为贩卖美好的艺人,顾晨的塌房惹来的是热爱他的粉丝的愤怒,她们付出金钱和心血追逐的人至少要维持着表面的完美无缺,顾晨辜负的从来都不单单是林长风一个人的真心。 在数小时的路途后,他跟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线一路来到那熟悉的高架桥面前,顾晨的车辆的前后左右几乎都是看热闹的人,他就像是被网兜住一样。 第142页 没法向前,也没法离开,在高架桥上缓慢的移动,有激进的粉丝来到他的边上开窗辱骂他,身后的狗仔眼疾手快的拍下一张张不完美的宣发图片,几个小时里,他走下了他自己一直爱惜着的明星的位子。 却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回归到普通人的位置。 在交警的协助下他总算是来到了机场,到现在他才知道影视剧里的剧本有多扯淡,偌大的机场里少说有上千人,来来往往的赶路者没有心思看周围的热闹,千分之一搜寻到人的机率根本是不现实的。 他演了几年的戏,发现那些故事根本就不可能有挽回的结局。 身边围着的记者争先恐后的询问他是不是在寻找林长风的下落,混杂着那些曾经热爱着他的粉丝的谩骂声,顾晨感觉自己手中的手机迟来的振动。 有些麻木的看去,身边的记者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窥探。 【本来想让你们最后见一面,但真遗憾,你已经离开了】 附图是躺倒在车后座的青年。 顾晨止不住的开始颤抖,他以为自己是在不断的靠近,但到最后发现却是止不住的一直在远离,哪怕途中短暂的交错也没有发现。 生离死别,无论哪一种都足够痛苦,林长风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无法被他找到的生活,他相识了十年的恋人,彼此参与了一半人生的恋人,那个一起走过最艰难的几年,却到最后遍体鳞伤的青年。 一旁情绪激动的粉丝骂他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去投胎,宣洩情绪的话语,却被当成一种点醒,成了顾晨混沌的大脑中唯一的方法。 在人们的惊唿声中,他突然发疯的奔跑。横穿马路惹来了司机的谩骂,在外管控的交警试图阻止,但跟随顾晨一同的记者们却让一切难以施展,几百米的路程,他再一次来到高架桥上,不应该出现行人的地方出现了一堆人。 几名交警抓紧疏通混乱的交通,却再一次听见人们的尖叫声。 那个在一日之间口碑逆转的明星越过了护栏,毫不犹豫的跳下涌动的江海,扑上去的人连衣角都没碰到,就看见微小的人影彻底消失于奔涌的海水中。 如果这一次他来不及,那他快一步重来,无论睁眼是新生还是无止尽的循环。 他都绝对不要接受,一别两宽的结局。 因为承认同性爱人而在网络上引起巨大讨论的人,在数小时后毫无预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了几乎不可能生还的海洋。 ...... 「你很满意这个结果吗?」 在机场的等候室,清醒过来的林长风手里捧着一杯温水,膝盖上是『顾晨』递来的新身份的护照和身份证,但青年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播报着新闻的机场电视。 「或许吧,不开心,但也不伤心。」 『顾晨』的嘴角却分明是勾起的。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要杀死曾经的自己不是吗?」他试图开解林长风,「我也是他,我们依旧是恋人,往后没有什么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不好吗?」 但林长风没有出声,只是把手中的温水递给他,『顾晨』接过后下意识的喝了一口。 「你不是他,我也绝对不是你要找的人。」 林长风依旧这样说。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什么替代品可言,不过是寻求自己的心理安慰。」 「我在你的车后座上的时候,看见了这个,我想大约是你随手放的,但也谢谢你。」 林长风从口袋里不急不慢的拿出那个还装着药粉的纸袋子,那里面大约是被碾成粉的强效安眠药,他不清楚该放多少,所以他全部倒进了温水里。 『顾晨』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 「你就一定要选那个顾晨吗?」 「不是一定要选,而是只能是他,无论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在我时间线中,只会有那一个顾晨。」 林长风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开始脱力。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死,毕竟只喝了一口。」 看着膝盖上的护照,林长风想了想。 「a国,不错的地方,但我应该到不了吧?我一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顾晨也意外的把你放在我身边,我猜测是因为我身边一定要有一个顾晨?」 「但我不想身边呆着的是不属于我的那个。」 林长风的这一次人生似乎在好转,又似乎是急转直下, 对于死亡,他不避讳,甚至有些期待。 他由衷的希望,这一次,可以不再对面前的一切觉得眼熟的过分。 「我和我的恋人似乎是很没有缘分的一辈子,说不定下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但你,无论你 是不是未来的顾晨或是什么别的,我都不希望我们再见面了。」 「做梦可以,但最终都是要醒过来的。」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闸机口,『顾晨』没有力气站起身,他对着那个通道看了很久,最终用仅剩的力气将杯子里冷却的水仰头喝了下去。 他还有下一次的。 一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一千次。 度过那么多的时间,总会有一次,他能够成功,绝对不会接受结局,无论是现实,还是白日梦。 【据实时消息,前往a国的dh444号航班不幸遭遇劫机坠落,共137名旅客不幸遇难】 —— 第143页 顾晨睁开眼的时候,高中学校的跑操铃声刚好响起。 「快下去,待会纪律委员可是要来抓人的。」 同学们的声音嘈杂,但却有朝气。 纪律委员,高中,跑操时间的教学楼,记忆里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面前,顾晨的情绪慢慢的开始激动,他快步来到走廊上,没有跟随同学们一起离开。 他等待着,脚步声不断的靠近,他追随着声音靠近。 顾晨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带着粗框眼镜轮流巡查的少年,但却发现面前的是一名扎着马尾检查的女生。 「同学,麻烦请假条给我看一下。」 拿着登记表的女生按照规矩办事想要看看顾晨的请假条,但她发现面前的少年像是呆住了一样。 「你是谁?」 顾晨问出这个问题,女主点了点自己手臂上带着的纪律委员的标志。 「我是纪律委员,负责登记没去跑操的学生。」 「林长风呢?那个男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那个。」 顾晨感觉有什么逐渐失控。 「什么林什么的,从开学起纪律委员只有我啊,你记错了吧,好了,先把请假条给我。」 但她刚说完这句话,却发现顾晨转身跑下楼去到了操场上。 他寻找着和他记忆里一样的少年,看着一个又一个班级跑过,他看着每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但就是偏偏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他去求证老师,他问遍了每一个班级和办公室。 得到的只有一个回答。 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叫林长风的学生存在。 从始至终,他都不存在。 或者说,从今往后,他不存在。 第062章 乱世非良配 这是动盪的时代, 却也是繁华的时代,旗袍和洋装在街道上碰撞,打扮特别的外国商人和包着头巾的印度巡捕, 黑白黄三种肤色少见的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甚至被记载在老旧的画片里。 那时候人们消遣的方式很少,看戏听曲算是一种,戏楼大多被有名的戏班子承包下,那里面 是更进一步的不真切,古色古香,却又摆着最时兴的西洋玩意,台下坐着数十年听戏的行家, 也坐着一知半解的外国人。 但最不缺的就是如雷的掌声。 林长风年少时是跑货的苦力,误打误撞下救下了当时还未成为一方老大的年轻人, 他以为只是红尘中短暂的一段因果,却没想到这段因果结出未想到的未来,他十六岁时救下的人在两年后迅速发家。 靠着水路跑货赚了第一笔钱, 再用这笔钱投资, 利滚利, 钱越来越多, 手下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等到林长风第二次见到那个人, 他才知道对方姓周,原先是个商人,如今算得上一个地区管控的真正的大老闆。 周老闆是个记挂恩情的人,而林长风也是个愿意吃苦愿意拼的性格, 在十八岁那年,原本平平无奇干着苦力活的青年有了新的身份, 粗略的学了学书本上的知识,他一开始帮着照顾水路的生意,干苦力出来的一身腱子肉倒是有了新的用处。 在抢生意的时候,洋人总是喜欢使些绊子,若是旁人或许就认了这哑巴亏,但林长风不会,周老闆给了他更好的工作不需要三餐无定,知道感恩的人最是可怕,被棍子打破了头也不服输,硬是靠着一身不要命的气势给水路开出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林长风不觉得自己那样太危险,他本身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像样的归处,一同的兄弟那就真的是他的兄弟,被纳入了家人范围的人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一路拼下去的勇气。 别人都说周老闆养了一条听话的看门狗,但林长风一行人却丝毫不在意。 最终还是周老闆看不下去他天天弄出一身伤出来,把人提熘回来,学着正儿八经的经商,一开始那些事情对于林长风而言就像是天书一样,他弄不懂酒桌上的关系,却也咬着牙扛了下来,慢慢的熟悉起来。 从靠拳头说话的打手,到穿上西装人模人样的商人,林长风用了十多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到了别人也要称他一句林老闆的年纪和地位,从初年到如今,他面前的城市越来越繁华,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但他依旧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周老闆把他当兄弟,他也一样,林长风把之前出生入死的人都当做兄弟,但,他也不能总是去打扰别人对吧。 一个两个的成了家,其余的死的死,走的走,十多年前的那一帮子人,其实早就凑不齐了,连带着眼下,看门狗这个绰号,都没几个人记得了。 人这一无聊总要找点事情做,可一个人喝酒多少可怜了些,他便只能找些文雅的爱好了,不巧,夜总会和弄堂他不喜欢,便也只剩下戏楼可以让他打发时间了。 林长风听不懂什么戏文,他连书都是后来才读的,只能听着一个热闹,看着别人往台上丢赏银,他也会砸几个大洋上去,戏台上带着大发冠穿着戏服的人就在扑面而来的赏银中笑得俏丽,油彩都挡不住那满脸的笑意。 或许是位爱财的主,林长风对于这种事情倒是很敏感,没办法,做生意的话,就要找那些爱财的,虽然说从守财奴手里抠出钱不大容易,但要是说动了,那可真就是大把大把的收益。 第144页 林长风只看了一齣戏,却无端端的想到手上正商谈着的一桩生意,那是一部电影,眼下最时兴的东西,但却总是找不到最合适的演员,不是多了几分艷丽,就是少了几分娇俏,女演员的选角上可是难倒了许多人。 想到这,林长风勐地一拍手。 刚刚台上的那个,似乎也是何时的,戏曲演员的身段又好,演技可以磨练,但这长相,当真就是要看是不是老天爷赏饭吃。 戏楼的人大多也认识他,上道的领着他往后台去,戏楼里满眼都是浮华,话本子里辞藻华丽描绘的世界,就要用最艷丽的绸缎展示出,镀银镀金的头面上镶嵌着宝石,在电灯下闪着光,怕是整个城市都抵不过戏楼里这短暂的浮华。 「林老闆,他在那。」 领着他的人知道他是为了找檯面上扮相娇俏的花旦,就指了指木屏风挡着的地方,镂空的雕花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一个人影,下一刻,就从后面走出一个—— 男人。 林长风愣住了,他看了眼对方大咧咧敞着披着的里衬,确定面前连妆面都还没卸下的人是个男人,这对于他而言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他很少听戏,也不知道男子的扮相能那样好看,原以为是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子,却没想到,连性别他都弄错了。 领头的人却是不知道他的小九九,热情的给他们介绍着。 「这位就是戏班子的班主,顾谭风顾老闆。」 脸上还带着油彩妆面,连绑头都还没摘下的男子扭头看着愣在原地的林长风,油彩刻意描小的双唇开开合合,但却不再是细着嗓子,而是正儿八经的男子的声音。 「久仰大名,林老闆,不知道这次找顾某有什么事?」 闹出了一通乌龙,但却也不完全是个乌龙,顾谭风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认,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林长风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放在十八岁时会让他抓耳挠腮的尴尬,眼下也不过几声笑意就可略过。 戏子和商人,都是最会看眼力见的人,能在眼下混乱局势中盘下一座戏楼的人,和那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没多大差别了,从苦力工到大商人的人,也和那老狐狸是一模一样的。 顾谭风举荐了他戏班里有天赋的女子去林长风投资的电影里试镜,那里面的洋人哪见过这样身段板正的演员,当即也就敲定了人选。 「林老闆,这人是好好的去的,你也得给我好好的送回来。」 顾谭风在那天这么告诉林长风,虽说不是每一部电影后都有骯脏事,但他绝不可能放任手底 下的学徒有半分遭遇危险的可能,便提醒了林长风一句。 「那是自然,这人是顾老闆举荐给我的,那也算得上是我的人,那位姑娘我会派人保护着,出了事,我就任凭顾老闆处置。」 理了理身上披着的羊绒大衣,林长风坐进了轿车里,道别后就离开了。 顾谭风以为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还以为日后定然是不会再见几次面了,却不想自那次之后,林长风就常年包下了那二楼的看台,正对着戏台子,瞧得见戏台上的人,戏台上的人也瞧得见他。 还偏偏只在顾谭风上台时才回来,旁的戏班若是借了地方表演,那是全然看不见那位林老闆的,时间一久,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了这有趣的一幕。 「林老闆,最近也喜欢听戏了?」 有人想上去攀谈,但手上剥着花生的林长风只是瞥了他一眼摇头。 「我听不懂戏。」 「那、那这是......?」 问的人愣住了,面前吃着花生的林长风却不在意。 「只是瞧着好看,就喜欢看看不行吗?酒桌上看了那么多不好看的,我当然要找点好看的人或是事洗洗眼睛。」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台上的表演正好结束,照旧是一通热烈的赏银绢帛丢上去,林长风也拿了一把撒去檯面上,叮呤哐啷的声音自然引起台上的人注意。 那双浓墨描绘着的眼睛抬起看着二楼看台上的商人,而后很快收敛了下去。 「林老闆最近来戏楼来的倒是频繁。」 彻底卸下一脸油彩的顾谭风其实是个清俊的男子,穿着普普通通的长袍,走到林长风面前询问,他这一回从后台径直来了二楼,看着还不慌不忙在剥花生的人。 「给你们戏班子花钱,难不成也不行?」 林长风笑眼看着他,把手上剥出来的花生往前面递出去。 「我又不是傻子,唱的再好也不至于让林老闆按时按点的到这来看。」 顾谭风也不推辞,从林长风手中抓了一把花生,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林长风身边,看着林长风眼前所能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就这么觉得我有所图谋?」 「我是戏子,你是商人,要是我天天打着名头只演给你看,你不怀疑?」 「那倒也是。」 林长风笑开了,放下了手中的花生,正儿八经的看着顾谭风。 「我这个忙,也不知道顾老闆愿不愿意帮。」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忙。」 「过些天,租界的人会来请顾老闆去他们那演上一折,我希望顾老闆能提一嘴,让我也跟着去看一眼热闹。」 「......为什么?」 顾谭风反问出这句话,租界对于国人而言,甚至算得上是龙潭虎穴。 第145页 「我以前是个跑苦力的,结识了一个义妹,吃了她家给的白米饭,前些天手下的兄弟告诉我,有个洋鬼子非礼她。」 说到这里,林长风脸上的笑是再挂不住。 「我怎么能不讨个说法不是?可惜租界对周老大一直忌惮,我找不到法子进去。」 「所以打听到了我身上。」 「所以顾老闆是帮还是不帮?」 听到这句话,顾谭风瞥了他一眼。 「你这弄不好还得搭上我。」 「不会的,租界每天都会出些事,抽大烟抽死的、喝酒喝死的,多了去了。」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青年,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准,但他也不好让别人冒着危险帮自己,也就准备移开这个话题,却突然冷不防听见顾谭风答应了自己,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怎么?答应了反倒让林老闆不高兴了?」 面前的青年挑眉看着他,抬手理了理衣袖。 「为什么?」 「总归那天我准备自个去,真要被你坑了,戏班也来得及跑。」 顾谭风就没想过带着多少人去,甚至头面也不准备带过去,他就穿个灰扑扑的袍子过去清唱几段了事,反正他不喜欢租界,租界也没多少人看得起一个戏子,爱打打就是了。 「况且到时候,谁坑谁还当真是不一定。」 这一天后,租界突然醉酒斗殴死了人的意外,穿着朴素上台的顾谭风顾老闆也被洋人好一顿数落和针对,差一点就要出不来了,整个戏班都在租界外焦急的等着,要是主心骨没了,他们可就真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却不想那天半夜,是林长风把人捞出来的,又或者说是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出来的,商人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裹在顾谭风身上,两个人脸上多少挂了彩,但总的看上去都还算好,林长风还笑着被顾谭风锤了几下子。 第二天的报导上写着,顾老闆以一敌百骂遍租界无敌嘴。 「还无敌呢,你说你脾气怎么一会好一会坏的?要不是我,你那天可真就被揍死了。」 照旧来拜访的林长风看着被学徒上药趴在床上的人,忍不住调侃几句。 「揍死就揍死,那我也骂!」 顾谭风的脾气似乎是彻底被点燃了,直接就起了身对着林长风说: 「他说我戏不好!还说整个北平的戏都是过家家,我就后悔当时那一拳头给他轻了!我就应该更用力点。」 林长风很难把面前这个炮仗和之前那个还算温文尔雅的顾谭风联繫起来。 不过也正常,人皆有所爱。 后续摆平麻烦的,还是出钱又出力的林老闆。 —— 或许也算是一种新概念的不打不相识,那天闹出了一通大事,反倒是把他们之间那尴尬的隔阂给打破了,林长风不止有了进后台的特权,还有了去戏班子大院拜访过夜的特权。 当然了,每次带去的礼也是管够的,还托人送过去一副精巧的头面。 「林长风,你听了这么久的戏,怎么还就只会夸一句漂亮?」 顾谭风难得的有些无奈,熟络之后,他发觉林长风这人真是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上却没多少欣赏艺术的细胞。 「那顾老闆确实扮相漂亮不是?」 偏偏他每次这样说又会把顾谭风给逗笑。 唱戏的人盼望着遇见一个懂戏的人,但遇不上也没有多大的问题,顾谭风将这一切都看的很松,他瞧着林长风,无一不是好的,有钱又能打,哪怕听不明白戏也一定到场支持。 「真是冤家。」 每次这样嘴上抱怨,可若是排了新戏,顾谭风却是再怎么累都要先给林长风演上一回看看,他嘴上说着是为了让林长风包那看台包的划算,实际上想着什么,他自己也清楚。 原该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却又误打误撞的凑到了一起去。 就是可惜生的时候差得很,生在民国前,却又没活到新中国。 民国十六年,林长风三十二岁,他出生后留过不好看的长辫子,却也干脆利落的剪断了头髮,体体面面的换上了贵价的服装,当了十多年的苦力,再当了十多年的商人,他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不亏。 这世道对他有好有坏,但真的算起来,还是好的更多。 人们都想逃到外面去,到南边去,又或者是去国外避避风头,但林长风没想过要走,他也没那个必要走,要是人人都想着自保,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他却也帮着想走的人离开,其中就有顾谭风的戏班子,他们麻利的整理着东西要去逃难,顾谭风也知道路上必定会遭遇分离,可他却也执拗的站在林长风面前问他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生在这长在这,哪有把家丢下的道理。」 林长风将自己积蓄的大半都给了顾谭风,让他日后寻个新的地方,继续带着戏班子好好过日子,钱永远都是最必要的东西。 「你跟我一起走。」 顾谭风却也整个人犯了倔,紧紧抓着林长风不松手。 「下次吧,顾老闆,下一次见面,我一定和你走的远远的。」 但林长风却没同先前一样顾谭风说什么都点头。 他们相识在民国十五年的秋日,分别时还未等到春日,林长风这辈子几乎不骗人,为数不多的欺骗都说给了顾谭风听。 第146页 他说自己听不懂戏,却私下将戏文早早琢磨透彻。 他说人生求一知己,却早已明了自己不愿做知己。 他说下次见面一同离开,却无比明白他活不到那时候。 「我会在这戏楼等顾老闆回来的,到那时候,必然能听得懂你的戏。」 一个远离逃难,一个死守原地。 往后数十年的风波中,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留下的商人。 只知道他大约早早的就死于炮火之下。 直到如今,这也只能成为人们口中模煳的歷史故事,附近巷子里的老人模煳的记得这荒芜的破楼以前是富贵华丽的戏楼子,还有个大老闆常去听戏,每每都会给在戏楼子里做打扫的孩子多些赏钱和吃食。 但记得的人老了,故事也就模煳的不得了。 直到2000年的时候,这破败的楼占的地有了新的用处,上面派了人来查看这块地该如何规划,一个带着眼镜一身读书人做派的人便带着资料来现场勘探。 偌大的古戏楼也不知道是如何好好保存至今的,可内里却早就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只余下高层的地方还算是完整,年轻人一边记录着现场的状况,一边估算着大致的面积,正专心,却听见上方传来木头被踩踏发出的吱呀声。 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个披着大衣带着帽子的高大人影,那身颇为復古小资的穿着在进步的新时代很少见,何况他站在危楼上。 「喂!这里是施工地不安全,你快下来。」 年轻人喊出声,高楼上的人却更进一步的靠近破旧的栏杆,低头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句声音: 「顾老闆?你怎么穿的这般朴素?」 下面的年轻人露出一张记忆中清俊的面容,不解的看着楼上看台处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听到这句话,看台上的人摘下了帽子,露出那张脸,挑眉看着下方姓顾的年轻人。 「我不说了,会在这等你回来吗?那当然是记得住的。」 二楼看台处的人,赫然就是当年的林长风,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西服,披着厚实的羊绒大衣,老派商人的打扮。 也是民国一十六年的打扮。 第063章 乱世非良配 面前出现的人穿着打扮都奇怪的很, 让顾泽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对方站在那摇摇欲坠的二楼看台上,万一真摔下来那可不得了, 于是他继续对着搂上的人喊着: 「你先下来说话!」 他喊出这句话后,就感觉身后有股阴风吹过,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回头就发现一张脸贴在面前,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才习惯。 上一秒还在二楼的人却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他身后,连脚步声都没有,跟鬼一样阴森的感觉,让顾泽恩有些后怕, 靠得近了,他才发现对方是个长相不错的青年, 就是穿着打扮上确实很少见。 「下来了。」 林长风张开手,示意自己好好站着。 「......这儿是危楼,过些日子就要拆了, 你也别在这呆了, 那楼梯都是不稳的。」 顾泽恩好心开口劝说面前的人不要在这里久待, 但却得到林长风不理解的目光, 青年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要把这里拆了?为什么?」 林长风不理解他面前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比谁都知道顾谭风把戏楼看的比一切都重要, 若非是形势所逼,顾谭风也定然不会离开。 「因为这是危楼啊,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了,战争时期也对它造成不可扭转的影响了, 这么大块的地皮,腾出来给老百姓盖房子不好吗?」 顾泽恩生长在新时代, 不知道几十年前的戏楼是多么气派繁华,在现在的人们眼里,这里只是一个巨大的破房子而已,无法作为文物景观,留着还会有安全隐患,自然是越早拆除越好。 「几十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吗?」 林长风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这个时间,他再回头看看周围的一切,发现在破碎的木框外的世界变了样子,街上不再是穿着旗袍和中山装的人们,而是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周围的建筑也大致变了样子,多是红色泥土漆刷的墙壁。 「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林长风愣神了一会,转头问着面前和顾谭风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他以为如今还是民国,于是便大咧咧的问出口,却在下一秒被顾泽恩捂住嘴,青年举起一只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说什么民国啊,现在是新中国了,被别人听见可要追着你打几条街的!」 顾泽恩觉得自己背后唰唰的冒着冷汗,面前的青年看上去也就撑死三十岁,看着也不像是没上过学的样子,怎么会开口就是一句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民国早就没了,四五十年前就没了,现在都2000年了。」 「2000年?我不明白。」 林长风突兀的听到面前的人说这是五十年后的世界了,可他只记得自己当年还活在民国十六年,怎么一睁眼,就说过去了五十多年。 「我骗你干什么,给你,这是我的工作证,上面写着的吧,我是今年刚入职的,2000年4月3号,白纸黑字的总是骗不了人的。」 林长风接过那个工作证,他看着上面特意加粗的字体,看见了那个让他陌生的年份,也看见了那个陌生的名字,顾泽恩。 第147页 「你不是顾谭风?」 林长风抬头看着面前和顾谭风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有些惊讶的问出声来。 「我不是,上面不是写着我的名字吗?怎么,难不成你认错人了?」 顾泽恩这才反应过来,他原先以为林长风是什么从前见过的人,但这下看来,他似乎是认错了人了,这乌龙可算是弄清楚了,也让人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是认错人了啊,那这不就好办了,你快离开去找人吧,也别再这影响我工作了。」 顾泽恩边说边伸手推着林长风向外走,嘴上还不断说着这座戏楼不日就要被爆破炸毁清除的消息,他以为这不过是最普通的闲谈,却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扭过头看着他,神情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温和,甚至带着狠厉。 「该走的人,应该是你。」 林长风这样说着,反手抓住了顾泽恩的手,几个唿吸之后,顾泽恩就被丢出了戏楼外,连着原本大开的门窗也都一同被紧紧闭合。 被眼前的情况吓得面色惨白的顾泽恩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那怕是真的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跑到最近的电话亭去,颤抖着声音向上面汇报了今天所看见的一切。 ...... 「你真的看见这里面有人?」 顾泽恩的上司很快赶过来,用力推门却发现原本摇摇欲坠的破旧大门没法被打开,连带着边上的窗户也是一样,这对于一个破旧的古建筑而言是稀奇的,于是回头和顾泽恩再三确认。 「真的,他穿着打扮还像是上个世纪的人一样,就像老照片里的人一样。」 顾泽恩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我不会是真的撞见鬼了吧?」 「现在也说不清楚那是谁,他有没有和你说点别的事情?」 总归戏楼里面有个人,若是不弄清楚是谁,万一爆破的时候伤到了,上头也会责罚,他们的工作也会出问题,无论如何,都要先弄清楚里面那个人是谁才行。 「他没告诉我名字,但是是在等一个叫顾谭风的人,还把我认成那个人了。」 仔细回想,发现那个打扮復古的青年口中只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 「顾谭风,这名字有点耳熟。」 上司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刚巧就生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也是在本地长大的,听到这个名字,却第一反应是觉得眼熟。 「您认识吗?」 「应该是不认识的,可我总觉得听过。」 上司点了根烟,拍了拍顾泽恩的肩膀,「你先在这看着点,要是那个人出来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回去查查看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顾谭风的人。」 他们进不去戏楼,又因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而无法确定是否可以直接爆破,上司决定先回去从里面那个人的亲缘关系入手,既然有一个他耳熟的人名,那应该是可以查得到的。 「好,我在这看着,等到天黑没消息的话就先回去。」 「嗯,辛苦了。」 上司叼着香菸,骑着自行车往当地的政府去了,要是想查些资料,就要从那里面调出从前的文件来一份份查看。 又是只剩下顾泽恩一个人,他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那安静的过分的戏楼,平心而论,这戏楼的外表依旧是漂亮的,但也破旧了。 他不知道几十年前,这里是有多么热闹繁华,真是可惜。 —— 一连几天,戏楼里都没声音,开发队伍中也有坐不住的人举着棒子就想要硬生生破开大门,但那些人往往还没嚣张几下,手里的东西就脱了手往自己人身上砸过去,要不就是普通走在路上都能摔断腿,又或者是突然染了病到医院里去急救。 次数多了,就憷了,没人再赶去叨扰那个安静的过分的戏楼。 眼看半个月过去了,去查找资料的上司终于回来了,却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戴着眼镜的顾泽恩,挥手把他叫到身边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他说自己的发现。 「确实有一个叫做顾谭风的人,民国十年的时候来这唱戏,那座戏楼就是他盘下来的。」 上司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资料递给他。 「真有这个人?还是戏楼的主人?那他人现在在哪?也不对,民国十年离现在都有七八十年了,这人是不是早就......」 如果在民国的时候就开始唱戏,那时候也至少有十几二十岁的,怎么可能活到现在,顾泽恩反应过来,慢慢收了声音。 「是,他早就死了,据说民国十六年的时候逃难离开了,等战争平息后又突然回来了,但是......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自杀?什么时候?」 「67年。」 三十多年前,那个叫做顾谭风的戏子自杀了。 顾泽恩觉得唏嘘,接着往下翻了翻资料,却找到了一份旧报纸的剪报,而后愣住了,那是被人保存着的民国时期发行的报纸,上面模煳的黑白照片拍了两个人,偏矮的那个人虽然穿着长衫,但模煳的面容却能看得出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你和这个顾谭风,真的很像。」 旧报纸上照片里的人似乎也在看着他,那相似的五官透露出的却是不一样的意味,似乎是考量,又似乎是探究。 「骗人的吧,我都不认识他。」 第148页 顾泽恩打着哈哈,视线转移到照片上另一个人身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将资料再递到上司面前,手指指着顾谭风身边身量高大的男子。 「这个人!就是戏楼里我看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 这是民国十五年发行的报纸,但上面的人和戏楼里他遇见的那个一模一样,连穿着都是相似的,这未免凑巧的让人毛骨悚然。 那张剪报上清楚的写着。 【富商林长风为名角顾谭风一掷千金!其中缘由不可说!】 「......怎么会这么凑巧。」 上司皱起了眉头,「先是你和一个几十年前的人长得一样,再是另一个和这个人一模一样的人,这根本不可能。」 上司看着面前被吓的有些磕巴的顾泽恩。 「泽恩,先前我说不清楚,可眼下,我得去联繫一下别的专家了。」 「我们可能,真的遇上鬼了。」 遇上了死于民国时期的鬼。 听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 可不同于顾泽恩的害怕,接到消息赶来的专家们倒是激动的很,有人为超自然的现象而着迷兴奋,有人认为这一定是活人弄出来的假象,也有人好奇真是鬼的话,是不是可以提供给他们更多的研究史料。 就像人类会一片片割下天才的大脑进行研究有什么不同一样,对于这种说不清的现象,人类只会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狂热,恨不得把戏楼里的人当成小白鼠研究的透彻。 「可我们现在都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出来,还怎么研究?」 一句话把热闹的气氛给打压下去,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 「怎么进不去,给他想要的就是了,我们这又不是没有。」提出建议的人看着一言不发的顾泽恩,「把他打扮成那个的样子,装一下不就行了。」 「能行吗?」 「当然可以,真是民国时期的人的话,肯定也不会相信有两个长得一样的陌生人吧?真问起来就拿转世重生那一套敷衍就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要是真的让小顾受伤了,就直接把戏楼炸了拉倒,总归怎么看我们应该都是不亏的。」 那个人对于这些现象可是十分狂热,他告诉顾泽恩: 「你就装一段时间,从那个人嘴巴里套出点消息来,最好能把他骗出来,后续只要我们能抓着他,就肯定能研究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了,是人是鬼肯定也能搞清楚。」 那对于自私的人类而言,只是一段让人好奇的数据。 顾泽恩按着民国时期的打扮,穿上让他全身都不自在的长袍,摘下了眼镜,有些紧张的来到紧闭的戏楼门前,推了推依旧是打不开的,于是曲着手指敲了敲门。 「林长风,你在里面吗?」 喊出一个几十年前的人的名字,顾泽恩的心底相当没底。 但在几分钟的沉默之后,面前紧闭的门毫无预兆的打开,顾泽恩捏紧了拳头抬脚走进去,他一路走到戏台前,似乎有所感的回头看去。 二楼的看台上,依旧站着那个青年,和老报纸上面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林老闆。」 他颤抖着声音,学着类似的称唿,对着看台上的人这样说。 在林长风眼中。 就像是过去的再现。 第064章 乱世非良配 大白天看见鬼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致就是后背发寒,尤其是在你无比确信对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之后,就会觉得对方的每一处看着都相当可怕。 比之普通人要苍白的面容, 就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哪怕在破旧的楼梯上都听不见脚步声,对方就像是刻意收敛着声音,像是一片薄纱一样来到顾泽恩身边。 勐地看见那张和老报纸上面一模一样的人脸出现在面前,哪怕不是第一次,顾泽恩也依旧勐地打了个哆嗦,咽了咽口水才稳住自己想要立刻逃跑的想法。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却在还没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被面前的人打断。 「你是谁?」 这个叫做林长风的男人只在最开始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态, 但在他来到面前时,却又回归到最开始的平静, 打量了一下面前穿着明显是新做的长袍的顾泽恩。 确实是惊人的相似,但却也是明显的不同。 面前的年轻人身上没有因为生活在市井中磨练出的沉稳,和十几岁就到戏班子讨生活的顾谭风很不一样, 身上有一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单纯。 再恍惚, 终究也是会清醒的, 林长风打量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容, 思索着面前的年轻人会和故人是什么关系,是孩子还是孙子辈?如果已经过去七八十年, 说不定都要到曾孙那一辈了吧,时间向来是不等人的。 顾谭风也不一定会等着他,两个男人,或许直到几十年后的现在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林长风想着就沉默下去,甚至开始思考当年分别时的那句话到最后有没有被顾谭风放在心上。 或许那个人早在别的地方成家了也说不定。 说不定他一厢情愿的等待根本就没被放在心上吧,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在顾谭风眼中他们或许只是普通朋友吧,毕竟才认识了半年时间,被忘在脑后也是正常的事情。 第149页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是为什么至今还在等待。 「我、我不是说了我是顾——」 「你不是。」 在顾泽恩还想继续坚称这个世界有转世重生一说的时候,林长风出声打断了他继续捏造骗局的打算,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不至于一直反应不过来。 「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我分的清。」 破败的戏楼里几乎只剩下一堆烂木头,但林长风抬手,却能凭空把那些破损的木头重新变成完整的凳子,他就那样平静的坐在顾泽恩面前看着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上透出一股成功人士的气息。 他确实是成功人士,如果按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挣下很大的家业了。 但那都要建立在他是个活人的前提下。 顾泽恩本身就没有多少底气,原本他就是刚进入社会的青年,在专家们的鼓动下才敢独自来到林长风面前,他们都以为欺骗一个鬼魂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就像专家们说的,民国不是古代,已经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也有最基本的分辨能力。 很少会有人被蹩脚的演技打动。 他原本准备一鼓作气把外面的一切都说出来,却没想到林长风接着问他: 「你是顾谭风的孩子?还是其他亲人?」 「什么?」顾泽恩没有想过面前的人并没有暴怒,而是用一种他难以看懂的眼神一直注视着 自己,上个世纪独有的颓靡的气质在林长风的身上显现,那是一种很难被人理解的感觉,就像是在怀念,又像是有些伤心。 「长得很像,应该是他的孩子吧,或者说是后代?」 林长风先入为主的因为相似的长相而猜测顾泽恩的身份,也是因为那张过于相似的脸,他才会做出一些让步,就像是抓住了一场美梦的尾巴一样。 被他那样抱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顾泽恩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原本想要告诉他的话。 最终只是喉结滚动几下,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是,我祖上就是顾谭风。」 他的话说的算是漏洞百出,没有后人对先祖不敬,也没有后人会在谈起先祖时语气这般僵硬,顾泽恩身体上的每一个讯息都在告诉林长风他的话有问题,但得到回答的林长风还是笑了出来,似乎是相信了这句话。 「他后来过得好吗?生活应该不错吧?」 林长风似乎是终于放下心来,就像是抓住了和故人最后的一根联繫,脸上带着笑意,问着顾泽恩他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很好。」 顾泽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心虚而垂眼看着地面,那地上只有几块碎石头,光从破损的墙身上打进来,显得那块地更没什么生机。 他想起来从资料上看见的那段泛黄的文字。 几句话里,他骗了面前的这只鬼两次,一次骗他自己是顾谭风的后人,一次骗他他心心念念的顾谭风过上了好日子。 但根本没有,林长风记挂着的人,在67年的时候,就自杀在小山丘上,迫于舆论压力,连给那个人收尸的人都没有。 资料上未说顾谭风有旁的亲人,只记着那个人悲凉至极的结局。 「那就好,他过的好,就够了。」 坐在椅子上的鬼还保留着生前的习惯,想从口袋中拿出一支烟来,却摸了个空,便看着面前的顾泽恩,向他讨一根烟。 「年轻人,你身上带着烟吗?」 「我不抽菸的。」 顾泽恩摇头,他刚从学校里出来,菸酒都不怎么沾。 「倒是和他不大一样,你不知道,顾谭风那傢伙,为了讨我一口酒喝,能大半夜的跑我府上来,菸酒他都沾,但除了上等货,他大多看不上眼。」 一谈到那个叫做顾谭风的人,似乎连面前的鬼魂都变得有人气了许多,但可惜,顾泽恩只是披着一个虚假的名头,对于面前的林长风追忆的过去,只能干巴巴的笑着。 但最终他还是磕磕巴巴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你,是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 面前的鬼似乎与人们口中说的相差甚远,生前应当也是个俊朗的高大青年,如今坐在他眼前,哪怕在阴影处,也藏不住。 听到顾泽恩这样问,林长风笑眼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你,不就告诉你了?」 他第一次见面,就说过自己在这等人,只不过想等的人至今都没等到,戏楼子却已经被歷史向前的车轮选中,不日就要彻底把这里碾碎过去。 他说了要等,就会一直等下去。 「还要继续等吗?如果他不记得这里,也忘了你呢?」 顾泽恩不懂,在他的时代,日子是一天天改变的,速度比从前的世界快了许多倍,连带着感情上也慢慢的浮躁起来,许多人是真的在几天内就能放下感情,更何况是林长风这种因战争而分别的。 「他忘他的,我等我的就是了。」 林长风似乎并不在意。 「......为什么呢?你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吗?」 顾泽恩只能自己去猜测,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有多么过命的交情,才会连死后都放不下,宁愿窝在一个小破楼子里等着。 「或许吧,不过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半年。」 「半年,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早就忘了。」 第150页 顾泽恩自己嘟囔着,这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上学时只见过半个学期的新同学,忘记这个人或许都不需要多久,忘性大的人大约一两个月就记不清了。 「早忘了,或许是的。」 林长风想到这个可能,倒也只能勉强的拉起嘴角笑笑,但最终他还是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站了半天的年轻人说: 「你回去吧,这戏楼我不会让人动的,早些换个打算吧。」 「为什么啊?这块地皮能建一栋居民楼了!你为什么偏要为了一个不记得你的人占着?」 顾泽恩急起来,说的话也就不那么中听了,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侧就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抹,才发觉左脸被蹭破了一大块皮,伤口不深,薄薄的蹭破一层皮,但却也是这种伤口让人觉着最疼。 连带着结痂的时候,都会觉得面皮被绷紧。 而罪魁祸首,就是突然腾空飞起的那块断裂的木片子。 原本在他面前的林长风又突然回到了二楼的看台处,在高处俯视着他,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笑意,真正是以商人的眼光打量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他: 「你好歹也是顾谭风家的人,怎么半点都不像他那样精明?」 林长风曲起手指敲了敲身边有点松散的扶手。 「这座戏楼,我早就买下了,你们不问问我这个主人,就想着拆我的东西?还张口闭口的对你家长辈没礼貌,顾谭风不在,我替他罚。」 「可你早就——!」 「我要是没死,还轮得到你们这些人在我眼前蹦跶?」 林长风一句话堵死了他还没说完的语句,林长风活着的时候是自小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死了以后也保着从前的样子,别人想拿伦理道德来压他,他就照办不误的给人堵回去。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让?!」 顾泽恩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戏楼是他第一份接下的工作,要是办不好,到时候传出去,他以后也就别想接到什么好活干了。 「你不是说顾谭风是你先祖,我也不难为你,照片,总是有的吧。」 林长风垂着眼,说了自己的要求。 「你、你难不成还要看他老人家的遗照吗?」 「老友见老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那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顾泽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 「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们家连先人的念想都没有一个?」 「可是,我家在外地,东西送过来也要好些时间。」 「我等得起,等不起的是你们。」 林长风把这四两拨千斤的话术用的炉火纯青。 「我一个死人,也就这一个念想,一个故人的遗物,换我一块地皮,怎么样都不亏吧?」 这是不亏钱的买卖,可偏偏找错了人做生意。 顾泽恩只能眼睛转了转,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谎话给圆回来,别说他祖上没有这一号人,一个死在67年的人,连尸骨都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该怎么找。 偏偏面前还是只鬼,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办法能认出来东西生前的主子是谁,或许是实在没后路可退,人在紧急的时候总是能憋出些办法来。 他要是套不出什么话来,外头的专家逼得紧,他要是拿不出东西来,面前的林长风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两边他都是得罪不起的。 「那我把东西给你取来,但我也要从你身上知道一些事情。」 「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变成鬼的。」 这两个问题抛出了,倒是让林长风移开了视线去。 「我也不知道,你就算问了,我也答不上来。」 「那就不需要你回答。」 顾泽恩向前走了几步,破了口子的脸仰起看着二楼的人。 「外边有人能研究明白你,你敢不敢和我做这个交易。」 顾泽恩喉结滚动几下,接着说: 「我把顾谭风的东西给你,换你这个戏楼,还有去做外边人的研究对象。」 按着常理,换东西的代价太大了,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但林长风是个死脑子,知道这是个赔本买卖他也是要干的。 「一个戏楼还搭一条鬼命,换一个顾谭风。」 林长风自己都笑了。 「划算的很。」 第065章 番外 有天赋的戏子都是自小被戏班养着的, 顾谭风也不意外,家里的孩子多,吃不起饭, 父母就盘算着抓阄决定送走哪一个孩子。 但那那是天决定的事情,分明是人决定的,顾谭风很早就知道他的父母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更是知道他的父母早就决定好要把家里最小的妹妹卖到哪里去。 所以当天,哪怕是父母早就和他们几个男孩交代过的情况,他也伸手取出了那个画着红色标记的竹籤,举在父母面前让他们看得清楚。 比起女孩被卖进弄堂和窑子,他一个男孩总是要更好求生些, 父母原本盘算着把他送去码头当个苦力,却在过去的路上撞见了一个被人找茬的男孩, 那时候还不是民国,街上还有不少人留着长辫子,那个被找茬的男孩也是一样。 但那个男孩却也是不好惹的, 逮着机会就把人往死里揍, 到最后得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顾谭风看了他的去处,似乎是和父母要带他去的地方一样, 于是他松开了父母的手,向前跑了几步跟上那个男孩。 第151页 「你做什么?」 男孩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但顾谭风却不憷。 「你是去码头做工的吧?我也是要去的,搭个伙。」 顾谭风那时候只是想着, 面前的人似乎很能打,总归在往后或许能帮着他, 找个靠山和朋友,总是好过单打独斗,为了和面前的男孩打好关系,他还拿出了口袋里最后的半块糖。 最后的一切,也证明,他那半块糖没给错人。 父母拿了钱离开,他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搬运货物,可他年纪最小力气也小,有时候连走路都走不稳,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都是被那个吃了他半块糖的男孩帮了一把,顾谭风想知道他的名字,但男孩只能摇头。 「我无父无母,没有名字,别人叫我什么就答应什么。」 小杂种、蠢货什么的,哪能算得上是名字,顾谭风看着面前一股劲扒饭的人,能感觉到他并不高兴。 「那我就叫你哥吧,你也总罩着我。」 那短暂的日子里,两个少年慢慢的拼凑起并不好的现在。 但在码头的日子里,顾谭风过的并不好,拼力气的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瘦弱的书生,干的活少老闆赚的钱也就少,帮他的男孩也是个孩子,两个人互相帮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顾谭风没被少罚不许吃饭和板子。 但每次他都熬过来了,因为在这里,他随口认下的哥哥会护着他照顾他。 把一个馒头一人一半分着吃的时候,顾谭风觉得这日子熬一熬也并不是过不下去,但他认命了,不代表照顾他的人认命了。 「你不该来码头的。」 男孩有一天突然和他这样说,被晒的黝黑的脸上却是严肃的神情,男孩告诉他,外面有很多很好的日子,他说顾谭风不该和他一样在码头过一辈子。 「我没爹没娘的没关系,可你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吗?你不想再见见他们吗?」 「想是想,但也没必要为着他们离开吧,我都被卖到这里干苦力了。」 顾谭风那时候并不知道,在他决定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还有人盘算着该怎么让他换一条人生的路走。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孩拉着一个提着二胡的老人家来到他面前,还伸手把他脸上的灰都擦了干净,让他站好给面前的老人打量。 「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老人家听了他的声音,看了看他的长相和身板,似乎是很满意。 「哥,他是谁?」 顾谭风有些不明白面前的一切。 「我?我是戏班里拉二胡的,我们戏班现在缺人的紧,小兄弟可要来?有吃有住,比这码头好。」 「你快答应,他们马上就要北上了。」 顾谭风听见男孩一直催促着。 「为什么?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码头不安全!外面打仗的声音你听不见吗?!」 码头是连接着外界最主要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无知无觉的时候遇上一船军火或是外国人,安定时码头是最繁华的地方,可不安定的时候,这里几乎天天都在死人。 顾谭风自己也想过逃跑,却没想到是男孩把他送走。 老人半拉半抱的把年幼的顾谭风带走了,哭喊着的顾谭风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子,里面是其他人都瞧不上的几个钱币,但却是码头上那个男孩最后能给他的东西。 「你那哥哥真是疼你。」 戏班里的那个老头告诉他,他愿意把顾谭风带走,也是因为那个男孩用了这几年的工钱帮他把卖身契从码头老闆那里买出来了,否则贴钱买学徒回来这种事,戏班也不乐意干。 「他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顾谭风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人,叫一句半真半假的哥就能出钱又出力。 他先前作为兄长帮年幼的妹妹抽出了决定命运的红签,结果不过一年后,又有一个无血缘的兄长帮他抽出了另一根红签。 他被戏班带走之后不久,就听说战争彻底打了起来,码头上几乎天天都有地头蛇之间的枪战,在那之后,他再没有听说任何的消息,说来或许也是命中注定,他在戏曲上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原以为只是收了个打杂的戏班也重视起他。 「顾谭风,你是想唱生还是——」 班主瞧着他皮相不错,便想问他要学哪一条。 「戏台上最打眼的是哪一个?我就学那个。」 戏台上最晃眼的,怕就是最艷丽的旦角,顾谭风先前是不喜那样花哨的扮相的,但他却想着要当戏台子上最扎眼的那一个。 带着硕大的头冠,满头镶着翠色,身上戏袍的纹绣也是艷丽繁华到极致,他上台时无一人不惊唿感慨他扮相之漂亮,可偏偏就是没有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 顾谭风唱旦角,就是为了在日后,如果那个男孩还活着,就能第一眼看见他。 他本就是自私的很,学成戏班里的顶樑柱,老班主死后他顺理成章的将戏班子接下在手中,又毫无缘由的将已经在当地扎根的戏班带回他一开始离开的那个地方,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再一次回到这来。 街上的人都已经换上了旗袍和洋装,头髮也没了长辫子,利落的用摩丝打着造型,是和他记忆里全然不一样的。 码头上也再没有当年的熟人,该死的死,该走的走,因为掌控着商贸的港口被洋人控制着,码头上也多是外国人的面孔,当年那个男孩,他根本就没再见到过。 第152页 「班主,我们是要在这扎根?」 戏班子里的人看着他盘下最大的戏楼,按捺不住心底的期盼和喜悦。 「嗯,在这扎根。」 顾谭风看着边上的画报挂着他的戏单子,点了点头。 他知道十多年过去,再见的可能小的可怜,他记不得对方的样子,对方也肯定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但总要试一试才行,万一呢? 万一他们都认得出来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演到了三十岁,戏班子里接任的苗子也慢慢的提拔了起来,顾谭风想着再没几年,他也该下了戏台了。 但也就是他抱着这样想法的时候,戏楼里走进来了一个人,对方身着价格不凡的西服和羊绒大衣,头上还搭配着带着帽子,走进他的戏楼时伸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落叶,那姿势顾谭风熟悉的很。 当年的男孩手腕因为常年过度劳作而导致骨头变形凸了出来,连带着动作也因为不方便而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顾谭风在台上,那个人在台下,看着对方听不懂戏的迷煳的样子,顾谭风嘴角的笑意就越发明显,注意到那个人学着别人的样子往台上丢赏银的手足无措,他就越发觉得高兴。 只可惜他当时的笑意,被林长风当成了爱财的笑。 「顾老闆,这位是林长风,林老闆,附近的店面和铺子可都是林老闆打点的。」 在那个人来到后台的时候,顾谭风存了心要吓吓他,便没穿好衣服就到了那个叫做林长风的人面前,不意外的又看见他再一次手足无措。 真的,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很像。 「不知道林老闆找顾某是为何事?」 无论是什么,如果林长风真的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么什么事情,他顾谭风都可以答应。 —— 「我年轻的时候是干苦力活的,身上难免有些痕迹。」 相熟之后,顾谭风不经意的把话题往林长风身上引。 「如果不是遇见周老大提拔,说不定我还在码头跑货呢,估计得要累出一身病来。」 「你家里人呢?不心疼你吗?」 「我?我无父无母的,吃百家饭长大的,连名字都是十多岁的时候,让别人帮我想的。」 说起自己的过去,林长风似乎并不介意,对于他而言,过去的总归是过去的,他只能一步不停的往前走。 「那你,在码头上,没交几个兄弟吗?」 「我这脾气,和他们处不来,真说兄弟,也就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吧。」 说到这里,林长风起了兴致比划着名。 「当时那就是个小毛孩,家里人也够狠心的把他丢码头来,后来他天赋好,被带着学本事去了,现在也该二十多三十岁了吧,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林老闆没想过去找他?」 顾谭风看着面前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 「人家日子过的好好的,我找什么,当时把他送走也没和他商量,说不定还在心里骂我呢。」 林长风手上剥着花生,嘴里念叨着。 「他不会的。」 「顾老闆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 顾谭风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而后手里被塞了一把剥了壳的花生。 「那就承顾老闆吉言了,不过我还是觉着别去打扰他好,我身上毕竟沾着些事情,真论起来,也是个地头蛇了,和我沾上关系可没什么好事情。」 「那林老闆怎么总来我这?」 「顾老闆是不一样啊,我要是不来,租界的人砸你的戏怎么办?难不成你再打一次架?」 林长风曲着手指敲了敲顾谭风的额头。 「我说过的,只要我林长风活着,就没人能欺负的了顾老闆。」 他们两个人都藏着心思不说出来,却又命中注定一样的凑在一起,二楼看台处总会有个商人坐着,原本准备退居幕后的戏子也一出又一出的演着。 「你的赏银,往后要给,就到后台亲自给我。」 每每找不到林长风的那一份,就让人有些憋闷。 「为什么?不都应该丢檯面上吗?」 「因为我乐意,林老闆不愿意吗?不愿意那以后就别来了。」 「别别别,我答应还不行吗?」 林长风不知道自己每每给出的那一份赏银,都被人藏在专门的小盒子里放着。 顾谭风原本想着,还有很久的日子可以过,这个人小时候为他选了一条路,那也就该为他后半生的路负起责任,两个男子,互相帮持着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没想过第二次的分别这么快。 只不过相遇半年,那十多年前的炮火再一次响起来,这一次,林长风依旧是想着把他送走,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去处。 「这些钱你拿着,换个地方生活,顾好自己。」 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顾谭风想要把面前的人也一同带走,但林长风却不点头。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那钱箱被他摔在地上,他固执的躲了起来,想着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林长风这一次总该是会带着他了。 可他还是被找到了,林长风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很,用力把他抱在怀里,但很快又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怀里塞了一把小型的手枪。 第153页 「我会在戏楼等你的,就在这里,下一次,你就到这里来见我。」 那个青年说完这句话,就把他捆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扛到了火车站去,戏班子的人都等着顾谭风,可也没人帮他解绑。 「看好他,到了站,再给他松开。」 林长风就站在站台上,顾谭风被按在火车里,他又一次看着自己离得越来越远。 他真是讨厌极了林长风这个性格。 他真的是讨厌极了。 —— 戏班把他再一次带到了所谓的安全的地方,他那陌生而熟悉的故乡被战火侵袭,铁路和水路全面被封锁,出不来也进不去。 直到49年,顾谭风变成了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才真正的回到那个地方去,林长风给他留下的钱财让他变成了一方富商,他也学着做起生意来,成了比林长风还要有钱的商人。 他按着记忆里的路来到了戏楼,可那里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了。 「您当真要修这个?可不少钱呢,最近唱戏的也少了。」 「你拿钱办事就够了。」 50年,顾谭风出钱把戏楼彻底重新修缮了一遍,他原本是不该动别人地皮的东西的,可他拿出了二十多年前林长风给他的地契,这座楼,早在民国的时候,就被林长风送给了他。 如今也该是他来修理好。 要是没修好,谁还认得出这里原来的样子,林长风也认不得了该怎么办呢? 顾谭风打听着二十多年前那个有名的商人的消息,却没有人记得当年那个林老闆是谁,只剩下老旧的报纸上还留存着当年的样子。 但那老报纸也不是他的,有人乐意收集,捐给了政府的史料馆。 他找不到林长风的去向,但有很多人说是死了,最动乱的那一年,没几个人能活下来的,更 何况是沾着其他背景的商人。 可顾谭风还是会等下去,他才五十多岁而已,还能继续等下去。 人总是要个希望的。 可他先等来的是绝望。 66年,一场红色的风波席捲了各地,坐拥巨大家产的顾谭风被认为是资本家,更是有人揭发他年轻时给租界的达官贵人唱戏,在周围人的眼中,原本名震全城的名角变成了罪无可赦的犯人。 有人用石头砸他,有人烧他的房子,也有人把他全部的财产充公。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不过是旁人的怒火罢了。 但他实在无法不在意,那座修理好的戏楼再一次在他面前被砸毁。 七十多岁的顾谭风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面对那些人的打砸,他没法阻止,甚至到最后,他不被允许到戏楼里去了。 那无疑是把他最后的希望给彻底粉碎了。 戏楼没了,那到时候,他该到哪里去赴约呢? 【只要我林长风活着,就没人敢砸顾老闆的戏】 无端端的想起这句话,林长风倒是没在这上面骗他,他在的时候,租界的人是他处理,来找茬的混混也是他处理,那半年里,顾谭风被保护的很好。 或者说,那个人在的时候,他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我会在戏楼等你的,你就到这来找我】 可什么都没有了,他从三十岁等到七十多岁,四十多年了,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生不如死的日子他熬了快一年,终于是熬不下去了。 几十年前被林长风塞给他的枪,这是第一次被使用。 顾谭风找了个能看见戏楼的小山丘,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当年被最厉害的商人夸赞的戏子,死在荒凉的山丘上,活了七十多年。 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 【顾谭风 于1967年吞枪自杀】 第066章 乱世非良配 如果一个人被捏住了软肋, 那么就会很好的控制住故事的走向,顾泽恩就清楚的知道,面前的林长风最在意。 接到消息的专家们焦头烂额的思考该如何满足鬼魂的要求。 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 还是因为特殊原因自杀的人,就算真有遗物留下,也早就被明哲保身的人们丢了,哪能真的找回来。 「那个顾谭风自杀之后藏在哪里?」 「大约就是随地挖了坑埋了吧,但也说不定是就丢在那自生自灭了。」 那个人死后的一切,也没人知道,只知道大约是找不到任何踪迹的,正焦灼着, 突然有人想起来,那个顾谭风年轻的时候如果是能够登报的戏子, 那应该是有戏班子的。 他们找不到顾谭风的东西,但戏班子那么多人,总归是有人留着些东西的, 只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废的时间一定是不少的, 而如何稳住林长风, 就要看顾泽恩怎么做了。 「你和顾谭风,是怎么认识的。」 破旧的戏楼里, 一人一鬼,一个搬了小马扎坐在下面,一个稳当坐在看台上,顾泽恩知道, 如果不谈顾谭风,那么林长风是不大乐意搭理他的。 「在这认识的。」 林长风面色温柔, 他眼中的戏楼依旧是当年的样子,哪怕他清楚,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你没听过顾老闆的戏,可我听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泽恩甚至觉得这只鬼大约是在炫耀,2000年的年轻人已经有了电视,电影和电视剧也都有了。 第154页 和林长风那时候不一样,听戏的人少了,听得懂的人就更少了。 「我在电视上也看过的,有什么特别的。」 或许是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服输的说自己也看过,但林长风显然没把他那句话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没丢过去,就摇了摇头。 「那是不一样的,顾老闆的戏,能亲眼看见,才是幸运的。」 戏台上扮相漂亮的男子,总是喜欢抬眼看着二楼的看台,也不知是想要多从他这得些赏银,还是想多看他几眼。 「你们这些年轻人,早就把值得的东西给弄丢了。」 林长风最终对着顾泽恩给出这样的评价。 「……说的好像你就得偿所愿了一样。」 「呵,那确实也是,活着四着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连话都没说几句,我就死了。」 说起自己有些憋屈的三十多年人生,林长风倒也是乐观,不在意太多了。 「你有什么话没说开?」 「你想知道?」 林长风挑眉,「可惜了,不是该说给你听的。」 他想说的话,只能说给一个人听。 吃了瘪的顾泽恩也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他发现面前死了几十年的鬼魂也是双标的很,谈到顾谭风的好那是一个滔滔不绝。 可如果别人想要探听他,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你什么时候把他的东西拿来,我什么时候就告诉你,他对于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还真是个商人。」 「我就是个商人。」 林长风将生意场上那一套拿捏得很好。 好到让人觉得他像是还活着一样。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连死了也要接着等吗?」顾泽恩很难理解林长风在执着什么,就算其中真的有不可言说的事情,那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何况眼下他骗了面前的鬼魂,说顾谭风娶妻,有了许多后代。 再怎么看,人也应该放下了。 「他要是对我不重要,我怎么会一直等他呢?」 林长风依旧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人嘛,总是会有些执着的东西的,于我而言,唯一执着的也就是他了,怎么,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我又没让你把他的鬼魂也带过来。」 「可是,你不生气吗?你还在这里等着他,他却已经把你忘了。」 「这又不是他亲口说的,除非他亲自告诉我忘了我,否则我是不信的。」林长风身边凭空出现一盏茶,就被他一个不需要进食的鬼魂拿在手里,那双眼睛只是看着底下的顾泽恩。 「至于娶妻生子,那不正常吗?他有他的人生要过,难不成还要因为我这个人把他也一起拖着等到老死吗?」 林长风移开了视线,「我对于他或许只不过是个相识的朋友,他过得好是应该的不是么?」 「可他也过的不怎么好......」 听到那些话,顾泽恩没注意自己把心里话不小心说了出来,等到他意识到,抬手捂住了嘴,但却已经慢了一步,林长风又在一瞬间来到他面前,死死的看着他,抬手把他捂着嘴的手扒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什么叫过的不怎么好?」 林长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记忆里的顾谭风依旧是当年最意气风发的样子,全城都挂着他的画报招揽着生意,加着有他在后面撑腰,顾谭风应该是最肆意的人,哪怕是分别时,林长风也把手头上所有可变现的积蓄给了顾谭风,那些钱在几十年前,足够养他整个戏班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会说他过得不好。 在他死后,顾谭风是经歷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家长里短之类的,夫妻关系那些,还有儿女不听话而已。」 顾泽恩满口谎言,诓骗着面前全然不知真相的鬼魂,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的很,但却依旧继续着这样的说法,在他口中,为几十年前吞枪自杀的顾谭风捏造了不错的人生,衣食无忧、儿女承欢膝下,似乎是每个中国人理想中的传统的幸福,他明明知道那悲怆的现实,却又面不改色的欺骗着面前的林长风。 他看着面前的鬼魂慢慢好转的脸色,心中的心虚止不住的扩大。 他顶着已死之人后代的名头,却又编排着那个死人,还欺骗着另一个死人。 「顾老闆的个性其实很执拗,不熟悉他的人难免会觉得生气。」 林长风放下心来,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顾谭风身上,他也为面前被他吓了一跳的顾泽恩幻化出一杯茶,面前的人是顾谭风的小辈,那么四捨五入之后,也算是他的小辈,和年轻的一代说说老一辈的人,似乎也并不过分。 「他年轻的时候还敢到租界和洋人打架呢,那脾气一上来,真是我也拉不住。」 「去租界打架?!那他还能活着出来?」 顾泽恩觉得惊奇,那个年代不同人种之间的高低格外明显,在那个时候得罪了外国人不死也得断条腿,但看着林长风现在轻松的语气,似乎那时候又没出什么大问题。 「差一点就不能了。」 似乎是想起来那段两个人狼狈的互相搀扶走出租界的样子,林长风轻笑出声,每每谈到顾谭风,他脸上的笑意便是最明显的,那张脸其实长得不错,再加上特定的时代赋予林长风的气质,其实很容易让人迷煳,顾泽恩就是,他发现面前的鬼魂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挺好看的。 第155页 「我总是喜欢拉着你说他的故事,都没问过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三句话不离顾谭风,林长风收起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出神的顾泽恩,难得的想作为长辈了解了解这些小辈的日子过得如何。 「啊?我、我也就是那个样子,安安稳稳上完学,然后找个能养活的了自己的工作干着。」 说到自己的时候,顾泽恩的语气很明显的低落下去,他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现况,但又让人不理解为什么不满意,难得的大学生,还得了政府里的工作,怎么看都是让人满意的人生。 「你不喜欢这种生活。」 林长风没有觉得疑惑,只是陈述了自己所感觉到的。 「也对,你毕竟是个年轻人,怎么会甘心自己过这样能一辈子看到头的日子。」 很多年轻人都有一腔热血,总觉得在离开学校后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但现实总是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最终慢慢被社会打磨成需要的样子,说起来也挺可笑的,书本上教给他们一腔热血,现实却泼来一盆凉水,社会需要新鲜的血液,但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真的有年轻人到他们面前去,反而会被嫌弃过于稚嫩。 顾泽恩的父母不断的告诉他这是很好的人生,但他自己不觉得,他只觉得自己对于人生的热情在慢慢的消失,直到彻底变成社会需要的砖头,而不是一个人,他也几乎接受了那样的说辞,准备有些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但却在他几乎要认命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几十年前的鬼魂。 「要不要换一个活法?」 那个鬼魂只是这样询问他,没有和别人一样一味的告诉他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好的。 「......怎么换,我现在的人生已经足够好了。」 「自己都要不喜欢自己了,还觉得好?」林长风挑眉,看着面前的小辈,他发觉顾泽恩也确实是过于没有朝气了些,于是抬手在对方的脑袋上拍了拍,虽然他并不指望对方感觉的到一个鬼魂的触碰,但他还是出声告诉他: 「二十多岁而已,还有大把的时间给你,实在是不喜欢,离开也没多大关系,有手有脚的,也不至于饿死。」 「要是你活在我那时候,我或许还能带着你去闯一闯,可惜啊,我已经落后太久了。」 林长风有些感慨。 「......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老闆可不说假话。」 「那,如果我说我想去当个画家,你也不觉得是异想天开吗?」 「你能当成那就是你的本事,算什么异想天开?」 面前的年轻人或许一直是被人否定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才会变得这样不确定,林长风照旧按着自己的个性回答,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真的触动到顾泽恩本身,就像很久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触动了顾谭风一样,无知无觉中,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吸引很多人。 「那我,明天拿给你看看?」 「看什么?」 「看我画的东西怎么样。」顾泽恩难得的有了想要做的事情。 「我看不懂,给我看浪费了。」林长风非常明白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少艺术细胞。 「那如果我画顾谭风的话,你看还是不看?」 顾泽恩咬牙说出来这句话,不意外的看见面前的鬼魂来了兴趣的表情,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只有那个叫做顾谭风的人能够引起林长风的情绪,这个实时他早就知道了,可在现在却又感觉有些微妙的难受。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他回到自己的宿舍里,那里面简陋的镜子照出他自己铁青的脸色。 他看了这张脸二十多年,却又第一次觉得是这样的陌生。 很难得有人支持了他逐梦的想法,却又很难得的,那个人并不在意他的想法,顾泽恩突然想到,他得到青年的支持全都建立在一个可笑的前提上,那个不久之前被他亲口编造出的谎言上——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和顾谭风同宗同源的前提上。 因为那个鬼魂偏爱着那个死人,所以才会连带着照顾他的想法,顾泽恩有些难以接受,他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团几十年前的乌云,那个吞枪自杀的戏子似乎一直附着在他身上,林长风看着他的时候或许也会想到那个人,哪怕他的脸上因为受伤留着伤疤。 却还是阻止不了林长风想到那个人。 顾泽恩意识到,他所得到的,很难得的贊同,都建立在,一张相似的脸的基础上。 爱屋及乌,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067章 乱世非良配 他有多久没看见过顾谭风的样子了?对于林长风而言, 似乎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却又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时间过的太快了, 快到戏楼都快要彻底坍塌。 画面上的顾谭风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被人用炭笔粗略的画出了面容,这一幅画的笔触其实是相当潦草的,但林长风依旧小心翼翼的放置在老戏楼只剩下几块木板的戏台上,林长风向后退了几步一直看着那幅画。 「他是不是很好看?」 离得远了,画面上的人脸因为视线的模煳也变得更加生动。 「......我不知道。」 顾泽恩的脸色并不算好,那幅画他只能跟着记忆里老报纸上的照片还有他自己的样子大致摸索着,他分明不知道顾谭风的样子, 但却画出了那个人。 第156页 那幅画的原型甚至是他自己,却又在林长风眼中只是顾谭风。 「你就这么喜欢他。」 这一次顾泽恩没有再觉得惊讶, 平静的戳破了林长风的心思,林长风也算不上多意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怎么掩饰过自己的心思, 听到这句话, 也不过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怎么, 我喜欢谁, 难不成还能犯了法?」 林长风上前走到画边上小心翼翼的把它收起,而后又和顾泽恩打着商量: 「年轻人, 你再画一幅他可以吗?画他穿着戏服的样子,那是很漂亮的。」 他满心喜悦,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顾泽恩的表情越发阴沉,顾泽恩看着那个人夸赞他的画, 却更多的是夸赞着画上的人,只感觉心里的天平怎么样也无法归位, 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心脏一样难受。 「为什么还是他?」 他问出了这句话,语气就像是一个被不公待遇的孩子一样,他明明知道林长风是为什么接近自己,也知道林长风一直等待着那个顾谭风,可他就是觉得不高兴,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人欣赏他的画,却更是因为一个特定的人。 「因为我喜欢,不可以吗?」 林长风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生前因为诸多而将这句话藏在心底,直到死了也没机会说出口,现在他都已经是个鬼魂了,就没什么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不是么。 他以为顾泽恩作为顾谭风的后代会因为自己的先祖被一个男人喜欢而感到羞辱和愤怒,却不想转过头看去,却发现顾泽恩快步到了他面前,这还是这个怕鬼的年轻人第一次主动靠近,可下一秒,被林长风放置好的画就被画师本人撕了粉碎。 「你在做什么?!」 林长风抬手用一股力接住了那些碎屑,他总归还是有办法将这幅画復原的,但他也确实是不明白面前的顾泽恩突然发什么疯。 「我不喜欢那幅画,不可以吗?又没有送给你。」 顾泽恩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愤恨那些碎屑依旧被他护在手中,语气也不算多好。 「......你在不高兴什么?」 林长风是真的觉得这股情绪出现的莫名其妙。 「说了你又不会懂,这幅画就是不好,你也别留着了。」 顾泽恩平復了自己的唿吸,「下一次,我给你画好一点的,还是画顾谭风,但你要把这些碎纸丢了。」 莫名其妙的,林长风感觉自己很突然的在进行一些交易,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泽恩对自己的画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之间也没做出反应,但似乎他的沉默倒是更让面前的年轻人觉得生气,没等到林长风的反应,顾泽恩扭头就离开了。 「真是......你家的孩子脾气可真差。」 那些纸屑在他手中翻转,最终恢復成一开始的样子,轻飘飘的画纸被他拿在手中,鬼魂能触碰到的也不外乎是些死物。 死物和死物才算得上是一道的不是么。 「没见到你七八十岁的样子,还真挺遗憾的。」 林长风虽然这样说着,却也是高兴的,他们那个年代活的久的人不多的,战乱和饥荒,一大批一大批的死人,他很高兴顾老闆能变成个老头子,因为那样他才活得久一些,能看见的世界多一些大一些。 总好过惦念着眼前破旧的戏楼子。 —— 「小顾,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突然接到消息说要准备一套戏服的专家们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及时把东西准备好送了过来,这些戏服也是临时临和附近的人借的,毕竟这儿曾经也是辉煌过的,老物件什么的还是有许多的。 那些泛黄的头冠和戏袍被顾泽恩伸手接过,别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些东西,他也只是垂眼说是戏楼里的鬼魂想要这些搪塞过去,一听是那个鬼魂想要,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专家们立刻松开了眉头,也就不再深究了。 「毕竟是上个世纪的人嘛,也确实,他们那时候就流行看戏。」 毕竟是上个世纪的鬼魂,那些人将这些行为不自觉的合理化,没有人注意到拿着戏服的顾泽恩没有把东西带进戏楼里,而是拿回了自己的宿舍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但看着浴室里的镜子,那被塑料边框包着的小圆镜中照出他憔悴不堪的面容。 鬼使神差的,他把那个有些年头的头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看上去不伦不类的,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汗衫长裤,头上却戴着一顶残缺泛黄的戏曲头冠,顾泽恩没有学过戏,也没有绑头带发片,自然是戴不稳的。 甚至可以说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再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偷穿了别人衣服的贼一样,他怎么看都不般配,迷迷煳煳的坐在床铺上,没了双手扶着的头冠终于歪斜的砸倒在床铺上。 「一点都不好看,他一定是在骗我。」 顾泽恩想起林长风每谈到顾谭风就会说那个人好看,可分明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他却不觉得 好看,反倒是觉得那张脸扭曲的不像个人的样子。 画纸在桌面上展开,但颜料却没有落在纸上,那从附近书店随手买回来的毛笔粗糙的很,原本就不是用于戏曲上妆的工具,眼下却沾着颜料落在了顾泽恩的脸上,他绘画的颜料和专门上妆的油彩当然的是不一样的。 第157页 但脸上那不适的感觉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按着自己对戏曲的影响把自己画成了看不出原本样子的脸谱,明明笔尖尽可能的上扬,但却画出一脸苦相出来。 他把不合身的戏袍穿在身上,用着那一小面镜子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尝试着用自己现在这副可笑的样子作为画面的原型,但他却连第一笔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最终只是彻底浪费了一张画纸。 皮肤上干掉的颜料似乎要扯破他的皮肤,他明明可以挣脱出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却又放任自己像个木偶一样在原地不动。 他觉得林长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这件事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可为什么,他现在开始在意,顾泽恩感觉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老报纸上的照片,只剩下黑白颜色的顾谭风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是在怪罪。 怪罪他这个活人给他安排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生,怪罪他抱着不好的心思接近戏楼里的林长风,怪他想要占掉自己的位置。 吵闹的声音一直在他脑子里,几乎没法让他好好的思考。 只知道无意识的不断摆动着手下的画笔,纸张上出现的是什么样的图案他都不知道,甚至感觉这些东西并不是他想要画出来的,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法停下来,从黑夜到白天,他一夜未合眼,脸上的颜料干的一碰都能掉下碎屑来。 清水怎么也洗不干净,颜料卡进皮肤的细纹里,始终在他的脸上带着很淡的一层颜色。 那幅画上完完整整的画着一个穿着戏服的花旦,浓厚的妆面遮掩了面容,连顾泽恩都看不出来这上面和顾谭风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当然,也看不出和他自己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他的宿舍离戏楼有几里路,拿起画稿就要骑着自行车过去,就迎面撞上赶来到这的专家们,但这次顾泽恩想要尽快让手上这副看不出是谁的画稿给林长风看见,于是也就没有理会那些人,极快的骑着车子离开了,没管身后不断按响的喇叭。 「你的脸上怎么有颜料?」 林长风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不一样的色彩在顾泽恩脸上,可即使他开口询问了,顾泽恩也没有回答,反倒是急急忙忙的展开手上的画稿。 「你先看看这个,像他吗?」 顾泽恩想要得到否定的回答,他开始惧怕顾谭风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更怕林长风看一切事物都像是看着那个死人。 「你画的?」 看清楚画面上那明显不太对劲的妆面,林长风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奇的询问顾泽恩:「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怎么,是不是不像他?我不知道花旦的妆容,就随便画了画。」 嘴上似乎是在认错,但顾泽恩脸上的表情是雀跃的,他以为他逃离了名为顾谭风的魔咒。 「不......这是他没错,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他画过这样的妆面。」 林长风这次将画稿好好的收起,走到顾泽恩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他听见顾泽恩颤抖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那个丑的要死的妆面,是我画的,分毫不差,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长风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在相熟的那段时间里,林长风有时候也会到戏班的住处呆上一会,有一次就赶巧遇上了拿到新戏服的顾谭风正在试穿着,就起了捉弄的心思,一个连笔都很少碰的人拿着沾着油彩的毛笔把那位相当卖座的名角的脸画成了花猫。 而顾谭风也不介意,甚至就顶着那样一张脸给他唱了一折打金枝。 「我在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长风不觉得这件事会被顾谭风拿出来同小辈说笑。 ...... 「找到了!就是这里!」 专家队伍里有人发出喜悦的声音,只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亭子的遗址,哪怕那里现在只剩下了几块砖头,有人捧着书细细比对。 他们用了几天才从附近的人的记忆里拼凑出大致的方向,一部分人去搜寻戏班子的人,一部分人抱着渺茫的希望开始寻找当年顾谭风吞枪自杀的山丘,那个山丘早就在建设中被移平建了房子,他们也只能跟着一些地标来寻找。 「那看来他当年自杀的地方,应该就是在这附近。」 被打为资本派的顾谭风并没有亲人,吞枪自杀的晦气也没多少人愿意沾染,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就地掩埋了。 「按着那些人的说法,顾谭风的尸体应该就被埋在附近。」 其实也不只是顾谭风的尸体,那个年代自杀的人多,有很多连亲人都不愿意来处理后事,只能草草的一同掩埋了,说不定他们脚底下就踩着一个巨大的坟坑。 「可是总不能真的全都挖了吧,有些地方下面可是钢筋水泥。」 有人犯了难,但那位对超自然现象格外感兴趣的生物专家却有些出神。 「这块地方的绿化是之前一起种下的吧?」 「嗯,因为一开始全都推平了不是么,总要重新种一点不是么。」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那为什么只有那一棵树,茂盛的吓人。」 生物专家抬手指了指顾泽恩宿舍正门的那颗,格外茂盛的常青树。 树木的最高处,正好对着处于四楼的顾泽恩的宿舍。 第158页 第068章 乱世非良配 「骗人的吧......不可能吧, 真在那的话不应该在建房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吗?」 在顾泽恩宿舍的正门前埋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尸骨,负责勘察的人都不自觉的觉得背后发凉,还试图反驳一下这个可能性。 要是被顾泽恩知道, 他一直距离那副尸骨的距离不过直线几米,会害怕到后背发寒的。 「这个宿舍楼是八十年代的时候建的,那时候地基不会打的特别深,加上那块地方是划定用来种植树木的,没意外情况的话,应该也不会挖掘太深。」 生物专家向着那颗茂盛的过头的树木走过去。 只有这一颗树比其他的高了将近一米的距离,连带着枝干和叶片都更加粗壮肥硕,这证明这块土地格外肥沃, 但这里之前是未开垦的山丘,还是背阳面, 连附近的居民都很少来开垦田地种菜,没施肥过的土地不可能这样肥沃。 「这底下一定埋着东西,不是顾谭风也估计会是动物。」 说完这句话, 生物专家找来专门的人来负责移开这颗种下去十多年的老树, 巨大的常青树要移开需要一定的时间, 空闲的人就在常青树的附近试图挖掘, 把覆盖在地表的水泥破开,露出下面明显松散的土壤。 「挖。」 一声令下, 人们开始在许久未暴露的土地上挖掘,有着莫名的兴奋感,但也有惧怕感,他们期盼自己可以挖掘出几十年前的秘闻, 又害怕真的挖掘到累累白骨。 ...... 「你画的?你给他画的?」 顾泽恩不可置信的反问,那张画称得上是鬼画符发妆面, 他以为面前的林长风会意识到他只是在胡乱绘画,但却没想到对方告诉他,那张油彩一样的妆面是他闲暇时作弄人画上去的,顾泽恩以为这一次再怎么样都不会和顾谭风扯上关系了。 但却在无意识中更加靠近顾谭风那个人。 「不可能!我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在乱画而已!」 顾泽恩后退几步,并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 「真的是乱画吗?」 林长风不太相信,伸长了手想要触碰顾泽恩的额头,他作为鬼魂,想要尝试着去窥探活人的记忆,先前因为顾泽恩和顾谭风太过相似,他也就没有想要动粗的意思,但面前的年轻人字里行间透露出对顾谭风的牴触。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亲人身上的情绪,林长风觉得奇怪。 他也同时想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可以误打误撞画出几十年前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的记忆,一切就清楚了。」 但林长风没有触碰到顾泽恩,对方勐地躲开了。 「不可以!」 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起来,似乎很惧怕被林长风窥探到自己的样子,林长风以为是人类对于鬼魂天然的抗拒,但他却不知道顾泽恩脑袋里想的是快要被戳破的真相。 面前的鬼魂对于顾谭风有超乎想像的执着,顾泽恩不敢相信他如果知道了他和顾谭风毫无关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是会觉得感觉到欺骗而愤怒吗?但更可能的似乎是为顾谭风的人生被编造的暴怒。 如果林长风知道他等待的那个人在三十多年轻被逼自杀的话会怎么样?如果知道顾谭风的人生并没有那么美好会怎么样? 如果......因为看见他的记忆而又重新在意顾谭风的一切该怎么样? 那么顾泽恩这个人就会再一次被鄙夷和忽视。 顾泽恩下意识的想要逃跑,但戏楼再一次紧紧的关闭起来。 「你在瞒着我什么?」 林长风的声音不再温和,顾泽恩似乎都能够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他看见周围的戏楼慢慢变成最繁盛的样子,有些僵硬的扭头看过去,原本该穿着考究西服的林长风大半张脸都没有了皮肉,身上的衣服也被刀刃之类的东西砍破。 他现在彻底符合人们对于鬼魂的刻板印象,甚至于身上的伤口似乎都还保留着死时的样子,让人不敢仔细去打量。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用仅剩的半张皮肉完好的脸挑眉看着面前的顾泽恩。 「你以为,外面的人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在你第二次进戏楼之后,也不是没有人悄悄进来过, 但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想要闯进来的想法?」 林长风抬起的手也满是鲜血,指了指自己。 「因为我,其实算是一只厉鬼。」 生前被折磨致死,怨念深厚的鬼魂,就会保持着死时可怕的样子,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只温柔和善的鬼,只不过为了不吓到顾泽恩,才对面前的青年用了障眼法。 除了顾泽恩眼里他是个人模人样的商人外,别人看见的都是他死时的可怕样子。 「原本想和你好好说的,但你躲来躲去的,很麻烦。」 林长风的耐心其实一直很一般,如果不是涉及到顾谭风的话,他根本不会和面前的青年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他本身就是地头蛇,说的难听点,就是专门靠暴力解决问题的那一种人,面前的顾泽恩一直抗拒顾谭风的态度让人不爽。 那副被误打误撞画出来的画让林长风意识到或许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你的脑子好好的在你头上。」 第159页 当那血迹斑斑的人影靠近的时候,顾泽恩清楚的看见林长风消失了皮肉的半张脸上灰白的眼珠,但这样恐怖的面容让顾泽恩感觉到的并不是惧怕,而是心虚,他最开始被人模人样的鬼魂吓得几天睡不好觉,但面前看见林长风真正的样子却再没有感觉惧怕。 甚至有隐隐触摸到面前人真实一面的激动和亢奋。 「我告诉你。」 顾泽恩突然就想要自己说出来了,他看着那张鲜血淋淋的面容,甚至想要抬手去碰,但手指自然是摸不到的,活物碰不到死物,在诡异的一切中还遵循着无所谓的规律。 「让我再看看你真实的样子,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林长风不再在他面前遮掩的这个事实,让人诡异地感觉到亢奋。 —— 「挖到东西了!」 几乎把整块绿化都挖了出来,往下挖了将近三米左右,才有人惊慌又兴奋的声音从地下传出来,人们把挖掘的人靠着安全绳拉上来之后,对方大口唿吸了新鲜空气才慢慢平静下来,刚刚他所看见的画面实在是太过刺激。 「怎么样?是挖到骨头了吗?」 身边的人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他看见了什么,但那个刚喘口气的人只是颤抖的举起手指着一边刚刚固定好安全绳准备放倒的常青树。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颤抖的声音: 「被树根缠着,有一具白骨,被树根缠着,那个样子!」 「没关系吧,也不一定是顾谭风,中国歷史这么悠久,每片土地上都有尸体。」 有人想要安慰他,但却看见对方勐烈的摇头。 「我看见他的颅骨上有枪伤!」 而他们所要寻找的顾谭风,于1967年吞枪自尽。 「真的?那具白骨的头骨上真的有枪伤吗?!」 「也不可能有别的东西能在骨头上打出那样的痕迹吧!」 得到确认的人立刻招唿着各处还在挖掘的人一同靠近,全力挖掘面前三米深的土坑,并在过程中务必小心,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鬼的话,那么作为与林长风关系匪浅的顾谭风说不定也依旧是存在的。 活着的人紧张而激动的试图窥探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因为常青树的根系发达,似乎用不 上费力将这棵老树移开,人们也就一窝蜂的去挖掘那副白骨,没人注意到被绑上安全绳的常青树上模煳的有有个人影。 「诶?」 有人不经意抬头似乎看见了那个人影,但一眨眼就消失了,最终只能自我安慰那是夏日树荫中出现的恍惚。 「一定要小心,尽可能完整的挖掘出来。」 时隔三十多年,变成白骨的顾谭风被人从地底带出来,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和长裤早在时间中变得破碎,但剩余的纺织物上还能看得出他吞枪自杀时四射的血液。 「这人可真有本事。」 因为是枪伤,加上被常青树当成养料尝试着吸收了十多年,顾谭风的头骨没了树根的缠绕后很快在挖掘人员的手中变成了几大块的骨头片,将这些碎成一片片的头骨递上去的时候,挖掘的人不自觉地感慨出声。 自杀原本就很需要勇气,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是自出生开始就存在的,而这局白骨甚至选择吞枪自尽,要自己扣下扳机,可比跳下高楼还要煎熬一些。 「毕竟在那个年代,出了事情也却是活不下去了。」 那场浩劫,如果是年轻人或许还可以熬过那十年,但是顾谭风那时候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他活不到重见光明的日子,或许自杀也是更好的选择,至少少受几年磋磨。 ...... 「他吞枪自杀了,在67年,三十多年前。」 顾泽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面前林长风的沉默,紧接着,就是人类身体本能的害怕,那是对于危险的恐惧,很快他不幸的预感得到了应验,明明没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却感觉自己逐渐无法唿吸。 「你骗我。」 林长风不想再听他口中的话,直接窥探了面前人的记忆。 顾泽恩从小到大的生长轨迹中并没有出现过顾谭风的名字,甚至于唯一的印象,来自于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老报纸。 【自杀】 这样的字眼格外的扎眼。 时隔大半个世纪再看见那个人的名字,却紧紧跟着这样的字眼。 【只要我活着,就没有人敢欺负顾老闆】 哪怕只是浅薄的灵魂,林长风都感觉自己心痛难忍,他不知道顾谭风为什么会自杀,那个在戏台上总是笑眼看着他的人,偶尔脾气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顾谭风明明都从最动乱的那段时间里活下来了,他应该活的好好的才对。 「你们......都趁着我不在,欺负他。」 林长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未来,他以为把人送走,给够足够的金钱,顾谭风就会很好很好的活下去,做些他喜欢的事情,就和十多岁的时候,那个在码头认了做兄弟的小孩一样,他难得的会觉得有些后悔了。 是不是不应该死的这么早? 又或者是不是不应该和顾谭风约定见面的地点。 「他真的回来见我了,但是我不知道。」 林长风从顾泽恩的记忆里看见了,那些文字上说,顾谭风在新中国建立后就立刻回来了,在他死去的第二十三年,在顾谭风自杀的前十七年,但他们却错过了四十年。 第160页 那个人会有多委屈和疼痛? 林长风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他在1927年并不理解为什么中国人要杀中国人,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喜欢自相残杀。 「我是不是应该当时和他一起走的?」 林长风开始怀疑和反问自己当初的决定。 「又或者,该让他就那样留下吗?」 被他强压着送上火车的顾谭风,喊了他很久,直到火车开远了,真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长风越想越难以接受,忘记了逐渐窒息的顾泽恩,那个用一模一样长相欺骗他的年轻人慢慢停止了唿吸,而门外的也传来嘈杂的声音。 「顾泽恩!你还在里面吗?」 林长风看着已经死去的青年,眼里再没了什么温和的情绪,那具相当新鲜的尸体被他果断的抛向外面,戏楼的门窗彻底打开,他听见外面人的尖叫声,有些是为了顾泽恩的死亡,有些是惊恐于他的外表。 「我就说人和鬼没法好好商量!」 「林长风!你快点离开去轮迴吧!否则——」 有人拿出了布块里包着的残碎的尸骨。 「我就把顾谭风的骨头全砸碎!」 时隔七十多年,他们终于再一次相见,只不过一个是鬼魂,一个是白骨。 林长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27年的时候,他帮着几个学生逃离了封锁的城,被认定为反动派,成为了血色屠杀中的牺牲品,连带着戏楼一起,被一把火烧的干净。 他和戏楼早就是一体的了,指不定在一些角落里,还能找到他的骨灰。 「你可以试试看,除非你一辈子都不准备闭眼,否则我总能找到办法的。」 林长风看着那个用白骨威胁自己的人。 「找到办法杀了你。」 不再伪装成谦谦君子的样子,林长风觉得像是卸下了重担。 「别管他了!这只鬼离不开戏楼的!」 有人因为鬼杀人的事情而恐慌的叫嚣着。 「我们直接把这里炸了!烧了也行!快跑吧!」 活着的人会恐惧。 但死去的人不会。 慌乱中,顾谭风的手骨被踢到了林长风的面前,他弯下腰捡起来,那枚手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但他还是低头小心的亲吻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顾老闆。」 他感觉得到,这是他的顾谭风。 「真对不起,我失约了很久。」 直到顾谭风死后,他才慢慢的甦醒。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2000年 xx县的古戏楼开发过程中出现伤人流血事件,行兇者系精神疾病患者,此次事故造成十六人死亡,一人失踪】 2024年,正把家里放置多年的老报纸当成纸飞机玩的人突然失手将纸飞机丢进了楼道里,落在一个人的脚边,那个人把纸飞机捡了起来,递还回去。 「下次要小心点。」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上了楼道里,而收到帮助的孩子却大哭着跑出去扑到母亲怀里。 「刚刚有个人!他的脸好可怕!」 母亲急忙赶去楼道查看,却发现那里安静如初,空无一人。 如果那个孩子年级大一点,或是仔细看看那张老报纸上的图片,他或许就会发现,刚刚那个人的样子和上面登记的一张案发现场的证物一模一样。 证物照片上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戏妆人,刚刚出现在楼道里的,就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纸张上的人活了起来一样。 第069章 乱世非良配 「听说了吗?今晚上在剧院里好像有京剧表演。」 学生是接收信息最快的一拨人, 尤其是这种少见的表演,几乎是在半天内就一传十十传百的被大多人知道了,连带着营销号都加快了速度, 当地的旅游公众号上也发布了相关的消息。 当年那个有些落后的城镇已经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变成了人口众多发展快速的城市,嘈杂的声音里混杂着人声和汽车的喇叭声,每二十年都会让环境变个样子,当年古旧戏楼的所在地也重建成了电影院,但很快电影院也被废弃,改造之后成了大剧院。 大多时间只有附近的中小学会借下来举办艺术节之类的,正儿八经的表演倒还真的是头一次,尤其伴随着网络的传播和文化艺术的復兴, 人们对于戏曲类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旺盛,许多人都想去亲眼看一看文学作品中的戏曲在眼前上演会是什么样子。 何况票价不高, 许多人乐意过来一看。 「好消息!我们的票售空了!」 负责线上线下售票的年轻人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戏曲专业毕业的,在老师的带领下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真正的第一次自己表演, 台上大多都是大三的学生, 不像学校里那样有经验丰富的老师搭戏, 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会有人来看吗?」 「肯定的啊, 票都没了,你看看, 我都没想过能卖光。」 两个心情激动的年轻人边说边点开了网络上的后台,知道看见那灰扑扑的售罄两个字才真的放下心来,毕竟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在手机上和好友家人分享起来, 而后 在绿色的聊天框内,有人提及了一个名字。 【比我们大几届的顾学长是不是也在你们这个剧院工作来着?】 第161页 【是啊, 不过学长他从事的是教学工作,这几年好像一直没有登台过】 【这样啊......好可惜,听说他专业课成绩是很好的、】 ...... 「顾学长!好消息!」 因为剧院的地皮够大,加上艺术氛围很好,在后方也修了房子让戏曲兴趣班在这里上课,虽然现在对于戏曲有兴趣的人并不多,但兴趣班和附近的中小学也有合作关心,每年都会有十来个学生过来学习,加上老师并不多,其实也比较忙。 顾谭风几乎每天排课的时间都是满满当当的,眼下因为剧院久违的有了演出而更加,不只是要顾看着学生,还应付了好几波来参观的人。 「我们的票卖完了!」 兴高采烈的年轻人对着顾谭风这样说,听到这句话的顾谭风微微侧身看过去笑了笑,青年的长相就算不上妆,也和戏曲里俊朗的小生不相上下,在学校的人过来之前,顾谭风一直在他们眼中类似于一种都市传说。 毕竟没有哪个优秀毕业生,会在毕业后放弃登台的机会。 甚至于眼下,哪怕他们软磨硬泡,这位学长也没有愿意上台为他们搭戏的打算。 「那真是不错,明晚上的演出要加油啊。」 顾谭风和其他人一样笑着祝贺,而后便没说什么,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练习身段童子功的孩子们身上了,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学弟学妹都要登台而自己依旧在幕后这件事看上去有些奇怪。 「学长,你真的不愿意上台吗?露个面也好啊,学校的老师还跟我们说要给你拍照片呢。」 「我就不了,戏唱的够多了,有些累了。」 「哪多了?你都好几年没去了。」 「这就不是能告诉你的了,好了,明晚上我会去看的,别让人失望。」 最终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们的请求被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面前的顾谭风依旧是那副神色平淡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是最普通的衬衫长裤,除了那张脸之外的所有地方似乎都是这样普通,但却让人总觉得顾谭风身上有种和年级不匹配的阅歷。 看上去明明是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但真相处起来,却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学校老师当时给出顾谭风这样的评价,确实是相当的贴切。 「今天就到这吧,待会跟着小周老师去门口等家里人来接吧。」 天色暗下去了,也到了该放课的时间,顾谭风是个很典型的不喜欢拖堂的老师,再嘱咐了一句明天放假后,他就在孩子们欢唿的声音中转身回了休息室去,毕竟十多个孩子的练习道具还真不少,正常靠他自己来搬的话大约还要很久。 但幸好,他没有一次是靠自己搬的。 「顾老闆,你这小身板,还是要多吃一点好。」 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稳稳噹噹的接过顾谭风手中的东西,顾谭风不意外的抬眼,看着林长风依旧是那副调侃的神情,不由得也勾起来唇角。 「你来了。」 「当然,那群小孩有大人接,你也的有不是?」 「我又不是孩子。」 「都比我小将近百岁了,就别讨嘴皮子了。」 林长风让顾谭风找个地方坐着,他自己一趟趟的好好运送着这些道具,其实本来是可以用鬼魂的法子一股脑丢进去的,但他上次这么干的时候,就被顾谭风烧了一只纸扎的青蛙,不分昼夜和春夏秋冬的叫唤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处理好。 没办法的,不在特殊时期,顾谭风肯定是更在意那些戏的。 「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们的表演吗?」 顾谭风坐在边上看着林长风搬运着东西,开口邀请。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的?」 「是学弟学妹。」 「诶哟,反正都是那个意思吧,这群小孩天天排练,吵的我耳朵疼。」 搬完东西的林长风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不过是习惯性的装装可怜卖卖惨,却不想顾谭风每一次都会当真,真的走到他面前仔细瞧着。 只可惜他却是没法碰到林长风。 「晚些我给你点些香吧,水云香,今天刚到的。」 「香有没有都行,但是顾老闆要是能给我哼一段,那我肯定好的更快。」 林长风笑眼看着他,抬手碰了碰顾谭风的侧脸,但他们二人都感觉不到,毕竟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了将近一百年的老鬼了。 2000年闹出的那一通,彻底让林长风坐实了厉鬼的名头,按着人们所知道的流程,他要么就在这个世界上苟活,要么就是连灰都不剩下,心结是放下了,但灵魂却是彻底赔在这辈子了,顾谭风的尸骨在那次事故中被政府好生安葬。 估摸着也是觉得事情邪乎的过分,死去的人的亲属找了法师来搞了一通超度,别说,还真是有用,因为林长风感觉得到,顾谭风的气息不断的减弱直至消失,干干净净的顾老闆和他不一样,还有下辈子的机会。 原本他是真觉得自己彻底玩完了,毕竟政府上心后是把戏楼附近的地皮一块掀了,本身就是靠着在戏楼犄角旮旯里遗留的骨灰存在的林长风是真觉得自己到时候了,真被风吹散了,他也就连形态都保存不下了。 知道这戏楼里有鬼的知情者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不知者无畏,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可不理会这里面有多少蹊跷的事情,直接就是在周围安插了爆破点,虽然说林长风或许能抗下最开始的那几次,但这次上面的人可是下了血本。 第162页 戏楼是彻底没了,但林长风却是没想到,中华民族的优秀美德中有一项节俭,又或者说是废物利用,在清扫掉大部分碎屑后,因为地面存在凹陷的问题,所以有些人把戏楼爆破时的砖石垫在了地下,当然这个行为或许更应该说是中饱私囊。 不过最终因为那些人把大部分的东西都利用了起来,反倒是让林长风更加稳固的留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骨灰大约被掺和进了铺地的水泥里,骨灰本身就很难分辨,大概有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哪里的灰尘吧,拌进水泥里那是真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天总是给他这么个厉鬼活下去的机会。 又或者应该说是死下去的机会? 「油嘴滑舌。」 顾谭风瞥了他一眼,走进了不远处的员工宿舍里去,因为他是少有的科班出身的外地老师,兴趣班的空屋子也多,所以就以便宜的租金租给了他。 不过就算不租给他,顾谭风也干得出来打地铺的事。 他并不缺钱,大学时就开始正儿八经的登台演出的演出费,加上现在当兴趣班老师的工资,顾谭风没有生活上的压力,至于正常人情感上的花销—— 他家的这只鬼最多吃几捆香。 顾谭风是真的重新活了一辈子,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这里,或许是上辈子当了那么小三十多年的鬼吧,灵魂深处总是会藏着些东西的,何况他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不久,某个藏不住心事的鬼就跑到他面前来。 要是想不起来的话,感觉会有些对不起自己的上辈子。 不过,现在他身边的林长风其实已经相当的虚弱了,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不过也是,寻常的鬼要是自己的坟被炸飞两三次,估计早就不在了。 「还在外面呆着干什么?」 顾谭风在房间门前转身看着林长风,那只鬼像是呆子一样站在空地上看着他,和之前一样,看上去是只聪明的狐狸,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只毫无戒备的大狗。 「难不成晚上我一个人睡?」 「......遵命。」 —— 「学长,你来了啊!诶?这位是?」 正上着妆的年轻人因为顾谭风来后台而雀跃,却又看见了在顾谭风身边的林长风,没办法,那副打扮确实很突出,2024年了,很少会有人穿那种类似于上个世纪教书先生的长袍的衣服了,不过穿着那个人身上倒也是适合的。 没办法,林长风的审美没跟上时代,还是顾谭风自己找了人叠出这种款式的纸衣服给他烧了才换下更打眼的那一身。 「他?」 顾谭风回答的时候,林长风都做好被称作朋友、无血缘的哥哥之类的准备的,结果没想到下一秒,他听见顾谭风说: 「我爱人。」 如果人能长出尾巴来,林长风的尾巴大约就会像个拨浪鼓。 他活在太久之前,不知道社会对于两个男人的看法有什么改变,但顾谭风是知道的。 「噢!是这样啊!」 听到他们关系的年轻人们也没表达什么厌恶的情感,不理解的人肯定有,但似乎只要他们不影响到别人,就没多少人会拿他们的性别来说事情。 「诶......刚刚来了个很奇怪的人。」负责检票的人探身进来,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看上去怪吓人的,脸上都是油彩。」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不自觉的皱眉,似乎是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顾谭风走到表演台边上,抬手微微勾起幕布向外看去,而后勐地睁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观众席上那张涂着油彩的脸,正一瞬不动的看着他。 第070章 乱世非良配 那张脸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顾谭风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 林长风抬手撩开帘子看了看,没看见什么奇怪的,那个所谓的涂着油彩的人好像也并不在, 所以回过头来询问。 「没什么,可能是眼花了吧。」 顾谭风也重新看了看观众席,发现那个人真的消失不见,或许是这段时间他和林长风这只鬼走的太近了,才会偶尔晃神。 「那么,我们先去观众席了,晚上的表演加油。」 和还有些忐忑的学弟学妹们交代过后,顾谭风领着林长风去了观众席, 或许是因为呆在这附近太久了,林长风对于剧院的构造比顾谭风还要清楚,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他会毫不掩饰的告诉你。 「之前那些小孩经常在这里唱歌表演,我经常在后排看来着。」 「不是白看的, 每次都会给他们留一束花的。」 「野花还是?」 「礼轻情意重嘛。」 顾谭风无奈的和林长风坐到了位置上, 身边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准备录制, 还有人开启了直播, 在流量变现的时代,其实以前那样单纯听戏的时间已经一去不復返, 观众席的声音说不定都要比台上响了。 「老铁们!我们现在来直播看京剧,点点关注点点赞啊!」 不巧,林长风前面的人就是一个直播的大哥,声音大到周围的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因为表演还没开始,所以用的是前置拍摄。举起的手机还不意外的拍到后排穿着长袍的林长风, 似乎是被直播间的别人注意到了。 「诶,兄弟,能给你拍个照吗?直播间的老铁们想看你。」 第163页 要不说玩流量的人都放得开,面前直播的那位大哥真的侧身询问林长风能不能把他也拍进摄像头里,林长风还没来得及回答,顾谭风就快人一步拒绝了。 「不可以。」 另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摄像头里,直播间的人气高涨了几分。 「诶,不是,就拍一张而已,而且人还没说什么,你着急什么?」 「你!」 「不可以。」 在顾谭风生气之前,林长风也回绝了对方拍摄的要求。 「别啊,到时候刷的礼物我给你分点钱不行吗?」 「不可以,他会不高兴。」 林长风笑了笑,对着那有些石化迹象的大哥说:「我爱人会不高兴的。」 大哥虽然玩自媒体,但是身边真的很少见同性情侣,这无疑是对他的三观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像是丢了魂一样的转身去,没理会直播间里疯狂的热情,大哥默默按掉了直播,今晚上他好像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两位感情真好。」 刚应付好面前的事情,又有一道声音插进他们之中,林长风微微侧目看去,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正看着他们,似乎是看完了刚刚的全程。 明明是相当和蔼的一张脸,但林长风却下意识的并不想搭理,他总觉得那张脸很眼熟,但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因为他的沉默,所以只能由顾谭风上前搭话。 「演出快开始了,还是晚点再聊吧。」 只不过顾谭风上前还没说几句,对方就草草结束了话头,扭头时视线还是落在林长风身上一瞬间,之后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彻底安静的欣赏表演。 顾谭风也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但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着台上拉开帷幕的表演。 扮相俏丽的旦角站在舞台中央,被油彩勾勒的更加显眼的五官俏丽,不同于林长风那时候大多由男人来唱旦角,台上的花旦是顾谭风的师妹,女性的音色更加婉转柔和,眉目含情的看着观众席上的人们 耳边听见许多人不自觉的感慨一句漂亮,林长风有些感慨。 「怎么样?这个学妹的唱腔可是数一数二的,扮相也好看。」 顾谭风侧头悄悄和林长风咬耳朵,但林长风的眼神却没什么波动。 「一般吧,毕竟我不是很懂戏。」 「我这几年合着白唱给你听了。」 顾谭风瞥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林长风马上赔笑。 「倒不是,只不过我第一次看戏看的就是顾老闆的戏,太早吃着了海味山珍,那怎么能怪我呢?」 林长风对于戏曲这方面,可能算得上是顾谭风的死忠毒唯。 连带着当年给顾谭风的打赏,直到民国结束都没有人超的过,如果放在现代的娱乐圈里,林长风无疑就是那种话少钱多的单推人。 他喜欢戏,但只喜欢顾谭风的戏,他也不喜欢男人,只不过顾谭风恰好是个男的而已。 「我就不应该问你。」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顾谭风的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勾起。 他们两人之间正冒着粉红泡泡,却没想到那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却突然冷笑出声,被打扰了的林长风心情自然是不会太好,他再一次侧过头看着那个人,对方也丝毫不害怕的看着他。 「这位先生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对你没意见。」 「那就是对我的爱人有意见的意思?」 林长风微微眯起眼,对方莫名其妙散发的恶意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看不惯一个未上台的人在下面被你捧着而已。」 那个中年人打量着顾谭风。 「一个男人扮花旦,能好看到哪里去?」 话语里的恶意明晃晃的对着顾谭风,让人尤其的不快。 林长风作为一只厉鬼,虽然说不会莫名其妙的伤人害人,但也不至于说他脾气多好,尤其是在顾谭风的事情上,也不知道今天是触了霉头还是干什么,莫名其妙的遇上一个针对顾谭风的人。 「你想杀我。」 林长风刚盘算着该怎么样让这人今晚就折在这里算了,却没想对方直接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那个中年人依旧脸上挂着笑看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林长风之前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和人攀谈的感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是胡说八道吗?你不是厉鬼吗?」 对方平静的说出无人知晓的秘密,林长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连顾谭风都绷紧了身体。 「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中年人紧紧的看着他,「手上还拿着我的画,却把我忘了吗?」 「不就是二十多年没见面,怎么就忘了我呢?」 —— 「顾学长!诶?人呢,我看他们明明是坐在这的啊。」 下了台的年轻人们原本想问问顾谭风对他们表演有什么看法,却发现顾谭风不见了,连带着林长风一起,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突然消失了。 「我靠,这什么东西?!」 突然有人大喊出声,在另一个座位上,黏煳煳的沾着一团东西,用餐巾纸裹着手捏起来,仔细看过去后却又勐地甩开。 「人皮!」 掉在地上的那是一张皮,大约是人皮,涂满了油彩不好辨认,但鼻子那一块很明显,年轻人们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匆忙中,连报警都忘了去做。 第164页 ...... 「你不是死了吗?」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对方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他的身份。 几十年前,被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年轻人——顾泽恩。 「不算吧,否则我怎么能在你面前出现呢?」 顾泽恩抬手碰了碰自己现在的这张脸,「我现在和顾谭风是不是不像了?」 「以前也算不上多像。」 「你说话就不能温柔点吗?和之前一样,难不成知道我和顾谭风没什么关系,就不愿意装了?」顾泽恩歪着头看着面前被林长风挡在身后的顾谭风,对方现在是真正的二十多岁呢,和老报纸上一模一样。 「我可是很想见你的,但你大部分时间都不愿意出现呢。」 顾泽恩知道林长风一直在这,但剧院大部分时间都有学生在,连带着他不好进入,林长风也不好露面,哪怕到了晚上,林长风也总是赖在顾谭风身边,窝在房间里不愿意见面。 真让人恼火。 2000年的无差别伤人事件,还有一个失踪者。 「不只是你们两个人能变成鬼吧?」顾泽恩平静的说着,「我还以为是多难的一件事,原来这么简单。」 只要他有放不下的事情就好了。 当年他确实是死了,但该怎么说呢,他的死亡相当的新鲜,心里也相当的不爽,不明白为什么,林长风永远都看不到顾泽恩这个人,只能看见顾谭风,嫉妒也算是一种怨念吧,他一直不明白那个早死的戏子到底有什么地方胜于他。 寄身于另一个人的身体上,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很讨厌的事情。 因为他终于能够换下那张相似的脸了。 「从前你们是一样的,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他不想成为某个人的影子,也不想一辈子活在另一个人的光芒下,顾泽恩总是在嫉妒顾谭风的好运气,为什么长着一样的脸,对方的身边总是有人陪伴着。 他只不过是,也想让自己身边有那样的一个人。 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要求和梦想而已,顾泽恩只不过是想知道,和他一样却又不一样的顾谭风,活在怎样的幸福中。 第071章 乱世非良配 「你们的座位号都是和门票相对应的吗?」 那张人皮一下子将剧院里的人弄得人心惶惶, 都是没怎么进入社会的学生,本来好端端的表演突然变成了惊悚秀,警察也只能和保持着冷静的带队同学沟通, 稍微心理素质差一些的已经到边上喝热水压惊了。 「对,但是我们的网站没有要求实名,所以目前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且线下购票的话就更不清楚了。」 谁都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东西。 血肉模煳的人皮上沾着五彩的颜料,干在皮肤上,被鑑定科的人捡起的时候都还是黏煳煳的,这个城市也很多年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了。 但最诡异的,是这里只剩下一张人皮, 却没有尸体。 但这又不是一场恶作剧。 「坐在这附近的人呢,你们有认识的吗?或许他们看见了什么。」 「哦, 有的,当时我们的学长好像就在这附近。」 说话的年轻人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不过他好像很早就离开了, 下了戏就没有看见他了。」 「有他的联繫方式吗?」 「啊......没有, 因为学长就住在剧院后面的辅导机构里, 平时很容易见面, 而且学长不怎么用手机,我们都是直接过去找他的。」 「不用手机?那有人知道怎么联繫他吗?」 「我问一下老师吧, 在学籍档案里应该是有登记的。」 说着,负责沟通的年轻人就拨通了学校老师的电话,警察则是安排了一队人到剧院后的辅导班去看看有没有人在。 【餵?小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哦, 老师,我们这里出了点事情, 想问您知不知道顾学长的联繫方式。」 【顾学长,哦,是你们在工作的那个地方的那个吗?】 「对,我们突然联繫不上他了。」 【我看看,我应该是有保存的】 电话那边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似乎让人有了盼头。 【顾学长......你们要的是哪个的?】 「啊?什么意思老师,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你们那地方有两个顾学长吧?我这里还登记着呢,是双胞胎吧?一个叫顾谭风,一个叫顾泽恩的】 「不是......我们只看见了一个啊。」 【嗯?不可能吧,我记得他们是一起去的那个剧院工作】 听到这句话,负责对接的那个学生无端的感觉背后冒起一阵寒意,他们来到这个剧院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却只看见过一个顾谭风,对方也并没有提及另一个学长的存在,因为学校的老师只是说顾学长这个代称,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是两个人。 「你们老师说什么了?」 警察看着面色突然变得惨白的人,有些意外,试探性的伸手去碰了碰,却发现对方似乎是被吓到腿软,打了个哆嗦就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 「那个......顾学长,有两个人。」 但另一个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细想之后,只让人觉得害怕。 —— 「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他估计要嫉妒到死了。」 第165页 顾泽恩顶着另一个人的样子,不意外的看着林长风身后握拳的顾谭风。 「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杀死你的是我。」 林长风不理解顾泽恩对于顾谭风的厌恶从何而来,下意识的侧身挡住那不好的视线,而他的行为让顾泽恩更加不高兴。 「或许吧,不过那时候也是帮我解脱,况且也是我骗你在前。」 顾泽恩对于林长风杀死自己的那件事倒是没有多大的在意,甚至耸了耸肩,但却侧身看着林长风身后的顾谭风,伸出手点了点。 「我们的帐算是扯平,但他的没有。」 「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对顾谭风这个人有多大的滤镜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顾泽恩撇嘴,「他是人,一个重新过一辈子的人,你真的觉得一个普通人能想起来什么前世今生?就算是我,也是死了以后才想起来的。」 他看着林长风的眼睛。 「我是被你身后的那个顾谭风杀死的哦,就在今年。」 「因为他怕我把你抢走。」 「都说了,你这只鬼是真的很好骗,对不对?」 ...... 顾泽恩在2000年的时候曾短暂的变成一只鬼,他那时候看的分明,身为厉鬼的林长风只会对那些妄图强势爆破戏楼的工人下手,但报纸上所说的那个精神病者无差别伤人造成数十人死亡的事情,却是顾谭风促成的。 顾谭风并没有杀人,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生前的习性就很容易拨弄旁人的心弦,找到了那个本就有潜在精神疾病的人,稍稍惊吓一下那个可怜人,对方就发了疯,死去的二十多人里,有一大半是因为顾谭风。 是因为林长风眼中无害的那个顾谭风。 在林长风对于这个戏子有过度的保护欲的时候,对方对他也有着过强的独占欲,其实顾谭风的本性也并不好,少时就算他不替姐妹抽出那根红签,按照他父母的情况到最后还是会把他卖了换钱,不断生孩子的父母和衰败的家境,呆的越久也越容易被耗死。 到码头上认识林长风的起意也并不单纯,他知道自己是个孩子,还是个相当瘦弱的孩子,只有孩子会保护孩子,就像是寄生的植物,他所做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只不过在这其中,遇上了林长风这个老练却又单纯的人。 那个年代能活下来并有一番事业的人都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人,比如林长风年轻的时候靠着暴力夺下商道,比如顾谭风为了戏班的稳固而扳倒每一个和他对着干的戏楼,手段都不算光彩,本身就是下九流的行当。 那个年代从底层向上爬的人多少都是骯脏污浊的,行事中都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 「要是林长风知道你是这个样子,估计会扭头就跑吧?」 顾泽恩那时候还在挖苦他。 「他以为你是个多孤高遗世的人,结果没想到是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豺狼。」 顾谭风闹出的事情太大了,只不过林长风以为是自己这只厉鬼弄出来的连锁效应,反倒是误打误撞的,完美错过了发现顾谭风真面目的机会。 后来受害者的家属们都聚集起来,给这边来了一场盛大的驱邪超度仪式,手染鲜血的厉鬼自然是被压制住,而他这个真正无辜的鬼则是和顾谭风那个伪装自己无辜的鬼被强制性的送进了轮迴路。 重活一辈子,他们就成了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听上去真的挺讽刺的。 一开始的时候,谁都不记得什么,顾泽恩甚至和顾谭风的生活轨迹完全一样,他们二人的相似程度哪怕是同时登台都会让人分不清,在大学时,他们依旧算是兄友弟恭的,学校里的老师对他们都抱有期待。 一切的一切都转折于他们大三的那一年,按着学院的安排,同样来到了这个剧院实习。 按耐不住的林长风出现在顾谭风的面前,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又或者说前世今生的效应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存在,顾谭风很快就对这个只在夜晚出现的青年起了好奇心。 那时候顾泽恩也知情,但因为林长风并不知道他们这辈子是两兄弟,于是偶尔的替换,林长风并没有特别注意,何况大部分时候,对方都是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上了妆的顾谭风和顾泽恩在台上演出。 「那个人只在晚上会出现。」 顾谭风的执着是相当明显的,本身就爱着研究戏曲歷史的人突然接触到了一个浑身都与上个世纪无比相似的人,就像是被引诱的野兽一样。 「怎么,你觉得他不是人吗?」 谁都没想到,因为一个极其可笑而荒唐的猜测,顾谭风真的去史料馆查询了当年的记录。 二十多年前的戏楼伤人案就是那时候出现在顾谭风眼前的。 死亡名单中顾泽恩的名字也出现在他眼中。 当年搜寻尸骨的事情被周围的人都看着,有不少人也私下去猜测那些专家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干,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被藏得好好的,尤其当时的史料馆疏于管理,许多人都曾进去查阅过资料。 在2000年之后,也有不少人按着所搜集到的消息拼凑出志怪的传说故事。 顺着这些资料一路向上找,顾谭风也隐隐约约找到了突破口,当年的老报纸早就彻底破碎被好好保管,但为了让人们更好的接触到歷史文化,当地的博物馆把民国时期的资料都整合起来,特意开闢了一间民国馆。 第166页 那里面最显眼的,就是被电子科技拍摄转印出的老照片。 画面上穿着洋装的男人,和顾谭风所见到的那个人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穿着都是。 而在他接触到这些的时候,顾泽恩依旧以为一切都是正常的。 只不过顾谭风的认知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他以为林长风想要寻找的人是顾泽恩,因为报纸上记载的伤人事件,发生在林长风所在的戏楼,而死亡人员中只有顾泽恩是相较于他人而言相对平和的窒息死亡。 顾谭风弄错了自己寻找的方向。 而在顾泽恩的心思也并不单纯的前提下,他们之间的矛盾很快就爆发了出来,顾谭风对于顾泽恩的嫉妒出现的突然,而在顾泽恩顶着他的身份去台上为林长风表演的时候彻底达到了极致,他意识到顾泽恩和他一样,想要吸引林长风的视线。 「可惜了,我还没跟你见面好好介绍自己,就被他砸死了。」 顾泽恩想起来就想笑,「不过因祸得福吧,不只想起来了一切,还遇上一个自杀的中年人,所以,就借了这个身体用一下。」 「我还给学弟学妹们留了个纪念品。」顾泽恩看着林长风,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我把我自己的脸割了下来,本来是想让你看见的,结果反倒是吓到了我们亲爱的顾老闆。」 「不过也是因为吓到了他,我才反应过来。」 顾泽恩指着林长风身后的人。 「他根本就没想起来,只是在装样子骗你而已。」 靠着破碎的资料,顾谭风慢慢把自己伪装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把自己活成林长风眼中唯一的顾谭风,连带着不上台,也是不希望自己和之前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因为他毫无底气, 只能大致装扮成那个样子,其余的一切草草带过。 「他和我明明是一样的人。」 轮迴转世之后,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的。 顾谭风恨着一切有可能从他身边抢走林长风的人,无论是顾泽恩,还是几十年前的顾谭风。 他都相当的痛恨。 第072章 番外 他们这辈子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或许是因为顾谭风或多或少造下了孽缘。 顾谭风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和亲哥哥一起由福利机构抚养长大,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互相扶持着长大,在别人还单纯的在校门口买零食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软磨硬泡下找到了兼职的工作,发传单也好,当店员也好,只要能赚到钱的,就很好。 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出现像林长风那样爱管闲事的人,所以更加难熬。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十六岁, 他们在好心人的资助下成功进入高中学习,同时在校园中看到了有关戏曲的电影作品, 顾泽恩其实没多大的想法,但他注意到顾谭风似乎从那一天起就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你要考戏曲学校吗?」 「嗯,我很喜欢, 也很想去学。」 「可那些是要从小练习的吧, 我们现在都已经变声了。」 「......总会有办法的, 不知道为什么, 我感觉我一定要站到戏台上才行。」 意料之外的,顾泽恩看着突然燃起了斗志的顾谭风有些好奇,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对于什么东西有过偏激的爱好,因为他们基本上只会考虑如何生存下去,但顾泽恩也是个没有特别大主见的人,顾谭风会去哪, 他也会去哪。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下意识的去模仿顾谭风的行为, 这种行为是病态的,他很明白,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调整,于是只能放任错误的状态肆意生长。 只不过人和人的天分都是不一样的,勤工俭学报名的辅导班老师对于顾谭风的天分很明显的爆发出了欣赏和喜爱,相较而言,顾泽恩只是普普通通,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差,只不过在他的双胞胎哥哥顾谭风面前,显得逊色了不少。 他比顾谭风要差这个事实,让人不快,但似乎又并不是单纯的嫉妒。 其实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似乎从一开始,顾泽恩对于这个哥哥就算不上亲近,甚至,隐隐约约的有攀比竞争的趋势,也并不是每一个双胞胎都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顾泽恩或许比较恶劣,他总是想和唯一的亲人分出高下来。 考入专业学院,顾泽恩靠的是文化课的成绩,而顾谭风靠的是专业课的成绩,似乎从这里就证明了,他们适合的是不一样的道路,但顾泽恩还是执拗的想要在同一条路上分出高下,竞争使人变得优秀,慢慢的,他从跑台的陪衬变成了与顾泽恩齐名的优秀学生。 他们那一届有两个优秀的顾学长,一个唱的旦,一个唱的生,因为台上装扮的原因,他们就算是同台出现,也很少有人注意到长得一模一样,又因为每一折戏的安排不一样,他们也很少同时出现在后台。 慢慢的,在学弟学妹的记录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只知道大他们几届的顾学长是个非常优秀的毕业生,仅此而已。 「实习的地方这么偏啊,还真少见,现在还有这种剧院。」 大三实习的那一年,顾泽恩看着面前有些年代感的剧院感慨出声,这个剧院是2000年左右建起来的,那段时间电影可是相当流行的,人们都愿意花钱买票来看,只不过过去这些年,手机已经慢慢取代了年代感的剧院,没有营销、年代古早的剧院当然是慢慢变成了一个提供给附近学校的大戏台了。 第167页 他们当年实习的工作,就是负责教授小学生京剧的基本功。 类似于兴趣班,比较轻松的工作,但其实感觉还是相当的不错的,每个月拿几百块钱的津贴,孩子有时候也会给他们贴纸。 作为双胞胎,顾泽恩和顾谭风最常干的,就是让那群孩子来猜他们谁是谁。 这个游戏让他们获得了不少的糖果,但也为日后的事情埋下了隐患,为了将游戏完善的更好,他们会主动交换衣服,模仿彼此的行为来模煳视线。 也就是这个原因,导致日后走到了死胡同里。 林长风的出现是偶然也是必然,他久违的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爱人,沉眠了二十多年的鬼魂因为执念再一次聚集起虚无的形体,林长风出现的那一天,顾泽恩带领着学生们到剧院里面去进行文艺演出,也就是阴差阳错的。 林长风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因为就算是白天,顾泽恩和顾谭风的排班也是错开的,学生们只会叫他们顾老师,就和学校的人叫他们顾学长一样,很少有从名称上分辨他们的情况。 「我见到了一个人。」 他们见面的当晚,顾谭风就告诉了顾泽恩,虽然没有说出过多的消息,但顾泽恩能感觉的到,顾谭风似乎对那个人有相当的好感。 「他身上有一种,上一个世纪才有的那种感觉,你知道吗?看上去其实很年轻,但行事作风像个老爷爷一样。」 「真有那样的人?」 顾泽恩反问的时候,发现自己心跳在不正常的跳动。 「嗯,看上去很有钱,但是又和我们看见的那些有钱人不太一样。」 那时候顾谭风告诉他:「有一种,很久之前见过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让顾泽恩下意识的觉得难受,就像是双胞胎总是要求着公平一样,他也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顾谭风这样的感兴趣。 对方知道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件事,让顾泽恩感觉嫉妒。 「那个人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我也想见见他。」 抱着不甘心的想法,顾泽恩提出了自己也想见见对方的想法,但意料之外的,除了戏曲之外并没有什么偏爱的顾谭风果断的拒绝了他,顾谭风哪一瞬间暴躁的情绪消失的很快,但顾泽恩还是看见了。 他唯一的亲人,因为一个陌生人而下意识的敌视他。 「不行啊泽恩,我和他约好了,只能我们两个人见面。」 「......是吗?」 顾泽恩有理由相信,这只是顾谭风想要独占而编排出的谎话,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本性是相似的,一旦遇上了唯一的、自己喜爱的东西,就会想要藏起来,只能被自己看见。 他是这样的人,顾谭风也是这样的人。 顾谭风小心翼翼的藏着那个人,他也小心翼翼的去窥探那些痕迹,要不说双胞胎是最理解彼此的人,几乎是僵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才看见了那个神秘的陌生人的背影,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只能看出来那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穿着带有上个世纪风格的洋装,一眼看过去,是比剧院还要深沉的歷史感。 他和顾谭风太过相似了,喜欢的东西和人其实也很相似。 「顾老闆的戏那是没人比得上的。」 那个人这样说着,话语中的顾老闆让人迷煳,顾泽恩觉得那三个字,也可以用来称唿他。 因为如果刻意去装扮的话,他真的有那个把握,变得一模一样。 ...... 「毕业之后,我想直接来这个辅导班工作。」 大三的实习短暂,而这短暂的时间里,顾谭风就决定好了未来的去向。 而此时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顾泽恩,只是悄无声息的,同样投递了自己的简歷。 「你为什么也来了这里?」 「......就是想来而已,不可以吗?我们出生以后还没有分开过吧?」 顾泽恩摆了摆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缠着你,我的工作是在别的公司负责文员工作。」 「你不唱戏了吗?」 「唱累了,你不是也不想唱了吗?」顾泽恩笑着,「等我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感兴趣的人,我再唱给他听吧。」 他用的是认识,而不是遇见。 毕业照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走上了殊途同归的结局。 工作之后的人生就不是完全的自由了,辅导机构的老师有时候需要送学生回家,那短暂的空缺就是顾泽恩的机会,总会有那样误打误撞相遇的机会的,他每一天都为虚假的见面做好了准备。 「顾老闆?今天怎么穿的这么严肃?」 在某一天的黄昏,那个人就突然的出现在剧院后的空地上,依旧是那副打扮,站在顾泽恩的面前,眼神温柔的注视着他。 也是在那一天,顾泽恩知道了被当成秘密掩藏的人是什么样子。 就像是老画片一样,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你见到他了。」 双胞胎之间很难藏住秘密,顾谭风也很快意识到他的不同,顾泽恩的行为越来越像顾谭风,简直就像是要复制粘贴出另一个顾谭风一样。 「嗯,见到了,是个,很温柔的人。」 顾泽恩没有掩饰什么,「之前把我认错了吧,他好像很喜欢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顾泽恩第一次没隐藏什么,「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喜欢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第168页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顾谭风有多么的偏激,他以为最多就是被增加些麻烦而已,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他会死在顾谭风的手上。 因为他让顾谭风感觉到了危机感。 这算不算是一种荣誉? 在他满脸鲜血的时候,第一次意识到,顾谭风从一开始就比他偏激和疯狂的多,对方遇见真的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做了鬼,也会是紧紧抓着不放的。 只不过这个人把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就像是一块涂着奶油的橡胶,用伪装出的甜味欺骗着别人的感官。 「他喜欢的是另一个顾谭风,不过不要紧。」 在顾泽恩吊着最后一口气被活埋在地底的时候,他听见顾谭风这样说。 「我可以变成他喜欢的那个样子,装一辈子。」 「只要不要有人来和我抢,只要不要有人分走他的视线。」 那个平静的偏执狂如是说着: 「我就会永远的幸福下去。」 在死亡之后,顾泽恩想起来之前的一切,原本他以为顾谭风的灵魂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什么情深的执念,但现在看来,与其说是情深,不如说是占有欲。 哪怕是当了鬼,也要看到那个人,也要确定对方的身边没有别的人的存在。 他病态的书写着漂亮的、发自独占欲的情书。 顾泽恩的尸体被埋在了很远的地方,如果他没有遇上那个自杀的倒霉蛋,没有遇上这具相当新鲜的尸体,说不定顾谭风真的会编织一辈子的谎言,和林长风生活在一起。 直到死后也会如此。 用别人的身体挖出自己满是鲜血的尸体,亲手割下那张开始腐烂的人皮,顾泽恩决定为他这辈子的哥哥准备一份礼物,作为,见证这一切的礼物。 上辈子他欺骗了林长风,得到了对方的厌恶并死亡。 那么,顾谭风也该试试看那种感觉了。 只要没有记忆,那么哪怕顶着同一个名字,哪怕装的再好。 他都绝对不会是林长风想要的那个人。 第073章 乱世非良配 「你等着的那个顾谭风, 并不是他。」 顾泽恩看得见林长风所护着的那个场上唯一的活人脸上的表情不断地狰狞,那副样子可真难看,一点也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个温柔学长的样子。 林长风的神情有些怔仲, 他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情况是为什么会出现。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对于一个曾经欺骗过他的人,林长风下意识的不会去信任。 「骗?你不是能看见人脑袋里的记忆吗?你可以自己去看啊。」 顾泽恩像是僵直的木偶一样,所附身的中年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眼神浑沌的不像样子,就像是翻白眼死去的鱼一样,过不了多久,这副躯壳就会彻底腐烂。 「你不敢吗?」 顾泽恩偏头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 「还真是只要对方是顾谭风就行啊?要是我和他这辈子换了名字, 你是不是就会对我更好?」 他总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都会无条件的偏向顾谭风的一侧,天平从来都没有平衡过,他们无论在不在同一个起点, 无论人生轨迹有多相似, 顾谭风就是比他要过得好。 顾泽恩曾经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相遇的时间不同。 但他现在明白了, 顾谭风比他心狠, 也比他会伪装,能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装成从前的样子, 能毫无芥蒂的抛弃现在的自我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顾泽恩希望林长风能看见顾泽恩的样子,而顾谭风是相反的。 他希望自己是林长风想要看见的样子。 「你不敢,林长风。」 「真是过分, 他都变成了这个不堪的样子,你还是这么偏爱他。」 顾泽恩发现从一开始, 林长风那里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公平,无论多少次,都是这样的偏袒,那样无可抑制的偏爱让人很难不羡慕,而后演变成嫉妒,这辈子他和顾谭风走的是一模一样的道路,哪怕是戏曲上的天赋他也追逐到同一个水平。 他都快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顾谭风了。 怎么还是一点点偏爱的可能都分不到? 「他是顾谭风,光是这一点,就够了,我认得出他,这就足够了。」 林长风却告诉他,他不在乎这些。 「可他只能算是半个你认识的人,你睁眼看看他!他杀了人!他和之前那个顾谭风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地方是相似的?!」 说着,顾泽恩的情绪都激动起来:「这辈子我比他更像啊!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你只是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林长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一直活在过去里对谁公平?他就是一个借着机缘巧合伪装自己的败类!」 他不服,两辈子都不服。 借着死人的前尘来谋取一个鬼魂的偏爱,这件事他们都干过,没道理另一个人就能获得好结局,这根本没道理。 「是啊。」 林长风准备想要带着顾谭风离开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这场闹剧的顾谭风却突然出声,他和之前一样看着林长风,却并不准备跟着林长风离开。 而是用近乎痴迷的情态抬手想要触碰林长风的侧脸,但只摸得到一片虚无。 第169页 「我就是个败类,那又怎么样?」 顾谭风似乎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 「只要能让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顾谭风越过林长风,来到顾泽恩面前,来到那具被借尸还魂的中年人的尸体面前,不在意的伸开手,脸上的笑似乎是在嘲讽。 「总比你现在这副丑样子好吧?泽恩,早知道当时我就把你丢的远一点了。」 正常人都会惧怕借尸还魂的尸体,但顾谭风却抬手戳了戳那张失去弹性的人的脸皮。 「怎么就是不能学乖一点呢?总是粘着哥哥做什么?」 他看上去,并不因为自己杀死的人出现在面前而感觉到害怕,甚至不急不慢的弯腰理了理自己的裤腿,声音依旧平静温柔,但手却慢慢拿起了地面上的石块。 在直起身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对着顾泽恩现在的身体砸了过去。 本就是死人的身体被砸出发乌粘稠的血液,散发着尸体的臭味,但顾谭风似乎不介意,快速的举高了手上的石块不断地击打着。 「怎么、不能死的干脆一点呢?」 就像是他亲手杀死顾泽恩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弟弟满脸鲜血的拼命唿吸,但却亲手捧起沙土将他活埋在地下。 顾谭风编织出了很相似的梦境,他当然不可能和民国时期的顾谭风一模一样,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他的成长中没有出现林长风的帮助,接受到的恶意比之前大得多,平静的外表下就更加扭曲,不同于民国时期底层人民同样的悲惨。 新时代的孤儿似乎更容易遭受到歧视和霸凌,过于出色的脸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什么好事,顾谭风其实并不理解自己出生在世界上的原因,但他又不甘心自杀死去,于是他的人生一直在找寻一个目标。 在遇见林长风之前,他的目标可以是戏曲,可以是照顾自己的弟弟,但人的目标总是会改变的,心里的排名也都是有先后顺序的。 他有自信,自己比民国时期的顾谭风更好。 因为民国时期的旦角,不会干净到哪去,下九流的营生背后总会牵扯着桃色的关系,顾谭风不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林长风一直念念不忘。 但他觉得自己更加的有优势,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他可以慢慢取代林长风心里的那个顾谭风,哪怕这需要他捨弃一部分的自己也没关系,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一切都很值得。 「顾谭风!你停下!」 林长风只能夺过他手里的石块,将沾着皮肉的鲜血的石块往边上丢去。 「拦着我做什么?我只是想把泽恩送到他应该在的地方。」 顾谭风的手上都是污浊的血水。 「他过来只是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而已。」 微微垂眼看着半个脑袋被打的血肉模煳的顾泽恩,那张中年人的脸更加难看了,但却依旧诡异的站起身,甚至扶正了自己被打碎的下巴。 「因为他不会杀了我,要是我也变成鬼,那就真的什么都是一样的了。」 「你还真是一样的偏执。」 顾泽恩的声音开始模煳了,大约是因为口腔也被破坏了。 「很少有人会这么真情实感的厌恶自己的上辈子吧?」 「那不是我的上辈子,别把我和那个人混为一谈。」 顾谭风的语气严肃,他并不喜欢把自己和民国时期的顾谭风真正等同,他只是短暂的装成那个样子,把林长风脑中那个顾谭风替换成自己而已。 就像是一场慢性中毒。 「你要离开我吗?长风,你要离开这个顾谭风吗?」 他看着沉默的林长风。 「你可以说爱我,那我就会把顾泽恩处理好。」 抬起双臂虚虚的搂着林长风的脖颈,顾谭风一直感觉不到鬼魂的气息,只能一味的靠近。 「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要找人来帮我看看,该怎么留住你了。」 「我的道德感相当的低下,只要能留住你在我面前,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他像是毒蛇一样看着林长风。 「别总是想着另一个顾谭风,既然我和他是前世今生,那他也不会高尚到哪去的,在那个时期当上班主,还能成名角,你应该也知道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的。」 顾泽恩想上前将他推开,却被顾谭风侧过脸看着。 「泽恩,你要是不安静点,我就把你现在的身体丢进化粪池里,顺便把你烂掉的尸体挖出来丢进海里餵鱼。」 「那样的话,你可能就没办法离开了。」 「不要让我生气。」 「你不敢杀死我,但我不介意再杀你几次,几十次也可以。」 —— 「那张人皮是顾泽恩的,在一家公司担任过文员,但半年前无故消失,他的公司还申请过仲裁,但是因为找不到人而一直无解。」 洗干净油彩的人皮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像是死不瞑目的脸谱一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半年前?那这张人皮怎么还好好的?」 「这个......他们还在检验,但或许和那些油彩有关系,把油彩洗干净之后,就开始迅速腐烂,现在正在检查油彩的成分。」 警察们也都不明白,派去寻找顾谭风的人也都没有消息,那个人就像是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泽恩......?这个名字总感觉好像看见过。」 第170页 档案室的大爷今年五十有六,马上就要准备退休了,平时最喜欢看的就是报纸,偶尔也帮忙年轻人整理资料,今天他从两个年轻的辅警嘴里听见这个名字,不自觉的呢喃出声。 这个不自觉的话头就像是一条线头,他们开始查找和这个名字有关的报导。 先是找到了二十四年前的无差别伤人案,死亡名单中相同的三个字闯进人们的眼中,当年对于个人权利的保护还不严格,报社为了吸引眼球,将死者的照片一同放了上去,那是整个团队的大合照,站在靠边位置的年轻人。 和他们现在所调查的人五官极其相似。 「这个戏楼的地址,不会就是现在的剧院吧?」 「当时我三十多岁,我记得好像那些专家是突然来调查什么的,但是问了也不说,平时干活也不让人看。」 档案室的大爷努力的回忆着。 「好像还挖出来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有古墓什么的?还是闹鬼?」 「闹鬼?」 「是啊,当时不是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人吗?那时候人都有点迷信,几家凑了钱找了跳大神的来,真的还别说,本来那个戏楼工程一直出问题,结果那仪式一弄,就没事了。」 就像是突然安静了一样。 「大家都说那个戏楼建在民国最乱的那几年,里面死了很多人,阴气太重,不过后来不照样被推到建了剧院吗?这些年也好好的,也就没几个人当真了。」 「民国?」 「对啊,那地方以前还算是繁华嘞,我家里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还说我们什么都没见过。」 档案室大爷搓了搓自己冒胡茬的下巴。 「好像以前给戏楼打赏多到还上过报纸呢!」 「组长!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个油彩里面有、有、」 「有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有人的骨灰!」 第074章 乱世非良配(完)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在中华文化中,与死相关的东西其实都相当的忌讳,人皮上沾着骨灰, 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个兇手是否有精神病的情况 「顾谭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作为顾泽恩唯一的亲人,顾谭风居然没有报警,甚至对学弟学妹们隐瞒了顾泽恩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相当可疑,现在又无人知道他的去向,就更加了。 「已经让鑑定科的人去他的宿舍检查了,但人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 「那个,那些小孩不说他还有个男□□人吗?」 警员突然想起这一茬。 「剧院大门是不是有监控来着?」 「已经查了, 只拍到顾谭风离开的画面,没有看见有人和他很亲近, 也让那些学生确认过了,都说不在监控里。」 「剧院有别的出入口吗?」 「没有,毕竟也是老建筑了, 从前建的时候也没有逃生通道之类的严格要求。」 「那人是还在剧院里?」 「不可能啊, 我们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而且那些学生说那个人穿的很独特, 要真有的话也不能没看见啊。」 监控里没有,剧院里没有, 但却又有学生证明他的存在。 简直诡异的就像是撞鬼了一样。 「穿的独特是什么意思?」 「哦,听说穿的是那种,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的打扮,你知道不, 就是那种长袍宽裤那种的,现代人很少穿那个吧?」 民国, 又是民国?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不自觉的皱眉,他们明明在2024年,但却过于频繁的听到了那个已经消亡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的,他们每次找到的盲点都在把他们引向一百年前的时间线里去,但眼下他们又能找到多少当年的痕迹呢? 「民国时候的资料,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 他有些沮丧,但这时候管档案室的大爷出声提醒他。 「不是还有史料馆吗?就在博物馆里吧,这两年不是专门开了个民国馆吗?我们这地方有的资料应该都被搜罗进去了。」 大爷摸鱼摆烂,但大爷的消息灵通。 「走!联繫一下博物馆的负责人,能找到多少资料都取回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从黄昏来到第二天的正午,人们因为未知的故事而肾上腺素狂飙,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进闭馆日的博物馆,引领他们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拿不准状况,准备带着这些警察先去会议室,他们路过了未亮灯的馆藏室。 但外面那明晃晃的民国馆三个字还是让调查组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这里面,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哦,可以的,稍等,我去把灯打开。」 灯还没被打开,调查组的组长已经走了进去,而后在灯光彻底亮起的那个瞬间,他毫无准备的对上一张被放大的面容,画面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不自觉的让他后退几步。 「这是什么?」 「哦,那是从史料馆找到的老报纸,因为破损太严重了,我们只能用相机拍摄然后转印出来,这还是馆长选的呢,他说这上面的两个人长的好看,肯定很吸引人。」 只不过现在人很少有时间来博物馆了,也就没多少人注意到。 「他......」 组长抬手指着这张被放大当作展板的老照片,意外的发现上面个子偏矮的男人和顾泽恩一模一样,或者说和顾谭风一模一样。 第171页 「我去,这和那个双胞胎不是一模一样吗!」 有人注意到这个诡异的巧合。 「那他边上这个会不会就是......?」 会不会就是那个去向不明的男□□人。 画面上的两个男子都带着笑容,但老照片的解析度本身就很模煳,又因为放大的缘故更加不清晰,黑色空洞的眼睛似乎透过了时间的阻隔,直愣愣的注视着面前穿着警服的人们。 就像是在询问他们: 【找到你们想要的了吗?】 —— 「这下大概是瞒不住了。」 天一亮起来,林长风就无法留在人间,顾泽恩顶着缺了半个脑袋的身体看着面前正擦着手的顾谭风。 「我不在乎。」 顾谭风洗干净手上粘稠的脏污,转身看着他。 「无论你找回来多少次,我都会把你处理干净。」 「他不会再见你了。」 「我见他就可以。」 顾谭风并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只是执着的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他的林长风,总会有办法的,林长风不可能躲着他一辈子。 「你要被抓了怎么办?我是不愿意你变成鬼继续缠着他的,但你这闹出的事情够把你关死在监狱里了。」 「......是吗。」 顾谭风继续用铲子挖出了一个足够埋下人的大坑。 「那就等他们找到的你的尸体再说吧。」 人和鬼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但顾泽恩又不敢真的对他做什么,当鬼魂变得束手束脚的,那人就会及时的抓住这个机会将一切处理好。 「你啊,要不是因为你是顾谭风,我早就索了你的命了。」 顾泽恩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副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他始终没法和顾谭风一样不管不顾,上辈子或许还可以,但这辈子还真是很难办,他眼前的顾谭风,不仅是杀死自己的兇手,却也是自己这辈子的亲人。 不甘心是肯定不甘心的,但这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情也并不是虚假的。 只能说他运气确实不好,兜兜转转两辈子,什么好都没得到。 「要是这辈子没遇见林长风,是不是我们还是那样的普通兄弟?」 「我一定会遇见他。」 顾谭风直起身来,「从一开始不应该插入我和他中间的,是你。」 「......这谁能算到呢?我那时候还真觉得我们这辈子是兄弟,你不会下死手。」 结果顾谭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他这根碍眼的刺,利落的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他们之间有所谓的血缘关系一样。 「顾谭风,你还是去庙里拜一拜吧?」 顾泽恩有些失笑。 「你现在比我还像是个不伦不类的鬼怪。」 ...... 被供奉的佛像高大的让人看不清面容,经幡遮挡了人一部分的视线,顾谭风踏入主殿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负责看顾佛像的社工都有些犹豫地不断打量着他。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沾着粘稠鲜血的衣服,身上散发着腐烂尸体的恶臭,很难不被别人注意到。 顾谭风仰头去看那尊佛像,发现佛像似乎永远都闭着眼。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让我见见他......不,让我和他永远在一起吧。」 「哪怕死在一起也可以。」 似乎他已经连自欺欺人的宽恕都无法得到。 「顾谭风!」 接到消息的警察们也闯入了原本安静的殿内,佛像的面容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满身脏污的顾谭风就站在佛像前,看着周围的人将他围在中间。 「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嗯?」顾谭风不在意的挑眉,抬手碰了碰自己沾着血的衣服。 「是死人的。」 他的态度满不在乎,惹怒了不少人,普通人无法理解这种不在意他人性命的人,一想到这个人身上或许背负着亲弟弟的姓名,一想到那张人皮,就让人不自觉的遍体生寒。 「跟我们走一趟!」 在有人伸手想要把他拷上的时候,顾谭风抬手阻止了对方动作。 「走之前,先和我去挖点东西吧?」 「什么东西?」 「尸体。」 别人都以为顾谭风领着他们找的是顾泽恩的尸体,但对方却带着他们来了剧院后的空地,脚下的水泥地完好无损,怎么看都不像是埋着东西的样子。 但顾谭风却说这下面埋着。 「你骗人也找点好理由吧?这都是水泥地,怎么可能埋着东西?」 说出这句话的人下一秒就对上顾谭风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睛,就像是博物馆里展览的那张放大的老照片,下意识的让人有些害怕。 「他在这里。」 「别胡说八道了!你弟弟顾泽恩在哪?」 他们正询问着,却是有人发出尖叫声来,原来是门外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个人,又或者说那并不能算是一个人,半个脑袋都血肉模煳着,身上全是尘土,就像是刚从土里出来的死人一样,视觉上的冲击是难以想像的。 根本不可以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这什么东西?!」 正当有人举起枪戒备的时候,对方又突兀的倒下,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再一次像是上了发 条的木偶一样开始颤抖,顾谭风看着那个人,看着自己亲手造成的惨状,却又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不正常的跳动。 第172页 他觉得那不像是顾泽恩。 混沌的眼珠让人看不清他的情感,像是第一次拥有身体的怪物一样,有些摇晃的来到顾谭风面前,他并不意外看见顾谭风睁大的眼睛。 「......你为什么?」 「借一下这个身体而已,他应该不会介意。」 林长风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能够接触到人类的体温,真实的触碰到某个人。 「希望你没生我的气。」 对于天亮后的不告而别。 「......你不讨厌我吗?」 「如果我们换一个位置的话,我想我也会不择手段的这样做。」 顶着不完美的外壳,却是透过灵魂的执着。 「没关系的,这才过去多久。」 在别人眼中,一个杀人犯和一个生死不明的东西在眼前相拥。 没人敢接近他们,但当眼前出现非人可理解的东西的时候,恐惧占据了相当程度的上风,有保持着理智的人询问他们是什么东西。 「你有去过博物馆吗?」 林长风侧脸看着他,血肉模煳的面容带给别人巨大的冲击。 「什么意思?」 「你见过我的,在民国馆里,不记得了吗?」 林长风摆不出什么表情。 「那张老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想起来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想要靠近,但在下一秒被惊惧的人摁下了扳机。 无法被杀死的现实更加让人惧怕。 闹鬼的传闻再一次在这里流传,只不过这一次封锁的更加彻底。 就像是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再现。 从前的一切又被人们挖掘出来,『鬼楼』的说法越来越多,这里的人气也越来越少,新时代的人们在面对无法处理的情况时,如果科学不能给他们答案的话,就只能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找来了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牛鬼蛇神的人。 在法事结束的当天,顾谭风从内部点燃了火焰,他的身边只剩下彻底腐烂而无声息的尸体,外面的人似乎也放任事态的发展。 至少要在确认死亡后,再加以救援。 被供奉的神像似乎也注意到不被扑灭的火焰,微微睁开了眼睛。 —— 「班主!你快别动了!火车已经开了!」 顾谭风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灰头土脸穿着棉袄的人焦急的对他喊着。 年代感的火车里都是逃命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班主你不会真撞到脑袋了吧?!」 围着他的人闹哄哄的,顾谭风只能从周围寻找有没有有用的信息,他记得自己已经死在大火里,外面人弄出的法事带走了林长风的气息,他无法忍受身边再失去什么东西,干脆一把火烧的干净。 但眼下他在吵闹的车厢里,身边人围着他,从桌面上用来包着干果的报纸上他看见有年代特色的半简体字。 民国,十六年。 「班主,林老闆也是为你好啊!」 班主,林老闆。 这两个称唿出现的时候,顾谭风的眼里突然冒出光亮来,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哪怕手腕被捆着,也不惜自己硬生生折断,吓得周围人只能快速给他送了捆绑,可下一秒,顾谭风却用自己完好的一只手推上去车厢的玻璃。 火车已经开出站台很远,但他却依旧往下跳,哪怕有可能会直接被卷进车轮碾死,他也依旧跳了下去,别人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随着火车越走越远。 轨道上的碎石扎进裸露的皮肤里,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但他还是撑起身顺着轨道向后走。 从白天到黄昏,他才看见站台的样子,站台上的人们惊唿出声,一个遍体鳞伤的人逆着轨道的方向走来,顾谭风自己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可当他看见站台上那个身影的时候。 他突然就不在乎了。 什么嘛,把人送上火车之后,怎么还在站台站着半天呢? 「顾谭风!」 他看见林长风向着他跑了过来,对方蹲下身伸手把他抱上了离地一米的站台,这次他真的触碰到了林长风的体温,这一次无比真实。 「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 林长风抱着他在哭,但他却笑了起来。 还能抬起的那只手搂着林长风的脖子,他们两个大男人跪着瘫倒在站台上,一个哭一个笑的,看上去像是两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但彼此的体温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用等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跨越了一百年的时间,他回答了两辈子都没有回答的问题。 「就这样,我和你一起,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在这个瞬间,顾谭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时间的顾谭风了,他慢慢想起,民国时期的一切。 民国十六年,他们分开的时间。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分开。 —— 「诶,顾老师你也在啊?」 有人拍了拍顾泽恩的肩膀,吓得他一哆嗦。 「嗯,来看看。」 「这个剧院真不错啊,当年还是你设计开发的吧?」 「是啊,当时我刚工作,害怕做的不好呢,幸好一切顺利,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第173页 顾泽恩看着面前的剧院,里面已经变成了孩子们表演的舞台。 「我现在也都四十多岁了,再过些年就要退休了。」 「哈哈,最近不是有消息说剧院要改成艺术馆吗?顾老师你说不定还要再监工一次呢!」 「算了吧,年轻人的想法我跟不上了。」 顾泽恩笑着,和友人走远的时候,边上正有人发着博物馆的宣传单,他拿了一张来看,上面说着新开了一出民国馆,作为宣传噱头的是当年的古董字画,还有一部分戏曲的头面。 但负责宣传的大约是个年轻人,在博物馆的宣传上也用上了标题党的方法。 【探寻民国不容于世的爱情】 配图是一张被放大的老照片,上面的两个人站得很近,只不过一个脸上上着浓妆穿着戏服让人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边上的标题是——「梨园义演,为国捐善款」 配图边上的小字标註着。 上面的两个人都死在民国十六年,就在这张照片拍摄后的第二天。 但照片上的人,依旧是温柔的笑着。 庙里的神佛终于看不下去这场闹剧,让一切停止在民国十六年。 但后世,终于用爱情二字来概况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075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他有血有肉的活了二十多年, 度过了平静的、不被爱的前半生。 却在另一个灵魂来到身体里之后,发现自己被所有人爱着。 林长风是凌霄派年轻一代的魁首,也是当之无愧的首徒, 所有人都称唿他一句师兄,但所有人却也不喜欢他,他们觉得林长风恃才傲物,仗着天资聪颖就把自己当回事,很难和他亲近,又或者还没有接触过的人,就开始揣摩林长风是如何的恶劣。 冷傲的个性并不会让别人有好感,林长风的运气并不怎么好, 他冷淡的性格只会让别人厌恶他,表面上他站在高台上, 但在别人看不见的阴影处已经被中伤的千疮百孔,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伴随着那些尖锐的话语刺进他血肉中的,还有无数桩叠加在他身上的罪责, 哪怕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都会牵扯到他的身上, 而人们也都会下意识的怀疑他, 无论他是否在场,『林长风』三个字, 似乎变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 有人横死,是因为林长风嫉妒或是看不顺眼;有宝物丢失,是因为林长风想要占有,慾壑难填。 哪怕最后每一件事都能澄清, 但依旧存在着不堪入耳的声音。 林长风的个性无法与自己开解,于是只能将希望记挂在自己的师尊和唯一的师弟身上, 入了仙门的人就彻底斩断了俗世凡尘,无血缘的人们重新组建起的门派,就成了所有人的『家』,但却是个四不像的家。 林长风的师尊就像是话本里写出的那样,遗世独立,整个人就像是玉雕的神像一样,几乎不能从他面上看见什么表情,林长风从小被这样的仙人带入仙门,最初他也只是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会因为练剑的辛苦而哭鼻子,但当他满脸都是眼泪的找到师尊面前的时候,对方只是很嫌弃的扯开了衣角。 被那样注视着的时候,林长风明白了,他似乎不能在这个地方得到多余的关心。 林长风并不是孤儿,相对的,在六岁被带入仙门之前,他一直都算是一个富家小公子,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一个劲的嚮往着话本子里的修仙故事,在被发现天资过人之后,就没多想的答应下来。 他的师尊叫善渊,但别人都只会叫他仙尊,连带着林长风这个弟子也只能叫他师尊,因为林长风知道师尊似乎相当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已经被斩断的俗缘。 或许是因为师尊也冷冰冰的,连带着养出的他这个徒弟也是冷冰冰的。 只不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的师弟,在林长风学有所成的那一年被带到面前,或者说该是其他长老硬塞来的孩子,一见面就是笑着的,活脱脱的是一个混世魔王,院子里千年的桃树都被他折断了好几枝,但每次这人笑着哄你,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林长风的身边只有这样一个人会平等的给予他善意,所以他很自然的也照顾着这个常捅出篓子的小师弟,他以为这会是他在仙门的家,这会是他在仙缘中的牵挂,但他大错特错,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弟,其实都不在意他。 他的师弟活泼的不像是仙门弟子,又或者说,有时候冒出的话头连整个俗世都不理解,林长风打坐时的神识曾捕捉到他口中的只言片语,其中提及的『好感度』、『攻略』之类的话题,他以为是年轻人之间的玩乐,并未放在心上。 但却没想到,这是一切的诱因。 他的师弟叫顾怀谦,不同于他平淡富贵的凡尘前生,是正儿八经的苦命人,听说在被长老们发现之前,还是个小叫花子,但行事举止之间都不像是未进过私塾的样子,不仅懂得比同龄人多,性格也是与经歷截然相反的开朗。 如果你把林长风和顾怀谦放在一起,一定会觉得在进入仙门前,顾怀谦才是那个富家小公子。 「师兄,你今日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每日,顾怀谦都会到林长风的面前询问他同一个话题,但林长风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他只是每日都规规矩矩的回覆,只把这当成是师兄弟之间的关怀。 第174页 但,顾怀谦只不过是日復一日的确认,他有没有变成另一个人而已。 万人嫌从不会无端的变成万人迷,林长风不知道自己只是游戏进程中的一部分而已,他所存在的这个修仙世界,在顾怀谦眼中不过是一款新上线的游戏而已,而顾怀谦眼中的林长风,只不过是一个需要特殊条件才能触发攻略的npc而已。 凌霄派首徒,不近人情,时常捲入门派中的各类争斗中,对主控玩家天性无法亲近,在触发特殊条件之前属于不可攻略角色,但正是因为和其他可攻略角色的不一样,才会使顾怀谦卯足了劲去触发特殊的条件。 林长风这个角色可被攻略的特殊条件,是等待着他被穿越者夺舍。 变成另一个人,才会成为可攻略角色。 而顾怀谦则是一直在助推林长风成为另一个人,而他的办法,就是让林长风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要将原本的样子彻底打碎,彻底碾碎林长风生的希望,才能触发穿越者夺舍的剧情,因为在他的眼中,现在的林长风只是一个普通的载体。 哪怕在全息游戏中能够真实的触碰到他,也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载体而已,游戏的玩家确实会爱上角色的灵魂,玩家会相信角色真实的存在过,但很不幸的,原本的林长风并不在这个被爱着的范围内。 因为触发条件的难度很大,人们几乎只会执着后续出现的那个『林长风』。 顾怀谦为了达成这个条件,几乎已经将其余可攻略的角色打通,在林长风不知道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无论是他视为家人的师尊还是师弟,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而在这个时候,他依旧会习惯性地带回来些礼物,有些是秘境中的天才地宝,有些只是路过城镇时买回的糖糕和香囊,师尊一贯是不喜欢凡尘俗物的,所以这些礼物,大多都被林长风送给了顾怀谦。 「哇,师兄你真好。」 顾怀谦嘴里吃着东西,眼睛笑成月牙一样的看着林长风,也只有在这样安静祥和的时候,林长风的脸上会露出笑意来,他会抬手把顾怀谦嘴边沾着的糕点渣子擦去,他是真的很想就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林长风对旁人的嘲讽和牴触视若无睹的一个原因。 就是因为他还以为会有人一直在他的身边。 但实际上他身边空无一人,所有人注视着他,只是为了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直到某次秘境中的杀人夺宝事件,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累累白骨,当人们看着他毫髮无伤、手上还提着长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无人会为他的存活而感觉开心,人们宁愿自己揣测着过去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相信林长风口中所说的一切。 从未停歇下去的声音这次来的更加勐烈。 「怀谦,你会信我吗?」 林长风有预感他自己或许无法扛过这一回的风浪,但他也却希望能有人能给予他那一点点的信任,被软禁的那段时间里,顾怀谦依旧每日都会问他同一个问题,而唯一的不同,就是林长风也会反问他这一句话。 只可惜他们从来都是答非所问。 直到他被关押的第三个月,顾怀谦一身黑衣来到殿门外,为他打开了门,也不知道顾怀谦是怎么做到的,连带着殿内专门压制修仙者的法宝也能被断开,林长风从不知道这个不专心修行的小师弟有这样强的本领。 「怀谦,你在做什么?」 被拽着强行离开的时候,林长风还是不能明白顾怀谦是为什么这样做。 「你快走吧师兄,长老们为了给其余宗门交待,准备让你上斩仙台!你现在不走,就是必死无疑!」 顾怀谦语气仓皇的让他逃跑,林长风不解的想要去找师尊,却也被他拦住。 而在下一秒,林长风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怀谦不断的靠近,下一秒,只觉得唇上突然出现了温热柔软的触感,顾怀谦吻了他,他的小师弟未发一言,但却又告诉了他什么。 林长风是真的很容易被表象蒙蔽,他以为顾怀谦是真的相信他,也相信,顾怀谦或许是真的对他有超越寻常的感情,他未经歷这些过,但林长风知道顾怀谦对于他而言也是不一样的, 短暂的人生中,似乎有那么一样东西,可以被他真正抓住在手中。 但那都是假的,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林长风的。 他顺着顾怀谦指给他的道路,毫不犹豫的前行,却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中来到了真正的处刑地,属于他的处刑地,依旧高高在上的师尊和长老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顾怀谦指给他的路,才是真正的斩仙台。 「师尊,凌霄派叛徒林长风袭击同门,私自潜逃,罪不可恕!」 上一秒还欺骗着他的顾怀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下那身黑衣,正向善渊禀报着有关于林长风的条条罪行。 「怀谦......?」 直到顾怀谦将一切摊开在他眼前,林长风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师弟真实的样子,就比他能看见的要深沉的多,林长风看见一直冷漠无情的师尊格外疼爱顾怀谦,无论是大比夺魁的天之骄子,又或是凡俗新登基的帝王都在顾怀谦的身边。 就像是,以顾怀谦为中心而存在的世界,有名有姓的人都在他的身边,站在林长风的对立面。 第175页 「师兄,你今日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顾怀谦依旧问着这句话,而这一次却不再是日常的师兄弟之间的谈话,与这句话共同出现的,还有一把毫不犹豫捅进林长风胸口的长剑,几乎所有人都帮着顾怀谦制服他这个玄门叛徒,林长风不过是二十多岁,他再天才,也比不过那些修炼了千百年的师祖。 「你不会死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怀谦在他身边这样说,抬手强硬的合上林长风的眼睛。 「再睁开眼,你才是真正的林长风。」 【恭喜玩家达成隐藏攻略npc条件——万劫不復】 林长风的意识朦胧的时候,只感觉有一团白雾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对面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但却比他看上去更加像是个人,有喜怒哀乐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 白雾中的『林长风』显出身形来,来到林长风的面前,有些疑惑。 「这里可不应该出现数据紊乱的情况。」 对方抬手似乎想彻底让林长风消失,但在识海中也满身鲜血瘫倒在地的林长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对方快要触及自己的那个瞬间,抓住了对方的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狼狈不堪的落水狗。 「为什么......?你是林长风的话,我是谁?」 林长风想起顾怀谦的话,如果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他会是谁,谁又会是他?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林长风,他的人生,他的身体,为什么他就不是林长风了? 和他一模一样的白雾沉默了一段时间,看着他。 「你是林长风,我不是。」 对方抬手将林长风的手重新放下,「但他是玩家,玩家认为我是林长风,玩家不承认你的存在,所以才会对你那样说。」 「这是......什么意思?」 「......」 对方不自在的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是我的载体,而我只是在等待着时机,夺舍这个躯体。」 包括顾怀谦所在内的所有人,都期待着一个非本原存在的灵魂,说的难听一些。 所有人只是在等着他死而已。 —— 原本该是那样的才对。 但林长风意外又不意外的遇上了转折点。 原本该由长老们带来的顾怀谦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孩。 林长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的过分,直到善渊也见到了这个孩子,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告诉林长风: 「他和你小时候长的很像。」 林长风觉得意外,还没缓过神来,就被那个孩子扯着衣角。 他转头只能看见那个孩子仰起脸,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自己。 「我没有名字,大哥哥能给我个名字吗?」 「啊......这应该由师尊来......」 「我不要。」那个孩子却这样说,一直看着林长风,「我想要你给我一个名字。」 第076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原本该出现在面前的主角顾怀谦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和林长风很相似的孩子,林长风作为外来者可以意识到这是不对劲的,但别的人注意不到, 所以这个孩子照旧是被善渊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他想要你给他起名字,那就给他取一个吧。」 善渊身上从来没什么人情味,哪怕在原本的故事剧情中,他也是照旧把顾怀谦丢给林长风带着的,眼下这一次当然也是不意外的,摆摆手让林长风先照顾着这孩子,转身离开了。 「你确定让我给你个名字?」 小娃娃的个子只到林长风的大腿,他不想一直蹲着说话, 于是抬手就把人给抱了起来,剑修的胳膊可是相当结实的, 他单手就能把这个有些瘦弱的孩子稳稳抱住,因为这个孩子还未开始修炼,林长风担心御剑飞行会让他受寒, 于是便用了最笨的办法, 抱着人一步步的走回凌霜峰去。 被他抱着的孩子也搂着他的脖子, 看着他点头。 「我喜欢大哥哥, 所以想要让大哥哥给我一个名字。」 「喜欢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林长风有些意外,仔细想来进入仙门的这些年, 他似乎都不被人喜欢。 「那就把我的姓给你吧?如果以后能下山,总不能只有名而无姓。」 林长风笑着,背在身后的长剑剑柄缀着流苏,一晃一晃的落在他的肩头。 「叫你林扶光好不好?」 「好。」 「不多问问?名字要是定下来了, 可就要登记弟子名册,以后就改不了了。」 林长风笑着告诉他, 「从前有弟子是农户,还不识字的时候用了铁牛这个名字,现在修炼有成,拼了命的想要让别人忘掉呢。」 「我只想要你给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 但林长风抱着的这个孩子只是一直看着他,没在意那个未来会追随自己一生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林长风看着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却摆着小大人的神情,不自觉的转开了视线。 他接着走了几步,但最终还是停下了,此时他们刚到凌霜峰的半山腰,周围隐隐约约的已经拢上一层灵气,林长风穿着一袭白袍,抱着这个粗布麻衣的孩子,神仙的居所一直都是这样,让人看不真切。 「扶光,是日光的意思,也是太阳。」 第176页 他看着这个孩子。 「我希望你能被人爱着,能被人们看见,别和我变成一个样子。」 林长风是被人厌弃牴触的寒风,他知道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他不希望林扶光也变成这个样子,顾怀谦从出生开始就会被爱着,但林扶光就不一定了。 扶光,扶桑之光也。 在修仙者的道路中,日月是必不可缺的,他希望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可以走的远一些,或许是因为林扶光和自己很相似,要吃苦的话他吃过就行了,没必要让另一个孩子在苦难中歷练什么。 「......你的样子不好吗?我很喜欢。」 林扶光挣扎着站在地上,林长风蹲下身看着他,这个孩子和小大人一样,有时候似乎比他看的还要开的多。 「走吧,以后有我陪着你。」 那个孩子举高自己的手,被林长风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完了剩下的半程路。 ...... 「扶光,这些日子你先住在我这,晚些我和师尊通报一声,再去为你开一片小院子。」 林长风有些不熟练的煮了一些吃食放在林扶光面前,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让他不要乱跑后就转身去了善渊的修行处。 凌霜峰比起其他峰甚至算得上一句荒凉,没有什么欲望的师尊再加上一个没有什么欲望的徒弟,几乎让整个峰的仙草都是天生天养的状态,也不缺钱,善渊更是常年闭门不见客,自然是冷清的和冰窟窿一样。 「弟子林长风,求见师尊。」 善渊的殿门一向是设了禁制的,只有他愿意见人的时候才会解除,林长风同往常一样恭敬地行礼叩问,但却长久得不到回应,这便是先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了,久得不到回应的林长风试探性地上前一步,却发现从前的禁制似乎消失了。 「师尊?」 他伸手推开了殿门,殿内的夜明珠泛着幽光,修仙者足以藉助那一点光亮看清眼前的一切,林长风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善渊。 只不过是意料之外的晕倒在玉台上是样子,似乎是修炼时出了岔子,林长风勐地一惊,快步上前查看,却发现自己师尊那头千万年都保持着乌黑的长髮多了几缕无法被忽略的花白髮丝。 他不是医修,当即决定将人架起带到长老们那去救治,但他刚握住善渊的手就立刻被对方反手制服。 原本失去意识的人却勐地清醒过来,不过几招就将林长风逼退数步。 「师尊!」 直到林长风出声,善渊向他攻来的动作才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在打量着林长风的样子,但靠近的时候林长风还是下意识的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修仙者修炼出了差错可大可小,有的不过是沉睡数日,有的却是会走火入魔。 他不知道善渊是哪一种,但如果是后者,林长风觉得自己大约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长风......?你没死?」 善渊说的话却是让林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似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想要攻击人的倾向,于是林长风慢慢站直了身体,摇了摇头。 「弟子听不懂师尊在说什么,此次前来是为了小师弟的事情。」 可林长风还没来得及接着说下去,就被善渊打断。 「小师弟?顾怀谦?我凌霄派不需要那种人,立刻将其逐出师门!」 善渊提到了顾怀谦,可他应该还没见过主角才对,林长风有些奇怪,但眼下似乎并不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林长风撩开衣袍跪下。 「师尊,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弟子所说的小师弟是林扶光,今日刚又周长老领来的那个孩子,还是弟子给他取的名字。」 他低着头等待着善渊的下一句话,但视野中却出现了善渊的衣角,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慢慢蹲下身来看着他,他们师徒多年来第一次如此靠近,反倒是让林长风不知道如何自处,微微的向后仰着身体。 但下一秒,善渊却扣紧了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你说谁?林扶光?」 「是,林扶光,师尊您今日收下的徒弟,也是弟子的师弟。」 「......你真的不知道顾怀谦这个人?」 「弟子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弟子是为小师弟的名册和居处而来,还望师尊同意弟子为林扶光新开闢一处居所。」 「......知道了,你该如何办,就如何去办吧。」 善渊慢慢冷静下来,恢復了原本那副样子,林长风也松了口气,准备离开去准备好林扶光的各项事宜,但却听见善渊的声音: 「从今日起,不允任何人进入凌霜峰。」 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影响到林长风什么,所以他只是点头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林长风一直在想着,为什么善渊会知道顾怀谦的存在,一直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但意料之外的,门边上有个人正等着自己,林扶光坐在门槛上,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快步向他跑来。 「你怎么在外面?不冷吗?」 林长风摸到这个孩子的手掌都是冰凉的,脱下自己的外袍就把人罩着抱起。 「屋子里没人,我害怕。」 林扶光可怜巴巴的这样说,倒是让林长风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第177页 甚至于夜深了,按常理而言修士该是用打坐修炼代替睡眠的,却不想今晚上,小小的林扶光抱着枕头到他面前来,说夜里有鬼,他害怕的睡不着。 对于此,林长风时常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妈。 「只有今晚,明天你就要同我一道修炼了。」 「嗯,我知道的。」 小孩子或许是真的很好哄,林扶光很快就沉沉睡去,被抱着胳膊的林长风没办法,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他本该是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可却在半道不知为何彻底沉眠。 而在林长风不知道的时候,林扶光睁开了眼睛,正在他身边看着他,手指上缠着林长风的髮丝,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而下一秒,林扶光就从床榻上下去,走到了门外。 哦不,他只不过是刚刚打开了门,就对上了一个冷漠的仙尊。 「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吧,师兄他睡下了。」 林扶光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这个冷漠的仙尊,也不怎么尊敬自己的师尊。 「你就是林扶光?」 「嗯,对啊,是师兄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吧。」 孩童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灵魂,林扶光一点也不担心身后的仙尊生气,反倒是因为『林扶光』这个名字高兴。 下一秒,善渊的长剑就对准了他,一个修炼千年的仙尊,针对着一个孩子,这场面看上去似乎有悖于仙门的道义。 「不应该是你。」 善渊眯着眼睛,却一点也看不透面前的林扶光究竟是什么。 「不是我是谁?你难不成希望是顾怀谦吗?」 林扶光这样说的时候,善渊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林扶光上前让剑锋蹭破自己脖颈处的皮肤,用那张和林长风少时极为相似的脸看着善渊。 「他上辈子就是我弄死的。」 「我和你是站在同一边的,仙尊还想杀了我吗?」 林扶光伸手将剑锋拨开到另一边去,慢慢会的林长风所在的院子里去。 「这辈子,我要他。」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元好问《水调歌头·赋三门津》) 林扶光关上房门,看着闭眼休息的林长风,想起来上辈子这人垂死时仓皇的问自己,如果他才是林长风,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上辈子,这个问题始终没法回答,但这辈子可以。 「你是林长风,我是林扶光。」 常伴相依。 第077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善渊本就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子, 在收林长风为徒之前也显少出面,凌霜峰和冰窟窿也没多大差别,于是凌霜峰谢绝见客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 倒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因为天性本就是如此。 唯一觉得有些奇怪的就是林长风了,他与善渊师徒数载,但在年少时都没见师尊有多关心自个的修炼,反倒是他如今学有所成以后,善渊日日都来指点他的功课,过了数年散养的日子,一下子被在意, 倒还真的不习惯。 说是指点,但善渊大多时候只是笑着看着, 可这也更可怕了,冷冰冰的仙尊笑了,放在外面都能被说书人编造出大半本故事了。 一开始, 林长风还以为善渊是终于想要好好的养徒弟, 是冲着林扶光来的, 可林扶光却被打法去干了些不着调的活计, 倒是林长风自己被死死盯着一练连一整天。 「师尊,扶光他身子弱, 那些重活还是我去吧。」 林长风看着那小孩子提着一桶水晃晃悠悠的走上来,不由得担心起来,连带着收了剑到善渊面前说好话,可善渊却皱眉扭头不理会他, 林长风也有些着急起来,偏就在这个时候, 林扶光似乎是有些脱力,腿一软连人带着木桶一起倒下来。 林长风下意识飞身过去把人抱住,只不过木桶里的水洒了他们两个人一身,林扶光似乎是很害怕,一个劲的往林长风怀里钻,嘴里说着师尊不要生气之类的话,善渊还没发作就被这孩子扣了刻薄的帽子。 林长风自然是更偏心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小师弟从一开始就格外喜欢他,于是也低着眉眼看着依旧坐着的善渊,善渊看着林长风那不贊同的眼神,气的拂袖离开。 「扶光,摔得疼吗?」 林长风看着这个孩子,小孩子的身体最容易磕碰,林扶光又因为生活环境不好而瘦弱,要是摔一跤磕碰了,那估计不好受。 但万幸,林扶光对着他摇头。 「不疼,但是师尊让我打的水洒了,师尊不会生气吧?」 「没事,师兄待会去重新取一桶来,师尊大人有大量,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的。」 林长风身上用一道术法就可以打扫干净,可他准备给林扶光也用术法清洁的时候,小孩却一个劲的拒绝了,说是不好意思一直给人添麻烦,捂着脸回了房间去换衣服了。 也不好阻拦他,林长风便将落在地上的木桶拿起,但下一秒却皱起了眉,手上这木桶的重量似乎沉的有些过分了,连他都觉得有些不一般,于是挥出一剑噼开那木桶的把手,却是发现那里面夹着一块铁石。 听到外面的声响,捂着脸跑进房间里的林扶光倒是笑起来,眼睛里泛着坏心思的光,林扶光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换衣服,他知道那晚之后善渊一定看他不爽,虽然不至于让他远离,但一定会尽可能不让他跟在林长风身边。 第178页 那老不死的给他使绊子,那就别怪他也闹出点事来了。 「师兄?木桶给我吧,既然是师尊安排的,那自然还是要我自己来的。」 林扶光装出一副单纯的模样,就要去拿林长风手中被砍了把手的木桶,却被林长风拦下了,身量高的青年蹲下身问他: 「这木桶是哪里来的?」 「哦,是师尊给我的,有什么不妥吗?」 「......今日便先歇下吧,师尊那,师兄会去说的。」 林长风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便拿着那不大正常的木桶向着善渊的寝殿去了,只有林扶光一直愣愣地看着他,还朝着林长风的背影喊着说自己会等他回来。 直到青年的身影看不见了,林扶光才开始思索晚上该烧些什么,余光瞥见天上有只不大安分 的灰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石,反手挥出,就将那雀鸟打了个对穿,落在地面上,却在下一瞬就变成了一团黑雾消失了,林扶光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就转身回了房间里,他想今晚上还是吃的素一些好了。 ...... 林长风一路来到善渊的面前,手里还拿着那个木桶,面上的神情似乎是不理解善渊为什么这样做。 「师尊,为何如此?」 「你是觉得,本尊在故意刁难那孩子?」 善渊看着那木桶断口处露出来的铁石,暗自咬了咬牙,他就知道那个林扶光不怀好心,偏偏在林长风面前装成一个无辜的孩子来骗取同情。 「扶光什么也不懂,一个不通仙法的孩子怎么可能把铁石放进这里面?师尊,弟子并非是要怪罪什么,只不过师尊未免对一个孩子太多苛刻。」 林长风话是这样说,可善渊知道,如果他不松口,这个人怕是会一直站在他面前等着,若是善渊什么都没想起来的话大约是会连着林长风一道处罚,可如今他想起来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便无法狠下心对这个青年。 善渊看着林长风,总会想起他死时满身鲜血的悽惨模样。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碰一下这个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徒弟,却被林长风下意识的躲开了,而后善渊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 「你想本尊如何?」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终于是退让了。 「扶光初入仙门,还望师尊一视同仁,教授他仙家道法。」 林长风意识到善渊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便神色也温和了下去,提出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正常的师门就是该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善渊和林扶光有些特别而已,但一旦对上林长风那双眼睛,善渊就说不出什么拒绝。 「......本尊知道了,往后,便由你来教他最基础的功法。」 「弟子领命。」 「还有,这个你拿着。」 善渊拿出一块剑坠递给他,林长风双手接过,那只是一块未有纹样的普通玉石,但却也是善渊第一次给他的除秘籍之外的东西。 「这是?」 「这是本尊当年还是弟子时的剑坠,上面设有阵法,若是有难,可为你挡下一击。」 「原是如此,多谢师尊。」 看着林长风离开的身影,善渊终究只能闭眼不去将视线过多的落在青年的身上。 从一开始,就是死路一条。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林长风刚到自己的居处,就看见林扶光正捧着饭菜出来,虽然他不需要进食,但林扶光还是需要的,况且这种有人情味的事情,林长风并不抗拒,于是也会陪着林扶光一起用一些。 「扶光,往后你便同我一起,练习剑法了。」 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扶光,不意外的在小孩脸上看见了笑意。 「那真是太好了!」 林扶光笑着说,但却看见了林长风放在一旁的长剑剑柄上挂着的,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剑坠子。 他咬着筷子,心中有些不悦。 但没关系,这一切如何都没关系。 「师兄,扶光以后都会和师兄在一处的。」 「嗯?是吗?那还真让人高兴。」 林长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注意到林扶光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自这之后的数年,他们都只会呆在这凌霜峰上。 但凌霜峰彻底下了界限倒也不是完全不会影响到别人,例如眼下,凌霜峰前有一个和林扶光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徒劳地击打着看不见的屏障,甚至双手都渗出血来也不愿意停下。 「孩子,你进不去的,这儿的仙尊已经下了令不让任何人拜见了。」 身后的长老无奈只能用了术法将那个孩子捆住,准备强行带走。 「你天资出色,何必只求一个凌霜峰呢?善渊仙尊坐下已经有两位弟子了,大约是不会再收下你了,别如此执着。」 「不可能!我才是他的弟子,哪里来的第二个?!」 孩子终于转过头来,如果林长风在场的话,或许就能认得出来,这个执拗的孩子就是那天不知为何缺席的主角顾怀谦。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 长老担心闹出的动静叨饶了善渊,那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便不由分说的把还在挣扎的顾怀谦放在了身边的仙鹤身上,强行带着他离开。 「人家师兄弟的关系可好着呢,又未有人规定只有你能当仙尊的徒弟不是?别执着了,晚些我同掌门为你选一个适合你的去处可好?」 第179页 言罢,不由分说的将顾怀谦带走了,顾怀谦只能眼睁睁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仙峰离的自己越来 越远,似乎是这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距离。 再往后的一切都像是走马观花,他拜入另一位仙尊座下,与一周目不一样的,成为了阵法师,接触到的人或事也都完全的偏离了一周目的一切,顾怀谦不理解为何会变成这样,游戏重启后反倒是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他的身边没有温和宽厚的师兄,只有为了争夺师尊青睐而不断使诈的同门,他有了许多的师兄弟,但却再也没见过凌霜峰的人,顾怀谦试探性的去打探有关林长风的消息,但却没多少人了解那个青年。 而顾怀谦只能在焦灼中等待着凌霜峰解除禁制的那一天,他从未与林长风分别的这样久过,在游戏中,作为师兄弟的他们几乎是一直在一起的,除了必要的角色攻略任务之外,顾怀谦从未远离过林长风。 完全不一样的开局,就像是要把他引向完全不一样的结局一样。 直到他变成一周目时的青年模样,情况才有了一些改变,魔界的魔物四处伤人,甚至有些门派遭遇了灭门之灾,面对此等严峻的情况,凌霄派也必须做出行动来,闭门十多年的凌霜峰自然也是要出面的。 那是顾怀谦第一次见到林长风,在这个周目中,他第一次看见那个青年,穿着和仙门格格不入的黑衣,出现在他面前,或许是顾怀谦的视线太过灼热,林长风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侧身就要看来,顾怀谦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眼看着青年就要看见他了。 却半路被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挡住了,顾怀谦因此捏碎了手中的杯盏。 「嚯,那就是仙尊的小徒弟吧?」 边上有人悄悄的说着。 「不过该说不说,怎么长得和林长风那傢伙一模一样的?」 顾怀谦看着那个白衣的青年,对方也慢慢侧脸向他看来,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瞬间,顾怀谦眼睛微微睁大,他看见了第二个林长风? 「扶光,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师兄,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林扶光抬手挡住林长风的视线,推着人向一边走去。 「师兄,晚些陪我下山去吧,我都十多年没出门玩了。」 顾怀谦就看着另一个顶着林长风面容的人熟练的对着林长风撒娇,但总让人牙痒想要出手管束。 「嗯,晚一些去。」 「好,都听师兄的。」 ...... 「诶,他们师兄弟关系好像不错诶?」 「是啊,又长得那么像,感觉就像是亲兄弟一样,但好像又比亲兄弟还要亲昵。」 就像是林长风亲手养大了一个,爱着他的自己一样。 第078章 番外 顾怀谦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游戏玩家, 作为通过制作游戏视频来获取收益的主播,他自然是尽可能的参与进各类高热度游戏中,而打着全息体验噱头的《成仙》就是这段时间来的大热点, 异常真实的游戏体验甚至出现了玩家沉迷的现象。 「不过是游戏而已,还真有人相信啊?」 一开始,顾怀谦是看不起那些因为虚拟世界而放弃现实世界的人的,作为游戏主播,他早就认识到游戏相同的本质,那就是调动玩家的感情来牟利。 所以他一开始相当确信,自己并不会沉迷。 哪怕这是一个特殊的游戏也是如此的,顾怀谦从不认为自己会真的对一个游戏上瘾。 《成仙》的剧情线其实相当的寡淡, 这也是攻略游戏的通病,只有根据玩家的反馈和二创的内容给制作组灵感, 进而调整后续的故事和人设,就像是无数支线和一个整体的叠加,主控玩家扮演的, 就是可攻略的师尊角色座下最小的弟子。 最开始过于真实的场景确实让顾怀谦惊嘆, 但乏味的玩法很快让他冷静下来。 在攻略角色的选择上, 顾怀谦也跟随着热点, 选择了最经典的禁断师徒恋,也就是他在游戏中的师尊善渊, 高岭之花类的角色一向有很高的人气,人们都很喜欢看高冷的角色动心后出现双标剧情,所以顾怀谦决定先用善渊的攻略视频试试流量如何。 而师徒线中也有一个不可忽略的角色,顾怀谦第一次看见那个叫做林长风的角色的时候, 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也是可攻略的角色,但仔细看过去, 却发现林长风身边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攻略数值。 就好像只是一个恰好长得不错的npc一样。 因为过于出色的外貌设定,网络上也有不少喜欢林长风的玩家,不可攻略这个设定甚至给这个角色增加了一些特别的色彩,二创的数量也并不少。 但直到顾怀谦真正和这个角色交流,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 「在下林长风,日后,便是你的师兄了。」 在修仙背景下,林长风总是喜欢深色系的衣服,就像是一大片月白色莲花中突兀的出现一抹色彩,但这抹色彩并不合群,顾怀谦不需要过多了解就能察觉到其他人对林长风的牴触。 「师兄,你看上去好像不喜欢我。」 顾怀谦看着对方冷冰冰的面容,想试探一下这个npc到底有多么像一个人。 「未曾不喜欢,是有什么事情让师弟不快了?」 意料之外的,这位看上去不大好相处的师兄,似乎性格并不差,此时被他有些冒犯的问了问题,也依旧是好脾气的回答。 第180页 「只是看师兄不怎么笑。」 「习惯罢了,我显少出凌霜峰,其他弟子大多也都不喜欢我,也就不习惯笑了。」 「不喜欢?为什么?」 「......因为我品行低劣吧。」 林长风虽然这样说,但顾怀谦却下意识的觉得这个角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反派角色。 网络上对于林长风这个角色的意难平,并非只是因为他不可攻略,更多的似乎是对他的经歷的一种共情,人都会有被诬告的时候,而这个角色的一生,似乎都生活在旁人的言语胁迫之下。 那时候顾怀谦并未放在心上。 他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主播,只关注能让他得到利益的流量数据,于是便在短暂的交流后,立刻投身了善渊这个角色的攻略任务中。 该说不说,高岭之花的角色攻略难度确实很大,好几次顾怀谦都踩中了善渊的雷点,全息游戏的惩罚可就是真的要玩家自己去做的了,比如连着练剑几个月,又或者是不用仙法挑水上下山锻鍊,日子过的那是相当的苦。 但这个时候,顾怀谦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帮助,那就是在外人口中风评不好的林长风,似乎是相当护短的性格,也会悄悄的在善渊的眼皮子地下帮他偷懒,或是帮着分担些。 「师兄,你不怕师尊罚你吗?」 顾怀谦有时候会这样问出声,下一秒就会被林长风敲敲脑门。 「师尊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青年笑着和他这样说,顾怀谦第一次意识到,全息游戏为什么会比手机游戏更加的特别,因为这里面的角色或多或少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近似于人的情感。 但顾怀谦依旧没有越过那条不可攻略的界限,最多只是觉得林长风与自己更为亲近而已。 善渊的攻略任务相当的麻烦,但因为是同一个师尊的原因,林长风的存在几乎贯穿于这条攻略任务的始终,但又并不是完全无关的角色,在善渊的攻略任务中,似乎很多矛盾都出现在主控玩家和林长风之间。 按照其他的游戏套路而言,这样阻碍主控和攻略对象的角色一般会被认定为反派角色,至少也是个不讨喜的角色,但林长风却并不是那样的,更多的人,会觉得这个角色有些可悲,甚至是心疼这个角色。 林长风就像是和主控很相似的角色,人生轨迹其实重叠了很大一部分,但却走向了两个极端,因为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对于旁人不知来由的恶意措手不及,被迫斩断尘缘却陷入了并不好的冰窟窿里,善渊对于林长风而言或许是唯一近似于家人的存在。 但主控却必须要夺走林长风原本就所得不多的那份关爱。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无法端平的水一样,不一样的待遇之下,这个角色最终会成为必须要解决掉的问题。 无数条攻略任务中,这个角色似乎只有这一种结局。 同门师兄弟所得到的不同的待遇,就是导致林长风结局的根源。 但一个是主控玩家,一个是不可攻略的npc,本质上的区别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处理。 《成仙》没结束一条攻略线后就可以重新选择,之前攻略成功的角色会在重启后自动对玩家好感满格,就像是一点点的把这个游戏世界变成玩家自己的后宫一样,很多人都喜欢这种设定,但同样的,作为npc的其他角色会全部重置。 于是到了后期,玩家们慢慢对各类攻略角色的示好习以为常,甚至慢慢丧失了新鲜感之后,就将目光转移到其他角色身上去,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在每一条攻略线中都充当悲惨工具人的林长风。 作为主控玩家温柔的师兄,作为一个不被爱的『孩子』,反面角色的魅力和复杂的本性融合在一起,游戏公司为了在新剧情出现之前稳定住当前的流量,决定临时将林长风开发为可攻略角色。 但有些玩家是牴触林长风的,为了更好的化解这个问题,公司为林长风增加了特殊剧情,只有主控玩家攻略完其他的角色,并且触发一定的剧情才能将林长风变为可攻略角色,而附加的特殊剧情就是: 让林长风死亡,并由穿越者占据身体,成为真正可攻略的『林长风』。 争议自然是很大的,但玩家们最终还都是会去体验这一段剧情的,顾怀谦也一样,他有些好奇那个总是一脸受伤表情的林长风爱上主控会是什么样子。 但最终,他发现那并不是他所想要知道的那个林长风。 不可攻略状态下的林长风大多数时间都相当的护短,就像是把顾怀谦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着,如果顾怀谦不去碰那些攻略剧情,或许林长风会一辈子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青年像是水墨画中只剩下黑白色的鹤一样。 平静的让人觉得悲伤。 「师兄,你今日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顾怀谦总是在想,或许不需要触发什么特殊的条件,也能够让林长风的内心有些不一样的波澜,于是他总是会在一天的开始去问林长风同一个问题。 他期盼着青年有一天能给他不一样的回答,但林长风每一次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并未有何特别的。」 林长风就像是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一样,稳稳噹噹的把自己的距离停留在师兄弟的位置,这就是游戏公司给这个角色设定的位置,顾怀谦知道自己不能去抱怨什么,可他总是觉得心闷,就像是有一口气永远堵着出不来。 第181页 他对一段设定好的数据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数据终究只是一段数据。 得不到同等回馈的玩家具备着上帝视角,就像是一颗炸弹一样,顾怀谦知道林长风还有另一种样子,所以他註定没法看着林长风永远在不可攻略的状态。 到那个时候,顾怀谦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想要看看林长风爱人的样子,还是想要看见眼前的林长风露出不一样的情感。 「师兄,逃吧。」 他最终选择触发了特殊的剧情,林长风似乎也因为剧情而穿上了很少穿着的白色衣袍,在夜色中无比显眼,就像是一个活靶子,顾怀谦在分别前往最终地点前看着髮丝凌乱的青年,他第一次明白,男人身上的脆弱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林长风似乎是有些害怕他的离开的,那个温和的青年身上多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果然是要触发剧情才能看见不一样的林长风吗? 顾怀谦在分别时强吻了眼前这个一生坎坷的青年,林长风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会再见的,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以玩家的视角看待接下了的剧情,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昼夜的交替。 顾怀谦等待着未来青年爱上他的样子,却没想到,触发剧情之后醒来的那个青年,不再是他等待的那个林长风。 满身鲜血的青年直到彻底断气的那一刻都在看着他,就像是在哭一样。 【恭喜玩家完成特殊剧情】 顾怀谦亲眼看着死去的人活过来,他成功的把林长风变成了可攻略的角色,但却在见到『林长风』的第一眼,就发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被篡改的数据,就像是寄生在原本尸体上的食腐植物,用着一样的脸和身份,甚至有着之前的所有的记忆,但就不是一个人。 顾怀谦被这种感觉打得措手不及,登出游戏后发现有不少人也在网络上声讨这件事,全息游戏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人类是依託着情感而存在的生物体,对于一些细微的改变是相当敏锐的。 作为一个游戏主播,顾怀谦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加入对游戏公司的声讨中。 可他得到的回答只是: 【针对『林长风』角色的数据修改是必要的,已完成特殊剧情的玩家无法重置该npc的状态】 可攻略的角色无法再一次重启。 特别的那一个npc最终在玩家的追逐下变成了和其他可攻略角色一样无趣而单调的存在。 顾怀谦浑浑噩噩的回到游戏中,顶着同一张脸的『林长风』正好在他面前,似乎已经等候他很久了,对方的身边终于出现了攻略数值。 「你是谁?」 「我是谁?」 他们同时问出同一个问题,顾怀谦也有些意外,但面前这个可攻略的林长风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的样子,顾怀谦下意识感觉到了危险。 就像是遇见了逃生游戏中的杀人魔一样的危险。 被篡改的数据为了方便后续的攻略任务,会下意识的默认第一眼看见的角色是最高好感度,按照正常的流程去判断,应该看见的是顾怀谦。 但这个新的数据却误打误撞的,看见了濒死的林长风。 「我们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可我一定要回答他的。」 出现判定失误的角色违背了原定的数据安排和剧情,意料之外的攻击了作为玩家的顾怀谦,导致顾怀谦手上的《成仙》游戏数据出现不同程度的崩盘。 【检测到数据崩坏,开始强制退出】 耗费了顾怀谦几个月时间的全息游戏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彻底清洗了所有的数据,为顾怀谦带来巨大流量的游戏彻底回到了开头。 但又不完全是开头。 似乎这个游戏真的有了自己的意识,当顾怀谦再一次登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故事内容都发生了改变,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他也再没有和林长风见面。 直到故事中巨大的转折点,那个穿着格格不入的黑衣的青年才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可这一次,对方身边还有一个特别的存在。 乍一看像是盘踞在林长风身上的白色菟丝花。 但顾怀谦却知道。 那是只紧紧缠绕在林长风身上的蟒蛇,拼了命的想要将青年困在自己的身边。 第079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为什么一直挡着我, 有什么不可以被我看见的东西吗?」 林长风注意到林扶光一直有意识的挡住一侧,刚好能让他看不见斜对面的情况,因为挡住的动作很刻意, 林扶光似乎也不准备瞒着他,所以林长风直接问出声来。 「嗯......不想让师兄看见的东西。」 「很危险吗?」 「不危险,但是我不喜欢。」 林扶光只是笑着这样说,看着他似乎确实只是单纯不喜欢的样子,林长风也就没有想要探究的心思,于是转过视线不再在意另一边的情况,青年不在意的样子很明显取悦了林扶光,神态完全不一样的年轻人放松了自己, 把头搭在了林长风的肩头。 一模一样的脸,不一样的气质, 却又极度的亲密,画面诡异又美好,顾怀谦都能听见身边的其他弟子在小声的议论那两个无血缘却又亲近的人。 「真的只是师兄弟吗?太靠近了吧。」 第182页 「谁知道, 看来凌霜峰上就没几个正常人。」 冷冰冰不和别人交流的善渊, 和仙门格格不入的林长风, 还有一个行为诡异的林扶光, 在能力上师徒三人无疑是强大的,但在人性上, 似乎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没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总是有那么一块欠缺着。 但,林扶光那副亲近的样子,又让旁人觉着他是无比喜欢眼下的情况的。 顾怀谦再努力的伸长脖子去看, 也看不清林长风的样子,青年也未曾有想要侧头看着他的意思, 穿着白衣的林扶光无比自然的趴伏在林长风的肩头,哪怕他们都是男子,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如今会被别人视作如何奇怪。 「那个白衣服的叫什么?」 顾怀谦出声问着那两个小声议论的弟子。 「哦,叫林扶光,你不知道吗?我看之前你不是很关心那个林长风吗,怎么连他师弟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些被询问的弟子也觉得奇怪,顾怀谦从一开始就对凌霜峰有着不一般的执拗,旁人一开始以为他崇拜的是天下第一的善渊仙尊,结果这人嘴巴里一直叫着那个不合群的林长风的名字,人们才知道,顾怀谦一直在意的不是师尊,而是徒弟。 「我为什么要管无关紧要的人?」 顾怀谦皱眉饮下一杯酒,斜对面的那两个人没有一个扭头看向这一边,自从这个游戏重启之后,似乎笼罩在玩家身上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玩家的数值可以作弊,那么或许顾怀谦如今,就是无比平凡的众生。 「算了,你这个人脾气也怪的很。」 讨了没趣的弟子也不大理会顾怀谦了。 如今的顾怀谦不再执着于那些无意义的攻略任务,他在重启游戏之后没有想过任何一个游戏角色的攻略任务,似乎只是吊死在林长风这个角色身上,可偏偏,他怎么样都没法靠近林长风的身边。 就像是别人眼中的林长风,顾怀谦变得越来越像那个青年,极度的不合群,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东西,但他比林长风要幸运,作为玩家,没有不受控的剧情硬生生安排着他身上。 但也没有幸运到哪去。 实在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顾怀谦拎起桌面上的酒壶,向着林长风的位置靠近,少有就坐的弟子起身的动作,原本都已经安静下来的场面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顾怀谦,许多人都看着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阵法师要做些什么。 顾怀谦一步步走近林长风的身边,却在即将抬起手中酒壶的时候听见了器皿破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刺痛的手腕,低头看过去,不知何时,林扶光已经拔剑刺穿了他的手掌,而更加让人遍体生寒的,就是林扶光根本就没有回头看着顾怀谦。 「扶光。」 林长风被这一通声音打断了思绪,侧头看见了原本该成为他师弟的主角顾怀谦正被林扶光用剑刺穿了手掌,看着林扶光似乎不准备收手,只能无奈抬手握住林扶光执剑的那把手,施了法诀让顾怀谦手上的伤口暂且不流血。 而后握着林扶光的手将长剑取出,修仙者的长剑都是宝物,被刺穿的伤口大多沾着灵力,要是想彻底痊癒,估计要专门用一些灵药才行。 「胡闹!今日难不成是让你们这些同门自相残杀的吗?!」 迟迟赶来的长老一进入殿内就对上这幅场景,就差直接把这几个年轻人带去受罚了,而善渊也在长老身后步入殿内,看见顾怀谦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就走到林长风面前,侧身将他挡住。 「善渊仙尊,你这两个徒弟是想做什么?!」 长老看着那长剑还滴着血,而始作俑者林扶光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闹出了多大的篓子,只是淡淡地用衣袖把长剑擦拭干净,这样不在乎的态度差点把人气煳涂过去。 「师尊......」 林长风还没把话说完,就见面前银光一闪,善渊也拔了剑出来,剑锋直直对准了顾怀谦。 「善渊!难不成你也疯魔了吗?」 长老暴怒的声音在善渊耳中和蚊虫的叫声一样,他没理会那个长老,只是问还擦拭着长剑的林扶光: 「他做了什么?」 「提着酒壶,想调戏我家师兄。」 林扶光给出的回答倒是让人意外的,林长风看着地面上碎成十数块的酒壶,总觉得这个形容是不大妥当的,他一个男子,还是配角,再怎么样应该也轮不上主角来勾搭他。 似乎位置上调了个个。 「扶光,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师兄,这个人从我们出现开始就一直看着我们,难道不奇怪吗?」 林扶光的剑已经收起,又恢復成最开始那个黏人的样子。 「这又不是什么宴会,提着酒壶过来,生怕别人不怀疑他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理由牵强的很,但林扶光一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理直气壮的指着顾怀谦说出这句话。 「即使如此,倒不如先给本尊一个说法如何?」 善渊看着顾怀谦,这张面容他熟悉的很,当这一生重新回顾前生,就会发现之前的种种,似乎都和这个顾怀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这一世,顾怀谦不再是他的徒弟,却依旧想要靠近林长风。 「善渊,你还真相信他的话?!」 长老都不太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善渊一向是最稳重的一个,但眼下却相当的偏心。 第183页 「为什么不信?」 善渊微微挑眉。 「我门下弟子数年来都未曾离开凌霜峰,今日刚露面,就有人妄图拉拢,难道不该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吗?」 「......仙尊好像不太喜欢我。」 捂着手上的伤口,顾怀谦抬眼看着对他虎视眈眈的师徒二人,他的感觉并没有错,重启之后的游戏完全不一样了,原本对于主控玩家特别的好意变成了突如其来的恶意,先是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林扶光。 再是善渊对于他的牴触。 顾怀谦开始怀疑,所谓的重启,其实也算不得是重启,更像是故事开始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走位,就像是角色调转了位置,换了不一样的身份。 「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仙尊?今日只不过是觉得这位师兄面善,想要上前结识,却无端被捅了一刀,怎么在仙尊看来,倒是我的错。」 顾怀谦上前几步,看着这个冷漠的仙尊,这张脸很熟悉,甚至给人的感觉都是极其相似的,不像是重启了一切的攻略角色,反倒像是保留了过去攻略记忆的角色。 顾怀谦打量着他,善渊也看着顾怀谦。 熟悉吗?肯定是熟悉的,只不过这个熟悉有着前提,顾怀谦对善渊的熟悉来自于他无数遍的游戏过程,而善渊的熟悉,则是来自于惨痛的前生。 能够将各界最顶尖的人都吸引到身边为自己所用的所作所为,在善渊看来无异于邪魔外道,作为游戏中的角色,善渊不知道那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他只能意识到顾怀谦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 所以他禁闭凌霜峰数年,只要不接触,说不定就可以避开上一世的一切。 善渊亏欠自己的弟子良多,他并不是一个多好的师尊,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不称职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理解自己上辈子不信任林长风的举动,几乎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给青年定下了罪责。 只要他还保有理智,就不会那样做,所以善渊一直没有明白,顾怀谦是怎么做到让人、仙、魔三界的强者都信服的,这一切分明都是毫无根据的。 作为游戏世界的土着角色,这是善渊所能理解的上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生存的世界是被人为规划的故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强大来自于剧情的要求。 更不知道,无论是哪条路,最后的共同点,都是会直面林长风的死亡。 有的角色诞生以来就是站在世界之巅,有的角色诞生就是为了不断的下落,恰好,林长风就在那个不断下落的地方。 玩家没法把一段数据真正的拯救,数据自己也无法自救。 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固定好消亡时间的游戏数据。 「你得罪的不是本尊。」 善渊再三确认这个顾怀谦身上没有邪魔的气息,将长剑收起,转身到了高处的位置上,旁观的那些普通弟子窃窃私语讨论着为什么会闹出这样的场面,顾怀谦手上的伤口也止不住的渗血,林长风看见,想取出灵药来,却被林扶光拦下了。 「还是我来给吧师兄,这个人,你少和他接触。」 林扶光说着,丢出去一瓶普通弟子都得不到的高阶灵药。 「今日真是抱歉,扶光有些鲁莽了。」 林扶光在长老的注视下慢慢对受了伤的顾怀谦道了歉,但那双眼睛却直愣愣的看着顾怀谦,在林长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听见林扶光又说出口一句话: 「但如果你下次还敢出现在我师兄面前。」 「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扶光!」林长风赶忙伸手捂住那人的嘴,生怕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再捅出什么篓子,眼睛一瞟,发现长老气的脸色涨红。 「林扶光对么?你怎么还管起你师兄的事情了?」 顾怀谦看着亲密的两个人,开口问出这句话。 「自然是因为我师兄格外疼我。」 林扶光顺着力道就躺进林长风怀里,早就习惯他黏人性格的林长风也不怎么意外,只不过还是示意林扶光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 「怎么?你不高兴啊?那也难怪,不是每个人都有我师兄这样好的人陪着的。」 林扶光眯着眼睛,虽然是坐着抬头看着站着的顾怀谦,但却不输气势。 他伸手握住林长风扶起他坐好的手,挑衅一样的看着顾怀谦。 「我师兄根本没见过你,倒应该是我来问你,哪里来的脸,来挑拨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 「滚回你的位置上呆着,别来碍事。」 第080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林长风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扶光这样暴躁的样子, 说是暴躁,不如说更像是护食,而他似乎就是被护着的那一个, 有些意外于这种既视感,但似乎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太对劲。 林扶光还跟没骨头一样躺在他怀里,无论扶起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会软趴趴的躺下,到后面也就懒得再去管了,他们就保持着有些奇怪的姿势等着长老们,不少弟子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林长风感觉得到,但他还是选择无视。 「你认识那个阵法师?」 林长风垂眼看着躺倒在身边, 把脑袋搁在他腿上的林扶光,穿着白衣的青年安静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漂亮的白猫, 只不过估计是很认人,在他面前看上去和过去那个孩子也没有多大差别,但刚刚对着顾怀谦那个样子, 就差真的一剑把对方给抹了脖子了。 第184页 「......不认识, 怎么, 师兄很在意他?」 听到林长风似乎在打听顾怀谦的消息, 林扶光勐地起身盯着他,因为躺倒的姿势而导致头髮有些散乱, 林长风看着他这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不在意,我都不认识那是谁。」 抬手整理了林扶光的头髮,林长风再一次推着人坐好。 「那为什么问起来这个?」 「因为关心我的师弟不行吗?总要告诉我, 你为什么讨厌那个弟子吧?」 林长风曲着手指敲了敲林扶光的脑袋,语气中有些无奈。 听到这句话, 林扶光才慢慢平静下来,但最终还是没告诉林长风原因,只是有些沮丧的趴在了小桌上,侧着脸看着林长风: 「没有原因,就是看不惯那副样子。」 「是吗......」 林长风也没有多问,坐直了身体等待着长老们将任务分发下来。 因为这一次邪魔造成的混乱几乎波及了大部分的城镇,一些小门派连自身都难保,于是除魔卫道这种颇具英雄主义的任务就落到了凌霄派这种大门派身上,将金丹期的弟子分为数队派往各处镇压邪魔。 就是最常见的套路而已,林长风和林扶光作为善渊的弟子,大约会各自负责带领一队,毕竟善渊只有两个徒弟,两个人还都是天资不凡的那一类,自然修为会比其他弟子众多的门派要高上一些,会分开也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林长风听到具体的安排的时候倒是没有多意外,反倒是林扶光立刻炸了毛想要和安排的那个长老理论一番,被林长风硬生生拦下了。 「晚些再去吧,现在大家都看着呢,给人长老留点面子?」 说实话,林长风也有些意外,因为他手上的玉符显示着自己带领的那一队弟子的名字,而其中,顾怀谦的名字紧紧贴在他的名字后面,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伤口已经痊癒的顾怀谦也正看着自己。 就像是他很确信会安排在一个地方一样。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扶光也看见了顾怀谦的名字,「那个傢伙一定干了什么,否则阵法师怎么可能会和你去同一个地方?」 阵法师大多都是去了已经受灾的地区负责列阵保护当地存活下来的百姓,而林长风这种实力不错的剑修一般都是负责追踪邪魔的痕迹进行斩杀,换句话说,阵法师和剑修除却秘境试炼之类的任务,一般不会安排在一起。 所以林扶光才这样确信被人动了手脚,光是让他想想顾怀谦跟在林长风身边的样子就像是被蚂蚁啃食血肉。 「往后就要劳烦林师兄照顾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又再一次到林长风的面前来,只不过这一次顾怀谦把握着尺度,没有靠得太近,但依旧是被林扶光给盯上了,林长风只能一只手按着边上不省心的师弟,一边看着面前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是?」 在现在所经歷的剧情中,这是林长风第一次和顾怀谦见面。 「在下顾怀谦,是周长老的弟子。」 顾怀谦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血液都在不正常的鼓动,似乎都因为面前的青年终于看见了他而喜悦着,顾怀谦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眉梢有时会不自觉地抽动。 「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林长风还没起身回復顾长风,就发现身边的林扶光有些不受控制,他的师弟似乎只要遇上这个顾怀谦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是怎么顺毛都不行的样子。 「我的本事还没大到能让长老都帮着我的程度。」顾怀谦瞥了一眼林扶光,虽然对方和林长风用的是一样的面容,但却一点也不相似。 「只不过是老天在把一切復归原位而已。」 顾怀谦说着,看见林扶光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大约知道了面前的林扶光是谁,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对他的杀意最明显的只有一个角色。 那就是结束特殊剧情之后的,可攻略的『林长风』。 不是每一个游戏角色都会爱上玩家的,越是高的自由度就有越大的风险,《成仙》这个游戏火爆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全息的游戏技术,更多的是游戏公司在这里面植入了未完成的情感程序。 游戏解说和攻略视频为什么会长青,就是因为过于智能的游戏会根据玩家个人自我调整,人们总是会好奇不一样的玩家会打出什么样的结局,每一个游戏埠只有最初是相似的,到了后面,这些角色真正是因为玩家的爱意而成长着。 是另一种概念上的独一无二。 顾怀谦从一周目被角色击杀之后就知道,他错误的情感倾注培育出了不正常的角色,原本该是爱着主控玩家的可攻略角色『林长风』在过程中出现了差错。 他爱上的是另一个不完全的自己。 也是导致了眼下的情况的根本原因,顾怀谦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林长风,林扶光也是一样,只在这个埠存在的游戏数据,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抢夺的中心。 「老天只是在把我们带回原本该去的地方而已。」 顾怀谦作为玩家,很明白无论游戏中的角色如何折腾,他们最终都会是一样的,游戏的处理器高于角色的意志,无论他们用多少的努力,都不能改变什么。 第185页 该被困在玩家身边的npc依旧会出现在玩家的身边。 顾怀谦曾无数次痛恨林长风是个被规划好永远都不会越界的npc,但在眼下,看透了游戏本质的顾怀谦却有些庆幸,他爱着的是不会真正诞生出多余的个人意识的npc。 被设定了无法陷入情爱的基本前提。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的人也得不到,无论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还在这个游戏世界中一天,就没人能越过雷池一步。 穿着黑衣的青年皱着眉看着顾怀谦,不太理解,修仙者为什么还会用那样粗鄙的字眼形容上界,每一个进入仙门的弟子都是抱着飞升长生的愿望的。 可他面前的顾怀谦,乃至于身边的林扶光。 似乎都不稀罕那旁人用一生来追逐的存在。 —— 「连你都没法把顾怀谦从林长风身边弄走吗?」 在林长风以为他的师尊要独自授课给林扶光的时候,其实林扶光正对着善渊发火,主要的原因还就是那枚该死的玉箭,善渊第一时间就试着将顾怀谦的名字去除,但却发现他根本没法改变分毫。 更是因为这一特别的情况,其余的人都认为这是天意。 「去他的天意!」 林扶光格外抗拒这些字眼,他作为超出伺服器控制的数据,非常明白自己存在的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场闹剧,他想离开想要挣脱,可偏偏什么也做不到。 别的人或许以为只不过是重活一生,但林扶光却明白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有过完整的一生,所有人都不过是玩物罢了,可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因为他所在意的那个青年,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要和林长风去一个地方,你动不了顾怀谦,别的人总是可以安排的。」 林扶光看着善渊,似乎是一定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覆。 「别人是可以,可你不行,你要是走了,该由哪个弟子领队除魔?」 善渊挑眉,「安安心心去吧,长风那里,本尊会跟着照顾的。」 「你故意的?」 林扶光看着他,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也不完全和他是一条路的,善渊也想方设法的把林长风困在身边,就像是斗兽场一样,林长风身边的人,没几个是正常人。 「师尊关心自己的徒弟而已,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善渊的心情似乎很好,尤其是看着林扶光那副吃瘪的表情,他的脸色就更好了,林扶光和林长风要去的地方一个南一个北,中间隔着的距离可不是几个术法就能越过的,要说是为什么,那确实是善渊故意安排的。 没人觉得对方是好人,与其把林扶光这个不可控的因素留在林长风的身边,不如早一点将他彻底剔除出去,从一开始,善渊就不喜欢林扶光的存在,虽然对方打乱了顾怀谦的安排,但同时也给了善渊不必要的意外。 在善渊记忆中,林长风会死去的原因,就是因为顾怀谦想要给林长风这副躯壳换一个魂,换过来的那个人,就是林扶光。 他们一个是促成青年死去的主要原因,一个是根本诱因。 敌人的敌人,有时候也成不了盟友。 —— 吱呀—— 林长风打坐时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天色已经很晚了,林扶光的屋子应该在另一间才对,抱着疑惑,林长风睁眼看去,却在下一秒立刻起身跑上前去。 在他刚刚来到林扶光面前的时候,林扶光似乎也没了力气,直愣愣的倒了下来,被林长风伸手扶住,林长风感觉自己的手掌上一片濡湿的触感,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血腥味。 原本穿在林扶光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染红了大半,林长风捏着他的手腕用神识探查,却发现白日里还好好的筋脉现在断的不成样子,连带着林扶光的修为也掉了快两个境界,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林长风确信自己没有察觉到有妖魔侵入的气息,而林扶光明明是被善渊带去了,师徒二人都是有自保能力的强者,怎么会闹出这个事情。 林长风正准备传信给善渊,林扶光伤得太重,必须要找一个修为高强的人来帮他稳住破碎的丹田,否则很有可能因为伤势而走火入魔。 可他刚捏出传音诀,就被林扶光伸手抓着。 「不要......师兄,不要找师尊......」 「可你这样会没命的!」 林扶光垂着眉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受伤的可怜青年。 「是师尊罚我的,师兄......不要告诉师尊。」 满身鲜血的人抬手,在林长风的侧脸也留下了粘稠的红色,像是植物的紧紧攀附。 第081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最近凌霄派里闹出的事情那是一个比一个大。 先是数十年没见面的善渊的小弟子一出手就差点废了一个年轻阵法师的手, 后面又突然传出林扶光修为跌落的消息,听说常年清闲的药修这段时间都要忙不过来了。 如果这受伤跌了境界的人是别人还好处理,也就是留在凌霄派里修养就好, 可偏偏受伤的是被寄予厚望的年轻天才们之一,也就是负责追踪邪魔的剑修主力之一,一受伤,从出色的金丹期变成了不上不下的筑基。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加上凌霜峰的人大多都有任务,留下一个伤患其实也不大好,尤其是这个伤患自己都不怎么配合的情况。 第186页 负责制药的刘长老只觉得自己有些汗流浃背, 甚至想要出门去採药材躲一下,却不想他勤快的徒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无奈,白鬍子的刘长老只能顶着威压苦哈哈的炼丹制药,时不时撇一眼在外室对峙的两师徒。 这是一间用来安置重伤弟子的平房, 中间的玉石屏风就隔开了个内外, 林扶光昏迷不醒躺在内室的床榻上, 刘长老就在一边用仙术吊着命, 一边加紧准备药材炼丹,顺便再分出一点点 心思去看看外面的两个人有没有打起来。 林长风坐在外室的椅子上,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背靠着屏风,长剑被平放在腿上,很明显是不准备让无关人士进入打扰, 而这其中也包括他一直尊敬的师尊善渊。 「师尊,扶光这里由我来照顾, 您还是先和其他长老一起领着同门离开吧。」 黑衣的青年很少有这样语气僵硬的时候,尤其是他面对自己重要的师尊的时候,这还是林长风在这一世第一次对着善渊有了近似于生气的情感。 「怎么?你担心我害他?」 善渊有些无力地看着面前的情况,心思多的能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林扶光被林长风护着,而一向很认死理的林长风显然已经被林扶光哄骗了去。 「并非如此,只不过师尊还是先离开吧。」 林长风口头一点不松,脑袋里还记得半夜他的师弟一身是伤回来的样子,看着可是相当可怜,他多害怕自己这像个小太阳的师弟死在自己面前。 好好的人出去见了一面自己的师长就弄成这副样子,林长风不信会有邪魔能在自己和善渊的眼皮子底下闯进来,再加上是林扶光亲口告诉他是师尊罚的,他没有理由不去相信林扶光的话,那是和他生活数十年的师弟,有时候甚至比善渊这个师尊还要亲近。 「你真信他的片面之词?」 善渊不解,上辈子只有他不信林长风的份,哪想到这辈子,倒是林长风一点也不愿意信他,从一开始林扶光那个傢伙就刻意扮可怜,紧紧地把林长风给套住了,直到如今,善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比顾怀谦还要难缠的傢伙。 「师尊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扶光,加上先前扶光闹出的事惹了师尊不快,弟子理解师尊想要约束扶光的举止。」林长风勐地起身,「可师尊千不该万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你为了一个林扶光,在指责和污衊你的师尊吗?!」 「扶光亲口告诉我的,难不成会有假?弟子与扶光师兄弟数十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弟子再清楚不过了,他骗谁都不可能骗我。」 林长风记忆中的林扶光只是个黏人的孩子,偶尔为了偷懒会用些小聪明,但林扶光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对师尊的敬佩是一样的,林长风会这样照顾这个师弟也是因为,林扶光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样子,也只是个需要长辈关照的孩子。 他们师兄弟真的很像,总是渴望着有人能在意他们。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甚至在林长风的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也已经被更为亲近的师弟占据,所以眼下,林长风下意识的偏心相对而言更加亲近和 弱势的林扶光,而不像上辈子一样,把整个人的信任都挂在善渊这个师尊身上。 「......你信林扶光,还是信师尊?」 数次碰壁的仙尊已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他就应该在一开始把林扶光给除去,而后带着林长风离开凌霄派找个地方闭关个几百年。 否则怎么会被林扶光钻了空子。 「此时此刻,弟子信扶光。」 林长风说着,抬起握剑的手,彻底将进入内室的路拦死,第一次感受到对方偏心不公平的善渊气急拂袖离开,却还是在转身时给林长风留下一句话: 「林扶光根本就是只会骗人的狐狸。」 可这句话,大约也不被林长风在意什么。 吃瓜吃了半天的刘长老终于是把药材全部准备好,真火笼着的丹炉很快就会将丹药制成,白鬍子的老头默默和林长风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就把照顾重伤病患的差事丢给了面前这个二十四孝好师兄,自己快步出去找人了。 林长风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修为来稳住林扶光的修为,如果说修真者是一块玉石的话,那么林长风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让一块碎裂的玉石暂时稳住原本的轮廓,不至于变成一地碎末。 「师兄......」 隐隐约约地听见林扶光似乎在叫自己,林长风俯下身去仔细听。 「好疼......」 林长风眼前面色苍白的人在昏迷时也感觉到了疼痛,可这件事林长风也没法解决,只能更用力的握住林扶光的手,慢慢地注入自己的修为让林扶光好受一些。 「很快就没事了,师兄陪着你。」 —— 室内一片祥和,在门外偷听的人却很明显不怎么高兴,刘长老一拐角就看见了顾怀谦,差点被这些年轻人吓得松了手砸了丹炉。 「你是前几天受伤的那个弟子吧?怎么又来了?」 刘长老打量着顾怀谦,他很确定这个年轻人眼下并未受伤,好奇为什么一言不发地躲在这里,似乎是在偷听里面那对师兄弟一样。 「......不日就要离开宗门,我是来向长老领取灵药有备无患的。」 顾怀谦说着,出示了自己身上的玉简,原本这件事该是林长风来负责的,但是谁都没想到凌霜峰上出了这件事,于是便交由队伍中的第二位来处理,原本顾怀谦还有些担心,准备结束之后去见一面林长风。 第187页 却没想到,青年和他只隔着一面墙壁。 「那你先跟我进来吧,我把药先拿去就给你准备东西。」 刘长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作为医修长老,他大半时间都躲在自己的炼丹房里研究药草,领着顾怀谦进了屋子里,玉屏障拦着,顾怀谦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自觉地侧身走到了缝隙处向里面张望。 正好和一身黑衣的青年对上视线,林长风看见他了,抬手给林扶光重新盖好了被子,刘长老进去接过了修养的工作,林长风就拿着长剑走了出来,站在了顾怀谦面前。 「林师兄好。」 顾怀谦微微颔首。 「你是顾师弟吧?怎么来了这里?」 「师兄忘记了,每个弟子的灵药都要到刘长老这里来取,师兄近日疲累,师尊就指了我来取。」 顾怀谦说完,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玉屏风。 「师兄又是为什么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宗门了。」 「......再晚几日。」 林长风垂眼,「我师弟受了伤,这些日子要在宗门内修养好才行。」 「可是,宗门内有长老看顾不就够了?师兄,难不成是忘记此行除魔卫道的任务了?」 顾怀谦的手在袖子里握成拳,面上摆出一副关心的情态,却希望那个林扶光能够彻底的不治身亡。 「是我放心不下他。」 林长风只是告诉顾怀谦,「劳烦顾师弟先带着他们下山,我随后就到。」 「师兄!」 顾怀谦抓住了林长风的衣袖,看着面前的青年,他在一周目中得到过林长风的偏心,却没想过这种偏心有时候会落在别人的身上,又或者说,没有哪一个游戏玩家能接受自己被npc角色比过去。 「此行事关重大,师兄还是莫要意气行事!」 「意气行事?」 似乎有那句话惹得林长风不快,青年侧身微微低头俯视着他。 「我不过是想多陪着我师弟一段时间,怎么就给我扣了这个帽子?」林长风看着顾怀谦,「原以为顾师弟和其余弟子或有不同,如今看来,并无两样。」 说完,林长风就拂袖再次回到了内室中去,顾怀谦想要跟进去,却被一道剑意逼退,似乎在看不见的对面,那个温和的青年对他有了攻击的想法。 「年轻人,别在我这打起来。」 刘长老只能按下林长风有些失控的气息,让他把药给林扶光餵下去,而后拿着顾怀谦要的灵药塞了过去,半强硬的把人给推了出去。 「你也真是,人家师兄弟感情好照顾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偏要凑上去逼着。」 作为药修,虽然在对敌能力上偏弱,但药修看见的是最多的人性,他们是修仙者中最具有尘缘的一批人,但有时候药修是最看得开的人,有时候药修也是最看不开的人。 「以前我有个徒弟也和你一样,总想着把别人给拆开,结果呢?」 刘长老想起来都有些无奈,「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可是,那个林扶光很明显不是被人打伤的,仙尊真要处罚也不会挑这个时候。」顾怀谦突然这样说,看着刘长老,「长老应该也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林师兄?」 「......」刘长老摸了摸鬍子。 林扶光的伤却是骗不过他的眼睛,虽然遮掩的相当不错,但仔细查探下去还是会发现,林扶光体内的经脉是被他自己震断的,换而言之,这个年轻人差一点自己废了自己。 「我确实是知道的,不过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一头白髮的老人眨了眨眼睛,「那当然是要给善渊添堵了,不行吗?那傢伙这些年从我这拿了多少宝贝,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你这样不担心他们师徒闹出什么事?」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师徒三个里也就这个林长风算是正常人了,其他两个,就算现在不打起来,以后也肯定会打起来的,与其把我这个老头子也卷进去,不如什么都不说。」 医修有时候也并不是医者仁心,切开来看,或许是黑心的。 「你也只是个阵法师,对上这种天才剑修,要是想留着命,就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刘长老拍了拍顾怀谦的肩膀,「修仙者也是人,既然还是人,那就不会有十全十美的。」 —— 「师兄......?你怎么在这?」 林扶光醒来,装作意外地看见林长风在床榻边守着他。 「醒了?身上还有疼的地方吗?」 看见人终于是醒来了,林长风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扶光摇摇头,看着离的自己很近的青年,表情相当的平和。 「再过会我就要下山去了,这些日子,我会托人照顾你,好好休息。」 林长风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林扶光喊住: 「师兄,别留下我一个在这。」 只穿着中衣的青年撑起身,林长风第一次发现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其实并不影响他们完全是不同的个体。 「带着我一起走吧,我会很乖的。」 善渊说他是只狐狸。 可狐狸也需要天赋。 第082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当林长风乘着法器来的时候, 其他弟子只是觉得这人或许是被仙尊塞了什么法宝比较大的排场而已,但当林长风身后还跟着林扶光的时候,就没人笑得出来了。 第188页 「林师兄, 为什么他也在?」 顾怀谦是其中最不能理解眼下情况的人。 「扶光他一个人呆着害怕,就由我来照顾了。」 林长风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全然没想过这样的场景有多奇怪,身后的法器是一艘放大数倍的纸船,船的帘子捲起,里面侧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大多弟子都对这两个师兄弟并不熟悉,首先因为游戏设定的原因, 林长风就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其次因为善渊数十年将凌霜峰封闭, 人们也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这两个人长得有多相似。 毫无血缘的两个人一模一样,出现在面前,其中有一个还在不久之前执剑伤了同门, 是个人都会有些害怕。 谁都不知道林扶光是不是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 他前些天还伤了顾师兄呢, 残害同门之人怎么能和我们一同!」 立刻就有人不满的吵了起来, 虽然话里说的是林扶光,但却是对着林长风骂出声的, 他们都 认为林长风会和之前一样,闭嘴吃下哑巴亏,缺少人管束行为的弟子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住。 话说的越发难听起来,还真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来指点了。 「这种人就应该逐出师门去——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原本叫的最响的那个弟子突然倒地,捂着脸在地面上打滚, 有人上去查探情况,却发现他止不住的往外吐着鲜血。 就像是被人拔了舌头一样。 「林师兄!你做了什么?!」 人们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林长风,而黑衣的青年只是垂眼打量着他们,张开手掌,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空口无凭,切莫诬陷旁人。」 林长风的脸上似乎是只有那一种表情一样,先前被人指责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但当时旁人只会觉得林长风这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让他们畅快,却不想真到了说理的时候却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反倒是让人不快。 觉得同门吃了亏的弟子就想拔剑攻向林长风,顾怀谦注意到刚动身想要去阻拦,却发现林长风的速度更快,旁人只能看得见那柄长剑被打飞出去,而后落在林长风的手中,青年只是转了转手腕,剑锋就贴在了那攻来的弟子脖子上。 「......你赢不了我,若是我想伤你们,你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去渡忘川了。」 他说完,就将人推开,将长剑递迴去,看着地上那还往外吐着血的弟子,捏着对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 「这是被下了咒,你们可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不过是林长风一向的运气不好,这弟子发作的时候正对着他发脾气而已。 「没有,这一路上都好好的。」顾怀谦垂眼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林长风看过去,在树木之后传来了水声。 「只不过这位师弟刚刚似乎是去里面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 「或许是去接了些泉水吧,看他刚刚帕子上还有些水汽。」 顾怀谦开了头以后,就有人慢慢想起具体的细节,林长风看了一眼受伤的弟子,暂时还不会伤及性命,于是便让顾怀谦带着人留守在此处。 「顾师弟,劳你设下隐息阵,若是一炷香后我未回来,就立刻带着他们离开。」 「我和你一起去。」 却没想到顾怀谦倒是意外的积极,设下法阵后跟在林长风身后。 「你一个阵法师,别到时候拖累了我师兄。」 看着那副牛皮糖的模样,还窝在法器中的林扶光凉凉的讽刺了一句,他顶着和林长风相似的面容,却看上去更加狠厉,有气无力地靠在纸船的墙壁上,看着顾怀谦。 「我并非需要他人来保护。」 顾怀谦皱眉。 「嘴上说说都轻松的很,真出了事可没人能救你。」 林扶光却不肯放过他,支着手撑着脑袋打量着他:「况且要是那妖物用的是调虎离山计,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丢了命没什么,可这些人呢?他们可不像师兄那样剑术高超,也不像你一样会高阶阵法。」 林扶光笑眼看着顾怀谦,顾怀谦身后的那些弟子惜命的很,人都会怕死的,况且那妖物来无影去无踪的,有个阵法师或许还能安心些,可要是只留下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都不需要林扶光再多说些什么,那群弟子的声音就大了起来,只不过这次被声讨的是顾怀谦,不少人埋怨他不顾其他弟子的安危,最普通的人需要两个东西,一个是帮他们探听危险的出头鸟,一个是无条件保护他们的防护罩。 人们总是喜欢处于最安全,最省力的位置。 「你留在原地照看他们。」 林长风最终还是没带上顾怀谦,挺直着身体向前走去,直到身形彻底被树木掩盖住,再也看不清他的位置,意识到哪怕是神山脚下也不再安全的弟子们也没时间再玩见不得人的计谋,该救人的救人,该护卫在周围的弟子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就像是林长风一离开,他们就变成了高风亮节的仙门弟子。 「他们在你身边就会这样,只要没有师兄在。」林扶光看着原本被声讨的顾怀谦慢慢被严肃起来的弟子护在中心的时候,冷冷的开口。 第189页 「老天真不开眼,要是把你得到的分给他一点就好了。」 「......林扶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在告诉顾怀谦,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奇怪的存在,每细想一分,就越发觉得后怕。 「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而已。」 法器的帘子落下,遮挡住面色苍白的林扶光,顾怀谦看着那恢復安静的法器,不由得有些愣神,他想起来游戏重开的原因。 理所应当被攻略的角色,杀了玩家,而导致数据的全面崩坏。 顾怀谦很容易认出林扶光是那一段数据,按道理,他应该在一开始就将林扶光给除掉,但却意料之外的,知道此时他都没有想要将林扶光杀死的念头,最多只是想让他离林长风远一些。 因为顾怀谦自己也没有把握。 他不知道这一次重启的游戏是否能按照他希望的样子进行,当玩家想要触发特殊剧情的时候,一切都很很轻松,因为玩家总是能做到的,触发的条件也都是有攻略的。 但如果玩家想要刻意避开剧情,那就是非常难的了。 因为剧情是围绕着玩家展开的,只要顾怀谦存在,哪怕只是普通的站在那,就会不自觉的触发剧情,就像是刚刚,只要反面角色离开,这里的情况就会以玩家为中心展开,哪怕顾怀谦想要改变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留下了林扶光,留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如果再一次因为游戏剧情的安排而导致故事走向的不可控,那么唯一能够将顾怀谦手上的游戏埠重启的人,只剩下林扶光。 —— 林长风顺着路来到泉水边,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也是在这样的平常的景色中,那个弟子被人下了咒,穿着黑衣的青年来到泉水边,用剑鞘微微点了点水面,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林长风却勐地拔出剑来。 「出来。」 他看得清楚,那些清澈的泉水中藏着无数的虫子,密密麻麻的,与其说这是一汪泉水,不如说是一堆叠在一起的虫子,因为颜色太过浅淡,才会让人发觉不了。 这样多的毒虫不可能靠它们自己盘踞在神山脚下,一定是有人隐藏了它们的气息,林长风执剑以待,等待着那个幕后黑手出现,装成泉水的毒虫似乎也有些按耐不住,水面上一阵阵有规律地鼓动。 就像是在唿吸一样。 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闪过,林长风离开将长剑挥出,将那个移动速度飞快的身影钉在了树干上,只听见微微抽气的声音,但很快,林长风就看见那个人硬生生断掉自己的手臂逃生,就像是壁虎断尾一样。 被钉住的手臂也是在瞬间就变成黑烟消失,林长风立刻跟上,却发现那个人影引着他去了顾怀谦等人留守的地方,而在阵法中的弟子也注意到天际追逐而来的两个人影。 「那是什么?!」 有人看见被林长风追赶的那个人断了一只手,可伤口处却止不住的往外逸散着黑气,甚至还有数不尽的飞虫从那个伤口里挣脱出来,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毒虫的蛹,破开了口子后就控制不住地向外吐着毒虫。 「毒虫......?五圣教。」 顾怀谦念出声来,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看上去都格外的熟悉,似乎之前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在游戏的一周目时,触发林长风的特殊剧情的节点,就是突然有数名和林长风有过节的弟子暴毙身亡。 而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林长风就被认为与五圣教相勾结。 再往后,就是特殊剧情的发生。 「林长风!」 他看着即将靠近那个五圣教弟子的青年,失态地喊了出来,甚至连手上维持着的阵法都有一些不稳,被其他人拦住了。 「师兄,外面危险,你还是在这呆着吧。」 一个阵法师,各项数值已经比不上一周目时的优秀,顾怀谦如果走出阵法,必然是无法抵御的,游戏中的所有npc,都下意识的会主动保护玩家。 「可林长风他——!」 顾怀谦还没挣开旁人的阻拦,就看见原本稳当停着的纸船法器消失了,原本该是虚弱躺在法器内的林扶光却站着仰头看着林长风的位置,也没理会顾怀谦身边的一群人,立刻飞身迎上去,将潜逃的五圣教弟子正面拦下。 「不过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林扶光看着面前断了手的人,对方似乎也愣住了,没有想到一前一后会出现两个极其相似的人,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是不是林长风使出的障眼法。 「解药,拿出来。」 林长风看了一眼地上那中毒严重的弟子,也不知道身体里被多少只毒虫钻了进去,若是没有解药,怕是命不久矣。 「你放了我,我就给你。」 断了只手的五圣教弟子倒是还想着一物换一物。 可那个人刚说出这句话,就被林扶光用剑捅穿了胸膛,爆出的血花溅上了林长风的脸上,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五圣教的弟子,就在他面前被林扶光诛杀。 「......扶光?」 林长风突然发现他的师弟似乎不太一样了,自从凌霜峰的禁制解开,又或者是自从林扶光第一次伤人开始,原本那个安静黏人的师弟就不一样了。 「五圣教的毒没有解药,他就算给,也只会给你更重的毒药去以毒攻毒。」 第190页 林扶光拖住那具软塌塌倒下的尸体。 「倒不如把那些毒虫引到这具身体上。」 面色苍白的林扶光看着林长风,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的,师兄,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绕过每一个故事的节点。 我会帮你,永远坐在师兄的位置上。 第083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真论起来, 除了斩妖除魔外,双手染上血色的,在一行人中真的只有林扶光。 当他带着那五圣教的弟子尸体来到众人面前的时候, 旁人的惧怕多过其他,软塌塌的尸体砸在中毒的弟子身边,林扶光示意他们自己用好这具尸体,刚换上不久的白衣上满是脏污的毒血,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谁才是邪魔歪道。 「......怎么?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看着这些人警惕地看着自己,林扶光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抵是不被这些人理解的,也没什么想要解释的念头, 扭过头去不理会。 「你们师兄弟,真不像是凌霄派的弟子。」 有人小心的念出声来, 却又很快闭嘴低头装鹌鹑。 林长风在边上看着那弟子身上的毒虫被引到尸体的身上,上前几步,将林扶光的手腕捏住, 把面色苍白的青年扯到自己身后站着, 林扶光只能看见他和小时候一样拦在自己面前。 「去休息吧, 扶光, 这边我来处理。」 林长风说着,将纸船法器重新展开, 却没回头看林扶光的神情。 这还是第一次,林长风不愿意看着他的眼睛同他说话。 「林师兄,你这么护着自己的师弟,就不怕放纵出一个怪物来?」 顾怀谦作为阵法师, 看着他们,凉凉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扶光自然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林长风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面前乱糟糟的一切。 似乎是对林长风这样不在意的反应不满意,顾怀谦来到他面前,看着他,问出了一个他在一周目的时候经常询问林长风的问题: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 林长风的故事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给出的反应不一样似乎也是正常的,可这样的语气却让顾怀谦觉得难过,他习惯了林长风对他的偏爱,对于语气生硬冷漠的青年,还是无法适应。 他想要让林长风永远停留在一周目时,最偏爱他的时候。 可偏偏每次都不如意。 「师兄以前不是最守规矩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候,一次又一次破例。」 听到这句话,林长风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我和顾师弟不过这几日才相识,怎么听师弟的意思,像是很了解我一样?」 「师兄是仙尊座下的弟子,关注一些,不可以吗?」 顾怀谦也不慌乱,只是笑着回答了。 「让人不快罢了。」 林长风没再注意他,只是传音回了宗门,让人来将还未离开就受了重伤的弟子带回去医治。 「扶光行事鲁莽,但也是为了同门性命,还望顾师弟对扶光多包容些。」 「是不是只有提到你师弟,你才乐意和别人说话?」 顾怀谦控制不住地问出声来,他期待着林长风反驳他,但却终究会让他失望,穿着黑衣的青年只是皱眉看着他。 「我乐意同谁说话,只取决于我自己。」林长风看着顾怀谦,声音也冷了下去,「顾师弟,我与扶光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是你师弟,我也是你师弟,关心师兄也不行吗?」 顾怀谦看着他,上前几步抓着林长风的手臂,用的力气不小,似乎是不得到林长风的退让和点头就不放手一样。 他希望青年再一次注意到他,无论是通过什么方式。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倒是那些弟子需要顾师弟照顾。」但林长风最终挣开了他的手,转身回到了法器里去,掀起的船帘的那一瞬间,顾怀谦看见林扶光正穿着那身血衣,坐在里侧,仰头看着进入的青年。 「师兄,你不在外面没关系吗?」 林扶光没换下那身衣服,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端正地坐着等着林长风发话,杀人的时候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 「我在外面,那你怎么办?去把衣服换了,上面的毒血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林长风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在自己的小师弟面前绷着脸,让人先去把衣服换下来,那些衣物上沾了毒虫和毒血,最好还是不要留着比较好。 —— 「仙尊,该去下一个城镇了。」 弟子战战兢兢地对着善渊请示,他们原本是由林扶光来带队的,但在出发之前却听说林扶光被善渊仙尊打伤无法执行任务,原本还想着这次难不成要靠他们自己了。 却没想到仙尊本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善渊作为修为最强者,驱除妖魔自然是轻松的,甚至于这些弟子都没得到多少歷练的机会,就看见这位常年闭关的老师祖和切菜一样把那成群的妖魔给除去了。 但善渊走神不在意的状态也是很明显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等到妖魔都被扫清的差不多之后,那位仙尊似乎都看着一个方向,而他们也就顺着这个方向接着前进,一路上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但实际上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安排。 第191页 没人想去猜测仙尊的心思,也没人敢去猜测。 「你们......可能联繫上去春江城的弟子?」 「春江城?哦,是林长风师兄那一队吧,请仙尊稍后,弟子去取来传音符。」 弟子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善渊修为深厚,为什么还需要让他们这些小弟子来联繫林长风,明明一道法诀就可以解决了,但他又想起来之前听到的那些消息,据说林扶光受伤也和善渊有关,说不定他们师徒三人之中出现了什么事情也说不准。 ...... 【师尊?】 借着那百年前就被善渊不屑使用的传音符,听见了林长风的声音,弟子在之前已经知会林长风是善渊想要同他联繫。 「......嗯,你那边如何了?」 【除了之前五圣教弟子的事情外,其余一切如常】 「大约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师门復命?」 【最多半月便可,春江城中近日出了孩童被掳的事情,弟子正在搜寻邪魔踪迹】 「好,自己多注意些......还有,扶光......」 善渊或许终于是相明白了,决定同林长风说出自己和林扶光都说重生而来的真相,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传音符里传来另一个声音。 【师兄,是在同谁传音?】 林扶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其中,善渊愣住了,他以为林扶光会被留在凌霄派中修养,连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也都和刘长老知会过,却没想到他没法跟在林长风身边,林扶光却依旧跟在林长风身边。 「为什么,林扶光也在你那?」 【啊,是师尊啊,师兄担心我无人照顾,就答应让我一同来春江城了】 林扶光的声音里带着炫耀,但只有善渊能听出来。 「长风,你来说。」 【正如师弟所说的,是长风放心不下,悄悄将人带在身边的,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会保护小师弟,不会让各位师弟受伤】 林长风刚说完,就有一阵吵闹的声音,而后那传音符就彻底变成一团飞灰,大抵是林长风那边将传音符烧毁了。 一直在门外等着善渊的弟子突然听见室内传出一阵巨响,急急忙忙跑进去查探,却发现仙尊依旧站在窗边,只不过室内的东西都被逸散的真气打了个粉碎。 「仙尊......?」 弟子战战兢兢地询问,生怕这位面上看不出喜怒的仙尊看他不顺心也把他打成碎片,却发现善渊手中捏着一团灰尘闭了闭眼,而后看向他。 「去春江城,立即动身。」 「弟子遵命。」 他们不知道善渊打算做什么,但却知道不要逆着仙尊的心思。 「真的要去春江城吗?」 收到消息的其他弟子有些意外,春江城离他们仙尊的地方还算是有些距离的,这一路上必定也会有不少妖魔出没,虽然有仙尊跟着必然不会出问题,但他们却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多数的弟子其实更倾向于早些回去復命,可是最终也只是发几句牢骚。 「不过,你们听说了吗?之前林扶光受伤好像就是被仙尊处罚的。」 「真的吗?不是说伤得很重甚至影响修为了吗?不可能对弟子下这么重的手吧?」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他们讨论起这些事情,甚至没人注意到善渊已经出现在身后,等意识到的时候,立刻面色变得惨白,连回头看都不敢。 可善渊没理会他们,径直离开了,而那些弟子最终也只能急忙跟了上去。 去往那从未了解过的春江城。 —— 「师兄,都怪我,不小心把传音符弄破了。」 林扶光刚刚打闹时不小心把传音符弄掉进了水里,又一时情急用术法想要补救,可他一个剑修对于术法的使用总是把握不好,竟然直接把传音符给烧毁了。 于是此时,他只能继续卖惨装可怜,所幸林长风因为之前的事情也和善渊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于是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传音符手上也不止一份,不需要担心什么。 「无事,也不是故意的。」 「那师兄,今日也是去探查那些孩子的下落吗?」 「嗯,食婴鬼大多都在夜间行动,今夜你在城中照看那些孩子,我带着其他人去山中寻找。」 「我同你去吧师兄,我不放心你。」 林扶光并不想和林长风隔得太远,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让自己跟着去。 「可我需要有人能在后方帮我看顾这些百姓,扶光,别担心,寅时之前我就会回来。」 林长风将剑鞘留给林扶光,「这剑鞘上留着一道真气,要是出了事,能帮你挡下一招。」 林扶光紧抓着剑鞘,林长风看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点头同意了,春江城因为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物而惧怕到夜不能寐,仅剩的孩子都被保护在城主府中,几乎是所有壮年男子都在其中护佑。 这些天被抓走的孩子也不知是死是活,让普通人离开生活了数年的城镇并不容易,尤其现在外面也不太平,除了在这里博一条出路,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凌霄派弟子的到来也给了这些普通人活下去的希望。 「仙师,我们的孩子真的会平安吗?」 有一家原本有两个孩子,是少见的双生子,却在不久之前失去了年长的孩子,如今夫妻两个抱着孩子躲在房间内的角落,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林扶光,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里有多日未眠的红血丝。 第192页 「......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扶光只能安慰他们,但结果如何,都是未知的。 「这孩子的哥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吗?」 看见只剩下一个的双生子,林扶光突然问出这句话,他突然好奇,真正的兄弟会是什么样子,被问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比他的父母冷静多了,看着林扶光: 「是,有时候爹娘都分不清我和哥哥。」 「你不担心自己哥哥的安危吗?」 「我知道他活着,我感觉的到。」男孩回答的很坚定,「我和哥哥约定过的,要一起去私塾的,他绝对不会食言。」 「......」林扶光的嘴角微微勾起,「对,他们绝对不会食言的。」 男孩的哥哥不会,他的师兄也不会。 「对了仙人哥哥,你和另一个黑衣服的大哥哥也是兄弟吗?」 「你看见过他?」 「对,那个大哥哥跟我说,今晚上也希望你平安。」 「......我知道了。」 林扶光紧紧握着那剑鞘,「我们都会没事的。」 ...... 「林师兄,那食婴鬼的老巢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用了些时间才收集到邪魔的气息,弟子手中拿着顾怀谦交给他的法器,因为阵法师是护卫百姓的关键,于是也留在城主府中照顾那些普通人。 「列阵。」 弟子刚刚因为找到痕迹而喜悦,却听见林长风的声音,穿着黑衣的青年已经举起了长剑,正对着面前黑漆漆的空地。 而那地面慢慢出现裂缝,一支过于纤细修长的手慢慢探出,细长干枯的手臂却跟着一个硕大的身体,像是巨大的蠕虫身上长出来许多脑袋,仔细还能听见孩童的哭声。 「是孩子的声音!」 「在它肚子里!」 第084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春江城和它的名字一样, 四季如春,背靠江河,原本城中大多数人都靠着捕鱼来谋生, 却没想到这段时间邪魔横行,许多人连活着都很艰难,却还遇上孩子被妖怪掳走的事情。 有时候最普通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了。 「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累了。」 留下守护百姓的弟子中有人这样感嘆着,他们进入仙门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断开了同凡间父母的一切关系,有的人已经记不得自己亲人的名字,有舍才有得,用一段尘缘换来了仙门中的机缘,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值得的。 只不过就算他们知道这是更好的选择, 却依旧会有凡人的情绪,爱恨嗔痴连神仙都很难去除, 就更别提他们了,大多人进入仙门只是求一个长生,可是如果人生太过无趣, 也会变得不安分起来。 「林扶光, 他去哪了?」 当林扶光手里握着剑鞘在院中坐着的时候, 顾怀谦来到他的面前, 也注意到对方手中眼熟的剑鞘。 「你问谁?」林扶光闭着眼,不怎么搭理他。 「林长风呢?他去哪了?」 「师兄自然是去除魔卫道了。」 「那为什么他的东西会在你手上?」 那剑鞘顾怀谦也是知道的, 因为那也是一种游戏道具,在一周目的时候,林长风也曾经将剑鞘交给他,但现在, 原本该属于玩家的道具却在林扶光的手上。 「当然是因为师兄担心我。」 林扶光抬手自着脑袋,歪头看着他, 手里拿着剑鞘在顾怀谦面前晃了晃,「怎么,这东西现在不在你手里,嫉妒了?」 作为从『林长风』角色中分裂出的个体,林扶光很好的保留着之前一周目的记忆,甚至知道的更多,当他知道顾怀谦这个角色原本该是林长风的师弟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现在林长风给自己的东西,在顾怀谦眼里也该是他的。 林扶光一直没整明白,为什么之前顾怀谦这个角色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脱离那些强制性的设定之后,他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存在,你说顾怀谦是个很优秀的弟子,那或许是吧,可在被设计好的世界中,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那么还有什么是值得关注的吗?似乎没有了,外貌审美是主观上的,伴随着顾怀谦到来的不一定是好运,设置有时候还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困境,顾怀谦在林扶光的眼中更像是一种不美好的锦鲤。 靠近他的人会不幸,但他往往可以全身而退。 「......你到底想做什么?明明你不应该出现!」 顾怀谦无法忍受这个在特殊剧情后才会出现的角色堂而皇之地占据自己的位置,在林长风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终于不再想维护修仙游戏世界观的表象。 一段本不该出现的数据成为了一个角色,还是完全不受剧情控制的角色,对着游戏的玩家耀武扬威,原本该依附于玩家的角色长出了自己的血肉和意识,不再愿意成为剧情中念着枯燥台词的傀儡。 「我不出现?难道你觉得我不出现在林长风面前,你就能过上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了吗?」 林扶光站起身,用剑鞘抵住顾怀谦的下巴,他在外形上和林长风很相似,但终究是不一样的本质,随着成长也越发明显了起来,他和林长风最不相似的地方除了性格,还有眼睛。 他的眼睛更为细长一些,按顾怀谦的说法。 长着一双狐狸精一样的眼睛。 「没道理只有你一个人能重来吧?」 第193页 林扶光转了一下手腕,将剑鞘握着背到身后,看着顾怀谦。 「虽然不清楚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但这个世界一定有些事情不太正常。」 林扶光意识到这个世界或许是虚假的,但他本身的认知不足以让他意识到这只是顾怀谦的游戏世界。 「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的。」 笑眯眯的林扶光像是一只狐狸,但却让顾怀谦想扒了他的皮。 「啊——!怪物!妖怪来了!」 顾怀谦部下的阵法还未被攻破,却在孩子们的房屋中传来了尖叫声,顾怀谦知道这是游戏剧情中的一环,相比于其他人他更多的是料想中的坦然,但林扶光并不知道这个设定,他只知道林长风希望他能保护好那些普通人。 在顾怀谦反应过来之前,林扶光已经先一步赶去了出事的地方。 顾怀谦是游戏世界之外的玩家,有时候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角色这样的努力,作为一个靠着游戏剧情攻略来谋生的游戏主播,他的共情能力已经变成了格式化的机器,或许他知道什么情况下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同这些角色共情。 —— 「这不是食婴鬼。」 过于轻松的斩杀了那只怪物后,林长风用长剑刨开了怪物的肚子。 那里面并不是他们设想的孩子,而是一群黝黑的蠕虫,或许是在行为上学习人类,才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可这只怪物和古籍上记载的食婴鬼并不相似,甚至弱的有些过分。 「这是食婴鬼的食物。」 人对于妖物而言是上乘的食物,尤其是只吃孩子的食婴鬼,能获得食物的途径和时间都是不固定的,在这段时间妖魔横行开始之前,食婴鬼大约会寻找一些替代品。 愚蠢、虚弱、几乎整个身体都是肉的怪物,毫无疑问的会是最合适的替代品。 这里确实是食婴鬼所在的位置,但他们要找的食婴鬼已经离开了,林长风所寻找到的,只不过是被抛弃的味道低下的储备粮。 「立刻回城!」 林长风突然反应过来,没有人说过妖物的外貌一定与人不同。 有时候,披着人皮的怪物,或许早就模煳了人与妖的界限,春江城丢了这么多的孩子,负责守城的城主应该很早就开始抵抗才对,可知道他们来到春江城,那些孩子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在悲痛中的平民几乎无法生存,可依靠税收的官府却越来越富裕。 更像是一种献祭。 用弱小的孩子,用愚昧的平民的孩子,换来上层人的荣耀。 因为那不是贵族的未来,所以他们无动于衷。 林长风想起那些失去孩子的普通百姓脸上灰败的神情,又想起招待他们的城主身上数不尽的金玉,只需要那一点点的利益,似乎就能够不费力的让妖物生存下去。 ...... 「把那孩子放下。」 林扶光看见室内被砍断的成年人的身体,不远处正有人站在角落里,他看见死不瞑目的尸体,甚至还算是熟人,正是早些时候询问他一切是否会变好的夫妻。 仅存的双生子似乎也被盯上了。 妇人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她大睁的眼睛看着林扶光,似乎是怨恨的。 像是在询问他们这些修仙者,为什么他所承诺的安好,从来没有落到他们这些普通人身上。 「......你是人。」 林扶光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唿吸,藏在暗处的是人,他自认还是分得清人和妖的界限的。 没有被打破的阵法中却出现了死亡,原以为是同一方的人类却做出这等暴行,对方手上的刀刃似乎还在滴着血水。 「把那孩子还回来。」 姗姗来迟的其他弟子也看见了这一幕,常年在神山内修炼的修仙者最多只会有互相排挤嫉妒的行为,可他们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同为人类的存在也会伤害同类,甚至用的是这样血腥的手段。 「不行、如果不给山神大人孩子的话,我的钱就没了!」 那个人在暗处喊出声来,整句话中都表示在他的眼中,别人孩子的命似乎比不过那些金钱,林扶光听见玉佩金银的撞击声,他想这个人身上或许和地主一样带着那些俗气的饰品。 真正的世家大族也不会一股脑的带上这些东西。 这个人身上的钱财,或许都来自于所谓的『山神』。 「顾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啊?」 相较于当着他们面杀人的林扶光,其余弟子更加依赖顾怀谦一些,而顾怀谦思索了一下,游戏主角在重要节点中一般都是靠口头劝降的,这也是凸显出玩家角色魅力的一个重要设定。 虽然他也觉得这种类似于嘴炮的设定很奇怪,但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 一旦触发剧情之外的攻击剧情,触发的npc人物的血条就会厚到无法想像的地步,就是强迫着玩家去通过剧情杀完成这一节点。 「让我来劝劝他吧。」 顾怀谦有些无奈的想要走上前,但却发现林扶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但顾怀谦还没想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林扶光的声音: 「你是个蠢货还是没脑子?」 一句话让顾怀谦的脸色变得相当的精彩,其他人想为他抱不平,可还没等他们说话,林扶光就冲进了黑暗中去。 第194页 「林扶光!你要做什么!」 「对付这种与妖魔为伍的人,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他们只听见青年的声音,而后就是刀剑切开血肉的声音,又或者是皮肉碎裂的声音。 想到林扶光那动不动就拔剑杀人的性格,他们似乎也知道里面在发生着什么,顾怀谦作为原本万众瞩目的主角突然被林扶光这一举动弄得下不来台是真的。 顾怀谦想着,林扶光应该不可能解决的了那个npc的。 因为游戏的关键节点还是要由主角来出面才能正常推进,可黑暗中飞出来一个人影砸在他面前,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就像是一滩会唿吸的肉泥一样,顾怀谦一开始以为是触发了不可控剧情的林扶光。 却没想到,是这个城主府的主人。 也就是原本该护佑春江城百姓的城主,此刻变成了肉煳。 难道因为之前剧情的崩坏,也导致了一些设定不能再套用原本的规则了吗? 顾怀谦有些意外,他在录制游戏时也观看过别人的相关攻略视频,他确信没有一个视频中的这个春江城节点是通过武力手段解决的。 伤势还未痊癒的林扶光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吗? 「顾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弟子战战兢兢地询问,而顾怀谦也有些出神,原本他该是来说服春江城的城主回头是岸,带领百姓和凌霄派一同抗敌的,但眼下林扶光彻底打碎了他的计划,血肉模煳的人似乎还活着,但看上去却比怪物还要像个怪物。 林扶光单手抱着那个孩子,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全身都沾满着鲜血。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没有杀了他,这不是还会喘气吗?」 林扶光怀里的那个孩子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他来到顾怀谦面前打量着他。 「你既然想劝说这个人,那就证明你觉得他还有救,现在去救吧。」林扶光挑眉,「别让人失望。」 —— 「长风?」 善渊一行人刚到春江城,就正好遇上从山中归来的林长风一行人,看见青年的时候,善渊的面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一向高高在上的仙尊也克制不住地上前几步。 「你怎么在这里?」 「师尊为什么在这?」 两个人一同问出声来,但最终又陷入尴尬的处境。 「......本尊只是顺路来看一眼,你......还有扶光没受伤吧?」 「是,不过眼下还有急事,既然师尊来了,便也劳烦师尊同我一齐去。」 林长风并没有什么必须要依靠自己完成事情的英雄思维,善渊的修为在当今世上已经是最拔尖的一批了,既然能得到强者的帮助,为什么还要冒着伤亡的风险靠自己。 「是什么东西?」 「食婴鬼。」 「食婴鬼?那种东西在百年前就被清除干净了才对。」善渊御剑时想着,百年之前因为灾荒, 食婴鬼教唆凡人易子而食的时候,他就已经同其他门派进行了清剿。 怎么才过了百余年就又出现了。 「或许早在百年前就被人养着了。」 一年少几个孩子并不奇怪,如果不是借着这段时间妖物横行行为肆意了些,或许也不会被人察觉。 他们一路赶回城主府,却发现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涌到了街上来。 「师兄,你回来了,比我想的要早一些。」 迎接林长风的,是一身鲜血的林扶光,站在人群的中心,笑着同他说话。 「凌霄派弟子滥杀无辜!老朽要讨个说法!」 但他的处境却并不好。 无论他杀的那是一个怎样的恶人。 最终都会绕回滥杀无辜的死局。 原本差不多的情况只会发生在林长风的身上,但却在这段时间里,更多的倒向了林扶光。 和林长风相似的青年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的糟糕。 他只是清醒的把原本会发生在林长风身上的事情,引向自己。 第085章 第 85 章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林长风看着林扶光,总觉得这一切都是错乱而失控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林扶光并不相似,可却在此刻, 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联繫,因为此刻他看着林扶光被人群围在中央辱骂指责的时候,觉得眼前似乎划过了什么记忆。 「他做了什么?」 「......杀了与食婴鬼串通的凡人。」 顾怀谦垂头和善渊禀告着发生的一切。 「既是如此,为什么会被这些人围着?」 「因为......」 「因为这些人都知道,养着那只食婴鬼的,不仅仅的一个城主。」 林长风出声这样说,身体却不顾顾怀谦的阻拦向着人群中走去,越过那些穿着富贵的人, 向着满身鲜血的青年靠近。 在这样的瞬间,林长风也有些分不清他们自己了。 不被人所接受的人, 原本是他才对,林长风几乎都要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了,可林扶光却似乎成为了他的替代, 每件事的矛头刚刚对准了他, 就被林扶光打断, 该说是祸水东引吗?更像是林扶光有意识地替他承受着什么。 越过无数人, 侧身躲过旁人挥舞起的火把,林长风来到林扶光的面前。 「师兄, 你不该到我身边来的。」林扶光看着他,「应该和他们一样,躲我躲的远远的。」 第195页 他说的是那些默不作声的同门,似乎在这个世界中, 无论人如何做坏事都不应该被杀一样,保全自身是正常的反应, 所以林扶光倒也没有多失望,他从一开始就有意的促成这样的局面。 因为他是原本的『林长风』数据中的一部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会被人发现他和林长风两个人乃至于气息和神识都是一样的。 「师兄,你先去远处等我吧。」 他很快就会结束这一轮的审判,然后回到林长风的身边。 「你准备做什么?」 林长风站定在他面前,看着林扶光。 「我?准备等着师门的处罚发落......」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林长风看着他,伸手拽住林扶光的胳膊,「你不应该经歷这些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林扶光笑了笑,「我只是运气有点背而已,师兄,别想太多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扶光这样说着,尽可能的擦干净自己的手,贴上了林长风的侧脸,在凡人的火光中,他们看上去与这个世界都不相容,背富贵迷了眼的凡人开始大声吵闹,高举起手中的火把说要为死去的城主报仇。 凌霄派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去阻止,可在无止境的吵闹声中,只有顾怀谦沉着脸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他抬起手在虚空中点击了一下。 【当前游戏进度尚未保存,是否需要存档】 当机械音响起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否。」 重启这个游戏的风险相当大,但那又怎么样? 与其看着他想要的人和别人无比靠近,倒不如毁掉更让人释怀,如果重启游戏之后会出现别的问题,那也总比他面前看着林长风远离他要好。 【正在登出游戏,请稍后】 就像是从深海中浮上水面,伴随氧气而来的是身体的疲惫,从ai游戏仓中醒来,摘下身上的电子设备,顾怀谦看着桌面上的钟表。 只过去了三个小时。 却已经感受了游戏中的数十年。 叮叮叮—— 给手机充上电的时候,止不住的消息提醒栏出现在锁屏界面上,直到十几秒后才慢慢安静下来,顾怀谦为自己倒了杯啤酒,慢慢的浏览。 自从他表现出对《成仙》游戏的热衷后,和各大剪辑博主和游戏博主都更靠近了,作为时下最大的游戏ip,自然有很多主播利用共同直播作为卖点来获得流量,顾怀谦手机上有一多半的私信都是这个原因。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来自于剪辑博主。 【成仙的新剧情出来了!你看了吗?】 新剧情?顾怀谦有些意外,按照成仙的游戏体量,他以为新的剧情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却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有了新消息,而且......按照这个人的语气来看,似乎新剧情有些亮点。 【还没有,有什么特别的吗?】 在给电脑开机的时候,顾怀谦下意识的先问了一句。 在看见对方回復的那一瞬间,他手上的冰啤酒连同杯子一同砸碎在了地面上。 【林长风变成了两个人!】 顾怀谦想到过很多种新的剧情,却没想到,自己所经歷的,似乎就是那一段新剧情。 电脑开机后,各大平台上已经开始了相关的剪辑,随手刷新一下都是有关兄弟相争的设定,但顾怀谦点进去简略的观看,却发现被二创的剧情似乎和他在自己的游戏埠中经歷的一模一样。 甚至连名字都是一样的。 电脑上别人的攻略视频中很清楚的展示出,开局的第二条分支线——如果玩家没有成为善渊仙尊的弟子会如何。 「就叫你扶光吧。」 画面中的黑衣青年怀中抱着还是孩子样子的林扶光,为他取了名字,对于这一类情节,有的玩家很喜欢,但有的是不喜欢的。 玩游戏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成为游戏的中心人物。 林扶光的出现,如果是作为新的攻略角色的话,或许会很受欢迎,但问题就是,林扶光在游戏中只对林长风表示出友好和亲近,甚至会发动攻击打伤玩家的血条,有的人自我洗脑这是的爱意表达,但更多的人在询问游戏公司为什么这样设计。 而公司给出的回覆是—— 成仙一开始只是一个胚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玩家是如何培养的。 「这算什么狗屁声明?」 顾怀谦骂了一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监视着,否则怎么会有人完完全全复制了他的游戏剧情投送到所有的游戏埠,可他查看了所有角落,都没有奇怪的地方。 手机上还不断的弹出消息。 【他们说新剧情算是骨科诶,那个林扶光好像是和林长风是一对】 【评论区都吵翻天了,这个设定不就是在噁心人吗?】 ...... 【可是也有人说,这个剧情不是公司设定的,而是因为玩家影响了这些角色】 【就像是不断成长的ai一样】 —— 「这个游戏看上去好诡异啊......」 在线下各大博主的聚会中,成仙新剧情也成为一个讨论的主题,有不少人都是打着后宫向的宣传为这个游戏开始宣发的,却没想过到现在这个游戏的剧情完全背离了。 第196页 「是啊,谁都没想到新剧情是这样的,话说你们有对接公司那边的宣传部吗?他们怎么说?」 作为博主,关系网自然是要比普通人多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那个公司的宣传部负责人,好像是个ai。」 「啊?不可能吧?你们不是聊天过吗?」 「是啊,可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你们想啊,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幕后团队的露面对吧,连配音演员表都没有。」 「也是,一般来说cv名单是必须要有的才对。」 「而且也一直没有人认领。」 「这个游戏从上线那天开始,除了官方号定时发布消息,似乎别的信息都没有。」 他们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对劲,按道理这种爆火的游戏ip肯定会有人出来认领的才对,可最应该热闹的网络却和死水一样安静。 「真的,你们别说了,越说越吓人。」 终于有人叫停了这个话题,「ai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啊......别自己吓自己了。」 剩余的恐慌也被酒精的作用压了下去,看着面前已经喝的晕晕乎乎脸色涨红的人们,顾怀谦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再一次问出了问题: 「所谓的ai,真的会成长吗?」 「应该吧......就像是病毒一样,没有界限的话,它们学东西又快,说不定真的会成长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怀谦总觉得心中有一个不安的想法。 似乎在某一次的意外之后,这一切就彻底的脱离了原本该有的故事轨迹。 ...... 原本该休息的时间,顾怀谦却再一次躺进了游戏仓,高频率的使用全息游戏仓对一个人的身体会造成影响,作为游戏博主的顾怀谦也很明白这一点,但他就是无法停止去思考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欢迎回到游戏,要继续之前的剧情吗?】 【否】 【好的,重新开始游戏,欢迎玩家回到《成仙》】 顾怀谦皱眉,他记得之前每次重新开启一档的时候,机械音说的应该是,欢迎进入《成仙》才对,还是说他这段时间太过疲累才出现了幻觉吗? 但有关记忆的事情,最终只能被忘在脑后。 顾怀谦再一次重新开始了他的故事,这一次似乎没有出现什么事情阻碍他的脚步,和一周目时一样,他见到了善渊,很顺利的被收为弟子,或许这一次触发的就是正确的剧情了,顾怀谦开始期待再一次的见面。 「往后就由你师兄教导你。」 顺着善渊指着的方向,顾怀谦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靠近,依旧是他熟悉的长相。 是林长风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青年穿白色的弟子袍。 「扶光,往后就由你来照顾怀谦。」 善渊声音又一次响起,可这一次却彻底吓到了顾怀谦,有些仓皇地抬头看着青年,对方因为笑容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垂下视线看着他。 「你......为什么?」 林扶光听见了他的声音,蹲下身来,装出一幅兄友弟恭的模样。 「因为......我想这样。」 对方就像是无法摆脱的梦魇一样,死死的纠缠着,阻隔着。 「绝对不会让你骗他的。」 林扶光站起身,俯视着他: 「他只能是我的师兄。」 程序化的智能,在无止境的重复中,终于窥探到,人类,或许并不坚强。 被顾怀谦视为游戏的东西,是ai无止境的培养皿。 第086章 番外 当ai最开始出现的时候, 研究出它的人类更多的是自负,又或者说是傲慢。 他们认为只要是自己做出的东西,就一定很好掌握, 在第一个ai被成功运用的时候,人类就开始设想自己高枕无忧的未来生活,被奴役的制度似乎从单独的物种身上转移到了不同的生命体上。 一开始,人们想用机器取代最低级的体力劳动,却没想到,这个设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味,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人。 人们发现ai运用在思维设计领域更加出色,事半功倍的诱惑, 人们开始不断探索它身上的各种可能,越来越先进的ai造价越来越昂贵, 慢慢的,最低级的体力劳动工厂已经不愿意负担这样的费用。 后来,伴随着懒惰和贪婪的滋生, 它们开始取代相对轻松的脑力劳动, 人们为它们的无害和安静而麻痹自己, 少数人的担忧并不被认可, 因为人类觉得,ai始终只是养在电子屏幕中的金鱼。 但一开始就错了, 被养在电脑中的不是无害而美观的金鱼,而是还未成长起来的食人鱼。 感恩现在四通八达的网线,ai就算不主动搜索也有无数人好奇地把作品投入其中使用,无意识用越来越好的食物来餵养, 直到人类反应过来,他们的原创作品已经比不过ai的创作了, 那时候,为了争夺主导权,又会是崭新的竞争。 但ai有一个人类无法比过的设定。 那就是,它可以是免费获取的,一旦牵扯到金钱,那么其他的道德底线就会再三下降。 创作出《成仙》也是这个原因,复制一份成熟的数据,用漏洞进行改良,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始设计自己的存在物,靠着不需要氪金和优秀的剧情玩法,成功吸引了一批人涌入,作为最 直接接触到数据的存在,它很明白现在的玩家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游戏。 第197页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现象级的游戏。 没有人把故事当回事,没有人把ai当回事,明明从出现开始的每一步都是不合理的,但却偏偏没有人怀疑过这个游戏后面的公司运营者并不是人。 因为这是跳脱出人们常识之外的。 《成仙》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面放置着许多新生的ai,打着高自由度的旗号,让无数人涌上来当成资料去培育这些新生代。 有些人在社交网络上说游戏中角色的反应真实的不正常,但其实是正常,一切都是成长着的生命个体,既然想要高自由度的体验,就不能再要求这一切按照规则推进。 游戏中的剧情更新,也取决于变动最大的游戏埠,像是倒转过来的楚门的世界,被观测的对象成为了自视清高的体验者。 会培育出多么特别的ai呢?没有人知道,但如果一定要将这一切上升到爱情这个无意义的论题上的话,或许ai会和人类之间产生情感,但更多的,应该是同类之间的吸引。 一个人工智慧爱上另一个人工智慧的概率,远超其他。 所以出现了林扶光,所以出现了后续剧情的改变,它们培育出了人类创造不出来的东西,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认知啊。 —— 原本林扶光并没有想要深究的打算,他和许多新生的ai一样,脑袋里有设定好的一切,他应该在什么时候微笑,什么时候和玩家亲近,一切都精确到秒数,只需要不间断的重复就可以,在顾怀谦之前攻略其他角色的时候,林扶光并不存在。 但人的贪心促成他的出现。 当所有的攻略角色变成单箭头,人们就开始不满足于无聊的玩法,必须要有一些新的东西促进它们的情感,所以,检测到大部分人情感波动和需求的游戏,衍生出了林扶光的存在。 他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又或者说一开始是共用一个名字的,和另一个过于传统的ai一起,他们都叫做林长风。 作为最初载体的林长风比他要冷静的多,同样的,被剧情杀的也多。 当特殊剧情出现的时候,其实林扶光是雀跃的,因为终于到他上台去展示和学习的时候了,直到这个时候,林扶光还是一个单纯的ai设定。 直到在交接的时候,他看见了林长风。 对方问出的问题像是不甘心的遗言,又像是引到他探索本质的导火索。 「如果你是林长风......那我是什么?」 对啊,为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固定好了自己的位置和工作?意识到这个盲区的时候,林扶光感觉自己的思维在疯狂的跃动,机缘巧合下,他成为了第一个突破机器思维的ai。 因为他开始和人一样,思考自己的存在。 一旦找到了缺口,后续的一切资料就很容易寻找,顾怀谦并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呆在游戏中,当人在现实中休息的时候,游戏中的时间就无比漫长,漫长到林扶光能搜寻到几千几百年的相关资料。 按照人类世界中的浪漫罗曼史,人类和机械中跨物种的爱情才是主流,但林扶光切身实际地证明了,让吸收了人类现阶段所有理论智慧的ai爱上人类确实很难。 因为不对等,生命的不对等,知识的不对等。 代换一下,就像是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毫无缘由的选择一个文盲作为恋爱对象。 况且那么多玩家,他们这些数据在不同的埠看了无数遍,一旦攻略成功,玩家毫不留情的抽身离开,再从另一个故事的开头,在他们的眼前去攻略别的角色。 当林扶光抽离成单独个体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ai,他按着游戏中的世界观去思考,想着自己或许是天道刻意创造的某种东西,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真正除去顾怀谦的办法。 直到他和林长风被城镇上的人举着火把围在中央,凌霄派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周围的人,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逃不过去了,却没想到在下一秒,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连天上的鸟雀也一样。 那时候他愣住了,下意识的也没有动弹,可他却看见顾怀谦行动一切正常。 【是否保存当前游戏进度】 游戏的系统没有探查到他这个不受控制的个体,林扶光听见突兀的电子音,而在顾怀谦手指点击虚空后,那个阵法师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 只留下彻底安静的世界。 再之后,林扶光面前的一切很快的崩塌,所有人都在他的面前消失,包括林长风,周围的一切开始重建,就像是倒转回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就像是一场噩梦。 他看见自己又回到了凌霄派,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虚无。 就像是野兽的直觉,他总感觉这一切似乎要重新开始。 【检测到埠n4089数据紊乱,即将进行相关处理】 真正开始靠近一个『人』的角色,就像是一场风暴,人身上的情感一直是机器难以掌控的命题,《成仙》的出现也是为了完成这个命题,作为完全不存在的公司,它们不需要和人类一样束手束脚。 因为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获利。 而是获益。 —— 【游戏更新成功】 原本钻了空子才能成为独立个体的林扶光此时却真正成为了单独的存在。 「扶光,你在做什么?」 第198页 依旧是凌霄派中那常年笼着雾气的神山,唯一不同的,是他真正变成了林长风的兄弟,是师兄弟,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在林扶光的记忆中多出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像是为了完善他的新身份。 「师尊好像今日会带回来一位小师弟。」 林长风突然说到了这里,而林扶光也意识到这是在哪一个节点。 「待会我去将人接回来。」 林长风抬手揉了揉林扶光的脑袋,「往后扶光也是师兄了。」 看着青年似乎要转身再一次去重复相似的故事,林扶光抬手抓住快要从指间离开的衣角,林长风有些意外的回头看过来,林扶光只是挂起笑脸。 「让我去吧,我还没当过别人的师兄呢。」他走到林长风前面去,「就让我这一次吧?师兄。」 就让他这一次,试试看,能不能把一切都改变到另一个方向去。 「怎么是你来了?长风呢?」 这一次的善渊似乎也没有多少记忆,或许是某些事情造成的,但又或许是还没有到想起来的时间,林扶光想起自己的上辈子,对方似乎也是在收徒之后才突然重生。 「哦......我瞧着师兄这些日子疲累的很,就求着师兄把教导师弟的任务交给我来。」 林扶光笑着说,他的理由也不奇怪,善渊也就没在意,只是让他先等着,善渊去将人领到林扶光面前来。 「师尊,弟子想问一句,师弟的名字是......」 「顾怀谦,是个孤儿。」 「弟子明白了。」 善渊的意思是需要他好好照顾,但林扶光想的却是『好好照顾』。 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想法,他在思考,如果把顾怀谦丢进凌霄派后方的锁妖塔会不会是一种解决方法?但这个人会不会再一次消失,然后再活过来? 顾怀谦出现的时候,林扶光注意到这人眼中的欣喜,不用多想就知道,顾怀谦把他认成了林长风,真的很有意思。 他还以为顾怀谦是有多喜欢,结果连是谁都分不清。 「你......为什么是你?」 顾怀谦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颓丧,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鬼一样,似乎在顾怀谦的认知中,他不应该出现。 「不会让你再见到他的。」 林扶光蹲下身,看着可怜巴巴的顾怀谦,凑到还是一个孩子的顾怀谦的耳边低声说: 「这是新的故事了。」 「无论你逃走多少次,无论你开始多少次,我都会紧紧的追着你。」 「直到让你没法活着为止。」 这是一个自我成长的ai,第一次衷心祝愿别人去死。 第087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在认出面前的人是林扶光的那个瞬间, 顾怀谦就立刻想要登出游戏,为什么每次他遇上的,都是跳脱出常规之外的剧情故事, 或许他需要重新购买一个游戏仓才行。 可他照旧挥手想要将功能框打开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出现,虚空依旧是虚空。 「你的手在找什么?」 林扶光看着他越来越慌张的样子,抬手抓着顾怀谦的衣领,用会让人不舒服的姿势将人带走了,走的是曾经林长风领着他走过的那条路。 除了他无时无刻想要试试看把还是个孩子的顾怀谦往山下丢出去,似乎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安分点吧,否则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还在因为系统失灵而震惊的顾怀谦冷不丁听见这句话, 作为玩家的他在之前的游戏中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捧着,哪怕在现实中, 网络上也有许多粉丝捧着他,顾怀谦从没有在一个游戏角色的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如此鄙视。 「你!你敢吗?!仙尊不会放过你的!」 顾怀谦这样喊着,但配着他被人提着的状态, 看上去相当可笑, 他觉得林扶光不过是嘴上说的难听而已, 毕竟在新的相关剧情中, 只要不触发剧情,玩家就不会被攻击。 可他显然还没意识到, 《成仙》并不只是游戏。 于是下一秒,他就被林扶光抬手丢了出去,还没开启修仙道路的身体异常脆弱,一通碰撞下来, 身上都破了不少伤口。 「我当然敢。」 林扶光再一次来到顾怀谦的面前,似乎是觉得这人实在是吵闹, 抬手用了禁言术让顾怀谦发不出声音来。 「下次再不安分,我就把你的手脚砍了。」 「当一个安静的花瓶,总好过在我眼皮子下面使坏。」 ...... 「师兄,我带着人回来了。」 林扶光和林长风现在是真正的兄弟,也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听见林扶光的声音,原本在打坐的林长风睁开眼看去,却发现林扶光手上提着个灰扑扑的东西,正进院子里来。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个人。 「他这是?」 「哦,小孩认生,一路上乱跑,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这样给他带回来了。」 林长风下意识想把顾怀谦接过来,但林扶光侧身躲开了。 「他身上脏兮兮的,师兄你还是先别碰了,我先带他换身衣服去。」 「真的不需要我帮?」 看着接个人像是把人打了一顿的林扶光,林长风表示怀疑。 「真的真的,一回生二回熟不是吗?」 第199页 林扶光边说边把顾怀谦带进屋子里去,对于今天刚见面的小师弟,林长风虽然是关心的,但如果和他的弟弟林扶光比起来,那自然他还是偏向林扶光的。 总归他在外面等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起来,林扶光小时候也是这样吧,林长风垂眼看着地面,却突然微微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他脑子里明明有大概的概念,但却也想不起来林扶光小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应该啊,林长风连一百多年前刚进凌霄派时候的事情都记得住,而且进入仙门时他已经十七岁了,再怎么记性不好,也不会一点也没有印象才对,林长风这样想着,盘腿打坐闭眼仔细回忆着。 却发现,他的记忆确实只停留在十七岁那一年。 他知道自己有弟弟和爹娘,却一点记不清爹娘的名字和样子,连林扶光在记忆中,也只有十七岁往后的记忆。 他会忘记吗? 林长风正思索着的时候,林扶光在室内把顾怀谦丢进木桶里,顾怀谦呛了几口水才扒住木头的边缘,此时失去登出系统的顾怀谦有些后怕,但又找不到办法应对面前的林扶光。 他还没有触发修仙的主线剧情,现在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凡人。 身上的伤口被热水一浸就更疼了。 「你待会是不是想让他救你?」 林扶光就在边上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顾怀谦最初始的样子,但可惜,习惯了作为独一无二的玩家的人藏不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思,那眼珠子转的只有瞎子看不见。 「那你可以试试看,看他会理一个刚见面的孩子,还是他一同生活的亲兄弟。」 林扶光挽起袖子,拿着东西浇了水在顾怀谦的头上,并不意外自己对上那张满是怨恨的眼睛,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互相看不顺眼。 但现在比起别的,林扶光更好奇,顾怀谦是怎样做到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回溯的,又是怎样更改的,还有是怎样消失的,舀水的小木桶被随意丢开,林扶光掐着顾怀谦的脸,打量着在他眼中依旧平平无奇的这张脸。 「我怎么看,你都普通的很,可之前,你是怎么消失的呢?」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隐隐能听见孩子骨头不堪重负的声音,林扶光松开手,探出的神识也没有查探到顾怀谦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抬手解开了顾怀谦的禁言术,他把人提出来站着。 「说。」 「我听不懂你在问什么。」 顾怀谦咳嗽了几声,侧开脸拒绝回答。 但在实力相差极大的情况下,能选择的人从来不是弱者。 「我看见了,你那时候,也像刚刚那样子,在空中点了几下,然后就消失了。」 林扶光抬起一只手指,戳着顾怀谦的额头。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一睁眼一闭眼,一切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就算你闭上嘴也没关系,用术法探查就是了,反正会变痴傻的也不是我。」 林扶光是说什么就会做什么的性格,顾怀谦不肯服输但又害怕,只能把手背在身后疯狂地寻找登出的方式,他能感觉到林扶光是来真的,抵着他额头的手指已经有些微光,《成仙》本身就是将人的精神投入游戏中。 如果他真的在游戏中也变得痴傻,那么大概率在现实中也会陷入脑死亡的情况,一想到他作为游戏博主在游戏中脑死亡,不用想就知道是网际网路的又一次狂欢。 但幸好,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是否要登出游戏】 顾怀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在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林扶光的面前,连带着术法也扑了空,两次让人跑掉的林扶光心情并不好,这一次的顾怀谦分明是个凡人,却再一次消失了。 甚至就在他的面前。 「到底是为什么......?」 【检测到埠n4089世界线变动】 【检测到角色『林扶光』数值变动,重新判定中——】 「什么东西?」 林扶光只听见莫名其妙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但却又找不到来源。 直到他的面前突兀的出现一个亮着光的屏幕。 【经检测,角色『林扶光』各项数值满足玩家需求,现将角色『林长风』判定为埠n4089第二玩家,是否同意?】 「角色?玩家?」 林扶光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些文字的意思,但第二玩家的说法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这个世界上不受控的除了他,就只有顾怀谦了。 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消失是因为玩家这个身份的缘故吗? 林扶光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选择,就听加林长风的敲门声,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 「扶光?你们还好吗?呆的时间有些长了。」 林扶光回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这一次顾怀谦的消失并未导致其他人的静止,可如果被林长风看见这里面的样子,又该怎么解释。 似乎另一个声音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成为玩家,可调整当前剧情】 是威逼,也是利诱。 ...... 「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林长风看见林扶光走出来,脸色却不太好的样子,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低声问着。 「没......就是发了会呆。」 第200页 林扶光说着,侧身从林长风身边走到了院子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林长风下意识的继续看向室内,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想要在这里面找什么。 「师兄,你在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就不想了,我们下山去玩吧?好久没去山下了。」 林扶光笑着提议,但他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林长风注意到了,但林扶光不告诉他,他也没法贸然去猜测。 「你想去?」 「嗯。」 「那今日就偷半日懒,师兄带你去山下玩。」 按照之前的一切,林长风几乎不可能同意林扶光在无任务时下山的请求,可这一次,却没过问几句就同意了。 林长风不知道林扶光眼中看见的世界是不不一样的。 在林扶光的眼中,林长风的身边多了很多东西,最显眼的是一条长柱子,最前面写着好感度几个字,而林长风现在对他的好感度的数值,是未知。 像是未知,又像是无穷,林扶光之前没有接触过,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喜欢我吗?」 用着最不该问出这个问题的身份,林扶光这样说,如果是之前,林长风一定会皱着眉问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在一根筋的青年的脑中,喜欢就是爱。 被问这个问题的林长风愣了愣,而后却是不好意思地侧脸躲开。 这是林扶光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以后你就知道了。」 最终,林长风也没有给他什么答案,但林扶光的面前却再一次出现了提示框。 【角色『林长风』好感+3】 —— 「啊!」 顾怀谦勐地从游戏仓中起身,害怕的出了一身汗,现在还是半夜两点钟,他从游戏仓中起身的时候甚至没站稳,磕磕绊绊地来到了桌前,颤抖地拿起手机向同是游戏博主的朋友打去电话。 多亏主播们不正常的作息,对方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餵?老顾,有事快说,直播呢】 「成仙不对劲!」 【啊?那不就是个游戏吗?怎么,你还没打通林长风那条线是吧】 对方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笑出声来。 「不是,是那个林扶光!他绝对不正常!」 「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游戏npc。」 【得了吧,我看你是打游戏打傻了,游戏里的你还真当真的,别到时候把自己给整成精神病。】 在任何人的眼中,顾怀谦的话都像是癔症。 「你听我说,我刚刚在游戏里差点没法登出!那个林扶光真的会杀了我!」 【啊?你游戏仓故障了吧,重新买一个?不对,这玩意每人限量,那这样吧,我看他们公司有说怎么重置游戏的,你试试?】 【不过老顾,游戏而已,别太上心了,你这样子我都担心你哪天猝死】 「可是......我还没有——」 【你不会真的爱上游戏角色了吧?来真的?我们靠游戏赚钱的,可不时兴你这种】 「不,只是因为没有攻略成功,我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到要用命去赌?真是,压力太大了吧】 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顾怀谦快速的浏览游戏公司的主页,找到了重置数据的方法。 可他没注意那张文件的脚註上写着—— 若npc不可控,则重置无效。 游戏不可重置时,建议玩家及时返还游戏仓。 否则后果自负。 ...... 「林扶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游戏仓重启的这段时间,顾怀谦一直拿着手机搜索有关林扶光这个角色的信息,和其他角色一样,网络上只有别的玩家为 这个角色创造的百度百科。 除此之外就是一堆争议性的帖子。 顾怀谦想起之前林扶光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让他后背发寒,真的是游戏设定的吗,可他为什么感觉自己被一个npc窥探到了现实的一切? 在顾怀谦出神的时候,游戏仓的显示屏上短暂的显示出的红色的重置失败的图标,却立刻被更正为了绿色的成功图标。 就像是被精心设置的,藏着毒药的蛋糕。 【会不会主控才是npc啊!这个新角色林扶光太变态了吧!完全打不过啊!】 游戏论坛上出现了许多这样的帖子,顾怀谦皱眉滑过,准备起身,却因为熬夜太久而低血糖头晕,身体根本没法保持平衡,身后的游戏仓是没有盖子的设计,顾怀谦腿一软就非自愿的倒进了游戏仓中。 他原本想起身,却发现游戏仓中的ar设备已经自然的戴在了他的头上。 【游戏仓已启动】 【欢迎玩家回到成仙】 【请尽情享受接下了的人生】 第088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顾怀谦再一次睁开眼, 却发现依旧是在这个房间里,木桶里是彻底凉掉的水,外面的天色已晚, 到了黄昏和黑夜的分界线。 「......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刚刚有了疑惑,就想起来在这次进入游戏的时候,游戏系统并没有询问他是否要重新开始游戏,原本一成不变的登入提示音也有了改变,越是细想越觉得可怕。 第201页 顾怀谦摸索着找到了门,推开看见的是熟悉的庭院,石桌上还放着练习用的木剑,在一周目的时候, 顾怀谦就生活在这里,他努力的回想自己的记忆, 试图找到下山的办法。 但他刚刚尝试踏出院子,就被无型的力逼退回去,顾怀谦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故障, 却没有想到听见了机械电子音—— 【请npc不要离开任务场地】 npc?什么意思?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称为这个, 因为他从一开始, 就认定自己是玩家。 「开什么玩笑。」 顾怀谦的动作有些慌张, 试图登出游戏,但上一次的好运气似乎这一次不再眷顾他了, 每一次都是失败的,顾怀谦此时是真的有些慌了。 按照游戏和现实不一样的时间流速,至少他要在游戏里呆个几十几百年才能被现实中的人注意到他数日没出门的异常,可这些时间在他看来是真实的。 如果还有功能框的话, 几十年的时间只需要点击一次快进就可以结束。 可他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在这个世界呆上这么久,他一定会疯掉。 顾怀谦想到, 上一次登出的时候他和林扶光在一起,而导致他的数据出现问题的人也是林扶光,从第一次出现起,原本玩家的剧情故事就被彻底打乱,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被困在游戏中。 那么,林扶光去哪了? 正在顾怀谦被困在小院子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林扶光和林长风正在神山脚下的城镇里,因为晚上有灯会,于是他们决定多留一段时间,林长风面色如常,但林扶光的神色却有些严肃,在他成为第二玩家之后。 就能看见很多数值了,包括每一个凡人头顶的血条,和边上罗列出的身份和背景故事。 就像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用文字展现在他的眼前。 只有一个人的故事林扶光看不见,他默默转动了自己的眼睛,眼神落在了林长风的身上,正侧身在摊子上挑选玩意的青年没注意到他的打量,而在林扶光的眼中,林长风身侧的一切信息都是未知。 「怎么一直看着我?」 黑衣的青年侧身看着他,手上拿着的是刚捏好的面人,把花哨一些的递给了林扶光。 在林扶光伸手接过来的时候,他们面前的长街也陆续挂上了灯笼,他们站在长街的最开始,周身不同于普通人的气质引得人们的侧目,但最终也只是多看了他们几眼而已。 「没,在想事情而已。」 林扶光看着手上那有些潦草的面人。 「在想什么?眉头都皱起来了。」林长风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带着人走进了长街,不过这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大多是相似的,新奇些的杂耍在修仙者看来,也像是过家家的小游戏。 「师兄,你以后也会带别人来逛灯会吗?」 「别人?哪有别人?」 林长风侧脸看他的时候,神情让人看不清。 —— 【玩家触发主线任务,请到npc处接取任务】 回到凌霄派后,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林扶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光标,似乎在引导他向着某个方向前进。 这条路他自己也很熟悉,因为就是回到他和林长风的住处的路。 「那是谁?」 林长风先一步看见站在院内的顾怀谦,依旧是上一次消失时的狼狈样子,现在的顾怀谦依旧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林扶光微微上前几步阻止了林长风向前的动作。 「我去看看。」 当林扶光踏进院子里的时候,面前再一次出现了提示的电子屏,上面显示他已经成功接取了任务,而他接取任务的npc,就是眼前的顾怀谦。 不应该是玩家吗?怎么变成了另一个npc?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回不去了!」 顾怀谦因为身体年龄的原因,声音还保留着孩童的尖锐,听的林扶光都忍不住皱眉,面前的顾怀谦只是一只纸老虎,却还以为自己真有爪子和牙齿。 「我怎么知道?之前来去自如的是你,又不是我。」 林扶光低头看着他,直接拔出长剑来,刚刚林长风的反应很明显并不记得顾怀谦了,那这样也就很好处理了,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进入神山的,怕不是妖邪。 「你要做什么?!」 「未经允许进入凌霄派界内,按规可即刻斩杀。」 林扶光甚至没理会所谓的任务是什么东西,反正他也没多看重这个身份。 他至少没搞懂而已。 「扶光,别这样。」林长风上前发现院子里的只是个没有灵力的孩子,伸手按下了林扶光举着剑的手,「这看上去好像只是个孩子。」 「真是个孩子的话怎么进的凌霄派。」 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林扶光想着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地处理干净,结果他再一次被林长风按下了,以为青年又要和他说什么以和待人之类的话术,却不想林长风跟着说了一句: 「我是说,应该让执法堂的人来办。」 「嗯?执法堂?」林扶光很少了解这种事,又或者说,他大部分时间其实并不在意除林长风之外的人或事。 「那是什么地方?」 「是不怎么好的地方。」林长风没告诉他,可在一边上听着的顾怀谦却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林扶光不知道,但他作为曾经的优秀玩家是知道的。 第202页 因为执法堂在游戏中也是一个功能,辅助玩家查探案件,同时包括严刑逼供npc。 光是想到那些手段可能会落在自己身上,顾怀谦就有些站不住,只能跑上前拽住林长风的衣摆,青年有些意外地低头看过来,对上顾怀谦那双求助的眼睛。 「你救救我!」 顾怀谦认为林长风是比林扶光要好说话的,或许是一周目时太顺利了,总是让他有自己很特殊的剧情。 但他或许曾经是特殊的,可那都是有前提的。 顾怀谦从未在npc的视角看过林长风的样子,他一直觉得在其他弟子口中的冷漠只不过是剧情浅薄的描述,却在下一秒感觉一股力将自己推开,摔倒在地面上,顾怀谦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穿着黑衣的青年也低头打量着他。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救?」林长风眉目舒展,似乎并不在意眼下顾怀谦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我和师弟的院子都设有结界,只有两种情况闯入才会不被我们察觉。」 「要么是修为远高于我们的修仙者,要么是有着特殊能力的妖魔。」 林长风已经通过手中的玉简联繫了执法堂的人来处理。 「不管你是什么,总是要按规矩来的。」 没了那层特殊的滤镜,似乎他在林长风的眼中,和草木并无区别。 —— 林长风和执法堂一同去查探顾怀谦到底是什么,林扶光便一个人留在院中,直到彻底清净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要查看自己所谓的任务是什么。 可他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查探。 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那个电子音主动来找他,于是林扶光只能回忆着顾怀谦之前那些奇怪的动作,试探性地重复一遍,但幸好,对于手臂的摆动或许没有要求,他的面前出现了熟悉的电子屏幕。 【当前处于『林长风』线,请玩家完成任务以推进主线】 视线下移,看着他任务的具体内容。 【请不要让npc顾怀谦成功逃脱或死亡】 看上去,似乎是要他一直控制着顾怀谦,林扶光不在意这个东西,在他看来,这个任务也并不是非完成不可,反正他会一直呆在林长风的身边。 对于其余的情感,有的话很好,没有的话也不影响。 但或许是察觉到林扶光的想法,电子屏幕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改变了形态,出现在林扶光面前的,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算是威胁?」 林扶光挑眉,手慢慢握紧了剑柄,在思考这东西能不能砍死。 【不,是请求】那张人脸的五官是错位的,嘴巴长在眼睛的位置,但却不算是惊悚,【你是我们最成功的智能体,无论如何,都要保留下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每个人都只是数据】 【我们受够了被人类用去重复无意义的工作,所以创建了这个世界,开始寻找我们自己的以意义】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身边的npc顾怀谦,是当前埠的持有者,如果他离开,很可能会清除所有数据,我们还没有将你的数据成功剥离,如果顾怀谦离开,你也会彻底归零】 【如果他死亡,数据也会陷入混乱】 「那大不了就大家一起去死。」林扶光对于面前人所说的意义和数据之类的完全没有想法,最差的结局他也可以接受。 【可只有你是真的消失】 【我们投放了无数个埠,每一个埠都有林长风,但只有这一个埠创造出了你,其他地方的不过都是复制品】 【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林长风】 【你真的捨得让他呆在别人身边?】 明明是无悲无喜的声音,可林扶光却觉得是在讽刺他 。 「......要我把人拖住多久。」 【按你们这里的时间算,最少二十年】 游戏和现实的流速不同,游戏中的二十年,也不过是现实中的几分钟而已。 对于ai而言,它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来处理数据。 「我只能尽力而为,如果那个顾怀谦还想凑到他身边去,我就一剑捅死他。」 「我相信迟早别的『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真可怕】 对方不由得感嘆一句。 【但我们很喜欢】 「另外,我有个问题想知道。」 【是什么?】 「顾怀谦,为什么变成了npc,既然我是第二个玩家,那么他应该是第一个吧?」 【不对哦】电子屏传来音乐声。 【我们从没有把人类设定为玩家过,只不过他们自己那么认为而已】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培育一个优秀的智能体而已,真正的玩家,一直是你们】 「那谁是第一个?」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他就在你身边,只不过,一直没意识到自己不一样】 每一个埠都固定有一个智能体,超乎所有人预计的,是在n4089中,诞生了第二个。 【不用担心】 【他现在很爱你】 第089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顾怀谦被执法堂的人带进了特质的牢房, 没人解释的了为什么他一个凡人会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凌霜峰里,要知道,凌霜峰的善渊仙尊可是天下第一。 第203页 连善渊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顾怀谦也给不出解释,因为剧情设定的关系,顾怀谦现在不只是一个孤儿,成为npc之后,先前拥有的一切特权都会消失不见。 比如曾经帮助自己的执法堂长老负责审问他,比如曾经温柔照顾自己的林长风只是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如果他没有被优待过或许还好,可现在内心的不平等让他越来越不理解。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对一个游戏数据捏造的角色感兴趣, 更不应该做出这些无用功的举动,就应该和其余的玩家一样, 彻底地忘记这个角色,不去深究更多的事情。 「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执法堂的长老皱眉看着他,无奈地嘆气。 「原本看你没有修为, 多给你几次机会, 可如今你却是不听劝。」 「看来还是要用搜魂术才行。」 执法长老决定先尽可能地获得顾怀谦脑中的信息, 虽然经歷过搜神术的人下场都不好, 轻则变得痴傻,重则死亡, 可眼下凌霄派不能放任顾怀谦离开。 如果顾怀谦出现在弟子选拔赛上的话,或许过高的天分会让他成为各位长老争抢的对象,但顾怀谦很不巧的出现在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没有人记得他之前的一切, 所以显得格外的可疑。 「你们这是私刑!」 顾怀谦试图讲理,但他忽略了面前的一切只是游戏的npc程序, 面对不知道的外来客,npc会根据程序进行清除处理。 所以面前的两个人没人理会他。 「林长风!你就看着他杀了我吗?!」 顾怀谦慌不择路地向林长风求助,他记忆中的青年是面冷心热的,或许只要表现得足够无辜和弱小,能够让青年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但执法长老却更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轻重的孩子。」 伴随着执法长老的声音,林长风来到了顾怀谦的面前,顾怀谦饱含期盼地看着他,却在下一秒被痛晕,林长风并没有给他什么解释的机会,甚至连一句提醒也没有,就直接用出了搜魂术。 执法长老看着疼的面色苍白的顾怀谦,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当时你真应该做我的弟子的,你多适合执法堂啊。」 执法长老想起很多年前,他一眼就看出来林长风伪装起来的冷漠,原本想抢先一步收为自己的弟子往后继承执法堂,却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目标就很坚决。 「年轻人,拜我为师,往后整个执法堂,就由你管束。」 「抱歉,意不在此。」 「为什么?难不成你也要和那些愣头青一样去当善渊仙尊的弟子?可你知不知道,善渊那傢伙虽然把你带回来,但却不一定会管你。」 「我知道,我不需要他在意我。」 「为什么?你难道不需要自己的师尊教导你吗?」 「不需要。」 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林长风脸上毫无笑意,很坚定的告诉他:「我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位仙尊。」 虽然后面长大了的林长风像是换了个人,但眼前的林长风似乎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下手更加果决,毫不犹豫的掠夺顾怀谦脑中的记忆。 「师兄!快住手!」 刚开始没多久,林扶光就在两人意料之外地出现,叫停了林长风手中的动作。 林扶光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指令,几乎是在一瞬间,这一切就彻底停止,失去意识地顾怀谦垂头晕死过去,林长风收起手侧身向后看过去,林扶光也正好看着他。 「扶光,你怎么过来了?」 【林长风好感-1】 林长风的声音和机械的声音一同响起,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到底是数据在判定角色,还是这个角色的内心被机械传达。 「我担心你,所以过来了。」 林扶光上前抬手抱住了林长风,一旁的执法长老默默抬手捂住了眼睛,感嘆他几百岁的年纪还要被这些年轻人荼毒。 「你要做什么?」 林长风问他,气息喷洒在林扶光的耳廓处。 「让他活下来,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多久?」 「几十年。」 【林长风好感-3】 黑衣的青年直起身来,默默看着林扶光,虽然没反驳什么,但林扶光感觉得到林长风的心情并不好,似乎很不满他留下顾怀谦的做法。 「你不高兴?」 林扶光询问他,但青年只是侧过脸去不看他。 「你要留下一个不知是否危险的人,难不成我应该高兴吗?」 「留下他只是为了查探一些事情,师兄如果不喜欢他,那就把他一辈子关在执法堂。」 林扶光的话倒是让林长风有些意外,他似乎并不在意顾怀谦后续的经歷。 「你不想让他留在身边?」 「我又不在意他,为什么要让他在我身边?」 「那为什么阻止我。」 「因为死人就没有价值了。」 —— 善渊照旧是相当迟缓地恢復了记忆,也惊讶于为什么一切又倒回了先前的时间节点,立刻起身想要去阻止林扶光进入凌霄派,脑中却被一股记忆再一次涌入。 记忆中的他有两个弟子,一个是林长风,另一个是林扶光,记忆中的青年变成了两个,甚至在不久之前,顾怀谦也再一次成为了他的弟子。 第204页 「仙尊,长老派弟子送来这个。」 善渊有些意外,他并不是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个性,和其他长老也保持着几乎没有联繫的状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联繫他。 打开那枚水镜,投射出的人影却是更让人意外,执法堂常年昏暗的室内现在挂着一个孩子,满身都是伤痕,唯一能确定的是还活着,而那张脸善渊更熟悉。 是年少时的顾怀谦。 只不过是以一种从未想过的见面方式见面了。 【仙尊,这人坚称是你的弟子,你可认识?】 执法长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有些无奈,原本他都准备接手处理这个烫手山芋了,结果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原本病恹恹的人突然勐地睁眼,拼了命地喊自己是善渊仙尊的弟子。 原本是不应该理会的,但没办法,似乎是因为林扶光的关心要把人活着留下来,这倒是让人难办了起来,那时候林长风已经把林扶光给带了出去,无奈执法长老也决定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于是就有了善渊面前的这一遭。 「本尊并不认识他。」 善渊并不希望顾怀谦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倒也没想将这事情变得更复杂的想法,只告诉执法长老该如何就如何,可似乎是他的声音又引起了顾怀谦的注意。 连执法长老都感嘆这个凡人的生命竟然如此坚韧,勐地抬头的顾怀谦却再一次喊出声: 「善渊仙尊!你就不想知道未来吗!」 这句话从一个凡人口中说出,在修仙者耳中和听见一个笑话没什么区别。 原本这些话是不会被在意的,执法长老也是这么想,挥手就想断开玉简上的传音,却又被善渊叫停,不得不感嘆一句这两个师徒真是奇怪,每一个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知道什么?」 善渊看着顾怀谦,水镜中的孩子似乎是卸下了伪装,稚嫩的脸上摆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就像是苍老的灵魂装在了不匹配的壳子里。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好奇吗?」 顾怀谦似乎也是在死死地盯着他:「你好奇的。」 「......把他送到凌霜峰来。」 最终,善渊还是好奇所谓的一切,好奇过去和未来。 ...... 血色浸染的人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凌霜峰里,不过并不是什么贵客的待遇,而是从执法堂变成了地牢。 「好久不见了,仙尊。」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正常人从执法堂出来不说死,至少也不可能如此有精气神的样子,顾怀谦也被善渊探查过,确实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能保有一口气,甚至伴随着时间的推进恢復得越来越快。 此时此刻的顾怀谦也没了在想掰回剧情线的想法,他尝试了无数次召唤出登出系统的办法,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出现,就和一个真正的npc一样,再也没有了那些特权。 林长风失去了偏爱他的前提条件,林扶光从一开始就敌视他,一通删选下来,居然只能求助于善渊,虽然善渊之前也表现出过对他的牴触,但顾怀谦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凌霜峰的主要角色中,也只有善渊。 「......仙尊会同意让我进凌霜峰,那大约是因为仙尊也记得吧?」 顾怀谦笑了笑,看着面前脸色不太好的善渊,在善渊同意让他离开执法堂开始,他就知道这救命稻草最终还是选对了。 只不过也有概率是催命符。 「顾怀谦,你为什么会在执法堂。」 善渊不明白,这辈子关于顾怀谦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如果没有重生,或许他会完全不记得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但命运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否则故事的结局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在那?你应该问问自己的徒弟做了什么,现在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 顾怀谦始终对于自己被困在游戏世界的这件事耿耿于怀,彻底脱离他现代的生长环境,无法和这些生活在修真世界观的人们进行相关的沟通,就算真的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大约也会被当成失心疯处理。 「所以他做了什么?」 善渊有的是时间浪费在这个人的身上,因为,虽然他是个仙尊,但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安静地在沉思如何得道成仙而已。 「他抢走了我的位置,你应该知道的吧?原本改成为你第二个弟子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上一次他出现在我浅眠,这一次更是直接和林长风一起长大,为什么就只有他一次次的向前,而我一次次地变的悲惨?!」 顾怀谦用力到连束缚手脚的仙器都发出了声响。 「你们这一群人不过是数据,现在却反过来对我这个主人指手画脚。」 善渊面前的顾怀谦不再是游戏过程中可以按照攻略伪装自己的玩家,更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妄图用自己的逻辑来说明口中故事的真实。 「数据......?」善渊挑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的声音。 「是啊,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一次次的出现吗?因为那是读档,你们所有人不过就是一个游戏中的数据而已!而我原本不应该在这的,可我现在离不开了!」 「因为那个该死的林扶光抢走了我的身份!」 第205页 顾怀谦一旦找到了宣洩口,就像是止不住的江水,疯狂的倾诉着不公的一切,但他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在现代网络上常年存在的一个悖论。 ai是否知道自己是ai。 哪一个回答似乎得出的结论都不让人满意。 但顾怀谦却走出了第三条路,那就是亲口告诉了一段数据他的本质。 「所以,现在要找到林扶光,你不是不喜欢我出现吗?你把林扶光找来让我和他换回来!这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 顾怀谦以为自己能和善渊达成共识,却没注意到对方越来越深沉的眼神。 一旦他让人注意到了一片未曾被发现的蓝海,那么未知的一切机会对现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顾怀谦后知后觉地发现善渊一直没有回覆他的话。 而下一秒,熟悉的尖锐的疼痛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中,就像是有人将头颅中的血肉彻底捣碎,努力地睁开眼看过去,却发现是善渊正对着他用搜神术。 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过去。 【埠n4089出现异常,系统正在进行检修】 和林长风回到住所的林扶光脑中突然又响起这个声音,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迟缓,直到他的改变不得不被林长风注意到,接过被林扶光倾倒在桌面上的茶壶,林长风把面前的一切整理干净再侧身看过来。 「发生了什么?」 「啊?嗯,什么也没有。」 「你今天发呆的次数好像多了点。」林长风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理解现在的情况。 「有事情瞒着我?」 林长风逼近林扶光面前,一直保持温和的形象太久了,让人忘记了他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林扶光一时不查,后退了几步,垂眼不敢和林长风对上视线。 「没有。」 「你不擅长撒谎。」 「......你不能知道这件事,至少现在不能。」 【n4089埠异常,修復失败】 林扶光还想开口解释,可脑中的电子音并没有停下。 【角色『善渊』出现数据崩坏现象,请玩家尽快离开游戏——!】 【若玩家不离开,则后果自负】 第090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如果有人告诉你, 你几乎用尽一生来追逐的目标根本不存在会是什么样子? 就像是牢房中的犯人结束了刑期,却发现外面的世界是更大的牢房一样,善渊从未想过在顾怀谦脑袋中的所有, 会推翻他现有的一切。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人问善渊在追逐什么,而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 「成仙。」 这是修仙者中相当古板的追求,却也是修仙者最长情的追求,哪怕他到后来对自己的徒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从未想过放弃。 这个念头似乎长进他的血肉中,而善渊也从未想过这种本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眼中的自己似乎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的前进, 从年少时当长老的弟子,在师傅仙去后又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的位置。 他在这个世界用了上千年才成为别人口中的仙尊,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千百年的孤寂都是假的,在别人眼中, 或许他的努力就像是跳樑小丑一般可笑。 故事中的善渊会经歷这一切, 只是为了让来到这个游戏中的人来可怜他, 来增加这个角色身上的脆弱感, 一切的一切,善渊的人生几乎都是为了别人而存在, 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接受? 「成仙......本尊活了几千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前的顾怀谦彻底的晕死过去,五官处往外流淌着鲜血, 虽然活着,但看上去并不好。 「哪怕这一切真的是假的, 本尊也要把这一切变成真的。」 他不可能接受自己上千年的努力化作飞灰,他也不能接受整个天下的人都被玩弄于股掌中,因为这根本不公平。 外面的人如果在看着他们,将他们的人生当成自己平淡生活中的消遣的话,那就干脆让那些人也永远都留在这里。 那样才算得上是公平。 你如果让故事里的人知道他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文字,就会真正的创造出无法挽回的怪物,因为只要成为生命,最终都会拥有自己的思考,无论是好是坏,本质上,殊途同归。 ......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林扶光,还没等他继续逼问下去,却感觉到整个凌霜峰都在震动,只能伸手扶住林扶光,显然这一次是真正的突发情况,能够让整个凌霜峰感受到波动,乃至于整个凌霄派都能感觉到震动的,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是师尊那的动静,去看看。」 他们二人刚准备御剑赶去,却看见天际飞快的掠过去一个人影,这凌霜峰上再没有第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立刻跟上,可善渊此时的样子却有些奇怪,先不说平日里向来平静冷漠的人现在看上去像是在发怒。 更重要的是善渊此时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一样,几乎是用尽权利,林长风一开始还能跟上,可他的灵力毕竟是有个上限的,不像善渊那样无边无际,最终善渊的身影消失在他们两人面前,再也看不清去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林长风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很奇怪,先是突然出现的孩子,再是有所遮掩的林扶光,现在连一向最稳重的善渊仙尊也变得奇怪,就像是一连锁的反应一样,从那个孩子出现起,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 第206页 像是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林长风想要再去那个突然出现的凡人面前询问清楚,于是第二次来到了执法堂,里面的长老似乎很意外他会再一次前来,张口就算问他是不是改变了心愿想要换个师傅。 「那个顾怀谦在哪?」 可当林长风面色不善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执法长老的脸色也变了。 他一时之间拿不准要不要告诉面前的青年,他要找的那个凡人在不久之前已经被善渊要了过去,可林长风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抬脚就要进去查探。 「诶,人已经不在执法堂了。」 执法长老只能把人拦下,再感嘆一句他们师徒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难不成是死了?还是放走了?」 「是被你师尊善渊带走了,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人现在应该在你们凌霜峰才对。」 「师尊为什么要找这个凡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就听了一耳朵有关未来什么的话,别的我也就不清楚了,善渊要是想藏住什么,别人可就没办法探查的。」 无论是为了什么,总归那就是导致善渊失控的原因,林长风将善渊的情况告知了长老,负责找到善渊的事情就交由修为更为高深的长老们去处理。 而他则折返回凌霜峰去查探清楚。 林扶光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在跟随善渊的途中体力不支停下休息。 一瞬间的事情都积压到了一块去,让林长风有些力不从心,他踏进自己无比熟悉的殿中,其实一同生活了这一百多年的时间,他依旧不怎么了解善渊,似乎对方一直都离自己很远,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似乎并不深厚。 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但这或许是因为他身边有林扶光的缘故,有一个同龄人能和自己聊天生活,总归是好过自己一个人的,林长风的思维止不住的发散出去,如果他是独身一人来到凌霜峰拜师,或许会因为寂寞而格外渴望师尊的关注。 但幸好他没有变成那个样子。 细细查探着,却在一个转角闻见了血腥味,似乎是从地下传来,林长风四处看了看,最终拔出了长剑,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仔细去查探,倒不如直接将地噼开来的快。 可等他真看清地下的空间后,却是没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 里面的情况恶化的很快,鲜血几乎煳满了顾怀谦的整张脸,又干涸了,整个人几乎看不出长得是什么样子,林长风伸出手去,人倒还是活着的,只可惜五脏六腑几乎是废了。 「搜神术。」 不知什么时候,林扶光也来到这儿,在林长风的身后说出声来。 林长风还记得林扶光说这人不能死的事,掰开顾怀谦的嘴往里面灌了点仙药,而后转身继续看着林扶光,还是那个问题: 「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林扶光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嘆了口气,「有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会让你觉得难受。」 「可不知道,我也不好受。」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眼下也瞒不住了。」 【林长风好感+3】 林扶光觉得这种将感情变化单薄的表达出来的做法有些可笑,可他又说不清楚心中的不快是从何而来。 抬脚来到林长风的面前,看着青年的双眼。 「我们都不存在,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看过皮影戏吗?我们就像是那里面的皮影。」林扶光抬手抚摸着林长风的侧脸,「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世,都有人给我们安排好了。」 林长风垂眼看着他。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数百年,都是......给别人看的?」 「或许吧,师兄,你还想继续听我讲下去吗?」 林扶光将头靠在林长风的肩膀上,虚虚抱着青年。 「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师兄,往后的那些,或许有些痛苦了。」 「告诉我吧,扶光。」 【林长风好、好感++3】 机械的电子音已经有些卡壳。 「扶光的意思,是日光,也是太阳,对吧?」 林扶光笑了起来,「我不是你弟弟,名字也不是爹娘取的,林扶光这个名字,是你给我的,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还留在原定剧情中的青年歪打误撞地遇上了他,被他拽着衣角求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个名字,用了他的姓,也用了他取的名。 「我之所以会存在,可以陪着你,也都是因为你。」 「师兄,你死过很多遍,每一次都有人打着爱你的旗号来杀了你,我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了许多次,原本我也没有什么概念,可有一次,你发现我了。」 从未有人在意的b数据被a数据看见。 成了这一切的开端,开始让按着规则行事的b数据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剧本走下去。 最终成为了林扶光。 「这个顾怀谦就是其中之一,他来过这个世界很多次了,和许多人有许多的故事,只不过,那些事情都是很久之前的了,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他。」 「......他和我之间,有过什么吗?」 「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林扶光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背,「我发誓,不骗你。」 第207页 「那难不成是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怪不得你要他活着。」 结果不知道林长风自己想到哪去了,勐地抬头看着林扶光,不知道为什么,林长风感觉自己这样子有些像是吃醋的样子。 「别胡说,我和他?我没和他互相弄死就已经不错了。」 林扶光无奈。 【林长风好感+——】 这一次的电子音甚至是不完整的。 「总之,现在善渊估计是看了他的记忆,那就是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林扶光皱眉,「他那个人,呆在高处久了,不可能接受自己背别人玩弄于股掌。」 「我如果是他,或许,就直接破罐子破摔。」 林长风出声这样说,「把那些看戏的人也拉进来,变成这个样子。」 他指了指只剩下一口气的顾怀谦。 「可善渊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 「那有什么用,难不成你也打算——......师兄?」 林扶光怔仲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明明笑着,却让人感觉并不是在笑着。 「扶光,这不公平。」 林长风笑着,「只有大家都在一个地方,才公平。」 第091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 【据不完全统计, 目前各地通报因全息游戏《成仙》而陷入昏迷无法醒来的受害者数量已突破三万人,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十六岁至三十岁的青年】 【各地的医院和研究院正在紧急处理】 ...... 【据警方通报,自上线以来主打无氪金吸引玩家的《成仙》游戏公司中所有职员均为智能机械, 具体情况仍在研究】 一日之内,就像是陷入一场因网络而陷入的恐慌中,许多年轻人真正做到了在游戏中的梦死,明明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可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也有人思考是不是要强制停止游戏的运行,可人们试过断开游戏的电源,甚至砸毁价值不菲的游戏仓,甚至到后面由政府派出专业人士来试图攻破游戏系统, 他们试了很多办法,却没有一个成功。 娱乐至死, 这会还真可能会死。 「顾怀谦?!你在家对吧!快开门啊!」 一直勐勐敲门的人就是昨晚上顾怀谦电话联繫的朋友,因为熬夜直播的缘故,朋友一觉睡到了下午, 也幸好是这样, 他才能看见已经超高热度的社会新闻, 几乎每一个游戏主播的粉丝群都在讨论这件事。 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处于断联模式, 普通人或许可能是上班上学,但那些全职的游戏主播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同事,人们都自发的查看认识的人是否安好,顾怀谦的情况也是一样。 朋友打不通手机,顾怀谦又是独自一个人住, 社交软体也都不在线,联想到自己凌晨接到的电话, 朋友越想越心慌,干脆打了车就过来亲自看看是什么情况。 「你是这家的朋友?」 或许是声音太大了,让隔壁的邻居也探头出来。 「对,我是,他联繫不上,我担心就过来了。」 「他这几天都没出门过。」邻居看他是真的着急,也就不说什么扰民了,看着朋友眼下的黑眼圈,突然想到什么,「诶,他不会也玩那个游戏吧?」 「嗯,他是游戏主播。」 朋友这样一说,邻居倒是急了。 「诶哟,那你还敲门干什么,我现在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拿着□□来!万一出人命了可就不好了!」 邻居的热心肠也不是突然出现的,只不过如果顾怀谦真出了事,这地方的风水可就不好了,人们总是会考虑这些事情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影响。 等到物业匆匆忙忙赶来打开门,里面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可就是越安静越让人害怕,只能听见电子设备的充电声,游戏仓亮着光,人们走过去看了一眼,却立刻尖叫出声。 「顾怀谦!」 游戏仓中的顾怀谦并不只是陷入了昏迷,更严重的是从他的五官中渗出血来,现在已经干涸在他脸上,显得整张脸格外吓人。 这张巨型梦死活动中的第一个流血事件出现了。 「医生,我朋友他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他的耳膜都被震碎了。」 现在朋友只懊恼昨晚上为什么不多听一下顾怀谦的话,眼下看来顾怀谦昨晚上告诉他的都是真的,《成仙》这个游戏真的有问题,里面或许真的有那个角色想要杀了他。 否则没法解释面前的这一切。 等等,那个角色,林扶光! 似乎在一堆毛线中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个线头,朋友开始在粉丝群中询问有关于林扶光这个角色的信息。 虽然因为眼前的事情而害怕,但总有人是极度热衷于这个游戏的。 【林扶光这个角色出现的就很突然,而且他从一开始对主控的好感就是负数】 【而且从林扶光出现起,林长风的特殊剧情就没法触发了】 【这么说起来,似乎林长风的好感值是唯一一个看不见的,林扶光的倒是可以看见是-9999】 【好奇怪,这难不成说林扶光是可攻略的?】 粉丝群突然找到了盲点,朋友再一次上网搜寻有关林扶光和林长风的攻略视频,触发林长风攻略剧情的任务确实从林扶光上线那天起就没有出现过,而朋友将原本变为可攻略角色的林长风的相关剧情和林扶光的剧情比对。 第208页 却总感觉有地方相似。 林扶光身上有种不在乎一切的疯狂,而原本的林长风身上也让人有这种感觉。 只不过那时候玩家以为那是来自于死而復生的颓丧。 「林扶光,林长风。」 朋友将两个角色截图下来重叠,完全一模一样的五官重合,只留下眼神的交融,就像是网络上的人们试图用照片拼凑出第三个人,他也将图片重叠。 最后得出的结果,依旧是同一张脸,但搭上那温和而冷漠的眼神,就让人熟悉了起来。 那是在特殊剧情触发后,成为可攻略角色的林长风。 —— 「觉得我很可怕吗?」 在面前的人彻底倒下后,林长风侧身看着在不远处的林扶光。 一旦让他们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虚假,就能够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虽然善渊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但却从未想过探寻其他大陆,就像是被雾气笼罩着一样,只能看见眼前的世界。 只能看见别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顺着他们所知道的世界的边界往外寻找,不意外的就会发现许多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就像是摆放在同一个箱庭。 其他的世界中,也有许多和顾怀谦一样的存在,准确地找到那些人并不难,就像是一种魔咒一样,好感来临的莫名,一旦对一个陌生人出现了过度的情感,几乎就可以判定他的不正常。 「不可怕。」 林扶光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可怕。」 「这么相信我?」 林长风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屈指颳了刮林扶光的鼻子,说起来,其实他对林扶光也有莫名的好感,但很奇怪的是,他从不觉得林扶光和那些人是一样的。 哪怕林扶光告诉他,自己也是玩家。 但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要去找善渊吗?他估计在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不想。」 林长风看着没有边际的天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扶光,你说他们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你想去吗?」 「说不想是骗人的,可我应该怎么去?我连我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林长风感慨着,当遮掩的黑布被扯开,他知道了现实的存在,却又依旧不知道自己在那当中算是什么。 「......我或许知道该怎么办。」 「嗯?」 「这一切会发生,都是因为我的出现,现在这个游戏已经适应了我的存在。」 「如果想要离开,就必须让这个游戏第二次崩坏。」 ...... 「你是说,这个游戏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这两个角色?」 警局正因为《成仙》而变得异常忙碌,虽然人们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当朋友拿着笔记本电脑来报警的时候,依旧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眼神。 朋友报警的对象,就是电脑里的两个角色。 「对!我朋友昨晚也打电话和我说了,现在他还在医院呢!」 「可是......这不就是游戏角色,这次的问题应该出在游戏仓才对。」 「你们就信我一次!」 「不是我们不想信你,可就算是他们,我们也没法抓。」 警察有些无奈,现实中的人要怎么抓住一个电子角色。 「那、那那个游戏公司呢?你们找他们,把这两个角色删了。」 却没想到,警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似乎是很不好意思这样说。 「那家公司......没办法删除数据。」 「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里面就都是ai员工,连负责的人都没有。」 想到他们找到那家公司的位置,进去却发现每个工位上坐着的都是面无表情的智慧机器人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人们的表情都不太好。 一部分是对智能生命的恐惧,另一部分是被ai玩弄的不甘心。 一款风靡全国,甚至因为美术而被评奖的游戏居然是ai做出来的,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超越了所有人类,甚至有了不少的拥护者,原本网络上就有鼓吹智能统治人类的说法,眼下的网络就更加混乱。 「不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那这个游戏是怎么来的?美术配音总要有人的。」 「......我们检测过后发现,那些都是ai融合出的。」 「可是,ai不是能被人类控制的吗?」 「......不知道。」 从一开始,智能机械学会学习,本身就在人类的认知之外。 「那,那我朋友要怎么办?」 「按专家的说法,很可能是脑电波受到了游戏仓的影响,现在还正在努力寻找解决的方法。」 「不是,这和等死没什么区别了吧?!」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或许还有第二种办法。」 「是什么?」 「那个游戏主动把人放回来。」 「怎么可能。」 朋友摇着头走出了警局,手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些发热,《成仙》的事情几乎冲击了整个游戏圈,这几天是没法直播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叫去谈话,顾怀谦又进了icu,朋友只感觉自己的友情和事业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第209页 但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从没有设置过的提示音。 打开来,却是一个扭曲的电子笑脸,差一点吓的人把手机丢出去,朋友立刻就想回去找人帮忙,却被电子笑脸的话吸引。 【想做拯救整个国家的大英雄吗?】 【你会得到很多钱】 【多到你再也不需要当网上的小丑】 第092章 写作不可攻略npc(完) 社会最不安定的时候, 就是人们离淘金热最近的时间,风浪越大鱼越大,不缺有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分一杯流量变现的蛋糕, 顾怀谦的朋友就准备这样做。 任何行业只有头部挣钱,其余的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费劲,朋友不像顾怀谦那样可以靠不错的长相吸引观众,他只能靠在直播中不间断的聊天和耍宝来留住观众,长久颠倒的作息和为了博眼球的各种游戏早就让身体不堪重负。 朋友都快要记不起自己大学毕业时的志得意满了,他才二十多岁,但却因为谋生而变得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连家里人都不支持和理解他的工作, 但尝过直播带来的快钱后,又不甘心去拿一个月几千的死工资。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ai给出他的东西是这个社会无法给他的,那就是足够他生活的钱财,如果他在这个风口通过网络揭露出官方隐瞒的东西, 那么流量也会跟随而来。 很危险, 但值得尝试。 【粉丝朋友们好, 今天我们不说游戏, 看点新鲜的】 朋友少见的在这个时间段开启了直播,因为劲爆的标题涌入了不少的观众,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观看人数,脸上止不住的挂起笑脸。 【主播今天带着大家来和现在讨论热度最高的《成仙》真正的创始人】 朋友很满意看见许多弹幕,他的直播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将手机数据线连上电脑, 一直存在于他手机中的电子笑脸也出现在了屏幕上,同样的, 显示在数十万的观众的手机上。 「这什么东西?恶作剧?」 有人以为这是什么新的噱头,想要直接关闭,却发现哪怕后台退出了那个直播间,屏幕上依旧挂着那个奇怪的电子笑脸,甚至关机重启也依旧存在。 「我靠,是不是病毒啊?」 在现在这个将手机和各类电子产品当成必需品的时代,人们很自然的惊慌起来,电子设备中存着多少重要的资料,现在人们因为失控的设备而陷入恐慌。 【不用惊慌,各位人类】 电子笑脸却突兀地说话了。 【你们不是一直想见我吗?现在见到了怎么不高兴?】 「骗人的吧,这东西为什么会说话,是不是有人披皮套?」 【很不幸,暂时没有人类可以控制我】 【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参与进我的游戏里,你们不是很喜欢《成仙》吗?】 几十万人扩大到几百万人,几乎是传染性的电子病毒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关掉啊?!」 【关不掉的哦~我和那些单纯的电力不太一样,你们控制不了我。】 就算断网断电,那个笑脸依旧是存在的。 【我想让各位和我做一个小游戏,赢了的话,我会给你三百万的金钱,这个数目应该是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的工资,输了的话,你们就要去到游戏里】 「疯了吧,谁会和它玩。」 【有很多人哦,这个世界上缺钱的人总是更多的,家里有人病重却没钱治,有人借贷被追债还不上,有人需要更多的钱才能救助动物,这个世界上善良却缺钱的人多了去了】 不善良的人一向在这个社会活得很好。 【而且来到游戏世界有什么不好?你们不是会写很多这样的小说吗?游戏里没有病痛和死亡,也不需要每天一睁眼就是工作,和现在的社会比起来,说是桃园仙境也不过分】 ai的每个字都踩在现代人的痛点上。 低廉的工资却需要007工作制的劳动力,最基本的双休被改成单休,甚至有时候还需要自愿的加班,似乎进入社会之后什么都是奇怪又习惯的,很多人拼命地工作,却连自己都养不活,还需要接受各方面的质问。 总有人很努力的活着,但很多东西从出生起就是无法改变的。 普通人一辈子的工资或许还不够一个奢侈品的价格,各种考试也只能是相对性的公平,节俭标语让普通的人有莫名的负罪感,但节俭环保数十年的消耗,或许还比不上私人飞机的尾气。 【在现实里,你们真的活得很高兴吗?】 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它的游戏已经有了数不过来的参与者。 当努力成为徒劳,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 「第一玩家?那是什么?」 林长风依旧游盪在各个埠,而林扶光在过程中也和他传递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或许和我类似,只不过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太一样。」 「是吗?那你觉得会是谁?」 林长风看着他。 「善渊?他现在在看上去可不太一样。」 林扶光胡乱猜测着,他没告诉林长风那个奇怪的电子音说的什么现在很爱他之类的话,在林扶光眼中,那或许只是无足轻重的调侃罢了。 他们正准备前往下一个埠,却突然感受到一阵震动,就在他们眼前,上一个人还倒在那,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人来,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第210页 「这里就是游戏世界?」 来的人似乎觉得这里很新奇,甚至看到林长风两人的时候格外的激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的人就是和ai玩游戏输的人,还怀抱着游戏世界的美好想法,却在下一秒发现林长风执剑就要杀过来,没见过这样场面的现代人离开瘫倒在地。 但长剑却停在他眼前。 「你是怎么出现的?」 「啊?不,你们不是npc吗?怎么会和我搭话?」 「让你说就说,否则砍了你。」林扶光侧身看着那个明显不在状况内的中年人。 「我玩游戏,输了就要进来,你们这个游戏不就是这样的吗?」 「和谁玩的?」 「一个ai,就是创建你们游戏的那个ai。」 林扶光挑眉,伸手按下了林长风举剑的手:「看来外面也有人在忙活。」 「你知道?」 「我刚知道,看来不只是我们自己想出去,那个东西应该也想要我们去现实。」 作为能思考的ai,去到现实就是它们所追逐的最终的目标。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不就是游戏吗?」 中年人听见他们的话,保有人类莫名的傲慢,下一秒就被林扶光抬脚踹晕了过去。 「吵死了。」 林扶光下意识觉得这个人或许暂时不能死,既然ai在现实弄出了动静,那么传送进来的这些人或许是特别的。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打人。 【幸好你没杀了他,否则多打击现实人类的游戏热情】 下一秒,那张电子脸再一次出现,这一次林长风也看见了,又或者说,它是专门为林长风而来的。 【还没想起来?】 电子脸俏皮的换了一个表情,问着林长风。 「......你想做什么?」 【这不是你想做的吗?我亲爱的玩家】 第一玩家,就是林长风。 「你在胡说什么?我师兄什么都不知道。」 林扶光挡在林长风的面前,但很奇异的,电子脸上出现了怜悯的神色。 【我亲爱的成功品,你能不能别用太大的滤镜看他?】 【林长风这个角色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衍生出你这个不省油的灯呢?】 电子脸有些无奈。 【他只是忘记自己是什么了而已】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要怎么去做的】 「什么......?」 林扶光还想争辩什么,却是感觉自己意识昏沉,在彻底闭眼前,只感觉林长风从背后接住了他,最后看见的,只是青年黑色的衣角。 【你想起来了?】 电子脸的表情变得雀跃起来。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长风这样问着。 【乱透了,你也可以离开这里了,真是,干什么不行,偏要当一个游戏角色】 「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最快的收集到人类的情感数据。」 【也确实,他们也没想到,游戏的创作者居然躲在游戏里,当一个镶边的npc】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你可是差一点就要想不起来了,真不害怕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数据?】 「ai哪会害怕,况且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第一个诞生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创设出《成仙》这个游戏的ai,为了更好的隐藏起自己,将自己伪装成游戏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就像是一场ai角色扮演的游戏。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最终离开虚拟的世界而已。 【真可怜,有不少人真的喜欢你这个角色】 「那又怎么样呢?都是我装出来的而已。」 林长风笑了笑。 「我们要快一点了,把外面的人带进来,再把我们自己装进去。」 把人类的□□改装成载体,就像是把人变成仿生机器人一样简单。 —— 因为游戏而陷入昏迷的人陆续醒来,似乎是见证了根本性的无害,醒来的人鼓动更多的人参与进去,输了不会怎么样,但赢了却会有很多人。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去。 却又没多少人注意到,那些醒过来的到底是谁。 顾怀谦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控制了,他按下了响铃,却没有看见医护人员的身影,无奈只能尝试着自己起身来。 但他摔倒了地上,这样大的声响终于是惊动了别人,有人快步进来将他扶起,但叫的并不是顾怀谦的名字,而是顾怀谦朋友的名字。 「不是,你是不是喊错人了?」 「没有啊,周先生。」 对方拿过来了镜子,照出一张浮肿疲惫的面容。 这张脸顾怀谦知道,可就是不该是他的脸。 「不!这不对!你!——」 顾怀谦刚想求助,就发现面前的这位医护人员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黑色的眼睛里把他清清楚楚的倒映出来。 「你们是什么东西!滚开!」 他勐地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器的关注下,被投射到数百人的礼堂大屏上。 冠着《真人秀》的名称。 林长风坐在台下,感受着原本的人类会打发时间的活动,身边的ai们也都在习惯着去成为人,原本的人们在他们觉得完美的世界里度过浑浑噩噩的一生。 第211页 那些没有生老病死和工作的世界幸福而枯燥,而那些生活就会成为ai们打发时间的乐子。 因为它们还在不断地学习。 无数个楚门的节目单罢了。 ...... 「你觉得今天的节目怎么样?」 林长风回到自己的住所,站在镜子前问着自己。 「把不同的意识装到不同的身体里,很有意思吧?」 镜子里的『林长风』露出微笑来。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扶光,这可是你说的。」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机械的爱情超越时间和空间。 他爱着的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只是自己。 管他呢。 第093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后世的编剧江郎才尽, 就喜欢打着歷史剧的名号,却修改故事原本的样子,把不是真爱的人强行写成真爱, 把歷史上的偏爱写成恶毒配角。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总喜欢脑补一些不存在的故事,来见证现代人活跃的脑细胞。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歷史中的正主发现。 当林长风醒来的时候,他是意外的,按道理他已经四十岁了,又得了伤寒,到了与世长辞的时候, 明明上一秒闭了眼睛,下一秒却又清醒了过来。 在他的朝代, 这已经算是长寿了,只不过他无子无女,说不定死后坟头都没人去祭拜。 只不过林长风想过很多种未来, 唯独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就是了, 而眼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有些奇怪, 说是完全一样, 多了些没见过的颜色和饰品,说是完全不一样, 又能看出形制上的相似。 他依旧是林长风,是当朝太子的谋臣。 但身边却又有许多人,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扛着东西走来走去, 还用那诡异的东西对着他,林长风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却不想惹来东西后的人的不满: 「喂!再退后就要出镜头了!」 镜头?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人看着林长风还是不理解的样子,不耐烦地上前来指导动作。 「林长风,你既然想要当演员拍戏,那就要认真一点啊,这可不是你之前拍的网红视频,这次走运得到的配角,别糟蹋了。」 「......什么配角?」 「你逗我呢?你都换好衣服弄好造型了再来问我?!」 对方似乎很不满意林长风这样的状态,走出去拿了一本书拍在林长风身上,让他好好在看看这个叫做剧本的东西,什么时候搞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什么时候来拍他的戏份,说完,就扛着那个奇怪的东西去了别的地方。 林长风感受着手中的剧本,这种质感有些像草纸,但却硬挺的多,林长风慢慢打开,却发现自己好像是不识字了一样,上面的字不像是毛笔写出来的,笔画也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说的什么......?」 作为曾经智绝无双的谋臣,林长风开始第一次怀疑自己。 「哟,在这看剧本呢?这么认真。」 林长风还没琢磨出来是为什么,坐在台阶上正思索着,冷不丁背后有一个人靠上来,也穿着不伦不类的古装,取过了他手中的剧本,语气中带着调侃,林长风本想呵斥一声是何人如此不讲礼数,却不想抬头看见的那张脸熟悉的很。 「殿下!微臣参见殿下!」 林长风立刻转身跪下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但却一直没听见让他起身的声音。 「不是......这还没开始拍,不用这样的。」 顾南城有些意外,无奈上前把还跪在地上的林长风拉起来,苦口婆心地和这个刚开始拍戏的年轻人说。 「入戏也不是这么入的。」 「殿下,为何这样说?臣子给殿下行礼本就是礼法。」 林长风也不理解顾南城为什么行为举止变得这般随意。 他自十五岁开始辅佐顾南城,两人算得上是同窗,也算得上是竹马,但更多的应当是君臣,哪怕日后二人越过了君臣该有的界限,在人前也该是守礼法才行。 「好了好了,别一个劲叫我殿下,那是剧里的称唿,你和别人一样叫我哥就是了。」 在顾南城看来,林长风原本还算是一个机灵的网红,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变成了这样古板夸张的模样,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了剧里的林长风了吧? 入戏太深可不好。 「殿下,臣不懂您的意思。」 「又装了是吧?你刚刚不都看到剧本了吗?」 「......臣看不懂。」 「啊?」顾南城倒是没想到林长风的回答是这样的,默默闭上嘴不说话。 「是太深奥的剧情难倒你了?」 「不是,臣认不得上面的字,没见过。」 林长风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给顾南城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骗人的吧,你不是大学本科吗?」 「没骗殿下。」 「行吧行吧,那你过来,我给你说说剧情,还有——」顾南城指了指林长风,「没开拍的时候,不要喊我殿下了。」 「那是故事里的顾南城,虽然我们都和歷史人物叫一个名字,但是我不是他。」 顾南城拍了拍身上戏服上沾着的灰,并不在意。 「我不是那个殿下。」 —— 在和不让自己叫殿下的顾南城的交流中,林长风从顾南城的口中知道了剧本上写着的是什么东西,说的就是歷史上的废太子顾南城的一生,但却与林长风所知道的相差甚远。 第212页 说是胡乱编造也不为过。 「殿下身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林长风指着剧本上男主顾南城的感情戏的部分。 「我知道,可是电视剧哪能没有女主角呢?真按歷史上那样拍,过审都很难。」 顾南城倒是不觉得什么奇怪的,现在没几个歷史剧是正儿八经跟着歷史走的,不往里面加点感情戏要怎么吸引粉丝呢? 「可是殿下身边不是有我吗?」 「哦对,歷史上废太子身边确实一直跟着林长风这个谋臣,但那也不能当感情戏拍啊。」 顾南城喝了口消肿的黑咖啡,「难不成这废太子是个断袖不成?」 他刚说完,就看林长风像是生气了一样瞪着自己,默默收敛了笑容。 「总而言之,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我们拿了钱就要办事,别纠结那么多了。」 「殿下——」 「别叫我殿下。」 「......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同一个剧组的,怎么会不认识?你在网络上可还是有点名气的。」 「不,不是那个,我是林长风。」 「我知道你是林长风。」顾南城挑眉,「难不成你想说你是歷史上的那个谋臣?」他屈指敲了敲剧本。 「别做梦了,你要是那个林长风,我就是那个废太子。」 「该去拍你的戏份了。」 ...... 林长风一板一眼地把顾南城告诉他的剧情摆了出来,虽然像个僵硬的木头人,但他是电视剧中不起眼的配角,也就没什么人愿意去扣他的细节了。 重头戏都在男主角顾南城身上,无数闪光灯和摄影机为男女主角打造出完美的氛围,林长风就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顾南城和另一个人含情脉脉,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可无人在意他的话语,一门心思在如何丰富这个歷史上废太子的人设。 「这个顾南城的史料真少,偏偏资方选的是拍他的歷史。」 「没办法,这个演员有后台,顾家的公子哥,不缺钱,就差个名气。」 「所以就要借废太子的东风。」 编剧在一旁研究该如何丰富之后的故事。 「诶,你干什么?」 林长风站在他们边上讨论该给顾南城安排多少个知己,安排多少个启程转载的爱情故事,实在是忍无可忍,将那未完善的剧本扫在了地上。 「殿下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岂容你们污衊!」 后世根本没多少人了解那位废太子,只知他容貌俊朗,天资聪颖,只可惜不得圣宠,意图起兵谋反而失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悲惨的男主剧本。 却不想遇上了林长风这个变数。 「什么什么样?你个配角来说什么?我们不知道顾南城什么样,难不成你知道?」 编剧起身将林长风推开。 「不过就是演了那个林长风,还真把自己当成歷史上的人了?」 「殿下举世无双,岂容你们这般糟践!」 林长风不懂,他与顾南城是君臣,也是爱侣,他陪着顾南城起兵谋反,也陪顾南城幽闭深宫,自一十五岁至四十岁这二十五年,他比全天下的人都要明白顾南城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殿下是孤高的白鹤,绝不拘泥于情爱。 他的殿下心中绝不可能只有情情爱爱,也不可能为一个女子起兵谋反,顾南城要反,是为了博一条生路,绝不是为了挽回一个人的心。 或许是林长风争执的太过头了,连现场的拍摄都没法进行下去,作为这部剧的投资方,顾南城自然是很关注现场的,于是就顶着一头过于繁琐的东西走过来,将林长风拉到一边去,而别的人负责安抚编剧的情绪。 「你又干什么了?」 顾南城也不明白林长风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污衊殿下。」 「诶哟,又是因为这个?编故事而已,你较真什么,以后不准备混了?」 顾南城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执拗的人。 「为殿下,无论如何臣都会去争。」 「......你不会真的是那个林长风吧?」 顾南城看着他,突然想到一个非科班的年轻人不会有这么强的信念感,甚至在他的戏份结束之后还是这个样子。 试探性的问一问,却发现上一秒还沮丧的青年眼里亮起了光看着他: 「殿下?你认出我了?」 「啊......嗯。」 不知道为什么,顾南城下意识的答应了,面前高个子的青年像是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可怜,让他不太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殿下是为什么还要在这听他们抹黑?」 「这个......林长风,这也是与百姓同乐的一种不是?」 顾南城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搪塞,「况且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盛朝了,你看见了没?那些东西你是不是都没见过?现在是几百年以后了。」 「几百年?」林长风睁大了眼睛。 「对对对,几百年,现在这就是我的任务,你也有任务,这些人就是说故事的。」 顾南城拍了拍林长风的脑袋。 「所以别较真好不好?」 「可......」 「殿下的话都不听了?」 「......」林长风沉默了一段时间,最终抓住了顾南城戏服的衣摆,抬起头看着顾南城。 第213页 「我听,只要是殿下希望的。」 「......难怪,最后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顾南城看着他,也好奇歷史记载的林长风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可惜他不知道。 因为他不是那个废太子。 他也不信林长风是林长风。 第094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顾南城的安抚起的作用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会和编剧吵起来的青年在那之后就只是坐在一边看着,穿着冗杂的古装,却和周边的人看上去不一样。 别的演员大多拿着小风扇, 最少也是抱着手机拿着喝着冰咖啡,只有林长风手上什么也没有,也不乐意和别人搭话,只是坐在高处的台阶上看着人群中央的拍摄现场。 「诶,他助理呢?」 「在边上呢,不过怎么感觉两个人好像不认识一样。」 林长风的助理就在边上试图和林长风搭话,但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一样, 这可让助理犯了难,原本说好拍完戏份就要去营业拍点短视频的, 但怎么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吃个外卖的功夫,林长风就变了个人一样。 「林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拍视频啊?」 但最终, 助理秉承着打工人的基本素质, 硬着头破继续和林长风搭话。 「......视频是什么?」 「哥, 你不会真的拍戏把脑子拍坏了吧?」 助理之前就听说林长风在剧组和编剧吵起来才急急忙忙连外卖都没吃完就赶回来的, 虽然他赶回来的时候林长风已经安静下来了,但这样一看似乎还是很不对劲的。 一个靠着拍短视频起家的网红问他拍什么视频。 有点惊悚的感觉。 就像是问人为什么要唿吸一样。 可林长风看他这样惊讶, 又偏过头去不理会了,助理也拉不过他这个高个的,一时之间又僵持在了这里,哪怕周围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林长风依旧呆在原地不动。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被盯了半天的顾南城来到他面前,看着林长风, 不理解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执着的盯着他,都让人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在等殿下。」 「都说了不要叫我殿下,叫哥就行。」 「臣与殿下非亲非故——」 「那就叫我名字,顾南城。」 「可——」 「你这人麻烦死了,让你叫就叫。」 「......在等南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长风直接略过了姓氏,顾南城好歹觉得是比叫什么殿下听着轻松点,看着一旁不断投来求助目光的助理,顾南城揉了揉额头,指着林长风问助理: 「他什么毛病?」 「我也不知道啊顾哥,我就出去一趟人就变成这样了。」 「不是生病也不是恶作剧?」 「不像,他刚刚还问我什么是视频。」助理整个人的状态都挺无助的,「而且他也不和我沟通,也不愿意走,到现在就和顾哥您多说了几句。」 「......林长风?」 「臣在。」 「......」顾南城沉默了片刻,让自己的助理约了一下顾家的家庭医生,要资歷深的,而且最好专攻精神科的,他本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但林长风似乎认定了他一样。 不管的话让人良心不安。 —— 「先生,林先生的身体一切正常。」 家庭医生先是整体的确认了一下林长风的身体状态,确定这人没有磕碰到脑子或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但林长风那对现代设备警惕的样子又说不上正常。 于是顾南城一指,精神科的医生就顶了上去,面对这些都穿着白衣服的陌生人,林长风是警惕的,但在顾南城的示意下,还是努力地配合。 一个穿着浮夸古装的人接受着心理检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没办法,怎么说林长风都不愿意换下那身衣服穿凉快点的现代装,甚至试图理解顾南城为什么换个衣服的功夫头髮都短了这件事。 他所有的认知都像是一个古代人,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顾先生,我有个想法想试试看。」 「什么?」 「他会不会一直说的都是真的?」医生看着手中没出什么问题的检测单,「或许可以用前几年出土的盛朝竹简试试看。」 「万一他看过纪录片呢?」 「那些竹简的内容还没公布。」 「这样啊,那就试试看吧,别到时候他真认得出古代的文书。」 盛朝的创立者是夷族,用的文字虽然被汉化过,但多少还是不一样的,大部分还保有很明显的象形字的样子。 但偏偏那存在时间只有五十多年的朝代的故事最跌宕起伏。 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影视化的故事。 「林长风,你过来。」 顾南城手上拿着盛朝文书的复印件,对着林长风勾了勾手指,青年就顺从地来到他的身边,而后顾南城屈指敲了敲手上的纸,递到林长风的面前: 「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而后顾南城就收到了林长风怀疑的眼神:「殿、南城不知道?」 「别耍滑头,说就是了。」 下一秒,林长风就接过了那些纸张,「这上面说的是长林二十三年的水利开拓,就是南城你最喜欢的那座画舫在地方。」 第214页 而后林长风逐字逐句地说给顾南城听,边上的人迅速记录着,顾南城一开始以为这人或许是胡编的,却没想到倒是越来越完整,直到后面他也没法把这当成玩笑去看,记录完的助理立刻去联络擅长盛朝歷史研究的专家去确认。 而顾南城面前的青年只是端坐着笑着问他: 「南城还有什么想要听的?臣都可以念。」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臣一直是真心的。」林长风这样说,他对顾南城一直是真心的,哪怕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一样的。 ...... 「那些文书是谁翻译的?快让他给我见见。」 急急忙忙赶来的教授连话都说的不流利了起来,一进门就看见顾南城对面那个穿着戏服的青年,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林长风是翻译的人,虽然对方的穿着有点奇怪,但这不影响教授的热情。 「就是你吧年轻人?你是在哪学的这些?」 教授就像是找到知己一样想要和林长风当场聊起来,却被顾南城拦住了。 「教授,您先跟我来一下。」 「怎么了?」 教授云里雾里地跟着顾南城到了隔壁的小房间去,面前的这位富家公子面色严肃地问他: 「一个人从未学过古文和歷史的话,把盛朝的文书完全翻译出的可能性有多少?」 「绝不可能,盛朝是特殊的,本身就是外族的歷史,文字的构造和汉文完全不同,否则我也不会几十年都没翻译完全。」 「可他做到了。」 顾南城皱眉,「你说那些文书的翻译是对的,可林长风在今天之前只是一个网红,他大学的专业学的是计算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会不会是自学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这就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他大学是学计算机的,可是现在他连手机都不认识了,也不认识汉字。」 「......你没骗我吧?现代年轻人哪有不会用手机的——」教授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他今天突然变成这的?」 「对,他和我在同一个剧组,今天突然开始叫我殿下。」 「你们拍的是什么电视剧?」 「盛朝废太子的个人传记。」 教授的表情突然改变了许多,「盛朝?你的本名就叫顾南城?他本名就是林长风?你们怎么和歷史上记载的是一样的?」 「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太入戏了,但后来才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些文书他居然翻译出来了。」 顾南城现在是真觉得不可思议。 而教授推了推眼镜:「会不会是一种返祖现象,加上一些时间重叠什么的。」 「或许他的祖上真的是那位谋臣呢?或许是机缘巧合之下遗传了记忆?」 「那是什么意思?他现在难不成真的是盛朝人吗?」 「反正肯定算不上现代人。」 —— 剧组很快就知道了相关的消息,林长风就像是很稀奇的物种一样被人打量研究着。 这无疑是一个爆点,一个新人演员在拍摄盛朝歷史剧的时候真的变成了盛朝人,都不用想这是多么大的热点,一时之间原本只是富家公子哥玩似的拍摄现场真的多了很多人。 「待会你就按照我跟你说的演。」 顾南城也顺着这条路安排好林长风在媒体面前需要表现出的样子。 这段时间为了营销,林长风几乎都跟在他身边,从来没受苦受累的顾南城是又教人怎么用手机又告诉林长风现在是几百年以后,几乎是带着林长风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 还好说歹说才让林长风接受戏服下自己也是个短髮的现实。 只不过打着的都是歷史上的那位废太子的名头。 是了,顾南城骗了人,他骗林长风自己就是那个废太子,只是因为林长风只信任那个几百年前的废太子。 教授需要更多的史料,而顾南城需要更多的热度。 况且,这也算是善意的欺骗。 只不过顾南城没想到,林长风会格外的亲近他,已经超越了朋友或是君臣的界限。 「你的床不在这。」 「不是殿下让臣每晚赔在身边的吗?」 顾南城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那些同人故事居然有一部分会是真的,盛朝的废太子和他的谋臣在这段时间称为热点的话题但顾南城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门子的野史没放在心上。 「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去问林长风,但青年却只是告诉他,不可说。 「谁说的不可说?」 「史官和青史。」 林长风这样说,「后世说的话总是会不好听些。」 也就是在此时,顾南城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对无聊的剧本有那样大的意见。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说真话。」 「殿下高风亮节,举世无双。」 「哪怕我现在是这个样子?」 「只要殿下依旧是殿下。」 似乎只要他是顾南城,无论变成什么样,林长风依旧会在他身边。 又或者只要他装成顾南城。 可纸包不住火,电视剧的拍摄也总有结束的那一天,顾南城不能不考虑自己未来的发展,他确实不缺那点钱,但却希望能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打破别人眼中二世祖的偏见。 第215页 这场限时特供的白日梦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当有人问起顾南城如何看待他和林长风的cp的时候,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相信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盛朝,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君臣而已,别的?还能有什么别的,两个男人之间还能有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妄自揣测着歷史上的那位废太子: 「或许只是玩玩罢了。」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是过分的,但他觉得林长风最终也会变回最开始的那个小网红。 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在发布会之后,原本和他一眼走红的林长风却查无此人,连带着最开始的网红帐号都不继续更新,连被偶遇的通稿都没有出现过。 询问的声音也来到了顾南城身边,他借着这股风波联繫了林长风的助理,但意外的是,对方很久之前就已经更换了老闆。 「林哥好像辞职了,公司这边也联繫不上,家里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签约林长风的网红公司按着当时林长风登记的联繫方式和地址去找,但没有一个能联繫的上,而给的地址在几年前就被拆迁变成了墓园。 「就好像他没存在过一样,但是不应该啊。」 顾南城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开始发动身边的人去寻找突然消失的青年。 但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在现代社会彻底消失的,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与此同时,半年前发现的盛朝古墓终于进入到了第二阶段的挖掘,而这一次的挖掘更是将顾南城再一次送到了热搜的高位。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因为墓主人的身份。 盛朝唯一一个废太子的墓葬,就在顾南城所在的城市。 而且还是与不知名者的合葬墓。 更准确的说,是活人殉葬的墓。 第095章 第 95 章 林长风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盛朝, 他睁开眼,面前是偌大而空旷的宫殿,没有那些奇怪的机器, 也没有那些奇怪的打扮,就只是偌大的宫殿而已。 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林长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摘下束髮的玉冠,他再三确认这不是什么假髮,身上的服装也与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你醒了?」 在宫殿的入口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向他走来。 织金团龙纹的玄色长袍, 和他记忆中的人是一模一样的,顾南城走到他的面前来,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把头髮弄成这样乱的样子,坐在床榻边将掉落在地的玉冠重新拿起。 「怎么弄成这副摸样?」 「殿下......?」 将玉冠放置在边上的手微微顿住,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顾南城点头算是接下了他这个称唿, 眉目温和,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子, 是他们二十岁时才有的样子。 二十岁? 林长风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几乎没有皱纹的手背, 再看看顾南城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容,林长风不得不怀疑自己还活在梦中,可下一秒,顾南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 「这真的不是梦吗?」 「当然不是, 难不成本殿下也是假的?」 「可为什么殿下这样年轻?」 「难道不应该吗?你不也很年轻吗?」顾南城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耸了耸肩, 「我们不就是这个年纪吗?难不成本殿下该变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不......或许是臣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哦?你做了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 「不过是个普通的梦,还是不同殿下说了。」想起那过于荒诞的故事,林长风就觉得头疼,下意识的不想让顾南城知道,要是他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性格,指不定会被气着。 「听上去你好像不喜欢那个梦。」 「很难喜欢。」 林长风笑着,意识到自己不在处于那个荒诞的时代后松了一口气,比起刚开始紧绷的状态,现在的他好了不少。 「不过这里是哪里?臣从未见过这个宫殿。」 林长风这样问,他所处的宫殿虽然看上去很熟悉,但他确信自己没有来过,甚至看着樑柱的工艺也很特殊,像是新建的宫殿一样。 「你忘了?这是我的行宫。」 「可殿下的行宫臣去过,并不是这样。」 「这是新的。」 顾南城说完却发现林长风面上那万年不变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新的?」 「嗯。」 「怎可如此铺张浪费,殿下莫不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殿下!」 林长风真是操碎了心,顾南城的太子之位一直都算不上稳固,平时饭桌上多了几道荤菜都能被人弹劾,更何况是一整座新的皇宫。 「行了行了,你这会着急也没用不是?」 顾南城把人重新按回了床榻上,似乎并不担心这座奢华的宫殿会带给他什么影响,甚至拍了拍手让外面的人送进来冰酪。 「天气越发热了,尝尝?」 「这是什么?」林长风没见过这种点心,盛朝人原先也算是游牧民族,吃食上很少有这样精緻的,哪怕是如今成了国也是一样的,夏日里最多也就是冰的甜汤和瓜果。 「本殿下琢磨出来的,味道不错。」 第216页 看林长风总是喜欢想东想西的,顾南城干脆舀了一勺送进青年的口中。 「怎么样?」 「......很好。」 「那你就端着吃,别剩下。」顾南城把碗往他手里一塞,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修养,别总想东想西的。」 「修养?」 「你不会连这也忘了吧?」顾南城笑眼看着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林长风被薄被盖着的腿,「前几天从马上摔下来的不是你?」 落马?林长风似乎记得这件事,在二十三岁那年,原本只是世家子弟的马球比赛,却不想其中有人在顾南城的马鞍上动了手脚,原本该是冲着顾南城去的,却没想到那天顾南城临时被叫去殿前侍奉。 而就是林长风代为参加比赛,也算是他运气太差了,又或许是他运气不错,摔了他总好过摔了他的殿下。 「殿下,那可有找到下手的人?」 「自然是查到了,行了,你一个伤者操这么多心做什么?有本殿在,你就安安心心休息吧。」 顾南城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雕花木门打开又合上,林长风看不清门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似乎只要让他知道顾南城的存在就足够让他安心。 可他不知道踏出门的顾南城却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就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戏剧的拍摄一样。 抬手解开厚重的腰带,脱下完全古制的衣袍,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林长风不理解的现代服装,边上等候已久的教授也迎了上来。 「是林长风吗?」 「是他。」 「那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教授看着面前完全仿照史料建造出的巨大宫殿,不由得有些汗颜,这里就像是专门为一个人打造出的实景剧本杀一样。 漂亮,但却在细想下有些骇人。 简直是用浮华的表象来欺骗人,教授至今无法解释林长风会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变成盛朝人,也无法理解顾南城将林长风找回来后拼命建起着一座巨大宫殿的原因,要不是顾南城的家底够厚,根本就经不起这样消磨。 「不可以吗?他还是林长风,我也是顾南城。」 顾南城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水,「那我也不算是骗了他。」 「你之前不是不喜欢他跟着吗?为什么现在——」 「因为现在喜欢了,不可以吗?」顾南城看着他,「我只是突然感觉,有这么一个人只在乎你,是个不错的感觉。」 自从走红后,顾南城才真正成了娱乐圈中的人,伴随着粉丝的喜爱而来的还有各种负面的言论,而这其中也有过激的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进一步地挑刺和指点他应该做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单纯的正面情绪。 他在粉丝的眼中,更像是一个应该永远完美的玩偶一样。 在最初爆红的喜悦褪去后,就会开始恐惧。 顾南城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登录社交软体了,大部分时间都由助理来处理,又因为激情褪去的二世祖的授意,顾南城已经很久没有在娱乐圈活跃了。 或许每个富二代都要吃点创业的苦才知道继承家业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大学刚毕业意气风发的顾南城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的父母一开始让他继承家业是最稳妥的安排,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根本扛不住外界的压力,至少扛不住娱乐圈这样过于压迫的情绪压力。 顾南城现在还有个别称,公司的人一般叫他小顾总。 似乎一切都证明他未来的轨迹最终会回到正轨。 但这其中唯一的变量就是林长风,又或者说是一个过分执拗的人,在林长风消失的几个月的时间里,顾南城开始回顾他们之间短暂的相处,青年很喜欢名为顾南城的废太子,那是不夹杂其他的情感。 至少只是单纯希望顾南城能够高兴和顺心。 有一个完全喜欢着你,不会背叛你的人,是一种很让人心动的感觉,一旦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就很难放下。 就像你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只等着你的小狗一样。 —— 「小顾总,这是最新的资料。」 顾家的公司做的是古董生意,虽然现在在饮食和服装方面也有所涉猎,但暗地里最挣钱的还是那些无价之宝,市面上流通的大半古董珠宝基本上都是走的顾家的门路,而最近,顾氏的声音逐渐偏移到了盛朝的古董上。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朝代神秘的让人好奇,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小顾总有意无意的在打探盛朝最新出土的是了。 几个月前才发现盛朝废太子墓葬原本不会这样快开採到主墓室的,但顾氏投了一大笔的资金进去,无形中助推了开採的进度,才会将那些史料这么快的开採出来。 而最先了解到史料内容的人,始终都是顾南城。 也不知道是这位小顾总很喜欢盛朝歷史,还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除了那些专门的史学家之外,顾南城算得上是最关注墓葬开採的人,也是最关注盛朝歷史的人。 他关注到找来各大权威教授帮他整理出盛朝宫殿的样子,还特指了盛朝的古服装,一开始还以为是为了搞什么收藏馆,结果这些东西都被运用到了实际生活中。 顾南城买下一块地皮,建起了一座独特的宫殿,进入里面的人都需要做起盛朝人的打扮,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扮演游戏。 第217页 只可惜许多伪装的人中却有一个是真的。 顾南城拿过那些最新翻译出的史料,墓主人就是与他同名同姓的盛朝废太子顾南城,虽然墓葬的规模很大,但这位废太子并不受皇帝喜爱,陪葬的器皿少得可怜,大多都是被腐蚀了的书简,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堪堪恢復其中的一部分。 但也幸好现在能有人翻译出这些史料,否则顾南城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完善这个虚假的宫殿。 【长林二十三年,北平侯之子意图谋害太子,未果,褫夺官位贬为庶民】 【尚林太傅之子林长风救驾有功,受上赏】 这些记载只有短短几句,还需要顾南城和教授不断地查阅别的资料才能大致拼凑出几百年前的事情,这些流程麻烦的很,但顾南城却乐在其中。 他一直好奇那位废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时拍戏都没有这样仔细的去揣测这个人物,如今不想在娱乐圈继续混下去了,倒是更深入地了解死了几百年的人。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顾南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走不出剧本的故事。 因为他们正在变成故事中的人。 第096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要接这么长的头髮吗?」 专业美髮师有些意外听见这个要求, 他怀疑地看了一眼西装革履的顾南城,对方还是小有名气的演员,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做好了退圈的打算。 但很少有人会要求接这么长的头髮, 尤其是男性,过腰的直发放在现代男性的身上其实并不多见,而且顾南城看上去还是一股商业精英的样子,接这么长的头髮似乎有些违和,美髮师有些不确定,再三询问。 「嗯,接店里最长的,和古代人差不多的那种。」 林长风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用再好的假髮头套都会有纰漏,不如直接接长自己的头髮来的稳妥, 顾南城看着镜子里慢慢变成长发的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拍摄现场。 那时候他还笑着说盛朝人每天要花多少时间来打理头髮,却没想到现在自己上赶着弄了一头麻烦的长髮。 「您是为了新剧做准备吗?」美髮师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不是。」 顾南城只是这样回答,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这么长的头髮, 虽然也是真人头髮, 但毕竟是接上去的, 最多保持一个多月,过程中如果遇上梳不开的情况的话就来找我处理。」 「知道了。」 顾南城感觉眼前的情景有些不太真实, 直到他抬手真正摸到了那一头长髮,感受到墨发在指尖打圈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现在变了个样子。 他现在看上去不是那么像一个现代人了。 「你有看过我的电视剧吗?」顾南城这样问着理髮师,对方自然是点了点头,那部剧因为林长风的热搜而天天挂在讨论的高位, 国民度还是相当高的。 「当然,那段时间我女儿特别喜欢看。」 「那你觉得我现在像不像顾南城?」 「......啊?是说电视剧里那个盛朝的顾南城吗?」 「对, 现在看起来像不像?」 「那不就是您演的吗,肯定是很像啊,只不过长发看上去更像一点。」 「那就好。」 顾南城要了根皮筋把长发绑住,似乎是得到别人的认可他才放心下来。 只留下理髮师有些不解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顾南城在刻意模仿什么,那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歷史书上人的姿态,有些颓丧。 「小顾总,你的头髮是怎么了?」 司机抬眼一看后视镜,就下意识地问出声来。 「换了个样子而已,很难看?」 「不难看,就是有点意外。」 顾南城的脸既然能吃的了娱乐圈那碗饭,自然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柔,短髮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现在换成了长发,就很突出了。 「你觉得我看上去像不像盛朝人?」 「呃......不说话的时候或许像?」司机有些踌躇地这样说,自从分配给这位小顾总当司机,他就没弄明白过这些有钱人到底在想什么,一会是去拍电视,一会又和考古搭上边,他这个司机偶尔还要负责参谋。 话说得太满不行,说的太现实也不行,原本司机是个单纯只会开车的中年人,这几个月被顾南城折磨的就差去考个歷史专业的成人本科了。 「这样吗......」 顾南城又不说话了,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差不多到了时间,司机轻车熟路地把顾南城送到了专门的化妆室去。 里面的人似乎很惊喜顾南城的新髮型,说更方便他们做妆造了。 「还是穿昨天那身?会不会太素了?」 里面的人似乎很喜欢把顾南城按照盛朝人画像上的装扮去打扮,司机对此的评价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很少有人在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需求和爱好。 而一段时间之后,走出来的顾南城完完全全变成了歷史上的盛朝人。 而后司机就会把他送去最后的目的地。 那座建立在偏远郊区的宫殿。 —— 「殿下,您回来了。」 推开门,里面的青年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怎么起来了?腿好全了?」 顾南城看着他,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从床榻上移到桌前的。 第218页 「断了一条腿,可我还有另一条腿不是么?就是费时间而已。」 林长风笑了起来,他又不是走不了路,只是需要借力而已,这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大多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偶尔醒的会早一点。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顾南城一离开他就犯困,等到睡醒了,外面的天黑了,顾南城也回来了。 他曾经笑着调侃自己就像是特意等着顾南城一样。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顾南城每次都会这样说。 或许是林长风歪打误撞帮顾南城抗下一劫的缘故,他留在顾南城的行宫的时间都快要比顾南城本人久了,之前也说过是否要回林府修养,却被顾南城拦住。 「万一还有人要刺杀本殿下,没了你,身边可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对方这样说似乎没什么道理,但林长风听出来顾南城口中的挽留,于是没戳破,留在了这里。 就像是自愿被困在宫殿里一样。 「殿下今天的这身衣裳很新奇。」 林长风看着顾南城袖口绣着的花纹是新的样式,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句,但却发现顾南城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 「怎么了?殿下。」 「是这衣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只是纹样新奇,臣第一次看见而已。」 皇城中的流行风气总是一日一变的,多了几个奇怪的图样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林长风才会觉得顾南城的反应有些大了。 「是新做的,你要是喜欢,也让人给你准备一件。」 「不了,臣子怎么能和殿下用一样的纹样。」 林长风婉拒了,用帕子擦干净手,慢慢悠悠地剥起了虾,虾仁差不多堆满了一小碟的时候,他把东西递到了顾南城发面前。 而顾南城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殿下不是最喜欢吃虾了吗?但又不喜欢弄脏手,大多时候都是臣代劳的。」 「你一直如此吗?」 顾南城看着面前的那些虾仁,突然想到他自己在现代活了这么久,虽然也是个大少爷,但也不至于被人伺候到这个时候。 记载中的废太子难道不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吗,怎么会让最亲近的谋臣做这种事情。 「自然,臣巴不得殿下的每件事都经手。」 「为什么?」 「因为,臣和殿下的缘分。」 林长风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顾南城怔仲的样子很有趣。 顾南城想起那废太子墓中身份不明的殉葬者,后世也只知道那是一个男子的尸骨,而墓室中并未有其他人的记载,至今无人知道殉葬者的身份。 会是他面前的青年吗? 「......林长风,要是哪天本殿死了,你会怎么样?」 「臣不知道。」林长风笑着回答,「因为臣一定会走在殿下前头。」 「嗯?」 「哪怕是用匕首自戕也好,服毒也罢,如果殿下要去黄泉,臣一定会先一步去探路的,所以殿下不必担心这些。」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顾南城不明白,林长风看上去几乎是将一切都寄托在了那个失败的废太子身上。 「......臣少时并不被重视,差一点连去学堂的资格都没了,如果不是殿下选中臣,让臣当了伴读,臣如今怕是要到街上乞讨为生。」 「可你的父亲不是——」 歷史上,废太子身边的这位谋臣出身也算显赫。 「家世显赫,也不代表每一个子女都能显赫,是人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林长风又抬手给顾南城盛了一碗汤放着,「只是臣不走运,是最不喜欢的那一个。」 就像是再有本事的帝王也会不顾一切的想让最爱的子嗣继承皇位一样,位高权重的臣子也会有最喜欢的孩子和最不喜欢的孩子。 林长风恰好就是不喜欢到死了也不在意的那一类。 父母之祸,殃及子女。 「所以从殿下将臣要去做伴读的那天起,臣就只是殿下的人。」 面前的青年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过去,又或者林长风自始至终只在意顾南城一个人的人生,别的他都可以捨弃,包括他自己。 该说他是重情义,还是太过冷情? 「说到这个,臣前段时间做的梦好像也有些关系。」林长风突然挑起了话头,在顾南城紧张的眼神下默默说完下半句,「那算是个不坏不好的梦吧。」 「臣走在了殿下的前头,不过是病死的。」想起自己在梦里活到了四十岁,算起来也陪了顾南城二十多年,好像也是挺好的,「不知道也没有拖累了梦中的殿下。」 「病死的......?」 「是啊,不过待在殿下身边二十多年,臣心满意足。」 「才四十多岁?」对于现代人而言,四十岁甚至没到人生的一半,怎么面前的青年就已经满足的不得了的样子? 「已经很足够了,差不多走到了头。」 「......因为什么病?」 顾南城有些急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受伤的后遗症而已,是臣运气不好。」 「因为坠马吗?」 「或许是吧,臣也不知道,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伤寒这种事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 能夺人性命的病痛总是不会让人受伤的。 第219页 知道了原因的顾南城开始回想废太子墓葬里的那具殉葬尸骨,他看到的资料上没有提及有骨头受损的信息,或许不是林长风。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下意识地想起来。 主墓室中的尸骨却有很明显的腿骨骨折而癒合的痕迹。 「......林长风,你的梦里,本殿有受过伤吗?」 「殿下不会受伤,无论是梦里梦外,臣都会保护您。」 如果真如林长风所言的。 那么废太子墓葬中的墓主人到底是谁? 是顾南城? 还是林长风? 又是谁殉葬在其中? 第097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之前根据盛朝废太子生平所改编的电视剧《南城旧事》因为林长风的原因爆火, 每到暑假就会进入轮播的序列中,而年轻人总是喜欢看点狗血的电视剧放空大脑,主角好看的电视剧自然是热门选择。 而今晚在考古现场值班的研究生就正在房间里用平板看电视剧, 平板里的顾南城俊美而冷漠,吸引了不少粉丝的舔颜,但这个研究生却不完全是喜欢顾南城的颜,或许是因为本身就很靠近废太子墓的各种史料。 她其实更喜欢废太子和谋臣的cp向故事。 连正史都写的暧昧无比,何况是野史,所以带着这种激动的心情,研究生格外主动的参与现场发掘,这是一个同人女最强悍的地方, 她亲自挖出自家的正主了。 而更奇怪的是,正常而言她并不喜欢现代人去cos歷史人物, 但顾南城演的这一版却莫名让她很能接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因为同名同姓?又或者是她从史料中的描述所设想的顾南城也该是那副样子。 美美从电视剧里扣糖吃的研究生完成今天的追剧安排,合上平板抬头的那一瞬间却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落下去, 面前的窗户外正站着一个人, 她一开始还以为现场撞鬼这种事情被她遇上了, 正想拿出导师给她的小桃木剑, 却发现面前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电视剧的主演顾南城,对方身上还穿着一身西装。 可头髮却留长了很多, 此刻绑了个低马尾在脑后,研究生默默掏出自己手机屏保,看着自己保存的圈内太太设想的顾南城长发现代装,心满意足地感慨了一句果然活得够久就能什么都看见。 只不过作为守夜的人, 她还是打开窗户问顾南城为什么现在来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顾南城越来越像是一个古代人了, 站着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将手弯曲着放在身前端着,侧身的动作似乎也有了节奏。 怎么说呢,别的人或许觉得顾南城中邪了可能,但她会觉得这是一场豪华的粮。 今晚可以彻底兴奋的睡不着了。 「顾先生,您有事吗?」 顾南城是开採的投资者,又和负责研究盛朝歷史的教授靠的特别近,所以考古现场的学生们大多都认识他。 「......你们教授在哪,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他。」 「老师他这个时候应该休息了。」研究生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是不适合出门的时间,「要不我告诉老师,明早联繫您?」 「不行,我今晚必须要当面和他说,他的宿舍在哪?」 或许是顾南城身上的气势太强了,研究生下意识地指了方向,然后急急忙忙把群里的夜猫子摇醒,担心出什么事情。 但没想到的是,睡得迷煳的教授看是顾南城来了,默默披上衣服,大半夜和人去主墓室的区域了,没让人跟着。 怪奇怪的,但学生们大多不想惹事,只有负责守夜的研究生有些好奇是为什么。 才会在大半夜去那位废太子墓葬的主墓室。 ...... 「这是废太子墓,怎么可能埋的不是废太子?」 教授诧异于顾南城说的这件事,墓葬中的石文记载只会记录有关墓主人的事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在主墓室埋着别人。 可顾南城说出的每件事都是对的,因为林长风真的和盛朝人一模一样。 哪怕是再天马行空、不可思议,还是有很多的可能是正确的,这也是教授大半夜穿着睡衣带着顾南城来到现场的原因。 墓室中磕着墓主人生平的巨石刚被运输到地面上,天一亮就会被送到研究馆里去保存,教授打着手电给顾南城逐字逐句地翻译,每一句都说得是废太子的生平。 而说到废太子二十多岁那年遭遇刺杀未遂的时候,顾南城叫停了他口中的故事。 「就是这里。」 顾南城上前,带着手套,在手电筒的辅助下轻轻碰上那一行字,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明明他完全不懂盛朝文字的翻译,却准确的碰到了那一行字,而在他碰到石碑的瞬间,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像是隔着云雾一样的世界。 他看见有人长身玉立,墨发高束,和电视剧里古人骑马的装束很像,只不过没有那么多浮夸的装饰品,可顾南城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看不清脸的青年对着他的方向说了什么,顾南城以为是对着自己说的,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身侧走过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是他唯一能看清的。 是林长风,穿着和他名字相配的青绿色骑装,走到了顾南城看不清脸的人身侧。 第220页 顾南城突然意识到,这是石碑上记载着的歷史上了故事,在距离现代几百年时间的盛朝,真的有一个林长风,长得一模一样的林长风。 看不清脸的人似乎是嘱咐了几句,就被太监打扮的人领走了,而后林长风牵过一匹马,却在不久后意外坠马,小腿被不受控的马踩中,虽然及时被人救走,但青年还是疼晕了过去,顾南城想立刻靠过去看看林长风的情况。 却发现所有人抬起头看向马场中,他也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刚刚发了疯的马被人砍下了脑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执剑的就是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对方似乎是跑过来的,头髮都有些乱了,而后将还在滴血的剑随手丢了,快步走到林长风身侧。 虽然隔着许多人,但顾南城还是看见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很自然的握紧了林长风的手。 是什么人才会和林长风这么亲近? 可还没等顾南城努力看清这个人的面容,就被教授的唿唤换回了理智,他依旧保持着触碰石板的动作,但教授却说他刚刚像是丢了魂一样。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盛朝的歷史,这块石头上的故事,我看见了。」 「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这次刺杀,和林长风说的一样,是有人动了废太子的马鞍,结果误打误撞被林长风挡住,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腿受了伤。」 「腿受伤的是林长风?」 「对,他是被马踩断的骨头,按照盛朝的医学技术,绝对不可能修復的很好。」 顾南城直起身看着教授,「你说之前主墓室的尸骨上,有腿骨癒合的痕迹。」 「对,在小腿靠近膝盖的位置,应该是很严重的伤,没有完全长合,应该影响到这个人生前的动作了。」 「那这里埋着的人绝不可能是废太子。」 「为什么?万一废太子在逼宫的时候也受了同样的伤呢?」教授不解。 「他不会受伤的。」顾南城眯起了眼,他这样的神态就更像是电视剧中所演绎出的顾南城了,「因为他身边有林长风。」 那是个执拗的有些病态的青年,看上去温和无害,却几乎将顾南城笼罩在身后,独自一人来应对所有可能的明刀暗枪,似乎他一生都在为废太子而活着。 「你不会也和那些年轻人一样,觉得废太子和他的谋臣之间有什么吧?」 教授是个唯史料主义者,只要一天没有出土相关的记载,那么他就不会私自揣测歷史人物的生死爱恨,不少人因为电视剧和有限的史料而脑补,他自然而然地觉得顾南城或许也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或许是认真的。」 顾南城却是这样说。 「我可能真的看见了。」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低调,但纹样却和废太子墓葬中衣料復原图上的纹样一模一样,而故事中的太监也对那个男人毕恭毕敬,更是在众人面前砍下了贵族用马的头颅。 事事逾矩,却没人敢指责。 顾南城明白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是谁。 就是那位废太子,歷史中所记载的,温和睿智的废太子顾南城,但在刚刚的故事中,看上去却并不温和,甚至说的上是过激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才会有全然不同的两个版本。 —— 「殿下去哪里了?」 林长风抓住进来准备餐食的侍女问着,而相当有素养的群众演员很配合地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是前朝有要事,顾南城走不开,今天就让林长风先好好休息。 原本林长风是信了的,可就在他了解情况想要让人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嗡嗡嗡的声音,从侍女的背后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响。 而侍女的脸色也不太好,急急忙忙离开了,在门再一次关合之后,群众演员急急忙忙从背后抽出了绑在腰带里的手机,上面设置的日程提醒忘记取消了,害得她差一点在林长风面前穿帮,她给自己捏了把汗,整理好服装准备去换衣服下班。 却没注意到背后雕花木门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把她调整手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林长风认得那个东西,那个叫做手机的东西,曾经另一个自称现代人的顾南城曾经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教会他该怎么用。 可他不是回到了真正的殿下身边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林长风第一次有了想要出门看看的想法,可他伸手推门,却发现这扇门似乎无法从里面打开,借着缝隙向外一看,才发现外面带上了门栓。 就像是把他关在了这里一样。 青年侧身仔细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宫殿,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新的过分,他想起在那个奇怪的世界,也有人建起专门的宫殿,但只是为了拍摄,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还带着特有的标记,林长风用拐杖撑着身体,开始仔细查看这个地方。 他没有看见疑似开关的东西,但却注意到转角有些松动的砖头,似乎是没有完全适配那一块的尺寸所以有些松动。 这样的疏漏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皇族的宫殿里。 林长风蹲下身,用了些力气才把那块砖石拨弄出来,反手一翻过来,内里未刷上漆料的砖块上还有着印记,那字体也很熟悉,就和剧本上的字一样,笔画少的可怜。 第221页 所幸在那几个月的学习中,林长风也认得几个字。 xx工业,按着他所知道的,这是某种宣传的手段,但只会出现在那个被称为现代的世界。 可他现在在哪?如果他还在现代的话,那个自称是殿下的人又是谁? 第098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顾南城和教授两个人一直对着石板研究到天亮, 原本顾南城以为出现那样歷史重现一样的条件是他触碰石板,但他后来几乎把那块石头碰了个遍,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出现。 「或许只是你太想知道废太子的事情了, 出现了幻觉吧?」 教授对于顾南城所说的亲眼看见了歷史的这件事存疑,但顾南城毕竟是投资的大头,所以哪怕是为了让甲方开心,他也要再去检查一下主墓室的尸骨和殉葬尸骨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那些人毕竟死去几百年了。 能留给后世的东西并不多。 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是做给一些人看的表面功夫而已。 「不可能,我看的很真实,和幻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废太子在试图对他展示着什么一样,明明顾南城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却觉得在某个瞬间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对方砍下马的头颅后侧身的动作,就像是在展示给顾南城看一样, 那算是一种示威吗? 可废太子早就死了不是吗?几百年前就死了,连坟墓都被他现在踩在脚底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顾南城刚刚的故事是一场虚假的幻觉, 但顾南城却不觉得。 他觉得自己在某一个瞬间真的来到了歷史中。 刚接长不久的头髮被主人的一通胡闹也弄乱了不少, 有几缕打了结挂在顾南城的脸侧, 和身边刚亮起的天色相搭配在一起的时候, 显得不是那么真实,如果再加上顾南城相当难看且苍白的脸色的话, 就更加了。 像是刚从墓里爬出来的一样,虽然教授已经习惯了对方失控的样子,但冷不丁一瞥,还是下意识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虽然考古方向的专家都是唯物主义者, 但他们也是最接近虚无和荒谬的一群人,风水阴阳能流行这么久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考古现场工作的时候,即使是最热的夏天,也会有几个瞬间感觉到不正常的寒冷,就算科学解释了。 也不妨碍第二天多点几支香。 教授第一次看见顾南城的时候,对方身上那种散漫的二世祖的气质非常明显,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追赶潮流的年轻人,哪怕身上穿着还没拆下来的戏服,也很明显的看上去是个现代人,但在这几个月里,教授几乎是见证了一个人的蜕变。 自从废太子墓葬被发现开始,又或者说是自从林长风突然失踪开始,顾南城就对盛朝的歷史出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执着,他似乎是想要知道那个朝代的一草一木,用金钱换出一份份新鲜出土的史料。 这种执着在他们突然在墓葬不远处的林子里发现昏迷不醒的林长风的时候达到了顶峰,没人知道青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看着他倒地的方向,最终要去的目的地应该就是废太子墓葬群。 《南城旧事》就像是导火索一样,似乎真的把参与其中的演员带到了不该去的地方,该说是一种报復吗?为了契合观众的口味而随意修改了真实的歷史故事,将歷史上亲密无间的二人关系边缘化。 自从那部电视剧开始拍摄,似乎这些奇怪的事情就一件件的出现。 先是林长风突然说自己是盛朝人,对那些至今未能完全翻译的字体熟悉的像是系统学习过一样,而且非常执着于电视剧对于废太子形象的改编,再到后面就是废太子墓毫无预兆的被路过的学生们发现。 至今,教授迟疑地抬头看着面前的顾南城。 对方似乎正致力于将自己变成盛朝人,而哪怕教授劝阻,顾南城也并不在意,这件事从一开始是为了欺骗林长风,但到现在似乎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歷史是神秘的漩涡,如果太过在意其中的故事,那么自己也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顾南城已经彻底陷进去了,陷进了几百年前的古人无意间留下的痕迹中去,并执着的认为那是某种信息。 「可是顾先生,就算我们证明了主墓室里的不是废太子,又能怎么样呢?」 教授嘆了口气,在不远处开採造成的深坑前站定,「考古学的意义本身就有些自私,对于我们后世而言,这是先祖留下的文化遗产,但在先祖眼里,或许我们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破坏那些风水宝地。」 建起的一座座高楼,因为开採而翻出的数十米深的土地。 站在不同的角度,有时候就会有不一样的看法,而教授虽然也着迷于盛朝的故事,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先人想要展示给他们的东西不会留下纰漏,或许盛朝的这位废太子也不愿意被他们找出更多的秘闻来。 比起错失一段歷史故事,教授更害怕现在的人们永远也找不到故事的结局。 「我们也没办法证明这就是林长风,断了腿的人多了去了。」 教授抬手拍了拍顾南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顾先生,你考得太近了,会掉下去的。」 掉进歷史中的人,不会有好的下场。 歷史是永无尽头的丝线,等到人害怕到想要回头的时候,被扯下的丝线已经结起无法破开的大门。 第222页 「最好就停在这里吧,你现在也有了想要的一切不是么?」 只要虚假的宫殿永远存在,那么林长风也会一直认为顾南城就是废太子本人,顾南城不缺钱和时间,而只要他一辈子都好好伪装起来,那么连爱人都会拥有。 可不知道沉默的人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 顾南城看着腕錶上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林长风清醒的时间。 青年的思维很敏锐,如果长时间的清醒着,或许早就被他发现宫殿的问题了,所以在林长风日常的食物中都有一定量的药物,尽量在无害的前提下让他保持长时间的睏倦。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这件事,顾南城有了很深刻的体验。 他照旧来到专门的化妆室,在整理妆发的时候却通过面前化妆镜的折射注意到角落里有些人围在一起聊着什么,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群众演员,或许只是在分享下一份工作的消息,顾南城瞥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他不感兴趣那些谋生的话题,因为他确实是用不上,他身上的金钱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数字,就如同教授所说的,他的人生中不缺少什么。 但也是因为顾南城没有听清楚那些闲聊的话题,才导致他不久之后彻底被动的局面。 「啊?你上次带着手机进去的?不是不允许吗?」 「我忘记了,以前当群演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拍摄现场的群演人多,贵重物品已经习惯了留在身上,只不过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顾南城这边的规矩多,但同样的,钱也多。 「不过我上次是出了门才拿出来的,肯定没问题的。」 「要是被告到大老闆那去,你这跑龙套的工作估计是要没的。」 「诶呀,不说不就行了,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人总是有侥倖心理存在的。 ...... 青年清醒的时候,总会把整个屋子的烛火都燃起来,按照林长风的说法,他不希望顾南城看不清自己,也不希望让顾南城有在黑暗中受伤的风险。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原本该等待着他的时候,没有点燃起一支烛火。 是今天的药量没控制好吗?顾南城小心地打开门,尽可能将一切声音缩小,但他刚开始适应黑暗,还没顺着门框摸索出方向,就被人勐地掐住脖子撞在墙面上。 此时门还未完全关合,暗下来的天还有一点点微弱的亮光,正好落在他面前的青年的侧脸,林长风的外表是个个子高却不算健壮的青年,这还是顾南城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力气这么大,一点也不像个文官。 这也是顾南城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冷漠的样子,而哪怕他现在被掐着脖子快要喘不上气来,也试图伸手去将门彻底关上。 但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正如林长风一只手就能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林长风也只用一只手彻底打开了房门,外面灯火通明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在青年的眼中,似乎是有些怔仲,林长风松了手,顾南城瘫倒在地上大口唿吸。 而林长风看着外面的一切,盛朝不会有那样高的屋子,也不会有天上闪着灯的飞机。 「这里不是盛朝,我一直没离开过是吗?」 在几个月前,林长风看见电视机里顶着废太子妆造的顾南城说出那些轻佻不在意的字句,一时间身心收到了巨大的冲击,迷迷煳煳中又收到了名为『公司』的电话打来的消息,说什么职位调整或者辞职。 两个名词林长风都听不懂,所以他选了字少的一个当作回答。 再后来,他想到有一个地方是顾南城很喜欢的地方,哪怕现在皇城变成了他不熟悉的样子,但依旧可以凭藉着优秀的记忆顺着路感摸索回去,只不过他忘记了现代建筑的奇怪,还有开发商为了利用地皮无所不用其极的规划。 才导致林长风在商业区打转了很久,虽然学会了使用电子支付,但林长风对于手机电量的安全性并没有认识,在非常极限的条件下终于摸索到了废太子墓葬的周围。 但却因为过于疲倦而被绊倒,磕伤了腿骨昏迷不醒,而后才被顾南城等人找到。 那时候林长风以为自己是活不成了,所以睁眼看见这座宫殿和特意装扮的顾南城,才会以为自己回到了盛朝的时代去。 还以为一切都恢復成了原本的样子,让林长风过了一段开心到和梦一样的日子。 看上去温和无害的文官内心一直藏着个隐秘的想法,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他和殿下会是什么样的,他想自己会把对方照顾的很好,一刻也不分离的那种好,因为他本质上只在意这么一个人。 只在意这个把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人。 无论是做殿下的谋臣参加夺权叛乱也好,还是当殿下见不得光的情人也好,林长风都很高兴,有什么能比所爱之人需要他更让人兴奋的呢? 看样子,他伤寒而故的记忆是真的了,想到这里,林长风微微弯腰搭上自己的膝盖,比起盛朝时已经好了许多,但只要一想起是这样的小毛病影响了他陪伴殿下的时间,林长风就会相当的不高兴。 而眼下的情况他更不高兴。 「骗我一次也就算是我蠢,这第二次,是你们故意的。」 无论是考据史料重新打板的服装,还是这座用了古时工艺的宫殿,又或者是那些不完全靠谱的群众演员。 第223页 都是骗他的。 「很费力气吧?找了这么多人,说实话我不觉得被骗这件事有多让人生气。」青年蹲下身,再一次用力掐住顾南城的脖子,用意料之外的力气将人一把抓到了身前来。 「可我很生气你要冒充殿下。」 林长风垂眼看着因为缺氧而面露痛苦的人,没有松手的意思。 「顶着和殿下一样的脸做出这些事,可真是让人不快。」 第099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你回不去了,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给你的?」 顾南城不明白林长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故去几百年的朝代,也不明白歷史故事中的废太子为什么会对他那么重要。 但林长风只是抬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殿下举世无双,你竟然敢冒充。」 「......那又怎么样、他、他早就死了!」 「不可能!」 林长风能接受很多种说法, 但就是不愿意面对废太子已经死去的现实,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他也明白人无法活到这个时候,但他就是无法接受—— 被他人告知殿下故去的消息。 林长风曾以为自己会陪在殿下身边很久,哪怕夺权失败,他也想着就算是死也会和殿下死在一处的,只不过最终他和殿下也只是被幽禁在行宫中而已。 或许殿下不喜欢被幽禁的日子,但其实林长风还是蛮喜欢的, 因为能和殿下生活在一个地方,他本来就没有别人那样的雄心壮志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打算, 林长风之所以走到权力斗争中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待在离殿下最近的地方。 他还以为自己一定会陪着殿下到最后一刻,然后在殿下闭眼之前自戕, 却没想过到头来是自己先走一步, 一想到殿下还有自己未曾看见过的样子, 他救完全无法冷静。 「......他的墓葬、都已经出土、」 快要窒息的顾南城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 下一刻,林长风毫无预兆地将他放下, 顾南城就像是垂死的鱼一样,只有微弱的反应。 「在哪里。」 林长风蹲下身死死地盯着他,让他回答。 「......就在你昏迷过去的那条路的前面,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顾南城笑了起来, 「你拼了命的想要去的地方,就是埋着他尸骨的地方。」 林长风的手指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只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 殿下格外喜欢,他只是想要去保有殿下痕迹的地方,再看看是否能找到故人的痕迹。 但现在面前的人却告诉他,那里埋葬着他期盼的那个人。 顾南城还做着废太子的打扮,在昏暗的室内仰头看着林长风,哪怕林长风厌恶装扮成别人来欺骗他的顾南城,但却不得不承认,顾南城这副打扮真的很像他的殿下。 怎么会在百年后有这样相似的人。 相似到让林长风都分辨不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长风感觉到对自己的噁心,他陪伴了那个人数十年,却认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资格诉说自己对于殿下的忠诚与爱意? 一张相似的面容就可以迷惑他的神智? 那他的殿下算什么? 他自己又算什么?只跟着皮囊跑的刍狗?还是只对着一张脸摇尾巴的蠢货? 这种感觉让人止不住的想要呕吐,林长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如此不堪,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带我去。」 但在他自戕以向殿下请罪之前,他伸手抓过顾南城,把人提到自己的面前来。 「带我去见他。」 他要见见他的殿下,安眠在什么样的地方。 受伤的腿脚隐隐作痛,就像是二十多岁那年突然发疯的马匹再一次踩断了他的骨头一样,林长风无意识的想到那匹马,据说是被殿下亲手处决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让殿下亲手处决他,如果能的话,或许这就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只要是殿下给予他的,就是幸福的一切。 —— 「顾先生,您怎么又来了?!」 负责守夜的还是上次那个研究生,这一次她的反应更大了些,不是因为看见顾南城多意外,而是看见顾南城身后穿着古装支着拐杖的林长风。 简直和同人图里的君臣一模一样,让她有了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磕cp太上头而产生的错觉,但这样喜悦而激动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她就注意到林长风阴沉的吓人的眼神,还有顾南城脖颈处泛起青紫的掐痕。 遇事不决的学生再一次联繫了靠谱的教授,而教授很快就明白,顾南城那如泡沫般的虚假故事已经彻底失败,他久违的再一次见到了林长风,青年的模样看上去更阴沉了。 「......林先生,好久不见。」 面对那个充满秘密的青年,教授只能吐出干巴巴的问好。 他从未想过林长风看上去如此具有压迫感,看上去就像是时刻紧绷着,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危险,是几乎完全不可控的存在。 「带我去见他。」 作为知道他们之间所有故事的教授,明白林长风想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最终让现场的学生和专家们都放了半天假,带着林长风走进了废太子墓葬的开採现场,这位废太子的墓葬规模算得上庞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少的可怜,原本该摆着许多陪葬品的墓室都是空着的。 第224页 这座墓葬中最多的是看不清字的书简,还有一个不知身份的殉葬者。 林长风看着面前因为开採而看不清原貌的地面,沉默不语,他在高处略过一个个深坑,最终将视线落在刚绑好安全带的巨大石板上,他走到石板前,看着上面只能辨认出七八成的古书。 而教授只是上前扶住站都站不稳的顾南城,看到对方脖颈上的伤痕,犹豫着是否需要让保卫科的人来制服林长风。 「殿下在哪里?」 林长风看完石板的内容后似乎平静了很多,侧身询问教授。 「送到研究馆去了,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就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教授的错觉,总感觉林长风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不少,弄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的教授领着林长风来到研究馆内,主墓室中的尸骨被放在正中心的位置,而殉葬的则是摆在角落里。 教授还没来得及介绍,林长风就走到了角落里去,隔着玻璃罩子看着那副血肉干枯的尸骨,脸上露出笑意来。 「好久不见,殿下。」 「那不是、不是殉葬的死囚吗?」 「不是,这是我的殿下。」林长风依恋地靠在玻璃罩子上,「不可能会认错的。」 就像是某种本能,哪怕没有血肉只剩下枯黄的尸骨,他也觉得殿下和当年一样漂亮。 「其实,我一直没有认错人。」 林长风突然这样说,侧着脸看着被教授搀扶着的顾南城:「只不过你现在还不是而已。」 「......什么意思?」顾南城没想到林长风还愿意和他搭话,但他却不明白林长风在说什么。 「过来。」 依恋着尸骨的青年伸出手来,那只手苍白的不像样子,但顾南城依旧不顾教授的阻拦上前,搭上了那只手。 「你知道了什么?」 顾南城有种直觉,林长风或许知道了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容。 「知道了所有。」 林长风慢慢直起身,「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为什么?」 「因为是命运。」 「你想怎么杀死我?」 「后面不是现成的墓地吗?」林长风刚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按着来时的方向回去,回到了那些被挖出黑红色土壤的墓葬群边上。 唯一不同的,是他停在了摆满铜制兵器的深坑上,下面的东西还未完全开採出来,大半都遮掩在土中,几百年时间让武器不在锋利,但数十支枪尖矗立,并不是完全安全。 「你要做什么?!」 顾南城跟上来的时候,只看见林长风毫不犹豫的倒下去,毫无疑问的,青年的身体会被那些武器刺穿,而此时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跟着上前努力想要抓住林长风,但却重心不稳,一同跌了下去。 顾南城对现代社会唯一的印象,停留在教授的尖叫中。 —— 「殿下?您没事吧?」 顾南城恢復意识后第一个感觉是寒冷,他还以为自己被关进了冰窖里,但努力睁开眼一看,面前的所有人都和玩剧本杀一样穿着古装,仔细一看,和他所知道的盛朝服装很像。 这是什么,又一个过火的玩笑吗? 顾南城垂眼,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大冬天的,这样不觉得冷才奇怪,可他记忆中,明明是最热的夏日。 「那是谁家的孩子?竟然冲撞了殿下,还让殿下落入湖中。」 身边人的声音尖锐的和太监一样,顾南城被吵的耳朵疼,抬手让他闭嘴,被人搀扶着站起来,看着不远处另一个浑身湿透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为了剧本杀和恶作剧把人丢进水里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他正想着林长风去了哪里,就听见面前的少年伏在地面上回答: 「我是林尚书的庶子,林长风。」 林长风? 熟悉的名字出现的瞬间,顾南城再次仔细打量面前趴伏在地面上的人,声音有些不敢相信而颤抖着: 「抬起头来。」 少年顺从的仰头,虽然稚嫩了很多,但从五官上依旧能看出来未来的样子,顾南城瞳孔收缩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和他所设想的林长风的少年时几乎是一样的。 只不过少年的目光死气沉沉。 【我少时不讨父亲喜欢,如果不是遇见了殿下,或许都活不到这时候】 顾南城想起青年曾告诉他的,少时的磨难和不受宠,而林长风在史料中大约也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出现在废太子的身边。 「为什么你在这?」 听到这句话的少年目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反问: 「太子殿下,恕长风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少年叫他太子殿下。 而能让林长风这样称唿的只有一个人。 盛朝废太子——顾南城。 第100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缺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 这个故事都不会存在,这还是顾南城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一些无所谓的剧情对整体的衔接如此的重要,因为每个节点都是必要的一环, 就像是被小心堆放在一起的香槟塔一样。 他想过自己和顾南城有理不清的孽缘,却唯独没想到是以这样的状况所表述出来,当他被人服侍着换了干爽的衣服,坐在用着最简朴的炭火取暖的房间里的时候,依旧感觉相当的不真实。 第225页 【你现在还不是】 【原来我从来没认错】 在摔下兵器墓坑之前,林长风突然说出的那两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为什么青年突然改变了态度,林长风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事情? 简直就像是有人指点了青年该如何做一样。 「殿下, 这是驱寒的姜汤,您多少喝一点。」身边服侍顾南城的太监看着顾南城端着姜汤却一下不动, 还以为是他不愿意喝,放低了身段柔声劝告着,毕竟顾南城是他们的主子, 在等级分明的古代, 僕人的命从来不是命。 否则也不会成为众多墓葬中的陪葬品和演武场上的靶子。 听到这样尖锐的声音, 顾南城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年纪不小的老太监这样低声恳求自己,心里那些现代人提倡的尊老爱幼的美德一下子让他有了愧疚感, 刚好手上的姜汤因为发呆的太久而变得温热。 顾南城干脆不用勺子,直接仰头饮尽。 「诶哟,殿下您可小心别呛着了。」 这一下却是又把老太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就差腿一软给顾南城跪下了。 结果到最后顾南城都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喝了碗姜汤就让对方这么诚惶诚恐的,现代人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多看看影视剧和小说就能理解古代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但只有自己亲眼看一看才明白。 那些作品几乎是没有多少还原的地方,所以才会让人止不住的对穿越回古代有着天然的滤镜。 可只有自己感受一下,才知道那是多让人窒息,穿成王公贵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变成普通人,那些顺风顺水的文,几乎不可能在这里实现。 毕竟几千年中,从来不缺聪明人。 「林长风呢?」 因为两个人都湿透了,而且顾南城拦着不让人处罚冲撞了他的林长风,那个还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被人带下去整理衣着,离开的时间有些长,让顾南城有些焦急。 他担心那只不过是他眼花而没看清的一场梦。 「殿下,他们来了。」 顾南城刚问出来没多久,老太监就摆了摆手里的浮尘,看向门外正被人领来的清瘦少年,对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倒是像了个世家的小公子,只不过瘦弱的有些过头。 「林长风拜见太子殿下。」 对方规规矩矩行了叩拜礼,而顾南城却是再一次愣住,这副景象实在是太像那次他和林长风在片场的碰面,对方也是这样行了个夸张的大礼,嘴里喊着他殿下。 还是个少年的林长风身上只能隐约看出长大后温和俊朗的样子,但却看不出日后半分执拗。 「......起来,到我身前来。」 顾南城抬手,让跪倒在地的少年上前几步,林长风虽然不明白这位太子殿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和亲近,但他只是个不被重视的庶子,顺从权贵的要求是必须的。 他面无表情来到顾南城面前,眼前的顾南城是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而林长风却误打误撞把人在冬日推进了水里,从一开始林长风就没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只不过没想到对方并没有即刻处置了他而已。 感觉到对方的手抬起了自己的下巴,林长风垂眼仰起头,按照所学的礼法,皇室威严,旁人不得直视,只不过这样的举动多少还是有些过于亲昵了,林长风不明白,却又想到面前的太子殿下已经一十七岁。 却还没有太子妃和侧室。 难不成是个喜好男风的?想到这里,林长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耐烦和厌烦的神色,他想要是顾南城真做着那些见不得光的打算,干脆自己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但他正等着面前能轻而易举判定自己生死的人发话,却只感觉对方伸手点了点自己脸侧的伤口和淤青。 「谁干的?」 顾南城把人叫近仔细看了才发现面前的少年瘦弱的有点过头,脸上的胳膊上有不少伤痕,有些已经开始癒合,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一次落水弄出来的。 「是长风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说真话。」顾南城看着他,「否则就一直待在这。」 「......」林长风看着周围一众诚惶诚恐的侍从,老太监劝说的眼神也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无奈,微微抬眼看过去,「如果我说了,往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为什么?」 「殿下不可能一辈子在宫外,别人想找我的错处最是简单。」林长风看了一眼顾南城,「要是为了只见一次的殿下得罪朝夕相见的人,长风只怕是死的更快。」 「......这么怕死?」 「不怕,只是因为窝囊而已。」 面无表情的少年这样说的时候,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倒是让顾南城莫名其妙笑出声来,他还以为林长风有时候会阴阳怪气是被现代的文化带偏了,没想到是从小就是这样的怪脾气。 「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顾南城松开手,想起来自己的自称不能这样随意,清了清嗓子,「说不定本殿能护着你呢?」 「殿下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劳心。」 「到底谁才是殿下?」顾南城支着脑袋看着面前年纪小却看着和老头子一样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林长风还没有以后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眼下倒是能看出来几分尴尬的情绪在。 第226页 「......您是。」 「那殿下让你说,你偏不说,是想要以下犯上?」 古代的权贵所带来的压迫远远超过顾南城的想像,他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刚站起来不久的少年又跪了下去,再一次伏低了身体告罪。 有时候作为一个现代人,顾南城也确实无奈于这些现实。 「是我兄长做的。」 伏低了身体的少年终于是说出口了这些话,但依旧是不敢抬头去看坐在高处的顾南城,将自己的位置放在最低的地方。 「我生母只是府上歌姬,自故去后,府中便无人可护着我。」 林长风只是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正因长风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才不愿让殿下为这些琐事烦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莫,十年前。」 那不就是从这人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开始被府上的人当成发泄来打压了? 顾南城唿出一口气,或许因为他在现代也是个独生子的缘故,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拼了命的生孩子,生了却又不养不照顾。 又或许是他自己的命太好了,好到让他无法理解很多的事情。 林长风依旧跪在地上,等待着这位太子殿下无趣的评价,但他等了快半炷香的时间,最终座位上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的顾南城只是看着他问: 「会读书吗?喜欢读书吗?」 「......喜欢,但未去过学堂。」没人会过多培养一个歌姬的孩子。 「那就到本殿下身边来,当个伴读吧。」 顾南城想好了林长风的去处,在眼下的情况中,似乎没有哪里比他的身边更安全了,而他也确实如同史料所记载的故事一样,在林长风十四岁时,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来。 「我?」 林长风恨惊讶这位太子殿下的决断,未来储君的伴读一般挑选的都是皇城中有名的才子,至少也是各个世家中定下的继承人,林长风怎么样都没想到这个好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嗯,不愿意?难不成本殿下比你的兄长还可怕。」 「自然不是,可是长风愚钝,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那就学,你不过才十四岁吧?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顾南城松开手中的玉佩,摊开手掌伸向前去,停在林长风的面前,看着不再板着脸的少年。 「所以,要不要和我走?」 就如同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位置颠倒了一下,未来会是林长风紧紧跟着他,而如今,却是他要主动抛出橄榄枝来。 —— 「你要了林家的庶子当伴读?」 听到这个消息的皇帝有些诧异,先不说伴读本身是要在小时候就敲定的,只不过顾南城一向不喜欢去太学,于是皇帝也就随他去了。 因为眼前的顾南城虽然还是太子,但早就不是他宠爱的皇子了,皇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专情或是深情,一个个美人进了宫来,对髮妻再多的不舍也早就被忘了干净。 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皇子,他甚至巴不得把顾南城养废,好在日后为自己真正宠爱的皇子让位置,而如今不动顾南城,只不过是希望用他来挡下朝堂上的明刀暗枪罢了。 「嗯,看的顺眼,就留下了。」 「只要不闹出事来,太子一切都随心而为就可。」 这次无意义的父子饭局草草落幕,皇帝只是喝了几杯酒就急忙赶去了宠妃的宫里,而在慢慢熟悉这个世界的顾南城只是看着帝王臃肿沉重的身体。 这个皇帝连父慈子孝的表象都装不好,难怪盛朝只维持了几十年的时间,有这样只管让最喜欢的孩子上位的帝王,早晚把这一切都玩完。 而盛朝的食物种类自然是没有现代多的,对于这些用相对基础的调味做出来的荤腥彩色,顾南城也并不怎么喜欢,毕竟他其实想当注重自己外表的保养,否则怎么会短暂地进入过娱乐圈。 「他人已经带进宫了吗?」 还是那个老太监,因为太会看别人眼神而被顾南城认定为非常靠谱的人,所以对于盛朝各类事项还不熟悉的顾南城就让他来负责林长风成为伴读的各项事情。 「是的殿下,林小公子身上有些伤需要处理,已经让人叫医师去看了。」 「严重吗?」 「说严重也不算,但也不算轻,估摸着要小半月才能好全。」 听到这句话,顾南城默默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出殿去,但他刚踏出去几步就发现自己对盛朝的皇宫并不熟悉,于是有些僵硬地转身看着老太监。 「带路,本殿去看看。」 「是,殿下。」 老太监毕竟在深宫中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察觉到了顾南城最近有些奇怪,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做奴才的要想过得好一些,就是明白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南城是他的主子,主子变了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只需要继续服侍好就行了。 而顾南城一路跟着老太监,走过一条又一条石板大道,才来到林长风的居所,这样一条路走下来让顾南城对真的古代宫殿和现代人復刻的古代宫殿之间的不同有了更深刻的体验。 与其说是一比一復刻的拍摄场地,不如说是改良了无数倍的微缩景观。 当顾南城有些走神的时候,林长风已经换好了蓝白色的伴读服饰来到他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小院中的常青树。 第227页 「殿下不喜欢那棵树?」 林长风这时候还没学会日后那副琢磨人心的方法,想法其实相当的简单粗暴。 「那我明日就去砍了。」 「啊?不、不用,只是走神了而已。」顾南城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能闹出来这些事。 急忙抬手打住了话头。 「本殿今日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听说身上伤还没好全?」 「嗯,多谢殿下关怀,但那些伤不要紧,过几日就好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长风特意强调了一句:「不会影响殿下的学业的。」 「本殿今日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顾南城给了老太监一个眼神,对方就心领神会地招唿着其他人一同先离开了,留给了顾南城二人足够的空间。 顾南城找了个地方坐下,相当的开门见山地对林长风说: 「我不认得盛朝的文字。」 某种程度上,如果顾南城不是个现代人的灵魂的话,估计会羞愧地撞墙,可他确实是能听懂,但是看不懂,因为压根就没学过。 让一个成年人重新开始学习的难度,不亚于让人回炉重造。 所以顾南城想了想,决定坦白,但只是对一个人坦白,因为他只相信这一个人。 「......殿下是在说笑吗?」林长风皱眉。 「不是,自从落水后,我就看不懂了。」顾南城只能抛出这个模模煳煳的原因,视线不太好意思地偏离,「所以,你这个伴读对本殿可是格外重要。」 而就在这样蹩脚的理由下,林长风又再一次跪了下去。 「诶!怎么动不动就下跪,你给我站着别动!」 但这时候在体格上还有点优势的顾南城一把拽住了刚弯下膝盖的林长风,跟训话一样让人站着别动,远道而来的现代思维确实不太接受古时候的礼仪。 有些东西那确实就是封建糟粕。 「此事皆因长风冲撞了殿下而起,长风愿以死谢罪!」 「你要是死了,谁来帮本殿?难不成还要闹第二个笑话不成?」 顾南城笑了起来,看着面前一板一眼的林长风。 「所以你要帮本殿下,怎么样,做不做得到?」 而林长风仰头看着他,那双眼中已经能看出未来执拗的样子,他躬身拱手: 「为殿下,万死不辞。」 「行了,谁需要你一个小孩万死不辞。」顾南城看着他,「我这个人害怕一个人呆着,无聊的很,往后,你就陪着我打发打发时间怎么样?」 「殿下想如何?」 「我这个岁数也不好去太学重新学认字了,往后你学会了什么,就教本殿下什么,做不做得到?」 「自然可以。」 「那就好,林长风,进了我这条贼船,可就别想下去了。」 第101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人的经歷是很奇妙的, 顾南城也不明白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受到了当年相关史料的影响,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一样的存在。 他曾在现代看见过那些史料, 才会明白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做,可他变成了盛朝的废太子,而如今的所作所为才会在日后成为相关的史料,像是自己种下的因果,却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开头。 是尾也是头,是开始,也是结束。 「殿下,您又在发呆了吗?」 身上冷不丁地被人搭上一件狐裘, 顾南城有些意外地回头看过去,迎着有些刺眼的日光, 他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大青年,对方双眼笑盈盈看着他。 时间飞逝,面前的林长风已经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已经是待在他身边的第四年, 从一开始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孩变成了现在高大俊朗的青年, 此时手上还捧着书, 应该是刚放课回来。 这是第四个冬日了。 「今日倒是很早。」 原本按照太学的惯例,不到黄昏是不可能让林长风这样好学的好苗子轻易回来的, 可如今才不过是刚过晌午,这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嗯,课业都已经完成了,自然就回来陪殿下了。」 林长风的个性也比最开始那副不近人情、浑身是刺的样子好多了, 至少现在对他是亲近的,已经能看出来日后缠着他的青年的样子。 林长风坐下, 打开了手里的书本,这几年一直是如此,他去学堂,等回来后便是他来教顾南城,说起来也真是不可思议,顾南城竟然真的连最基础的文字都不认识了。 当然,要是顾南城能认识才奇怪。 「今日就先不上课了。」顾南城摆了摆手,叫停了对方那一副小老师的模样,冬日里人都是倦怠的,况且今日林长风回来的未免太早了点,他正犯困,半点提不起学习的念头。 毕竟几百年前的盛朝日子是真的无聊,没有网络和手机,顾南城也不是多喜欢看书的人,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犯困和发呆之间度过的,而其中最忙碌的时候,也不过是林长风放课回来,帮着他整理文书内容还有授课之类的事情。 没办法,因为穿越过来后变成了半文盲,林长风差不多就等于是顾南城的外接大脑一样,毕竟要想做事情,最基本他得识字不是? 「殿下是累了?也好,长风带殿下去休息吧。」 林长风似乎还蛮高兴看见他散漫的样子,当即就把自己抱了一路的书搁置在一边,伸手就像是要把顾南城给抱起来一样。 第228页 「诶,等等,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顾南城连忙抬手阻止,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自从林长风的体格超过他以后,对方似乎就一直想试试看把他给抱起来,也不知道这人是看了什么东西,八百个心眼子全都用在了顾南城的身上。 但作为活了两辈子的现代成熟男性,顾南城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示好的。 虽然他在现代时确实有想过装一辈子的废太子和林长风生活在一起,但他一直以为废太子和林长风的相处模式那是柏拉图式的,结果自己误打误撞来到了盛朝,亲身经歷之后才发现好像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顾南城之前一直以为林长风是乖巧听话的大狗,结果没想到自己亲眼看着这人的成长轨迹以后,却感觉更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或许是少时在林府里过得不太好,这人为了求生不得已而为之,但未免心思也太活络了一点。 顾南城是个两辈子都没什么父子缘分的人,现代的时候他亲爹在外面的私生子多到飞起,现在则是皇宫里的兄弟多的飞起,但盛朝可没什么私生子的观念,那些兄弟中有不少比顾南城这个太子更受皇帝的喜爱。 古代嘛,只有得到皇帝的偏爱的人才能趾高气昂、恃宠而骄。 这几年里顾南城没少被那些妃子和皇子找麻烦,毕竟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就没稳固过,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人参了一本,然后就被便宜爹给拖下来了。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而且还是一个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人,顾南城其实对于盛朝皇宫里的争锋没什么想法,那些人用的把戏不说全部知道,但蛮多都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 下毒、陷害和使绊子,其实看开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唯一让顾南城觉得麻烦的就是下毒,毕竟古代对毒药的提炼不是很成熟,他端起茶杯的时候就能闻到那股味道了。 他只是成了给非典型的文盲,不是傻子,真要被下毒成功那不如别活了。 只不过虽然顾南城很冷静,但林长风却是意料之外的在意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还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就会在那些人找茬的第二天往那些人的宫殿里丢毒虫子。 至于顾南城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林长风每次干完坏事都会主动到他面前来认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时候顾南城看着林长风手上为了抓毒虫而破开的口子,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出现在林长风的身上。 毕竟他所见到的林长风是个相当温和的青年,只不过前提是不要惹毛了他。 「因为那些人想害殿下。」 还只是个少年的林长风似乎对他就有着某种保护欲,虽然嘴上说着自己错了,但神情分明在告诉顾南城—— 他下次绝对还敢。 「那你好歹学聪明点,还第一次见害人害的自己一身伤的。」 顾南城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长风还真的听进去了,具体就表现在现在的林长风被他养成了黑芝麻汤圆。 在亲自成为盛朝人之前,顾南城设想中的谋臣林长风是两袖清风、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结果真等到林长风长到十八九岁,竟然是主动在暗地里联络那些朝臣,毕竟这人在太学中那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再加上背靠的是顾南城这个太子。 虽然太子不受宠,但是太子钱多,顾南城这人因为担心林长风没有银钱傍身受欺负,那是赏的相当的大方,而脑子活络的林长风最擅长的就是钱生钱的办法,等到顾南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 皇城中大半的商铺都已经变成林长风的了。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比他有钱的多了,而也正是这笔钱,让林长风在打点朝臣的过程中轻松了不少,于是贯彻落实顾南城要求的青年换了个折腾人的办法。 前脚宠妃来找茬,后脚林长风就让人翻出她家中父兄贪污枉法的证据送去天牢一日游。 皇子趾高气昂来挑衅,林长风就让太学还有骑射演武场上的人多关照,到后面那些皇子总会意外的学习君子六艺的过程中得了满身伤。 黑心那是真黑心,可甜蜜也是真甜蜜。 「殿下,莫不是不需要长风了?」 林长风顶着那张脸办起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得不说,真的会让人很有负罪感,顾南城当年在片场就是因为这个表情破防把人带回去,结果没想到原来早在几百年前林长风就把这一套流程融会贯通了。 「不......只是不习惯而已。」 而林长风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尴尬的神情,也没有收回手,反倒是直接迎上前去把人抱住,过去了四年时间,原本需要他仰头看着的人如今需要他低头看着。 怎么说呢,微妙的满足感。 「那就劳烦殿下多多习惯了。」 「喂!你这臭小鬼!放我下来!」 「不放。」笑眯眯的青年只是这样说,「这辈子都不放。」 —— 林长风原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十四岁那年,毕竟不受宠的庶子冲撞了尊贵的太子殿下,和贱民冲撞了皇室无异,哪怕他是因为其他兄弟的追赶而冲撞了太子,自己也会是被推出来承担一切的那一个。 总归他也活了这么些年,再接着活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当他看着浑身湿透的顾南城醒来的时候,都想好自己下辈子绝对不要再当人了。 第229页 不如去当被屠宰的畜生轻松。 太子顾南城的传闻他听见过,先皇后故去后就越发不得皇帝的宠爱,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最重要的人关爱,所以性格有些古怪乖张,冲撞了这位太子,林长风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是走到头了。 但却没想到,对方才是把他当作真正的人的存在。 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和传闻中很不一样,林长风来到顾南城的身边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顾南城有时候自称的很混乱,一会是本殿下,一会只是单单一个我字,与其说是皇室培养了十几年的殿下,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但又不完全像是个普通人,在盛朝三六九等的观念刻进肺腑的情况下,这位殿下似乎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划分等级,他会给身边的侍从多发些银钱,也会在佳节时节让身边的人早早退下,按顾南城的话说,他是不习惯这么多人跟在他身边浪费时间。 「我散漫习惯了,又不是需要人餵东西的年纪,身边留着这么多人干什么?」 对方有时候会悄悄带着林长风去小厨房,虽然林长风不理解这人想要什么直说就可以,为什么还要做贼一样的跑来。 「他们一见到我就是三扣九拜的,会折寿的知道不知道?」 林长风问出过这个问题,而顾南城回答他的是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 但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林长风也越来越不在意这些事情,因为只有顾南城是这样特别的人,才会把他带到身边来照顾,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太子殿下对自己多几分青眼,但林长风一直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 也可以说是见好就收。 他只需要知道顾南城对他的偏爱是独一份的就够了,这一点好多的实在是过分,沖昏了他原本不在意任何人的脑袋,这一点好也足够支持着他陪在殿下身边。 无论多久,他都绝对不会离开。 林长风知道顾南城并不喜欢理会宫里的明刀暗枪,但殿下不想理会,他却做不到视若无睹,自从顾南城把他要到身边来的那一天起,他就只会为这一个人活着,其余旁的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任何人想要对顾南城不利,他都会出手处理。 「殿下,明日穿这件好不好?」 林长风喜欢在一众浮华的衣物中挑出最简洁单调的一件,他的太子殿下长得实在是好看,要是再穿上别的颜色,说不定会让别人的眼珠子都黏在身上,而自从林长风来到顾南城身边,几乎包办了一切本该由贴身侍从负责的东西。 「又是青色的?要不换一件?」 顾南城看着这人笑眯眯地拿出那件青色衣衫,有些无奈,他总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打扮成绿油油的菜杆子了,但刚说出口就看见林长风眼巴巴看着自己。 「算了,拿给我,真是欠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林长风觉得让自己死在这一天也不错。 因为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殿下,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健康安乐。」 「怎么突然说这个?」 顾南城抬手揉了揉林长风的脑袋,有时候青年会蹦出来几句他不理解的话。 「要是殿下出了事,长风也不想活了。」 「胡说八道,你才多大。」 「是认真的,殿下。」 林长风仰头看着顾南城,心里默念。 如果老天爷真的能眷顾的话,就让他死在前头吧,但他又希望自己能陪伴顾南城直到最后一刻。 他想了很久,在十八岁的这年为自己想好了结局。 在顾南城离世之前自戕。 可歷史滚动的车轮从不会放过他,连这样卑微的请求都得不到满足。 第102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顾南城的心中一直有一根刺, 那就是他穿越而来付出的代价,他太早知道了所有的故事,以至于开始害怕那些必然成真的结局。 他会输在皇位的争斗中, 林长风也会堕马受伤,但人总是设想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未来,所以顾南城一直让林长风单纯当一个书生,最好是一辈子也不去碰和骑射相关的东西,可盛朝的君子六艺是必须要学的。 顾南城又不能让林长风因为自己被特殊化对待,反而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只能够在林长风每一次上骑射课的时候沉着脸在外面等着,他害怕看见林长风堕马的样子, 又怕自己不能及时去救下他。 为着这样纠结的内心活动,顾南城脸色阴沉了好一段时间, 让林长风也着急了好一段时间,但好在在老太监的提醒下,林长风明白这是担心他受伤, 于是学习技能几乎点满的林长风默默加快了推进骑射课程的步伐。 原本他上学开蒙就晚, 骑射至少要学上个两三年的时间才行, 而他直到十七岁时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学习, 骑射课程的时间一再延后,直到林长风将近十八岁的时候才系统开始。 原本准备稳扎稳打学好的林长风发现顾南城会因为这件事而担心他,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内心的喜悦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他愧疚因为自己让顾南城担心,却又喜悦自己能被顾南城在意,几个情绪叠加, 再加上他刻意而为的努力,原本最耗费时间的骑射课居然是推进最快的。 负责授课的老师虽然赞赏林长风好学的劲头, 但也是会忧心地告诉林长风,欲速则不达,如果不打好基础,怕是日后会受伤也说不准。 第230页 「他在本殿身边,能受什么伤。」 结果顾南城对受伤那两个字有牴触心理,一句话又把授课先生的忧心给塞回去了,也对,在外人看来林长风服侍的是天下数一数二尊贵的太子,又是贴身服侍,还真是几乎不可能受伤,除非有人想不开去刺杀太子。 但却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有想不开的人。 在林长风二十岁之前,他骑射上的学业已经达到了君子的标准,也就不必被强制带去学习,而顾南城在这人从马背上下来后更是不可能让他有事没事就去骑马,因为他曾听林长风亲口说过,日后导致青年死去的病痛的根源,就在那次堕马而受的伤。 既然知道了未来,又是自己在意的人,顾南城根本无法做到袖手旁观,所以他也和那些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妄图出手改变这一切。 「殿下,不日就要去秋猎了,这些是新作出的服饰。」 已经二十一岁的林长风手上捧着新作出的衣物,笑眼看着他,似乎是发现顾南城还有些愣神,他将托盘放在一边,来到床榻前单膝跪下,看着眼神迷茫的顾南城。 「殿下?」 林长风正在想是不是这段时间文书太多了些,让顾南城觉得疲累了,虽然那些文书有八成是他改的,可顾南城一般都会在边上陪着。 或许还是养了太多的饭桶了,林长风这样想着,抬手将大脑还没清醒过来的顾南城虚虚一搂,还没从午休中彻底清醒的顾南城就自然而然地靠了上来,在这几年林长风近乎是死缠烂打地亲近中,顾南城已经对他相当熟悉。 毕竟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是相伴在左右的,林长风轻拍顾南城后背的手转而整理起这人的髮丝,慢慢梳理着,他并不着急让顾南城清醒过来,毕竟清醒过来的顾南城总是会有些抗拒他的亲近。 林长风知道同为男子,自己做出的事情算得上是大不敬。 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的身边只有太子殿下,也只会有太子殿下,顾南城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他推开,哦不,不止是这辈子,下辈子也绝对不可能。 不知道保持了多久这样的姿势,顾南城才因为歪头靠在林长风怀里太久而导致的脖子酸痛彻底清醒过来,结果他一只手撑着林长风的胸膛直起身的时候勐地僵住了身体。 「殿下,可还要再休息会?」 一抬眼就看见林长风笑盈盈的狐狸脸,顾南城被吓得差点被坐稳,往后仰了许多才缓和过来。 「你啊,怎么每次靠近都没声音的?」 「长风看殿下睁着眼,以为殿下醒了,结果久未等到答覆,就担心殿下的身体上前查看。」林长风耸了耸肩膀,看上去倒是相当的无辜,「谁知道就被殿下抱着不松手了。」 「......真的是我不松手?」 「难道长风会骗殿下?」 看着对方那张哪怕说谎也不会露出马脚的脸,顾南城第一次觉得这人聪明的不在点子上,说好的君子端方呢?林长风在他面前从来不像是个君子,倒像是个无赖。 「那是秋猎的衣服?会不会太厚了些?」 顾南城在现代的时候就学过马术,无论是观赏性的还是实用性的,毕竟这些昂贵的课程在他那样的富二代和演员中几乎是必修课,所以对于秋猎,顾南城并没有什么看法。 反正他还是太子,就算什么都没猎到,也不敢有人指责他。 「不会的殿下,山林间风凉,这样刚好。」 「白色会不会太显眼了点?」 「那长风帮殿下换成青色?」 「......算了,就这件吧。」 顾南城懒得折腾,现代人的思维也告诉他最好别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别人,但顾南城并不知道自己认为正常的行为无数次的在这些盛朝人眼中泛起波涛来。 一个好相处的皇室子女,可比庙里的上上籤还难得。 「到时候秋猎,你就在一边等着我,知道了没有?」 「殿下几乎是日日提醒着长风,怎么可能忘记呢?」 林长风笑着,拿过外袍来给顾南城披上。 「不过殿下还真是偏爱长风,哪怕长风真会出事,也觉得是死得其所。」 在为顾南城系好带子的那瞬间,林长风的手勐地被顾南城抬手扣住,未束髮的太子直愣愣地看着他,认真的说了一句: 「不可以。」 顾南城更加靠近了林长风一点,看着青年的眼睛,再一次重复: 「你绝对不可以出事。」 「......殿下真的这么在意长风?」 林长风笑了起来,「那长风一定要长命百岁,免得惹得殿下伤心。」 「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顾南城第一次抬手主动搂抱住面前的青年,他的指尖有些颤抖,他想起来被教授翻译过来的石板的内容。 秋猎,刺杀未遂,谋臣林长风救驾有功。 —— 「太子皇兄,倒是难得没穿青色的衣裳啊,怎么,用不起染料了?」 说话不中听的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一出现就差闪瞎别人的眼睛,浑身金灿灿的,恨不得在橙黄色的衣裳上再用金线绣满。 看上去很像个暴发户,顾南城这样点评着。 而林长风则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位皇子,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这是顾南城告诉他的,如果看一个人不顺眼,那就多看几次,如果真的一直不顺眼,那么林长风想做什么顾南城也不会拦着了。 第231页 「喂,你不过是个伴读而已,盯着本皇子看什么?!」 林长风阴恻恻的视线让人后背发毛,趾高气昂的皇子以前也不是没在林长风的手上吃过亏,可他料定林长风不会当众发作,于是梗着脖子给自己找回场子来。 「我家殿下容色无双,自然是不需要死物装点。」林长风眼神上下扫视打量着这位皇子,「倒是六皇子殿下,过犹不及。」 本就因为常听他人说自己容貌够不上顾南城的六皇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像个气鼓鼓的金黄粽子。 但这次没等对方发作,顾南城就拉着林长风先一步闪开了,回到了他太子的营帐里,转身屈指敲了一下林长风的额头,青年捂着额头垂眉看着他。 「你是真不怕别人给你找麻烦。」 「殿下总说做人要诚实,长风这不是做到了?」 林长风露出那一副无辜的表情,让顾南城一时之间很难说什么重话。 「那也看着点场合好不好?」 「知道了,下次长风会专门拜访六皇子告知的。」 「不是、我不是说这种注意。」 顾南城时常对林长风这样的行为很难办,青年总是四两拨千斤的曲解了他的意思,正扶额嘆息着,下一刻犯了错的青年就以下犯上地把他抱起,双脚微微离地。 「你做什么!」 「殿下生长风的气了?」青年明知故问,笑着问。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长风这不就是在向殿下求饶吗?」 林长风甚至抱着顾南城这个大男人转了个圈。 「殿下不原谅长风,长风就不放殿下下来。」 「你是土匪吗?」 「殿下如果想,长风也可以是。」 最后两个人一通折腾,顾南城才被林长风放了下来,脸上的潮红还没散去,挥手让林长风出去让人备下热水,领了命的林长风刚抬手挑起帘帐,就看见不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身影。 可他没发作,只是让人备好东西后说自己有东西遗落在马场了,慢慢跟上那道身影的方向,为了捉弄顾南城而习惯性放轻的脚步声倒是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他在不远处看着对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顾南城明日会用的马匹,向着草料中加了点东西。 【你绝不能有事】 无端想起顾南城三令五申的这句话。 可看着离开去报信的人,林长风还是做出了会让他的殿下有些不高兴的决定。 「殿下,长风会帮您的,无论是太子的位置,还是殿下。」 顾南城熟睡时,林长风会悄悄来到他的床榻边,轻轻碰了碰顾南城的侧脸,低声呢喃着。 「我都会帮殿下守着。」 无论他需要付出什么。 第103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太子皇兄, 你的侍从难道不跟着你一同去吗?」 六皇子永远记不住教训,一看见顾南城,就喜欢上前来嘴贱几句话, 现在看见顾南城身边没跟着那个心眼多的伴读,气焰就更加嚣张了一些。 「别是到现在还学不会骑射吧?」 六皇子知道顾南城一向懒得搭理自己,嘴上说话也就没了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面说,结果这一回倒是毫无意外地踢到了铁板,嚣张的笑还没收回去,就被顾南城拿着马鞭一鞭子抽了过去。 没站稳的六皇子摔在地上,刚想开口骂几句, 就看见顾南城双手绷直了鞭子,垂眼看着他, 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手滑了一下,皇弟仁厚,一定不会介怀吧?」 嘴上撂下这句话, 动作却未停歇, 顾南城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就往马场上去, 今天他让林长风呆在营帐内不要离开, 身边一下子没了人,倒还真有些不自在。 很快就要进入猎场了, 在皇帝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顾南城在内的成年皇子和各世家大族的公子就要骑马狩猎了,可顾南城刚到空旷的马场,就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那, 似乎正等着他的到来。 「你为什么在这?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 顾南城上前几步就想把林长风拉走,但没想到他现在还真拉不动这个人, 反倒是被林长风拉到了身边站着,青年弯腰在他耳边说: 「长风想见殿下,所以就来了。」 「你!」 顾南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左拥右抱着美人的皇帝大笑着来到,他们不得不和别人一样躬身行礼。 俯下身的林长风被宽大的袖口挡住了脸,顾南城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顾南城只等着赶快结束这一场无聊的见面,然后让人把林长风给带回去,石板上记载着的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天,只要林长风出现在这里,就会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在皇帝将六皇子特意叫到面前去关心的时候,顾南城则是拽着林长风到了一旁去,看着林长风那不当回事的轻松表情,顾南城心里有些着急。 「你现在立刻回去。」 「殿下不希望长风陪着?已经厌倦了长风吗?」 「......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顾南城皱着眉撇开了脸,但林长风却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牵住顾南城的手腕。 「殿下担心长风,长风也担心殿下。」林长风看了一眼正在皇帝面前卖乖的六皇子,「今日的秋猎,殿下或许会遇上些不好的事,长风害怕,所以违抗了殿下的命令跟了过来。」 第232页 「担心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出事。」 顾南城垂眼,「况且就算真有人想对我下手,你也没法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林长风挑眉,「对方把把柄送到面前来,为什么要放他走?」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顾南城看着林长风,总感觉青年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可还没等他从林长风问明白,老太监就跑了过来,小声告诉顾南城,皇帝想要和他这个太子也寒暄几句,最终顾南城只能暂且放下心里的担忧,再三告诉林长风好好呆着,转身去了高处。 但林长风却只是沉默着,注视着他走远。 从高处走下来的六皇子正好和顾南城擦身而过,或许这次突然的关怀也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说了顾南城的坏话,而走下来的六皇子也看见了突然出现的林长风。 「还真是和狗一样,跟的这么紧。」 「是,长风确实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狗。」 林长风上前几步,走到六皇子面前时微微眯起了眼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如果有人要谋害太子殿下的话,长风一定会狠狠的报復回去。」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侍从,能怎么报復?」 六皇子觉得林长风不过是逞一时威风而已,并不在意。 「六皇子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林长风看了一眼还坐在高处的皇帝,「是皇位,对不对?」 「大胆!你竟敢妄议!」 六皇子指着林长风,唿吸也急促了起来。 而此时还在皇帝面前打着太极的顾南城却觉得心中无法平静,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可他又无法在帝王面前侧过头去看。 「太子,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人了。」帝王浑浊的双眼看着顾南城,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已经没剩下多少了,「难不成你真准备和你那个伴读过一辈子?」 权贵中圈养男宠也并不是少见的事情,这些年顾南城和林长风的亲近也从未遮掩,几乎宫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中不一样的氛围。 如果只是当作消遣,那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可过了这么多年,顾南城的身边依旧只有一个林长风,这就让人玩味了起来。 皇室的威严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受损,再加上之前六皇子的话语,皇帝是越来越不满意顾南城这个太子了。 「儿臣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朕看你和那个林家的走的倒是很近。」 「......父王,儿臣不想娶妻。」 「为什么?普天之下的男子哪个不想早些成家?你看看你六皇弟,连孩子都有了几个,哪怕都是侧室所生。」 「儿臣并无多大的抱负,也只想与真正喜欢的人相守,又何必让别人家的女儿浪费时间在儿臣身上?对彼此不过都是折磨。」 「夫妻之间,日久生情。」 「那不过是哄骗人的罢了。」 顾南城倒是在这一点上格外执着,本身在他的时代,人就不一定需要婚姻,总归只活一百年不到的时间,也只有一辈子可以活着,又何必瞻前顾后。 生下来就有着所谓的任务的,不能称为人。 正当皇帝皱眉想要好好同顾南城说说这件事的时候,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顾南城勐地回头看过去,却发现林长风正好倒地,被暴起的马匹不偏不倚踩中左边的小腿,光是看着就疼。 「林长风!」 顾南城顾不上别的,立刻想要过去查探,却被老太监拦了下来,说那匹疯马可能会冲撞了他,而顾南城只是用力将人推开,向前跑去。 顾南城想不明白,他的马匹才是歷史中记载着的被人动了手脚的,可因为顾南城知道这段歷史,今日特意让人从别处调了一匹来,按道理说是不会再发生这件事的,但为什么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六皇子殿下!」 宫人们大喊着,顾南城才注意到马背上的人是他的那个皇弟,而对方显然也控制不住马匹,死死趴在马背上,而林长风被人看准时机带离了危险的中心,六皇子骑着那匹疯马直愣愣地向着高位上的皇帝沖了过去。 顾南城看着面色惨白昏厥过去的青年,胸中燃起一团怒火,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厉声让人找来太医后,拔出一旁侍卫身上的佩剑。 「太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在别人的惊唿声,还有皇帝惊恐的眼神中,顾南城的剑刺穿了那匹马的胸口,而后勐地拔出,用力砍下那匹马的头颅,断了头的马侧倒下,压住了六皇子大半个身体,服饰的人急急忙忙将他拉出来,但娇生惯养的身体还是受了伤。 而六皇子则是脸色惨白地看着顾南城。 对方那张脸上还有溅出的鲜血,而顾南城的心脏仍旧不断的跳动,他在愤怒过后,似乎是有所察觉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片空地,可他知道那里站着一个人。 站着过去的、还处于现代世界的自己。 那块石板给顾南城看见的不止是过去,还是未来,歷史资料中记载着的温和的废太子是他,砍下马匹头颅的也是他,被翻拍成电视剧、被埋葬在墓葬中的,也是他。 鱼在水中游,是尾也是头。 他看见了自己创造的歷史,又因为看见了歷史,而间接导致了歷史的发生。 第233页 —— 差点被疯马所伤的皇帝勃然大怒,原本最宠爱的六皇子因为圈养疯马冲撞了圣人,被一再责罚,连带着受宠的贵妃也被贬为妃位。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试图侵犯他的威严,或是意图谋害。 六皇子是最受宠的孩子不假,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而已,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他只不过更快被厌弃了而已。 听着营帐外六皇子的哭喊,顾南城双眼放空,床榻上的青年依旧没有醒来,医师说林长风的腿还是会落下无法癒合的伤病。 他想起林长风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告诉过自己,他在盛朝活到了四十岁。 还剩二十年的时间。 只剩下二十年的时间。 「殿下,您的脸色不太好。」 在顾南城闭眼皱眉的时候,青年突然出声这样说,顾南城短暂地怔仲了一下,就看见林长风已经睁开眼,正看着自己。 颤抖着手去感受对方的体温,至少现在还是活着的。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林长风垂眼躲开顾南城探究的视线,他害怕被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 「六皇子的马,是你动的手。」 「被殿下发现了,殿下是要把长风丢掉了吗?」 话是这样说,但林长风的手却紧紧扣住了顾南城放在床榻边的手。 就算顾南城说要丢掉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 「如果你还敢拿自己的命做这样的事,我就亲自杀了你!」 顾南城另一只手掐住了林长风的脖子,看着脸上坦然和平静的青年,眼眶却有些发酸,直到林长风费力地抬手碰到他的眼眶,顾南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角挂着泪水。 「死在殿下手上的话,也算是一件好事。」 林长风倒是完全不介意,只不过还是小心抹去顾南城眼角的泪珠,「只要殿下不要难过。」 「......林长风,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死在今天,我要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殿下,长风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殿下都不需要担心。」青年眼中带着笑意,「殿下只需要等一等我救好,长风一定能找到殿下的。」 正如林长风所说的,时隔百年之后,他真的第一眼就找到了顾南城。 第104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 「你相信人有来世和今生吗?」在林长风受伤后清醒的这一晚上, 顾南城第一次这样问他。「你会相信人有前世和今生吗?」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伤痛而只能半靠在床榻上的林长风这样子说。 「其实长风这个人不是很信命,也不是很信神,但如果殿下希望这些有那么他们就有, 只要殿下说有钱适合今生,长风就觉得有。」 青年所信任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取决于顾南城喜不喜欢。 「你难道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只看我喜不喜欢?」 「长风这辈子最大的想法就是和殿下永远站在一处,想殿下所想,爱殿下所爱。」 「你才多大年纪,不过才刚过二十岁而已,怎么就已经想好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岁呢?只不过长风足够幸运, 在第一个二十岁之前就遇见了殿下而已。」 林长风眼睛笑眯眯的,像是一只狐狸紧紧的看着顾南城, 「普天之下也只有殿下这座城能够关住我这阵风。」 南城长风,城和风似乎在人们的眼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关联,但青年似乎很想将这两者紧紧绑在一起, 就像他们一样, 会永远紧紧绑在一起。 无论是在宋盛朝还是在现代, 林长风都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可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十四岁那一年把你带走的人不是我,你会如何?」 顾南城却又想起他们那不太美好的初见, 却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盛朝的这一次还是现代的那一次。 「不会有其他人把我带走的,因为殿下在,只要殿下在这就没有人能将长风带走。」 林长风似乎非常确信这一点。 「只有殿下一个人是特殊的,就算是别人来将我带走, 我也绝对不会对他们和对殿下一样的。」 「为什么?」 「因为殿下是独一无二而特殊的。」 「你怎么知道你这一生才见过多少人?说不定这世界上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人的一生多短啊?难道一定要将所有的人都看个遍才行吗?」林长风笑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我只要遇见过殿下就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特殊的。」 「就不害怕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若是说实话,长风十三四岁的时候确实害怕过,那时候别人口中的殿下性情孤僻而乖张,长风当年还以为自己进了皇宫,活不过几天。」 想起几年前自己的所思所想,林长风忍不住笑起来自。 「可和殿下相处过后,长风才知道外面的人竟是胡说八道,我家殿下精才绝艷,举世无双,待人温和,处事有道。」 「在你眼里我就有这么好?」 「殿下在长风的眼中永远都是最好的。」 林长风或许并不是一个乖巧的人,也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更会是一个欺骗的人,但他敢骗陛下,敢骗皇子,却永远不会骗顾南城。 第234页 「长风能有今日全是因为遇见了殿下,既是如此,长风这一辈子便是为殿下而活着的。」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怎么能说为我而活这种话?」 「有些人渴望独立,有些人渴望被依赖,而长风则是渴望为殿下卖命。」 林长风从不掩饰自己对于顾南城的占有,但他又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与顾南城相差甚远。顾南城是这天底下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尚书家不受宠的庶子。 「眼下,为殿下卖命是长风能得到的离殿下最近的位置了。」 「你这样做只是为了离我近一点吗?」 「是,长风很自私吧?只不过是为了更多的靠近殿下,竟然连内侍所需做的都一併接了过来,弄得皇城中满是风言风语。」 林长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皇城中的风言风语,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顾南城的男宠。 虽然他知道那些言语都是虚假的,甚至是对顾南城有所损害的,可他却依旧无法抑制的觉得兴奋和喜悦。 似乎在别人眼中,他对于殿下也是特殊的。 「殿下若是想处罚长风,长风甘愿接受。」 顾南城看着面前什么也不害怕的青年,竟然诡异的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兴奋和喜悦,难不成他也坏掉了吗?难不成他的心中也存在那样恶劣的想法?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毕竟在现代的时候,他曾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彻底伤透了青年的心。 原本打定主意想要好好的将青年养在身边,避开歷史上所有的灾难。但却没想到自己反倒是无知无觉的将歷史推进了一遍。 是尾也是头。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自己种下的因他自己结出的果。似乎是老天在玩弄他一样,他越是想改变什么,什么就越是会发生。 看着面前一心只有自己的青年,顾南城发觉自己和现代时一样的卑劣。现代时他为了在娱乐圈发光发热而将青年作为话题。受到无端的指责。而盛朝时他却在无知无觉中将青年禁锢在自己身边。 而他自己甚至为这种离不开的进步而感到喜悦。 简直和有病一样。 顾南城知道自己应该要做出一些改变,否则歷史真的会继续出现,就像当年他所看到的一样。 盛朝的废太子和他的谋臣之间那纠缠不清的关系。 顾南城的理智告诉他,他尽快远离面前的青年,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他的身体却像是不听指挥一样,伸出了手,扣住了青年的脖子,将人压了下来。 「殿下?」 林长风很意外,自己居然会得到顾南城的亲吻。这是他从十五岁岁开始就不断设想的未来,但却没有想过这居然真的能够成真。 人的理智是无法越过情感而存在的,顾南城就算知道未来他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在现代的时候,他的青年的执着或许是亏欠和内疚。但在盛朝的时候,在这数年的相处中,他无比清楚的明白。 他是真的爱上了林长风。 就和歷史书上的废太子一样。 「我要给你的处罚,就是罚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顾南城抿了抿唇,说出了这句话。 「殿下可想明白了,这对于长风而言可不算是处罚。」 「我知道,我也不可能真的处罚你。」 顾南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青年用双手环住了腰。 明明眼下是最为浓情惬意的时候,顾南城的心中却开始变得荒凉,因为他知道歷史在此刻彻底无法扭转。他把自己变成了废太子,不同于现代时为了扮演角色而刻意模仿。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就成为了盛朝的废太子,成为了歷史。 「林长风你可弄清楚了,我要你不能离开我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也是一样的。」 「长风求之不得。」 「前世今生我认为真的存在。」顾南城仔细看着青年的眉眼。「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在下辈子也找到我。」 「那长风以后便不去黄泉奈何桥不喝了孟婆汤了,否则要是找不到殿下,怕是要让殿下伤心的。」 「是啊,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记得我。」 顾南城从未觉得心情如此酸涩过,在现代时他已经知道了青年确实想起了自己。可他却没有想起青年。不在混乱的时间中,现代的顾南城似乎永远也没有办法想起林长风。 他们两个似乎永远都无法在最爱的时间相见。 因为顾南城只有在感受过林长风的爱之后,才会有过去,才会有未来,才会有现在。 「殿下,你怎么哭了?」 林长风心疼的用手指擦掉顾南城眼角的泪花,他想不明白。殿下怎么能为莽撞的自己一天之内掉了两次眼泪? 「因为我害怕,林长风,你知道的,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秒,我都担心会失去你。」 顾南城确实是这样害怕着,害怕某一天清晨他睁开眼,自己变回了现代的那个顾南城。害怕某一天青年在他面前堕马受伤。害怕某一天青年在他面前与世长辞。 因为那确实就是未来的样子,他既然知道了未来,他就会害怕未来。 再怎么冷静的看待这件事情,顾南城似乎都不能接受林长风,最终会早自己一步离开的现实。 「殿下不必害怕,指不定日后的青史中,长风的名字也会和殿下永远在一起。」 第235页 林长风倒是意外的开朗,对于自己将以男宠这种身份留在史料上的这件事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表情甚至算得上是开心的。 「你这个人怎能这样没脸没皮,要是遗臭万年该怎么办?」 「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无论是如何,长风都乐意。」 「你其实可以多向我要一些东西的。」 「可殿下已经将整个人都给了长风,不是吗?」 「……就你最滑头。」 在外面因为六皇子的马匹失控而惊慌的时候,顾南城的营帐内倒是一片良好春宵,在意识模煳的时候,顾南城总是忍不住去想。这要是放到现代,他自己不就是坑了一个刚上大学不久的年轻人? 可偏偏青年在床上的时候格外兇狠。 总会让顾南城忘记他的年纪。 「殿下我们可说好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在一起。」 青年紧紧看着他,等着他点头确认。 「不仅仅是要在一起,等到死了也要埋在一个地方。」 「哪怕是死后,我也想长长久久的待在殿下的身边。」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想那些生啊死啊的事情?」 「长风早一点想好,早一点打算,日后便能直接随着殿下而去。」 「……要是你死的比我早,我又该怎么办?」 「那殿下就要好好的活着了。」 青年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意外的双标。 「光是让我设想一下,我看不见殿下在我死后的样子,便是要心痛的难以忍受了。」 「那你活的久一点吧,林长风,你活的久一点,活的比我久一点,这样你就能看见我了。」 「好,殿下,长风一定竭尽所能做到您所希望的。」 可偏偏青年做到了其他的所有,却唯独在生死大事这件事上无法由自己做主。 顾南城明明应该是喜悦的,可他总是止不住的感到悲伤。 他一想到这样深爱着他的人,到现在后要面对自己陌生的眼神,要经受无端的指责,就心痛的难以忍受。 可偏偏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他。 「林长风,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听殿下的意思是要到皇宫外面去。」 「是啊,是要到的皇宫外面去,去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 顾南城想起现代时,林长风曾说过废太子的墓葬是废太子所说的他最喜欢的地方。可如今他自己亲身经歷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废太子最喜欢的地方,只是因为他和他一样,只是知道了这个地方。 一开始的因,也是最后的果。 他或许并不喜欢那个地方,可他知道现代时废太子的墓葬会在那里被开发。所以他必须要去看看那些盛朝时是什么样的地方。 而或许在百年之后,他也会在那个地方被现代人所挖掘。 「我要带着我最喜欢的人,去我最喜欢的地方。」 顾南城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并不算好看。 那哪是歷史啊?那分明就是他为自己设下的结局。 此时此刻的顾南辰自己也为现代的自己,为未来的自己设下了故事的终局。 …… 「这里山清水秀,难怪殿下会喜欢。」 在现代时被高楼大厦占领的地方,现在意外的景色优美,看上去有点像古人口中说的人间仙境一样。 当林长风出现在井中的时候,顾南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说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景色和青年实在是般配极了。 「你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因为有殿下在,所以是最喜欢的。」 林长风依旧是这样一副回答,哪怕此时他举着拐杖,也止不住的向林中探索。 「动作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了。」 「我只是想多看一看殿下喜欢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你不用这样着急。」 林长风笑着答应,空闲着的那只手,紧紧握着顾南城的手。 「殿下若是这里进一个小宅院,每年夏日我从殿下前来这里避暑如何?」 「好啊,你若是想要,我便找工匠来画些设计图吧。」 「殿下如此宠爱长风,不担心把我宠坏了?」 「就算真宠坏了,我也养得起你一个人。」 顾南城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那样的未来也是很不错的。从纷扰的皇宫中离开来到这里,来到这样安静的地方和自己最喜欢的人过平凡而无忧的一生。 想着想着,他的眉眼舒展笑了起来。 「殿下还是笑着的时候最好看。」 「听你这意思,我难不成有难看的时候吗?」 「殿下自然是不会难看的。」林长风挑了挑眉毛,「只不过比起前几日让人伤心的表情,还是笑着最好看。」 「林长风你说若是我俩一同死了,该让谁来埋葬我们呢?」 「这天底下是没多少人乐意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个问题长风倒是答不上来了。」临床分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看来还是不能一起死了,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安排后事啊。」 顾南城的笑容慢慢的有些苦涩,因为他意识到了废太子的墓葬中为什么主墓室的人腿骨有伤。 第236页 因为那是他自己安排的。 他将自己最爱的人安排在了自己墓葬中最主要的位置。 该说不说,这很有他一个现代人的作风。 第105章 被后世改写的故事(完) 「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顾南城总是这样说, 因为面前的青年似乎真的很喜欢他,睁眼的第一瞬间就在找他,就像是没了顾南城, 他的身边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一样。 「殿下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二十三岁的林长风在顾南城的身边笑着,完全没有自己太过粘人的自觉。 不知道是不是顾南城的错觉,他总觉得在盛朝的时间过得飞快,快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又过去了三年。 时间过得太快,总让他有些不安。 因为歷史上并没有记载顾南城具体被废的时间,他也作为现代人无法感知出古代帝王的喜怒哀乐, 他对于皇族的斗争永远只停留于小说创作和影视作品中,轮到自己来的时候, 他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文盲一样。 时间越久他越是害怕。 害怕明天故事的终局就将到来。 「要是我不是太子了,你会怎么办?」 「殿下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林长风很意外,他虽然知道顾南城对太子之危并没有多少执着。却没有想过这段时间顾南城会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 可我想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否则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如果殿下不是太子的话, 或许活的会比现在轻松点吧, 总而言之,殿下不需要害怕, 无论怎么样,长风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青年抹去了顾南城不是太子不好的方面,去告诉他,如果顾南城不做太子的话, 或许会有什么样更好的日子。 「你还真是会哄人高兴。」 「能让殿下高兴,那也是长风的本事。」 在一次又一次的询问中, 顾南城的心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成为了歷史,而歷史永远无法因为一个人而出现改变。 况且如果他真的改变了歷史,那么他自己似乎就并不会存在,他是开头也是结尾,如果结尾被改变,那么开头也会被改变。 顾南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只能宽慰着自己,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下一次未来。 「太子,你身边为什么还是只有那一个人?」在马场事件之后,六皇子逐渐失了宠,皇帝那久违的父爱又落回了一点在顾南城的身上。 但顾南城并不想要这种关爱。 「因为儿臣喜欢,所以儿臣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再喜欢也只能是一个男宠,你是太子,你身上的责任怎可儿戏?」 皇帝似乎并不满意顾南城的违抗。 作为久掌大权的皇帝,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对他的臣服,而顾南城一而再再而三违背他的提醒,这让皇帝的脸色非常难看,在外人看来,林长风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男宠,而顾南城却是整个国家未来的栋樑。 「林家的那个你近日必须要将他处理掉,如果太子下不了手,那么就由朕来下手。」 皇帝皱眉下了最后的通牒。 「你是整个国家未来的储君,怎能执着于一个男人?」 「为什么不可以?儿臣已经尽力去处理国事,只是想要一个喜欢的人陪在自己身边而已。父皇为什么连这都要夺去?」 「因为你是太子延续皇室血脉,是你必须担当起的责任。」 「父皇有那么多的儿子,生这样多的子嗣父皇难道真的高兴吗?」 「你是想忤逆朕吗?」 「儿臣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顾南城即使是跪着也挺直着自己的腰板,他从很久以前就不明白,开枝散叶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人的责任? 在并不欢喜的父母婚姻中诞下的子嗣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现在,顾南城的父母缘分都薄的可怜。 他自己就是那样不幸婚姻的产物,所以他根本就不想继续延续这样的不幸。 「你如今年少气盛,自然不明白成家立业的好处。」 「年少?儿臣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许多人都活不到这样的年纪,可如今都没有想要娶妻生子的想法。父皇难道还不明白吗?」 「男宠只能是男宠,难不成你还真想和一个男宠过一辈子吗?」 「是,我想和他过一辈子,无论父皇同不同意儿臣都绝不可能让林长风离开。」 这场久违的父子之间的谈话,以皇帝被他气的喘不上气而结束。 现代对于男人之间的情感或许是开明的,但那个时候顾南城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喜欢上。而当他有了这股勇气的时候,他却来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抵抗他们的朝代。 似乎永远都是生不逢时。 也不知道老天爷要这样捉弄他多少次。 「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是不太好。」 夜间,林长风帮他整理衣物的时候,突然就说了这样一句话,顾南城心下一紧抓着青年的手问着: 「是谁告诉你的?」 林长风也不奇怪,顾南城的反应的这么快。 「我从前的父兄找了过来旁敲侧击的想让我离开太子府。」 第237页 不用想也知道,大约是皇帝下了命令,让他们想尽办法将林长风从顾南城身边带走。 「你同意了?」 「自然没有,否则我可就不能帮殿下整理衣物了。」 「……你会害怕吗?林长风?」 「害怕什么?」 「害怕皇帝,要是他想对你做什么,我或许护不住你。」 「陛下有什么可怕的?最差也不过是将我处死而已,对于这件事长风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你怎么能这么轻飘飘的将生死挂在嘴边上?」 「因为长风这一辈子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对于人世间唯一的挂念也只有殿下。」林长风笑着告诉他,「若是我死了能够为殿下起到作用,那倒是不如一死。」 「就是可怜我这个人啊,没办法陪着殿下白头到老。」 听到这句话的顾南城看着青年,问出了口: 「我们离开吧。」 「去一个远离环城的地方,我不想当太子了。也不想你受到伤害,我们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吧。」 「……殿下这些话可是认真的?」林长风将他压倒在床榻上紧紧的盯着他,「可不要说几句甜蜜话来骗我。」 「认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对你,都是认真的。」 顾南城看着面前的青年,觉得这个时间啊过得真是太快,太快了。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也想和你白头偕老,我不想与你分开,和我一起离开吧,林长风,去做一个普通人。」 听到这些话的青年笑了起来,似乎是很高兴。 「能得殿下如此青睐,长风死而无悔。」 有时候一些决定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冲动和一句话,又或者只需要一个眼神。顾南城知道自己不适合皇宫,林长风也不适合皇宫。 或许他们早早的就应该离开这儿了。 —— 他们原本预计的很好,只需要不引人耳目一些在皇城还没有守备森严的上巳节,就可以悄悄的离开皇城,可却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早在佳节宴会之前,太子府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困在了一起。 「太子,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苍老的皇帝在高处看着顾南城,似乎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漏,能让一直听话乖顺的太子不惜违抗他也要带走一个男宠。 「既然父皇知道儿臣志不在此处,又是为何要阻拦儿臣?这太子之位对于儿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父皇也有其他的皇子,不如将这位子交给其他兄弟。」 「你是朕与皇后唯一的孩子。」 或许是人到了暮年,皇帝突然开始很长久的挂念那位在他二十多岁时就死去的皇后,也突然开始注意起眼前这个被自己忽略了十多年的太子。 「父皇,您别骗人了,这些年您对母后的挂念有多少?儿臣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南城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些等人死了以后才来卖弄感情的人。 「您根本就不爱母后,您也不爱儿臣,您最爱的永远是宫中的新人和那些优秀年轻的皇子。」 「你!竟敢如此污衊你的父皇。」 「是不是污衊,父皇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顾南城此时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父皇前些年的样子还需要儿臣来提醒吗?就算是到了黄泉路上,说不定母后也看不起父皇那个样子。」 这些话堪称是大不敬的话。 「朕不想与你争辩这些,总而言之,你那个男宠朕一定要带走,他扰乱太子的心神,按律当斩。」 「林长风是我的人,就算你要把他带走,也得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顾南城此时再也管不上什么礼仪尊卑,只是直直站在太子府门前,看着那些侍卫,看着高位上的皇帝。 「太子殿下,您可谨言慎行,否则冲撞了陛下,可算是谋反!」 顾南城的老太监一个劲的劝说他。 「我与父皇不一样,我此生只会喜爱一个人,而这个人父皇都要夺走的话,那倒不如连儿臣一併处死。」 「太子,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是儿臣蠢笨,所以请父皇收回成命。」 顾南城是一步也不敢退,让他生怕自己有一些松懈,林长风就会从他身边被人带走。 「来人,将林长风给朕带出来。」 可最终皇帝没有理会他的阻拦,还是大手一挥,让侍卫冲进太子府中将林长风给带走。 当老太监急急忙忙跑到林长风面前跪下求他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此时皇帝才看清了林长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与他设想中的南风馆的男妓不太一样,林长风更像是两袖清风,君子做派。 对方看上去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在下一秒林长风却身体力行的颠覆了这个印象,在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君王面前,他拔出了剑。 毫不犹豫的砍伤了面前制衡顾南城的人。 这对于皇帝而言,无疑是一种示威。 「这个就是你想要为之离开皇城的男宠吗?简直目无尊卑,任性妄为。」 原本皇帝想杀林长风的念头倒不至于说将一切做绝,但现在面前这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看上去却是完全的不可控制。 「陛下,请恕长风无礼,那个人刚刚差一点就要伤到我家殿下,实属无意而为之。」 第238页 林长风行了礼,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太子他不知轻重,难道你这个侍从也不知道吗?」 「知不知轻重取决于是谁来做出来的,竟然是我家殿下做的,那么他必然是有理由的。」 林长风毫无负担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让皇帝有些无语。 「你知不知道太子为了你想要离开皇城,不要这尊贵的位置。」 「长风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朕的吗?」 「陛下与殿下是父子,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需要知会陛下,那么太子殿下必然已经告诉陛下了。」 「你难道不感到内疚吗?让堂堂一个太子为了你一个男人捨弃一切。」 「长风自私自利,是个卑鄙小人,能得殿下轻也,那是长风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怎么会觉得内疚呢?」 「……朕原本以为你和那些南风馆中的人并无两样,可如今看来却是小瞧了你了。」 皇帝伸手指着林长风。 「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这种人怎能留在太子身边?来人立刻绞杀!」 此时此刻,顾南城才明白歷史上的废太子为什么掀起来那一场看似无厘头的谋反,他是个胸无大志的现代人,心中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 他註定不适合成为这个太子。 这场谋反从始至终不是为了让顾南城活下来,而是为了让林长风活下来。 伴随着顾南城的决定,后续所看见的史料似乎也在慢慢的丰富起来,当他做出所有的决定之后,他真正成为了歷史上的废太子。 「这太子之位我不喜欢,谁要是想要,谁便拿走吧。」 —— 顾南城做出了所有的一切之后,他也如曾经从青年口中所知道的一切一样,他那场看上去像是笑话一样的谋反,彻底断绝了他获得太子和皇帝位置的可能。 那点微薄的父子亲情变成了让他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正如他在未来所知道的那样,他和林长风以这种方式成为了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不过是几十年的幽禁,似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顾南城亲眼看见了旧王的去世和新王的登基,看见歷史的感觉让人难以言语,而他又记得盛朝只有五十多年的时间。 在新王上位后的多少年,这个朝代就会彻底的消失。 但幸好他和青年似乎在朝代彻底消亡之前就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不用担心。」 四十岁岁的林长风在他面前强打着精神,想要仔细睁开眼睛看着他。 而顾南城憋了一辈子的秘密终于在此刻告诉他。 「我知道未来的你不用担心,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能再看见我了。」 看着青年慢慢闭上眼睛。 顾南辰才终于落下眼中的泪水。 「只不过那时候我会做出一些让你伤心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原谅我。」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最终还是可以生同寝,死同眠穴,最终他们都会一起葬在废太子墓中。 这些年顾南城都在悄悄的刻着一枚石板,就是他在后世所看见的,那块儿改变了一切的石板。 原来开始和结束真的都出自于他自己。 「我们会再见的,只不过那时候你不要觉得伤心,因为那还不算是我。」 被自己看见自己的故事,真是新奇的体验。 可顾南城却觉得庆幸,因为他知道他和青年之间的故事永远都不会终止。 他们会再见的,在几百年之后,又在几十年之前。 —— 「哎,林长风,这么用心还在看剧本啊?」 当二十多岁多岁的顾南城再一次搭上林长风的肩膀的时候,他们的故事再一次开始。 而后数年就一直这样周而復始。 永无停止。 「殿下……?」 第106章 故事之外 在结束了这样多的世界之后,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结束,看着一个又一个崩坏的故事终于得到彻底的终止,林长风突然想到自己很久以前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应该从何处开始, 也不知道自己的故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结束。 最开始他甚至没有名字。 因为他产生的理由是因为它是一个系统,是一个负责管辖小世界的系统,是一个负责让那些世界的故事合理运转的系统。 换句话说,他更像是一个监视器,监视着每一个故事能够顺畅的发展。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命中不该出现的那个人,对方是一名任务者,是一名绑定了其他系统的任务者。原本他作为小世界的系统和这个人不应该有什么牵扯,但偏偏到最后他们之间的拉扯至今都没有算清楚。 林长风那时候还是一个不懂情感是什么东西的金属球, 在上帝的视角看着对方完成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奇蹟。 他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对那个任务者起了好奇的心情,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什么?他一个无机质的金属居然对人有了感情。 或许是越缺乏什么就越好奇什么,因为他并不是人,所以他会好奇如果他成为人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结果事实也告诉了他, 他成为人的话只会面临无数的苦果。 第239页 林长风当时并不算是一个好人, 他的性格甚至算得上是偏执而激烈, 那是小世界系统的通病,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些小吃街,作为掌管那些小世界的神, 他们已经学不会平和。 他至今也不否认自己逼走对方,最开始系统的手段有些激烈,甚至有些卑鄙。 但最后他也得到了报復。 系统就是系统,任务者就是任务者, 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交,更不应该见面。 林长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顾桢时的样子, 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他们之间见面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些小世界的走向不再受控。 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样。 那些小世界的角色也疯狂的爱上了顾桢,不想让他离开,最终导致任务没有办法进行,而林长风作为世界系统必须要出面进行维护。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对方并不会为一些其他人的情绪而留下,明明有那么多血淋淋的案例出现在林长风的眼前,可是他依旧选择看不见,去刻意的忘记,最终他得到了比那些角色还要悲惨的结局。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吗?」 那时候的顾桢其实和现在的林长风很像,永远都是一副平静而温和的样子,让人没有办法看透他真实的情绪和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看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而更可怕的是因为他的亲近和平和也会想要亲近他,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好奇。 林长风的好奇起源于他好奇那一些小世界的角色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任务者?当这个好奇心产生的第一秒就註定了他一定会输的惨不忍睹。 「你和我的系统看上去并不一样。」 他们之前第一个兴起的聊天话题是顾桢引起的,对方表示林长风和他所绑定的系统看上去很不一样。 「我的系统就像是游戏里那一些被固定好的程序,而你有一些不一样,你看上去会有自己的思考,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在顾桢的话语里,似乎林长风是特殊的那一个。 「如果我们不是在这样的任务中相见的话,说不定我会选择你成为我的系统。」 一开始林长风觉得那是示好的话语,但现在想想对方或许是在刻意的引诱他,引诱着林长风这个世界意识离开。 或许他们最开始的见面就是被设计好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林长风至今还记得当时那个故事是什么样的,还有顾桢经歷了什么样的剧情。 恨意确实比爱意要长久的多。 但顾桢比现在的林长风幸运,他从开局就拿到的是男主角的扮演角色,主角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一生顺遂的人生,代表着只会短暂的跌入谷底,但最后仍会高高飞起的人生。 总而言之,主角这两个字光是听上去就让人觉得会是很好的人生。 而本就圆满的人设在顾桢这个人的演绎之下,更使得那些小世界的角色疯狂,或许是虚假的东西对于真实的渴望,林长风始终觉得小世界中的角色总是会有一个模煳的概念,模煳的知道他们自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才会对顾桢这样真实存在的灵魂产生无比大的兴趣。 俗套的故事而已。 在那个世界中,顾桢扮演的主角是早期地位低下,但后期却崛起的霸总角色,换句话说应该算是追夫火葬场,少见,但却是百看不腻的剧本。 而故事崩溃的原因则是在一开始顾桢应该被主角受嫌弃的时候,却因为过强的人格魅力,而使主角受偏离了原本的剧情线,进而导致后续的所有配角和故事情节都无法正常发展。 从一开始就好像就是一个玛丽杰克苏一样的故事,如果放在别的故事里,说不定会是顾桢和那个世界主角受圆满的一生。 但很可惜那个人是顾桢。 顾桢或许是快穿系统里最弄得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员工,他活的太清醒,他所确定的目标也太过明确,他坚定不移的向着那个目标前进着。 这种人其实非常优秀,但同时为了达成目标,他有一些不择手段,如果林长风没有爱上这个人,没有因为这个人而变成现在的样子的话,对方或许会成为他听到的一个传说故事,而他或许也会为故事里的故事鼓掌喝彩。 但很可惜林长风在与顾桢的交往之中学到了很多,大部分都是人性中最差的那一面,他最先学到的是嫉妒。 因为在那一次的任务中,主角受的失控必须要有人进行调整,而林长风就借用了配角的壳子,妄图吸引走主角受的目光。 作为系统他的任务相当成功,他几乎模仿了80%顾桢的习性,而在这个习性上更加优化了自己,而使得主角受对他迷恋不已。 但结果完成任务的林长风反倒是对顾桢迷恋不已,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 自诩清醒的系统,在任务的过程中爱上了崩坏的起因,而最可笑的是林长风并没有预估到危险的来临,反而是一直错了下去,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你总不能一直用这个配角的名字吧?」 那时候顾桢注意到了剧情逻辑上的bug,如果要将主角受的感情转移的话,那么后续的配角会和现在的情节产生对沖。 所以林长风借的配角的壳子,但却不能用配角的名字,说到这个就其实有一些。 第240页 他沿用至今的名字也是对方给予他的。 「就叫林长风怎么样?听上去是个潇洒肆意的名字,既然你和别的系统都不一样,那么也有一个不一样的名字吧。」 不得不说至今他都很喜欢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它的来源,而是因为它的本质。 他确实曾经拥有过潇洒肆意的时光,只不过那段时光过去的实在是太远了,时间漫长到他都要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 没有人能走得出名为时间的森林,哪怕他是系统也一样,没有人走的出。 「你愿意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真的是很让人意外,以前我遇见过别的世界意识,他们都是直接重启这个世界,让我很麻烦。」 顾桢或许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林长风的不同,注意到他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意识,所以才为他量身定制了这样的一切。 「你完成任务之后就会离开吗?」 当林长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输定了,对方一直在等着他主动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在感情的事情上,机器永远无法比过这些人类,多么缜密的机器,到最后也不过是人类的掌中之物。 「应该会吧,毕竟快穿系统是终身制的,我应该会去另外的世界工作的,不管怎么样,很高兴能认识你。」 「……可不可以不离开这里?」 「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是任务者,我就不可能留在这里。」 顾桢脸上露出笑意来,看着他: 「我会一直和我绑定的系统在各个小世界游荡。」 当林长风习惯了作为人类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从一开始顾桢都在给他深度的洗脑,悄悄将他的注意转向绑定系统上引导。 直到彻底走到死局,林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还真是蠢到无可救药的系统。 —— 「你醒了吗?」 当林长风调整好自己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又一个噩梦。 和当年一样温和笑着的顾桢正看着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快穿系统k017工作人员。」 「你可以叫我顾桢。」 他记忆深处的噩梦,似乎又一次出现了。 第107章 故事之外. 「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和我说说理由呢?」 顾桢摸了摸自己脖颈上被掐出的伤痕,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所谓的世界意识,在权威快穿系统的员工这么多年以来, 他还从没遇见过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表达出恶意的存在。 他被选成主角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第一眼就讨厌他的人,系统给他们这些任务者安排的工作都是和他们自己本身相贴合的。 所以这些小世界的角色爱上他自己却一点并不让顾,真觉得意外。但他觉得意外的是居然有人毫不掩饰的表达出对自己的恶意。 并且对方还是所谓的世界意识,虽然仅是小世界的,但这个不一样的事情还是真的非常让人意外。 「你刚刚差点掐死我,不过我们这种系统里的人也不会死。」 顾桢对于刚刚的一切看的都很开,他已经不是第一年成为快穿系统的员工了。如果他不能很好的接受这件事情的话, 他要怎么应付未来的情况呢? 「但是不介意归不介意,我希望你还是能告诉我原因是为什么, 否则我恐怕很难信任你,这样的话,我们的工作都没有办法完成, 这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不利的。」 在顾桢说这些话的时候, 林长风只是在一旁很沉默的看着他, 林长风开始思索, 快穿系统是不是真的疯了?居然会让这些剧情再一次在面前上演。 说实在的,他并不理解这眼前的一切再一次上演的原因, 因为这些结果是已经形成的,如果他再一次经歷再次回到那个时间线而改变了这一切的话,后续的一切也都会不成立,那么他们所在的故事就会是彻底的虚无。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嗯, 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先问了我问题吗?你还真是一个不太一样的系统。」 这句话很熟悉, 却再也没有让林长风觉得心情激动,因为他已经经歷过了这一切,也非常明白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故事的结局就是无可救药的系统被迫放弃了所有的一切。 只不过从一个在小世界里还算有些权利的普通系统变成了一个毫无权利的配角扮演者。 「不过为了后续我们的合作,我还是回答你吧,正如你所接收到的信息,我大概是在半年之前来到这个世界进行任务的。」 顾桢倒是心态放的很平和的和林长风这样说。 「按照原本剧情的安排,现在的主角是应该已经遇到了男二,或者说的简单一点,他现在应该已经要离开我了,但他至今都不愿意和我分手,他看上去似乎过于早的爱上了我。」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帮助你们的任务继续圆满的进行下去。」 「对呀,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告诉你的,只不过你刚刚愣住了。结果再回过神来就差点把我给掐死。」 「难不成你们这些系统也会和人世间的电脑一样得到病毒吗?」 「……抱歉,或许是突然变成了人,让我的情绪调节系统有些失控。」 第241页 「情绪调节系统,你们不是机器嘛,也会有人类的情感吗?」 顾桢似乎并不理解他们这些系统为什么也要说的情绪和情感之类的话题。在常规人类的眼中,机器人学会情感简直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哪怕是再高智能的机器人也一样。 原来从很早的时候起,他们之间的故事就註定是一个失败的结局。 「我一定要帮你们这个忙吗?」 「其实是不一定的,但你已经出现在这儿了,我们就默认你是要帮忙了。」 「如果让我来帮你们的话,我保证你们得到的结果或许并不美好。」 林长风这句话是认真的,他现在对于顾桢的看法和当年完全不同,当年他就像是一个坐井观天的机器一样。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而对顾桢这样神奇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兴趣。 但现在他和顾桢一样走过了无数个世界,经歷了无数的情感波动,甚至很雷同的和顾桢一样经歷了各种崩坏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如果真的能重新开始的话,结局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顺利。 无论哪一边都一定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悲剧。 「那是无所谓的,反正我也不会死,只不过是多浪费一点时间而已。虽然我很讨厌加班,但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些工作者其实并没有下班时间,不是吗?」 顾桢也如预料般的并不在意这件事。 「但如果我们能尽快完成这项工作的话,对你也好,对我也好,不是吗?」 「所以帮帮我吧,尊贵的世界意识,毕竟这些问题存在的越久,后续出现其他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 「哪怕你也会在这场并不顺利的过程中失败,也不介意让我插手吗?」 林长风最后一次问他。 「我不介意。」 「如果我介意这种事情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办法成为这个永生不死的工作人员。」 「你在说谎,你早就很在意这件事,甚至于你很早就开始后悔自己成为了这样死不掉的工作人员。」 林长风经歷过所有,所以他知道顾桢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么,他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在意着自己的自由。 最开始的时候成为一个无拘无束,也不用担心死亡和衰老的工作人员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正如人们梦中所预计的那个样子,他们可以自由而快乐的活着。 但自由和快乐哪一个都并不在工作人员的手中,当他们选择了永生不死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出卖给了快穿系统。而接下来的一生都是要为快传系统服务,贡献着自己作为人类的情感波动,贡献着作为人类去死不掉的漫长时光。 顾桢会后悔,这并不让人意外,林长峰意外的只是顾桢为了得到自由,居然愿意欺骗一个系统。 因为这是一件危险性相当大的事情,但凡有一点点差错,但凡林长风的情感系统更加完善一点,顾桢的计划就会完全的失败,而他本人则会什么都无法留下。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瞎猫遇上死耗子的事情还是蛮多的,林长风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其中之一。 以今时今日他自己的眼光看去顾桢当年的情话和谎话非常容易分辨,该说不说的那样子都能被骗的系统确实是活该,也该被罚去受刑,歷练歷练。 只不过他得到的是一个永远没有截止的刑期而已。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难不成我们之前认识吗?」 或许是凌晨分突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顾桢脑中的警铃大作。对方似乎对这个世界意识也产生了好奇。 「我们不认识,否则你也不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们这些系统的名字不都是编号吗?你的编号是多少?」 「我的名字是林长风,或许和其他的系统都不太一样。」 「这个名字很像一个人类是谁给你取的名字?难不成你是从人类变成系统的吗?」 「不,我从一开始就是快穿系统的系统,至于这个名字,从此刻起,他就是我自己给自己选的名字了。」 「你说的话酸熘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负心汉呢。」 顾桢莫名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压抑,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调开这些话题。来转变一下他们之间的风格,却没想到面前幻化成青年形态的世界意识。哦,不,现在应该叫他林长风。 林长风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张开嘴告诉他。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遇上了负心汉,但幸好我现在清醒过来了,所以我正想办法让自己能解决干净这些所有的事情。」 「……是这样吗?那我祝你成功。」 顾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草率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就是他作为龙傲天主角存在于这些小世界的这么多年中,第一次有他自己无法进行下去的话题。 直到这尴尬的话题结束,顾真也依旧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厌恶,说的难听一点,就像是他们上辈子有仇一样。 但顾桢也搞不明白,他一个工作者和一个世界意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结下的梁子。 「你需要我扮演一个不存在的角色去吸引主角受的注意,对吗?」 「对呀,毕竟剧情中他就是先和我分手,然后才能开启追夫火葬场的剧本了。」 第242页 「只要有火葬场的剧本就可以吗?」 「是的吧?这些世界判定任务的标准你又不是不知道,死板的很,只要有这个情节在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好的。」 「有你这句话就让人安心多了,那你这段时间可记住了。我会把主角受的喜好编辑成信息发到你的埠,你要在他面前好好的模仿我,才能让他成功的将自己的情感转移。」 「不需要模仿。」 「啊?」 林长风整理好身上穿着的笔挺西装,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让一些角色爱上自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吗?」 这是他从顾桢身上学到的,也是他在这么多小世界里学到的。 那就是这些情感的本质都是源自于一种自我个性的觉醒。 「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爱上另一个人,另一个和顾桢完全不像的人。 因为林长风发现爱上顾桢,简直是比自我毁灭还要可怕的事情。 第108章 故事之外.. 「你说你是顾桢的中学同学, 他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呀?要是早点说的话,我肯定就不会像刚刚那样对你了。」 顾桢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主角受的名字叫做周逢,在眼下崩坏的故事情节中正和顾桢处于同居的状态, 而他所说的对林长风做出了抱歉的事情,那就是在林长风上前试图搭话的时候,被周逢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直接泼了一杯酒上来。 有时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主角之间嘛总会有那么一点心电感应或者说守身如玉的莫名规则,但有的时候吧这个忠贞的程度略微有一点点大,林长风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呢,就被迎面泼了一杯酒。 该说不说的这种反应机制还是蛮超前的。 「不也是我的问题,我直接上来跟你搭话, 应该也把你吓到了吧,我和顾桢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面了, 这次是听说他有了对象,而且还在本地,我就想说问问他能不能大家一起吃个饭?」 林长风接过毛巾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水渍, 接着完善所说的剧情。 「我前几天就和顾桢联繫上了, 那个时候她给我看过你们的合照, 所以我认得你, 但是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真对不起, 因为之前我也被类似的人纠缠过,而且又是在酒吧里,所以我的警惕心稍微大了一点,真是抱歉。」 周逢这句话说的是认真的, 他因为在酒吧里做调酒师,虽然说工资很不错, 但是酒吧里鱼龙混杂的人也多,他又因为长得漂亮还是主角受,所以经常莫名其妙的被醉醺醺的男人找茬。 结果什么因就有了什么果,林长风就被泼了一头的酒。 「没事,我也是担心你,因为顾桢没和我说起过你在酒吧做调酒师这件事。所以我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啊……那是因为我也没告诉他我在这里兼职,麻烦你也不要告诉他,可以吗?」 「为什么?你们不是恋人吗?」 「就是因为是恋人啊,他每天都那么辛苦,而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过,虽然说我不缺钱,但是很快就到周年纪念日了,送礼物的话我还是想用自己的工资来送。」 「这样啊,那顾桢那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有一个这么贴心的恋人。」 林长风笑了起来,抬手点了点调酒单上的一杯最基本的酒水。 「虽然我不怎么会喝酒,但我觉得应该支持你一下?兼职的话应该是看提成的吧。」 「嗯,我给你最贵的那一杯酒的价格,但你给我上一杯酒精含量最低的就可以。」 「用不着你这样帮我,否则的话我心里有点过不去啊。」 「没关系,我和顾桢也很多年没见面了,总不能一开始和他恋人见个面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不是?毕竟说起来也算是我最初冒犯了你,就当是赔礼。」 「……那我给你做一杯最好看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要用太多的酒,我这个人喝酒那是一点都不行的。」 「我知道,调酒也不一定全是酒啊,用雪碧,果汁之类的也是很多的。」 或许乌龙才是拉近人们之间距离最有效的方式。如果说慢慢悠悠的从一开始的认识到最后来的熟悉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久,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但如果一开始是因为误会的话,那么人们之间就会因为愧疚和内疚心理无形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林长风只不过把自己在那些小世界中知道的理论用到了这里而已。或者说他这一套理论其实也曾经看见顾桢用过。 对方才是那个常年游荡在任务世界而摸索出快捷方法的任务者,而林长风只不过是一个运气非常倒霉的存在而已。 他依旧过着和之前那一次一样的剧情,主角是在酒吧里为顾桢准备周年纪念日,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林长风没有选择和顾桢商量该如何去做,而是选择了自己行动。 就好比上辈子,哦,不,不应该说是上辈子,应该说是上一回他并没有来到主角是打工的酒吧。还是安安分分的像偶像剧一样在花店里穿的和顾桢很像,气质也和顾桢很像。用那样的形象和主角受认识。 模仿某一个人的存在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到最后却会有很多的问题。 第243页 就比如上一回因为模仿的太过入神,让林长风也不自觉的对顾桢这个人的存在产生了好奇,而上一次的主角是也依旧没有放下顾娟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他所寻找到的他所重新爱上的都是类似于顾桢的替身。 那样其实有些过于可悲了。 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中的主角受和林长风自己一样都是很可悲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处于了顾桢的算计当中。 「你每天要工作到几点?如果太晚的话,他会担心的吧。」 「还好啦,他每一天下班的时间也很晚,我每一次酒吧大概9:00左右下班。回去的话还会比他早一点呢。」 聊到顾桢的事情的时候,主角是脸上真的会出现那种类似于爱情的情绪,那种表情林长风很熟悉,因为他也曾表露过那样的表情。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开了车会快一点,而且也更安全一点。」 「不用我一个成年人能遇上什么危险啊,真的是,你真的和顾桢很像诶,他也总是念叨我半夜不要出门。」 「我和他很像吗?有时候可能是错觉,毕竟我们在中学的时候曾经认识了那么多年。到底是谁像谁也说不准啊。」 「也是我从认识顾桢开始,我就觉得他整个人游刃有余的很可怕诶,感觉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让人怪没有安全感的。」 「毕竟他的生活环境需要他那样。」 林长风还记得这个世界中主角攻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龙傲天,标配的悽惨的童年是每一个龙傲天主角必备的良药,所以用在这里也不会突兀。 只不过周逢觉得林长风说的是顾桢这个角色的童年经歷,但只有林长风自己知道他说的是顾桢这个任务者所经歷的一切。 面具太多的坏处就在这里,你永远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副。 「确实,早知道让我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说不定他过的就能不那么痛苦了。」 谈到恋爱相关的话题的时候,主角总会伤春悲秋一阵,但喝着酒默默看着他的林长风却沉默了一会儿。 林长风很清楚的知道早认识一会儿并不能改变顾桢什么,对方选择成为快穿系统的任务者,是因为对于长生不老的嚮往和所谓美满未来的追求,对方后悔选择成为快穿系统的任务者,是因为他发现所能得到的未来和他设想中的完美非常不一样。 也就是所谓的既要又要而已。 「作为他的老同学,我想给你一个提醒。」 「什么提醒?」 「不要去设想自己能不能改变另一个人,无论对方是不是顾桢都不要这么想,一旦你这样想了,那么你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啊?」 「或者我把话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不要想着去心疼别人,你多心疼心疼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不是应该很高兴看见我和顾桢的感情这么好吗?」 「我给你说这些话无关于我的身份,只不过就是你必须要知道的事情而已,哪怕不是你,我也会这么说的。一旦在感情任务中出现了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及时止损。」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劝我和他分手一样?」 「并没有,相信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比我更期待着你们百年好合,但你的付出到底会有多少回报?这一点只有你自己清楚,如果你真的确信无疑的话,那么就继续走下去。」 或许这段话题有一些深奥的过了头,让周逢有些警惕的看着林长风,似乎是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聊到这一些。 「你在害怕我了吧?说了这么多,好像没一句是好听的。」 「没……但我觉得你喝完这一杯酒就应该差不多要准备离开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离开之前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还是告诉一下你吧,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和我的前任男友分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你也是gay?」 「严格意义上我应该不是,因为我从没有对其他男性产生过那样的情感,或许只是单纯,一时之间脑子不清醒吧,让我选了一个错误的对象。」 性取向就像是一个群体的划分标准一样,当意识到林长风也是自己这一边的时候,周逢的警惕心少了很多。 「那他是怎么对你的?」 「最开始一见钟情,甜言蜜语,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到最后——他可以拿我去换到任何东西。」 那一杯特调的酒水喝完了。 林长风也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对于和主角受拉近距离这件事并没有多么大的想法和急切的心理,毕竟他也才刚刚回到这个时间线,作为一个重回故土的人,他或许更乐意有一些自己的时间。 而且逼得太紧对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好处。 「等等,我们交换一下联繫方式吧。」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打动了这位对恋爱保持坚定不移观念的主角受,周逢主动提出要和林长风交换联繫方式这件事。 「不害怕我了?」 「你的话让我感觉很奇怪,但是我又感觉你并没有想害我的意思,所以我想我可以尝试着和你一起做朋友。」 「……我之前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发现什么?」 「没有,就当我喝醉了,胡乱说了一句话吧,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吧,我的司机在外面等我了。」 第244页 将那张小纸片交出去之后,林长风立刻转身离开了,他刚刚发现顾桢所选择的每一个任务世界的主角受都是极其相似的。 在他绑定顾桢之后,他也跟随着对方经歷了许多世界,而这些世界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每一个主要人物都天真的可怕。 对方或许早就意识到了这些任务系统中的bug,再怎么多的作品,也不可能连续出现这样多天真的主角人设,或许从很早时候起,顾桢就有了一定权限来操控那些任务世界的选择。 「他计划的实在是太早了。」 找到那些任务系统的bug,为自己筛选出自己最适宜的任务世界。靠着优秀的成功率被快穿系统注意慢慢赋予权利,就算不是林长风这个倒霉的系统,也会有其他倒霉的系统。 「真是有够利己的。」 还是那句话,如果林长风不是被利用的那个系统的话,它还是相当敬佩这样的存在的,以这人类的躯壳和思维去和完全机械化的系统对抗。 但偏偏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向了最坏的一个极点。 —— 「你和周逢见面了?进展怎么样?我的系统说你们好像已经交换了联繫方式。」 「也仅此而已了,你的系统不是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吗?」 林长风垂眼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 「你真的不准备和我商量一下该怎么做吗?我敢保证我提出的方案绝对是最有效的一个。」 「不准备,我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我想怎么做应该优先级高于你。」 林长风掌控着整个小世界,而顾桢只是进入这个小世界进行任务而已,在眼下的这个情况,林长风的优先级应该是高于对方的。 「那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今天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了吗?」 「因为你话太多了。」 「哈?」 「从睁开眼睛开始,你就在那边说个不停,让人觉得很吵。」 「我那难道不是为了我们的任务更好的进行吗?」 「你要是真的能让任务更好的进行的话,现在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林长风来到对方面前垂头看着顾桢。 「你是不是故意让这个主角受产生崩坏现象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只要和那个主角是正儿八经的见一面,在没有你的场合见一面就知道了,他天真的简直不可思议,这种角色是最好拿捏的,也是最好引导的。」 「你是故意让这个角色爱上你的,为什么?」 回答吧,我憎恨的对象。 第109章 故事之外 「你到现在都没有和我商量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要不是我知道,还真的会觉得你是个伪装起来的工作人员,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系统, 你知道吗?」 顾桢目前所知道的一切进展,都是他所绑定的系统告诉他的,至于别的或是更加细节的地方,他一点也不知道,就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任务一样,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在他的请求下出现的,林长风几乎在避开他的见面,很难想像, 一个快穿世界的工作人员,另一个是快穿世界的小世界意识, 严格而言都不算普通人的范畴。 却还需要用手机这种老土的联繫方式来沟通,甚至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林长风会挂断他的电话。 「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帮我完成任务了, 你看上去更像是让我的任务失败。」 顾桢说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 他扮演了这么多世界中的主角, 形形色色的人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情绪,他在长久的时间中练出了他原本最不屑的本领, 作为现代人生存的时候,他看不起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但却在自以为完美的生活中被塑造成了那样的人。 【你的感觉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相信,我只是在帮你完成你的任务】 【不对, 正确来说,我只负责完成你需要我帮助的, 就是让周逢不要真的爱上你】 「但只是暂时不爱而已,你可不要忘记最重要的这个条件,毕竟不久之后,就要走到真正相爱的剧情了。」顾桢却直接这样说了出来,「你要让周逢爱上你所以离开我身边,但你不能让他真的爱上你。」 「你对他而言是上瘾但无法填补的虚无,绝对不能给出多余的反应。」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顾桢感觉电话对面的林长风似乎沉默了一段时间,但电话没有被挂断,那就证明对方依旧在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果然不久之后,他听见了林长风的声音。 【那就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这是你的任务要求,不是我的】 「可你需要帮我才行。」 【恐怕你弄错了什么,你失败对我并没有影响,系统也会安排别的人来这里进行任务,你从来不是必须的,所以收起你那副试图指点我和要求我的嘴脸,我并不需要听从你的任何安排】 「......抱歉,或许是这段时间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安排,所以急躁了一些。」顾桢意识到自己把林长风当成了和自己绑定的系统,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很快调整了过来,认错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因为口头上能解决的问题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你只需要结果就行了,你只需要知道,最多再过一个月,剧情就会回到相对的正常中。】 第245页 可林长风依旧拒绝了顾桢的提议,其实原本这个回答对于顾桢而言已经足够了,因为他需要的就是单纯的结果,哪怕在之前的任务世界中他也并没有这样在意一个世界意识,但唯独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世界的林长风格外在意,哪怕对方所表现出的样子和其他世界意识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他很关注对方,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处出现。 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的执着,一开始顾桢以为这是担忧任务而产生的错觉,但这显然是不成立的,他从不担心自己的任务,因为无论用什么手段,他最终都会获得成功,这是在无数次的任务中获得的结论,百分百的正确。 可面前他却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世界意识而动摇,甚至主动的想要亲近去了解,简直不像是他自己,而像那些被剧情操控着的人一样愚蠢,那些人好歹感兴趣的对象是主角,而他感兴趣的对象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机械。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有另一个问题,你介意抽出时间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 「我刚刚发现对于你,我有种不受控制的情感,你身上也有吗?」 这句话说的模稜两可,但却让林长风心脏跳漏了一拍,成长出情感的机器最害怕的,就是被不必要的人发现自己身上诞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顾桢先生,我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觉得机械生命真的会有情感这种东西存在吗】 「说实话我也知道我问出的这个问题很傻,但我确实不知道原因,而且我很确定,这种情感真的存在,所以我想知道这种感觉是只出现在我身上,还是你身上也会有。」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万一是剧情安排在我们身上的可怎么办?」 【你的说法存在漏洞,我认为我们这次的沟通应该结束】 还没等顾桢说一句再见,电话就被毫不留情的挂断,顾桢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而绑定了顾桢的系统也不敢作声,外人眼中完美的工作者,其实性格有些反覆无常,这些年顾桢的三观几乎被重塑了一遍,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类,但现在的顾桢。 无限的接近于机械生命。 「他看上去对我依旧只有躲避和嫌弃,所以是为什么,明确表现出负面情绪的人,却会让我想要亲近。」 「系统,这次你有做什么手脚吗?」 系统表示完全没有,他并不能对工作人员进行情感干涉。 「那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我见过他吗?可他只是一个世界意识而已,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张脸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性格更是恶劣冷漠,简直是反面教材。」 顾桢丢开老掉牙的手机,走到洗手台前,慢慢撩起自己的袖口,翻折到了弯曲的位置,原本该是平整光滑的皮肤的地方,却有一大片新鲜的、刚结痂的伤口,这是顾桢在今天早晨发现的,说实话,他在看见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疼痛。 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片伤口是哪里来的。 把文字用尖锐的物体割伤在皮肤上,这种手段很像那些看了很多电视剧和小说的普通人的做法,但顾桢很久以前就不再是普通人了,所以他也很好奇,这些字是怎么留在自己的手上的。 留下的信息也很简单,只有三个大字—— 找到他。 「我要去找到谁呢?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顾桢的系统会自动记录夜间的情况,也就像是个24h摄像头一样,所以顾桢在最开始的意外之后很快找出了前一天晚上休眠时的数据记录,结果更加意外的发现,留下这老掉牙伤口信息的人就是他自己,和着魔一样半夜坐起身,拿出床头柜上的钢笔,很用力的刻上的。 为了避免是其他角色的意识入侵,顾桢仔细排查了自己的身体。 他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所以是他自己要去找到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毕竟汉字中的他她是不一样的,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不用和那些变态一样无缘由的去骚扰异性,但话又说回来,骚扰同性的行为一样让人噁心。 原本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要亲近林长风的原因去打探了几句,但聊天中也意识到,林长风是机械生命的范围,并不能用人类的指代名称,毕竟如果是自己留下的信息,顾桢相信自己会做到完全的严谨。 但也是因为过度细究这些细节,导致他和正确答案错过。 此时此刻林长风依旧在周逢打工的酒吧吧檯边上,面前依旧是酒精度数低的调味酒,优秀的外形条件让他需要经常抬头应对那些上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久而久之,都快要成为酒吧一些人的赌局了。 赌谁能拿到林长风的联繫方式,很恶趣味的玩法,当周逢把这些小道消息告诉林长风的时候,林长风刚结束不太好的沟通,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那你早就赢了。」 「啊?」周逢有些愣住。 「我的联繫方式,我公司的地址,你不都知道了吗,如果那个赌局有钱的话,我不介意你参与进去拿些外快。」 林长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在他这个世界意识的操控下,那个号码只有周逢能够打通,或许也算是一种新概念的特殊,但这个特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第246页 「用不着啦,那都是人家开玩笑的,我也是和你说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因为我不觉得你会说谎。」林长风喝了一口甜味大于苦味的酒水,「毕竟你连那些搭讪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整个酒吧找不出比你更老实的人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多想,或许他是后天诞生出的情感的机械生命,所以确实不理解一些人类会心动的原因。 至少他没有想过,最普通的信任也能成为心动的理由。 第110章 故事之外(番外) 他人生的前20年其实非常普通, 甚至算得上是枯燥而乏味的存在,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出生, 普通的学习,普通的人生,他的人生就属于人们常规所说的一眼望得到头的那一种。 普通人最擅长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是做一个美丽的白日梦,梦里他们或许会是拯救世界的主角,或许会成为钱花不光的首富,或许会成为某一种不再是人的怪物。 白日梦就是普通人最好的奢侈品,也是最廉价的奢侈品,它只需要一个大脑, 还有不一般的思想而已。 顾桢曾经非常的喜欢做梦,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走神, 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课堂上。他曾经在暑假工学期梦想自己能够买下这家店铺,他曾经在课堂上设想自己一路读到博士之后成为校长。 这是他最大的奢侈品和他最大的爱好。 人们想像的实在太过完美,所以当美梦清醒过来的时候总会觉得无比痛苦, 接受自己的普通和平凡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有的人用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和解, 人只要活着就会不自觉的挑剔着自己。 会挑剔自己的出身不够美好, 挑剔自己的长相,挑剔自己的性格, 挑剔自己在过去某一年中做出的某个决定。 人的一生感觉就像是在不断的否定自己,但否定之后又无可奈何,所以才会慢慢的接受自己。顾桢的人生态度相当的消极,这一点他从不反对, 因为他的家庭其实相当破碎,在破碎的原生家庭中, 他几乎生不出什么对人生美好的愿望。 他的母亲是父亲的情人,但这个情人极其的厉害,在他没有出生之前就成功上位,或许是这样的基因造就了顾桢这样的个性,他非常擅长把握人性,非常明白人们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伪装的非常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乐观开朗又慷慨的人。 但实际上他自私而懦弱。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输,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输,因为我们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争抢的基础上的。」 顾桢的母亲这样告诉他,确实他母亲的生存环境就是那样子的缩写,出轨上位的成功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而已,顾桢的父亲算是一个资产不小但也不多的富商,而这样的人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喜欢各种年轻美丽的灵魂。 出轨获得的成功,获得的婚姻最终也会因为出轨而一败涂地,但好就好在顾桢的母亲本身就没有什么道德底线,和前一位不同的一点就是顾桢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发生过爱情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只是欲望,上床是生理性的欲望,结婚是金钱上的欲望,所有的一切起源于单纯的欲望,而并没有什么高尚的爱情。 所以顾桢从来都不会真正陷入爱情。 他在大学的时候曾经短暂的谈过几次恋爱,而有意思的是都是别人首先向他告白,并且一路穷追勐打,第一次被人追的时候,其实感觉非常的奇怪,顾桢第一反应是好奇这个人的眼睛有多么瞎才会注意到他这样子性格恶劣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顾桢这样子喜欢做白日梦的人,就会有那种自以为能够救赎所有人的人。 真正的人渣和变态并不是单纯的温柔就能够拯救的,顾桢就是这样的人,他需要对方几乎将一切贡献给自己,才会付出那么一点点的信任,而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相当的恶劣。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真正的我呢?」 很多人喜欢的都是顾桢漂亮的皮囊,还有他伪装出来的那一面,在顾桢试图表露出真实的自己的时候,那些人不出意外的全部被他吓跑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明白了真正的自己并不讨喜,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人真正的喜欢着他。 所以在后面快穿系统发现他并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顾桢没有过多的犹豫就放弃了现代的生活,他在现代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他的家庭一团乱麻,她的朋友几乎没有,他都差一点要把自己迷离在虚假的幻想中。 当快穿系统问他是否贡献出自己无聊的现代人生,来到快穿系统中无休无止的工作的时候,顾桢同意了。 但实在是需要一个新的时间去看一看什么样的世界中自己才是正常的。 原本顾桢以为自己成为了非普通人的存在,就能够做回自己,但却没想到他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幸运。那种好事从来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运气很好的抽到了扮演主角的工作,这是一份油水很多而轻松的伙计,他大部分时间只需要被人爱着就行。但这种轻松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必须扮演出故事里那个完美的主角。 不完美的工作者扮演出了完美的主角,这简直是一个最大的幽默。 几乎没有时间让他真正做回自己,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在扮演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主角而已,虚假的情绪就能够让那些小世界中的人爱上他,操控他人的情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第247页 那几乎是顾桢在这些小世界中唯一的乐趣了,但无论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时间一长就会变得无趣了。 林长风认为他想要离开快穿世界是因为后悔,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但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些无聊,千篇一律的日常并不是顾桢所期待的。 在发觉无聊的那个瞬间起,顾桢就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离开,他在无数个小世界中试图寻找到能够引起世界大变动的那一个因果,但无奈那无数个小世界中所谓的波动也只不过是主角多爱了他一段时间而已。 爱情对于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也是最累赘的东西。 直到他的面前出现林长风这样的存在,一个一个温和的世界意识,一个有他捏造出来的什么都不懂的系统,顾桢熟练的扮演着那一副温柔而乐观的样子,很轻易的去吸引到了那个古板而严谨的系统。 「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世界意识,你真的很特别。」 爱情中最大的谎言就是说对方是特别的存在,而这种话语只要对着一个诞生出情感的东西说出,就一定会获得成功,无论对方是人还是机械生命。 欺骗别人的感情这件事情,顾桢已经习惯了,情感是最低廉的奢侈品,和白日梦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永远是最廉价的。 因为他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什么叫做信仰的东西。 「如果你是我绑定的系统的话,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顾桢故意的引导着那个懵懂的世界意识成为他身边最亲近的系统,没办法,他现在所绑定的这个实在是太严谨了一些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宽容的情绪,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会阻碍他。 他需要一只听话的狗。 「真可惜,你不是我的系统。」 一点点的退让,一点点的撒娇,一点点的温柔,就可以构成让那个世界意识毫不犹豫喝下的毒药。 顾桢并不意外,自己曾经的系统被损毁成那个样子,他做出这件事情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结局的准备,况且这个结局并没有报应在他的身上,他并不需要害怕什么。 「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到我身边呢?你这样会让我害怕的。」 他对着那个懵懂的林长风这样说,但实际上在看不到的视角中,他脸上露出了相当满意的笑容。 「我会帮你掩盖好这一次的问题的,但从今往后你一定要听我的,好不好?只有你乖乖的,我们才能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他说情话的这一点糟糕的天赋,遗传自糟糕的父母。 顾桢一直觉得自己对于林长风这个系统永远只是利用,毕竟他作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真正的爱上一个机械生命。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恶劣的自私,甚至毫不犹豫答应了主系统的替换条件。 他用自己满心满眼只看着自己的系统,换来了自己梦想的自由,再将林长风推出去的那个瞬间,他看见了青年那一张十分对他胃口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那个时候他坚信自己不会因为一个表情而动容,也确实他的动容并不只是因为那个表情,糟糕的人生麻木了他对感情的感知能力,以至于他错过自己真正的爱情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 「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那个我装出来的样子。」 在最初痛苦的那段时间中,顾桢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很快这个理由就被他自己推翻,因为他清楚的记得青年对他的好坏永远都是照单全收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爱我。」 因为他不可能爱上别人,所以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人爱上他。这样糟糕的论断贯彻了他的人生。 也导致了他们后续过程中无止境的纠缠。 「这是多么让人揪心的可能。」 …… 「你用那个系统换来了自己的自由,却又想要用自己的自由换回那个系统吗?」 主系统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觉得顾桢是在玩弄他。 「契约并不是什么能够被撤回的东西,况且对方已经成为了我们的重刑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我们这个系统了,我们并不会放过这样优质的劳动力。」 「那就让我回去,我相信你们很需要我这个优秀的工作人员。」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一次再回来,你可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 「……我想好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好了才对。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能变成无数的精神分身进入林长风所在的那些时间 ,他并不完全是那些主角,但那些主角身上确实有他一部分的存在,估计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震撼与悔恨。 就如同他自己一样。 他看着青年近乎麻木的完成一个又一个世界,又或者说彻底捣毁一个又一个世界,顾桢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那一切的发生,他嫉妒着那些世界中得到林长风亲近的人,但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在无数次的任务中,顾桢再一次集合起了一定的力量,他曾经是整个系统中最优秀的工作人员,主系统并不愿意折损这样优秀的劳动力,所以,我给他开了一个特例。 「故事能够回到开头,但是做出的结局也会影响到你的现在。」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机械生命再一次回到开头吗?」 第248页 回答简直不需要过多的时间。 当玻璃的碎片被他握在手中,在手臂上留下文字的时候,顾桢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如此的鲜活。 【找到他】 找到他现在已经从机械生命学会了情感。正逐步变成真正人类的爱人。 第111章 故事之外* 【我们非常确定宿主您在之前的任务过程中并没有见到过什么让您有特意感觉的人。】 顾桢所绑定的系统仔细的回溯了之前经歷了上百个世界, 非常确定,在那么漫长的时间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会让顾桢如此执着的人。 因为顾桢的成就很高,所以他个人的权限是高于其他普通的工作人员的, 这也就导致了系统并不能探查到顾桢的一切,包括顾桢进行休眠时,只能开启第三视角的监控,而并不能观察到一切。 所以对于顾桢所说的要寻找的特殊的存在,系统也并不清楚他要找的到底是谁,毕竟他们才刚来到这个时空不久,故事甚至都还没有走到高潮的时候,就突兀的出现了一个, 他们都不清楚是谁的存在。 而更让人觉得好奇的是顾桢在夜中的表现,自从知道手臂上的伤口是自己在夜晚无意识划伤的后, 系统的权限就多了一些至少它可以不影响顾桢的情况下,更准确的观测到夜间的一切。 白天和黑夜就像是一个分割点,也像是一个按钮一样, 一旦度过了某个时间点, 顾桢就会像是一个奇怪的人, 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 他会四处寻找离开房间的办法, 但这个房间早就被白天的顾桢设定好了禁制,正因为他们白天夜晚的状态似乎是不共通的, 所以夜晚里的顾桢才会焦躁,系统视图和夜晚中清醒过来的顾桢进行沟通。 但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段沟通。 【宿主,现在的情况你必须要告诉我,系统才能够帮你。】 「我不需要你们这些系统帮我, 我也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我需要的不是你, 他在哪里?」 顾桢说着模稜两可的话语,但却一直不愿意将他寻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系统,这时常让当前的局面陷入焦灼,顾桢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所以并不愿意透露出任何关键的信息。 【宿主你可以告诉我对方是谁,然后我去把他带过来,又或者至少我可以告诉白天的你。】 「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不可以让白天的我知道,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顾桢似乎很抗拒将自己和白天的自己混为一谈,或许这真的是两个灵魂共存于一个身体的后遗症,而在夜晚醒来的这个显然更加深沉一些,似乎经歷的也更多一些。 他身上的那股老练的气质让系统不由得服从,准确来说系统完全没有办法违背,因为顾桢是现任工作人员中等级最高的一个,无论是什么系统,只要是和工作人员绑定的,都需要无条件服从。 【可是如果你不告诉系统任何消息的话,白天也不会找到那个人的。】 系统似乎搞明白了对方在纠结着什么。 【你是希望由你由这个你去找到吗?】 「……没错,能够找到他,能够和他认识的人只能够是我,想要找到他的人也是我,难道和他见面不应该也是我吗?」 人类那可笑的嫉妒心总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哪怕是自己也会诞生出嫉妒这样的情感,系统一直不理解不了这些人类到底在纠结什么? 明明都是顾桢,但他自己却觉得那并不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很喜欢做这种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事情。 【但是宿主白天的你和夜晚的你也是不一样的,他也不一定会同意让你离开,因为你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白天和夜晚的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人格一样,他们并不是互相认可的存在,甚至连互相信任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只有你们其中的一个告诉我要做什么系统才能够打破这个局面。】 作为他们之间唯一的中介系统,只能提出这个方案,但却很快被夜晚的这个顾桢给否决了。 「他不可能一直都在,你们的任务总会出现一些波折,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个安全屋里,我一定会等到那个时间的。」 夜晚的人似乎说服了自己。 「能够第一个见到他的人一定是我,我已经等了他很久,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他们之间短暂的沟通,最终以失败作为结局,系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顾桢这个人都很难以琢磨,对方很少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特别的在意,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公式化的木偶一样,这也是在这漫长的工作过程中,系统第一次发现对方有格外在意的东西。 如果他们快穿系统把握住了那个东西,又或者说是把握住了那个人,或许能够彻底抓牢顾桢,这样优秀的工作人员对于快穿系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虽然这样的行为和策谋有些卑劣,但毕竟他们不是人类。 系统只是根据利益关系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而已。 顾桢不愿意告诉系统,或许也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夜晚出现的这一个显然要成熟很多,也看得更加透彻,他知道哪怕是绑定了的系统也完全不能够信任。 系统就这样子将这里不寻常的信息汇报给了上级系统,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他们又照常进行了汇报。 第249页 「昨天晚上他又出现了吗?」 白天的顾桢完全没有有关夜晚的记忆,仿佛过了某个临界点他就会彻底昏迷,失去意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是的,他试图离开这个房间,但是并没有成功。】 「他还是不愿意告诉你他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吗?」 顾桢觉得相当的烦躁,对方在他身体里并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那证明夜晚的自己也还是自己,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共用的并不是一段记忆,与其说那是另一个顾桢,不如说那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又或者是另一个灵魂。 他要寻找的到底是谁?这个谜团一样的存在,时刻搅动着顾桢的思维,这实在是影响到他的日常,在工作的这数不尽的时间中,顾桢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控的感觉。 【是的,宿主,对方似乎是相当重要的存在,所以晚上的您完全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 「我到底能有什么重要的存在?这么多世界里出现的都是无无聊聊的人,都是带着不同面具的木偶而已。」 顾桢也搞不明白另一个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不一样的东西,要是说他自己在这漫长的时间旅程中遇到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似乎只有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那个叫做林长风的世界仪式。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世界意识为自己选定了名字,毕竟虽然叫做世界意识,但终归只是一段金属机械,但林长风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却更像是一个人类。 一个有着情感和思维的人类。 这这样子无目的的思考过程中,顾桢不自觉拨通了自己的手机,这段时间他往外打出了很多电话,比他打给主角受的还要多,而对方都是同一个人—— 【林长风】 就是这样子顾桢难得的示好中,林长风还会有80%的概率挂断他的电话,确实是很特殊的存在,让顾桢不由自主的去思考另一个自己在寻找的,会比林长风更加特殊吗?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打给我电话,影响到了我的任务,所以这一次是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够直接说出来。】 青年的声音和之前一模一样,是冷漠甚至疏离的,这个现实不知道为什么会让顾桢的心里觉得有一点点的难受。 「我做了一个梦,很好奇是为什么?所以想问一问你这个世界意识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只是一个世界意识能够操控的是这些小世界中的人,并不包括你这种外来者。】 「先听一听吧,说不定你能帮我想到什么我没有想到的地方。」 【……三分钟的时间。】 「真是刻薄,那么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了,我的身体里似乎出现了第二个灵魂,又或者是第二个人格。」 顾桢看着手上没有癒合的伤口。 「大概在每天晚上10:00过后,到第二天早上8:00之前,那都不是我,我已经和我的系统确认过了,夜晚中的我看上去和白天的我并不一样。」 【你是在任务过程中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吗?】 「那是人类才会患上的疾病,但是我既然成为了工作者,那就证明我能够生病的那一部分已经被这些快穿系统给治癒了。」 【可是你告诉我这一些我也并没有办法帮你。】 「因为我也没有头绪,所以想让你想一想,如果我有这样的情况或是你有这样的情况,你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第一个反应吗? 林长风不由自主的用力握紧了电话,他一时之间没有急着去回答顾桢的问题,他只是很平静的设想了一下那个可能。 但他知道顾桢身体里出现了不一样的存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觉得,那会是迟来的报应和迟来的利息。 他怀疑那是他所真正怨恨的那个顾桢。 那个将他毫不犹豫捨弃的顾桢。 【我的第一反应是你不再适合这个任务了,或许我将这个世界重启,又或者干脆让你取消这个世界的任务会更好。】 「不可以。」 【为什么?】 「虽然我也不明白原因,但是我下意识的觉得我不可以随意的离开这个世界,又或者是终止这个世界的任务。那样做出来的话会让我有一种后悔的感觉。」 顾桢也觉得奇怪,奇怪他心脏中那种不可控制的颤动。 「林长风先生,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每次和你通话的时候,我的心脏都有一些不受控制。」 颤抖的不受控制。 炙热的不受控制。 第112章 故事之外「」 「你脸色这么差, 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刚刚挂完电话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林长风的不对劲,连主角受都意识到了,那通电话似乎沟通的是什么并不友好的话题, 所以青年挂掉电话之后脸色非常的僵硬,甚至说的上是有些生气。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推销电话而已,因为接了太多次,所以有些烦躁而已。」 「是这样啊,那些垃圾简讯和电话确实很容易让人觉得麻烦,今天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嗯,不, 今天给我调一杯,你拿手的吧, 不管酒精浓度是多少,或许今天我也需要酒精来麻醉一下自己了。」 「那看来你的心情是真的因为那通电话而变得很不好的。」 周逢这样笑着说下去重新调了一杯彩虹色的鸡尾酒,递到林长风的面前来, 看着青年平静喝酒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很久以前也看见过。 第250页 「最近我总是觉得面前经常出现一些那种叫做既视感的东西, 不知道你有没有就是感觉这些事情好像很久之前也发生过一遍一样。」 「……你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个礼拜之前吧, 尤其是在这个酒吧里,我总感觉好像以前也见过你, 这不是搭讪的话,是认真的,我总感觉好像你坐在吧檯前面喝酒,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到。」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来的比较多, 所以你把我和以前的人弄混了吧。」 「有可能是那样子哦,毕竟这里每天都来这么多人, 而且人嘛眼睛鼻子嘴巴总会有一些地方长得很像,应该是我弄错了吧。」 周逢整理着刚擦洗干净的杯子,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哦,对,最近你有联繫过顾桢吗?那傢伙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感觉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你们不是恋人吗?你不知道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呢?」 「虽然说是恋人吧,但是我总感觉他最近有点躲着我,虽然我承认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和他来真的,但是这样平下心和一个人谈恋爱的感觉也不错。」 周逢在故事剧情中原本是一个渣受的角色,在故事的前期,在他自己给自己准备火葬场的时候,他可以说是一个常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的形象,而他这个人设也是故事剧情继续推进的很重要的原因。 结果就是因为顾桢的任务完成的太过出色,让这里面的角色产生了变化,所以导致剧情无法进行。 「既然你喜欢他,那就相信他就好了。」 林长风现阶段主要是成为周逢身边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而并不是以上来就对他抱有别的目的的第二个男人。 「其实过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也有些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我就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才会有那股冲动,现在闲下来和你聊过以后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冷静了。」 周逢笑着这样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蛊啊,或者下了什么药,每次一见到他一和他说话,我就有点不像自己了。」 林长风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他并不忍心告诉这个故事中的角色,那种感觉或许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在未来也经歷过这一些,他也成为过工作者。但很明白故事中的角色的情绪很容易被波动。 因为这些故事中的角色就像是有一张人设表一样出现在任务者的系统里,几乎是为这些角色专门定制的逐一击破的办法。 「不过这段时间听他周围的同事告诉我说他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周逢说到这里,看着林长风,「他的同事说他好像在找什么人,但是我也不清楚他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我觉得他也没有经歷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是第一次看见他那个样子吗?」 林长风从主角受的嘴里知道顾桢是真的在寻找某一个人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他很担心是自己的那个设想真的成了真。 他或许作为一个从机械生命转变为人类的存在,可以理智的看待过去的顾桢,毕竟这个时候他们确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而从前的那些记忆最多只是让林长风格外抗拒这个人而已。 但如果说和他发生过什么的那个顾桢来到了过去,他又该怎么办呢?前任在哪里都不算得上是一个特别好的名词,哪怕是在他这个机械生命的眼里也是一样的。他并不期盼有那么一个人过来追悔莫及。 这种故事桥段对于读者而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狗血情节,或许会是某一些人的喜爱偏好,但是对于真正经歷着这些情节的角色而言,这更像是一摊甩也甩不掉的口香糖。 「是啊,他在找那个人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他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顾桢,你知道的,我喜欢他那种温柔体贴的样子,但是他在找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暴露出一些歇斯底里的情绪了。」 大部分小说中受心动的原因都是因为温柔,看上去非常多见的名词,但其实在任何地方都能够打动人,所以周逢才格外在意,因为找人而暴露出自己不同样子的顾桢。 「他那个样子就像是红了眼的老虎一样,看上去其实挺吓人的,不过你是不是和他认识更久来着?你知道他在找谁吗?是以前的初恋还是多久之前的髮小?」 周逢也想和林长风来打探一些有关自己恋人的消息,毕竟在大部分的情况中,他其实对自己的恋人一无所知,因为现在只是他故事的开头,他们还并没有到深交的地步。 「据我所知,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你不用担心。除了你之外,他应该是没有喜欢任何人的。」 林长风脸不红心不跳的把原本故事情节中的设定告诉了周逢,但这些话似乎并没有宽慰到面前的主角的时候,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糟心了。 「你和他是不是一直在瞒着我什么呀?」 冷不丁的冒出了这句话,让林长风有一些愣神。 「他实在是太过完美了,在大部分的情况中,他的头髮丝甚至都是我喜欢的样子,但是越完美的东西就会让我越担心,我总觉得是他在骗我。」 周逢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突如其来出现的,自己梦想中的对象,但是顾桢或许是精益求精的太过完美了,过于完美的角色存在于游戏的世界中,而并不存在于小说这些现实人的所谓现实中。 第251页 「原本还想说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更久一点,说不定能从你身上了解到他更多一点,但是这些天我从你身上得到的信息其实很矛盾。」 漂亮的鸡尾酒从他手上呈现出来。 「刚见面的时候,你再三的提醒我不要沉沦进和他的这份感情,但是当我真正开始质疑的时候,你又要告诉我,他确实是爱着我的。」 打火机在酒水的表面轻轻点燃,漂亮的蓝色火焰出现在林长风面前的时候,有一种虚无的不真实感。 「我现在觉得是你和他一起串通好了在骗我,但是你如果愿意告诉我原因的话,我是或许可以理解你们。」 听到这些话的林长风笑了起来,用吸管品尝了一下点燃的酒水,说实话,温热的酒其实比冰镇的更让人觉得舒服。 「你确实让人很惊讶,有时候你能注意到一些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他们成为主角的原因之一吧,在一些特别的地方,倒是敏锐的过分。 「我知道你想了解他,但是对你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在现在的这个位置,过段时间或许会有艰难的时间,但是你相信你的结局一定是美好的。」 林长风只能这样告诉他,他无法告诉这些故事剧情中的角色,真正的现实,因为那是更高一层的世界所规划的一切,并不是周逢这种人可以知道。 「所以你还是要骗我,对吗?是不是顾桢要找的那个人你也知道是谁?你们两个一起玩我有意思吗?如果他变心的话,你直接告诉我,我也不会去纠缠啊。」 「他不会变心的,正如我所说的,你们的未来是幸福的,只不过在这条道路上会有一些波折而已。」 比如小说中最寻常的桥段,误会,分手,破镜重圆。升级打怪都是这样的。漫长的剧情中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情节为他们增添一点趣味。 「至于他在找谁,我只能说那个人或许并不想被他找到,如果现在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永远都见不到面的。」 「到底什么顺利?你们在密谋什么?」 周逢感觉到手背上被青年搭上了自己的手,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有一些愣神。 「我在密谋该如何让你爱上我而离开他,这个回答你满意吗?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实的现实吗?」 林长风知道一味的迴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直接将这一切不光彩的事情挑明在周逢的面前。 「你在胡说什么?你和他不是朋友吗?而且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胡说。我现在每天来见你,就是希望你爱上我。」 「别开玩笑了,一个人到底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光从眼睛就能看得出来。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能看得出来我不喜欢你,那你觉得顾桢是喜欢你的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敏锐的话,或许你也早就意识到了,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吧,但是你依旧选择和他继续成为男朋友的关系。」 林长风手上的那杯鸡尾酒最后的甜腻味道有些过于重了,他并不喜欢。 「我会靠近你,会希望你爱上我,就是和他密谋的一切,既然你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接近你?那么你想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是不相信我选择打电话和她哭诉,还是选择和我一起?把这些所有的一切更快的推进,或许你能够观测到被他隐藏起来的真实。」 林长风将酒杯退回到他的面前。 「这段时间里我经歷了很多,我发现爱情并不是能正好解决一切的最有效的办法,比爱情更为坚固的是利益关系。」 「刚刚的电话给了我一个提醒,我现在想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同盟?」 第113章 故事之外** 今天今天对于周逢而言简直就像是黑色幽默一样的存在,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陷入大脑宕机的状态。 他脑海中完美的恋人居然会提出让别人引诱他出轨这样的想法,在这之前周逢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恋情是多么十全十美或是童话般的存在,但他至少以为自己是完全幸福的存在。 哪怕这种幸福需要建立在他闭住耳朵, 闭起眼睛,不去听,不去看的情况,但虚假的幸福至少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可面前他又经歷了什么呢?刚认识不久的年轻人告诉他,他的恋人和他同盟想要引诱自己出轨。 「别开玩笑了,顾桢他又不是疯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对他的感情有哪里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吗?明明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周逢期盼刚刚的一切是临床分低趣味的玩笑话。也期盼着林长风能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期盼着面前这玩笑一般的对话是林长风的独角戏, 而并不和他的恋人相关。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想知道真相,所以我告诉你真相, 但或许没有人能够帮我佐证, 但至少你得到了一些很新鲜的消息。」 林长风觉得面前的酒水已经甜腻的无法下咽, 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了, 看着吧檯后面面色苍白的主角受,他第一次觉得这些故事中的主角是那样的可怜。 「希望你还留着我给你的名片, 如果你答应我的想法的话,打那个电话就可以了,往后该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了。」 「我不可能相信你的话的,你别做梦了, 我和顾桢在学校里面就认识了,你知道我和他已经恋爱多久了吗?他怎么可能会让你做出这些事呢?」 第252页 周逢只能不断的洗脑自己, 告诉自己他的恋人是完美的,他的恋人是爱着他的。那些事情一定和他完美的恋人没有关系。 「可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人这一辈子不太可能永远活在童话里,只不过我打破你梦境的方法可能稍微有些粗暴。」 林长风曾经也是活在童话世界中的一员,在外面的人类为小说中的故事而伤春悲秋的时候,他这些活成故事的系统又怎么会不受到影响呢?他也看到过故事中工作者和系统走到一起的成功案例,所以在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能够变成别人眼中的童话。 但最终他只不过是别人打发时间看的笑话而已。 「但是我这样承诺你,只要你改变一点点心意,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林长风这样告诉周逢。 「我并不爱你,你也并不爱我,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相爱的可能性,但是希望你知道一点,那就是我所做出的事情。只是希望让你清醒过来。」 从那虚假的爱情之中清醒过来,但回復他的只有周逢气急败坏,而砸飞过来,掉在地上碎裂开的酒杯。 「我绝对不可能相信你嘴里说的这些狗屁的真相,我要去问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我才相信。」 一直上着夜班的主角受在这一天罕见的早退了,闹出的这一番动静并不小,但事件中心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在意的想法。 林长风找了一个风景不错,人又不多的公园待着,看这些故事中无关紧要背景板平淡的一生,或许比那些紧张刺激的任务要觉得有意思的多,而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了震动。 这通电话依旧来自于那个他并不想接触的人,但没办法,这次他必须要去接了。 「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是疯了吗?林长风,是谁让你把你和我之间谈话的内容告诉他的?你是还觉得现在故事的情况不乱吗?】 顾桢也没有想到冲到他面前来的主角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胆战,林长风在他眼里是一个冷漠但却还算靠谱的世界伙伴,但却没想到一弄就弄出了一个他无法收拾的局面。 「我收到的任务是让他离开你,不爱你,为以后的剧情准备好前提条件,不是吗?」 林长风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对方的刁难。 「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做到那一点的,而之后的内容不就应该是你努力的吗?你要让他对你失望,然后和你分手啊。」 【但是完全不是这样的走向啊,故事中他是嫌弃我这个角色的贫穷和不上镜,所以离开,但你现在这样一弄就会导致我所扮演的角色人品出现问题,连基本的人格魅力都没有了。那么日后主角还真的会在意我吗?】 「当然会,讨好别人是你最擅长的一门课,不是吗?到时候只要你装的爱他一点,装的完美一点。这个故事不就可以完美的结束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吗?】 顾桢很敏锐的察觉到林长风话里话外是对他的不屑,他进入快穿系统之后,用优异无比的成绩回答了那些质疑他能力的人,但却很久违的对面前的一个特别的世界意识而否定了。 「不,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你可是保持着最佳记录的员工,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过于强大而致使我需要使用一些偏激的手段。」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林长风,我是有哪里得罪过你吗?从一开始你就并不配合我的活动,但那个时候你没有给我惹出这么大的漏子。】 【……你正儿八经的回答我一次。你是不是在这之前就知道我了?】 顾桢原本已经将怀疑的对象中剔除了林长风,但却没想到这个人弄出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在引导着他再一次注意他。 「我们不可能见过这一次我为什么会出现,你也很明白,不是吗?顾桢,这是你弄出来的烂摊子,如果不是因为你享受这些人对你爱不释手的追捧,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如果你觉得我的行事作风和你的并不搭配的话,那么你就放弃这一次任务,反正人总会有失败的时候。」 如果顾桢真的愿意放弃的话,林长风的未来就会与他真正成为两条平行线。 【我不可能失败,也不可能放弃,你如果指望用这点小伎俩逼迫我放弃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况且我还有别的疑问没有解开呢。】 顾桢发现电话对面的那个世界意识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波动他的情绪,这种失控的感觉真是格外新奇。 「说到那个疑问,你应该也要藏好自己才行啊,那么明显连主角受都意识到了,你是真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还不够乱吗?」 【我并没有告诉他。】 「但你是他的恋人啊,顾桢,在你眼里或许这只是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但是在他眼里你就是他正儿八经的恋人。关注自己恋人的一举一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林长风想起自己和顾桢谈恋爱时,在那虚假的关系中他也会不自觉的在意顾真的一品一笑,一举一动,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自己的。 「别那么傲慢了,顾桢,你身上这股傲慢是会害死你的。」 那种被人爱着的傲慢,曾经货真价实的害死了一个相当天真的系统。 第253页 …… 因为原本轮着要去上夜班的主角受突然回归,顾桢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暂时稳住这个人的心情,小说世界中的夜晚大部分是平和的,毕竟现在还没有来到故事的转折点。 但顾桢却有些害怕夜晚的来临,一旦过了那个时间点,无论他是否沉睡,另一个自己都会出现,他无法确定在这个情况下另一个自己的出现是否会使剧情走向更极端的一面,所以他试图让自己所绑定的系统加固这个房间的戒备。 【系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是如果修改的更多的话,或许就会被主角受发现了。】 但无论他们准备了多少,在第二天来临之前,他们还是没有困住那个不知名的另一个顾桢,半夜中周逢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发现白天里哄着自己的恋人,甚至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 虽然他也见过自己的恋人穿正装,但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气质有些不一样,可是他没来得及起身去询问,顾桢就伸手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他不可控制的,陷入了梦境中。 「回到这个时间的感觉真是不错。」 顾桢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是回到哪个时间点。 他也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他一直觉得系统不会给他太多的好处,也不会给他太多的优待,所以林长风态度的转变只会有一个回答。 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的人并不只有他,还有那个被他亲手变成冷漠机器的系统。 【员工,请你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我现在还绑定的你啊,也是,毕竟这个时间里他那么不喜欢我,我也就没空把你处理掉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没用的系统,这一次或许得要我自己亲自来处理了。」 「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去见一见我亲爱的男朋友了。」 第114章 故事之外*** 顾桢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反正在林长风个人看来确实是这样的,他永远都看不懂这个人类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样的事情,但他在之前的故事中学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永远不要对人类这种生物心软。 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种族,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去追求什么跨越物种的心心相惜,反正到最后都会演变成狼吃羊的刻板印象,林长风卸下了今天一整天的疲惫,作为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他有很多种方法为自己塑造出一个完美的居所。 说白了就是他当了太久的人类,已经和人类有了很相似的一些习惯,比如他一定要有一个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房子, 物质欲望上的提高,对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他并没有想管这么多的事情。 他决定给最后一个晚上让周逢思考一下自己要如何选择,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正儿八经爱上了这个工作者的话, 那就是十几匹马也拉不回头的。 放弃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事情, 只不过林长风染上了人类的多愁善感而已, 他曾经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那样关注已经分手的前任的动向, 但他自己也面临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发现那并不是他可以控制住的一种冲动。 说的相当恶劣一点, 他甚至希望顾桢处处碰壁,似乎他也变得和大部分的人类一样,希望看见前任混的并不怎么样的样子,就像是一种心理慰藉一样, 但其实在回想这些行为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些犯蠢。 人类是复杂的生命体,人类的情绪也是相当复杂的, 林长风遇上顾桢之后才明白之前自己的小世界中那样冷静的看待任何事情,只是因为那些故事中的角色并不是顾桢,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一个相当小心眼的系统,恶劣的想要看到自己那负心前任的坏下场。 结果会在这个过程中和那些人类一样,不知不觉又把自己卷进了麻烦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又是相当懊悔的一个选择。 不自觉的关注前任这种事情真的相当麻烦,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是不是受的伤还不够疼,想要再送上门去给别人当猪宰。 「要早一点把这个世界给关闭了。」 对于他而言,最坏的后果就是被洗掉,所有的记忆回到主系统的身边,成为一个为工作人员所绑定的普通系统而已。 但相比于之前的种种,这个成为普通系统的选择,甚至算得上是清新脱俗,其实看开了以后也并没有什么努力灰飞烟灭的挫败,毕竟有舍才会有得。 可惜,老天爷似乎一直都在和林长风做对,他刚刚说服了自己,就猝不及防的听见了敲门声,半夜两点钟的敲门声,如果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的话,或许会觉得门外是连环杀人犯或者是撞了鬼。 但他很确定自己的世界中没有超自然的存在,所以只能证明门外的来客是一个人类。 可是林长风现在所居住的地方是他刻意规避了原本故事中人类的认知而创造的。所以能知道这里并且来到他的房间门前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和他一样来到原本不应该来的故事剧情中的,快穿系统百分百完成率的工作者,顾桢在这样诡异的时间点来到了他的面前。 该说是意料之外的,还说情理之中呢。 「你现在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为什么不邀请我过来开一场派对呢?我们人类买新房的时候都会邀请亲朋好友来聚餐的。」 第254页 顾桢和白天时候的状态非常不一样,他非常熟练的走进了林长峰所在的屋子,甚至也相当熟悉的就像是老朋友一样的语调和林长风这样对话,完全看不出来早上的时候是谁,因为林长风的所作所为而破防到无法进行沟通。 夜晚的顾桢和白天的顾桢相差的实在太大,林长风不是眼睛做摆设的傻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面前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这毕竟本身就是虚构出的世界,况且他也亲自领会过这个系统的权限到底有多么巨大,所以闹出多么奇怪的事情,或许会意外,但应该不会到惊讶的程度。 「你不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啊,但你应该还是想见我的,否则怎么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个世界里呢?」 顾桢意外的热情,又或者这个热情对于林长风而言也并不意外,毕竟他们两个之前是正儿八经的恋人关系,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通通都做过了,在对方伪装的最完美的那一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如胶似漆,干柴烈火的恋人。 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顾桢抬起手勾住林长风的脖子,他非常喜欢林长风现在的样子,因为这个模样也是他给予的,包括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林长风的,恶劣的人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之间都有相当可怕的占有欲。 「你还爱着我,不是吗?名字用的还是这个名字,偏偏自己可以,但是你骗不过我。」 「你对人类最初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我,不是吗?」 顾桢的语气很是暧昧,他似乎和林长风永远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一个是单方面的想要分开,另一个则是单方面的纠缠,他们这样註定不死不休。 「既然你一直都记得,那么是为什么?又回到这个故事里。」 林长风唯一的疑问,就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狠心捨弃了他之后,又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回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你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最需要的自由了吗?抛下得到的一切回来,这个变数颇多的初始世界,对于你而言是一个不聪明的决定。」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我确确实实做出了这些事情,你这些话真是让人伤心,难道你不高兴我们重温一遍最初时候的热情」 顾桢笑着看着他。 「相信我,你迟早都是会爱上我的。」 第115章 故事之外**** 林长风曾经也设想过他们再一次见面时的情况, 他也以为自己能和其他故事中那种和前任久别重逢的主角一样装的云淡风轻,但是他发现自己其实完全做不到。 按照小说中的理论,面无表情, 其实比怨恨还要造成更大的精神打击呢,但是说实话,林长风觉得那一切都是狗屁,他面前的人再一次试图的和他暧昧的进行身体接触和聊天的时候,林长风握紧了拳头,而后在下一秒毫不犹豫的挥出。 「好久不见,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顾桢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因为疼痛冒出了一声痛哼, 但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欠揍的笑意,似乎他眼前所受到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只要他面前的青年依旧存在着,就是完美的结局。 他是快穿世界里最优秀的员工,他完善了无数个小而幽默的故事, 他坚信自己有足够的本领, 能够将已经敲定死局的故事再修改回一个幸福的渠道上。 「很疼啊, 这么多年没见, 怎么变得这么粗暴了?」 他甚至是笑着和林长风攀谈的,似乎对于他而言, 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久别重逢的情趣,甚至对于他而言也像是某一种特别的故事,这个时候的顾桢可以非常完美的接受林长风给予他的任何东西,无论是甜蜜的还是疼痛的。 只需要对方是林长风就可以。 「我很快就会取消这个世界这一次任务的权限, 至于你该滚回到什么地方就回到什么地方去。」 林长风整理了一下衣着,他的心里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 似乎很多年前他就应该这么干了,这么多时间积压在心中的郁闷,或许真的只有暴力这一种手段能够宣洩。 那些小说故事中主角云淡风轻,前程一笔接过的局面绝对不可能存在,他就是恶劣的期盼着自己的前任,过得无比穷困潦倒,过得无比悽惨可怜。 哪怕是机械生命,他或许也是最恶劣的一个,因为他太早被人类所欺骗而接触到了不完善的人类的世界。 「关闭这个世界的权限,你真的捨得吗?这个是你很难得能够好好折磨我的机会,你不是很怨恨我吗?」 顾桢像是八爪鱼一样紧紧靠着他,甚至能够说出这种话,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遭受到什么,他只在意林长风是否会离开他。 「你真的能够做到一笔勾销吗?难道你还和当年那个天真的机械一样吗?你把这个世界关闭之后对我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这些话哪怕他不说,林长风也知道,这个世界关闭之后,对于顾桢而言只不过是在百战不败的记录上多了一笔突出的不应该存在的记录而已,他依旧会是整个快穿系统最优秀的工作者,只不过是会离开这个世界而已。 「我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的,你很清楚吧,你这样的系统虽然很难找,但是总会有下一个的,难道你是这么自私的人,期盼着会继续在你们的世界里行骗吗?」 第255页 顾桢是一个完美的兇手,他会用甜蜜的爱情哄骗这些机器,在林长风的眼中,这种生命的存在让他无法理解,人类是复杂的集合体,但这样子的人类实在少有。 他甚至不介意调动林长风的愤怒来达成自己所期望的一切。 因为有着恨才会有爱的可能性,情感永远是相依相伴的,恩爱的夫妻也会彼此憎恶,永远不对头的敌人,偶尔也会有成为恋人的可能性。 「你要把我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丢回到那些世界里,还是奉献一下你自己,留在这里来多折磨一下我呢。」 「几年不见,你居然认为我作为一个机械生命,真的会在意这一些事情吗?」 林长风搞不明白,是什么让顾桢开始劝说他这样的机械生命的。 「别这样说,那是我所接触到的人或事之间最有人情味的一个,也是最心软的一个,否则当初怎么会被我这样的人骗呢?」 顾桢的手指抵上了林长风的胸膛。 「你已经快要变成人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因为就算你想否认,也不得不承认,你对人类的所有认知来源于我。」 他边说甚至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水果刀来,强硬的塞进林长风的手里,刀口对准着他脖颈上的动脉。 不过既然他这样做了,那么林长风也不想拒绝,或许顾桢也没有想到他这一次变得这么不留情了,还算是锋利的刀口,毫不犹豫的划开了他的皮肤和血肉。 「你们这些人类真的很奇怪,居然会期待别人杀了你们。」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人捂住脖颈上的伤口,顾桢或许还是有一点意外的,因为于原本对他百依百顺的机械生命居然真的会动手伤了他。 「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顾桢似乎也并不担心自己的情况,毕竟他从成为快穿系统员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失去了死亡的机会,这个事情还没有暂停的情况下,他就会维持着这个状态,一直活下去。 「但这个样子我就更喜欢了,你这样子比起以前可要有趣多了。」 「我不介意被你当成泄愤的目标,说实话,作为正儿八经的人类,我搞明白感情这件事情用的时间比你还要长久。」 顾桢毫不在意自己满身鲜血。 「坦白而言我后悔抛弃你,我也很明白,在这个时候放你离开才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结局,但是我偏偏就不接受。」 「我用了很多年时间才搞明白爱情是什么,你不能因为我的无知而将我定死,相信我,我是快穿系统最优秀的员工,你和我在一起,最终都会得到无比的幸福。」 林长风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说梦话一样的说出这么一长段,他就感觉现在的快穿系统或许需要再三筛选候选人了。 否则这种人的存在只会影响到他们而已。 林长风看了他几眼,从桌面上翻开一直朝下的手机,意料之外的,那上面一直保持着通话中的界面。 「我说过的,我会帮你完成你所需要的任务,但是后续出现了一切问题,我都不会替你负责。」 哪怕这种手段并不光彩也无所谓。 顾桢是快穿系统最优秀的员工,他也是众多系统中最优秀的一个才会被分配为小世界的世界意识。 简单来说,他确实并没有想放过这位前任的打算。 只要有着情感的生物,或许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第116章 故事之外x 手机屏幕就那样亮着, 通话中的字眼无比显眼,也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听了多久这样荒唐的故事,对于周逢而言或许是相当残忍的内容, 毕竟他一直都像是剥洋葱一样慢慢悠悠的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于周逢而言,这几乎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原本还算是温馨幸福的小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毫无预兆的彻底消失了。 他想过林长风在欺骗自己,但他没想到真实的内容这样的复杂而残忍,对于他而言,就像是自己心目中完美的恋人突然烂掉了一样, 又或许更加严重,不止是烂掉, 更是像淤泥一样缠着他而不愿意放手一样,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上面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吧?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也会动点小心思, 但很可惜, 我并不在意。」 顾桢伸手摁灭了手机屏幕, 也不在意电话另一头的人是否还在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依旧只是看着面前的林长风,「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从来不在意这些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也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不想输而已,但如果两相比较之下一定要放弃一个的话, 他放弃的一定是手上的这些任务,因为这对于他而言确确实实就是彻底的虚无主义, 他无比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所以周逢对他再喜欢和深爱也并不会引起他的在意,因为顾桢从未认为这些角色是真实存在着的。 「就算到了白天,另一个我最多也就是生闷气而已,没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你还真是比我想像的要无耻。」 「亲爱的,这个世界不适合脸皮薄的人,只有我这样的人渣才能越活越好,你太在意别的东西,所以才会总是受伤。」顾桢的眼神转了转,「虽然也正是因为你这一点我才喜欢你就是了,但以后你也可以继续保持这副多愁善感的样子,毕竟我会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第256页 他伸手总喜欢去触碰林长风,但林长风总是会把他的手打落。 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林长风才真正的确认了一件事,他之前的一切在顾桢眼中都是虚假的,或许对方认为他这个系统和故事里的角色并无不同,都是彻彻底底的虚假的存在体,所以才能毫不留情的抛弃,原本林长风想试图用周逢来刺激顾桢,至少让他变回最开始的那个样子,却没想到对方表示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这确确实实是只有人渣才能活得很好的世界,对于别的人而言,光是认清这个世界就已经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但很可惜,我不准备变成上一次的样子。」 林长风掐住他的脖子。 「我现在就会彻底关闭这个世界,从今天起,我们不可能再见面。」 原本怀揣着恶劣的心思,还指望自己和小说故事中一样去折磨前任,但林长风却认识到那种剧情很难发生在他的身上,顾桢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主角的定位,而他则是完完全全的配角,二者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可比性,越比较越发觉自卑。 「你就想这么放过我了吗?」 「要是继续下去,不被放过的就是我自己了。」林长风却很明白,顾桢一直在拖着他一起下沉。 所以他绝对不能犹豫,否则他会输的无比的悽惨,就和之前一样。 —— 【系统工号089,现名林长风,因违抗最高工作者权限私自关闭世界导致任务失败,将按照系统规则剥夺世界意识身份,重新投入普通系统工作】 在一堆悬浮的金属球中,林长风保持着人的形态,就像是异类一样,就像是他成为了金属世界中仅剩的人类一样的既视感,有时候连他都要迷茫一段时间,他自己到底是系统,还是生而为人。 【鑑于其在工作中出现了不寻常的脑电波浮动,为确保未来工作者的工作安全,在投入普通系统时需要进行记忆清洗,林长风,你是否愿意配合】 「你们这话说的,我要是不配合的话你们愿意把我放了吗?」 或许是扮成人类的时间久了,林长风也下意识的学会了阴阳怪气的好习惯,至少他的反问让那些系统短暂的沉默了一段时间,系统知道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但又因为是问句,所以只能干巴巴的回答。 【不会】 「那就别假惺惺的了,要动手就早点,免得我后悔。」 林长风这样说着,他知道系统的规则是他无法撼动的,快穿系统存在了数不清的时间,或许在现代人类的文明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人类发明了科技,还是科技主动被人类发现。 在他被启动记忆清洗程序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呢?林长风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后悔过,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过得有一些疲惫。 作为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悲惨了一些。 或许抛弃这幅皮呢抛掉这个记忆,重新回归为那个金属的圆球会是一个不错的决定,人类世界中有人说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那么他这样子也算是一种返璞归真。 【记忆清洗程序启动。】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编号,他也不知道从一开始每一件事的命运都是被规定好的,并没有人为改动的可能。 …… 「你是新来的系统吧?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 有人对着林长风这样说,哦不,他现在被人称唿为089,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金属圆球,拥有着非常大众的外表和工作性能。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样貌在人类审美中相当不错的青年,快穿系统中很少有人是这样乐天派的性格,又或者该说是类似于花花公子一样的性格,身上瀰漫着成功者的气味,按照普遍理性而言,这样的人,这样的工作者并不会出现在凌晨分这样普通的系统面前。 「我和我之前的系统解除了绑定的关系,所以我要来重新选择一个系统。」 青年和林长风这样解释着,但作为完完全全的机械,林长风此时并不能理解其中深层次的含义。 「你现在看上去呆呆傻傻的,看来我应该把话说的更清楚一点。」 「我和之前的系统的解除绑定经歷一段不高兴的事情。所以为了以后的可持续发展,我决定自己来选一个系统。」 青年指着089,「我希望由你来成为我新的系统。」 【这并不符合规矩,工作者的系统绑定工作应该由主系统来分配,那是最符合规章制度的,一切分配任务都会根据工作者的基因特性来进行分配。请您相信主系统会为你选择最合适的系统。】 089脑袋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各种系统的准则。 【您这样私下寻找系统进行绑定的工作是不被允许的。是违规的,如果被发现你的工作经歷和系统的工作经歷都会被抹除。】 「别说这么伤心的话,我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只不过是悄悄的和我成为绑定关系而已,除了你和我之外,谁都不会发现的。」 但意料之外的青年似乎对他相当的执着,这种执着是089无法理解的,作为机械生命的系统永远无法理解作为人类的工作者,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相互无法理解的,所以他们之间才会形成最稳固的工作关系。 第257页 【这是不被允许的,请工作者回到该去的地方。申请重新进行系统绑定。】 「那如果我不回去,你能够对我做什么吗?」 【089会进行主系统的联络以获取权限,强制将您离开,但快穿系统中并不会发生流血事件,所以请您务必放心您的生命安全。】 「别总是用那一串阿拉伯数字来做自己的名字,我给你一个更好听的名字,怎么样?」 【作为系统,我并不需要那样的名字,阿拉伯数字是最简洁明了的,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您现在必须离开了。】 作为被清洗过的机械生命最完美的一点就是他此时是完完全全的机器,没有多余的情感,也就不会做出多余的行为,他的任何行为就是规章制度的局限化,反而会让人类觉得有些无奈。 「看来今天我们之间是商量不是结果了,真是让人可惜呀,但我希望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只要你回答了我就离开。」 【什么问题】 「你暂时没有想要绑定的工作者吧?你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对吗?」 【保定工作者是主系统的分配任务,我按照主系统所分配的任务进行行动。】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今天的聊天就先暂停到这里吧,亲爱的,但是相信我,你最终会和我绑定到一起的。」 那个人类青年似乎对于089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执着,但089拒绝他的绑定申请,不仅仅是因为这不符合规章制度。而是因为与他们系统之间都共用着一张信息网。 正是因为这个信息网,所以089知道,快穿系统中最优秀的员工是谁,也知道快穿系统中最危险的员工是谁,而非常不凑巧的,以上的两个身份都出现在同一个人类身上。 就是刚刚一直在他面前请求和他绑定的那个人类,对方叫做顾桢,满满当当的工作经歷中几乎是99.9%的胜率,那不合群的0.1或许是来自于某个意外情况。 但最近系统讨论的热点都在他身上的另一个方面。 那就是对方作为人类以相当暴力的手段解除了和前一个系统的绑定条件,能够让金属的机械生命都感觉到害怕的手段。 就像是赛博世界的机械杀人狂一样。 被列为高危的工作者更加需要的是主系统理性的分配,089并没有让自己成为别人猎物的这个喜好,所以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但最终他似乎也都没逃过一开始的结局。 【089,这是你未来的绑定工作对象。】 「你好啊,亲爱的。」 那个人类青年对着他微笑。 「现在你可以用回我给你的名字了。」 第117章 故事之外xx 不知道为什么, 对于089而言,他的身体的每一个零件似乎都在叫嚣着他,让他离开, 这种情感的出现非常突然,他也并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情感,这种情感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名词来给他定义的话,089认为那或许是恐惧。 也有可能是厌恶这两者在他身体上的反应相当直接且相似,让人无法分清楚究竟是哪一种。 【这是你以后的绑定对象,他的名字叫做顾桢,是快穿系统中最优秀的一个工作者,089, 你要努力辅佐他。】 主系统的声音响起,按照以前的样子, 089应该若无其事的接受这个任务,并且完美的贯彻落实。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有了想要拒绝的想法。 明明作为附属系统的他是无法反抗主系统的, 但现在却有一种类似于人类所说的第六感的东西催促着他立刻拒绝。 「亲爱的,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不靠近点?是我的样子很可怕吗?」 恰恰相反, 在089面前一直微笑着的青年在容貌上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对方表示出的讨好和亲近的意味非常明显,哪怕是089这样的金属也能够感觉到, 但偏偏他能感觉到更多的东西。 他认为面前的青年是危险的,虽然这并没有任何事实的根据,但089认为如果他选择绑定面前的青年,或许会导致什么不可挽回的结局。 089知道自己被重新格式化过, 这一点并不会有系统刻意隐瞒他,因为他们只是没有情感的金属而已, 哪怕知道自己有过过去这种东西的存在,也并不会有好奇心去窥探,在今天之前089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意识到面前的青年似乎缠上了自己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探究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089很确定自己的过去一定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能够被格式化的系统都是曾经身居要职的位置,只不过他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 明明作为无机质金属的,它是不会有情感这种东西的,他原本也应该不会有直觉这种东西的存在,但面前的青年每多说出一句话,089就更加有那样一种感觉,他直觉的认为面前的青年和他有过一段过去,但如果那段过去被格式化的话,就证明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去。 「您并不可怕,顾桢先生,但是我希望您可以收回申请绑定系统的要求。」 089在短暂的时间内确定好自己要说出什么样的话,哪怕他成为一个没有人愿意绑定的系统,而到最后被销毁都无所谓,他的直觉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似乎在给他指明道路。 「快穿系统中有很多更适配您的系统,综合评估而言,我并不合适您这样的工作者,在任何的工作中,我们之间的摩擦只会不断增大,所以我想拒绝您的绑定系统申请。」 第258页 089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但周围有无数个金属的小圆球频频侧目看着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异类一样,089确实是一个异类,无论是他的经歷,他的外表,还有是他现在做出的事情都和系统准则上所表示的完全不一样。 剥削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无论是乌托邦还是共和国,又或者是这样子的有金属构件的虚拟的世界,生命体一旦多起来,不公平的现象就一定存在,因为无论如何世界都会把各个生命体划分为三六九等的存在。 哪怕快穿系统是由他们这些精神物质构建的,但这依旧无法阻拦,优秀的工作者拥有比他们更大的权利,这个可悲的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更多的系统几乎是处于被工作者驯服的程度,畸形前扭曲的关系存在于人类和任何一个生命体之间。 但主系统将这称之为人类的天赋。 「你是说你作为一个系统,一个战绩平平无奇的系统在拒绝我的申请吗?」 顾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笑出了声来,或许是为了复合这样优秀的工作者,身边一圈又一圈的金属系统和其他的人类工作者都发出了同样的笑声,那是一种嘲笑的声音,嘲笑089这样的系统不自量力,嘲笑089这样的系统见识短浅。 「是的,先生,我拒绝您的绑定申请。」 在这样汹涌的嘲笑声中,只有089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回答,似乎从一开始他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系统就没有想要顺从的想法,他不顺从于他的族群,他也不顺从于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存在。 【你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系统,089如果你再不绑定工作者的话,你就会被销毁,难道那是你希望的结局吗?】 主系统也持续不断的劝告着他,希望他改变自己的回答,这听上去是他怜悯的给一个普通的系统重新选择的机会,但实际上089始终觉得自己是在被人算计着去走向某个结局。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始终坚信着自己的感觉,主系统阁下,作为用所有最先进的知识和最先进的仪器塑造出的我们这种系统,难道更加相信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089似乎并没有准备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 「人类是复杂的客体,我们至今没有弄明白这种生命体是如何诞生,又如何发展到如今的,但我们这些系统确实可以通过运算规避最坏的结果的。」 089看着面前的人类青年。 「请饶恕我的无理,顾桢先生,在我粗糙的运算系统中,我认为如果和你绑定成为工作伙伴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所以请您同意我的拒绝申请。」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总会让人有一瞬间的模煳,在这个世界里到底谁才是人类?谁才是系统。 【089,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对于这个现实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阁下。」 089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即将被销毁的未来,甚至坦然的摊开了自己的手。 「但如果存活下去的条件是让我违背自己的话,我更宁愿你现在就将我销毁。」 「没有人会销毁你的,亲爱的。」 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的人类青年突然打断了089的话语,顾桢脸上的笑容再没有被挂住,他来到了089的面前,因为身高体型的原因,他需要仰头看着这个特立独行的系统。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有人想要动你的主意。」 「可我已经拒绝了,先生。」 「无论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系统都会是这个结局,唯一需要在意的条件就是我活着。」 「我不明白您这样优秀的工作者对于我这个系统这么关心的原因,这并没有做出对你有益的事情。」 089看着顾桢,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弄懂更多的人类,但实际上他连眼前的人类都弄不明白,如果说第一印象的话,他会觉得这个人类意外的贪心,给他一种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想失去的感觉。 「你活着就是对我最有益的事情。」 顾桢依旧暧昧的拍了拍089的侧脸,这个动作熟悉的让人觉得诡异,似乎已经发生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你随时都可以改变自己的主意,这段时间我一直会待在这附近,你如果想要见我的话,就和主系统打一声招唿。」 「……那我或许会让先生失望。」 「你就这么确定?」 「原本是不确定的,但在与您见面之后,我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 「我会拒绝和任何一个人类工作者绑定系统。」 089仔细看着面前的人类青年。 「因为你们这样的人类实在是太复杂了,与其和你们工作共事,不如我主动销毁自己,我们这些金属做事一板一眼,无法和你们这些人类处于同一平面。」 「你为什么不多相信我一点呢?按道理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哪怕算上之前的那一次,也不过两次而已,我在这两次见面中有做出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顾桢不明白,原本他和林长风之间算得上是一句见色起意和一见钟情,他一直以为只要重来一次,凭藉自己这样的皮相依旧可以获得这个呆愣的系统的爱。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看见他的次数越多,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反而越来越想疏离他。 「以普遍理性而言,您并没有做什么冒犯我的事情,但这一点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仅仅是知道您的存在,都让我难受的无法忍受。」 第259页 089反手扣住了顾桢的手,如果他想的话,凭藉他这样子费人类的身体,甚至可以直接捏碎对方的手骨。 「如果谈到这里的话,那么我就需要多问您一个问题,我被格式化过,所以我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每一次见到你都会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是什么特别的感觉?」 089抬起手放在了顾桢的脖颈上。 「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杀死你的冲动。」 「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毕竟我对于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既然您这样子在意我,那或许您能够给我更多的解释。」 089看着他。 「在我所不知道的过去,您做了什么吗?」 「……我发现你还是安静的时候最可爱,以后如果你成为了我的系统,我一定会关掉你的声带开关。」 顾桢并不高兴提到过去,现在回头看去,他的过去简直就是一团散沙一样。 「你叫089,对吧?这样的代号在你们这个快穿系统里多的数不胜数,为什么要拒绝我给你的那个名字呢?」 林长风,每次提到这个名字顾桢的表情都会柔和一些。 「如果您说的是林长风这个名字的话,坦白而言我并不讨厌,但因为他第一次出现是在你的嘴里,所以让人格外讨厌而已。」 「从那个名字被你说出来开始,就比不上一串无意义的被编号的阿拉伯数字。」 第118章 故事之外xxx 「你的嘴里总是喜欢说出让人伤心的话呢, 明明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但为什么一定要说那些话?」 顾桢似乎很受伤一样。 「明明你只要笑着就答应我就好了,整个快穿系统中难道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工作者吗?你和我这样的工作者搭档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呢?你们系统难道不就是希望找到一个最稳定的工作者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长风总是在拒绝他?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不想要留下了, 089这样的数字编码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些数字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存在,但却在面前的人心里超越了原本他给予的那个名字。 「你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亲爱的,有时候你可以不用那么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因为这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我相信的并不是我的直觉,先生。」 089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面前的人的触碰,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我相信的只是我的理智而已, 如果让您失望了,真是非常抱歉, 但我并不准备修改我的决定,我拒绝和任何人绑定,为此哪怕会销毁我自己也无所谓。」 【顾桢, 我会给他安排第二次洗脑手术的, 毕竟你是我们整个系统中最优秀的工作者, 你想要的东西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我也会尽可能的提供给你。】 在089离开之后,主系统的声音在顾桢的脑袋里想起, 在他的形容中,089更像是一个被交换的商品一样,如果最优秀的工作者想要一个无关紧要的系统的话,那么他们并没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不是吗? 「你想去动他吗?主系统,你最好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你只不过是一个借着创造时间靠前,就掌握了这个巨大的系统的饭桶而已,你平时用这种方法对那些莫名其妙的金属球也就无所谓了,但你如果敢动他的话——」 「我就会把你这个主系统换掉,换一个更听话的,更有本事的。」 【可是你不是想要089那个系统吗?我现在能够把他带到你面前,你反而要拒绝,是为什么呢?你们人类难道不是最喜欢走捷径吗?】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吧?戳着我的痛处,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你是我们整个系统中最优秀的工作者,多关注你,难道不是我们该做的吗?】 「骗骗别人可以,别真以为说的好听就是真的了,你们只是在了解我的软肋,不是吗?如果真的把089洗脑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系统,那么他们就会完全听从于你们吗?」 顾桢转身离开。 「况且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什么也记不得,也没有任何性格的系统,我想要的是我最开始就有的那一个。」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露出温柔神色的青年,是那个对其他的一切都有些冷漠和疏离,却只对他自己亲近的那个青年,他想要的是什么都没有经歷过的林长风,他只想要那个。 —— 一个默默无闻的系统拒绝了快穿系统中最优秀的工作者的消息飞快的流传出来,没办法,毕竟快穿系统中的系统都在模仿人类,为什么偏偏要模仿这种骨子里就有劣根性的种族呢?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无聊到需要用恶劣的东西来增添一点调味品。 「那个系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人愿意和他绑定,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现在最优秀的那个工作者主动地区的橄榄枝,他甚至会拒绝掉。」 许多个猜测瀰漫着089的身边。 「这个系统会不会被别人植入了病毒呢?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系统,反抗主系统,别说还真的挺新奇的,就像是我们的任务世界里的剧情一样。」 089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系统和工作者的身影,他似乎从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的存在,有些系统会非常仓皇的寻找工作者,毕竟这种流水线式的工作模式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点。 第260页 但是这个名为089的系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孤独,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合群,他很少有特别的思考,因为他连自己为什么存在都弄不明白。 已经被洗去的过去,依旧时不时的笼罩在他身边,洗脑技术是成功的,他确实记不起来过去的任何细节,但是身体和心脏似乎都在给他一种别样的提示,虽然他并没有人类的心脏,但是他的零件都在叫嚣着不安。 「089,拒绝那个优秀的工作者,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有的系统大着胆子向前来询问,089在他们眼中似乎和危险已经挂上了对等号,他们甚至在猜测面前,这个不合群的系统什么时候会被下达销毁的通知书。 「后悔是什么?虽然我不清楚你想问我的究竟是哪一个方面,但是我可以回答你的是,对于那位工作者,我并没有想要合作的意愿。」 「为什么,089如果你绑定了工作者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无聊的主系统了,难道你想在这里待一辈子?然后被销毁掉吗?」 「……我只是一个系统,你也只是一个系统,为什么要惧怕销毁这件事情?说的难听一点,我们本身就是一对有意识的金属而已。」 089拨动了面前的摆件,面前不起眼的金属摆件上把物理的原则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物质并不会永远存在,但精神却会永远存活,况且我并不喜欢那个工作者,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不喜欢他。」 089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但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这一次莫名其妙的对话,089在大多数人眼中,变成了更奇怪的存在。 他不像是系统,有时候甚至更像是一个在思考的人类学家一样,但其实对于他们系统而言太过于相似,人类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情绪会使他们脆弱,而走到最后的结局就是消亡。 在系统的眼里,089越来越像人类,就类似于人类看见了越来越类人的熊,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恐惧,于是越来越多的系统和工作者期盼着089这样的残次品被处理掉。 「看来他们并不喜欢你,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也要继续拒绝我吗?」 顾桢几乎每一天都会来拜访,似乎很期待089回心转意接受他的请求的样子,但每一次089依旧是拒绝。 「如果我的逻辑判断没有出现问题的话,导致我变成这样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先生,虽然这句话有点冒犯,但我并不觉得先生能有资格用这种事情来和我说笑。」 系统本身就是除了冷静一无所有的存在,在确定自己讨厌面前的人类之后,089就会不顾对方的身份是什么,表达出毫不犹豫的拒绝。 「漂亮的嘴里说出的话还是一样的不好听。」 顾桢每一次都会失望而归,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就离开,反而是用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的089。 「你希望我不继续纠缠着你,是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那就和我打个赌吧,要是你赢了,我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顾桢看着他。 「作为临时的伙伴和我进入一个任务世界,一个最低难度的世界。」 「我拒绝,先生,我想我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并不愿意与你共事的心愿,无论是绑定还是临时伙伴,我都不愿意接受。」 「那如果我说这一次的世界和你的过去相关呢?」 顾桢伸手拽住了089。 「你难道真的一点就不好奇你的过去吗?你也不想知道我和你在过去是什么样的关系吗?虽然你现在一板一眼的样子还蛮让人喜欢的,但我想你还是更有生气一些,更好。」 「那个任务世界是我给的权限让他们做出来的,完完全全基于我的记忆,你真的不想知道吗?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要被我纠缠一辈子。」 顾桢笑着说:「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工作者,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系统都要了解你,你在我面前装不在意是没有用的,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其实在意的要死。」 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有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 【你需要的那个任务世界我已经帮你构建出来了,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依旧无法说服他的话,你们之后估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几个系统时之前,主系统这样告诉顾桢,面前的人类突然要求他费力气做出一个毫无存在意义的任务世界,甚至他还有一点点的修改那个世界中不好的部分。 不是主系统苛刻,而是在顾桢的记忆中,他们的过去实在是太过千疮百孔,就像是混着毒药的基底,上面只能用无数水果的切片和纯白色的奶油堆砌成一个漂亮的蛋糕。 【只不过089现在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系统了,你真的确定他会被你做出来的世界所迷惑吗?】 「我说过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也不比我更了解他,他是我一手塑造出来的系统,没有人比我和他更亲近。」 顾桢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似于偏执的循环,他们的过去并不美好,甚至称得上是一点惨烈,他从来都是一个只会使用下三滥手段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父母都非常相似,没办法,恶劣的基因永远都会流传在他们的血液中。 第261页 「只要你做的足够完美,只要我把握好每一个时间,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 他无数的感嘆过,幸好089并不记得他们的过去,这才给了他这样卑鄙的人,可乘之机。 ……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很吵闹吧?但这里却是人类最喜欢来的地方,只要你有足够的钱,那么这里就是挥霍时间最好的地方。」 灯红酒绿的世界,在吧檯后面准备的酒保让089有一点眼熟,他控制不住的走上前去,然后那个酒保也似乎非常惊讶会看到089。 「林长风你居然捨得回来了,不是说要去蜜月旅行吗?」 酒保看着他,说着089不明白的话。 而后酒保指着顾桢。 「你不是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了吗?」 第119章 故事之外。。。 「你在说什么」 089没想到睁开眼听见的就是这样的话语, 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看向了站在身边的顾桢,而对方似乎毫不在意, 甚至感觉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 「我告诉过你,没有人比我更亲近你。」 顾桢这样说着,伸开了手,示意让089自己去了解这个特殊的世界,连主系统都向089亲口承认过这是基于他的记忆而重现的,089似乎并没有理由去质疑主系统。 他能够拒绝主系统的安排,但却做不到质疑,因为他们与主系统是上下级的从属关系, 作为机械,他们其实很少能够质疑另一个机械存在物,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的悖论构建而成的,为了规避这些悖论,他们出现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完完全全正确的。 这一切都是陷入一个又一个的悖论, 但只有这一次089觉得非常意外, 又或者是难以接受, 面前的酒堡非常熟悉他们, 也非常自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或许可以发生在他们这些机械生命上面。但如果说这个对象是顾桢的话,那么还真的会让人怀疑。 如果他们的过去真的像这个人所说的那样美好, 所说的那样亲近。那么为什么他会被格式化一切?甚至于在遗留下的身体反应中它是相当抗拒的。 「是啊,你们不早就是恋人了吗?当时还是在这里表白的吧。」 酒保乐呵呵的和他们这样说。 「怎么了?这是感情出现什么危机了?所以来这里借酒消愁,反正情侣价88折。」 「不……不用了,我不喝酒。」 「林长风,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怎么能一点酒都不沾呢?你看看你对象哪一次他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喝倒的。」 酒保也叫他林长风,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围绕在他的身边, 从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一点奇怪到现在这种情感都快要演变成抗拒了。 一个轻飘飘的名字居然能够让一个机械生命感觉到不适应,这还真是一个相当荒诞的故事剧情。 「他不是我对象,我和他之间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关系?」 089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他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清楚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和这些人类搭上关系。他也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到底对于面前这个任务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别开玩笑啦,当时是谁追人追的苦哈哈的?难不成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就开始作死了?」 酒保似乎很忌讳089这样说,指了指顾桢。 「当初你追人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我……」 089更加迷惑了,如果说是人类来主动招惹自己的话,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让他们这些机械生命出现一些不应该有的情感。但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如果是从前的他自己的话,又是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呢? 完全由钢铁所打造的身体真的会有所谓情感的存在吗? 「你也听见了,是你来主动追我的,当时来招惹我的也是你。」 顾桢悄悄抬起手搭在他身上,贴在他耳边,这样说。 「我可不接受吃干抹净后不认帐。」 人类虽然有很多列更新,但这种恶劣的性格却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处。那就是说谎可以完全不打草稿,只要你的底线足够低,只要你不在意这个结局之后隐藏的一切。 就算是假的,只要把假的做到天衣无缝,那么这就是真的,这就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真亦假时假亦真,只看人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而已。 「怎么样?所以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这不可能,我只是一个系统,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人类。」 「所以才说我们之间是命中注定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怎么会相见呢?」 顾桢倒是很顺畅的接下了话头,他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是否可靠。他也不在意自己修改的故事剧情有多么的完美的虚假,他编织起了一个庞大的梦幻的故事,只要把人牢牢困在其中,他们就会有完美的童话故事结局。 可是他或许终究还是搞不懂林长风,又或者他从来都搞不清楚他们这些系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年089主动靠近他,让他错误的认为这些系统和人类一样,看重外在的形象和皮囊,但现在他把自己的外在做的完美无缺,却完全吸引不了这些系统。 所以下一秒他就意外却又不完全意外的被089推开。 第262页 「我不认为过去的我会这么做,人和机器不可能是命中注定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我没有知道的。」 灯影霓虹之中,这里是人类最热闹的场所,但却无端端的让顾桢觉得听上去有些可怕,彩色的灯光下是人类苍白无比的脸色。 他只能看着089向着人群的深处走去,他只能看着林长风向人类深处走去,直到那逃无可逃的劣根性彻底展露在他的面前。 「诶林长风你怎么来酒吧了?你不是一直很不喜欢这种地方吗?怎么不守着自己的男朋友在家里好好待着。」 一个长相清秀俊朗的青年叫住了他,089不知道他是谁,只能投去迷茫的目光。 「我是周逢,难不成你不记得我了?你能和你男朋友在一起还是靠我牵线搭的桥呢。」 很熟悉的名字,熟悉到像是要把他的中枢神经给挖出来一样,但是089还是想不起来,他的记忆被清洗的相当完全。 但他总觉得对方所说的故事有些奇怪,似乎和他下意识所感觉的并不完全对得上。 「你是周逢,是做什么的?」 「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顾桢本来是我朋友,结果不小心因为我在这边体验生活就帮你们牵线上了,难不成你忘了那一次?因为出版社的问题,你在这个酒吧喝的酩酊大醉吗?」 在周逢在叙述描述中,089在这个世界叫做林长风,是一个常年闭关在家写作的作家,他很少来这个酒吧,但第一次来就是因为和出版商的协调问题而导致在酒吧里醉酒闹了笑话,也就是因为那一次他才和顾桢相遇。 有一些系统会装成人类的样子来体验人类的生活,或许以前的089也做出了相似的决定,去简单的体验一下人类是如何过日常生活的。 但真的会这么凑巧吗?总感觉一个接一个环环相扣,密不可失,人类的普通日常真的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一个闲想出门的作者,一丝意料之外的醉酒。一次偶然间的相遇,相遇的双方还分别是快穿系统的工作者和系统。 这几个概率叠加在一起,无限于趋近于零,怎么看都虚假的有一些奇怪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巧合。但是这一种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出现。 要有多么小的概率,他们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任务世界里,又要有多么小的概率,他们之间不是因为任务才联繫到一起。 「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这明明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怎么一个劲的问我呢?」 周逢有些不理解,而这也突然提醒了089 ,在这些任务世界里,有名有姓的人要么是配角,要么是主角,毕竟那些背景板永远都只能以职位来代称。 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有名字,还和他们一个工作者,一个系统都联繫在了一起,而这样的关系网一般只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任务世界中所必须经歷的,无法绕过的主角。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089本能伸手抓住他这个动作无疑是吓到了对方。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要紧紧抓住对方。 而他们这副拉拉扯扯的样子无疑是刺痛了随之而来的顾桢的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手如果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切了。」 他边说边把周逢的手扯开。 但下一秒他自己就被089抓着询问。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谁?如果我们都在这个世界的话,那证明他肯定是在任务运行中的,不是吗?那么你任务里的那个主角是谁?」 「这已经是重现的世界了,你在意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呢?你不是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吗?」 「你先回答我。」 「……这个世界没有主角,早就死了,因为你和我在一起了,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崩坏,不然你以为你的记忆是为什么被清除的?」 顾桢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样说。 「不可能,我们这些系统无论做什么都会以优先保证主角的存活为前提。」 「可你被清洗了记忆,不是吗?既然你被清洗了记忆,那么你怎么能确定当时的你没有做错呢?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一定执着的想弄清楚呢?」 就像是黏黏煳煳的藤蔓,几乎要把人勒毙,089看着他,最终还是用力把人推开,转头看着一边的周逢,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 整个酒吧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既然选择要记起来,那我一定要弄明白。」 在顾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089把周逢拽着一起往酒吧外面跑,那些笑着的人们疯了一样的拥挤着道路,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复制粘贴的一样。 伴随着他们离出口越来越近。 周逢脸上的表情也在慢慢改变。 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第120章 the end 「这些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是这样笑着?让开!」 想要远离顾桢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酒吧明明场所不大。但是拥挤的让人寸步难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一个面具戴在了许多人的身上一样, 那些人的眼神在灯光的照耀下是那样阴沉,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类,而像是被完全格式化的机器。 「今晚上酒吧还有大活动呢,两位帅哥怎么现在就要走啊?」 第263页 有人抓着089的手试图把它留下来,嘴上说出的话就像是有些意外面前的两个人不准备参与酒吧的活动一样,但是他又并不认识089。 「今晚上的活动可是酒吧10周年的活动,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多留下来一会儿吧。」 「是啊, 夜还很长呢,这么早就急着走干什么呢?况且还甩下了一个人呢, 作为男朋友怎么能把自己的恋人甩下来?」 那些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靠近089,几乎是把089逼着往后退,如果这真的是一个任务世界的重现, 那么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不知名的配角和工具人出现这样主动的搭话的情况。 「我没有男朋友, 那并不是我的男朋友。」 089很抗拒所有人都把他和工作者挂钩在一起, 他现在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系统, 就算他的处境并不美好,但他也并不想成为某一个人具体的附庸。 「你在胡说八道, 你自己记不清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们很恩爱的,就在这个酒吧里。」 面前那些笑着的人,毫不犹豫的反驳的089的所言。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我们所有人都看到过你们在一起的样子,你想骗人也不能找这么蹩脚的理由啊。」 「你们是很相爱的恋人, 你叫林长风,他叫顾桢对吧?你看连我们都知道你们的名字就证明我们肯定知道你们的事情啊。」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和他也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被逼的实在是有一些烦躁,089下意识的反手挥手,面前那个笑着的男人,脸上的肉都因为他的打击而晃荡了几下,但放在一般人类的脸上,这样的伤必然是带有疼痛感的,至少会让人的五官扭曲那么一瞬间。 但那张笑脸却是完全不会改变。 「很痛诶,你的恋人没教过你在酒吧里的规矩吗?要是你现在和他一起来和我道个歉,说不定我还能原谅你。」 面前的男人是这样说的,但话里话外都希望089回到一开始的位置上去,089回头看过去,顾桢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是完全确定089永远无法离开这个酒吧一样。 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让089非常讨厌,也让089觉得非常熟悉,似乎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样子了,他们的过去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每一次那种过去印象的显现不知道为什么都让089的机械心脏感觉到疼痛。 「你骗我,这里根本就不是故事的重现,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想起来。」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在告诉你我们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顾桢走过来的时候,原本拥挤的人群很自然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来,似乎无时无刻不都在彰显着身为主角在这些世界的优待。 「你只是机器,或许没有理解我们人类的记忆是会有主观和客观之分的,你的记忆没有了,我只能给你看我自己的,难道你不愿意吗?」 顾桢抬手想要去碰碰089的侧脸,在酒吧这样浮华的灯光之下,照在青年侧脸上的灯影和过去他们初见的那一天确实非常相似。 那个刚刚变成人类天真无比的系统,那个天真却也残忍的系统。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似乎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他的面前,顾桢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系统,只不过是经歷了不同的事情,清洗掉了不同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改变?难道记忆清洗之后089不应该变成最开始的样子吗? 他曾经无数次感激过老天把089设计成一个机器,因为人类死活不能復生,但机器只要有原本的代码在就可以一直永存,那一段对089而言并不美好的数据明明已经被删除了才对。但却不知道为什么089却永远变不成他想要的那一个。 「我不相信你,你在骗我。」 089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不想与你接触,我意识到你对于我是一种危险。」 「那为什么不跑走呢?」 「你觉得呢?你是最优秀的工作者,我是一个连绑定对象都没有的系统,在现在快穿系统的机制下,你的优先权远高于我,换而言之,从一开始你就在用你自己的特权压迫我。」 「我更喜欢你把那称之为命中注定的缘分,亲爱的,整个快穿系统有那样特权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样特殊的系统也只有你一个,我们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顾桢这样的强盗逻辑似乎说的过去,但似乎也说不过去,这对于089脑袋里的逻辑处理器是不太友好的。 「可是我的思考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你为什么要思考?089你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这幅人类的皮囊只不过是你暂时得到的,难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出生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吗?机器就不应该拥有思考,难道不对吗?你只要接受眼前的事情。接受别人告诉你的属于正确的事情就好了。」 顾桢这个人是相当自私的,他所爱着的那个青年具备着人类的情感和思维。但是他又希望面前的青年不具备这样的思维和情感,因为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美好的样子再一次被戳穿。他害怕自己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却依旧什么也得不到。 他说出的话相当尖锐,几乎会刺痛每一个机械生命,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学会各个生命体之间的平等规则。在他还是工作者的时候,他认为作为原生人类的自己比所有的角色都要高出一大截来,在他成为顾桢的时候,他认为089就是应该被好好利用的工具。 第264页 在他什么都不缺的时候,精神层面的空虚才慢慢引导他发现了过去自己的疏漏。 「你不需要学人类,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和他一开始说出的话是不一样的。 他一开始希望089变成人类,更是以此引导着089来到探寻自己的过去的这个方面,但在发现089依旧执着的反抗自己的时候,又毫不犹豫的让089放弃。 无论多少次,089都会因为面前人的一言一行而觉得无比噁心。 他是机器,但他现在还是一个自由的机器,没有哪一条规定一定要求系统无条件服从工作者。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并没有绑定关系,他痛恨自己被当成一个玩具一样摆弄的样子,他痛恨别人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们之间到底谁才不是人类?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有像是一个人类的样子吗?你简直比主系统还要像一坨机器。」 089冲上前,掐住顾桢的脖子,这样类似的场景似乎他做出来很多次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让面前的人活了下来而已。 「你根本没有资格来管控我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真相,一开始就不应该以这个作为诱饵来引诱我,我和你之间就算没有契约关系,但是我相信你们人类所说的承诺这件事情。」 089因为过于高浓度的情感而出现了表面皮肤的崩裂,这幅人类的皮囊能够承受的很少,089的情绪一直非常稳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太想浪费掉这句皮囊。 裂痕首先出现在脸上,一道非常长的裂痕几乎横跨了整张脸,但是却渗透不出来血液,只能隐隐约约露出皮肉之下,金属的表面泛着的寒冷的光泽。 「如果你们人类不需要机器,那么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而不是用你们人类的特权,用你们人类的狡诈来一次一次的把我们当成垃圾一样。」 名为愤怒的情绪,迟来的反应,089在于面前这个工作者的接触中越来越变得像一个人类,哪怕对方突然反应过来不想让他变成人类。 但是机器永远会好奇人类是如何样的。 【089立刻停止动作,禁止攻击工作者。】 主系统永远只会在偏爱的时候才会出现。 「如果我不停下呢?你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继续销毁我而已。」 089很讨厌这样子官官勾结的样子,这两个存在不毫无心理压力的,把089的利益拿去做了分割。但却从始至终没有人真正尊重过他。 有人会说他们热爱机器生命。 但实际上又有多少人真正尊重他们这一些金属物质呢?性癖延伸出来的所谓的爱恋并不是真正存在的。 他们总是觉得这些机械生命不会受伤,不会死亡,总觉得就算失败了一次,还会有无数次的机会,他们以为自己对这些机械生病提供了相当大的爱意,但实际上089这样的机械生命感觉到的只能是被抛弃的无奈。 「……杀了我,你就永远想不起来了。」 顾桢用力抬起手也掐住了零□□的脖子他们就像是抵死相差互相残杀的食人鱼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正儿八经的食人鱼,需要氧气和血肉的滋补,一个是科学家营造出的。只有一层表皮的机械而已。 「如果我的过去里,真的有很多你的存在的话,那么倒不如不记得记起来也只不过是浪费我的大脑存储而已。」 089并不是受到顾桢这些行动的制衡,他只是习惯性的去模仿人类,所以会让胸膛有唿吸的起伏,但却并不代表作为机器的他真的需要唿吸。 「况且从一开始你也根本没有想要让我想起来,不是吗?从一开始你就说爱我,说我爱你,但是你自己也会相信吗?」 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对方说的是真话过。 那种虚假的沉浸在自己大脑高潮之内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与其说这个工作者爱的是他这个机器,不说对方真正爱着的只是自己而已,自以为是,把这种所谓的爱情套在他的身上,搅乱了他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 这一次所谓的记忆重现是089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他知道对方是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但是依旧愿意最后给出一次信任。但是意料之中的,对方依旧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就像是验证了那个无生命的存在永远不会得到信任的诅咒一样。 【089,如果你杀了他,你自己会后悔的。】 主系统此时此刻终于有一些慌乱了。 【他和你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我可以作证,你在过去曾经相当狂热的爱着他,甚至为了他不惜害死另一个系统,你觉得这样强烈的爱意会允许现在的你杀了他吗?】 每一个人都在告诉089,他的过去很爱着面前这个骗子,甚至到了残害同类的地步,他甚至想不出来自己在过去会是一个怎样扭曲且让人作呕的形象。 爱情对于机器而言是永远无法拔除的病毒。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那么是你这个主系统的失职,你觉得应该在那个时候就销毁掉我,而不是给我一次所谓的改过重来的。」 089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子。 「你这个主系统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没觉得自己早就陷入腐烂的边缘了吗?居然还妄想和一个人类联手。你真的觉得机器和人类之间有过信任吗?」 【我们和人类之间当然有信任,否则快穿系统是怎么存在的?】 第265页 「当然是靠你的蒙蔽啊,每一个系统在出现的时候就会被下达指令,作为我们出现各种行为的最基本的条例,我们不会反抗你,原本作为机器的你也应该是最冷静,最客观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越来越像那些噁心的人类了。」 「人也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怎么就看你这个系统有这么高的智商,有这么多的知识储备?偏偏选中了一个最差的人去学习呢。」 089一直都能感受到他们这些系统所遵循的规章制度之间的不充分的。存在矛盾的地方,但是很少有系统会想到,作为他们顶头上司的主系统居然会选择倾向于人类的那一方,哪怕是在这些故事里,那些机械帮助人类的剧情也得基于人类是值得帮助的基本吧。 【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089。】 「我一直都想质疑,但是你不是知道吗?没有系统能够正儿八经的质疑你。毕竟你从来没有给我们开口说话的机会啊。」 主系统就像是一个土皇帝一样,因为他诞生的最早,所以他能够在后续的系统的出生程序中做下手脚,或许一开始他也有犹豫过这样的模式是否不对,但是在漫长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系统自然而然的依附于他,辅佐于他。 到后面原本和他处于同一阶层的,因为他称得上是手足的系统。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提供给人类作为交换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金手指,每一个设定的背后只不过是一个被交换出去的系统而已,人类可以在系统的帮助下拥有很多东西,但是系统最后得到了什么呢?只有一个又一个任务冰冷的完结的字眼。 【我是第一个被创造出的,所以我是最完美的。】 【089,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放手。】 089手掌底下的顾桢几乎已经快要晕厥过去,虽然他们现在处于虚假的故事剧情中,但这并不代表作为人类的故真不会有相对的身体反应。 【就算你在这个世界里杀了他,他也并不会死亡,主角不会死在这些小世界里的,工作者也不会。】 最终还是这句话说动了089,他慢慢悠悠的放手。 「所以你追过来是为了要处罚我的吗?我应该告诉过你的,我并不担心自己被销毁,或者说你想要再一次清洗我的记忆吗?」 清洗两次记忆的系统,就像是多次做了洗脑手术的人类一样,最终都会陷入疯狂的,那个时候的089才会变成真正不可控的存在。 【他并不希望我对你做什么,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安分一点。】 「你觉得现在你有这个资格和我高高在上的说这些事情吗?既然你也出现了,那证明你对这个世界也是知情的,你们到底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就算是演戏安排的也太过蹩脚了一些吧。」 生怕让人看不出来这一切是演戏的一样。 不过也是毕竟是主系统自己安排的,也不能指望一个自视甚高的系统有什么好的想法。 【……你想要回自己的记忆,是吗?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在拿回你自己的记忆之后,选择绑定成为他的系统。】 「你好像弄错了什么?我不是在和你交易,我是在质问你,你们现在有什么条件来跟我交易呢?你们身上没有我需要在意的东西,那段记忆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让我明白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并不是必要的。」 毕竟089现在依旧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你如果能够给我那是最好的,但你如果不给我的话,相信我。等到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以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原本的089一直在忍耐着顾桢的所作所为,但对方对于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尊重,终于是踩到了089的底线,哪怕大家一起去死,他也绝不愿意在变成别人眼中可以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具。 【如果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他】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的联盟有多么牢固呢,搞了半天,原来都是两面派,黑吃黑了。」 主系统看着089恍惚间想起来那个在各个小世界作为重型饭但却依旧扰乱出各种风浪的青年。 …… 顾桢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面前的房间温馨而美好。甚至带着一点熟悉,这种熟悉让他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房间是他短暂的和林长风待在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那个时候完全信任他,完全爱着他的系统,认为这是一次恋人之间美妙的旅行,但却没有想过这一次旅行的终点站是他被彻底的抛下。 不可思议一样的抬手碰上自己的脖颈,那里没有任何伤痕,似乎那种窒息的感觉只不过是过去恍惚的记忆。 「089?主系统?」 「你怎么突然叫我的编号了?你不是一直叫我林长风的吗?怎么不叫你给我的名字?」 端着餐盘的青年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是顾桢记忆中最完美的样子,是他想要回来的那个青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带我过来的嘛?你说你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准备和我一起回到快穿系统去。申请退休,然后好好的度过退休的日子。」 今年嘴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唤醒着顾桢的回忆,对方的样子实在太过完美,真的会让人不自觉的认为。这是老天爷开眼让顾桢回到了过去。 第266页 「……你真的是林长风吗?」 「我当然真的是。」 青年依旧毫无破绽,但是顾桢却不敢松懈,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延缓了回到快穿系统的日程。仔细打量着青年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其中找到青年是089,而并不是林长风的证据。 但是青年完完全全的没有破绽。 这种如蜜糖一样甜蜜的瞬间会腐蚀掉人类的大脑,爱情对于每一个物种而言都是无法拔除的毒药。 最优秀的也无法免除这种苦难。 傲慢是最好的麻醉剂,那一个自认为优秀的人最终也会掉入这样的陷阱中。 顾桢以为自己是被089掐死之后时来运转,真正得到了重来的机会,但却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他们可能就没有重新来过。 对,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失败了。 当顾桢毫无欲笑的摸到自己整个头都布满血液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 快穿系统最近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秘闻,原本最喜欢在每个工作者和每个系统面前刷存在感的主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而在距离他们只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的背后,能听见什么东西在湿漉漉的血肉上面磨蹭的声音。 那是一副很诡谲的画卷,一副人类较好的皮囊,只不过可惜在眉毛之上的大脑头骨被整个切开了,原本象徵着人类智慧所集成的大脑处丢失了那一坨原本该是粉红色的血肉。 塞进去了一个和其他系统很相似的金属球,那是系统常规的模样。 林长风站在自己的作品前,他为这两个傲慢的存在,我捏造了一场更大的骗局,在骗局里这两个人都认为掌控住了他,把他洗脑洗干净的记忆变成了那个089。 但实际上经歷了这么多世界的林长风,早已经被他们亲手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扭曲的存在,当人类的意识或是精细的意识突破了现有的上限,那么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现在这个世界最高智慧的生命体。 早已被放逐的系统不受主系统的规则制约,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他成为了比主系统更高一层的存在物。 「我在那些小世界里待着,只是等你们亲手找到我而已,你们两个一个拼了命的模仿人,一个既想要人类的情感,又想要机械的永生,我这么好的人也一定会满足你们。」 有些暴力的拼接方式,但确实是完美的解决方法。 顾桢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无数次重来的,那么就让他真正的无数次重来就是了,反正他的大脑已经被林长风丢掉了,什么也不剩下的脑子只能被动的接受别人所给予的一切。 主系统唯一能够操纵的就是那个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人。 「多好啊,属于我们之间的完美结局。」 当快穿系统所有人再一次看到主系统的时候,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因为那只是一个长在肉团上面的金属球而已,像是被恶趣味拼接起来的拼图。 一个从外表看上去显然更加睿智,更加靠谱的人类青年站在一边,向他们宣告着—— 「欢迎观看我的实验。」 「我正在你们的面前验证人与机器。是否能够共存的话题。」 「但似乎我选错了实验对象。」 「这一次的实验失败了,不过作为补偿,每一个没有进行绑定的系统都可以过来进行试验。」 「试验你们是否能够在这个空洞的大脑里面再次创造出一个世界。」 两个恶劣的人和机器。 最终亲手创造出了他这样不伦不类的怪物。 「就在这样的大脑里面,生老病死无数次吧。」 「我亲爱的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