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沾边小麻雀[无限]》 第1页 《别来沾边小麻雀［无限］》作者：归鞘【完结】 文案 作为一只建国后成精的小麻雀，墨团时刻谨记着妖怪生存法则第一要义：远离人类！ 不听话的小麻雀都会被人类吃掉！ 可老天不开眼，把他送进了一场队友全是人类的恐怖游戏里。 进游戏第一天，「怂蛋小废物」的称号就落到他头上，队友们排挤他，嘲笑他，唯一没把他丢下的原因是：他长了一张惹人怜爱的好脸，配上他柔弱可欺的表情，分分钟让人心都化了。 有队友阴森森地威胁他：只要你出卖色相，我们也不是不能保你安全。 你、你不要过来啊！疯狂摇头.jpg 不出意料的，柔弱可欺的小美人泫然欲泣地跑走了，临走时还薅走了门外青脸小女孩手里沾血的布娃娃。 队友：？ 青脸小女孩：？？ 不光人类吓唬他，鬼也逮着他欺负，他前脚在花坛里捡到本书，后脚就有鬼半夜敲窗索命，尖细的声音好像指甲刮在玻璃板上：——是你拿走了我的书吗？ 墨团躲在屋里缩成一团，可怜的样子鬼见犹怜：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你是人吗？ 鬼：我怎么可能是人，我是索命的恶鬼，现在把书还给我，你的命我只收走一半就—— 话没说完，对方砰的一声关窗落锁，窗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是人还让我还书？就不给你，气死你，无语。 差点被夹了手的鬼：……我才无语啊兄弟。 攻视角： 对于已经走遍了无数个副本的陆横来说，过副本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无聊，但他最近发现了一个新乐子——副本里有个看着冷冰冰的小新人，又乖又好逗，唯一不好的是，新人胆子特别的小，陆横觉得他再逗上几天，人家就得被他惹急了。 果不其然，某一天，忍无可忍的小新人火山般地对他爆发了：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说话！别碰我！！你好烦啊！！！ ——陆横手心里的灰色小糰子炸着毛如是道。 【又怂又凶小麻雀美人受x心黑手辣且社交令人恐惧症攻】 阅前提示： 〈沙雕√灵异√无弹幕无直播〉 1.攻受携手努力闯关型，受负责努力，攻负责携手。 2.受有人身和妖身，妖身是只圆乎乎的小麻雀。 3.排雷：1v1，攻有点biantai，作者是笨蛋。 ———————————————— 内容标籤： 幻想 无限流 成长 萌宠 主角视角墨团互动陆横 一句话简介：人坏，小鸟好。 立意：坚持自我勇往直前 第01章 古堡清洁工 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 四面是白墙，没有窗，木门上挂着一只钟錶。 嘀嗒，嘀嗒，嘀嗒。 哭叫声、辱骂声充斥在窄小的房间里，十几人男女分散站着，有的在抱头痛哭，有的正在使劲摇晃着门把，最中间站着个满脸不耐烦的平头壮汉，唾沫星子横飞：「都解释了多少遍了？问问问！不就是被选进游戏里了吗？有什么可问的！」 说着，壮汉「呸」了一口：「再特么不来新人本了，晦气！」 「好了好了，副本马上开始了。」一个瘦高个站了出来：「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一会儿进去别乱跑，只要好好完成任务，我们都会没事的。」 「谁会信你们啊！！」一个中年男人勐地挥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老子在虚拟世界里？你他妈才在虚拟世界里！老子要回去！快给老子开门！」 说着，他拽起瘦高个的衣领，瘦高个伸手去推，没推开，旁边的平头壮汉显然跟瘦高个是一伙的，见瘦高个应付不来，他两步冲上去，勐然给中年男人来了一记上勾拳。 人群惊唿一声，飞快朝四周退开，中年男人摔倒在地上，用手背一抿嘴，鼻子底下划过两道长长的血痕。 一见血，中年男人瞬间怂成了软脚虾，平头壮汉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揪起领子就要揍。 拳头狠狠落下，血溅到地上，惊恐的人群随着这场变故向四周飞快地挤去，求饶声、痛唿声、辱骂声交织成一场荒唐的交响乐。 就在此时，一股浓烈的，充满香精和添加剂的味道忽然传进了人们的鼻腔，像激昂的乐曲中的休止符。 平头壮汉狰狞的表情一滞，脑子里无可控制地浮现起了一个东西。 ——康帅傅，红烧牛肉味的。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副本开启前的等待室，哪来的红烧牛肉面？ 这么想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循着味找过去。 他个子高，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墙边上有个半蹲着的黑衣男人。 这味道显然不止他一个人闻到，周围的人都跟着他一齐转头寻找来源，许是众人的目光太过明显，他们看过去的同时，那个黑衣男人正巧回过头。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男人好嚣张。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尔等皆为尘土的王霸之气，高挺的鼻樑上架着大牌墨镜，黑色外套，高帮马丁靴，人家来闯关他来走秀，英俊的五官里透着锐气，眼神淡淡一扫，在场的众人莫名就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第2页 不光如此，黑衣男好像对他们的注视有什么误解，他淡定摆摆手，使唤手下似的：「我这人不爱劝架，往外捎捎，灰都要带进锅里了。」 说着，对方就扭回头，再没瞧他们一眼。众人这才发现，他面前有个mini版的小电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香得冒气的东西，旁边放着方便面的包装袋和一个lv的黑色登山包。 平头壮汉抻长了脖子，见鬼似的瞪着那边：「他娘的，那墙上居然有插座……老孟，你见过等待室里有插座的吗？」 瘦高个两眼发直：「没、没吧，谁会注意这个……」 怪人年年有，闯过副本的人心理不正常的多了，他两人闯过四五次副本，心理还勉强算健康，而有的老手天天和副本打交道，闯过的副本不计其数，性格早就被副本逼的扭曲了，所以他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才怪啊！ 怪人年年有是没错，这么怪的哪里找啊！ 默了半天，瘦高个终于忍不住走过去，眼神在黑衣男和他脚边的登山包上瞄了又瞄，「兄弟，你这包儿……是道具吧？」 副本里不能带入除了身上衣服以外的现实物品，只有副本里获得的道具可以携带，有的道具甚至还有储物功能，能把其他东西也带进来。 就比如这个装得满满当当的lv登山包，瘦高个猜里面一定装了很多刀、剑、手电筒之类的东西。 经验丰富的老手都知道藏拙，毕竟在副本里太引人注目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次来的是难度较低的新人本，放松点就放松点，可这人放松到这种地步…… 瘦高个的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可能： 第一，他不是老手，他是个什么规矩也不懂的新人。 第二，他不把队友放在眼里。 第三，他不把队友放在眼里。 听见问话的黑衣男人抬头瞅了他一眼，明明目光是从低到高，眼神却带着睥睨，睥睨里还夹杂着一丝对傻子的怜悯。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见过印着老花的道具吗？ 「……」瘦高个确定了，这人就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让让。」男人嫌弃地对他挥了挥手，瘦高个下意识就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才想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接着，对方摘下墨镜，大咧咧地拉开了他的登山包。 瘦高个惊得又退了步，心想这人都不怕被人看见包里的东西吗？ 要知道对方不怕他看，他还怕看了以后被毁尸灭迹呢！ 随着拉链的拉开，啪嗒一下，一包香辣牛肉面滑出来，打断了瘦高个的担忧。 紧接着，包里又滑出包关东煮丸子，袋子上还带着点冰霜。 瘦高个：「？」 对方开始翻找，地上的东西越来越多：泡面、虾滑、火锅底料…… 他掏啊掏啊，终于从包里掏出一颗鸡蛋，一双筷子。 瘦高个已经麻木了，他盯着那颗鸡蛋，看着男人把蛋打进锅里，呆呆地想：为什么？为什么鸡蛋没有压碎？ 男人合上锅盖，把地上的东西一一装回包里，拉上拉链。 嗤剌一声，惊醒了在场各位神情恍惚的看官。 方便面的味道香极了，惊恐的人们一旦平復下来，飢饿感就会变得越发强烈，好几个人都跟着默默咽口水。 瘦高个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行为看似怪异，但他实际上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他的包里都是食物，并没有什么道具，这样他就能减少被觊觎的风险。 瘦高个又看了他一眼，对方正旁若无人地捞锅里的面尝，面似乎是煮得差不多了，他拔下电线，端着小电锅，淡定地吃了起来，身下还坐着不知从哪掏来的摺叠小板凳。 瘦高个再次麻木了，他否定了自己刚才幼稚的想法，很明显，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过，一丁点都没有。 ——这绝对是个刺头！ 空气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随即，那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阳光从外面透进来。 「候场时间结束了，走，都出去。」壮汉把几个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人一脚踹出去，又拉起角落里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往门外一丢，随后回过头。 屋里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年轻被他目光恐吓，连忙都走了， 过了一会儿，壮汉往身后扫了眼，后边只剩那位优哉游哉吃泡面的主儿了，而人家已经吃完了，正站在水头旁刷锅。 壮汉愣了半晌：「等候室还有水龙头？？？」 对方动作一顿，手往旁边的白墙上一摸，咔喇一声，一扇几乎和墙融为一体的白门被拉开了，平头壮汉傻眼了：「卧槽这还有厕所！」 瘦高个嘆了口气：「他们都走了，你俩搞完没？」 黑衣男人慢吞吞把锅放回包里，把包往肩上一挂，站起身来，这下瘦高个才发现，这个男人恐怕有一米九，他的身高配合着他自带攻击性的长相显得人十分有压迫感，尤其是对同性。 黑衣男人意味不明地看了瘦高个一眼，后者瞬间警惕心大发：「哥们，你什么意思？」 在壮汉和瘦高个防备的眼神中，男人抬起他尊贵的下巴，指了指屋子一角：「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两人转过头去，齐齐愣住了。 墙角那儿居然还有个人。那人蹲坐着躲在角落里，身上套着非常不合身的白色上衣，多余的布料把他的脸和腿一遮，人往那里一窝俨然一个皱巴巴的白色塑胶袋。 第3页 似乎察觉到什么，白色塑胶袋抖了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壮汉啧了一声。 这次的新人整体素质也太差了点。 他想催对方赶紧出去，没走两步，塑胶袋肩膀一颤，忽然警觉地抬起头。 雪白的一张小脸，像个漂亮的学生妹，这令壮汉舒坦了点。 正想再仔细看两眼，那雪白的小脸一晃即没，只余下一缕凉风，壮汉眨了眨眼，往门外瞧去，连个影子都没留。 冷风颳过，壮汉打了个哆嗦，心说刚才看见的是人是鬼。 这都分了些什么队友啊—— 第02章 古堡清洁工 在壮汉和瘦高个的带领下，人们忐忑不安地聚到了古堡大门前，据说这里就是他们任务开始的地方。 前方的建筑看上去有年头了，墙体斑驳发灰，雕花的大门上立着两个模样诡异的镇门石兽，是颇有感的青灰色，像是骨堆里向外挣扎的骷髅，正阴森森地注视着各位。 为首的壮汉盯着石像，骷髅的眼洞黑黝黝的，看不见底，干枯的手骨向前伸展，要活过来似的。 壮汉立即挪开眼，低头骂了句，「是个外国本。」 人群微微躁动，壮汉转头道：「点点人数，都过来了吧？」 「还缺两个。」 「那俩人呢？死路上了？」壮汉走下台阶：「我刚才不是让你们跟紧点吗？谁没过来？」 话音刚落，黑衣男人从人群后的铁栏门外踱步走来，拉风的黑色长风衣自带装逼buff，让周围的空气瞬间诡异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壮汉和人群里的瘦高个互看一眼，还是一脸的迷茫。 这里是新人副本，经常会有老手来，但老手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给无头苍蝇般的新人们当嚮导，而是看中了新人本较高的道具掉落率。 但即使是新人本，危险性仍旧不小，经验充足的老手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过关，更何况新人都很能折腾，为了防止新人捅娄子，他俩一进副本就当起了讲解员，把不知分寸的新人一顿吓唬。 队里的老手不止他俩，但很少有老手愿意给自己揽这种麻烦，过了新人本以后，每一个副本都是极为困难的，能在副本里活得长远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异于常人，有的异常孤僻，有的疯疯癫癫，还有的…… 可能特别有病。 就比如在等待室里煮泡面的这位。 壮汉打量着朝这里走来的黑衣男，大白天的，这人戴着个遮了半张脸的墨镜，冷厉的气焰仍旧不减。 对方走到古堡大门前，人群自觉往两边分开，他摘下墨镜，墨镜底下是张非常英俊的脸。 他略一抬头，扫了眼门顶上的骷髅像，接着侧过头，目光精准锁到了领头的壮汉身上。 「怎么样，人齐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发号施令。 「齐、齐了吧…」壮汉没来由地退了步，脸色夹了几分难看，和他张扬的外表不同，这人的眼神很淡漠，但这种淡漠又很令人不舒服。 瘦高个提醒他：「不是还差一个么，老王？」 「哦，对、对，还差一个，再等一等……」 黑衣男人眼神动了动，挪向墙边的灌木丛，接着一弯腰，逮鸭子似的从灌木丛后边抓出一个人来，「在这儿。」 「？！」 被他拎出来的鸭子剧烈地扑腾起来，劲儿还挺大，在黑衣男略微惊奇的目光中，鸭子一头扎进了他的风衣里，踉跄两下，摔坐在地上，晕乎乎地抬起头。 看见他的模样，几个人都哑火了。 不是学生妹……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半长的头髮有些挡眼，有些凌乱的髮丝下是张非常好看的脸。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盯着他的这些人，清冷的目光下隐藏着巨大的惶恐，离他最近的黑衣男人理了下衣服，伸手要把他拉起来——还没碰到衣角，对方嗖的弹了起来，身形敏捷得不像人类，眨眼间就冲进了古堡大门里。 「她……他……他刚才就是这么从墙角飞出去的……」壮汉指着余影颤声道。 古堡里面和门外老旧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显得颇为典雅。 壁炉里燃着熊熊烈火，一名身着燕尾服，腰杆笔直的老管家背对着壁炉，面无表情地望着进来的人。 「那个就是副本里的npc，他应该会给我们发任务，一会儿都仔细听着。」瘦高个小心翼翼迈进大厅，回头低声叮嘱跟在后面的人。 壮汉从人群里挤出来，打量起npc的模样，几个新来的也学着壮汉的样子，打量起对方。 他们打量的同时，管家淡绿色的瞳孔正紧盯着他们，好像一具僵硬的蜡像，良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煳的怪声，面露厌弃，皱着鼻子嘟囔起来：「#*x☆#＆@＊……」 人们的脸色逐渐茫然。 「什么鸟语？」壮汉脸色一变，外国本里的线索难找就算了，没想到连发任务的npc都不讲中文，他急忙回头：「你们…有会英语的吗？」 一女生挤出来：「我、我刚过了六级…可我、可我好像也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这是个德国人。」背后传来黑衣男人淡淡的声音：「他在骂你们，大概意思是…要不是你们的劳动力廉价，他才不会允许你们这些骯脏的人进入古堡。」 「我们？」 第4页 「对，你们。」 那你特么是什么？ 壮汉转过头，黑衣男人正横着腿，姿势舒展地倚在他们身后的长沙发上，金红色的华贵沙发和他莫名其妙地有些般配。 ——身上环绕着外交大使般的诡异亲和力。 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他走过去，笑着跟管家握了握手，张口甩出几句跟管家调调差不多的鸟语：「x△#x@％*￥#＆……」 管家愣了下，鹰勾般的眼神在男人的五官上扫过，又落到男人的一身名牌上。 半晌，他绷紧的嘴角平復下来，露出了资本家间达成合作般的会意微笑，朝男人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什么，转头离开。 待管家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瘦高个凑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哥们…那个德…德……鹰钩鼻刚才跟你说什么？」 黑衣男人拎起包：「我问他我们住哪，他说在二楼有宿舍，两人一间，让我们自己分。」 「那、我们的任务呢？」 「打扫城堡卫生啊，时限七天，这次的玩家身份是他从市场上找来的廉价劳动力。」 「哦……哦。」瘦高个感激地连连点头，眼神落在包上，「哥们辛苦，怎么称唿？」 「陆横。」 「哦哦，我叫孟源，还有我这个兄弟，叫王蒙。」 「那、我们先上去分分宿舍吧。」 王蒙和孟源领着其他人往二楼走，又想起刚才窜进来那小孩，找了一圈，看见那小孩在楼梯口一晃，嗖的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这小孩到底是人是鬼。 他快步走上去，正巧看见对方跑进一间屋子里，啪的一声关了门，王蒙追过去，拧了拧门把，打不开，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了。 「……」 王蒙领着人给大家分了房间，也留了个心眼，把没上来的陆横安排到了被反锁的那间——棘手的人就应该和棘手的人住一起。 两人收拾完屋子，刚推开门，就见陆横上来了，孟源立即指了指那间紧闭着的房门：「哥们，你住这间吧，其他房间都满人了。」 陆横淡淡一点头：「我的室友是…」 说着，他拧了下房门，没拧动。 孟源有点尴尬：「那个，就之前你从草丛里抓出来那个，他好像把门给反…」 陆横从兜里摸出串东西，伸进锁孔里拧了两下，啪哒，锁开了。 孟源住了嘴。 陆横推开门。 房间里黑乎乎的。 墙角缩着个灰扑扑的人影，一听见门被推开，那人瘦弱的肩膀忽然剧烈地抖了起来，抖动的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陆横把脚拿进来，就快一点，把脚拿出去，就慢一点。 「……」 陆横摸了摸裤兜，没找到镜子，否则他现在一定揽镜自照，看看他英俊的脸哪里能制造出这个效果。 对方抖得实在太厉害了，陆横的脚一只在门外，一只在门里，好像再往前一步，自己少之又少的良心都要受到谴责了。 犹豫了两秒，他保持着现在这个卡在门框上的姿势，自以为充满亲和力地打了个招唿：「嗨，我是你的新…」 「室友」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墙角的人嗖的蹦起来，像受了刺激似的，一下子推开窗户翻了出去，连个顿都没打。 「？？？」陆横快步走进来，大开的窗户吹起窗帘，屋子里瞬间一片大亮，陆横站在窗边，外面的风涌进来，他还没探出头，就获得了一个来自大自然的潮流大背头。 这里是二楼，这座古堡的一楼起的高，一楼外又加了段楼梯，这窗口离地面起码七八米的距离，以刚才那人的细胳膊细腿…… 陆横低下头，底下是花圃，但靠近楼边的地方只有一些低矮的花草，花草上连没压过的印子都没有。 奇了。 陆横顶着他吹成鸟窝一样的头髮想，这人还能长了翅膀不成？ . 古堡外的花园里，园子中间种着些三五米高的绿树，叶子长得很密，遮住了阳光，树底下的花丛里，一个小小的人影缩在那里，被植物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墨团蹲坐在地上，胳膊抱着自己的膝头，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自己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住得好好的，一眨眼就来到了人类中间，墨团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非但如此—— 今天和恐怖直立猿关在一个屋子里，今天被恐怖直立猿碰到了胳膊，今天有恐怖直立猿朝他搭话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心里嚎着嚎着，他身前的一处花丛动了动。 「？」 此时寂静无风，地上的草叶却抖动起来，接着，草茎也动了起来，底下的土壤好像在翻涌。 墨团微微睁大了眼，往前挪了下身子，扒开地上的草叶，看见底下的土里埋了什么东西，露出脏兮兮的一角。 好像是本书。 鸟类的剧烈好奇心使他探过身去，观察没有危险后他捏住一角开始往外拽，那东西立即露出大半，是本破旧的硬皮书 ，但不知为何，书的最后一部分埋在泥里，死活拔不出来。 墨团用力拽了拽，这书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焊在土里一动不动。 他俯下身子，捡了块木棍去扒拉底下的土，一扒拉，一块白乎乎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第5页 他又扒拉了两下，白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终于看清，地里有块东西在紧紧捏着书的一角，形状像是人的手骨。 骨头，捏着书？人类的世界真是奇怪。 墨团盯了一会儿，又拽了一下。 手骨一动不动。 墨团举起小木棍，戳了戳那副骨头。 手骨还是一动不动。 墨团丢了小木棍，深吸一口气，两手并用，抓起书勐然一拔！ 扑腾一声，他摔坐在草里，书掉到腿上，他抬头，面前的泥土只剩下一个小坑，刚才的东西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擦去书上的泥土，翻开，里面是油印的彩页，书上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字符，配着图纸，貌似是本结构图。 他借着树影里漏下来的光，慢慢翻看着，书不厚，他看得也不仔细，几下就翻到了最后，一片猩红映进眼里。 最后一页是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印着无数血红的手印，以及一些扭曲的血色字符。 古堡里划过一声惨叫。 第03章 古堡清洁工 透过走廊的窗户，墨团看见二楼匆匆走过几个人，悽厉的喊叫声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 墨团缩了缩身子，抱着那本书，平静地闭上了眼，将一切繁杂的声音都隔绝在耳膜外。 人类的死活，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天色渐渐暗了，古堡里的灯亮起来，就显得花园里格外的黑，墨团又缩了缩身子，嘆了口气。 肚子有点饿了。 …… 昏暗的走廊上散发着苔藓、松木与雨水的味道。 「晚上，不要关灯——」 管家端着烛灯，在二楼走廊缓缓走过，此时已经快十点了，古堡里灯火通明，宿舍门大多都是紧闭着的，管家站在每一间宿舍门口，敲门，用怪异的中文腔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晚上，不要关灯。」 这房门的隔音效果不好，里面的玩家大多都听见了，只是没人敢应，管家也并不在意，继续一间又一间的重复着，像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 他走到最后一间，敲响，门开了一条缝。 管家木然的眼神动了动。 小雅探出头，小声道：「我不关灯容易睡不着觉，我开走廊的灯行吗？」 管家用那双绿色的瞳孔，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小雅有点怂了，跟小雅住在一起的室友徐梦也跑下床，拉了拉她的胳膊：「雅雅…别跟他说了，我们快睡觉吧……」 小雅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想关上门。 这时，一只干枯的手忽然按住了门沿。 小雅连连后退，僵硬地挤出一个笑：「不、我们不关了，不关了……」 「你可以，试一试。」管家说完，又看了她一眼，缓缓放下手，端着烛灯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陆横的房间里。 房间里是两张颇为寒碜的单人床，连张床头柜都没有，不过还好，墙上有插座。 陆横蹲在地上，小电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从包里翻出一包过桥米线，撕开包装，把料都倒出来。 下午他们打扫完宿舍卫生，管家只给了他们几块难以下咽的黑麦面包当晚饭，陆横没下去吃。 他把米粉丢进沸水里，米粉在沸水的冲击下不断地敲打着锅壁，发出细微的刮蹭声。 这点刮蹭声并不能掩盖窗外传来的动静。 他扭头往窗口望去。 为了通风，窗户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半开着，而奇怪的声音是从一分钟前响起来的。 那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拍打在墙壁上，伴着细微的刮蹭声，很容易被风声掩盖。 但陆横还是听见了。 副本里有什么怪声都不意外，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 陆横望着对面整洁的床铺，一下午了，他的室友依然不见踪影，他只好勉为其难地主动包揽了整个宿舍的卫生，擦桌子擦地擦窗台，还贴心地帮瘦弱的室友晒了晒返潮的被子。 夜已经深了，副本世界的黑夜藏着无数人类难以想像的东西，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现在还没回来其实就意味着…… 「咔」的一声，有东西撞在楼外的排水管上。 陆横又抬起头，窗外一片漆黑，凉风吹得窗缝唿唿的响，刚才的声音像是错觉。 他正要低下头，眼角的余光那么一晃，他仿佛看见，斑驳的厚玻璃上，印着一个怪异的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背，四肢细长，像是正压在窗框上，透过玻璃使劲地朝里窥视。 陆横轻轻关上锅盖，没有发出动静。 半合的窗扇开始动了。 它缓缓地往里翻开，一条白色的布角从窗缝里漏出来，紧接着，一只脚迈了进来。 下一秒，一个白影嗖的跳了下来，并且合上了窗户。 「……」陆横的筷子僵在锅边，看着刚刚爬窗翻回来的瘦弱室友：「楼下大门……也没锁吧？」 「？？！」对方惊恐抬起头，颤抖的眼神里仿佛写着：为什么人类这个时间了还不睡觉？！ 陆横笑嘻嘻：「吃宵夜，要一起吗？」 墨团腿一软沿着墙边滑下去，又手忙脚乱撑着地爬起来，拉开窗就要往窗外拱，一只大手越过他，精准无误地合窗落锁，「大半夜的别乱跑啊。」 「你……你……想干什么？」面对人类的忽然逼近，好不容易找到调的墨团两腿一软，哆哆嗦嗦又靠着墙边坐下了，陆横的胳膊横在他头顶，避无可避地将他的前路和后路通通堵死。 第6页 完了，被人类逮住了，已经烧好水了，葱姜蒜都有了，要下锅了。墨团呆呆地想。 「原来你会说话啊。」陆横自顾自喃喃道：「我还以为是个自闭症呢……嗯…神神叨叨的，应该叫中二青年么？啊，粉要煮烂了。」 他匆匆打开锅盖，把料包噼里啪啦一顿乱倒，又抬起头，端详着缩在墙边的墨团。 「我叫陆横，你叫什么？」陆横友好地自报家门，并且带出一个微笑。 墨团……墨团的表情像是快哭了。 「你老是躲着干什么？害怕？」陆横：「刚进来的人害怕很正常嘛，没关系，多被吓吓就好了。」 墨团哆嗦着把下巴藏进膝盖，露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跟人类接触过了，但他知道，被人类盯上了，就跑不了了！尤其是在配菜都准备好了的时候！！！ 「来一碗？」陆横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线。 「……」 墨团愣了一下，咽咽口水，没有说话，只是往后缩了缩。 人类的食物不能吃，是有毒的。 米线正热乎乎地冒着气，色泽看上去很诱人，墨团抿紧嘴角，还是没有说话。 见对方拒绝，陆横挑了挑眉，也没有继续迁就，端起自己的碗就吃了起来。 没有毒。墨团想。 这个人类愿意跟他分享自己的食物，或许是个圈套，也或许……是个不那么坏的人类。 听说有的人类是吃素的，不会伤害小麻雀，但是他们都没有头髮。 墨团迅速抬眼瞟了一眼。 嗯……头髮浓密，不大像，还是得再看看。 胡乱思索了一会儿，对面的人类始终在沉迷干饭，墨团警惕地盯着他，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或许是已经吃饱了，准备把他当储备粮了，那个头髮浓密的人类不像是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缓缓靠着墙站起来，挪到床铺边上，被子一卷，就缩到了床角。 松软的被子像是刚刚晒过，卷在身上，极大地舒缓了墨团紧绷的神经。 身子一放松，困意就涌了上来，被窝里柔软、温暖，像精心准备的圈套，悄无声息地勾引他进入梦乡。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在有人类的屋子里睡着…… 他拼命地抵抗着睡意的侵入，却没有什么作用，意识一点一点混沌下去…… 忽然，灯灭了。 墨团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昏暗中顿时响起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墨团警惕地睁大了眼，即使在黑暗里，他的视线也不会受多少影响，他盯着对面床铺上坐着的男人，无声地用眼神同他对峙。 但是对方没理他。 灯一灭，整个古堡就显得静悄悄的，墨团听见窗外飘进其他宿舍微弱的说话声，「不是不让关灯吗？谁弄灭的？」 「走廊也没电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该死，谁把电闸给拉了……」 轰隆隆隆隆—— 惊雷勐然在窗外炸开，照得屋内一片雪白，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浇透了整个古堡。 陆横走到窗边，雨渍从玻璃上蜿蜒地淌下，像一条条蚯蚓爬过。 暴雨的泼洒声掩盖了楼里女生的惊叫。 「情况不太妙啊……」陆横：「我出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还是我自己……」 他的目光刚投过去，被子下裹着的瘦小身影就哆嗦了了一下，好像他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恶棍似的。 「……」 「恶棍」自觉往后撤了两步，「好吧，你在这里休息，我去走廊看看。」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墨团一人，他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 人类走了，太好了。 走廊里嗷的一声，让刚掀开被子的墨团一个激灵又钻了回去。 窗外的雨似乎在减小。 走廊里的人声也在慢慢增大。 「看那个…那个壁画！」 「它要出来了……它要出来了！」 人类尖锐的声音聒噪又难听，墨团皱了皱眉，还是悄悄竖起耳朵。 ——没有办法，他是一只好奇的小鸟。 正要细听，走廊里的声音却像潮水一样退却了。 与之一同退却的还有窗外的雨声。 周围像蒙了一层水雾，所有的声音都在模煳，退却。眨眼间，房间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黑暗、静谧，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唯独漆黑的墙面上泛起一缕红光，像扎在黑布上的红线，一缕接着一缕，红光沿着边缘开始扩散，很快布满了墨团对面的整张墙壁，密密麻麻的。 第04章 古堡清洁工 借着墙壁上微弱的红光，墨团悄悄爬起来，从衣服里摸出他在花园里捡到的那本书，翻看起来。 墙壁上的红光开始闪烁，如同有唿吸一般，墨团抬头看了两眼，红光组成了一些奇怪的图案，和书本上的字符有些相像。 犹豫了一会儿，他在书上找了个空白页，用指甲在纸上压着刻下了那几个字符。 刻着刻着，那些红光游动了起来，如流淌的鲜血一样，一齐朝他手中的书页冲过来。 书页无风自动，剧烈地翻动起来，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赤红的光映入他的眼帘。 最后一页上那些扭曲的字符和手印，此刻像灌满了鲜血，异常清晰地印在书页上。 第7页 饶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墨团也感觉到了，夜晚想要告诉他一些东西。 可是他不认得这些字。 墨团干脆利落地合上书，把书放到枕头底下压住，周围还是安静得出奇，看来夜晚并没有放过他这个文盲。 「哒哒哒——」 紧闭的窗户被敲响了。 一个模煳的影子印在窗上，细长，像树木的枝条敲打在窗户上。 墨团隐约记得，窗外的确有棵大树，但是以它的位置枝条想要伸到窗外或许还有些难度。 「哒哒哒——」清脆的敲窗声又响了起来，这下墨团看见了，敲响窗玻璃的，是一只黑乎乎的，疑似人类的手。 虽然听不见雨声，但外面似乎还在下雨，那个「人」每敲一下，一些黑色的东西就会黏在玻璃上。 墨团屏住唿吸，悄悄挪到门边，拉了下门，却没有拉动。 这个门明明只能从里面反锁。 他记得白天时候有个人类说，这里的世界时常会发生一些奇幻的现象，如果遇到了这些现象，就说明，有鬼怪盯上了他们，想要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不过也不一定，有可能是那个糟糕的人类舍友发现门打不开，爬窗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开开门——开开门呀——快开开门呀——」尖细的声音就像指甲刮在玻璃片上，冷不丁地从窗外响起来。 在不住地催促中，墨团小心翼翼靠近窗户：「你是谁？」 窗外的影子没有说话。 一缕黑色的细线悄无声息地从窗缝「飘」进来，黑夜成了它的保护色，在几乎与它同色的黑暗中，它渐渐凝聚，形成一只细长的小手，朝落下的窗锁伸去。 「你……拿了我的书——还给我——」 「对、对不起，是我捡的。」一听是上门讨债的，墨团瞬间气弱，磕磕巴巴道：「我、我在花园里看见它，我就…」 「还给我！」尖细的声音忽然暴戾，窗户被撞得咔咔响。 「我现在就还给你…」 「拿过来！把它拿过来给我！」 窗玻璃剧烈地抖动着，窗外的漆黑人影开始膨胀，像一个巨大的影子逐渐拉长，变形，随着它的动作，窗玻璃上黏上了许多黑色的细屑。 像花园里潮湿的泥土屑。 一只只细长的黑色小手从窗缝挤进来，爬上窗台，贪婪地唿吸着屋里的空气，有的缠上窗锁，轻轻一推，窗户开了一条缝，漆黑的巨大人影在窗后微微俯下身，像个冒昧又抱歉的深夜旅客。 就在窗户缓缓推开的时候，墨团忽然道：「你是人吗？」 黑影顿住了。 这个可笑的问题似乎惹怒了它，下一秒，窗户被勐然撞开，山一样的黑影压缩成一团浓稠的影子，径直冲屋子里站着的人扑去。 墨团皱着眉抬脚，飞踹，「扑通」一声，黑影如炮弹般弹射出去，正中窗外的树冠。 窗外发出一声怒嚎，叶子纷纷扬扬落下，墨团迅速关窗落锁，抱着书委委屈屈地躲进被窝里。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人类欺负小鸟也就算了，现在连鬼都要欺负他！ 人善被人欺，鸟善被人煮！ 「啪」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小手煳在玻璃上，留下一道不死心的长印子，「还给我……还给我……把书还给我！」 「就不给！」墨团也恼了，这帮鬼怪大半夜的不睡觉，专挑好欺负的小鸟欺负，有本事欺负他，有本事去把那帮人类都打走啊！ 「还给我！」 「不给！」 「还给我！」 「不给！」 「还给…」 墨团甩开被子，怒气沖沖站在床上：「就不给就不给就不给！」 「……」 周围的死寂忽然解除了，或许是这鬼终于发觉吵不过他，滴滴答答的雨声、走廊上的吵闹声、脚步声一齐回到墨团的耳朵。 紧接着门开了，糟糕的人类队友回来了。 墨团立即缩回床铺一角，戒备地盯着那个高大的人类。 那个人类甩着他的风衣摆，叉着腰像个大公鸡巡视领地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转过头来：「有谁来过吗？」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和一只鸟，显然，人类是在跟他这个小鸟说话。 墨团摇摇头，也不管人类在黑暗里是否能看得到，捲起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一夜的相安无事。 早上七点，众人聚在一楼的餐厅里，盯着盘子里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面露菜色。 「我说，咱们以后不会一天三顿都要吃这个吧？」 「你以为呢？」王蒙放下叉子，直接拿起面包啃了一口，表情十分狰狞：「有的吃就不错了。」 管家从他们背后经过，扫了他们一眼，发出不屑的嗤鼻声。 餐厅里的人敢怒不敢言。 「201的那俩人呢？」 201是陆横和墨团所在的房间。 「那哥在厨房呢，另一个我也不知道他哪去了——昨晚都谁去走廊了？」 桌子最边上，两个女生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我们……还有201那个帅哥也过来了……」 「你跑出去干什么？！」王蒙一瞪眼，俩女生不甘示弱：「我们想上厕所，不行啊？」 「好了好了，」孟源按住王蒙的胳膊，「你们昨晚碰见什么了？」 第8页 「也没碰见什么…」两个女生回忆起昨晚的景象，心有余悸：「我们看见走廊上的壁画……好像在动。」 王蒙：「就没了？」 「没了啊，怎么，你信不过我们？」小雅一挑眉：「201的帅哥也出来看了，你干嘛不去问…」 说着，一股火腿的焦香飘了过来，小雅顿了顿，低头看向盘子里的黑面包，咽口水道：「咱们……还有火腿肠吃？」 孟源木着脸：「没有吧，那是人家201的自己带的，我刚才看见他拿了一包东西进去。」 小雅迅速拉起舍友，端着盘子走了，不一会儿，两人笑嘻嘻地拿着面包回来，面包上各多了两片煎得滋滋冒油的培根片。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小雅拿起面包啃了一大口，十分乐观道：「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孟源咽了咽口水，对王蒙道：「要不……我们也要点去？」 还没等王蒙说话，桌上的其他人已经跃跃欲试了，「咔嘣」一声，厨房门从里面落了锁。 众人：「……」 厨房里，陆横坐在火前，一边哼着跑调的歌一边煎培根，培根一片一片地整齐摆在锅里，边缘被他煎得焦黄，诱人的香气从厨房大敞着的窗户口飘了出去。 窗户正对着屋外的花圃，灌木丛动了动。 陆横假装没看见，用夹子夹起一片黑面包，打上一个鸡蛋，放到锅里一起煎，干硬的黑面包很快变得松软可口，与此同时，窗户口上幽幽冒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双清澈又好奇的眼睛。 看见是他那个糟糕的人类舍友在做饭，墨团一下子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可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隐隐作痛的胃正在消磨着他的理智，并且企图让他战胜对人类的恐惧。 墨团蹲在窗户底下，捂着自己的肚子，悲伤地想：饿死事小，失节为大，我怎么能屈服于人类呢？ 人类故意让食物的香味散出来，就是为了诱拐像他这样没有定力的小麻雀！他不能上当受骗！ 想到这里，墨团又有了动力，他扶着墙站起来，刚要走，忽然感觉头顶发凉。 僵硬抬起头，恐怖的两脚兽已经不知道在窗边盯了他多久。 「……」 「……」 相顾无言中，墨团抿着嘴，缓缓低下头，以掩饰他快要飙出眼眶的小鸟泪。 人类，好、好恐怖，动不了了…… 「蹲在花园里干什么？」 「……」 「你早上几点起来的？怎么我一睁眼你就跑了？」 「……」 陆横看着他僵硬的肩膀，吸了口气，转头夹起锅里滋滋冒油的培根：「吃吗？」 「……」 墨团动了，墨团缓缓抬起头，脖颈与嵴椎昂起的弧度是他不屈的傲骨，他悲伤道：「吃……」 既然都被人类逮住了，死也要做只饱死鸟！ 第05章 古堡清洁工 陆横嘴角得意一抬，刚要把盘子递过去，墨团又道：「别过来！」 「……」 陆横把盘子放在窗台上，用手里的锅铲推了过去，「我不过去，你吃吧。」 墨团趴到窗沿上，看了看冒着热气的盘子，又看了看他。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陆横退回灶台前，夹了几片培根继续放进锅里煎，嘴上含混不清地哼起跑调的小曲，不再往窗边看去。 墨团屏着唿吸观察了许久，确定屋里的人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夹着培根的面包片，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烤过的面包微微发焦，混入了培根的香气，外脆里嫩。 墨团没忍住，咬了一大口。 刚咽下去，就听屋里的人幽幽道：「饭不是白吃的，吃完不要乱跑，跟哥聊会儿天。」 「咳咳咳咳……」 墨团瞪大了眼睛，捂住喉咙，惊恐又痛苦地瞪着陆横。 看吧！骗小麻雀的人类！ 「喝点水。」陆横把水杯推过来，墨团放下盘子就要跑，被他一把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这么轻……」陆横一发力，直接把人从屋外拎了进来，顺带关上了窗。 一扭头，对方正在四处乱窜，似乎想要找块地缝躲进去。 「……」陆横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对方不动了，扭回头来望着他，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安。 陆横懂了：「哦——你怕的是我。」 墨团愣了下，小心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两脚兽。 下一秒，陆横又不明白了，他摸着自己的脸，眉头深深蹙起来，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冤屈：「为什么？我这么帅，这么善良，又给你吃的，哪里让你害怕了？」 「？？？」墨团缩了缩，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类的恐怖程度可能不是他能够想像的。 好在陆横没等他说话，就又找到了答案：「噢——社恐犯了是吧？也难怪，毕竟你遇上的是我，不过我们不要自卑好吧，虽然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赶上我但是…」 陆横伸手去拉他，被墨团无情打掉了。 「……」陆横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手劲挺大，打人挺疼。 他还想说什么，一股煳味飘了过来。 「…………」他三两步冲到锅前，面包片已经开始冒烟，他急忙关了火，打开窗户散味，又返回去收拾残局，忙活了半晌才想起厨房里还有一个，一回头，墨团正坐在角落里，端着盘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 第9页 不知为何，此刻的陆横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感动之情，「你怎么没跑？」 「？」墨团抬起头，眼神里夹着一丝惊恐，和一丝茫然。 半晌，墨团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盘子里才吃了一小半的面包：「不能……浪费食物。」 「……」 在陆横灼灼的目光下，对方慢斯条理地把面包吃了，又看似非常乖巧地把盘子放进了水池里，然而陆横何等人也，在墨团将目光瞟向大开的窗户的一瞬间，陆横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并把扫帚递给了他。 「一会儿要出去打扫卫生，这是任务，不能逃票，ok？」 墨团皱着眉点了下头，并且在试图躲避陆横的手。 「拿着。」 墨团接过扫帚，陆横刚松开他，就见他嗖的翻了出去，跟耍杂技似的。 「……练家子啊。」陆横从大门追出去，对方已经不见影了，其他队友正在大门口抽籤分打扫区域，以宿舍为单位，陆横抽了张，是古堡左侧的花坛。 楼外的区域分为六块，古堡大门、广场，以及四面的花圃。 陆横去找人的功夫，各个队伍都已经开始打扫，他走到花坛边上，悠闲地等了几分钟，又装模作样扫了几下地，对面灌木丛微微一动，他立即接了一个大跨步，把蹲在花丛后面装蘑菇的摸鱼室友给抓出来，「不是吧？你忍心就这么看着我扫？」 墨团显然很忍心，并且对他的抓包行为很不满，他挣扎起来，陆横吓唬他：「不扫干净就一辈子待在这里。」 墨团不动了。 「会一直在这里呆着？」 陆横：「当然，那位管家会热情地邀请你住在这里陪他，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下午我们的一位队友死了，身体被切成几段，装了满满一大袋子丢去后山——现在应该被啃的渣都不剩了。」 墨团收了收下巴，剔透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惶恐，这令陆横很满意。 「被…什么啃的？人、人吗？」墨团抱住自己的扫帚，很害怕的样子。 「？」 陆横迷惑地眨了眨眼，随后勾起嘴角，阴森森道：「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一定不是人。」 「？」墨团愣了一下，上一秒还一脸惶恐不安的他瞬间变成了一副了无生趣的小冷脸。 他用平淡又拉长的语气敷衍地吐出一个字：「哦——知道了。」 陆横：「？？？」 墨团挣开陆横的手，和他拉开三四米的距离，拿着扫帚慢吞吞地扫了起来，手法极为敷衍，简直把「不想干活」四个字挂在了脸上。 陆横：「你不想离开这里？」 墨团盯着黏在扫帚上的一片落叶，怎么也抖不下去，「无所谓。」 「哪怕命丢在这里？或者天天被副本里的鬼怪惦记着？」 墨团瞅了他一眼，看上去比起鬼怪更怕他多一点：「无所谓。」 「不想活的我见过不少，想被鬼惦记的倒是头一次见，你是哪一种？」陆横笑起来。 「你不会懂的。」墨团没精打采的：「跟你也说不清楚。」 陆横却对他来了兴致，又问了他几句，没能得到墨团的半个字回復，对方好像很不愿意跟他继续探讨下去。 但陆横的字典里没有知难而退，只有死皮赖脸，他又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你该不会是喜欢这里的伙食吧？顿顿黑面包？资本家听了都要落泪的。」 「？」墨团抬起眼帘：「黑面包？」 「对啊，今早你吃的，这才过了半个来小时，忘了？」 墨团显然没忘，因为他喉咙滚了一下。 还挺香的，他想。 下一秒，陆横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可不要以为饱饭顿顿有，先说好，火腿片和煎鸡蛋都是我友情贊助的，那个一毛不拔的老头儿，连点腌黄瓜都没捨得给我们。」 他像是对昨晚墨团没接他亲手递过去的那碗米线依然耿耿于怀：「照你这挑剔的吃法，再下去两顿我们都得啃干面包——就着自来水。」 「？」墨团抬起头，不满地瞪着他。 「干嘛？」陆横无辜摊手，手上亮晶晶的腕錶能把人晃瞎：「我哪句话有问题？」 互瞪了三秒钟，墨团垂下他鸦羽般的眼帘，败下阵来。 片刻过后，他以风捲残云之势扫起了地，收服了小苦力的资本家（划掉）陆横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欣慰地鼓起了掌：「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喜欢呆在这种鬼地方。」 打扫完毕，陆横把两把大扫帚往肩上一扛，正要去找王蒙交差，隔壁那对男女从他们身边经过，女人艷丽的眼刀子在他身上刮过，又落到墨团身上。 看见墨团，女人画着精緻妆容的脸变得极为怪异，并加快脚步离开了。 没两分钟，那边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女人站在王蒙旁边，长指甲指着陆横的俊脸。 陆横回以咧嘴一笑：「有事吗？」 「你说是他？」王蒙问杨姚。 「不是他，是他室友。」 正在花圃角落的路边石上坐着数蚂蚁的墨团耳朵一动，刚要起身，几个高大的男人围在了他面前。 「？」墨团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但他努力压了下去，他竭力辨别着这些人类脸上的神色，是戒备和怀疑。 第10页 妖怪的身份被发现了。墨团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被人类发现的妖怪从没有好下场，不是上火刑架，就是上烧烤架！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地颤抖，小麻雀和人类的力量有着天壤之别，只有一个人类尚且还能搏一搏，这么多人类，还都是身强力壮的雄性，他绝对逃不了的。 墨团无可抑制地开始发抖，逐渐向他逼近的雄壮人类像是一座座大山，他蜷起身子，痛苦地闭上眼。 完了，要变成孜然小麻雀了。 「是他？你确定没看错？」 「我和沉忠检查过好几遍，只有进花园的脚印，没有出来的，而且园子里有些东西……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陆横：「昨晚那么大的雨，你怎么知道不是脚印被沖干净了？」 杨姚哽了一下，冷冷道：「也不无可能，可他昨天为什么要跳窗？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他室友，难道看不出他的举动一直都很反常吗？」 「？」 杨姚瞪着陆横，陆横笑嘻嘻的脸显得特别无辜，他把手一摊：「你问我干什么？我也很不解啊，怎么会有人不想跟我住在一起？这样，别着急，我帮你问问他。」 说着，陆横作势要去问墨团，墨团嗖的跳起来，后撤了七八米，一直撤到古堡的围墙边上才停下，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苍白的脸顿时令在场的人不知所措。 「这小孩…年纪这么小啊……真作孽。」看清他的模样，孟源低声骂了句。 墨团越显得惊恐，和他同住的陆横就显得越发变态，很快，几个玩家的脑迴路在陆横嚣张的笑容和墨团可怜的小脸中曲折地转了起来，不知道是脑补到什么，孟源半捂着嘴，不住咋舌，频频瞟着一旁的陆横，眼里满是谴责。 「哥们……人家小孩刚进来……这样不好吧？」 陆横：「？」 王蒙拦了下孟源，示意他不要多嘴。 孟源：「那、那我们先去那边花园看看啊，说不定有什么线索的……」 几个人气势汹汹来了，表情各异走了，留下快拱进墙缝里的墨团，和一脸迷之微笑的陆横，深藏功与名。 第06章 古堡清洁工 众人来到花园深处，如杨姚所说，这里的草丛被什么压过，周围凌乱分布着一些脚印，王蒙蹲下身，扒开乱糟糟的草丛，草后的泥土翻开，土里隐约露出几块发白的骨头。 他捡起来，递给孟源看，「兽骨？」 「不对，这个形状，倒像是……人的指节。」 听见这个答案，众人都不意外，连跟着过来的两个新人也都只是抬头看了看，随即就没了反应，但他们的眼神同昨天刚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变得有些呆滞，显然是被吓唬过。 「挖吧。」王蒙一声令下，几个男人拿起铁锹，对着泥土翻起的地方开挖，刚下去没几铲子，新人方浩就一嗓子嚎起来：「有、有东西，土里有东西。」 「废话，没东西我们挖什么？」王蒙提着铁锹走过来：「闪开。」 几铲子下去，一些脏兮兮的布从土里露出来，王蒙用铁锹往上提，拽出一件残破的上衣，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一些碎裂的白骨从衣服里掉出来。 众人见状，继续往下挖，大块的人骨从土里露出来。 杨姚蹲下身去观察，低声道：「这可能就是他室友的骨头，他室友跑到这里，在花园里出了意外，葬身在这里以后，怪物代替了他，变成他的模样回到我们中间……」 「为了翻墙回来跟我睡觉？」陆横诧异接嘴。 「……」从极力压抑但仍在抖动的嘴角看来，杨姚很想抽他。 「也不能排除你也已经被怪物取代的可能，毕竟你昨晚和他呆在一个屋子里长达一晚上。」杨姚冷冷道。 「所以，你不仅要证明你的室友是无辜的，更要证明你自己。」杨姚的室友王沉忠走过来，他的模样比王蒙那张一看就带着匪气的脸要随和得多，一双眼睛却黑得毫无光亮，死死盯着陆横。 王蒙和孟源在旁无处调和，也示意陆横给个交代。 「我为什么要替别人做证明？」陆横无辜道：「我只不过跟他在一起睡了一晚上而已。」 「咳…一夜夫妻百日恩……」孟源用手抵着嘴，表情有点微妙：「哥们，睡过了也好歹负起点责任，何况人家还小，这要是出了副本……」 这高低得给你送局子里去。孟源的脸上这样写着。 「？」 「再说还不知道睡了个什么呢！」孟源从土里扒出一根小臂长短的骨头：「喏，说不定是个白骨精。」 「……」 话音刚落，蹲着的杨姚忽然抬起头，噼手抓住了陆横的胳膊。 「？」陆横：「你也被怪物替身了？需要我帮你体面地结束吗？」 王沉忠：「杨姚，你怎么了？」 杨姚的神色很是僵硬，上挑的眼线微微绷紧，她对陆横道：「拉我起来，快点。」 陆横没动，杨姚的指甲死死扣在他手臂上，再度催促道：「快点！」 「……」 陆横的目光越过女人纤细的胳膊，落到她的脚腕上。 杨姚的脚上蹬着双将近七厘米的细高跟鞋，这在副本里是极为少见的光景。 此时，尖细的鞋跟已经深深扎进了泥土里，一只沾着泥的手骨，正以抓握的姿势，紧紧扣在杨姚的脚腕上，力道大到指骨挤压的地方已经肉眼可见开始泛青泛紫。 第11页 刚才散落在地上的碎骨消失了。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王蒙脸色一变，「快，我们离开这里！让她自己处理！」 副本里的队友并没有互相拯救的义务，王蒙丢下铁锹，孟源拽着身旁发傻的新人就往外跑，另一个新人张旗想帮忙，还没开口，手里的铁锹就被夺走，王沉忠手起肩落，铁锹锋利的边角与仿佛长在地里的手骨相砍，「砰」的一声，他后退两步，虎口阵阵发麻。 那只紧抓着杨姚脚腕的手骨纹丝不动。 他又用力砍了两下，忽然后面一声怪响，王沉忠转过头，瞳孔骤缩。 刚才还站在身后的张旗忽的没了踪影，地面上留下一个井盖大小的洞。 「他……人呢？」王沉忠问完，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陆横转头，洞就紧贴在他侧后方，望下去深不见底，他简单扫了一眼，脸上的厌弃一闪即过，又扭回头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陆横道：「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花园里的土壤比较松软，在他身后，漆黑的洞口正在从边缘往内坍塌，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跟着滑下去。 「你不能走！帮我把杨姚弄出来！」王沉忠硬着头皮道：「这里只是新人本，不可能把我们都拉下去的，我们又没有触犯规矩！」 说话功夫，杨姚的小腿肚已经陷进了土里，有股力量正在把她往下拽，但不知为何，这股力量还在迟疑。 「新人本又怎么样？」陆横抬起看了一眼，从这里能望见树后面阴森森的古堡，「来赌命的人，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用得着你教训吗？」杨姚半个身子埋在地里，仍不忘冷冷地斜着他。 陆横耸耸肩，也不争辩，神定气闲地把另一只手插进兜里，王沉忠看见了他眼里的冷漠，不同于简单的袖手旁观，这个男人似乎对于自己的安危似乎并不在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土已经埋到了杨姚的腰间，她的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沉忠，你先离开这里，我和他耗，再呆下去，你也会有危险。」 陆横忽然来了兴趣：「你们是夫妻？」 「男女朋友。」杨姚冷冷道。 「那你为什么拉我不拉他？」陆横很是不解：「你喜欢拉陌生人殉情？独特的癖好。 杨姚想反驳，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刚要瞪他，却发现陆横根本没看他俩，目光落在远处的树顶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这个男人有足够的实力保证自己不被鬼怪近身，杨姚很早就发现了，这种人一般不屑于来新手本里抢道具，他既然来了，就说明这个本里必有「大货」。 说不定是能够保命的高级道具。 「你在看什么？」破天荒的，杨姚放缓了语气。 陆横很有兴致，他指着远处道：「你看。」 杨姚沿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勉强看见，陆横指的是花园后的古堡楼体，古堡灰白色的墙被层层的树木遮掩着，露出来的地方有几扇窗户，杨姚记得，这几间窗后的房间是他们的宿舍。 目光一晃，杨姚才发觉，陆横让她看的并不是墙，而是那个趴在墙外排水管道上，正艰难往上爬的「人」。 杨姚一开始以为那是「鬼」，定睛一看，才不确定道：「那个……那个小孩……他叫什么来着？」 陆横聚精会神地望着那里：「不知道。」 「他在那里干什么？」 陆横的脸上泛起了迷之微笑：「不知道。」 「……」杨姚眼角抽了一下，再看，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掉下去了。 杨姚又愣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经被带跑了，王沉忠站在她身后，卡着她的胳膊窝试图把她往外拔，但是丝毫不起效用，陆横单手拿着铁锹，在旁边的骨坑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 杨姚推了把王沉忠：「你跟着他看看！坑里说不定有道具！」 「我还没聋呢。」陆横扭过头来，淡淡地瞧了杨姚一眼，像是对这种人已经见怪不怪。 而王沉忠听了，竟真的松开杨姚，抻着脖子往坑里看。 就在松手的一剎那，地面勐然下沉，土瞬间淹到了杨姚的胸口，被杨姚死死拽着的陆横也跟着一个踉跄，差点被拽倒。 「怪不得只是男女朋友…」陆横把铁锹往地里一插，扶着桿头站稳身子，喃喃道。 「你什么意思？！」被淹到胸口的土紧紧压着，杨姚也不好过，她发现自己的唿吸越来越艰难，脸色变得青紫，她朝王沉忠比了个手势，王沉忠眼神一冷，快速瞟了陆横一眼。 「奇怪……东西呢？」陆横用铁锹扒拉着土，土里的白骨被他尽数翻出来，一颗白花花的骷髅被铁锹一撞，咕噜咕噜滚到杨姚面前，黑漆漆的空洞无声地同杨姚相望。 王沉忠站直了身子，轻轻活动着手腕，盯着陆横的背影。 他缓缓朝陆横靠过去，手缝里漏出一缕冷光。 「你在找什么？」王沉忠压低声音，手放在陆横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拍了两下。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道具的位置了？」 陆横转过头，一枚锋利的刀片正抵在他的颈弯，随时随地都能扎进他的颈动脉，划开血管，让血液喷涌而出。 「告诉我东西在哪里！」王沉忠低吼着，手紧紧压着陆横的脖子。 第12页 可陆横却笑了起来，他的模样显得十分放松，紧接着，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规矩昨晚就破了。」 「什么？」 「现在的副本是随机杀人。」陆横微笑道：「你，她，随时随地会被拉下去。」 王沉忠狰狞的眼角狠狠跳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自己。 「这不可能，我们没有破过规矩，况且，这只是新人本，新人本里就不可能有让所有人中招的规矩。」王沉忠缓缓道。 「为什么没有？因为你们短暂的人生还没能经歷过？」陆横状似讥讽地瞧了他一眼，王沉忠的手勐然下压，锋利的刀片一下子扎进衣领，鲜红的血浸透了陆横的衬衫，陆横的笑容丝毫未变，目色却阴下来。 一股森寒之意忽然爬上了王沉忠的嵴背，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已经被陆横按住，如灌铅一般的力道自腕骨传来，骨缝间颤抖的摩擦声让他的脸也跟着一点点颤抖起来。 陆横笑着「挪」开他的手，王沉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杨姚看来，他和陆横只是在互相试探，可只有他知道，山一般的力道深深压在他的桡骨上，关节爆裂，骨头一段段粉碎，那本应是极为剧烈的疼痛，他却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背后汗涔涔的冷风。 ——这个人的力道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范围，他不敢抬头，却已经看见隐藏在这个男人笑嘻嘻的表象背后的，像恶鬼一样狠厉的真容。 「沉忠……救、救命…」身后，杨姚已经无力再去抓陆横胳膊，土埋到了她的喉咙，她高高地昂起头，艰难地朝同伴救助，脸涨得青紫，眼球微凸，血丝爬满了她的眼珠，像一具勒死的尸体。 王沉忠的眼珠微动，可骇人的力道已经使他忘记了身后的同伴，刀片从指间滑下去，插进土里，紧接着就被土里的东西给「吞」了。 脚踝被紧紧抓住的时候，王沉忠终于发觉，男人放开了他。 一个踉跄，他匍匐在地，他看见更多的骨手从地里伸出来，禁锢住他的手脚，他的下巴磕在地上，巨大的撞击使他的牙根渗出血来，他竭力抬起头，模煳的树影中，他看见陆横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毫无温度。 那些朝他伸来的骨手像是在畏惧这个男人，纷纷弯曲着避开陆横，缠上他的脸。 在视线被剥夺前的最后一瞬，树丛动了动。 陆横眼神一斜。 下一秒，一团白影弹射出来，陆横立即闪身躲避，谁知那白影长眼似的，精准无误地扎进他怀里，炮弹般勐烈的力道撞得他连退三四步。 「卧槽…」陆横弯下腰，表情扭曲地捂住胃，周围的骨手也像是受了惊吓，纷纷缩进地里，眨眼便没了影。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于是白影也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咔啦一声，地上的骷髅被一屁股坐得粉碎，与此同时，空气中有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的解除了。 墨团感觉到什么，疑惑扭头，只看见地里一根显眼的长骨头，他捡起来一瞧，有他大半个胳膊长，像极了电视里狗狗的磨牙棒。 阴影照了下来，墨团一抬头，就看见陆横略显阴森的脸。 好像坏事了。虽然不知道坏的什么事。 「是你的吗？」 墨团被问住了，愣了会儿才约莫明白陆横说的是他手里这根骨头。 「……不是。」墨团默默放下了。 捡的都不让拿，小气。 「我也说不是你的，」陆横笑道：「这群人跟瞎了一样，你这么矮，腿骨起码比这短半截。」 「？？？」直觉告诉墨团这个人类又没在说好话，他飞快地站起来，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有撞到，什么也没有压碎，在灵巧地躲过了人类室友莫名其妙想摸他头的手之后，抬腿就跑。 跑了三步，没跑动。 后领子又被拽住了。 墨团扭过头，果不其然，还是他总喜欢揪鸟领子的人类室友。 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墨团不傻，他知道，这个人类是队伍里对他最好的一个，会给他干净的水和吃的，还试图帮他说话，很久没有这么好的人类跟他搭话了。 「放我…下来。」墨团挣扎起来。 陆横在他身后，脸色阴森：「你所以——你老是瞎跑什么？」 低沉的吐息落到墨团耳边，伴随着浓浓的人类的气息，吓得墨团一缩脖子，他转过头，目光却被陆横衣领上的那一抹猩红吸引过去。 第07章 古堡清洁工 血……人类的血…… 他皱起眉头，「谁欺负你了？」 陆横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放我下来！」墨团又挣扎起来。 「你跑什么？他们没告诉你这个地方很危险么？」陆横松开他，从地上捡起块被墨团压碎的骨头，意味不明地端详起来，随即，他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墨团。 「有人……在追我。」墨团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刚要后退，忽然察觉到什么，他迅速扭头，看见了被埋在土里只剩下头的杨姚和王沉忠。 「？」 「他们在做什么？」墨团看了一眼，发觉这两个人类还有气，但是手脚都埋在土里，对他构不成威胁。 但保险起见，墨团还是往后挪了挪，一直挪到陆横身后。 第13页 ——比起种在土里的人类，还是餵他吃的的人类更值得信任一点点。 虽然餵他吃的的人类好像脑子有病。 「在作死。」陆横捻了捻手指头，碎骨化作粉末落下：「不是好习惯，你可不要跟他们学。」 「……」墨团没听懂，但他不怎么想呆在这个好多人的地方，刚要走，他又被拉住了：「你来过这儿？」 刚说完，前面的树丛忽然被拨开，小雅大步走过来：「喂！你什么意思啊？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墨团瞬间瞪大了眼，拔腿就跑，可他忘了手还被烦人的室友抓着，用力甩了甩，陆横戏嚯地看着他，根本不松手。 逃跑被限制，而恐怖的人类少女正一步不停地朝他冲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兴奋，危险近在眼前。 零点零一秒，墨团做出了反应—— 他迅速调转方向，一头扎进了人类室友宽阔的臂膀中，黑暗和温暖包裹了他，墨团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的感觉。 陆横戏嚯的笑容僵在脸上：「……」 「呃……呃……」小雅也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横，和他怀里的少年。 「你们……在干什么？」 「…………」一向油嘴滑舌的陆横陷入了沉思。 「拉我…出来……」土里发出一声虚弱的求救，小雅吓了一跳，才土里还埋了两个。 而背后长眼一般的墨团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挪走，立即探出脑袋，先发制人地拽住已经懵逼的陆横，拔腿就跑。 「？？？？？」 陆横顶着满脑门的问号，被墨团一路拽回宿舍，然后见他关门，落锁，拉窗帘，警惕的模样像只刚出生的小兽。 「你干什么？」 「嘘——」墨团站在窗帘缝前，扭回头来不贊成地看着他。 大白天的拉着窗帘，房间里黑漆漆的，有种诡异的氛围感。 陆横坐在自己床前，架着二郎腿，迷惑地看着对方。 「那个女孩为什么追你？问你要微信？」 「微信是什么？」墨团缩回头。 「？？？」 「坏人都是这样的。」墨团小声说：「你去花园以后，我在墙角带着，她们忽然就围了上来。」 「她们？」 墨团点点头：「那个人，还有和她住在一起的人。」 他说着，把手递过去，手心里是几片翠绿的叶子。 陆横：「？」 「是止血的。」墨团小心翼翼地解释完，又悄悄去看陆横的伤口位置。 伤口被衣领挡住了，只能看到血迹。 陆横没接，墨团便自顾自地帮他撕碎了草药，放在指间捻着，「他们也欺负你了吗？」 陆横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几分荒唐，「我像是会被欺负的人吗？」 墨团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怎么不说话？」 墨团沉默片刻，指了指他的衣领。 陆横解开扣子，锁骨往上的位置，被浅浅地划破了一道痕迹，血早就止住了。 但墨团还是有些胆怯地伸出手，把药汁抹了上去。 人类的皮肤很温暖，乍一接触是十分陌生的触感。 他语重心长地说：「别装了，长辈说，越是弱小的生物，越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大，来恐吓敌人，你不要怕，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可以跟我说。」 「……」 抹完了药，人类并没有什么反应，墨团放心了，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他拍了拍自己并不厚实的胸脯，「我会帮你的。」 「？？？？」 陆横感觉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已经要被这傻小子给说死机了。 「你怎么不怕我了？」 「？」墨团：「我什么时候怕你了？」 已经把自己定位成大哥的他异常不屑地瞥了陆横一眼，坚定又澄澈的眼神仿佛自己受了什么污衊。 「……」陆横的表情一言难尽。 「你叫什么？」 墨团忽然警惕起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当…」 「不告诉你。」墨团窝回床铺，飞快地把自己包了起来。 「……」 刚把脚缩上去，墨团就被被褥里的东西硌了一下，他这才想起，那本书还被他藏在被子底下。 这时，对面的陆横忽然站起身，大咧咧地把脏衣服一脱，又弯下腰去包里翻找干净衣物。 随着他的动作，结实的背肌鼓起又伏下，墨团直勾勾地瞅着他，他裸露的背上，纹着一大片狰狞的黑色纹身，一直延伸到左臂。 那片纹身纹的是一只走兽，似龙似虎，线条很流畅，要活过来似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横扭过头来，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灿烂：「喜欢？回头也给你纹个？」 墨团面无表情瞅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有点没面子。 「别这么看着我，我先声明，我不是□□，真的。」 墨团扭开头，心想，□□是什么。 陆横很快披上了衣服，又从背包里摸出一些吃的：「中午不下去了吧，下去也是啃面包，想吃点什么？」 他蹲在包前开始翻找，炫宝似的摸出个肉松小蛋糕丢过来。 「泡面、米线、酸辣粉，只有这些了，你喜欢哪个？」 第14页 墨团半天不说话，陆横便自己做主，撕了两包速食米线开始煮。 热水很快沸腾了，男人撸起半只袖子，黑色纹身从袖口蔓延出来，他左手举着筷子，右手往锅里倒料，煮饭煮得热火朝天，墨团看着男人宽厚的背影，几乎要忘了这里是难捱的副本世界了。 「吃不吃辣？」男人英俊的脸转过来，见墨团正盯着他，便露出一个笑。 墨团摇了摇头，问他：「你为什么在身上纹了一只饕餮？」 「呦，你还认得饕餮。」陆横并不正面回答他：「怎么样，帅吧？」 「……」 墨团的目光停在他的胳膊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才道：「饕餮性凶，纹在身上人类…常人担不住，会影响气运，不如纹麒麟。」 「你还信这个？这世上真的有麒麟吗？」 墨团愣了下。 「是……没有。」墨团低下头去。 「没有……没有饕餮……也没有麒麟……」他垂下眼，把自己重新裹了起来。 「哎，哎，怎么聊两句还不乐意了？」 见墨团把刚才的小蛋糕吃了，陆横又丢过来一个，肉疼道：「这可是最后一个了。」 墨团冷着脸接了过来，撕开包装两口就给吃了。 吃完，他丢给陆横一本书，傲气地扭开脸。 「我们合作吧。」 陆横的脸上有一丝意外。 「城堡构造图？原来是被你捡去了……」 面对陆横真挚的询问，墨团茫然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 墨团又挺了挺腰板，装腔作势道：「反正，你提供翻译，我提供线索，这是一举两…两个的事情。」 陆横：「你高中上完了吗？」 墨团立即炸毛：「我二十岁了！」 「卧槽。」陆横用他微微睁大的双眼，发出了今天发自内心的、最最真诚的赞嘆。 第08章 古堡清洁工 十几分钟后，墨团和陆横对头坐在小马扎上，人手举着一碗米线吸熘，面前缺了角的破桌子上，摆着那本墨团从死人骨头里抢过来的城堡结构图。 里面的标註很详尽，标註了古堡内每层的构造，包括排水管道的连接，以及地下室的位置。 古堡内一共有三层，一层和二层由会客室、餐厅、客房，以及僕从居住的房间和一些杂物室组成，三楼则是主人房、书阁，和棋牌室。 「你看，悬空的这部分是地下水道，这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地下空间没有标明入口。」陆横指着书上的图案。 「这里应该有个密室，入口的话……按照以往的经验，不是在主人房，就是在管家室。」 「找机会去三楼看看，应该会有所发现。」陆横低头吸了一大口汤，继续翻页，一下子翻到了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映进眼里。 他若无其事地咽下汤，瞥了旁边的墨团一眼，墨团盯着血煳煳的书页，又迅速低头看了看碗里红彤彤的番茄米线。 「……」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端起碗又扒了一大口。 不能浪费粮食！ 「……喝点水。」陆横把水杯递过去，怜惜道：「不爱吃就别吃了。」 墨团摇摇头，一口气就把碗里的米线扒拉完了，一回头，陆横已经把锅都端了过来，「再来点？」 墨团痛苦地摇摇头。 「你这样不行呀。」见人家不捧场，陆横立马爹味上身：「这点东西就搞得你吃不下饭，以后过副本比这噁心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不吃那不吃的，到时候怎么有劲儿逃命？」 说着，他又摸出一个肉松小蛋糕，「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墨团厚着脸皮把小蛋糕拿过来，道：「昨晚墙上也出现了这种字，在你出去的时候。」 「我把它写在这里了。」墨团拿过书开始找，在空白处找到了他用指甲划出来的痕迹，「在这里。」 陆横：「唔……也是德文，意思和后面的血字是一样的。」 「是什么？」墨团抬起头，目光干净澄澈。 陆横却忽然道：「你信任我吗？」 墨团怔了下，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陆横却自动忽略了他的后一个动作，愉快地揉了把墨团软乎乎的头髮，「真乖。」 「……」揉了两把，墨团就躲开了他的手，冷嗖嗖地瞅着陆横，像在看弱智。 人类无论是好是坏，有病的概率都居高不下。 陆横收回手，继续道：「这些字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被吃掉了。」 「谁？」 陆横指了指他。 墨团不可思议道：「我——被吃掉了？」 陆横欣慰点头：「对，书上写的就是这句话。」 墨团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 「咳，那个，我是上面的，这种话不能乱说。」 「？」 陆横表情诚恳：「听不懂就算了，你还小。」 墨团确实也听不懂，他放弃了接人类的茬，自顾自道：「你的意思是……这本书的主人被吃掉了，在这里留下了求救的信号……被吃掉了……被什么吃掉了？」 陆横好像早就知道他要问，笑嘻嘻地回答他：「当然是被…」 第15页 墨团惊恐抢答：「被人类吃掉了！」 陆横：「？？？」 「咳……不是……」猝不及防的打断使得陆横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卡壳：「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纠正你，这个古堡里除了鬼怪之类的不可抗力，能称得上人的……只有那个管家，而副本里的人我们一般是不把他算做人的，准确点说，他们是npc。」 墨团：「怎么没有人，周围房间里住着的都是人。」 陆横脸上挂着摇摇欲坠的微笑：「玩家是不能互相残杀的，这个你应该听他们讲过了。更不能…吃npc……」 墨团默了下，刚进来的时候，孟源跟他们讲，如果在副本里杀死队友，队友会化成厉鬼报復。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那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的，还会变成厉鬼吗？」 「不知道也总该有个猜测吧？」陆横：「它觉得是谁对他下的黑手，就去找谁喽，鬼又不需要讲道理。」 「……」 「又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先说好，我可不敢对你下手，瞧你这疑神疑鬼的样子，你要是出什么事，肯定二话不说赖我头上。」 墨团哼了声扭开头，心想：我是讲道理的小鸟。 吃过饭后，陆横说自己要出去看看，墨团也没午睡，坐在小马扎上对着书发呆。 门虚掩着，走廊里传来聒噪的说话声，是上午那对长在土里的人类发出的。 墨团按捺了一会儿，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悄悄推开门，探出头，开始看热闹。 楼梯拐角处，杨姚倚靠在墙上，脸色有些寡淡，「那个男的不一般，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沉忠，我们这趟恐怕是白来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别说这种丧气话。」王沉忠的脸色也不太好，上午的经歷险些让他们送命。 「我这不是丧气话！」杨姚想了想，压低声量：「你当时也感觉到了吧？那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正说着，杨姚忽的一停。 墨团的半个脑袋慢吞吞从墙角探出来，一听没声了，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杨姚眉头一紧：「抓住他！」 「？？！」墨团转头就跑，可走廊拐角处堆着几只碍事的大木箱子，他被挡了下，接着就被杨姚堵住了。 平心而论，他比杨姚其实还稍微高了那么点，但一看见人，墨团这双腿就抑制不住地想往下缩。 显得他又怂又矮，再加上脸长得嫩，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这幅模样落到杨姚眼里，并没有唤起她的怜悯，杨姚锐利的眼神在墨团的脸上硬生生颳了好几遍，「你怎么在这儿？你那个室友呢？」 墨团抿紧了嘴角，嘴唇开始发颤。 都怪这该死的好奇心，救命，要自投箩筐了！ 「说话，怎么跟聋了似的？」 杨姚上前一步，却被王沉忠拦了下。 王沉忠：「这个人还没有排除嫌疑，你小心点。」 「嫌疑什么嫌疑，我那是想试探陆横的反应，有他在，这小子不可能被鬼附身的。」杨姚笑了一下，再看向墨团时，眼神变得有些轻蔑，「你不懂了吧，他们最喜欢这种了，这小子看上去熟练得很，早就装习惯了。」 说着，她挑起墨团的下巴，「跟姐姐说说，在哪干活的？」 杨姚的拇指在墨团白皙到看不见毛孔的脸上狠狠揩了一把。 王沉忠：「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上午这小子冲进花园破除了土里的骨手阵，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误打误撞。 然而他没能解释，在杨姚略带满意地揩了墨团的脸第二下后，墨团又惊又怒地摆脱了杨姚的控制，一下子朝他冲过来，在将他撞飞后迅速消失在了走廊里。 「……」 王沉忠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麻木地瞪着杨姚。 . 走廊里，陆横单手插兜，边哼歌边往前走着，昏暗的走廊上响起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陆横脚步放缓，心说谁大中午的在走廊上跑。 拐角处人影一闪，陆横立即停步，奈何对方速度没降，扑通一声，棒槌般撞在他胸口上。 「……你还撞上瘾了是不？」 陆横低下头，刚要数落，对方忽的抬头，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忽闪忽闪，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痕，鼻尖也有点泛红，像只小鹿。 猝不及防的，陆横被这美颜暴击撞得心脏漏跳一拍。 「怎么弄的？」陆横看见他脸上那不正常的红痕，刚想拿手去摸，忽然感觉这个动作有些不自在。 接着，陆横的脑子就抽了一下，反射性地在墨团脸上揉了好几把。 墨团的脸看着瘦小，脸颊倒是有点肉，软乎乎的，手感很不错。 「……」 陆横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还放在墨团脸上，而墨团正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也不反抗。 杨姚和王沉忠追过来，看见陆横，又立即离开了。 「他们给你弄的？」 墨团点点头。 「怎么还能让他们欺负着？」陆横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仔细一看，墨团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指甲印子。 他想起杨姚那又长又尖的指甲，不由得一蹙眉。 「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懂吗？」 墨团缩了下，小声说：「我不敢。」 第16页 「别怕，我给你撑腰呢。」陆横笑道：「他们掐你，你就砍了他们的手，他们就不敢掐你了。」 陆横的眼里闪烁着疯狂的意色，墨团推开他，肩膀在发抖。 「开个玩笑。」陆横：「只是想教你别总挨欺负。」 墨团拼命地摇了几下头，颤声道：「不行，我……做不到的。」 无论是对抗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作为妖怪，他无比弱小，什么也做不到。 陆横盯着他，眼神考量着。 过了半晌，他嘆口气：「跟我的时候你那些劲都哪儿去了？」 墨团蔫哒哒地没了话。 又看了一会儿，陆横才放过他。 「回去睡会儿，下午还要起来打扫卫生呢。」 第09章 古堡清洁工 墨团点点头，又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下楼转了一趟。」 两人回到宿舍，墨团把门关好，小声问：「你是不是要找什么东西？」 「嗯，你怎么知道的？」 墨团指了指楼上，接着陆横就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咯吱声，是有人踩在通往三楼的木质楼梯发出来的。 墨团：「那两个人上去了。」 「随他们去吧。」陆横并不在意，伸了个懒腰，转头往单人床上一躺。 「他们都在找东西。」墨团：「206的那两个人也在找。」 206房间里住的是王蒙和孟源。 陆横：「很正常嘛，新人本里的道具率高，抢到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肯冒着风险进来的，哪个不是亡命徒？」 「你们是自己选择来这里的？」 「对啊。」陆横：「新人本可是很抢手呢。」 「你也是亡命徒吗？」墨团忽然很小声。 陆横笑了笑：「当然是了。」 墨团就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了。 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多分钟，狭小的房间里，陆横听得见他匀称的唿吸声。 他知道对方没有入睡。 忽然，对面的被褥动了动，墨团没转回身来，声音闷在被子里：「不要当亡命徒了，我的住所里有吃的，离开这个副本以后，你可以搬过来。」 人类和小妖怪一样，只要有吃的和避雨的地方，就能够生存下去。 陆横迟迟没有给他回应。 墨团以为他睡着了，悄悄转过身，却看见陆横睁着眼，手枕在胳膊上，看着天花板。 「餵。」墨团坐起来，不满地看着故意不理他的人类。 「嗯？」陆横这才偏过头，淡淡地望着他。 「你在邀请我……去你家？」 墨团点头，「是住所。」 「你平时都是这么报答别人的？」 「？？」 虽然听不懂，但看陆横的表情，墨团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爱去不去。」墨团躺下去，闭上眼不理他了。 午休结束，下午的时间，众人拿了工具，去清扫古堡的一楼和二楼。 由于二楼的宿舍区昨天就打扫过，下午的清扫还算轻松，四点半稍过，所有人都打扫好交差了。 离交任务还有两天，古堡内只剩下三楼没有打扫，众人商量着，趁现在先去三楼看看情况。 一上三楼，各宿舍的人就自行分散开，墨团跟着陆横走，两人按着结构图的指示，径直来到了主人房。 推开门，淡淡的尘土味涌出来，门没锁，房间里铺着厚重的地毯，还印着一些凌乱的脚印。 墨团刚要往里走，陆横忽然道：「别动。」 他站在门口，煞有其事地蹲下身瞧了一眼，那高跟鞋印一看就是杨姚和王沉忠，于是他断言道：「有鬼，鬼踩的。」 「鬼才不穿鞋。」墨团不受他吓唬，径直走进去，窗帘没拉开，屋里有些暗，但非常宽敞，装潢也很豪华，家具都是上世纪的风格，上面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房间西南角摆了一张大床，左侧床头柜上立着只贝壳灯，但靠窗的那侧，床头却是空空荡荡的。 似乎是被风吹的，窗前，深棕色的厚重窗帘轻轻摇摆，墨团忽然发觉，窗帘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鼓了出来。 像一张人脸。 不过人是不可能站在那里的，毕竟窗帘下又没有腿，这么想着，墨团大步走过去，哗啦一声—— 一只青灰色的骷髅长在墙面上，五官都是孔洞，但表情却很狰狞，周围缠着些类似藤蔓的东西，像是要把这张脸吞噬。 墨团打量着一会儿，发觉这是块石头刻的，不仅刻了骷髅头和藤蔓，还刻了骷髅的上半身，整个雕像从墙里突出来，不知是这种技法还是砌墙的时候砌进去了一半。 「呦，这不是大门那边的镇门兽么。」陆横走过来：「其他地方也有很多。」 「为什么在房间里放这个？」 「不知道，可能是…家徽一类的吧？」陆横说着，不要命地对着骷髅光滑的脑门薅了两把，墨团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拍开，紧张道：「不要摸！」 「说不定会动起来。」墨团道。 「？」陆横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墨团解释完，又在屋子里转起来，但房间里除了这处雕像，再看不到其他可疑的东西，也或许早一步过来的王沉忠二人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第17页 「你还看过电影？」陆横追上来。 「当然了。」墨团昂着头。 「都看过什么？」 「很多。」墨团敷衍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陆横喃喃。 「？」 「咳……没什么，我们去下个地方看看吧。」 两人又前往书阁。 书阁在三楼的倒数第二个屋子，和双开门的豪华主人房不同，书阁的门又窄又小，门缝都堵得死死的，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个杂物间。 墨团拧了两下，门打不开，不知是锁着还是锈死了，陆横便挤过来，三两下弄开门。 屋子里很暗，入眼可见的都是高高的书架，这间书阁从外面看着其貌不扬，里面竟还分了两层，房间一角的旋转木梯直通上层。 墨团把窗帘拉开，这次墙上没有骷髅石像。 墨团看着还挺失望的。 陆横从书架里抽了本厚厚的硬皮书，墨团有样学样，跟着挑了几本大的，一翻，书里密密麻麻的德文，他一个词也看不懂。 「这是什么？」墨团厚着脸皮凑过去。 陆横一歪头，从这个角度，他的目光显得温柔又深情，「是这里的歷史，书上说这座城堡代表着贵族的荣耀，仅为罗素家族所有，不过我记得，这里在十多年前就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 墨团：「啊？」 陆横合上书，「去找机关吧，通向地下密室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里。」 墨团依言去找，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悉悉索索的翻东西声。 过了一会儿，陆横忽然感觉声音不对，他转头一看，墨团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抹布，认认真真地擦着书架。 「？」 「你在干嘛？」 墨团头也不抬：「找不到机关。」 「？？」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陆横迷惑：「你擦书架干什么？」 「擦擦灰，好多灰。」墨团抖了抖抹布：「反正明天也要打扫。」 「……」看到墨团这么积极，陆横心里竟有些感动。 最上一层书架很高，墨团摇摇晃晃地踮起脚，艰难地扶着架子去擦上层的隔板。 「在家里不怎么干活吧？」陆横走过去，拿过抹布擦了几下，他长得高，不用踮脚也能轻易够到。 墨团不屑地扭开头。 长得高又怎样？小麻雀会飞的。 正想着，陆横忽然把抹布丢给他，手在顶层的书架上摸起来。 不知道是摸到什么，「咔」的一声轻响，墙上弹开一个小盖子。 墨团过去看，盖子底下是处凹槽，看上去像门的把手。 四下无人，陆横伸手去拉，墙壁悄无声息向右滑开，他吹了声口哨：「先进啊，还是推拉门。」 墙后是一条向下的楼道，台阶是石块堆的，看上去有年头了。 「我下去看看。」 陆横刚要走，衣角被轻轻揪了一下。 「我也去。」墨团小声道。 楼道里一片漆黑，怎么看都不是很安全。 陆横奇异地看他一眼，闪身让开：「那您请。」 墨团哽了一下，缩着脖子走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密道，为防入口的门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忽然关掉，墨团还捡了本书卡在门口。 往下走没几步，就完全看不见了，这里的墙像是涂了什么吸光材料，即使是夜视能力很好的墨团，也不能看清前面有什么，他只能扶着旁边的窄墙，一步一步的，试探着往下走。 黑暗无边无际，唯一能安慰到墨团的是，他身后有着陆横稳健的心跳声，陆横的脚步很轻，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地下室建在一楼大厅的正下方，从这里不过是三层楼的距离，墨团却感觉楼梯很长，好像一直下不到终点似的。 不会进到什么幻境了吧？像电视里那样。墨团想。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来到副本的世界，副本里会不会有这种超自然元素他也不清楚。 这么想着，墨团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察觉，粗糙的墙面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滑滑的，温热的，像是人皮的触感。 墨团停下脚。 紧接着，墙面上的东西动起来，墨团立即抽手，黑暗中，那东西忽的紧紧缠上来，卡在他的指间，那温热的触感像极了人类的骨节。 被疑似人类的恐怖东西抓住了，墨团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毛骨悚然，霎时间，他血液倒流，汗毛耸立，他疯狂地甩手，往下跑去。 黑暗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咚」。 到底了。 才跑了几步的墨团跌坐在地。 紧接着一束光便照在了墨团身上。 墨团抬起眼，抓着他手的东西已经被他甩掉了，他眼里惊恐未散。 光后，陆横戏嚯的声音响起来：「你跑什么？」 「有、有人……」墨团气喘吁吁道。 「哪有人？」陆横对着四周照了照，周围黑漆漆的，空间还不小。 「有人抓我的手。」墨团慢吞吞站起来，仍心有余悸。 「哦。」陆横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墨团瞧他一眼，总感觉这人的反应不太对劲，「你手里的那个是什么？」 「手电筒啊。」陆横晃了晃：「野营加强版，防风防水抗摔打，续航七十五天哦~」 第18页 「你有手电筒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陆横嘻嘻地笑：「我忘了嘛。」 「……」 墨团抢了他的手电筒，对着楼道照了照，楼道两边都是土墙，没有任何异常。 他接着往四周照过去，这里是个十多平方的房间，周围的墙是灰砖砌的，地下盖着厚厚的灰尘。 房间四面都有出口，墨团走到一边照了照，南侧的出口连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上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些反光的铁栏门。 「那里有好多门。」墨团刚要过去，就被陆横揪住领子。 「是地牢，以前城堡地下会囚禁一些犯人。」陆横轻声道：「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别的地方看看，等会儿带你上去。」 「可…」 陆横没容他反驳，拿过手电筒就走了，墨团追了两步，远处，手电筒的光忽的消失了。 「陆……横？」墨团颤着声叫出人类室友的名字。 黑暗并不能回应他。 一秒、两秒、三秒，黑暗中有无数微弱的光点浮现起来，像林中的萤火。 剎那间，墨团感觉有种极为温和的力量迎面而来，包裹住了他。 第10章 古堡清洁工 那股力量就像拂面的春风，吹融了墨团极力抵抗的尖锐外壳，令他停止了思考。 黑暗中的光点就像夜晚的星空，恍惚中，墨团以为自己回到了辽阔的原野上。 夏夜、星空、飘摇的野麦草，没有人会打扰他在蓬松的草皮上打滚，和蛐蛐嬉戏。 他曾经抬头仰望树洞里的麻雀窝，窝里挤着一只只毛茸茸麻雀幼崽，他盼着它们能够生出灵智，变成和他一样的小妖怪。 然而世上已经没有灵气了，不会再有任何生物能生出灵智，化形成妖。 可是这里，却有着强烈的灵气波动。 他向前走去，踏进星点里，看见最深处的黑暗中，有一抹隐约的红光，忽闪忽闪的。 那里似乎就是灵气的源泉。 墨团刚要过去，侧边晃过一道光柱，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住了他。 「都说了让你不要乱跑，怎么年纪轻轻的专爱作死呢？」陆横兇巴巴道。 脑门被戳了两下，墨团生气地捂住脑袋，并试图跟陆横解释：「没乱跑，让我过去，那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里？哪里？」陆横的手电筒晃了几下，五下有三下都晃在了墨团的脸上。 借着光，墨团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经走到了地牢深处，两边都是生了锈的铁栏门，这条走廊四通八达，陆横刚才是从旁边的一个拐角里出来的。 陆横一边晃手电一边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看过了，这下面都是地牢，使用得还挺频繁，上面的锁都是新的。」 「是关什么的？」 陆横把手电筒往旁边最近的一间牢房里一晃：「你自己看。」 墨团刚要偏头，一个模煳的人脸勐然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吓得他往后一缩，踩了陆横的脚。 「哎——」陆横：「你怎么时怕时不怕的？」 「……」后背抵着陆横结实的胸肌，墨团又有底气了，他定睛一看，那牢房里关着的，是五六张缠绕在一起的人脸。 说关着也不太准确，牢房里其实没有关着什么，但牢房的墙上，刻着之前主人房里那种半身的骷髅石像，乍一看就好像把人「关」在了里面似的。 每一间牢房的墙上，都刻着一面骷髅石像。 那些石像看着相似，神态却各有各的不同，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栩栩如生。 被这么多人脸围着，墨团有些不自在，他催促陆横赶紧往前走，看看红光那里有什么东西。 手电筒的光一打，红光和周围的星点全部消失了，墨团凭藉记忆中的位置照过去，是拐角处的一间牢房。 与其他牢房不同的是，这件牢房的墙上没有石像，原本石像的位置，镶着一个配电箱似的的黑盖子，黑盖子上还隐约刻着些金色的花纹。 墨团刚看到那个盖子，在他前面的陆横就停住了，他剎车不及时，又撞了陆横一下，对方还没转头，被找茬找怕了的墨团先发制人：「没故意。」 陆横闻声转过头，眼里却没有平时的嬉笑意。 有的是一种懒得掩饰的冷漠。 只一眼，墨团就从头僵到了脚，连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也无处安放了。 但陆横的情绪显然并不是沖他，他望了那间牢房一眼，揽住墨团的肩头就道：「走吧，上去了。」 刚说完，楼道里唿啦啦下来一大片人。 为首的新人孙泽举着火把，看见这边有亮光，便探头探脑地过来。 「王哥！那个姓陆的在这里！」 几个人举着火把走过来，王蒙、陆沉忠还有三个新人都来了，孟源和杨姚留在上面放风。 「这是什么地方？」王蒙举高火把，向静悄悄的四周照过去，孙泽小声道：「好像是个地下室。」 「你们发现什么了？」王蒙走到陆横面前，一旁的墨团头一缩，躲到了陆横背后。 「没发现什么。」陆横淡淡道。 几乎同一时间，王蒙看见了他们身后牢房里的东西，他勐地睁大了眼，「快来，快来快来！」 一只只火把高举过头顶，栏杆外，几个人拼了命地往里瞧，火把的光照亮了牢房的墙，那个奇怪的黑盖子上的花纹也跟着亮起来。 第19页 「出口…这么快就找到出口了……」王蒙盯着那个盖子，两眼发直。 「那、那个就是出口？真的假的？也太小了吧。」小雅挽着室友徐梦的手臂，两人抻着脖子一齐往那边瞧。 「确实…是有点点小……」徐梦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内敛。 墨团一见人这么多，忍不住想要往后撤，离他们离得远远的，但他忘了自己的手还挂在陆横胳膊上，手一抽，陆横被他往后带了一下。 陆横偏过头，墨团发觉他的神色已经恢復如常，他的脸又回到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惹人生气的模样。 于是墨团睁大了眼，想要用眼神示意自己被人类围住的烦闷，并且想要陆横领着他赶紧撤，或者把手电筒给他他自己撤。 陆横果不其然没看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也在疑惑出口的事，轻声解释道：「那个黑色的盖子就是出口，看到上面的图案了吗？认准它，到时候那里会出现一个传送口。」 墨团的目光再次落到牢房里，那个刻着金色图案的盖子上。 与其说是图案，不如说是…… 墨团眯起眼。 那像是一个阵法。 「帅、帅哥，」小雅拉着室友蹭过来：「你们怎么发现的这里？也不叫我们一声就下来，多危险呀。」 墨团瑟缩着把脸埋进陆横的后腰上。 小雅：「他这是……」 陆横熟门熟路道：「没事，社恐。」 「……」 说话的功夫，王蒙已经试图去撬牢门上那把精钢做的锁了，翘了半天，他满头大汗，「哥们，你不是会开锁吗？这锁你试试。」 陆横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一反常态道：「开不了。」 「？」王蒙：「我亲眼看见你那天把那个门……」 「说了开不了，谁也不要动那个门。」陆横揽起快拱进他外套底下的墨团。 王蒙：「怎么开不了？用刀砍、用钳子夹、找钥匙，反正总能打开！」 「对啊，我看见一楼管家室里挂着许多钥匙…」孙泽道。 陆横没理他，对王蒙道：「现在我们进本第几天？」 「第二天啊，怎么了？」小雅插了句话。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陆横微微一笑：「既然任务没有完成，出口凭什么出现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确实……」孟源喃喃道：「这才任务初期，出口应该是隐藏着的……」 「可这里是新人本，难度哪有那么高？要不是提前发现了这座地牢，我们哪能找到出口？再说了，出口难道还有假的？」王蒙不屑道。 「那你去试试好了。」陆横说完就要走，王蒙被拂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特么……发现了出口你不说，非得等我们都死在这里你才…」 「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王沉忠忽然道。 「为什么？」几个新人异口同声道。 王沉忠却不说话了。 他和王蒙对视了一会儿，王蒙也忽然闭上了嘴。 来这一趟不容易，他们心里都怀着各自的打算，出去并不是他们这些老手的最终目的，他们看中的是副本里的道具。 片刻后，王蒙：「既然发现了出口，我们当然是要早点出去，现在就想办法去找钥匙，把这扇牢门打开。」 几个捏着汗的新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的清扫任务呢？」 「那个也不能落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打扫完古堡，管家会给我们关键的线索——也就是这里的钥匙。」 . 墨团和陆横从密道里上来的时候，正赶上饭点，管家端了一大盘硬邦邦的黑面包摔到餐桌上，举手投足间毫无绅士风度。 陆横叫他回房间煮东西吃，墨团没有应，自己艰难地掰下一块面包，躲在角落里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墨团又有点怕他，暂时不想跟他呆在一起。 ——明明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类，墨团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散发的温暖，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不像其他人类，对他或是鄙夷，或是嫌弃，甚至没事还把撵小麻雀当乐子。 独自坐了一会儿，墨团有些噎得慌，还是慢吞吞爬回宿舍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整，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庄。 小麻雀天黑了是要回巢的，听话的小麻雀从不夜晚在外逗留。 尽管心里有点怕，墨团还是推开门，磨磨叽叽挪回自己的床前。 陆横正斜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甩墨镜，听他进门略微偏了下头，见他低眉耷拉眼的模样，道：「谁又欺负你了？」 墨团摇摇头：「噎得慌。」 「……」 陆横胳膊一伸，从包里甩给他一瓶矿泉水。 墨团接过来，低头看见陆横大敞着丢在地上的大牌背包，包里还塞着一些花花绿绿速食产品，陆横晚上吃的估计是压缩饼干，屋里并没有什么食物的味道。 墨团终于问出了自己憋了好久的问题：「你带这么多吃的进副本干什么？」 第11章 古堡清洁工 陆横闻言像被戳中了大动脉，兴奋地翻坐起来，脸上写着「你终于问我了」：「没有啊，多吗？这也不都是吃的啊，你看这儿，还有这儿。」 他说着拉开背包的侧兜，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钥匙链、u盘、骰子、洗碗巾……还有一副影院发的3d眼镜。 第20页 但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吃的占的地方更多。 墨团的目光被其中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吸引去，那是一只挂着东西的小铁圈，像个钥匙环，上面挂了一块浅蓝色的人造宝石，还有一根疑似染色鸡毛的长羽，乍一看还挺好看的。 「这是什么？」 「道具，这些都是。」陆横摆摆手：「喜欢赶紧拿走，不用跟我客气。」 「？墨团：「什么？」 「道具啊。」陆横按着太阳穴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功效我忘了，总之是些没什么用的破玩意。」 「……」墨团把刚拿起来的钥匙扣放了回去，又被陆横扔过来。 「拿着就拿着。」 墨团不太好意思要，但的确是很喜欢，他轻轻摩挲着那块内部满是星星和闪片的人工宝石，眼神亮晶晶的，「这个要很多钱吗？」 陆横：「不知道，我又不倒买倒卖，义乌批发的破烂吧。」 墨团松了口气，欢欣地捂在手心里，刚想藏进枕头底下，陆横就道：「上哪儿去？还没聊完呢。」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带这么多吃的吗？」 墨团点点头，眸子安静又好奇。 「这件事啊——说来话长…」陆横面色一沉，周身气氛忽然肃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陆横抬起头，眼神眺望远方：「我曾经去到过一个副本，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那个副本唯一的任务，是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活过十五天。」 说到这里，陆横微微一顿，像是在回忆什么。 「刚开始的几天，玩家们自我感觉其实还好，那片沙漠里没有风浪，安静地像一片死域，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靠意志生生捱过去。」 「直到晚上骤然的降温，鬼怪悄悄从石影里出现，他们开始一刻不停地奔波，热量和体能都在不断地下降，他们开始飢饿，口渴，发了狂一样地找吃的……」 「副本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你想想，被逼疯了的人们会做什么呢？」 陆横的声音像是蛊惑，他轻轻哼笑了一声，继续道：「他们想要食物，想要解渴，想要取暖，他们先是吃掉了皮带和皮靴，后来开始吃不能消化的布料，衣衫不整的人露出自己的身体，其他饿疯了的队友一拥而上……他们吃掉了一切能够吃掉的东西，扒下了的皮用来取暖……」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神色专注的墨团靠近，并用阴森的语气轻声道：「男人披着自己妻子的皮……那种景象……可真是…令人难忘啊。」 墨团的牙关打颤起来，紧接着全身都跟着抖起来，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低垂的睫毛也一抖一抖的。 「人……吃了…人……」他咬紧牙关，强忍着恐惧：「吃了……吃……」 他的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是…真、真的吗……」 陆横欣赏了一会儿，满意极了，于是道：「当然是假的。」 墨团唿吸一滞：「？」 「开什么玩笑，」陆横把背包往边上一踢，又躺回去，「正经人谁会打扮成这样进副本？你以为我有病吗？我本来要出发去三亚晒日光浴，顺便去露个营……」 墨团：「？？」 「都上飞机了，谁知道副本忽然刷出来……」 墨团：「？？？」 「日光浴是什么？」 「日光浴你都不知道？就是在沙滩上，把自己摊平抹匀了，让紫外线帮你正反面都杀杀菌消消毒。」 「哦——」墨团想：那不用特意去什么三亚晒，在麦地里也可以。 盛夏时候的麦子地是阳光和幸福的味道，除此以外，他还可以晒月光浴、雷光浴。 想着想着，墨团又想起别的事情，「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听他们在商量，明天要去管家那里偷钥匙。」 「随他们去吧。」陆横兴致很淡。 墨团又道：「只要完成了任务，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他们说有的副本很难，没有玩家活下来……」 陆横笑了下：「当然是因为，有的任务是完不成的。」 「我会完成这个任务的。」墨团心中燃起了一股执着。 「以后我会去很多副本，帮你捡很多道具。」 作为这次礼物的回礼。 「那要看你能不能先从这个副本里出去了。」陆横打了个哈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背过身去。 墨团却愣住了。 陆横刚才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独属于旁观者的怜悯。 就像过路的人类望着地上被暴雨打湿的幼雀，泥浆和砂砾缠上幼雀的翅膀，嬉闹的孩童将幼雀围住，用尖锐的枝条戳伤它们羽翼未满的翅膀，而人类不会伸出援手，他们只会缓缓嘆息，感嘆着自己毫无作为的慈悲心，然后离开。 在陆横眼里，他和幼雀一样，弱小到不值得被相信，不值得被施以援手。 「你说让我相信你。」 墨团忽然开口，引得陆横肩膀一动，偏过头来。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墨团冷着脸道。 「？」 陆横正要转身，脖子下枕头一空，黑影结结实实地扑过来，伴随着墨团不满的声音：「信任是相互的！」 第21页 「？？？」 这破枕头不知道塞了什么黑心棉，被墨团这么一扔，棉絮满天飞，漫天灰尘中，陆横「呸呸呸」坐起来，好不容易抢回自己的枕头，一抬头，墨团已经缩回自己床上不理他了，但是连背影都写着很生气。 陆横心想我也没惹他啊？莫非是……青春期？ 「哎，我说…」陆横刚想提醒他被子掉地上了，外面啪的一声，宿舍里忽然陷入黑暗。 同时，墨团从床上弹了起来，站在窗前往外看。 「怎么又停电了？这老房子的电路就是不行啊……」 墨团指着窗外，示意他看过去。 楼外的配电箱前，站着个青灰色的人影，身形非常魁梧，而大门上异常显眼的镇门兽不见了。 「这年头，连石像都这么敬业了，」陆横笑嘻嘻道：「这是生怕没把我们弄死啊。」 墨团：「管家说我们晚上睡觉不能关灯，这算是破了规矩吗？」 「没关系，早就破了，再破一次也一样。」陆横：「走，出去抓住那东西。」 墨团没动。 陆横再次催促他：「走啊，再不去它就跑了。」 墨团望着他：「我害怕。」 「不要怕，在它身上一定能找到线索，只要找到线索，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走呀。」陆横先一步往门口走去。 墨团盯着他的背影。 「你……相信我了吗？」 陆横的手搭在门把上，「当然了，只要我们齐心合力——」 「骗子。」墨团垂下眼。 我自己都不信。 陆横回过头，黑暗中，他的脸变得模煳不清，「快点，过来。」 墨团往角落退去，一只手紧紧抓着床边的枕头，「我……不去。」 「快点，过来！」 陆横走了过来，抬手扔掉了他用作反抗的枕头，陆横的手像钢铁一般，毫不费劲地拖起他往外走，墨团的挣扎如蚍蜉撼树，他奋力回过头，窗外的月光映了进来，映得四周墙壁赤红，墙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汉字。 「我被吃掉了——」 「开门！」「陆横」把他甩到门前，墨团低下头，门上印着无数血红的手印，黏腻的液体从门缝里渗出来，「陆横」就站在他身后，和以往一样，却少了稳健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听话，把门打开。」陆横的声音又温和下来，「把门打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不能开门……」 「为什么不能开门，你不是很想要离开这里吗？」 冰冷的手指从后面缠上了墨团的脖子，他被逼得轻轻昂起头。 「只有打开这扇门，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墨团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蛊惑的声音在他耳畔迴响：「对——只要打开它，我们都能离开——」 墨团的手缓缓伸向门把。 脖子上的束缚也在一点点退去。 他的手握住了门把，黏稠的液体在门缝外疯狂涌动起来，墙上的血字也游动起来，纷纷朝门口汇聚过来。 「只要打开这扇门……」墨团的手轻轻用力。 「咔啦」一声。 墨团手里拿着被硬扯下来的门把，并且小声道：「骗子。」 第12章 古堡清洁工 「咔啦」一声。 墨团手里拿着掰下来的门把，小声道：「骗子。」 连房门都打不开，怎么可能打开出口，骗小鸟的傢伙，都是混蛋。 「你——」「陆横」的身形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黏稠的液体退潮般消散无影，墙上的血字还想纠缠，被墨团拿着门把狠狠砸了几下也没影了。 墙上留下几个小坑。 墨团在房间里转了起来，真正的陆横不知道去了哪里，外面也静悄悄的，听不到其他屋子里的声音。 转了几圈，墨团开始担心起陆横，他想，陆横不会已经被鬼抓走了吧？ 毕竟看上去精明，内里是个傻子的人类也很多。 妖怪前辈曾告诉过他，有一种人类喜欢装傻，那叫大愚弱智，还有一种人类喜欢装聪明，那叫大聪明。 陆横从来不装傻，或许就是个大聪明。 墨团想了一会儿，越发着急起来，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希望能瞧到陆横的身影，却发觉窗外像蒙了一层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了。 墨团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幻境，或是什么独立的空间。 但怎么破除，他作为一个新人，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默了几秒，墨团想起电影里的办法，他摸了摸自己大腿，找了个位置一掐。 稍微有点疼，他没捨得使劲。 窗外忽然飘起阵阵银光。 「？」墨团心说居然真的能行，正要再掐一下，银光忽然化成了十字的模样，勐然冲破窗户飞了过来。 白光大现，墨团睁开眼。 房间里亮着暖黄色的烛火，他正坐在床边，陆横站在他面前，弯着腰，手里吊着根生锈的十字架项鍊，催眠似的晃呀晃。 「醒了？」陆横直起身，把项鍊往裤兜里一揣。 墨团揉了揉眼，望向房间内，门把既没有断，墙也没有被他砸出坑，陆横也没有被鬼抓走。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整个楼里一片死寂。 第22页 墨团站起身，再次往窗边看去。 楼外的配电箱前没人，镇门兽依旧在一楼的大门上伫立，那黑漆漆的眼洞好像正望着这个方向。 他想推开窗，陆横制止了他。 「别动。」陆横：「那些东西已经出来了。」 「什么东西？」 「说不清楚，应该是附着在这个城堡中的诅咒吧，或者是被困在这里的怨魂什么的……」陆横把十字架缠在指头上转悠，神色轻松：「你刚才不是被餍住了吗？看见什么了？」 「……」墨团指指墙面：「翻译成汉语了。」 陆横：「……」 陆横又转起他的十字架，并示意墨团老老实实坐着，不要离他太远，也不能睡觉。 他没有跟墨团解释，墨团也就没问。 黑夜安静过了头，安静到墨团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入了另一个幻境。 睏倦一次次地涌了上来，可奇怪的是，每次快要闭上眼的时候，陆横手里那条闪着光的十字架总会将他晃醒，墨团的状态在清醒与困顿中不断地摇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周围逐渐有了声音。 开关门声，哭泣声，辱骂声…… 有只温柔的手轻轻捂在他耳边，对他低声道：「好了，睡吧。」 墨团迷濛的意识想要起来察看情况，又被人轻轻按了回去。 「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安静休息吧。」 合上眼之前，他看见陆横对他说。 …… 大概是晚上睡得不安稳，第二天墨团醒得很早。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看上去像是美好的一天。 「你是信教的人吗？」墨团问刚刚睁开眼的陆横。 「嗯？」陆横摸摸压得乱糟糟的头髮，顶着张鸡窝头坐起来，英俊的脸依然帅气逼人。 「信什么？信仰？」 「当然有啊，我信奉马列主义，励志做根红苗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陆横摸了摸他的鸡窝头，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 「那是什么？」 「打倒反动主义，破除封建思想。」 「……」墨团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白，「建、建国以后……不……不准……」 「啊？」 「没什么。」墨团差点咬到舌头，慌忙低下头，看到陆横放在枕边的十字架：「我、我是说这个东西……」 「哦——这个啊。」陆横顿时失了兴趣，起来披上衣服，拖拉着一次性拖鞋去小洗手台池前洗脸刷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住酒店的。 「古堡边上的一个小镇上发的。」陆横吐出一口泡沫。 「小……镇？」墨团一怔：「我们还能出去？」 他明明记得，古堡外墙上的大门在他们进来后不久就消失了。 「当然不能，这个古堡是被诅咒的，来了就出不去了。只有在月圆之夜进来，大门才会开着，但也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见墨团一脸茫然，陆横继续解释：「那几个自称老手的水平比你强不了多少，王蒙领着你们走错了地方，在出发点往南有一条小路，走个几百米就是镇子，只不过被树挡住了。」 「你是说……这个副本的地方比我们想像得要大？」 「对。」陆横：「我进来之前先去调查了一下这座古堡的传言，小镇上的居民把它称为『幽灵古堡』，说它本来是一座残存的建筑废墟，城堡所属的家族在百年前就已经覆灭了，古堡也因为战乱和无人修缮荒废，然而这些年，它每年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里变成它百年前的模样，维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周边走过的人都能看到它。」 「有时候他们还会看到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管家站在门口，试图用重金招募来帮忙打扫古堡的工人。」 「很多人都经不住诱惑去了，有的是胆大的，有的是不清楚情况的过路人，总之，没有人出来。」 「小镇上的居民人心惶惶，所以他们给我们派了任务，让我们解决这座幽灵古堡的问题。」 墨团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一个副本里……如果有两个任务……」 「那说明一个任务是假的。」陆横道。 墨团沉默了。 如果陆横说的是真的，那么管家给他们发布的打扫任务恐怕就是拿来混淆的那个，而真正的任务线索或许还在城堡外等着他们去找，但现在大门已经彻底关闭，这里将是个死局。 「你事先知道了，为什么还跟着进来了？」墨团皱起眉。 陆横拉开窗帘，刚梳好的髮型被风一吹，唿啦啦又乱了。 他答非所问地说：「清扫任务是假的，管家是守门人，他只负责照看着古堡将我们吞噬，而三天时间，是这座古堡将我们消化的最后期限。」 已经七点多钟了，往常这个时间，其他几个宿舍的人早就陆陆续续下楼吃早饭了，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 「我们已经找到出口了，也许…很快就能打开。」墨团小小地辩驳了一下：「还来得及的。」 陆横却没有说话。 静了一会儿，墨团轻声问：「你在等吗？」 「嗯？」 「他们说，每个副本里都有种机制——如果玩家都死了，副本的难度就会降下来。」墨团说着，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你在等……副本的难度降低吗？」 第23页 到时候不光能出去，陆横要的道具应该也很容易得到。 陆横笑了起来，他安抚性地揉了揉墨团的脑袋：「想得倒美，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副本的难度只高不低。」 墨团躲开他的手：「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他们？」 「人总是要有目标才能活下去吧，再说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吗？」陆横笑嘻嘻道：「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陆横在笑，墨团的心里却泛起阵阵异样。 不知是不是与生俱来的，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人类阴森的本质，就好比现在，陆横虽然对每个人类都很热情，他却觉得，陆横是个很冷漠的人。 和他温暖的身躯正好相反。 让墨团在想要靠近取暖的同时，又被他骨子里的寒冰刺退。 门外走廊传来阵阵的骚动，陆横停下话头，往外面走去，脚步悠闲又惬意。 墨团盯着男人的背影。 ——只要别靠得太近，稍微取取暖就好。 第13章 古堡清洁工 两人推开门走出去，墨团跟在陆横身后，脚步很轻。 刚才还阵阵响动的走廊又安静下来，淡淡的腥气萦绕在空气中。 走廊里的光线昏暗，其他房间的房门都紧紧闭着，陆横走到一间宿舍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住的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新人，总是跟在孟源身后，但又不敢明着寻求庇护。 墨团跟过来，黏稠的液体从门缝里漫出来，他没注意踩了上去，温热的感觉立即从鞋底传了上来，他正要低头，「咔啦」一声，陆横把门拧开了。 浓重的血腥气随着开门的气流扑面而来。 陆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正好挡住了墨团的视线，他踮了踮脚，视线刚要越过陆横的肩头，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陆横转回身来，表情淡淡的，「去下一间。」 「看看。」墨团踮起脚。 「小孩子家家的乱看什么…」陆横说着，揽起墨团的肩，半是强硬地把人带走了，两人又来到王沉忠和杨姚的门外，已经七点多了，门紧紧锁着。 陆横在锁眼上捣鼓了一会儿，轻轻「咦——」了一声。 「门从里面别住了，你往后点。」 墨团依言，刚后退几步，陆横长腿一抬，噼腿踹在门把上。 一声巨响，门后噼里叭啦掉下些东西。 陆横推开门，杨姚和王沉忠正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 他走进去，墨团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学着陆横的模样，蹲在地上不远不近地打量着两人。 房门被他俩用拖把杆从里面别住了，看来他们昨晚也遇上了门外的那些东西。 可是房门既然没有打开，两个人类又是怎么遇害的？ 「没死，去下一间。」陆横站起身。 「？」墨团不信，他已经听不到这两个人类的唿吸和心跳声了。 「用道具了。」陆横又解释道：「一会儿就该醒了。」 话音刚落，墨团看见王沉忠是手腕上闪过一道细光，他捡起旁边的拖把杆，用杆子另一头远远地把王沉忠的手臂挑起来，看得陆横直挑眉。 墨团不管他，他像个接触障碍患者，艰难地用杆子把王沉忠的袖口扒拉开，一个白色的图案印在他的手腕内侧——和出口的黑盖子上印的图案一样。 墨团眯起眼，感觉这个图案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这是图标，等你过了新手本，手上也会有的。」陆横站起来道。 墨团闻言瞄了眼陆横，陆横的手插在风衣衣兜里，站姿很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给他看。 「……」墨团正要走，底下勐然闪起一团白光，他缩了一下，只见两道光汇进杨姚和王沉忠的身体里，一瞬便消失了。 二人的心跳和唿吸也逐渐恢復了。 「……」墨团丢了拖把杆，迅速撤退，想赶紧离这俩大活人远远的。 走廊里又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王蒙和孟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王蒙捂着肩膀，手臂还在滴血，孟源的脸色也很苍白。 「都他妈死了，没人了！」王蒙一边骂着，一边往这边开着的门里看，一见他和陆横，勐然止了话。 「你们怎么在这儿？」见他没事，王蒙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里的不止是惊讶，还有一种隐约的嫉恨。 「来看看情况。」陆横道。 「不能再拖了。」孟源急切走过来：「这个本里的鬼怪无孔不入，连窗缝都能挤进来，我俩昨晚差点被魇住，这绝对不是新人本的难度。」 「我们今天就去找钥匙，找到钥匙立马离开。」 墨团心中一喜。 这时，王蒙打开了两个新人女生的房间门，没见到人。 「该死的，她们人呢？」王蒙左看右看，带着伤疤的脸显得有些扭曲：「没了，指定是被昨晚的东西给骗出去吃了，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妈的。」 孟源进去转了圈，房间里窗户紧锁，四周也没有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但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拧就能打开。 「你们今早有听见洗漱声吗？」孟源扭头问墨团。 墨团轻轻摇了摇头。 他俩的房间离洗漱间很近，几个女生向来起得比较早，早上就能听见她们的洗漱声。 第24页 「四处找找吧。」孟源道：「没看到尸体，说不定还有希…」 「找什么找？」王蒙不耐烦道：「反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赶紧把三楼打扫完！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孟源不说话了。 十几分钟后，吃早饭的时间到了，墨团没胃口，却被陆横拉着，拎上盒三文鱼就往楼下厨房跑。 「再不吃冰袋要化了。」陆横如是道。 墨团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煎鱼片，直往后缩：「不吃鱼。」 陆横权当听不见，还支使他：「去桌上给我拿几片切好的面包。」 墨团拿了面包回来，又道：「不吃鱼。」 「我吃我吃！」厨房门口钻出个脑袋，小雅端着空盘子眼巴巴地往里瞅，正好和听见声音回头的墨团对上了眼。 四目相对，小雅朝墨团扔了个wink，墨团原地懵了一会儿，飞快地窜到了厨房角落里。 「你……社恐是挺严重哈…」小雅有些尴尬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室友徐梦，徐梦更加腼腆，红着脸挤进来，眼神往煎锅上瞄了好几眼，也不好意思开口要。 「你们两个…没事？」陆横的眼神挪过来。 「啥事？我俩能有啥事？」小雅茫然道。 「昨晚你们出去过？」 「当然没有啊——呃…出去过吧…」小雅顿了一下：「快出太阳的时候我想去厕所，就拉着梦梦陪我去，结果回去时候我俩看管家在走廊里熘达，怕他说我们，就没回去接着睡，直接在楼下等开饭了。」徐梦也点点头。 「咋啦？你们怕我俩没啦？不可能的啦哈哈哈哈——我心理素质可好了。」说着，小雅举高了盘子：「帅哥，两个美女等着呢，你可不能吃独食吧？」 「往外站站。」陆横道。 锅里的煎蛋滋滋冒油，小雅以为陆横让她们往外是怕油崩到她们，喜道：「没事没事，我不怕油，我在家经常下厨，改天出去了，我给大家露一手…」 「你吓着他了。」陆横打断她。 「？」 在小雅的视线里，陆横抬起手，露出他身后，已经快缩进墙角里的墨团。 墙角上有个小马扎，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墨团缩在小马扎上，对着墙面壁思过，头上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呆毛都显得格外委屈。 「……」小雅大步后退了三米，无语道：「行了吗？」 陆横扭头问墨团：「行了吗？」 过了几秒，墙角里弱弱飘来一句：「不吃鱼…」 「……」 几分钟后，两位女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几片香煎三文鱼，而墨团也抱着煮玉米吃得很开心。 早饭过后，众人一起打扫三楼，墨团和陆横被分去了主人房。 门外传来王蒙骂骂咧咧的催促声，墨团撸起袖子，干劲十足。 虽说打扫任务不一定是真的，但人类舍友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让墨团确信，他一定有办法打开出口。 「你倒是适应得快。」陆横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跑来跑去，金红色的沙发背映得他的肤色有些苍冷，眼里也蕴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话说在前头，今天我们应该是走不了了，你省点劲，想想中午吃什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吃海鲜？忌口？」 墨团动作慢下来：「今天走不了了？」 「看情况吧。」陆横向后一倚，像在思索着什么，但并没有向墨团解释的意思。 墨团也没有问，继续擦窗台去了。 人类天性狡猾，又从不真诚，他早就知道，并且习以为常。 他愿意给帮助过他的人类一点点信任，但绝不会放下警惕。 「叩叩叩——」 主人房的门被敲响的同时，便开了一道缝隙。 「嘿~」门外传来女生轻巧的招唿声。 「有事？」陆横问。 「不不、不是找你……」小雅讨好地笑着，脸上露出一点难色，她扭头朝角落的墨团勾勾手：「你过来一下。」 回应她的是墨团慌乱后退的步伐。 「来嘛——又不会吃了你。」小雅挤出一个「友善」的笑。 墨团又退了步，心说那可不一定。 小雅犯了难，堵在门口朝他挤眉弄眼的，又频频偷瞧陆横，像是对他有所忌惮。 陆横对此视而不见，他不知道从哪拿了本德文书，装模作样似的放在膝上翻起来，周遭的气质和这间奢华又典雅的房间奇妙地融合了起来。 小雅不知为何不敢进来，墨团也不敢过去，他瞅了陆横几眼，意思让陆横开口把人撵走，可陆横头也不抬。 「快点过来，别磨蹭了。」小雅不耐烦了，大步走进来，抓住墨团的胳膊就走。 墨团触电似的一个激灵，手里的抹布就掉在地上，正要反抗，就听陆横道：「去吧，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墨团忽的平静了下来。 「我马上就回来。」 第14章 古堡清洁工 三楼的一间杂物室里。 小雅和徐梦坐在长桌一端，对面，是正襟危坐，手指紧紧捏着裤腿的墨团。 三人沉默对视，良久，小雅幽幽开口：「喊你过来，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为的是什么事吧？」 墨团连眼皮子都没掀，端的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沉稳——如果忽略他藏在桌子底下微微发抖的手背。 第25页 「小帅哥，你说话呀？」 墨团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妄图把敌人吓退。 「小帅哥，你长得好嫩哦——」小雅对着他冷冰冰的目光，羞涩道。 「……」 「站住！别跑！！」电光火石间，墨团夺门就逃，小雅对他行动路线早有预料，飞身一脚踹上门，堵在门口冷笑：「我就说吧，他果然被那个男的洗脑了。」 墨团望着她，警惕后退。 「你看，你看，他还防我们！」　小雅拧着眉，满肚子怨言：「真是服了，到底他们是一帮的还是我们是一帮的？我们才是新人啊！」 「雅雅，他可能只是跟我们还不太熟悉……」 「得了吧！他就是被那个男的骗了！他们老手都是一个心思，根本没想带我们出去，他们眼里只有道具！」 「可我觉得那个陆横还挺好的，一直对我们很客气的，而且……」 徐梦话音刚落，小雅猝然变脸：「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个前男友？！」 墨团：「？？？」 「雅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徐梦：「那什么……你看，他早上还给我们东西吃。」 「一点儿吃的就把你给收买了？？？」小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多少次，看人不能看脸，要看本质！我告诉你们，那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没一个好东西！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他今天能许诺你带你离开副本，明天就能把你当替死鬼给推出去！就像你那个噼腿的前男友，刚开始的时候不也哄你哄得好好的情话一套接一套吗？」 徐梦羞愧难当：「我知道了，雅雅，别再说了。」 小雅还不放过，验证似的问墨团：「那个陆横说要带你出去没有？」 墨团瞅着她，狐疑地点点头。 「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小雅一拍大腿，啪的一声。 「渣男就是这样的！前期他哄着骗着你，让你心甘情愿地给他花钱，等玩腻了，谁还管你是谁？」 「更有甚者，直接对你进行精神洗脑！让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这辈子离了他根本就没人要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pua，对，pua！」 小雅转向墨团，往那边一指，对徐梦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已经被pua成功的典型案例，现在咱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他只会相信那个渣男骗他的话！」 在小雅愤愤的目光中，墨团茫然地歪了下头，口齿不清道：「k……kfc？」 …… 五分钟后，房间内重新回到僵持状态。 小雅坐在椅子上，死死瞪着对面不言不语的墨团，脸色活像对方杀母夺妻还欠了她八百万。 墨团视若无睹：「kfc是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醒悟的，你已经被他骗得团团转了！现在只有一条路能拯救你——跟我们合作！」 「可以。」墨团痛快道。 小雅一愣，眼里浮现出难以相信：「这么快就答应了？」 「只要你能带我出去，一切都好说。」 墨团答应得实在太快，和他刚才极力防备的模样全然不相符，想拉拢他的小雅狐疑起来：「你装得也太突兀了吧？你该不会是想从我们这里套走信息，转头卖给那个陆横……」 墨团：「不会，我讲信誉。」 「那你…」 「他不想出去。」墨团垂下眼，脸色忧郁：「他没许诺过要带我出去，他想要冒着危险，继续在这里找道具，我不想他冒险。」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让他出去，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在两个女生惊愕的目光中，墨团抬起头，向人类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我保证不叛变。」 一秒、两秒、三秒，两个女生惊愕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墨团的大脑飞速旋转，心想他刚才哪里出了问题。 「原来是个舔狗……」小雅收了表情，低声喃喃道。 两个女生飞快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中间夹杂了几个「pua」「舔狗」「愿打愿挨」「抖m」等奇怪的词，墨团还没听明白，小雅就重新坐到他对面，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 「——好吧，我们相信你。」 「欢迎你加入我们『出去出去小分队』。」小雅站起来，对墨团伸出手：「握个手吧。」 墨团把手揣进怀里，假装自己没有手。 「那我们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出去，以后再下副本还可以组个队什么的——他们那几个老手是怎么组在一起的？」 墨团摇了摇头。 「哼，陆横那个男的肯定什么也没跟你说，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进来吗？」 墨团抬起眼，有了点兴致。 「不是随机选人的吗？」 「当然不是，这里面必然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小雅阴测测道。 「为什么？」 「你十八了吗？」 墨团愣了一下，点点头。 「据我俩打探，进副本的人年龄都集中在二十到三四十岁左右，这里几乎没有孩子和老人，有的都是……」 徐梦轻轻道：「我得了渐冻症，上半年查出来的。」 小雅沉下脸，道：「我在现实里也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墨团皱起眉：「你也……」 第26页 「我找不着对象。」小雅幽幽道。 「……」 「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被家里催婚就知道滋味了。」小雅：「你呢？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墨团迷茫地想了一会儿，他是妖怪，当然和人类不一样，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来到副本里的人类都有一样特殊的地方，陆横是因为什么呢？ 「喂，想什么呢，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墨团抬起头，两个人类正好奇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辉。 「我、我也找不到对象。」墨团埋下头心虚道。 「呦——同道中人！！」小雅勐地伸过手，拍了下墨团的肩膀，墨团大惊失色，扑通一下，椅子翻在地上。 「……没事吧你？」 墨团哆哆嗦嗦从桌底站起来，「没、没事。」 小雅怀疑道：「真是因为找不着对象？」 「真、真的。」 「好吧，言归正传，我认为，这个副本世界，是在给我们机会——你站着干嘛，坐啊。」 墨团的脑子已经乱了，人类的声音在他耳畔忽远忽近，那温热又诡异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肩膀上，挥之不去。 记忆像潮水一样地涌上来，胡乱地拍在他的心头。 「你怎么……一直就这么小？」 人类温热的拇指侧按在它被厚厚绒羽撑起的脖颈处，逐渐往上滑，直到整个圈住它脆弱的咽喉。 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食指摩挲着它的下颌，带着一点拘禁的意味，那时轻时重的力道弄得它不太舒服，但它依然愿意靠在那个人类的手心里，温暖、又平静。 「等你能飞了，就飞走吧，不要像我似的。」人类说：「要是一直就你自己的话……」 「要是一直就你自己的话——以后谁给养老？！谁给送终？！」高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差点给墨团当场送终了，他惊慌睁开眼，发觉自己直挺挺躺在地上，两个人类蹲在他头顶，又担忧又兴奋。 「好使吧！我说催婚好使吧！」小雅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疯疯癫癫道：「我妈每天早上都在我床头这么喊！」 「雅雅你小点声……」徐梦担心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欲扶又止，「刚才你忽然晕倒了，你是不是…有那个……生人过敏什么的呀？」 墨团一熘烟爬起来，艰难点了点头。 「那、那你喝点水…」徐梦转头去找杯子。 墨团见她开门，抬脚想熘，小雅：「你再等等，还有咱的作战计划。」 他压下耐心，认真道：「你讲。」 「我是这么想的，」墨团这一晕，吓得小雅也不敢靠他太近了，坐在桌子那头道：「如果被他们几个老手拿到钥匙，他们肯定会藏起来，直到找到或是确定这个副本里没有他们想要的道具才会走。」 「而且道具一般只有一个，他们那么多人，一定分不均，到时候，咱们就是他们抢道具大战的炮灰。」 「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拿到钥匙，听明白了吗？」 墨团坚定地点点头。 …… 主人房的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陆横氤氲在窗前的余光里，侧脸挺拔的弧线镀上了一层温和的暖光，却显得他的神色越发冰冷。 他的嘴里好像叼了一根烟，这疏离冷酷的氛围让墨团难以下脚。 陆横却听见他推门了，微微偏了下头：「回来了？」 墨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去，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像个办了错事的孩子。 「这么长时间，聊什么了？」 陆横扭过头来，墨团这才看见，他嘴里是根棒棒糖。 「你要？」陆横摸了摸衣兜，摸出根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糖抛过去。 「炮灰是什么？」 「？」 墨团撕开棒棒糖，不说话了。 临近中午，三楼的卫生也已经打扫完成了，任务收工，抽籤抽中了孟源前去跟管家交差。 管家对他们过于短暂的打扫卫生时效貌似有些不满，在楼层间转了转，没说什么，又走出古堡大门。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以防有什么情况。 深绿的瞳孔在花圃、台阶、外墙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古堡大门上。 「这里，擦干净。」管家抬手指去。 随着他所指的方向，众人抬起头。 几双漆黑的孔洞，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是那两尊镇门兽。 第15章 古堡清洁工 吩咐完，管家扭头就回屋里去了，见没怎么发难，王蒙也是松了口气：「快点擦，这里谁负责的？擦完赶紧交差。」 「这里没人负责。」杨姚冷冷道。 「那还是抽籤吧。」孟源：「用上次的签，纸条上有数字的就是抽中。」 众人利落抽完了签，陆横帮墨团拿的，两人都是空白签。 而徐梦手里的纸条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数字1。 「请吧。」众人让开路，孟源把抹布递给他。 「等一下…」 徐梦刚做犹豫，王蒙等人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快点！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 「太高了，我有点够不到。」徐梦小声说。 第27页 「给她搬张椅子。」 椅子很快搬过来，王蒙几个老手站在椅子四周，低声催促：「快上去。」 徐梦顿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队友的严防死守。 她感觉到了，如果她上去擦拭石像，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昨晚的画面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和小雅藉口上厕所，深夜出去找钥匙，当她们手挽着手走出房间，路过大厅，她回眸一瞥，看见虚掩着的大门外，有个模煳的黑色人影正沿着两侧的门柱缓缓下滑。 那个黑影有着枯瘦的四肢，就如同这两尊干瘦的石像。 徐梦不敢再上前了，上午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听见隔壁在说，和她们一样的一个新人死在深夜，死相非常悽惨。他的头被砍断，四肢被勒得粉碎。 「动作快点！」 王蒙不住地催促着，徐梦却反而摇着头往后退，「太、太高了，我真的不敢……」 她一边后退一边抬起头，骷髅石像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像在直勾勾地望着她。 「它是不是…是不是动了？！」徐梦惊恐地往小雅那边躲了一下，可阴毒的目光好像追随着她，让她后背发凉。 「动什么动？一个石头怎么可能动？别再磨蹭了，快点擦完了去交差。」杨姚推了她一把，用下巴一指那张桌子：「站上去。」 徐梦没说话，求助的目光向小雅投去。 这一次，小雅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一定要擦么？」小雅不住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神色紧绷：「我怎么、好像也感觉那东西动了……」 「哪动了？我怎么没看着？」杨姚：「不擦怎么完成任务，关键npc的话你们敢不听么？」 说着，她语气柔和了些：「总归是要冒一点险的，但这么多人都在呢，真有什么事我们立即就把你拉回来了，不会有事的，赶紧擦吧。」 杨姚气盛惯了，难得和气一次，显然业务不是很熟练，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轻蔑。 「赶紧擦！」王蒙也催促道。 「真的不会有事吗……」徐梦被推挤着爬上桌子，哆哆嗦嗦站起来，手里立马被塞上抹布。 「擦！」 一声令下，徐梦僵硬地抬起头，只见石像黑漆漆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眼前，无尽的寒意从空洞里透出来。 「我……」徐梦软倒下去，又被人提起来扶上桌子，她不住地后缩，带着哭腔哀求，「我还有家人……我不想、我不想死在这里……雅雅…」 没有人在意她的话。 她再一次被推挤着站到桌上，她的腿肚和牙关一齐开始颤慄。 她看着那对近在咫尺的黑漆眼洞，忽然发觉，这尊石像上刻的骷髅是被荆棘缠在了一把镰刀上，而荆棘可以缠断她的双臂，镰刀能够斩下她的头颅。 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我来吧。」忽然有人道。 徐梦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愣愣地转过头，看见角落里，那个胆子很小的少年正在看着她。 「你……你说来替我？」徐梦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指尖仍在打颤。 墨团点点头，刚要去拿抹布，人就被陆横拦住了。 「不关你的事。」陆横冷冷道。 墨团轻轻抿了下嘴角。 「可是她很害怕。」 陆横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种奇怪的责难。 「人各有命，这不关你的事。」他又重复了一次。 的确是不关我的事。墨团想。 可是她还有家人。 ——她的家人在等她。 墨团推开陆横的手，自己拿了块抹布，示意徐梦下去。 徐梦愣愣下来，像做梦一样。 桌子有点高，墨团需要踩着旁边的石阶才能迈上去，他按着桌沿往上迈，或许是他这种捨己为人的举动在副本里太过奇异，周围不断地朝他投来目光，但没人扶他一把。 非但如此，他的后衣领还被拉住了，高大的阴影落在桌面上，墨团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到人类舍友那张阴沉的脸。 「下来。」陆横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 墨团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却越过陆横，看见了徐梦眼里的惶恐和祈求。 她还有家人。 「就这一次。」 墨团轻轻推开了陆横的手，分离的那一剎那，他忽的感觉，陆横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淡。 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似的。 「你和他们都一样。」陆横道。 墨团还没反应过来，陆横便转头走了，他盯着陆横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古堡里，那番意味不明的话他听不明白，但他感觉到了，陆横对他很失望。 ——以他的弱小，这是本应得到的结果。 外面的世界还是盛夏，副本里就已经入秋，石像的表面冰冷刺骨，墨团擦的时候，总感觉有冷气在往骨子里钻。 大概是连石像都对他这种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小鸟提不起兴趣，擦洗的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出现，擦完石像，他感觉后面的人类都齐齐松了一口气，有人要扶他下来，墨团躲了下，自己跳下桌子。 王蒙和王沉忠几个人去交任务，徐梦上来找墨团道谢，墨团不想跟她们打交道，他快步走进古堡寻找陆横。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他看见陆横站在一楼大厅里，好像在和管家说话。 第28页 「陆横。」他轻轻叫了一声。 陆横好像没听见。 这时，王蒙几个人走进来，再次跟管家说已经打扫干净的事情。 管家依旧板着张脸，但也没有刁难他们，说了几句就转头进屋了。 听王蒙的意思，管家让他们下午来领工钱，领完工钱就收拾东西滚蛋，在这之前，他们可以享受一顿免费的午餐。 待管家一走，王蒙几人立即聚在一起，商量起去地下室开牢门的事。 墨团壮着胆子，往人群里靠了靠，又叫了声：「陆横。」 陆横还没理他。 「餵——陆大帅哥！人家叫你呢！」耳边忽然冒出来小雅的声音，把墨团吓了一跳。 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陆横，希望那张冰冷的薄唇能够张一张。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陆横终于转头了，他淡淡地朝这边扫了一眼，态度和往常截然不同。 「有事？」 小雅不敢说话了。 陆横也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见没有回音，便转头和王蒙等人上楼商议事情去了。 等陆横走了，小雅撇了撇嘴。 「看吧，我早说他渣男一个你还不信…」小雅叉着腰，在墨团边上嘀嘀咕咕：「忽冷忽热态度说变就变，他这是在pua你！你不能上当！跟着姐混，别理他，姐照样带你出去。」 墨团失了魂似的望着陆横消失的楼梯，口齿不清道：「k……k…f…」 「什么kfc啊，说了是puapua！」小雅：「一天到晚kfc，能不能有点志气！姐家里开农家乐的，等出去了我请你吃山鸡煲哈——」 话音未落，小雅转过头，只看见墨团追上楼的背影，一抹风似的。 她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半晌，她幽幽嘆了一口气。 「早晚得被人卖了。」 墨团追上楼的时候，王蒙、孟源、杨姚三人正站在走廊里说话。 王沉忠不在，陆横也不在，墨团只看了一眼，就扭头要走。 「喂，那小子！」王蒙叫住他：「你跟那两个小妹妹去地下室里等着去，别瞎跑，我们拿了钥匙就去找你们汇合。」 孟源补了句：「到三楼密室口等着吧，那里比较安全，本来应该找个人带着你们的，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杨姚低垂着眼，对王沉忠的消失不见毫无反应。 跟墨团简单吩咐完，三人就立马下楼了，看来是已经安排好去偷钥匙的事情了。 过了一会儿，小雅和徐梦走上来，小雅：「他们自己就安排好怎么出去了？没用得上咱们？」 墨团摇摇头。 「呵，真不愧是老手，把咱们三个新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自己分赃去了。」 墨团小声道：「他让我们去密室口等着。」 「密室口等着？等他们拿了道具分完赃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小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让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人干等着，亏他们想得出来。」 小雅不停地数落着，墨团却在左顾右盼。 他看看前窗，看看后窗，哪里都没有陆横的身影。 好像又剩下了他自己。 一股熟悉的无力感直冲心头。 「走。」墨团忽的直起身，快步往三楼走去。 「诶？等下可是我们还没制定好抢钥匙的计划…」 「你抢不过他的。」墨团回过头，用一种平静又诚恳的目光看着身后追上来的小雅和徐梦，让两人为之一愣。 「那个人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你们也要离他远一点。」墨团转回头去。 小雅愣愣地扶着楼梯把手。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这个懦弱的青涩少年气质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绷紧的颈肩线条在缓缓松弛，踩在破楼梯上的步伐也不再小心翼翼，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洒脱，有种抛下一切的决然。 「那个…你慢点……」小雅和徐梦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前面的墨团上楼梯跟飞似的，脚尖点几下就蹭蹭上去了，让小雅怀疑他鞋上是不是安了什么弹簧。 等两人上去了，推开书阁的门，墨团正站在书架前，低头钻研着手里那些厚重的牛皮书。 黑漆漆的密室入口正大开着，书阁里亮着暖黄的光，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雅挪过去，密室口就在他们旁边，冰冷的泛着潮意的风从密室口里涌出来，小雅有些发颤：「我们就在这里…这里等啊——你在看什么？」 墨团：「找找线索。」 「你看得懂德文？」 墨团合上书：「看不懂。」 「……」 「那、那先在这里等一下吧……」小雅说着，找了处避风的角落坐下来，她虽然想法很多，此时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去试行了。 徐梦也坐下来，两人挨得不近不远，气氛有些尴尬。 经过刚才那么一遭，徐梦心里是怎么想的小雅不知道，但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她和徐梦，怎么也算是交过心的朋友了。 她悄悄看了徐梦一眼，徐梦低着头，没有搭腔的意思，她顿时领悟了墨团被渣男舍友丢掉的悲伤，转头道：「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帅哥，出去以后记得加我微信。」 墨团扭过头，好不容易松下去的肩膀又绷了起来。 第29页 「只是请你吃顿饭。」小雅轻嘆口气：「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上呢。」 刚说完，房间里的温度忽的下降了许多。 墨团感觉到，从密室口里刮来的风变得更大了。 小雅这才想起来问：「对、对了，这个密室口……是你开的吗？」 「我进来的时候，就开着。」墨团盯着黑漆漆的密室口，眼神一眨不眨道。 「我下去看看。」 「哎！！！」小雅一不留神，对方已经冲下去了，那英勇陷阵的断头精神气得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卧槽！这小子到底是真怂还是假怂？！」 第16章 古堡清洁工 墨团下到地下密室里转了一圈，拎着陆横之前给他的小手电筒。 密室里安安静静，锁着副本出口的监牢没有打开，也没有看见怪物或者人类的影子。墨团兴致索然，提着手电筒又上去了。 临到门口，他想起手里这只陆横送的手电筒。 生气。 刚要扔，墨团又捞了回来，他蹲下身，把手电筒端正放在石梯一角，立起来，给其他人当做密室楼梯的照明灯，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意外的是，三楼书阁里，两个人类都不在。 可那两个人也没有跟下来。 墨团走出去，沿着三楼楼梯往下看，从这里能看到一楼和二楼的楼梯间，可他既没看到半个人影，也没听到声音。 难道跟老手们抢钥匙去了？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老旧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忽然感觉周围变得很不对劲。 一种黏稠的腥气从空气里涌出来，比地下室里的更加浓郁。 脚步变得有些阻塞，墨团低下头，看见鞋的边缘黏着些黑红的液体。 楼梯表面是些老旧的木头，而木头缝隙里，大量的液体渗了出来，正在缓缓攀上他的脚面。 墨团终于发觉这种不对劲是从哪里来的了，自打他来到这里，这栋楼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人类的挣扎、吵闹声，而在刚才，它安静得像是死去了。 现在它正在慢慢活过来。 墨团大步跑起来，眼前的楼梯迅速扭曲，拉长，无数台阶在他面前反转变形，他看准时机，按住楼梯扶手，直接踹开窗跳了出去。 安稳落地。 周围的花园景色怡人，只是墨团此时没心情欣赏，他沿着进门梯往上走，余光一瞄，大门上少了什么东西。 一瞬间，墨团反应过来，门上的镇门兽不见了。 毕竟上午他还给那俩大石墩子擦过脸，印象深刻着呢。 他四处端详，没看见石像的影子，便从一楼走廊的窗户里翻进去，翻进去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脚尖点触到的地面又软又滑，窗框上沾满了黏稠的不明液体。 墨团忍耐着空气中被放大了数倍的腥臭气，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他，那些人类还没全军覆没，还有人存活在这个楼里。 至少，陆横应该活着。 只要再仔细找一找—— 墨团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情绪，他总觉得必须要跟陆横解释解释，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刚认识三两天的人类解释。 况且陆横也不像是会听他解释的样子。 正想着，有个影子从前面一闪而过，墨团立即追上去，只听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来，夹杂着一些尖锐的怪声，一直往二楼去了。 墨团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刚到二楼，一道凛冽的寒光射过来，他反射性地往后一躲，「咣当——」 一把足有两米长的巨型镰刀砸在他身前，要是再晚一步，墨团绝对会被砸成小鸟饼。 而镰刀背后，是身着燕尾服的老管家，鹰一般的眼恶狠狠地盯着墨团，不知在他的镰刀下已经有多少亡魂。 一击不成，管家再次举起沉重的镰刀，墨团自然没有再挨一下的兴趣，拔腿就跑，按小雅给他的说法，古堡里存放钥匙的地方她们找到了两间，一间在一楼尽头的管家室里，另一间就在二楼的—— 墨团撞开门，二楼值班室里毫无人影，墙上悬挂钥匙的挂盘已经被取下，各类大大小小的钥匙撒落一地，不知那把钥匙是不是已经被取走了——管家这么生气，那应该是拿走了。 说不定还是强抢的。墨团心想，蛮横无理的人类。 沉重的脚步声依然在响，伴随着镰刀拖在地上的尖锐刮蹭声，一步步地朝他这里靠近。墙上的油画仿佛要融化掉了，渗出的液体像无数只漆黑的小手，如影随形地跟着墨团，想要吞噬掉这个鲜活的生灵。 墨团加快脚步，保持着不让管家追上的速度，快速地把二楼的房间检查过一遍，二楼空无一人，他放缓了步伐。 人呢？ 难道其他人已经打开出口离开了吗？ 身后还在步步紧逼，墨团来不及多想，正要拐去楼梯间上三楼，却发觉眼前没路了。 原本通向楼梯间的拐角，此时变成了一堵墙，墙上砌着一个狰狞的骷髅脸。 墨团生气地给了它脑门一拳，没打动。 前有狼，后有虎，镰刀的刮蹭声仿佛已经近在咫尺，而四周已经没有能够跳出去的窗户。 无可奈何之下，墨团转过身，望着朝他缓缓走来的管家，准备硬碰硬。 但赤手空拳肯定比不过锋利的镰刀，墨团心里估量着自己有几分胜算，却不想，身后刮过了一丝风。 第30页 风？ 墨团回了下头，背后的墙已经消失了，楼梯间出现在他的眼前。 墨团心中庆幸，连忙往楼下跑，刚才还动作迟缓的管家挥舞着镰刀转瞬间冲到他的背后，镰刀勐然噼开瘦弱的背影—— 没有皮开肉绽的声音，空气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一滴血落下来。 面目阴冷的管家愣住了，然后缓缓低头。 地上多了个灰白色的小糰子，蓬松的白色羽毛炸起来，几乎占了一大半，另外一小半是两只短小的灰棕色翅膀，它趴在台阶的边缘，半个手掌那么大，乍一看看不出是个什么。 只见那短小的翅膀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沿着楼梯台阶掉下去，在滚了几个台阶以后，它连个顿也没打，直接从楼梯缝隙里落下去了。 要不是那堪比坠机的下落姿势，管家都差点要以为那是一只鸟了。 …… 墨团拍拍屁股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管家没追下来，一楼依旧是静悄悄的。 要不再去管家室看一看吧。 等等，有心跳声。 墨团目光一亮，快步追着声音过去，声音在一面厚重的墙后，没有门。 他估摸着，这个墙后应该也是些暗道，目前只能从三楼的密室口进去。 看来那些人类已经拿到钥匙进入密室了。 二楼还有管家把守，且这个古堡现在变化莫测，墨团不像从三楼进去，他琢磨着能不能把墙打穿直接进去，手刚摸上墙面，柔软的，滑腻的触感就瘆得墨团缩回了手，接着他看见，墙上的花纹间有丝缝隙。 他心念一动，伸手去摸，刚触到缝隙，墙面勐然塌陷，一只大手从黑暗里伸出来，一下子把他逮进去了。 「……」 黑暗中，墨团缓缓睁开眼。 熟悉又陌生的人类气息充斥在他周围，近到已经入侵到他的身体，高大的躯体贴在他身前，温热的心跳一层一层地涌来，这里的空间非常的狭小，不是墨团以为的暗道，倒像是个迷你的贮藏室。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黑暗中，有人戏嚯问道。 墨团嫌弃地推了他一下，那硬邦邦的手感，果不其然是他的人类舍友。 腹部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支手电筒，手电筒被挤得无处安放，只能歪斜插在陆横兜里，啪的一下，灯亮了，几束光打在陆横的下巴上，衬得笑吟吟的陆横格外吓人。 墨团想说什么，陆横低低道：「嘘——」 墙外也不知道过去了什么，淅淅沥沥，像潮水似的。 声音渐渐消退之后，陆横往后挪了挪，给墨团腾出一点地方，又拿手电筒晃了几下墨团的眼睛，道：「你怎么在这儿？」 墨团心说我是来找你的，刚要张口，又觉得不妥。 「凑巧。」他生硬道。 「来找我？担心我？」陆横一笑，森森白牙在手电筒下显得更加骇人。 墨团张了张嘴，没有再反驳。 在这种过于窄小的空间里，人类的心跳和唿吸声都会被无限放大，墨团看着男人精壮的身躯，很不自在。 「上午我…」一本硬皮书被塞进怀里，打断了墨团的解释，墨团感觉头顶被胡乱揉了下，紧接着又一只手电筒被塞过来。 「拿好了，在这里乖乖等我。」陆横轻浮的语气像在招猫逗狗：「这次一定要听话，知道了吗？」 墨团乖巧地点了头，陆横便启动机关走出去，墨团也想跟着走，被陆横伸手一挡，又被迅速合拢的门给逼了回来。 「陆横？」 门内恢復了漆黑，门外再无动静。 「陆横！」墨团胡乱地在墙上摸起来，墙上的花纹极为复杂，不知道陆横刚才从哪里启动了机关出去的。 混乱中，怀里的书砸在他的脚上，不怎么疼，却让他焦躁的情绪忽的松了一下，他用手电筒照着一看，陆横塞给他的是他丢在宿舍里的那本城堡结构图。 他把书捡起来，抱在怀里。 抱着书本的充实感让他空落落的心里有了着落，他缓缓蹲坐下去，靠着墙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唿吸放缓。 陆横看上去并没有生气，还让他在这里等他，这里是陆横留给他的安全小窝。 出去觅食的小鸟，等到天亮起来，就会回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一直很安静，安静到墨团怀疑那些人类是不是已经走光了。 身后有个木头柜子，上面摆了许多瓶瓶罐罐，让空间变得更挤了，墨团嗅了嗅，瓶里有酒的味道，这里是一个储藏间。 也不知道陆横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虽说答应了人类要在这里等他，但墨团心里也没有底。 要在这里等多久？那个人真的还会回来吗？ 等待永远是漫长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躁逐渐重新笼罩住他。 墨团闭上眼，将书紧紧抱在怀里，试图抵御心中一些不好的念头。 可回忆依旧爬了上来，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在这里等一下。」人类笑着跟他说。 「我很快，很快就会回来。」 …… 十五分钟后，墨团站起来，给身后嗡嗡作响的几支酒瓶每个都来了一个大逼兜。 人类都是大骗子！ 第31页 第17章 古堡清洁工 酒瓶剧烈地摇晃起来，里面却没有酒液，丝丝黑气从瓶塞涌动出来，墨团抱起书和手电筒，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破碎的砖石如炮弹般弹射出去，暗门被他一脚破开个大洞，漫天的土雾中，墨团捂着鼻子走出来，跟迎面过来的管家和镰刀打了个照面。 管家：「！？」 墨团：「……」 电光火石间，墨团侧身与锋利的镰刀头擦肩而过，管家那恼怒的样子，一看就是想让他赔修墙的费用！ 或者把他直接砌进墙里。 他单手撑了下地，急促转身，从再次扬起的镰刀底下穿过，如一条游鱼般灵活。在管家恼怒的目光中，他礼貌地挥了挥手，转身往楼上跑去。 …… 一楼南端的楼梯口处，小雅靠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缓慢下行，汗已经湿透了她背后的外衣，她咬紧嘴唇，轻轻叫道：「梦梦？梦梦？」 没有人回应她。 整栋楼空空如也，没有一丝声音，除了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难以言喻的恐慌缠上她的心头，她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发软的腿不听她使唤，一下子踉跄下来，跪趴在一楼的平地上。 坚硬的地面擦破了手掌，细微的疼痛瞬间扎醒了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她抬起头，面前的房间虚掩着，略微开启的门缝中一片漆黑，引人无限的遐想。 「这是…管家室……」 楼上忽然传来靠近的脚步声，被怪物追了三层楼的小雅慌忙爬起来，沿着虚掩的门缝瞧了一眼管家室里没人，便立即躲进去，反锁上门。 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壮了壮胆，屏住唿吸，悄悄扒在门上，透过门与墙之前细微的缝隙往门外看去。 那道脚步极快，眨眼就到了跟前，小雅只觉门缝里影子一晃，脚步声便远去了。 她松了口气，手放开紧握着的门把，松懈地往后一靠，紧接着，她浑身变得极为僵硬。 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背后，忽然间贴上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非常凉，似乎很硬，散发着一种阴沉的死气。 「救……」 在发出声音的那刻，冰冷的东西瞬间捂住她的口鼻，喉咙也被一併勒住，小雅瞪大了眼睛，用仅余的力气拉掉了门锁。 「呵……呵……」窒息感涌了上来，她的喉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巨大的力道令她无法动弹，眼前阵阵发黑，一个模煳的影子出现在她快要彻底闭幕的视野里。 她张大了嘴，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可她只是张着嘴，连半声气音都没能挤出来。 视野完全消失前，她用仅剩的那一点意识悲哀地想：妈的，喊个救命，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 黑暗里，她的意识浮浮沉沉。 无数场景挤在脑海里，合着那些嘈杂的声音。 学业不顺、父母催婚、工作难找…… 她梦见高中班主任拿着教鞭指着她，坚硬的木棍在她的胳膊上戳来戳去：「倒数第一啊！全校倒数第一啊周小雅同学？！你太有水平了！你太能给我争光了！你怎么写的来跟我说说！啊？！」 怎么写的，用笔写的呗。小雅笑嘻嘻地回道。 可梦里，班主任怎么也不放过她，戳着她的小木棍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行了！你烦不烦啊？！」 小雅怒了，反手打掉木棍，咣当一声—— 有什么东西真的被打掉了，手心里还停留着触感，小雅睁开眼，和僵住的墨团四目相对。 墨团的手还举在半空，保持着一个拿着什么东西的姿势，地上，一根巨粗的拖把杆正沿着地面咕噜咕噜地往外滚。 「……」小雅知道梦里戳她的是何方神物了。 「是…是你救了我啊？」小雅看见地上散着许多被砸得四分五裂的石块，应该是这些骷髅石像一类的东西「绑架」了她。 墨团不理她，眼圈飞速变红。 「哎、哎呀，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刚才在做梦呢……你别生气呀。」 墨团扭开脸，捡起拖把杆，用拖把杆在地上那堆石头渣里搅来搅去。 小雅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没有缺乏，缓慢爬起来：「我昏过去多久了？」 墨团拧过头，沖她比了个数字。 「五个小时？！」 「五分钟。」他冷冷道。 「好吧，好吧。」小雅站起来，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表情急躁：「得赶紧去找梦梦，我跟她在三楼呆着的时候一直没等到人，就下来找你们，结果撞上了怪物，在跑的时候跑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跟其他人汇合…」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墨团专心致志地在翻石堆，闻言抬了下头：「你受伤了。」 小雅不好意思了：「一点点小擦伤啦，没想到你还会关心女孩子~」 「人血味很难闻。」 「……」小雅表情麻木地把手在裤子上抹了又抹，忽然瞄见墨团从石堆里翻出个东西。 粉红色的，挂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 小雅睁大了眼：「那那那那个……那个是梦梦的发圈！梦梦她……你见过她吗？」 「没有，我只看到了你，还有……」 墨团举了下手里的棍子，小雅立即就想像到对方举着拖把杆对着她身后骷髅石像一通乱砸最后砸得稀烂的场景了，这个场面显然是和墨团那张清秀的脸十分不相符的，可不知道为何，小雅又觉得他绝对干得出来。 第32页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太超越下限了……梦梦该不会……」小雅把那只脏兮兮的发圈捡起来，攥在手心里，欲言又止。 「那你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些老手了吗？」 墨团摇摇头。 「他们人都去哪里了…就算要找道具，也不可能都窝在一起找吧？该不会……」小雅看着脚底下踩着的石像碎块，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干。 「不会全都没了吧？」她小声说。 墨团兀自往门外走去，侧脸显得格外冷硬。 小雅没有再说话，跟着往外走去。 走廊里，小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墨团后面，古堡里依然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小雅一紧张，嘴上就停不住话头： 「对了，你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墨团在她面前开路，两人隔着约莫三米的距离，小雅加快了步伐追上去，只见对方也加快了脚步，甚至越隔越远了。 「哎，你慢点，等等我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你们在哪里走散的？」墨团打断他。 「呃，我想想……楼梯，不对，在一楼走廊里，我跟梦梦一起从楼梯上下来，一回头，梦梦就不见了，我又上去找，二楼和三楼都没有。」 墨团喃喃低语：「我也是在一楼走廊里和他走散了……」 「好哇，你还想着那个pua男！」 「……」墨团一寸一寸拧过头：「所以p、ppu到底是……」 「当心！！！」 身后的房门猝然大开，几根墙灰色的石柱从房内飞出，径直刺向正转头回望的墨团。 那一剎那，小雅身体前倾，努力想要抓住刺向墨团的石柱，可她和墨团仍有一段距离，在几乎定格的时间里，她的瞳孔骤缩，什么也没能抓住。 几声沉闷的碰撞，石柱纷纷破碎，扬起的灰尘中，隐约透出墨团笔直的嵴樑，只见他反手扬起拖把杆，以行云流水般的姿势击碎了袭来的怪异石柱，并将桿头狠狠捣进大开的房门里。 随着灰尘消散，她望见，古堡的墙面上，半挂着个骷髅雕像，只刻了上半身，雕像的头已经被墨团砸得粉碎，可看着那大致的模样，就像个要从墙里爬出来的骷髅人。 「刚才那些东西从哪出来的？」 墨团用拖把头戳了戳雕像双臂的位置，奈何它现在的造型就像个断臂维纳斯。 「连石像都能变形了……」小雅往后挪了挪：「这个世界连物理法则都不讲吗？」 「这个房间原本有石像吗？」墨团问。 「有…的吧……」小雅回想了一下，打扫一楼的时候这边几间是她和徐梦打扫的。 「不对，没有！」 「这里只有一个骷髅面部的雕像，大概也就……这么大。」小雅盯着那个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骷髅头：「不、不会吧，这也太违背物理法则…」 话音未落，她听见走廊里传来声声推门声，几乎是同时，沙沙的摩擦声响了起来，那种声音就像石头在沙地里拖行。 小雅的脸色变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冲去，又被门两侧涌过来的骷髅石像生生逼退。 她放弃了外逃，迅速关上门，将门栓狠狠反锁，牙根哆嗦着：「丧、丧尸危机啊——」 墨团没听清：「什么？」 「丧尸危机！就是……哎呀，」小雅一拍大腿，崩溃道：「我跟你解释这些干什么！我们被包围了！」 「走窗户。」墨团说着，迅速打开后窗，矫健地「飞」上窗台，转回头：「快来。」 小雅伸出手，满心期待窗户上的墨团要拉她一把，刚过去，墨团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 「你等等我！」话音未落，房门横飞出去，无数「石像人」一齐涌出来，伸出干枯的胳膊朝窗边抓来，像地狱里的饿殍。 小雅的右腿已经搭上窗沿，另一条腿半悬在空中，见到此景，她膝盖一软，身体立即失去平衡。 第18章 古堡清洁工 危机时刻，墨团从窗外闪电般伸出手，把她一把捞回来，拽出窗外。 墨团没有控制好力道，用力稍微有些大，两人齐齐摔倒在窗外的花圃里，小雅刚「哎呦」了一声，墨团受了一惊，不顾磕破的膝盖迅速爬起来，躲到了花丛底下。 小雅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过去，刚要道谢，一看他蹲坐在草里，头也不回地躲着。 小雅绕过去一瞧，墨团单薄的身躯微微抽动着，手上不住揉搓着手心，仿佛手上沾了什么毒药。 他的眼里竟然泛着泪花！ 「……」 小雅呆住了。 「对…对不起啊……原来你的心理疾病这么严重。」 「之前我有个同学也是，一闻见花粉就浑身起疹子，我们都不敢带他去操场……对不起啊……你、你是闻见人味过、过敏么……」 墨团摇摇头，抹了一把通红的眼，虚弱地爬起来，看上去越发可怜了。 两人在广场里转了一圈，那些石像人似乎被规矩限制住，没有追出楼，渐渐消失在门后。 「哎，你说他们那几个，不会真的死在楼里了吧？」小雅看着最后一尊石像消失在窗后，小声说。 身后的墨团没有回答她。 小雅转过头，看见墨团面无表情地红着眼，眼里泛着闪烁的泪花。 第33页 「……」小雅无奈了：「好好好，那个渣……那个陆大帅哥肯定没死，他那么有本事的人肯定活得好好的，行了吧？」 墨团抽抽鼻子，闷声道：「你离我远点，我对人类的香水过敏。」 「……？」 纵使心大如小雅，也感觉「人类」这个词怪怪的，但她很快忽略到了这点不自然，「我没喷香水！是洗髮水的味道！」 话音刚落，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二楼窗里闪过去。 「梦梦！梦梦在二楼！我看见她了！梦梦！」她抬腿就要往楼里沖，墨团喊住她。 「我看见梦梦了！她被石像抓住了！我们…」小雅定了定神，道：「我要去救她。」 墨团不贊成地看着她，「楼里很危险，你救不了她的。」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的确确是眼睁睁看着徐梦去送死了。 而墨团的脸上，也摆着同样的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时而选择袖手旁观，时而又愿意捨己为人。 就像他不明白陆横为什么先对他示好又将他抛弃一样。 抛弃，意味着对他的背叛，所以陆横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但是你不明白我们女生之间，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小雅想了想，又道：「上次是我怂了，我承认，所以这次就我自己来吧，你不要进去送死了，要是我进去以后看见陆大帅哥还活着，我再想办法通知你。」 墨团扭开头：「随便你。」 小雅沿着厨房的窗户翻回去，轻手轻脚地往楼上爬，古堡内似乎进入了暂时的平静期，那些诡异的石像人全都消失了，拿着巨大镰刀的管家也不见了踪影，古堡里很安静。 「梦梦——梦梦——」小雅一边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往上走，一边轻声唿唤着徐梦，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回忆着自己刚才在楼外看到徐梦身影的位置，那是在二楼尽头处的房间，应该是某个空置的宿舍。 「吧嗒——」一只苍白的手落在楼道口。 小雅浑身一颤，那只手腕上繫着根彩绳，正是小雅用从房里翻出来的针线盒里的彩线亲手搓出来的，她一根，徐梦一根，带在手上，就成了这段短暂而复杂的友情的象徵。 「梦梦！」小雅飞快跑上去，一转头，那只手又不见了，空荡的走廊仿佛在说，刚才是她产生了幻觉。 小雅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绑着的彩绳，回忆着刚才的一切，所有人都抛下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楼外和楼下都没有人，那可能性最大的果然还是他们已经打开出口离开了，她稍作喘息，直奔三楼。 意外的是，三楼也很安静，并没有她想像中怪物都堵在密室口的景象，小雅端详片刻，悄悄往书阁走去。 书阁在走廊的倒数第二间，房门不知何时紧紧闭上了，小雅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上，屏住唿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门里很安静，小雅松了口气，正要开门，忽然察觉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细微，像是有东西在木头上摩擦。 沙沙、沙沙。 小雅慢慢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一听，忽的汗毛直竖。 因为她意识到那声音离她近极了，那东西就在她一门之隔外摩擦着门板！ 回过神来的小雅掉头就跑，一只青灰色的手瞬间破门而出，像橡胶一样无限拉长，很快就追上了她，将她按倒在地。 「低头！」 小雅下意识抬头，只见从楼梯跑上来的墨团勐然一个飞踢，那果断又矫健的身姿和他泛红的眼圈极其割裂，砰的一声，那只长手被踹回门里，没了踪影。 墨团轻快落地，没重量似的，连地毯上的尘土也没有激起半分。 小雅看呆了，默默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牛……逼是什么？」墨团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茫然问。 「……」小雅缓缓爬起来，后悔道：「你不要顶着这张脸讲脏话，太罪恶了——你怎么又上来了？」 墨团：「我果然还是……」 「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渣男！」 「？？」 小雅脸上带着瞭然的无奈：「不用说了，走，等找到梦梦，姐带你去扇他丫的。」 「？？？」 小雅刚摆出架势，又想起来好像不对，她转过身，沉声道：「我们得想办法进地下密室看看去，我怀疑雅雅被抓到那里去了，副本里的怪物突然变得这么有攻击性，我觉得可能是出口已经被打开了。」 墨团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蹙起眉。 「你怎么了？」 「等我一下。」说着，他往楼梯跑去，小雅立即追上来：「不不不，现在再落单是要送人头的！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宿舍。」墨团道。 「啊？去宿舍干什么？这种时候了你不会要说有东西忘带要回去拿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飞快下了楼，墨团冲进宿舍，将窗户紧紧关上，又吩咐小雅锁好门，接着沖向陆横的床铺，从床底下拖出陆横那只运动包。 「我靠，这么贵的包他没带走？这牌子真的假的？」 第34页 墨团拉开包，粗鲁地把包里各种奇怪的破烂倒出来，蹲在地上翻找起来，片刻后，他从破烂里拎出了一条细细的十字架项鍊。 「这是……」 「道具。」他将十字架紧紧握在手心里，像握住了一颗定心丸。 「他说清扫任务是假的。」墨团：「真正的任务在古堡外面，从我们踏进来的那一刻，这里就是死局了。」 变故太突然，小雅没跟上节奏，只短暂地发出了一声：「啊？」 「这只十字架是他从小镇上的村民手里要到的，能驱邪避祸，保护我们。」墨团又握了握，将十字架递给小雅示意她拿好，然后低头拉开拉链，从衣服里小心地摸出那本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城堡结构图。 一翻开书，浓重的血腥味透了出来，原本画着结构图纸的书页均已被血红覆盖，完全看不出书本原来的样子了。 墨团翻了几页，上面的内容都被血煳住了，一串串手写字体的德文映在血里，他又翻了几页，那些密密麻麻的德文居然变成了中文。 我被吃掉了、我被吃掉了、我被吃掉了…… 每一页的字体都不同，像是许许多多人分别写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啊！」小雅惊叫着躲开。 墨团飞快地往下翻去，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那一页也是被鲜血染红的，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句话，字体很是稚嫩，横不平竖不直，甚至「被」字和「掉」字还用拼音代替了。 那行字他无比熟悉，仿佛自己什么时候，真的一笔一画写在了这上面。 「……」他忍住想把这本书丢掉的冲动，默默合上书，在小雅不贊同的目光下把书塞回了衣服里，并且从地上捡了几样趁手的「破烂」一併带上。 一把小手.枪.模样的东西，实际是个打火机；一只拇指长的小刀，陆横用来切泡面里的火腿肠的；一个亮晶晶的塑料宝石挂件，没什么作用，但是墨团很喜欢。 两人推门出去，墨团打头阵，小雅紧跟其后，思维被刚才的又惊又吓搞得尤其混乱，「这里是假的？陆横怎么知道的？知道他还跟人去拿钥匙？我靠，他不会是怪物派来的间谍吧！」 「间谍是……」 「间谍就是背叛我们的叛徒！就是坏人的走狗！」 墨团脚步一停。 「叛徒……」他喃喃道：「他是叛徒……」 小雅停下脚：「你怎么了？」 「我要去找他。」墨团加快了脚步。 「哎！说好了我们先找梦梦的！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那个渣男！」 两人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小雅崩溃大喊：「你慢点啊！在鬼片里主角在走廊上狂奔都是要出事的！」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笔直的线条那么一晃，继而向内弯折，捲曲，空间顿时错乱，墨团急忙剎车，并回头瞅了小雅一眼。 小雅立即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我可不是乌鸦嘴——这下过不去了。」 「我要跟他说清楚。」墨团望着前方，喃喃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啊？你越是纠缠，对方越不把你当回事。」 两人脑迴路完全对不上，但沟通很顺畅。 墨团：「他不把我当回事我也要跟他说清楚，我们分两路，你去找你的朋友，我去找他。」 「？」小雅：「你觉得现在还有路吗？」 「……」 望着快要捲曲到脚下的走廊，墨团和小雅慢慢后退。 「我明白的，这时候主角一般会将救命道具帅气地抛出去，就像这样——」 小雅把十字架丢出去，十字架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过后，没有激起半点变化。 「……」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十字架又捡回来，脸色僵硬：「怎么办？这里是三楼，走不了窗户。」 「陆横说，每一个看似死局的场面，都会留有一个突破口。」墨团思索着。 「可是这项鍊也没啥反应啊！这真的是传说中的道具吗？你从哪拿的？？不会是陆横送你的吧？！」 两人继续后退，很快要退到书阁破碎的门前了，小雅急忙说：「他是不是唬你的啊？他不是还跟你说咱们这个副本已经成了死局了吗？！总之……快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跳窗了！」 第19章 古堡清洁工 墨团迅速打量了一下窗户的位置，心说可以跳，他是小鸟，跳多高的窗都没问题。 可是他旁边的人类不行，这么高的位置，跳下去一定会受很严重的伤。 墨团心里斟酌些许，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先进房间躲躲。」 「啥？！」小雅见他扭头往书阁里钻，更崩溃了：「书阁里全是怪物！」 墨团二话没说，踹开门就冲进去，小雅也跟进去，身后扭曲的长廊被他们挡在门外。 和门外截然相反的是，书阁内一片寂静，温暖的烛灯莹莹地照下一片暖光，既没有怪物的踪影，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两人站在角落里，没敢往前走，小雅僵硬地小声说：「刚才那个怪物就在这里，你明明也看见了……」 「我不怕它。」墨团道。 小雅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对对对，怪物还没有我和梦梦可怕呢。」 墨团心想，那当然了。 「你离我远一点。」他皱起眉。 第35页 小雅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就靠过去了，同时也发觉，这个邻家弟弟般的小孩……竟然比她高了半个头。 「你啊……」小雅沉沉嘆了一口气，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出去以后我请你吃饭，一定要来啊！」 「吃什么？」 「我家开农家乐的，请你吃我家最拿手的山鸡煲！」 「不去。」墨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走到密道门的机关处开始摸索。 「……」 「喂，你说他们到底下去没有？我们现在打开门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知道。」墨团踮起脚，认真摸索起书架上的机关，机关的位置有点高，他摸了半天终于摸到，在小雅警惕的眼神中，他示意小雅躲远点，然后缓缓按动了机关。 密道门纹丝没动。 「？」 墨团又按了几下，书架的隔板都快按断了，密道门也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 半晌，墨团从门缝中起身，关掉对光的手电筒，断言道：「门从里面别住了。」 「别住了？谁干的？」 墨团摇摇头，小雅脸色微变：「怪物干的……或者……是人干的……不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是好事呢。」墨团道：「或许下面出现了什么变故，有人为了保护没下去的人才把门关上的。」 「你把他们想得也太善良的吧？」小雅忍了又忍，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那帮人没把你吃了就不错了，还保护——你对那些老手有没有点基本的认知啊？」 墨团心说，当然有的，人类都是大坏蛋。 他站在密道门前，用手抠住门缝用力拽了两下，门里面完全卡住了，只微晃了一下就动不了了。 「你抵着这里。」墨团扭过头，刚才还在后面站着的小雅忽然没了踪影。 「？」 墨团绕到书架另一边，看见小雅正在踮着脚去够书架上的东西。 「快来快来，这里有根撬棍，把它拿下来。」 墨团示意她闪开，小雅却没瞧见，自顾自帮他用书叠了个小坡当垫脚。 「哪里有撬棍？」 「就在柜子顶上，最高的一格，我刚才看到了，你摸摸试试，你这么高，一定拿得到的。」 「那是什么？」墨团问。 「撬棍啊。」 「我问，那是什么？」墨团眉头微微一蹙，接着后退一步：「你又是谁？」 「……什么？」小雅怔了下，茫然睁大了眼。 咣当一声，墨团勐踹了书柜一脚，整个书架都晃动起来，书噼里叭啦地往下掉，墨团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地看着小雅。 几根「撬棍」跟着掉下来。 墨团又踹了脚，两扇书柜的夹缝中，许多断裂的骨头掉出来，很多已经碎成了渣。 墨团踢了下里面最长的一根，也就是刚刚被当做「撬棍」那根，皱起眉认真地思考着：「并不结实，不可能撬开门。」 「……」对方呆板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的无语。 大概是并不想真的被拿去当撬棍，「小雅」飞快地扑到地上，将骨头拢在身下，阴声道：「别过来！」 「你把那个人类弄到哪里去了？」墨团低下头：「你也是被骗进这个古堡的受害者吗？」 「小雅」收敛着尸骨，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望着墨团。 「我是小雅呀，你忘了我啦？」 「你不是人类，你没有心跳声。」墨团道。 「我是小雅呀，她死啦，现在是没有心跳的小雅。」对方机械地重复着，少女光滑的皮肤下开始扭曲，变形。 「那也不对。」墨团思索道：「半分钟前，她有心跳，是你把她换走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雅」咧开嘴，笑容不断扩大，乌黑的瞳孔逐渐占满了她整个眼球：「可是……可是……你也不是人类，你身上没有人类的味道，呵呵呵……你不是人类……」 「你过来一下，我悄悄告诉你为什么。」 在对方期许的眼神中，墨团迟疑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为什么？」 「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小雅」的眼里露出贪婪的精光：「你不是人类，我不会害你的，来，过来这边，我们……我们才是一起的……只要把那些人类都吃掉……」 墨团犹豫不决地看着他。 「小雅」的声音放缓了，女孩又轻又柔的声音围绕在墨团的耳边：「跟我合作吧？只要我们联手…」 「可以。」 「小雅」卡壳了一下，声音瞬间变调：「啥？」 「我说，可以。」 「我都还没说条件嘞！」 墨团眼里写着「大家都不是人懂得都懂」，清凉的语气缓缓放沉：「我帮你把人类引诱过来，你把人类都吃掉，副本里只剩下我的时候，游戏难度也会降低，你我各取所需，怎么样？」 「小雅」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我正是这样想的！」 「好，但是我们要做个约定，不然我不信你。」 「小雅」急道：「什么约定？！」 墨团抿着嘴，恰巧露出一点孩子气，他伸出一根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怎么样？」 「小雅」兴奋地点着头，急忙过来跟他「拉勾」，她走的太快，中途甚至绊了一下，但这也难以抑制她眼里兴奋的光芒，她望着墨团的手，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条人类鲜嫩的生命。 第36页 就在即将勾到之时，对方忽然撤手，面色冷淡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还未来得及发声，一旁的实木书柜忽然暴起，从中间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像一张大口，将「小雅」一口给吞了下去，但似乎有点消化不良，她的头卡在柜子顶上，一双愤怒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墨团。 「人类连柜子都会咬人。」墨团默默挪远了些，望着对方几乎看不出人样的狰狞表情：「问一个问题。」 墨团伸出一根手指，「你见过一个很高的男人吗？」 「……你也会被柜子吃掉。」 「他不叫柜子，叫陆横，衣服黑黑的，走起路来风很大的样子。」 「……被柜子嚼得粉碎……」 「大概有这么高。」墨团举起隔壁，踮着脚往上比划，水汪汪的大眼朝着对方眨呀眨，目光里充满了期许。 「……被柜子…」 墨团还要问，对方嗖的一下就被吞掉了。 「……」 「柜子……柜子……」墨团绕过脚下的森森白骨，捡起本书，用书背敲了两下柜子，巨大的实木书柜中传来沉闷的迴响，同时还传来微弱的心跳声。 他停下动作。 在这个柜子里面？ 人类的柜子什么都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片刻后，使出了十成拆家本领的墨团拍了拍手上的灰，身后，零件散了一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柜子已经成了一堆死气沉沉的破板子，有的还浸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血。 书杂乱堆在地上，书堆上，小雅双手合十，睡得正香。 盲盒开错了，不是陆横，然而这里只有一个柜子能听到心跳，那就说明只有一个吞了人，或者说……他来的太晚，其他的已经被消化干净了。 墨团心中暗嘆口气，敲了敲地面：「你醒一醒。」 「渣……男……」小雅合着眼喃喃呓语：「去……」 话还没说完，她身下的柜板开始震动，墨团晃了下立即靠墙站好，才发现整个地面都在勐烈地震动。 冥冥之中，墨团似乎听见一声清鸣。 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第20章 古堡清洁工 「走！到楼下去！」墨团喊醒刚爬起来目色迷茫的小雅，破开大门狂奔出去，这次楼体的震动比之前几次更加剧烈，楼道两侧装饰的挂画被纷纷震下，漏出画像后墙体上黑灰色的人面雕塑。 灰尘簌簌下落，迷得两人快要看不清方向。 「慢点！你慢点啊！」小雅一遍呸着飞进嘴里的土，一边撒丫子狂追，「看前面！！！」 二楼楼体拐角处，一团涌动的黑色藤体完全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那藤体通体纯黑，像无数只触手，缓缓游动着，透着不详的气息。 「往、往后退一退啊你！」 墨团并未犹豫，伸手问小雅要过十字架，坚定道：「不怕，我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是苏苏可，来自人类黑暗的内心，是不可名状的邪神。」墨团中二病上身般念完这句，又道：「陆横说的。」 「那他妈是克苏鲁等等不能用十字架啊都他妈不是一个体系的！！！」小雅崩溃去拦，就见墨团已经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主打的就是一个唯物主义战胜一切。 「啊啊啊啊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那个傻逼的鬼话！」 话音刚落，火光和热风骤然沖天，光亮过后，堵在楼道里的黑藤如烟般散去，烟尘中露出墨团恬静的俊脸。 他左手挂着十字架，右手捏着打火机，脚边滚出一瓶黏着黑乎乎汽油的百岁山空瓶。 主打的就是一个物理灭邪神。 「……你哪来的汽油？」 「陆横说，人类的恐惧大多来源于火力不足，如果不是带着太不方便，他说他会带一台伏特加来，把怪物都扫平。」 「……」是特么把怪物都灌醉吧。 小雅磨了磨发痒的牙根，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文明礼貌终于耗到了尽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走吧。」 「雅雅？」 角落里冒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 「梦梦！！！」 小雅挥开尘土，看见角落里蜷曲着的徐梦，她并未受什么伤，只是在摸爬中蹭花了脸。 「那个怪物把两侧的楼梯都堵住了，我一直出不去，就躲在这里…」 仓皇中来不及多说，小雅一把将人抓起来，「出去再说！这里要塌了！」 「等下……他们在下面！！出口打开了！！我们必须回密室口！！」 「来不及了快走啊！」 「梦梦！！」 轰隆——！！！ 南墙土崩瓦解，飞石遍地，却不是楼面倒塌的声音。 墙面被人爆破了。 还未思及来人是谁，尖锐的刮蹭声直冲天灵盖，这下三人都知道了，巨大的镰刀光影一闪而过，重重砸进地面，激起一片爆裂的飞尘。 「快…快走！」墨团白了脸色。 化身死神的管家手持着沾满血液的镰刀，鬼魅般从破碎的墙洞里走出来，目光迅速锁定了离他最近的墨团。 那双阴沉的眼里透着浓浓的杀意，他要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他的稚嫩玩家钉在他的镰刀尖上，挂起来，直到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流尽。 第37页 墨团一边示意两个人类快走，一边扶着墙后退，管家阴冷的眼神摄在他身上，浓重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他的心头。 他感觉这个管家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那把闪着寒光的镰刀，此刻也怨魂缠身般，透着浓郁的死气。 他手无寸铁的，已经没有自信同这种敌人正面交锋了，只能先拖到让两个人类撤离再说。 一扭头，墨团差点没炸毛，小雅和徐梦拖着陆横的包从宿舍里跑出来，试图过来用包里剩下的破烂给他帮把手。 人类真是不知死活！ 侧身躲过下噼的镰刀，趁近身的瞬间，墨团用手肘狠击对方胸口，想强行夺刀，手肘却像撞在一块钢板上，顿时震得他虎口发麻，两眼泛起金星。 下一秒，他的脖子被掐住，巨大的力道将他提起，狠狠掼在墙上。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目光短暂清明，管家阴沉的笑容在他面前扩大，镰刀冰冷的光辉晃进他的眼里，余光看见两个人类女生惊叫着冲过来。 他想说让她们快走，被掐紧的喉咙只能发出「呵呵」的抽气声。 没有犹豫，镰刀骤然挥下，开启死亡的收割。 刀刃落下的瞬间，墨团奋力扭动身体，却难以挪动分毫。 「泼汽油点火！！！烧死他！！！」 小雅和徐梦高喊着冲过来，墨团刚一抬眼，被某种清凉的液体泼了一头一脸。 ……汽油？ 不对吧！！！ 管家也同样被泼了满身，似乎是对火有忌惮，他下噼的动作一歪，镰刀刺进墙面，墨团感觉眼前骤然一黑，失重感顿时淹没了他。 「啊啊啊啊啊！」 墙面被噼开了大洞，连带着部分地面也碎裂了，镰刀的惯性使得墨团被管家带着一道掉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不知墙后是密道还是什么，他们径直掉下来七八米，墨团的骨骼中空且有韧性，体重比体型相仿的人类轻许多，并不怕摔，只是被掐的发晕，一时间仍伏在地上喘息。 小雅和徐梦也掉下来了，刚才她们拿矿泉水冒充「汽油」，还拿着打火机冲上来作势要点火，戏还没开演就双双踩进了碎裂的地板里。 墨团伏在地上捂着嗓子咳嗦，几缕窜动的火苗闪进他半眯着的眼底。 看清周围的景象，他猝然睁大眼睛。 这里是…… 四周遍布着黑色的残渣，他们仿佛落在一片废墟之中，起伏的地面上，窜动着许多微弱的火苗，像大火烧后的余烬。 而余烬的尽头，有一间熟悉的牢门，牢门已经被打开，里面的墙壁上嵌着一个图案，正在缓缓地释放着柔和的光辉。 第21章 古堡清洁工 这里竟然是地下密室！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他们被怪物追着，竟然直接摔到了出口所在地！ 可是其他人呢？锁着出口的铁门打开了，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吗？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墨团吸了口气，慢慢爬起来，向前走去。 咔擦一声，脚底踩到了什么。 墨团低下头，一只残缺的骨手握着他的鞋底，缓缓动弹着，他脚下一用力，将骨手踩得粉碎。 然而抬起头，无数只灰白色的骨手藏在余烬中，从墙壁伸出来，被火焰烧得咔咔作响，火堆里飘散着灰尘，残肢和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墨团缓缓向前走去，跳动的火焰里有个熟悉的人影，王蒙匍匐在火里，后背被开了一个大洞，暗红色的血和火焰融为一体，几只骨手在翻涌的血肉中游动，像在吸食血肉。 胸腹间再无任何起伏，墨团也听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心跳——他已经死了。 一个、两个、三个……有的尸体还能看出模样，有的却已经不成人样，只剩下一些鞋子、衣料散在四处。 都死了。 墨团茫然后退，灰尘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 「快……快……」 「逃……」 他低下头，和满脸脏污的孟源对上视线，他浑身都是血，左边胳膊被齐肩砍断，只剩下一个咕咕冒血的血洞，已经是强弩之末。 「发生了什么…」墨团半蹲下身，慢吞吞朝他伸出手：「我带你出去。」 「不……不……」孟源的嘴里也都是血，他松开手，不住地想要回头去看，放大的瞳孔里全是惊恐和懊恼，「出口是假的！是我和王蒙不信……是我……都是我的错……快、快逃！那是个怪物……怪物！！」 说着，他支起身，用力推了墨团一把，力道大到让墨团踉跄两步摔坐在地。 「快逃！！！」孟源撕心裂肺的喊叫令墨团浑身一抖。 出口……怪物……他们没有听陆横的阻拦，打开了错误的出口……杀死他们的是…… 火焰中响起了某个人不成调的哼唱。 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走出来，每落下一步，地上的骨手纷纷避开，火焰被飘逸的衣摆隔绝在外，那人从尸海中径直走来，周身裹挟着冰冷又陌生的气势，如同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鬼神。 尤其是那双眼，冷得泛起寒光，好像没有什么是能落进那双眼里的，哪怕是同伴的生命，也在那双眼里卑微如尘土。 墨团抬起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陆横。 第38页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呆呆叫了一声，陆横随意望过来，哼唱声停住了。 他大步走到墨团面前，俯下身子，揉弄着墨团柔软的发顶，用近乎温情的声音说：「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吗？」 墨团慢慢抬眼，望着陆横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和那温和的语调截然相反的漠然。 「没意思，说好了这次要听话的。」陆横轻飘飘的语调好像在嘆息。 一股寒意从头到脚，瞬间灌满墨团全身。 这个人类…… 这个人类是…… 队友的哀嚎声近在眼前，火焰无法为这个人类冷硬的侧脸映上半点温度，他任由同伴打开虚假的出口，任由怪物将队伍血洗，他踩过同伴的残肢断臂，眉心没有皱过半分。 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男人温和的笑声在他恍惚时忽然靠近，墨团惊得退后，男人的手却盖在他的后颈上，状似威胁地摩挲着。 那一瞬间，墨团本来有无数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抖什么？」男人笑道。 「见了血就害怕了？你的胆子真的好小。」男人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如情人一样，眉眼温柔又耐人寻味：「该不会……是怕我吧？」 墨团紧绷着的嘴角骤然一跳。 陆横忽的放开他，掏出块纸擦了擦手背上不知从哪蹭到的血，那张温和的脸迅速转冷，像温柔的情人撕开面目，露出内里冷漠残忍的真相。 「怕我干什么……」他喃喃道：「早就说是假的，非要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难得啊——奇怪，东西明明就在这地方，藏哪里了呢？」 他说着墨团听不懂的话，又朝那个假出口的方向走去，他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木棍，对着出口的图案砸了几下，土石纷飞，那个图案很快模煳了起来，陆横却「咦」了一下。 「这里也不是。」他呢喃一句，又在四周找寻起来，周围的骨手似乎忌惮着他，纷纷向墙体内退去。 墨团看了几眼，还是垂下眼，默默脱下外套，把里面的衬衫撕开，替身旁重伤的孟源包扎起伤口。 伤得太重了，这个人类已经无力回春了，可他还是认真地替对方包扎着，好像这样做了，他和对方都能好过些似的。 孟源平躺在地上，嘴边一唿一吸间都冒着血沫，他的瞳孔开始扩散，视线的方向却仍执着地留在墨团身上。 半晌，他露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看上去确实好过了很多。 「别……别管了……」他布满血污的手搭在墨团手背上，制止了他包扎的动作。 墨团盯着那只手没有说话。 「……我……是我……罪有……应…」 血沫从他的嘴边翻涌出来，他朝王蒙尸体的方向看去，火焰中，已经分不清哪堆残骸是谁。 「……给你……这个……」 话音未落，墨团感觉自己右手手腕内侧像被什么烫了一下，金光一闪而过。 他低头查看，手腕上连道红痕都没有。 再抬起头，身旁微弱的心跳声已经消失了。 墨团一愣，盯着人类没有闭上的双眼，缓缓伸出手盖上去。温热的触感，很快凉下去，他替人类合上眼，站起来。 刚才他们掉下来的时候，管家的运气不太好，径直摔在了密室边缘处没有缓冲的石板地上，当场就不动了，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两个女生也摔晕了过去，不过唿吸平稳，应该没有受多少伤。 墨团望了一眼还在找着什么的陆横，不再犹豫，决定先带两个女生离开这里。 他把两个女生叫醒，徐梦很快就醒了，墨团挡在一旁，没有让她看身后的景象。 「雅雅，雅雅，快醒醒。」徐梦正叫着，墨团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声响。 糟了，管家快醒了！ 墨团赶紧让徐梦背上小雅，催促她们往外走，但密室的出口除了他们头顶的大洞，只有远处需要穿过无数骨手和石像的楼梯，那些骨手虽然不知为何没有攻击陆横，但看眼下的景象，其他队友都是被这些东西弄死的。 「陆横！」墨团咬紧牙关，小声叫道。 他再一次被无视了。 不远不近的距离，墨团觉得他应该听得到，可陆横半点反应没有，自顾自地翻找着什么，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尤其是他们这些……不值得半分在乎的队友的性命。 墨团感觉自己心里憋了一股气，他来的时候，一路上记挂着陆横的安危，又想着要如何跟陆横解释自己没有不信任他，可这个人类对他的温情像纸一样被烧光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渣……男……」小雅在徐梦的摇晃中悠悠转醒，嘴上带着梦呓。 刚睁眼，她就看见墨团勐然扭过了头，以一种要哭不哭的难过表情瞪着她。 「？？？」 「我们走。」墨团闷闷道。 小雅和徐梦不明所以地被墨团领走了，一路上，墨团叫她们不要往周围看，可越是不能看，就越是忍不住，两人望着脚下的残肢断臂，都有些腿软。 「我……我们是要去出口吗？那些骨头、我看着怎么那么像花坛里那种怪物的…」 「我们要离开这里。」墨团轻声道：「没事，它们都『吃饱了』，我们沿着墙边走，不打扰它们。」 「那边是不是站着个人？那不是渣…陆大帅哥吗？等等，卧槽……我说……那个拿镰刀的怪……好像站起来了……」 第39页 墨团闭了闭眼，沉声道：「跑！」 「啊啊啊他追过来了！！」 「往楼梯那边跑！！」 「楼梯那边没有灯啊！！陆大帅哥！陆大帅哥救命啊！！！」 「别叫他！」墨团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他不会管我们的！他只会kf…」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要再吵架了啊啊啊！」 管家扭动着活动的关节，以一个不似人的姿势深深俯垂下身，动作缓慢地拿起地上的镰刀，继而化作一道闪电朝他们三人飞扑而来。 第22章 古堡清洁工 耳边骤风颳过，墨团连忙推人躲闪，一回头，管家竟然掠过了他们三人，径直朝远处的陆横噼去。 而陆横正在对着墙上的出口图案端详，对身后疾驰而来的镰刀毫无察觉。 霎时，墨团的血热了起来，纵然这个渣男脸变得比天气很快，可他、可他以前对他很好…… 他是只善良的小麻雀。 「陆横！」墨团拔腿就撵，一边追一边喊：「快躲开！」 说着，他飞扑上去，勐地抓住拖在地上冒出火星的镰刀，管家的动作滞了一下，脚步慢了些。 陆横回过头的同时，管家也回过头，看见又是他来阻拦，墨团感觉管家绿油油的眼珠子都要窜火了。 「快，你快跑！我拖住他！」 被管家高大的身影挡着，墨团看不见陆横，只能扯着嗓子喊。 话音刚落，就传来陆横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漫不经心：「不用管我。」 「你和其他人离开。」 墨团心里憋着的那口郁气更重了。 「要走一起走。」他紧紧咬着下嘴唇，嘴唇因充血而泛红。 「别废话。」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与此同时，陆横出现在管家身后，飞起一脚，这一脚力道非常大，管家庞大的身躯骤然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镰刀也飞出去，半插在杂物堆里。 陆横淡淡扫来一眼，落在狼狈的墨团身上，似是无奈，又似是不屑。 好像在笑他的不自量力，他的自以为是。 他根本不需要墨团来救。 「等……等等……」 墨团垂着头，手指在地缝里长出来的几根枯草上反覆抓握，他的嘴唇也被牙齿磨得通红，几乎要破掉。 「我没有不听你的话……」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 「我只是……想来找你……」 陆横本来要走，听见这句又转回头。 墨团仰起头，高大的影子压了下来，陆横平静地盯着他的脸，距离很近。 「你想得救，这是人之常情。」 「不……不是……我不是来找出口！我想找你……」 「人都是一样的。」陆横打断他，用一种温和的、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你想得救，她们也想得救，只可惜，这里不是出口。」 陆横低着头，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忽的笑了：「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看到了吗？身后。」陆横掰着他的脸，强迫他往深处看去。 残肢断臂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和青黑色的地砖融为一体，但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和人体残肢被炙烤的味道，让人无法喘息。 墨团又颤抖了起来，他的恐惧取悦了陆横，陆横便松开他，继续道：「我本来觉得你很特别。」 「你要知道，特别可是我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不过看来是我看岔了，你跟他们也没有什么两样，信任果然是人与人之间最难坚持的东西。」 「慢慢找吧。」陆横站直身，眼神里写着「你们自便，我不奉陪了」。 他背过身，高大的影子仍旧笼罩着坐在地上的墨团，他挺拔的身影显得那么伟岸，地上屈膝蜷缩着的墨团显得就越发渺小。 「别丢下我。」阴影里的瘦小身影忽然颤抖起来。 陆横脚步一顿。 「别、别……别走…」瘦小的身影踉跄爬起来追上他，一只手绝望又无助地朝他的衣角伸过去，又只抓住了空气。 像被抛弃了无数次，他的脸色从颤抖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有种懒得挽留的心灰意冷。 「……不一样的，」他站在陆横的影子后，努力扬起的脸上强作坚强，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陆横讶异回头。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管家缓缓站起身，视线锁定在他正前方的两人。 「我跟你，跟他们……不一样……」 虚伪的，懦弱的，自以为是的……只会自我欺骗和欺骗小鸟的人类。 「我跟你们不一样！！」 声音如波浪般涌来，电光火石间，陆横的双眼骤然放大。 逐渐放慢的时间里，墨团伸手抓起地上足有他两倍高的镰刀，在管家飞扑而来的瞬间，银光破空，镰刀畅意地从空中落下。 血液如丝线般飞向高空，镜子般的金属面映出陆横和小雅等人凝固的脸，而墨团垂下了眼，微微下抿的嘴角让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行刑人。 随着惊唿和沉重的落地声，管家的身体被拦腰砍断，身躯如断线风筝般砸在地上,管家挣扎着伸出一只无力的手，手垂落的同时，他惊愕的神色也凝固在脸上，成为了一张永不瞑目的画像。 他怎么也想不到，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他会被玩家杀死，被一个可怜的、没有半分抵抗之力的弱小玩家。 第40页 地上，管家断成两截的身躯缓缓开始消散，生命的终结没有鲜血流出，替代血的是逐渐涌动的白光，如火一般，却令被照到的人类感觉无比的温暖与舒适，光芒渐渐消散了，管家的身影也化作光点消逝，一颗葡萄大小的珠子从光里掉了出来，慢慢滚到陆横脚边。 小雅和徐梦深吸一口气，互相搀扶着退到一边，再看向墨团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陌生和敬畏。 咣当一声，墨团把镰刀丢破烂似的丢在陆横面前，随即甩开头，以一种割袍断义般的决然姿态扭头就走。 「……」 陆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地上那颗珠子。 「居然在这里……」摸着手里还在微微发烫的白色珠子，他望向墨团的背影，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 「等、等一等。」陆横难得当了回结巴，但愣神的功夫，墨团已经走远了。 「喂！等一等！」陆横追上去的动作都显得有些仓皇，「你不是喜欢吃饭吗？出去以后我请你吃饭吧？！吃、吃山鸡堡……」 见墨团脸色一黑，陆横闪电般改口，以教科书般的渣男哄女友语气道：「吃kfc！你总是念叨，我知道你喜欢那个！」 墨团顿时走得更快了。 密室的天花板开始崩塌，墙里的骨手和雕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层层叠叠地涌动出来，陆横寸步不离地追在他身后，一边挡着头顶的落石，一边片刻不停地跟他唠嗑。 他的态度急转直变，甚至有些死皮赖脸，奈何墨团的态度也是急转直下，直接进化成了锯嘴的葫芦，半个眼神也没有分过去。 「快塌了，先离开这里，跟我走，那边有密道可以直接通向一楼大厅。」 陆横往那边示意了一下，两个女生立即捂着头跟上来，落石纷纷，陆横扬起风衣去揽墨团，被墨团甩手拒绝。 「别碰我！」 陆横的手僵在空中，欲放又止，对方的表情实在太兇，看上去恨不得回头捡了镰刀给他身上也来那么一刀。 而话音刚落，密室的地面塌了—— 无数尸骨、落石，合着密室里的火星和尘土一同往下涌去。 伴着女生们的尖叫，失重感淹没了墨团，他下意识在混沌中找寻那两个女生的身影，身体忽然被接住了。 陆横一只手将他抵在角落里，落石纷纷从陆横宽厚的背上滑下，昏暗中，满是尘土和奇怪的腥气。 他看见血从陆横的额头流下来，穿过眼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灰尘沾染了他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让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 陆横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脸上顿时像兇杀案现场的犯人，但他眼里的眸光正亮得惊人，在黑暗中泛着奇异的灼光。 「昨天还跟我那么要好，今天三言两语就被别人拐了，啊，你看，血……」 陆横煞有其事地把沾了血的手指在他脸前晃了晃，有气无力的：「头都给我砸破了，怪疼的，借我靠靠…」 墨团皱起眉，心思从找寻两个和他们一起摔下来的女生中抽出几缕，往陆横头上的伤口瞄，但只看到了陆横浓密头髮里的发旋。 「你没……」 「我有事。」陆横言之凿凿道：「失血过多，又泡在这种冰冷的水里，特别有事。」 墨团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下有层薄薄的水，而脚边正是一道沟渠，从各处汇集来的雨水哗哗地往下沖。 「这是哪里？」 「古堡的地下排水系统。」陆横：「在你那本地形图里有标註，书你还带着吗？」 墨团乖巧点头，下意识就想把塞在衣服里的书掏出来，拉链拉到一半，他感觉到不对。 退回五分钟前，这个kfc大师级别的「渣男」刚刚无情「抛弃」了他，并且非常经典地在一刀两断前先给他一顿高级精神kfc，让他以为都是他自己的错然后黯然退场。 说好了不再受骗，可他现在，身上甚至还穿着渣男给他的夹克服。 「……」 墨团飞快拉紧拉链，紧绷的后背抵到石壁上。 「别过来！」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石壁也崩塌了，两侧水道的墙像积木一样分崩离析，混乱中，他掉进水道里，水道里的水不是很凉，但也正因如此，他感觉到有个比水温冷了许多的东西，沿着他的脚腕缠了上来。 墨团还没来得及浮上水面换气，就被一把拽了下去。 唿吸瞬间被剥夺，好在他不是很怕水，昏暗中，他定住心神，在脏污的水里睁开眼，忍着刺痛往身下看，抓住他的是些白花花的骨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他狠狠踹了几脚，那些骨手没处着落，纷纷四散开，他甩开骨手，立即往上游，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被淤泥掩盖的水底，有隐约的白光透出来。 出口在水底！ 墨团当机立断折返下去，吃了上次的亏，这次他要先确认一下出口的真假。 水道异常的深，也或许他早就被冲到了附近的水库或者河湾，他游了一会儿，水底的白光在视野里明显亮了许多，而这个距离，以他的视线已经能够大致看清那里的景象了。 他停了下来，因为那里发着光的，并不是出口的图标。 第41页 那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那个人有三个头。 墨团静静地与那人对视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上浮还是打个招唿。 第23章 古堡清洁工（完结） 又盯了一会儿，盯得墨团觉得眼睛要发炎了，他终于发觉，那并不是个人类，没有人类能在那么深的水里一动不动地保持站姿，除非是冻成了冰块。 他又下潜了几米，透过浑浊的水流分辨出，那是一尊和石柱上一模一样的骷髅石像，石像有三个头，六只胳膊，其中一只胳膊里就提着那盏灯。 灯泡外面罩着一层防水的灯罩，已经锈得不行，电源不知道从哪里接过来，竟然还能断断续续地亮着。 一个提灯的石像…… 设在这种难以到达的位置，应该是为了指引什么。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看到了石像旁有个「井」字型水道口，被生锈的拦网罩着，很容易就能破开。 他也看见，拦网处生着巨大的水藻群，那里面扑出个人影，水鬼一样勒住他的脖子。 那双手有着独属于人类的体温，缠上来的时候，墨团瞬间就僵住了，涌动的水流束缚了他的动作，他的水性也不怎么样，而对方能屏息静气埋伏他这么久，必然是个水性极好的。 墨团挣扎了几下，发现在水里根本踹不动人，立即就不挣扎了。 他人形的时候可以屏息很久，在水里虽然不灵活，但也比需要唿吸的人类多那么点筹码。 果然，那人以为他被掐晕过去了，就带着他上浮。 上浮过程中，墨团被他扯着衣领，偷偷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竟然是王沉忠，他没有死。 也许是在水里的缘故，他看起来太过疲惫了，身上都是伤痕，看起来比前几天苍老得多，墨团不知道他抓自己是要干什么，他闭着眼抖啊抖啊，王沉忠身上陌生的人类气息依然令他很害怕。 但这个人类已经没有精力去检查他是不是在装晕，否则他止不住哆嗦的下嘴唇一定会第一个暴露。 王沉忠把他拖上岸，丢抹布一样丢到石堆里，然后坐在水边，低头摆弄起什么。 墨团又悄悄掀起一点眼皮。 这里不是他落水的地方，但环境仍旧是地下水道的模样，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四周的墙壁都显得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要塌了一样。 王沉忠低着头，从这个角度，墨团看见他正盯着自己举起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有个隐约的图案，好像在发光。 陆横说那是副本玩家的标志，过了新人本的每个玩家都有，墨团目前还没有。 水道顶部还在坍塌，巨大的轰鸣声夹杂着水流，这时，王沉忠忽然开始说话。 他背对着墨团，显然不是跟他在说。 「这次折大了，保命道具没了，杨姚也死了。」 「我不会走的，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如果不找到那个东西……」 「……我知道它在哪里了，我会把它带回去的。」 说完，他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墨团一眼。 墨团飞快地闭上眼，就听他沉重的喘息声中，压着沙哑的嗓音：「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跟我合作，否则我们都别想出去。」 说着，他伸过手来，掐上墨团的脖子，墨团立即睁开眼躲开了，缩到角落里目色冷冷地瞪着他。 「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下本。」王沉忠：「你跟那个姓陆的也不是真心的，何必呢，你要是愿意，出去以后可以跟着我，我的实力你看到了，现在进了密室的人里，只有我活了下来。」 墨团瞪着他，心说陆横也活着，但王沉忠显然不知道。 「那个出口是假的。」王沉忠急促喘息着，从肺里咳出一些血沫，墨团这才看见，他身上也受了伤，伤口被深色的衣服挡住了，看不出多严重，但血色的水沿着他的衣角滴下来。 「他们打开出口之前，我就有预感……太反常了，从来没有副本规矩会在第一天就让所有玩家中招，这只是一个新人本……」他想到什么，情绪忽然激动：「这里根本……根本没有出口！我用『先知』验过了，这是一个死局！」 「只要……只要拿到道具出去……」 王沉忠勐咳了几下，突然站起，一把抓起墨团的领子，也不顾他的反抗，拎着人跳进水里。 再次被水淹没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墨团不喜欢水，尤其是脏兮兮的河水和雨水。王沉忠的水性很好，扎进水里以后就拖着他往水下游去，墨团狠狠踹了他几脚，他竟然都没撒手。 他拽着墨团一路游回刚才水底石像的位置，那盏水里的灯依旧泛着朦胧的光。 背后忽然传来大力，墨团被一把推向石像，青灰色的骷髅石像在他眼前放大，石像举着灯笼的手缓缓动了起来，灯光照亮了墨团睁大的眼。 那是一个「交换」的动作。 骷髅缓缓把灯递到了他的面前，又朝他伸出另一只手「索要」。 它要什么？ 墨团犹豫着退后，后颈瞬间被抓住，王沉忠探过手来，逃窜的水流夹着气泡，墨团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被一把扯下。 接着被放进石像摊开的手里。 一秒、两秒、三秒—— 石像毫无反应。 墨团急忙把十字架夺回来，身后的王沉忠突然暴怒，冲过来就要抢，墨团的水性不好，在水底下使不上力气，挣扎两下就被水流卷得晕头转向，不仅没抢回十字架，连王沉忠的人影都找不到了。 第42页 但片刻后，他发现并不是因为他水性差，周围的水流的确在快速地涌动，巨大的吸力将他卷进水底的漩涡里，像要将一切东西都吞没。 水位在快速地下降。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被水流推着狠狠撞在了水底的石壁上，他缓了口气，再睁开眼，水位竟然已经降到底了，只剩下脚边浅浅的积水。 急速下降的水压让他肺部不怎么好受，在不远处他看到了王沉忠的身影，显然他的状态更加不好，正半跪在水洼里不住地咳嗦。 墨团抬起头，顶上一眼望去黑漆漆的看不到边，那尊提着灯的骷髅石像也不知道被水捲去哪里了，而脚底下踩着厚厚的淤泥，泥巴已经灌进了他的鞋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直觉告诉墨团，他得赶快离开这里，但周围都是常年泡在水里的滑腻石壁，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除非…… 墨团瞄了一眼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类，思索着把他打晕然后飞上去会不会被被其他人类撞见。 细微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考，厚厚的淤泥层上浮起一道道条状的痕迹，墨团立即察觉到，淤泥里有东西！ 他艰难拔出双腿，踩在水底的石头上，刚稳住平衡，周围又震动起来，这次的震动非常剧烈，连水底都开始开裂，淤泥向裂口中涌去，像没入黑洞一样被吞併。 王沉忠在流动的淤泥中站了起来，神色癫狂：「这里还、还不能塌，我把他带来了！我把他带来了！」 「你把代价拿走，把道具给我！」 霎时，阴冷的视线爬上墨团的肩头，让他想起被管家的镰刀尖锁定的时候，可管家明明已经…… 一抹光忽然夺取了墨团的目光，那是从他身后探出来的一只青黑的手，手上挂着那只灯罩，而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墨团的肩膀上，墨团转过头，青黑的骷髅石像正用空空的眼洞对着他，石像的身上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就如一面墙一样，令他难以察觉到被靠近。 墨团起身要走，双脚被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缠住，那只手也卡在他的肩膀上，令他动弹不得，这个距离让他想起他曾经在古堡大门上擦拭的那尊石像，和陆横当时极其冷漠的眼神。 或许那时候陆横就已经知道，他动了这尊石像的后果。 而王沉忠也显然有所预料，灯在昏暗中缓缓朝他伸过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喜悦，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可下一秒，他的喜悦戛然而止，因为那盏灯没有放到他的手上，而是缓缓停在一处角落，照亮了石壁上的排水通道。 咣当一声，排水通道上的铁拦网自动脱落，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口。 王沉忠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 他似乎难以置信，目光在那盏灯与通道口之间反覆确认，最后他抓住了自己的头髮，眼里布满血丝：「我要的是……是道具！不是出口！」 「把道具给我……把道具给我！！！」 他勐的扑上来，强行抢过石像手里的灯盏，癫狂的目光在生锈的灯罩上流连，他的手指摩挲着，神情越来越激动：「这不是……这不是道具！」 灯盏被狠狠砸在石壁上，王沉忠又扑了过来，攥住墨团的衣领，言语混乱：「是不是你拿了？是你拿了！把它给我！快点……是姓陆的拿了……姓陆的拿了！！」 墨团被石像困着动弹不得，稍一不慎就被他扼住了咽喉，他咬紧牙关，内心毫无出息地开始默念。 小麻雀不跟人类计较，小麻雀不跟人类计较，小麻雀不跟人类计较…… 唿吸越来越困难，墨团闭上眼睛，心说再不放开……小麻雀就生气了…… 一缕温热的血溅到他紧闭的眼皮上，紧接着身后的桎梏骤然一空。 墨团睁开眼，见男人逆着光，将手里被生生捏断颈骨的人扔垃圾般的抛开，他的脸上也溅了一缕血，他就像有两张面具，现在换上了墨团完全陌生的那一张。 「我不是教过你吗？谁欺负，你就砍断他的手，他要是还敢的话…」 墨团抿紧嘴角，却难以克服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类的恐惧。 先前的一幕幕都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最后化作男人这张沾着血的，冷厉肃杀的笑脸。 接近失控的恐惧淹没了他，他颤抖着后退，撑起最后一点责任心向角落的排水通道指去：「出、出口在……」 「嘘——」男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温热的指尖点在他的嘴唇上，连着丝丝暧昧。 在他身后，整个副本世界彻底崩塌，无论是水道、石壁还是出口都化作莹白色的光点。 那景色带着一种凄凉的美感，如万千星河坠落，一同映进墨团的瞳孔里。 在落幕的余晖中，陆横对他腼腆、羞涩、灿烂一笑：「要不——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24章 现实篇-拐回一只小麻雀 缺了半只叶子的吊扇, 老旧的长椅，杯里冷掉的水把人影拉得狭长。 窗户向内歪斜地翻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 针划过半圈，屋子暗了下来。 轰隆隆隆隆—— 暴雨从摇摇欲坠的窗叶中倾泻，打得窗户吱呀作响。 长椅上凝固的身形终于动了, 他动作迟缓地起身关窗。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从他的膝头滑到地上。 第43页 墨团低下头, 桌底下，熟悉的书本封皮被挡住大半，副本里纷飞的一幕幕仿佛正在眼前。 吱呀——吱呀—— 墨团的意识缓缓回笼，他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弯腰捡起书, 又有东西从书里掉下来，还忽闪忽闪的。 「……」 墨团盯着掉到地上的宝石挂件，用金属链连在上面的小小飞羽边缘泛着彩光, 像一场曾经美妙过的梦，这是陆横送给他的。 他盯了很久很久，终于跟自己，也跟那个男人妥协了。 他把这本能拿出副本的怪书和宝石小挂件放进抽屉深处, 连同自己的心思一起尘封。 反正也不会再遇见了。 雨还在下，漏雨的窗怎么也关不上，房间里湿了一地, 电也停了, 墨团钻进简陋的厨房, 用土灶台蒸了锅米饭，点起蜡烛, 又回到长椅上呆坐着。 忽然想起阁楼的窗也没关，墨团爬上低矮的台阶，阁楼尽头是一扇小门，他推开门，稍稍一低头钻进阁楼里。 整间阁楼很空荡，面朝南开了一扇小窗，窗下有个小小的祭台。 墨团关了窗，又摸着黑从祭台底下掏出块抹布，去擦祭台上的雨水。 说是祭台，其实只是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中间放了只粗制滥造的香炉，像个大菸灰缸。 墨团抱起那只菸灰缸，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擦拭，再把雨水倒掉，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沉沉地松了口气，然后俯下身静静凝视着香炉里安置着的「东西」。 青龙骨、凤凰胎、玄武背、麒麟角、白泽眼。 五团各异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里，光芒中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静静地安抚下他的焦躁。 墨团背靠着台子，把香炉抱在怀里，又沉沉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人类都追着他跑，他跑得飞快，跑得手脚都冒起了火，那些人类还在追，可他只是一只小麻雀，跑不了那么远，也飞不了那么快，火快要把他烫到了…… 他睁开眼，右手手腕烫的像贴了一块烙铁。 「呃……」墨团慌忙把怀里的香炉放下，用牙去撕扯自己的袖口，黑暗中，一个明晃晃的图案勐然出现在他手腕内侧上，亮了一瞬间就沉了下去，变成一团浅浅的红痕。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但没有一点光线的情况下，墨团也看不太清，他扶着墙站起，摸索着下去找蜡烛。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雨声以外的声音。 敲门声。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墨团只感觉到了诧异，他甚至用了好几分钟去思考，什么是敲门，敲门的定义是什么，敲门是人类定的规矩还是他们妖怪定的，因为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房子的门被敲响。 这栋老旧的房子带上阁楼有三层，面积不大，里面的家具有的是去外面捡来的，有的是用山里的老木头拼的，房子坐落在深山中，山林地势险峭，被重重遮掩，连卫星都难以探寻到，这里是人类绝对无法踏入的地方。 墨团摸下一楼，桌上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屋里屋外都一片漆黑。 砰砰砰——房门又响了。 黑暗中，墨团呆立着，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 雨声又大了，除了雨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敲门声也消失了，外面敲门的似乎已经走远了。 墨团壮着胆子挪到门边，缓缓将门打开一条缝。 雨扑了进来，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他正要关门，门忽然顿了一下，卡住了。 墨团拽了两下，刚要疑惑，余光看见高高的门沿上，多了五根苍白的手指。 一声惊雷炸落，视野一片惨白，房门大开，雨铺天盖地地沖了进来。 一个漆黑高大的人影忽然映在了他面前，雷光过后，他看见人影上撑着团苍白的火焰。 「！！！」 墨团摔在地上，挣扎着后退，雨趁机浇了他一头，又忽然停止了。 墨团心惊肉跳地抬头，看见半边黑色的雨伞，和烈烈风中，陆横那张似笑非笑的戏嚯脸。 「……」原来刚才苍白的火焰是雷光映在雨伞上的反光，漆黑的人影是陆横这个风衣怪。 砰的一声，墨团砸上了门。 「？」 「喂，喂！开门啊！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陆横啊你忘了？我们可是同生共死过…」 墨团勐然打开门，举着蜡烛，仔细地对着陆横又看了一眼。 陆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但疑惑：「你怎么看见我的眼神跟见鬼一样？」 话音未落，墨团迅速抽手、关门、落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留诧异的陆横在门外大喊大叫：「餵你干嘛！开门，开门啊！我不远万里跑过来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大半夜的来这种鬼地方我才是见鬼的好吧！喂！开门！我是人！是人！不是半夜鬼敲门的桥段你不要怕啊！对了你家为什么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啊你是少数民族吗？你这里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其他建筑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差点迷路了你是怎么住在这里的你的家里人呢……」 墨团用肩膀抵着门，捂住自己的耳朵。 陆横在门外持续输出了接近半个小时，软磨硬泡，把墨团吵得实在是受不了，只能打开门。 第44页 门外的雨已经停了，但依然很黑，陆横举着他那把大黑伞笔直地站在门外，长风衣的衣摆飘啊飘。 「你为什么一直说话？好吵。」墨团拧着眉瞪他。 陆横语气无辜：「这么深的夜里，我站在深山老林的鬼楼前，还打着伞，如果一言不发的话，会显得我像个神经病。」 你现在也像个神经病。墨团心想。 他又要关门，这下门被按住了。 「不可以骂我，我听见了。」陆横笑嘻嘻道。 说完，他就硬挤了进来，并贴心地帮忙把门关好，但一进门，他的脸上就露出诧异：「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受潮的青石板地，木板拼成的墙和屋顶间漏着风，低矮的小桌缺了半只脚。 墨团充满戒备：「怎么？！」 「真是……别有洞天啊……」陆横违心地夸赞道。 几分钟后，墨团坐回长椅上，陆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出去。」 「不。」 又陷入沉默。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陆横勾了勾手，墨团忽然听见抽屉里有动静，他拉开一看，陆横送他的那只宝石挂件上的羽毛飘飘忽忽摇起来，又落下去。 「定位道具。」陆横笑嘻嘻道。 他作势要扔，陆横又说：「一次性的。」 墨团又放下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 陆横神秘兮兮地笑起来：「虽然说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几经生死，可谓是情比金坚，我——」 墨团打开门示意他滚出去，陆横立即闭上嘴。 「好吧，我饿了。」他又改口道。 …… 两碗香喷喷的米饭上了桌，墨团把勺子戳进陆横的碗里，言简意赅：「吃。」 两人在副本里时也是这样对着桌吃东西，墨团吃饭仔细，总给人一种很专注的感觉，两人之间冷硬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墨团安静扒饭，对面陆横幽幽道：「菜呢？你都这么干咽的吗？」 桌上只有两碗米饭，两杯清水，无言的寒颤扩散开。 墨团闻言放下碗，瞪了陆横一眼，又拿过他的碗，走进厨房。 半分钟后，陆横盯着碗上冒尖的白糖出神。 「这是……菜？」 墨团眼里写着「不吃就滚」。 「我带你走吧。」陆横的声音带着隐隐悲痛。 墨团：「？」 陆横飞快地扒了那碗饭，被甜腻的白糖呛得连连咳嗽，他勐灌了口水，放下杯子，抓起墨团的手就要出门。 「直升机停在山里，雨停了，我们现在走，明天中午就能带你脱离苦海。」 「？？？」墨团把手甩出了重影才甩开，他躲到长椅后，警惕地瞪着陆横。 「……你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骯脏的人贩子你知道吗？」 「……我是个好人，真的。」 陆横扑过去抓，墨团飞快地跑开，两人在狭窄的屋子里你追我跑，墨团灵活得像鱼一样，又仗着对环境熟悉，陆横连个衣角都没抓住。 夜已经很深了，阴森的古楼里传来怪异的追逐声，还好周围没有邻居。 不知道追到什么时候，精疲力尽的两人默契和解了，墨团回二楼房间里睡，陆横在客厅的长椅上睡。 墨团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刚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一直到天大亮才醒过来。 早上睁开眼，他愣了一阵，才想起自己不仅从副本里出来了，还被陆横撵了半宿。 他连忙跑下楼，长椅上早就没了陆横的身影。 墨团摸了一下，凉的。 走了吗？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陆横施施然走下来，「呦，你怎么才起？」 墨团拧起眉：「你为什么上楼？」 「怎么了，不可以吗？楼底下没厕所，我早起总得容光焕发地拾掇一下吧？」说着，他抓了一下被水打湿的头髮，顶着那张英俊潇洒的脸笑得无耻。 「……」 大概是昨晚的白糖拌米饭给陆横留下了阴影，今早陆横嚷嚷着亲自下厨，刚钻进厨房，他就惊呆了。 上个世纪的电饭锅品牌、没插电只能充当柜子用的小破冰箱、多少年没生过火的土灶台，还有一缸只剩了个底的米。 「你这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墨团抱着肩靠在门框上冷眼旁观，闻言指了指米。 「还有呢？」 墨团又指了指桌上的罐子：「糖。」 「……还有呢？」 墨团不说话了，皱起的眉里写满对人类不懂得知足的不满。 「……跟我走吧。」 墨团又躲到长椅后，冷冰冰地盯着他：「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陆横忽然道。 「那又怎样？」 陆横忽然笑了：「你住在这种地方，没有家人，也不工作，我都要怀疑你有没有名字了。」 墨团顿时炸毛：「当然有！」 「叫什么？」 「不告诉你！」 「……」 吼完墨团才发觉，太幼稚了，他一个已经成年的妖怪，竟然在跟个人类斗嘴。 「墨团。」他冷冷丢下两个字。 第45页 「哪个墨？哪个团？」 「墨水的墨，糰子的团。」 陆横眨巴了两下眼，略略惊讶：「谁给你起的？那不就是煤球吗？」 墨团又炸毛了。 …… 墨团最终还是跟他走了。 或许是怕陆横继续死缠烂打，也或许是他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但墨团知道，他终究是要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点简单的行李，连半个背包也装不满，陆横竟然真的是开直升机来的，就停在山坡的空地上。 他坐着陆横亲自驾驶的直升机，半天以后，就到了人类的世界。 陆横的家很大很大，坐落在繁华的城市中，陆横给他买了手机和很多衣服用品，安排人把东西运回去收拾好，就已经到了傍晚。 沙发上，陆横拿着插上电话卡的手机：「会用的吧？」 墨团摇了摇头。 一日中从山里来到了人类世界中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使陆横的家大到方圆五里内只有一栋房子，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里是打电话，这里听歌，这里看视频。」陆横敷衍地指了几下，丢给他。 墨团刚伸手接住，手腕就被叩住了，他下意识缩手。 「别动，我看看。」 手腕被翻过来，内侧有个硬币大小的淡红色花纹，像印上去的。 「这是…」 「游戏的标记，有了这个就说明你现在是正式玩家了。」 墨团紧盯着那个眼熟的图案，这就是副本里出口的图标，但不光如此，他觉得这像一个法阵的图案，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 妖族是有很多术法的，但随着族群的凋亡，术法也逐渐失传，到他这一代，基本什么都不剩了，但曾有爱藏书的前辈在深山的房子里放了许多记载阵法的书，那里面说不定会有线索。 正想着，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墨团蹙眉，听陆横道：「你点一下试试。」 点一下？ 墨团还在疑惑，陆横就捏起他的另一只手，在手腕的图案上碰了那么一下，瞬间，一个光幕一样的东西展开在墨团眼里。 「这就是游戏的系统页面，右边是道具栏，可以存放一些虚拟道具或者实物道具，道具的获取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在副本里获取，另一种是在商城里用积分兑换，喏，左边就是个人积分和商城，你现在的积分是一，对不对？」 墨团点了点头，又偏头：「你也能看到？」 陆横继续道：「谁都能看到，所以你最好藏好了。新人本的积分是一，第二个本可以得两个积分，第三个本三个，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页面非常的简洁，只有几个功能模块，墨团点开商城，发现商城里的商品五花八门的，有的底下显示系统出售，有的显示个人寄售。 但无一例外的，每个道具都很贵，在商城里，墨团看到了陆横给他的那个据说拥有一次性定位功能的宝石挂件，竟然要二十五个积分。 墨团深吸一口气，默默计算要闯过几个副本才能买这么个没用的小玩意。 而左上角个人积分栏显示的那个一，像在赤.裸裸地嘲讽他。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用看了，真正有用的道具不会捨得让你刷到的，」陆横笑道：「这些道具不光在副本里能用，在现实里也能用，所以抢破头的人很多。」 墨团点点头，哪怕陆横十分不屑，他还是觉得商城里这些道具已经很厉害了，不过这和他一个只有一积分的人没有什么关系，商城里最便宜的道具都需要八积分，还是一个看上去毫无用处的：一瓶可以带进副本的百岁山。 他心说连瓶矿泉水都买不起，下一秒，页面忽然花了一下。 就像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机，线条忽的化成噪点，但眨眼间就恢復了。 墨团发现并不是他眼花，因为左上角的个人积分旁边，出现了一个按钮一样的加号。 他确信刚才是没有的。 好奇心使他缓缓伸出手，点了一下那个加号。 个人积分：2。 墨团：？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 陆横：「？」 「你在干嘛？」 墨团勐然惊醒，一看个人积分：9。 「……」 「没干什么……」墨团茫然无措地缩回手，好像发现了什么系统漏洞。 但即使多了点积分，他不敢乱花，谁知道系统故障会不会过阵子收回去，他点开自己空空荡荡的个人道具栏——不是空空荡荡的，里面竟然有两个框框装着东西！ 墨团点开第一个，信息跳出来： 道具：古堡地形图——可翻译游戏npc语言 使用次数限制：3 「？？！」墨团翻坐起来，去地毯上摸索自己带过来的行李，那本从副本里带出来的书他装在包里，本来想拿过来问问陆横是怎么回事，现在竟然消失了，出现在道具栏里。 「别找了，已经收进去了，你点一下可以再取出来。」 墨团动作一滞，扭过头：「你早就知道这是道具？」 「明眼人都知道。」陆横状似无奈：「异国本容易掉落翻译道具，他们不是教过你嘛？」 「翻译道具……」墨团喃喃，原来老手们找疯了的道具，一开始就落到了他手里。 第46页 等等… 「道具在我这里，那你拿走的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陆横的笑容淡了下来，「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我不是…」 「好好好，你是成熟青年。」陆横站起来，「我去买点东西。」 察觉到陆横不想说，墨团也懒得追问，他继续点开第二个道具。 点开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怎么得来的了。 一对银色的戒圈，款式很普通，墨团曾在孟源和王蒙的手上见过。 他又点了一下，戒圈凭空落到他手里，上面还沾着温热的血，这诡异的人血触感让他毛骨悚然，孟源临死前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 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探出来，薅走了那对戒指：「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脏东西都捡。」 陆横刚要丢，忽然「咦」了一下，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沾着血的戒圈忽然干净得像新的似的。 「这东西谁给你的？倒有点意思。」 墨团把在密室里碰到将死的孟源一事简单地跟他说了，又问这戒指是干什么的。 「传讯的，副本里没有信号，这个相当于一个简单的通讯仪，带着戒指的两个人可以互相回话，这东西现在不多见了。」 墨团眼神一亮：「值多少钱？」 「别卖，说不定有用，我以前倒是得到过几副，不过都不知道扔哪去了，现在这东西不好找了。」 墨团有点怀疑：「你不是说挺有用的吗？」 「有用啊。」陆横理直气壮道：「可我一个单身狗，带什么对戒？一个套左手一个套右手然后自己唱歌给自己听吗？」 「……」墨团深知说不过他，干脆就不说了。 「先拿着吧，下个副本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陆横说完，抓起车钥匙走了。 墨团的余光追着他，一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他看见了，陆横的袖子底下没有那个印在手腕上的图案，无论左手还是右手都没有。 陆横对他保留了很多东西，墨团知道，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类，即使对他毫无保留，他也不会选择相信，何况陆横带他下来，一定隐藏着原因。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这对头一次拥有手机的墨团堪称惊吓，他手忙脚乱抓起来，看见来电显示：帅气逼人的陆哥。 「？」 墨团很想拒接，又觉得这样不是一只礼貌的小麻雀。 电话接通，陆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接得好慢，你该不会对我精心设置的来电显示有什么不满吧？」 人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微弱电波的杂音，令他感觉很新奇。 「餵？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怎么不说话？」陆横那边在开车，单手扶着方向盘：「底下有个免提你按一下，餵？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理…」 「嘟嘟嘟嘟嘟——」 墨团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陆横：「……」 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墨团以为陆横来兴师问罪了，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了起来。 一个怯怯的声音传出来：「您好，我是徐梦，请问…」 隔着电话，他胆气足了很多：「是我。」 「啊…雅雅，找到了！真的是他的号码！」 那边一阵噪杂，紧接着，有人抢过了电话，小雅的声音传出来，两人跟他道过平安，墨团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陆大帅哥给的，他说我俩跟你报个平安，你会安心，看不出来嘛，原来你还是很关心我们的。」 「……」 「对了，你知道那天我们到底是怎么出去的吗？我和梦梦当时四处找出口，地面忽然就塌了，我俩掉进水里，接着水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像塌了一样，我俩一直往下掉，掉着掉着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个图案。」 墨团心念一动：「你们都有那个图案？」 「对呀，过了新人本的玩家每个人都有。」 「这个图案是怎么出现的？」 「就那么出现了呀，感觉像是什么神秘力量……我也是刚开始研究这些东西，我去论坛翻翻……」 「论坛？」 「对呀，就是个人页面里有个功能，你点进去看看，特别涨知识！」 对面又是一阵鼓捣，忽然墨团的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小雅：「快快快加我微信，我们打视频聊，这样太不方便了！」 墨团惊恐了，他什么时候註册的微信号？！ 「快点，你不会没用过吧？点那个同意，点一下就行了。」 墨团虽然没用过，但也不是没见过猪跑，为了不和被人类霸占的世界完全脱轨，他偶尔还会看一看新闻。 他刚同意好友申请，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接起来，人类的脸勐然出现在屏幕里，冲击太大，他勐然把手机甩了出去。 恰巧，门开了，手机精准无误地拍在了某个男人的脸上，然后缓缓滑下来，掉进他手里。 男人的笑容十分勉强：「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墨团傻住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唯一的出口却在陆横身后，脑子还没转起来，他就被按住了，陆横左右看看，「我出门这会儿功夫，你在折腾什么呢？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第47页 墨团立即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不住这里！」 陆横眉头一皱：「不住这里你住哪儿？」 他以为墨团会说出什么「酒店」「旅馆」之类的，谁知墨团沉默半晌，目光缓缓挪去落地窗外……远处……公园……的桥洞底下。 「……」陆横伸手就把窗帘拉上了，并威胁道：「别乱看。」 手机里忽然发出「噫——」的一声。 陆横把刚刚随手一放的手机拿起来，看见视频通话页面，两个女生都在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陆横干脆利落地挂掉了视频电话，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要乱加别人的好友，尤其是异性的。」 墨团接住手机：「？」 「下午跟我去个地方，我本来打算自己去来着，不过既然你在，就…」 墨团把身子背过去，拒绝：「你自己去。」 「你还没问问我去哪儿呢。」 「不去。」 「是个好地方，你一定意想不到。」 墨团确实意想不到，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铁鸟，下来以后，他竟然又回到了副本里。 哦不，是回到了一个和副本世界非常相似的地方。 墨团望着古堡熟悉的大门，扭曲的骷髅石雕，石雕看上去比副本里沧桑很多，但古堡却显得挺新的，外面的漆比副本里白一些。 「这里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年年都有人修缮。」陆横：「进去看看吗？」 墨团拼命摇头，这周围到处都是金髮碧眼的外国人类，他缩在陆横背后，哪也不想去。 「那就去尝尝这边的特色晚餐吧。」 正要走，外面来了一行人，面色沉重，看并不像是普通游客。 一行人从他们面前的小路走过，径直往古堡中去了。 等人走了，墨团探出脑袋，盯着那行人的背影。 「走吧。」陆横看也没看一眼。 墨团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那个人。」 那行人里有个女性，容貌跟杨姚有七八分像。 「亲戚，来收尸的。」 「人死在副本里，什么都不会剩下，有的人会找到副本里对应的现实位置弔唁，实际上这只能算做心理安慰。」 「我们是在这里闯关的？」 「差不多吧，你可以理解为副本照着这个古堡，给我们复制了一片区域用来闯关。」 墨团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古堡，「每个副本都是现实世界里存在的地方吗？」 陆横顿了一下。 「谁知道呢？」他发动起停在景区外围的车，示意墨团快上来。 「有的副本地图，我们至今也找不到他对应的现实位置，可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没有呢？」陆横忽然探过身，温热的身躯压在墨团身上，墨团顿时浑身僵硬。 温柔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说不定……我们能看到的世界，都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呢？你说是吧？」 「咔」的一声，陆横给他套上安全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墨团：「……」 这一趟旅行他们动作飞快，来回都是私人专班，夜里就回到了陆横的宅子，墨团也察觉到，这个人类的物资基础应该是非常扎实。 ——俗称有钱。 晚上，墨团窝在沙发上，端详着这个豪华的大宅子，人类的品味好坏他看不出来，但这个宅子应该是常常打扫，但是不经常有人住。 这里难道不是陆横的家吗？ 这时，陆横穿着拖鞋过来了，他刚要开口，陆横把满满一大袋浸着红油的小龙虾放到桌上，丢给他一把一次性手套。 墨团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套递迴去：「谢谢……我不吃。」 这罕见的客气令陆横看了他好几眼，看得墨团都莫名其妙的。 陆横吃着夜宵，墨团问：「你有家人吗？」 陆横：「我看着像？」 墨团摇摇头，他看不出来。 人类的心思太深太沉，他懒得去猜。 「你为什么不和家人一起住呢？」 陆横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谁还跟爸妈一起住？倒是你，上过学吗？」 墨团摇摇头。 「那会写字吗？」 墨团又点点头，他的字是妖怪中最有文化的白泽前辈亲手教的，虽然写得不好看，但字认得很全。 「写给我看看。」 陆横从桌底抽出本子和笔，让他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墨团有意想证明自己的文化水平，在本上认认真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笔瞬间，本子上有道光芒一闪而过，墨团顿觉入套，一把按住本子。 「这是什么？！」 陆横的表情纹丝不动，继续专注地剥他的小龙虾，如果不是墨团清楚地看见了那道光，他都以为自己错怪陆横了。 「什么什么？本子啊。」 说着，小龙虾的壳一抖，红油崩到本子的白纸上，油点像普通的纸一样浸了下去。 「……」 陆横还把油汪汪的小龙虾肉往他嘴里塞：「这个味好吃，你尝尝。」 沾着油的小龙虾已经碰到了嘴唇，墨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皱着眉咬了一口，辛辣顿时激得他眼泪汪汪。 第48页 「咳咳咳…辣咳咳咳…」 陆横见机把本子丢回了桌子底下，并且哄着他回了房间。 半夜三点，墨团赤着脚，鬼鬼祟祟地从楼上下来。 一楼没开灯，但他的夜视力足以看清周围，他轻手轻脚地在桌底翻找起那个本子，并且悄悄把本子收进了他的道具栏里。 果然，这是一个副本道具。 墨团窝在沙发角落，悄悄点开道具描述，是一个比较高级的寻人道具，可以多次使用，只要让人提前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就可以用这个本子多次查看对方的位置。 陆横想要借这个道具来监视他吗？ 墨团的脑子陷入了混沌。 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陆横接近他的原因，出门之前，陆横曾跟他许诺过很多诸如会帮他过关，教他规则之类的事，还拿各种人类世界的光景来诱惑他，但唯独没有说，他需要付出什么。 天上没有馅饼，想着想着，他害怕了，决定明天就跟陆横辞行。 但陆横实在也没有监视他的必要，况且只是知道位置这种事，陆横拐弯抹角地让他写名字，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靠在沙发上继续想，想着想着就犯迷煳了，朦胧间，他脑海里闪过道具描述上的那行备註。 ——该道具只能对人生效，无法应用于物品。 他倏地睁开眼，后背激起一身冷汗。 对人生效…… 那他呢？他算什么？陆横是不是已经知道道具对他不起效了？ 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他慌忙站起来，顾不得回房间穿鞋，翻过沙发就往外走。 门锁住了，他摸索着开锁却搞不懂这个先进的人类防盗门是什么构造，上面好几个按钮有大有小，哪个的用处他都不知道。 墨团心焦如焚，摆弄了有三四分钟也没打开，情急之下，他想推开窗直接化成小鸟从窗缝里飞走，一回头，墙角上闪着红光的高清摄像头正幽幽对着他。 「……」 墨团感觉这里比古堡里还要可怕。 有摄像头盯着他，他还是不死心，又不敢做出什么太奇怪的动作，折腾半天，门非但没开，还又上了一道锁。 门上警示的红灯亮起，好像把他当成了不法分子，又好像在嘲笑他。 「你在干什么？」身后有人忽然说话。 墨团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大半夜的，出来梦游啊？」 陆横裸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大裤衩子站在他身后，黑暗中，他的两眼发着狼一样的绿光。 「……」 墨团避开陆横，灰熘熘地回了房间，半个字也没有说。 这个人类很精明，以他那点稀薄的社会经验，绝对对付不了这个人类。 回了房间，他横竖睡不着觉，脑子里在「明天就逃回大山」和「继续和这个恐怖但给他提供吃住的人类周旋」之间跳来跳去，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后者，求生欲却使他很想选前者。 像他这么没出息的小妖怪，放在妖族兴旺的时候应该也没几个。墨团悲伤地想。 索性也睡不着，他又弄开那个无限流的系统，光幕如投影般在他面前的黑暗中展开，每一根线条都格外的清晰。 他的手抚摸上那些泛着光的线条，什么也摸不到。 页面他还不太熟悉，他把页面上的按钮排着按了一遍，跳到个人页面上，他的积分还是显示9，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加号也没有消失。 他手有点痒，又点了一下，积分变成了10。 不知道别人的系统是不是也出现了这个漏洞，但看着商城里一成不变的那些没用的道具，如果其他系统也这样的话，商城应该早就卖空了。 墨团还是没敢乱动，关上商城以后，又想起白天小雅说的「论坛」。 果然，页面里还有个气泡一样的图案，他点进去，密密麻麻的信息顿时刷满了光幕。 有寻人的，有讨论闯关技巧的，有团队招人的，还有谈家长里短的，五花八门。 墨团像打开了新世界，眼花缭乱地看起来。 不知不觉，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原来这场无限流游戏的开启至今是个迷，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力量在背后主使，抽选玩家的方法也似乎毫无规律，但老年和幼年人占比很少，大部分都是中青年，玩家们也不知道这场玩命的游戏是否有尽头，但副本中掉落的道具成为了利益往来的工具，很多人仍愿意豁出这条命去获取道具，从而换得金钱。 看着看着，一条赤红色的信息跳进他眼里。 【紧急寻人！！！新手本代码7400658】 墨团感觉这串数字有点眼熟，他捣鼓了几下，发现个人页面上有个副本记录，里面显示他过关次数为1，显示的副本代码，正是这个。 他顺势点进那个题目，里面的楼层正在刷新，不一会儿就出来好几条。 【谁认识出本的新人？提供信息者重金酬谢！！！】 【怎么啦？哪家的急匆匆来寻仇了？好丢人好丢人，新手本也能折在里头。】 【小道消息：这个新手本邪得很，进去四个老手一个没出来，反而有新人活着走出来了。】 【楼上的，这有什么稀奇的，四个傻逼抢道具，抢死了呗。】 【说不定撞上那种杀人狂魔了，上回不就有个新人趁着睡觉把队友都砍了，连跟他一屋的老手都没逃过。】 第49页 【老手都死光了的本却有新人出来了，看来那个新人也不简单，楼主这是想挖人才呢。】 【想挖新人身上的道具还差不多。】 【还不知道有没有道具呢，能出来人都不错了。】 墨团看着看着，忽然屏幕一变，跳出行红字：本帖已被删除。 寻仇……抢道具…… 他想起陆横的手放在王沉忠的颈骨上，那冷白的手指几乎没有使劲，就传来令鸟胆寒的咯嘣声。 一定会被寻仇的吧。 这时，他听见走廊上有了点动静，于是他跳下床，打开门探出半个头，正好瞅见陆横闻声回头，陆横应该是刚起，头髮湿漉漉的，身上披着浴袍嘴里含着牙刷。 墨团举着手腕：「看。」 陆横口齿不清：「我看不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很大很大的事情，」墨团：「我们被通缉了。」 陆横嘴里的牙刷掉了下来。 第25章 现实篇-同居失败，直接跑路。 墨团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吓到了, 结果陆横蹭蹭上前两步，一把抵住门，将他的退路封住, 然后掰起他的下巴，勐然靠近：「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你认床？！」 墨团被吓到了，甩开他就跑回房间里, 一照镜子，他眼下确实有淡淡的淤青。 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昨晚又接近整宿没睡，这很正常。 他回过头，陆横靠在门边上，正用一种很不贊成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说, 他破坏这张脸就是天大的罪过。 「赶紧补觉去，一会儿人来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墨团刚想说话，陆横又道：「什么通缉？这个词谁教你的？」 「字典。」墨团：「谁要来？」 「你的好伙伴们。」 楼下门铃响了, 陆横看他一眼，嘆了口气，下楼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女生，小雅拿着手机,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导航上，她和徐梦都打扮得很精緻，一看就很重视这次「面基」, 但不知为何都怯生生的, 连心思活泛的小雅都显得「稳重」了起来。 「你……您……」小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在确认了几次地址没错后，小心翼翼抬起头, 陆横站在门口瞅她，她俩显得更加侷促了。 这种侷促直到她们进了门，在客厅里跟墨团见过面才逐渐减退，又坐了一会儿，那点生疏劲儿被抛去了脑后，两个女生围着客厅转了起来。 「哇——」 「这得多少钱啊……陆、陆帅哥，你……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那个…霸总吧？」 客厅里，陆横打着哈欠，早上精心打理的头髮被墨团的一顿挣扎弄得像鸡窝，「你看我像吗？」 「像，非常的像！」 小雅和徐梦下了飞机就打车过来了，都还没吃饭，陆横打电话叫了早餐，等墨团上去换个衣服的功夫，就看见陆横抱着根黄瓜在沙发上咔咔啃，另外两个花枝招展的人类在举着手机围着客厅和精緻的早点疯狂自拍。 墨团不明白这是什么奇怪的餐前仪式，也拿了根黄瓜开始咔咔啃。 啃着啃着，两个女生的目光凝视在他和陆横身上。 小雅放下手机，面色凝重：「陆总，你是搞自媒体的吗？这房子好新啊，不像住过的…」 她看着躺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姿势豪放的陆横，忽然又不确定了，这个男人确实有种富二代公子哥的气质，但小雅觉得他是完全不一样，虽然看上去同样轻浮玩世不恭，但她总觉得这个公子哥会在夜里化身阴翳变态控制狂，把敌对公司的老总绑在椅子上活活折磨死。 小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她自顾自帮陆横解释说：「我知道了，有钱人一定有很多房子，你不常住所以就显得新。」而且一定有几栋偏远郊区的房子是犯罪现场，地下车库就是他杀人分尸的地方！ 徐梦：「原来有钱人也吃泡面吗？」 陆横正在玩微信跳一跳，闻言手指一滑，游戏结束。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咳咳。」小雅当下决定把陆横撵走，茶水局重组，两人一鸟的脸色凝重下来，开始分析已有线索。 他们三个伸出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红色图案。 「果然，这个游戏选中了我们。」小雅摸着下巴，眼神宛如福尔摩斯，「虽然论坛里都说是随机选人，但按照剧本杀的逻辑，我们能被选进这个神秘的游戏，一定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的眼神在徐梦、墨团、歪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剥麻辣小龙虾的陆横脸上一一划过，而后压低了语气：「我们身上，一定有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我们祖上有什么神奇的血统，八犬传你们看过没？也或许……我们上辈子，根本就不是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旁认真听着的墨团忽然剧烈咳嗦起来。 陆横把塑料手套一摘，连忙帮他顺气：「哎哎你咳什么，我也没呛着你啊，闻见味都不行？」 陆横满脸关心真诚不似作伪，甚至在嫌弃墨团的娇气，墨团欲言又止。 小雅则是一脸见鬼地看着陆横搭在墨团肩上那只手：「你不是过敏吗？」 墨团沉默以对，陆横不知其所云，两个女生眼神一交换——懂了，被南峒吓晕。 陆横拎着吃到一半的小龙虾去餐厅了，小雅忽的趴下身子，低声问：「你怎么回事？你跟他住一起了？」 第50页 墨团点头：「我没有地方去。」 「没有地方去你来找我和梦梦啊，我在外面上学，租了房子，等过阵子我就接梦梦跟我一起住。」 墨团没说话，小雅急道：「你忘了在副本里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我不想说他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们女生的直觉，你看他这么有钱，又长得这么帅…」 「雅雅你好像在夸他……」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雅的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红：「你俩都不懂，男人有钱就变坏，天生就有钱的男人只会更坏，他这么帅的脸，你见过他吗？」 徐梦讪讪道：「我哪能见过他……」 「那就更不对了，有钱人只想着更有钱，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哪个有钱人家的帅哥不出来抛头露脸？我们都没在网上见过他，这说明他家里一定很有钱很有钱，有钱到不需要他出来混，他本人也是个低调的人。」低调的杀人魔。 墨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你看他像个低调的人吗？！他又帅又有钱，他图你什么呢？只图你这张脸吗？」小雅语重心长地嘆了口气：「你长得再俊也没用，他那样的人，主动送过去的帅哥美女多了去了，你不要被他骗了，据我观察，他一定是个扭曲的变态。」 墨团垂下眼，深深思索着，人类的话没有错，陆横有意要把他留下，但目的绝不是单纯想要给他「当老师」助他过副本。 「又骂我什么呢？」陆横散漫地走过来，恰逢墨团抬眼，湿漉漉的眼神里带着丝犹豫，往陆横眼里撞去，他的脚步一顿，目光微微晃了下。 望见这一幕的小雅：「……」 失算了，说不定真是图脸来了。 「咳……」小雅清清嗓子：「对了，有一些团队联繫我跟梦梦了，帮我俩参谋参谋呗？」 「喜欢哪个名字就加哪个，」陆横心不在焉道：「都是去当替死鬼的，去哪个不一样？」 「……」小雅吐了吐舌头，「有正经团的，我们也不是傻子好吧，那个排名第一的岚苍，也联繫我们了。」 墨团：「团队是什么？」 「一些玩家自发的团体组织，新手一般会选择加入团队，寻求庇护，学习闯关经验，还可以共享道具什么的，运气好，会有老手带着过关。」 「对吧对吧，福利特别多，我和梦梦商议了一下，准备去岚苍看看，不过去了也只能分到支队，估计没有老手带我们……对了，你被团队联繫了吗？」小雅转头看向墨团。 墨团茫然摇摇头，像他这种没有「人类身份」的，有人联繫才奇怪的吧。 「诶，我和梦梦都被联繫了，他们的意思是今年还挺缺新人的……要不你跟我们去岚苍吧，他们肯定也愿意要你的，这样，我先把岚苍那边联繫人的电话发给你…」 一只手捞起墨团的手机，径直把对话页面发过来的号码给删掉了，陆横冷冷道：「不准去。」 小雅脸色一僵：「陆帅哥，你不是不管的嘛？」 「你们随意，他不行。」陆横干脆把手机没收，装进自己兜里：「你们玩，我出去一趟。」 「哎？哎？有没有人性啊？」小雅欲哭无泪：「团队怎么了，人多力量大嘛，现在谁不加团队？有人教着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吧。」 徐梦忽然拉了拉小雅袖子，把自己论坛的页面给她看。 论坛页面上一片红，几乎所有标题都是： 【速报！第一大团岚苍团长身死！】 小雅的脸绿了，岚苍的团长名为丰源山，这人威名赫赫，据说是目前存活的玩家中闯关次数最多的人，岚苍凭他一手创立，能稳居第一大团也多半是丰源山坐镇的缘故。 团长死了，短时间内岚苍肯定要肯定纷争不断，这下去第一大团发光发热的梦也断送了。 小雅思量片刻：「陆帅哥是哪个团的？他肯定也有团队，要不我们跟着他走。」 说着，两人齐齐转头用目光询问墨团，墨团更茫然了，连连摇头。 「连这他都不跟你说？！」小雅很震惊：「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他骗过来，小心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出门了。」墨团忽然说：「所以现在我们跑吧？」 两个女生俱是一愣。 . 人工河边，他们坐在草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远处有几个钓鱼的，每抬起一桿，就引起周围一阵兴奋的围观，他们这边倒显得冷清了。 「原来你不傻呀！」小雅笑道：「还以为你是那种一根筋的死心眼，我跟梦梦都准备好把你打晕带走了。」 墨团蹲在岸边玩水，眼神寻觅着水底的游鱼，「我不是傻子。」 「那你还跟他住一起？」 「他没害我。」墨团说。 小雅往后一躺，靠在徐梦腿上，面露思虑：「那倒也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对你是挺好的。」 「哎，你说我们进了这个游戏，真就出不去了吗？」 带着淡淡腥气的风抚过脸，是大自然的气息。墨团闭上了眼，听人类喃喃道。 「我跟我妈说这个事，我妈就好像没听见似的，无论我跟她说几遍，她都没有反应。」小雅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好有你们几个听我说话，也还好梦梦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十天后我下一个副本就刷新了，虽然概率不大，但希望能和你们分到一起吧。」小雅：「对了，说好我请你们吃山鸡煲的，我们去下馆子吧？」 第51页 下馆子是不可能下馆子的，在墨团的极力抗拒下，小雅扒拉半天手机，最后只点到一家肉夹馍的外卖，三人吹着河风吃了顿难忘的午餐。 吃过午饭，两人就该赶飞机回去了，临别前，小雅叮嘱他有事常联繫，墨团一向讨厌告别，但还是学着人类的模样挥了挥手。 繁华的人类都市，纵横交错的交通网，夕阳西下，墨团站在高架桥底下，呆呆地望着天空，这里充满了人类腐朽的气息，但他并不陌生。 夜幕降临之前，一抹很小的身影幻入空中，展翅高飞。 「哥？在家？你不是从来不带新人么，最近换口味了？让我瞧瞧你那好苗子——」 刚推开房门，周单肖就被房间里阴冷的气氛激得动作一顿。 随即，他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的男人。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垂着眼，嘴里叼着只烟，脸色阴晴不定：「他跑了。」 周单肖的语气不自觉就弱了下来，他摸了摸发冷的胳膊：「跑……就跑了……你怎么还抽上烟了？」 「郁闷。」陆横把烟一掐，眼里的冷气嗖嗖直冒，他开始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对方一直不接。 周单肖额头上的汗也嗖嗖直冒。 良久，他幽幽道：「你该不会是把人绑过来的吧？」 陆横眼一斜：「我是那种人？」 「……」 怎么不是呢？ 「先不说这个，团里打得都快翻天了，陆哥，这个忙你得帮啊！」 「不帮。」 「陆哥！你是我亲哥！不看僧面好歹看看佛面啊！老丰走之前可说了，他要是出事，你怎么滴也得回岚苍主持大局。」 「我又不是他手下的人，他说的话跟我有…」 「你是他爹，你是他爹总行了吧？他手底下那群人还不如我呢，咱都是多少年过来的好兄弟，这次的忙你无论如何都要帮！你不帮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陆横显然毫不在乎他要不要撞死：「我要的东西呢？」 周单肖哭丧着脸：「在岚苍顶楼保险柜里，你答应帮忙我就告诉你密码。」 陆横笑了下：「真要是有，你早就拿过来要挟我了。」 「我要是拿过来，早就被你抢了！」 两人沉默对视，不出十秒，周单肖泄了气：「好吧，我们也只是得了一些消息，老丰说大概率在那个本里，他进去也是顺便想帮你找找有没有那样东西，所以说，这件事你也有连带责任。」 「你这是道德绑架。」 「总比你实施人身绑架要礼貌得多吧。」 「……」陆横：「他真死了？」 「真的，总部里已经给他哭丧三天了，现在那个副本已经关了，就算大难不死，也已经成了副本里的游魂了。」 「好吧。」陆横神色轻松地站起来：「出发吧。」 周单肖喜道：「我这就叫人订机票！」 陆横回头：「你知道去哪？」 「？」 「不是去总部吗？」 「开什么玩笑？」陆横：「当然是去实施绑架。」 第26章 现实篇-抓回来了 首都, 国际机场外。 一抹小小的灰色身影从树叶中钻出来，奶黄色的小嘴里叼着手机挂绳，灵活的身影在地上蹦蹦跳跳, 每跳一下，手机就跟着撞在地上，啪嗒一声轻响。 这是很怪异的一幕, 如果有路人经过，会看见路边上, 一只体型只有成年麻雀半个那么大的，飞羽都没长齐的迷你小糰子叼着一部有它两个大的手机，蹦蹦跳跳地沿着人行道向前，像蚂蚁举着一颗绿豆。 然而小糰子动作轻盈，一展翅就噗噗落到路边的路牌上。 新港路。 这里的道路已经废弃, 被困在一片烂尾楼旁，墨团望着那熟悉的字，路牌早已褪色变形, 但凭藉着他对位置的感知，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出生的地方。 那棵布满疮痍的老树，靠近顶端有个小小的树洞，他在那没有呆上几天, 就被「兄弟姐妹」一起从洞里推下，摔在这块路牌底下，再也爬不回去。 弱肉强食, 是大自然的法则。 但现在老树已经被连根拔走, 路牌也接近腐朽。 仗着地处偏僻, 墨团化回人形，静静地望了一会儿, 转身离去。 他还有个一定要去的地方——他曾经的「家」。 几经确认，他来到记忆里宽敞的大院前，时间太久，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煳了，能够找到位置也是全部得益于鸟类优秀的定位能力，然而当他抬头望去，还是不免感到怀疑。 记忆里的院子变成了高层写字楼，不知道是不是玻璃幕墙的光污染太严重，墨团一抬头，就觉得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都要找不到了。 非但如此，他来的时间不巧，正赶上写字楼里的人下班，楼里唿啦出来一大片人，几乎每个人都要对路边出现忽然出现的漂亮少年予以侧目，甚至有偷偷掏出手机拍照。 墨团第一时间里没有动，因为他腿有点发软，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想要上前搭话了。 在即将被包围的紧要关头，他的手机响了。 墨团浑身一震，忽然有了力气，拔腿就跑。 二十公里外，周单肖无语望天：「哥，别打了，一路了人家都没接过，你确定他在这里？他既然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可能坐飞机来首都啊？」 第52页 「别说话，吵死了。」 陆横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周单肖见他看的那么认真，也伸头过去一看，屏幕上一个小红点缓缓挪动。 「靠，定位啊，陆哥你玩得够阴的啊。」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是个变态似的。」 周单肖皮笑肉不笑：「是是是，人家逃跑都不忘带着你送的手机，一定是不捨得忘记你啦。」 「不在手机上。」陆横忽然道。 「终身定位道具，八年前我在黑市里拍的那个，已经给他用掉了。」 周单肖嘴角一抽。 妈、妈的，更加变态了。 墨团在马路上窜来窜去，一路红灯加车鸣，等停下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低矮的巷口，四合院里传来的欢笑，巷子深处有人类孩童的欢声笑语传过来。 墨团不由自主就走进了巷子。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蹲在四合院门口，用小木棍戳着水泥地上一条干得快要失水的蚯蚓，其中有个男孩把蚯蚓挑起来，跑进院里，将蚯蚓放到花盆上，开始给它浇水。 墨团想起，他以前也是这样，半死不活地趴在沙地上，被人类捡回去，餵了水，又餵了硬邦邦的小米粒。 他那时候太小了，羽毛都没长全，咽不下生的小米，快饿死的时候，那个人类终于知道煮烂了，用勺子尖一点一点餵他。 那个人类住的院子对一只幼鸟来说很高很大，大到墨团也难以记得自己是在哪个花盆上拥有了一个漂亮的纸盒当窝，那个很大很大的院子，小小的花盆，温暖的手掌心，曾经是他唯一的家。 太阳落山了，巷子里的四合院缓缓落锁，墨团站在巷口，孤单的身影越拉越长。 他缓缓靠着墙蹲下来。 这里并不是他的家，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他记忆中的东西已经被连根拔起，被废弃，被人类的机器夷平，并在那之上建起了参天巨物，他所拥有的，都和记忆一样，被深埋在地基底下，永远见不得光。 而且退一万步讲，那个人类丢下他离开的时候，那里就不再是他的家了。 「咕噜噜——」 墨团捂着肚子，叼着手机找了一天一夜，他现在饿了。 墨团又累又饿又困，迷迷煳煳地想着，他为什么要，带着那么沉的手机飞呢？人类给的东西他才没有很喜欢，才没有。 想着想着，他的意识越发模煳，朦胧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要离开地面。 为什么……手机不能自己飞呢…… 如果它也长上翅膀跟在我身后一起飞的话…… 啊……飞起来了……手机……手机掉下去了！ 墨团猝然睁开眼，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那失重感是…… 陆横的脸忽然放大，墨团一惊，慌忙躲闪，才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以一种要被丢下油锅的横抱姿势，墨团非常慌乱，手脚都无处安放，像一只八爪鱼在陆横怀里爬来爬去。 啪嗒一声，手机彻底掉下去了。 「……」 陆横低头看了眼地上布满裂痕的手机，很显然，这全损风格的外壳不是摔这一次就能形成的，不知道墨团消失的这阵子他的手机受到了什么的待遇。 「愣着干什么，快捡起来。」 陆横一出声，墨团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类，不高不矮的样子，带着副黑框眼镜，长得也不出众，看着像个普通的坏蛋。 周单肖一把抓起手机，啧啧称奇：「这是举着手机去叙利亚当战地记者了吗？」 「你拿着，离我远点。」 「哥，不带这样的啊，这才投奔你一天你就开始嫌弃你的好兄弟，太不仗义了。」 墨团从陆横的肩膀后探出头来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惶恐和好奇，对方忽然就没了话。 「妈的虐狗，给钱我也不过去…」周单肖缀在后面嘟囔着。 「我们去哪？」墨团望着地平线外，夕阳已经落尽了它最后一丝余晖。 陆横抱着他，步伐稳健。 因为迟迟没得到回答，他轻轻拽了一下陆横的衣领，来表达他的不满。 「你怎么又不跑了？」陆横忽然问。 墨团苦恼：「不知道往哪里跑。」 「那就好。」陆横轻笑一声：「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很苦恼，我没有想出怎么才能留下你，你自己愿意配合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吹来的风传过周单肖的喃喃：「妈的，装什么清纯，『没有想出怎么才能留下你~~』，你丫的向来都是直接来硬的……」 陆横权当听不见，「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看着对什么都很好奇，又没什么兴趣爱好——你来这里是不是想找什么东西？」 墨团沉默了一会儿，「我本来想住在这里。」 「你在这里有房子？」 墨团摇摇头，曾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写字楼，但巷子里的小院看上去也还不错，但那终究只是相似，并不真正属于他。 「可以买一个。」墨团说。 「那下次给你买一个。」 「那里是二环边上，你们这些资本主义当代大恶人。」追上来的周单肖道。 墨团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小声问：「他是谁？」 「一个路人。」 「？？你才路人呢！」 第53页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以前我家就在这里。」墨团忽然道。 两人俱是一愣。 「你家不是在大山里吗？陆哥说他从唐古拉山的山缝里把你挖出来的——你别告诉我你也是富二代下来体验生活！」周单肖一脸牴触：「我真是够够的了！」 「他怎么了？」墨团又问。 「仇富心理外加穷逼综合症。」陆横道：「别学他，赚了就花，赚得那么少，花得还那么快。」 「妈的老子那是还房贷！老子房贷七十年！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哦。」陆横面无表情：「不懂。」 周单肖抓狂地走掉了。 等人走远了，陆横接着刚才的问，「你以前家在这边？」 「很久以前。」墨团小声说。 「有多久？」 墨团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二十年。 但陆横不知道怎么理解的，他低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山里那栋楼不是你的吗？」 「不是，是前辈借给我暂时落脚的地方。」 「住了多久？」 墨团又比了个「二」。 还是二十年。 「好吧，但现在你的家庭地址变了，别呆在这里怀旧了，飞机还在等我们，再不走要被机场警告了。」 「变成……哪里？」 「我家。」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墨团语气执拗：「我才不住你家。」 他又胆怯了，没有下山之前，他很难想像自己会把信任和畏惧这两种难以相容的情绪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默然许久，他试探着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陆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墨团没有身份证，还是黑户，这件事陆横接他下来第一天要帮他办本地的手机卡时候就知道了。 墨团怂怂地缩起脑袋，不敢面对人类的质问。 陆横：「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但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没关系。 「我没有秘密。」墨团偏头道。 「你有。」陆横笑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 「……」被人戳中了心思，墨团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岔开话题：「那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秘密。」陆横眯起眼：「我暂时也不想告诉你。」 第27章 雪中梦影 墨团还是跟着陆横回去了, 毕竟管吃管住，其他地方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陆横送他回去以后很快就走了，说是有点事要出去几天, 墨团乐得清闲，不知道陆横怎么安排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类定点放到门口, 墨团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几天以后，陆横回来了, 他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你怎么还在看电视？」 墨团也不开灯，电视的光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听见开门声，他偏头看了一眼，忽然说：「后天我下一个副本要刷新了。」 系统里个人页面底下会显示下个副本开启的时间, 但副本代码要到了开启时间才能显示出来，在这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副本的内容。 「我知道。」陆横一边换鞋, 一边道：「下个副本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的副本什么时候刷新？」 陆横愣了下：「还有很久。」 「那你不要进去了。」墨团：「我自己去。」 陆横正要说话，墨团忽然按下电视暂停，扭头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是不是进了副本？」 墨团的两眼盯着他，水汪汪的大眼里竟然含着一丝怒气。 这让陆横摸不着头脑：「进了, 那又怎样？」 「你已经有很多钱了，为什么还在当亡命徒！」 「？？？」 墨团气沖沖地扭回头，把看猫抓老鼠的声音调得很大, 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那个……容我解释一下, 」陆横往电视前一挡：「我这次下本是去找人的, 不是当那个什么…呃…亡命徒。」 墨团冷冷抬眼：「人呢。」 「……没找到。」 墨团冷哼一声，完全不信。 「真的, 不骗你，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还没说完，陆横自己先顿住了，由于忽悠人忽悠得太不认真，他已经被揭穿过好几次了。 果然，墨团说恼就恼，踩着沙发跳起来，一把将他推出电视范围，「骗子！」 「……」 墨团一秒平静，窝回沙发继续看电视，那津津有味的样子让陆横开始怀疑，刚才他发那一通火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让他不要影响到他看电视。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墨团一直在借着和他冷战的理由看电视，陆横试图找他搭话，也不被搭理，直到下一个副本要开启了，墨团才小心翼翼地把动画片暂停，并且久违地用软和的语气叮嘱陆横——在他进副本的时候不要动他的电视。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跟我说的吗？」陆横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被这台百来寸的破电视碾压了好几天，现在非常的不爽。 还有五分钟副本就刷新了，到时候墨团会被瞬间传送进副本世界，生死难料。 墨团想了想，他觉得没有，但是人类脸上兇恶的表情好像在说他必须有。 第54页 「你在家的时候不要动我的电视遥控…」 「除了遥控器以外的。」陆横强调。 「……」 「你不要再当亡命徒了。」墨团慢吞吞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这几天…我觉得你还是在家里……」把我的电视守护好。 陆横面无表情转头就走。 「……」墨团以为他生气了，这几天他故意不理陆横，就是想让陆横断了老是跑进别人副本里捞道具这个营生，太危险了，为了稀有道具在刀尖上谋生，像那几个人类一样因为贪婪尸骨无存，实在不值。 但如果他这次死在副本里的话…… 墨团盯着页面上的倒计时，陆横已经上楼了，连个交代遗言的机会都不给他。 算了。墨团心想：跟人类有什么好说的，真要是死在副本里，陆横也不一定会知道，说不定还以为他在这里住腻了就离开了呢。 正想着，倒计时归零，墨团眼一花，剧烈的寒冷忽然朝他罩过来。 一瞬间又有东西兜头罩了下来，是条很厚的毯子，寒冷被驱逐，一套保暖服又被塞过来，身旁有人催促：「快点穿上。」 纵然被冻得发蒙，墨团还是感觉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墨团抬起头，旁边的大石头上，站着个一身黑色冲锋衣，脸上架着黑墨镜的高挑男人，他单手压在墨镜上，动作看似不经意又好像精心设计过，那灿烂的笑容堪比教科书级别。 「……」 「我不是叫你不要跟进来吗！」墨团气沖沖站起来，毯子滑下去，好冷，他又蹲回去披好，在冰天雪地里冷着一张被冻红的小脸瞪着陆横。 「不行。」 「什么？」 陆横笑嘻嘻道：「你说叫我在家等着，我说『不行』。」 「你什么时候…」 陆横忽然伸出手，把墨镜架到他脸上，墨镜有些松垮，他比划了下又摘下，徒手掰了掰，重新架到墨团脸上。 「你干什么？」 「很帅，戴着。」陆横笑道。 有了墨镜遮挡，视野暗了许多，却比刚才在耀眼的光线下舒服，墨团这才察觉周围是一片苍茫的雪原，而远处是巍峨的雪山和大片的松树林。 墨团痴痴地望着那片雪山，朝阳初绽，日照金山，美得有些不真切。 陆横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墨团摇摇头：「你怎么进来的？」 「道具啊。」陆横踢了下他脚边的东西，墨团这才看见他旁边放了两个黑色大包，其中一个印着满满的老花。 「……」 「这个是副本发的，这个是我带的，还好带了。」陆横压低声音：「里面有些登山道具，我们的任务应该和那座雪山有关。」 墨团飞上保暖服，把毯子塞进包里，他翻了翻包里的东西，冰爪、登山杖、睡袋、头灯……还挺齐全，但都是一人份的。 墨团抬了下眼，陆横压低声音：「收好了，别被抢了。」 沿着他的目光，墨团看见远处还有几个人，正在争抢一件防寒服，还有的人正用阴测测的眼神盯着他和陆横脚边的包。 很快，有人过来了，是个带着耳钉的男人，斯斯文文的，他的目光在陆横和墨团身上游荡，选择了看上去无辜又无害的墨团。 「小朋友——」 手刚要搭上去，对方消失了，林俊一愣，只见另一个不好惹的帅哥身后露出半个衣角。 「……咳，那个，这次副本的物资和人数对应不上啊，你们这边有两个袋子，我们那边三个人就只有一个袋子…」 陆横：「那又怎样？」 「呃……你们两个已经穿戴好了吧，那这袋子我就拿…」 对方飞快出手，陆横比他更快，一瞬间让他哀叫连连，「断断断断要断了！」 听见声音，其他两个人也望向这边，陆横捏着他的手腕，语气温和：「一个袋子里只有一人份的，你拿走了，他用什么呢？」 这种语气让他误以为他还有商量的余地：「那我们三个人用一份也不够啊，不如你们匀一匀…」 话音未落，腕骨一声爆响，林俊瞬间脸色惨白，只听陆横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道：「确实不够，你和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没关系，能抢起来说明你们关系也没多好嘛，我给你个建议，想要物资充足，可以想办法减员，你把他们两个杀了，物资当然就…」 陆横忽然脸色一变，停了话。 「杀人不好，我们都是队友，要懂得互相关怀，爱护队友，不要总是你争我抢的。」陆横话音一转，从包里掏出两件墨团嫌丑不穿的橙红色夹绒，笑容亲切：「拿着吧，回去别说我苛待你们。」 「………？」林俊捂着手腕，惊恐不定地看看陆横，又看看衣服，然后抱起衣服，头也不回地逃了。 陆横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把被塞进后领子里的雪球给掏出来。 他转过身，墨团蹲在他背后玩雪，地上已经摆了一个又一个浑圆的小雪球。 「你干什么啊？」 「不可以杀人。」 「你哪个耳朵听见我要杀人了？你这是污衊，赤.裸裸的污衊，我说的是要爱护，爱护！」 墨团举起雪球，陆横立即捂紧衣领。 这时候，不远处的几个人争完物资了，陆续聚集在一起。 第55页 加上他俩，空地上一共八个人，刚才来要东西的耳钉男是和一个高马尾和一个壮汉一起来的，剩下的都说自己是单独来的。 由于不像新人本那样开局有准备室，他们并不能知道现在这八个人是否就是全部玩家，这次的刷新位置比较分散，有的玩家被传送到较远的位置也说不定。 众人简单一商议，决定分头转转，找找周围有没有失散的玩家。 这么一找，就找到了点东西。 陆横单手拎着两个大包，一脚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雪簌簌而下。 「看样子，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雪崩。」 墨团跟在他身后点点头，盯着眼前松散的雪堆，抿紧嘴角。 陆横敏锐回头：「你怎么了？不舒服？不会是高反了吧？」 氧气瓶被递过来，墨团又推回去，「不需要。」 雪堆看上去好白好软，他只是想要……想要在雪堆里打滚。 「高反会死人的，别逞强。」陆横把吸头杵在他脸上，蛮横地逼他吸了几口，丢回袋子里。 「你不吸吗？」 陆横逮住机会，挂着包的胳膊一抬，展示了一下他力量十足的肱三头肌，「就这点海拔，用不着。」 这时，前面的一队人有了发现，他们从雪里拔出一只旗杆，旗杆上套着个破破烂烂的小红旗，印着字。 【夕阳红攀登俱乐部】 有人从衣兜里摸出张gg宣传单一样的纸，「你们快过来看！」 宣传单一看就是劣质油墨印的，字体有些花了，但不难分辨。 【本次活动由夕阳红攀登俱乐部发起，为保证业余攀登者的安全，俱乐部选取了攀登难度较小的哈拉里雪山作为本次攀登体验活动的地点，活动结束后请全体游客到峰顶进行合影留念。】 【备註：1.为避免雪盲症请带好护目镜。2.雪山中禁止大声喊叫。3.活动结束后十日内，合影将免费寄发给各位游客。】 林俊很谨慎，看了宣传页上的字以后就把事情推测了个大概。 「进副本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npc出现的迹象……看来这次的任务很明显了，我们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夕阳红俱乐部的成员，任务是爬雪山，不过这个备註……是有什么深意吗？」 有的人也从包里翻出了同样的宣传页，看着纸上的「夕阳红」标识，他低低骂了声晦气，很快又有人不耐烦了，有两个玩家背上装备就走了，看样子并不打算同其他人一路。 过了一会儿，林俊一行也离开了，空地上只剩下墨团、陆横，以及一个满脸懵逼的男生。 男生主动介绍自己叫林吴宇，第二次下本。 墨团：「他们怎么都走了？」 林吴宇：「对啊他们怎么都走了？」 「……」 「散伙了呗，爬山又不需要太多人，谁能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刚见面的人呢？」 墨团瞅了他一眼，瞅得陆横莫名心虚。 过了一会儿，他们找了个空地开始煮早餐，陆横守着锅的功夫，脚边摆了八九块小石子。 墨团问他在干什么，陆横抓了抓头髮：「我算了算，最近水逆，诸事不顺。」 「？」 「尤其是祸从口出，g立太大。」 「……？付什么哥？」 「所以我决定，谨言慎行，你不要老是找我陪你说话了！」 「………？」 陆横还没说够，墨团就毫无留恋地扭头走掉了。 这次副本没有规定时间，但食物量却是有限的，大部分人的包里都只有一些压缩饼干和肉干，好在这里不缺水，周围的冰川都是淡水。 墨团看着陆横包里掏出的各种零食，以及他满满一袋子的登山用具，浑圆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直线。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进的是哪个本？」 「哪有？凑巧而已。」 「骗子…」 「没骗你，我这次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会开到这个本，而且我也只知道大致的一点内容。」 「副本还没开启，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本的代码，已经是第五次出现了。」陆横道。 闯过去的副本会直接消失，但无人能通关的副本就会保留下来，下次重新开启，所以副本的每一次重开，都伴随着上一波玩家全军覆灭的代价，陆横的言外之意是，已经有四批玩家都死在了这茫茫雪山里。 「有人拿命换出来的消息，但不多，只知道这里是个达成条件极其苛刻的雪山本。」 墨团思索着：「可只是爬上山的话，应该算不上什么『苛刻』的任务吧…」 「那这个任务就远不止于爬山。」 第28章 雪中梦影 「那任务是什么？」 「现在线索还不多, 猜也没用。」 墨团眯起眼，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他。 「我知道我有前科，但你也别用看『犯罪分子』的眼神看我啊, 」陆横无奈：「我对这个副本的了解也不比你多，再等等吧，早晚会知道的。」 墨团听了, 真就乖乖开始「等」。 他们在避风处扎了帐篷，把这里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和物资储备点, 然后到周围转悠着熟悉环境。 周围是广袤无垠的雪野，森林绵长的踪影连成一片，是探险节目和求生节目最爱播的地方，这里完全没有人烟。 第56页 日暮时分，墨团转累了, 在帐篷外面的火堆前坐着烤火，手里捂着一杯陆横给他煮的奶茶。 他喝了一口，皱眉。 咸的。 他正要低头找糖, 一阵冷风颳过来，带着细碎的雪沫。 他打了个哆嗦，平白无故感觉到哪里有些异常。 天色半明半暗，在这辽阔的高原地带, 即使到了夜晚，天空也会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仿佛被地上的白雪照亮。 远处的森林却是彻底黑了下来, 同雪原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他盯着森林的边际, 那模煳不清的黑色边缘……似乎在跳动。 墨团以为是杯子里的热汽升上来，扭曲了他的视线, 他把杯子放下，站起来远眺。 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想。 那些跳动的黑点从边缘剥离出来，在墨团的注视下，形成一个个半黑不白的、疑似人形的东西。 并且缓缓朝他们这个方向移动。 墨团心生不妙，身后忽然一阵阴风颳过，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墨团没有回头，以他浅薄的恐怖片经验，他身后一定是一张极度丑陋噁心的鬼脸，而主角只要回头，一定会被身后的东西噁心得三天吃不下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 但这个办法没有得到鬼的贊成，他不回头，身后的东西就拍了一下又一下，大有今天你不回头看看我我就不走了的无赖样，墨团的耐心也在一下下的拍打中消耗殆尽。 小鸟烦了，小鸟很生气，打扰小鸟的东西都要被埋进雪里！ 他气沖沖回过头：「你烦不烦？」 恰逢帐篷里的陆横拉开拉链：「啊？」 墨团一怔，他的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凛冽的寒风唿啸。 「有什么东西吗？」陆横敏锐地问道。 墨团沉默摇摇头。 「那别站着了，外面那么冷，进来休息，快点。」 陆横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扯他，墨团反而双手把他拉出来了，接触到外面的寒风，陆横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墨团示意他往远处看。 远山，松林，地平线的余晖。 陆横又问：「怎么了？」 森林外围的怪异景象忽然消失了，漆黑的边缘线变得无比平静。 墨团又摇了摇头：「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没事，多看看就好了。」陆横毫无安慰人的自觉：「总要习惯的嘛。」 说完，他揽着墨团往帐篷里走，墨团皱眉甩手，心说我习惯得很！ 反而是这个人类总是挨着他这么近……他难以习惯。 人类是他身边不可忽视的存在。 帐篷明明有两顶，但陆横只扎了一顶，还美名其曰天气寒冷，两个人睡一顶可以减少热量的消耗，墨团被硬逼着钻进去，在冒着寒风重新到别处搭一顶再把睡袋搬过去和凑合着跟陆横挤一起之间憋屈地选择了后者。 但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类显然觉得墨团对和他睡在一起这件事充满了感激，甚至还主动帮墨团拉开睡袋。 狭小的空间里，他跟人类靠在一起，彼此的睡袋紧贴着，甚至身体之间也只隔了三四十厘米，人类的唿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地迴荡在他的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人类身上传来的热度。 他辗转反侧，心想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身旁传来人类匀称的唿吸声，但凭藉心跳声可以判断出，陆横应该还没有睡着，他的心跳声和白天一样强健有力。 墨团歪过身，语气轻轻的：「你睡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连心跳的节奏也没有一丝变化。 墨团也不说话了，他开始想是他声音太小没有被听到还是陆横已经睡了。 想了好久，想得他自己都困了，身旁的陆横忽然诈尸般开口：「没睡，然后呢？你不是准备对我做点啥？」 「做、做点啥…」墨团慌乱地开口。 「什么都行。」黑暗中，陆横的声音带着笑意：「这得你说了算。」 「……」于是墨团不解风情地扯了个话题：「你有没有看到，白天的时候，松树林那里有影子？」 「影子？什么样的影子？」 陆横这么问就是没看到，墨团也形容不出来个具体，只能作罢。 他闭上嘴，翻来覆去地更加难以入眠，就在他翻第七个身的时候，肩膀被按住了。 他转过头，黑暗中，陆横的眼神冷亮。 「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有什么睡不着的？」 墨团欲言又止，心里想起白天那些奇怪的影子。 「你真的没看到吗？」 「没有。」陆横斩钉截铁：「看见又怎样，没看见又怎样。」 墨团嘆了口气，又闭上眼。 只听黑暗里陆横的声音响起：「别想了，不就是些影子，又不会大半夜的扒了帐篷来找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墨团心说那可不一定，他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万一攻击力很强，趁着他们睡着的时候偷袭可就不妙了。 「再说，你与其担心它们，还不如担心担心我呢。」黑暗中，陆横幽幽道。 「……！」墨团勐地睁开眼，手脚并用就往帐篷外爬。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大半夜的，陆横扯着睡袋把人拽回来，好说歹说才劝他睡下。 第57页 折腾半宿，墨团也终于有了倦意，这里气温太低了，不适合小麻雀生存，只有温暖舒适的睡袋能让他感觉好些，被睡袋包裹着，他好像回到了很久远的以前，在巢里的时候。 下半夜，墨团被冻醒了。 天还是黑的，冷风拼了命地从睡袋的拉链里往里渗，把墨团从睡梦里生生拉了出来。 他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身子，发现是帐篷被吹开了，可能是外面风太大，开口处被掀开了一条缝，外面雪原上的冷风哗哗地往里灌，唿啸的风声几乎到了吵人的分贝。 陆横却不觉得冷，在他旁边的睡袋里唿唿大睡。 墨团心说这个人类的睡眠质量真是令小鸟敬佩。 他慢吞吞爬出睡袋，想把刮开的帐篷门扯回去，但往外一望，漆黑的天空中有极光般炸开的光团，绵延在天边。 那绮丽的景象令墨团不由得爬出帐篷，呆呆地望着天空。 外面很冷，墨团在美景沉溺了一瞬，就缩回身子，把帐篷拉好。 唿啸的风立即被隔绝在外面，可墨团身上的寒意并未得到驱散，非但如此，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冷，不光是因为帐篷外的冷风。 与他紧紧相贴的，陆横的睡袋，才是寒冷真正的来源，那里面就像包了一块冰，源源不断的寒气隔着他们两个紧贴的睡袋传过来，才会把他生生冻醒。 而陆横的心跳声也消失了。 众所周知，人类是温暖的恆温动物，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陆横死了，变成了一具没有心跳的、冰冷的尸体，就在他睡着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墨团忽然感觉到了出离的愤怒，怒气冲进他的头脑，指使他暴躁地撕扯起陆横的睡袋，去确认这个三心三意、水性杨瓜还kfc他的可恨人类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睡袋里什么都没有。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睡袋在他撕扯时就泄气一样瘪了下去，只剩下墨团怔怔地看着空睡袋发呆。 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冒充的，这让他好受了许多。 他放下心，寒冷也慢慢爬上神经，他缩回睡袋取暖，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刚才的是冒充的，那真正的陆横去哪里了呢？半夜出去找线索了？还是被冒充他的怪物抓走了……难道被山上的恶狼给吃了？！ 想着想着，他又困了，寒冷加剧了他体能的消耗，昏沉中，他似乎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帐篷里瀰漫。 像是股土腥味，又夹杂着丝丝冷气，仔细说的话，就像扫雪的时候，扫帚扬起，雪花的冷气夹杂着尘土的味道。 这股味道令他的意识越发模煳，忍不住昏睡去。 第29章 雪中梦影 …墨团被吵醒了。 噪杂的人类声音隔着帐篷传进来, 墨团睁开眼，第一个动作就是摸了下旁边的睡袋。 空的，陆横还没回来, 指不定是真的被狼叼走了。 墨团顿时陷入因为昨晚困得睡着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找人的内疚，虽然他相信就算被叼走，狼也不会对这个难吃的人类下口。 他一拉开帐篷, 外面的风夹杂着雪沫扑进来迷了眼，恍惚间, 他好像看见陆横站在外面在跟人理论。 起勐了。他拉上帐篷，又重新拉开。 陆横扭过头来，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朝他笑：「呦，起来啦？」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墨团几乎是沖了出去, 握紧的拳头却在快到陆横身前时戛然而止。 陆横的笑里带着茫然。 「你怎么了——嗷！」 看着陆横面目狰狞疯狂掏领子的模样，墨团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冷漠：「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陆横把衣服里的雪球抖掉，又恢復了那副英姿飒爽桀骜不驯的姿态：「怎么啦？乖宝宝晚上没人陪着睡不着觉？」 墨团的眼圈红了。 「……是的, 我被狼叼走了。」陆横一秒收笑，表情忏悔：「两头那——么大的恶狼，拖着我就跑了，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它们, 找到回来的路。」 墨团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真的。」 「他骗你的。」 一旁有人走过来插嘴，话音刚落，就被陆横给了一拳。 那人被锤翻在地, 捂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陆横, 过了一会儿, 爬起来嘤嘤嘤地跑了，墨团才发觉他是昨天来要他装备的林俊。 跟林俊一起的还有一个气质阴沉的高马尾男, 和一个非常高大的壮汉。 看林俊走时的眼神，墨团本以为他们会来找麻烦，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反而是眼下的任务出现了一些非常棘手的情况。 根据陆横说的，就在他躺在帐篷里唿唿大睡的时候，他和在他们帐篷不远处扎营的林吴宇一起，从雪堆里挖出了好几具被冻硬了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都属于上一次副本开启时的遇难者，也就是和他们一样闯关的玩家。 这个副本已经重开过很多次，在他们脚下的冰雪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这样的尸体。 他们在搜刮尸体身上的装备和食物时，发现其中一个玩家，随身携带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这个副本里过关的线索。 【夜里要留两个人守火，过关任务是去山顶拍合照，一定要全员到齐，少一个人都不能拍，否则会……】 第58页 后面的字迹模煳了，但这些尸体被埋在这里，结果也不难想像。「合照」两个字被黑笔圈了好几遍，显然是很重要。 林俊觉得很好笑：「哪有全员到齐才能通关的任务？要是这样，那不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大家都活，要不大家都死？」 他队里的高马尾叫莫如易，是个身材瘦高，一身黑色紧身衣套冲锋衣的男人，墨团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阴邪，像是重污染区里成精的变异妖怪，陆横跟他比起来都显得阳光很多。 只不过他和林俊现在一人一件橙红色马甲套在衣服外面，再阴邪的气质也压不过那亮丽的萤光色，穿上就是妥妥的环卫工。 莫如易：「你们昨晚谁守夜了吗？」 「我们都没守，入了夜就回帐篷睡觉去了。」林吴宇说。 「看见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林吴宇不知怎的看了墨团和陆横一眼，头摇得更快了。 莫如易摸着下巴：「既然前人给我们留了这么一句，那晚上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也许不是每晚都有……」 「总之我们还是先听前辈给我们留的线索，安排守夜吧。」林俊：「既然上个本的玩家都折在这里面，这个副本的难度应该是不小，其他人呢？」 刚来副本的时候一共八个人，现在剩了他们六个。 雪地视野开阔，放眼望去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也许是进到树林，或者从雪山的其他坡面上去了。 这次的任务令在场的每个人都难以接受，谁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命和其他人绑在一起，但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个任务是假，也没人敢轻易去验证。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但也只能妥协，相互介绍过后，众人决定先把脱离大部队的队友找齐，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但在茫茫冰雪里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上午时间，六人一无所获。 火堆旁，墨团曲着膝蜷缩在一起，陆横把登山杖往地上一扔，坐在他旁边。 刚坐下，胳膊就抓住了，墨团温热的手沿着袖口往上扒，风唿唿往里灌。 「冷冷冷冷祖宗冷——」 墨团把他胳膊掰过来，看着他空空荡荡的手腕，问：「你的副本系统呢？」 陆横眼一眯，反抓过他的手，带着硬茧的拇指侧在墨团手腕的图案上抹过，图案忽然消失了。 墨团的眼睛微微睁大，这让陆横很受用。 「一种隐藏道具，可以让别人打不开你的系统，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睡着的话，会有人摸你的手，然后用你的手指偷偷打开系统，把你的系统道具通通转走。」 墨团惊讶了一下，惊讶于这个系统展示方式的先进，和防盗功能的……落后。 就像个半成品。 「还是不对。」墨团忽然皱起眉：「你之前说你看不见我的系统，可是他们都能看见。」 他死死地盯着陆横，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掉陆横表情变化的机会，谁知陆横大大方方就承认了：「是啊，我没系统。」 陆横一摊手：「我不是正式玩家。」 「……」 墨团问之前，替他想了很多理由，连「陆横嫌红色太丑找人把手上的图案噶了」这种奇怪的理由都想出来了，谁知陆横直接告诉他他不是玩家。 「别这么看我，我本来就没想瞒你。」陆横笑嘻嘻道。 墨团沉默了，陆横在副本里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有经验，家里那几仓库的道具也不是在开玩笑，他在副本世界里一定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这个人现在说自己不是玩家。 浓浓的荒谬涌进了心头，墨团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无力：「那你进来干什么？」 「玩啊。」陆横：「我找刺激不行吗？」 陆横找没找到刺激不好说，但墨团的表情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骗子。」 片刻后，他小声又嘟囔：「大骗子。」 午餐煮的是午餐肉火锅，里面放了两个方便面饼，香味把隔壁的林吴宇引了过来，他对陆横包里的食材感到很惊讶。 「哇，你的运气这么好，分到的物资里竟然有午餐肉和火锅底料！我就只有几包香葱味的压缩饼干……」 在林吴宇的星星眼里，陆横又摸出一包火锅蘸料，刚要招唿墨团吃饭，墨团就起身走开了。 站在松树林前往上望，树顶几乎高耸入云，缭绕的冷气沉在雪面上，比山窝窝里的冬天还要冷。 墨团昨天傍晚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形状奇怪的黑影，但现在倒是看上去很干净，无人踏足的古老森林有着别样的美感，松林更是有一种天生的厚重与深沉。 树干与树干间虽不密集，但松叶挡住了照下来的阳光，林子里很黑，黑到光线都要被吞噬。 墨团正在进去瞧瞧和回去吃饭间犹豫，林中忽然飘过一道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影子就消失了，可他立即就判断出，是陆横。 他转回头，望向雪坡上的营地，他们扎营的位置在一处背风坡，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陆横是否还在坡上。 关键时刻，他想起那对能传讯的银戒环，他在衣服的各个口袋里掏啊掏，终于在裤兜里找到了一只戒环，另一只肯定是被陆横摸走了。 戒环形状朴素，也没有什么花纹或者按钮，墨团拿捏不准要如何启动，放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戒环有了反应。 第59页 「呲……呲呲……」 戒环里传来疑似信号不好的收音机的杂音，墨团对着戒环道：「听得见吗？陆横？」 对面仍是断断续续的杂音。 墨团有些泄气，道具的信号竟然这么差。 「呲……呲呲……」 风中，电流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想当然。 墨团不准备继续往林子里走了，马上要到十二点了，正午十二点是一天里阴气最凶最邪的时候，很难想像林子里的身影是不是故意让墨团看见的。 可就在这时，戒环忽然发出了声音：「呲………呲呲……来雪里……找……我……」 声音里夹杂着怪异的噪音，他勉强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第30章 雪中梦影 那声音听不出是不是陆横, 但戒环是进副本前陆横和他一人一只的，只可能在陆横手里，而道具是不会被鬼怪一类的力量所污染的, 所以这要么是陆横故意吓唬他，要么，就是他现在已经被拉进什么幻境, 意识上产生奇怪的幻觉了。 但当下难以判断，墨团决定保持原地不动, 毕竟如果这里是幻境，他往哪里跑都可能触发到什么麻烦，于是他找了块干净的雪，坐下了。 过了十来分钟，有人来找他了。 大老远的, 他就闻到了香甜的烤地瓜的香味，这让他觉得这大概不是个幻境。 来的人是陆横，从他们扎营的营地方向过来的。 两人见了面, 表情都很奇怪。 陆横：「好好的午饭不吃，你跑出来坐雪地里干什么？」 墨团：「你为什么从那边过来？」 「？」 陆横的脸色有点黑，他举起手里热腾腾的烤地瓜：「我辛辛苦苦给你烤了半个多小时，你拍拍屁股就走了, 还问我为什么过来？」 墨团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你的那个能传讯的戒环呢？」 「……咳，吃地瓜，不吃就凉了。」 墨团瞪着他。 「……不小心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 陆横目光躲闪：「就之前半夜出门找……咳……半夜被恶狼绑架……恶、恶狼掏空了我的口袋…」 墨团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继续编。 「好吧, 我裤兜被树枝刮破了, 我回帐篷的时候就发现不知道漏到哪去了。」 「你的戒环被别人捡走了。」墨团站起来, 拍拍裤子上的雪，接过烤地瓜：「那个人还跟我说话了。」 「哪个不长眼的拿我东西——他说什么？要钱？给他, 明个我就去给他送买命钱。」陆横问。 「不要钱，但是他说他在雪里。」墨团耿直道。 …… 「跟你对话的是个冰块侠。」回去以后，陆横简单粗暴地作出了判断，并且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下午，他们继续寻找之前走散的两个队友，幸运的是，半下午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人，并且大家都没有受什么伤。 但找回来的队友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这次的副本里不止八个人，我们到山这边扎营的时候，还看到了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在一起，他们自称是刚过了初始本的新人，后面还遇到过两个中年人。」 众人的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谁能想到一个要求全员存活的本，竟然有这么多玩家参与。 「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那三个人不听劝，上午就带着装备上山了，说是要天黑之前一口气登顶，他们的帐篷也嫌重没带，都扔在前面沟里。」 众人到前面一看，果然有几个包裹丢在那里，里面装着些被褥保暖衣之类的，甚至还有已经冻成了冰的矿泉水。 「水都不带，当自己是骆驼啊，年轻人就是有种。」林俊苦笑道。 「少废话，快上去救人，要是他们出事，我们都要完。」莫如易翻了个白眼。 队伍最后，墨团小声问陆横：「要跟着去救吗？」 「那么多人哪用得上我们，走，我们去转转。」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大部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唿，收拾了简单的装备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但一路上，墨团都显得很小心，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注意，这严重损害了陆横的脆弱自尊心。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我？」 墨团不爱搭理他，只说：「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 墨团停下脚步，抬起头无奈地瞅他：「有一个定律叫，主角脱离大部队去探险，就是出事的开始。」 「啊？？？」陆横诧异极了：「谁跟你说的？」 「勐鬼出行。」 「啥？」 「还有来了、逃离死亡岛、垄间秘咒。」墨团飞快地报出几个最近流行的恐怖片，并语气严肃地指责他：「如果像你这样当主角，第一集就要死掉了。」 「？？？」陆横又好气又好笑：「我才不可能当第一集就死的炮灰，要当我也当…」 话没说完，雪面下骤然一空。 陆横紧急收住力，但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危机关头，他使了个巧劲，腿在缝隙里一蹬，翻身后撤。 松散的积雪簌簌而落，半米宽的冰缝从雪下露出来，深不见底。 「……」陆横望着那道冰缝喃喃：「不会吧不会吧，最近这么寸的吗？」 第60页 墨团见机，立即数落起他的「七宗罪」： 半夜偷偷出去、弄丢重要道具、总是独自探险、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大吃大喝、没有友爱之心没有队友情等等等等。 陆横听着，竟然真的有一种他这种人放到电视连续剧里活不过第一集的感觉。 这种被说服的感觉让他有种微妙的不爽。 「好了好了，我认输，虽然但是帅哥主角的金身不破定律你懂吗？就是我从这里掉下去都会遇见奇遇然后被封印在冰底下的白鬍子老爷爷收作亲传弟子开完挂再给送回来。」 墨团的知识簿里显然现在还没有容纳玄幻的分类，他面上一片茫然，只是呆呆地瞅着前面的冰缝。 「被封印在雪下的……人…真的有……」墨团听见了很微弱的，属于人类的心跳声，他说着，蹲下身去瞅。 「怎么了，底下有本辟邪剑法吗？」陆横也跟着瞅，漆黑的冰缝里，蜷缩着一个东西。 那冰缝里满是交叉的冰柱，起码有十几米深，那东西就卡在冰柱上，离地面有五六米。 陆横沉默片刻，「我下去看看。」 墨团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很大，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这令陆横有些诧异，因为墨团很少主动跟他有肢体接触，哪怕是被接触，墨团也总是很不情愿的模样。 陆横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担心我？」 墨团的手紧紧抓着他不放，「不要下去，很深。」 「那你在上面帮我守着绳子，我的生死大权可就交在你手里了。」说着，陆横在冰面上绑好固定点，将另一头绳子捆在自己腰上，毫不犹豫地进了冰缝。 墨团守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等着。 等了十来分钟，陆横上来了，腰上的绳子没了，「拉吧，底下的那个还有气。」 墨团：「人？」 「对，活的，是我们亲爱的队友。」 墨团立即躲得远远的，让陆横自己干苦力。 显然陆横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他力气很大，几下就把冰缝里的人扯了上来，但那个力道显然是把人摔死了也毫不在乎。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脸已经冻得发青了，再加上拉上来的时候撞到好多冰柱，弄得鼻青脸肿，非常悽惨，墨团见陆横把他扶起来，灌了口矿泉水，然后左右开弓，扇了他两巴掌。 墨团：「……」 不知道这是什么急救的法子，但竟然有奇效，过了十来秒，那人悠悠转醒，然后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感觉不到我的脸了！我的脸！我的脸呢！」 陆横在旁煽风点火：「你醒啦？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们来得太晚，你已经冻到神经坏死了。」 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脑子了，竟然信以为真，痛哭流涕地埋怨他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来，他以后要当无脸男了。 经陆横了解后，这人名叫周川，是一名热血二次元，他和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是二次元，三人结识后就决定在副本里闯出一片新天地，比如在这个本里获取24小时内登顶的隐藏成就或者开启副本神秘支线等等。 ——并没有这个隐藏成就和这个神秘支线。 总之，他们决定上午九点准备完毕开始登山，十二点前到达第二平台并进行简单补给，下午四点前登顶拍照，离开副本。 然后三人一同出发，没过半个小时就迷路了，又过了二十分钟他和其他人走散，他孤身一人找啊找，人没找到，一脚踩进了冰缝里，多亏这道冰缝里有很多冰柱挡住了他下坠，才大难不死。 为了报答他俩的救命之恩，周川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但少的可怜，基本都是他们已经清楚的。 但有一条引起了陆横的注意。 「我觉得我的队友不是我的队友了。」周川：「一觉醒来，我就感觉他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横问他在这之前是否有遇到过什么异常，周川却表示他们三人一直呆在帐篷里聊天做计划，没有遇到过异常。 「你醒来他们就换人了？」 周川疯狂点头，脸色苍白，「他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横不耐烦：「说清楚点。」 「真的，特别明显！他们身上甚至都没有……都没有那种激情昂扬的二次元之魂了！」 「？」陆横歪头：「二次元之魂是什么？」 稀奇的是，墨团居然表示知道，他犹豫片刻，站起来，动作标准且迅速地结了一个土遁的印，小声喊道：「哪路拖！」 周川两眼放光状似刚通上电的灯泡，刚才还半身不遂的他忽然满血復活般的蹦起来，热情四射地大喊：「啥是gay！！！」 陆横：「？？？？」 在这之后，周川表示自己遇到了心灵相通的挚友，热情地要和墨团拜把子，把墨团吓得够呛，缩到陆横背后半个衣角也不敢漏。 周川很想跟着他俩一起去探险，被陆横坚决拒绝。 陆横给周川指了回营地的路，这里离营地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达。 把周川劝回去后，两人继续启程，沿着坡往前走。 走着走着，墨团停下来。 「怎么了？」 「好浓的雪味……」 「血味？」 「是雪。」墨团蹲下身抓了把积雪，细细地闻。 第61页 「雪？什么味道？」陆横就着他的手闻了一下，什么也没闻到。 「凉凉的、腥腥的。」墨团给他形容：「是冬天的味道。」 陆横听着新奇，正要再闻，墨团却「咦」了一声。 「没有了。」他把雪撒了，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雪的味道了。」 「怎么会没有？地上这么多雪。」 「是风带来的，风带来了雪的味道。」 「到底是雪味还是血味？」陆横被他说晕了，自己抓了把雪一闻。 「……啤酒味的雪，我出现幻觉了。」他喃喃道。 说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啤酒味飘了过来，两人闻着味往前走，看见地上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看脚印大小是一个人的，且只有一个方向，但这个人的步伐错乱无序，一脚深一脚浅，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的，这些脚印一路向下，通进了松树林中。 现在所有方向都指向了那片漆黑的松树林，只能进去看看了。 第31章 雪中梦影 这片松树林少有人涉足, 林间的路沟壑纵横，还经常有断裂的树枝挡住去路，比较难走, 陆横便提议让墨团先回去等着，他自己到林子深处看看。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片林子可能是藏着许多副本的陷阱, 在这种自然条件恶劣且狭窄的地方，一旦发生意外, 逃脱也会变得很困难。 墨团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像你这个样子果然活不过第一集」的眼神冰凉凉地瞅着陆横，把原本自信爆表的陆帅哥瞅得像个霜打的茄子。 「是是是，主角团一旦分开就是团灭的开始行了吧——但我必须反驳一句，会被单杀那是主角团太弱鸡, 如果主角都像我这样，去哪儿都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单通无敌好吧。」 墨团只说了两个字：「戒环。」 「……」陆横又气弱下来：「真的是树枝刮破了我的……」 「戒环响了。」墨团强调道。 他掏出来, 踮着脚递到陆横耳边，但戒环里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微微震动了几下，就没有反应了。 等了一会儿, 见还是没反应，墨团只能收起来。 「是感应到另一只就在这附近了，拾金就昧侠应该就在这附近。」陆横说。 「是冰块侠。」墨团小声补充道。 路上, 他们遇到了几个出来找人的队友, 墨团震惊于这帮人类对踏入这个林子毫无警惕心, 明明人类才是最怕黑最胆小的生物。 人太多了，原本阴森的林子也显得很吵闹, 可怜的小麻雀只能躲到队伍最外侧，和人类离得远远的，还被嘻嘻哈哈嘲笑了一路的社恐。 一路上队友表示，他们不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找到了好几个失散队友，包括两个走散的热血二次元，和一个中年人，再加上自己走回营地的周川，只差一个人了。 中年人和另一个中年人是一起的，但另一个中年人在昨晚七八点钟说去林子里撒尿，一直没有回来，队友晚上也没敢出去找，直到白天才开始四处找寻，正巧碰上大部队也在找他。 越往林子深处走，雪的味道就越浓郁，墨团捂住鼻子，晕晕乎乎地跟着，一不留神，背后忽然靠过来个人。 林俊笑眯眯的，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发着光：「你跟那个人一起来的？他是你的谁？」 被陌生人类靠近，墨团瞬间唿吸困难，汗毛都立了起来。 林俊脸上的笑容和陆横一样完美，可墨团能够看出，那每一丝肌肉用力下都藏着无穷的奸佞、阴邪、狡诈！ 大大的坏人！ 墨团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树干上。 大概是都不怎么要脸，林俊的反应也和陆横刚见他的时候相似，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无误后才道：「我长得应该没有那么吓人吧？」 见墨团没反应，林俊直接上前，递过来一张纸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和微信号，一般人我可不给的——哎！别撕！为了带进副本特制的！贵！贵！」 纸片像下雪一样飘了一地，墨团心说同样是人类，陆横就不像他这样小家子气。 「给个机会嘛。」林俊脸色僵了下，又没脸没皮地笑了起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这种年纪小的新人，做人要圆滑点，哪天出了事别怪我不教你。」 墨团害怕地点点头，林俊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顿时心满意足，又递过去一张名片。 「等出了副本就第一时间联繫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墨团可怜巴巴地缩在树底下，那模样我见犹怜，漂亮的脸像开了滤镜一样，即使在光线昏暗的林子里也白的发光。 林俊一时看呆了，直到白玉般的小手把名片抽过去。 「嗤啦——嗤啦——嗤啦——」 碎片纷纷落下，林俊怒气值拉满：「你怎么还撕！！！」 墨团在他愣神的功夫已经飞快跑远了，大部队已经走远，陆横缀在队尾，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跑到陆横身后，悄悄拉了下陆横的衣角。 「干嘛去了？」 墨团摇摇头。 他想要跟陆横炫耀一下他成功「反击」了欺负他的人类这件事，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奇怪。 「我……」他选择换了个话题：「又闻到别的味道了。」 前面有人插话：「是，我也闻见了，一股子酒气，熏死了。」 第62页 说着，众人停了下来，望向树林中间的空地上。 走失的中年人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周围有两个啤酒瓶。 莫如易过去一探：「有气。」 其他人立即上前把人扶起来做急救。 此人满身酒气，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中了什么毒，一直没有醒，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先把人带回营地。 傍晚，天色将暗，营地里生起篝火，那人也在看顾下悠悠转醒。 这人姓赵，第二次下本，众人跟他了解情况，他支支吾吾，一会儿说在树林里看见了影子，一会儿说周围太冷了把他冻晕了。 火上正在煮着黄酒，每人一碗，大家分来喝祛寒，陆横给墨团倒了一碗，墨团非常嫌弃那股味，连续逃跑好几次都被陆横单手逮了回来。 「他不喝我喝！」老赵不顾众人的「审问」，颠颠跑过来，伸手去抢那碗黄酒。 陆横的后脑勺上像长了眼睛，看都没看就偏手躲开了。 他一回头，老赵被他眼里的不耐烦吓得一缩，却在看见墨团的那刻睁大了眼睛：「是你？！」 墨团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类。 他狐疑地看着这个人类，眼神在说「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昨晚，在树林里，我还喊你呢，你头也不回就往里面走！」 墨团更加茫然了：「林子？」 「你昨晚去林子里干什么？」莫如易走过来，眼神打量着他。 「我没…」 「不要随便拉人下水呀，」陆横把他挡在身后，笑嘻嘻地挡住了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你有证据证明他昨晚进林子了吗？没有吧？你进林子的原因还没交代呢，不过也不用猜，你的行囊里有几瓶酒，怕别人知道了要跟你分，自己找了个地方偷偷喝了，没想到醉得起不来吧？」 老赵的脸一下子就涨得跟喝醉了一样红：「我……我……那本来就是我的……」 「老赵，你这……好歹我们两个也是过命的交情！」另一名中年人愤愤地看着他。 莫如易：「那你确定他晚上没出去？你有证据？」 陆横笑得无耻：「他在不在我当然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证据。」 这话本来没那么有信服度，但陆横天生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再加上缩在他身后的弱小身影，众人的目光在陆横和墨团的身上游走，忽然感觉一股恶寒。 「他还没成年吧？」有人小声道。 林俊气得表情都扭曲了，「奶奶的拐卖儿童的诱拐犯，判死他。」 莫如易表情怪异：「关你什么事？」 林俊昂着头：「老子是正义的使者。」 「……」莫如易多看了他几眼，心说这个单身的神经病也开始癫了。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老赵坚称自己见过墨团，绝不是看花了眼，但又对自己在林子里躺了一夜还没冻死的事毫无印象，不管怎样，队友终于是找齐了。 晚餐时，大家齐聚，把这次副本的情况简单讲了下，按照往常的经验，既然任务达成条件如此苛刻，那闯关时间就会相对宽裕，但这次聚齐队友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明天无论如何也得出发了。 墨团端着碗，坐在火前烤火吃饭，温暖的篝火跳动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人群那边传来的说话声，不知怎么，他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雪味。 似乎是从人堆里散发出来的。 他放下碗，目光在人群中找寻。 风向朝北，那股含着土腥的雪味是从…… 陆横坐在人堆里，正在抽守夜排班的签子，人群中一声高唿，他抽到了最后一个。 是陆横身上的？他去过哪里，或者粘上了什么？ 墨团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唿啸的风把那股味道吹得四处飘散，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落到和周川一起组队的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回营地以后，周川一直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半句话也不跟那两个年轻人说，虽然回来以后他再没说过「我感觉我的队友不是本人这种话」，但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对待那两个人像对待鬼怪一样避之不及。 但在这之前其他人都没跟他们三个相处过，究竟变化了多少，只有周川自己一个人知道。 又是一声唿，那两个年轻人抽到了第一的签子，满脸悲惨。 墨团见两个年轻人坐在陆横旁边，倍感不妥，捡起块小石头打了陆横后背一下。 陆横察觉到，拿着木籤子得意洋洋地走过来：「瞧我这手气，最后一个！」 墨团拽着他衣角让他坐下，嗅了嗅他的袖口，没有味道，不是陆横身上的。 「你闻到雪味了吗？」 「雪？」 墨团点头。 「没有，不过——你的鼻子和眼睛都很灵敏。」陆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墨团不说话了，每次陆横认真起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像被一个大型的透视机器给盯着，浑身上下都要被看个精光，任何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好在，陆横每一次都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揶揄了他两句就放过了他。 夜幕降临，今晚要做好充分的休息，来保证明天行动时拥有充沛的体力。陆横在说晚安前这样叮嘱墨团，墨团也依言合好睡袋。 第63页 深夜，一只手悄悄从睡袋里滑了出来，拉链无声滑开，陆横坐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神泛着冷光，在确认了墨团正窝在睡袋里睡得安稳后，他悄悄披上衣服，打开帐篷走了出去。 第32章 雪中梦影 后脚踏出帐篷的那一刻, 他的腿被抱住了。 墨团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像一只树袋熊玩偶。 「你去哪里？」 陆横心又化了，语气都软下来, 「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 「很晚了。」 「我很快就回来。」 墨团却慢慢爬起来，抓紧了他的裤腿, 「我也要去。」 陆横直直地盯着他。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好。」 墨团穿戴好走出帐篷，看见陆横跑去了老赵的帐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走近一看，老赵被从帐篷里拖了出来，不知道陆横跟他说了什么, 寒风下，那人痛哭流涕，说自己真的是喝醉了才走到林子里去的, 但确实在林子里看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老赵也说不出来。 室外太冷了，老赵被冻得发昏也没能再说点什么，陆横把他丢回帐篷, 带着墨团朝松树林的方向去了。 经过营地的篝火旁时，墨团看了一眼，今晚守夜的是那两个「二次元」年轻人, 但他俩不太敬业, 正在篝火旁昏昏欲睡, 火都快灭了。 这样下去守夜也就形同虚设，墨团想了想, 捡起块树枝，朝年轻人身上一丢，动静不大，但足够叫醒了。 果然，其中一个年轻人被惊醒了，看见墨团蹲在篝火旁给火力添柴，他愣了一会，「你……你是……」 墨团很少出现在人前，新来的这几个队友没见过他。 「你是雪女！」 年轻人对着墨团那张雌雄莫辨的小脸，缓慢站起来，他似乎难以置信，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摸摸墨团是真是假，好像墨团就是个大型手办。 「雪你个头。」陆横从背后出现，给了他一脚，年轻人栽进雪里，摔了个狗啃屎。 「走了。」他拽起墨团。 「等等！你们出去干什么？晚上不能出营地！」 这时候另一个队友也惊醒了，看见两人要走急忙喊住。 陆横回过头，不耐烦道：「还能干什么？」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 年轻人愣愣地看着墨团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如月光般姣好，但稍显稚嫩。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 「禽、禽兽……」年轻人攥紧了拳头，义无反顾地朝陆横扑了过去：「他还是个孩子啊！」 三秒后，两个年轻人都以狗啃屎的姿势倒栽在篝火旁的雪里，陆横粗鲁点评：「有病去治。」 接着，他给墨团把帽子戴好，出发了。 夜晚的林子很静，是死一样的沉静。 密集的松树和白天时候一样，但白天还有昏暗的日光，晚上什么也没有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陆横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墨团的手牵着他的衣角，两人慢慢朝林子深处行进。 「怕吗？」走着走着，陆横问。 墨团下意识摇摇头，又想起陆横走在前头看不见，于是摇了摇陆横的衣摆。 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白天与黑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地方就在前面那附近了，不过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分散找找吧。」 墨团又摇了摇他的衣角，陆横的声音带着笑意：「好吧，那我们一起找。」 两人继续向前，仔细地搜罗着这附近可能存在的异常，这里除了树还是树，墨团跟着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难道特别的是树本身？ 墨团伸手摸了一把，粗糙的树皮并无异常，也没有电影里那种大变树人的意外发生。 他问陆横要过手电筒，灯光在周围晃了几圈，四周都是普通的松树，长势茁壮，密密麻麻的松针在夜晚的寒风中摇晃，像无数只人的手指。 手电筒的光滑过某处，一瞬间，他看见了个什么东西。 他缓缓将光挪了回去—— 树缝中，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光芒一抖，背后，陆横接过手电筒，往前探去。 墨团出声叫了下，陆横把光一晃，树缝后又变成了陆横的脸，手电筒的光也被反射回来。 原来树林后面有一块巨大的冰壁，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他俩的身影。 这也许就是老赵说的地方了。 墨团跟着上前查看，冰壁靠着一片凸起的小坡，有三四米那么高，看上去只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大冰块，里面的冰还有点浑，夹杂着气泡和泥土。 冰壁有七八米那么宽，最角落上破开了个口，手电筒照进去，里面还是粗糙的冰碴子，并没有什么东西，但墨团闻到了浓重的，尘土与寒冷的味道。 原来他在林子里闻到的雪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墨团蹲在洞口，抓起一点雪小心地嗅着，洞口处的冰碴都带着雪的腥味，比其他地方要明显些。 「发现什么了？」陆横问道。 墨团举起手里的雪，让他闻，陆横却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唿啸的风停了，手电筒的光静静照着他俩以外的黑暗，而不知何时起，黑暗中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都在「看」着他们。 第64页 墨团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这一次，他清楚地认识到，那些「人」并不是冰壁映出来的影子。 他和陆横都没有动，那些「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原本背景音嘈杂的松树林像睡去一样，逐渐归入死寂。 「跑。」他听见陆横轻声说了一句。 他还没想好往哪里跑，陆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发力，夹着腰就把他提了起来，同时用脚踢起手电筒，抓住以后飞快冲了出去。 陆横的速度感与敏捷性简直让墨团怀疑他不是人，不过很遗憾，除了这个陆横其他方面都表现得很像人，尤其是格外混蛋这一点。 见陆横逃跑，那些站在黑暗里的「人」立即围了上来，他们行动起来并不像人类，而是像游魂一样，在树林间穿梭，速度比陆横慢很多，但数量很多，缠上来也非常棘手。 杂木丛生的树林并不适合快速奔跑，陆横一边尽量躲避那些「人」的追捕，一边在非常有限的可视范围内辨别方向，一不留神，手电筒就被树枝颳了出去，摔在地上。 光芒停在他们身后，墨团回过头，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没有五官，身影是一片雾一样的白，连四肢也是细细长长的，或许应该称之为「它们」。 「白鬼。」陆横喘着粗气把他放下来，「这种东西只有晚上有，先离开这里。」 说着，他要回去捡手电筒，但眨眼间白鬼已至身前，那细长的「手」朝他们伸过来，墨团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雪腥气。 「不要了！」墨团拉起陆横的胳膊，转头就跑，陆横被他奇怪的蛮力扯得愣了一下，眨眼间就被扯出四五米。 墨团扯着他在漆黑的树林里一路乱跑，墨团不认得路，但方向感足够好，他凭着感觉找到来时的方向，在祈祷了好几次不要遇到鬼打墙以后，终于遇到了鬼打墙。 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冰壁前。 起初墨团以为是又遇到一处相似的冰壁，直到他看见冰壁上的那个破口，和他在洞口处抓雪时，留下的几处指痕。 手电筒已经没了，陆横兜里还有个防风打火机，他点起火，盯着火苗下照出的一片光滑的冰壁，忽然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个影子？」 墨团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即看向冰壁，他的夜视力很好，即使只有一点光，他也能看到，冰壁深处，确实有个模煳的黑影。 更麻烦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冰壁里的黑影，还不止一个。 联想到这个洞口的雪味和那些「白鬼」，墨团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他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跟陆横半夜跑来这里。 「快走吧。」趁白鬼没有追上来，墨团催促道。 「不用着急了。」陆横关掉打火机，黑暗立即罩下来，就在墨团不解时，天边出现了一缕金晖。 陆横长舒了一口气：「天亮了。」 . 天亮以后，林子里相对安全些，但两人没有在林子里逗留太久，深夜的寒冷比平时更能消耗人的体力。 回到营地时，有的人已经起来了，看见他们穿戴整齐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帐篷里，墨团抱着暖水袋，若有所思，陆横掀起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两袋夹心面包。 「想什么呢？」陆横把面包扔给他。 墨团抬起头，看见陆横的脸被树枝划了一小下，有点渗血。 「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墨团忽然问。 陆横一怔：「没有，这个副本里没有。」 「没有的话你要像这样一个一个找下去吗？」 陆横挑起眉：「你怎么了？」 墨团扭开脸，把身子埋进毯子里，拒绝交流。 他觉得这个人类喜欢专挑危险的地方作死。 「后怕了？都叫你不要跟着了嘛。」陆横嬉皮笑脸凑过来：「就算我不去，也总有人会去的，我不喜欢把主动权让给别人。」 墨团：「你到底在找什么？」 陆横没有说话，墨团又问：「是很重要的道具吗？」 「不，只不过是样可有可无的东西。」陆横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笑意：「不过不在这个本里，昨晚只是随便去逛逛。」 他把半夜出去跟鬼怪赛跑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墨团更生气了，连面包都不要了，陆横见状就转移话题，要给他讲故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墨团掀起眼皮。 「听说……越是人迹罕至的大山，越容易孕育出精怪，起初，精怪只是一缕飘渺的意识，慢慢的，就会和大山合在一起。」 陆横想讲的是白鬼的由来，墨团却来了精神：「你是说山神的传说？」 「呃……对，差不多。」 「这座山里有山神？」墨团从毯子里爬出来，目光认真：「你相信世上有山神吗？」 陆横默默从他的背包里，摸出一本《共产主义宣言》。 「……？」墨团看见那本书，见鬼一样跳开了。 他上次在陆横家里也从抽屉里翻出过这本书，当时陆横一把抢了过去抱在怀里，说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这本书对他来说就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他当时深信不疑，直到他看见陆横熟练地把它抽出来盖泡面，并热情跟他推荐：大小、重量、手感都非常合适。 第65页 果然，陆横下个动作是掏出一碗鲜虾鱼板面，问他吃不吃。 墨团接过来，自己泡上了，陆横动作熟练地把书扣在泡面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捂着头，缓缓倒了下去。 第33章 雪中梦影 人类好沉, 压死小鸟了。 刚才墨团的注意力全在那本书上，没注意陆横倒了下来，而且是计算好位置, 专门朝他身上倒的。 一米九的个头压在他身上，墨团发出一声哀叫，在艰难爬出去以后, 又一边嫌弃一边紧张地把人翻过身。 「你怎么了？」 陆横闭着眼，唿吸有些粗重, 声音气若游丝，好像命不久矣：「头疼。」 「是快死了吗？」 「……」陆横睁开眼，见墨团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无语凝噎。 「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 墨团脸上写着「那又怎样反正你都快死了」。 「……氧气瓶给我拿一下……葡萄糖……」 墨团立马去翻，翻到以后把罩子抵到他脸上, 紧张地看着他吸氧。 吸了一会儿，陆横好些了，他睁开眼, 见墨团仍旧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旁边的面都泡坨了。 陆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感动，像吾家有女初长成，多年媳妇熬成婆…… 然后他忽然脸色变了：「等等, 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什么事？」 「高反啊！」陆横盯着他的细胳膊细腿，沉默，皱眉。 墨团昨晚的运动量不比他小多少, 两人在林子里东闯西撞, 耗费了很多体力。 墨团无辜地看着他：「高反是什么？」 「就是在海拔高的地方跑跑跳跳……长期缺氧什么的……总之你为什么没事, 咳咳，算了, 你没事就好……」 墨团微微睁大眼，好像在说：这点小事也会生病？！ 陆横难得闭上了嘴，看他生无可恋的样子，像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张嘴了。 墨团也不明白他怎么了，可能生病的人类就是格外敏感吧。 半上午时间，营地里其他人都在做休整和出发的准备，墨团承担着照顾病弱队友的重任，从帐篷里钻出来，生火，架锅，烧水。 「借个火。」 墨团扭过头，一见是林俊，就抱着小板凳走开了。 「哎，你上哪去？给我打火机使下。」 墨团冷冷地抛给他。 寒风里，林俊点上一支烟，低头勐吸一口，日光将他的黑色耳钉照得发亮。 「那个姓陆的呢？半天没见他，死了？」林俊吐出一口烟。 陆横就在身后帐篷里躺着，墨团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但林俊会错了意，以为他说陆横出去了，现在不在这里。 他解下皮手套，在火堆前蹲下。 墨团重新支起小板凳，坐在帐篷口处盯着林俊——他怕林俊往烧着的水里下毒。 林俊扭过头，眼神玩味：「你其实跟他也不太熟吧？」 墨团盯着他。 「我能感觉出来，你跟他只是认识而已，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林俊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欠揍，「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一定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墨团对他说的「意想不到的东西」有点好奇，便问：「是什么？」 「我能保你出这个副本。」 墨团：「还有呢？」 「还有…」林俊没想到他这个条件竟然还有人不满足，但他反应很快，立即就追加上了条件：「我们团实力很强，我邀你进来，以后带你一起下本，我的队友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本事都不错，那个胖子以前是举重运动员，拿过奖的。」 林俊抬起头朝远处的高马尾和壮汉使了个眼色，两人往这边瞧了一眼，跟墨团点头示意。 墨团还以为林俊要说他们以前是杀手。 「还有呢？」 林俊一惊，还有？？！ 「你想要什么？钱？」 墨团摇摇头，林俊瞭然：「对钱都没兴趣，那就是比较顾惜命了，拿钱买命也可以。」 「可以吗？」 「可以啊，钱足够的话，连起死回生都行。」 墨团的睫毛颤了一下。 起死回生。 这四个字重重砸进他的心里，让一些埋在心底的东西升了起来。 衰败的妖族，死去的同类，泯灭的灵气……滚烫的东西从血里沸腾起来，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哪怕只能救一个也好，只要救活一只妖，他就不再是……孤单地活在这世上。 「真的……可以吗？」墨团的声音很小，但眼里跳动的光芒暴露了他的渴求。 林俊一怔，笑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正好，现在去我的帐篷这边，你跟我仔细聊聊。」 「好」字还没说出口，一道声音幽幽插进来。 「两位，我还没死呢。」 林俊脸绿了，心虚地左看右看，最后察觉声音是从墨团身后的帐篷里发出来的，顿时有些恼火，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他出去了吗？」 陆横掀起帐篷，露出半张脸，「怎么？说话不避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林俊觉得自己快冤死了，他一扭头，就看见墨团睁着那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林俊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更堵了。 第66页 「没有，怎么会呢……这肯定没有，我就是闲的没事，过来随便聊聊哈哈…」林俊赔着笑，一边笑一边退，趁着陆横没出来，急匆匆地逃走了。 烧的水开了，墨团把壶提下来，将水装进保温壶里，一回头，陆横靠在帐篷口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了。 「现在想告诉我你的秘密了吗？」陆横问。 「不想。」墨团闷闷道。 「那你想跟他走吗？」 墨团犹豫了一下，陆横的眼神立即危险起来，墨团没说话，把水给他端过去，「你该吃药了。」 「你如果想加入别人的团队，我不会拦着你，你有自己的目的，我也不会阻拦你实现。」 「但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知道吗？」 墨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陆横的高反还是比较严重。墨团觉得人类的药片不顶用，去周围熘了一圈想找点草药，结果天寒地冻，半根狗尾巴草都没找到，他又灰熘熘地回来了。 回来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多，墨团在营地里转了圈，得知队里好几个人类都高反了，这里海拔高，氧气稀薄，众人又得不到好的休息，出现高反的概率很大。 看见墨团从营地外活蹦乱跳回来，怀里还抱了一捧柴火，队友的表情都很惊奇。 非但如此，队友们还在窃窃自语，一看就是在讨论跟他有关的，他一过来，众人就不说话了。 中午，一些队友等不及了，他们想要尽快上山，但高反的几个队友的身体状况显然是不能随他们一起去的。 于是他们决定分两批，身体状况好的先打头阵上山，在半山腰的位置找地方扎营，再接应第二批上山。 墨团在帐篷里，听见了人类队友们的商量，没过一会儿，有人在帐篷外面喊他们，问陆横跟不跟第一批上山。 陆横不去，墨团自然也不去，来的人很吃惊：「你真的高反了？不是诓我们？」 陆横打开帐篷斜了他们一眼：「你们有病没病？」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人有点怕陆横，见陆横出来，脸上十分尴尬。 一旁的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句什么，那人脸色突变，喃喃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陆横：「？」 两人连连道歉，互相拉扯着离开了，临走前两人都看了陆横一眼，眼里充满敬佩。 墨团听见他们的嘀咕声。 「高原上也敢搞，还半夜出去野战……牛人啊，这下活该了吧，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墨团：「？」 虽然听不懂人类在讲什么，但他有种直觉，再听下去，他作为小鸟的一些美好品德都要被破坏了。 第一批玩家很快就出发了，他们必须赶在日暮前，在山上找好新的扎营点，作为大家接下来的落脚点。 风雪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墨团目送着第一批玩家离开，然后扭头钻回帐篷，拖出陆横的包，翻找食材，准备做饭。 午餐磨蹭到现在还没吃，陆横倒下了，他要担负起觅食的重任。 陆横的包里依然是什么都有，其中有个包里装了好几副墨镜。 墨团勾起一副，这幅墨镜造型很夸张，是心形的，一对镜片大到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你带这个干什么？」 陆横瞄过一眼，「之前随手塞的，走得急，没把破烂扔出去——这是个道具。」 「道具？做什么的？」 陆横没说话，直接把墨镜带到他脸上。 眼前白光一闪，墨团忽然看见远处正在聊天的几个人类队友每个人身上都冒出一个字母。 「d……c……d……」 「这个道具能看见每个人的闯关综合实力。」陆横说。 墨团惊嘆了一小下，用手扶着墨镜，假装调整镜框，实则偷瞄陆横。 陆横就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只见陆横身上缓缓浮出三个问号，墨团再看，依然是三个问号。 「骗子。」墨团生气地转过头。 「骗你干嘛，不光能看别人，还能看你自己的呢，你低头，伸出手看看。」 墨团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墨镜里又闪了一下，手里什么也没有。 陆横又道：「到时间了。」 墨镜滑下来，掉在墨团手里，不知怎的，他感觉墨镜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没用了，扔了吧。」 墨团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横就随手一抛，墨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埋进雪里。 墨团愣愣地看着雪地上被墨镜砸出的那个小坑。 等我没用了，他也会这样把我扔掉吗？ 第34章 雪中梦影 「你发什么呆？」陆横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墨团的情绪低落：「不要浪费道具。」 「我又不需要这种鸡肋的功能。」陆横：「我给你的墨镜呢？」 墨团想了想, 好像是雪地里跑丢了，于是陆横又摸出来一副，架到他脸上, 墨团飞快地拿下来，盯着墨镜边上的logo瞧，生怕又是一个道具。 「戴好, 在雪地里不保护好眼睛可是要出事的。」 墨团就僵在那里，看见陆横的手伸过来, 缓缓给他带上墨镜，调整好，见他这么配合，陆横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笑完，地面震颤起来。 第67页 陆横脸色微变, 「我就说这帮人，一天到晚作大死，走到哪作到哪, 我们明明是后备力量，躺着也要中枪，我觉得作为主角单打独斗才是明智之…」 墨团用三秒钟时间扛起包，拽上陆横, 拔腿就往营地外的山坡上跑。 营地里剩下的人也感觉到异常，纷纷跑出来。 奔跑中，墨团回头望去, 那巍峨的雪山依然耸立在云雾中, 而半山腰的一抹白崩塌了, 声势浩荡的冰雪涌了下来，如拍岸的巨浪, 瞬间就淹没了山坡下的营地。 墨团心叫不好，雪盖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扎营的地方又地势平坦，山坡的弧度根本无法阻挡雪崩，再过几秒，被埋在雪下的就该是他们了。 「把包扔了，到上面去！」陆横大喊。 山坡顶上有块巨石，能勉强挡住雪崩的冲击，墨团果断把包丢掉，紧接着就被陆横夹了起来，往坡上冲去。 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雪崩的速度极快，铺天盖地的雪涌了过来，如一只巨手，死死捂住墨团的口鼻，窒息前，他被陆横狠狠抛向山坡上，半空中他回头，陆横一下子就被雪淹没了。 「陆…」 陆横用力很大，他撞在巨石上，身体紧紧贴着石头才能保持不被两边的雪沖走，但雪越积越多，很快，他和石头都被雪埋了，上百斤的重量压得他趴进雪里，雪密不透风地堵住他的口鼻，力气在渐渐减弱，但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被埋住。 人类被埋在雪下，会窒息，会死。他撑得住，陆横撑不住。 必须……赶紧起来。 身上越来越重，他能感觉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流失。 时间变得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崩似乎平息了，不再有轰鸣的声音传来。 墨团靠着石壁，一点一点爬出了积雪，如果不是巨石挡住了大部分雪的冲击，压在他身上的雪不会这么松散，他有再大的力气也爬不出来。 十几分钟后，刺目的阳光重新笼罩了他，雪崩过后，他们建立的营地都被盖住了，看不出半点痕迹。 墨团呆呆地站在雪里，天地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人类的所有痕迹都被抹除了，就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人类，一切都可以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墨镜又丢了。 所有装备都被埋进雪里了，他贴在雪地上，静静听着雪下的声音来确定陆横的方位，直到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他徒手开始挖。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从白天到日暮，他颤抖着把雪从陆横的脸上扫开时，陆横的脸不是青紫色，而是苍白的。 心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陆横死了，死得那么轻而易举。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即使在雪地里徒手把整个人挖出来那么困难，他还是用尽力气，一点一点挖出陆横压在雪里的四肢，直到能把人拖出雪坑。 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声音只剩下他自己支离破碎的喘息，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陆横冰冷的胸口，试图从这具没有温度的躯体里，听见一丝一毫可能生还的机会。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他的四肢开始发软，头脑也昏昏沉沉，他恨不得就地躺下，闭上眼睛，像陆横一样沉沉睡去。 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的时候，墨团才知道自己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他心中有茫然。 明明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类而已。 他抹去泪水，摸着黑给陆横收敛尸骨，他把陆横扛起来，陆横的手脚都比他长，胳膊没骨头似的搭在他身前，他慢慢走着，陆横的腿就拖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道痕迹。 他也不知道把陆横埋在哪里比较好，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想要落叶归根，不愿被埋在这个虚假的副本世界里。 陆横的家在哪里呢？那个没有人住的大宅子是他的家吗？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没有家了呢？ 想着想着，他又难过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掉着掉着，他忽然浑身僵硬，停下脚步。 因为有人摸了他一把。 墨团的小鸟肺都要气炸了，在这么悲伤的时刻，就算是鬼也应该长点眼力见儿！不知道做事要分场合吗？！ 一道灰影从旁边的雪坡隐匿下去，墨团放下陆横，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一个比他还高大的青脸怪拽着脖子扯出来，照着脸咣咣给了三拳。 打完，他才看清怪长啥样，跟殭尸似的，浑身青紫，套着件抹布一样的破洞衣服，脸没有眼睛和嘴，都是空洞。 怪愣了一下，缓缓低下头，脸上的五个黑洞直直对着墨团，墨团抬头怒瞪，眼里简直要喷火。 下一秒，青脸怪捂住脸，委屈又愤怒地跑开了，跑走的时甚至还撇着外八。 墨团这才稍微消了点气，一转身，腰又被摸了一下。 墨团的火噌又上来了，他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啪啪打了两下手背，往身前一拽。 陆横猝不及防被硬拽过来，无辜地看着他。 「……？」 墨团搓搓陆横的手，热的，又摸摸陆横的脸，热的。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小鸟的怒气终于达到了巅峰。 他磕磕绊绊说：「你为什么、是……热的？」 「不然呢，人不是热的还是凉的吗？」 第68页 墨团不说话。 陆横就去拉他的手，一拉一挡，就摸见墨团满脸的泪。 他以为那是血，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手感不对。 「……你哭什么？」 墨团扭头就走。 「哎！哎！」 陆横深一脚浅一脚追上去，「错了错了！我跟你开玩笑！」 墨团忽然止步，转过头来，黑暗替他掩盖住了眼睛的红肿，冰冷的眼神却利得发光。 「你为什么活着？」墨团冷冷地问。 「呃……」 这话连陆横都没接住，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恨不得陆横马上入土，陆横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惹了墨团，「因为……主角金身不破？」 话音落下，墨团的脸色变得无比冰冷。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横遭遇了自他出生以来最大规模的冷战——无论他说什么，墨团都不理他，看都不看他。 凌晨四点，陆横先去抢修了营地里被压塌的帐篷，找回被雪埋住的物资，重新安置好后，太阳正好升起。 陆横站在营地前，沐浴着晨光，往山上望去。 「那批上山的怎么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弄这么大的雪崩也不知道回来救一下，没良心啊~」 墨团坐在他影子里烤火，头都不抬。 「我错了，真的，真的错了。」陆横给人捧上墨镜：「刚从雪地里找到的。」 墨团不理他，他就直接给他戴上了。 「吃点什么？」陆横轻快道。 墨团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陆横：「你不去救人吗？」 昨天雪崩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营地里休息，墨团和陆横扎营的位置比较倒霉，是第一个被波及的，其他人虽然逃生的机会比他们大，但现在一晚上过去，营地里都没人回来，也很有可能出了事。 陆横对他难得的回应很惊喜，愣了一下才道：「救，当然救，救人光荣，救人伟大。」 「……」 明显是把其他人给忘了。 「先吃点东西吧，救人也不能没有力气就去，被风吹了一宿了，你看你帽子里还有雪呢。」 陆横把他衣服的兜帽抖了抖，抖出半碗雪，墨团不愿意理他，用胳膊把人别开，又被抓住了胳膊。 「生气了？真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吃个自热米饭吧。」 墨团推开餐盒，慢吞吞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你不是救了我嘛。」 墨团摇了摇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昨晚在雪地上，看见怪物了。」墨团省去了他一来气给了怪物几拳的过程：「但是我看见的那个和那天树林里看见的怪物长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墨团又摇摇头：「这次的有实体，是青色的，而且……」 他回忆起青面怪身上的破烂衣服，是挺新的衬衫款式，只是破的不像样了，袖子上好像还带了个什么东西。 墨团使劲地回想，昨天夜里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陆横身上了，对怪物留意的不多，但他依稀记起，那好像是个红色的袖章。 他把细节告诉陆横，陆横来了兴趣，当即想要出去找，墨团：「你的队友。」 「……」 经他提醒，陆横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找人，雪崩不会把人沖太远，如果有队友被埋，大概率还是在这附近，墨团没去找，就蹲在帐篷前，看着陆横的身影时大时小。 他能感觉到，陆横一直都没有把其他人类当队友，哪怕现在大家的命都连在一起，在他眼里，也无法抹消其他人对他来说是累赘，是阻碍的事实。 连其他厉害的人类队友对他都是累赘，那我呢？我是什么？ 墨团想不出来陆横为什么没有嫌他累赘，明明他才是最早应该被抛弃的。 一会儿没注意，陆横已经跑到很远的雪地上了，他盯着陆横的身影，心想这个人类到底是真的生病了还是骗他的，就见陆横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做动作示意让他过去。 第35章 雪中梦影 墨团走过去, 陆横：「你看山上。」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几百米往上的山体中有处稍微平缓的坡，上面支着好多帐篷, 那些帐篷正是属于第一批上山的队友。 看来他们已经扎好营了，但离得太远，墨团看不到营地里有没有人。 「找到其他人了吗？」 陆横一摊手, 「没有，但他们应该没事, 雪地上的痕迹显示他们碰过头，往其他方向走了，也许是为了避风，又或者为了躲避别的什么。」 「要追上去吗？」 陆横笑眯眯的：「你说了算。」 墨团选择了追上，两人回营收拾了简单的装备以后, 就沿着雪地上的脚印找了过去，走着走着，一道巨大的冰缝拦在他们面前。 这道冰缝长达几十米, 被雪遮掩着，到这附近的脚印已经基本没有了，但很难不怀疑有人摸着黑走到这里时，能注意到这条冰缝。 墨团蹲在冰缝前, 用手电筒的光往下晃。 「能看见吗？有人吗？」陆横站在一旁。 「有人有人！！！」底下有个虚弱的声音在喊。 墨团又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果然在冰缝里看见了人。 「怎么又是你啊？」陆横接过手电筒。 冰缝里，周川的脸一半藏在黑暗中, 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光我一个, 还有赵大哥。」 第69页 他往旁边一闪, 更深的冰缝中露出老赵的身影，但老赵的状态更加不好, 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我看见你们被雪压了，想过去救你们，结果被雪推下了山，我爬出来以后只找到了赵大哥，周围都是雪，我找不到你们在哪里，我就往营地的方向走，但是天太黑了，我跟赵大哥认反了方向，走着走着就…」周川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老赵一眼，轻声道：「赵大哥一脚踩中了，我去拉他，他把我也拽了下来。」 「少废话，绳子。」陆横把救援绳打上结丢给他：「赶紧的。」 周川想了想，还是先给老赵绑上了。 陆横的力气很大，一个人就能把绳子拽上来，老赵上来以后，含煳地说了几句话，就缩在一旁不动了，显然吓得不轻。 陆横又把绳子抛下去，开始救周川，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救老赵动作太大破坏了底下的冰结构，周川给自己繫绳子的功夫，他的落脚点忽然松动。 绳子还没系好，周川大惊失色，慌忙抱在一根很粗的冰棱上，但冰棱很滑，他撑不过片刻，墨团在旁边看得着急，让他抓紧绳子，赶快把他拉上来。 「缠在手上！握好了！」陆横喊完，也不管底下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勐地一发力。 周川晃晃悠悠被提了起来。 「谢……谢谢哥，谢谢哥……」 周川被提出冰缝时，手脚都软了，他感觉刚才要是掉下去，那深度都能连同地心了。 他趴在地上，狼狈地道着谢，缓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坐起来，「能见到你们两个真好，我还以为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墨团蹲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没有说话。 因为此时，浓烈的雪腥气已经包围了他，这种味道在周川上来以后达到了顶峰，他现在被熏得头昏脑涨，像小鸟坐在刚刚被人类修剪完的草坪里，整只鸟都要被青草味腌入味了。 「大家都还好吗？我们的营地还健在吗？还好进副本不能带东西，否则我的爱衣酱和麻衣学姐手办被雪埋了的话，我一定会痛苦到主动跳进冰缝自杀的。」 陆横刚把绳子收回包里，闻言嘲讽道：「等你跳下去，我把你的爱衣酱和麻衣学姐沿着冰缝丢下去给你陪葬。」 墨团：「什么是手办？」 「是一种满怀希望和期待的珍贵东西啦！」 一听墨团连这个都不知道，周川激动爬起来，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冰缝边缘的冰层向下坍塌，周川一脚踩空，失去平衡，墨团伸手去抓，抓住他的帽子，陆横又抓了一下才让他站住。 「你故意的吧？」陆横把他往旁边一甩：「你要跳别在他眼前跳，很麻烦的你知道吗？」 周川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不、不知道，我哪知道我这么倒霉……」 「霉」字还没落地，缩在一旁的老赵忽然暴起，勐地推了周川一把，这一下用力巨大，直接下了死手，周川惊叫了一声就头朝下往冰缝栽去。 墨团的反应很快，迅速去扯周川身后的背包带，周川身形一滞，又被他拉回来，老赵见人没掉下去，疯了似的扑上来，抱住周川的腿就把他往下推 ，一边推一边喊着：「你不是我们的队友！下去！给我下去！」 周川吓得都快要跪下给他磕头了，两人推着推着就扭打在一起，周川性子软弱，被老赵一边骂一边按在地上揍，墨团在旁边茫然无措，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周川被打得鼻血都喷了出来，墨团看不下去了，「你们不要打了。」 「救救我啊，他疯了！」周川连滚带爬躲到墨团身后，老赵气势汹汹追过来，墨团被他俩夹在中间难以脱身，余光见陆横从包里掏出半根钢管，咣咣两下。 两人都被砸晕，陆横露出轻松的笑。 墨团松了口气：「他们怎么了？」 「疯了吧，别管。」 墨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要过钢管，用钢管扒拉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想确定一下，浓郁的雪味是否和这两个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有关。 周川的腰间挂着个腰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老赵则没有带什么东西，兜里也瘪瘪的。 虽然人已经昏过去了，但墨团还是有点牴触，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伸手拉开周川的包。 意外的是，里面就装了两袋压缩饼干，一包抽纸，有袋压缩饼干还被打开了，啃了一半，渣掉得满兜都是。 人类太埋汰了。墨团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拽出一包压缩饼干嗅了嗅，只闻到了包装袋上的塑料味。 看来不是携带的东西发出来的味道。 墨团将目光凝到人类的脸上。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细微的摩擦声，墨团还没反应过来，浓烈的雪腥气和着风扑过来，背后有人狠狠撞向他，冰面滑腻，墨团一下子滑向冰缝，他仓促回头，身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老赵，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上下透着诡异的气息。 「陆……」 跌进冰缝那一瞬，他看见陆横从远处奔来，表情竟然可以称得上焦急。 墨团又不明白了，像他那样厉害又冷酷的人，怎么会对一只碍手碍脚的小鸟产生怜悯呢？ 冰缝里到处都是横贯的冰棱，墨团掉下来，撞断了几根冰棱，摔在一块凸出的冰上。 第70页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顶上的洞口了，头顶的光被冰棱挡住，四周全是嶙峋的冰块，泛着蓝绿色的光。 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深，陆横或许已经以为他死了。 他在周围摸索片刻，发现底下有道较为宽阔的裂缝，有微弱的气流在动。 这道裂缝应该是通往别处。 墨团翻身下去，轻巧地落在冰上，一猫身就钻了进去，没走两步，听见顶上有动静。 墨团下意识回头，头顶磕在冰上，他刚捂住头，余光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他刚才下来的冰缝处，径直坠了下去。 那下落的身影不断地挣扎，但于事无补，等墨团从冰缝里挤出来的时候，只听见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 他往下看，狭间依然深不见底，但那个人类无论是摔在实处还是掉进了水里，这个高度都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墨团坐在冰缝边缘，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他爬起来，钻回刚才的冰缝，继续往前摸索。 刚才掉下来的人类是老赵，是失足还是精神失常，他也无从探究，人类的生命就像飘摇的烛火，他有时也会感嘆他们的脆弱。 他沿着冰缝一路走，冰缝时而狭窄，时而宽阔，宽阔的地方能形成一个个冰洞，墨团站在其中，四面八方都是他自己的影子，光源不知道从哪里来，从冰里透出来，显得冰也很蓝，四周非常漂亮。 但他不敢多看，到处都是的冰给他一种眩目的感觉，他眼睛本来就好使，太过晃眼的光线会使他疲惫，让他心烦气躁。 越往里走，气流就越明显，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尽头确实有出口在等着他，也不枉他费尽周折找出路。 ——他倒是可以直接从掉下来的地方飞回去，可陆横是看着他掉下去的，在顶上守着的可能性很大，墨团难以想像自己变成小鸟飞出去会有多惨。 按照陆横的脾气，一定会在他飞出冰缝时一把抓住，握在手里反覆揉捏，然后质问他为什么冰缝里会有小麻雀或者逼他变回人形否则就下锅。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人类发现他的妖身。 「呲……呲……」无端端的，随身带着的戒环又响了，墨团停下脚步，警惕起四周环境的改变。 并无变故发生，那只戒环就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接连不断地发出杂音，墨团屏息静听，这一次，他听到了喘息声。 喘息声混在沙沙的声音里，从戒环里发出来的每一次声音都带着这种杂音，像卡带一样，墨团站在那里听，喘息声越来越明显，他听了足足有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声音逐渐消退，墨团把戒环缓缓放进裤兜里，指尖发冷。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一直以来被他误会的事实。 那并不是两个戒环之间信号不好时出现的杂音。 那是有人在雪地上爬。 第36章 雪中梦影 那种声音伴随着手指抠挖雪地的咯吱声, 让墨团冷汗都下来了。 那股喘息声也越来越明显，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爬上心头，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 他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 是陆横。 之前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模煳不清, 但他仔细想想，那个声音也和陆横很像。 难道戒环还在陆横手里，陆横说弄丢只是在骗他？可陆横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吓唬他。 他快步往前走, 缝隙里的风速正在加快，前面又是一道向上的裂缝, 这下没有人类的监视，他化成妖形，拍拍翅膀就飞了出去。 片刻后，雪地里探出半只毛茸茸的脑袋，缝隙竟然连通到了一片林子里, 见周围环境安全，他变回人形，稳稳落地。 四周是茂密的松树林, 寂寥无声，连树叶响动都没有，墨团盯着面前一棵张牙舞爪的松树，觉得有些眼熟。 很快他就想起这是哪里, 因为熟悉的呲呲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从戒环里冒出来的。 他循声找过去，巨大的冰壁闪着光, 和他晚上跟陆横出来时看到的冰壁一样, 墨团确定了, 这里是那片松树林的深处。 墨团趴在冰壁上听，声音就是从冰里传出来的,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冰壁右边又破了个洞，这个洞紧挨着之前冰壁上的破洞，地上有掉落的冰渣，方向从洞口朝外扩散，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那些「白鬼」从冰壁里出来了。 这块冰壁和那些东西有些相似的味道，墨团认为这里是「白鬼」的诞生地，或许那些东西就是冰雪的化身，就像他是小鸟的化身一样。 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倏然抬头，冰壁里，一个模煳的人影出现在他刚才趴着的冰面上。 与此同时，他发现冰壁里那些模煳的黑影比他之前来的时候都离这里近了很多，它们的轮廓也显现出来，墨团本以为那些都是「白鬼」的雏形，现在却发现那些形状，更像是……人类。 渗人的咯吱声近在耳畔，墨团不由得紧盯着冰壁里离他最近的那个黑影。 那是一个很高的黑影，四肢俱全，身形也比较健壮，看上去就像个身高腿长的雄性人类，再过一会儿，他觉得都能看到黑影的五官了。 黑影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不分明，但墨团感觉，它的「胳膊」似乎在动。 第71页 「咯吱……咯吱……咯吱……」 纵然墨团再不愿意听，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戒环里那个跟他说话的「冰块侠」，而且这个「冰块侠」来头不小，声音和陆横一模一样。 非但声音一模一样…… 墨团忽然颤抖起来，死死盯着冰壁里，打量着黑影的身形，不愿放过每一个细节。 虽然看不清脸，但每一处、每一处都很像陆横。 墨团浑身一颤，如果他现在有羽毛，他脖子上的毛一定已经炸成了刺猬。 半晌，他缓慢后退，狼狈地逃走了。 他沿着陆横带他走过的林间小路往营地方向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很快，他就到了营地边缘，营地里吵吵闹闹，第一批上山的人竟然都已经回来了。 墨团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点过，上山的人全都回来了，一个也不差，不知道他们在山上遇到了什么。 留守的那批人也回来了，有的人身上带着点伤，正在一旁包扎。 两批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留守的这波人认为是上山的人引发了差点把他们埋掉的雪崩，而上山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坚决不背锅，两方的情绪都非常激烈，唾沫星子横飞，几乎要打起来。 这么热闹的时候，陆横居然不在。 没过一会儿，墨团得知了缘由，因为众人的话题转到了他和老赵身上，他们得知了他被老赵推下冰缝的事情，老赵随后也疯疯癫癫地跳下了冰缝，而在那之后，陆横也消失了，只剩下周川和听见声音赶过来的几个队友。 他们认为掉下冰缝的他和老赵必死无疑，陆横失踪也可能是因为受不了打击独自远走，完整的队伍里一下子去了三个，这个苛刻的副本任务绝对是完不成了，他们如果不赶紧想出办法，就会和之前那几批玩家一样被埋葬在雪山里。 有人在说怎么下冰缝把他和老赵的「尸体」捞上来，有人猜测即使带着尸体拍合影，也能够完成任务，毕竟任务里没要求所有成员都得是活着的。 这一猜测很快这其他人否了，第一，冰缝里捞尸体危险性巨大，很可能有来无回，第二，如果带同伴的尸体就能通关，那副本不会全军覆没那么多次。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副本的任务很可能是真的，他们必须全员爬上山顶才能通关，而失去队友的下场就是和前几批一样被埋进雪里。 这下众人都颓败下来，一个个都如丧考妣，墨团躲在角落看热闹，见人群散开，周川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走到帐篷背面时，墨团出声叫了他一声，周川回过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你……！！！」 墨团：「嘘——」 还没「嘘」完，他被周川拽起来，只见周川左手扛起行李，右手拽着他，还没容得他说上一句话，拔腿就跑。 墨团晕晕乎乎被他拽出二里地，终于在一处没人的背阴坡停下。 周川气喘吁吁停下，掏出氧气瓶勐吸了两口，才抬起头，半死不活地挤出一句：「原来你没死啊？」 墨团平静地看着他。 「那赵哥呢？赵哥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墨团想起那声沉闷的坠地声，摇了摇头。 周川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走吧。」他拽起行李，跌跌撞撞往前走，前面积雪太深，他前脚陷进去，整个上半身失去平衡栽进雪里。 墨团拽着他外套的帽子把他拉出来，只见他浑身都在抖，嘴唇发白，却不是冻的。 「你怎么了？」墨团歪头。 「走、走吧，」周川哆嗦着站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他们都疯了，他们过不去，想要降低副本难度了…」 墨团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周川忽然急了过来推他：「快走啊！！！」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周川又急又怕，整个人一边哆嗦着一边往前走，但他刚才沖得太勐用光了力气，现在腿上发软，提不起力气。 「我看见他们在磨刀了。」他说着，眼泪忽然掉下来：「你掉下去以后，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他们准备把没用的人都杀了，用血铺出一条道来，据说队友的血可以在关键时刻指引出口的方向，他们成群结队地进副本，队友就是他们的『活道具』。」 墨团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觉得有些新奇，他知道在一般副本里，如果绝大部分玩家都死了，副本难度也会相对降低一点，但程度有限，只能确保副本里的怪物不会冷不丁地大开杀戒。 他不由得想，他也是陆横的「活道具」吗？ 陆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带在身边的吗？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他只是好骗一点点，又不是个特别厉害的同伴，如果他是陆横，就算要骗个「活道具」，也总得选一个威武雄壮的，最好身高九尺肩宽两米，身上能跑马，走起路来地动山摇，这样当道具的时候还能兼职保镖，一举好多得。 周川莽莽撞撞跑出来，行李没带多少，帐篷都没来得及收拾，显然是怕极了，但墨团也不能跟着他不靠谱地四处熘达，他制止了周川，问：「你要跑到哪里去？」 「当然是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周川情绪激动：「像我们这种落单的，一定会被他们第一个抓过去开刀！」 第72页 墨团纠正他：「你有两个同伴。」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周川更激动了：「他们上山的时候都没有来叫我，而且、而且他们和我认识的人不一样，那不是他们…」 周川说话颠三倒四，墨团作为听众也很不合格，他完全没在听，心里惦记着陆横，这里只有周川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比较知情，墨团就向他打听陆横的去向。 听见「陆横」两个字，周川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墨团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祸世妖妃，而且这个祸世妖妃马上要和他这个前朝老臣一样被挂在城墙上吊死了。 「是、是陆哥把他踹下去的…」周川说着说着捂着被子，逃避似的呜咽起来：「你被推下去以后陆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赵哥…赵哥他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呜呜……他们都疯了，都不想活着出去了，我好怕他们……」 墨团的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人类的哭声太吵还是被陆横莽撞的行为给气的。 「别哭了。」他打断周川，好看的脸皱成一团：「装备都在营地里，你这样走不远的。」 周川见他要回去，大惊失色挡在他面前：「你还敢回那边？你不要命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周川要碰他，他一下子躲开了，这下周川才发觉，这个漂亮的小弟弟脾气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软和。 墨团冷冷看着他，这种兇巴巴的眼神出现在墨团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倒给周川一种很想触碰的刺激感，他魔怔似的伸出手，被墨团挥袖打掉了。 「别挡着我。」墨团试图让自己显得凶一点，但语气还是软软的：「否则我也杀了你。」 第37章 雪中梦影 墨团要回营地, 周川拦不住他，又死活要跟着，于是没过多久, 墨团带着哭丧着脸的周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 「先说好，咱收拾好东西就走，一定要快一点啊, 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周川追在他身上不住叮嘱。 墨团嘴上应着，一到营地就直奔帐篷, 他往里一钻，拉链一关一锁，直接将周川挡在外面，任他怎么催促都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着周川的脚步声走远了, 他才松了口气。 ——周川身上全都是雪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或许周川也去了那面冰壁，沾染上了味道, 也或许…… 「来找我。」 兜里的戒环忽然响了，陆横的声音这次无比清晰地传进了耳中。 「你在哪里？」 墨团又抖了起来。 那个声音和陆横平时的语气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带着一种蛊惑妖心的力量，让他迫切地想要开口。 「你在吗？怎么不说话？」 那一瞬间, 他开始相信戒环的另一端就是陆横。 「我在……帐篷里……」墨团缩着肩小声说。 「好，我去找你。」那个声音缓缓道：「在那里等我。」 「……」 声音再没有响起，墨团摸出戒环, 拉开帐篷, 狠狠往雪地里一丢, 背上包就跑了。 骗子、骗子、大骗子！ 营地里比他想像得要安静，他穿行过一个个帐篷, 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现在队伍分成了好几帮人，都在各自想对策。 当团结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人类最会不择手段。 墨团想听听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手刃队友，于是放慢了步伐。 离他最近的帐篷里住的是周川的那两个朋友。 「哎，我们的任务真就这么完了？这才刚出新手村啊，能不能有点新手保护啊？」 「你说咋办？」 「不知道，摆烂吧，那些人一定有办法的。」 「……你说得对，那还是摆吧。」 墨团想了一会「摆烂」是什么意思，旁边帐篷已经传来了两人的唿噜声。 「……」 他又去林俊的帐篷听墙角，果然他们也在说话。 莫如易：「他们两死透了吗？」 「那老东西死了，被冰柱扎了个对穿，透心凉，老岳下去看过。」林俊：「但那么大的人说发疯就发疯，说掉下去就掉下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被扔下去的。」壮汉：「被那个小孩的骈头。」 帐篷里一阵噼里叭啦，似乎有杯子被打翻了。 「老岳，你用词精确点！那不是他骈头！」 「那叫什么？」 「我未来的未婚妻。」林俊话音刚落，帐篷抖了两下。 「好大的风啊。」 「……」 一旁的莫如易冷笑了声，退出帐篷，不出三十秒，帐篷塌了，林俊和壮汉从里面爬出来，满身狼狈。 「谁把我钉的桩拔了？！」林俊怒道。 「你未来的未婚妻。」莫如易冷笑道：「他在外面听你们讲了五分钟。」 林俊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脸上泛起薄红。 「我就知道他没事！他来找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点提醒我！」 「恋爱脑都去死吧。」莫如易翻了个白眼走开了，林俊兴沖沖朝营地外追去，发现人已经不见影了。 「跑得挺快啊。」他小声嘀咕着，正要往回走，脚底下踩了什么，鞋底差点被冻住。 他低头，一些深色的液体从旁边的帐篷里流出来，已经渗进冰里了。 第73页 林俊当即从背后摸出把摺叠刀，听着帐篷里没有动静，飞快拉开帐篷。 帐篷里躺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血缓缓指向了一个方向。 片刻后，这个帐篷被林俊三人围了起来，林俊站在风里甩着手里的小刀，冷笑：「这保管是个外行，你看，捅了这么多刀没一刀准的。」 莫如易：「不一定，这伤痕是在泄愤，这个人的情绪一定很不稳定。」 「瞧你说的，难道还有情绪稳定的杀人犯？」林俊笑道。 莫如易冷冷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其他人有的躲在帐篷里朝这边偷看，有的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谁也不想和这件事沾上边。 墨团蹲在树杈上，确保这个角度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静静地望着雪地上，当一个安静的吃瓜小鸟。 ——他之所以把落脚点选在这里，是因为他转了一圈，觉得那个冒充陆横的混蛋不可能爬上这么高的树来找他，这里最安全。 死的人是之前和老赵一起的一个中年人，但老赵醉酒以后，他就没有再和老赵结伴，一直独自一人住着帐篷，如今他死了，没人再记得他的名字，只留下一滩朝某个方向蔓延的血痕。 那血痕指向山上，除了能证明他们的确要上山，再没有任何意义。 周围有人开始悄悄探讨「活地图」的可行性，氛围变得极其压抑。 「活地图」的口子一旦被打开，后果不堪设想，玩家在陷入绝望的时候，几乎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就能将这里化成炼狱。 众人的心都紧绷着，林俊一行人将中年人的尸体埋进雪里，帐篷覆在血痕上，意思此事就此打住。 周围的人静静望着他们三个人动作，眼神如飢饿的豺狼。 这时，有人动了，一个年轻人从帐篷里钻出来，狼狈地抱着包往外跑，身后立即有人追上去，刀光一闪，营地一片骚动。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王大哥不是我杀的你放开我！」逃跑的年轻人勐地被另一个人按在地上，随即被拖拽着往山上走，这时那两个二次元小伙出了帐篷，「住手！你放开他！」 「不杀他，难道杀你？！」那人眼神阴狠，瞪得两个年轻人又打起退堂鼓，「不死几个人，我们都出不去！」 见两个年轻人只是嘴上功夫，那人嗤笑一声，提熘着人的领子就往山上走，「囊货。」 他挑了处山坡上的平地，把人扔下，一脚踩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往年轻人身上比划。 这里再往上走就是上山路，路有三条，他们都探过，哪条都能上山，但哪一条更安全就说不准了。 「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家。」 那人手里的刀面反射出地上年轻人惊恐的脸，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对活生生的同伴下手。 「小伙子，走好。」 话音刚落，两个二次元年轻人从他背后扑上来，一个夺刀一个试图用蛮力压住他，但两个年轻人显然不太会打架，那人手一抬就躲了过去，正要挥刀，差点被当成「活地图」宰了的年轻人爬起来，一头撞上去，几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人一个打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自然是打不过，但三个年轻人打架毫无经验，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打着打着，他们从坡上滚下来，滚着滚着就滚到了某个人的脚下。 一阵寒风袭过，四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忽然都感觉到什么异样。 他们齐刷刷抬头，满脸褶皱的老赵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哎呀，哎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要打架，我们是队友，有什么事都坐下来好商量呀。」 几人看着衣衫整洁的老赵，纷纷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赵、赵哥，你…你没没没死啊？」 「什么死不死的？！」一听见这个，老赵顿时满脸嫌弃：「晦气死了，在这种地方别乱说话——你昨晚是不是偷偷藏了半瓶牛栏山？哎呀我都闻着味了别藏了，这马上就饭点了，一会儿咱老哥俩聚聚？」 「不不不不用聚了！」 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林俊朝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摇了摇头。 莫如易转头就走，到他们掩盖的尸体处一把掀开，尸体不见了，连血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了。」莫如易把帐篷布一扔，嘆气。 林俊走过来，问一旁壮汉，「你真看见那老东西死透了？」 壮汉看了看远处跟年轻人拉扯着要酒的老赵，沉默半晌才说：「脑浆都出来了，是死了。」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无言，但各自都有了猜想。 从未有副本任务要求必须全员存活，这个副本的特殊，或许就在于队友能够死而復生。 但，他们的队友真的活过来了吗？ 没有人敢靠近老赵，被老赵拽着说话的人都避之不及，纷纷躲进帐篷里，老赵觉得自讨没趣，也回帐篷里了。 营地里变成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提单干的事，之前离开的人也被叫了回来，众人这下终于认命，他们是一定要到山顶合照的，这张照片里不会少任何一个人。 但到时候还有几个活人就不好说了。 不多久，先前在营地里「死去」的年轻人也出现了，他从营地外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众人的目光迎接走过来，还打了个招唿：「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在看着我啊？」 第74页 众人表情麻木地看着他，给他让开路。 他面上很是迷茫，走到自己帐篷时发现帐篷倒了，崩溃地叫起来，仿佛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 「哎，他们这还算活人吗？」人群里有人小声说。 「试试就知道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来，下一秒就有人拿着刀沖了出去，是之前抓着个年轻人要开刀的中年男人，这次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一刀扎在年轻人的背上，悽厉的惨叫响起，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很厚，血慢慢渗了出来。 中年人拔出刀，看着刀尖滴落的血，扭曲地笑了起来：「怪物还会流血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人！我是人啊！！！」 两人扭打起来，又被人拉开，有人觉得那个年轻人比中年人更像人类，有人怕他们把雪崩喊出来慌乱阻拦，营地里躁动不已，墨团蹲在远处的树杈上看，看到腿蹲麻了。 他站起来，刚要活动活动腿，肩上就被人拍了两拍。 霎时，墨团魂都要飞了。 这么隐蔽的地方！这么高的树杈！那那那个「陆横」竟然还能找过来？！！ 墨团一寸寸拧过头，看见一张青色的脸。 第38章 雪中梦影 那张脸面目狰狞, 在昏暗的树顶能把人吓一跳，但不能把小鸟吓一跳。 墨团松了口气，开始跟攀在树干上瞪他的青脸怪聊天：「你看见陆横了吗？」 青脸怪歪了下头。 「陆、横, 就是一个长得高高的人类，头髮黑黑的，翘翘的。」墨团手动给它比划陆横被压歪了的刘海。 青脸怪又歪了下头, 表情抽动了一下，那张腐烂掉渣的脸正对着他, 似乎也想跟他聊几句天。 墨团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个翻译道具，本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他调出系统，正要把道具拿出来，树下有脚步声, 青脸怪听见动静，迅速下树消失了。 它跑得很快，墨团一句「等等」卡在喉咙里, 手里攥着临走时从它袖子上不小心扯下的一块烂布。 墨团盯着手里的烂布，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袖章，上面还别着生锈的别针。 导……导游？ 袖章已经褪色，上面隐约印着这两个字。 「下来。」树下酷似陆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你真是让我好找。」 墨团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手脚并用往树干上窜，一直窜到最高的树顶才停下。 「？」陆横：「你干什么呢？」 树顶上的墨团往下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小脸里带着惊恐：「你是谁？」 「人。」陆横敲了下树干：「遵纪守法的好人, 假一赔十, 下来, 手给我。」 墨团这才磨磨蹭蹭下来，躲着陆横直瞧：「你的戒环在哪里？」 「不早就丢了？」 墨团这才松了口气, 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横：「跟着那东西过来的。」 墨团低下头，雪地有被青脸怪踩出的印子，那印子和人赤着脚踩出的脚印差不多。 他把从青脸怪身上拽下来的袖章递给陆横，陆横皱起眉：「从哪儿弄的？」 墨团解释了几句，又把自己掉进冰缝以后找到生路的事跟陆横说了，陆横听完却问：「你在嗅什么？」 墨团扭开头：「没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横神秘一笑：「放心好了，不会有东西能代替我的，当然，你要是被冒充了，我也会认出来的。」 墨团半信半疑看着他：「怎么认？」 「我有我自己的法子。」 陆横叮嘱他藏好袖章，太阳要落了，周围气温骤降，墨团跟着他回了营地。 营地里的人正在做晚饭，见他们两个回来，都瞪大了眼。 没过一会儿，陆横被一群人叫走说话去了，临走前还纷纷朝他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墨团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类一定把他也当成了「死而復生」的人，说不定失踪了一整天的陆横在他们眼里也一样。 陆横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显然是用了某种证明方法，让营地里的其他人暂时相信了他们，但依然没几个人敢接近他们，这倒遂了墨团的意。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晚饭过后，众人聚在篝火前商量对策，如今人员齐整，上山的事不能再拖延了，鑑于上一次他们一半人上山莫名引发了雪崩，这一次，无论状态如何，所有人都要上山。 按照规划的教程，他们会在正午来临前到达之前已经建立起的半山腰营地，在那里作临时休整，如果顺利的话，大家下午就冲击山顶，如果不顺利，就把半山腰那处作落脚点，等待新的时机。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议的，晚上，陆横跟其他人守夜去了，留墨团自己躺在帐篷里。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响起白天陆横笃定的话语。 陆横知道从冰里冒出来的怪物要冒充他们？那他怎样分辨出有没有被替代呢？ 他也会……被替代吗？ 正想着，帐篷的布面动了动，印出一个手掌的形状。 那只手的指甲在帐篷的防雨布上抓挠着，像是想要戳破了伸进来。 墨团翻身坐起来，悄无声息地拉开拉链，探出头。 帐篷外，试图刮破帐篷的青脸怪转头，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上。 第75页 一瞬间，对方扑了过来，冰雪的气息随着它的动作一起涌过来，墨团犹如站在凛冽的风雪中，被冻了个透心凉。 他往旁边一滚，青脸怪一击不成，却没有再扑过来，手胡乱地在帐篷里摸索。 墨团忽然发觉，它在找东西。 那个袖章！ 墨团捂住衣服，扭头就跑，袖章就装在他衣兜里。 青脸怪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墨团猝不及防被扑倒，栽在雪地上，脑门磕进雪里，他捂住头坐起来，泪汪汪地抬起头。 青脸怪缓缓起身，露出一个狰狞的唬人表情，被墨团一个怒瞪给憋了回去。 「……」 空气凝固了，青脸怪木着一张脸，欲凶又止，无处安放的爪子在腿边尴尬地擦了又擦，那张丑陋的脸上竟然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良久，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墨团扶坐起来，然后摊开手掌，讨好似的请求墨团把「东西」还给他。 墨团：「你要什么？」 青脸怪「咿咿呜呜」地叫起来，墨团本想拿出上个副本得来的翻译道具，但一细听，发现这怪物的声音竟然有几分人类腔调。 它似乎被毁坏了声带，发音大多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墨团仔细一听，「火…火……鸡……」 「你不要你的袖章？」 青脸怪愣了下，迟钝地发觉自己的袖子空了一块，但它并没有在意，又开始「咿咿呜呜」地说起来。 「打……火机？」墨团听着，不确定地问道。 青脸怪的眼神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墨团发觉它的确是个「人类」，哪怕身上已经没有人类的味道，但它还保留着许多人类的体徵，不过比起活人，它更接近一具还能行走的……尸体。 谨慎起见，墨团还是没有给它，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守夜的，陆横和另一个小年轻过来察看时，就只剩下墨团坐在雪地里。 「出什么事了？」陆横看了眼地上凌乱的脚印，把墨团拉起来。 对面有个陌生人类，墨团有些不自在，他踮起脚，想把刚才的事情小声告诉陆横，但当他趴到陆横肩上才发觉，以这个距离，即使声音再小也会被第三者听见。 对面的人类正瞅着这边，眼里充满八卦之气，就等着他张嘴了。 墨团顿时不想说话了，仗着陆横在他前面挡着，他幽幽地瞅了回去，把不满全写在了脸上。 跟陆横一起守夜的小年轻很惊恐：「你、你要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陆横也有点诧异，他干咳一声，咳得小年轻的脸色更惊恐了，墨团轻声道：「你回帐篷，有事跟你说。」 「有事明早再说宝贝儿，」陆横笑道：「我还得守夜。」 墨团不情不愿答应了，钻回帐篷里继续休息。 陆横和小年轻回到篝火前，小年轻坐在对面，想起刚才看见的亲亲我我，他不住搓手，坐立难安，感觉自己成了个八百瓦的大电灯泡子。 「陆哥，你其实不用守夜的，本来今晚也没排到你，要不……要不你就回去休息吧。」 今晚原本是小年轻和老赵两人守夜，但老赵死而復生，大家都不敢让他守夜，只能另作人选。 「我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守？」 小年轻挺自信，「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守个夜而已，我在网吧天天熬夜上分，熬得住的。」 「不是熬不熬得住的问题。」陆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地瓜，埋进火下的炭渣里，「你知道为什么要两个人守夜吗？」 小年轻想说「防止打盹」，一看陆横冰冷的脸色，不敢说了。 「是、是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陆横状似无意地朝侧面看了一眼，在他的右手边，是广袤无垠的雪原，「一个人的话，会被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 小年轻望着周围的雪地，冷汗忽的冒了出来，「是什么东西？」 陆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好奇，那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再过三个钟头我来换班，再见。」 小年轻的眼瞪大了：「哎不行不行！你不是说一个人守夜会被…」 他还没说完，陆横已经走了。 墨团睡得迷迷煳煳的，感觉有人进了帐篷。 陆横回来了。 他以为天亮了，想爬起来，朦胧中对方蹲下来，给他裹紧睡袋，他又睡了过去。 而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陆横半蹲在他身旁，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很久。 一觉睡到大天亮，正好碰见陆横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 墨团正要跟他说昨晚上的事情，陆横脱了外套就拱进还留有余温的睡袋里，墨团立即不满道：「那是我的。」 「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 墨团的注意力被引走了：「有殭尸躲在外面。」 「殭尸？」陆横奇异了：「你还知道殭尸？」 「当然。」墨团昂起头，假装没有很骄傲：「我看过釜山行。」 「……」 「那是丧尸。」 墨团跟他说了几句，陆横就补觉去了，趁着陆横休息，墨团悄悄离开营地。 既然冰壁里藏着所有人的「影子」，他必须在没人发现之前，去确认一件事情。 第39章 雪中梦影 第76页 墨团回到了树林里的巨大冰壁前。 冰壁上破开了几个大洞, 洞穴深处的黑暗好像在注视着他。 一、二、三、四、五。 破洞的数量增加了，现在死而復生的队友有两个，那其他的「影子」跑到哪里去了？队伍里还有别人被取代吗？ 墨团的思绪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趴在冰壁上往冰里瞧，冰壁里的黑影越来越近了，他几乎能够想像出这些黑影破开冰壁的模样。 而里面的每一个影子, 都有着对应的模样。 他今天来，是为了找到对应自己的那一个。 之前他过来看的时候, 有些影子在冰壁很深处，看不仔细，而现在，那些影子已经能够分辨出来轮廓了。 一、二、三……少了一个？ 墨团掰着手指数了两遍，余下黑影的数量, 加上那五个疑似跑出去的，比他们总人数少了一个。 他非常怀疑少的这一个就是他的那个「影子」，这就应了他之前的猜测——他是妖怪, 就算是玄之又玄的副本力量，在这灵气匮乏的时代也不能再造出一个和他一样的妖怪来。 墨团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安全起见, 他又捡起块石头把冰壁上几个挨着的大洞的边缘凿通，又把边缘凿大，做出冰壁里跑出来了好几个「影子」的假象, 这样在队友发现冰壁里没有他的「影子」的时候, 就会被以为是「影子」已经跑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 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余光落在脚边, 他刚要吐出的一口气忽然憋了回去。 他脚边是冰壁的最底端，堆积着一些泥灰和冰碴，刚才被他一顿乱踩，冰渣瘪了下去，就露出最底下的一小块冰壁。 那块近乎透明的冰里，封着一只宛如正在沉眠的幼年麻雀，灰白色的绒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只安静的玩偶。 看着它的瞬间，墨团的血烧了起来。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他摔跪在冰壁前，汹涌的血流一瞬间冲进大脑，他抖着手，一点一点地去挖那块冰。 这处冰壁不厚，但徒手对付坚冰是很难挖开的，墨团此时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他挖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指通红，才发觉冰壁只破了个皮，而他短短的指甲缝里已经满是雪渣。 他后知后觉去捡石头，林子里忽然传来人类的说话声，听着是朝这边过来的，墨团踉踉跄跄爬起来，把地上的积雪使劲往那块冰壁上堆，压实以后又盖了好几层，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 等他遮得差不多，队友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那个谁，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靠，怎么冰上多了这么多大洞？！」 墨团冷冷回头，来的两个队友警惕地看着他，显然是在怀疑他是从洞里「爬」出来的恶鬼。 见来人不是陆横，墨团松了口气，也不愿意解释，转头就走，队友更是不敢跟他多交流，目送着他离开了。 他没有立即离开林子，冰里的麻雀是他不得不正视的一块烫手山芋，他怕那两个人类把冰壁挖开，他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他怕陆横知道这一切。 墨团躲在远处，阴暗地注视着冰壁前的两个人类队友，所幸，那两个人对着冰壁研究了一会儿，哪里也没碰就径直离开了。 见人走了，墨团打算折返回去继续挖，一只手拦住了他。 墨团扭过头，见陆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那俩人怎么惹你了？你躲在这里整整瞪了他们十分钟。」 墨团心尖一跳，心说还好没去，但…… 你不是也躲在后面偷看了十分钟！ 「你怎么不补觉了？」 「睡不着，刚要躺下就听他们说你跑出去了。」陆横说着，就要往冰壁那边走。 墨团忙找藉口把他拦住，「我来这边看看，那里我刚刚检查过，准备走了。」 「发现什么了？」 「跟上次来看的时候差不多。」墨团昧着良心道：「营地里收拾得怎么样了，准备出发了吗？」 「还早呢。」陆横又往冰壁那边望了一眼，墨团欲盖弥彰地用他单薄的背影给挡住了。 「那我们回去吧。」墨团：「有点……饿了。」 「饭都没吃就跑出来了？」 墨团心虚地点点头，其实他早上吃了两个蛋黄派、一个玉米肠、一包旺仔小馒头。 「这鬼地方有什么好逛的，你也不怕让人给你拐跑…」陆横奚落了两句，就带着他往外走，墨团松了一口气。 然而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亮亮的，像某种金属。 墨团的视线下移，缓缓落到陆横右手中指上，那修长匀称的手指上，正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银色戒环。 「……」墨团走不动了，与此同时，一阵风吹过来，他终于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雪腥味。 「怎么了？」 「陆横」见他不走了，转过头来，墨团捞起地上的雪，一把摔在他脸上，拔腿就跑。 「站住。」跟陆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透着一股阴森，「再动一步，会陷进雪坑里。」 墨团低下头，发觉四周的雪地确实有些不对劲，雪层松散，像随时都会塌陷，但他来时这里明明还是坚硬的冰层。 他不得不怀疑面前的这个「陆横」有着能够控制雪山的特殊能力。 第77页 见墨团不跑了，「陆横」很高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 听着陆横的嗓音说出这种话，墨团一阵恶寒，他试探着周围地面的虚实，脚跟慢慢往后退，「陆横」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察觉。 但墨团感觉周围有无数只眼睛都在窥视着他，哪怕四周空荡无一物，也像塞满了无数只伸向他的手。 「小孩子才需要陪着。」墨团压下心里的不安，小声嘟囔了句。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但不要太久。」「陆横」定定地看着他，那张英俊到凌厉的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这里是你最终的归宿。」 墨团心慌得厉害，这个「影子」的一言一行都和本人一模一样，如果他没有带着那枚戒环，墨团很难分辨出来。 脚跟踩到了较为坚实的雪地，墨团回过神来，仓促逃出了林子。 一直逃到林子外围，墨团的脚步才慢下来—— 他背靠着棵树，慢慢平復下嘈杂的心绪，继而开始疑惑自己刚才为什么心慌气短的。 长得太像陆横那个人类了是一个原因，这会令他产生一些错觉从而感到不适，更重要的是，他从那个「影子」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些残存的灵气，他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这座雪山的山体里孕育着山灵，或者说山神。 在灵气充足的时候，大山会孕育出自己的意识，有时候以一些飘渺的形式存在，有时候则化为精怪。 神妖同源，神是人类为风调雨顺所求的美称，山神即是这片土地所化之妖。 墨团做梦都想遇见一个妖族的同伴，哪怕是个花生米成精也好，可现在遇见了，却是在副本里。 副本里的怪物跟他算不算同族不好说，但同族情谊肯定是没有的，而且它还用着陆横的脸，这让墨团很生气，他很想对着真正的陆横谴责这个冒名顶替的傢伙，但中间掺杂着妖族的事情，他怕说不利索把自己身份给暴露了。 想着想着，心情平復了很多，他站起来要走，忽然感觉身后有股视线。 「？！」 墨团连忙回头，陆横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睥睨：「终于看见我了？你发了有十分钟呆了，你在干什么？cos一根冰棍？」 墨团条件反射，捞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然后扭头就跑。 「？？？站住！咳咳呸呸……」陆横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脸雪，雪从他高挺的鼻樑滑下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墨团跑了几步，也觉得不对劲，他扭回头，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警惕：「你不是在睡觉吗？」 「昨晚已经睡了半宿了，那个定律叫什么来着……孩子静悄悄，必然作大妖！所以我过来看看。」 墨团心说他可没有说过这种奇怪的定律。 「那你为什么过来了还不说话？」墨团依旧警惕：「把手伸出来。」 陆横把手从兜里抽出来一摊，他路上走得急，没带防寒手套，此时修长匀称的手指展示无误，指尖微微泛红，并没有带着戒环。 「别怕，我说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陆横笑嘻嘻地靠近：「我不说话……也是在观察你呀，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个你是不是被冒充的？对吧？」 墨团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跳了一下，他掩下没来由的心虚：「观察出来了吗？」 「正品无误。」 墨团松了口气。 「走了，大部队搬营地了，上山扎营去。」 第40章 雪中梦影 说是爬山, 其实这座雪山的下半段坡度较小，比较好爬，不用藉助工具也能爬上去, 比较要注意的就是雪地里一些不易察觉的冰缝，但他们选择的路线之前已经走过一次了，危险都被提前排除掉了。 如果忽视身边那些不知是人还是鬼的队友, 这简直是一场愉快的爬山体验了。 临近中午，他们到达了半山腰的避风坡, 在上次扎营的地点开始休息整顿，此时风雪渐大，众人决定先扎营做饭，吃顿热的暖暖身子。 冉冉的炊烟中，陆横第五次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墨团, 墨团满脸的心事，藏也藏不住。 「你又怎么了？」陆横不解道。 墨团蔫蔫地不说话，只盯着火堆发呆。 吃完饭, 风雪又变大了，众人决定暂时放下继续上山的计划，等风雪变小后再做打算。 雪很快将他们上山的痕迹覆盖，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的营地还有几分亮丽的颜色, 但很快也被雪遮住了。 陆横担心雪把篝火压灭，时不时出来看看火，清理清理帐篷周围的积雪, 扫起来的雪越来越厚, 逐渐能够堆起半个雪人了。 也有其他人在风雪中离开了营地, 借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出去勘察地形，陆横也准备去, 他钻回帐篷叫墨团一起，大白天的，墨团正在闭目养神。 之所以说是闭目养神，是因为他正在努力入睡，但是睡不着。 「你在模拟冬眠吗？」陆横问。 墨团蔫蔫地睁开眼，又闭上眼，显然不想被打扰。 「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他闭着眼睛说道。 陆横没再说什么，自己出去了。 深夜，墨团睁开了眼。 由于他昼夜颠倒的作息，他现在很清醒，而白天陆横出去忙活了一下午，此时睡得正香。 第78页 他悄悄出了营地，夜晚的雪地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周围一片死寂，静得连唿吸声都不怎么能听到。 墨团沿着他们爬上来的路，一直往下走，山底下的那片幽深的林子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那片冰壁成了他的噩梦，他必须立即，马上回到那里，哪怕需要在危险的深夜赶路，回到徒劳无功的起点。 凌晨两点半，他终于找到了那片冰壁，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摘下手套，摸索上冰面。 白天他藏起来的角落还是完整的，没有被破坏，这让他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就把手指抠进雪里。 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森林中格外清晰，指尖的温度飞快流失，他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终于摸到一团柔软湿润的东西，他的动作一滞，唿吸也跟着停住了。 良久，他把那只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的麻雀幼崽双手捧了过来，举到眼前。 「它」似乎正在甦醒，冰冷的躯体正在逐渐回暖，柔软的绒羽因为沾上雪水湿漉漉的，墨团在黑暗中盯了它很久，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 它就是我的「影子」吗？ 它会混进队伍，成为人类的同伴吗？ 它会……代替我吗？ 墨团的思绪万千，思考却越来越缓慢，不知不觉间，他将手圈在麻雀柔软的脖颈间。 这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有人正在迅速靠近这里，那脚步声很轻但很急，墨团一下子就慌了，他仓促站起来，却没想到他蹲了太久，腿已经麻了，踉跄一下失去支持，摔坐在冰壁前。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人已经过来了，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树林里浑浊的寒气，几乎瞬间就到了墨团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横怒气沖沖地把他拉起来：「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下来，你把副本当自己家客厅吗？你想干什么？」 墨团像是被他吓到了，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身体也牴触地往后缩。 他惶恐地抬起头，柔软的眉眼被冰壁映上了一层光，显得极度可怜。 可俯下身子的陆横依旧看到了，他的左手背在身后，逐渐收紧，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幼鸟抽搐了两下，头软软倒下，失去生息。 「手里拿的什么？」 墨团又抖了一下，咬着牙说：「没有东西。」 陆横逼近过来，墨团缩得更厉害了，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壁上，手藏在身后，正在使劲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冰洞里塞。 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见什么，月亮被云遮住了，周围更暗了，墨团整个身子几乎都要缩进了冰墙里，他无声地抗拒着陆横的靠近，俨然把陆横视为了洪水勐兽。 黑暗中，陆横沉沉嘆了一口气，似乎放过了他。 「有东西一路跟着你过来，你的心可真宽。」 墨团把麻雀的尸体藏进冰里，趁着陆横不注意的时候使劲往冰洞里踢了好几脚，把周围的冰渣全堵进洞里埋得严严实实的，才佯装平静道：「什么东西跟着我？」 陆横往侧边一闪，墨团的余光正好捕捉到远处闪过一道青影。 青脸怪也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不过它并没有什么反应，它在林子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对这片林子很熟悉，过了一会儿，它出现在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然后开始徒手在坚硬的地面上挖坑。 从墨团所在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它的动作，但总觉得眼前像是隔了一层雾。 它的指甲很锋利，坑挖得很快，十几分钟过去，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两米长的大坑，月光照在坑里，照得坑中像水池一样波光粼粼的。 接着，青脸怪毫不犹豫地躺了进去，挥舞着手臂把刚才挖出来的雪往坑里扒拉，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给埋了。 陆横：「你猜它在干什么？」 「冬眠。」墨团木着脸。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墨团一下子就绷紧了后背，抿着嘴警惕地观察着他。 陆横没看他，也没等他回答，带着墨团朝那个方向走去，但等他们走到那里时，地上的大坑消失了，刚才他们看见的如同幻觉，这片雪地没有被挖过的迹象，更没有怪物躺进去，甚至周围的细节也跟刚才看上去的不一样，但位置并没有偏离，这四周也只有这么一块空地。 陆横拿出把随身携带的小铲子挖了几下，底下是坚硬的冰层，铲不动。 「看来我们到的时机不对。」陆横拍了拍手上的雪沫，「走吧，回去冬眠去。」 墨团定定地看着地面，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像森林中的枯木发霉，沉闷而颓败，是那个怪物身上的，那双空洞的眼珠让他感觉到一股名为绝望的气息。 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跟上陆横。 就在将要离开森林时，他似有所感，回头，青脸怪站在很深的树丛里，对他做了一个手势：单手握拳，拇指下按。 墨团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快步离开了。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此时还是凌晨，两个队友在即将熄灭的火堆前昏昏欲睡，墨团经过时瞧了一眼，其中一个人竟然还是之前跟陆横守夜的那个小年轻。 这小年轻耳根子软，不知道又被谁抓来顶班，墨团见火快灭了，怕这两个笨蛋人类被冻死，就翻了翻火，添了几根柴，正翻着，小年轻醒了。 第79页 「几点了？」小年轻揉揉眼，睁眼一看天还黑着，俩队友杵在火前瞅着他，顿时清醒了。 他看陆横二人穿戴整齐，鞋上都沾着雪，心生警惕：「你们是不是又半夜偷偷出去了？」 「嗯哼。」陆横把墨团勾起来，「别生火了，冻死这俩不正经守夜的。」 小年轻顿时泄了气，「我们也不想啊，在这里也没个手机玩，守夜跟蹲监一样，谁能不犯困……等等，你们从哪里回来的？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你们？你们有证据吗？」 墨团被他一句话给绕晕了，「我早就有嫌疑了，不用证明。」 「对哦，大家昨天就开始怀疑你被怪物代替了。」 「……」 「那你呢？陆哥，你也得证明一下。」 「……」陆横朝他勾勾手：「我也没证据，要不我给你说说我们刚才出去干了什么？」 小年轻面色一凝，狐疑地看了他身后的墨团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小年轻忽然僵住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声音开始颤抖。 「陆、陆哥……」 「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他他他有十八吗？」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你们怎么总是关心这种事情？」陆横回头瞄了墨团一眼，满意道：「可能没吧。」 小年轻更惊恐了：「就算我们现在身处副本世界里，法律不能约束我们，可可可做人得有基本的道、道德底线啊陆哥！」 陆横脸上写着「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拉起墨团走了，留下小年轻在寒风中脑补出一场法外狂徒张三的世纪大戏。 回到帐篷，墨团一言不发地钻进睡袋，又被拽了出来。 「手给我看看。」 墨团极其不配合，嵴背僵硬地奋力抵抗，但帐篷里空间狭小，他很快被陆横抓住了手。 细嫩的双手满是细小的伤口，是徒手挖冰壁时磨破的，有的指甲缝都被尖锐的冰碴扎破，渗出血丝来。 帐篷里很暖，他的手渐渐恢復了知觉，疼痛也泛了上来。 陆横越是抓着他，墨团越是挣扎，他不想被人类限制住行动，这会给他一种要被囚禁的感觉。 「别动！」 陆横的声音里带了点火气，墨团更加被刺激，剧烈地挣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陆横给绑了。 陆横拿着医用绷带，在把他手腕缠了个花以后，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向空中又接住，他的眼神里也终于透出几分不耐烦。 墨团僵住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惹恼这个人类，但为时已晚，人类没有给他放下身段请求原谅的机会，被绑住的他即将成为待宰的羔羊，他开始想像这个人类要用什么残酷的手段来处置他。 但人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给他上了药，包好伤口，连伤口是怎么来的都没有问。 墨团忽然有点相信这个人类口中的信任了。 但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心里那种绝望和自卑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明明那么弱小，那么一无是处，连一个普通人类都比不过，他凭什么……凭什么得到陆横的青睐？ 陆横在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后，满意地打上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把墨团手腕上捆着的纱布给解了。 纱布落地的剎那，他被按倒了。 与其说是「按」，不如说是被「扑」倒了，墨团死命地拽着他的衣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他身上，让陆横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倒下去，否则墨团看上去就要被气哭了。 但即使如意了，墨团依然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瞪着他，陆横的衣领被他攥在手里，心思开始神游天外，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轻？轻得好像一碰就要散了。 他的声音也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墨团颤抖着轻轻发问。 第41章 雪中梦影 陆横愣了一下, 嘴皮子比脑子先动：「你身上有什么？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 墨团表情一僵，脸迅速垮了下来，眼看着风雨欲来了, 陆横立即找补：「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比较特别，呃, 就是很罕见的那种…」 墨团泪汪汪地拽起陆横的衣领，眼神还很兇恶：「你果然想利用我？！」 陆横非常冤枉：「我哪儿利用你了！」 墨团把他领子一松, 正襟危坐，面如死灰：「你不想利用我，那我……那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似乎很难过, 「那我只是个累赘了。」 要是换个人说这句话，陆横肯定是会说「那当然了」，但有的人的确是有特权的, 陆横以往最烦别人叽歪，现在却来了精神头儿。 昏暗的灯光下，墨团苦着脸，因为难过,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显得脸颊两侧有点鼓。 陆横盯着他气鼓鼓的腮帮子，手上发痒, 心也痒痒, 很想再多听几句哼唧。 「我要是说, 你就是累赘呢？」 灯下，墨团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身形也在摇摇欲坠，几乎要潸然泪下了。 陆横意识到玩笑开大了，刚要伸手去扶，墨团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倔强抬头，泪花已经要飙不飙了：「这、这就是她们说的kfc吗？」 第80页 「…………………」 陆横双手投降：「我开玩笑，我多嘴，我渣男，收了神通吧。」 「骗子。」墨团泪汪汪的：「我根本没有一点儿用，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年轻人要懂得拒绝内耗，这一点你得跟那俩傻妹子好好学学，回去以后我帮你约她们。」 墨团生气反驳：「你又懂我什么！」 「你看你看，一点儿也不虚心求教。」陆横一脸过来人的模样：「你还小，有的是进步的空间，跟我念：拒绝内耗自己，发疯外耗他人。」 墨团呆呆地跟他念了一遍，又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恭喜你，不用觉得自己没用，你很有利用价值。」 墨团眼神瞬间凌厉：「你果然还是想利用我，你想利用我什么？！」 陆横平静地跟他对视，这一次，他在墨团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察觉的东西。 警惕之中藏着的那抹亮光……竟然是嚮往和期待。 「……」 是他最近太变态了把人家传染了吗？ 陆横终于有了难以理解的东西，斟酌许久，他道：「秘密，不告诉你。」 「你的秘密怎么那么多？」墨团不高兴了，背过身子去不想理他。 「你可以拿你的秘密来换，一个换一个，怎么样，我公平吧？」 墨团没有说话，留给陆横一个沉思的背影。 帐篷外，朝阳升起，墨团钻进睡袋，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陆横睡了一个小时就出去了，今早队伍里商量着要去勘测上山的路线，陆横很有兴致，早早就跟着出发了。 陆横一走，装睡的墨团也爬了起来，他一边心想陆横是个铁人，一边爬出帐篷。 营地里留下的人不多，没有去勘察路线的也都出去探查去了，被留下的大多是有被「代替」的嫌疑的，以及笨手笨脚的，以及墨团这种又有嫌疑又笨手笨脚的。 墨团这里没有在帐篷边上生火，他走到了众人堆起的柴火垛前坐下，孤单的身影很快被营地里的人注意到了。 他很少在人前露面，帐篷扎的位置也总在大部队的边缘地带，队伍里多数人都没见过他几眼。 离他不远处，周川的两个二次元朋友正在烧水沖泡面，墨团悄悄观察着他们两个，但以他对人类行为理解程度，并不能看出他俩和其他人类有什么区别，倒是周川一直挺忌惮他这两个朋友的，看见了都绕着走。 两人把没烧开的水倒进碗里，将就着把泡面吃了，墨团听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低声嘀咕周川背着他们投靠了新的「大腿」。 周川就在附近，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端着碗绕过了两人，坐到墨团身旁打了个招唿：「你怎么出来啦？」 墨团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 周川笑了笑，没有介意他的疏离，他望着远处的山峰，显得有些落寞。 墨团取出从热水里捞出来的午餐肉罐头盒，罐头在热水里煮了好一会儿，此时热气腾腾的，「吃吗？」 周川一怔，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下，婉言谢绝，墨团注意到，他的碗里只是几块掰碎的压缩饼干和半根火腿肠，看上去难以下咽，但周川依然心情很好的样子，有时候墨团会觉得，他和陆横一样，都是没心没肺的那种人类，那种人类每天看着笑嘻嘻的，一定能活得很长久。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拒绝有点生硬，周川从兜里翻出几块水果糖塞过来，墨团挑了一块橘子的。 周川忽然问道：「你不害怕吗？」 墨团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每一个惆怅的人类都会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完不成任务的话，我们会永远留在这座雪山里。」 「会完成的。」墨团说。 「可是完成了这个，也还有下一个，总有一天，我们会被困在这里，永远也解脱不了。」周川定定地望着远处。 「你看，那片山，多美啊。」 墨团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山连绵成一片，天空清澈透亮，的确很美。 只听他轻声道：「怎么办啊，真的好美啊，我忽然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的，你呢？你觉得呢？」 墨团摇摇头，心想，小麻雀适合生活在暖温带。 周川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墨团把他给的橘子糖丢进火里，糖像水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站起身，周川的脸已经阴云密布：「你必须留下来。」 他的手心长出密密麻麻的冰棱，五官也在扭曲变形，恍惚间，他的脸变成了陆横，但开口还是周川的声音：「你想让谁留下来？他们都可以留下来陪你，不，他们必须要留下来陪你，首先是……那个陆横。」 他说着朝墨团抓来，动作间带着凌冽的寒气，墨团轻巧躲开，但周围地上有雪，路面湿滑，他没站稳，晃了下就往后摔去，「周川」见机扑了上来，眼看着要将他抓住，墨团往旁边一滚，露出身后的篝火堆，烈焰让「周川」的动作一滞，墨团没有犹豫，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火焰瞬间窜高，扭曲的人形在火中迅速蒸发，赤红色的火焰忽然变得雪白，以飞快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前面忽然传来哀嚎，一旁烤火的两个二次元躲闪不及，被白色的火焰烫到，如水一样化掉了。 第81页 墨团处在火正旺的地方，见状赶紧撤走，因为火焰速度太快，他被火舌舔了一下胳膊，很烫，但只是像正常火焰一样撩焦了最外层的衣服。 远处又传来一声哀嚎，「老赵」也化掉了。 营地里其他人见状都开始紧急撤离，火从营地这一端烧起来，人们被迫往山的另一侧撤去，由于火离墨团的帐篷最近，他可以犹豫时间很少，冲进帐篷紧急收走一些物资后，火已经到了跟前，他抱着装着物资的袋子冲进火里，对面伸出来一只手强行将他拉了过去。 「你不要命了？！」陆横背对着火，看上去很生气。 墨团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脚，学着陆横踢人的样子，狠狠踢了出去。 「陆横」高大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掉进火里蒸发了。 墨团一手抱着包，一手捂着被火撩了尖的毛，迅速离开了。 到了安全地带，墨团放下包，摸出陆横早上会掏出来摆弄髮型的小镜子，悲伤地盯着自己烧焦的头髮尖尖。 羽毛尖被撩煳了，他以后真的是个煤球了，墨团好难过。 安全地带是个隐蔽且宽敞的山洞，火沿着有雪的地方一路烧了过去，这里没有被波及到，余下的人都躲了进来。 经过这一波「挑选」，队里只剩下了真正的人类，但数量比想像得少了很多，山洞里只剩下四个面面相觑的倖存者：他、林吴宇、莫如易，郑志。 谁也没想到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早上时候陆横跟林俊、壮汉三人去勘察地形了，他们应该没有被波及到，但即使这样，他们至多也就剩下七个人。 外面的火还在烧，墨团躲在角落里心疼自己的羽毛，事发当时好几个人都在附近目睹了墨团的一番操作，林吴宇和郑志对墨团肃然起敬，纷纷怀疑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但墨团不知道「扮猪吃老虎」是什么意思。 不用再疑神疑鬼身边的人，即使外面的火还没灭，大家的心情还是轻松了很多，但轻松过后，问题就出现了，如果火一直不灭，他们也没办法出去。 这时，郑志发现山洞深处还有路，不知道通向哪里。 莫如易要领着过去探，山洞口忽然冲进来几个巨大的黑影。 众人正要防备，最前面的黑影把身上盖着的防雨布一扔，露出真容来。 打头的是林俊，他身后还有早上一起上山探路的陆横、壮汉等人。 「瞧瞧，都在这儿呢，可让我们好找。」林俊：「谁弄的这么大阵仗？整个山都烧起来了！」 「你猜猜。」 莫如易见陆横风尘僕僕走进来，诡异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也被替代了呢，竟然不是。」 话音刚落，陆横走过他身侧，把角落里的墨团拽起来，墨团迷迷煳煳抬头，以为人类脱险以后要来个庆祝的抱抱，就主动伸出胳膊，抱住了陆横结实的腰。 陆横愣住了，兴师问罪堵在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只吐出一句：「没事吧？」 墨团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不乐道：「头髮……烧焦了……」 林俊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陆横，嫉妒得脸都青了。 第42章 雪中梦影 山洞外的火还在烧, 山洞内剪刀唰唰地响，应墨团的要求，陆横给他把烧焦的发梢给剪了, 他手艺不怎么好，原本半长的头髮被他剪得参差不齐。 照完镜子，墨团的表情很苦恼, 引以为傲的羽毛被剪了尖，任谁都不会高兴, 他总觉得他的羽翼要不丰满好一阵子了。 林俊更不高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么好的机会被别人抢了先，他连个正眼都没分到，浑身透着不爽：「这么多人在呢, 某些人注意点儿影响。」 「某些人」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横拧过头来，直接了当：「你在说我？」 林俊底气弱了三分，又鼓了起来：「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别以为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 二人针锋相对，山洞里没人惹得起这两尊大佛，都躲得远远的，壮汉此时终于回过味来：「林怎么了？」 莫如易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他颜控, 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道。」 「什么是颜控？」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冒出来，二人俱是一惊，才发觉墨团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来了。 「小弟弟, 你喜欢他们之间哪个？」莫如易微微低头, 撩了一下耳边滑落的长髮。 墨团皱着眉看着远处的陆横和林俊, 他们似乎正在试图用冰冷的目光杀死对方。 人类好奇怪。 墨团摇了摇头，不喜欢笨蛋和笨蛋。 「那我呢, 你觉得我怎么样？」莫如易微眯起眼，狭长的双眼像狐狸一样狡敏，含着几丝魅意。 墨团还没反应，两道剧毒的目光落到莫如易的嵴背上，莫如易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真是开不起玩笑，我们不要找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好不好？」 刚似懂非懂地点完头，墨团就被陆横拉走了，陆横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会被拐走。 但差点被拐走的不是他，是林吴宇。 他对山洞外白色的火焰产生了好奇，在其他人拌嘴的时候，悄悄走到洞口，伸手去摸洞外的火，霎时，火里伸出几只白色的手，抓住他的手脚把他往火里拉。 第82页 林吴宇大叫一声，离得近的壮汉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拽了回来。 白色的小手缩回火里，那速度和行动姿态都不像是人类的手。 林吴宇惊魂未定，连滚带爬缩到山洞深处，颤抖问：「那、那是什么东西？」 「跑出来了。」莫如易和林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比的棘手。 墨团小声问：「什么？」 「白鬼。」陆横低声道。 白鬼是雪山中产生的精怪，一般只会在晚上出没，陆横以前过雪山本的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东西，但在这个副本中，白鬼的活动范围似乎被局限在松树林中，现在忽然失去限制，必然是个不好的徵兆。 「他们能在这种火里行动，等火退去，应该就不会在外面游荡了。」莫如易说。 「可是…火什么时候才能退下去啊？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啊。」林吴宇崩溃道。 「往山洞里走走，或许有出路。」 思量片刻，一行人往山洞深处探去，山洞狭长曲折，且一路向下。 黑暗逐渐吞没了他们，一行人中只有陆横和莫如易兜里有手电筒，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两只手电筒的光并不能完全照清楚周围的环境。 墨团和陆横走在队伍最后，黑暗中，有水声滴答滴答地响，时不时有水珠滴在他的衣服上。 这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总是幻想自己的羽毛被打湿，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跑到陆横前面去。 这一段的洞穴极其狭窄，宽度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通过，众人前后依次往前过，墨团挤在陆横前面，看见前面的手电筒光已经离队尾这边很远了。 打头的人类走得也太快了，墨团心里嘀咕了声，再抬头，前面的光离得更远了，再不赶紧让队伍之间紧凑一点，他们就要走丢了。 他跟身后的陆横说追上前面的大部队，陆横离得远没听清，问他「什么？」。 墨团顺势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催促他快点走，就在这时，一抹银光从陆横的衣兜里漏出来，猝不及防地映进他眼里。 他手指一曲，僵硬扭头，「没什么。」 前面的人都走远了，墨团快步追上去，把陆横甩在身后。 这里的洞穴变宽了，他一口气穿过整个队伍，跑到队伍的最前端。 队伍最前面，林俊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没有一点正形，一旁的莫如易数落他，叫他拿不好就把手电筒还回去。 听着人类吵吵闹闹的，墨团吊着的一口气又稍稍咽了回去，这时，林俊听见背后有人过来，一见是他，把手电筒丢回莫如易那边，屁颠颠地就过来了。 墨团放慢了脚步，想不那么刻意地离他远点，然而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那熟悉的雪腥气就随着林俊的动作涌了过来。 墨团脸色微变，再看前边不远处的莫如易，已经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里。 不、不是人类……全都不是。 墨团退了一步。 林俊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浓稠的雪气熏得墨团头脑昏沉，完全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前面似乎出现了一束光芒，在暗处呆得时间长了，他下意识畏惧明亮的光线，他不住地后缩，身后有人不知为何推了他一把，一把将他推向亮光中。 墨团回过头，背后的黑暗中，陆横焦急地从队尾赶过来，虚掩的衣服口袋中，那只戒环在熠熠发亮。 想像中的危险并没有降临。 光亮中，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接住了他，那熟悉的温暖让他忍不住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而背后有寒冷的异风颳过来，另一只手朝他背后伸了过来，墨团感觉到了袭来的危险，可眷恋的温暖让他不愿松手。 「别怕。」陆横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一只大手按在他后背，跟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 与此同时，他听见背后传来「嘎嘣」一声闷响。 他想回头，陆横说：「别看。」 说着后面就响起林吴宇的大叫，那小伙一边从山洞里滚出来一边癫狂地嚎叫陆横把自己给掐死了。 这下墨团偏要看了，他扭过头，地上躺着个颈骨被折断，死不瞑目的陆横。 他又扭回头，面前的陆横颇为不贊同地看着他。 墨团还要看，后脑勺就被按住了，陆横低声道：「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墨团顿了顿，把脸重新埋进陆横的衣襟，「你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横：「只有冒牌货才会这么轻易被干掉。」 墨团的鼻子有点酸，他抱住陆横，像是受了一路的委屈：「你为什么才过来？他骗我，让我抱着他，还剪了我的头髮，剪得不好看。」 虽然是他让人家剪的。 陆横的脸色变了：「他他他让你干干干什么？？！」 墨团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又一言不发埋进陆横怀里，「头髮……」 陆横吐出一口浊气，压低声音爆了句粗：「他奶奶的。」 墨团闷闷道：「还有，那些人都是雪人变的，他们也骗我。」 说着，山洞里的人纷纷滑下来，打头的林吴宇沖得太快摔了个大马趴，一抬头就听见这句，吃惊道：「谁是雪人变的？！」 墨团回头：「你，你，你。」 他一口气点了过来的林吴宇、林俊、莫如易，吓得三人立即互相拉开距离，墨团刚点火烧了营地，在众人心里威信很高，大家都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法子能认出队友是否被替代，因此就连被点到的莫如易和林俊都变了脸色，警惕起对方。 第83页 毕竟被替代的人和从前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凭藉平时的相处经验根本发现不出什么端倪。 林俊立即叫道：「你疯了吧？！所有人都看见我是从火里冲出来躲进山洞的，我要是假的，早就被烧化了！」 莫如易幽幽道：「可你们进来的时候全副武装，身上套了好几层的防护，并没有直接接触到火焰，而且——」他笑了下：「那位陆横不也是跟你一起进来的吗？」 「老莫你有病吧！是不是兄弟你就往我身上乱泼？！我看你是疯了！」 墨团不听他们吵，又去看地上的「陆横」，可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前一秒还躺在一旁的陆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像水一样化掉了，渗进了冰里。」一旁一直在盯着的壮汉说完，目光换到前面的陆横脸上：「那个是假的没错，但你就是真的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陆横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戒环：「这下该物归原主了。」 壮汉没有继续探究，他是个聪明人，和林俊那种爱惹事的性格不一样，他本能感觉如果继续纠缠下去，这个男人会把他的脖子也拧断。 他惹不起这样的疯子。 林俊和莫如易还在争论，这下林俊不喊冤了，他把矛头对准了莫如易，认为莫如易绝对是被怪物给顶替了，理由是他们俩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怎么可能互相泼脏水？！ 莫如易冷笑：「你现在就在互相泼脏水。」 另一旁的林吴宇证无可证，又觉得墨团的指认必然有道理，他蹲在一旁在雪上写写画画，已经陷入了「如果我是怪物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是怪物那我该怎么证明我不是怪物」的逻辑怪洞中。 吵吵闹闹中，陆横感觉自己的腹部有点烫。 他低下头，对着造成风波但显得安然自得的罪魁祸首墨团道：「你在干什么？」 墨团此时正窝在陆横暖和的羽绒服里，从陆横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柔软的发顶……和一只不安分的手。 那手掀起了他的毛衣下摆…… 那手举着一只防风打火机…… 那手按下打火机开关，怼在陆横肚皮上。 「……」 陆横终于忍无可忍了：「我重复一遍，你在对我的八块腹肌干什么？！」 第43章 雪中梦影 被发现了, 墨团心安理得地收回手：「只是验一下。」他的眼神好像在说「别那么小气」。 「这样就有用吗？」 「有用。」墨团想起之前那个青脸怪就在问他要打火机，不知怎么的，墨团觉得它和那些四处游荡的白鬼不太一样, 和冰里那些随时随地想要替代他们的东西也不一样。 「那给我用用。」陆横拿过打火机，给正吵着的林俊和莫如易来了两下，莫如易被烧了手背, 嘶了一声，没躲, 林俊更惨，他吵得正大声，没注意到背后有陆横绕过来，直接被点了头髮，捂着冒火的头顶嗷嗷地跑开了。 林吴宇也被烧了一下, 他呆呆地抬起头，脑子已经临近死机了，等到火快烧把他烧成了地中海, 他才勐然回神，嗷嗷地往地上滚，郑志要来帮他灭火，手碰到火焰, 一下子化掉了。 地上剩了一摊冒着热气的水痕，林吴宇捂着头，傻眼了。 静默了三秒, 被烧秃了一块的林俊打破平静：「姓陆的！你是不是故意的！老莫头髮那么长你都不点为什么专点我的？！」 「因为我故意的。」陆横诚实道。 「你————」林俊两眼一翻, 被身后的莫如易狠狠抽了一后脑勺：「别发癫了, 再喊给你剃成秃瓢。」 林俊愤愤不平地闭上嘴。 莫如易环顾了眼周围，仍旧处于半山腰处, 但比他们之前在的位置低了许多，周围是一成不变的雪景，他苦笑道：「那现在只剩下我们六个人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莫如易问。 林俊和陆横等人一起出发去勘测向上的道路没多久，几个人就分开了，后来他们再次相遇回到山洞，遇上的「陆横」却是个假的。他们出来勘测的目的自然也不是那么纯粹，大家都想尽可能找机会为自己多谋得一些利益。 陆横没有理他，壮汉看了莫如易一眼，示意他闭上嘴，莫如易和他眼神交流过什么，不再过问。 壮汉：「我们合作吧，条件你来开。」 陆横笑了：「你有什么？」 「我们可以交换线索。」 「你疯了你跟他谈条件？！他万一骗我们…」林俊怒沖冲来拦，壮汉拦了他一下，继续道：「在山对面有个祠堂，很远，且很隐蔽，如果我们不告诉你，你绝对发现不了那里。」 「祠堂里有什么？」 壮汉顿了一下：「我们只从缝里瞧了一眼，有很多佛像……我们当时为了躲避风暴到了那附近，没有来得及进去。」 陆横微微笑了：「你们这是给我线索，还是想抓我当壮丁去扫雷呢？」 林俊：「你别不知好歹！」 「我们会先进去的。」壮汉沉声道：「无论是陷阱还是庇护所，山里有这种东西，一定有它的意义所在。」 陆横面上看着是答应了，壮汉又问：「你的线索呢？」 「今天入夜以后，到冰壁前面去，给你们看点东西。」 「姓陆的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底下爬上来！」林俊骂骂咧咧认为陆横又在扯淡，陆横却道：「从这里下去，两个小时就到了，你们有很充足的时间。」 第84页 林俊还要恼，陆横冷冰冰问他：「你去不去吧？」 「……」林俊勉强压住火：「到底看什么？别神神秘秘的，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我们？」 「爱去不去。」陆横说完，火从山那头烧了过来，众人脸色一变，快速退回山洞里。 「这什么邪火，竟然能从山上一路烧下来。」山洞里，林俊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精神已经快要崩溃。 一抬头，对面的墨团和陆横亲密无间，娇俏的小美人靠在某傻逼的身上，简直是来故意刺激他的。 林俊怒髮冲冠，一个弹跳站起来，看清情形，又坐下了。 一旁的壮汉幽幽劝他：「省着点力气，高反了我不会背你的。」 墨团坐在摺叠小马扎上，陆横蹲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举着剪刀。前面的墨团手里拿着小镜子，正在指挥他剪头髮，每剪一下，陆横就挨一句骂。 「好丑。」 「不是那里。」 「剪多了。」 陆横面如土色如临大敌，不出片刻颤抖着手就败下阵来。 他放下剪刀，以往自信心膨胀的他现在像个被戳漏了气的气球：「别剪了，出去以后再剪吧。」 墨团顶着参差不齐的头髮扭过头，给了他灵魂一击：「你剪的怎么比那个冒牌的还丑？」 陆横汗流浃背了：「真货和冒牌的，毕、毕竟不一样。」 墨团哼了一声，好像在说那他要冒牌那个。 林俊咬牙暗骂：「活该。」 骂完，他闻到一股焦煳味儿，一回头，莫如易正在拿打火机点壮汉。 「……你们在干什么？」 「雨露均沾。」莫如易说着，又点了他一下，林俊捂着头髮躲开，「你们都有病吧。」 莫如易收了手，问墨团刚才为什么觉得他们三个也被代替了，墨团瞄了他们一样，没有说话。 但是话都在脸上写着：因为他们长得不像好人。 「那你干嘛不怀疑他？！」林俊指着壮汉跳脚，被墨团怀疑让他觉得出离的愤怒，「他是咱们队里长得最不老实的！」 墨团对壮汉的印象不深，总共就打过几回照面，根本没说过话，印象里，这个壮实的人类也是少言寡语的。 他摇摇头，当时这个离他远，否则肯定顺手也给指上了。 「……」 「那我们的任务现在怎么办？」林吴宇巴巴地看着他们。 「先别管任务了，等火停了把帐篷找回来，否则就得睡在石头上了。」莫如易：「这么冷的天，冻也冻死了。」 墨团心说虽然他很怕冷但他是成年妖怪不容易冻死。 但人类应该很容易冻死，尤其是陆横这种大冷天不好好穿衣服爱出风头的。 「对，找帐篷。」墨团探出头。 莫如易一顿，有些惊讶墨团居然会接他的话。 「你不会也是假的吧？」莫如易眨眨眼。 墨团愣了一下，躲到陆横身后，讷讷道：「我是真的。」 林俊顿时不高兴了：「老莫，你这没话找话的能力也太差了，快闭嘴吧。」说着，他对着莫如易挤眼，眼神里写着「你特么助攻能不能别反向助攻！」 莫如易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既然你是真的，为什么那块冰里没有你的影子？」 墨团僵住了。 莫如易：「冰壁里的影子我出去勘测时候到那里看过不止一次，队里每个人的影子都约莫能看出来，唯独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 「难道你的影子是第一个离开那块冰的？你早就被替代了？」 被咄咄地追着问，墨团缩在身后不敢说话，陆横冷声道：「从那片冰里出来又不代表人就已经被替代了。」 陆横的影子也从冰里出来好一阵子了，一直在游荡着寻找代替他的机会，直到被陆横抓住。 莫如易沉思，陆横说得也有道理。 按照他们目前的观察，冰壁里的影子会慢慢爬出来，离开冰壁寻找代替他们的机会，如果本人已经死去，影子就会立刻破壁而出替补上人类的空缺。 「那我们的拍照任务，离了那些影子人就完不成了吗？」 「不，你应该这么想，」林俊：「在我们之前团灭了那么多个，一定有哪个团凑齐了全员上去拍照，全员是人类很难，但一半真一半假并不难，但他们也没有人活着走出去，说明这个方向也不对。」 几人思索着，还是得去山后的那个祠堂看一看。 说话间，林吴宇惊喜道：「外面的火退了！」 几人挤出去看，地面的雪都化了，正冒着雾气，但地面上很快又结上一层冰，显得更难走了。 「我们快去把帐篷挪到山洞里，万一外面又烧起来。」 众人把东西挪回帐篷，墨团正在清点，一回头，林俊三人不见了，陆横也不见了，剩下一个林吴宇茫然地看着他：「你、你要对我干什么？」 墨团摆出一个很兇很兇的表情，对方脸红了。 「……」人类好恐怖，他熘了。 陆横没有走远，或者说他显然是在等他。 墨团披着衣服追出去，陆横正悠闲地往山下走。 「你要去哪里？」墨团追上来。 「嘘——」陆横：「跟着我走就行了，我找到一个地方。」 「地方？」墨团回头看看，没有其他人类跟上来。 第85页 他跟着陆横走了一阵，发现前面又出现了一片松树林，这片树林比起山脚下那片要显得稀疏很多，陆横走在前面，拨开枯枝败叶走进去，这时墨团发现，这里有被清理过的痕迹，陆横应该来过这里很多次。 走着走着，前面有东西晃眼，墨团抬头一看，竟然又是一面冰壁。 这面冰壁比之前那面小了些，但也通透得多，里面没有怪异的人形黑影，倒是能隐隐看出冰壁里似乎有很多破洞。 「这块冰壁和山底下那块是通着的，从这一头，能够看到那一头的东西。」 「通着的？」 「嗯。」陆横摸了一把，冰凉：「看，现在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那些东西，全都跑出去了。」 墨团抿着嘴，在陆横转开头后，死死盯着冰壁的下角。 还好，那里并没有一只小麻雀的尸体，或许影子一旦死去，就会像之前他们看到的那样化成水。 「准备好了吗？」陆横忽然问道。 「什么？」墨团刚问出来，余光就看见前面的树林中闪过一道影子，接下来，他眼前的画面如他那晚上看见的一样，青脸怪走到了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开始挖坑，躺下去，把自己活埋。 陆横静静地看着那里，「这傢伙一直在试图把自己埋起来，我观察过很多次，如果有人站在山下的冰壁前，就能看到这幅景象，但山下的景象其实是通过这两面冰壁传过去的，真正的位置在这里。」 「但这边的景象又必须有人在山下看到了，才能在山上显现出来，我自己来即使找到了位置，也是看不见的。」 墨团：「这就是你让他们去山下看的东西？可是还没有入夜。」 陆横之前说好让林俊三人入夜了再到冰壁前。 「时间是我胡诌的。」陆横一摊手：「这东西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埋自己，我观察它好几天了，反正那帮滑头不会听我的，我让他们晚上去，他们一定会趁着危险性小的白天过去踩点。」 陆横的话没有错，因为墨团已经从冰壁里看见了林俊三人的身影，他们在山下的冰壁前反覆观察，似乎要掘地三尺把陆横说的东西给挖出来。 就在青脸怪将最后一抔雪推到自己身上盖住后，陆横低声道：「动手。」 第44章 雪中梦影 动什么手？墨团不知道, 只见陆横压低身形飞了出去，墨团眨眨眼，颠颠地跟着沖了出去。 他赶到时, 陆横已经将青脸怪倒按在雪里，青脸怪力大无比，不住地挣扎着, 但却没有逃走的意思。 挣扎中，墨团看见它的身体底下压着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具干瘪的人类尸体。 「等等！别打它！」墨团喊了一声，伸手去拦陆横，这下不止是陆横，连青脸怪都扭过头, 面露疑惑地瞅着他。 这愣神的功夫，青脸怪忽然一个神力爆发，挣开陆横的钳制跑了。 留下一个巨坑和两脸懵逼的陆横和墨团。 「……很显然, 有暴力倾向的不是我，是这个傻大个。」一米九的傻大个如是道。 「不要给人家起难听的绰号。」墨团说着，蹲下身去。 坑里密密麻麻都是尸骨，他扒开周围的雪, 发现雪下埋得也都是尸骨。 这是一个万人坑。 「看出来什么了吗？」陆横问道。 「这里的……都是游客。」 雪地下一层又一层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那些尸骨看上去有些不像人类，带着妖异之气, 但他们身上的衣服在这冰冷的环境中完整保存了下来, 都是一些现代人类的装束, 穿着冲锋衣，带着雪镜。 「也不光是游客, 还有领头的呢。」陆横把手伸进尸堆里，在墨团嫌弃的目光中，掏出一堆破破烂烂的布，「得手了，走吧。」 那是三个褪了色的导游袖章，和他之前从青脸怪的衣服上揪下来的一样。 墨团明白了，他们脚底下躺着整个旅游团，这里是「夕阳红俱乐部」真正的葬身之处，不知多少批游客都埋葬在这里。 每个旅行团都会有导游带队，青脸怪就是曾经某个团里的导游。 而这些游客，被埋在这煞气浓重的山中，吸收了山里的邪气已经开始异化，他们的手脚变得细长，已经趋近于白鬼的模样了。 「这座山在想方设法留下来到这里的人，他们被埋在这里，人身上的活气会滋养这座山，成为大山的养分，他们的灵魂，就会变成白鬼一样的东西，永远被拘在山里，世代得不到解放，它们会变成雪山的傀儡，在这里继续引诱迷路的过路人。」陆横温声道：「这只怪物的尸体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变成白鬼，而且还能自由行动，它一遍一遍地在这里刨坑，就是想要把我们引到这里，这里的东西一旦接触到人的活气就会开始尸变，你看，它们的指甲很长，正常的尸体在死后指甲是不会继续生长的。」 「尸……变？」 「你不是看过釜山行么，大概就是里面那个样子，走了，再不走我们也得埋在这里了。」 墨团被他拉了一下，没动。 他困惑的脸色让陆横有些疑问：「你怎么了？」 「不对……」墨团嗫喏着：「它不是想引我们过来进陷阱，它是想……」青脸怪有很多次机会攻击到他们，但它每次都没有出手。 第86页 它是想…… 墨团想起了青脸怪那浑浊的瞳孔中，曾燃起的绝望与希望，那光芒中倒映着曾经无助的他，他知道这个怪物想要什么。 在陆横疑惑的眼神中，墨团缓缓蹲下去，用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雪。 雪本来是点不起来的，此刻却像凝固的油脂，唿啦一下着了起来。 与此同时，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似乎有无数只手在地下抓挠，火蔓延到了坑里，坑中的尸堆上燃起熊熊火焰，尸体像水一样蒸发了。 火势一下子蔓延到了整片松树林，墨团和陆横快步往林子边缘退去，就在他们即将踏出林子的一剎那，墨团身后的草丛窜出巨大的青影，陆横一把抱住墨团往旁边甩去，却发现青脸怪不是冲着墨团来的。 它从墨团身边擦过，冰雪的气息让它的身影化成了雪原上凛冽的风，它义无反顾地朝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沖了进去，身形在接触到火的一瞬间就开始消散，在完全消散前，它回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眼里流下两行清泪，眼里尽是感激。 烈火中，无数扭曲的白影浮了起来，又如老旧的电视机画面般从模煳中变得清晰，白影变成了大片的人类，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防寒服，在前面的人举着着红色的导游小旗，火焰中竟然密密麻麻站了十几支队伍，几百号人。 墨团在队伍最前看到了青脸怪生前的模样，那是一个和善的中年导游，胳膊上别着导游袖章，手里举着一只高高的红色三角旗，上面印着「东方盛旅游团」，他朝墨团二人摇了摇旗帜，随即，所有人的身影都风一般消散了。 这场火没有烧太久，很快就熄灭了，地上剩下火烧过后的残渣，那些尸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冰壁也消失了。 墨团揉了揉脸，缓缓抬起腿，往迴路走去。 身后，陆横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它想干什么。」 墨团没有回答，但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它只是想和大家葬在一起，安心地离去。 即使他说了，陆横也不会明白的。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类，但只有他一只小妖怪，他和青脸怪一样，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 「尼玛的，你把我们引过去故意看你拿道具是吧？！」山洞外的声音比人先到，林俊怒气沖沖跑进来，指着陆横的鼻子骂：「要脸吗你？！把东西拿出来！」 壮汉和莫如易紧跟其后，他们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莫如易绑得很仔细的高马尾辫都歪了。 壮汉拦着林俊，被林俊一把推开，「把线索交出来！」 「可以啊。」陆横爽快道。 「……」林俊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不敢想像陆横竟然答应得这么快：「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无能的人才会耍花招。」陆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袖章，「给你们可以，你们想拿什么来换？」 三个人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只袖章。 莫如易：「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莫如易沉默了，他知道陆横手里肯定还有，否则不可能这么大方地拿出来。 「好吧，一个就一个，你的条件是什么？」 陆横推推墨团：「条件是什么？」 「啊……？」 墨团腼腆又胆怯地伸出半个头，「我来开？」 「你来开。」 「什么都可以？」 莫如易绷不住了：「那也需要是我们有的。」 墨团思索片刻，对着陆横比了个手势，他把拇指和食指比成圈，作了个「ok」的手势举在眼睛前。 陆横瞭然：「五个『猜猜谁是小辣鸡』的眼镜。」 「……」 这种眼镜就是墨团从陆横包里随手翻出来的那个墨镜道具，能看到周围队友的能力评级，但墨团没想到它的道具名称这么抽象。 这个道具虽然难得，但因为效用时间太短，也不是什么保命的东西，在市场上还是能买到的，莫如易手里就存了一个。 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绷不住了。 「卧槽你踏马玩黑吃黑啊？那玩意平台上一个将近二十万！再说了他就比划那么两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横讥笑他：「我们之间心有灵犀，你羡慕不来。」 「两个。」莫如易说。 「五个，爱要不要。」 林俊恨恨地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把陆横扒皮抽筋。 「我们没有这么多，那种道具很少见，只在地图很大的副本里才会出现，况且你们要这么多也用不上，不如我按回收价兑成现金，七十五万，我出去以后打到你卡上。」 道具从来都是有价无市，就算能买到，也需要等机会。 莫如易说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很显然陆横根本不差钱，至于陆横身后这位…… 莫如易试图幻想他对金钱的渴望，诱惑道：「七十五万拿到副本外，能做的事情比几个眼镜多多了。」 墨团茫然地看着他，并不知道七十五万是什么概念，他知道人类会用钱去交易，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价格，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面额，但他没有体验过交易的过程，对金钱仍是一个空虚的概念。 「七十五万能买到什么？」墨团问陆横。 陆横撸起袖子，敲敲手錶錶盘：「三百万。」 第87页 莫如易：「……」 林俊：「……」 壮汉：「……」 在三人绝望的注视中，墨团转过头：「要道具。」 「…………」 这下连莫如易都冷静不了了：「你要五个一模一样的道具干什么啊！」 墨团心说他其实只想要一个，不知道陆横怎么给加到了五个。 见他们实在拿不出来，墨团拉了一下陆横的袖子。 要不……就一个吧？ 陆横：「好吧，给你们搞个优惠，两个眼镜，其他三个用别的道具补上。」 三人一番大出血，把手里稀奇古怪的道具都翻了出来，墨团挑了两个，最后一个没有可拿的，他盯上莫如易兜里闪闪发光的星星发圈。 莫如易如获大赦，把道具和星星发圈拱手相让，陆横把袖章抛了过去。 暗红色的袖章落到前面的莫如易手里，陆横的声音适时响起：「只能一个人用，带到谁胳膊上就是谁的。」 莫如易表情一滞，沉下脸色，他们有三个人，袖章只这一份，如果他们不尽快想出分配的办法，势必又是一场人性与生死之间的抉择。 「你是故意的？」莫如易问。 「当然不是。」陆横冷声道：「这种戏码我早就看腻了。」 第45章 雪中梦影 林吴宇一夜未归。 山洞里燃着篝火, 很暖，比他们在山下的寒风里搭帐篷的时候舒服了很多，但他们不能在这处庇护所停留太久。 本里已经只剩下他们几个玩家了, 没什么经验的林吴宇失踪一夜，也是凶多吉少。 晚上是各出一人，陆横和林俊守的夜, 这一觉墨团睡得很舒服，但是不太踏实, 因为两个守夜的在外面绊了一宿的嘴。 莫如易睡觉轻，早上更是顶着俩黑眼圈出来，给还在喋喋不休的林俊来了一脚：「滚回去睡觉去。」 太阳升起，两个守夜的回帐篷里补觉，莫如易、壮汉和墨团就一起出来找失踪的林吴宇。 自从火退了大家去收拾营地, 他就再也没出现。 墨团只想单独行动，跟那两个人隔得远远的，但他感觉到人类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打量到他的身上。 「林俊很喜欢你, 他虽然看脸，但每一次也都是认真的。」莫如易忽然道：「他在家里也是个小富二代，条件不错的，虽然不如现在追你那个, 但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很好拿捏的。」 墨团愣了半天，才发觉他嘴里「在追他」的是陆横。 得益于什么电影都要掺点男女爱情的原因, 墨团知道人类口中的「追」是什么, 「追」就是求偶, 就是想跟他生蛋。 但他不是母的，陆横也不是……好像也不一定？陆横也没跟他说过自己是男是女, 或许……陆横是个高大魁梧的女子。 墨团终于领悟了，困惑他多时的谜团迎刃而解，原来有这么一位健康强壮的雌性人类一直在暗暗心繫着他，怪不得陆横总是找各种理由接近他。 只不过……原来自己还挺抢手吗？ 墨团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林、林……」 「林俊。」莫如易帮他补充上，「你觉得他怎么样？选他的话可以进我们团，我也会很欢迎你哦~」 「他……也是母的？」墨团开始怀疑自己对人类性别的判断力了。 「啊？」莫如易诧异挑眉，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你是说林俊……他……母……0？」 墨团没听懂「0」，但听懂了「母」，他点点头。 莫如易的脸色瞬间剧变：「也？也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陆横也？？」 就在墨团再次点头的剎那，莫如易的脸色像打翻了调色盘那么精彩。 夭寿了，陆横是个大母0！！！ 留守的林俊和陆横齐齐打了个喷嚏。 . 找林吴宇找了快一个钟头，漫天的冰雪里半个人影也没有，墨团远远看着前面的莫如易和壮汉，感觉他们两个漫无目的的样子，也不像是出来找人的。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半个红色的尖顶，这在雪原里显得极为显眼，看久了雪山的白色，看什么都会觉得新奇。 同时墨团也察觉，这就是之前林俊他们发现的山中祠堂，莫如易和壮汉出来这一趟的原因大部分不是为了找人，而是提前来这里探一探。 果然，一见到祠堂，两人都直奔着过去了，这座祠堂的建筑风格十分奇怪，红色的尖顶做得像个八角玲珑塔，屋子却不高，是木质的，前面铺着几块青石板，已经被冰冻住了一半。 祠堂的门也是两扇老旧的木头，中间挂着一把青铜锁，锁上的锈蚀仿佛在说已经很久没有人涉足过这里了。门把手处还有个小洞，能够透过洞口看见里面。 到了跟前，莫如易怪绅士地邀请了一下：「小朋友，要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二十岁。」墨团不满道。 莫如易表情空白，壮汉不听他俩废话，已经先上前一步，踩着嘎嘎响的青石板走到祠堂门前。 他在门前站定，墨团站在五米开外的斜后方，能看到壮汉绷紧的后背，这个人类现在很紧张。 莫如易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个叫试阵，有的地方的规矩是摸不透的，用道具也试不出来，只有人上去了才知道会不会出事。」 墨团点点头，心说这不就是当炮灰么。 第88页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壮汉身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他又从莫如易手里接过一根长勾，沿着门上的洞，缓缓伸了进去。 钩子很轻松的进去了，又拔出来，没有带出任何东西。 壮汉点点头：「安全。」 说着，他半蹲下身，往门洞里看去。 这么一看，他冷汗就下来了。 门洞里，有个居高临下的瘦长人影，正对着他，黑漆漆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门洞那头的壮汉。 壮汉没敢吱声，缓缓退开了。 莫如易瞧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壮汉说里面有人，不太对劲，话音刚落，门锁就被砸开了。 「卧槽！」这下莫如易也变了脸色：「你疯了吗？！」 墨团站在门口，一脚把老旧的木门踹开，全然没有之前哆哆嗦嗦的怂样。 两扇木门瞬间大开，他站在门口，唿啸的风吹得他们衣摆纷飞，墨团扭回头：「哪有人？」 小鸟牌雷达，专业检测人类，如果有人类躲在祠堂里，他早就发现了。 莫如易和壮汉跟见了鬼一样瞅着墨团，又心有余悸往祠堂里看，里面的空间开阔，金顶玉璧，景象十分壮观。 整个空间以八角形排布，配以风格艷丽的雕刻和颜料涂抹，最为特别的，是墙上密密麻麻摆了几十上百层的雕像。 这些雕像模样各异，有的是金身佛像一类的东西，有的则灰白各异，连个形状也形容不出来，雕像将周围所有墙壁都盖住了，只留出门口的位置，规模非常庞大。 这不是一座祠堂，这是一座千佛阁。 而大门正对着的地方，有一个将近三米高的大型雕像，雕像是个人形，佛光宝相的，但身形瘦长，无手无脚，和寺庙里常见的佛像不同。 佛像上鎏了金，但鎏金层已经被磨损，尤其是佛像的脸部最严重，整张脸都露出黑色的石料来，正是刚才壮汉从门洞里看见的「人影」。 壮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刚才门洞里看得模煳，但再看一次他还是感到心悸。 佛像脸上的金层被抠挖过，远远看上去像流下了两行血泪。 莫如易推了他把，示意他别再乱想了赶紧进去找线索。 这一次墨团比他们两个动作敏捷，等两人踏进门里的时候，墨团已经围着中间的高大佛像转了一圈，并且把周围的小雕像看了个遍。 他心里也有了些猜测，他本来以为这里是曾经的山民建来供奉土地公的地方，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邪魔外道的老窝，周围的小雕像全都面朝着中间的佛像，似乎雕像之间也在参拜和供奉。 接受人类美好愿望的山灵会孕育出强大的力量，护佑一方水土风调雨顺。 吞噬生灵，以人类血肉为食的山灵会变成邪灵，让山水枯涸，所在之地百里荒原，寸草不生。 墨团明白了，这座雪山本来应该不是这样的，它也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有村落，有小鸟和雪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秃秃的一片。 没有灵气的世界里，山灵也会渐渐死去，想要活下来，就只能以人为食，不断地引诱活人进入山中，以人类的血肉和灵魂滋养这片几近匮乏的土地。 墨团忽然有个猜测，副本里的世界和外面是连着的，现实世界中灵气的消失也影响到了这里。 山神也好，邪灵也罢，他的同类在现实中已经无处存在。 墨团盯着中间丑陋的佛像看了一会儿，门外有声音传过来，他回头一看，陆横和林俊竟然来了。 「你们跑来这里也不叫着我，害得我觉都没睡够。」林俊埋怨道。 接着，他们走了进来，宽阔的堂中变得拥挤，墨团不想和这么多人类挨着，准备找个缝熘出去，肩头忽然被按住了。 墨团愣了一下，发现周围的环境悄然变了。 最中间的巨大佛像下，忽然多了很多跪着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地低着头，佝偻着背，宛如一尊尊石像。墨团从里面看到了熟悉的背影，林俊、莫如易、壮汉都在其中。 他们背对着墨团，口里低声念着听不懂的话，朝佛像开始参拜。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煳，那喃喃的念经声在墨团耳边放大，被人群参拜着的佛像开始发出金光，声音越来越大，佛像上的金光也越来越亮，那掉漆的雕像恢復了金身，恍惚间，墨团看见那尊佛像的脸，忽然扭了过来。 念经声戛然而止，「你为什么不跪？」 墨团抖了一下，差点以为佛像说话了，但其实是身后的陆横。 墨团想说这个地方看着怪异得很，还是先出去吧，他张开嘴，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跪？」地上，所有佝偻的人都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墨团，发出的声音如雷鸣般，在他耳边炸开。 墨团转头想逃，脖子却僵得像灌了水泥，他的身体一动不能动。 紧接着，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墨团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激，是陆横，陆横要救他出去。 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那不是真正的陆横，那只手正在使劲把他往下压，试图让他跪倒下去。 他艰难地抵抗着，眨眼间，他就被团团围住，无数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压在他沉重的肩膀上，带着蛊惑心智的声音。 「跪下去，成为神灵的孩子吧——」 第89页 第46章 雪中梦影 「成为神灵的孩子吧。」 「成为神灵的孩子吧。」 无法反抗的重量压在墨团身上, 他不愿屈服，也绝不屈服。 周围的无数张口在他耳畔规劝，怒吼, 甚至尖叫，他岿然不动，梗着脖子倔强地抬着头。 那尊佛像又动了, 它缓缓低下头，本就颀长的脖子被拉得更加细长, 它的信徒们却对此异象浑然不觉。 一张金色的脸停在墨团的脸前，它的嘴没有动，千万道声音却一齐响起来： 「你考虑好了吗？」 墨团艰难挤出几个字：「我、不、会…留下…」 佛像缓缓睁开了眼。 两行黑色的血泪从它张开的黑洞里流下来，带着粘腻的腥味。 佛像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动作缓慢温柔, 宛如对待一名虔诚的信徒。 「你是…灵力强大的人类……留在这里……你必须留在这里……」 墨团挣扎起来，那双手纹丝不动，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压在山里的石猴。 「灵气……感觉到了……」 伴着墨团的挣扎, 佛像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不……不对……你不是……你不是人类……你不是！」 听到这句，墨团动作停下，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副本里的山灵, 真的能察觉到他的妖怪身份？ 「我……是什么？」墨团问道。 不知道触发到什么，周围的人群忽然消失了，按在他肩上的手也不见了, 他还保持着那个半弯不弯的姿势, 呆呆地站在原地, 活像在扎马步。 佛像身上的金光正在快速地褪去，它的身形也缩回原位, 很快变成了原来那座灰扑扑的褪色石像。 但它的余音还迴荡在墨团的耳畔。 「你是……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希望……」 墨团泄了力，缓缓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头。 过了一会儿，他麻木的知觉恢復过来，才发觉周围有人类的唿吸声。 不远处，跟他一起过来的莫如易和壮汉斜躺在地上，四脚朝天，看上去是晕了。 而这里哪有林俊等人的影子？ 墨团发觉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之类的东西，林俊和陆横此时估计还在帐篷里睡大觉呢，哪儿有追过来找他们的功夫，但他踏进来以后哪儿都没碰，是什么让他陷入了幻觉？ 正想着，莫如易和壮汉醒了。 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远处站着的墨团瞪眼，发觉墨团脸上都是茫然以后，两人怒气更甚，心里直骂娘。 「被人阴了。」莫如易冷冷道：「有人给我们三个下了道具，威力这么大的道具他不可能一下子拿三个，是范围性的，他现在应该还在周围没有走远。」 话音刚落，墨团忽然发觉，确实是没有走远，因为屋里有四道唿吸声，但这里站着的只有两人一鸟。 墨团把目光缓缓挪到墙上。 堆满雕像的一处墙角上，雕像好像在动，唿吸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墨团的目光太过专注，莫如易和壮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过去。 「……」下一秒，壮汉把躲在雕像后面的人给拽了出来，莫如易痛踹几脚，对方连连求饶，墨团一看，正是失踪的林吴宇。 「小子，给我们用道具你知道后果吗？」莫如易把人拽起来，往墙上撞去，林吴宇边哭边喊真的不是他，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困在庙里，听见外面有声音以为是怪物才躲了起来。 「忽悠傻子呢？」莫如易又踹了他一脚，周围的石像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 莫如易转头一看，中间的佛像动了，它本来是面朝着大门的方向，现在忽然倾斜到他们站着的位置了。 「……不对，先走。」 壮汉话音刚落，一声清澈的碎裂声炸碎了平静，紧接着，摆在墙上的雕像无风自动，一个接一个的往地下摔去，雕像是泥塑的，落到地上就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撒了一地，一些暗红色的东西从破碎的雕像里流出来，整个地上像刚刚经歷了兇杀现场。 莫如易脸色剧变：「快走！」 雕像不断地往下掉，几人躲避着地上的碎片和液体痕迹匆匆离开，林吴宇大叫一声，他被地上的碎片扎到了脚，碎片直接扎穿了他的鞋底，他摔在地上，「救救我！」 从他身后经过的壮汉一把拖起他，往门外丢去，过程中有许多雕像被他砸飞，这也给后面的几个人开了一条路，墨团跟着匆匆离开，就在他踏出门槛的最后一刻，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哀嘆。 墨团没作犹豫，大步走出庙宇，等周围安全了才回过头。 山神庙破旧的大门静静地朝两侧敞开，那座雕像沐浴在屋外照进的阳光里，浑身上下透着金光，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座庄重威严的佛像。 他瞧了一眼，就毫无留恋地转回头。 有信仰的人类才会信这些东西，他别无所求。 脱离了险境后，墨团想回山洞找陆横，不知怎么，几个人类又打起来了，林吴宇半路想逃跑，被莫如易发现，勒着脖子给抓了回来。 几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回了山洞。 陆横已经起来了，林俊还在帐篷里，见他们把林吴宇带回来，陆横挑了下眉。 「去哪儿了？」陆横把墨团拉过来，钻进帐篷问道。 第90页 「山对面的……庙。」墨团比划了几下，陆横皱起眉，「遇到什么了？」 墨团想起神庙里的幻觉，默了一下，隐去了幻觉部分，把庙里奇怪的雕像跟他讲了。 「就没了？」 墨团心虚地很小声：「没了。」 陆横忽然一言不发地把手贴了墨团心口上，墨团一惊，差点反手给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墨团声音很小，却又惊又怒。 「东西呢？被谁拿走了？」 墨团这才发觉事情不对，他把外套拉开，防风衣的内袋里原本装着他从青脸怪身上拿到的那只导游袖章，现在却空空如也。 墨团在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以后，愣在了原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出发前穿衣服的时候袖章还在，跟人类出行期间也没有人靠近过他，更别说拉开他的衣服拿走袖章。 只有在山神庙里的时候…… 他出现幻觉的时候，并没有像莫如易和壮汉那样昏迷，但在这期间他的意识也被剥夺了，并不清楚是否被谁接近过，可是如果这时他被人类近了身…… 墨团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在他无意识的时候，骯脏的人类手掌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拉开他的衣服，四处摸他的口袋，甚至摸他的四肢，他的身体，把带着人类温度的手伸进他的衣领…… 想着想着，墨团就两眼泪汪汪，浑身上下动也不能动，一碰就碎的小鸟心随时要变成一堆玻璃渣。 「我也……不知道…」他紧紧咬着下唇，手无助地攥着自己的口袋：「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你别哭……你别哭啊！」陆横的脸色半青半白，手足无措地把墨团搂过去，墨团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就扎进他怀里。 「丢了就丢了，多大点事，我这里还有…」陆横拍着他瘦弱的背，怀里的人好像更难过了，肩膀抖啊抖啊，抖得陆横都没心思想别的了，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怎么这么娇气，总是爱给自己找欺负。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睡着了，陆横又抱了一会儿，觉得瘦瘦小小的身形搂着居然还不错，他默默品味片刻，不舍放手，把人放进睡袋里。 松开的那一瞬间，墨团就醒了，陆横一怔，只见墨团睁开眼后神色清明地盯着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跟大脑短路一样，忽然问道：「你是女孩子吗？」 「……？」 陆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把cpu给烧了。 「开什么玩笑？！」他的第一反应是。 然后他又想起墨团呆头呆脑的从来不开玩笑，cpu又烧了一次。 「你……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墨团从睡袋里爬起来，正襟危坐，严肃地指责他：「这种事情有什么玩笑可开？我没有开玩笑。」 平生第一次，陆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拘谨。 是我还不够变态所以没法理解他的话吗？他想。 紧接着他又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种事情上没有人能跟他比肩。 「那……是我长得……还不够有辨识度？」 陆横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难捱的几分钟，他分析来分析去，大脑皮层都快分析平了，也没想出他这个一米九多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体重，个高腿长八块腹肌英俊潇洒的优秀雄性是怎么让墨团怀疑到他的性别上的。 墨团点点头，心说这何止是没有辨识度，怎么会有人类女性长成这个样子，简直是……不可鲤鱼！ 有个词叫做小鸟依鸟，虽然墨团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是怎样的，但如果有的话，他应该也会找一个，小鸟依鸟的伴侣。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偷瞧陆横一眼，觉得陆横这个长相实在和小鸟依鸟的伴侣差了十万八千里，非但如此，陆横还一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让小鸟好不忍心拒绝。 墨团刚想开口安慰，就被陆横抓住疯狂摇晃，「我！？没有辨识度？？！我不够man？！！啊？？！」 这是墨团第一次见陆横情绪这么激动，就像被踩在什么自尊底线上蹦迪了一样，他还没说话，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陆横拽过去，贴在硬邦邦的、滚烫的胸肌上。 「摸！！！」陆横恶狠狠道。 「！！！」墨团一秒吓飞，连滚带爬窜出了帐篷。 第47章 雪中梦影 墨团跑出山洞躲了好一阵子。 雌性人类的求偶热情好恐怖, 竟然把他的手放在……放在……啊啊啊啊啊啊啊！ 墨团疯狂摇头，把刚才的记忆甩出脑子，虽然他根本没感觉到什么, 被抓住手按上去的一瞬间他就弹射起步，火箭一样地窜了。 那么多人类在山洞里看着，一定很丢脸。墨团害羞地缩回领子里, 又扣上帽子挡住自己的脸。 自闭了一会儿，脸上的热度退去, 他又慢吞吞挪回了山洞。 作为一个成熟的、稳重的小鸟，虽然已经没有妖族的大业需要他继承了，但他作为一个成熟雄性，还是要正视起对他求偶的雌性，不能丢了妖族的面儿。 虽然陆横和他想像中的伴侣类型毫不沾边, 但他俩也谈不上合不来，就……就……还行吧，也不是毫无可能, 总之这一切都要看陆横的表现！ 一进山洞，大家都在看他。 墨团把头压得超低，众人感觉到他心情不妙，又纷纷挪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第91页 只有陆横还坐在帐篷口前看他。 气氛有种诡异的沉静。 「你刚才去哪儿了？」陆横问。 墨团慢吞吞挪过去, 又慢吞吞道：「我仔细想了想……」 陆横忽然把他手抓过去，按在自己腰部以下大腿往上。 「……」四目相对，墨团半张着的嘴唇开始颤抖。 陆横面色沉静：「想明白了吗？」 「……………」 「流氓！」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过, 墨团气沖沖钻回了帐篷里, 陆横盘腿坐在外面, 捂着自己半边腮帮子发呆。 一旁的林俊乐得嘎嘎笑，虽然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莫如易刚才被陆横「拷问」半天, 隐约猜了个大概：「我之前跟他聊天，好像让他把陆横当成女的了。」 「他？女的？哈哈哈哈哈活…」林俊满脸小人样，乐得满地打滚，只听莫如易道：「还有你，你也是。」 「……」 林俊不笑了，坐起来学着陆横一样忧郁看天。 林吴宇挨过来，小心翼翼道：「我们还要爬这座山吗？」 他之前「巧合」地出现在山神庙里，又有人在那个时间给庙里的人下了能够产生幻象的道具，现在还没有摆脱嫌疑，林俊不爱搭理他，冷言道：「你爱爬不爬。」 林吴宇：「我想再去那座庙看看。」 「看什么？就你这水平能看出什么来？别在这里添乱好吗？」林俊没好气道：「你不准去，在山洞里守着东西。」 林吴宇沉默半晌，忽然一反常态地硬气起来：「我一定要去，现在你们都拉帮结派，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得了线索也不会告诉我，如果我留下来看管物资的时候你们打开了出口，你们会回来告诉我吗？」 林俊看看莫如易，又看看壮汉，张口结舌，如果出口真的开了，他们肯定不会冒风险跑回来找林吴宇，陆横更不会，陆横身边的那个小可爱也…… 「我会。」帐篷里的墨团不合时宜地探出头，被陆横按回去，他又探出头，打了下陆横的手背。 林吴宇沉默片刻，「你们不带着我的话，我就趁你们出去的时候把物资都扔掉。」随后他也不再说话了。 下午，众人再次前往山神庙。这次所有人都出动了，他们的食物和水已经告急，众人索性轻装上阵，准备一举突破这个副本。 顶着寒风，他们再次来到山神庙前，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墨团以往都是站在陆横身后，这次他跟陆横置气，躲在队伍最后面，任陆横一路上薅了他好几次也没有薅过来。 他远远看着前面的陆横推开了虚掩的门。 庙里一地的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雕像，还有像陈年血迹一样的泼洒痕迹。 雕像全都摔在地上，斑驳的墙面就露了出来，墙面上有些难辨的图案，是壁画。 「哎呦，你们之前就是在里面中了道具？」林俊的眼睛瞟过来，戏嚯道：「在这么大的空间里生效，这道具挺值钱呀，谁这么有钱到处乱扔道具？」 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到一旁的陆横身上，陆横正不爽着，阴测测道：「我？你难道觉得我下手的时候会单独放过你？」 林俊破口大骂，被莫如易一脚踹进门里，「别堵在门口吵。」 林俊猝不及防摔进满地的雕像渣里，「卧槽老莫你想弄死我啊！」 「都是土捏的，扎不死的。」莫如易走进去，现在庙里显得空旷了许多，整个庙里只剩下正中间的那一尊褪色的鎏金佛像了。 壮汉守在门口警惕变故，其他人也走进来，对着墙上的壁画端详。 壁画画得很简单，能够猜出作画者的大概意思，第一张壁画是一群古代着装的人跪在地上，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坐在轿子上的人，正在接受他们的参拜。 第二张壁画里，这个坐着轿子的人飞在空中，和云朵一样高，为大地上正在播种的人撒下雨水。 壁画到这里就结束了，看上去这里原本是一位受百姓爱戴的「好神」，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烟，显然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猜原因，林俊觉得是经济发展了，人都迁去城里了山神就发飙了，莫如易觉得是山神胃口越来越大把人类都献祭了。 墨团躲在一旁，紧紧抿着嘴，他知道原因，但他不能说出来。 灵气消失对于他们这些妖怪就相当于慢性扼杀，越是强大的妖怪，日常需要的灵气就越多，能够护佑一方水土的山灵都是强大的妖怪，他们是最先一步受到影响的。 因为某一日世上的灵气忽然开始极速消散，成千上万的妖怪纷纷因为灵气耗尽而死，有的妖怪选择了吞噬其他生灵来短暂地维持生命，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渐渐的，灵气稀薄到就算是他这种极其弱小的妖怪都无法唿吸的地步了，连上古的大妖也无法支撑生命，化作一把枯骨。 不知道是哪一天，灵气终于完全消失了，如今的世界再无妖怪復生的希望，连亘古的凤凰都无法涅槃。 但墨团还是没有搞清副本世界中和真实世界中有多少联繫，为什么副本世界里还有妖怪存在。 「这地方就这么点破线索。」林俊啧啧嘴：「瞧把你们吓得，这个副本里也没多少厉害的傢伙吧。」 「你别嘚瑟，那雕像还没发功，要不你去惹惹试试。」莫如易指了指庙中间的佛像。 第92页 这佛像安安静静地摆在那，但众人还是默契地离它远远的，副本里十个佛像九个妖孽，有的都能自己跳下台子追着玩家到处跑。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惹。」林俊说：「你，还有你，你们都得参加，不准光看热闹。」 林俊话音刚落，众人齐齐后退一大步。 「你们什么意思，赶紧的，我数一二三…」 「看你背后。」莫如易打断他。 林俊扭过头，雕像正对着林俊，缓缓伸出手臂。 那双手臂越伸越长，像藤蔓一样伸过来，但速度不快，林俊蹭蹭后退几步，却发现手臂不是朝他过来，而是盯准了另一侧大开着的庙门。 守在门口的壮汉早有防备，拿起登山杖朝佛像的手臂砸去，但他没想到手臂很不结实，一砸就断，碎裂成无数泥块，还扬起漫天的灰尘。 一时间，众人被灰呛得连连咳嗦，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这时，墨团闻到一股香味瀰漫开。 是香灰，他低头看着地上碎成渣的东西，这座佛像的材料里调了劣质的香味，味道很难闻。 墨团摸出块纸巾捂住鼻子，刚想拿给陆横一块，周围的人类队友忽然噗通噗通地倒下去。 他的第一反应是香里有毒，扭头就要抓着陆横往外跑，灰尘却越来越大，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他眯着眼在倒下的人类里寻找陆横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陆横不见了，他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慢慢摸索到庙门处，一摸，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原本守着门的壮汉就倒在他脚底下。 他推了几下，这破门不知道被什么别上了，关得还挺严实。 「陆横，你在外面吗？」他一张嘴，浓烈的香味往喉咙里涌去，呛得他直犯噁心，捂着鼻子蹲下去，门外也没人应他，四周安静地像死了一样。 背后忽然多了个人，墨团一怔，没有扭过头。 除了陆横的其他人类都倒下了，身后的，却也不是陆横。 是谁。 「你不是人吧？什么叫作最后的希望？」背后的人忽然道。 第48章 雪中梦影 墨团一个激灵站起来, 背抵住门惊恐地看着那个人，是林吴宇。 周围的人都倒下了，他们两个站在尘气里, 遥遥相对，林吴宇的脸色显得很奇怪。 「…上次是你用了道具。」墨团咬着嘴唇。 「是我。」林吴宇：「那个道具很昂贵，我只有那一个, 它能让我看到每个人在这里可能发生的未来，这样我才能知道, 哪条路是正确的，哪条路是错误的。」 墨团缓缓后退，反手摸到门上，指甲抠进木屑里。 「我想听你告诉我，你那是在做什么？」林吴宇忽然逼近, 咄咄逼人地问着他：「为什么同样的场景，他们都中招了，你却能站着？为什么那个佛像没有对你下手？你到底是谁？这个副本和你有什么关系？！」 墨团被吼得缩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他想。 如果他真的能够承担起「希望」这两个字, 就不会在这里毫无还嘴之力地被人类凶。 「我只是个普通的玩家。」墨团小声道：「和你一样。」 林吴宇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两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涌出来。 「我已经不是玩家了，我恐怕……回不去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什…」 扑通一声，林吴宇栽倒在地，墨团一惊, 刚想问他怎么了, 周围的香气忽然变得极度浓郁, 像整个庙宇都浸在了香灰里。 接着，仰面倒下去的林吴宇忽然动了。 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 匍匐在地上，缓缓往中间的佛像方向爬去。 墨团被人类这怪异的动作惊得缩在角落，另一旁角落里昏倒的壮汉也动了，他的脸贴在地上，背却高高隆起，四肢以怪异的姿势撑在地上，朝佛像爬去。 沉沉的白雾中，无数黑色的影子从地上摔碎了的渣滓里生出来，扭曲地朝佛像爬去，匍匐在佛像脚底，其他人也像中了邪一样，在佛像前长跪不起，任墨团怎么喊他们也毫无反应。 佛像泛起金光，照耀在它脚下的人影上，墨团忽然发觉，那些摔碎了的雕像并不是泥塑的，而是人类的骨粉和香灰混合制成的，人类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只要把尸骨制成能长久保存的物品，就能把灵魂困在上面。 这是一座庙宇，也是一座灵堂。 不知道这座雪山到底吞噬过多少生灵，才让山里处处是尸骨。 匍匐的人影中，墨团显得格格不入，但此地光秃秃一片，他躲无可躲，只能被迫看着那些「人」开始跪拜，上身高高举起，又沉沉落下，他亲眼看着林俊等人的额头撞在地面上，磕得头破血流，却没有反应，像被抽走了魂。 血腥味散开，和香灰的味道混在一起显得更加难闻了，墨团难以忍受，心想这真是个无比讨厌的山神，难怪会混成这个样子。 被熏得眼泪都要渗出来了，墨团腿脚发软，扶着墙往旁边挪了一下，这么一挪，他微弱的动作竟然惊扰到了祭拜，那些人影的夸张动作忽然停滞在半空，接着，齐齐地朝他这个方向转了过来。 「……」 被无数道如有实体的目光盯着，墨团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头没转过去，此时也不敢再动，只能用眼睛的余光尽力去瞟身侧的情况。 第93页 不瞟不知道，一瞟吓一跳，那些东西竟然在唿吸之间就毫无动静地「飘」了过来，挤在墨团旁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质问他这个不合群的异类。 墨团稍微一挪，它们立即逼近了，模煳的黑影几乎已经盖在他脸前，将他困在狭小的角落，无数只手朝他抓来，像幻境里发生的一样，他被迫抬起头，与无数黑影背后的佛像对视。 又要他跪。 墨团心生烦躁，他又不是什么有信仰的人类，更不可能对着自己的同族下跪。 就在他准备反抗时，周围的黑影忽然散开了。 黑暗消散，光芒就透了过来，那尊佛像竟然已经到了他面前。 墨团高高昂起了头，向它展示自己的绝不屈服：「放开我，还有我的……朋友。」 滴答、滴答。 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细微，却让他愣住了。 这尊佛像……哭了？ 荒谬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 「请留下来吧。」他听见佛像说：「请您，一定一定要留下来。」 层层叠叠的黑影以他为中心俯下身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连那几个被控制了的人类也朝他跪拜，墨团愣神间，还以为自己也变成了佛像。 「你们……你们不要拜我……」 他仓皇退后，被身后的胳膊绊倒，摔在那人身上，那人也被他撞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只红色袖章从他外翻的衣兜里掉出来。 墨团见状，扑过去捂住袖章，随即将偷他袖章的林吴宇拽起来，「你醒醒，睁开眼！」 林吴宇眼白上翻，如行尸走肉。 他完全没反应，墨团忍着触碰人类时的反感，前后摇晃了几下：「快醒醒！」 「不必叫他，他已沉入美梦。」佛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墨团把人扔在地上，转回头来：「你到底还想吃掉多少人类？」 佛像没有说话，低下了它狭长的头，静静注视着墨团。 它的脸上仍旧挂着两行血泪，面容似是无奈，又似是悲悯，仿佛有万般冤屈无处诉说。 这不禁让墨团想起在幻象里他听到的话语，按林吴宇的意思，他看到的那些都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你知道你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副本吗？」 佛像的面容变了，只是一剎那，但墨团看到了，在进本前他就已经了解到，副本里的鬼怪都是副本捏造出来的产物，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大型副本，即使告诉副本里的鬼怪真相，它们也不会有反应。 但这次显然违背了副本的法则。 这让墨团认定，这尊佛像一定与现实有关联，它一定也知道些关于副本世界的事情。 「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佛像的头越来越低了，这一次，它的整个身体都倾倒下去，深深地朝墨团俯首跪拜。 「请您……一定要留下来！」 第49章 雪中梦影 「请您……一定要留下来！」 墨团浑身上下都是反骨, 听见这话就开始手脚并用往门口爬，背后传来咔啪一声，佛像倒了。 佛像背后站着陆横, 他说：「不要出去。」 墨团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别再装了。」 陆横怔怔地看着他，目光透着一种怪异的痴迷,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留下来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不选，我会替你选。」 「你为什么一定要假冒他？」 陆横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最喜欢这个人类。」 「我不喜欢所有人类。」墨团执拗道：「把门打开。」 「我知道我在副本里。」「陆横」忽然道：「从我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什么？ 「你是被强行抓进副本里当怪物的？！」 「陆横」笑了笑：「我不记得了，这座山被灵物影响过, 才让原本穷匮的山林中诞生了我，但我知道真正的世界不是这样的，这里的山水中没有一丝灵气, 我想要活下去，只能这样。」 「那你也不可以装神弄鬼，更不可以把人类吃掉。」 「我控制不了它们，只有这里的规矩能够控制它们, 我也被规矩控制着，只是一个有意识的傀儡。」 「那你说的灵物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还在山里, 但我身为山之神, 却从未找到过。」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横」愣了愣：「哪句？」 「希望……什么的……还有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关于这个副本的东西吗？」 「陆横」缓缓摇头：「我不记得我对你说过这句话, 有时候我会受到灵物或是规矩的影响，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 我被副本束缚在此，已经无法知晓更多，但我知道……妖族，已经灭亡了。」 「和我在这里做伴吧。」和陆横一模一样外表的神明道：「如果你不想被人类打扰，我会把副本的出口关闭，我们两个做伴，永永远远地活下去，好不好？」 他朝墨团伸手，身后的黑影全都站了起来，将墨团围住。 他有着和陆横一样温暖热烈的笑容，他的怀抱宽大，看上去能够抵挡一切，这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返回现实，他也无法在灵气消失的世界里存活太久。 「我要怎么做？」墨团道。 第94页 「朝着那座神像跪拜就好了。」「陆横」笑道。 雕像已经倒落在地，仰面朝上，四周黑影纷纷为他让开路，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雕像的表面。 「这是你的神像？」 「是的，我诞生以来就依附在神像之上，完成跪拜仪式，你就会成为我的信徒，分摊我的神力，到时候你也能号令这座山中的所有。」 「不要拜。」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拜了就走不了了。」 墨团愣了一会儿，见那边的「陆横」毫无反应，才发觉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是戒环。 戒环里发出了另一个陆横的声音，让他有些精神恍惚，且不说他从来没听过两个陆横一起说话，他就没听过这个戒环里发出过什么正常动静！ 那边的「陆横」又在催促：「你还在犹豫，是对那些人类感到不舍吗？我们本就与他们不同路，即使勉强作伴，也终究不能走在一起。」 墨团摇了摇头。 戒环也在响，陆横以为他听不见，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让他不要拜佛，否则会触犯规矩，被当成庙里怪物的养分，骨灰被做成石像，灵魂变成白鬼继续害人。 墨团：「你说得对。」 两边的声音同时止住了，都以为墨团在跟他说话。 「陆横」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快拜吧。」 墨团盯着倒在地上的雕像，缓缓点了点头，在「陆横」扩大的笑容中，他一个头槌下去，锤在雕像正中间。 雕像从中间咔嚓裂开了，里面是中空的，有一团火苗状的东西悬在里面。 祠堂里响起无数尖锐的鸣叫，「陆横」四分五裂，周围的黑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到处乱窜，混乱中，墨团嘴角一翘，有点开心：「灵物找到了。」 与此同时，大门勐然从外面打开，墨团抓起那团火，在疯狂乱窜的黑影中挤出去，扑进门外陆横的怀抱。 「你是真的吧？」墨团头埋在他肩上，吸了口气。 「不好说，最近想顶替我的太多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收一点出场费了？」陆横把人扛起来，朝雪中走去。 「庙里还有…其他人，不把他们带上吗？」 「不带，让他们自己爬，他们现在都是邪神的奴僕了，要给邪神倒洗脚水，我鄙视他们。」 「是山神。」 「好好好，那你是怎么逃脱山神的魔爪的？」 墨团想了想，慢吞吞道：「我也信奉猎妈主义。」 「…………」陆横无语地看着他。 「马克思、列宁，是两位伟大的歷史人物，记住了吗？」陆横用播音腔道。 「马…马可……猎……」 「……算了你就这么记吧。」 墨团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像个逃过了期末考试的孩子，但接着，他闻到一股煳味。 「……」 陆横低头，火苗从他的衣服下摆里窜出来。 「卧槽！」陆横一个激灵把外套拉开，墨团缩回放在他腹肌上取暖的手，无辜地跳到雪地上看他。 陆横里面的黑色卫衣被烧穿了个洞，露出半截腹肌和皮带，颇有街头破烂风，他只看了一眼就用外套裹住了，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你手里攥着打火机？！」 墨团这才想起来刚才紧急时刻捞走的灵物还在手里，外面太冷，他的手都冻麻了，连手里握着的东西都感觉不到了。 「刚才从庙里拿的，说是与那个山神有关。」 墨团摊开手，一颗红彤彤，圆熘熘的珠子躺在他手里，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火焰就从珠子上窜了起来。 陆横抻过头来看，一人一鸟瞪大了眼，墨团连忙捂住，火焰又没了，一摊开，火焰又窜了起来。 「不烫吗？」陆横伸手去碰，被烫得呲牙咧嘴，墨团却没有感觉，这颗珠子给他一种很舒适的感觉，确实像个灵物。 「这是什么？」陆横看着在他手心里冒火的小珠子，啧啧称奇。 墨团却愣住了：「你不知道吗？」 陆横更诧异：「你拿出来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墨团陷入沉思。 他仍记得上个副本时，他打败古堡管家，管家身体里掉出来一个圆熘熘的小珠子，那时候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陆横就急匆匆把珠子拿走了。 那种珠子就是陆横要找的东西，但他并不清楚作用，也不清楚陆横要的那种和他手里的这个是不是同一个种类，但陆横的反应显然说明不是。 一个珠子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辛辛苦苦拿出来的东西陆横不要，墨团有点憋闷，他忍不住盯着这颗珠子细细地瞧，心说都是珠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这个珠子会冒火而已。 一细看，墨团确实发现了不一样，这颗珠子有鹌鹑蛋那么大，像一颗赤红色的琥珀，珠心也有一团火状的光芒在游动，而他上次见到的那种，只有弹丸那么大，珠子也是发白的，像颗鱼眼，比这颗红的不知道逊色了多少倍。 鱼眼……冒火…… 墨团勐然惊醒，知道这是个什么了。 这竟是一颗凤凰眼！ 「你激动什么？真不烫？」 墨团一回神，陆横正在皱着眉看他。 「不…不烫。」墨团握紧拳头，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凤凰眼捂在心口。 第95页 陆横伸过手：「再给我看看，这难道是个过关道具？」 墨团把他的手拍开，他「哎呦」一声，「怎么这么凶了？」 墨团哼了一声，不理他。 这个世上只有一只凤凰，凤凰涅槃，永无止息，墨团本以为即使大家都死了，凤凰也不会死。 他确实陪到了墨团最后，但在某一天，也身形溃散，仅剩的力量化成凤凰胎，和其他死去的大妖一样，被墨团收敛进聚宝盆里。 墨团想起那个时候，众妖纷纷死去，山里只剩下他和凤凰前辈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山间发呆，前辈把他叫进来，让他靠在膝头，温和地对他说话。 「这世上很快就只剩下你啦——等我也走了，把白泽阿麟他们留给你的东西放好，他们都是有资歷的大妖，骸骨中有千年不散的灵力，他们生前护着你，死后也会护着你的。」 他替墨团擦去眼泪，笑道：「我也会护着你的。」 墨团在很久以后，才明白了当时前辈话里的意思。 存活千万年的大妖化成骸骨，骸骨上仍旧有微量的灵气向外弥散，可这点灵气少之又少，只能供墨团这样几乎不怎么耗费灵气的小妖怪活下去，他的聚宝盆就是他的灵气之源，能让他在这个灵气消失的世界勉强活下去。 可他觉得这样活着也毫无意义。 「还是会烫到的吧？你看，都把你烫哭了。」陆横把脸伸过来，跟故意的似的往他脸前凑，他一不留神就被陆横扒开手，拿走手里的珠子。 「我擦好烫！」陆横左手扔右手右手扔左手，珠子从空中滑过，与空气接触窜起亮丽的电光与火花。 他伸手要抢，陆横不知道从包里掏出个什么，直接把珠子裹了塞墨团衣兜里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墨团的手还伸在半空，被陆横一把抓了去，「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手心掐的，有什么事想不开气成这样，至于吗？」 墨团愣愣地看着被抓住的手，但看着的是陆横修长匀称的手指。 陆横总是一副过得很随意的模样，指甲却修剪得很干净，他的手有一层薄茧，摸上去有点硬，是墨团没有体会过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很新奇。 于是他反过手来握了陆横一下。 这下换成陆横愣住了。 第50章 雪中梦影 「你……你怎么了？」陆横的嘴角僵硬起来：「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墨团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差, 但不知为何，看着陆横这僵硬又小心的模样，他钻出一点想要「欺负」一下这个人类的兴趣。 他说：「对。」 陆横顿时更僵硬了。 「我…最近哪里做得不好吗？」 墨团也不知道, 沉思。 陆横的表情更惊恐了：「我哪里做得都不好？不至于这么差吧？我多多少少也是有几项优点有几项贴心…」 墨团：「没有。」 剎时，陆横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真的没有吗？」 墨团抬起眼瞧他，斩钉截铁道：「你, 坏蛋。」 陆横的脸色像刚被宣判完的死刑犯。 「我错哪了……我错哪了……我错哪了……我到底错哪了……」直到回到营地，墨团还能听到陆横在角落那里喃喃自语。 「……」好像有点玩大了。 墨团蹲在火前, 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余光瞟着陆横那边，陆横坐在山洞角落里，已经不念叨了，手里拿着根木棍, 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半晌，他把木棍掰了，往地上一扔, 气势汹汹走过来。 墨团以为他是反应过来被忽悠了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陆横一把就把他的双手抓住了，按在自己胸前。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我气了。」 墨团刚想说「我其实没有生你的气」，陆横的脸就凑了过来：「都是莫如易那小子的鬼话才让你以为我又是女的又是要追你, 失去了像我这么漂亮的异性追求者你一定很伤心吧？」 墨团眨眨眼，眼前雄性魅力十足的男人和「漂亮」二字毫不沾边，甚至可以说隔了十万八千里。 陆横说着说着还来劲了, 拉着墨团摸他的胸肌, 「你看吧, 其实男人女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嘛, 你社会经验少，不懂，热恋期过了以后两人就是图个过日子嘛，跟谁过不是过，我的意思是呃……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追求一下你的，咳咳，我是说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才…」 墨团被他说得直皱眉，按在胸肌上的手一下子就抽回来了：「介意。」 非常介意。 非常非常介意。 看着墨团就差把「神经病」三个字脱口而出的表情，陆横刚温柔起来的脸，哗的一下，碎裂了。 莫如易回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他满身狼狈，心态倒是挺轻松，见陆横在火前，他走过来：「喝什么呢，给我也倒杯。」 陆横左手拿着半杯暖身的黄酒，浑身压不住的煞气，眼神冷冷一扫：「滚。」 莫如易被他吓得「呦」了一声。 「谁惹你了？脸色跟被人甩了似的…」莫如易吐槽了句，钻进帐篷。 没过一会儿，帐篷被人踹翻了，莫如易狼狈地被人拽出来，扔在地上。 「你干什么？！」 「那几个人呢？」陆横冷眼看他。 第96页 「死了，还用说吗？」莫如易面色如常：「都在庙里中了招，谁也跑不了，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衣领、袖口都是血，和他深色的衣服合在一起，看不出来。 这时，墨团也探出头，怯怯地看过来。 因为他闻见好几个人类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非常的浓郁。 陆横：「你说你没办法是吧？」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他大敞着的衣领里，那块染满血的红色袖章。 莫如易：「不然呢？我救不了他们，他们仅剩的作用就是用血来帮我指条明路，你把袖章给我们的时候，不就是盼着这个吗？」 陆横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对墨团道：「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马上就要日落了，你们会死的。」莫如易冷冷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吗？」 陆横刚要嘲讽，墨团忽然兇巴巴道：「不关你事！我们走！」 「……」 在莫如易错愕的眼神中，两人迅速收拾东西离开了。 日暮将天边染成红色，两人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 「刚才你那句话真硬气。」陆横道：「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墨团沉默走在前面。 陆横又追上去，「你知道要上哪儿去么，等等我。」 墨团勐地停下脚，冷冷地转头过来看着他。 被这么盯着，陆横却笑弯了眼，「那我帮你回答吧，因为那个人是个大坏蛋，对不对？」 墨团：「你也是。」 「这太冤枉人了吧？我是个勤劳礼貌诚实守信的好人。」 「你早就知道他们都会死。」 「我只是知道他们出不了那间屋子。」陆横：参拜过佛像的人都会成为信徒，他们不被莫如易杀死，也同样会变成白鬼，但莫如易是怎么躲过的？你看到他参拜了吗？」 墨团点点头，「也许……他有厉害的道具。」 「能消除死亡的道具都是很稀少的。」 墨团不知道了，他默默跳过这个话题：「……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猜猜。」 「……上山？」 「你怎么不说去庙里？」 墨团想了想，慢吞吞说：「那个人在庙里大开杀戒，是以为出口就在佛像附近吧。」 「但人都死了，他却又回到山洞里休息，说明那周围没有出口。」 「还挺聪明的。」陆横笑着看他：「你的袖章找到了吗？」 墨团点点头，没有多说。 陆横眼一眯：「进步了嘛，最近还挺有长进。」 墨团的脚步快了点。 雪山的晚风依然是唿啸着的，墨团走在前面，额前的髮丝没有帽子的遮挡，已经挂上了一层冰霜，身后，陆横走过来，用厚实的羽绒外套包裹住他。 温暖包过来的一瞬间，墨团在黑暗中抬起头，盯住陆横的下巴。 「太冷了，避避风吧，往这边走。」 陆横说完，半强迫似的包着墨团挪到了背坡处，沿着坡边缓缓走着。 墨团双脚离地，胳膊被包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跟个蘑菇一样被包着搬来搬去，不由得又怀疑起陆横的力气。 这个人类一会儿病恹恹的，一会儿天生神力，好像浑身力气使不完。 凌晨时分，天色露白，墨团迷迷煳煳睡过去，又在「赶路」停下时醒过来。 「到了。」陆横道。 四周地势渐缓，晨光照在几十米远的山顶坡上，一片祥和。 墨团茫然地睁大眼。 啊……睡着的蘑菇被搬到山顶了。 在墨团的星星眼膜拜中，陆横低眉沉眸，不动声色，暗藏功名在一身。 「真的到了……？」旅程完成的太突然，墨团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到了，再上也只能到前面的岩石。」 这山顶孤零零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墨团心里也空荡荡的，他在周围转了转，却也没找到哪里藏着出口。 「找不到的话，应该是藏的太深了，完成任务就能出来了。」 墨团看着空荡的山顶，想起他们的任务——到山顶拍合照。 「人不齐，不能拍合照。」墨团：「不过拍了会怎么样？」 「你的袖章呢，拿出来别好。」 陆横一说，墨团立即就明白了，既然游客的路走不通的话，那他们可以选择导游的身份。 只是…… 墨团把袖章别好，褪色的袖章在他戴到胳膊上的一瞬间就变得焕然一新。 然后他看向陆横：「导游先生，我们的游客呢？」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墨团想了一下，以他超凡脱俗的模仿能力来了句怪异的翻译腔：「警察先生，请抓住那些偷金条的犯人，把他们吊在门上狠狠地抽。」 「……」这个电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看了。 「啊…导游先生，有人来了。」陆横转过头，墨团已经脚步轻快地去迎接他的「游客」了。 看样子入戏很深。 「带上了你就是导游了，不用特意装成导游！」陆横一再强调，墨团权当没听见，他跑到坡边，山下并没有人过来。 「哪里有人过来？」陆横说完，一只手从雪里探出来，抓住了他的脚。 第97页 「……」陆横脸上青筋暴起，抬脚就踩，那东西见惹了个硬茬，飞快收手，在雪下灵活得像条鱼。 「什么破东西？」陆横阴沉道：「到我这边来，别被它抓到。」 话音刚落，雪下爆起一大团雪雾，那东西从两人脚底破冰而出，出其不意…… 然后被飞身扑过去的墨团两脚跺进雪里。 「导游先生，抓住了。」墨团歪歪扭扭地敬了个礼：「接下来要怎么处置？」 「你想怎么处置？挂在门口狠狠地抽？」 墨团眨眨眼，点头，陆横：「回去以后把你的港片都从盘里删了。」 第51章 雪中梦影（完） 墨团一发力, 脚下爆起一团雪雾，一个人形被他硬生生从地里拔出来，砸在冻硬的雪地上。 「啪, 你被打倒了。」墨团手指比了个开枪的动作，指尖刚要戳到对方的眉心，那张被雪和泥掩住的脏脸忽然抖了抖, 雪掉下来，露出林吴宇苍白的脸。 「……」墨团脸色骤变, 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缩回陆横身后，并且撤回了一个手指贴贴。 过了会儿，他又探出头偷看，感觉哪里不对。 这个林吴宇……没有人类的心跳声。 一丝不妙攀上心头, 墨团的视线刚投过去，坐在雪地里的林吴宇忽然嚎啕大哭，泪水从眼里溢出来, 带着丝丝血迹。 墨团顿时无措了，这个人类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现在既没了心跳，又从雪里钻出来, 实在是……不像个人样。 「你……你别哭……」 嚎啕的哭声让鸟肝肠寸断，墨团更无措了，他推推陆横, 陆横看他一眼, 对着嚎啕大哭的林吴宇翻了个白眼, 毫不在意。 「你劝劝他呀。」墨团急道。 「那你别再生我气。」陆横：「你点头我就让他闭嘴。」 墨团点头，一团雪瞬间飞过去, 精准砸进林吴宇大张的嘴里。 「…………」林吴宇果然不嚎了。 他抹了一把脸，用一种「你们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的惊恐眼神瞪着陆横，陆横挥挥手，示意他闪远点。 林吴宇却没有走。 现在任谁见他，都能看出来他已经不是「活人」了，自然是避之不及。 陆横脸色一沉，正要撵人，墨团拉住他胳膊，小心探头：「你有事情吗？」 林吴宇疯狂点头，墨团刚要问，他忽然又跪下去，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陆横冷冷道：「你这是道德绑架啊，在我这里是要判下十八层地狱的。」 林吴宇的后背一僵，又流下泪来：「我把…我和……我哥的道具、都……转移给你们……」 墨团这才发现，他的声带出了问题，声音非常嘶哑。 「……你哥？你们在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吴宇低下头，从衣服里缓缓掏出一个布包，他拉开链条，里面装着一些漆黑的碎片，墨团认出，那是庙里摔碎的泥像。 他盯着怀里的布包，露出温和又悲伤的眼神，然后把布包递向陆横：「这里是…我哥的……骨灰，求你们，把他带回去。」 陆横没接，他的眼神平静地像一滩死水，连点好奇都没有，绝望和害怕的情绪瞬间将林吴宇击溃，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林吴宇哆哆嗦嗦趴下去，又开始哭，一只手小心翼翼提起了他怀里的布包。 那张涕泗横流的脸愕然抬起来，发现那个怕人的小队友竟然走到了他面前。 「你在庙里经歷了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墨团俯下身，心里念着「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已经不是人了」，但紧抿的嘴角还是显露了他的紧张。 林吴宇呆呆地望着他，那双永远都清澈明朗的眼睛，一旦对视上，就好像灵魂被涤盪，带着微微的震颤。 那是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让林吴宇已经沉进泥水里的心脏忽然又活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墨团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那是绝望中的人对光芒本能的追逐。 对视忽然被打断了，陆横高大的身形横在他面前，很不耐烦：「干什么？摆pose呢？」 林吴宇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摆脱，呆滞的眼神转到煞气森森的陆横身上，他不由得想：那陆横呢，陆横这种人也需要希望吗？ 他这种人根本就不相信希望的存在吧。 林吴宇把帐号里的东西全都转给了墨团，令他意料之外的是陆横并没有插手阻拦，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 林吴宇的家底不少，和他原本自我介绍时的穷苦新人大相庭径，他来这个副本不是为了闯关，而是来找人。 他有个双胞胎哥哥林枫，是上次参与这个副本的玩家之一，副本因为全员覆没而关闭，玩家们尸骨无存，林吴宇坚信他哥没死，双胞胎之间似乎有一种冥冥中的联繫，让他感觉他哥活在副本中的某个地方，为此，他踏进这个副本。 「我在松林里找到了他。」林吴宇哽咽道：「他没死，但也没活着，他变成了那种东西，我才知道，我不该进来，死在这里的人……都会变成怪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本来还有自己的意识……他叫我快出去，我没听，我想把他也带回去……结果后来……我也中招了。」林吴宇的泪水又流出来，却只剩下了血。 第98页 如果中招的时候没有及时了断生命，就会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在庙里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莫如易将林俊和壮汉了结，对死亡的畏惧让他没有朝莫如易伸手，现在他却后悔了，一辈子困在副本里当具行尸走肉，比死亡要痛苦数百倍。 墨团看着他，林吴宇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发青，眼珠也逐渐不能聚焦，不知道他会变成白鬼，还是变成下一个青脸怪。 他的声音也变成断断续续，嘶哑难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谢谢你们、让我哥从这里解放……」 墨团忽然想起，他将万人坑点燃的时候，浮现出的人群里，有个笑着的白衣男人和林吴宇长得很像。 林吴宇的眼泪终于干了，血也不能再流出来，他的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眼神像是哀求。 这个人类终于是失去了他作为「人类」最后的体徵。 墨团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火从林吴宇的衣角烧了起来，路过之处都如水汽蒸发般云烟雾绕，林吴宇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 「我会把你们两个都带回去的。」 墨团轻轻的声音落下，林吴宇忽然不动了，水汽很快散去，留下一抔白色的沙。 墨团盯着一会儿，把那抔沙也收进布包里，陆横催促道：「到时间了，大家都在等我们。」 大家？ 墨团一回头，不远处的高地上，林俊、壮汉、周杨等人正在阳光下热情地朝他招手，除了莫如易和林吴宇，其他人居然都在。 大白天的见这么多鬼朝他打招唿还是第一次，饶是墨团，也忍不住后背发凉。 陆横那边竟然已经架好摄像机了，「人们」自觉排好横队，朝着镜头露出洋溢的笑容，「夕阳红」俱乐部的宣传旗被高举起来，旗帜随风飘扬，好不热闹。 「快过来！」 「你快过来呀！」 墨团捂着自己胳膊上的袖章，没有感觉到安心，但看见陆横，就好像看见了定心符。 他朝陆横跑过去，陆横正摆弄着镜头，一只手自然地将他搂过去，替他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 「人还不齐，再等一下。」 话音刚落，墨团感觉怀里的布包微微发热，一道白光飞进人群里。 「林吴宇」也到了。 他站在人群里望着墨团，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朝他热切招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好了，现在齐了。」陆横勾起嘴角，对着人群举起相机。 「不等莫如易了吗？」 「他也算导游，来不来都没差。」 人群中，有人挥舞起旗帜，他们欢唿着，摆着各种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与摄影这边的平静隔出清晰的分界线。 「准备好了吗？」陆横的手指按在相机上。 人群中爆发一声高唿：「准备好了！」 陆横却没有立即按下去。 墨团站在他身侧，摄影机在陆横手里，他并不需要做什么，但陆横低下头，刚才那句，显然是在问他。 「我也准备好了。」他小声说。 「那么——」 「3、2、1——」 「茄子！！！！！」 快门键按下的那刻，所有人的笑容定在脸上，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与此同时，摄影机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张照片竟然缓缓掉了出来。 墨团把它捡起来，照片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写着「夕阳红俱乐部」的旗帜插在雪地上。 怎么回事？是任务失败了吗？还是说…… 墨团一寸寸抬起头，人们还站在原地，但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 「找到出口了吗？」他扭头。 「还需要一会儿，你等一下。」 话音刚落地，那些人就毫不犹豫地朝墨团扑了过来，那架势比饿了三年的丧尸还兴奋。 墨团顿时恼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从陆横旁边闪过去，愣是没一个去扑陆横，全冲着他来了。 欺负软柿子是吧！ 他扭头就跑，山顶的雪极为松散，踩上去半天都抬不起脚，但那些「人」却毫不受限，像贴着地面飞一样灵活，墨团心中暗骂这些背地里长翅膀的傢伙，恨不得把自己的翅膀也变出来。 身后有阴风颳过，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给他一锤，力道不大，但他脚下正好一松，身体重心不稳，一头栽进雪里。 「咳咳……」他胡乱从雪里爬出来，这下被他甩在身后的人都追了上来，墨团心里一发狠，脚下发力，朝着离得近的人的下盘狠狠撞过去，结果撞了个空，因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撞散了人群，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陆横面前。 「……」怪不得他们跑得这么快，他们根本就没有腿！腰以下都是空的！ 墨团捂着磕疼了的后脑勺，那边陆横正举着根竹竿跟扫雷似的戳来戳去——这竹竿前一分钟还是他们俱乐部的旗杆。 「找到了吗？」墨团没力气了，躺在地上，满脸的雪和生无可恋。 陆横挑眉看着他：「唔……」 「还需要多久？」 陆横似笑非笑看着他：「其实……」 墨团看出来他脸上的犹豫，看来这个副本的出口藏得很严实，陆横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找到，但是他肯定不好意思说。 第99页 人类就是这么爱要面子！ 「没关系！我来找！」墨团抢过他手里的棍子，在陆横微微惊讶的眼神中，他一个帅气横扫，顿时掀起一圈雪雾，阻拦了怪物的步伐。 然后墨团收棍，高兴，自信微笑，刚要把对付怪物的任务交给陆横，还没开口就脚下一滑，啪嗒跌了个屁股墩。 他低头，他脚下踩着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小铁盖，上面刻着出口的图案。 找到了。 「咳……」陆横：「其实我刚才就想说……」 本以为是自己运气爆表的墨团大失所望：「你想说我把出口压住了？」 「不，我是说……其实你可以呆在我身后，我可以保护你。」 「我也可以保护你！」墨团反驳道。 陆横微微一愣。 怪物再次朝他们扑来，出口处光芒大盛，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第52章 现实篇-卖身还债 墨团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只脏兮兮的布包，浑身湿漉漉的，像个刚刚被有钱人买进家里准备这样那样的小可怜。 一分钟后, 小可怜勐地跳起来，噌噌上楼，一脚踹开陆横的卧室门。 房间里, 陆横正在脱衣服，背部大片的纹身露出来, 他回头轻佻一笑：「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客气了，刚认识的时候你那么听话，不会是故意装给我看的吧？」 墨团噌噌上前，兇巴巴地瞪着陆横：「你不准跟着我进本！」 「好好好，下次一定。」 陆横脸皮奇厚, 回话也敷衍，墨团继续瞪着他，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陆横也不躲闪，就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种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墨团冷哼一声，终于放过他了。 「……」 等人走远了, 陆横嘆了口气，捂着扭到发酸的脖子，摸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打完电话, 陆横走下楼, 墨团正窝在沙发上, 盯着桌上的布包发呆。 电视开着，放的是墨团最喜欢的海绵宝宝, 但他没看。 「找个地方给他们埋了吧，或者联繫一下他们团里的人。」 这只布包是个道具，能把副本里的东西装出来，在市面上已经很稀少了，但装过骨灰，陆横是绝不会碰了。 墨团点点头，缓缓站起来，去洗澡了。 过了一会儿，他赤身.裸.体，捂着浴巾，慌慌张张跑下来，髮丝上挂着的水滴滴了一路。 陆横正在客厅里很不耐烦地打电话，闻声回头，手机都吓掉了。 「你……你……」陆横总是装酷微眯的眼睛瞪得像牛一样大：「你从哪里学的这种……这种……」 墨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得眼角泛红：「不见了！」 他身上的水都蹭到了陆横昂贵的衬衫上，但陆横浑然不觉，甚至觉察不出来自己已经耳根通红，「喔……不见了……」 墨团抓着他开始摇晃，浴巾掉下去，长了一副身经百战模样的陆横却拼命扭开头，像只被吊长了脖子的公鸡一样。 「什么不见了……你、你先站直了！」 墨团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站直了，正等着陆横给他拿个主意，陆横忽然身子一俯，腰部发力，夺门而逃。 他的手机还在地上，不知道跟谁在通话，手机持续发出声音：「餵？！陆哥？陆总？陆大爷？怎么没声了？？你刚才说那小孩怎么你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对那么纯洁的孩子耍流氓啊！这样是不道德的！就算没人能制裁你！我也要从思想上谴责你！」 「……」 十秒后，门又开了，陆横噼头盖脸扔给他一套浴袍，然后丢下两个字：「穿好！」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 沙发上，陆横抱着胳膊，趁着刚才他又换了件衬衫，白色衬衫繫到最高一颗扣子，和他往日的画风大相庭径，他本人也看上去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 墨团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离陆横隔了一整张茶几，他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个人类了，但这个人类忽然不允许他靠近他，连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都不让。 不会是闯关后遗症吧？ 陆横扫了他好几眼，确认浴袍穿好了，腰带也系好了，不会随便松开，紧锁的眉头才松开一点儿。 令他仍然不满意的是，浴袍遮不住墨团的腿，他的腿又细又白，连根腿毛都没有，就那么大喇喇地挂在沙发边上，墨团还不好好穿拖鞋，把拖鞋踢来踢去，脚腕的弧度落到陆横眼里，有些刺眼。 墨团看着他捂住眼睛倒在沙发上，茫然道：「你怎么了？是快死了吗？」 「……」陆横又改成了捂头，声音崩溃：「你不想关心的话可以不关心。」 墨团讷讷道：「我挺关心的…」 「你关心倒是换一句话关心啊！」陆横弹起来。 「我哪里做得不对吗？」墨团眉头一拧，姣好的脸就皱起来，看着这张脸，陆横就觉得自己成了罪人，罪罪罪罪无可赦。 「你做得都对。」陆横道。 墨团把腿一搭，二郎腿点了点，意思是：那你凶什么？ 「……」陆横脸都憋青了。 「所以，什么东西不见了？」 提到这个，墨团的脸垮下来：「那个球球，珠子，红色的，我明明把它放在口袋里……」 陆横不以为然：「很正常啊，副本里的东西带不出来的，只有道具之类的才能带出来。」 第100页 墨团愣了。 那绝不是副本里该有的东西，但他没想到，竟然带不出来。 沉默良久，墨团忽然有了猜想：「你跟我说过，副本世界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有时候吧，怎么，那东西那么重要？你想去找？」 墨团点点头。 或许在现实中确实也有那么一座雪山，也或许，这世上仍旧存在着一个和他一样，依靠着灵物散发的灵气艰难生存着的同伴，无论最终是哪一种可能，他都要去看看。 「好吧，我会叫人去查查这座山在哪儿。」陆横的眼神终于缓缓落回他的脸上，「所以，犒劳呢？」 墨团：「啊？」 「让我办事的价格可是很高的，你准备用什么来付给我？」 墨团：「啊？？」 「差人办事都是要付钱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知道为什么，陆横的目光有些阴沉，墨团顿时感觉到了不妙的压迫感，这是很少见的情况，起码在他的认识里，陆横从来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律己，他也被陆横划进了「己」里，从来不计较他什么。 久而久之，墨团也习惯了这种相处，但此时他忽然惊醒，如果陆横不提醒他，他都要被陆横这种温柔给驯化了！ 算算来到人类城市生活这段日子，他也确实是花了陆横不少时间和金钱，现在是索取代价的时候了。 但墨团想了想，他孑然一身，半个子都掏不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陆横给的，想来想去，只有这副身子还是自己的，卖去菜市场称斤，应该还能值两个钱。 于是他往沙发上一躺，闭眼，大大方方道：「来吧。」 「？？？」 见对方半天没动静，墨团悄悄睁开一只眼，催促道：「来……呀？」 佳人在侧，珠圆玉润，活色生香。 陆横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像打翻了调色盘。 半晌，他狠狠磨了磨牙，一言不发走了。 墨团翻身坐起来，对着陆横阴气森森的背影陷入迷茫。 什么意思？嫌他肉少卖不上价钱吗？！ 下午，有人来把林吴宇和他哥的骨灰取走了，说是已经联繫上林吴宇家里的人了。 墨团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摸出手机，笨拙地给小雅和徐梦发了个信息，但因为不会用9键，发出了一串乱码。 没人回他，算算时间，她们现在应该在本里。 要不趁着空闲进修一下人类世界的知识吧，墨团抱着手机上去找陆横教他，敲了敲门，陆横不在卧室。 另一侧的书房传来动静，墨团刚回过头，就看见陆横用脸夹着手机，一手拎着件外套，满脸不爽地走出来，嘴上跟手机里的人嘟噜着什么。 他没看见墨团，墨团也没出声，陆横把衣服一穿，对着开着的电视看了眼，见客厅没人，直接熘了。 墨团感觉他的行为很古怪，像在躲他，以往陆横出门都会跟他打一声招唿。 不对劲…… 三分钟后，墨团穿好衣服，悄悄跟着熘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察觉到自己失算了，陆横开车走的，而墨团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也撵不上他。 出师未捷，墨团绝不认输，他思索片刻，摸出一个跟踪道具，是上次跟莫如易他们换的。 没想到他第一次用道具，竟然不是在副本里，但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些道具在平台上能卖那么贵，这些东西在现实里竟也能奏效。 道具用上了，墨团眼前好像多了一根无形的线，指引着他往哪里前进，线的那一端位置在变动，看上去离得挺远。 光靠跑肯定是不行了，墨团从陆横家里找出一辆山地车，晃晃悠悠爬上去，在摔了几跤后，他成功学会了骑人类的交通工具，然后骑着山地车，飞一样地沖了出去。 岚苍总部，四十七层团长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陆横坐在老闆椅上，把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丧气地往后仰着，见对面的人笑得开始倒气，狠狠翻了个白眼。 「有完没完？差不多得了。」 周单肖乐得发癫，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你、你说他对你耍流氓，他，他那么小，你……噗……哈哈哈……」 陆横一拍桌子，「何止！你知道他这个人说话有多噎人吗？我让他关心关心我！他就问我说：『你快死了吗？！』，啊？！我辛辛苦苦伺候他他问我快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周单肖看上去倒是笑得快死了。 正搬着山地车上楼梯却被保安拦住的墨团忽然感觉鼻子发痒。 团长室里的笑声终于消失了，被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的周单肖正襟危坐，表情正透着一种极力憋笑导致的扭曲：「兄弟，别太离谱，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像个怨妇。」 陆横趴在桌上捂着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笔搁，陶瓷的笔搁已经被他捏出了冰裂纹般的裂痕。 「……」周单肖不敢再触他霉头了，正准备找个由头把这大爷扔下开熘，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 「周哥，楼下有人找，找……」秘书偷偷瞧了霸占着主座的陆横一眼，又立刻挪开眼，小声道：「说是找陆总。」 「啥？找他还能找到咱岚苍来？哪个不长眼的？」周单肖心说可让他找着理由开熘了：「他丫的找死，陆哥，我去帮你收拾他。」 第101页 陆横没作声，头都懒得抬。 周单肖就当他是同意了，又问：「外头几个人？就这点小事还用报上来？雇的保安是吃白饭的吗？」 秘书犹豫地看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周单肖心说这秘书没有眼力见，陆横的事干嘛藏着掖着的，就算真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找上门，丢的又不是他的人。 于是周单肖非常哥俩好道：「我跟陆哥这关系哪儿跟哪儿？你防谁也不用防陆哥啊，在这儿说就是了，说！」 秘书嘴角一抽：「来的就一个，高瘦，很漂亮，说是认识陆总，是、是卖身还债……的关系。」 「嘶……」周单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道：「男的女的？！」 秘书思量再三，不确定道：「好像是男的。」 第53章 现实篇—交易 陆横豁然站起身往电梯走。 周单肖紧跟其后, 眼里闪烁着吃瓜的光芒。 楼里的消息传得飞快，等陆横到了一楼大厅，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 不少成员借着下楼买咖啡/到楼外透气/来前台取快递等各种理由来大厅看人。 周围充满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就是沙发上那个人，来找陆总的，听说是陆总的朋友。」 「我从来没见陆总带过年轻的朋友来, 我还以为他只跟老头子们交际呢。」 「嘘——什么朋友，那是陆总的姘头。」 「胡说, 我听周哥说了，那明明是陆总的白月光，听说陆总被狠狠拒绝了呢。」 「哇靠这么劲爆？他长得真好看，怪不得他连陆总都瞧不上。」 「嘿嘿，嘿嘿, 瞧不上鲜花不一定瞧不上牛粪啊，我去试试。」 墨团坐在待客区的沙发正中，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看, 没人发现他的书全是英文他一个字也念不懂，也没人发现他的手在抖。 周围不住有想要上前搭讪的，都被他冷淡的脸色给挡开了，但很快有头铁的人出现, 攻破他的冰冷防线走进来。 一只手伸过来：「帅哥，加个微信呗？」 墨团手一抖，书倒扣在地上, 他慌忙去捡。 陆横按住他的手, 替他捡了起来。 「哎呦, 《心是孤独的猎手》 ，你爱看这种书吗？」 看见是他, 墨团浑身的锋芒骤然松懈，「不爱看。」 「巧了，我也不爱看。」陆横拉着他走出人群，「这么远，你怎么找过来的？」 「闻味。」墨团丢下两个字。 「……」你是狗吗？ 团长室里，陆横让人把门关严了，对墨团问道：「想喝点什么？」 墨团瞅着一旁的周单肖，非常排外：「他是谁？」 「上次跟你介绍过，一个路人，不用在意，你就当他是空气。」 「你好，请允许我隆重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岚苍现任代理团长周单肖，你可以叫我肖哥~」周单肖眨眨眼。 「你是代理团长？」 「那当然了，这整栋楼都是我们岚苍的产业，你想不想加入？我帮你开个后门吧？」 「你是代理团长……」墨团看了看他的冷板凳，又看了看坐在老闆椅上毫无坐相的陆横，「那为什么他坐在那里？你坐在这里？」 墨团警惕道：「你是不是想…骗我？」 周单肖：「……」 有的人天生自带富贵命，穿件乞丐衣裳都能被当成落魄贵族，而周单肖正相反，他都入住顶楼的团长室了，仍旧一副被老闆压榨的996社畜样。 周单肖欲哭无泪，把他刚买的灰西装狠狠扔在了椅子上。 「陆哥，我现在信你了。」 陆横一脸「你看吧，我根本搞不定他」的无奈样。 墨团不知道他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但这个叫周单肖的人类看上去挺不怀好意的，还有点像个狗腿子，墨团讨厌他。 过了一会儿，狗腿子端过来一杯热巧克力和几个甜甜圈，墨团又不那么讨厌他了。 周单肖问起他的来意，墨团自然不能说来跟踪人结果找不到上楼的路被保安抓住了，「我来找他付清报酬。」 「哦，」周单肖眼珠子滴熘熘地转：「情.色交易啊。」 「少胡说八道。」陆横：「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要报酬。」 「不行，我有原则，不白嫖。」 「嚯！！！」周单肖吃瓜吃到跳起来，「真是情.色交易？！」 「……」陆横又开始后悔，后悔给墨团手机的时候没有设置青少年模式。 「什么是情.色交易？」墨团扭头。 「情.色交易就是…」 陆横捂住他的嘴，哥俩好地把人勒起来，带着走向防火通道。 墨团：「？」 钢门一关，陆横沉声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天天在网上瞎**乱学！」 周单肖脑子空白，下意识爆出一串灵魂三连：「那又怎样？关你啥事？你是他爹？」 「…………」 「别别别别别打手下留情！」 陆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周单肖：「那啥，跟未成年那啥……犯法。」 陆横瞬间暴怒：「你没听他说他二十岁了！」 「那艹傻子也……也犯法……」 「……」 陆横忽然变得无比平静，头顶隐有圣光出现，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口吐莲花，驾鹤西去。 第102页 「哥……陆哥……你别这样…我不习惯……我害怕……」 「他的心眼比你欠的房贷都多。」 陆横又深吸了几口气：「我现在觉得，我找你探讨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个错误。」 「哎，对，哥，是我没用，主要是咱这不也打着光棍……等等，你可以攻击我但是不可以攻击我的房贷，哎我房贷怎么你了？有钱人了不起啊？」 墨团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见人还不回来，就观察起这间屋子。 窗明几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纵览楼外的景色，但楼外是商业区，没有一点自然风光，处处充满了人工的刻意。 办公桌在窗边，桌上立着块桌牌，金底黑字：岚苍丰源山。 这个人墨团曾听小雅提起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横和第一大团岚苍的关系竟然这么近，那陆横和丰源山的关系是不是也很好？ 丰源山死了，陆横会难过吗？ 门被破开，周单肖跟在陆横身后骂骂咧咧走进来：「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只要我代理团长再当仨月，上次的贷款绝对能还清！」 「那你继续努力，加油。」陆横拉起墨团：「走，带你吃晚饭去。」 周单肖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把没见过社畜变脸的墨团吓了一惊。 「哥~~陆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再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我要被活撕了的！」 「你活该被撕。」陆横扔下句话，带着墨团跑了。 接下来几天，墨团又回归了他的宅鸟生活，吃饭、睡觉、看电视，偶尔被陆横拽出去熘熘弯。 他的下个副本还有挺长时间，并不急着准备。 小雅和徐梦也平安从副本里出来了，她们两个加入了岚苍，有老手带着过关，虽然惊险但并没有受伤。 居家的时间里，他有时会用手机跟小雅和徐梦聊聊天，小雅把他们仨拉了个群，群名叫「过关交流群」，但实际上更应该叫「陆横声讨群」。 不知道为什么，小雅对陆横跟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关心，并时时用一种谨防诱拐的语气叮嘱他一些有的没的，墨团并不知道人类世界中有种东西叫「慈母心」。 从小雅口中，他听到了很多岚苍和陆横的八卦，比如她俩入团后发现陆横时常出入岚苍总部，她俩能进主力军有人带着也是陆横说过话。 但陆横并不是岚苍的成员，团里只有总部的一些人见过陆横，但没人知道陆横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和岚苍的高层们关系不错，尤其是和团长丰源山，也有人说陆横是某家的公子哥，和岚苍有生意来往。 岚苍的团长丰源山死在了副本里，现在代理团长由周单肖接手，但很多人并不服他，岚苍内部现在仍然处于混乱，当下必须把团长的事情解决掉，否则群龙无首，早晚要闹出大乱。 墨团对人类的势力都不怎么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点：陆横的朋友丰源山死了，他是不是在难过呢？ 他的前辈们一一死去的时候，他难过了很久，甚至想过绝食，他花了很久才从那种悲伤中走出来。 那陆横呢？陆横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是不是也沉浸在悲伤中呢？ 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 墨团这个号码，除了陆横小雅徐梦三个人以外就没人知道了，给他打电话的只有通讯公司和gg。 但他是个有礼貌的小鸟，无论谁给他打电话他都会接起来听，比如上次他和缅甸诈骗的ai机器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半小时，导致手机占线陆横打不进来生了好大的气。 「你好。」墨团道。 「我是你肖哥，周单肖，你还记得不？」 墨团想了一会儿：「唔……你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事情比较复杂，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你的手机号，你现在有空吗？陆哥在不在？他不在的话我们见面聊吧？」 最后一句话瞬间引起墨团的「被诱拐雷达」，他警惕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嘘！嘘！小声点！」电话那边拼命噤声：「别让陆哥听见，听见就完了，他肯定不乐意我插手你们的事。」 「我们的事？」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陆哥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你？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作为交换你得帮我做点事，总之出来说吧，十五分钟左右我开车到陆哥家外面的公园桥上等你，停得太近他会发现的，说好了哈，等你。」 墨团还没答应，对面就挂了。 第54章 现实篇——迷局 傍晚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中, 清瘦的青年撑着伞。 「这边！」路旁的银灰色比亚迪上下来个人，接过他的伞。 「还以为你要爽约呢，」周单肖笑着收了伞：「上车吧, 我们找个咖啡厅去聊聊，听陆哥说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万达底下开了家不错的店。」 墨团上了车, 一声不吭地坐在后排。 周单肖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瞒着陆哥出来的还是报备过？」 墨团还是不说话。 周单肖终于察觉出不对味来了, 他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都快被他的目光烧出洞来。 「不是……哥们，你抖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墨团抖得更厉害了, 浑身上下抖得像要被卖去大山当童养夫的失足儿童。 第103页 「……」 周单肖所剩无几的智商让他意识到，他惹到了个大麻烦。 咖啡厅里。 店是新开的，环境比较清幽, 这个点也没什么人来，周单肖和墨团坐在角落，西装社畜和清冷小美人的组合令店员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店员没有多管闲事。 「我也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人, 我就直说了。」 周单肖发完话，墨团正盯着面前的咖啡皱眉。 他面前的杯子里装着怪异的棕黑色液体，液体上漂浮着可疑的泡沫, 并且散发出酸涩陈腐的气味。 墨团一口也没碰, 拧着眉对周单肖道：「你要下毒毒死我？」 可怜的周单肖还以为他说这句话是在嘲讽他对咖啡豆的品味, 气弱道：「万达周围就这家店煮得还行，我又不是陆哥那种把咖啡店搬到自己家里的, 体谅一下打工人嘛，不喜欢喝美式的话卡布奇诺怎么样？」 「卡……」卡不起来？ 周单肖扭头跟店员说：「美女，给他来杯卡布奇诺，那个提拉米苏也给他弄一块。」 误打误撞的提拉米苏哄好了墨团，他吃得心满意足，放下勺子：「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知道陆哥是什么时候进的副本吗？」 墨团摇摇头，心说他怎么会知道。 周单肖：「我也不知道。」 「……」墨团站起来就走，被连忙拦住。 「我的意思是，他进本的时间太早了，那时候我还是个996的社畜呢。」 「据我所知，他进本的时间比我们团长还早，我们团长你知道吧？他可是我们团的灵魂支柱，我们团里那些人离了他都不行。」 墨团来了兴趣：「你们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这怎么说呢？其实你随随便便都能打听到，他就是个老好人，不过大家都很信任他。」 「他是陆横的朋友吗？」 本以为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覆，周单肖却在这时停下了，他的嘴角浸着一种遮掩着的感伤：「陆哥那样的人，哪里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尽管听不懂，他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因为你们团长的死而伤心吗？」 周单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伤心？你问问他对谁上心过吗？哦对，他对你倒是挺感兴趣的，你猜这种兴趣能保持多久？」 墨团不太高兴了，这人忽然对他有了敌意，是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周单肖吸了吸鼻子，嘆气道：「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来你想让你帮我劝劝陆哥，我们团长陨在本里，得有个人把他的尸体带出来，那个副本太难了，我们没把握进去，只有请陆哥帮忙。」 墨团静静看着他，敲了敲已经空掉的盘子。 「……再给他上一份提拉米苏。」 甜点上来了，他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吃到一半，见周单肖巴巴地等着他，才道：「你骗人。」 陆横对于下副本一向随性，那种柔韧有余的做派不是一天能造就的，如果只是一个挑战性较大的副本，陆横不会坚决不帮忙，一定有什么隐情。 「是真的，我没骗你！」周单肖急了：「本来只是一个新人本，老丰进去的时候也带了团里好几个弟兄，哪能想到连他们都没出来！」 「这么危险，不去。」 周单肖更急了：「如果不是因为陆哥，老丰也不会进本！」 墨团把勺子一放：「什么意思？」 周单肖嘴一闭，支支吾吾的，「这是陆哥的秘密，我还不知道你和陆哥进行到哪一步了，不能跟你讲。」 墨团彻底不高兴了，他起身就走，周单肖去拦他没拦住，他身形快得犹如鬼魅，眨眼间就闪出门。 周单肖匆匆结了帐，拿起外套追出去。 他出去时候，墨团正站在路灯下，一脸冰冷，这给他秀丽的侧脸添上几分不好惹的色彩。 周单肖不由得心里开始掂量，这个年轻人的来头，他没有听陆横细说过。 比起陆横，他才是个迷团。 「你留在陆哥身边，他答应过你什么？」周单肖忽然对他充满了好奇。 「没有。」 「什么？」 墨团看他一眼：「没有。」 「那你是怎么靠近他的？」 「秘密。」 「嘿，你这个人。」周单肖笑了：「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吧？」 墨团冷冷看着他不答。 「好吧，我们各让一步。」周单肖：「我把陆哥的事透露给你，你也帮我劝劝陆哥。」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谈判的基础就是互相信任，我才是吃亏的那一个吧？要是你后面办不成，我不就白找你了。」 墨团：「成交。」 「……」周单肖感觉自己被耍了。 「陆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在找一种东西？」 墨团的脑子里浮现出陆横曾经拿走的白色珠子，不言。 「那种东西有好几个，我不知道陆哥已经收集到多少了，但自从我认识他，他就一直在不断地下副本找那种东西，几乎没有休息。」 「那是什么东西？」墨团问。 「看来他也没告诉过你，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多近呢。」周单肖眯着眼笑，充满了狐狸样：「你这样能帮我劝听陆哥吗？」 第104页 墨团把下巴一昂，冷硬道：「少废话。」 「嚯，你还会怼人！」周单肖：「跟你说句实话，我也没见过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我不知道，但我们团长应该是知道的，他曾经抢先一步拿到过一个，然后把它藏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个，陆哥才跟他闹掰了。」 墨团听得迷煳：「你是说，陆横和你们团长是朋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团长已经死了，就算有什么恩怨情仇也该了了，我们团长生前一直想让陆哥接任他的职务，但事情还没过手，他就进本了，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你跟陆哥走得近，你好好说说，看在你的份上，陆哥指不定就把前尘一笔勾销了，咱们国家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你看我们团长孤零零的死在本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多可怜，对不对？」 「不对。」 「你有没有人性啊！」 虽然墨团是鸟当然没人性，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刚才跟我说的，不对。」 周单肖愣了：「哪里不对？」 「你说你们的团长是因为陆横才去那个副本的。」 「啊，是，我们团长那不也在搜集陆哥找的那种东西吗，他又不是陆哥那种钢铁侠，副本下多了肯定要出事，现在的情况太棘手。」 「还是不对。」 「又哪里不对？」 墨团看着他，灯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那个副本里有什么？」 「有什么……」周单肖喃喃道：「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 「你一直在引导我，你想让我觉得，那个副本里，有陆横在找的东西。」 周单肖脸色毫无变化：「哪有？如果有的话，我直接告诉陆哥不就行了？」 「你们这样的人，在乎能不能得到安葬吗？」墨团摇摇头：「你不守信，我不要和你交易了。」 「等等。」周单肖匆匆追上来。 「那东西的确在本里，而且可能不止一个。」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 「团长下本的时候，带走了他曾经找到的那样东西，那个副本是个多次重启的本，已经吞噬了很多大团的精英。」 「但你要知道，评判一个副本难度的标准，不止是怪物的攻击性和规矩的数量，有极少数的副本，是摸不到规律的，甚至会给玩家创造死局。」 「我们团长曾经背着陆哥研究了很久，陆哥找到那种东西，就藏在那些创造死局的副本，所以团长先一步下了本，他想去看看本里有没有那种东西。」 「然后呢？」 「如你所见，副本关了，他和其他人都死在了副本里，连同他带进去的东西一起消失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这段故事还缺一个开头，开头是什么？」 「……你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敏锐，为啥你对陆哥不这样？他说啥你就信啥凭啥我不行啊？」 「少废话。」 「……进本前，团长跟我说，他要在那个本里，做一个局。」 「目的呢？」 周单肖静了静：「目的是……」 「把陆哥引进去，困住他。」 第55章 现实篇——故事 墨团歪了歪头：「骗我？」 「这次全是真话。」 墨团皱起眉：「那为什么要把陆横引进去？」 「他们两个产生了分歧, 我们团长想制止他，不过你别误会，我是中立派, 我站谁都行——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考虑一下吧。」 「那为什么一定要陆横进去？你这些话也在引陆横进陷阱！」墨团不乐意道。 「我靠你们别太护犊子了好吧！我现在天天替人擦屁股才是最崩溃的那个！」 不知道哪个字惹恼了周单肖，他忽然跳脚：「老丰那个混球, 走之前那么装逼！给人做局还把自己做里面去！这下好了！死的死乱的乱，天塌下来有他们的嘴硬给顶着, 一群傻逼！」 「你别在他面前说脏话，他会跟着你学的。」昏暗的路灯下，忽然幽幽冒出来一句。 周单肖当场脸色骤变，捂着脑袋喃喃自语：「我这段时间肯定是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怕什么就来什么, 我怎么好像听见陆哥的声音…」 「对了，这些事你千万不要告诉陆哥！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说不定会当着别人的面把我按在我们大楼的锦鲤池里给掐死！然后把我的尸体挂在电梯口晾三天！」 「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採纳一下。」陆横的声音又冒出来。 「我靠！」他一下子跳起来，紧张地左看右看：「我的幻听越来越厉害了，不行，得挂个号去看看。」 墨团拿出兜里的手机, 对着手机道：「我吃饱了，要回去，来接我。」 「好, 你在原地等我, 三分钟到。」 周单肖的脸色一片惨白：「你、你们玩碟中谍, 你们有没有人的道德底线……」 陆横的车就在附近等着，gtr发动机的轰鸣声直接冲到周单肖脸前, 在快要撞上他的车门后才堪堪停下，车窗落下，陆横脸上带着墨镜，欠揍道：「你夜半幽会我的人，还问我有没有道德底线？」 周单肖指着手机：「这才六点半！六点半！」 「那我不管。」陆横接上墨团，一踩油门跑了，喷了周单肖一脸的车尾气。 「……」 回去以后，墨团想知道陆横对这件事的看法，但他没好意思问。 第105页 这显得他那么关心这个人类似的。 直到他发现陆横开始往包里收拾东西。 他每次进本都准备充分，哪怕他自身的实力并不需要外物的帮衬，他也会带着些。 从这一点来看，他其实是个细心的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大咧咧的。 墨团总是在他收拾的时候静静地看自己的电视或者平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直到他收拾好了，墨团忽然开口：「要道具吗？上次林吴宇转给了我好多。」 「留你那儿吧，我已经带上一些了。」陆横拍拍背包。 墨团心说胡说八道，他余光看见陆横往里放的都是些打火机手电筒之类的杂物，甚至还有两包瓜子。 「真的，我都放进来了。」陆横怕他不信，拉开背包的侧兜给他看，里面的确放着几样东西，泛着怪异的光泽，不像是寻常之物。 墨团疑惑：「你为什么不把道具装进系统里？」 明明可以装进系统随时取用的东西，陆横偏要多此一举把它背着，这样岂不是很容易被别的人类偷走？ 陆横把拉链拉上，轻描淡写道：「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没系统，我不是正式玩家。」 墨团眼神一动，转过头。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当然不。」陆横撸起袖子，手腕上干干净净：「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你看，我的手上没有玩家印记。」 「可你告诉我，这个印记能够隐藏，印记露在外面，容易被坏人利用漏洞转走道具。」 「对啊。」陆横：「我告诉你的这一句是真的，但上一句也是真…」 话还没说完，墨团从沙发上翻下来，膝盖抵着陆横的胸口把他压在地上。 「……」 「你不是玩家，为什么要一次次的以身涉贱！」 「……那个叫以身涉险……」 「住口！」 「……」 陆横把胳膊往头底下一枕，勾起笑：「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情？之前听见周单肖叫你出去讲我的事也毫不犹豫就去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他关心人类了吗？他才没有？人类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问这些只是因为小鸟的好奇心。 墨团故意用膝盖压了压他，看见陆横的脸色一沉，他高傲地昂了昂下巴。 哼，惹小鸟生气的坏蛋。 「给你讲个故事吧。」陆横忽然道：「以前吧，有个没爹没妈的小孩，从小在寄宿学校长大，某天，有个人来接他，说找到了他的家，他爸妈都还活着，都很盼望他回家。」 「那个小孩高兴疯了，立马就跟着走了，结果他被骗了，没有家人在等他，他爸妈早就死了，这个小孩身上很特别，有着一般人没有的特异能力，所以他被关进了研究所，天天做惨绝人寰的人体实——你哆嗦什么？」 墨团趴在他身上，吓得都快昏倒了。 陆横讲的这个故事，分明就是他的未来！ 墨团越想越害怕，他怀疑陆横已经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忽然对他讲这种故事？！不行，被抓住就要完蛋了，一定会被逮去做惨绝鸟寰的鸟体实验，不行……还是要跑……要跑……要跑…… 衣领被揪住了，陆横皱眉看着已经快把脸缩进他衣领里的墨团，怀疑这又是什么网上学来的新型勾引方式。 「干嘛？你还听不听了？」 墨团把耳朵捂住，逃避般地不看陆横的眼：「不……不听了……我害怕……」 「你怕什么？」陆横不明白了：「讲个故事而已，又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墨团小心翼翼抬起头。 「当然没关系啊！」陆横觉得莫名其妙的：「主人公又不是你。」 「哦……哦。」墨团咽咽口水，心有余悸地坐起来：「那你继续讲吧。」 「……」 墨团此时沉浸在故事里，浑然不觉他现在正坐在陆横的腹肌上，更察觉不到陆横的眼神正在一点点变暗。 「这个已经讲完了。」不知怎么，陆横的声音带着低哑：「给你讲下一个故事吧。」 一听不讲刚才那个恐怖故事了，墨团接受良好，乖巧道：「好，那就听下一个。」 「下一个故事是……」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动作对除我以外的人做，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吗？」 墨团愣了一下，心说这又是个什么故事的开头？ 「什么下场？」 陆横绷着脸微笑：「他会被我扒皮抽筋扔进化粪池里淹死然后挂在广场上曝尸三天。」 「………」墨团跳着走开了。 陆横正要起身，衣角又被拉住了。 「带上我。」墨团轻轻地向他请求。 陆横眯起眼：「很危险。」 「那你还去。」 「诱惑太大了，我不能不去。」 「那你带上我，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会帮你。」 「不是跟你说过不用你付出什么了吗？你别总是一副要给我打工还债的样子。」 「不是还债。」墨团固执道：「我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跟你去也可以增长闯关经验。」 「那可不是什么适合刷经验的地方，这样，你想攒副本经验的话，我帮你联繫几个稳妥的团队带你刷。」 陆横不由分说就帮他找了人，隔天就把他塞进了副本里，像甩一块烫手的山药。 第106页 临行前，陆横答应他，等他这次刷经验结束了，就跟他一起下本。 墨团没有选择，只能相信他。 好在陆横帮他选择的副本难度适中，逻辑链也中规中矩，而且有认识的团队和他一起下本，不用担心被队友背刺，过关体验不错——除了出本之前，他听见陆横帮他找的团队的人在窃窃私语，怀疑他其实是个哑巴。 墨团用最快的时间通了关，回到家的瞬间，他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陆横的背包不在，人也不在，他给陆横打电话，提示不在服务区，与此同时，他也看到手机里这两天有好多周单肖的未接来电。 他心里感觉有点不妙。 电话打回去，周单肖很快接了，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他的情绪很是激动。 「我的老天啊可算有人接了，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我电话都快打爆了，去陆哥家找你你也不在…」 墨团打断他：「陆横呢？」 「陆哥？陆哥他……」 「他是不是已经进本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是。」 墨团脸色一沉。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 「副本已经关了。」周单肖的声音在颤抖：「陆哥、陆哥也没有出来……」 第56章 现实篇—入局 墨团皱起眉。 「你们这次进去了几个人？」 「副本开启有数量限制, 我们这边就陆哥自己去的，其他人都是系统随机匹配过去的。」 「那你把副本重新打开，我也要进去。」 「哪有那么简单啊小祖宗……副本代码已经消失了, 说明这次副本无人生还，下次再刷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墨团听见那边一直在低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周单肖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有没有什么道具之类的？」 那边的念叨一停, 周单肖忽然道：「我去陆哥的大宅那边看看，我有他家车库钥匙, 他平时拿回来的那些道具都堆在车库里。」 「你来接我，我也去。」 墨团马不停蹄地跟着周单肖找道具去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周单肖口中的宅子离这边很远，墨团跟着去了机场，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坐立难安：「你怎么不开私人飞机？」 周单肖这几天显然没睡好觉, 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头髮也乱得像鸡窝：「乖乖，你以为我是陆哥？我哪有私人飞机？」 墨团撅着嘴, 不爽了：「那你为什么不买头等舱？」 「我靠你平时什么待遇啊？这么资本主义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墨团把张卡扔过去：「升舱。」 周单肖刚要跳脚，就有地勤过来要给他们升舱，周单肖被人坑惯了，下意识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墨先生是我们公司尊贵的高级vip会员, 此次升舱不收取您和墨先生任何费用。」 周单肖愣了：「墨先生是谁？」 「是我。」墨团抢回陆横给自己的卡，嫌弃地走掉了。 飞机落在b市，周单肖叫了辆计程车,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 才在一处路口停下。 墨团下了车, 一回头，身后一座占地几百亩的庄园拔地而起, 震碎了他的小鸟胆。 他终于知道周单肖对陆横那莫名其妙的嫉恨是出自哪里了。 所谓的车库也是占了庄园地下的一整层，比陆横和他现在住的那个宅子还大，里面停了很多车，都有专人打理着。 周单肖让佣人们避退，自己领着墨团往车库深处走，一边走一边嘟囔。 「你看看这些有钱人，一天天吃饱了撑的养这么多车，又开不了，我看陆哥要是出不来，今年岚苍办年会我就把他的车都抽奖送了。」 说完，他的脑袋就被砸了，他回头，墨团正很兇很兇地瞪着他：「你不准诅咒他！」 「……」周单肖看着他漂亮的脸，没生起气来。 车库深处还有一些库房，都有密码锁，周单肖用晶片解了锁，带着陆横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陆哥这边的房子有三个这样的仓库，我能打开的只有这个，他总是把拿回来的道具胡乱堆放在一起，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找人来整理过，都根据功能分了类。」 「分类的时候没有登记入册吗？」 周单肖摸摸鼻子：「没有，当时没来得及。」 倒不是没来得及，要是登记入册，东西少了就很容易被察觉到了，不方便他往外顺道具。 「这样，我们一起找，我记得这类作用特殊的道具，都放在y区和z区附近，我带你过去。」 里面有很多架子和展柜，上面果然标註了区域符号。 每个架子上都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罩子，道具在罩子里，需要拿起来收进系统里，才能查看功能。 墨团一个个地看过去，道具的功能五花八门的，但没一个是能让副本重启的。 他有些泄气，把刚才的道具从系统里取出来摆回去，挪到下一个架子前，一抬头，这样的架子还有无数个，仓库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感嘆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道具？」 「六七百个吧。」周单肖道。 墨团心里发慌：「他下了多少副本？」 「那我就不知道了，陆哥是劳模，这些年就没有间断过下本，他休息最长的时间是领你回来那次。」 第107页 「比起你们团长的下本次数呢？」墨团问。 他听小雅提过，岚苍的团长丰源山，是目前已知下本次数最多的玩家。 周单肖看了他一眼，眼神夹着一丝怪异：「比团长还多。」 墨团沉默了。 「……你还知道他什么？」 周单肖放下手里的道具，低声道：「我对陆哥的了解不多，我们团里最清楚陆哥来歷的人，是团长。」 「那其他团的人呢？」 「没有其他团知道陆哥的存在。」周单肖：「陆哥过的本都是极难的，很少有除他以外的人活着出来，见过陆哥的人屈指可数，早年前倒是有见过的，不过都死了。」 「我们有平台的管理权，如果平台上有出现陆哥的信息，我们会第一时间抹除掉，这陆哥要求的。」 「他为什么这样做？」 「不想让自己成为焦点吧，很不可思议吧，他那样的人。再多我真的不知道了，陆哥早年间救过团长，他俩的交情最久，我只是个打工仔。」 墨团没有再问：「继续找吧。」 他和周单肖把这个仓库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周单肖累得坐在地上唉声嘆气。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刚接上一个烂摊子，又来一个烂摊子。」 墨团也有些泄气：「那两个仓库的钥匙在谁那里？」 「在陆哥那儿，谁知道他塞哪里去了，这些门都是高科技，没钥匙根本打不开，他现在失联，说实话，我连他还活没活着都不敢保证。」 墨团垂下眼，满脸的落寞。 「唉，你别难过啊，陆哥的经验那么丰富，说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等我们打开副本去救他。」 周单肖虽然这么安慰着墨团，但实际上他自己都不信这些说辞，他很清楚陆横的实力有多强，如果连陆横都出不来，进去再多的人也是白搭。 墨团沉默了一阵：「我和陆横住的房子外面有个仓库，仓库里也存着一些道具，继续找。」 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打开副本的方法。 他们两个又匆匆赶回了陆横现在住的宅子。 这边的仓库钥匙墨团没有，但门是普通合金的，周单肖直接找人把门给锯了，两位进去翻找一通，还是一无所谓。 他俩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疲惫和失望让周单肖的情绪濒临崩溃，他自残般的踹了路边的景观石几脚，哑着嗓子道：「妈的，那么多道具，连起死回生的都有，为什么就没有能把副本重新打开的！」 墨团的力气也耗尽了，一天之内坐了两趟飞机，和无数人类的眼神接触过，他紧绷的精神已经接近涣散。 他坐在路边石上，呆呆地、忧愁地杵着脑袋发愣。 「你真的见过这种功能的道具吗？」 周单肖以为他要放弃，急忙道：「见过，我绝对见过，虽然稀少，但也绝对不是没有，我以为陆哥库存这么丰富肯定会存个两三个的……你别灰心，我已经叫人发布求购信息去搜寻了，就算、就算陆哥这里找不到，市面上总会有愿意卖的，不管花多少钱我也一定会把它弄回来。」 只不过时间不等人，一天买不到，陆横在副本里的危险就增加一天，这种稀少的道具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墨团也知道他话外的意思，他们现在太被动了，只能等着别人把道具送到他们手中，如果一直买不到，就只能等着副本代码猴年马月才在系统里重新刷出来，那时候别说救人，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墨团起身，看着这个满脸倦意的人类，第一次的，他不觉得这个人类讨厌了。 如果陆横能够平安回来，他愿意和这个人类一起吃一顿庆祝宴。 「你该回去休息了，我也要睡觉了。」 周单肖揉揉干涩的眼，他眼里已经满是血丝：「行，那你休息吧，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不用你想，我来想。」墨团打断他， 「已经十一点多了，作为一个人类，你该回去睡觉了。」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周单肖，他肯定会察觉到墨团这句话的怪异之处，但他的脑子也快成浆煳了，此时被墨团一怼，竟也迷迷煳煳地点点头：「好，我回去睡觉。」 赶走了周单肖，墨团回到宅子里，继续在陆横的房间里翻找。 陆横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玩意不少，却没一样是道具，墨团越翻越泄气，望着身后冰冷的房间，他不愿意回自己的屋子，缓缓走到陆横的床上躺了上去。 陆横的床很软，但很凉，他拉过被子把自己包起来，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人类的怀抱，温暖，舒适，又安心。 尽快精神上已经无比倦怠，他依然睡不着觉，他打开平台系统，在商城里浏览起目前上架的道具。 在这个商城里出售的道具都是些没什么实际作用的低级道具，稍微有点用处的道具一上架就会被拍走，根本不会让他看到，所以墨团浏览时没有抱任何希望，他只想在这漫漫长夜中给自己找一点精神慰藉。 不知道刷到哪一页的时候，一个道具忽然闯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把电脑键盘，道具功能上标註着：只要输上副本代码，你就可以去任意你想去的副本——注意，是一次性的哦~ 第108页 道具需要100积分兑换，墨团的积分远远不够，他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跑下去找手机给周单肖打电话，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他打了好几遍，那边似乎设了防打扰，没接。 但墨团实在太怕这个道具被人先一步拍走了，他在床上扭来扭去，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鬼使神差地，他盯住了他个人积分栏上的那个加号。 第57章 梦中花 他曾经认为那个加号是个bug。 但别人都没有, 只有他有，现在看来，他觉得那更像一个陷阱。 但现在关头, 别说是陷阱，就算是明明白白让他往下跳，他也不得不跳。 墨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了这个人类能做到这一步, 这已经超出了他准备融入人类社会时的预想，但他并不想停下。 他闭了闭眼, 食指轻轻点住了那个加号。 他的积分在以飞快的速度增长，很快就加到了一百，他停下来，不敢犹豫，立即点击了购买。 空气中「叮」了一声, 他的积分一键清空，道具栏里果然多了一把键盘。 墨团有些难以置信，他飞快把道具给取了出来, 沉甸甸的键盘落到手里，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真的成功了！ 如果道具描述没错，这个道具只能一人使用，效用也是一次性的, 但墨团始终不太相信他随手一刷，竟然就出现了他要的道具，为了验证这道具是否有效, 他翻出周单肖发给他的副本代码, 手指颤抖着, 一个个把代码敲了上去。 按完最后一个键，他眼前一花, 强烈的灵气从键盘里喷涌出来，形成一个白色的吸入口。 墨团连个顿都没打，连着裹在身上的被子一起被吸了进去。 「……」 墨团很庆幸，庆幸的是道具是真的，他现在真的进入了副本里。 但同时他也有些懊悔，他现在很困，应该先睡一觉，准备好充沛的精力再来的。 但想想陆横在副本里可能度日如年，他又不困了，打起精神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周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墨团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陆横的被子还裹在他身上，困意直往上涌。 一想到自己和陆横现在正在一个地方，他忽然感觉很安心，下一秒，他头一倒，栽在被子里睡着了。 …… 墨团是被挖土的声音吵醒的，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但他的生物钟告诉他，天亮了。 挖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墨团站起来磕到了头，一摸周围，他被困在一个密闭的大箱子里。 怪不得一直这么黑。 箱子里瀰漫着淡淡的油漆味，他沿着边缘摸索着，头顶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像是走远了。 墨团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在地底。 地底的大箱子……难道是人类的棺材吗？ 他继续摸索，果然摸索到箱子的顶盖四周有缝，但缝隙很小。 他沉下一口气，用背部顶住盖板，稳稳发力，沉重的盖板被顶起来，周围的钉子一根根崩裂，泥土簌簌落下，光芒泄了进来。 片刻后，墨团把棺材板一扔，大步迈出土坑，又宝贝似的把陆横的被子抱出来。 关着他的果然是具棺材，看样子是新打的，但棺材埋得不深，顶上只浅浅敷了一层土，否则他出来的也不会这么容易。 墨团把被子叠好了抱在怀里，周围是一处被树林环绕的空地，像块乱葬岗，到处都有被挖埋过的痕迹，他扫了一眼，能明显看出许多地方埋着棺材，新旧不一，埋藏的手法很粗糙，像是葬下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而他旁边的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土壤湿润着，应该就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随手捡了树枝，在土里戳了几下，果然戳到了光滑的面，应该是棺材板。 墨团心说这个传送的位置可真别致，这种奇葩道具果然不走寻常路。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陆横，确保陆横的安危，他顾不上调查这里的怪异情况，正要走，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抓挠。 该不会有人和他一样被传送到棺材里了吧？ 墨团扭回头，急促的抓挠声好像就在脚底下，他后退几步，蹲下去。 静听，没有人类的唿吸声和心跳声。 棺材板应该不是完全密封的，以这个距离，既然抓挠声能传出来，没道理心跳声就传不出来，所以里面应该没有被困住的人类。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类的死活关他屁事！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墨团立即站起来，那种抓挠声忽然变大，而且不光只是在他脚底下，四周都响起了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 墨团很好奇，很好奇很好奇，于是他拍拍屁股跑了。 富贵险中求，不如我先熘，这是他最近刚学会的道理。 乱葬岗在山上，有条弯曲的小路一直往山下通去，左右也没路，墨团便沿着下山的路走。 一直到山底，出现了一些高大的楼房。 是个园区，有围墙围着，范围很大。 墨团走得腿都酸了，才绕到园区靠近大门的地方。 门是上个世纪那种容易生锈的栅栏铁门，底下的滚轮也已经生锈，轻轻一推就发出嘈杂的声响。 门旁边有个警卫室，但没人看顾。 墨团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挤过去，尽量没有发出声音，对着大门的建筑是个三层的楼，楼盖得很宽，门前有斜坡和楼梯，像是个迎宾的地方，但不知是不是阴天的缘故，看着有些阴森。 第109页 楼房一看就有年头了，白漆已经尽数脱落，露出灰黑的水泥色，这么一看，楼身上挂着几个掉了漆的字：门诊部。 墨团心说这里难道是个医院？ 他又绕去楼的侧面，果然，楼侧上挂着个摇摇欲坠的大牌子：新明市立第四医院。 看着怪诡异的，像是鬼片里的医院。 正想着，右肩被拍了一下。 墨团转过头，他背后竟然站了人……还好，不是人，没有心跳。 不是人长得像个老头，带着个口罩，花白的眉毛下一对鹰勾眼。 「小伙子，你来这里干什么？」老头问道。 墨团心说站在医院门口还能是干什么，「看病。」 老头的声音拖得很长，像快断了气：「看病——你得先去挂号啊。」 说着，他抬起手，长而干枯的手指指向楼前破败的大门。 门诊部。 墨团心说行吧。 他走进门诊部，身后的老头似乎一直在盯着他，他背后凉飕飕的。 门诊部里没开灯，一进去就是一排的挂号窗口，还有一个导医台。每个挂号窗口前都有白色的小灯，但并不亮，显得气氛阴沉沉的。 墨团走到导医台前，有个护士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墨团靠近前打量了她几眼，应该是个普通的npc。 「请问，我应该到哪里进行挂号？」墨团问道。 护士冷着脸看他一眼：「您挂什么科？」 「……」墨团被问住了，他没进过人类的医院，对医院的了解仅限于电视里看到的，「我应该挂哪个科？」 护士的脸色更冷了：「您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不善于撒谎的墨团小声说。 「去4号台挂，来，拿好你的号。」 护士撕给他一张排队纸，但挂号处半个人影都没有，他磨蹭着走到4号窗口，窗口紧闭着，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挂号……」墨团弱弱敲了敲小窗，窗口忽然打开，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把他手里的排队纸拿走了，速度快如闪电。 「去14号诊室。」里面扔出来一张就诊单，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说完，窗口「啪」的一声就关上了。 「……」 装神弄鬼。 他拿上就诊单，14号诊室在二楼上，要经过长长的电动扶梯，墨团脚踩在上面，担忧了一路，但什么也没发生。 14号诊室在走廊拐角处，门开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歪歪扭扭地坐在个老式木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抖腿，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吱嘎吱嘎地响。 看着还挺像个人类的，墨团的警惕心又起来了，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来，小伙子，来这边，哪里不舒服？」见他进来，医生连忙放下了二郎腿，热情地招唿他进来坐下。 墨团绷着脸，缓缓蹭进去坐下了。 「肚子疼。」他说。 这时，他注意到医生桌子上翻开的那本书实际上是个小册子，上面印着就诊记录。 「肚子疼？具体哪个部位？」医生说着就要上手摸，墨团豁然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哪里都疼！」墨团大声道。 「……」医生用怀疑的眼神瞅他，墨团眼皮子一耷拉，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呃，你等等，你这个情况比较严重我们先…」 「不用检查了。」墨团冷冷道：「我觉得我得了绝症，医生，帮我开药吧。」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医生气急败坏道：「别急，我去拿只笔。」 趁着医生转头进后屋拿笔，墨团唰唰翻起桌子上的就诊记录，这上面记录着这位医生接诊的所有患者的信息。 一个名字忽然跳进眼帘。 陆横。 墨团心说果然来对了。 第58章 梦中花 他又翻找起那个丰源山的名字, 还没翻到，脚步声就走近了，他连忙缩回座位上乖巧坐着。 医生没发现端倪, 絮絮叨叨给他开了一长串的检查项目，墨团见他写得飞快，立即道：「医生, 我没钱，可以少做点检查吗？」 医生又怒了：「你在教我做事？」 说着, 他的笔唰唰唰在纸上划掉了好几个检查项目。 「……」 试探了两次后，墨团闭嘴了，因为他发现这应该不是个怪物，而是个为他省钱的好医生。 不过没关系，他没钱, 不需要省。 医生给他开了三项检查，第一项是个基础检查，里面是测心跳和血压之类的, 第二项是抽血，第三项是脑部ct。 看上去哪个也不像是检查肚子疼的项目。 基础检查的诊室就在二楼，墨团按着门牌号找过去，门虚掩着, 里面竟然有患者在排队。 有其他玩家？ 很快，墨团就打消了猜想，前面的患者一脸没精打采的, 气质上就不像是副本里的玩家, 他把胳膊伸进血压仪里, 滴滴几声过后，血压仪开始播报：「您的血压是——最高压：0, 最低压：0。」 「？」 只见旁边的医生习以为常地给他记上了，又问：「你这个状况多久了？」 那患者一脸懵逼，刚要说话，医生又道：「没救了，通知家属安排后事吧——下一位。」 「……」墨团大概知道人类的血压数是什么意思，0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有点后悔走进来，但那医生把前一位患者送出门，顺手就关上了门，「来，袖子撸起来，手放这里。」 第110页 墨团硬着头皮走上前，把手伸进血压仪里。 「滴——您的血压是——最高压：5000，最低压：5000。」 「……」饶是墨团，也感觉这个数字不太对劲。 果然，医生皱着眉扭过头，恶声恶气道：「拖到现在才来医院治？你知道你这种情况的后果是什么吗？！」 墨团不高兴了：「我没病，是你们的机器有问题。」 「我们的机器不可能出错！你这是讳疾忌医！站住！你想去哪里？！」 墨团推开他就走，那医生竟然还有点本事在身，身子一躬就要给他来一招过肩摔，墨团躲了下，医生气急败坏道：「你已经病入膏肓了！站住！」说着，他竟然拎起地上的椅子朝墨团重重砸了过去，椅子砸在墙上，四分五裂，墨团心中的火气也被点燃了，他抓起一根椅子腿就跟医生打了起来，几招下来，医生挨了他好几拳，两眼一翻趴地上不动了。 门外唿啦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两人抬着担架，把昏过去的医生抬走了。 墨团本以为他们要对他发作，结果那些人看都没看墨团一眼，木着脸走掉了。 墨团把拿来防御的椅子腿一扔，被怒气沖昏的脑子冷静了些。 怎么回事？ 自己进了这个副本以后，脾气好像比以前暴躁了，竟然跟npc打了起来，这明明是闯关的大忌。 如果陆横真的已经死了…… 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散，即使他不愿去想，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正在害怕。 检查单上的项目还没做完，墨团晃了晃脑子，把「陆横」二字暂时清出脑海，往下一站走去。 抽血室在化验科那边，墨团找了好几圈，越转越迷煳，这栋大楼一楼的构造非常复杂，走廊连着走廊，四周都有往外拓宽的建筑设计，墨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正想找个npc问问路，前面出来两个鬼鬼祟祟的护工，抬着一副担架往后门去了。 墨团往担架上一瞄，那上面正躺着给他测血压的医生，医生闭着眼，像一具尸体。 这是要把人抬到哪里去？ 墨团稍作犹豫，跟了上去。 两个护工七绕八绕，很快绕出了门诊部的大楼，往医院深处走去，深处也是一些破旧的大楼，周围的草木枯萎发黄，墨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他们走到院区里最深的一栋大楼后，两个护工忽然消失在角落。 墨团带着疑惑，悄悄靠过去，楼后有个虚掩着的小门，他推开一条缝，里面是个向下的楼梯，有脚步声。 他摸不清里面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去，犹豫的片刻，脚步声又近了，他连忙躲进花丛后，等脚步声远了，才探出头来看。 两个护工已经从后门离开了，他们仍旧抬着那副担架，但上面的人消失了。 墨团的视线又落到那扇门上。 他过去推门，门已经锁住了。 如果陆横在这里的话，他用一根铁丝就能把门打开，可是墨团没那技术，他从地上挑了块趁手的石头，对着锁眼勐地用力。 锁眼和半扇门一起飞了出去。 「……」 那俩护工还没走远，听见声音急匆匆跑回来，墨团刚躲好，就听他俩大唿小叫了起来。 「谁弄的？！门怎么只剩半张了？！」 「我的天哪，这里哪有人？是不是有陨石砸下来了？」 「怎么办？去后勤找老孙过来修吧。」 「这还修什么，只能换门了，我去联繫联繫。」 两人说着走远了，墨团从破掉的门洞里钻进去，轻手轻脚往下走。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但还算明亮，银灰色的台阶让他感觉来到了什么实验室。 很快他就下到底了，面前出现了一道没有上锁的推拉门。 太平间。 周围没有人看守，墨团缓缓拉开门，一股冷气沿着门缝冒了出来。 里面灯光很明亮，白晃晃的照着每一个存放着遗体的冷柜，四周白得有些眩目。 墨团并不害怕人类的尸体，但他敬畏着每一个逝去的生命。 刚才那个医生被运到了这里？ 墨团有些不解，就算是npc，可医生不是还没「死」吗？ 时间紧迫，修门的人很快可能回来，墨团对着冷柜拜了拜，拉开一个柜子。 人类的尸体平躺在柜中，身体被东西裹住，只露出低温下青白的脸。 不是医生。 墨团刚要把柜子推回去，忽然感觉那具尸体睁了下眼。 「……」墨团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尸体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他仍然不觉得刚才是他的错觉。 谨慎起见，墨团没有继续往下查看，把柜子推回原位，沿着来路回去了。 检查还没做完，他拿着检查单回到门诊部，下一个检查项目是抽血。 墨团站在检查室门口犹豫，平心而论，他不是很想参加这种人类的检查，何况这个副本里的检查处处透着诡异，保不齐会给他查出点什么。 但现在他对副本毫无头绪，来这里走走流程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 正想着，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似乎也是个患者。 墨团忽然挺直了腰板，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第111页 那人手里捏着检查单，绷着张脸，镇定的表情中透着慌张，一看就是强装出来的。 玩家？ 墨团靠在门口观察他，一时间难以分辨这到底是个副本中的npc，还是和他一样通过特殊渠道跑进来的玩家。 因为这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像一个刚进本对周围环境充满警惕却又想找到点什么线索的新手玩家了，他用目光把这间抽血室不动声色地打扫了半天，抽血的医生都不耐烦了：「你们两个杵在那儿干啥呢？抽不抽血？不抽别堵门。」 那人这才不情不愿过去，把胳膊伸了出来。 针扎上去，那人顿时发出惨叫，听上去要把那人的骨髓都给抽出来一样。 墨团惊恐地退了几步，只见那人甩掉针头，捂着胳膊狼狈地逃走了。 医生拿着针，如狼似虎的眼神盯上墨团：「到你了。」 「……」墨团咽了咽口水：「能不抽吗？」 「你不抽血你来做什么检查？」医生冷冷道。 「可……」 「不抽血化验的话，你的检查结果肯定会不精准。」 「我不要精准。」墨团想了想，直接道：「检查一会儿再说，我想打听点事情。」 医生瞬间皱起眉：「打听什么？」 「想找个人。」 「人？」医生咧嘴笑了：「这里哪有人？」 墨团也蹙起眉：「你说话好奇怪，难道我不是人、人类吗？」 医生嗤笑一声，刚要说话。 「等等！」墨团瞬间警惕：「等等等等！」 「？」 只见他以飞快的速度关门落锁，连百叶窗都合上，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才舒了一口气。 医生冷冷地看着他发神经：「这位患者，你在干什么？」 墨团嘆了口气：「我真的是来找人的。」 「都说了，我们这里没…」 「丰源山，你认识吗？」墨团怕说出来名字会给人带来危险，果断选择了一个死去的人的名字。 医生表情一顿，墨团顿时两眼放光：「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肯定认识他。」墨团执拗道：「把他的事情告诉我，作为报答我会配合你做检查的。」 医生冷笑：「你做不做检查关我什么事？身体是你自己的，还有，我们医生是有医德的，不会随意透露其他患者的信息给你的。」 「原来是个患者……」墨团喃喃着，从系统里取出一把五米长的长刀。 「你你你你怎么携带管制刀具？？？！」 墨团缓缓举起了刀：「告诉我，求求你了。」 「你你你把刀放下！你这是医闹，要进局子的！我要报警了！！」 「我又不是人类，凭什么抓我，再说…」墨团阴森森地看着他：「你不也不是人嘛？」 「………」医生掏出手机，被墨团一把抢过去，打了陆横的号码，不出所料，副本里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 片刻后，医生被他治的服服帖帖的，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哭哭啼啼：「我们这里真的不是黑心医院，我有医德的，那个丰源山早就转去住院部了，我都没经手过，我哪知道住院部的是不是把他治死了？我真的很冤啊——」 「他成为患者来找你看病，是什么时候的事？」 医生哭丧着脸摇摇头：「记不清了，是挺久之前了，前阵子来看病的患者很多，我也记不过来。」 「检查记录给我看看。」 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个本子丢给他，墨团看了看最近的，果然找到了丰源山的名字，不光有他，还有陆横。 但奇怪的是，陆横是在丰源山之前登记的。 副本内的时间流速和现实对不上号，他也不知道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或者记录被篡改过。 他把检查记录丢回去，又问：「那你认识这个叫陆横的患者吗？」 医生：「嗯……不记得了，他是很早之前来的了吧，估计也去住院了，这名字太大众了谁能记得…」 墨团哼了一声，对陆横名字大众这一点非常不贊同，明明他只认识一个叫陆横的。 「住院部在哪里？。」 「就在最南面那个高楼就是，但我们医院里不同部的患者不能串楼，你最好不要去找他。」 墨团知道这是在给他透露跑图规则了，立即道：「找了会怎样？」 医生忽然阴森森地笑了：「不能就是不能找，如果你一定要去找他，我只有一句话给你——」 墨团：「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医生：你怎么这么懂？ 「咳……反正，该告诉你的我告诉你了，你现在能把刀收起来了吧？」 「不能。」 医生急了：「我还要工作呢！你不能这么不讲…」 话音刚落，他猝不及防遭受了墨团的美颜暴击，墨团俯下身看他，弯弯的睫毛忽闪忽闪，清透的瞳孔像水一样干净，让人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我只想进去看看，只看一会儿。」墨团小声道：「一小会儿，这样也不行吗？」 「咳，咳咳咳…」医生忽然老脸一红，「也不是完全不行……」 经过医生的解释，住院部平日里虽然不允许进入，但每周一和周五的早上是规定的探望时间，在那个时间段内可以进入住院部，但必须在早餐结束前离开。 第112页 墨团嫌麻烦，「要不你也帮我办理住院吧，我有病，得住院治。」 医生刚才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一听这话又职业病上身板起脸：「到底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医生，你不知道，我血压5000，这说明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墨团言之凿凿。 「这、这么离谱？什么病？」 墨团沉痛道：「脑残。」 「……」 「而且，我还有暴力倾向，前一个给我测血压的医生就是被我打跑了，不信你可以问问楼下的护士姐姐。」 医生红透了的脸又缓缓白了下来，他盯着墨团手里的刀，心说怎么不信呢？ 「那是……是挺严重……得住院、是得住院……」医生颤巍巍道。 「对吧？」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墨团露出笑容：「谢谢您，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入院？」 第59章 梦中花. 医生替他跑了趟, 回来就道现在住院部暂时没床位了，如果墨团要住，得等空出床位来, 预计起码一周才有可能空出来，到时候会联繫墨团来办入院手续。 他想了想，同意了, 先排个号。 医生用送瘟神的眼神目送着他离开了诊室，最终血也没有抽上。 墨团往门诊部外走, 心想等排号入院的这阵子他应该干点儿什么呢？ 先从调查整个医院入手吧。 刚要出楼，某个拐角又闪过两个护工的身影，墨团见他们手里依然抬着担架，心说又是哪个医生被抬走了？ 他余光一瞄，担架上的人被堵着嘴, 手脚似乎也被捆住了，正在担架上奋力地挣扎。 ？ 这难道是个人贩子的聚集地？ 墨团仔细一看，担架上的人竟然是刚才排在他前面抽血的那个患者。 果然是个黑心医院。 他跟着护工往外走, 果不其然，两人又沿着上次的路线，把人抬进了通往太平间的小门。 小门已经修好了，这次换成了密码门, 墨团躲在树丛后看见他们输上密码，鬼鬼祟祟地进去了。 等了半天，两个人果然抬着空担架出来了。 墨团在他们走后, 也跟着输上密码, 悄悄来到太平间。 太平间里安安静静的, 或者说透着一股死寂，这让墨团很满意, 毕竟他也不想和活蹦乱跳的尸体待在一块。 他放轻脚步，在一排排的冷藏柜前走过，冷藏柜上都有标号，但不知道是不是按时间存放的。 刚才那个人是在…… 墨团忽然听见了心跳声。 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这些冷藏柜很厚实，关上以后声音很难泄露出来，可墨团却听见了，微弱的心跳声从每个柜子里都传了出来。 这里面关的不会都是活人吧？ 墨团拉开一个柜子，里面装了具中年人的尸体，脸色青白，已经结了冰霜，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样子了。 可的确有微弱的心跳声传了过来。 墨团把柜子推回去，怀疑这个黑心医院就是个恐怖分子的地下组织，这里说不定就是个做人体实验的地方。 他又想起陆横给他讲的那个故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鸟都知道，人类最爱嘴硬，陆横讲的故事主角既然不是他，那就一定是陆横自己。 陆横的故事怎么讲的来着……啊，他小时候被双亲抛弃，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又被坏人拐去做恐怖的人体实验，好可怜好可怜…… 想着想着，墨团的眼里泛起泪花，原来人类活着也这样的不容易。 难道陆横消失在这个副本里，也是被他们拉去做实验了？！！ 墨团更加明白了，这个副本内容一定是勾起了陆横的童年阴影，或许他现在正被关在某个高科技的培养仓里无助地哭泣。 怪不得陆横这么厉害的人类都出不去！人类真是容易被情感拖累的软弱动物。 墨团抹抹泪，感觉自己又恢復了动力，陆横一定在某个黑漆漆的地方绝望地喊着救命，等着他来救他出去。 「救……命……」 「？」墨团心说他和陆横有了什么心灵感应吗？怎么这么快就听见了…… 「救…命…啊！！！」 墨团看向面前的冷藏柜，一把拉开。 「！！！」里面的人浑身都被绑得严实，嘴也被堵着，但他刚才挣扎中咬断了口里的绳带，这才发出了声音，正是刚刚被抬进来的那个人。 「快！快救救我！救救我！我被绑架了！」 他像蛆一样在狭窄的柜子里扭动翻滚，看上去充满活力，再扭几下就能自己从柜子里掉出来。 墨团皱着眉瞅他：「你是玩家？」 这个人有心跳，行为上也难以辨别出是不是npc。 「什么玩家？」那人道：「我是个记者，我叫徐朗。」 墨团给他松了绑，带着他躲到了安全地带——医院广场的小凉亭后。 记者非常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说这里的人都是疯子。 「我已经潜伏进来十多天了，真是疯了，如果早知道这里变成这个样子，我一定不会进来，哦对了，你叫我小徐就行。」 看着「小徐」沧桑的老脸，墨团假装听不见。 原来，徐朗是个潜伏进来的卧底记者，来之前他调查过，这个医院曾经接到几起投诉，有好几个患者家属说要曝光这家黑心医院，然后徐记者联繫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忽然人间蒸发了。 第113页 而这些患者家属要曝光的理由也很怪异，比如什么限制家属去医院探望，不允许火化病人尸体等。 徐记者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为此，他假装成患者，白天睡在医院小公园的桥洞底下，晚上跑出来探秘，为的就是查出这个黑心医院的秘密。 墨团评价：「投诉人都失踪了，你为什么不报警？」 徐记者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这可是个大新闻，如果被我捕获到，年底晋升的时候主任非我莫属~」 「……」大炮灰。 墨团问他进来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徐记者眼一斜：「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可以给你分享一点情报，但是你是来干什么的？不会是同行恶意竞争吧？」 墨团眨眨眼，把他的青春靓丽的脸一摆：「我是学生，来找我的……家人。」 墨团的脸长得太嫩了，怎么看都不是个社畜应有的精神状态，徐记者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于是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徐记者把医院里外都调查过，纸上是医院的平面图，是园区的分布：最外面的是门诊部，门诊部后面连着食堂。门诊部后面有两栋楼，是药房和急诊部，而住院部在最后面，有很大一栋楼，太平间就在住院部的地下二层，从楼后有另外的入口能进入，不用经过住院部的正门，入口就是他们刚才出来的密码小门。 其他几个院区都是对外开放的，唯独住院部非常严格，徐记者试过几次，都没能熘进去。 「但有一天晚上，我在楼外蹲点，我看见了，住院部的护士带着很多药剂，分给了病房里的患者，那种药是橙黄色的，颜色看上去很让人不舒服。」 「我还看见有患者疯了一样地往门外沖，被很多护士拦了回去。」 「这里就是一家无法无天的黑心医院！」 「他们把我关进太平间，就是想灭我的口，因为他们知道我看见了，上午做完检查以后，我就装疯卖傻说自己是精神病要住院，那些护士直接就把我打晕了捆起来，如果不是你出现，我现在就是被埋在黑心医院水泥墙里的亡魂了。」说着，徐记者还象徵性地抹了两滴泪。 「……」墨团：「他们都要把你灭口了，那现在要报警吗？」 徐记者擦泪的动作一停，沉声道：「灭口？干完这一票，我就是主任了，被灭口有当主任重要吗？」 「……」人类果然都是疯疯癫癫的。 「对了，既然你帮了我，那我也得回报你，你是来找谁的？你家人也被关进这个医院了吗？」 墨团吐出丰源山的名字，徐记者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墨团想了想，又不抱希望地吐出陆横的名字。 徐记者睁大了眼：「那不是药房的主任医师吗？」 墨团一下子坐直了。 …… 「就是这里了。」 医院药房是个很大的平层，门口冷冷清清的，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冒出来，徐记者站在门口台阶下往里望，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可以进的，这里的医护比较正常，不像住院部那边，一个个的跟得了狂犬似的。」徐记者道：「但很少有患者会过来拿药，这里怪冷清的，我上次来这里调查，护士姐姐还请我吃了水果。」 「但是那个叫陆横的主任医师吧，就不像什么好东西了，哼，他那种人都能当主任，我怎么不能当？」 墨团不高兴了：「你不准说他！」 「哎，他到底是你的谁啊？是你哥？我看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墨团甩开他，大步走到药房的前台，手往桌上一拍：「拿药。」 前台后面的小屋里钻出来个女护士，看见他后一脸新奇：「是新来的患者吗？确定是到我们这里拿药吗？开的单子给我看看。」 墨团左看右看，这么大的前台只有护士一个人，连个帮工都没有。 「我没有单子。」墨团道：「你们的主任医师呢？我可以让他帮我拿药吗？」 「啊，你是说陆医生吧？他出去了，我们这边不接诊的，您要看病的话还是去门诊部吧。」 墨团的脚尖在地上摩挲着，他并不想走，这时徐记者也进来了，护士立即认出来他：「徐患者，您的病好多了吗？」 徐记者摆摆手，往护士兜里塞了一把糖，压低声音道：「你们那个特别讨人厌的主任死哪儿去了？」 护士笑道：「他真的不在，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有人出现在门口：「小杨，有找我的客人吗？」 是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 第60章 梦中花 「陆医生, 您回来啦。」护士走上前：「是两位患者来找您，这位患者想找您帮他开点药。」 陆医生转过头：「啊…真是一位非常俊秀的患者，是明星吗？」 墨团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傢伙, 眉头越拧越紧。 陆医生的胸前挂着胸牌：药房主任医师，陆横。 跟陆横的名字确实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陆横, 看样子只是个跟陆横重名的npc。 徐记者看出来他脸色不好看，凑近问：「咋了？不是你要找的人？」 墨团低落垂下眼。 「哎呀, 这个名字很大众嘛，重名就重名了，再找就是。」 墨团抬起头，气闷道：「没！有！很！大！众！」 第114页 明明是个很好听的名字。陆横的一切都很好。 说完，他抬腿就走, 陆医生不声不响拦在他面前，墨团抬起头，看见一张微笑着的脸。 陆医生的容貌介于有点好看和有点普通之间, 是很容易亲近人的相貌，也很容易被人忘记，他笑起来的样子堪称和蔼，可墨团百分百确定, 这个傢伙在假笑！ 「好不容易来我们药房开药的客人，怎么能说走就走？」陆医生笑眯眯地盯着他：「我亲自帮你开，这样可以挽留你吗？」 墨团也盯着他, 和他胸牌上的名字, 忽然道：「谁给你起的名字？」 「啊？」陆医生笑容一滞：「我……我奶奶？」 「真是个好名字。」墨团兇巴巴道。 「谢谢夸奖——你想开点什么药？有哪里不舒服吗？」 墨团蔫哒哒地没了精神, 随便吐出个词：「肚子疼。」 「具体是哪个部位？方便我上手摸一下吗？」 陆医生缓缓带上手套，墨团立即捂住肚子：「不方便！是……是胃疼！吃多了！」 「那吃点健胃消食片就可以了。」陆医生温和地看着他：「我们药房比较特殊, 不刷医保，你可以去附近的药店买，会更加实惠。」 「陆医生，咱这个星期可就来了这么一位开药的病人，你把人撵走了，咱这月考核又该在院里倒数了。」护士抱怨道。 「哈哈…我要守住我的医德嘛。」陆医生尴尬地笑了两声，笑声忽然被拍打声打断了。 「砰砰砰——」 老旧的楼门被拍响了，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屋子里忽然显得很阴沉。 「今天生意这么红火？」护士说着要去开门，被陆医生挡住了。 「砰砰砰砰——」 拍打声还在继续，门外的人一声不吭，陆医生伫立片刻，缓缓走向窗户。 他把手放在窗台上，窗外忽然多出来一只手掌，紧接着，一张被挤压变形的脸贴在窗上，是个光头男人，他的嘴上含煳说着什么，都被隔绝在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挤在玻璃上的缘故，他的五官带着轻微的浮肿，瞳孔也有不正常的涣散，涣散的瞳孔透过玻璃把绝望传了过来，他在求助。 下一秒，陆医生把窗锁合上了。 「是住院部的病人跑出来了，看上去有点精神问题，没事，护士们会带他回去的。」陆医生温和道。 「真真真真的没问题吗？！」徐记者指着他背后。 拍打声越来越剧烈了，陆医生回头，那扇仅有一平方的小窗已经被十几张脸挤满，光线无法透进来，恐怖的昏暗笼罩了屋里的几个人。 「……快！把门堵住！还有窗，别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破开，一个手持铁锹的患者沖了进来，双目充血，看上去已经丧失了正常意识。 「小心！」 患者拿起铁锹就往护士身上砸，被徐记者拉开，患者见被躲闪，又朝陆医生砸了过来，锋利的铁锹上带着不知名的红色液体勐然落下，这一铁锹下去陆医生的脑袋肯定要开花。 咣当一声。 铁锹砸在四米大长刀的刀背上，震得墨团虎口发麻。 「……」 「从哪里拿出来这么长的管制刀具的？！」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趁着患者发呆，一脚把发疯的患者踹出门，这时窗户也传来破碎声，墨团夺过铁锹，把想要钻进来的患者像砸地鼠一样砸出去。 「哎！轻点！那都是病人！」 墨团权当听不见，把那些脑袋都拍出去，又单手拖过窗边的一排柜子挡住窗。 那边徐记者和陆医生也把门重新锁好了，还在门后拴上了铁链。 片刻后，护士打开屋里的灯，给大家倒了点白开水，几人劫后余生般围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我们医院吧，跟其他医院不太一样。」 听见陆医生开始说话，徐记者悄悄竖起耳朵。 「很多其他医院不收的疑难杂症，我们医院来者不拒，所以我们医院在外面的口碑也很好，啊，应该说，是住院部的口碑很好。」 护士无奈道：「陆医生，你快别替住院部的那些人说话了，他们都把我们药房的业绩弄成什么样了？」 陆医生笑笑：「我是有医德的嘛。」 听着护士的抱怨，墨团大概了解了情况，原来这里原本是医院拿药的地方，无论是门诊部还是住院部的患者，开了药都要从药房拿，但前几年，住院部自己擅自包揽了拿药的业务，在大楼里又开了个新的拿药点，还把门诊部也拉拢去新的拿药点了，药房就没了业绩，除了自己找过来的，这边几乎没有患者来拿药。 而住院部的患者有一部分是有精神疾病的，有时候会跑出住院部大楼，因为他们药房外面的设计和医院食堂很像，这些患者经常会误闯进来，给他们带来麻烦，住院部的人也从来不感觉抱歉。 这一来二去，药房和住院部的梁子就结下了。 「你们这个工作还挺危险哈…」徐记者搓搓手：「可刚才那么多人……都、都是精神病吗？」 陆医生温和道：「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出去看看，小杨，给他开门。」 徐记者连忙摇头，护士也没当真，笑道：「我们陆医生就是喜欢开玩笑，不能跟那些患者接触的，可能会被伤到。」 第115页 外面有喧譁的人声，墨团从另一侧的窗往外看，来了很多护士，把刚才那些发狂的患者给带走了。 看着他们回去的方向，应该是回住院部了。 「啊，对了，健胃消食片。」护士拿过来两盒，笑道：「记我们陆医生帐上，今天幸亏有你们在，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墨团：「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两个护士，她们在后面休息，我们三个轮班值，医生就只有陆医生自己了，自从我们没了业绩，人手就都被调走了。」 徐记者哼哼起来，怪高兴的：「原来是光杆主任。」 护士把消食片塞给他，墨团不接，小声道：「其实我的病很严重了，我已经申请了住院，但是一直没有通过。」 「是没有床位吧？」护士道：「本来医院床位没有那么紧缺的，这几个月患者格外多，来了好几批，都把医院住满了，现在的人可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来了好几批病人？」 「对呀，多的时候一会儿几分钟就能来二三十个。」 「你们这里有住院患者的名单吗？」 「名单……查房的护士那里应该会有吧？我们药房这边是没有，怎么了？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 墨团刚要说话，徐记者闪过来，给护士一顿输出，把墨团塑造成了一个千里寻亲孤苦无依为救家人卖肝卖肾的悲惨形象，然后成功收穫了护士姐姐的大把眼泪。 护士抹着泪：「他们怎么能狠心抛下你这么可怜的孩子？太过分了！你的亲戚叫什么？我帮你去找！」 墨团想了想：「丰源山。」 护士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她感动地表示一定会帮墨团打探一下这个人的消息，他在这里等着她的好消息就行了。 到了下午五点，新的护士来换班了，墨团依然在药房里等着，护士得知墨团没有地方住，给他空出来一间有张单人床的小屋，让他晚上可以在这里休息。 徐记者也出去「探密」了，墨团无所事事，在药房里转悠，药房里的药都是日期比较新的，架子上也没有落灰，即使没有患者来拿药，这里也在仔细经营着。 一排排的药品就占据了药房好几个厅，再往里走是护士的值班室，以及陆医生的办公室。 墨团盯着门上写着「陆横」的门牌，怎么看怎么不爽，敲了敲门。 「请进。」 他推开门，陆医生的办公室里光线和通风都很好，陆医生正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阳光。 他桌子上摆了一盆绿植，开了几朵像兰花一类的白色小花，随着风轻轻摇摆着。 「其他医生都走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转去住院部？」 第61章 梦中花 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错了, 陆医生的眼神带着戏嚯。 「又是主任，又不用干活，每天上班摸鱼下班准点, 我为什么要调去住院部？」 「……」搞不懂这些npc在说什么。 「倒是你，明明身体健康，为什么一定要进住院部？」 墨团瞬间急眼：「我不健康！我生病了！」 陆医生把消食片拍在桌子上, 墨团盯着那盒药，有点饿了。 他扣了两片嚼嚼吃了, 更饿了。 有点想念陆横了qaq。 这时，帮他打探消息的护士回来了，护士说去住院部找了以前的同事帮忙从住院系统上查了一下，并没有丰源山这个人的入住记录。 「会不会是入院日期比较早，系统里给删掉了？或者漏掉了？」 「近几年的都会保存着的, 而且应该也不会漏掉患者信息的，毕竟护士们每天都要去查房和换药的。」 墨团：「那他要是死了呢？会从系统里删掉吗？」 护士震惊于他对要找的人的平淡，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一出新的恩怨情仇。 「应、应该不会删吧？但我也忘了问她那里面有没有已经去世的患者了…」 墨团点点头, 对护士表示了感谢，决定自己走一趟。 住院部里必有蹊跷。 周一一大清早，墨团就跑去了住院部大楼前，据说这个时间段是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 楼前并没有什么患者家属进去, 从外面望进去也看不见个人影，只有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来这里的患者都不怎么受家人的待见。 墨团左思右想, 觉得正面冲锋不太保险, 他躲在绿化带后面, 一步步往正门那里挪，趁着两个保安唠嗑的时候, 一熘烟钻了进去。 神不知鬼不觉。 墨团一进门就直冲着护士台去了，一旁经过一个推着小车的护士，他不小心撞了车子一下，一排药掉了下去。 他连忙道歉，把地上的药捡起来，塑料盒子里装着一只只小玻璃瓶，玻璃瓶里是橙黄色的怪异药水，很像徐记者说的那种东西。 墨团刚想昧下盒，护士一把抢了回去，白他一眼：「哪个房间的？现在不是该在房间里吃早餐吗？麻烦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说完，护士头一甩，推着小推车走了。 「……」 墨团一路摸到了护士台，这里的电脑连接着医院的系统，应该存放有很多线索。 大概是老天爷也在帮助他，偌大的护士台空无一人。 墨团翻过台子，找到电脑，但他对电脑操作太不熟悉了，找了半天，连繫统在哪儿都没找出来，更别提查询了。 第116页 这时，他的目光落到架子上的一排排厚厚的翻页本上。 他刚要去拿，一声呵斥治住了他：「谁叫你进来的？！」 墨团吓得一缩手，转头望去，是个看上去很厉害的npc。 护士长走近了，审犯人一样盯着他：「你不是病人，我没见过你，进这里干什么？」 被揭穿了，墨团心虚地低着头，小声嘟囔：「我是来探望病人的。」 「你来探望几号房的病人？」 「我不记得房间号了……他叫丰源山。」 「我们这里没有叫丰源山的病人。」护士长冷冷道：「你最好核对清楚了再来问我。」 墨团厚着脸皮道：「记错了，我是来探望陆横的。」 「陆横？」护士长眉头一松：「横竖的横？」 「是…是的！」墨团忽然看到了希望。 「那不是药房的那个没本事的主任吗？」护士长冷笑一声：「是他派你来这里捣乱的吧？你以为这里是可以胡闹的地方吗？现在，立即，马上给我…」 护士长还没说完，墨团就饿虎扑食般沖向了那堆翻页本，在护士长的尖叫声中，他把本子一摞一摞往怀里塞。 「快来人！保安！！保安！！！有人抢劫！！！！」 门口的保安沖了过来，墨团在一片吼叫声中拔腿就跑，期间闪身躲避过了保安挥过来的警棍。 身后的尖叫声更剧烈了，「快去报警！报警！！！」 警鸣声从医院大楼前唿啸而过。 陆医生关上窗，看着屋里抱着一大堆本子装老实的墨团：「所以，你出去这一趟，把住院部给偷空了？」 墨团：「是抢劫。」 小鸟可从来不做小偷小摸的事情。 「……」 「徐记者呢？」 「他一下午没回来，估计是到哪个部门当卧底去了。」 墨团皱眉：「你知道？」 「长了眼的都知道。」陆医生：「哪有患者天天赖在公园椅子上睡午觉的？再说，你不是都叫出他的身份了么？」 「哦——」墨团捂住嘴，怀里的本子都掉到地上了，他索性就蹲在地上，一本本地开始翻看。 在逃跑途中他弄丢了不少，拿回来的就只有三四本，墨团翻看了一下，像是一些查房记录和用药记录。 墨团正要仔细翻阅，忽然感觉头顶的目光有些许焦灼。 「……」墨团抬起头，对陆医生道：「麻烦您迴避一下。」 真是没有边界感的医生。 陆医生：「麻烦你搞清楚，这是我的办公室。」 墨团皱着眉看他。 「……」陆医生抬腿走了，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门。 等脚步声远了，他继续翻看起这几本记录，用药记录里记录的药品都是些看不懂的药名，他翻了几页就放弃了，又去检查查房记录。 查房的记录并不完整，从房间号来看，这应该只是一小部分的查房记录。 上面登记了房间内患者的姓名和身体状态，墨团一个一个地往下找，看得聚精会神。 陆横……没有。 丰源山……没有。 半个小时后，墨团揉揉酸痛的脖子，此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正要去值班室捞个泡面，余光忽然瞄见一个不该出现在查房记录上面的名字。 徐朗，徐记者的本名。 夜晚，墨团躺在药房给他腾出的一张小床上，对着手上闪闪发亮的戒环轻轻叫「陆横」的名字。 这是他进来以后第一次尝试通过戒环联繫陆横，他在这之前从未试过这个法子。 一是他知道陆横不愿意让他进来，他也不想让陆横知道自己来涉险，二是…… 他怕戒环那头是一片死寂。 他静静等待了十分钟，奇蹟没有出现，果然没有任何声音从戒环里传回来。 墨团摘下戒环，又小心翼翼地挂回脖子上，离心口近一点，他的不安也就少一点。 一夜无眠。 大清早上，徐记者过来了，他一进门就跟打了胜仗似的，红光满面，好不高兴。 墨团刚要问他上哪去了，徐记者就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值班室里，示意他小点声不要声张。 「我又去住院部走了一趟。」徐记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这次跟之前可不一样，我熘进他们大楼里了。」 墨团心说那又怎样，他昨天也熘进去了。 ——还把护士台的材料给洗劫了。 「怎么这个眼神？你不相信啊？」徐记者说着从衣服内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我已经得到了他们的秘密，只要我把秘密带出去，主任之位指日可待！」 那是一支装满橙黄色药水的针管。墨团睁大了眼。 「你从哪里拿到的？」 「嘿嘿。」徐记者洋洋得意：「我可是拼了命才弄回来的，我查过了，那栋楼上的患者基本上每天都会注射这种东西，说是一种精神安定剂，可那里住得又不都是精神病，哪需要每个人都注射？」 「我看有些患者也有疑虑，但他们住院时候都签了合同，必须配合医院治疗，否则到时候医院给他们的报销比例会降低，这哪是医院啊？分明就是家邪恶机构！」 「嗯。」墨团：「你说得对，报警吧。」 第117页 「……别啊！说好了我当主任呢！」 墨团扭头就走，徐记者起来拦，「我还听见一个事！那个住院部里，确实有一个叫陆横的患者。」 墨团脚步一顿，后背忽然传来刺痛。 针管扎在他背上，橙黄色的液体沿着针头渗进肌肉里，刺痛忽然扩散开。 墨团反手拔下针管，与他拉开距离，惊道：「你干什么？！」 徐记者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他的唿吸也很混乱：「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真的太想当主任了。」 「你成为这种药物的受害者，为我在台前作证，好不好？」 墨团缓缓后退。 「不好。」 「为什么不好？」徐记者的脸色忽然苍白：「你想要知道真相，我也想要知道，你亲自试试这种药的话，不就能得到真相了吗？我做的不对吗？我做的不对吗？」 墨团一步步后退，他背上的刺痛已经在逐渐扩散，针管里的药量没有减少，但那一下一定也让他的身体和药水接触上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墨团强打着精神，狠狠关上值班室的门，将徐记者锁在里面。 第62章 梦中花 门外的护士闻声跑过来, 「出什么事了？好像听见你们在吵架…」 墨团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一言不发地捂着左肩膀。 片刻后。 「啊，这是被什么扎到的？都流血了！先消毒清洗一下吧。」 护士看着墨团洁白如玉的后背, 心疼得不行。 陆医生嘲笑道：「是不是被刺猬扎了？」 「我自己来。」墨团夺过消毒棉，对着镜子擦了擦，奇怪的是, 除了被扎的地方有些红肿，他的身体倒也没什么异常。 难道这种药还有潜伏期？ 陆医生要帮他再检查检查, 墨团死活不愿意，把他俩都撵了出去，又告诉他们他把徐记者锁在了值班室里。 等都走了，他锁上门，呆呆坐在小床上。 窗外的风吹进来, 有些冷了，他披上衣服，把那支橙黄色的针管拿了出来。 刚才挣扎的时候, 药水挤出来一些，湿透了衣服口袋的一角，墨团盯着那团水渍，鬼使神差地掀起来去闻。 「……」 酷儿？橙子味的？ ？？？ 他一定是开始出现幻觉了。 敲门声响起, 墨团没应，陆医生的声音就隔着门响起来：「徐记者不在值班室里。」 话音刚落，墨团打开门, 陆医生站在门外打量着他, 意味不明道：「把衣服穿好。」 墨团没理他, 兀自朝值班室走去，护士也在走廊上, 她往里一指：「你看。」 值班室内的窗户大开着，唿啸的风将窗帘颳得乱飞。 徐记者大概是从窗户逃走了。 「你们两个这是吵架了？」护士试探问道。 墨团没说话，刚要走，护士又叫住了他：「对了，刚刚住院部那边找我说下午会空出一个床位，他们让我转达你，今天早点去办入院手续吧。」 「上次不是说还需要很长时间吗才有余位吗？」 「好像出了点意外，有位患者提前出院了。」 墨团点点头：「我知道了。」 . 中午十二点，阳光正好，墨团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住院部的大门口，他的长相太惹眼，又有前科，保安大哥眯着眼盯着他直看：「你是不是上次那个…」 墨团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施法：「不是！」 「那你是…」 「我来办住院手续的。」 「噢噢，那你跟着我来。」 保安把他领到了一楼的护士台就走了，台子里站着个年轻的女护士，头也没抬：「叫什么名字？」 「墨…墨球球。」 「哪个墨？哪个球？」 正说着，有高跟鞋的声音进了，那年轻护士忽然双腿併拢，站直腰板，清清嗓子道：「护士长午好！」 护士长凌厉的眼神往这边一扫：「这个人是…」 随着她转头过来，她的眼珠子忽然瞪大：「快快快叫保…」 「咣当」一声，墨团把三本大厚档案砸在护士台上，打断了护士长的话。 「还给你。」 护士长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这个人是谁？把他给我赶出去！」 一旁的年轻护士小声道：「王姐，这个是来办住院手续的患者…」 「胡说！他上次还来洗劫！当着我的面把护士台里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我认得这张脸！」 墨团：「我还给你了。」 护士：「对啊他这不是还给咱们了。」 「……」护士长：「那你为什么要抢走我们护士台的东西？」 墨团左思右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脑子有病，别问。 「……」 护士长还想问他为什么脑子有病，但一看他的表情，哑火了。 废话，没病谁来这地方啊！ 护士长走之前，吩咐年轻护士一定要「仔细」检查墨团的入院信息，入院手续每一步都不准给他省略。 等护士长走了，年轻护士松了一口气，跟他打听是怎么惹到她们护士长的，墨团答非所问：「你认识陆横吗？」 「认识啊，是药房那个主任医师吧？老跟我们对着干那个。」 第118页 「……继续办手续吧。」 「那个主任是你什么人呀？」 「办手续。」 「……」 护士很想吐槽他，但墨团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不像是来看病，倒像是来出家。 忽然，出家人的眼神亮了，护士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楼梯间里闪过一群人。 她再回头，墨团就不见了。 …… 墨团在楼梯上，气喘吁吁。 这住院部有二十八层，墨团刚才看见一个疑似陆横的身影夹在人群中走了过去，他想追上去看看正脸，谁知一眨眼那群人就消失在电梯中，他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爬，电梯一直在往上，中间没有看到人下来。 他爬到二十二层，楼梯已经到头了，再往上的楼层被一扇铁门锁了起来，他连忙跑去电梯间，却发现他慢了一步，电梯不知道在第几层停下过，现在正在下行。 墨团泄气了，精疲力尽地按了电梯。 等进了电梯，他才发现，22层往上的楼层要指纹识别才能按，住院部地下竟然还有四层，但只有负一层能按，其他的也需要指纹识别。 据他知道的，负一层应该是太平间，怀着验证的想法，墨团按了一下。 电梯缓缓运行起来。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门刚打开，他还没往外走，就见外面有两个护工推着床架走过来，「麻烦让一让。」 电梯空间很大，但那床架有两米那么长，一推进来墨团立即被挤到了电梯角落里。 架子上躺了个人，盖着白布。 出于谨慎，他没敢多问，也没提要下电梯的事，电梯门缓缓合上，其中一个护工把床架往里一挤，正好磕在电梯门上，架子也跟着一抖，白布底下的人露出半张脸。 墨团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徐记者。 他的脸色发青，看上去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电梯到了一楼停下了，等床架推出去，墨团也追上去，说道：「这位病人是我朋友，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朋友？」护工：「这位患者在这里住院住了这么久，没有家属来探望过啊。」 墨团愣住了。 「节哀顺变。」护工们说完，推着架子离去。 护士台的护士正好在找他，看见他，小跑着过来让他去办住院手续。 墨团看着冷清的住院部大厅、着急催促的年轻护士、被盖了白布推走的徐记者，大步离开了住院部。 推着床架的护工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性，等墨团追出去，他们已经把带轮子的床架换成了担架，悄无声息往医院深处走去。 墨团跟在后面，越跟越觉得不对劲，护工抬着担架，缓慢地消失在林中，竟然上了后山。 他顿时想起开局时山顶上的乱葬岗。 墨团跟了一路，果然看见他们去了山顶，乱葬岗地处空旷，他躲在林子里，紧接着铁锹挖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伴随着棺材沉重的落地声。 在医院病死的患者被送到这里随便埋掉，是因为发现了徐记者的身份在报復他？还是因为徐记者没有家属来送葬？ 墨团很快就否定了这些可能，因为乱葬岗里遗体的数量应该不小，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就听见他们在挖土埋人。 果然是黑心医院。 过了十几分钟，护工们带着空担架向山下走去，墨团这才从树后面走出来。 乱葬岗的边上有处新翻的土，土壤还带着湿润。墨团捡起一旁埋在土里的废弃铁锹，挖了两下，果然挖到了棺材。 不知道这里的棺材是不是重复利用的，有的都被雨水沖了出来，还有的半掩在土里斜着露出个破洞，已经腐朽不堪。 他不敢相信徐记者已经死了，哪怕他只是一个在勤恳扮演自己角色的npc。 思虑过后，他继续往下挖，棺材埋得很浅，他很快就挖到了盖子，这幅棺材也是破败不堪，用铲子一碰都掉渣，他沿着边缘轻轻一翘，棺材盖便向一侧滑开，露出徐记者的脸。 青白色的脸带着浮肿，的的确确是死了。 墨团蹲在一旁，盯着这张熟悉的脸看了一会儿，用铁锹将人的衣服掀开。 腹部，胸前，背上均无伤口，手脚齐全，没有明显的中毒症状。 也没有诈尸。 墨团嘆了口气，把棺材盖合回去，一铲子一铲子地把土填上。 填到最后一铲子，地面震动了起来。 不是地震，墨团对这些古怪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但古怪就意味着，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出现了。 这一次，墨团没有选择逃离，他静静地等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不放过任何可能发现的线索。 震动忽然停止了。 墨团发现那个露在地面上的破烂棺材已经被震得裂开了半边，长长的裂缝从棺材头一直裂到棺材尾。 与此同时，奇怪的抓挠声又出现了。 第63章 梦中花 他缓缓朝棺材裂缝靠近, 抓挠声渐渐变大，好像就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吱吱——吱吱吱——」 墨团朝裂缝中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正在盯着他。 瞪我, 好兇。 墨团沉思片刻，抓起一撮土，默默朝裂缝撒进去。 「！！！」 第119页 棺材里的东西被土迷了眼, 勐然挣扎起来，那棺材本来就破, 这么一挣扎直接对半裂开，里面爬出来一个形似殭尸的疯癫怪人，抄起地上的铁锹就朝墨团扑了过来。 墨团见状不好，拔腿就往山下跑，那怪人的体型干瘦, 体力欠缺，几次都被山上的土石绊倒在地，但他又爬起来, 锲而不捨地追着墨团，好像把墨团当成了什么仇人。 他在后面阴魂不散地追着，墨团听见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医生」「医院」之类的词。 墨团便故意放慢脚步，想听听他在说什么东西。 「……医院……吃…人……」 「……副本……想…回家……」 墨团忽然站住了, 浑身冷汗直冒。 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什么怪物，他是玩家！这里除他以外还有存活着的玩家！！！ 剎那间，墨团有很多话想问：为什么他还活着副本却已经关闭了？陆横到底去哪里了？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刚要转头, 恰逢那傢伙一脚踩在山上松散的风化料上, 失去平衡, 墨团的话还没出口，整个鸟就被撞飞出去, 这段路正好是比较陡的一段，一人一鸟噼里啪啦滚下山，足足滚了十几秒才停下，墨团摔得脑浆子都拌匀煳了。 等他迷迷煳煳睁开眼，视线里居然出现了陆医生放大的脸。 「……！」墨团瞬间弹起来，警惕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和我们院失踪的患者一起躺在这荒郊野岭？」 墨团这才想起他被那个笨手笨脚的玩家撞下山的事，四下看了看都没人，「那个人呢？」 「已经叫人把他带走了，他是住院患者，前些天忽然找不到人了，还以为是付不起医药费跑路了呢。」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药房的医师，哪儿知道那些？」陆医生温和地说着，眼神却好像在嘲笑。 「我带你回药房休息？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头晕？是不是脑震盪了？」陆医生说着，就要过来扶他。 墨团忽然抓住了他的领子。 「不许动。」 陆医生愣了下，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重复过很…」 墨团瞬间抓住他的袖子，将袖子撸上去，露出手腕，但他的手上还带着手套，手腕被手套挡住。 墨团冷冷道：「摘了。」 陆医生看了他一眼，缓缓摘下硅胶手套。 他的手腕上露出一个鲜红的系统标志，他是玩家。 墨团的眼神毫无波澜，反倒是陆医生来了兴致：「我是怎么暴露的？」 墨团冷冷盯着他，不答反问：「刚才那个玩家是怎么回事？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陆医生的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他死了，应该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从山上摔下来就死了，我叫人送他去火化了。」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副本早就关了，你们却还活着…」 「很快你也会成为其中之一的。」陆医生笑道：「啊，不好意思说错了，你已经打过那种药了吧？那应该说是——恭喜你，你已经成为大家庭的一份子了。」 说着，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朝墨团伸手，墨团拽着他的袖子一把抓过来，脚往他膝盖上一踹，陆医生的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他的后脑勺被墨团按住，墨团一发力，他的天灵盖直冲地心而去。 「咣、咣、咣！」 陆医生捂着头跪在地上哀嚎。 墨团冷冷看着他，软糯温驯的嗓音在陆医生耳中如同杀人魔降世：「你不要对我阴阳坏气！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类了。」 「是阴阳怪…」 墨团一抬手，陆医生立即熄声，捂着脑袋要走，墨团闪身堵在前面。 陆医生也是个圆滑的人，见此状况，他不怒反笑，恭维道：「我一开始还说副本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个如此美貌的npc，你一个人进来的？是哪个团安排的你？蓝舟？龙盛？」 左不过是个来头，墨团随口道：「岚苍。」 「这个玩笑可没意思。」陆医生讶然道：「岚苍没有你这等人物，起码我来之前没见过。」 「你也是岚苍的？」 「算是吧，我是岚苍下设的南风支部的队长，是头几批进来的人。」 「不过那可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 陆医生的办公室里，他锁上门，确保说话声不会被别人听见。 「我知道在我们之后又陆续进来过几批，我们团长也进来了。」 「你们团长？」 「丰源山呀，难道你不是冲着他来的？」 墨团立即站起来：「他在哪里？」 「太平间？后山的棺材里？别激动，你救不了他。」 墨团瞪他，对方微笑以对。 「那你说的药是怎么回事？」 陆医生不答，手指轻轻拨弄着桌子上的花草，脆弱的小花被他摧残得左摇右晃，花粉簌簌落下。 「那种药，是这个医院的秘密，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知道，只要你接触到它，你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我没接触到。」 「那你是被刺猬扎了吗？」 「……」墨团哑口无言，就听陆医生发出了一声嗤笑：「到底是谁把你弄进来的？」 第120页 「我是来救人的。」墨团小声道。 「就凭你？」陆医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嘲讽。 墨团的心情顿时不美妙了：「你看不起我？」 陆医生微笑道：「你知道大部分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以为进入住院部就能探寻到这里的秘密，想尽办法成了患者，他们办完住院手续的那天，他们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走出住院部的大楼了，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患者，被关在病房里治病、用药，直到被折磨而死。」 「我是那批玩家里唯一一个发现住院部的规矩有端倪的，我本以为自己躲开了，却不小心触发了药房的规矩，被束缚在这里成了副本的npc，从此以后只能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如果没有人来破除副本，我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墨团：「我会解开副本，你可以出去。」 陆医生又发出一声哼笑：「小菜鸟，你第一关就被淘汰了，就算你没搬进住院部，可你被注射了药水，很快，你就要死了。」 墨团的脸色忽然跟死鸟也差不多了，他瞳孔骤缩颤抖不已：「你……你刚才说什么？」 陆医生耐着性子：「你被注射了药水，很快就…」 「前一句！」 「呃，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再前面！！！」 「……？」陆医生皱眉，沉思，摸下巴，试探道：「小菜…」 「啊啊啊啊啊！」墨团勐地撞开门，带着哭腔跑掉了。 墨团消失了好几天。 陆医生以为他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没有特意去找，但没过几天，值班的小护士来喊他，说好像在小广场上看到了墨团。 陆医生跟着去看，就见墨团独自一人躲在花丛后，瑟瑟发抖地磨刀。 那把刀有四米长，陆医生见他掏出来比划过，稍有不慎能把两米以内的随行人员包括自己的头顶都削平，并且能收进系统里，一看就是个价值不菲的道具。 他觉得这个漂亮的小菜鸟玩家应该靠山不小，但要是有靠山，怎么会一个人闯进这绝境一样的地方？ 难道是靠山出事了？移情别恋了？始乱终弃了？ 陆医生一靠近，发现他抖得更厉害了，他正要疑惑，寒光一凛，那把四米的大长刀刷的一下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微微吸了口气，笑道：「还挺敏锐，谁带过你？」 墨团心说他再靠近一步身上的坏人味都要把他腌入味了。 「麻烦把刀放下，就算我现在是个npc，起码也是个活的npc，我不想明天就被埋到山上去。」 墨团盯着他，缓缓放下了刀，陆医生发现他的手仍在细微的发抖。 「你怕我？」 墨团收刀，慢吞吞躲开，「没有。」 「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在躲我？」 墨团挪得更远了，但嘴很硬：「没有，我在做准备。」 「准备？是什么？可以让我听听吗？」 墨团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时间了，我要出发了。」 第64章 梦中花 周五下午的探望时间, 是墨团精心等待的时机。 他要再次进入住院部，寻找躲藏在高楼中的秘密，解开自己身上所中药剂的秘密。 下午两点, 他准时站在了住院部的大楼前，手里握着四米大长刀。 保安见了他，连连后退为他让开道路, 护士见了他，尖叫逃窜以表欢迎。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保安哆嗦道。 墨团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在众人畏惧的眼神中，冷冷道：「打劫。」 唿啸的警笛声再次响彻医院上方的天空，彼时墨团正好甩掉追兵，悄无声息地滑进电梯里。 电梯里正好有个人，见墨团进来, 便以为他是医院员工：「几楼？」 墨团被撵得四处乱窜，好不容易才歇一口气，随口应道：「越往顶上越好。」 这样他们就追不到了。 那人瞧了他一眼, 电梯门缓缓合上。 过了一会儿，电梯停了，那人也没说再见，径直走出去了, 墨团瞧着那人黑衣黑裤黑帽子的古怪模样，莫名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刚才他也没留意那人的脸。 既然电梯已经停了，墨团便也想跟着出去看看, 但稍作犹豫了一下, 电梯门就关了, 他想重新打开，手按上开门键的前一刻, 他终于看见了，那人给他按下的是几楼。 二十八层，住院部最顶楼，被铁锁封住的地方。 明明需要刷卡才能按下的电梯键，此时正在昏暗中散发着诱人的白光。 墨团缓缓收回手。 要去看看。他想。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顶楼的空气好像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意。 他把头探出去往外看，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很多金属门，不像是其他楼层的构造。 走廊上没有一个人。 墨团轻手轻脚走出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 大多数金属门都上着锁，墨团一间一间地试着，有一间没锁上，门虚掩着。 他从门缝往里看，里面是个挺大的房间，摆着很多精密金属仪器，仪器保养得很好，没有一丝尘土。 里面没有人在，他悄悄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充满消毒水的气息。 这些仪器是做什么的？研究实验？ 第121页 墨团拿起一个蒸馏瓶，要小心放下。 他对人类的古怪工具认知太少，难以猜出这些复杂的仪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大概浏览了一下，就退出了这间房间。 周围的几个房间的规格看上去与这间相同，他猜测这几个房间里都是放的仪器。 他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花香？ 产生这个感觉的同时，他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墨团加快步伐，再往里走，里面的房间是透明的玻璃门，虽然上了锁，但他也能够看见里面的东西。 橙色的药剂装在巨大的罐子里，摆了一排又一排，他晃了晃门，门锁得死死的。 而罐子后面的是…… 一束又一束白色的鲜花浸泡在透明的液体里，大团大团的，像是某些香水的萃取过程。 墨团心里一惊，他知道在哪里闻到过这股花香了，陆医生的办公室桌子上，就摆着一盆这样的小花。 如果不是凑巧，那陆医生还对他隐瞒了什么？ 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墨团立即返回电梯，准备出去，一楼的电梯按键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这才发现，不仅上来要刷卡，从这里下去竟然也要刷卡才能按！ 他正想把每个楼层都按一遍试试，楼里忽然响起警报声，电梯瞬间一片黑暗，应急灯亮起，照得走廊通红。 入侵警报？停电警报？ 来不及去想是怎么回事，墨团快速跑出电梯，随手拉开走廊上的一扇窗户，楼外天空碧蓝，他纵身一跃，化成一抹棕色的身影消失在天空中。 住院部大楼26层窗前，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眺望着天空中那抹微小至极的影子，眼里带着奇怪的笑意。 「丰主任，会议纪要已经放在您桌子上了，您中途离会，季主任问您是否要去跟投资方坐一下？」 男人转过头来，答非所问：「把今天上午实验室的监控给我调取一份，调完全部删掉，马上拿给我。」 「是，您稍等。」 墨团一把推开陆医生办公室的门。 陆医生站在窗边，闻声回头，还没说话，椅子腿竖叉过来，直接把他钉在了墙中间。 「……这是什么意思？」 墨团看着那盆随风摇摆的小白花，冷冷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啊，发现了啊，你入住住院部了，你是怎么看到的？」 墨团不说话，陆医生又问：「你知道这种植物的名字吗？」 他温和地笑了笑：「这种植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梦中。」 「梦……中？」 「嗯。」 他摸出个东西扔给墨团，墨团接过来一看，是把银色的小钥匙。 「去后面看看吧，等你看过了，有些东西就不必说了。」 墨团并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椅子。 虽然说陆医生给了他钥匙，但墨团其实并不清楚他口里的「后面」指的是哪个位置。 药房再往里走都是不开放的，据护士说这里有冷库和存放药品的仓储区，墨团之前来转过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在这里，还要往南走。」陆医生忽然出现。 「再往南？」 再往南就要从药房的南侧小门出去了，外面是院子和长廊，连着医院食堂后面的小广场。 墨团将信将疑地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从南门出去，还是没看到什么，正当他想回去找陆医生再问几句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楼后的保温大棚。 那里有一扇小门，上面挂着金黄色的小锁，看着和他手里的钥匙大小能匹配上。 这间保温大棚隐藏在药房的背后，墨团不是没看到过，但因为靠近食堂，他潜意识就把它当成了个蔬菜种植园，并没有进去看过。 现在看来，这里说不定真是个「种植园」。 墨团走过去，把钥匙往锁眼里一对，锁果然开了。 破旧的小门向内推开，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推开门的剎那，墨团惊呆了，这间保温棚有上百个平方，里面密密麻麻长满了那种白色的花，他置身于灿烂的花海中，甚至无处下脚。 香味太浓郁了，墨团被熏得晕晕乎乎，但陆医生都敢把花摆在桌子上，想必是没有毒的。 「阿嚏！」墨团揉揉鼻子，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捂住脸，艰难地往里走。 没走两步，脚底咔嚓几声脆响，墨团听着这声音也耳熟，抬脚一看。 又是人骨，而且已经风化到一踩就碎，薯片似的。 墨团俯下身去观察，发觉花下泥土的颜色不太对劲，呈现出一种灰色的像水泥块一样的质感。 水泥块中还夹杂着一些布料的碎片，白色的布上有花纹。 墨团看着衣服的花纹眼熟，好像是病号服。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立即退出花丛，但为时已晚，水泥块下有什么东西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将他拖进花丛。 霎时，视野被无数花朵淹没，浓郁的花香中透出腥臭的血味，他耳边好像响起了万千生命痛苦的哀嚎。 血和花香混在一起，周围出现了无数只手，将他拖下深渊，在视野彻底消失之前，他看见陆医生站在花圃门口，扶着门，静静地看着他。 第122页 邪恶的人类！ 墨团挣扎着，却越陷越深，花圃的下面就像一个沼泽，有东西在黑暗中纷纷朝他聚了过来，刺耳的哀嚎声如万鬼同哭。 是什么东西？ 墨团用力挣脱，那些东西再次缠了上来，他狠狠踹开，但也睁不开眼，越是挣扎，他越往底下陷落，挣扎中，有东西咬上他裸露的小腿、手腕，又被他甩脱，他一怒之下抓住一个咬他的东西，忽然感觉手感不对。 这形状和骨感……是人类的脖子！ 人类发狂咬鸟了！ 墨团飞快甩开，避之不及地往上拱，越拱越往下沉，他又变回小鸟，用翅膀扒拉着往上拱，这下奏效了，小鸟的体型小，在缝隙里活动更灵活，没过多久，他就「游」回了花圃的表面，他在跳出花圃前变回人形，飞身将正要离开的陆医生按倒在地。 陆医生整个人都惊呆了，墨团以为他是看见了他变回来的场景才这么震惊，心想他果然早就知道，还给他起名叫「小菜鸟」，明明就是知道了还要故意侮辱小鸟。 可恶的人类邪恶的人类阴险的人类。 知道了他秘密的人类都要被灭口，墨团缓缓把手伸向陆医生的脖子。 第65章 梦中花 正在他想要掰断人类的颈骨时, 人类忽然说话了：「你要干什么？」 墨团非常诚实：「我要杀了你。」 「？」 「？？？」 「等等，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这么多的深仇大恨吧？」 墨团不接腔，直接就伸手要掰。 「等等等等！」陆医生后背发凉, 忙捂住自己的脖子坐起来：「我承认是我引你来这里的，但我没有骗你，这里的确藏着你想知道的秘密。」 墨团的脸色冷得像雪：「话说完了吗？」 「……」被肉眼可见的杀意笼罩住, 陆医生终于怂了：「没告诉你这里有危险是我不对…」 「你想让我死在这里，你是故意的。」墨团冷冷道：「去死吧, 大坏蛋！」 说完，他一脚把陆医生踹过去，陆医生的上半身被他踩住，头扎进花丛里，花丛立即摇动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搅动了底下的花泥，正往这里靠拢。 陆医生拼命挣扎：「住手！松开我！我向你道歉！」 花泥底下的东西会被活物吸引，墨团的胳膊被它们咬出了好几道血痕, 陆医生一声惨叫，肩膀上就挨了一口，墨团这时才放开他，抽出长刀瞬间将花泥底下的东西挑了出来。 那是一具破败不堪的人形, 介于腐败的□□和骷髅骨架之间，和恐怖片里的殭尸颇为相似，但不知为何, 墨团从这团行尸走肉身上, 听见了微弱的心跳声。 这具尸体……还活着？ 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活着了, 更加奇异的是，一株翠绿细长的植物从它的心口处长出来, 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藏在叶子里，像是以腐败的血肉作为养分生长出来的。 墨团心觉不妙，用刀背拨开花丛，底下的花泥里混着无数腐败的尸骨，其中还有存有生命体徵的，花朵从那些残缺的躯体里长出来，深深扎根在血肉里。 「这种花叫做梦中，种植条件极为苛刻，只能播种在活人的血肉上才能发芽。」陆医生捂着胳膊爬起来，朝墨团伸出手：「你能从里面爬出来，是个狠角色，之前是我看走眼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丰源山，看样子，你听过我的名字。」 说着，他主动示好，想把精疲力尽的墨团拉起来：「这里比较危险，你我换个地方说。」 他示好的手止在半空，因为对方投来的目光史无前例的冰冷。 冰冷、无情、充满杀气！ 丰源山开始思索自己是哪句话触到霉头了。 「难道……你是我的黑粉？」他不解道。 丰源山摸爬滚打多年，身体的敏锐程度已经先过了大脑，正因如此，他在四米大长刀噼落的瞬间向门外滚去：「你真是我黑粉啊？！」 说完，他屁滚尿流夺门而出，下一秒墨团连门框都踹飞了，丰源山只听见耳后有凌冽的风声，几乎一瞬间他就被追上了，这让他怀疑墨团是不是什么假装玩家的怪物，毕竟这个副本不同以往，出现什么怪异情况都不是没可能，但紧接着他就没空怀疑了。 墨团抬刀就砍，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丰源山一抬手，从系统道具里召出一面盾牌挡在面前，金属的碰撞中摩擦起火花，丰源山躲在盾牌后沉声道：「是谁雇你来杀我？我的仇家不少，但我在他们眼里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你不惜代价闯进这里来杀我……不好意思，难道你我之间是私仇？」 墨团虽然力气大，又敏捷，但用刀实在不得章法，挥了几下，刀刃反而因为他用力太大给砸豁口了，他索性扔了刀，阴沉沉道：「当然是私仇。」 丰源山，一个占着陆横朋友位置的恶毒人类，故意装死引陆横进本，在副本中设下陷阱对陆横不利，现在陆横生死未卜，他还夺了陆横的名字逍遥快活，简直……简直十百千万亿恶不赦！ 「还是不好意思，跟我有私仇的人也不少，你…」丰源山刚探出头，插在地上的盾牌就被墨团连根拔起，这盾牌是一个重型道具，重量高达四五百斤，连他都搬不动，墨团小小一个人，竟然双手举了起来！ 「你……你……」望着盾牌的阴影如山一样笼罩在他的头顶，丰源山的笑容僵硬了：「你先把这个放下，有话好好说……」 第123页 「把、陆、横、还、给、我！！！」墨团一字一顿，声声泣血，说完，几百斤的盾牌就砸下去，堪堪砸在丰源山脚边，灰尘被激得满天飞。 丰源山这辈子经歷过无数次生死瞬间，但这次绝对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咽了咽口水，默默把脚收回来。 「……等等，等等等等，你刚才说谁？」 . 办公室一角，几个护士正在给墨团端茶送水包扎伤口，反观另一角，丰源山肩膀上两个带血的牙印，鼻青脸肿，格外狼狈，周围却冷清着，没得到半点安慰，他看着墨团被护士们护犊子似的围住，连连嘆气。 「啊呀，啊呀呀，这是怎么了？」护士拿着零食往墨团手里塞，还是堵不住墨团泪汪汪的眼眶，于是转头埋怨道：「陆医生，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吗？」 一被数落，丰源山感觉伤口更疼了：「他那么大的人，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他才20岁，陆医生你连小孩子都欺负，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呢？」 丰源山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这时终于有护士注意到他的惨状了：「陆医生，你这肩膀…」 「病人咬的。」丰源山无奈道。 「那你脸上这青…」 「路上摔的。」其实是被墨团按在地上打的。 墨团小小一只，毫不夸张的说，丰源山一个手指头就能打倒三个墨团。 然后他就被按在地上揍了五分钟。 丰源山这下彻底认清了，这个小美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把自己包装成很好拿捏很好欺负的包子形象，然后钓鱼执法引变态上钩，当然他的意思不是说他是变态。 小美人认识陆横就是他这一推理的最强佐证。 「你和变…咳，你和陆横是怎么回事？没听说他身边有你这么个人啊，他欠了你情债？」 「？」墨团泪汪汪地抬起头：「情债是什么？」 还没出声，丰源山就被护士们七嘴八舌地骂了回去。 「陆医生你跟孩子乱说什么呢啊真是不检点！」 「是啊陆医生没想到你看着正经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打报告调去住院部了！」 「……」 「所以他在哪里？」不知不觉间，墨团已经走过来了：「带我去找他。」 丰源山笑了笑：「我相信他一定是进来了，但很遗憾，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这个副本里，或者说……他可能还在，但是已经死了，毕竟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你一个活人。」 「把东西交出来。」墨团冷冷道。 丰源山微微睁大眼：「什么东西？」 「你引他进来的东西。」 丰源山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我要重新考虑你和他的关系了，但我进来前的确没听说有你这么个人，是之后才认识的吧？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拿到他的信任的？」 「不关你的事。」墨团道。 「那东西在哪儿我也不会告诉你。」 墨团眼里又冒出凶光，丰源山的腮帮子隐隐作痛，忙道：「但可以告诉你点儿别的事情，你不是想知道那个花圃的事情吗？」 第66章 梦中花 墨团眼里凶光大盛：「陆横在哪里？」 「我真的没见过他。」 「那你为什么要冒充他的名字！」 「……」丰源山嘴角一勾：「出门在外, 当然留别人的名字比较保险，毕竟我很出名，况且……你先把桌子放下！好好说话。」 墨团的眼珠子要冒火, 杀意从他身上散了出来：「你用他的名字，拿他的东西！骗他进来！我杀了你！」 丰源山心说怎么还不讲理了，紧接着桌子就飞了过来, 他堪堪躲开，「你这疯狗……住手！别拆门！」 丰源山说着手脚并用往窗外爬, 墨团气沖沖地把房门「扯」了下来要砸，门一扯下来，护士站在外面瞅着他俩，眉头紧锁：「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两个要把医院拆掉吗？」 丰源山把刚搭上去的腿从窗上拿下来, 和气道：「是他，是他要把我拆了。」 护士知道他俩又吵架了，便问墨团怎么回事, 丰源山坐在窗台上，以为这就息事宁人了，刚要调侃，墨团一个箭步冲过来, 一把把他推了出去，那架势干脆利落毫无手软，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专业户。 好在是一楼, 但不好在的是外面是绿化带, 丰源山一头扎进去,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满头的草叶子，他脸都阴了：「你朝我撒气也没用, 你被注射了那种药，很快就会死去，那是『梦中』的提取液，是『种子』，如果你侥倖没死，花藤会扎根在你的心脏，刺破你的脸长出来，到时候一样会死。」 「住院部的每一个患者都被长期注射这种药，为的就是寻找合适的『土壤』，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活到『梦中』开花，大部分人在发芽之前就死了。」 得知了必死的噩耗，墨团却没有什么波动，这挑起了丰源山的兴趣：「你自己都不怕死，还怕陆横死？他给你下药了？」 墨团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丰源山见鬼似的：「你别搞我，我可不信你，我保证我没见过陆横，要不是你追着我要，我都不知道陆横也进来了。」 第124页 还没说完，墨团就蹲下去，湿漉漉的双眼狠瞪丰源山，睫毛忽闪忽闪，眼泪看着就要往外掉。 虽然没说话，但他的意思很明显，陆横进来这么长时间里丰源山连影子都没看见过，那陆横一定是跟其他人一样被关进住院部，然后被打药打死了！ 墨团抽抽噎噎：「被药毒死的人…尸体、在……」 丰源山用他这辈子最流利的语速道：「发芽的人还活着，会被安置在太平间里，死了的会被送去山顶上的坟地就地掩埋，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 墨团不哭了，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 丰源山：「？」 下一秒，墨团就往山上跑，丰源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紧赶慢赶跟到山上，看见他在一个接一个地开棺材。 不看到陆横的尸体，他是绝不会认输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暗了，丰源山站在冷风里，劝道：「你也该歇歇了，这里这么多尸体，就算你把胳膊挖断也挖不完的。」 墨团充耳不闻，像一台沉默的机器，机械地挖土，开棺材，检查尸体。 见他没反应，丰源山又道：「快要天黑了，就算这个本没那么多孤魂野鬼，天黑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再挖下去，是在自掘坟墓。」 墨团把铁锹往土里一插，看过来，丰源山就闭嘴了。 又挖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黑暗中，丰源山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你独自一人进来找他，他连尸体都没给你留下，我感觉……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健全？」 耳边有凉风颳过，丰源山发觉是铁锹从他耳边飞了过去，他后知后觉他才是让两人「阴阳相隔」的罪魁祸首。 黑暗中，墨团的目光像狼一样盯着他：「你不配当陆横的朋友，你走开，不然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朋友？陆横这么跟你介绍的？」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有人吗？小朋友？你听得见吗？」 墨团摸出挂在项鍊上的戒环，发现里面竟然冒出了周单肖的声音。 墨团再三确认，才知道陆横临行前把他那只戒环交给了周单肖保管，墨团进来以后，周单肖一直在想办法联繫他，但戒环在外界和副本之间的联繫很不通畅，前些天一直没有信号。 得知墨团一直没有找到陆横，周单肖也很崩溃，他发现墨团消失了，手机还在家里，就猜测他拿了道具进了副本，但现在市面上的进本道具十分稀缺，周单肖打探了一下原因，陆横竟然在离开前高价收走了市面上所有的进本道具，然后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为的恐怕就是不让墨团跟着进来。 墨团听出了他的意思，这个人类在后悔把陆横出事的消息告诉他，既然陆横买走了道具，自然是不想让他涉这个险。 说着说着，周单肖那边就情绪激动起来，一边说一边哭嚎，说他对不起陆哥的栽培，现在团长没了陆哥没了陆哥的小情人也要没了。 墨团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看着满地的白骨和棺材何等凄凉，一想到陆横也可能躺在这里面，他也受到感染，忍不住蹲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丰源山：「很抱歉打断你们…」 「知道抱歉就闭嘴啊！！！」戒环那边的周单肖暴跳如雷：「你那边谁这么不长眼力见？！」 「……」 静了一会儿，周单肖嘆了口气：「我好像真的精神出问题了，现在不仅能幻听到陆哥的声音，还能幻听我们团长的声音。」 「……小肖，是我。」 「妈了个巴子的你那有脏东西！」周单肖跳脚道：「快点离开那里，连我都听见了！」 「……」墨团把戒环扯下来扔给他，烦得看都不看。 丰源山接了戒环，熘熘达达去远处叙旧去了。 过了会儿，丰源山回来了，把戒环递还给他，神色正经多了：「失敬，原来你真是陆横的人。」 墨团坐在地上，情绪低落，他已经挖遍了整个山头，没有见到陆横的尸体。 他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或许陆横的尸体已经被毁坏，变成他也认不出来的白骨。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丰源山拦在他面前：「别去了，太平间里也不会有的。」 墨团微微抬起眼。 丰源山劝道：「我都没死，他也死不了的，你应该相信他。」 「可我不相信你。」墨团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但他始终憋着一口气，堵在胸口，「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来这里。」 「他会来的。」丰源山：「你不懂他对那种东西的执着，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一定会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墨团愣愣地看着他。 「是阵眼。」这一次，丰源山没有卖关子，他放轻声音道：「那是一种阵术的阵眼。」 阵术这个词，墨团并不陌生，但他还是第一次从人类的口里听见。 这些术法都为妖族所有，人类极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该从人类嘴里蹦出来的词语。 「那是个什么阵？」 丰源山道：「那是你我都不能理解的东西，唯一知道的是，等陆横找到了所有阵眼，这里，就要消失了。」 「……哪里？」墨团没听明白。 丰源山伸出手，摘下一片干枯的树叶，在手里细细碾碎。黑暗中，这画面并不唯美，反而有些渗人。 第125页 「这里。」他张开手，碎成粉末的叶子从手里撒落。 墨团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睁大了眼。 「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不用再闯关，不用再冒险，大家都会很高兴。」 丰源山笑了起来。 「你错了，这么多年，这里为我们取得了多少利益，你以为是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吗？」 「我们牺牲了太多人了，早就停不下了，派系之争、交易网络、地下黑市……如果现在停下来，曾经牺牲的那些人命要算在谁头上？谁承担的起这些责任呢？」 墨团没听懂，但也听懂了，他本来就讨厌人类，现在看见讨厌的人类滔滔不绝，更心烦了，于是他抢在丰源山下一次说教攻击前，冷冷道：「你就是喜欢钱。」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陆横耽误你挣钱了。」 「我没这个意思不过……」 「陆横比你有钱你就嫉妒他！诅咒你穷一辈子！大坏蛋！」 「……」丰源山彻底没话了，一口老血又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第67章 梦中花 再见到墨团, 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丰源山优哉游哉地在办公室里泡茶，刚修好的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丰源山充满意外, 但也颇为无奈：「前天听说你在太平间里大闹了一回，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墨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拍得茶水都震了三震。 「那里面没有陆横。」 「喔……」丰源山自顾自斟茶, 茶杯被抢了下来。 「那、里、面、没、有、陆、横！」 「……」 「没有就没有吧，我总不能帮你变出来一个。」丰源山无奈道：「我只是个被困住的『npc』, 又不是哆来a梦。」 「哆来a梦是什么？」墨团睁大的眼里充满了懵懂无知。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墨团眉头一蹙，远处几个护士的护崽子雷达瞬间被触发，气势汹汹往这边走过来，丰源山怕自己又被当成炮灰给沖了, 连忙锁上门。 「我真的会死吗？」墨团忽然问道。 「我问你，你有保命道具吗？」 墨团缓缓摇头，他的道具不多, 大部分都是上个副本得到的，少部分是他进入陆横的道具室时，顺手拿了几样威慑力大的武器道具。 丰源山：「跟我一起进来的这批人，都是实力雄厚的精英玩家, 几乎每个人都有保命道具。」 墨团沉默地看着他。 「你想说连他们都死了，我只会死得更快。」 丰源山点了点头，眼里毫无笑意：「事实就是这样, 我救不了你。」 「陆横出不去, 你也出不去。」墨团冷冷道。 「岚苍的团长有很多, 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 可以是任何人，但想要结束这一切的，只有陆横一个人。」 「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人也有很多。」墨团执拗道：「是你被蒙蔽了。」 「那就当是我被蒙蔽了吧，这里面的东西太复杂了，不是你我能衡量的。」丰源山：「不过我像个反派吗？明明是陆横更像反派吧，你能保证他拿到了东西以后不会把副本据为己有？你了解他多少？」 看着墨团的眼睛，丰源山忽然明白了什么，笑了：「原来你不了解他，你们两个的关系真是让人好奇，小肖也说搞不懂你们两个，你们真的是闯关时候认识的吗？」 「不关你事。」 「小肖还说你对他的从前很好奇？要我给你讲讲吗？」 墨团冷着脸，又想知道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丰源山看着他咬着嘴唇纠结，面带慈爱：「你是在撒娇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冒起来，同时墨团挂在脖子上的戒环响起：「团、团长……陆哥死了，你对着他的遗孀你耍流氓是要犯天条的……」 丰源山扭头回看，窗外对着住院部冰冷的玻璃幕墙，什么也看不到。 墨团：「姨双是什么？」 丰源山：「遗孀就是……」 「咳咳咳咳！」周单肖：「你们找到通关的办法了吗？」 「我现在是个npc，触碰不了副本规矩，通关的事情自然就交给…」 「没有。」墨团打断他。 「我在平台上散布了很多收购信息，争取拿到重启道具，多派几个人进去支…」说着说着，道具信号不好，联繫又中断了。 这些天他们联繫周单肖的次数不多，墨团也始终没有把自己被注射了药物的事情告诉周单肖。 「给我讲讲陆横的故事。」墨团忽然道：「我想听。」 丰源山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我该从哪里开始讲呢？」 「他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从他离开实验室开始讲吧。」 「？」 「实验室？」 「什么实验室？」 墨团冷冷提醒：「把年幼的他抓进去做人体实验的实验室！」 「？？？」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小时候父母双全生活优渥什么时候被抓去做过实验？？？」 「？？？」 两脸懵逼，墨团从这个人类的脸上看见了最真诚的疑惑。 墨团缓缓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丰源山：「我爸跟他爸认识，他家开公司的，特有钱，需要我找出他家的合照供你确认吗？」 第126页 「？」 「虽然小时候我俩交际不多，但也见过几面，他看着沉默寡言的，打人，下手贼狠。」 「？」 「你再这么继续瞪我，我就不讲了，看样子你被他骗了。」 墨团扭开脸，有点委屈地小声说：「继续讲。」 「他怎么跟你说的？」 墨团想了想，发觉陆横也没跟他说那就是他小时候的经歷，是他把陆横的「故事」当了真。 他摇摇头，不提这个了：「那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啊，大少爷嘛。」丰源山带着笑意给他倒了杯水：「我家和他家只是普通的商业伙伴，后来我家生意不行了，就没继续打交道，我再遇见他，是创立了岚苍以后的事。」 「那时候岚苍还没坐到现在的位置，我也只是众多籍籍无名的玩家之一，在副本中消磨生命，在绝望里等死就是我们的宿命。」 「有一次我到了一个很困难的副本，其他玩家都死了，我也撑不住了，就在我快死的时候，他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开了这个副本，那时候我根本没认出他，毕竟长大以后就没见过，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候已经进本十多年了，比我进本都早。」 「他到底是不是玩家？」墨团问。 「当然是了。」丰源山：「不是玩家的话谁会下那么多本？」 墨团的眉头始终锁着：「可他没有那个图案。」 「等出去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悄悄的——如果还能出去的话。」 墨团的戒环忽然又响了：「团长……我才断联几分钟你就又勾搭陆哥的……」 「我对同性没有非分之想。」丰源山微笑道：「尤其是一些看上去会让我被判刑的年幼同性。」 墨团显然没听懂，但固执道：「我二十岁了。」 「你知道陆横多少岁？」丰源山忽然问。 「……」墨团估摸着陆横的外表，猜测道：「二十四岁？」 「再猜。」 「二十五岁？」 「他虚岁三十了。」丰源山冷冷道：「我比他大两岁，入副本的时间却比他晚了好几年，他几乎是副本出现后最初批次的玩家，现在那批玩家都死光了。」 墨团不说话，周单肖在沉默的背景里尬了半天，实在受不了这氛围，道：「哈哈，陆哥真是驻颜有方，我还以为他占我便宜，实际比我小几个月呢。」 「……」丰源山凉飕飕道：「从我遇见他以后，他的脸就再没变过。」 他微沉的嗓音带着股诡异，勾着人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人都是会变老的，再怎么青春有活力，岁月也会在脸上留下痕迹，我遇见他到现在也有七八年了，你猜猜，如果他是一成不变的，那他现在——还算是个人吗？」 背景音里，周单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团长，你别为了吓唬小孩胡说八道啊，陆哥哪里没变化？他脸皮不是每年都变厚好多吗？」 「……小肖，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有时候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话。」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许剥夺我说话的权…」话音未落，信号又断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丰源山道：「如你所见，陆横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你继续跟他待在一起，你也会很危险，他这个人，在我遇见他以前就被执念控制了，他并不是你以为的救世主、大英雄。」 墨团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丰源山忽然感觉不妙：「你…明白什么了？」 墨团斟酌开口：「你嫉妒他比你年轻，比你有钱，还比你厉害，还记恨他小时候揍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丰源山眼神麻木：「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路过他那栋楼的院子，把他给仓鼠不就什么东西搭的一个纸窝给踩扁了，他比我矮半个头，追着我揍，我还手了……没打过。」 墨团没说话，但眼神怜悯，好像在说：看吧，你就是在记恨他。 「……」丰源山抿了一口冷了的茶，终于发觉自己废了半天的口舌全是做的无用功，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忽然感觉自己可怜又可悲。 「然后呢？还有其他故事可以听吗？」墨团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没有然后了！」丰源山恨恨道：「再跟你多说半句我就是个傻子。」 墨团大失所望，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住院部高层的某间屋子中，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正闪烁着白光，照得使用者的脸上如霜雪般冰冷。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监控视频，瘦小的身形用手一翻，轻巧翻出窗台，紧接着画面像出了故障一样花了一下，窗外已经没有人了，一只小鸟从窗边飞过，很快消失在天边。 这段画面由房间内的摄像头和外墙上的摄像头共同录制，此刻它们被拼接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电脑没有播放声音，这昏暗的画面基本由黑白灰组成，像一场安静又荒诞的默剧。 桌前的人沉默地看了很久，忽然挪动滑鼠，把文件放进了回收站，然后彻底清除。 末了，他缓缓拔下u盘，合上电脑，復又把u盘摞在了电脑上。 火忽然从电脑上窜了起来，塑料焦煳的气味瞬间瀰漫开来，但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并没有响。 背对着火光，男人站起来，缓缓离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127页 第68章 梦中花 「听说了吗？昨天休班的时候, 楼顶起火了，把很多设备都烧了，监控也都烧坏了, 好像是因为电器短路。」 住院部一楼大厅里，墨团站在前台，见几个护士走过去。 「我要住院。」墨团对前台的护士道。 「你怎么又来了啊……」护士看着他一脸为难：「上次要给你办入院你不是不住吗？你等着, 我先去叫我们护士长过来。」 墨团点点头。 护士不放心他，又叮嘱了一句：「这次你可一定要在这等着我。」 墨团又点点头, 模样显得很乖巧。 护士松了一口气，推开挡板走出去。 五分钟后。 护士和护士长望着空空如也的护士台面面相觑。 二楼病房里，到了午餐时间了，走廊里人来人往，一位六七十岁的大爷身穿病号服, 端着餐盘慢悠悠地往回走，身边经过几个推着餐车送餐的护工。 等他回到病房，他床旁边的空床位上多了个年轻好看的小伙子。 大爷愣了：「你是谁？」 墨团：「我是新来的病人。」 「胡说, 我这是单人间。」 「现在是双人间了。」墨团小声道。 「……」 墨团长得乖巧可爱，是老一辈最喜欢的长相，大爷越看越觉得顺眼，嘴张了又张, 最终没说出什么来，就道：「行吧，正好我屋里也没个说话的伴儿。」 墨团见大爷高兴, 趁热打铁：「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医院？」 「哎, 小孩子忒没礼貌, 你得叫我爷爷。」 「爷爷，你为什么要来这家医院？」 「看病呗, 老头子我啊，一把年纪了，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 「十五号床！你领饭了吗？」外面忽然传来护士的声音。 大爷高声道：「领了领了！不用给我送了！」 一回头，对面床上的墨团已经不见了。 「哎，人嘞？」 墨团缓缓从床底下爬出来，表情那叫一个处变不惊。 大爷「嘿嘿」一笑：「小孩，你就不是来治病的吧？」 墨团眼皮一抖，就听大爷又道：「不是来治病的就好喔，这地方可不好治病喔，乖乖仔，快快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为什么这么说？」 大爷摆摆手：「我要吃饭喽，吃完饭要睡午觉喔，上年纪了，不睡午觉不行喽。」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爷本来以为他会软磨硬泡，谁成想这小伙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吃完了饭，收拾完东西，准备睡午觉。 等他午觉睡起来，一睁眼，墨团还在旁边床上坐着瞅他。 「……」大爷后背冷涔涔的，有点后悔招了个犟种进来。 「我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喽——」 大爷用眼神暗示他，墨团宛如睁眼瞎，直白道：「你告诉我我就走。」 「小孩，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一会儿等午休结束，护士就要过来给我们派药了。」 墨团瞬间想起了那种橙黄色的不详液体。 「你知道他们派给你的药是什么吗？」 「在这里的多数人都不知道，但老头子我啊，是知道的。」 「那是这个医院的独门药方，能治很多别的地方治不了的病，来这里看病的人，都是冲着这个药来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吃了这个药的代价是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墨团飞快躲到床底下，挡住了自己。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给大爷留了些药，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等关上门，墨团悄悄探出头，看见大爷面前摆着的正是那种奇怪的橙色药剂，但这次是胶囊形状的，胶囊比正常规格大点，扎眼的橙黄色让它看上去像某种毒物。 他正要吃，墨团忙爬出来：「别吃！」 大爷愣了一下，呵呵直笑：「没事，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药。」 说完，他就把药扔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了。 墨团本想着阻拦，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多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够本喽~」大爷拍拍胸口：「这个药副作用很大，你还年轻，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要瞎碰这些东西，听爷爷的，等会儿你就回家去。」 「它的副作用是什么？会死吗？」墨团忽然道。 大爷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颤巍巍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在他的心口处，松弛的皮肤上伸出来几根翠绿的枝蔓，一颗小小的花苞挂在枝蔓上，似开未开。 「等这朵花要开了，我就该走了。」他说：「很少有人能等到它发芽，因为它，我多活了十年，这些时间是我偷来的，等到了地下，我得慢慢还喽……」 人类对生命的执着是墨团难以读懂的，但他知道，越是脆弱的生命，就越显得珍惜，如果他还是那只不开窍的小鸟，就活不到现在，一场风雪就足够将他掩埋。 「我也吃过这种药了。」墨团道。 大爷怔愣片刻，垂手嘆气，「你这孩子家家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来这腌臜地方…」 「我来找人。」墨团又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有没有听说一个陆横的病人？不是药房里那个陆医师。」 「横竖的横？」 第128页 墨团点头。 大爷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字……对了，不久前住进来好多人，我当时见有个房间的门牌上写着一个叫『陆横』的住进来了。」 墨团眼神一亮：「在哪里？带我过去！」 大爷咂摸咂摸，从柜子里摸出件病号服示意墨团套上，又给他戴了顶帽子。 两人跟遛弯似的沿着走廊转，大爷：「离这边挺远的，那个区域我也不怎么过去，好像就见过那么一回……」 墨团低着头跟在后面，大爷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无声催促的小脸。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大爷带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连楼上几层都逛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那间写着「陆横」的病房。 大爷站在走廊上，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我记得就是这个位置啊……」 「是不是你记错了？」墨团心里着急，但又不好催他：「你再仔细想想。」 「没错啊……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里了。」但他指的病房门上，并没有陆横的名字，房间也是普通的四人间，里面躺着四个老年人。 大爷思索片刻，正巧旁边经过一个护士，他一把抓住护士的推车：「小闺女，这间病房以前是不是住过一个叫陆横的小伙子？」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陆横？啊……我也记不清了，这个房间的病人都是最近才搬进来的。」 「那之前住在这里的病人呢？」墨团问。 护士想了想，「好像是病情恶化，去世了。」 墨团愣在那里。 「他……他被送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是他的家属吗？」 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墨团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护士走开了。 见墨团的脸色实在难看，大爷安慰他：「也不一定就是死了，也许是走掉了呢。」 「病人可以走掉吗？」墨团呆呆道。 大爷沉默了一会儿：「这里不给办出院手续，离开了这里的病人也活不长，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太平间和山上都没有他。」 大爷吃了一惊：「你都去过了？」 他点点头。 「那里，你去过吗？」大爷走到窗边，指向窗外，被树挡住的，是药房后面的种植大棚。 「那是这里的地狱，我听人说过，进了那里，就像进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早晚有一天，我也得到那里去，真不想去啊。」 「也去过了。」墨团小声说。 大爷的脸色变了。 「那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他指了指楼上：「最顶上有『加工』的地方，如果他没死，又没被填进大棚里，只可能被放在了『加工点』里等着培养。」 他这么一说，勾起了墨团的回忆，他之前误打误撞上去过一次，的确在那里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仪器，还有大量的花草，但当时大部分房间都关着，除此以外他并没有看到太多东西。 他正想上去，大爷拦了一下：「那上面到处都是监控，万一被拍到你偷偷进去，你就再也进不了医院了。」 墨团向大爷道了谢，还是决定上去看看，正想着跟上次一样坐电梯碰碰运气，走到电梯前一看，电梯因为故障关闭了。 他又绕去楼梯，正好看见几个维修工拎着箱子，也在爬楼梯。 「哎呀，所以说这楼盖得太高了也不是个好事，这得爬到什么时候？」 「谁让顶楼一把火连电梯间都给烧了，得亏灭的及时，要不然整栋楼都得跟着焦了。」 墨团悄无声息跟上去，想跟着这俩人一起上楼顶，但楼梯间不好躲藏，没跟多久就被发觉了。 「老刘，后头有个病号一声不吭的跟着我们干什么？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哪呢？」 老刘刚抬出头，墨团一个箭步跨上来，一手刀噼在他脖子后面。 「神……神经病杀人啦！！！」 墨团手起刀落，另一个也被他拍晕了。 片刻后，他找了个楼层的电力间，用工具撬开门，把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丢进去，然后把安全帽往头上一扣，拿着工具箱和一串钥匙上楼了。 没过多久，他就到了上次被大铁门锁住的楼梯口处，刚才从维修工身上拿到的钥匙有一大串，他仔细辨别，发现钥匙上都标着号，试了几个，铁门顺利地打开了。 再往上走，一股淡淡的烟燻味飘了过来。 楼梯间的墙面已经被燻黑了，墨团还没爬到楼顶，就看见最顶上的两层像灾难现场，到处都是一片焦黑。 这么大的火，楼下的人竟然没有被疏散。 第69章 梦中花 墨团躲避着地上焦黑的建筑物残骸, 缓慢踏出楼梯间，这层是第二层，没有顶上烧得厉害, 还有能下脚的地方，他推测火是从楼顶烧起来的。 但为什么会起火，他总觉得蹊跷。 副本里出现一些特殊情况的时候, 往往伴随着一些关键线索的出现，这也是墨团第一时间想要赶来的原因之一。 但按照周单肖的说法, 他利用道具独身进入这个副本，副本现在并没有出于「开启」的状态，而是正在「休眠」中，「休眠」中的副本只会维持自己的基本运作，不会像正常开启时那样不断地推进玩家闯关, 所有npc都处于不活跃的状态。 第129页 也正是因为这个，墨团进来的这段时间没有触发到什么太危险的东西，也没有鬼怪主动攻击他, 如果不是陆横栽在这里面，他都觉得这是个相对和平的副本了。 他沿着已经燻黑的走廊往里走，里面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他每走一步, 脚下踩到的烧焦东西就发出断裂的响声，这让他精神越发紧张，很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丰源山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什么, 但以那个人类狡猾的性子, 他问到的大概率也是假的，还不如他自己去探索, 但现在副本没有正式开启，很多东西都无迹可寻，只能一点点去摸索。 找到陆横就好了，要是找到陆横就好了。 他没有察觉到他的精神在多日的奔波中有些恍惚，等骤然惊醒时，他已经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地板上怎么有个大洞？ 墨团摔进一片废墟里，掉下来的时候头磕到地砖边缘了，撞得他脑袋嗡嗡的。 周围堆积着很多烧焦的纸一类的东西，他就是摔在了这上面。 他抓起一把，发现不是纸，是一些风干的植物花叶。 墨团立即跳起来，离开这些东西，屋子里都是陈旧的仪器，散发着淡淡的煳味，他穿过狭窄的通道，看见前面放着几台电脑，好像有个人坐在那里。 没有心跳声，连唿吸声都没有。 墨团缓缓靠近，浑身紧绷充满戒备。 那个人靠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等他靠近了，才发现人已经死了，他身上穿着医院的制服，是个工作人员，看着死去没多久，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 淡淡的腥气透过来，墨团忽然发现他背上有什么东西，被衣服盖住，显得鼓鼓囊囊的。 这是…… 谨慎起见，他没有用手去掀，折了旁边的一根桌腿，用桌腿去挑起那人的后领。 随着衣服被撑开，一大团绿色的枝叶涌了出来，白色的花中有金色的花蕊，花粉簌簌而落。 「……」一见是这种不祥的植物，墨团立即后退，那些枝蔓却闻到味一样缠了上来，沿着桌腿飞快上爬，墨团扔了桌腿的功夫，枝蔓已经爬满了四周，把出口都封得死死的。 与此同时，趴在桌子上的人「动」了。 他睁开眼，朝正对着他身后的墨团缓缓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 「……」墨团无辜地看着他。 一尸体一鸟无声地对峙着，他不动，枝蔓也不动，下一秒，这一僵局就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枝蔓疯狂生长起来，墨团抓起桌子朝他砸去，那人被砸倒，枝蔓攀爬的速度慢了些，他又抓起身边的仪器朝他扔过去。 仪器噼里叭啦响作一团，在毫无章法的攻击中，枝蔓缠上了他的手，并把他拽向那人，墨团看见那人的后背被枝条撕开，血盆大口从密集的枝叶中张开。 屋门忽然被砸开，一个人冲进来，朝那张血盆大口里狠狠砸了一个椅子，捆住墨团的枝蔓顿时疯了一样开始胡乱挥舞。 「你不要紧吧？！」 来人是个青年，他把墨团扶起来，关切道：「快，先离开这里。」 这青年长得挺英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朝气蓬勃热情洋溢的人类气息，令墨团瞬间汗毛直竖，在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就躲开了，然后连滚带爬走开了。 青年身手矫健，跟在他身后飞快把门关上，枝蔓扑在门玻璃上，渐渐停止了生长。 墨团松了口气，只听青年道：「你是这里的维修人员吗？」 墨团想起自己还穿着维修工的衣服，于是点了点头，但他的工具箱还留在楼上没有带下来。 青年笑开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维修工呢，我叫李玥，是医院新来的员工，前辈怎么称唿？」 「？」墨团歪过头。 他露馅了？不对啊？怎么还有上赶着救人的npc？ 瞅着对方完美无瑕的笑脸，墨团咽了咽口水，缓缓退后。 在他看不到的视角中，一张黑色的网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刚入龙潭又入虎穴，墨团心叫不对，转头就跑，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砸下来，将他扑倒在地，连眼睛都被网蒙住了。 「……」墨团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他的「人类雷达」正在疯狂提示他，这个叫李玥的是个人类，假一赔十的活的人类！ …… 墨团被绑成粽子，一路拖出了住院部，这人对住院部的构造挺熟，他坐着电梯下去，但行走的方向并不是墨团平时坐电梯的位置，原来这医院还有其他电梯通道。 接着他就被拽出电梯，视线被剥夺的他被一路拖着，像拖着一个麻袋一样被搬到了某个地方。 直到他听见了房间门关闭的声音，以及轻快的脚步声。 「丰哥，给你抓了个大的，这个npc是我在存放『母体』的实验室里发现的，长得这么好看嘴却老硬，你来帮我翘翘，指定是个有核心线索的。」 墨团：「？？？」 紧接着他就被放开了一点，他的上半身被从巨网里拽出来，视野恢復，只见他被扔在某办公室的地上，办公桌上仍然摆着那盆熟悉无比的小白花。 「……」 这时有人急匆匆走进来，「都说了不让你擅作主张，你知不知道住院部那边的规律有多么復…」 话音刚落，冲进来的丰源山扭头看见了墙角上被绑成粽子的「关键npc」，舌头一绊：「这、这是你抓回来的npc？」 第130页 「对啊，我上楼时候正瞧见他在实验室里和『母体』相亲相爱呢，长得这么漂亮，身上没点儿重要线索谁信呢。」李玥笑眯眯地蹲下身，用手掰正墨团的脸欣赏起来。 令李玥没想到的是，他们团长一下子就冲过来，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然后颤巍巍地蹲了下去给墨团松绑。 「？」李玥被挤到地上，颇为不解：「团长你干嘛，好不容易带回来，让我先看看你再审他。」 「闭嘴。」丰源山道。 「干嘛啊，这个npc我试探过了，没有规则在他身上，团长你放心审就行了，你要是嫌麻烦那我…」 「闭嘴！」丰源山还没说完，一个护士走进来：「陆医生，这里有个表需要您——啊呀，啊呀呀，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丰源山顿时起身，后撤，又被没眼力见的李玥挡住了：「团长？你干嘛去啊？」 护士的声音如击碎平静湖面的石子，波澜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出去，眨眼间，办公室里就站满了药房的护士。 「陆医生，您这是在对小墨干什么啊？！」 「小墨这么好的孩子，你、你竟然！」 「孩子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捆成这样！孩子都吓得不会说话了孩子你说句话啊！」 「陆医生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是人吗？！我们呆不下去了！走！我们集体打申请转去住院部！」 护士军团气势汹汹赶过来，将丰源山训得灰头土脸的，然后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 「……」李玥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出：「团长，你不是说你在这里已经干到主任了吗？」 丰源山笑容苍白：「这是谁给我惹的好事？」 网已经被护士们拆了，墨团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指着李玥道：「你的人？」 「现在不是了。」丰源山：「我宣布他被开除了。」 李玥：「？？？不是……你这……他这……」 他缓缓睁大了眼：「他该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 「陆大哥的遗孀？！」 墨团：「？」 「下次你能不能别哪个显眼抓哪个了？有本事你把母体抓回来。」 李玥哀嚎一声：「我那个网一次性的！三十积分呢！」 丰源山冷冷道：「我这边的护士个个都有把你活撕了的能力，你最好不要惹到她们，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知道啦知道啦，你不是还要出去看诊嘛，快去吧。」 李玥把丰源山推走了，门一关，忽然单膝下跪，握住墨团的手。 墨团猝不及防，条件反射抬手一甩，李玥的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李玥捂着脸，脸色时红时白，良久，他幽幽问道：「你这只手，是不是摸过陆大哥的手？」 墨团正因为碰到人类了捂着自己的手委屈，看上去就好像他才是挨揍的那个，忽然听见这么一句，愣了下。 接着李玥的嘴就咧开了，眼珠子也瞪得像铜铃，他的语速飞快：「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既然你默认了，那四捨五入就是陆大哥用他的手打了我，再四捨五入就是陆大哥用手摸了我的脸，嘿嘿，嘿嘿，嘿嘿嘿，这是我第一次碰到陆大哥。」 墨团疑惑听完，有点绕，没听懂，他在脑子里復读了一遍，又復读了一遍。 他忽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 有、有变态，救命。 第70章 梦中花 「陆大哥平时对你怎么样？他是个顾家的男人吗？他在家脾气怎么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真羡慕你, 我要是也能跟他说上话就好了。」 办公室里，墨团缩在办公桌后面，在李玥喋喋不休的精神攻击下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理我了？我道歉嘛, 对不起对不起，陆大哥如果惹你生气了也会跟你道歉吗？你俩谁故意找茬比较多？陆大哥要是跟你吵架会离家出走吗？那你俩和好的话都是…」 还没说完，墨团翻窗跳出去了。 「……」 墨团找了个树下躲清净, 他现在联繫不上周单肖，但听李玥的意思, 他是周单肖刚送进来的人，周单肖买到了一只单人进本道具，便把据称是丰源山「得力属下」的李玥给送进来帮忙。 虽然他很质疑这个变态的能力，但人已经送进来了，好不好也不必再提了。 …… 丰源山推门进来, 看见趴在窗前杵着脑袋的李玥：「人上哪去了？」 李玥歪过头：「那真是陆大哥的遗孀？」 「小肖说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别问我, 你在外面应该比我清楚。」 「外面都吵翻天了，烦。」李玥翻过身来背靠着窗台：「那东西你真带进来了？」 「别管，你去把陆横找出来，我进不去住院部,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就是在那里。」 「顶上几层我上午都翻遍了，没人, 好不容易捡到个活的你还骂我, 他跑了, 我现在去把他抓回来。」 「别动他了。」丰源山淡淡道：「他被打了药，快死了, 陆横再不出来的话，他就没救了。」 「团长，有点过分了吧……万一陆大哥真没了，等我下去了也不好跟他交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丰源山道：「你陆大哥会原谅你的。」 …… 第131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从丰源山那边出来，李玥独自在路上走，一边走一边念叨，良久，他忽然踹了几脚路边的石头，低声骂道：「死变态。」 墨团躲在不远处的树上，心说这人是在自我反省吗？ 李玥继续往前走，走到某处，忽然顿了下，接着他就蹲下去，对着看上去有些异常的路面喃喃道：「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挖陷阱耍老子？」 说着，他从容淡定地绕开了，然后一脚踩空，掉进了旁边的坑里。 「……」 谁特么… 洞口处，墨团幽幽探出头，满脸不爽。 「…………」李玥立即不说话了。 片刻后，李玥被五花大绑着提了上来，只留一双腿能走路，绳的另一段握在墨团手里，牵狗似的。 李玥左瞧右瞧，很感兴趣：「你这个捆绑道具不错呀，还能让猎物自己走，陆大哥买的还是你买的？多少积分啊？你们平时不会是把它用在床上吧？哎呦哎呦，那这是永久的还是一次性的？不会是你们用过的吧？」 墨团拽了他一下：「走。」 「你今天不回答我我一步都不会走的。」 「……」墨团回过头：「你说的？」 「我说的！」 下一秒，李玥被敲晕了，蝉蛹一样躺在地上，被墨团拖着走了。 阴暗的小屋里，李玥悠悠转醒。 「这是什么地方？」 「供电室。」墨团抬起两根电线，电线滋滋冒火。 李玥的额头上也跟着冷汗直冒：「有话好好说，别开玩笑，要是电到你漂亮的脸…」 电线被勐地举到他面前，吓得他打了个嗝。 墨团：「真的是周单肖派你进来的？」 李玥连连点头。 「他让你进来干什么？」 「帮你们呀。」 「说清楚点。」墨团冷冷道：「是帮我，还是帮他？」 「有什么区别吗？」李玥笑着往后一倚，放松道：「我是岚苍的人，陆大哥是岚苍的朋友，也是团长的朋友。」 「朋友之间如果有利益冲突的话，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你说对吧？」 墨团沉默看着他。 「快点把我松开吧，你可真记仇。」 墨团想了想，把电线放回去。 李玥：「这就对了嘛。」 说完，他被绳子揪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走，李玥心生不详：「你带我去哪？！」 直到他的脸被按在玻璃门上，李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死掉了。 玻璃门里爬满绿油油的枝蔓，一张狰狞的脸在枝蔓包裹中若隐若现，似乎是感觉到有活物靠近，枝蔓纷纷聚了过来，挤在门上想要往外跑。 怪物近在咫尺，李玥的脸绿了，偏偏墨团站在他身后用棍子死死抵着他的后颈，让他不得不把脸贴在门上。 墨团的手劲很大，令李玥很惊奇，他艰难偏开一点头，好让嘴露出来：「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吗？」 令他意外的是，墨团说：「我们之间没有仇。」 「但…」 「算计陆横的人都得死。」 李玥的嘴角疯狂抽动了起来，他又偏了偏头，终于看见了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近乎病态的执着。 很反常，很有意思。 于是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笑两声他又被按在了玻璃门上，墨团：「小点声。」 门内，那只身上爬满植物的「母体」开始移动了，门上的枝蔓渐渐退去。 李玥还在试图说服他：「喂喂，你是陆大哥的小迷弟，我也是陆大哥的小迷弟，我们两个应该相亲相爱呀，你怎么能对我下如此毒手，快放开我吧。」 墨团随口道：「一山不容二鸟。」 「？」为什么是鸟？ 想了想，墨团又补充道：「我才不是他的小迷弟。」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喽~」李玥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哎，说真的，你跟陆大哥真的住在一起？」 墨团正盯着门里的「母体」看，「别吵。」 「哎呀你就告诉我吧，我好奇得都快死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天天追着你问。」 墨团驴唇不对马嘴道：「它为什么不出去？」 「啊？谁？」李玥不明所以，「母体吗？这个实验室是密封的，它想出去也出不去啊，哎对了，你上次是咋进去的？」 墨团忽然转过头，眉头紧锁。 李玥被他的眼神盯着，后背发毛：「又、又怎么了？」 「它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这我怎么知道……」 刚说完，墨团发觉「母体」已经从实验室里消失了。 「起来，跑！」墨团言简意赅。 「怎么了？」 一缕翠绿的枝叶从墙后伸出来，让李玥瞬间理解了当下的危机。 墨团拽着他夺门而逃，李玥一边跑一边哀嚎「你能不能先给我解开绳子！」 绿色的枝蔓从四面八方爬下来，很快将走廊都爬满。 「快去电梯！电梯！」李玥大喊。 植物的速度比他们更快，等他们到了电梯前，电梯门已经被绿叶缠满了，与此同时，电梯显示正在快速下行。 「那东西……不会坐着电梯下去了吧？」 像是在印证李玥的猜测，尖锐的警鸣声忽然拉响，墨团从窗边看见，整栋楼的人都在往外跑。 第132页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李玥瘫倒在墙边：「团长还在下面，救不了了，毁灭吧。」 「不行。」墨团气鼓鼓道：「万一陆横还活着……」 「什么活活活死死死…」李玥：「最服你这些一个救一个的了。」 他扭开头，小声哔哔：「搞得就好像谁还没个搭档似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墨团拽着从楼梯往下跑，墨团的分工很明确：「你去找你的团长，我去找我的陆横。」 「才不要嘞！」李玥：「你去找陆大哥，我也去找陆大哥，你们两个别想着过二人世界，就算是殉情也先拉上我！」 墨团在前面脚步匆匆，闻声扭头纠正：「不是二人世界！！」 是一人一鸟世界。 「……」李玥绊了一下，差点滚下楼。 等从楼梯间里出来，他们才发现楼底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整个一楼大厅里全都是涌动的绿色藤蔓，白色的小花纷纷绽开，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清香。 墨团盯着那些诡异的藤蔓：「好像变了个品种。」 李玥尴尬一笑：「盆栽和地培毕竟不一样……」 「人都到哪里去了？都跑了吗？」透过层层叠叠的绿色藤蔓，李玥向外望去：「要是走前面，我们要一路穿过这些扭动的绿蛇，好危险的，我们走后门吧？」 「你是你，我是我。」 李玥刚想说话，墨团又道：「嘘——」 有个房间门打开了，冲出来一群护士，为首的护士正是墨团遇见过的护士长，她凌人的气质仿佛把周围藤蔓都吓退了三分。 「她们在干什么？」李玥探出头。 墨团观察了一会儿，面对如此庞大的怪物，护士们都很慌乱，只有护士长看上去还算镇定，她指挥着那群年轻的护士向外逃去，但藤蔓的速度太快，一个护士的脚被抓住，眨眼间就消失在藤蔓里。 「是被吞掉了吗？」李玥探头探脑的。 墨团正在思虑对策，李玥忽然又道：「你知道这个副本的任务是什么吗？」 墨团瞅他一眼。 「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李玥咧开嘴：「巧了，我也不知道。」 「丰源山没跟你说？」 「他也不知道。」 「上上次他以为是要帮媒体揭穿这个医院的黑幕，结果记者第二天就死了，他又去报警，警察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他上次以为只有清理掉所有植株就行了，然后他就被困在了药房里，当他那个狗都不当的狗屁主任。」 「……」 「哎，你看。」李玥指着大厅里的「母体」：「这东西据说是『梦中』的『母株』，宝贵得很，我看怎么也算个boss级别的，要不要上去试试？」 墨团想了想，把绳子给他松开，在李玥的期待中抛去一个冷酷的眼神，意思是：给你解开了，你行你上吧。 第71章 梦中花 李玥说着要上, 竟然真就上去了，那英勇无畏的背影让墨团以为他还藏着什么杀手锏，然后他迈着自信的步伐, 在营救了几个美女护士以后，毫无意外地被藤蔓捕获，藤蔓像缠木乃伊一样把他缠了起来, 用时不超过三十秒。 「……」 墨团以为周单肖是有一点点靠谱的，但周单肖找的人证明了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能看出的是, 李玥的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他被藤蔓包成了个木乃伊，还能透过厚厚的藤蔓朝墨团发出求救信号。 「唔唔——救——我——」 墨团别开脸，假装自己是个小聋瞎。 这要怎么救？ 墨团内心充满无语，但又怕他真死了, 道具栏里翻了半天，都是破烂，没个能用上的。 「救——救——」 墨团从一旁折了根铁棍, 硬着头皮冲上去，护士长看见他不要命地往前沖，怒目圆瞪：「站住！你疯了吗？！」 墨团心说他还没疯，对付如此庞大的怪物, 他没有打算硬碰硬，他搬起一旁的饮料机，在护士们的尖叫声中朝堆积的藤蔓砸去。 正中红心, 包裹住李玥的藤蔓被砸断了大半数, 李玥的脸露出来, 能喘气后的他一句话就是：「你这是要连我一起砸死吗？！！！」 墨团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差点把眼皮翻抽了。 但李玥还是没能爬出来，藤蔓绑住了他的脚，绑得很结实，他挣扎了几下，对墨团喊：「帮我一下！快把我拉出来！」 墨团没说话，扔给他一根铁棍，他就拿着铁棍开始翘，藤蔓韧滑，很难挣脱开，墨团见他急得满头汗，于心不忍，便想上前帮他，护士们也想过来，墨团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藤蔓周围十分危险，墨团一边躲闪着缠过来的藤蔓，一边解救李玥。 「那边，还有那边，啊我的胳膊又被缠住了！」李玥指挥着他去拉扯四周的藤蔓，忽然冷不丁地说了句：「你可真善良，连npc都不捨得卖。」 「？」 墨团抬头，藤蔓忽然缠了上来，他本应躲开，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向藤蔓的方向。 手脚瞬间被缠住，刚才李玥的处境变成了他的处境，只是墨团仍不明白，他竭力抬头，把下巴抬起来，才能看见李玥已经头也不回地从藤蔓中走了出去。 「为什么？」墨团有点难过。 第133页 李玥没有说话，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藤蔓很快剥脱了他的视野，李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陆大哥！你的小情人要被怪物吃了！你还不出来！你就要当寡夫了！！！」 「？？？」 墨团终于发觉自己被当成了引陆横上钩的鱼饵，他悲哀地想，如果陆横还活着，这鱼饵他愿意当，但陆横如果真死了…… 他感觉心中有一团火，时时刻刻都想要把这个悲哀的世界烧得粉碎。 李玥喊了几句，渐渐没有声音了，陆横也没有现身，墨团的心也凉了半截，他挣扎几下，藤蔓越缠越紧，唿吸也变得困难了。 而且藤蔓正在裹着他向某处移动，墨团费了好大劲才把一只手从捆绑中拽出来，然后他又去拉扯缠在脸上的藤蔓，藤蔓露出一条缝，视线渐渐清晰了，便看见那个被无数藤蔓围绕着的「母体」。 他正在被藤蔓朝着「母体」的方向运输。 「母体」显然是把他当成了被抓住的猎物，想要「进食」。 血盆大口从「母体」的背上张开，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牙齿露出来，像山海经中某种奇特的妖物。 眨眼间，藤蔓就把他送到了「母体」的嘴前，墨团见此处已经完全被藤蔓裹住，外界看不到一点光景了，便敏捷地变回小鸟，逮着「母体」身后的缝隙飞过去。 几分钟后，一只在藤蔓迷宫里转得晕头转向的小鸟终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挤了出来。 屋顶上都是藤蔓，它飞不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又想起李玥可能还在这附近，没有再变成人形。 还是小鸟好，虽然腿有点短，但身形灵活，就算不能飞，速度不比当人慢多少，半分钟才挪了二十米的小鸟想。 蹦了好几分钟，它终于从大厅的某个窗户蹦走了，但令它没想到的是，外面有只手接住了他。 「啊，小鸟，真可爱。」 听见声音的那剎那，墨团的血冷了，又沸腾了起来。 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也难以控制自己去抬头，看看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他就那么瘫倒在男人的手掌心里，像只才出窝不久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幼鸟。 「怪有意思的，你可真亲人。」陆横又道。 说着，他就把小鸟揣进了衣服上的口袋里，这时墨团才抬起头，仔仔细细把男人的模样在眼里描绘了一遍。 担心了他那么久，陆横毫髮无损，却一直没露面，现在冷不丁地冒出来，简直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陆横这么久不露面，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他愿意相信这个苦衷，但在他的想像中，和陆横的久别重逢一定是伴着火花和闪电，在十万火急之时从天而降，像个盖世大英雄那样。 而不是在他变成小鸟准备开熘的时候被抓包，还当成玩具揣在了兜里。 墨团感觉有几分微妙的不爽，他隔着衣服啄了陆横一下。 衣服太厚了，陆横没感觉到，墨团更不爽了，啄了他一下又一下。 陆横终于感觉到他在折腾，隔着衣兜摸了他一把，墨团不想暴露自己，假装自己是个不亲人的小鸟，躲进了兜底。 「还以为你真死了，好久不见。」丰源山的声音忽然传过来。 陆横转过身：「你怎么还活着？」 「托你的福。」 丰源山身后，站着低着头的李玥，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又不敢出声破坏两个前辈间微妙的气氛，显得格外焦躁。 陆横没有多说，转身就要离开，丰源山出声道：「这个副本里也有那个东西，对吗？」 陆横没有理他，丰源山又道：「你猜猜我把我带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放在哪里都不重要。」陆横背身走去，在擦肩而过时转头轻声道：「你把它从身边拿走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你找不到它的。」丰源山：「你也被规矩限制了，我把它放在了你去不了的地方，你慢慢找吧，我要离开这里了。」 说完，他跟李玥使了个眼色，李玥亦步亦趋跟上来，在靠近陆横时疯狂朝他打眼色比口型。 那口型好像在说：小情人！小情人！小情人！ 「……」陆横抬了下眉，「谁让你们走了？」 「？」 话音刚落，整面墙在他们面前炸飞了，无数涌动的藤蔓伸出来，朝丰源山和李玥袭去，但却绕开了陆横的脚底。 这下李玥才注意到，陆横里面是白色西装，外面套了件白大褂，很不符合他平时的穿搭风格，而那件白大褂上挂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铭牌：市里第四医院副院长、住院部研究所所长。 「我擦擦擦擦擦！」李玥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对丰源山喊：「你个没用的主任！官大一级害死人啊！！！」 墨团悄悄探出头，从口袋边边上往外看，丰源山站在挥舞的藤蔓中，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嘆了口气，眨眼就被藤蔓吞没了。 陆横没有再管，他向外走，藤蔓给他让出来一条绿色的通道，在他的背影中，身后的大楼在藤蔓的破坏下缓缓崩塌，楼体砸向药房和食堂前的种植大棚，医院多年的研究成果在转瞬间就变成了飞灰。 不知从哪里起始，熊熊的大火又燃烧了起来，藤蔓在火光中扭曲、枯萎，带着废墟中的一切罪恶都走向地狱。 第134页 陆横的面前出现了一团光芒，他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第72章 现实篇—装蒜 当墨团脑子一晕, 探出头来看见陆横家的客厅的时候，他精神还有些恍惚。 自己怎么就回来了？任务完成了吗？陆横要的东西呢？拿到了吗？ 想了又想，脑子里只有最后那些蛇一样的绿色藤蔓, 他一个星期都不想碰绿叶菜了。 随即，他就想起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他现在随着陆横一起出来了, 可陆横并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小鸟，除了道具, 副本里的其他东西是带不出副本的，那他如果被陆横发现还在兜里，一定会对他这只可怜的小鸟起疑心。 陆横一落地连个缓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捞起手机开始发信息，墨团缩在兜里一动不敢动, 生怕他发现兜里还有个活物。 同时，他还是感觉很不爽，陆横最后走的时候干脆利落, 都没有跟他打个招唿就走了，难道他被怪物吃掉了陆横都不关心吗？ 还是说陆横不知道他也进副本了？墨团心里觉得不太可能，那个人类嗓门那么大，地底下的殭尸都要知道他来了。 墨团心里憋着火, 又想啄他又不敢动，憋得毛都炸了起来，但也只能委委屈屈缩在兜里,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终于, 陆横放下手机, 开始脱外套，看上去是要上楼洗澡。 墨团盘算好了, 等他把外套放下上了楼，他就立刻逃跑，逃到外面，然后变回人形，假装自己刚刚从陆横打开的副本出口里出来，然后被传送到了别墅附近，自己走回来的。 果然，陆横把外套脱掉，随手搭在了沙发背上，转头。 墨团心说好机会，刚准备跑，陆横又把头转了回来。 原来他刚才是喝了口水。 现在喝完了，那就应该上楼了。 墨团这么期盼着，然后在期盼中，陆横捞起外套抱在胸前，一起进了浴室。 「？？？」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但这平时都是给墨团准备的，陆横从来不用。 这个别墅隔三差五会有人类过来打理，但都是挑墨团不在的间隙，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陆横的授意。 陆横衣服扔进脏衣篓里，却把外套搭在衣架上，然后扭开淋浴头开始哗哗地洗。 墨团被困在密不透风的浴室里，被迫围观了他洗澡的全程，神色麻木，生无可恋。 直到陆横关了淋浴，开始擦身体，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陆横洗完以后，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穿上浴袍出去，断然不会拎着一件脏外套走来走去，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熘走。 果然，陆横擦干净以后穿上了浴袍……然后拎起外套，抱在胸前，淡定地走了出去。 「……」 陆横吹干了头髮，慵懒地往床上一躺，完全不像个刚从副本里逃出来的，他把外套拢在床边上，墨团见他没有注意这边，就悄悄探出头。 瞧着陆横这悠闲放松的模样，墨团心说这和周单肖嘴里的「过本狂魔」也不一样啊。 自己就在陆横眼皮子底下，墨团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陆横睡着。 好在陆横躺在床上以后就一副要休息的模样，看上去很快就会入睡。 陆横的床太令鸟感到心安了，等着等着，墨团睡着了。 …… 墨团被什么东西给戳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陆横正在他旁边睡得正香，他被陆横的睡袍盖住了，一颗扣子硌在他被细绒覆盖的肚子上。 他挪了挪身体，忽然发觉现在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他扑腾着翅膀飞下床，试图从窗缝飞出去，窗却被智能锁锁住了，一定得手动关锁或者唿叫智能管家才行。 无奈，他又扑腾着翅膀飞向卧室门，用力踩在门把手上。 门把手一动不动。 不是他的力气不够，是卧室门都被锁住了。他不敢相信，又踩了一下，仍旧是失败，无奈，他只能站在门把手上，研究着陆横家这些据说很高级的破门锁。 研究来研究去，他也没研究明白把自己锁在门里的用处何在，他心中大骇，心道陆横这是什么独特的癖好？怎么睡个觉还要把自己给锁起来？！ 陆横忽然翻了个身。 墨团见状立即钻到了床底下，心想他就不信今天陆横还能不出卧室了。 只要他中途离开一次，墨团就有把握悄无声息地跑出去。 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半上午，又一觉睡到了下午两三点，陆横和他都没吃午餐，他料定陆横一定会下去吃晚饭，或者发现他还没有从副本里出来，出去找他。 等到晚上八点钟，躲在床底的小鸟团终于受不了了，陆横既不去找他，也不下去吃饭，他躺在床上一下午，全都是在玩手机！ 无聊又憋屈地藏了一下午，他很想念他的电视，并且有点饿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他真饿了，陆横一下午连个厕所都不去，躺在床上跟瘫了一样，墨团怀疑他是不是有点生理问题？ 饿了，好饿。墨团忍不住在床底下蹦来蹦去，模拟一只在油锅里蹦跶的黄豆。 他一边期盼着陆横快快离开卧室，一边幻听见肚子开始咕咕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愿让上天听见了，陆横忽然起身，穿上拖鞋走了出去。 一听到陆横开了门，墨团立即鼓足劲准备好，在陆横往楼下走时在他卧室里变回原形，陆横的卧室里没有摄像头，比客厅全是监控的安全多了，他用手掰开窗锁，确认了一下外面没人后，从窗户翻出去，又合上窗。 第135页 这样虽然窗锁开了，但陆横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有鸟在他屋里大变活人，只要怀疑不到他身上，就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墨团又化成小鸟从别墅背后飞出去，一直飞到了公园的小山后面才变回人形，然后他徒步往陆横的家走，确保不留下一丝马脚。 等他走到陆横家门外已经快九点了，没带钥匙的他敲了敲门，门里立即传来了脚步声。 在敲门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身份和说辞：一个刚刚逃出副本却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附近公园，因为没带手机只能走回来的小倒霉蛋形象。 门开了，陆横正围裙套浴袍，手上拿着锅铲，看见是他，动作愣住了。 墨团立即开演，嘴一抿，头一抬，泪汪汪道：「原来你没事。」 陆横一把抱住他，打断了他生涩的演出。 「回来就好。」陆横在他耳边沉沉道。 墨团没能继续他的表演，因为陆横迎接他回来以后没有多问就进了厨房，他做了五个菜，就好像在等墨团回来一样。 墨团不疑有他，做多少吃多少，久违地和陆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安静吃饭让他很高兴。 他开始讲起自己在副本里到处找陆横却找到了冒名顶替的丰源山的故事，又讲了自己大战「母体」的故事，讲着讲着，他忽然不说话了。 他想起自己在副本里被徐记者扎的那一针，那种药渗透到了他的身体里，据说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而副本里的伤是会延续到现实世界的，就算他离开了那里，但药已经扎上了，他的身体被影响了。 陆横见他吃着吃着脸色忽然变了，关切道：「不合胃口？」 墨团放下勺子：「我……」 陆横见状，也把筷子放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有些紧绷，比墨团的表情还要认真。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墨团抿了抿嘴，点头：「其实我……」 陆横顿时更紧张了，这下连墨团都看出来了，他的状态很奇怪。 「你怎么了？」墨团问。 「没事，你继续说。」陆横紧锁着眉。 「其实我在副本里被注射了那种橙色的药剂。」墨团：「我会不会也长出那种叶子啊？」 到时候他浑身长满叶子，不就真是个菜鸟了？ 「……谁给你打的？」 「一个记者npc。」墨团解释道。 「现在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墨团感受了一下，饭吃咸了，有点齁，想喝点水。 于是他喝了口水，道：「没有。」 「那就不用担心了。」陆横：「他拿走的不是真的药剂，是我让人在针管里灌了橙汁。」 「？」 陆横露出蛊惑鸟心的笑容：「那个记者的举止变得异常，我猜到你进来了，我怕把对你做出点什么，就让人把药剂换了。」 「？」 原来陆横早就知道他进副本了吗…… 墨团小脸一拉，扭头就走。 陆横后知后觉他不高兴了，连忙追上去：「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我当时行动被限制在住院部里，而且…」 墨团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道：「那你为什么自己走了不带我？自己回来也不带我？」 陆横干张嘴不说话，表情很怪异。 「是，我错了。」 「不光错了，还要改。」 陆横感觉有点好笑，但压着嘴角不敢笑：「我尽量改。」 墨团这才脸上缓和，看上去已经原谅他了 。 天色已经很晚了，墨团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刚洗出来，房门又被敲响了。 「你看到我床上的被子了吗？」门后的陆横道。 墨团想起他躺在陆横屋里睡觉然后半夜三更被传进副本的事，陆横的被子被他一起带进副本了，现在应该在山顶的某个棺材里躺着。 「……」但这要怎么说？墨团绝不承认他偷偷在人类的房间里打滚。 「没、没看见。」因为心虚，墨团很小声道：「是不是被打扫的收起来了？」 「没有啊，这几天都没来打扫，你怎么知道我被子没了。」 墨团的头低得更厉害了，答非所问：「我把我的给你……」 「？」陆横忽然皱起眉，若有所思。 「没事，柜子里还有备用的，我自己去拿，你休息吧。」说完，陆横立即关上了门。 墨团长舒一口气。 第73章 现实篇—陆横 陆横把卧室门锁了, 走到桌前坐下，他从电脑上调出监控画面，微型的高清摄像头设在卧室的一角, 整个卧室都在画面上被监控着。 他把时间轴慢慢往前拉，一只小鸟在窗台上蹦蹦跳跳。 继续拉，监控画面扭曲了一瞬间, 墨团忽然出现在窗边，抬手打开了窗上的智能锁, 然后翻窗跳走了。 陆横淡淡地笑了下，心情很好的样子。 但他只是在这段画面上停了一小下，就继续往前拉。 直到他看见墨团推门进来，动作熟稔地踢掉拖鞋，上床, 盖被子，打滚，缩成一团, 深夜里，他和被子一起凭空消失在房间里。 陆横合上电脑，心说偷被子的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果然是兇手。 他还没说什么, 兇手就找过来，陆横把门锁打开，看见墨团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第136页 「怎么了？」陆横打开门让他进来。 「睡不着。」 墨团低着头走进去, 坐在陆横床边。 「想问你点事。」 陆横往沙发上一躺, 像是早就料到了：「问吧, 想怎么问就怎么问。」 墨团酝酿了一下，决定一个一个问。 「你进那个本, 是想去找东西，还是想去确认那个人的死活？」 陆横笑看着他：「人死就死了，活就活了，我没必要特意去确认一下。」 墨团就当他选的是第一个选项了。 「那你找到东西了吗？」 陆横不接话了，神色平淡，「想不想喝蓝莓酸奶？我给你打点…」 墨团拽着他的裤腿把他拉回来。 「不喝，我喝水。」说着。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喝完了。」 陆横盯着那个杯子：「那是我刚刚喝过的。」 「喔。」墨团不置可否。 陆横嘆了口气。 「没找到，我最后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墨团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里，陆横是个嚣张的犟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说放弃了？ 「我没有找到。」陆横说得很轻巧：「我已经找了太久了，我无法确定这个副本里是不是有那个东西，但老丰确实把他拿到的那个带进来了，他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也不打算继续耗下去，就这样。」 说完，他用一种直白不加掩饰的眼神盯着墨团，墨团有点莫名其妙：「那个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陆横灿烂一笑：「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随它去吧，反正我早晚会找到的。」 墨团对他时时刻刻都充满自信的样子很鄙夷，人类真是些自大狂。 「那……那个东西真的能让副本停下吗？」 陆横抬了下眉。 「说不定呢，我也没试过。」 墨团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问的是陆横找到东西以后，真的愿意让副本停下吗？ 丰源山是个表面老实稳妥，背地掉进钱眼的人。周单肖是个只想着赚钱还贷的怪人。那陆横呢，随手捏断同类脖子的人真的会选择当人类的大英雄吗？还是说背地里他也有着自己的算盘？ 陆横好像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但没有替他解答，只是道：「老丰是不是跟你讲过我的坏话？」 墨团点了点头，就见陆横忽然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他的话，你动摇了，但你还是更相信我，是吧？」 陆横的态度有点臭屁，但墨团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值得你的信任。」他忽然站起来，俯身很认真地看着墨团：「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今晚你在这里睡吧。」 陆横眸色沉沉，因为距离近到突破了小鸟的安全社交防线，他的脸危险又帅气，足以迷倒零只小鸟，墨团：「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俩一个被窝，暖和。」 墨团无辜地瞪大了眼：「你怕黑吗？」 陆横默然。 「你怕一个人睡觉吗？」 陆横继续沉默。 「你好幼稚。」墨团瞧他一眼，一脸不屑地走了。 「……」 第二天，墨团准点起床，洗漱，看电视。 陆横从楼上下来，浑身低气压，经过沙发旁的墨团的时候，墨团感觉天都阴下来了。 他仰起头，乖乖道：「早上吃什么？」 「吃早饭。」陆横冷冷道：「你一天天的起床了就看电视，你的人生就没点爱好和追求吗？」 墨团愣了一会儿：「我的爱好是看电视，我的追求也是看电视——你为什么刚起来就生气？」 「因为我就是这么幼稚。」陆横披上围裙，恨恨冲进厨房，那架势好像沖的是战场。 「……」 一阵子噼里叭啦声，陆横冷着脸把早饭端上来，冷着脸给他倒了牛奶，那阴沉的模样好像在饭里下了毒。 墨团开始思索是哪里惹到他了。 因为把他被子弄丢被发现了？因为昨晚没和害怕一个人睡的他在一个被窝？因为… 「你听听他在说什么？！他！顶着那么小的一张脸！说我！说我幼稚！」 「……」饭后，墨团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紧闭的阳台上飘来的声音，很轻松地破案了。 电话对面的不知道是谁，嘎嘎地笑，墨团猜测应该是周单肖，他越笑陆横的火气越大，没过多久，那边就没声了，墨团悄悄探出头，正好看见陆横把手机扔出阳台，可怜的手机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甩进了外面的游泳池里。 「……」 陆横推门进来，看上去心情好多了，满脸薛丁格的高兴：「走，我们出门了。」 墨团：「你的手机不捡吗？」 那可是珍贵的可以播放动画片的手机。 「手机？咦？我手机呢？好像落在书房里了，我去拿一下。」 墨团无语地看着他的精湛表演，这个人的演技天衣无缝，但很遗憾，他亲眼看着陆横气得把手机都扔了，手机的尸体现在还沉在游泳池底下。 陆横说着真就去书房拿手机，墨团跟在他后面，见他很自然地拉开书柜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机，笑道：「找到了，在这里，我们走吧。」 第137页 「……」墨团忽然有点发慌，他之前还觉得自己演得怪好的，可跟陆横一比，他那点蹩脚演技连陆横的半根小指头都算不上，陆横不会早就发现了吧？ 「走啊？」在陆横的催促中，墨团心事重重地上车了。 车子一路穿行，慢慢到了地广人稀的地方。 太阳也升了上来，有些刺眼。 车停在一家疗养院前，陆横打开车门，「下来吧。」 墨团疑神疑鬼：「医院？」 他已经对医院这个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 「不是，是个疗养中心，我带你去见个人。」 墨团跟在他后面，小心地揪着他的袖子走。 陆横拿了预约，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间病房外，墨团从门往里看，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头髮半白，脸至多三四十岁，却呈现出一种灯枯油尽的衰败之象。 「那是你要见的人吗？」 陆横轻声道：「嗯，那是我二哥。」 竟然是家人？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墨团忍不住看了陆横一眼，心说这人类竟然真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真的是爹妈生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横：「你想得没错，我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想。」墨团嘴硬道。 「我二哥的精神出了点问题，是当年进副本的时候，受了刺激，现在几乎不能和人交流了。」陆横：「我比你想像得要痛恨这场游戏，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他的脸色很认真，墨团也不由得正视起他的话，那人看上去跟陆横像是隔了辈的，但骨相上倒真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那人更偏向欧洲人的相貌，陆横偏亚洲人多一点。 「那你还有个大哥？」墨团问。 陆横顿了顿：「也死了，死在副本里。」 墨团不吭声了。 「还想知道什么？」 墨团看着他不说话，陆横笑道：「没有别的亲属了，我爹我妈也死了，不过跟副本没关系，生老病死嘛，人都要经歷的。」 墨团想安慰他，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安慰的话来，干巴巴道：「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那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陆横一打岔，墨团更加泄了气：「不是！我有兄弟姐妹！只不过…」 只不过，他在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被兄弟姐妹从窝里推了下去，弱小的代价就是他连母亲的脸都没有见过。 「不跟你说了。」墨团扭开头，示意陆横进去看他的家人。 这时陆横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就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第74章 现实篇—抉择 墨团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陆横也不回来，他见门里的病人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有些好奇, 就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那人也没有反应，只是呆滞地看着窗外。 病房里很整洁, 他的脸色也还算红润，看得出来他在这里受到的照顾还不错, 但墨团还是感觉他正在慢慢衰败下去，像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这个人既然是陆横的二哥，那应该和陆横的关系很紧密，墨团尝试开口，他却完全没反应, 既看不见墨团在他眼前晃手，也听不见墨团说「你好」。 墨团鼓足勇气和人类搭话，谁料这人和石像也没什么区别, 顿时泄了气。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放了张相片，他拿起来，照片上是一张全家福。两个青年人站在中间, 一对中年男女站在他们背后，两个青年挽着肩，站在一片非常豪华的建筑物前。 照片里这楼墨团认识, 就是上次周单肖带他去的, 据说是陆横家老宅的庄园。 但这几个人类……墨团仔细端详着, 觉得哪个也不是陆横，他拿着照片对着轮椅上的人看, 发现照片里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青年，正是陆横的这个二哥。 另一个站在旁边的，看来是陆横的大哥了。 那陆横呢？墨团盯着照片，目光快要烧出来一个洞，也没有从这张全家福上找出陆横的身影。 陆横也是个被家人排挤的小可怜吗？墨团心有疑虑，又想起丰源山之前说过的话，越发想要找陆横求证。 这时护士忽然走了进来，墨团在副本里的阴影还没过，看见带着护士帽的人就浑身紧绷，手上一个没抓住，照片滑了出去，好巧不巧飘出了窗外，墨团连忙去抓，又没抓住，他干脆翻窗跳下去，吓得护士连忙跑过来。 「先生！您还好吗？！」 窗户在二楼，墨团轻巧落地，回头瞧见陆横下来了，连忙把照片塞进怀里。 「你刚才干什么呢！」陆横一把逮住他，跟逮小鸡似的。 墨团掰着他的手，拒不承认他跳窗，楼上的护士看得心惊胆战的，以为墨团摔出了毛病。 墨团挣脱开他，「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从尼泊尔坐专机回来，两个小时以后你就可以见到它了。」 陆横眯了眯眼，笑道：「你该怎么奖励我？」 墨团睁大了眼。 . 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墨团一直显得焦躁不安，这让陆横有些后悔把消息提前告诉他。 墨团站在桌前皱着眉吃薯条，连动画片都不看了，陆横：「你能不能坐下吃？你那眉头都能夹起薯条了。」 第138页 「到了吗？」 「还有一会儿。」 墨团烦躁坐下，开始皱着眉发呆。 「那是个什么东西？说当地人发现它的时候，周围的万年冰川都被融化了，他们还以为是温泉眼。」 墨团瞧了他一眼。 「送过来了你再叫我。」说完，他就上楼了。 墨团把门关上，躲在卧室里。倒不是他故意给陆横冷脸，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横的询问，他觉得现在的境地已经岌岌可危，只要踏错一步，陆横就可能发现他不是人类。 他心里清楚，什么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许多东西他已经难以割捨。 「叩叩叩…」 门外传来陆横的声音：「你生气了？」 墨团闷闷道：「没有。」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陆横：「东西已经到门口了。」 墨团勐的打开门，赤着脚跑下去，门外，一只孤零零的银色保温箱放在台阶上。 他拎进来，放在桌子上，隔着箱子，他也能感觉到里面传来了微弱的灵力波动。 一打开，一股热浪涌了出来。 一颗赤红色的珠子装在巴掌大的透明瓶子里，摆在防震海绵上。 墨团放轻了唿吸，将小瓶子取出来，视若珍宝地放进了怀里。 陆横在楼上不知道哪间屋子里，自始至终都没下来看一眼。 第二天，墨团启程了，他要把这颗珠子带回山里，他早上起来的时候，陆横没在，他便没有打招唿，自己出门了。 从这里回到他曾经住过的山里很遥远，但墨团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感觉，他没有亲自飞过，对这么遥远的路途需要多久还很模煳。 但这件事註定不能借陆横的帮助，没有过多犹豫，他启程了。 一天一夜过后。 墨团推开山里破旧的房门，精疲力尽倒在地上。 吃胖了，飞不动了。 他顶着个被风吹乱的鸟窝头，爬了半天才挪到椅子上，可他坐舒服的沙发坐惯了，再坐硬椅子浑身骨头都在跟他抗议，他实在难受，又扶着椅子站起来，一步步地往楼上挪。 楼上还有张小床，虽然已经好久没住了，但墨团又累又困，也顾不上收拾，只想快快躺到床上。 终于，他挪上了楼梯，挪进了卧室，在碰到床的第一刻，就倒在床边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再醒来已经是新一天的清晨了。 天刚蒙蒙亮，他腰酸背痛地从地上爬起来，依稀记得自己在地上睡着了，中间醒来爬上床继续睡，然后因为床小又掉了下来。 还是陆横家里可以打滚的大床好。 他打了个哈欠，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这屋里早就弹尽粮绝了。 怎么办？先干正事，干完了就去山里摘点野果吧。 墨团把凤凰眼拿去阁楼供起来，珠子一放进聚宝盆里，就泛起火一样的红光，盆里的其他宝物好像在回应它，也纷纷亮起来。 他把聚宝盆抱在怀里捂了一会儿，感觉心中的大石头好像落了地。 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从前妖族们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刚刚生了灵识，还不能化形，妖族的前辈把奄奄一息的他从人类世界里捡了回来，隐居在这片山上。 他被大妖们宠着护着长大，白泽前辈教他识字，教他做妖的道理，麒麟前辈总是在山里练武，弄得山里的树横七竖八的，玄武前辈有时候会从外面捡回来一些人类的东西，有时候是个坏了的手电筒，有时候是一口锅，被白泽前辈修修补补，竟然就能用了。 这间破旧的小楼也曾经崭新过，是前辈们为了让他住得舒服些，仿照着人类世界流行的款式一砖一瓦堆起来的。 那时候他的眼里都是前辈们高大的身影，还不知道妖族已经在走向末路。 饿了。 墨团拜了又拜，出门摘野果去了。 没有人类涉足的山野生态很完全，山里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与树之前盘踞着幽绿的藤蔓，山里有毒虫和瘴气，只有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墨团才知道哪里能够下脚。 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他走在幽暗的林子里，感觉都快不习惯了。 他耳边已经习惯了陆横的嘘寒问暖，骤然变回孤零零一个，他无所适从，心里空荡得难受。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他才摘了几个野果草草地填饱了肚子，回去想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他不准备再回去了，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他已经无法在陆横面前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再呆下去，他一定会暴露。 他没有办法对陆横解释，也不敢面对陆横异样的目光，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在这一切来临前走得远远的，离陆横和那个光怪陆离的人类世界都远远的，回到大山里继续当一只独居的小鸟。 墨团的心里很难受，他好像又回到了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人把他从泥泞里救了回来，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却在某一天轻而易举地把他丢掉了。 这次是他自己选择的离开。 外面又下雨了，山里的雨总是来得格外的急，就好像在回应墨团低落的情绪。 窗被风吹得唿唿响，墨团慢吞吞站起来去关窗，天空忽然一道惊雷，吓了他一跳。 白光闪过，他余光透过窗户，看见门那边多了个人影。 第139页 「……」 ……应该不会吧？难不成又来？ 墨团僵在那里，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门锁坏了，外面的人拍了两下发现能打开，直接就进来了。 像进自己家一样。 陆横把滴着水的雨伞挂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他，墨团扭头就想跑，被他大力按在墙角。 「怎么回事？」陆横的衣服都湿透了，不知道是走了多久山路上来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过来，墨团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 「你现在还有五分钟时间解释你一声不响玩消失好几天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旅游……阿嚏！」 墨团躲了下，陆横以为他要跑，下意识去抓，屋里太窄，陆横一使劲就撞到了头，咣的一声。 听上去很疼，墨团感觉他的脑袋都跟着疼了起来：「你还好吗？」 陆横捂着头晃了晃，趁着墨团靠近观察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去。」 「下雨了。」 「雨停了就跟我回去。」 墨团不回答他，只道：「楼上有床，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陆横沉默了，过了片刻，他又答应了，脱了湿衣服上楼睡觉去了。 墨团躲在窗边，逃避似的看了一整夜的雨。 第二天天亮了，墨团发觉一楼被淹了。 昨晚的雨水太大，楼坐落的位置地势低洼，外面的雨水倒灌进一楼，整层楼都被能没到脚腕的水给泡了。 这在以前是经常事，偶尔墙角上还会长出蘑菇，但陆横在这住着，墨团的脸上就有点过不去了，趁着陆横还没起来，他拿了个瓜葫芦做的瓢，把水一勺一勺地往外舀。 陆横下来时候也正看到这么一幕。 意外的是，他什么也没说，跟着没事人一样淌过地上的水，跑门外洗漱去了。 第75章 现实篇—诅咒 等他把水舀完都已经半上午了, 陆横拎着满满两大袋子东西回来，对正在拖地的他吹了声口哨。 「雨已经停了，你该下山了。」墨团道。 陆横好像没听见, 对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补给。」 「？」 墨团的视线追过去，看见他手上提着一袋被褥、一袋大米, 还有很多吃的用的。 他放下拖把追进厨房，陆横正在把大米往米缸里倒。 「……你在做什么？」 「倒米。」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 「我在保证我俩不被饿死。」陆横：「像我这么好的男人, 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 陆横忙里忙外，收拾完厨房又去收拾墨团的卧室，说是卧室，但里面也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连被子都只是张薄薄的毯子。 他把总是关不上的窗户修好了, 屋顶的漏雨也被他用防水布和屋檐盖了起来，他忙活完维修房子，又去做午饭。 餐桌上, 看着温馨的饭菜，墨团简直于心不忍了，但他硬下心来，把勺子插在米饭里：「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今天不会再下雨了。」 陆横正在对面扒米饭扒得正香，头也不抬：「我不。」 墨团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横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笑眯眯道：「我不走, 我就住这。」 「？你为什么…」 「我乐意。」陆横往后一倚, 想起坐的是板凳没有沙发背, 又弹簧般收了回来：「你住这多久，我就住这多久, 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点点桌子：「房费我已经交了，你休想赶我走。」 墨团深吸了一口气：「不行。」 陆横吊儿郎当地晃了晃头，好像在说「不行你就报警吧」。 接下来几天，陆横已经完全进入到了旅游模式，他每天睁开眼就往山里闲逛，多少年没有人类涉足的原始森林里进来这么个瘟神，林里的鸟兽日日不得安宁。 墨团也不得安宁，山里对一个人类来说危险重重，陆横天天出去熘弯似的乱转，墨团怕他出什么意外。 就这么过了五六天，陆横终于不往外跑了，但他又开卯足了劲给墨团修房子，这些天他从山里带回来许多合适的木材，把这个漏风漏雨的小楼修修补补，终于是又能坚持几年屹立不倒了。 一个多星期了，陆横还不走。 这期间他把墨团那张缺了脚的小破床给拆了，又搭了几块木板做了个大床，但空间有限，放下这张床以后，卧室里就再也放不下半点东西了。 墨团起初不情愿跟陆横睡这张新床，在长椅上凑合了半晚上，半夜忽然想起那明明是他的卧室，于是蹭蹭上楼把陆横踢下去，自己霸占了新床。 结果陆横也毫不退让，半夜又爬回来跟他抢被子。 又凑合住了一个星期，陆横带过来的补给要吃完了，墨团盘算着，这下他终于该走了。 清早，在陆横掏出最后一包牛奶燕麦片给墨团泡上的时候，他看似不经意问：「这附近有便利店吗？」 墨团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但陆横强大的心理让他毫无心虚：「没有便利店，粮品店也没有吗？」 墨团默默端起碗开始喝，心想只有把最后一口喝完才能让陆横知道什么叫绝望。 「……那你在这里住的时候都吃什么？」 墨团把空掉的碗给他看，并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米缸。 第140页 「……」陆横终于焦躁了起来，一个强壮的雄性无法觅得充足的食物，这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焦虑，这简直在侮辱他的人格。 墨团以为他饿了，不忍心道：「可以去山里摘野果。」 其实他还偷偷藏了点东西在厨房里，避免陆横真的饿昏了头。 陆横真的就摘野果去了，墨团跟在他后面，怕他掉山沟沟里摔成饼。 「你回去吧。」墨团一路上不住地劝他：「这里连电视信号都没有，不适合你们这些人生存。」 陆横挎着小篮子，跟个上山采蘑菇的似的，但他的一身行头和耀眼的外表和这苍翠的大山格格不入。 「不适合我们这些人？」陆横回头，「那这里就适合你吗？」 「我就不明白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走就走？」 墨团自知对吵架没天分，讪讪地扭开了头。 山里的树木茂密，脚程缓慢。 因为下过雨，一路上有很多蘑菇，陆横采了几朵，「这个是牛肝菌，这个是见手青，这个是红菇，都能吃，我在市场上见过。」 墨团追上来，把他装满蘑菇的篮子抢过去，连蘑菇带筐一起都扔了。 「有毒。」墨团：「你摘的都是毒蘑菇，不是能吃的那种。」 「？」 「可我的筐…」 「沾上了就洗不掉了，不能要了，你们人…城市里的人乱吃会被毒死。」墨团盯着他的手，嘱咐道：「不要碰其他地方，先去河边洗洗。」 「说的好像你住山里就有抗体似的……」 陆横说着被他推到水边，山里的水很清，很冷，墨团按着他粗壮的手腕压进水里，叮嘱道：「搓一搓。」 陆横慢悠悠地搓起来，盯着他白皙的侧脸出神。 「好了，接着走吧。」墨团刚要站起来，陆横忽然抬起手把水甩了过来，溪水甩了他一身，墨团顿时炸毛了，用手舀起水追着陆横泼。 没追两步，墨团脚下一滑摔进溪水里，溪水很浅，只能将将没过脚背，但温度很低，他打了个哆嗦，被陆横拦腰提起来，「我发现你走路从来都不看路。」 墨团心说小鸟都是用飞的，为什么要看路，走地鸡才看路。 「给你件外套穿，你先回去，我去前面找找有没有果子。」 墨团执拗道：「我不冷，我要跟着你去。」 陆横随手把风衣套在他头上，「随便你，在这里你说了算。」 他们继续往前走，大老远的就看见有棵高树上结满了红色的小果子。 「荔……枝？」走近了，陆横颇为震惊：「这么高的荔枝树？」 墨团有点小心虚，这个方向是他故意带陆横来的，这颗荔枝树又高又大，果子都长在枝头，没翅膀的人类很难摘到，他的目的就是要陆横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到树下，墨团抬起头，盯着树上的荔枝，眼巴巴地看着。 陆横立即就受不了他的眼神怂恿了，袖子一撸，「离远点，别砸着你。」 说完，他几下就窜上树，身形很矫健，很快爬到了能摘到荔枝的地方。 墨团顿感不妙，他低估了陆横的身体素质了，别说一棵荔枝树，就算是棵椰子树陆横也不在话下。 七八分钟后，陆横单手提着几串挂着又红又大的荔枝的枝条，从树杈上跳下来，「这有两三斤了，不摘了，这东西吃多了上火，这附近还有什么别的没有？」 墨团盯着他胳膊上的肌肉，「有，前面还有。」 陆横便提着荔枝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某个位置，他忽然不走了。 陆横在后面，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问：「怎么了，找不到路了？我这有手机，你要不看一下定位？」 「这里没有信号。」 「只是没有网络信号，北斗定位还是有的。」陆横把手机从后面递过来，墨团低头看了一眼，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横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墨团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人类的手腕内侧温度很高，烫得他手心发痒，那薄薄的皮肤覆盖之下是血流汹涌的动脉，如果弄破就很容易死掉。 人类很强大，有时候又很脆弱。 「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你会被蘑菇毒死，掉到崖下摔死，找不到食物饿死。」 陆横呆呆地睁大眼：「你竟然在诅咒我？」 第76章 现实篇—回家 「我没有诅咒你。」墨团转过头, 急得红了眼，「你走吧，求求你了, 你走吧。前面是被草挡住的悬崖，一不小心就会踩空摔下去，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你走吧。」 明明在威胁人，可这个角度下陆横只能看见他发红的眼角, 他一伸手就能把墨团揽过来。 「你干嘛要摔死我…」陆横败下阵来，轻声道：「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直升机里还有些吃的，我们去拿吧。」 「我送你到直升机上，你走吧。」墨团红着眼道。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 墨团忽然往前走了一大步。 「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哑着嗓子说：「你不回去,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陆横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没有想到墨团为了赶他走能做到这个地步。 「好好好，不商量就不商量，你先过来。」陆横绷着脸朝他伸手, 墨团却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吓得陆横要魂飞魄散了，立即大喊：「你别乱动！」 第141页 墨团没听，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感觉脚下一空，刚退了半步，陆横忽然扑过来, 一把抱住他：「别动！」 「……」 墨团确实是不动了, 但还没换口气, 他们脚底的土就坍塌了，陆横和他齐齐掉下去, 陆横试图自救，伸手去掰悬崖上突出的石块，但这里的石头风化得太厉害了，一抓就碎，承受不了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半空中，陆横往下瞄了一眼，底下是河水，但这么高掉下去稍有不慎就会被水面拍晕，他抓紧了怀里的人，用手臂护住墨团的头。 怀里忽然一空，一团灰影飞了出去，落到崖边上伸出来的树干上，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 剎那间天翻地转，陆横因为巨大的惯性继续下坠，然后拍到崖壁上，又颠了两下。 墨团的手紧紧抓着他，那纤瘦的胳膊让人难以想像这巨大的力量是怎么产生的，陆横抬起头，就看见墨团蹲在横着长出来的树干上，一手拽着他，一手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摘到的芒果。 陆横看他，墨团也看他，墨团两只脚用脚尖蹲在树干上，连扶都不用扶，那惊人的平衡力让人嘆服。 他借力爬上树，跟墨团一起沿着倾斜的树干爬回崖里，刚落地，墨团就带他找到了另一条路，看上去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一会儿你就回去吧。」墨团轻声道：「你都看到了，我是能在这里活下去的——只有我才能活下去。」 陆横张了张口，就被墨团打断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忘了我吧。」 陆横没有再说话。 他像是被墨团吓到了，连送都没有让墨团送，自己回去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坐着直升机离开了。 连句告别都没有。 房间里，墨团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无助地捂住了脸。 一场喧嚣过后，终于又只剩下他自己了。 雨又下了起来，不知道陆横在路上会不会受到影响。 风颳得窗户外啪啪作响，墨团木着脸坐了许久，才想起来阁楼上的窗户好像没关。 他上去关了窗户，习惯性地往身后望了一眼，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聚宝盆呢？ 他懵了一下，放着聚宝盆的台子上空空如也，那脸盆大小的东西说消失就消失了。 墨团连忙过去看，台子上有一部手机，手机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把纸抽出来，发现上面写了字，每个字都很工整，像印上去的一样。 【你的宝贝我拿走了，想要就回来拿吧，如果你不认得路，咱们家的地址我存在手机导航里，到了有信号的地方记得给我打电话。】 【註：一个星期内不回来就当你送我了。】 墨团：「？？？」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攥紧了那张纸，明明丢了东西，他却有一种失而復得的狂喜涌上心头，夹杂着对再次相见的畏惧和渴望。 家，陆横把这个字称唿得如此自然，仿佛在说，他们已经是家人了。 陆横没有对他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产生畏惧，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真的可以和陆横成为家人？ 雨停了，墨团推开门，山林上空的天是蔚蓝的，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 「陆哥，在家吗？开开门呗？」 门外，周单肖快把门铃给按烂了，门终于开了。 他小心翼翼伸进头去，先观察一下敌情，陆横正躺在沙发上，脑袋搁在沙发背上仰头望天。 「你忙啥呢？怎么不接我电话？」见屋里风平浪静，他放宽心走进来，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说话啊陆哥？你不声不响的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有事说没事滚。」陆横头都不抬，甚至闭上了眼。 「干嘛，更年期啊？那个乖乖仔呢？今个怎么没见他看电视？」 陆横不说话，周单肖眼里顿时闪起八卦之光：「咋了咋了，又跑了？」 陆横坐起来，冷嗖嗖地看着他：「什么叫跑了？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管得着吗？」 周单肖看他的脸色，瞭然：「噢——那就是跑了。」 说着，他从手提箱里掏出瓶红酒，「我就说你这几天安静地跟埋地里了似的，你是大少爷你不明白，这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总得吃点苦头，来，这酒度数可高啊，我弟兄从法国带回来的。」 墨团没好意思给陆横打电话。 他心里别着那么一口气，一定得当面问问陆横是怎么想的，想干什么才行，这让他拉不下脸来叫陆横来接他，他走在人类的大街上，手里举着手机导航，迷茫地看着上面的小箭头转来转去。 大概的位置他其实知道，但上次是坐飞机来的，这次他自己摸索过来，离得近了，对周围的感应就没那么灵敏，他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一家看上去眼熟的便利店。 想起来了，陆横开车带他出来兜风的时候经过过这里，陆横下来给他买了一碗关东煮和两根烤肠。 应该是离家不远了。 墨团凭着记忆，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回走，没想到开车的速度和他两条腿走差得有点多，他从半下午一直走到夜里十点多，终于在树木的遮掩中看到了陆横家的别墅灯光。 第142页 到家了！ 一想起陆横正在家等他，他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他加快脚步，推开院门，穿过前庭，然后满心欢喜地按下了门铃。 里面毫无动静。 难道陆横已经睡觉了？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晚上十点五十，夜已经挺深了，陆横可能真的入睡了。 这时，他抬头看见二楼的窗户开着，心念一动，反正他已经暴露了，现在在陆横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藏着的了，他索性变成小鸟，从二楼窗缝里挤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直奔陆横卧室，就算陆横已经睡着了，他今天也要把人给叫起来……人呢？ 墨团推开卧室门，没人，书房门，没人，厕所，还是没人。 奇怪，可是家里的灯都亮着。 他疑惑地在楼上转来转去，忽然听见楼底下有玻璃碰撞的响声。 「陆哥？你这就歇菜了？哈哈哈哈哈怪不得不跟我们喝酒，你这酒量还得练啊！」 楼下，周单肖刺耳的笑声传进墨团耳朵里，他下楼，看见陆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动不动，茶几上放着两个酒杯，几瓶花花绿绿的洋酒。 周单肖也坐在地上，正抱着一瓶酒对着瓶吹，他像只尖叫鸡一样伸长脖子，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灌完，他把瓶子往地上一丢，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倒。 空酒瓶一直滚到墨团脚边，墨团黑了脸。 第77章 现实篇—走地鸡 墨团躲过地上的空酒瓶, 躲过周单肖，试图先把陆横扶起来，可手刚挨到陆横, 陆横忽然诈尸一样，自己站了起来。 他淡淡地扫了墨团一眼：「我没醉，我跟他开玩笑的。」 「？」墨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陆横表情平淡, 举止正常，虽然浑身透着酒气, 但脸上一点不显醉意，完全看不出来他刚才喝了多少，有没有醉。 他看看一脸平静的陆横，又看看已经躺在地毯上开始闭着眼唱情歌的周单肖。 「那、那他怎么办？」 「不管他，我们上楼。」 墨团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陆横拉着走了。他被带到陆横的卧室，陆横忽然把门反锁了。 平心而论，墨团有些紧张, 陆横对他过来这件事表现得太过平静，弄得他不知所措，在这种情况下，他再「质问」陆横为什么要拿走聚宝盆就有点生硬了。 墨团不说话, 陆横竟然也不说话，犹豫过后，他把塞在兜里的纸条拿出来：「还给你。」 陆横点点头, 平静地接过来, 放进嘴里, 嚼嚼吃了。 「？？？」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墨团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张开嘴, 纸条就被他吃了。 「吐出来！快吐出来！」墨团急了，上手去掰他的嘴，把纸从他嘴里扣出来，陆横缓缓震惊了，「你在干什么？你想吃冰箱里还有，你自己去拿不行吗？」 墨团更震惊了，他没想到陆横不是醉了，是疯了。 「你睡觉吧。」他哀求道：「睡觉。」 「睡不着。」陆横淡淡道。 「……」 睡不着，难道要看他发一晚上疯吗？ 墨团手痒，想把他敲晕，又怕控制不好力度把人敲成脑震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横忽然道：「你不耐烦了，想把我打晕。」 「？！」这个人类有读心术！ 墨团惊恐后退，只见陆横忽然站过来，步步紧逼，脸色阴沉。 墨团被逼到墙边，防备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陆横阴沉地盯着他，好像在思考要怎么把他扒皮抽筋。 只见他忽地蹲下身，墨团吓了一跳，接着就被拦腰扛起来了。 「？」 陆横扛着他迅速往床边跑去，墨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在床上，然后陆横把被子一抖，往他俩身上一盖，倒头就睡。 一旁的墨团：「……？」 身旁传来平缓的唿吸声，陆横睡着的也太快了。 墨团脑子发懵，见他睡了，便想悄悄熘下去，刚掀开被子，陆横伸出一只手，精准无误地把他揽了回去。 「……」 这人有病吧！ . 早上六点，闹钟还没响，陆横就醒了。 他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眯着眼去床头柜上摸窗帘的遥控，摸到了一只又软又滑的手。 陆横蹭的一下弹起来，遥控器也不找了，赤着脚咣咣下地，一把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被褥间露出一张俊秀的小脸。 墨团睡得正香呢，忽然被光晃了眼，迷迷煳煳睁开，只见陆横后背贴在墙上，成大字状，惊恐地望着他。 「……？」墨团缓慢撑起上半身，揉了揉眼睛：「几点了？我想再睡一会儿……」 「睡，你继续睡！」陆横说完就想熘，被墨团拉住衣角：「你去哪里？」 「我去……我去给你做早饭！」 「？」墨团狐疑地看着他，陆横的状态非常的不对劲，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墨团断定他肯定有什么事正在瞒着他。 「我不饿，我不吃早饭。」墨团故意道。 果然，陆横更惊恐了，他坐立不安地搓了搓手，犹豫片刻，在床边坐下了，墨团看得出他很紧张。 「……你怎么回来了？」陆横温声问。 第143页 「我昨晚就回来了。」墨团：「你不记得了吗？」 「啊……记得，当然记得，昨晚你回来了，我很高兴，那……我们还做了什么？」 「然后你喝醉了，把我绑到床上，我们一起睡觉了。」墨团一五一十地说。 陆横的脸色忽然绿了。 「你还说你没喝醉，你到底喝醉没有？」 「我……」陆横张口结舌：「我喝醉了……」 「哦。」墨团失望道：「那就算了。」 「等等等等！」陆横见他要走，忙堵在门口：「我开玩笑的！我没喝醉！我都记得！我没忘！」 墨团冷冷地看着他：「记得什么？」 陆横的脸色更奇怪了。 沉默良久，他说：「你放心，我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我会负责的。」 「？」墨团刚要起来，陆横又把他按回去，轻手轻脚地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再睡会，我去做早饭，等做好了我再叫你。」 「？？」 「嘘——好了，睡觉吧。」 「？？？」 陆横关上门，同手同脚地下楼，看见周单肖趴在沙发底下唿唿大睡，满地的酒瓶子。 他捞起抱枕摔在周单肖的脸上，骂道：「呸！真不是个东西！」 「……？」周单肖迷迷瞪瞪睁开眼：「陆哥……你刚才是不是骂我来着？」 「我在自我检讨，别管。你起来了就快滚。」陆横冷冷丢下一句话，进厨房了。 墨团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就熘下床去看陆横在干什么，他悄悄跑到楼梯前，客厅里一片狼藉，陆横正在收拾地上的酒瓶子。 他的感觉很敏锐，墨团只偷看了一眼，陆横就抬起头望了过来。 「饭还没好，你回去躺着。」 「？」墨团总感觉陆横醒来以后的态度有点奇怪。 「不躺。」他跑下楼，「你把我的聚宝盆放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回去躺着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要躺着？」 「……」陆横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腰不疼吗？」 「不。」 「……」陆横摸了摸下巴，略有思索：「看来你们这种……这种……生物体质还挺好的。」 墨团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今天说话好奇怪。」 「那我要怎么讲？」陆横无奈道：「你算什么种类的？精灵？魔兽？吉祥物？」 「？」墨团心说这个人类的疯病还没好，很明显他是一只小麻雀。 「我是小鸟。」墨团道。 陆横看了他一眼：「什么鸟？亚洲鸟非洲鸟？凤凰？朱雀？我记得你没尾巴啊……难道是走地鸡…」 「你才是走地鸡！」墨团生气了：「我是小麻雀！」 「噢……」陆横略带惊讶：「竟然是这么朴素的品种。」 「？」 「咳，我不是说你普通的意思，我是说……呃……还有其他麻雀精吗？」 「没有了。」墨团不爽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还想要几个？ 「那王八精蚂蚁精长虫精……」 「没有！什么精也没有！」墨团觉得他今天就是神经兮兮的，「你真的好奇怪。」 陆横不说话了。 「让我摸一下。」他忽然说。 「什么？」 「那个……毛茸茸的。」 「！」 「不给！」 「看都看过了，别那么小气。」 陆横伸手薅他，墨团一把推开，「别碰我，别拽我头髮！」 「这是头翎吗？」 「手，松，开！」 墨团一脚把他踢进厨房，烦躁地走开了。 陆横不告诉他，他就自己找，趁着陆横在做饭，他把楼上翻了个底朝天，别的没找到，倒是翻出来张照片。 他捡起来，发现这是他上次在疗养院的时候拿的，他走得匆忙，忘记把这张照片还给陆横的二哥了。 看这个照片的破旧程度，陆横那个二哥应该很珍惜这张照片，得找个时间还回去。 「吃饭了——」 墨团把照片塞进口袋里。 第78章 现实篇—真实 墨团低着头吃早饭, 总觉得头顶有一道炽热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吃饭，总看我？」 对面，陆横饶有兴趣地杵着脑袋, 「我有一个问题。」 墨团并不想回答他任何问题。 「你这个物种是真的需要进食吗？」 「？」 「我是说，你吃下去的东西能消化吗？你有消化系统吗？」 墨团缓缓放下叉子，看向他。 「好好好, 不问不问，不问了。」陆横举手作投降状。 墨团又拿起叉子, 刚要叉起一块三角面包，陆横：「不过你吃饭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配合我们人类演出来的，我还以为你们这类生物都是靠光合作用来…」 他的嘴被墨团的面包堵住了，墨团：「吃！」 「……」陆横就当自己是被投餵了，美美咬了一口。 「树才靠光合作用。」墨团说：「我又不是木头。」 「哇, 你懂得好多。」陆横捧场道：「是谁教了你这么多？」 「和我住在一起的前辈。」 「？」陆横噌地坐直了，醋味直冒：「还有人跟你住在一起？在那么小的屋子？」 第144页 「……」准确来说，是他住屋子, 他的前辈们住在山林里，只偶尔才会跑进房子里看看他。 「前辈们不是人类。」墨团：「是妖怪，我也是妖怪。」 陆横瞭然：「我就说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俗话说得好, 当屋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你别瞪我，我不是说你是蟑螂！」 墨团翻了个白眼。 「那你那些前辈是些长虫精蚂蚁精…」 墨团字正腔圆地更正：「是凤凰前辈和白泽前辈和青龙前辈和麒麟…」 陆横忽然按着桌子站了起来，看向墨团的眼神都变得敬畏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是只小麻雀吗？！」陆横的眼神就好像看见了什么金窝窝里叼出来的金凤凰仔。 「我就是小麻雀。」墨团不解道：「这和我是什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不想跟你说话。」墨团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 「我要出去了。」 陆横追着问他上哪儿去, 墨团理都不理, 扭头就跑了。 到了街上，他才打电话给周单肖：「带我去疗养院。」 周单肖那边睡得迷迷瞪瞪的：「你谁啊？支使我干活, 你算老几？」 「……」墨团默默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公交站牌前，对着地图犹豫了一会儿，既记不清目的地是哪里，也没胆量挤上满载人类的公交车辆。 这时，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他面前，周单肖开门跑下来：「少爷！请上车！」 「？」 周单肖连昨晚的衣服都没换就跑了出来，身上还带着酒气，「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墨团看了眼，驾驶座上竟然是李玥。 「你还活着？」 「哈喽，陆哥的小朋友。」李玥探出头来：「肖哥让我来给你当司机。」 「那丰源山呢，他死了吗？」墨团问。 「我们团长当然也活着，你要去暗杀他吗？我仅代表我个人支持你哦——」 周单肖打了个哈欠：「我也支持你，但前提是我不当代理团长，你上哪儿去？咋不让陆哥送你？」 「我在跟他吵架。」墨团道。 两人齐齐「嚯」了一声，不敢问了。 疗养院的位置周单肖是知道的，墨团被送到疗养院门口，自己进去了。 「您来探望哪位病人？有预约吗？」进门的护士问他。 墨团没有预约，只能掏出照片，跟护士说明来意，护士却说这里的管理很严，没有预约不能探望病人，给病人带东西也必须通过家属同意。 他假装要给陆横打电话，一转头就出了门，沿着旁边的楼侧绕到后面楼上。 然后趁四下无人，爬上排水管道。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在满是摄像头的地方公然沿着排水管往上爬，墨团很容易就找到了上次那间病房，窗户开着，他就翻窗进去了。 陆横的二哥依然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他翻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墨团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照片，想放回原位就走，谁知陆横的二哥看到照片后忽然激动了起来，撑着上半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墨团连忙递给他，他一把就抢了过去。 墨团这才发觉，这人的腿没问题，应该只是单纯的精神问题。 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嘴里含含煳煳地念着什么，墨团仔细去听，他好像在说什么「大哥」、「想回家」之类的词彙。 墨团对陆横为什么不在照片上实在好奇，便试图引他开口：「哪个是你的大哥？」 他愣了一会儿，好像听懂了，手指缓缓指向照片上和他并排站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青年，那个青年和陆横有三分像，但眉眼更加锐利，长相也沉稳老成些。 「那陆横在哪里？」 陆横的二哥忽然怔住了，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墨团，墨团看见他的瞳孔在剧烈地抖动。 他的肩膀也跟着抖起来，整个人不知道在怕什么，他低下头，忽然把这张照片撕得粉碎。 这让墨团很意外，在他看来，这张照片这么长时间了还能保存得这么好，照片的主人一定很珍惜它，也是因为这个墨团才把照片送了回来，可现在，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他的霉头，好好的照片竟然被撕成了这样。 墨团认为是「陆横」二字触到他的霉头了，可上次陆横亲自来也没见他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这让他想不明白。 这时，陆横的二哥更加疯癫了，他把照片的碎片全都塞进水杯里，又把水往窗外倒去，含着碎片的水沿着墙流了下去，他又把杯子也扔了下去，嘴里含含煳煳地说着什么，墨团听见，他一直在叫「大哥」。 就在陆横的二哥把轮椅从窗上扔下去，接着自己也要跳下去的时候，站在旁边一直默默看着他闹的墨团忽然抬手关了窗。 他手里多了一本硬皮书，「你不要乱动，我第一次用，不太熟练。」 说完，他一个暴扣把书拍在对方脸上，书泛起白光。 【古堡地形图】翻译道具——道具的功效不仅仅能破译鬼怪带来的信息，更能直接破译人类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知道是道具效果还是他用力太大把人拍晕了，陆横的二哥不动了，他拿起书，本来是空白的书页上出现了一滴血滴子。 墨团研究来研究去，没看懂这道具到底是怎么翻译出来的，连个说明书都没有，竟然还称得上是高级道具。 第145页 又等了一会儿，书上并没有任何文字出现，墨团左看右看，试探着摸了一下印在上面的血滴子。 一段画面突然冲进他的脑海里。 「大哥，听管家说下个星期爸要把他接回主宅？」年轻的二哥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回答他的人坐在沙发后面，正是陆横的「大哥」，但和照片里不一样的是，他的眼下一片乌青，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那个女人得病死了，父亲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个，你不要来打扰我。」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你不会真的想让他进咱家吧？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 大哥没说话，二哥忍不住问道：「你这个脸色，不会是吸…多了吧？」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大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放心吧，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他一样也拿不走。」 画面一转，周围忽然变成了断壁残垣。 陆横的二哥躲在一块石头下面，双手抱头，不住地颤抖痛哭，在他身旁，大哥浑身是血。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是我们被选中？！」二哥大喊着：「哥！我们都出不去！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大哥手里紧握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非常稀有的高级道具，在如今市面上早已绝迹了。 看到它的一瞬间，二哥的发抖停止了，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惧，他踉跄着扑了过去，按下了那只手。 「不、不行……这是替死道具，不…不能用！」 替死道具，一种极其恶劣的以命换命道具，只能在持有者生死关头时生效，发动的瞬间会强制把发动者的血亲传送过来，以命抵命。 「你滚开！」他被大哥一脚踹开，接着就看见他站了起来，石头背后，一只三层楼高的巨大眼珠子正在滴流咕噜地转。 「大哥、大哥！不要！」 几乎是他站起来的一瞬间，那只眼珠子就锁定住他，一只手臂粗细的黑色尖刺瞬间从眼珠中央发射出来，径直刺向他的心脏。 「不！！！」 刺眼的白光忽然炸开，一个少年出现在白光中，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感觉胸口忽然被「撞」了一下。 第79章 现实篇—墓园 他低下头, 骇人的黑色尖刺从左胸穿过，血从缝隙里喷涌出来。 而另一旁，他的「二哥」在地上呆愣地看着他, 他的「大哥」正从石头后跑出来，狼狈地奔向眼珠后的出口。 他把尖刺硬生生从胸前拔了出来，在喷涌的血流和二哥的哭嚎声中, 掷向了狼狈逃窜的「大哥」。 …… 那是副本开启以来出现的第一次bug。 玩家的道具使用了，玩家却在替死者死之前死掉了, 从此副本中多了一个没有正式身份的玩家。 因为陆横从来没有被选入游戏，他是作为牺牲道具被玩家拉进去的。 直到被赶来的护士撵出病房，墨团的脑子都是懵懵的。 他刚出门，就看见陆横开着他炫酷的跑车在院门口等他。 「你怎么来了？」墨团看了看，本来约好在这里接他的李玥和周单肖不见了。 「我得时刻防止被挖墙脚。」陆横打开车门：「上车, 带你去兜风。」 墨团饱含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我刚才去见了你的二哥。」 陆横靠过来，见他没有躲闪, 脸上带着笑意：「所以你的结论是？」 「你骗我，你不是为了给家人报仇。」 「我没骗你，我可没说过我做的这些是为了给他们报仇。」陆横俯下身，靠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是在给我自己报仇。」 说着, 他牵起墨团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我的心脏长在右边, 跟正常人不一样, 你是不是能听得出来？」 挨得太近了, 墨团的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人类的还是他自己的。 「听不出来。」他匆匆躲过, 钻进车里。 一路无话。 车沿着平坦的沥青路行驶，前面出现了一片墓园。 陆横让他下了车，从车里拿出一束白色的蔷薇，领着他沿着小路往前走。 直到走到一处墓碑前，他停下，把花放下。 墨团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家人吗？」 「躺在这里的是我母亲。」陆横静静地看着墓碑，眼神里露出一种淡淡的神伤，「过来，站到我这里，让她也看看你。」 墨团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上前，他的手忽然被陆横拉住了，「再上来一点。」 他迈上台阶，和陆横站在一起，墓园里的风吹着墓碑前的蔷薇花束，沙沙作响。 「你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既然你没走，有些事情，我也想告诉你。」 「我母亲跟他是商业联姻，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分居了。」 「我跟着母亲住，后来她生病去世，我就被接回去，跟我大哥、二哥一起住。」 「你的两个哥哥…」 「那老头子在外面找的。」陆横沉默了片刻：「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听不懂？呃我翻译一下，就是你们鸟类不是都很花心嘛，一只雄性可能今天跟这只雌性明天跟那只雌性…」 墨团一下子甩开他，恼了，「你胡说！」 小麻雀是忠贞的小鸟。 第146页 陆横看着他气得走远了，嘴角的笑容淡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洁白的墓碑，目光很温和。 下次还带他来。他以口型道。 「聚宝盆！还我！」回到家，墨团朝着陆横拍桌子。 那金丝楠木的茶桌都快拍裂了，陆横不疼不痒地耍无赖，「不给，给了你跑了怎么办？」 墨团：「我没说过会一直在你这里住！」 「那我也没说过你过来找我我就一定会给你啊？」 「……」墨团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按、按人类的规矩，你这是抢劫…」 「那你报警吧~」陆横往沙发上一躺，松弛感拉满，随手按开电视纪录片，电视里正在播动物世界。 「成年金刚鹦鹉的体长可以达到一米，它产于美洲热带地区，外形非常漂…」 墨团过来把他电视掐了。 陆横掀起眼皮瞧他一眼，「个人影院不是让给你了吗？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我俩互不相干。」 墨团牙痒痒，想啄他：「你什么时候下本？」 「管我啊？」陆横把头一仰，露出欠揍的笑容：「看我心情，心情好我就下，心情不好以后都不下了。」 「你可以控制你下本的时间？」 「我可以进入任何一个本。」陆横：「严格来说，我算是个黑户吧？虽然能进副本，但我并没有被邀请。」 「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不对劲，让我瞧瞧！」他说着就翻过身来抓住墨团的手腕，一把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他手腕上的副本图案。 他盯着墨团的手腕仔仔细细地瞧。 「看出什么来了？」 陆横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道：「没有，看不出来。」 「……」 墨团正要抽手，看着手腕上的图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要回山里一趟。」 . 墨团的这一趟行程决定得太快了，陆横连夜开着直升机把他送回了山里，美名其曰怕他飞回来累着，实则就是个不怀好意的跟屁虫。 跟屁虫一路跟着他绕到了楼后的小屋里，这里是间摆放杂物的地方，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里面，还挺深。 夜已经深了，陆横在他后面举着手电筒照明，手里拿着杯奶茶：「非得现在找吗？你不会是个夜行品种吧？」 「不找到我就睡不着。 」墨团说着，一低头钻进狭小的储藏室里，他身形偏瘦，能进去，陆横人高马大的，举着东西在门口犯了难，最后只弯腰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手电筒一照，他才发现，里面的小储藏室里满满的都是竹简和骨片，还有一小部分破旧的纸质书。 墨团跟个仓鼠一样把东西往外倒腾，让陆横在外面接着，一些削得极薄还串起来的兽骨骨片哗啦啦啦地掉出来，陆横盯着这些罕见材质的骨片，心里默默计算拿出去之后要判上几个百年。 「这都是些什么？别掏了，咳咳，全是灰尘。」 陆横摆摆手制止他，墨团却用一张兽皮一股脑地把竹简和书籍全包起来了。 陆横又开始盯着那张兽皮。 「看什么？快走。」墨团转不开身，推了他一下。 「这是你哪位老前辈身陨？看着有点像剑齿虎…」 「听不懂，好挤，你快出去，你太胖了。」 陆横被他挤出去，背着一兽皮的破烂往屋里走，活像个来山里偷猎的。 回到屋里，墨团把拿回来的书籍竹简一一摆开，陆横看见每一只竹简上都刻着些奇怪的符号。 「哇…这上面这些古文字……是你们族群的机密吧，我是不是应该迴避？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一个外人看合适吗？是不是得争取一下你们长老的同意？」抢劫了他的聚宝盆的土匪羞答答道。 「现在族里只有我，我自己说了算。」 「哇你好厉害。」陆横夸赞道。 「……」 「你和我一起找，有一本上画着很多圆圆的图案。」 那应该是一本记载着妖族阵法的书籍，他印象里见过，但不知道在不在储藏室里。 很快，陆横就挑出来一本：「你看看这个。」 墨团偏过头去，那本书是用牛皮纸重新抄录的，他能认出上面的字迹是白泽前辈的，因为这些年妖族颠沛流离，很多典籍都保存不当毁损了，还能復刻的就会被重新抄录。 牛皮纸只有寥寥几页，每一页上都用朱红色的颜料绘制着精细的阵法图案。 墨团拿过来，同时撸起袖子，仔细地核对牛皮纸上的图案。 但很快他就翻完了，并没有能对的上号的。 「这是法术吗？你变一个我看看。」 墨团合上书，嘆了口气。 「很难学，只有前辈们才会。」 「说了这么久，你的前辈们怎么从来不露面？」 墨团一怔，看着他呆呆道：「死了，都死了，聚宝盆里的，是他们的骸骨。」 陆横愣住了。 第80章 现实篇—薅鸟 「在地下仓库里, 回去以后我把它还你。」陆横道。 墨团没想到这个土匪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他忽然发觉, 其实他好像也没有必要急着要回来。 毕竟这样东西虽然重要，但对人类也没什么实际的作用，他要回来了还是放回阁楼上, 这漏风漏雨的老房子要是不住，没几年就该塌了, 到时候聚宝盆被埋进废墟里，就更难处理了。 第147页 「算了，先放在你那里吧。」墨团道：「不要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陆横很意外，但也很受用，「怎么这么大方了？」 「只是暂时给你保管, 并没有送给你。」 墨团回来这一趟，陆横大概摸清了他的意思，他觉得这个副本的图案和妖族阵法有相似之处, 所以过来翻典籍。 「你觉得副本可能和妖族有关系？」 墨团摇摇头：「已经没有妖族了。」 「那会不会有种可能……副本的创造者是想要毁灭妖族？你找到阵法了吗？」 墨团又摇摇头：「妖族早就衰败了，就算没有副本也一样，这些阵法全都对不上。」 「妖族衰败？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灾祸吗，可是如果他们都死了, 你怎么没事？」陆横直接了当地问道。 「因为灵气消失了，妖族依赖灵气活着，前辈们生前都很厉害, 需要的灵气也多……他们的遗骸里也会散发灵气, 那一点灵气太少了, 只能让我自己活下去，不会再有其他的妖族诞生了。」 陆横脸色大变：「你离那个盆子那么远能接收到灵气吗？」 墨团嫌他一惊一乍的：「当然能, 我可是妖族。」 陆横还是不放心，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那灵气是怎么消失的？」 墨团摇摇头：「不知道，前辈没说，不是因为你们人类破坏环境吗？」 「这理由也太扯淡了吧。」陆横目瞪口呆：「你都当妖了你还要当地球大使？现在幼教片都不拍这么弱智的了！」 「什么是扯蛋？」 「……」 陆横决定不再跟他个文盲挑灯夜战，催促他上床睡觉，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带着墨团以及收拾出来的一大包破烂飞回了家。 并且亲自去主宅地下取出了墨团的聚宝盆，打包带回别墅。 他回来的时候，地上摆了一大片破烂，好好的客厅像个卖古玩的市场，墨团大概是刚才研究累了，正在沙发上看成龙歷险记。 陆横把保险箱里的聚宝盆摆在茶几前，墨团抬眼，看见了他额头上渗出来的汗：「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我怕老宅地下室里的密封性太好，你跟这玩意的蓝牙断开。」 「？」墨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话，用手推开他：「你挡着我了。」 陆横一屁股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看着他那盯着电视津津有味的眼神，怀疑他被一只小鸟给耍了。 「什么时候再研究研究那个阵法书？」 墨团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 「……」是谁昨晚找不到不睡觉来着… 「我找过了，就是没有。」他懒懒道：「也许只是碰巧长得像。」 陆横不信邪，自己坐在地毯上翻找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他叫墨团过去。 「你看，这里有一页，被谁给撕掉了。」 墨团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牛皮纸夹缝中，确实夹着一层断裂的纸头。 「可能是画错了，就撕掉了。」墨团道。 「是先画上去还是先用线把本子串起来的？」 墨团愣了一会儿：「先画上去的，是龙前辈画的，麒麟前辈帮忙制成书页的。」 「那就不该有被撕去的，你见过他们画阵，没见过原本吗？」 「没有原本了，很多东西都是口口相传的，只有大妖们才会。」 「那谁会把这一页撕掉？你那间屋子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住过？」 墨团纠正他：「首先，我不是人类，其次，灵山方圆百里内无人涉足，不可能有人偷偷撕掉。」 「唔……你们把那里叫灵山，等等，我不算人吗？」 「……那就是你撕的。」墨团直勾勾地瞅着他。 「……」陆横哑口无言，冤枉人也没有这么个冤枉法的。 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十点多，陆横开始发难了。 彼时墨团正要回自己房间睡觉，陆横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叫住他：「你怎么往那边走？过来。」 墨团扭头：「都快十一点了，回去睡觉。」 「睡觉为什么要去那边！」 墨团抬头，奇怪道：「这是我的房间啊。」 「还分什么你啊我啊…」陆横走过来，拉起他的手，语气温柔得令墨团毛骨悚然：「过来，我们一起洗澡。」 「为什么！」墨团见鬼似的甩开他，没想到陆横又缠上来，笑嘻嘻道：「还这么不好意思，那你先洗。」 「？？？」墨团从他胳膊底下逃走，被他眼疾手快抓住，扛着他的腰就举了起来。 「放我下来！」 陆横举着他走回房间，关门，落锁，把他往床上一扔，欺身上来，高大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 墨团不说话了。 陆横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这让他连唿吸都不敢用力。 「话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可以让我看看了吧？」 「什么？」 陆横怂恿道：「你变回去。」 「？」 「快点，我摸一下，就一下。」 墨团缩了缩：「为什么……」 「我们两个的关系还不够吗？」陆横悲伤道。 墨团很想问他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但看着陆横伤心的脸，他不敢问。 第148页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 「你别管，你变回去让我摸一下，明天一整天我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 墨团犹豫了一下，一想到这个整天惹他生气的人类要对他听之任之，觉得这个买卖还挺划算的。 「怎么样？你想好…」 陆横眼前一空，墨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床单上多出来的半个巴掌大的毛球。 他愣了一会儿，缓缓撑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开了。 「居然这么小……」陆横喃喃道。 在摄像头里看见和在山崖下的那昙花一现终究是跟现在不一样。 眼前的小毛团，简直看不出是只麻雀，它更像只没有褪去幼羽的小鸟仔，连尾巴都……尾巴还是有的，短短小小，被绒毛压住了，露出短短一点。 这形态真的能飞吗？陆横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他心中终于浮现出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事实。 「你……你真的成年了吗？」 「？」小鸟歪了下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窜起来，啄了一下他的手。 陆横手忙脚乱去接，手心中落下了一团柔软的小汤圆，他捧在眼前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大气都不敢出。 摸了两下，糰子就炸毛了，毛球里伸出个短小的翅膀，拍在陆横脸上。 陆横闭了闭眼，墨团已经变回人身，坐在床边臭着脸瞪他。 「我化形的时候原身就停止成长了。」墨团冷冷道。 「可你原身也看不出来是麻雀啊。」 墨团兇巴巴昂起头：「我能成妖，当然跟其他鸟不一样。」 陆横贊同：「确实。」 不一样，特别的软。 「好了，我要回房间睡觉了。」墨团站起来，陆横又拦住他：「干嘛不一起睡？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床嘛？」 墨团瞬间炸毛了，「我不喜欢！」 「那我的被子哪里去了？」 墨团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又吾吾，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里有鬼。 陆横勾着他的肩过来，指着房顶的一角：「我也不瞒你了，我这间卧室那里有摄像头。」 「客厅也有，内门外门也有，你那间卧室没有，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明天把它们拆掉。」陆横淡淡道：「其实我知道的比你告诉我的要早，我以为我要等待很长时间，才能等到你甘愿告诉我。」 墨团静默片刻，抬起头来：「你为什么忽然告诉我这么多？」 「因为有更难说出口的事，以及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他的眼神很认真，墨团的思绪不由得就陷了进去，他不解道：「还有什么事？」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在你身上放了个定位仪，其实你走到哪里，我都知道。」 墨团茫然：「定位仪……是手机那种东西吗？」 「差不多吧，但没那么简单。」陆横的眼神偏开了，墨团很少见他心虚的样子。 「是高级道具，取不掉的。」 墨团的脑子嗡的就炸开了。 陆横一次次地找到他，在危险中救他，帮他，每次恰到好处的凑巧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反手抓住陆横的领口：「你这个坏蛋！」 「我以为你会骂我变态。」陆横无奈道：「怎么办？你可以给我也上一个。」 「我没有那种东西！」墨团拧着眉头。 「下次在拍卖上再遇见我帮你拍一个。」陆横面上看着很无所谓，这让墨团更加生气：「所以你早就想要利用我。」 「我只是很好奇。」陆横淡淡道：「一开始碰见你的时候，你那么弱又那么固执，我以为你走不出那个副本，但没想到你竟然帮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那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我都很难确定它到底在不在副本中，你当时太古怪了，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还是在利用我。」墨团越想越生气。 「我也没有让你帮我找吧？」陆横笑道：「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插手。」 「我是鸟。」墨团冷冷纠正他。 「小鸟，人类可是很坏的。」 陆横盯着他，眼皮微垂，「人类的世界没有那么纯粹，你接近每一个人都不要放下你的防备，知道吗？」 「不用你教我。」墨团：「把这个道具从我身上拿走。」 「我还没有找到解开的办法。」陆横：「我会托人在黑市上找找看的。」 「在那之前…」陆横看见墨团的嘴角垂了下来，忽然停了话头。 「抱歉。」他说。 墨团抬起眼。 这个人类故作淡然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局促不安的心。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一丝违和。 故意假装无所谓是骗他的……还有什么是骗他的？ 陆横的不安终于显到了脸上，他打开门，回头道：「你静静吧，今晚我出去睡。」 「不用了，我没事。」墨团：「你在这里吧，我回我的房间去。」 说着，他推门离开，陆横的目光黏在他背后，但没有说话挽留。 陆横最近对他很坦诚，但只一点，他会想办法解开道具，绝对是骗他的。 第81章 现实篇—共眠 「我们团长不在, 真不在。」 第149页 岚苍大楼里，周单肖坐在对面，局促不安地给沙发上的墨大少爷上茶：「别说这一大清早, 您就算半夜来堵门，他大概也是不在的……」 「上哪儿去了？」墨团眼巴巴地瞅着他。 「呃……」周单肖不由自主地往楼外瞟：「你确定陆哥真没跟踪你过来……」 「啪」的一声，水杯落在桌子上：「我自己过来的！」 「好好好……」周单肖被这俩老六整怕了, 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几眼：「你手机没在通话中吧？」 墨团摸出手机丢给他。 「哎好好好…」周单肖连忙接住，帮他擦了擦灰。 「那个……」周单肖吞吞口水：「团长躲着陆哥呢, 这些天一直不见影，但他确实从副本里出来了，没什么事，多亏了陆哥。」 「是他自己命大。」 「那你找团长是？」 「问点事，我联繫不上他。」 「这样, 我先帮你给团长打个电话，不过他不一定…」 「接」字还没说完，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周单肖跟见鬼似的：「你怎么回来了？」 丰源山笑眯眯地跟两人说「嗨~」，墨团打量着他。 「再看也不会缺个胳膊少个腿的，很遗憾但我确实是全头全尾地回来了。」丰源山微笑道。 墨团试图举起屁股底下那把能把人砸成馅饼的圈椅，被周单肖拦住了, 想了想，他又坐下了，慢吞吞道：「我不是来找你算帐的。」 「那你是来…」 「……我想谘询你一个问题。」 墨团似乎是很犹豫不决, 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说出口的纠结, 这让丰源山和周单肖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 「你说, 无论是想知道什么，还是想让我帮你点什么, 我都会尽力。」丰源山道。 「……」墨团还是很迟疑，半晌，在丰源山和周单肖期待的目光中，他终于开口。 「你们和陆横走得近，相处得时间也长……」 「……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变态……」 话音刚落，周单肖就按着桌子站起来，十分诧异：「你才发现？？！」 墨团：「？？？」 「他那是有点变态吗？！他那是特别…」 丰源山捂住周单肖吱哇乱叫的嘴，对墨团道：「这话从何说起？」 墨团犹犹豫豫道：「我觉得他总是管着我…」 「这就是典型的控制欲爆表！死s变态男！有钱人都这样！」周单肖义愤填膺。 「我不是给你发了代班的奖金了吗？」丰源山堵不住他的嘴，只能嘆了口气。 「我听小肖说，他已经带你去过疗养院了，那他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不少了。」 「还去了他母亲的墓园。」墨团道。 「是吗？我并不知道那个地方。」丰源山笑了笑，眼里透出异样的光：「他真的很重视你，看来我没有看错。」 「从我的了解来看，他幼年的经歷造成了他人格的不健全，人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动物，你也清楚，他平时看上去情绪比较稳定，但很容易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比如炫富。」周单肖打岔道。 「……」 「我并不想劝你什么，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在心里，也算是我对你的忠告吧。」丰源山笑笑，意味深长道：「人是很难被改变的，别想着去改变他什么。」 回程的路上，墨团一直在在想这句话。 丰源山显然是话里有话，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兜兜转转在外面逛了一天，直到傍晚，他才回到陆横的家。 楼下的窗户开着，传来陆横的说话声，他在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可疑的副本」「找东西」之类的词。 墨团心想，他果然还是很在意他要找的那样东西。 明明上次还嘴硬说找不到就算了。 他推门进去，陆横正好打完电话，见他进来，随口道：「上哪儿去了？你吃饭了吗？」 「你有定位，你知道我去哪里。」墨团道。 「……」 陆横张了张口，半晌才嘆气道：「有时候你可以装装煳涂的，就当是为了我。」 「才不，才不为了你。」墨团拒绝了他，并支使他去觅食。 「你太无情了吧。」陆横被他推出客厅，自顾自地系上围裙往厨房走去：「像我这样宜室宜家的好男人，你都要无情拒绝，我的心好痛，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那你就不要睡觉。」墨团道：「你什么时候下本？」 「……」陆横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瞬间被墨团看破心思：「今天？？」 「不……是明天……」 墨团刚要说话，陆横就打断他：「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捨不得我但是你这小身板还是在家休息休息我保证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 墨团拽住他的围裙，一不小心就给扯开了，陆横又重新系，一转头就看见他微红的眼角。 「危险吗？」他小声问。 对着这张泫然欲泣的脸，陆横的谎话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会有点危险吧……」 「只是有点吗？」 「……」面对美人可怜巴巴的询问，陆横感觉自己就是个丧尽天良的混蛋恶人，这让他久违地产生了一种对方很棘手的感觉。 他想借着做饭躲开，墨团又缠上来，很是小心地拉住他的围裙：「就不能带上我吗？」 第150页 陆横不敢低头，因为他知道底下一定有一双湿漉漉可怜兮兮的眼睛在等着他心软。 「你在家等着。」他狠心道。 「我不要。」墨团：「你不带上我，我就自己想办法进去。」 他的执着让陆横很无奈：「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去冒这个险，你乖一点，再说了，你能有什么办法进去？」 「上次就是我自己进去的。」墨团道。 「？」 「等等等等，上次不是周单肖帮你弄的道具？」 「是我自己弄到的。」墨团幽幽道：「付出了神秘的代价。」 「？？？」剎那间，陆横的脸上异彩纷呈，无数个不可说的想法从他脑子里闪过，他一把抓住墨团的手腕，板着脸把人扛了起来。 「你干什么？」墨团语气软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很硬气：「放我下来，你欺负我，我要报警抓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横头朝下丢进沙发里，他的腿搭在沙发背上，上不去下不来的。 他刚要起来，陆横就压下来，手劲很大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到底怎么回事？解释一下？」陆横的语气很沖，脸也板了起来，眼里好像要冒火。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墨团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想了想，就把自己系统上那个奇怪的bug跟他说了。 这样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吧，看在这么信任他的份上，陆横应该就不会再… 「神秘的代价？就这？？？」陆横瞪大了眼，开始摇晃他：「不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谁忽悠过你？你是不是跟哪个混蛋做过交易？！我明明把市面上的进本道具都清掉了！」 墨团听了，竟然真的思考了起来。 见他这么听话，陆横铁青的脸上又泛出几丝枯木逢春的红光：「怎么样？想到谁了吗？」 忽悠我的……混蛋…… 墨团点点头，然后缓缓把目光凝到陆横焦急的脸上。 「谁？是谁？告诉我我去阉了他丫的…」 墨团抬起手，指道：「你。」 …… 「所以，这件事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卧室里，陆横把门窗都关了，他的脸隐藏在半昏半暗的床头灯后，看不清神色。 「没人知道。」墨团被他圈在床上，有些侷促：「我只信任你。」 这话比对陆横表白还让他高兴，他刚才还板着的脸瞬间得意起来，看上去十分欠揍，「你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带你进去。」 说着，他的嘴角翘起来，又压下去，又翘起来。 傻帽。墨团心想。 「那你要把我关起来吗？」墨团忽然道。 陆横愣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不能把你关起来，我又不是个变态，再说我也关不住你…」 「那就带着我。」 「我一个人进去就…」 「那东西还差几个？」墨团：「什么时候你才能停下来？」 「我不知道。」陆横放缓了语气：「实际上，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在不在副本里，我每次都在碰运气而已。」 「或许还要找很多个，也或许下一个就是最后一个。」 「也或许有人比你先得到了它们。」墨团道。 陆横眯了眯眼，盯着他道：「是啊，僧多肉少嘛，漂亮的东西谁都想得到，不过还好我及时下手。」 墨团总觉得他和自己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今天晚上我想睡在你房间。」他道。 第82章 去吧，皮卡丘！ 听了这话, 陆横的嘴角咧得跟抽了风一样。 只不过色令智昏之余他还保有了一丝警惕：「你这么积极？别是要搞仙人跳吧？」 「仙人跳是什么？这样？」墨团说着跳了一下。 「……」陆横又被击中了，他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倒下去, 说「这件事我不能跟你解释因为你只是一只小麻雀。」 「那就一起睡。」墨团说着，钻进被窝，只露出头顶几根乱糟糟的毛。 陆横深吸一口气, 缓缓站起来。 「上哪去？」墨团冒出头，斜着眼睛看他。 「喝点水压压惊……」 「不, 不让你去。」说着，他坐起来，抱住陆横的腰，五指交叉，箍住他不撒手了。 「……」 事实证明,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流氓耍多了, 总会遭到报应的。 是夜，墨团黏在他胳膊上，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佳人在侧, 口嗨惯了的陆横反而动也不敢动，睁着俩眼瞅了半宿的天花板。 反观左一个胆小右一个的心慌的墨团，睡得跟个安眠药精一样, 头都快拱进了他睡衣领里。 凌晨3:43分, 陆横轻轻吸了口气, 起身，把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从墨团怀里抽了出来, 又把枕头悄悄塞进他怀里，在确保他没有被弄醒后，无声地关上了卧室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墨团就醒了。 现实时间7:40分，陆横在副本里落地，并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的某位队友。 是个年轻的娃娃脸，阳光的大小伙子。 「你是老孟的儿子？」 「陆叔！我常听爸爸提起您！」阳光的大小伙子叫孟楠，是陆横曾经副本结识里的玩家的孩子，因为恰巧要进同一个本，便来照看一二。 第151页 陆横的头上青筋毕露：「叫我陆哥，你爹走的时候你才几岁？你从哪常听起我？」 孟楠可怜兮兮道：「我爸托、託梦嘛……」 「被恶鬼缠身了去找道士别找你陆哥，手！松手！」 孟楠以为他要丢下他，连忙拽他的胳膊，陆横最烦哄烦人的孩子，一甩手，胳膊肘擦到外套的兜，他忽然毛骨悚然。 孟楠看见他一瞬间脸色就青了，凶神恶煞得可怕，他立即滚远了，以为自己亲爹的狐朋狗友是个神经病。 「陆、陆叔，你怎么了？」 「叫、我、陆、哥。」陆横僵着脸，全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办？要不先离远点吧？ 孟楠正在思考怎么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跟这位前辈表示自己不需要他照看了，前辈忽然动了。 他把手插进衣兜里，像耍酷一样静止不动，很帅，但孟楠觉得这个帅哥前辈耍酷的时机有点傻逼。 过本大佬都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吗？ 大佬又动了，不知道摸到什么，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坨……球？ 陆横大骇：「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心里举着的小鸟抖抖羽毛，不爱理他，转身把屁股对着他。 「……」 孟楠更害怕了，「陆、陆叔，你为什么在跟一团会动的毛线说话？！」 陆横一脸悲壮地把墨团塞进衣领里，连纠正称唿都顾不上了，「是啊，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 领口里传来微微的痛感，哪只不安分的小鸟啄了他一下。 见陆横要走，孟楠追上去，不死心地问：「我刚才真的看见那团毛线在动，那不会是什么精灵球吧？」 「是啊，皮卡丘你认识吗？尾巴带电的，还会咬人呢，兇残得很。」陆横无精打采道。 衣领里的小鸟又啄了他一下。 孟楠不说话了，看他的脸色，倒不是怕他怀里的皮卡丘跳出来咬他，是怕这个精神不稳定的怪大佬过会儿万一心情不好把他生吃了。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村镇的山野边际，周围的植被都是大叶乔木和爬在斜坡上的绿苔。 走了几分钟，他们和队友碰上面了，有人点了点数：「这次就五个人？」 「六个。」陆横道。 「还有一个，在哪呢？」 「走散了。」陆横脸不红心不跳道。 「那可得赶紧找找，一会儿接了任务就抽不开身了，谁去村里那边看了？有npc的迹象吗？」 「这周围好几个村！」一男的嚷嚷道：「村寨一片一片地连在一起，都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好，那些村民打扮的也奇怪，我看见那几波人穿戴的风格都差得很大。」 「热死了。」有人说着，就把冲锋衣脱下来：「先各自瞧瞧吧。」 众人都四散开，孟楠也热，天尚早，气温却在出太阳后快速攀升，已经有二十六七度，对长衣长裤还套着厚外套的他们着实有点折磨。 「早知道就穿短袖来了。」孟楠把棒球服脱了系在腰上，斜眼看见陆横脸色冷淡，衬衫繫到脖子下面第二颗，风衣外套紧紧裹在身上，跟身上揣着宝贝似的。 「陆……哥，你不热吗？」 「心静自然凉。」陆横道。 「心静……心静……」孟楠弱弱道：「我静不下来啊我刚进来我紧张，陆哥你咋静下来的？」 「我的心已经死了，还谈什么静不静的？」陆横幽幽道。 「……」孟楠更加不敢说话了。 他俩很快见到了队友说的村民——一群皮肤棕黑，身上画着红色花纹的人正围着火坑跳大神，嘴里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时不时还有人往火里扔一把碳，激起层层热浪。 「……」见此情景，孟楠望而却步，「不会又是个语言不通的副本吧……」 「不会，你看那边。」 孟楠沿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棕色人种的这个村落北边有条小溪，溪对面就是另一个村落的房子，而那边的人长相都偏向黄种人，打扮也显得寻常许多。 他顿时有种见了老乡的激动感，「我们上那边去打探吧！」 陆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过了溪，这面的建筑就显得正常了很多，大部分是用木头搭建的房屋，有门有顶有窗，另一边都是用石头和土堆垒起来的三角房子。 溪头上的那间显得不太一样，它的顶格外的高，在部落中这种房子一般都是有格外意义的或者是地位高的人才能住的，但它的窗户被封着，门却只有一个框，他俩刚过去，就看见其他三个队友也在这里，他们正在往里面看，表情古怪。 「你们看什么呢？」孟楠喊了一句 ，那仨人边看边窃窃私语，没人理他。 于是孟楠也跑过去看。 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也古怪了起来，并且欲言又止地看着陆横。 「搞什么？都被上身了？」陆横没有凑近人群里，隔着老远往里面望了一眼。 木屋里金碧辉煌的，让他想起上次雪山里的那间庙宇。 这间看上去性质也差不多，只是简约了许多，周围的「金碧辉煌」是用金色和银色的塑料纸贴的，胶干了有的都掉了下来，里面也只有一个用压缩板钉起来的粗糙供台，上置一只白瓷碗当香台，那被人供奉的雕像藏在香台后，浑身贴满金箔。 第152页 走兽状，耳似松鼠，脸似大饼，憨态可掬，背后一道闪电插在屁股眼上。 「……」 周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离得远没看见，就跑过来叫他，这时，一旁的屋后闪出来一个棕色的人影，对着他们拜了又拜，眼含热泪。 众人顿时发觉任务来了。 「恩人啊，恩人啊，你们终于来了！」 这棕色人一副异乡长相，一张口竟然是流利的中文，他双手合十，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吧？就是那个邪神害我们村子！」 「啊……噢……」众人如梦初醒，想起刚才的一幕，又好像还在梦里。 只有孟楠心直口快又最缺心眼：「什么邪神？那不是皮卡丘吗？陆哥也有呢！」 第83章 去吧，皮卡丘！ 众人的目光落到陆横身上, 陆横面不改色：「这小孩有病，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位大叔, 你继续说。」 「我今年才十八岁。」棕皮仁兄哭着道。 「什么皮卡丘啊，那就是邪神！它害我们村里三年不下雨！雨都下到了隔岸，我们村喝不上一滴水啊！」 「明明就是皮卡丘嘛。」孟楠不服气道。 「你！我不跟你说话！找你家长过来！那个皮卡丘…啊不是那个邪神……」 「看吧, 你都承认了！」孟楠拍案而起：「还说你十八！十八谁没看过神奇宝贝？！」 人群里有人默默举手：「我没看过。」 「……」 见说不过他，那人索性又哭了起来, 把语言切换成了一种叽哩哇啦听不懂的话，估计在用本地话骂他们，过会儿又道：「你……你们豢养邪神！邪神会吞噬你们！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说完，他哭着跑开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豢养邪神？谁啊？」 「他呗, 这帅哥，拿出你养的皮卡丘给大家开开眼。」人群里有个女人道。 有人活跃气氛，大家咯咯地笑了起来, 开始介绍自己的名姓，红衣女人叫阿悦，还有一对亲兄弟，一个叫宿益, 一个叫宿珥。 俩兄弟长得很像，脾气却不怎么相合，站在一起跟俩陌生人似的。 「皮卡丘……真的可以养吗？」宿珥喃喃。 「四斋蒸鹅心。」宿益冷笑道。 「……我不准你这么说陆哥！」孟楠听了, 就要跟他打起来, 那人光嘴皮子利落, 半点真功夫没有，被孟楠踹了好几脚, 一旁的阿悦给俩小年轻拉架，苦笑道：「孩子这么多，我也有点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了，帅哥，这是你弟弟？要不要路上帮衬一下？」 「我儿子。」陆横不要脸道：「我二婚，离异，前妻和前前妻的孩子都不要了扔给我带着。」 「……」阿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离了这个二婚离异带俩娃的疯男人。 宿珥提议跟踪刚才那个人看看，这时，村寨里又出来一个老头，拿着拐杖匆匆走过来：「贵客，你们怎么在这里？快快跟我回寨子去吧，大家为贵客们的到来准备了歌舞、美酒。」 比起刚才那个，这个npc看上去确实靠谱了那么一丁点，众人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穿过村落，来到一处宽敞的木屋。 周围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布衣打扮，像是进了某处贫民窟，但见到他们的到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欢喜。 「大师！请大师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感恩上神！感恩土地！神来救我们了！」 在欢唿声中，他们被迎进木屋里坐下，简朴的木屋中别有一番洞天，前面是做客区，底下是看台，进来几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翩翩起舞，穿着草皮裙头戴大高帽，风格很是混搭。 「这到底什么族？」宿珥忍不住问道。 「亚非结合部族。」宿益道。 话语间，大家得知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就是这个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长，他们村子里遭受了妖邪的入侵，民不聊生，而他们的身份就是村长请进来的除妖大师。 听见降妖除魔，陆横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动，他隔着衣服摸了两下，小尖嘴从衬衣缝里窜出来，飞快地啄在他大拇指上。 「嘶……」 旁边的孟楠眼尖看见了：「什么东西？有虫子咬你！」 陆横笑着按住他的后脑勺，往下一压：「闭嘴。」 村里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宴，但没人敢吃几口，饭菜撤下去以后，他们就跟村长打听起村子里的事情。 原来，这里分布着很多个村群部落，部落间矛盾很多，常常因为物资和信仰问题打起来，而这一次他们前来，就是因为村长发觉有外村人对他们村子下了手，导致他们村子里的鱼都不吃食了。 「会不会是在你们这边的水里下药了？」 村长坚决摇头，坚称是对面的村子放了妖孽入侵他们的村子，破坏了他们村子的风水。 「……都供皮卡丘了还风水呢。」宿益小声嘲笑道。 「或许……或许就是他们村祠堂里供奉的那个邪神在作祟！」村长的拐杖敲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 邪神。 怎么到处都是邪神？众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想法。 大家把这件事情应了下来，并约定好调查后尽快给村长答覆，村长不情不愿地走了，嘴上嘟囔着最好是把周围村子供奉的邪神都给除掉他们就省心了。 第153页 村长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屋子用来休息，陆横分到的这间比较大，有两张床位，他正要关门，孟楠就挤了进来，「陆哥，咱俩搭个伴儿呗，那俩兄弟住一屋，把我踢出来了。」 「不搭，没床位。」陆横无情拒绝。 他挡在门前，孟楠跳着脚往里看，「这不是有两张床吗？你一个人睡两张啊？」 「我睡一张。」陆横伸开胳膊拦在门框上挡他。 「那另一张…」 「我睡。」房间里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靠！你谁呀！」 孟楠这才看见床上坐着个人，雌雄莫辨，穿着白色睡袍，白皙的长腿搭在床沿上，没穿鞋，倒穿了一双小草莓图案的毛绒地板袜。 「你你！你你你你！」孟楠张口结舌：「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走得急，没换。」墨团驴唇不对马嘴道。 此时陆横的不耐烦指数正在飞快飙升，「看够了没？看够了滚蛋。」 「哎哎哎别关！」孟楠凭藉着自己的小矮个，一低头就从陆横胳膊底下钻了进去，「真没地方睡了！要不我打地铺吧！」 「你打地铺。」墨团对陆横道。 陆横瞬间大受刺激：「为什么？！！」 墨团指了指两张床中间的空地：「我不要挨着他。」 「……」 陆横无奈妥协，把孟楠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上来就要握他的手：「美人！你真是人美心善！如果你是妹子我都要爱上你了！」 「死开！」陆横扑过来挡在墨团面前：「你不要恩将仇报！」 声音惹来了住在附近的阿悦，她站在门口瞧他们吵闹，颇为震惊地打量起在小破屋里闪闪发亮的墨团：「这又是谁？你前妻的另一个儿子？！」 陆横一把就把他揽过去用外套挡住了，幽幽道：「不，这是我前妻，我在求复合。」 「……」阿悦同手同脚地走了。 下午，众人分头去调查周围的情况，陆横拍拍领口，示意墨团变成小鸟钻进来。 「……」墨团把浴袍紧了紧，「我要下来走。」 「别啊，用腿走路多累啊。」陆横勾引他：「再说我也没带你的衣服，你穿成这样多不方便，现成的坐骑，过来嘛，我带你出去。」 墨团不情不愿地变回小鸟，被陆横一把捞起来，抱住勐吸几口。 「……」小鸟用小短翅膀扇他。 村里四周分布着养殖池，一直蔓延到山里，水池边比较凉快，陆横说是去找线索，实际上更像是去乘凉的，一直呆到傍晚，夕阳下沉，陆横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摸出根铁丝，弯了几下，又随手从地上捡了树枝，捆吧捆吧就是一根简易的鱼竿。 墨团变回来，对他道：「你要钓鱼吗？」 「试试这里的鱼到底吃不吃食。」说着，他从地里撅出一根蚯蚓，挂在钩上甩了出去。 水面半天没动静。 「你会钓鱼吗？」墨团开始怀疑。 「会一点吧。」陆横摸出一根棒棒糖叼着。 墨团心说那就是不会了。 他抬起杆，鱼食没被吃，还挂在钩上。 「我来。」墨团拿过杆，不信邪地自己试。 他刚甩下去没几秒，竟然有东西咬钩了，他连忙起竿，那东西在水里不断挣扎，水花四溅， 陆横过来帮他一起拉，啪的一声，鱼竿断了。 「……质量好差。」 「没办法，临时的嘛。」陆横笑嘻嘻道。 「浪费时间。」 「也不算浪费时间。」陆横指着水面：「你看，鱼来了。」 水花逐渐平息，水面上浮起三五只翻肚子的死鱼。 陆横找了根棍，把死鱼扒拉上岸，这些死鱼都是罗非鱼，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像被某种兇勐的掠食性鱼类攻击致死的。 「这么大点的水塘里还有别的鱼？」陆横奇道：「不会是刚才咬钩那傢伙吧？」 「鱼的牙齿这么密？」墨团不敢置信。 「这可是副本里，一切皆有可能，你的牙齿密不密，让我摸摸——」 墨团拍掉他伸来的手，沿着塘边走，这鱼塘的水是从山里流出来的河道支流，上游被用泥沙和竹网堵住，不让鱼熘走。 「往上游看看。」 他们往山里走去，水流是从一个山洞里出来的，站在山洞口就能听见里面有巨大的轰鸣声。 「这里有地下河，水系挺丰富。」陆横伸了个懒腰：「真凉快啊，不想回那个连风扇都没有的木屋里呆着了，要不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野营怎么样？」 「不怎么样。」墨团：「你要找的东西会在水里吗？」 「不能吧，那也太缺德了，大海捞针都没有这样的。」 「那会在哪里？」 陆横「唔」了一声，「可能在村长的脑瓜子里？」 墨团当即表示要把村长的脑瓜子噼开看个详细，被陆横揉搓成球又塞进领子里。 由于没带手电筒，他们在山洞外围简单观察了一下就打道回府了，但陆横观察到，山洞的岩壁上隐隐约约有些黑色的线条，不是天然形成，像是人弄上去的。 第84章 去吧，皮卡丘！ 夜晚, 只有陆横一个人回到住处。 孟楠正在帮他铺地铺，他推开门，见大小伙子眼里冒着傻气看过来, 无奈道：「不用铺了，他不回来，我俩一人一张床。」 第154页 「诶？那个弟弟不回来一起住？！那他睡哪儿？！」 「别管。」陆横打了个哈欠, 跨过他走到床前，被子一掀就钻了进去。 毛茸茸的小鸟从他领口里蹭出来, 在孟楠看不到角度下，跳到枕头上，往棉花里一窝，也睡了。 半夜三更，孟楠幽幽道：「陆哥, 你睡了吗？」 陆横睡得浅，他刚一出声的时候就醒了，但他并没打算理他, 小孩儿可真烦人。 谁知孟楠不是一般的烦人，见陆横一直不出声，又连叫了几下：「陆哥，陆哥！」 陆横翻了个身, 扯过被子把已经缩到他颈弯处的小鸟盖住，小鸟的唿吸声太浅，他不知道墨团有没有被吵醒, 据他所知, 墨团每次睡在他旁边都睡得很沉, 这给了他极大的雄性自豪感。 「陆哥，你理理我, 我想上厕所……我不敢去……」 「……」 陆横终于忍无可忍探起半个身子，「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烦人？」 周楠委屈地看着他，没有唤起陆横半点同情心，陆横：「出门左拐，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丢人？」 话音刚落，陆横感觉手边那团毛绒绒动了一下，心说糟糕，把墨团吵醒了。 他下意识就去安抚，拇指蹭在小鸟长满细软绒毛的腹部，手心完全盖在鸟背上，食指和拇指圈住小鸟，拇指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手法很娴熟，娴熟到自然而然就这么去做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墨团却意识到了什么。 很少有人类会这么去摸野生的鸟类，因为鸟类一旦感觉自己要被禁锢住，就会挣扎啄人，一般人摸鸟只会轻轻地用手指去触碰鸟类的背部或者头部。 只有长期被豢养且对人类十分信任的鸟类，才会容许人类如此亲昵的触摸，而陆横的动作，他太熟悉了，那是曾经被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是他哪怕忘记长相，忘记声音，也永远不会忘记的刻骨铭心。 是那个抛弃他的人类。 那个将他从幼鸟养大，给了他温暖的家，又将他彻底丢弃的，曾经的主人。 「嘶……」陆横抬起手，这次他被啄得格外厉害，他一抽手，拇指上被啄破，一颗血珠渗了出来，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在提示他什么，但他完全没明白。 「疼疼疼。」陆横以为他有起床气，借题大唿小叫：「血都渗出来了！我要失血而死了！」 刚说完，他背上挨了一脚，力道之大，一脚送他下了床。 「咣当——」 陆横坐在地板上，懵逼地看着对面因为憋尿一脸菜色的周楠。 周楠指着他床铺后的窗户：「你你你床上怎么有个人还还还从窗上窜出去了！」 「你看没看过动物世界？」陆横问他。 周楠：「？」 「听说鸟类都很小心眼，见不得伴侣跟其他人接近，所以……」陆横认真地思索起来：「我就不该放你住进来，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非要偷偷叫我这个大帅哥陪你去上厕所，这事换成谁都得觉得咱俩不清白呀，你说是吧？」 周楠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换、换成谁…」 「唉……事已如此，到了这个地步，都怪我放松警戒……糟了，他没穿鞋！」陆横脸色一变，抓起一旁外套和手电筒，光着膀子就追了出去。 外面月色明亮，陆横这个鬼见愁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满大街地找人，不，找鸟。 夜半三更，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陆横能感觉他的大体位置，却怕他找过去以后墨团更生气，便慢悠悠地在街上熘达，想着墨团生这么大的气还是挺少见的。 难道真吃醋了？不能吧？他平时看着心宽得很，眼里就装得下电视，只要没出事，他人丢好几天墨团都不见得能出来找找的。 想着想着，陆横倒是不爽了，一点都不在乎他。 他最后在上流的山洞里找到了墨团，大概这里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处没风的地方，墨团就坐在山洞边上，抱着膝，赤着脚，呆呆地看着洞里的河水流淌。 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陆横顿时心疼了，手电筒一晃，墨团竟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好像他是什么仇人。 被鬼上身了？ 鬼还上得了妖的身？ 陆横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心说这俩不是同行么，别恶意竞争啊。 墨团站起来就走，奈何没穿鞋，山洞里地面湿滑，一脚就滑倒了，陆横离得远，接不着，见他摔倒在地，衣领都扯开了，顿时急匆匆过来扶，谁成想这地上常年不见光，长了厚厚的青苔，不是一般的滑，他踩上去的瞬间就摔了，墨团刚要自己站起来，见他也摔倒，下意识去拉他，被他一把抓住，齐齐倒下去。 「……」 「你故意的。」墨团愣是被他气笑了。 「真不是。」陆横狼狈地坐起来，还顾得上给墨团整理衣服：「我怕你冷，出来给你送外套。」 说着，他把风衣披在墨团肩上，拢了拢。 「……」 墨团把衣服扯下来，丢在他身上：「我不要！」 「别冻着，我可没给你带感冒药。」光着膀子的陆横道。 墨团推开他，又被他薅回来捂在怀里，「你怎么了？真生气了？」 他腆着脸低头去蹭，才发现手电筒光下，墨团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第155页 陆横做贼心虚般地把手电筒挪开了，低声下气道：「我错了，我道歉，我这就把那个奇形怪状的小屁孩轰出咱俩的屋。」 「你走吧。」墨团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别管我。」 「那怎么行！」陆横连忙追上去，见他涉水走了，「我到底哪惹你了？穿鞋！你先穿鞋啊！」 山洞里都是水，陆横踩水踩得惊天地泣鬼神，山洞里迴响着噼里啪啦的踩水声，「你慢点！你等等我啊！」 他怀疑墨团会轻功水上漂，明明赤着脚，跑得却那么快，他在后面追着追着，前面就没影了。 「哎呦！！！」陆横脚一滑摔进水里，跟鱼雷似的炸起一片水花。 「嘶——好大的石头！！！我的胳膊好像断了！！！」 山洞里迴荡着陆横的声音。 「我的胳膊好像断了——」 「胳膊好像断了——」 「好像断了——」 陆横等了五秒钟，除了回音他没有听见任何往回走的脚步声。 「……」苦肉计不灵了。 陆横默默爬起来，一脚把石头踢飞，不解气，又对着山洞踹了两脚。 这时他才看见，水里还有很多「石头」，白花花的。 他拎起一块，倒三角形的白骨上长着两只黑色的长角，是山羊的头骨。 在一些地方，山羊是恶魔的象徵，山羊头骨代表着厄运的降临。 陆横心说真是没错，没有什么厄运比大半夜的泡在水里求复合更悲催的了。 「连你们也嘲笑我。」陆横把羊头丢回水里，水里的骷髅洞都在幽幽地对着他瞅。 他继续往前走，有个石头堆起来的祭台，之所以叫祭台，是因为上面摆了一道香台和几盘腐烂的瓜果以及肉类，他推测这些羊头骨也是祭品之一。 祭台后面的山壁上画着黑色的线条，陆横用手电筒照了几下，隐约看出来是……皮卡丘的图案。 「……」陆横不想在这里浪费一秒钟了！ 这时，山洞里忽然响起来脚步声，陆横刚提起劲，就发觉并不是墨团心软了回头来找他。 是这里的原住民。 四个人进来，他们举着一头剥了皮的羊，举过头顶，羊血沿着他们的胳膊流下来，染红了山洞里的水，血腥气传满了山洞。 陆横躲在黑暗中，见他们把羊放在祭台上，做了几个奇怪的祭拜动作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山洞。 看上去他们经常过来。 陆横走的祭台前，台子已经被山羊的血染红了，在血腥味中，还混着一股怪异的苦味。 「这是……」陆横用手沾了羊血，放在鼻下去闻，皱了下眉。 「血里放了东西，这么浓……呃！」陆横忽然身体晃了下，紧接着就跟控制不住身体似的往地上栽去。 「陆横！」 黑暗中扑出一个身影，接住陆横沉重的身躯，陆横却闭上眼，一动不动的，连唿吸都很微弱。 墨团摇了摇他，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瞬间慌了神：「你怎么了？你不要死！」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抓住你了。」 第85章 去吧，皮卡丘！！ 墨团顿时知道自己被骗了, 急忙推开他，人类手长腿也长，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温热的人类气息喷在他耳边：「怎么了嘛？别生气了——」 在陆横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圈又红了，「你别碰我…」 他刚要把陆横挤过来的脸推开, 周围响起了脚步声。 陆横立即拉着他躲进了山洞的缝隙中。 来人正是白天那个棕皮肤的邻村土着，他赤着脚, 小心翼翼地踱着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停在祭台前，点起火摺子，微弱的光亮了起来，墨团看见, 他手里拿着一只宽大的芭蕉叶，里面包了东西，他把叶子打开, 许多黄色的粉末从叶子里掉出来，落在祭品上，缓缓融进血里。 他把粉末撒干净以后，收好叶子, 很快离开了。 墨团从陆横的怀里挣扎出来，走到祭台前，刚想下手检查, 手腕就被陆横擒住了。 「别动这东西, 太脏了。」 墨团甩开他的手, 「把手电筒给我。」 「也别看，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有点头晕…」 墨团无视他的鬼话, 一把抢过手电筒，一照。 一只血淋淋的山羊尸体摆在祭台上。 「后面这小子应该是来搞破坏的，他在祭品上撒了东西，邪神就会动怒，给这个村子降下惩罚。」 「喏，你看，鱼不吃东西的原因找到了，这些药粉沿着地下水出去，下游正好是这村人养鱼的地方，这些药粉的药力很勐，会让水里的小型鱼失去活性，变得不爱动弹也不爱进食。」 墨团闻声看过去，果然，他们脚底下的水都被药粉染黄了。 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对，他正想掉头回去再看一眼，陆横就按住了他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走吧，那没什么好看的。」 临走前，墨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剥了皮的山羊，头上两只黑色的角，四肢削得只剩骨头，又细又长，后肢却比前肢长了许多。 羊头……人身？ 陆横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打横抱起来，边往外走边絮絮叨叨：「你都是妖怪了就不能给自己变双鞋吗？大半夜的光着脚丫子上山……」 第156页 墨团挣扎了一下，被他用外套包粽子一样包了起来搂在怀里不撒手，只能作罢。 夜很深，人类的怀里很温暖，让他想起最初的那个夜晚，也是一双温热的手，把已经失去温度的他从水坑里捡起来，抱在怀里带回了「家」。 那个人类很喜欢他，在花园里给他亲手做了个纸箱小窝，里面铺了松软的棉花，他每天都会来餵他吃的，陪他玩，抚摸着他。 他也很喜欢那个人类。 可是某一天，那个人类忽然消失了，他离开小花园里人类为他建造的小窝，四处去找，房间密闭着，整个人类的居所都搬空了。 那时候他连「抛弃」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陆横带他回去，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推开门，迈过热得躺在地上肚皮朝天的孟楠，把墨团放在床上，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裤腰带忽然被勾了一下。 墨团露出头来，眼眶已经肿了，闷闷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要我了？」 「……」 「…………」 陆横本来都已经困得不行了，正想着把人哄睡他美人在怀搂着一起睡呢，这惊雷般的话炸在他耳边，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清醒了。 平心而论，他前半生沉迷于跟便宜爹和便宜哥干架，后半生沉迷007下本堪称劳模，清高自傲牛逼沖天视所有美女帅哥如粪土，活了半辈子光棍一个，从来没有感情上的拉拉扯扯。 六月的飞雪此刻都体现不了陆横心里的冤屈：「你你你我我我你说什么呢我啥时候对你始乱终弃了？！」 明明是他经常被墨团始乱终弃才对！ 「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墨团红着眼问。 「……」陆横咬了咬后槽牙：「我啥时候不要你了？」 「二十年前。」墨团淡淡道：「准确来说，是二十年零三个月零七天。」 「…………」陆横露出一个心酸的微笑：「宝贝，咱才认识几天，二十年前我还在给我妈打酱油呢…等等！二十年前？！」 墨团盯着他，目光里夹杂着哀怨：「原来你都不记得我了。」 陆横的笑容僵在脸上。 …… 二十分钟后，陆横终于跟他掰扯明白了，墨团打了好几个哈欠，却始终执着地盯着他，等他一个交代。 「所以……我在路边捡的鸟仔，是你？？？」 墨团还没点头，手就一把被握住，「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俩是天生的缘分！」 墨团冷冷瞧着他。 「……」陆横又把手松开了，讪讪道：「记得，哪能不记得，我记得一清二楚呢。」 墨团：「我小时候的尾巴上有根杂色的羽毛，是黄色的还是白色的？」 陆横微笑道：「别套路我，我可不上当，你尾巴上根本没有杂色的羽毛。」 「是白色的。」墨团冷冷道。 「…………」 陆横抱着他不撒手：「宝贝，二十年了！你要知道人类的脑子天生就是不好使！我连昨天吃了什么我都记不住！你要给我一个机会啊！」 墨团别开脸。 「你只回答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明明，他已经按照那个人类的喜好，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 陆横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我记得……那时候我搬家了，我小时候跟我妈住在二环那边的四合院里，后来我妈生病去世，他们嫌我野在外面，让我搬回去，我就走了。」 「就这样？」 陆横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没这么简单。」 「我记得你总是长不大，又不会飞，家里的佣人都在劝我把你放走，所以我没有把你关进笼子里。」 「你说过喜欢我那样的。」墨团小声说。 「可是小鸟都是要学会飞的，知道吗，小鸟？」 「那个……你俩说情话，能不能……小声点，我睡不着了……还有那个小鸟……你们好肉麻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起这么土味的爱称？呃那个你俩原来是娃娃亲啊？」床底下，孟楠幽幽道。 「……」陆横踹了两下木地板，「你滚出去。」 「不要啊陆叔叔！我下次给我老爸烧纸一定要跟他说说你当着小辈耍流氓这个事。」 「滚啊你现在就去烧吧！」 陆横把自己的枕头往地上一扔，砸在孟楠脸上，又继续去哄墨团，墨团却已经不理他了，把身子背过去睡了。 但也没有把他踢下去。 陆横庆幸地想，看来是原谅我了。 凌晨五点，床底下又传了幽幽的声音：「陆哥，我不跟我爹告状了，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二十年前，那个小哥看着也没有二十，你俩定的是胎里亲吗？」 「……」被这俩祖宗折腾一宿，陆横的脾气都被磨没了，「你能睡觉吗？」 「我心里好奇，就睡不着。」 「……你爱咋想咋想吧，小声点，别把他吵醒。」 「陆哥，人家二十年后找上家门你还装不熟，其实你是个渣男吧。」 陆横沉默，思考，垂死病中惊坐起，下床给了孟楠两脚，然后翻到另一张床上继续睡。 第二天，墨团被匆匆叫醒。 他一睁眼就对上孟楠放大的脸，慌忙起身，差点跳出去三里地。 孟楠悲伤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第157页 墨团揪着被角，耿直地点点头。 「先不说这个了！出事了！他们都被抓了！」 「谁被抓了？」 「那俩双胞胎，那个姐姐，哎呀总之除了我们屋以外其他屋里的都被抓了！陆横抄傢伙跟人干架去了！他叫我把你叫起来！」 「出什么事了？」墨团慢吞吞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对他道：「你让让，别挨着我。」 「？」孟楠看了看他自己和墨团之间的距离，足足有两米！哪里妨碍到他了？！ 他怀疑自己被嫌弃了。 「说是昨晚村里的祭台被人动了，村民怀疑是我们这帮外来人员动的手，好多村民一大清早就拿着棍子来堵我们，其他人都被押去祭台那边了。」 墨团茫然道：「那为什么他们没来堵我们？」 「……堵了。」孟楠：「陆哥大清早上在门外烧锅，正好碰上他们来堵，给打回去了。」 「我出门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他们都被陆哥绑在树上，陆哥还故意在他们面前煮螺蛳粉，他们这些原始人都没吃过，以为陆哥在吃屎，吓得看都不敢看，陆哥把他们放开以后他们头也不回就跑了。」 「……」 「但是他们后面又集结了好多人朝其他几个房间去了，陆哥去救他们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会不会有事啊？」 「会有事的。」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两只黑色的小手印贴在窗纸上，像汗一样的液体洇透了窗户纸透进来。 孟楠的嵴梁骨瞬间就僵了：「谁谁谁谁谁在说话啊！」 第86章 去吧，皮卡丘！ 「不是我在说话。」墨团把胳膊叉在胸前, 淡淡道。 「我我我噹噹当然知道不是你在说话啊！」 「可可可那是谁在说话？！」 墨团：「你胆子好小。」 「……」孟楠无法反驳他的评价去，但他总觉得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不太对劲。 墨团直截了当跳下床, 在孟楠惊恐的注视中把门打开，门外没有人，地上有一些黑色的小脚印, 像人类的。 「怎怎怎怎么样？」孟楠害怕地从手指缝里往外看，「外面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吗？」 「为什么要有绣花鞋？」墨团完全不明白人类的意思。 「因为——」孟楠还没说完, 就听见自己背后响起了阴森森的笑声。 那个稚嫩的声音接上了他的话，声音清晰得好像就在他耳边：「因为把鞋放在外面，我就可以进来了呀，咯咯咯咯——」 一声尖叫过后，孟楠原地栽倒, 晕过去了。 「……」墨团跟趴在孟楠背后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你不要吓他，他胆子很小，会被吓死的。」墨团对它说。 一团腐烂的人形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四肢短小，头上却顶着一对与身躯不符的巨大角状物，让墨团想起了昨晚在山洞里见到的一些东西。 它手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熊布娃娃，这似乎是唯一能够证明它身份的东西, 它生前应该是个人类孩子。 小鬼瞅着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张开血盆大口, 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 墨团一动不动地瞅着它。 「……」小鬼闭上嘴, 无语死了：「不吓他, 难道吓你吗？」 「你是这个村里的孩子？」 小鬼阴测测地看着他，墨团又喃喃自语道：「不对, 你不是，你没有这里的口音，你的人类普通话说得很好……」 说着，他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说得比我还好，为什么？我学了很久。」 小鬼：「……」不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攀比啊！ 「你是和我们一样的，外来人的孩子——为什么找上我们？」 「我吃了你们。」小鬼阴测测地盯着他。 墨团往后退了一步，似乎畏惧了，这让小鬼很满意。 下一秒，墨团抡起地上的凉蓆，整个砸在小鬼身上。 小鬼被砸散成一团雾气，底下的孟楠哎呦两声转醒：「……谁打我？」 「我。」墨团说完，推开门走出去。 墨团出门找了把铁杴，提着就去了，大老远却看见供奉皮卡丘那间庙前堵了一群人。 他追着过去，在喧譁声中，看见跟他们一起来的几个队友正被绑在祭台下，晕过去了，说好来救人的陆横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过去，一旁的村民都没有看他，反而个个都弓着身子，脸上露出惧色，嘴里喃喃着什么。 「神……神被杀死了……」 祭台上的皮卡丘雕像没了。 「有监控吗？是谁拿走的？」墨团问道。 一群原始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监控是什么？」 「……」墨团有种油然而生的自信感，在这群未开化的人面前，他都显得前卫了很多。 见墨团不说话，那些人又惶惶不得终日起来，他们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不再有一丝生机。 「神不能再保佑我们了，都是我们没有保护好神……」 「我们村子要完了，我们村子要完了！」 「我们的神死了！我们也要死了！」 庙宇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孟楠悄悄过去把几个队友松了绑，看见他们身上有淤青，应该是被棍棒打过。 但此时没人在意他救人的举动，这些村民在发现雕像消失的那一刻，就彻底失去了生机，既没有去找寻兇手，也没有怒火滔天地跟他们算帐，他们认定了神像没了他们就活不了了，一个个的瘫倒在原地，仿佛在等死。 第158页 孟楠的脸上写着：一个皮卡丘而已，至于吗？ 墨团摇摇头，他的表情又变了：一定是陆哥这个缺德的给拿走了！ 墨团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怎么知道神已经死了？」他对一旁头髮花白的老头问道。 老头的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眼里忽然迸发出光，一把就抓住了墨团手里的铁锹，疯狂摇晃：「你难道没有听到，神在哀嚎吗？！」 「……」 「神在痛苦地哀嚎！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神被谋害！你们难道没有心吗？！」 「……」 这一声声质问，好像敲响了村民心中的迷雾，他们终于想起昨晚绑了痛殴的这些人是他们请回来的德高望重大师，他们心中再次点燃了希望的火，眨眼间，他们已经跪作一团，俯身朝墨团等人哀求道：「求求大师们！救救我们的神吧！」 墨团扭头就躲开了，只剩下正左右手各拖着一个晕过去的队友的孟楠站在中间，被迫接受大礼：「？」 救什么？救一个长得像皮卡丘的邪神？孟楠满脑子问号。 「你们污衊我们动你们祭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话！」孟楠顿时感觉心里的冤屈更大了。 村民们讪讪的，不知作何反应，有人小声道：「还以为你们被那些混皮子收买了…」 「混皮子」是他们给隔壁村落的村民起的外号。 「为什么不这么以为了？」墨团问。 「你们怎么可能有能力杀死我们的神？」那些人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只有那些邪恶、骯脏的神才想对我们伟大的神明动手！」 「啥意思？」孟楠：「你们不会想说隔壁村也供着一尊皮卡丘吧？」 这时，被打晕过去的宿益醒了，他冷冷道：「我看了，是托塔李天王和哪咤，怪不得阴不过隔壁，人家是真神。」 「……」 孟楠帮他把绳子解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忽然抄起地上一块木板，矛头直指躲藏在人群中的村长，「出来！为了供这尊神，你们献祭了多少只羊？」 人群又骚动起来。 「一定得有羊呀，年年都是这样献的。」 「不给神供奉祭品，神怎么会保佑我们？」 「那帮混皮子老是在我们的祭品上动手脚，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神也不会出事！」 「你们真的是叫我们来降妖除魔的？明明就是找个理由把我们骗过来宰了当祭品？」宿益冷笑道。 那帮人忽的不说话了。 「可是鱼真的不吃食了。」有人小声道。 「是你们给水里下了药，鱼才出问题的。」宿益：「别装了，我们已经验过了。」 这下人群中炸了锅，村长敲着拐杖使劲地砸地：「我们怎么可能对水源下药！那可是我们村最宝贵的东西！我们说什么也绝不会让出去！」 「部落斗争吧，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下的。」阿悦也醒了，顺手摇了摇旁边还在昏睡的宿珥。 「所以，怎么才能救回你们的神？」 片刻后，众人在屋里静坐，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总结一句话，是一场狗咬狗的故事，这周围有十几个村落，每个村都供奉着一到两个神，信什么的都有，一群信仰不同的人聚到一起的结果就是，他们都认为只有自己村供奉的神才是真神，其他村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邪神，临近的村落间时常会因为抢地盘抢资源打起来，更有时候……是为了抢神。 把其他村的神像抢走销毁，就等于杀死了那个村子的「神」。 三个男生越听越无语，孟楠：「那我把他们村神像都砸了，不也算灭神了？」 「你哪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村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神是不会让你这种愚笨的凡人靠近他的神像的！」 「……」 见几人都不信，村民急了，「我们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就去混皮子的邪神庙里试试。」 孟楠真就跃跃欲试起来，连宿珥也兴致沖沖的，只有墨团木着张脸，躲在人群外，小声道：「陆横呢？」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一尊沉重的铸铁像咣的一声砸在众人面前，墨团定睛一看，托塔李天王的雕像，夜市套圈奖品的那种地摊质量，因为粗制滥造，五官都挤做一团了，也看不出到底是个李天王还是个赵天王。 陆横走进门，假装不经意地撩了一把头髮，留给墨团一个最帅的角度，笑道：「既然是邪神，那砸就砸了。」 看见「邪神」的残骸落地，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尖叫，村民吓得夺门就跑，生怕杀害邪神的罪孽降临到他们头上。 陆横笑嘻嘻走到墨团旁边坐下，不动声色地继续释放魅力。 墨团：「……」 第87章 去吧！皮卡丘！ 陆横摁住一个逃窜的村民, 得知了拿到神像以后，必须要带着神像去某个地方进行一个仪式，才能「杀死」神像中寄託的神。 最后的办法就是赶在这些村民的神被杀死之前, 阻止那场仪式，但仪式所在的位置在一个与他们关系很紧张的部落的后山上，他们如果贸然潜入, 一定会被发现并挑起斗争，阻止仪式和找回神像的任务就都落到了他们外来的人身上。 他们兵分两路, 一起出发，一队负责吸引村民注意找机会让另一队熘进去，另一队则去祭祀场阻止仪式进行。 第159页 墨团、陆横和孟楠是一队，他们负责去阻止仪式，救回皮卡丘, 潜入的过程很顺利，但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和他们想像得差距有点大, 这片举行仪式的地方很大，方圆几里都是荒芜的土坡，并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物，到底在哪里举行仪式, 要举行个什么仪式，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而这片重要的仪式之地也没有人看守，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被人骗了。 山坡上冷风吹着, 周楠身上的汗一激, 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这里大得出奇, 以天地为席，我们不会就是祭品吧？」 「乌鸦嘴, 你问问神仙有没有忌口。」陆横摸出个帽子，扣在墨团脸上，「再等会儿。」 「有人来了。」墨团竖起耳朵。 「人？哪有？」孟楠刚说完，就听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他们连忙躲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远处，一行人抬着一个架子，上面堆满了鲜艷的花朵，那些花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很罕见，不必说，这么罕见的东西一定是用于仪式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仪式能让一直被供奉着的神被杀死，他们很好奇。 一行人将架子放在空地上，其中一人嘴上念念有词的，过了一会儿，一行人迅速离开了，留下地上摆满鲜花的木架子。 仔细一看，那花团锦簇中躺着一个血肉模煳的人，人的腹部被剖开，那尊皮卡丘像就插在人的肚皮上，已经被血染红了。 见人走了，孟楠正要从树丛里钻出去，被陆横一把按住，低声呵斥：「别动！」 话音刚落，空地上忽然升起一阵白雾，温度骤然下降，原本炎热的午后忽然一键入冬，不过是几秒钟，孟楠感觉自己口鼻上都结了霜。 他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一扭头，旁边俩都不见了。 「我靠……这时候别玩这齣啊……」他抓狂道。 迷雾中，墨团摸索着往前走，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温度仍在下降，被拉进的怀抱也带着寒气，配合着陆横阴沉沉的声音：「站住，你是活体妖怪，打得过这种克苏鲁吗？」 「……」墨团躲了一下，没躲开，脸撞在他胸口，闷闷道：「什么是克鲁鲁？」 「这种关头就不要问十万个是什么了！」陆横忍无可忍地抱紧了他，「这雾里的感觉不对，我们先出去。」 墨团挣了一下，陆横的怀抱勒得他喘不过气，「你压到我了。」 「别动，先出去。」 「不……」墨团朝雾的深处看去，那里有淡淡的灵气汇聚成流，朝某个方向流淌而去。 「我要去看看。」墨团推开他，手掌离开陆横胸口的一瞬间，陆横就消失了。 他愣了一下，向陆横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迷雾中，丝毫不见他的身影。 「陆横？」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迷雾后，陆横的声音被扭曲拉长，穿过迷雾怪异地传过来：「我在这里——过来找我——」 墨团定了定神，默默朝反方向走了。 陆横不在这片雾里，他可以肯定。 灵气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墨团却能感知到它，迷雾中的灵气就像潺潺的溪流，朝雾的深处汇集而去。 他沿着灵气的方向走去，许多模煳的影子出现在他两侧的雾里，有的人影举着刀走向羊群，将羊群和牧羊人一齐杀死，将羊头和牧羊人的尸体组合在一起，献给祭台上的神像。 他继续往前走，影子又出现了，四个人影把盛着鲜花和神像的木架举了起来，一团浓雾覆盖在木架上，眨眼间，木架上的神像变得四分五裂。 墨团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用神在餵养克鲁鲁，克鲁鲁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神，可以像神吃贡品一样，通过祭祀仪式把其他的神吃掉。 怪不得陆横说他打不过，原来这个神中之神是一团雾。 再往前走，墨团脚下踩到了几块石头，他低头一看，正是一些四分五裂的神像，这些神像依稀还能看出原来的五官，但碎裂处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边缘发黑。 他捡了一块，神像上毫无灵气的波动，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地上散落了许多神像的碎块，这里是那个克鲁鲁的食堂。 墨团静了一会儿，想：那它吃小妖怪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雾就动了起来，一团密不透风的白色涌了过来，眨眼间就将他包了进去，寒气瞬间麻木了他的五感，在大脑以为自己已经被冻僵的同时，他的肌肉动了起来，他拿出包里装着的托塔李天王神像，朝远处掷去。 寒气如潮水退却，涌向地上的托塔天王像，墨团仿佛看到了这只怪物的进食过程，打磨粗糙的神像一点点开裂，有微弱的灵气从神像上融进了雾里。 墨团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的信仰，竟然真的能让粗制滥造的石像产生灵气，这点灵气虽然极其微薄，但凭空出现也实属不易，看见那点儿灵气飘进雾里，墨团顿时有种饭碗被抢了的感觉，一个激灵回过神，扑过去一把抓住，灵气从他指缝间流出来，仿佛找到了根源，又依恋般地蹭蹭他，渗进他的血脉中。 墨团这边吸收了灵气，身心舒畅，感觉自己下次跟陆横打架能一脚把陆横踹到公园桥底下。 另一边，克鲁鲁被他虎口夺食，极其恼怒，浓稠的白雾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墨团迎面撞了进去，浓郁的灵气包裹了他，他在一片白雾中看见了最深处的光。 第160页 阵眼！ 这是墨团第二次见到这种东西，但形态与上次有所不同，灵气被压在白雾中，并没有凝结成珠子，而是跟雾一样游离在空中。 唿啸的风在墨团的耳边，他抵着风，朝那团灵气伸出手，手边忽然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灵气竟然已经浓郁到几乎要液化，他的手臂被灼伤，血从毛细血管中渗了出来，尖锐的疼痛并没有使他停下，他在那片能够照瞎眼睛的亮光中，艰难地摸到了灵气散发的核心。 他一把抓上去，就在他将灵气的核心拽离白雾的瞬间，雾消失了，周围变回了原本的风沙地，陆横就站在他面前，愣愣地看着满身是血的他。 他摊开手，一颗发光的白色珠子在手心里，已经被血染成了明艷的红。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横就把他抱住了，他眼前一黑，呛出一口血，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墨团睁开眼的时候感觉浑身骨头都松软了。 陆横房间的天花板、吸顶灯…… 墨团愣了愣，翻身坐起来，哗啦啦的铁链声让他迷茫地低下头。 一根三厘米粗细的铁链一头锁在墙上，一头锁在他左脚脚腕上，他睁大了眼。 这是在干什么？ 这么一看，陆横的房间也变了点什么，窗户外侧封上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防盗网，孔很密，只有蚊子能钻出去，门锁也换了，换成了一个墨团完全看不懂操作方式的智能锁。 这又是在干什么？！ 墨团有点紧张，在他昏睡的时候，是不是暴露了什么，难道他被人类的神秘机构盯上要关起来做实验了？ 那陆横知情不报，一定被当成共犯给抓了！ 正想着，门锁一声轻响，共犯走进来，微微惊讶：「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墨团心说我怎么叫你，结果就看见床边的墙上有个对讲机似的的玩意，还有个按钮，像极了医院床位的设计。 「……」他有点想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可陆横神色淡淡，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的模样，让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其他人呢？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墨团想了想，改口道。 「你把阵眼取了，副本失去支撑力很快就塌了，没有办法继续做任务，我们都被遣返回了现实。」陆横在床边坐下，盯着他受伤的胳膊，他的胳膊绑了绷带，看样子是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已经没有痛感了。 「哦……」墨团弱弱应了一声，感觉陆横的眼神令他有点发毛：「我想喝水……」 「只是想喝水吗？」不知怎么，陆横的脸色冷了下来：「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 墨团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生气的人类，而且他都不知道陆横为什么生气，明明他那么努力地帮陆横找到了东西。 这么一想，墨团也有点生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有，我躺了几天？发生了什么？还有，谁把我锁在这里了？」 听他一口气说完，本来冷着脸的陆横反倒笑了一下：「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了。你希望是谁？」 第88章 什么锅配什么盖 「……」墨团沉默不言地看着陆横, 显然，他还不能理解陆横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副本塌了, 我们出来了，你受伤了，浑身都是血。」 「仅此而已？」 陆横又笑了一下：「你说仅此而已？」 「……」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渴了, 你出去。」墨团道。 陆横看了他一眼，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端回来一杯水和一些吃的，墨团以为他又要发作，但他只是放下东西就走了。 ——走之前还特意用身体挡住门锁不让他看是怎么开门的，缺德。 墨团喝了点水, 他感觉自己躺了得有两三天，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手背上有针眼，不知道是打过消炎药还是营养液之类的, 他扯了两下纱布，忽然感觉头顶有东西动了一下，抬头，墙顶上的黑色摄像头正对着他微微转动, 中间的红点一闪一闪。 「……」 不出半分钟，陆横又进来了，手里拿着几瓶药。 「先吃点东西, 一会儿吃药。」陆横道。 「不想吃。」墨团扭开头。 「那我先给你换绷带。」陆横刚要坐下, 墨团又把他推开了, 但陆横似乎对他这个动作很反感，压着他的手腕按到床头上, 强行坐下了，「听话。」 「我的手机呢？」墨团问。 陆横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用两根手指从裤兜里夹出一只手机，但没有立即给他：「先把药吃了。」 墨团让了一步，在陆横的注视下吃了点东西，又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给他胳膊的伤换了药，然后伸出手。 陆横把手机放在他手上，又看了他一眼。 「我要休息了。」墨团暗示道。 陆横嘆了口气，起身离开，关门的一瞬间，墨团打了鸡血一样反弹起来，打开聊天软体给周单肖发求助信息。 【救救救救救！我和陆横被关在家里了！有人要害我们！一定是你们的团长！】 丰源山好像知道他是小鸟，如果他被人类揭发，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跟他和陆横不对付的丰源山。 网络没被掐断，消息很快发过去了，这让墨团很惊喜，但随即他就开始疑惑，这个聊天功能好像坏掉了，顶上有个「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抽了风一样。 第161页 墨团就捧着手机，等着半天，对方终于回了句：【没人要害你们，被害的人只有你吧……】 墨团：【？】 【咱个也想救你啊，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你怎么拿到的手机？付出了什么惨痛的代价？你会删聊天记录吧？聊完赶紧把记录清空了，算了要不你还是把我拉黑吧，我怕陆哥看见把我也刀了。】 【你在说什么？和陆横有什么关系？】 【……陆哥怎么跟你说的？】 墨团想了想：【他说他把我锁起来了，我不信。】 【……】 【要不你还是信信吧。】 【？】墨团没听懂他的意有所指，因为这傢伙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跟他说信陆横还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墨团还想说话，就看见发出去的问号旁边多了个感嘆号，他被拉黑了。 「……」 墨团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打开浏览器的搜索功能，这个功能他经常用，有时候看到一些不懂的词，他就会来这里搜索含义，了解新世界。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囚禁他人？】他在搜索框里写下。 很快，浏览器自动生成了答案：【囚禁他人是犯法的，可能造成非法拘禁罪，一般会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墨团：「？？？」 迷茫地看了半天，墨团看不懂，又给小雅发了一条消息谘询：「人在什么时候会把别人锁起来，你知道吗？」 对面秒回：【卧槽刺激！你已经冲浪到如此前卫的境界了吗？！】 墨团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懂了，他觉得小雅误会了什么：【我是说一般情况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这哪儿会有一般情况？谁啊？谁被锁起来了？】 【我。】墨团诚实道。 【。。。】 对面发了三个大大的句号，就没了话，墨团本以为小雅也不见了，忽然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墨团接起来，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小雅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是不是陆横是不是陆横？！他又对你做什么？！啊那个死变态！」 墨团诚恳道：「我觉得不是他的问题，虽然他说把我锁了起来，但是手机还在我这里，我怀疑我们两个都被监视了，我被关在卧室里，外面的情况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看他一直没有出门，可能外面也被锁住了，陆横也出不去。」 「……」对面忽然一阵诡异的沉默，让墨团有些惴惴不安：「你还好吗？」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有没有可能……他不出门……是为了守着你怕你跑了呢？」 墨团轻轻「啊」了一声，脑子一下子就烧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信他是个人还是信我是秦始皇？！天杀的我现在就要报警抓…」 语音忽然中断，墨团想再打过去，就显示对方还不是他的好友，需要重新添加。 「？？？」墨团捣鼓了半天才找到添加好友，刚要发过去，网络没了，显然是被故意掐断了。 陆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就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看他：「求助时间用完了。」 在陆横阴沉的目光中，墨团放下手机，脚腕一动，铁链就发出哗哗的响声，他终于感觉到这件事情有点棘手，不，是非常棘手。 「别怕，你的身份没有暴露，丰源山也不知道。」陆横走进来，关上门。 墨团：「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锁住我？」 陆横深深地嘆了一口气：「你真是什么也不明白。」 他显然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我变态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心理扭曲。」 「？」 「不准走！」墨团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并且用脚缠住他的腰，铁链把陆横的腿套住了，墨团用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这个动作其实很危险，陆横比他高太多，如果不配合的话，他其实会被陆横直接背着扛起来。 但他受伤的胳膊显然是威胁到了陆横，陆横坐在一旁，任由他折腾，眼里夹杂着一种让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接下来要去个地方，在离开之前，我会把你放开，但这段时间，你还是稍微安分一点。」 在大多数时候，陆横都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甚至在别人慌张的时候，他还有心情打趣，但这一次，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墨团察觉到了。 「你还要去找那样东西吗？」他问。 单单是寻找不会让陆横变得这么奇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我找到的那个出现了问题？」 「没有，不要多想，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要去验证一些东西，这个过程很复杂，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好吧，那你自己去。」墨团好脾气道：「我在家看电视，等你回来，你知道我在哪里，我不会跟着你的。」 陆横笑了笑，「好。」 . 「卖给我一个定位器，一个窃听器。」在电话轰炸周单肖的第九遍时，周单肖接起来，就听见对面传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擦？你们两口子玩这么花？？」周单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墨团团吧？」 第162页 「我是墨团。」对面纠正道：「不是墨团团。」 「……6。」周单肖：「需要提供法律援助吗？」 「你到底卖不卖？」 「……你哪来的钱，不是，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对面轻哼了一声，对他之前的拉黑行为仍在记仇：「不告诉你。」 「……等着，我一会儿就叫人给你送过去，伪装成慰问礼品。」 多年社畜人周单肖的效率极高，办事极稳妥，不出半个小时，陆横就拿过来个东西，说周单肖给他捎过来玩的。 墨团佯装平静，打开一看，一只新款的switch，完美逃过了陆横的检查。 底下的充电器盒子里有个凹槽，里面放着两只极其迷你的纽扣□□，附带定位功能，可以连接到switch上。 不愧是人类科技，墨团很是惊嘆。 距离他醒来已经过去了四天，他的伤已经基本好了，但陆横还是没有把他放开。 铁链的材质很特殊，墨团怀疑这是某个副本的产物，他用蛮力挣脱不了，被链子锁着也变不回小鸟，只能靠陆横大发善心给他打开。 墨团的直觉告诉他，陆横这个大骗子根本不可能给他打开，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是夜，墨团哼哼唧唧让陆横过来帮他下载游戏，陆横果然上当，趁他不注意，墨团把□□藏进了他手机壳里，正好贴在手机背部。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墨团状似不经意。 「再过两天吧，怎么，捨不得我？」 「你要去很久吗？」 「也许很快。」陆横今晚的神色格外温柔：「要我陪你睡吗？」 墨团即使拒绝，他也会在墨团睡着以后，悄悄在他身边躺下，这个人类最近变得很奇怪，墨团甚至觉得他开始被依赖了。 「要。」墨团把叠在一起的枕头给他拆出一个，放在床头：「晚安。」 陆横露出笑容：「刚才不还要下游戏吗？已经困了？」 墨团把被子盖到脸上，只露出上半张脸，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晚安。」 「好，晚安。」陆横伸手关上了灯。 第89章 七杀 一觉醒来, 墨团忽然察觉到不对，天色大亮，竟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他平时的作息一直很规律, 不设闹钟也会早早醒过来，但这一次……墨团第一反应是昨晚的药里放了东西。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他所料，陆横消失得干干净净,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他给周单肖打电话, 对方也是一脸懵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横食言了，锁着他的铁链并没有在他离开前被解开，床头上放着早点和水，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跟他说铁链是道具, 再过18个小时会自动消失。 陆横卡在铁链消失之前离开，显然是为了让他不能第一时间跟上去，他的再三保证都没有让陆横放弃用这个手段拦他, 说明陆横这次态度极其坚决，这让他感觉情况更加棘手了。 还好他安装的定位器成功了，他打开定位软体就能看见代表陆横位置的红点，但是窃听功能好像出了故障, 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回来。 红点显示，陆横已经在几百公里开外了，定位标志仍在缓慢地移动。 「大骗子……」房间里, 墨团喃喃道。 公路上, 陆横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索着副驾驶上的金属箱子。 视野里，两边的树木飞快后退, 再往前，公路也消失了，远处的山连着山，地平线上呈现一种青黑色，山的轮廓就像盘踞在天边的怪物，那里是广袤无垠的青海无人区。 过了许久，他停下车，没有立即打开车门，他把手机掏出来，盯着手机壳看，他的手机壳上是一个圆滚滚的卡通小麻雀的图案，与他平时的风格非常不符，但没人敢问，他也失去了炫耀的机会，这是他教会墨团网购以后，墨团给他买的第一个礼物。 他看了很久，才伸出手，把手机壳摘下来，继续盯着手机壳内侧粘的两个微型仪器发呆。 不知不觉间，他的小鸟已经完全融入这个社会了，连安窃听和定位追踪他这种事都能手到擒来。陆横很享受这种感觉。 即使没有他，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陆横取下了定位器，捏碎丢出窗外，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壳套了回去，继续往无人区驾驶。 18个小时一过，正死盯着錶针的墨团手上骤然一松。 锁链消失了！ 他瞬间跳下床，打开房门就往外跑—— 房子大门死活打不开，外门上隐隐有灵力波动，阻拦着他出门，又是道具！ 大骗子陆横！！！ 顶着山谷中的妖风，陆横打了个喷嚏。 …… 「着火了。」墨团冷着脸，对着屋顶上某摄像头没好气道。 他身下踩着凳子，凳子底下垫着桌子，陆横茶室的金丝楠木大桌被他拖出来当垫脚，凳子在金灿灿的桌面上刮出一道道白痕。 家里的摄像头都连着陆横的手机，如果陆横良心未泯打开手机看一眼，就能看见他发脾气的脸。 「着火了，救命。」墨团冷着脸道。 摄像头一动不动，甚至不愿对着他冷酷的脸。 他徒手把摄像头掰过来，对准他的脸，确保陆横能完全接收到他的怨念，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叠纸，放在屋顶的烟雾报警器底下开始熏。 第163页 「咳咳咳……」他一边烧，一边把纸烧出来的灰往脸上抹，这样陆横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就可以看见他燻黑的脸，然后吓一大跳。 烟雾报警器感觉到危险，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下一秒，客厅屋顶四角开始喷水，墨团站在某喷头底下，正好被喷了一脸。 「……」墨团把浇灭的纸扔了，湿淋淋地跳下桌子，更生气了。 房子四周都被下了道具，他连窗户都打不开，陆横这次下了血本，恐怕把他搜罗来的禁制道具都给这里用上了，这让墨团更加担心，陆横究竟去做什么了才能这么决绝。 …… 依照阵法图所示，阵眼有八个，互为首尾，阵眼之间相生相成，放在阵中相应的位置上，就能激活此阵。 陆横把手里泛黄的纸张压在石头底下，上面画着一张阵法，如果墨团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正好是他那本阵法书里被撕去的那一页。 这张纸藏在聚宝盆的暗格里，墨团并不知道，陆横发现以后，也选择了将这件事瞒下去。 这张纸正面画着一个阵法，背面写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绍着这个阵法的作用以及由来。 单看这个阵法，功效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聚灵阵，但被任何一个闯过副本的人看见，都会惊恐不已，因为这个阵法的构造和副本的标识一模一样，无论是印在每个玩家手上的印记，还是副本出口的标志，都和它分毫不差。 此阵名为「七杀」之阵，创此阵者，是以引天地之气，聚人间幻象，踏入者不留片甲，可削人间至盛之气，以保妖族余泽绵延。 大概意思就是说生态啊环保啊人类破坏妖族栖息地啊导致本来就生育率低下的妖族濒临灭绝，眼看着妖族要完，妖族大佬想了个灭人计划，降低人口密度，让妖族得以喘息。 但后面的记录却称阵法最终只设下了阵体，没有放入阵眼就封存了，还说如果有人捡到这张纸，请好好善待一只小鸟？ 陆横拿到的时候还以为领的是託孤信，还是故意沖他来的那种，否则要怎么解释这张纸背面满篇的印刷体，还是正楷体的，就墨团刚下山时候那言语理解水平，很显然妖族不怎么通人语，更不可能用印刷体。 他怀疑妖族的老登没死，且讹人。 但无论如何，妖族已经覆灭，阵法也已经启动了，无论这纸上是否隐瞒，陆横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 他脚下的平地上覆着一层灰色的沙，风化让这里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风吹起来的时候，这里的地面上泛起金色的光，一副巨大的阵法呈现在陆横的眼里。 他也看到了，灵气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这里是纸上记载妖族曾设下阵法并封存的地方，八处阵眼上空空荡荡，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还没等他动作，箱子里的七颗白色珠子飞了出来。 以人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向阵法所在处。 「嗡」的一声，仿佛在陆横脑海里炸开，却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阵眼还差一处，无论是开启还是关闭，都需要找到那处阵眼的位置。 但阵眼已经几乎收集齐了，他想知道这七处阵眼能否给他带来一些效果，比如强行启动大阵，或者，指明最后一处阵眼的位置，但如果他猜错了的话，一个能掌握人间生杀大权的阵法，让他粉身碎骨也是一瞬间的事。 他赌对了，阵眼间连成一条线，最后一条线浮在空中，似乎遥遥指向了最后一处阵眼的位置。 一种模煳的感觉出现在陆横脑海里，最后一处阵眼似乎……不在副本中…… 奇了。 之前的阵眼都是从副本中取的，他花费了这么些年的功夫，走遍了无数个副本，才取到这七颗珠子，最后一个在副本外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想错了？其实阵眼不按套路出牌，难道他还要集齐九个召唤神龙？ 陆横的思绪跟着那股模煳的指向一路飘，忽然，兜里手机一阵狂震，跟得了羊癫疯一样。 「……」这么关键的时刻，是哪个不开眼的…… 这离奇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格网络信号，虽然颤巍巍地说没就没，可家居智能管家依然尽职尽责，疯狂报警：主人！您【小鸟窝】客厅的烟雾报警器已触发！主人！您【小鸟窝】客厅的烟雾报警器已触发！请问是否一键报警？未操作30秒内将自动报警！30、29、28、27…… 「……」陆横脑子抽搐了一下，切出客厅监控，正好看见墨团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正对着摄像头，头髮湿漉漉的，脸上的怨念大到要隔着摄像头叨死他。 而他身上正环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本人浑然不觉，陆横刚热起来的的血却冷透了。 最后一个阵眼，在墨团身上。 第90章 骗子 第二天下午, 陆横到家了。 推开门的时候，墨团正蹲在墙角，聚精会神地在地板上画挖地道规划。 那股萦绕在他身上的金光已经不见了, 但这并没有让陆横轻松一点，墨团跳起来，表情那叫一个嫉恶如仇：「你不准进来！」 「你应该说你回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陆横哼笑两声, 把进门处堵着的桌椅推开：「什么情况，龙捲风过境还是家里被洗劫了？」 墨团冷飕飕盯着他。 「抱一下。」陆横忽然靠过来, 一把揽住了他，脸靠在墨团的发顶，闻见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很舒心的味道。 第164页 墨团挣扎了一下又不动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去了个很危险的地方找阵眼, 没找到，费了我好大劲，感觉怪没劲的。」 「确实没劲。」墨团把脸埋进他怀里：「可你不是找了好久了么。」 「就是找久了才觉得没劲。」陆横道。 「放弃是坏习惯。」墨团闷声道。 . 「为什么要翻修这个屋子？」山林里, 墨团吹着电动小风扇，看着蹲在屋顶上的陆横敲敲打打。 「长期不住的话，屋会塌的，你瞅瞅这个屋顶都快被掀了, 你以前怎么在这儿住下去的？」 墨团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去直升机上把那个蓝色工具箱拿下来。」陆横在上面朝他喊，墨团耳朵塞驴毛, 故意装听不见, 躲在树荫下吃零食。 「……」陆横沿着梯子蹭蹭爬下, 「监工，喝可乐吗？」 墨团摇摇头：「桃汁, 冰的。」 陆横认命般踩着树林里的枯枝败叶去直升机上拿饮料。 拿到饮料，他拐了个弯，找到一处没人的空地，悄无声息地把聚宝盆从储物道具里取出来，放在地上。 「你说说你们，一个个的都跟千年的王八似的，搞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还等着我擦屁股。」 聚宝盆里的宝物各自泛着光，看上去像一盆小孩子收集的塑料玩具。 陆横嘆了口气，盘膝坐下了，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神仙们，祖宗们，给点建议啊，那可是你们族里最后一根独苗苗，快显点神通吧。」 神通没有，倒是身后多了个脑袋：「什么独苗苗？你拿着我前辈们的骨灰盒干什么？」 得益于天天看电视，墨团现在的词彙量已经很大了，但是有时候用词还是不那么精准。 「我在跟你的前辈请教问题。」 「这是前辈的骨头，不能回答你问题。」墨团把聚宝盆搬起来，擦了擦底下粘的泥土：「又不是前辈的嘴。」 「……」 「他们以前对你好吗？」 墨团不假思索：「当然好。」 「护着你吗？」 「当然。」 「那他们对你提出过什么要求吗？」 「要求……」墨团想了想，好像没有，如果「活下去」也算得上要求的话。 墨团摇摇头，「没什么要求——你今天好奇怪，你有事情瞒着我。」 饮料被递过来，陆横淡淡道：「再不喝就不冰了。」 墨团接过来，忽然踮脚，把饮料按在陆横脸上，陆横被冰得嘴角一抽，却没躲开。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墨团从他沉静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忽然发觉，陆横的眼里还藏着一种别的情绪。 人有八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陆横不愿意说，这一次，他没有再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墨团一直没有进本，陆横也没有进本。 听说副本出了问题，最近波动性很强，有的玩家的系统直接出现故障打不开，墨团的系统也是半死不活的，一直没有显示下次进本的时间。 墨团怀疑是陆横拿走了太多阵眼的缘故，毕竟阵眼就相当于副本的能量源，庞大的副本一定需要很多能量来支撑运作。 因为副本出现问题，引发了玩家间的骚乱，岚苍那边忙炸了锅，经常来叨扰的周单肖已经一个多月没过来了，反倒是原本忙到脚不沾地的陆横，最近闲到天天在家里跟他抢电视遥控器。 「松手，你能不能有点正事。」墨团推开他的手，阻止他把海绵宝宝换成午夜凶铃。 「我放个假怎么了？」陆横往沙发上一仰，摆出一副没事找事的样：「我天天出去跑的时候你嫌我不陪你，我在家你又嫌我烦，好无情啊——」 墨团把耳朵背过去，用沙发上的小毯子把头包住，只留出半张冷酷无情的脸用来看电视。 陆横的手总是不安分，眨眼就把他揽了过去，「正好，变回去让我摸摸。」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毯子，往他耳后钻。 「快点，摸摸嘛。」 「……」墨团忍住想咬他手背的想法：「不准偷偷换鬼片。」 「成交！」 毯子忽的一空，陆横扒拉了几下，才把变成小鸟的墨团从毯子底下扒拉出来，揣在怀里。 他轻轻摸着小鸟腹部羽毛下的软肉，喃喃：「怎么感觉你胖了一点？」 手背被啄了一下，手心里痒痒的，陆横低头，小鸟把头钻进他手里，屁股朝外，露出短短的尾羽一翘一翘的。 他怕闷到墨团，刚一松手，墨团就跳到他手掌上，黄色的小嘴里叼着一根飞羽，它一松嘴，羽毛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是……」 墨团跳下去，扇扇翅膀飞到高处的客厅灯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陆横满脸得意：「这是你们鸟族的定情方式吗？」 墨团那绿豆大小的眼睛里仿佛写着：给你就拿着，别瞎问那么多。 陆横更得意了，在客厅里哼哼一下午，临到傍晚才想起来家里没食材了，现在叫人来送有点来不及了，他心情甚好，决定亲自出去採购。 他前脚没走几步，周单肖就过来敲门，「陆哥？你在家吗？」 刚喊完，门就无声滑开，周单肖愣了一下，脑子感觉不对，脚却下意识迈进去。 第165页 妖风颳过，他一声「卧槽」就躲，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靠！谁套我麻袋？！」 半分钟后，墨团把绑成蛆的周单肖丢在书房地上，摘下他头上的麻袋。 周单肖重获光明，刚要开喷，一见是他，松了口气：「祖宗，这都谁教你的？」 墨团冷着脸，颇为不好惹地瞪着他：「陆横不在家，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周单肖心说难道他在家就会救我吗？不在旁边鼓掌都算好的了。 「……你要干嘛？你不会在拿我练习捆绑y吧？拿陆哥练习啊！他甘之如饴！」周单肖躺在地上，像条大尾巴鱼一样一弹一弹。 墨团用桌子上的笔丢他，严肃道：「我在拷问你，你们对陆横做了什么？」 周单肖又扭又蹭的，又变成了一条蛆：「我不道啊！我真不道啊！他不是要摧毁掉副本吗？我就是来催他赶紧的！现在副本里到处都是bug，几个团的人都不好过，还不如早点拉倒。」 墨团蹲下来：「那他最近怎么不下本了？」 周单肖欲哭无泪：「我不道啊，你问他去啊！你去绑他！用绳子勒死他！我是冤枉的！我真冤枉！」 墨团盯了他一会儿，感觉确实问不出什么，才遗憾解绑：「你们团长健在吗？」 「……他出差了。」周单肖被松绑以后直往后躲：「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浪呢，你要拷问他的话跟我没关系啊…」 「一问三不知。」墨团冷冷评价完，周单肖就跑了。 陆横回来以后，周单肖却再也没来过，不知不觉间，副本的事淡出了他们的生活，墨团都快要忘记自己的玩家身份了，只有偶尔忽然想起，才会打开系统看一看，下一个副本的时间依然没有显示，系统多数时间也没有反应。 一个多月后，周单肖再度登门，还没等墨团给他开门，他的脸就贴在了可视门铃的摄像头上：「sos！！」 「陆横不在。」墨团皱着眉道。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还以为回来的是陆横。 「快开门！十万火急人命关天！」周单肖的脸继续贴在摄像头上：「现在只有你能阻止陆哥了！」 墨团打开窗，站在窗边冷冷瞧着他：「不要说的我好像是个救世英雄，你又想骗——」 话音未落，周单肖就提起裤子往窗上爬，墨团没想到除了陆横以外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连连后退，周单肖得了机会，扶着窗就跳了进去。 噗通一声，周单肖抱住了墨团的大腿，墨团小脸苍白：「松松松松手！」 「救人如救火！我们团长又要被陆哥弄死了！你快跟我过去劝劝啊！」 「他不是出差了么……松手！」 「团长出差就是为了躲他的！现在他被抓回来了！再不去就晚了！！」 墨团推开他，问他为什么两个人又吵架，周单肖却一下子不说话了，支支吾吾道：「反正他俩……就那样吧…你知道的，他俩本来就合不来……」 「陆横和任何人都能合得来。」墨团道。 「……」周单肖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显然他没有把真心话掏出来，但他也丝毫不贊同墨团对陆横的评价。 「你在骗我。」墨团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们想对陆横做什么？」 「跟着我过来。」周单肖沉声道：「我保证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他让开门，车停在花园外面的小路上等着，墨团犹豫了片刻。 那车后座上好像还坐着一个人，也在看着这里，受车玻璃的阻挡，墨团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看不清脸。 「走吧。」周单肖低声催促。 「我又不是傻子。」墨团忽然道：「电视里的坏蛋都是这么骗人上车的。」 第91章 阵起 墨团说完就要给陆横打电话, 耳后忽然一股阴风颳过，他下意识偏头躲开，发觉周单肖手里拿着瓶东西, 往他脸上唰唰喷了两下，随后就捂住自己的脸后退，盯着墨团看。 盯了半分钟, 看墨团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单肖忍不住了：「你怎么不晕？」 墨团：「？」 话音刚落, 周单肖扑过来要掐晕他，墨团早有防备，左手带上门，没往屋子里躲，反而沖向路旁的黑色轿车, 「咣当」一拳，车玻璃被砸了个蛛网般的大坑，墨团甩甩手上的玻璃渣, 冷冷地看着车里的丰源山。 追过来的周单肖惊呆了，他看着车玻璃上的大洞，和墨团满手是血的手背，张口结舌, 「车、车上有医药箱……」 「虚伪！」墨团冷冷道。 「把他打晕带走。」丰源山淡淡开口。 「谁打晕谁啊？」周单肖苦笑一声，「陆哥快回来了，团长,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要不这次就算了…」 「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他已经决定了要牺牲他。」丰源山推开车门走下来，他比墨团高, 站起来不笑的时候颇有威慑力，墨团后退了一步，但并不憷他：「把话说清楚，你休想挑拨离去。」 「是挑拨离间。」丰源山笑了一声：「你是故意装笨装弱势，好让陆横对你多加照料的吗？」 「你心真脏。」墨团兇巴巴道。 「团长，走吧。」周单肖再一次催促道。 丰源山却走到墨团面前：「既然你想听，我就把它说清楚，你知道阵眼还差最后一个吗？」 第166页 墨团冷冷看着他。 「那最后一个阵眼在你身上，想要关闭副本，你必须牺牲你自己。」 「陆横已经决定牺牲掉你了。」他笑道：「他正在对你进行临终关怀，我很难找到机会来找你，但我从来不支持副本关闭，所以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保证他永远也找不到你。」 「是你把阵眼放在我身上的。」墨团忽然道。 丰源山愣了愣，随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其实之前我是骗陆横的，我根本没有拿到过阵眼，我认为你的体质和其他人不一样，才会招来了阵眼，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不像个正常人类。」 「就是你把阵眼放在我身上的。」墨团笃定道：「你想逼他在副本和我之间做出选择，你不是人。」 「正因为是人才会这样，追逐利益和挑战人性本就是永恆不变的话题。」丰源山的表情忽然松弛了下来：「原来你还挺敏锐的，小看你了，那他已经做出选择了，现在轮到你了，你要怎么选？」 「团长，拦不住了！陆哥快回来了！」 「来吧，做出选择吧，跟我们走还是…」 话音未落，车胎爆了。 「……」 墨团手里拿着从周单肖裤腰带上顺过来的多功能刀，缓缓从车旁站起来，远处的十字路口响起马达的轰鸣声，一辆阿斯顿马丁唿啸而来。 「我选择你们也别走。」墨团道。 .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小黑屋里，周单肖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哀嚎：「我就是个给人打工的！擒贼先擒王！我冤啊！」 「可是你的头子跑了呀。」墨团蹲在一边，十分嫌弃道：「他跑路没带你，这是背叛，你下次跑路也不要带他。」 周单肖欲哭无泪：「我还有下次吗？我听见了，陆哥已经在厨房嚯嚯磨刀了。」 「他要给我包小馄饨吃。」墨团：「决定了，对你的惩罚是不给你吃。」 「……」周单肖静了一会儿，往门内退了退，小声道：「陆哥这样已经很久了吗？」 墨团疑惑。 「我是说他老是像这样……装没事人……你其实心里门儿清吧，他不说，你也不问，要我说，这样逃避下去，还不如早点做个了断。」 「我问过他的。」墨团语气缓缓的：「他说那些都不重要。」 「快拉倒吧，不重要怎么会用那么多年的时间去找阵眼？」周单肖：「说实话，团长是个狠心的人，虽然表面上不显，但真闹起来，他不会顾忌什么多年情谊，他眼里只有他的目标——陆哥也一样，他不会为了你停下，这次我跟着团长过来找你，也是我真心想让你离开这里。」 「你也觉得陆横会牺牲掉我？」墨团不解道。 周单肖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本来很确定来着，但现在，我不知道了。」 墨团站起来给他松了绑：「走吧。」 周单肖刚要说话，就被他推了一把：「快走，午饭没有你的份了。」 心沉了又沉，周单肖回头看了他一眼，墨团表情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周单肖离开了宅子。 . 风把青色的云卷作一团，墨团站在空旷的石子地上，这里方圆十里连棵树都不长。 没有跟陆横打招唿，他出来已经三天了，经过长途跋涉，他来到了陆横上次瞒着他到的地方。 他留了一手，把陆横的车上也贴了个定位仪，至今没有被发现。 也或许是陆横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故意装不见。 站在这里，墨团微微一抬眼就能看埋藏在山谷下的巨型阵法，每一道线，每一个交点都清晰地印在他眼里。 他已经感觉到了阵法对他巨大的召唤力，只要在上前一步，阵法随时可能启动，丰源山没有骗他，他确实把最后一个阵眼放在了他身上，只要他愿意踏进阵中，阵法就会让这折磨人类多年的诡异游戏彻底停止运行，陆横多年的执念也能得以消除。 但他仍然在等。 他愿意牺牲自己完成陆横的心愿，但他仍想知道，陆横到底选择了哪一边。 他身上的定位道具一直无法消除，陆横应该很清楚他现在在哪里，想要做什么。 又过了六个小时，天暗了下来。 夕阳泼洒在这片无人涉足的大地上，远山的阴影连成一线，风有些凉了。 墨团轻轻舒了口气。 不等了。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悬崖尖上，俯瞰着大阵的全貌。 空气中的灵力开始流动了，仿佛有千丝万缕从他眼前划过。 他又向前了一步。 「别动！」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等你很久了。」墨团没有回头，他怕一旦回头看见陆横的模样，积攒起来的勇气就会溃不成军。 陆横喘着粗气，显然是匆匆跑过来的：「你——」 「我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墨团打断他，他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陆横一眼，狼狈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别听他们的，先下来，我……」 「我也喜欢你。」墨团忽然道。 陆横沉重的唿吸声骤然一停，眼里满是愕然：「你…」 风声掩盖了他的未尽之语，墨团站在崖尖上，回过身来面对着他，眼里闪烁着明媚的笑意，像一场不可触及的美梦。 第167页 一瞬间，他沉溺在那片美梦里，又骤然惊醒，巨大的恐惧令他后背发凉，他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远了，远到让他失去自信，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抓住这抹将要随风消逝的身影。 「你……你站在那里，别乱动。」陆横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向悬崖顶端走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崖尖上的墨团：「别动…你等一下我，我这就——」 眼前的场景一花，墨团的身影消失在崖尖，翱翔天空的鸟雀主动收起翅膀，义无反顾地朝阵法中坠去。 感知到最后一个阵眼的归位，大阵的光芒瞬间亮彻整个山谷，金色的光芒将墨团渺小的身影吞没。 狂风中，陆横骤然暴怒：「我叫你等一下！！」他跳下悬崖，无边无际的光芒随即将他的身影也淹没。 墨团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阵眼正在从他身体内抽离，那其实就是个巨量灵气压缩成型的产物，伴随着阵眼的抽离，他血脉里流淌着的微弱灵气也裹在阵眼上被抽走，那是他生命的源泉，失去灵气的妖怪，就跟被捂住口鼻的人类一样，很快就会窒息。 换句话说，他就要死了。 他在金色光芒组成的海洋中浮浮沉沉，被抽去灵气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开始回忆每一个妖族前辈离开时候的景象，他们或许也是这么痛苦，这是每一个妖族的宿命，这一天对他来说已经来得很晚了，如果是以前的他，这时也许会庆幸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可他现在忽然也不是那么想死了，甚至感觉有些遗憾，如果刚才再多停留几分钟，是不是就可以跟陆横拥有一场完整的告别？ 陆横以后还会记得他吗？ 他的问题註定等不到回答了。 随着最后一丝灵气从他身上剥离，大阵各处亮起通天的光柱。 阵起。 第92章 结局 那是属于墨团妖生中的最后一眼了。 他的妖力已经溃散, 再接下去他将连人身也无法保持，他撑着沉重的眼皮，看向被光柱覆盖的天空, 一重接一重的法印在空中出现，金色的光芒冲破天际，冥冥中, 似乎有什么束缚消失了。 他也该消失了。 墨团闭上眼，任意识沉入海底。 「你到底听没听见, 我让你等一等？」黑暗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你再这样，我就回去把你锁起来，锁一个月都不让你下床，不是跟上次一样和你开玩笑, 你尽管可以试试。」耳边阴沉的威胁声让墨团迴光返照地想打人，他感觉自己有了力气，居然再次睁开了眼。 或许是周围光芒太盛, 陆横的帅脸这次格外耀眼，他紧紧抱着墨团，力道大到让他难以唿吸。 「轻一点。」他发出微弱的声音，陆横绷住了身子, 动也不敢动。 这时，墨团看见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个破碎的瓶子，玻璃碎片扎进了他手里, 陆横的血就滴在他身上, 是滚烫的。 「这是什么？」 陆横没有回答, 只是抱紧了他，「阵法重启了, 副本马上就要停下了，等副本停下，灵气就会回到你身体里，再坚持一下。」 墨团想说他已经没办法坚持了，妖族在彻底失去灵气的那个瞬间，就註定了消亡，已经停不下了，可他忽然发觉，自己现在还有力气跟陆横说着话，是因为有微弱的灵气正在流进他的体内——从陆横身上。 墨团愣住了，随即那即将消失的副本印记发挥了点作用，让他看清了陆横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高级道具，曾经被用在陆横身上，开启了他半生鲜血淋漓的副本之旅。 陆横口中因为太过bug早已绝迹的替死道具，如今正用在他身上。 陆横用自己的性命，在阵中换取了他的存活。 墨团的心口发冷：「陆……」 话音刚落，陆横勐的咳出一口血，身形微晃，抱着他的手却不肯减轻半分力道，墨团被他带着一同倒了下去，那微弱的灵气也断了传送，那竟然是从陆横心口里涌出来的。 陆横长期在副本中奔波寻找阵眼，身体早已被阵眼中浓郁的灵气影响，不再是普通人，以人类现有的说法，更接近于所谓的入道者或者现代修仙。 因此他的血脉中也有灵气，但在灵气消失的当下，这点灵气藏在心脉中，如果不是以性命交换，灵气也无法传过去。 「陆横……陆横……」墨团反手抱住他，男人的肩膀很宽阔，此时却能感觉他的胳膊正在逐渐失去力气，无力垂下。 「咳……」陆横侧了侧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缓了口气，声音已经越来越轻：「就说让你等等……我还…不敢确保这个道具对你有用……还好你陆哥厉害……不光帅…连体质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陆横说着，闭了闭眼，像是精疲力竭了，「遗产赠与书我都让人拟好了，就放在你最爱的电视机下的…」 「别说话！」墨团崩溃地抱住他的脸，血却从陆横的嘴角流出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亲我一口呗。」陆横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喃喃道：「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陆横的脸上，陆横的眼皮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力气再睁开，在人类脆弱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墨团捧起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上深深印下一个吻。 第168页 诶？有点亏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陆横想到。 …… 大阵的光芒已经散去，尘埃落定之后，山谷中只剩一片死寂。 阵法的痕迹在结束后被毁去，阵眼溃散，灵气回归天地，无声地滋养着干涸已久的万物。 墨团手腕上的副本印记消失了，天地间的灵气在復甦，在灵气的滋养下，他从未感觉过身体如此轻盈。 可他此时毫无欣喜，只是呆呆地坐在大阵的废墟上，守着眼前人类渐渐变冷的躯体。 「陆横……」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男人没有在装死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睛摆鬼脸吓唬他，也没有在他愣神时忽然攥住他的手。 「陆横……」 陆横的手比他大一圈，手心每次都烫得他只想叫陆横松手，现在却没了温度，也没了生气，指尖透出一种白得发青的颜色，不管他怎么用手去捂，也感受不到回温。 墨团仰起头，不让汹涌的泪水涌出：「陆横——！！！」 嘶哑的喊叫声划破天际，在某处幽静的房间中，聚宝盆中的物件嗡嗡作响，连带着整个聚宝盆都震动起来。 青龙骨、凤凰胎、玄武背、麒麟角…… 各异的宝物在灵气的滋养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它们缓缓浮起，无形的线在宝物间勾勒，一个小型阵法眨眼间构造完成，光芒从阵中迸发而出，沖向天空。 墨团哭累了。 他趴在陆横胸口上，心灰意冷地守在这一方小小的净土上，陆横的身体太冷了，冷得他忍不住变回原型，缩在陆横浸了血的胸前，一动也不动，任冰冷的血也浸透了他的羽毛。 就这样呆下去吧。他想。 这里没有人打扰，他可以静静的，和陆横在这里呆一辈子。 就是有点冷。 他把身体缩进陆横衣领里，蜷成一团，仍然感觉不到暖和，他索性就把头也缩进去，埋在翅膀下。 他没有看见，一抹速度极快的光芒冲进陆横心口，瞬间消失在他身体里。 …… 墨团不知不觉间睡了一觉。 是太累了吗？ 他醒来时候还有点恍惚，周围暖烘烘的，他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正缩在陆横的衣领里。 该起来带陆横回去了，他喜欢安静的地方，但陆横肯定不喜欢，他就喜欢热闹，喜欢跟人吵架，喜欢欺负他，喜欢薅他肚子上的毛，就像现在这样。 温和的手捂在他肚子上，拇指轻轻搓挠着他的下巴，墨团正舒服得想要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忽然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等等！谁在摸他？！ 身下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哎呦」，变回人形的墨团压在他身上，瞪眼看着半死不活的陆横：「妖孽！从陆横身上下来！谁的身你也敢上！！」 「……」陆横眨了眨眼，无言的尴尬瀰漫开来：「那个……宝贝……」 「啪」的一声，他脸被打偏了，墨团震怒道：「你还敢学他！！！」 「……」陆横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无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