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偏执主角的反派黑月光》 第1页 《穿为偏执主角的反派黑月光》作者:南砚时【完结】 文案 闻映潮了。 穿成大男主文里主角那不得好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拖出来鞭尸一遍的黑月光。 主角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恨他恨得要死要活。所为极端,包括但不限于大半夜跑出去烧了他死时的废墟,神经病般对着空坟喃喃他的名字。 闻映潮:…… 闻映潮:天杀的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低调做人,老实苟命。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见了主角,闻映潮反而不甘吃亏。主角掐了他,他一定要坑回来。主角骗他进陷阱,他反手就把主角推了进去。 闻映潮:“不好意思,我有点记仇,听不得这些。” 后来,他的能力觉醒,能探知到主角真实的情绪。 顾云疆把他抵在墙角,神情愉悦,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摸过他的颈侧,微笑着说:“我特别期待你死去的那天,我会很高兴。” 实则无比难过。 闻映潮冷笑:“那我还真让你失望。” 顾云疆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对方动作一愣,随后毫不在意地别过头,和他说:“下次买这种甜东西就别给我了,我不喜欢。” 其实满心欢喜。 闻映潮:口是心非是吧? 更别论有些时候,顾云疆还会故意对闻映潮做出一些越界的亲密举动,随后指尖又抵上他的唇,遗憾道:“真想把你这张不听话的嘴封起来。” 表里一致。 闻映潮:?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 顾云疆有一个秘密。 十八岁那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荒诞的噩梦。 后来分道扬镳,他亲手刺穿闻映潮的胸膛,将对方送入深渊。 很久很久以后,他打开一扇门。 他最恨和最爱的人就站在棺旁,抬手挡住外面的光。 一如当时少年。 1.主攻,闻映潮攻,顾云疆受,年上。 2.攻受有误会,前期相爱相杀,后期双向奔赴。 3.受有两种性格,而且无缝衔接,和他的状态有关,理智的疯批的都是他。 4.架空世界。攻是復生,不是真的穿书,前期会产生错觉是他的能力问题。 5.封面是长发小闻!谢谢师父给我约的稿!我爱她ww! 内容标籤:异能 重生 相爱相杀 未来架空 主角:闻映潮,顾云疆 ┃ 配角:沈墨书,陈朝雾,邵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主角竟是我深柜? 立意:万物生而平等,生而自由。 第1章 穿书(1) “我要给你们差评。” 房间内无灯无窗,光线昏暗,闻映潮坐在中央,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疼道。 “强制穿书,这么玩是吧?” “抱歉,宿主,”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闻?” “如果小说里存在一个角色,名字和您一模一样,那么您最好全文背诵,谨防穿书。” “我们还贴心地为这种小概率事件配备了系统,想想,是不是很人性化?” 闻映潮:“。” 贴心你个头。 谁会把一句网上玩梗的话当真啊! “就算穿书也不能这样毫无准备吧?我现在可是主角那不得好死的黑月光啊!” 闻映潮咬牙切齿:“不、得、好、死、啊!” 他昨晚还在对着某本闲暇时的床头读物昏昏欲睡,手一时没拿稳,“啪”地砸在自己脸上。整个人给砸清醒后,捂着酸熘熘的鼻子把书挪开,就发现周围全都变了样。 密室,棺材,和脑中系统。 他要报警了! 还有这种事?! 这还不算什么,最胃疼的正是——他所穿的原主,是主角那早死的忘也忘不掉的黑月光。 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主角每成长一步就要把他拉出来鞭尸一次。最起码仰卧起坐了不下八回,连大结局也不例外。 妥妥活在主角噩梦里勤勤恳恳的冤种工具人。 讲个笑话:音容尚在。 太地狱了。 此刻的他正处在一口冰棺当中,周边却没有多冷,倒活像刚刚从里头诈尸的人——这样说好像是没错。 原主在正文中早就死透了,死在全文最前期的冥渊之战里。 所以…… 这诈的到底是哪门子尸! 虽然闻映潮是把这本书当作睡前读物来看,但实际上他的记忆力不差,书里大大小小的情节刚看完,还热乎着。 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这黑月光死而復生的情节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 系统:“你不清楚很正常,现在按照正文的时间线来算,已经是大结局之后的第四年了。” 闻映潮:“……啊?” 什么时候?多少年? 系统顿了顿,又说:“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没告诉你。” 闻映潮:“比如?” 系统:“比如主角顾默晚马上就要找上门来了。” 第2页 闻映潮:…… 闻映潮:??? 天要亡我!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 “收拾东西准备跑路。”闻映潮说。 他可还记得顾默晚在原文中是怎么对“闻映潮”的。 明明在他已经冷掉的尸身上捅了十几刀,却反覆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杀死他,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遇到什么事都要觉得是他回来了,跟恨不能扒开他的坟再确认上两三遍一样。 看得人简直要大骂一句神经病。 这不跑路?! 说是收拾,其实闻映潮并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 他孑然一身地来,连原本应该与他一起过来的那本小说此刻也不见了影踪。 除却他诈尸的那口冰棺,这里更像是一处密室。 光线昏暗得很,勉强能看清大量泛黄的纸页散落在地上,字迹模煳。 旁边的台子上还摆着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现在没时间仔细研究了。 “那个,宿主,”系统说,“我要提醒你一句。” “密室的出口是单向的,而主角已经发现入口了。” 闻映潮:…… 也就是说,现在他出去,一定会与顾默晚来个亲密接触,然后—— 然后他想都不敢想。 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现在躺回棺材装死里还来得及吗。” 闻映潮环顾了一圈,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 他想到顾默晚在文中那些手段,估摸着自己就算是装死,也不会被他放过,气极反笑道: “系统你干得好啊。” 系统装死不回。 他又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在哪,又是怎么活的,顾默晚为什么要来找我——好歹知会一下吧。” 系统依旧在装死。 闻映潮:“我真的要给你们差评了!” “不好意思,”系统僵硬道,“目前的我并不存在‘预知’这样的功能,只能提供一些技术上的帮助。” “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还需要您自己探索。” 换言之,系统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他拉来穿了,牛。 时间紧迫,闻映潮没有心思再吐槽,直接抓重点。 “技术上的帮助,你是指什么?” 系统回復道:“比如说,你可以抽一张卡……” 脑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光从闻映潮的正前方泄了进来,正正落在他身上,在一片昏暗的密室里尤为刺眼。 闻映潮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冰棺边上,半边身子泡在黑暗里,衣衫单薄,披头散髮。或许是因为才刚刚復生不久,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露出的那截手腕骨骼分明。 而站在密室口的人,正是这本书的主角,顾默晚。 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闻映潮就是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闻映潮反倒出乎意料地平静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他慢慢放下手,那张脸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顾默晚面前。 顾默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闻映潮觉得有点尴尬,但他确实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如果对方突然发难,他又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顾默晚先忍不住了。 闻映潮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他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后脑一阵接一阵地疼。 而顾默晚冰凉的手,正扼在他的脖颈上,稍稍一用力,就能终结他这条脆弱的生命。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闻映潮的表情还是十分平静。 他好像失去了表达情绪的能力——从撞见顾默晚的那一刻起,似乎那些属于他自己的,喜怒哀乐,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顾默晚的手比闻映潮的体温还要凉。 明明闻映潮才是刚死而復生的那个。 “你的手在抖。” 闻映潮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虚弱。就像游丝,抓也抓不住,仿佛下一秒这口气就会散了似的。 闻映潮知道,顶着自己这张脸,要是跟顾默晚说什么自己不是本人之类的话,是绝不会被相信的,多半当作他在耍阴谋诡计处理。 再说,他也不清楚,如果做出不符合原主的行为,会不会被那个此刻正在装死的系统反噬。 思及此,闻映潮歪了一下头,视线落在那一地的纸页上。 原文的背景发生在未来时代,像这种纸质的手抄稿,其实已经很少见到了。 他的这个举动逃不过顾默晚的眼睛。 顾默晚终于开口了:“你别动。” 闻映潮保持着这个姿势,乖乖听话。 果然,他的復生,对于顾默晚来说是意外收穫。否则在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顾默晚就不会僵在原地,而是直接上手了。 而顾默晚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也显而易见,正是那些散落满地的纸。 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初来乍到的闻映潮自然不清楚。但他懂得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求生。 第3页 不过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顾默晚就给了他答案。 明明被摁在地上,掐住脖子的是闻映潮。 唿吸急促,努力装作没事人但依然破绽明显的,却是顾默晚。 顾默晚扯了扯嘴角,低声道: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你还活着。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手?”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接受你终于死了的事实,你竟然又敢出现在我面前。闻映潮,你好恶毒啊。” 闻映潮忍不住了。 他把头别回来,顾默晚的动作也随之收紧了些,咯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诚实回答:“可我确实死去了。” 顾默晚笑了一声:“我知道。” “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恶啊。现在明令禁止的意识再生实验,没想到你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实验体,该说是命运呢,还是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你很可悲呢。” 闻映潮想摇头,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好奇怪,他感觉现在顾默晚的精神状态……似乎比文中最严重的那会还要差些。 明明快结局的时候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才是。 现在却有一种病态的怪异感。 “不过你……” 顾默晚说完那句话,便又顿了顿,疑惑道:“你对实验真的一无所知?” 他的精神状态好像又正常了?闻映潮想。 “算了,无所谓。” 之前一直卡着的那口气,出不来。此刻又没等闻映潮反应,便被顾默晚拎着衣领拽了起来,听见“刺啦”的一声,大概是衣服的哪里破了。于是他整个人又被扔在冰棺旁边,摔得不轻。 闻映潮:…… 顾默晚你有病吧! 他那七情六慾终于跟着这一摔回了笼。忍不住在心里头骂道。 虽然在看文的时候就觉得主角有病,但放在小说里,更疯的闻映潮也不是没见过,毕竟隔着个次元。 如今亲身遇上,可真要了命了。 他腹诽着,刚从冰棺旁站起身来,一件外套就扑面而来,罩在了闻映潮的头顶。 “穿上。”他听见顾默晚说。 闻映潮的胸口的衣物被撕开了大片,当下也不便推脱,三两下套上顾默晚的外衣。 他可不会多此一举,特意去问顾默晚为什么放自己一码这种事。 在这过程中,顾默晚一直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放松,让他从眼皮子底下熘走。 等他穿完,顾默晚迅速伸手,一把捂住了闻映潮的嘴。 闻映潮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对方推进了自己口中,他抬眼看向顾默晚,撞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 “咽下去。” 用的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般的语气。 不能咽。闻映潮想。 虽然他一直在强打起精神,但这具身体死去了太久,方才初醒,状态差得很,早已摇摇欲坠。他的舌尖抵着自己的上颚,那股甜腻的滋味却开始在口中融化开来。 “不肯下咽?不好意思呢,你是不是还没见识过?我这些年学到了很多,早已不是当初了。” 闻映潮默不作声地盯着顾默晚。 顾默晚的神色倏然一变。 他不可置信地抽回手去,看着在自己腕上突然出现的一道血痕。 第2章 穿书(2) 闻映潮把玩了一圈手上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指尖灵巧地打着转。 那颗融化了一半的东西被他吐了出来,粉色的,像糖果一样。口中还残存着腥甜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闻映潮知道这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被列为三大禁药之一的“甜言蜜语”,服下这种药的人会暂时失去操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并对周围人的命令言听计从,清醒着沦为使用者的掌中傀儡。 顾默晚曾在这种药上吃过大亏,现在转头就用在了闻映潮的身上。 就算他已经及时把东西吐了出来,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意识与身体的那条线正紧绷着,稍稍动一下就会断开。融化的那部分正在渗透,随血液流淌,妄图将他侵蚀殆尽。 闻映潮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刀。 这把刀是刚刚他在冰棺边上摸到的,为了防身,而藏进了袖中,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凉凉地盯着顾默晚,看着对方的脸上在惊愕过后绽放出的漂亮笑靥。 “很好,能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这么完美,果然是你,真不愧是你。” 顾默晚轻笑着,手指碰上闻映潮的侧脸。 “但是你其实已经失控了吧,不然,现在为什么不躲呢?” 闻映潮想骂人,他动了动嘴,努力往后撤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装无辜、装可怜、装弱,引诱着我,背地里露出獠牙。” 顾默晚摁住闻映潮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唿吸轻轻从中吐了出来,完全不见最开始那急促的模样。 他温声道:“和我走。” 闻映潮闭了闭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顾默晚硬要给他餵药,他还是愿意跟出去看看,看所谓的“主角”究竟要做什么的。 他说:“你没必要用上这种手段,说自己长进了,连禁药都敢碰,我看不过如此。” 第4页 顾默晚也没生气,倒不如说,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哦。” “不过没关系,”顾默晚见他迟迟不动,吹了声口哨,“你不肯走,我还有其他法子。” “咔”。 不知顾默晚从哪摸出来的一副手铐,将闻映潮与他拷在了一起。 他用力一拽,闻映潮便踉跄几步,他本身就虚弱得很,此刻硬生生跌到顾默晚的手边,被攥住了胳膊,微微发疼。 “这下你就跑不掉了。”顾默晚伸出另一只手,把将闻映潮的髮丝蜷在指头上,又“唿”地一下吹散了。 手铐晃出啷噹的响声。 “啊,浪费太多时间了,”顾默晚忽然抬起头,往外看去,“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走吧,别磨蹭了。” 顾默晚松开了闻映潮的胳膊,那里已经被捏得发红。对方抬步就走,闻映潮也不想被半拖半拽着,索性自然些,便跟了上去。 “我现在还没有对你动手,就暂时收起你那没用的警戒心吧,起码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些什么。”顾默晚说。 闻映潮瞥了顾默晚一眼,随即应了声“嗯”。 很奇怪。 他觉得顾默晚整个人都是割裂的。 之前的那股疯劲儿转瞬就烟消云散了,眨眼面前的人跟换了个芯儿般,用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异常冷静的语气与他讲话。 他问:“你要去做什么?” 顾默晚说:“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闻映潮觉得自己有必要斟酌一下措辞,去套话。 例如,顾默晚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清楚,原作中的顾默晚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在最初迸发的恶意之后,他便很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而用那种怪异的、装模作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似乎别有所图。 顾默晚走在前头,突然停住了脚步。密室的出口近在眼前,大片的光落在身上,闻映潮堪堪剎住脚,险些和顾默晚撞个满怀。 他突然嘲讽道:“闻映潮,你现在还没有一点反应吗?我看你是死了太久,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闻映潮:? 谜语人能不能滚。 顾默晚嗤笑一声。 他抬手轻拽,示意跟上。两个人便前后踏出了密室口。外面的景终于一览无余地落在了闻映潮眼底,不知怎么,他竟怔了片刻。 “冥渊”。 这个词非常自然地浮现在了闻映潮的心头。 他以为外面的光是阳光,却是头顶那盏灯,里面燃烧着长明不灭的琉璃火。周边是一片荒芜,建筑破碎,痕迹已经风化,想来破败已久,最中央的操作屏上还涌动着混乱的数字,应当是已经发生错误的信息数据,“0101”地跳。 闻映潮终于知道顾默晚指的是什么了。 “这里是……”他轻声开口。 “终于认出来了?” 顾默晚双手抱臂,笑意荡漾在眼底,看上去情真意切。 “这里是,我杀死你的地方呀?” 龟裂的平台,破败的一切,正是那年冥渊之战过后,那片被世人遗弃的废墟。 可那里已经就被顾默晚亲手烧毁了,焚尽一切的琉璃火,世上没有第二盏。 闻映潮低头看向顾默晚的手腕,那里已经干净如新,根本看不出任何被划伤的痕迹。 “这里不是现实。”闻映潮得出结论。 这样一来,顾默晚留着他的原因,他大概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对,没错,你发现的时间比我想像中要晚一些。” 顾默晚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脸,见到闻映潮迴避的动作,又表情可惜地放下了手。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你呢,才甦醒的意识脆弱,一碰就碎,虽然‘钥匙’藏在你这里,但我可真捨不得。” 闻映潮蹙着眉问:“地上那些纸?” “啊,”顾默晚说,“那的确是我的目的之一,但比起意识再生,发现意识囚牢里关着的是你,更让我感到愉悦。” “你也清楚吧?” 顾默晚捏上闻映潮的下巴。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在意识囚牢里死去,就是真的死了,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 闻映潮:…… 可是,原主确实死了啊,还是主角亲手烧的。 虽然凭藉这个世界的技术,再利用他的基因造一具空壳身体并不是难事,但主角光环在上,谁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闻映潮说:“‘钥匙’是我,你需要我,顾默晚。” 顾默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没想掩盖这一点。 “是啊,我需要你呢。” 在原作中,“意识囚牢”只是个一笔带过的设定,并没有多详写。 因此闻映潮只知道,意识囚牢还有一个别名,被称作“记忆之境”。 不属于现实,却又和现实紧密相连。 在意识囚牢里做意识再生实验,天衣无缝的掩盖。 能想到这一点的人真是个天才。 第5页 “哒、哒。” 闻映潮目光微动。 “等一下,”他主动抓住了正准备往前走的顾默晚,“似乎有脚步声?” 顾默晚不可能没察觉。 “我听见了,”顾默晚说,“意识囚牢里会復现出主人的记忆,这很正常。” 闻映潮摇头:“不对,是我发现了一件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头顶的火光并不在意有多少生灵曾在此处逝去,它只在烧着,一直在烧着。 这样的描述,闻映潮在书中见过。 “甜言蜜语”拉扯着闻映潮的精神,堪堪崩裂,他掐着自己的手心,维持清醒。即使知道所处非实地,却依旧感觉到了疼。 手铐在他的腕子上勒出一道红印。 “闻映潮,和我走。我知道离开这里的路,我就是这么找过来的。我要是想你死,你现在就活不了。” 顾默晚抿唇,牙齿在里头咬着肉。 可闻映潮铁了心,要等脚步声靠近。他想把人往自己这边拉,尖锐的刺痛随之穿透他的手心。 闻映潮撤回一直收在袖中的匕首。 顾默晚脸色难看,作为意识体,鲜血只是一瞬间的事,那道伤口眨眼就变回了原样,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有余痛未消。 那是真实的创伤。 “很好,”顾默晚吐出一口凉气,“本来还想给你留着,现在我没收了。” 他突然发难。 闻映潮无法反抗,顾默晚掼着他的头髮,扣着他的手腕,脉搏在对方的掌心里跳动。他费力一挣,那把匕首也只是“叮”地一下,摔在地上,发出震颤的脆响。 闻映潮想,这就够了。 意识囚牢里的记忆体,并不是单纯的情景復现,此时此刻,他清楚地听到了外面停顿的脚步声。 接踵而至的,是来者警觉的声音。 “谁在里面?!” 和顾默晚的音色如出一辙。 自从闻映潮甦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前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并不是生气,也没有任何秘密被发现的惊慌,而是一种过了头的平静,无波无澜,如同在…… 看一个死人。 头顶那盏琉璃火摇摇欲坠,而门外的记忆体得不到回应,脚步明显加快。 不,或许马上就能逼近他们。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也不想死在记忆体手里吧?” 最后还是顾默晚先打破了僵局。 他和没事人一样俯身,把闻映潮的匕首捡了起来。之前说过的“没收”大概被他吞了回去,他就这么握着刀尖,把刀柄递到闻映潮面前。 “说好哦,要是来不及的话,我可不会帮你。” 中间操作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 闻映潮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没必要隐藏了,”闻映潮干脆把话挑明,“意识囚牢的主人,他的意识就是整个牢笼,是不可能在其中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存在的。” 他说:“这里是顾默晚的记忆,顾默晚的牢笼,所以——” “你不是顾默晚,你是谁?” “砰!” 闻映潮头顶的琉璃火骤然碎裂! 第3章 穿书(3) “让开!”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溅了一地,闻映潮反应得及时,避过了大半,但依旧有零碎的火焰灼到身上,披在外头的衣服瞬间着起,“噌”地腾出火花。 琉璃火乃不灭之火。 闻映潮迅速脱下顾默晚给他的外套,火焰与落于地面的火种碰在一起,飞快蔓延。他还没定下神,便有一股疾风冲着他的脖颈而来,凌厉之势,犹如刀割。 “过来!” 刃风堪堪与他的侧脸擦过,竟真的划出了一道伤口。 地上有火在烧,激起滚滚烟尘。 刚刚是顾默晚拉了他一把。 二人之间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闻映潮低喘着气,看向方才那个偷袭他的人。那张脸与顾默晚别无二致,正是作为记忆体的,过去的“顾默晚”。 意识囚牢里的东西混乱又鲜活。 “顾默晚”一双眼睁得极大,眼周猩红,死死瞪着闻映潮的位置,喃喃道:“你还活着,你还没死,不,这是噩梦……” “不过没关系,梦里我也能解决你,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再做一次而已。” 他自言自语完,周遭就起了阵阵烈风,火焰几乎焚过了每一处角落,“顾默晚”手上的刀打着转,歪头打量他,大抵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原着中也有这样的情节。 那时的顾默晚不堪噩梦,回到了冥渊当中,这里自然已经空无一人。他打碎了琉璃火,于是冥渊废墟被烈火吞噬,终年燃烧,到最后也没有熄灭。 这段时期,正是顾默晚的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 ……好在冥渊悬于冰海的中央,也只有这一处恆久无法安眠。 现在,意识囚牢把这幕復现了出来。 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一个闻映潮。 “好讨厌你的眼睛,每次在梦里,你都是这样看着我的,让我回想起……” 第6页 “顾默晚”伸出舌头,舔了下唇,接着毫无预兆地将手里的匕首冲着闻映潮狠狠一掷! 速度极快,闻映潮听见了破空的声音。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躲开的。 心脏跳动得极快,“砰砰砰”地撞击胸腔,闻映潮别过头,刀刃就刺在他身侧的地板上,偏了几分。和他在冰棺边找到的那把如出一辙。 “顾默晚”明显没有想到他能够避开,在原地愣了一瞬。 “走!” 不用在他身边的顾默晚发话,闻映潮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动作和对方出奇的一致,转身就朝着场地中间的数据屏冲去。 他能猜到,意识世界的大门最不可信,出口往往是场景中一些特别的东西。 琉璃火依旧在灼烧,噼里啪啦地响,闻映潮忍着难耐的热浪,正要触碰到那面在烈火中仍旧跳动数字的显示屏时,后方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响。 似乎是枪。 闻映潮此时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他咬咬牙,闷头朝前冲去。预想中被子弹穿透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闻映潮碰到了屏幕,没有任何缓冲,被焚灼的煎熬在剎那间烟消云散,他直接跌落在了地上,蹭破了皮。 伤口开始快速癒合。 “我服了,”闻映潮喘着气,“这都什么破事儿。” 天杀的系统还在装死,怎么叫也不回应。 之前不还说会给他提供技术上的支持吗!他现在真的要投诉了! 闻映潮还没多缓两口气,身上就又被扔了一件毛衣。 外套在上一处情景中被烧得一干二净,闻映潮多少有些衣衫不整,他颇为心虚地抱起毛衣,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头上罩。 顾默晚是紧跟着他后面来的,现在对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无论是毛衣还是里衣,右臂的部分都染着大片血痕,还是热的。 那销声匿迹的一枪…… 顾默晚摊手:“好了,接下来能安分点吗,不要再做无谓的耽搁了。再来一回我自己也遭不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闻映潮,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 闻映潮在心里狂翻白眼。 “那请你也收起没必要的隐瞒,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的身份。”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视眼前的顾默晚。 “我再重复一遍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囚牢的主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你不是顾默晚,你是谁?” 顾默晚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定定地打量了闻映潮一会儿,随后又“噗嗤”笑出了声,还夸张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 “这里可是意识囚牢,闻映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默晚说:“代表着我的意识体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模样,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所认识的顾默晚,从没变过。” “以前最相信你的人是我,亲手杀死你的人是我,回到这里一把火烧了冥渊的也是我,那个曾经的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你实在想区分一下,比如作为记忆体的过去和现在,那当然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 “顾云疆。” 他这话说得诚恳,闻映潮找不出任何问题,也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偏偏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顾云疆说:“况且,你既然说,不在意我的身份,又何必顾及这些有的没的呢?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很重要吗?” 闻映潮摇头。 他清楚,再和顾云疆空耗下去,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刨根问底不是他的性子,也和原主这种人八竿子都打不着边。 闻映潮懂得分寸,尽管还有诸多疑问在嘴边打转,他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逼问。 “顾云疆。”闻映潮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我明白了。” “嗯哼。” 顾云疆还有心思吹一声口哨,晃晃挂在食指上的,沾了血的手铐。 “现在我就不对你使这个了,”他说,“你可不要再乱来了。” 闻映潮当然也不想再碰上顾默晚的记忆体。 在“甜言蜜语”的作用下,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嗯”,转头看见顾云疆上了眉梢眼角的笑意,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说:“要是你真的能乖乖听话就好了呢。” “不过,那不就不像你了吗?” 面对这个神经病,闻映潮不能掉以轻心。 “都心知肚明了,这种废话就免了吧。”他说。 顾云疆意兴阑珊道:“好吧,那我期待一下,你之后会给我什么大礼。” 下一句话说得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散在空中,无人在意: “就像当初那样。” 此时此刻,闻映潮环顾起了这个新的空间。 这回不用他去特意辨认,“长生殿”三个大字,就刻在门口的牌匾上。 虽然名字叫长生殿,但其实不过是个占卜铺子,取得好听,窝在城市的最角落里,极不起眼。 第7页 在如今的世界里,这种老式建筑物已经很不多见了。 他问顾云疆:“这段场景的出口在店里面?” 别看长生殿铺小,被主角光顾的地方怎么可能平平无奇。 里头的占卜师是有真本事的。 闻映潮的猜测没有错。 顾云疆没有正面回答闻映潮,他率先拨开门帘,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走廊,回头反问他: “你知道吗?这家店接客有一个规矩。” 闻映潮当然知道。 这条规矩在原作中强调过好几次。 “一次只接待一名客人,”闻映潮说,“但这是陷阱。” “遵守规矩的人,会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为人偶游戏的参与者。” “占卜屋给出的预言,无论多荒谬、多无厘头,都一定会在这场任人摆布的人偶游戏中发生。” 顾云疆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虽然回过头来看,这场游戏的解法很多,但最直截了当的,是在一开始就打破规矩,我们两个一起进去。” “反正在记忆场景,就算见不到那位占卜师,也没什么可惜的,对吧?” “不过——” 顾云疆忽然压低了声音。 “人偶游戏,是你死后的第二年发生的事,连长生殿,也是冥渊之战后才开的铺子。” “意识才刚刚再生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闻映潮:…… 我靠,被套话了。 他停住脚步,与顾云疆此时只有半步之遥,对方要是想对他做什么,他是绝对避不开的。 除非自己先下手为强,把顾云疆推进店中,强制他进入人偶游戏。 但这样一来,他也会变成一个人,失去了安然度过的资格。 这场游戏在原作中是重要情节,占据了大量篇幅。而他虽然清楚破局之法,却一定会在游戏里撞上顾默晚的记忆体。 能不能自保还难说。 他觉得,不如干脆把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向顾云疆坦白算了。 反正系统死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应该也活不过来。 活过来刚好,找它算帐。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其实我……” “闻映潮。” 闻映潮和顾云疆的声音撞在了一起,他们似乎都有话要讲。 “让我先说。” 顾云疆可不会和闻映潮客气,说什么“你先来”,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闻映潮的嘴唇。 闻映潮不想和他抢,他也想知道,顾云疆打算如何戳破他的身份。 “闻映潮,”顾云疆重新组织措辞,“看来我猜得没错,即使你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他的话语揉得暧昧,字腔正圆,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你果然藏在我的意识里,一直在看着我。” 闻映潮:…… 啊? 是这么理解的吗? 他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这很奇怪吗?” 顾云疆玩味地扫量着他。 “你觉察不到自己醒着,你的记忆是混沌的,但是属于外界的一切,你都能通过我看到的、我听到的来获知。那些东西就像我们所说的常识,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刻在了你的意识里。” 闻映潮:…… 笑死,根本不用他来解释,顾云疆自己就把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圆上了。 和事实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说:“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顾云疆装模作样地嘆气:“唉,没办法。谁让你现在的意识还没完全復甦,太薄弱,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呢?” “不过呢,我要再提醒你一句。” “意识不会凭空再生,实验唯一需要的东西,就是本人的意识。” 顾云疆话音刚落,闻映潮倏然转身,用极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向长生殿那门帘后,空荡荡的黑廊。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帘珠碰撞的微响。 第4章 穿书(4) 《月蚀之录》是一本无cp大男主升级流小说。 故事发生在一个充满幻想的世界当中,在这里,有少部分存在会在特定条件下觉醒出各种各样的能力,被称作执灵者。 而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将扮演一个意识领域的执灵者,主角那永生难忘的黑月光,不知道什么原因死而復生的幽灵,全文中第一个被主角干掉的反派…… “停!” 闻映潮靠在长生殿昏暗的走廊边上,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时间紧迫,你就不能说重点?” 闻映潮想,他可能最近忘不掉顾云疆被自己推进去时的眼神了。 惊愕,不敢相信?都不是。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闻映潮会这样做。 闻映潮耐心地站在长生殿的门口等了半晌,直到他里头再听不到什么动静之后,才拨开门帘,独自走了进去。 他当然不是作死,想在顾默晚的记忆里参加什么生死游戏。 他在想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第8页 在冥渊废墟时,顾云疆就和他说过,自己是从外面来的,一路找到了这里。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他们是沿着来时的路离开,那么,顾云疆一定到达过这里,来到过长生殿的门前。 那时的顾云疆一个人,是怎么通过长生殿的呢? 要么是他已经参与过一次人偶游戏,要么就是对方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闻映潮更倾向于后者。 意识囚牢内错综复杂,如同大树上的枝叶,每时每刻都在生长、变化。曾经与之相连的位置,很可能抽出了新芽。也就是说,出现了新的场景。 闻映潮刚抵达这里时就发现了。 不像冥渊那样,留下了满室的烈火。长生殿前找不到任何痕迹,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原着中,长生殿最终坍塌,占卜师不知所终。等几年后的主角故地重游,这里已然变成了一家甜品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闻映潮吸了口气。 既然顾云疆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场景,那他就不能被当成试错的小白鼠。 长生殿内的走廊没有灯,越往里越黑暗,闻映潮一边摸着墙缓慢前行,一边在脑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宿主,您没必要绕那么大的弯子…… 没有感情的系统没有礼貌地突然出现了。” 闻映潮:…… 他嘴角抽搐:“你非要把后面那段旁白也念出来吗?” 系统停顿了片刻,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抱歉,宿主,之前我们那边发生了一点情况,后台临时做了些维护,让您久等了。” 闻映潮:牛逼。 老子这就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 “行啊。” 闻映潮转靠在走廊的墙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捨得回来了,那你和我讲讲,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好的,宿主。” 系统开始棒读。 “《月蚀之录》是一本无cp大男主升级流……” 闻映潮:? 滚。 闻映潮好歹也读到了大结局,还能不知道讲了什么?把他当傻子耍是吧? “讲重点。” 他疲惫地打断了系统的长篇大论。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之前说的技术上的支持是什么。” “我正要和您提这件事,”系统说,“您可以抽一张卡,使用原主的能力,抽卡权限默认开放,您不需要唿唤我就能做到,冷却时间12个小时。” 闻映潮双目一亮:“你是指?” “原主是意识领域的执灵者。”系统再次提醒。 书中对于闻映潮能力的描写太少,毕竟死得太早。就算后续出场率奇高,也多是在主角的回忆里被摁着打,形成了刻板印象,这几乎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个设定。 闻映潮,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 拿到了原主的能力,什么意识囚牢,还不是他的快乐老家? “宿主,我需要提醒您一下。” 系统说:“因为您自身的状态不佳,为了保护您的意识安全,现在暂时只能使用一些低级的能力。” 闻映潮问:“暂时?” 系统回答:“是的,随着您实力的增长,这些限制都会在后续一一解除。” 有就很不错了! 闻映潮跃跃欲试:“怎么抽卡?” “您试试看,想像一个抽卡界面,然后直接抽就可以了。” 这简单,抽卡游戏谁没玩过。 来体验一把赌狗的快感吧! 闻映潮在想像中按下“祈愿”按钮,在想像中看见出货了的金光—— “恭喜您抽到一张‘认知修改’。” 不用闻映潮去理解,抽到的那一瞬,他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这张卡的用法。 【认知修改: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认知,例如把猫认成狗,把笔记本当作饼干。 持续时间30分钟。除非使用者遭到重创,否则不会中途失效。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12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剩余时间:12小时。】 看上去还不错,比他想像的要好一些,说不定之后能有大用。 闻映潮在脑海中收回卡片。 他问系统:“你那里还有没有更强一点的卡?比如直接把这座囚牢的‘门’连接到我面前那种。” 系统:“。” 闻映潮:“让我抽卡!” 系统:“宿主,本系统是在为您的安全考虑。强行使用与你如今的精神强度不匹配的能力,会遭到反噬。” 言外之意:没有,现在不能抽。 “好吧,”闻映潮妥协,“下次你应该不会突然消失了吧?” 系统没吭声。 闻映潮:? 闻映潮:“餵!” “宿主,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穿书者了,”系统说,“要勇敢地自己面对困难,不能事事依赖我。” 也就是说,系统也不确定它会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闻映潮:……你们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 第9页 吐槽归吐槽。系统回来了,能提供帮助的道具卡也抽到了,闻映潮也不想再拖时间。面前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漆漆的,越往深处去,越能勾起人内心的恐惧。 他自言自语道:“该走了。” 走廊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长。 闻映潮在尽头的拐角处摸到了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他的模样。 闻映潮本想看看原主的长相,却失望地发现,这张脸和他自己在现实那张一模一样。 可能是系统怕他不适应,从而修改了原主的外貌设定吧。 闻映潮嘀咕着转身,拐角的右手侧正是长生殿的接客厅,和外面一样,只有门帘遮挡,里面透出来的光很昏暗,只有浅浅的一缕覆在镜子表面。 “可算捨得来了?” 闻映潮还没碰帘子,里头的人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带着轻佻的语气迫不及待开口。 顾云疆的声音。 闻映潮:…… 见了鬼了,他就知道! 闻映潮抬手拨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中央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整家店的装潢和他想像的风格差不多,墙壁上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页和装饰,涂着鬼画符。 不是错觉,有丝丝凉意渗入肌肤,让人一阵恶寒。 这种店能招得到客人也真是稀奇。 而顾云疆,他正懒懒瘫在原本占卜师的位置上。玩弄着桌角装饰用的水晶球,看上去对现在的情景毫不意外,甚至愉快挥手,沖闻映潮说了声“嗨”。 嗨你个头。 闻映潮拉开椅子,坐在顾云疆的对面。 顾云疆率先开口,他撑着头,语气委屈:“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借用了一下占卜师的位置,要我现在给你占卜吗?” 他切起了桌上的扑克,笑意盈盈:“免费的,不心动?外面可找不出这样的机会哦。” 现在顾云疆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要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一个意识囚牢的记忆体,或许的确不是难事。 闻映潮说:“骗子。” 听了他这话,顾云疆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好意思这么说我吗?不是你先骗我的吗?” 顾云疆从占卜师的位置上站起来:“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还是你更喜欢以前那个好骗的我?” 他冰凉的手捉住闻映潮:“可是拜你所赐,都是因为你,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闻映潮一惊,急忙想甩开顾云疆,可对方抓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得。 “你现在还是那么不听话,又是这样。哪怕我知道这就是你,总想着什么时候背刺我一刀,我还是忍不住凑上来,还是杀不死你。” 顾云疆把脸贴到他的面前,挨得很近,唿吸都凑在了一起,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几乎教闻映潮疑心下一秒就会被顾云疆吻住。 “顾云疆……!” 闻映潮被对方摁住后脑。 “不行的,这样不行。我一定要给你些惩罚,让你尝尝苦头,这样你才能信我,好好听我的话。” 他妈的,把我当小白鼠还要我信你? 闻映潮咬牙切齿。 他不挣扎了,很干脆地凑上去,想在顾云疆的脸上狠狠咬一口,最好撕下块肉,反正是意识体,只会痛。 不死的话,伤口很快就能復原。 对方及时避开了。 顾云疆拉开了点距离,歪头道:“你是狗吗,还打算咬人。” 咬的就是你这个神经病。 闻映潮说:“我面前怎么有一条狗在说人话,真稀奇。” “唉,恶人先告状。” 一滴蜡油顺着烛身滑落,融在铁盘里,周围似乎又变暗了几分。 顾云疆嘴唇微动,他垂着眸盯着闻映潮,声音很轻,吐出的话语却无比清晰。 “现在,我要惩罚你了。” “欢迎来到,人偶游戏。” 第5章 人偶(1) “人求长生,而人偶永生。” …… “喂,别睡了,快醒醒!老师马上就要来上课了!” “被发现了我可不帮你。” “闻映潮!” 闻映潮睁开眼睛。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叶隙,不均匀地洒在桌面上。有风从窗外掠来,沙沙地响,连桌上斑驳的碎影都跟着晃动起来。 桌角的冰可乐罐子渗出点点水珠。 这里是学校? 闻映潮记得他刚刚还在和顾云疆对峙。 就算那是一场梦,他也早就过了上学的年龄。 况且疼痛是那么真实。 人偶游戏。 他飞快地得出了结论。 现在看来,顾云疆很可能撷取了占卜师的能力,并用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游戏场景和闻映潮在书中读到过的不同。 原作的顾默晚被拉入人偶游戏时,经歷的是大逃杀,开局就被枪抵住后脑。 闻映潮迅速冷静下来。 有现成的不用,顾云疆还要刻意给他捏一个新的场景。 怎么想都不怀好意。 “哎呦你可算醒了,快快快马上要上课了,上一节的笔记借我抄下,我怕老师抽查我。” 第10页 叫醒他的人看起来是他的同桌。 闻映潮看不出来同桌和人偶的区别。 “下节什么课?”他假装自己睡迷煳了,不动声色地问。 “化学啊大哥!昨天教的那几个公式我没记,快让我抱个佛脚。” 闻映潮看着桌边叠得比他头还高的一堆书:…… 鑑定完毕,这一定是高中。 系统提醒他:“化学书就在书堆的最上面。” 闻映潮闻言伸手,把最上面的书摸下来,递给同桌。 “自己翻。” “感谢大人,”同桌双手合十,“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偿还您的恩情!” 闻映潮:“6。” 他也顺着说下去了:“当牛做马就免了,你多买两罐冰可乐孝敬我就行。” “好的大人。” 这同桌也是个逗比。 趁着同桌埋头抱佛脚的功夫,闻映潮快速将教室扫视了一圈。 普通的高中教室,课间打闹的学生,看见教室外的过道来来往往。还有人仰着头,把课本盖在脸上,不知道谁的纸飞机落到了上面,那人也毫无反应。 闻映潮在心里敲敲系统:“你在吗,能不能给点信息?我不能一头雾水地参与游戏吧?” 系统:“我刚刚才提醒你化学书在哪。” 闻映潮:“可化学书不就在最上面吗,我翻一下也能马上看到啊?” 系统:“主角当初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参与进来的。他是怎么解决游戏的,您依样画葫芦就行。” 闻映潮:“我发现你们系统说话的语气是越来越不跟我客气了。” 系统闭麦了。 行吧。 闻映潮根本就没指望这玩意能帮上忙。 他记得当时顾默晚是在大逃杀里活到了最后,刺穿了核心人偶的心脏,才得以逃脱。 无论现在的情景有多风平浪静,暴风雨也很快就会降临。 闻映潮检查了一遍身上,发现那把匕首没有跟着自己过来。 是真的一点手段都不给他留啊。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了下时间。 “叮咚——” 上课铃如期响起。 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室,就好像突然被摁下了一个开关键,瞬间安静了下来。前一秒还吵闹着打闹着的学生,此刻僵硬着目光,排着队往自己的座位走。 连脚步声都整齐划一。 如同具具被丝线吊起来的行尸走肉。 几乎毛骨悚然。 闻映潮瞥向自己的同桌。 他似乎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边嘀咕着来不及了,边飞快地记着公式。 “不管了,就这样吧,还你。” 或许是周围变得太安静,同桌和他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最后一道化学式才画了半个苯环,书就被粗鲁地扔在了闻映潮的面前。 “你不能轻点吗。”闻映潮把课本摆正。 “对不起啊,我想把这个苯环画完。” 闻映潮趁机再次环视。 所有的学生都似乎在回到座位时就恢復了正常,他们神情自然,有的做着小动作,还有人甚至没醒。 除了悄无声息之外,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仿佛刚刚的那些都是错觉。 “蹭蹭”。 怪异的声响,是从过道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蹭着地面前行。 他正要往外看,就被同桌用胳膊肘捅了一把。 “老师来了!” 闻映潮只好老老实实坐直身子。 教室门被打开了。 “很好,大家都很听话。” 老师站在门口,先是随意扫了一圈,看似满意地点点头。 “在我来之前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闻映潮终于见到了在这个人偶游戏中来上第一堂课的老师。 和其他人不一样。 就算他身边的同学有行为诡异的时候,在下课时也是鲜活的,和活生生的人别无二致。 但是老师—— 就算脸上的表情缝得再逼真,那也是缝上去的。 笑容永远挂在那里,看久了便觉得可怖。毛绒绒的手捏起粉笔,用与身躯不匹配的敏捷唰唰写下这堂课的标题。 来给他们上课的老师。 是一个布偶娃娃。 “上课前,我要先抽查你们的作业,昨天记的笔记,你们都背下来了吗?” 布偶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尖细。 “我要点名了。” 在同桌掩耳盗铃式的“不要抽我”中,老师拧动头部,转向了闻映潮这边。 “沈天星。” 她叫了一个名字。 同桌的念叨声戛然而止。 他终于认了命,垂头丧气地站起来。 虽然被点了名的人是同桌,但迎上老师的目光后,闻映潮总觉得,布偶其实在看他。 好在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布偶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沈天星刚才临时抄下来的内容。 “很好,看来你们都有认真完成我布置的任务。” 老师放下书本,两只手撑在讲台上。 第11页 “那么,请闻映潮同学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感觉有数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连同桌也扭头望着自己。 道道目光如附骨之疽。 老师问他:“闻同学,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我们是什么?” “人偶!”有学生起闹抢答。 “不对不对,怎么能这么早就暴露呢!” “他都知道了,说不说有区别吗?” “假的,我们都是假的!” “只有他是真的。” “那怎么办呀?” 同桌说:“可是他会借给我笔记诶。” 闻映潮就站在位置上。 身边叽叽喳喳,他瞬间就成了整间教室的焦点。而人偶们在混乱中吵闹,毫不掩饰的恶意倾吐而出。 “干嘛和他玩,没必要和他玩,他是异类!” 老师微笑着把黑板擦拍在桌子上。 “都安静点!不听话的人晚上要去洗大家的衣服。” 这句话的作用立竿见影。 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直到消失。 教室里此时只剩下闻映潮一个人的唿吸声。 她说:“闻同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闻映潮的手心渗出汗来。 人偶游戏的唯一规则,就是活下去。 正因为规则如此简单,坚持到最后的条件才如此苛刻。 他吸了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们是同类。”他说。 “不可能!” 有人偶率先拍着桌子尖叫。 “他在说什么?” “笑死了,你们听见了吗!” “他说他是我们的同类?人偶!” “哈哈哈哈,活着的人,竟然心甘情愿成为我们?” “别开玩笑了!” 沈天星拉拉闻映潮的袖口:“不是吧,你可要想清楚啊,老师生气的下场很可怕的。” 老师会生气吗?她明明永远在笑。 闻映潮再重复了一遍:“我们是同类。” “遵守着一样的规则,在被束缚的世界里挣扎,被困在这里,难以解脱的同类。” 他说:“人来到这里,就成了人偶。” 在闻映潮的意识里,一张“认知修改”正静静燃烧着。 等了好半晌,等到闻映潮差点以为自己的双重保险没有起效,讲台上的布偶才张口回应。 “很好,”布偶说,“那么闻同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要好好遵守学校的规则哦。” 说完,布偶又转向其他同学:“大家也一样,不能区别对待,既然是同类,那就要关照。” “不是同类,就要绞杀。” 最后那句话是警告。 讲台下的人偶没了兴致,稀稀拉拉地回答“好”,听上去不情不愿。 老师并不在意人偶们的情绪,她在声音慢慢静下去之后,布偶脑袋上下晃动,很是滑稽。 应该在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大家把课本翻到126页。” “闻同学,你坐下吧。” 闻映潮不敢松懈。 他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在布偶尖利的讲课声里,沈天星用课本挡住脸,拿笔帽戳戳闻映潮的腰。 闻映潮腰上一痒:? “我说,你怎么想的。” 沈天星半趴在桌上看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吓我一跳。和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怎么矇混过去的?” “老师说话算话的,万一她刚刚说要把你真的变成人偶,那怎么办?” 闻映潮:“你猜。” 沈天星:“我猜不出来,我真的好奇。” 闻映潮还没心大到和一个人偶说自己能力的事情。 他反问沈天星:“那你呢?又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很简单啊,因为你是我同桌嘛,万一你活下来了,我们还得好好相处。” 沈天星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直白。 “我们是人偶,但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不是只表达一人意愿的提线木偶。”沈天星说,“我想特别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闻映潮说,“所以,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虽然我喜欢把话挑明了说。” 沈天星飞快地看了一眼讲台,见布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继续下去。 “但是得不到答案,真的很让我抓心挠肺啊。” 闻映潮假装听不见,不理他。 沈天星自顾自地说了会话,见闻映潮完全没反应,一副正认真听讲的模样。只好悻悻地放弃了骚扰。 可算消停了。闻映潮想。 “对了,这堂课的笔记,能不能拜託你一下,我想补个觉。” ……才消停没过两分钟。 沈天星继续戳闻映潮:“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拿情报和你换。” 闻映潮耐着性子:“说。” “还有,不许戳我的腰。” “好的大哥。” 第12页 沈天星跟他嬉皮笑脸:“我们班等下还会来一个转学生,和你和我都不一样。” “所以我也很好奇。” 沈天星说:“他叫顾默晚。” 第6章 人偶(2)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在上课期间说悄悄话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赶出教室罚站。 布偶老师还拿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一拍,目光锐利地扫过教室角落。 “上课第一天就敢开小差!同学们,我们要引以为戒。再让我发现谁有小动作,全都给我滚去外面跑圈。” “嘻嘻。” “他被罚了。” “活该。” “你们别这样嘛,老师说了,要对‘同类’一视同仁。” 闻映潮面无表情地和沈天星站在一起,低头看着自己课本上记了一半的笔记。 沈天星趴在栏杆上,懊恼抱头:“完蛋了完蛋了,你跟着出来,笔记也泡汤了。出了这档子事,下节课抽查肯定会抽我……” 他捶胸顿足:“我真傻,真的。” “滚。”闻映潮忍无可忍。 “闻映潮,你好无情哦,我好歹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和你说话的人偶,就不能温柔点吗?” “好啊。”闻映潮沖沈天星一笑,“打钱。” “……没钱。” 人偶不用吃不用喝,当然也不需要钱。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依靠什么来运转的。 可能剖开胸膛,也只能从里面翻出齿轮和零件吧。 闻映潮问:“差不多得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转学生是怎么回事?” 沈天星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啊,笔记都没得抄,还想从我这套话。” “觉也补不成,呜呜。” “我去借别人的,我给你……” 闻映潮本来想说“我给你抄”,目光却忽然越过沈天星,看向教学楼过道的楼梯口,人影清晰,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堪堪剎住,改口道:“不用了。” 沈天星:??? 他想打听的人出现得刚刚好。 闻映潮一眼就知道,这不是顾云疆,而是存在于意识囚牢中的记忆体。 记忆体存在的地方,都曾在过去真实发生。 原着中的顾默晚有过这段经歷吗? 闻映潮仔细回忆,也没想到有哪段情节与高中有关。 闻映潮想起来,现在是结局之后的第四年。 或许有些事,他的确不知道。 顾默晚越走越近,最后在闻映潮和沈天星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闻映潮微微一怔。 他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十七八岁的年纪,少年的五官才刚刚长开,眉眼间还带着些独属于这个时期的青涩与意气。 他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配黑裤子,背包向前,站在教室门口,疑惑地看了正罚站的二人一眼。 顾默晚的眼睛干净澄澈。 和闻映潮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摸不出其中情绪,却又会觉得浸饱了苦痛。 沈天星率先反应过来:“转学生!” 他“啊”了一声,沖闻映潮小声道:“原来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体,难怪会有种特殊的感觉。” 闻映潮意识到:这段记忆,很明显不是结局后四年发生的事。 人是回不去的,在故事里,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纯粹的顾默晚。 这是顾默晚的高中。 一切尚未开始前的故事。 沈天星是个自来熟。 他凑上去,手撑着墙壁,挡住顾默晚的路:“嗨,同学。” 顾默晚:…… 他收回了正打算敲门的手。 “有事吗?”顾默晚问,“没事的话,让让。” 好吧,这小孩还是个酷哥。 “抱歉!就是,我有点事想拜託你,”沈天星也不嫌丢脸,双手合十,“你是我们班今天新来的转班生吧?能不能和老师求求情,别让我和我闻哥在外头罚站了。” 闻映潮:? 谁是你哥? 顾默晚沉默地盯着沈天星,又转头看了看闻映潮。 “你谁,”他最终给出回应,“我们认识吗?干嘛要我说。” 闻映潮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顾默晚与闻映潮并不相识,当然也不会对他喊打喊杀。 虽然性子冷了点,起码还是个正常人。 “话不能这么说,”沈天星比顾默晚高一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看,我告诉你我叫沈天星,我们这不就算认识了?” “结识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嘛,你说是不是?” 闻映潮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孩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顾默晚明显不高兴了。 “你很烦,”他说,“莫名其妙让我求情,我和老师都不熟,行吗。让让。” 闻映潮看不下去了,拽了把沈天星:“算了,不就是笔记吗,再找人借。” 沈天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老师的笔记? 第13页 沈天星大失所望:“可恶啊!” “我失去的是我的课堂笔记吗,上课时间站在走廊外面,丢的是脸啊!” 闻映潮:“。” 你特么在意的是这个? 顾默晚敲响教室门。 门其实没关紧,一推就开了。教室里数十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看向站在门口的顾默晚,布偶也停止讲课,转过身来。 “报告。”他喊,“我刚办理完手续。” 那么大个布偶摆在面前,顾默晚跟没看到似的,一点儿也没发现不对劲。 也许在他眼中,这些人偶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吧。 “进来吧,”老师说,“班主任和我讲了,你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靠窗,那个空位置上。” “快过去,别打扰我讲课。” 顾默晚应了声,快步走进教室。经过老师身边时却慢了下来,张张口,欲言又止。 老师放下手里的讲义:“怎么了?” 顾默晚别过头。 他看上去很难为情:“老师,门口那两个人,让他们进来吧。路过的老师看到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沈天星:! 闻映潮:? 卧槽,原来小孩不是酷哥,是个口嫌体正直? 老师脸上在笑,嘴里却是哼出了声:“让他们在我的课上说悄悄话,这么喜欢讲,出去说个够。” “不过算了,这节课的内容还挺重要的。” 出乎意料,老师竟然真的沖他们俩招招手,就是玩偶肢体看上去十分笨拙,沈天星明显忍得辛苦,才没笑出声来。 “你们两个,进来吧。不过下课后要罚抄十遍笔记。” 顾默晚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位置上。 他的座位就在闻映潮的前排,一伸手就能够到。旁边是个空位置,没有同桌。 在闻映潮重新咬开笔帽的时候,顾默晚在前面收拾着他刚领到的课本。一摞一摞地往桌上叠。 看上去莫名单薄。 “其实那里本来是有人偶坐的,”沈天星和闻映潮咬耳朵,“但是最近几天,我们这齣了一些怪事,有些人偶无端失踪了。” 来了。 闻映潮想,主线任务。 即使他十分好奇,也迫切地想知道具体情况,但对上老师死鱼一样的目光时,只好假装低头做题,小声回道:“想再被罚站就直说。” “……行行行。” 沈天星也老实了,只不过仍旧没在听课,也没睡觉,转而在书本上画起了小人。 闻映潮记了两笔。 都是他高中学过的内容,不过这些东西早就打包还给老师了,现在只剩一点模煳的印象。 下课铃准时响起。 “下课,”布偶老师关掉她的ppt,尖细的嗓音透着一股严厉,“今天讲的内容都背下来,我明天上课出几道题考考你们。” “还有闻映潮,沈天星,你们两个,今天晚自习结束前把罚抄的东西放到我办公桌上。” “好——” 沈天星回答得有气无力。 不过等老师出去后,他就打起了精神。 “顾哥,现在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拉开前排椅子,坐到顾默晚边上。 “谢谢大哥为我求情,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喊我,是兄弟就为你两肋插刀!” 顾默晚头都没转:“你很烦。” 闻映潮:“你这见人认哥的毛病能不能治了?滚回来,把笔记抄了。” 沈天星疑惑道:“你这么急干嘛,不还有一个晚自习吗?” 闻映潮面无表情。 “继续你课上没说完的话题。” 说到这个,沈天星就懂了。 “可是,你问我再多也没用啊?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有人偶失踪,没了。探索真相,不是你该做的事吗?” 闻映潮:……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你放心,”沈天星拍拍闻映潮的肩膀,“都是兄弟,哥们会帮你的,有什么事儿尽管提。” “当然,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活着。” 沈天星的语气忽然变了。 “好好珍惜吧,这将会是你在这里最后一个安宁的下午。” “阿星,你干嘛和他讲这么多。” 有人偶从旁边路过:“他是人诶,我们不应该给他添点麻烦吗?”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老师都承认了他是同类,咱可不能区别对待。”沈天星赶人,“你忙你自个的去。” “好心提醒你不听,被背刺了可别哭啊。” “才不会后悔呢。” 打发走了别的人偶,沈天星沖顾默晚伸出掌心,邀请道:“哥,下节是体育课,一起去操场吗?” 顾默晚说:“不了。” 干脆明了。 沈天星又转向闻映潮:“那——” “我也不了。”闻映潮拒绝。 沈天星:…… “好好好,”他举手作投降状,“一个两个都这样,那我可走了啊,失去了个好的导游,对你们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第14页 顾默晚终于忍不住怼了他:“你当学校是旅游圣地啊,还导游。” 沈天星耸肩。 “那我先走了,再不去操场可要迟到了。”他说。 闻映潮说:“再见。”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好几个人偶焦急地往回跑,随后“砰”地撞开教室门,险些和刚到门口的沈天星碰了个满怀。 “不,不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这几个突然闯入的人偶身上。 它看上去特别急促,还在喘气。哪怕它们根本就不能唿吸。 “不好了……”人偶说,“化学老师……她死了!” 第7章 人偶(3) “死了?!” 闻映潮倏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布偶老师还在给他们上课,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肯定是你做的!这里只有你是外来者!” 闻映潮旁边的一个人偶突然发难。 它的指甲变得又尖又利,攻势甚至掀起疾风,破空递出,直刺向闻映潮的咽喉! “餵!等等!” “冷静点。” 闻映潮的长髮被斩落一缕。 他反应够迅速,警惕心也一直吊着,但人偶的攻击来得实在猝不及防,又快又狠。躲闪的时候撞到了桌角,后腰钝痛,长指甲堪堪停在他的面前,而替他拦下人偶的,竟然是顾默晚。 沈天星急忙赶来:“你脑子呢?他一直在这间教室里,哪来的作案时间!” “去通知其他老师。”顾默晚对闻映潮说,“有点不对劲。” 人偶无法挣脱顾默晚的钳制,不甘地收回了手。 “你陪他去,”沈天星推了顾默晚一把,“我来安定同学。” 顾默晚蹙眉:“通知老师还要个人陪?” 沈天星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发现不对劲了吗?” “他一个人,会被杀的。” 说完,沈天星放心地对闻映潮一笑:“尽管去,‘老师’是有规则限制的。” 顾默晚微微一滞。 他环顾四周,除了沈天星,每个人偶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恶意,死死盯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没有人偶在意死去的老师,他们只想找一个发泄口,肆意破坏的理由。 似乎是忌惮顾默晚,这个“空间主体”的存在,没有人偶再轻举妄动。 顾默晚意识不到,他言简意赅:“走。” 但闻映潮发现,对方刚抓过人偶的手在抖。 外面原本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笼上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一声闷雷骤然炸响,那瞬间,闻映潮看清了一样东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他抓住顾默晚,“别往那边走!” 透明的丝线无声无息地从门框中生长蔓延,紧绷空中,一根一根密密麻麻地布满大开的后门。倘使毫无防备地走过去,必然鲜血淋漓。 难怪后门附近没有人偶盯着。 顾默晚也看到了。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过来!”沈天星挡住几个人偶,“从前门走……不是你们别推我,等老师来再下定论,行不行?” “你维护他干什么!” “叛徒!” “你们就别吵了,阿星也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一点,对吧?” 闻映潮带着顾默晚,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人偶的视线外。 在闻映潮踏出教室的那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而走廊内,站着一具具人偶,他们围在楼梯口,声音混在一起,不知道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 大概是感应到了闻映潮的存在。 人偶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讲话,一齐扭过头,它们的目光僵硬,面朝着停在教室门口的闻映潮,迈出脚步。 一点一点地靠近。 闻映潮的额角渗出冷汗。 太多了。 他在脑子里狂敲系统:“我还有多久能抽下一张卡?” 系统说:“宿主,您的冷却时间还剩十个小时。” 闻映潮:…… 如此漫长的数字。 “别靠近他们,”顾默晚扯了下闻映潮,要他往后退,“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闻映潮当然清楚这点。 “但是从别的地方绕过去也不现实,”闻映潮阻止了顾默晚的动作,“别退了,后面的路也全长出了那种丝线。” 顾默晚悚然回头。 从墙壁刺入走廊的栏杆,在暴雨天里,只随着惊起一剎的雷光隐现,等待猎物自己落入陷阱。 人偶越来越近了,它们唱起了歌,千篇一律的声音整齐,空灵诡异。 “老师摔在楼梯上,棉絮洒在地面上,白刀子进,白刀子出,路过的人偶哈哈笑,只有兇手在呜呜哭。” “……谁是兇手呢?” “我要见老师。”闻映潮说,“让我们过去。” 人偶们又重复了一遍:“谁是兇手呢?” 第15页 “不知道的话,就剖开你的胸膛,让我们问问你的心吧。” “唯一的……‘人’。” 闻映潮尽可能地保持镇定:“老师承认过,我和你们是同类,你们自己也清楚,就算再荒谬,那也是事实。” 人偶们顿了片刻。 “可是,承认你的老师死了呀?” 闻映潮等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害死这个老师对我有什么好处,没了她的承认,让我自己成为你们的针对对象吗?” 有人偶恍然大悟:“对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就有人偶情绪激动地反驳。 “胡说,兇手不是你,那又是谁?谁会对老师动手!” “其实也不一定吧?最近不是有很多人偶失踪了吗?那是他来之前的事呀?” “你怎么反应这么强烈,不会你才是兇手吧?” “天哪,也就是说兇手也可能在我们当中!” 就像沈天星说的,人偶们并不是提线木偶,哪怕被恶意操纵,也各有各的想法。非统一的意见在分歧上,必然产生争执。 “快走。” 趁着人偶们陷入混乱,顾默晚抓起闻映潮就往前跑。 是真的抓,不长的指甲划在肉上,攥胳膊攥得死紧,闻映潮被拉得疼了,看到顾默晚抿唇的样子,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他们一口气冲到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前,连气也顾不上喘,顾默晚撒手就要直接开门。 闻映潮摁住他。 “不要轻举妄动,”他唿吸急促,飞快地说,“小心一点。” “……知道了。” 顾默晚低下头,深吸了口气。 “你是正常的,”他突然说,“之前我看到那个人要对你动手,直接就拦上去了。他看着和真人一模一样,可是皮肤碰上去的触感很怪,像充气娃娃。” “冰冰凉凉的,也没有温度。” 顾默晚说:“非常不对劲。除了你,每个人都一样,动作僵硬,做着奇怪的事情。我早上来办理手续的时候,遇到的人还很正常。” “那个莫名其妙找我搭话的人也是,虽然他好像在帮我们。” 闻映潮说:“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想害的人是我,你完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 “这不一样。” 顾默晚觉得闻映潮的脑迴路很奇怪。 “突然变成这样,是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帮你,为什么要我袖手旁观。” 他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顾默晚握着门把,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看着闻映潮。 电光火石间,一段文字心头涌现在闻映潮心头。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名为‘相信’的噩梦里,那时还互相依靠的二人,此刻终于冥渊高台,最锋利的匕首一寸寸钉入胸膛。” “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 这是原作中的片段,来自冥渊之战的末尾。 作者一直就没有填过这个坑,读者到大结局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互相依靠过。 如果不是顾默晚问起“相信”这个词,闻映潮也根本记不起来,这段经歷竟然还埋过伏笔。 一想到这个少年顾默晚接下来会遇到的事,闻映潮就忍不住牙疼。 “你可以在现在相信我,”他说,“但人是会变的,未来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所以最值得信任的还是你自己。” 顾默晚接受得很自然,他“哦”了一下:“知道了。” 闻映潮手上用了些力,带着顾默晚一起,按下教师办公室的门把。 没锁。 办公室空空荡荡的,一个布偶都没有。 连办公桌也干净得不像话。 “我今天早上才来过这里,”顾默晚先一步踏进办公室内部,“……人都不见了。” 他摸摸桌子:“连灰尘都没有,原本摆着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闻映潮怕人偶追过来,顺手带上门,拧了锁。 “墙上有字。”他说。 顾默晚跟着他的话看去。 用白粉笔写的几个大字,在潮湿的空气下,已经模煳不清了。再加上周围昏暗,如果不靠过去,很难辨别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顾默晚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读出来:“谁是……兇手呢?” 这句话像一个诅咒。 让闻映潮非常地不舒服。 “看来要先找出真相才行,”闻映潮说,“幕后人做得太干脆了。” 就跟拿橡皮擦把这里所有的痕迹都擦掉了一样。 “真相?”顾默晚有些犹豫,“我是第一次和出事的老师见面,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好巧。” 闻映潮嘆了口气:“我和这个老师也不太熟。” 何止是不熟,差点没死她手里。 “而且事发时我们都坐在教室里,对现场一无所知。” 两人对视一眼。 第16页 “还是得从那些人偶(同学)身上入手。” 顾默晚说:“你管他们叫人偶?嗯……确实有点像。” “除了查监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闻映潮摊手,“就是和他们接触起来有点困难。” 顾默晚认真思索:“监控应该不可能,保安室离这里很远,况且根据办公室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也被清除干净了。” 他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两人的分工:“这样吧,我负责去探听消息,顺便把那些同学的注意力引走,你去现场。” 闻映潮问:“你不怕吗?” “怕。”顾默晚回答得很利落,“但如果是你去和那些同学聊的话,比我要危险很多吧。” 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就连最开始知道老师死去时,也只是惊了一跳,就立刻行动起来,替他挡下人偶的袭击。 和那个不疯时的顾云疆很像。 顾默晚还会对他笑,是真心实意的,落入了眼底的笑。 “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我也不想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说着,他打开门。 惊雷噼过长空。 一个举着刀的人偶站在那里,嘴角的笑裂到耳根,鲜艷可怖,狠狠将手里的刀往前刺去! 第8章 人偶(4) “警告!宿主无视冷却时间,正在强行抽卡,可能对精神造成极大损伤!后果严重,请立刻停止该行为!警告!” 闻映潮屏蔽掉脑中的系统音。 “很吵。”他平静地说。 他可以直接抽卡这件事,其实只是个猜测。 系统说过,即便它不在,闻映潮也可以自由使用能力,限制会慢慢解除。 所以,抽卡是他独立出来的能力,并不在系统的控制之下。 系统所做的,只是在引导他学会正确的使用方法。 猜测落到了实处。 他感知着自己抽到的卡。 【意识空间:以自身为半径的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小型的意识空间,在意识空间内,拥有对所有意识的控制权。 注意,控制时间过长,可能会使目标出现一定抗性,抗性将依照目标精神强度的高低上下浮动。且只能在宿主意识清醒时使用。 持续时间:一个小时。】 还好,抽出了一张有用的卡。 人偶的刀在顾默晚的小腹前停住了。顾默晚甚至感受到了冰冷的刀尖抵在身前,浑身烧灼起来。 只差一点,那把刀就会捅穿进去。 就算表面上再怎么维持理智,他现在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学生。顾默晚惊魂未定,还没回过神,就被闻映潮拉了出去。 随后他把人偶一脚踹进办公室内,顺便合上了门。 从准备离开办公室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的三十秒。 顾默晚还没调整好自己,他急切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没办法立刻做到。 刀尖险些要了命的感受太真实,对死亡的恐惧,在他精神的那根弦上来回摩擦,令人难以思考。 外面守着的不止那一个提刀人偶。 见闻映潮终于出来,人偶们“嘻嘻”地笑,脚步在地面摩擦,从走廊的两头向他靠近。 被包围了。 “我们去看现场。” 闻映潮似乎毫不在意人偶的目光。这种时候,他说出口的话平静得可怕。 “你怎么了?” 顾默晚很敏锐。 他觉察到,闻映潮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口。 毕竟他根本不了解闻映潮,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 “我撑不了多久,”闻映潮说,“现在暂时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放心。” 顾默晚反应过来:“人偶停手是因为你?你做了什么?” “我……” 闻映潮的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他现在是意识体,精神上的损伤会直接加诸在身上。 闻映潮伸手捂住,想把血咽回肚里。 “去看现场,”闻映潮再一次重复,“别让我的……白费。” 在意识空间的范围里,接近的人偶全部都呆呆地滞在原处,甚至保持着被剥夺意识前的动作。 “我知道了。”顾默晚搀扶着闻映潮,“我会尽快一点。” 闻映潮拍拍顾默晚的后背,以示安慰。 果然,系统说的精神损伤不是盖的。 闻映潮觉得自己好睏。 他现在连想像抽卡界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操纵太多空间内的人偶,给他本就薄弱的意识带来了极大负担。 “清醒点,别睡。”顾默晚拍拍他的脸,“和我聊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 闻映潮撑起眼皮说话:“你就当我觉醒了吧。” 顾默晚问:“执灵者?你这情况是能力带来的副作用?” “嗯。” 他是真的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此,顾默晚也不再多说,只在闻映潮要倒下去的时候掐他一把,要他清醒。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更像温水煮青蛙。 第17页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抽过卡后,他甚至能看到空间内的每一层意识,拨动上面的丝线。 直到大脑愈发混沌,意识变成星星点点的金花,一切都变得模煳缥缈。他尝试再去触碰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千疮百孔。 从这里到楼梯口的那段路不算长。 “已经到了,你坐一下,先别倒,我马上带你找个地方休息。” 他慢慢蹲下身,让闻映潮靠着墙壁坐下。 闻映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我,看不,清,东西,了。” “我尽快。”顾默晚说。 现场的痕迹没有被清除。 顾默晚回头确认了一下人偶与他们的距离——有些甚至马上要挣脱控制,蠢蠢欲动。 他心急如焚,可他不是侦探,没办法如小说中那样,一眼看出真相。 顾默晚忍着呕吐,逼着自己去想。 布偶老师的棉絮铺满了楼梯,湿乎乎的,却并不整齐,东一片西一片。 娃娃头被硬生生切断,倒在另外一层阶梯上。 玩偶的身体碎成一块块布,和头堆在一起,切口很烂,不像是裁纸刀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手法极其残忍。 “不对,”顾默晚自言自语,“头部的断口很整齐,和身体的损伤不同,处理这两者用的不是同一种工具。” 什么情况下会刻意用两种工具来行兇? 除非作案者想掩盖什么。 顾默晚正思考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 他惊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人偶回过神。 它们举起了手里的剪刀。 “宿主,我理解你当时想要救人的心情,但是……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闻映潮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黑暗像上涌的海潮,瞬间就将他吞没其中,他溺在水底,唿吸不能,看不到光。越挣扎,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越往下沉。 无能为力。 闻映潮觉得自己很奇怪。 顾默晚是这个游戏中的记忆体,只是一段过去的残影,不会影响到任何现实。 连值不值得信任都还是个未知数。 人偶的刀子逼近时,他却想救他。 闻映潮并不后悔。 渐渐地,他停止了思考。 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好久,听不见也看不见。 很久很久。 模煳又遥远的声音,终于通过风平浪静的海面,落入他的耳中。 “闻映潮。” 他慢慢地睁开眼。 “食堂里没有东西了?好吧,不饿吗?” 他看见顾默晚,看见陌生的教学楼,阳光刺眼。 “我刚买的饼干,你先垫垫肚子吧。”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是他最喜欢吃的那款苏打饼干。 是梦吧? 闻映潮想,他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 一定是这该死的穿书害的。 “我先回教室了,你记得吃完,在铃响之前回来。” 闻映潮闭上双眼。 “宿主,”他听见系统的声音,“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您都不能再使用抽卡功能了。” “您的精神力已经透支,抽卡界面无法做出回应。” “你这系统究竟有什么用,”闻映潮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别人都是金手指,我要限制这限制那,平时还一声不吭的,陪聊都不带陪。” “少看点小说,宿主,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金手指,”系统语气冷漠,“因为我的使用消耗的是您的精神力,所以非必要场合,只要您不喊我,我是不会出现的。” “……消耗的谁的精神力?你再说一遍?” 怎么之前没和他说过这事! “看起来您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已经有力气追问我了。” 闻映潮:? 回答我的问题! “醒过来吧,有人在等您,宿主。” 扔下这句话,闻映潮的身边再次安静下来,他依然沉没在意识的深海当中,无论怎么唿唤,也得不到系统的回应。 天杀的系统,又给他装死。 岂有此理。 闻映潮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自己的膝弯里。 算了,现在和系统计较这些也没用。 这里似乎没那么安静了。 现在,他听见了嘈嘈的雨。 闻映潮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教室,没有开灯,四下昏暗无比,空空荡荡,教室门被课桌堵住,上面一摞一摞地堆了书。倾盆大雨敲击着窗玻璃,噼里啪啦,打湿一树碧叶。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垫了个不知是谁的靠枕。 顾默晚就靠站在墙边上。 他见闻映潮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一愣,接着差点没站稳,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可算醒了?我看你也挺牛逼的。” 有人递给他一杯水,闻映潮没有去接。 因为是沈天星。 闻映潮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水应该是刚倒的,上面还冒着热气儿。 第18页 “你不是冷吗?我看你做梦都在发抖,就倒了杯热的。我是人偶,从学校里弄个水壶来不是难事儿。” 沈天星烦躁地抓抓头髮:“我说你,唉,你能不能信我一回。要是我想害你,犯得着等你醒了在水里下毒吗?” 闻映潮这才接过杯子。 很暖和。 “你要是嫌烫就等会儿再喝,捂着暖暖手,”沈天星说,随后看向靠在一边的顾默晚,“现在人醒了,你能放心了吧。” “休息会吧,你都没合眼。” 顾默晚的模样很疲惫,他缓缓跌坐在地上。 他的嗓音发哑:“线索还没连起来,我感觉他们的人偶化越来越严重了。” “不对,不如说是傀儡化。”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我后来又出去了一趟,发现了点东西,但我想不出来。然后,那些原本还会自主行动,正常起来和普通人没差别的人偶,他们的目光已经完全死掉了。” 他抹了把脸:“不行,我说不清楚了。沈天星,你能和他讲讲吗。” 闻映潮把自己的靠枕递过去:“辛苦了,休息吧。” “我,我眯一会。”顾默晚抓了他一把,“记得叫我。” 他是真的很累了。 闻映潮说:“好。” 一个“好”字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闻映潮把校服外套披给顾默晚。 他扭头问沈天星:“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半,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凌晨了,”沈天星说,“你管那叫睡啊,整个人都昏过去了。我都以为你要死了,顾哥非背着你不撒手。” 他委屈道:“你还老不信我,要不是我给你们拦住人偶,带你们到这间空教室,你俩早凉外头了!” 闻映潮不想再问多余的问题了。 “你继续说,说重要的。” 沈天星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行,其实就像顾哥说的那样,你回头看一眼。” 闻映潮的背后是黑板。 只一眼,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重复的、遍布每个角落的、又小又清晰的字。 “谁是兇手呢?” 第9章 人偶(5) “这字还是用刀刻上去的,每隔几分钟就要听它刺啦刺啦地响,吵死了。” 沈天星说:“也得亏你昏得彻底,吵不醒你。” “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但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吧?” “嗯。”闻映潮承认了。 沈天星笑笑:“行,我能理解。非我族类嘛。” 他有一点失落,这种失落不是伪装出来的,沈天星表面在笑,内里是真情实感地……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 闻映潮垂下眼睛。 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力的缘故,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手脚冰凉。 他发现自己能够无比清晰地捕捉到沈天星真实的、微妙的情绪。 这种奇怪的感受只维持了短短一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感知力增强了。 “我还是和你说正事儿吧,”沈天星带过了话题,“你得抓紧了,人偶已经开始傀儡化了。” “傀儡化?”闻映潮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这里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我们都曾经是真实的人。” 沈天星轻声笑了。 “这段经歷,被当作游戏的素材復刻,所以在你眼里,我们是人偶。” “在现实中,当时可是轰动全国一件大事……‘傀儡编码1531事件’,全校傀儡化。” “先是有学生莫名其妙地失踪,学校怎么找也没有音讯,他们选择了压下这件事,只说是流行性感冒,请假,让大家注意安全。” “家长当然也来闹过,老师拼命地瞒,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学校里人心惶惶。” “不久之后,这所学校就彻底崩溃了。” “全校师生1533人,最后只剩下两人存活。” “两个人?”闻映潮问,“一个肯定是顾默晚,还有一个呢?” “你问我?”沈天星撇撇嘴,“我也是有禁制的,说不了,得你自己找真相。” “……是你吧。”闻映潮猜测,“事情开始的时候,只有你还保持着理智。” 沈天星盯了他一会。 “你猜。”他说。 闻映潮不想猜。 “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沈天星说:“是你。” 他看向窗外被打落的树叶,声音掺在雨声里面: “闻映潮,你曾经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啊。” 闻映潮并不惊讶。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天星转回来: “有什么好谢的,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师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死的时候,傀儡化还没那么严重,不会有学生无缘无故地想害死一个老师。” 第19页 沈天星把顾默晚的发现讲了。 “有两种痕迹?” “对,”沈天星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水,“除了这些,还有一点东西,他后面说有些在意,就出去了。那时候傀儡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他是主体,也不能倖免。” “你就这么放他走?”闻映潮蹙眉。 沈天星说:“他是一段记忆,不会死。” 闻映潮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沈天星,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好了,你别生气嘛,人不是没事?”沈天星赔了个笑脸,“他也确实发现了点东西。” “我之前去瞅了一眼现场,那模样……嗯……就算是布偶,也惨不忍睹。” 沈天星从桌洞里找出纸笔,给他画。 “布偶的头倒在这里,”沈天星飞快地画了一个楼梯口,虽然线条简单,但很容易就能看懂,“身体的碎片也在这个位置,棉絮洒在楼梯上。” “这样排布,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天星勾了两笔:“从这层楼向下,楼梯的第二阶棉絮最少,甚至在中间形成了大片的空洞。而头部在向上的楼梯上,隔了三层。” 闻映潮说:“确实。” “兇手的时间不多,它没办法处理得太干净,棉絮就是证明。其他的部位无论怎么滚,都没办法分散到这个位置,除非是皮球,弹来弹去的。” “可那是软趴趴的棉花。” “后来顾哥第二次出去,回来后他说,地上这些不全是棉絮,还掺杂了一些奇怪的粉末,白色的,混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辨清。” “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沈天星又在纸上画了几笔,火柴人被吊着的动作,与人偶极为相似。 “他尝试过和这些‘同学’交流,想找出一两个‘目击者’,但是他们的傀儡化已经十分严重了,没办法交流。” 沈天星抹了把脸:“老师……老师也不见了,我是没想到,设计这个游戏的人直接把他们抹掉了。按理来说,老师应该是傀儡化最迟的人,也是知道最多的人。” 懂了,顾云疆这是要把他往死路里逼。 “就这么多了。”沈天星停笔,“你能想到什么?” 闻映潮站起身。 “我明白了,我要自己去看看。” 沈天星一惊,忙拽住他:“你出去?你不要命了?” “刺啦——刺啦——” 就在这时,刺耳的摩擦声从黑板那边传来。 闻映潮亲眼看到黑板的角落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刀一刀,在上面刻字。 “谁是兇手呢?” 这声音听着并不好受。 与此同时,教室紧接着门口“砰”地几下,响起激烈的撞门声! 门板震颤,一下接着一下! “又来了。”沈天星暗骂一句,快步上前将门抵住。紧跟着“砰,砰,砰”的重响,颤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还好他是人偶。 “你不许去。” 顾默晚被吵醒了。 他听到了两人最后的对话,在剧烈的撞门声里,扶着额角站起来。 顾默晚的模样依旧疲惫,可目光清明。 “你会死。”他说。 “你现在也不见得有多安全。”闻映潮说,“你不是也一个人往外跑过?要找到真相活下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间教室里,而且……” 他慢慢看向窗外,透过磨砂玻璃,过道上人影幢幢。 “咚!” 沈天星摔在地上,门板震动得厉害。 然后,在黑板的刻字声停止时,归于沉寂。 “我真服了,你们就不能来帮个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嘶,那帮东西撞得真狠。” 闻映潮说:“这门再被这么折腾下去,撑不了多久。” “所以呢?你想怎么出去。外面守着的傀儡越来越多了。”顾默晚说,“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只要开门,他们就会冲进来。” “不走门。” 闻映潮推开教室另一侧的窗户,冷风捎着雨点扑面而来,哗啦哗啦的雨音更加清晰,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你这是……?” 顾默晚被闻映潮的大胆震惊到了,他难以置信道:“你又不是蜘蛛侠,外面在下大雨,墙壁很湿,扒不住的。” “这里是四楼。” “那就在这里等着人偶破门而入?”闻映潮轻声反问,“得自己找好后路。” 顾默晚当然知道这点。 他承认闻映潮说得没错。 “现场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傀儡也变得跟没有思维一样,问不出话来。”顾默晚说,“剩下的沈天星应该都和你讲过,还要找什么?”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不能确定。”闻映潮说,“你有没有观察过墙壁?” 顾默晚摇头:“太黑了,而且来不及。” “我一直在想,从下课到人偶们惊慌地跑回来那段时间非常非常短,真的没有任何人偶看到兇手吗。” 第20页 他说:“那是下课时间。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人偶路过吧,像我们班那些打算去上体育课的人偶。他们路过楼梯口,看见有谁站在那里,怀疑那个人是兇手,才是最合理的,而不是沖回教室,逮着我一顿质疑。” “所以,我的猜测是,他们都看到了。看到了老师是怎么死去的。而且是以所有人偶都意想不到的手段作的案,兇手不在现场。” 顾默晚很聪明,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执灵者。” “但这不是很明显吗?把那么多人变成傀儡,换作普通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执灵者都在繁花长苑,很少与我们有接触,你不清楚也正常。” 从方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沈天星突然插话。 “一个执灵者,只能觉醒一种领域的能力。而现场的情况和‘傀儡化’这一点是沾不上边的。” 闻映潮从来没见过沈天星如此正经的模样。 “布偶的死去是瞬时的,幕后黑手极快地完成了他的行兇,甚至没有人偶能够反应过来。” “而傀儡化这个进程,却是潜移默化,在我们没发现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 “所以兇手和学校傀儡化的始作俑者,不是同一个执灵者。” 闻映潮接上了沈天星的话:“这就是我要去确认的。” “还记得在教室里拦住我们的那些丝线吗。” 明明只是线,却崩得死紧。生长于墙壁当中,看一眼就心生畏惧,反覆只要不小心触碰过去,就会四分五裂。 “两个执灵者。”顾默晚有些怔然,“为什么?学校有什么值得那些人在意的?”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蜷蜷手指。 人偶是顾云疆把这段经歷糅进了人偶游戏的产物。 所以在真实的故事里,有三个人没有被操纵成傀儡。 “谁知道呢。”他的声音很凉。 脑中的抽卡界面已经不再给他回应,为了节省精神力,闻映潮也没再喊过系统。 他想,当初的闻映潮和顾云疆,是怎么从这场事件中生还的? “我就去一趟,你放心,我很怕死,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执灵者。” “要是你可以使用能力的话,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顾默晚知道,自己拦不住闻映潮。 他说:“一起去吧。” 闻映潮发现,有时候自己的思维真的和那个曾经翻云覆雨的冥渊之主很像。 他坐上窗台,大雨淋在身上,外面电闪雷鸣。 若是爬出去,只要一步没踩好,就会跌下高楼。 他感到恐惧,心脏跳得厉害。但他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发现了端倪,发现自己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沈天星嘆了口气。 “是不是我不说话,你们就当我死了?” 第10章 人偶(6) “我是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主动攻击我,我从这里摔下去也没有关系。就算浑身破碎,只要意识还在,我就可以拼凑身躯,重新站起来。” “你们要去确认什么东西,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沈天星料定了闻映潮此时不敢妄动,说完这话就上前几步,似乎想揪住闻映潮的衣领,但最终没有动手。 他冷冷盯着闻映潮的眼睛。 “我在等你主动和我讲。你就只会问我那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有没有想过,还能拜託我做些什么?” 沈天星真的生气了。 “真想把你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顾默晚伸手拦在沈天星的面前:“沈天星,你别说了。” “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站在生死边缘,变成外面那些行尸走肉,你也一样。” “……” 沈天星没办法对顾默晚这个记忆体发脾气。 他一时上头,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现在已经在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后悔。他想,在闻映潮眼里,他也是一个游戏束缚下的傀儡,不值得信任,再正常不过了。 他是人偶啊。 “抱歉,”沈天星闷闷道,“是我突然发病,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有如实质的低落栓在闻映潮的心口,他从沈天星身上体会到了纯粹的、不应当出现在人偶身上的情绪。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不是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闻映潮面不改色地往窗外迈出一只脚,“沈天星,那你帮我个忙吧。” 沈天星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动作极快,展现出他在这个世界里,作为人偶的绝对优势。 沈天星竟是扑住了顾默晚,在对方未及反应时,就将人死死摁在墙上! 闻映潮的话音紧随而至:“别让顾默晚跟上来。” 说到底,就算主角日后再怎么一手遮天,现在也只是个才读高中的小孩。 能在这种无妄之灾下保持镇定,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干什么!”顾默晚音调都变了,“闻映潮!放开我,沈天星!” 第21页 “不就是再去一趟现场吗,有必要这样吗?” “放开!” “我因为你得罪了主体,”沈天星控制得很紧,顾默晚根本挣扎不出,“记得补偿我,我在下一个地方接你。” 闻映潮挥挥手,转身扒着窗框,在瓢泼的大雨里小心翼翼地挪动,攀往隔壁的教室。 “沈天星!” 等闻映潮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沈天星才放开了顾默晚。 他硬生生地挨了对方一拳。 人偶的脸不会肿。 不痛不痒。 顾默晚急急忙忙趴到窗台边上,被大雨扑了满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可越抹越多,往闻映潮消失的方向去看。 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又去爬窗台。 “你别学他,不走寻常路。我们两个去接他。” 沈天星像拎小鸡似的,将顾默晚揪了下来。 “你们两个究竟想做什么。”顾默晚拍开沈天星的手,“还去接他,外面不都……” 他说话停住了。 原本聚集在这间教室外的重重人影,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傀儡化的人偶虽然攻击无差、力气极大,可是行动迟缓,快一些也能绕过去。 先前顾默晚独自行动时,就是借着这点缺陷,以及傀儡对他的恶意不高来突出重围的。 直到门外聚集的傀儡越来越多。 “他们知道闻映潮走了,”顾默晚喃喃道,“他们针对他,所以跟着他的方向,被引开了?” “我们在被窥视。” 沈天星搬开用来堵门的那些桌椅,这对他来说很。 “那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顾默晚不理解,“那么多傀儡盯着他,跟着他移动,其他教室又没有锁门,怎么办?” 沈天星没有回答。 因为闻映潮没有把握,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失足从四楼摔落。 好在这种事似乎没有发生。 “说再多也没用了,走吧。” 沈天星打开教室门,先前被撞得狠了,往里拉时“吱呀吱呀”地响。 上面甚至还有斧头噼砍过的伤痕。 触目惊心。 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路过的人偶在哈哈笑,只有兇手在呜呜哭……” 有傀儡唱起了诡异的歌。 闻映潮浑身上下被浇了个透顶,湿漉漉地扶着窗框,手滑熘熘的几乎抓不住。他透过玻璃,能看到逐渐聚集过来的人偶,扭曲着四肢,嘴巴半开半合。 “兇手是谁呢?” 顾云疆。 闻映潮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头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附近的教室门基本都没有好好关紧,人偶站在窗前,跟着他一起移动。 “啪”! 有手重拍在窗户上,玻璃狠狠颤动,竟被生生拍出了裂纹!连带着闻映潮也抖了一下,险些没能抓稳。 “你找到兇手了吗?” 有人偶要去拨动窗户的锁,试图把它打开。 闻映潮的心脏跳得厉害,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在踩实每步的情况下加快动作,却无意踏进了一小滩水中,不受控制地一滑! 万幸,他所在的位置身后有个空调外机,替他垫了一下,手指紧紧扒着窗框,微微发疼。 闻映潮嘴唇发抖,不敢耽搁,立刻越过这间教室,移向下一扇窗。 他才踏上窗台,就有人偶的手从窗口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冰凉、僵硬。 闻映潮瞳孔骤缩。 人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贴在窗上,被雨水扭曲,嘴巴张张合合,唱着诡异的歌。 它一只手抓着闻映潮,另一只手举着刀。勐地用力,就要把闻映潮拖进窗内! 闻映潮费力扒紧半开的窗户,对着人偶的脑袋使劲踹去! 他这一脚用尽了力气,人偶重心不稳,被掀了个倒仰,手上却没撒开。闻映潮再也抓不住窗户,连着人偶一同摔进教室里。 闻映潮整个人撞在地上,全身都疼。可是人偶不会给它反应的时间,危险的直觉在他脑中不断发出警告。闻映潮就势一滚,躲开人偶捅下的刀子! 他这才匆匆扫了眼周边的环境。 竟是他和顾默晚先前来过的那间教师办公室。 这里只有一个人偶。 还是被他亲手关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办法从人偶身上探知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们甚至不带有最初饱满的恶意,不如说是空白的纸,任由操纵者在上面胡乱涂抹。 疼痛激烈如鼓点,在他的每寸骨骼上叫嚣。闻映潮抖得不行,而人偶的下一次攻击紧随而至! 他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 雨水顺着他的动作淌落地面,再被闻映潮鲜红的血渍洇开。 他捂着伤口,手臂晕出的血染红整片袖口。 虽然意识体受的伤很快就会癒合,但那不过是假象,疼痛与创伤都是真实,并在不间断地消磨着他的意识。 他不可以死去。 这样下去不行。 闻映潮咬紧了牙关,他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次次攻击,长发贴在脸颊两侧,不停地滴水,模煳眼前视线。 第22页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抹金黄色正攀上他原本漆黑的眼瞳。 人偶的动作不受控制地一停。 就是现在! 闻映潮抓住机会,忍着钝痛扭身,噼手夺过对方紧握的刀刃! 反手噼断人偶袭来的双手。 人偶不会疼痛。 它只看了看自己跌落在地的部件,便再次不知死活地向闻映潮扑去。 闻映潮脑中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偶的零件已经咕噜噜滚到脚边 ,而面前不完整的人偶再也支撑不住破碎的身躯,哗啦啦地散了满地。 零件是空心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沾着水和他的血。 闻映潮终于控制不住,扶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揩也揩不完。 哪有系统上来就给宿主送这么一份“大礼”的。 闻映潮缓了会儿,抹掉脸上的水。 接着,他轻轻“咦”了一声。 人偶空心的胸膛内部,静静蜷着一团纸,安置在空格子的里层。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察觉。 闻映潮拆开纸,皱巴巴的,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他却轻而易举地读出了其中支离破碎的情绪,大抵这具人偶身上所有的情感,在傀儡化时全部浓缩在了这团白纸上,不见天日。 “卡池更新了,喂,你出货了吗?我要气死了,氪了几单结果全歪。” “隔壁班有个人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今早看见他家长来找学校,不知道什么事。” “最近好奇怪,上课总是犯困,你有没有薄荷糖,给我来一块。” “为什么?我明明在课上睡着了,有人帮我写了作业吗?” “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没有体温,我这是死了?” “救救我。” “……” 最后尽数归为一段冰冷、僵硬、又恶毒的词句。 “兇手是谁呢?” 似是贴在他耳边说出的。 闻映潮慢慢蹲下,把纸团放回原位。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人偶零件,办公室里没有对着走廊的窗户,他无法判断外面是不是有人偶伺机而动,预备着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偷袭。 闻映潮记得他上一次离开办公室时只是把人偶踹了进来,并没有锁门。 是人偶自己上的锁? 他把耳朵凑上墙面,想尝试捕捉到一些动静,比如人偶的脚步音。 但外面实在太安静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闻映潮失望地撤回去,估算着从教师办公室冲到楼道口的距离。警惕地举起手里夺来的长刀,深吸一口气,准备拧下锁扣。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闻映潮心下微跳。 “开开门,闻哥,是我。” 外面站着的是沈天星。 “我猜到你在这里,顾哥把那些人偶引走了,快出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闻映潮没有妄动。 好安静。 闻映潮生怕自己的直觉出了错,轻轻把头叩在门板上,任自己的思绪发散开来,也没有探知到半分情绪。 外面的人偶,没有思维。 是个傀儡。 第11章 人偶(7) “闻哥?” 门外的人偶疑惑道:“开门吧,是我啊?不是去现场吗?顾哥他拖不了多久。” 他们的一切,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闻映潮不觉得幕后黑手能控制傀儡模仿出沈天星的声音。 但也不可能是他的感知力忽然失灵。 那团纸上浓烈的情感现在还影响着他,在他心头徘徊,无法散去。 “你还是不信我?为什么?是因为我是人偶?还是我身上有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沈天星表面上是个二货,实际聪明得很。 “但这不是我的问题,你快点。我是真的想帮你,这些之后再跟你解释,行吗?” 闻映潮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谁?”他问。 外面的声音停顿片刻。 “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是我,沈天星。” “你是谁?”闻映潮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 这次声音沉默了更久。 “你是怎么发现的,”外面依旧是沈天星的声音,“你和人偶的他应该不熟才对,怎么能这么确定我不是他。” “你的破绽好明显,”闻映潮不想解释太多,“其实你如果不主动开口的话,我是会开门的。” 他已经做好一旦有人偶埋伏在那里就刺下长刀的准备了。 闻映潮同时也产生了疑惑。 外面的东西,真的是傀儡吗。 门外的东西低低一笑:“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开门,还是不开?” “悄悄告诉你一句,游戏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闻映潮当然知道这点。 “等倒计时一过,它们会愈发狂乱,再也不是你提着一把长刀就能应对的对手。会越来越针对你这个外来者,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势……” 第23页 “杀掉你。” “为什么提醒我这些,这是挑衅吗?” 闻映潮握紧了门把。 他说:“顾云疆,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哎呀,被认出来了。” 门外的人语调一变,终于换回了他的本音,话语一如既往地捎着那股甜丝丝的笑意。 “还不是你出来得太慢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我还特意降低难度,套用了以前的经歷。” “兇手好猜得很,我实在耐不住寂寞,就借了个傀儡找你玩玩。” 他遗憾道:“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可很难办呢?要快点哦?我在可在长生殿等你出来呢。” “滚,”闻映潮骂他,“为什么抹掉办公室的痕迹?” “哦?”顾云疆听上去很委屈,“我特意把无关紧要的因素都抹掉了,你还要反过来怪我?” “当然啦,我是很想再亲手赐予你一次死亡,可是你现在就太冤枉我啦。钥匙死了,我出不去,我有什么好处呢?” 闻映潮真是服了。 那个会关心人会理智思考的小孩去哪了?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神经病的? “我真的等不及了,要不要帮忙啊,明明对你而言很轻松啊?不过……既然你觉得有难度的话,为了不再次发生这种事,之后能不能听话一点呢?” 闻映潮忍不了了。 他打开门,长刀狠狠刺进布偶的胸膛,往下噼斩,几乎成了两段。 闻映潮瞳孔骤缩。 此时的过道上站立着大量人偶,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像被按下了静止键,无声无息地停在原地,包围着这间办公室。 只等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冲上来,将闻映潮撕碎。 但令他讶然的不是这些。 而是面前这个被顾云疆所控制的傀儡。 是早已经在游戏最初死去的,布偶老师。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笑着被闻映潮一刀砍断。 顾云疆的声音消失了。 墙壁上传来疯狂的、用刀子往上划字的摩擦声。 “兇手就是你啊。” “兇手就是你啊。” 不断重复地往上刻划。 布偶重重摔在地上,这一震,里面的棉絮纷飞。顾云疆不再说话,而压制着人偶的那份力量骤然离去!人偶们微微一动,随后缓缓抬起头—— 闻映潮下意识地往办公室内退去,却忽然停住了脚。 人偶群里,出现了一个急切的意识。 “这边!” 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偶还未反应,就被身后一个率先恢復的人偶撞开! 他没有温度的手趁机拽住闻映潮,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慌乱——正是沈天星。 “快跑!” 人偶的速度比人要快上许多,它们不知疲累,闻映潮身上余痛未消,可他此刻只能跟上沈天星,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人偶群。 尚未完全恢復行动的人偶们被一把撞倒,又摔在其他人偶身上,造成连锁反应,还未行动便倒下一片。 然后,它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墙壁上刻字的声音尖锐刺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兇手就是你啊”几个大字。 “别管那些字,是倒计时,这代表着他们的认知干扰程度。”沈天星边跑边说,“刻得越快,就代表着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为……什么……” 闻映潮大口喘着气。 他很早之前就在想,为什么这些人偶里,独独沈天星是特别的、没有被操纵的那个,还一直在帮助他。 沈天星带着他一口气冲到了楼道口。 顾默晚就守在这里。 在两人来之前,他焦急地转着圈。终于见到人,他急急忙忙地凑上来: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闻映潮现在的模样可说不上好看。 “我说过,我会好好把他带过来的。” 沈天星松开闻映潮。 布偶的残骸依旧在那里,没有变。 若非闻映潮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几乎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闻映潮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久等了。还有,谢谢你,沈天星。”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走下一级阶梯,去看楼道口的墙壁。 墙壁在扑簌簌地往下掉粉,无形的刀子刻上文字。 闻映潮忽视那些新划的凹痕,仔细摸着,碰到了一个接一个孔洞,极细极小,像打孔机般,排成一条细线。 周围太昏暗,不上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小洞的边缘粗糙。 “是丝线……” 闻映潮确定了。 他想到那些在教室内拦住他们,堵住去路的丝线,它们从墙壁内生长出来,若是有人毫无防备地从其中穿过…… 这种东西,比刀子还要锋利。 他们的时间不多,顾默晚待在一旁望风,远远看见人偶们缓慢攒动,不断接近的人头,回头道:“好了没有。” 顾默晚的声音在强作镇定,尾调却发起抖来。 第24页 “再等一等。” 如果老师是在那些人偶的面前四分五裂的画,为什么独独只有头是完好的,并且滚落在了上层楼梯? 他看了看地上吸饱了水的棉絮,想起顾默晚的话,蹲下身去,抹了一把。 里面确实混着粉末。 闻映潮在粉末中读到了疯狂、怨憎,以及汹涌如海潮般的恶意,比他遇到的所有的人偶都要强烈。 总是隐藏在那样微笑的面具下。 盘算着要如何毁掉所有人,把学校变成自己所掌控的一部分。 毋庸置疑,这是布偶的情绪。与人偶一样,它藏在粉末里,混在棉絮当中。 沈天星往过道处探了个头。 人偶还在逐渐逼近,顾默晚提醒他们:“快来不及了。” 沈天星问:“还要继续吗?我最多帮你拦它们几秒。” “好了。” 闻映潮站起身来:“我有答案了。” 怪不得顾云疆会说这场游戏很简单。 “我一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布偶的笔记。” 闻映潮回过身去,很平静地看着沈天星,眼眸金色流转。 人偶们的动作定在原地。 这气氛很不对劲。 顾默晚倏然转头。 “是我想错了,人偶游戏要我找到的,仅仅是这场游戏的兇手,至于人偶傀儡化的元兇,它存在于过去,只是游戏中的一场剪影,根本不值一提。” 闻映潮轻声道:“谢谢你。” 沈天星回过头,与顾默晚的目光交接,再越过他,望向他身后乌泱泱的人偶群,它们一动不动。 因为游戏的主角找到了正确答案。 墙壁上的“你”字刻了一半,只剩下一个偏旁,静静地停在那里。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安全了再说吗?” 顾默晚把声音放得很轻。 他太敏感了,就算两人还什么都没说,也能发现事情的不对。 沈天星摇头,重新对上闻映潮的目光。 他说:“你要失控了,你现在的精神力没办法掌控这样的力量。” 人偶冰冷的手覆盖到闻映潮的眼前,挡住他的视线。闻映潮这一次没有躲开,任由沈天星动作,头髮上的水滴落,渗进沈天星的人偶关节里。 “tnt。”闻映潮说,“笔记上的合成公式,你记下来了?” 最简单的化学炸药。 只有爆炸的气浪,能把布偶的头掀到那个位置上去。 “我不能说,我有禁制。” 沈天星笑了:“还等什么?” 他放开贴在闻映潮眼前的手,对方的眼睛已经恢復如常,如墨般漆黑,仿佛能容纳深渊。 “等等,”顾默晚说,“你们……” “下次见面,就不要再相信我了。” 闻映潮冲着记忆中的顾默晚一笑。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把刀刺进沈天星的胸膛! “谢谢你,”他说,“再见。” “再见,沈天星。” 第12章 人偶(8) 分崩离析。 顾默晚在他的眼前变作了数据的残片。 周遭的一切开始迅速崩裂、瓦解,连带着所有的场景,与人偶一起,流动成破碎的泡沫,浮散在空气中。 沈天星就站在闻映潮的面前,他的胸膛还插着那柄长刀。 从手部开始慢慢溃散。 “再见。”他说。 他的情绪一向丰富,身为人偶,比作为记忆体的顾默晚还要明显,从始至终都站在他这边,闻映潮一开始当然怀疑过沈天星,却总是能被对方的行动打发过去。 首先,走廊里的人偶都看见了布偶的死状,它们惊慌失措,它们确信自己人当中没有兇手,那么只可能是执灵者。 在场的外来者只有闻映潮,他也是意识的掌控者,所以人偶们把矛头对准他。 那恰好拦在闻映潮面前的丝线是哪里来的呢? 很明显,源于这个空间的另一个……拥有执灵能力的东西。 而且必须在场,才能这么准确地布下陷阱。事情发生之后,是沈天星在误导他和顾默晚,可以去找老师。 延误了时间,促进人偶的傀儡化。 他不可能不清楚这种无关紧要的痕迹已经被顾云疆抹去。 沈天星一直要他看的化学公式,散落一地的死状,也提示他是炸药。 他很矛盾。 此时此刻,他将消失,沈天星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非要再加点什么的话。 闻映潮品味到了淡淡的遗憾。 最后,闻映潮看到了一团纸,从沈天星逐渐消失的身体中逸出,往下坠落。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神色微怔。 这是沈天星的所有不能说出口的遗憾,他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记忆。 全部凝聚于此。 便再也不剩下任何痕迹了。 在沈天星的记忆里,事情发生的那天——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午后的风吹过林梢,卷进教室,吹动书本沙沙地响。 “今天放学我们偷偷去外面的小摊上吃烤串吧?” 沈天星从背包里拿出课本,胳膊肘碰碰正午睡的闻映潮。 第25页 “去,”闻映潮把头闷在胳膊肘里,“别吵我,你要抄笔记,我又没被罚。” “哦。”沈天星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能午休就是好啊。” 那时候他们十七岁,还是普通人,在晨曦之岛上过着平凡的日子,忙着平凡的生活。 然后,被噩梦打碎。 下午的课堂一如既往。 平日里总是十分严厉的化学老师敲敲黑板,点名道:“沈天星,你上来写写tnt的化学式。” “我讨厌有机化学。”他咕哝着,拖拖拉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老师今天一直保持着微笑。 沈天星上了讲台,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好好记,此刻对着空空如也的黑板发呆。 底下传来窃笑声。 沈天星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摸摸自己的后脑:“老师,我不会。” “行了,你下去吧。” 老师破天荒地没有骂他。 “就算是艺术生,文化课也得好好跟上。下次别在课上画画了,这节下课记得把上一堂你罚抄的笔记交给我。” “好。” 沈天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天,听课听着又忍不住走神,百无聊赖地在书上画小人。 “别画了,”闻映潮推他,“老师来了。” 沈天星忙把这一页翻过,假装做题。 “那么这节课的内容就讲到这里……” 老师转了一圈,“啪”地合上手里的课本。 “下面我来说一个学校通知,近期流行性感冒高发,已经有不少同学请假,大家要注意保暖,你们的身体和学业都很重要。” “下课!” 教室里只稀稀拉拉地站起了几个人,拖着声音说“老师再见”。 要是换作以前,老师肯定会骂他们,说着“没吃饱饭吗”,让班里人再喊一遍。 沈天星伸了个懒腰,转头和闻映潮说话:“你有没有发现,教室里的人少了很多。唉,什么流行性感冒,我上回看见李媛家长来了,听说她失踪好几天了。” “没报警吗?” “报了,肯定报了,之前不是有领导来咱们学校。说是例行检查,其实那是警察。” “但好像什么都没查出来。” 闻映潮瞥他一眼:“真的假的?你哪来那么多消息?” 沈天星摊手:“咱班都没了四个人了,你都没发现不对。真是的,除了我,谁还愿意搭理你啊。” 他忽然神神秘秘道:“你说,会不会是执灵者作案?所以才查不出来。” “执灵者?”闻映潮觉得好笑,“你怎么想的,他们在繁花之苑待得好好的,跑我们这儿干嘛?” “我听说从繁花之苑到晨曦之岛的手续还挺繁琐的。” 执灵,是所谓物种进化的一环。从几个世纪前开始,人们一点一点觉醒能力,从少数人,变成了如今的大多数。 而剩下的那些,他们许多人生来便缺少这段基因,因此始终无法觉醒。 在数十年前,为了保护大部分人的权益,普通人与执灵者双方定下协议,决定分作两处。 晨曦之岛是普通人的所在地,位于世界上层,只占据小小一隅。 而下层的繁花之苑,是执灵者的汇聚地。 闻映潮只在书上听说过下面盛景,但他并不嚮往。 “你就不能发挥一下想像力,”沈天星沖他比划,“万一有那种半路觉醒的执灵者呢?之前不是有过先例?” “那这也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吧?” 闻映潮没在意。 不想沈天星一语成谶。 “行行行,不猜了。走,去上体育课。” 紧随而至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教室都跟着震盪起来! “卧槽,”沈天星一屁股摔在地上,“地震了?!” 闻映潮把他拉起来:“震个头啊,我们在空岛上。” 他说:“出去看看。” 正打算迈步,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教室里的同学,没有一个摔倒,没有一个人急着出去看热闹。 这种情况在一帮有点事情就开始起闹,能大半夜隔空喊楼的高中生身上出现——很不合理。 尤其是那些人的神情。 跟被魇住了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在干嘛?” 沈天星话音刚落,昨天还在同一个教室打闹着的同学,齐齐拧过头,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有人说话了:“还有漏网之鱼。” 此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换作今早,沈天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困在学校里。 那声巨响是爆炸,通往楼下的三个楼梯口全部被炸开了。 连同紧挨着的半边教室一起。 看到楼梯口未散尽的烟雾,断裂的残骸,有人吐了,还有人惊慌地去找老师。想报警,竟发现没了信号。 这之后,上一秒才被老师安抚过的学生,下一刻就抄起凳子,朝老师头上砸! 尖叫,混乱,不堪入目。 第26页 每个人的理智在这种情况下,都像头顶悬着一根线,只要幕后之人想,随时都可以提起他们,变成手底的傀儡。 沈天星当时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闻映潮东跑西跑的了。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太多……诡异的事。 有学生被傀儡包围,向他们求救,转身便成了傀儡中的一员,将对他施以援手的人拖入深渊。 他看见的,还只是他们这一层的情况。 偶尔也能听到其他楼层的惨叫。 直到日暮,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还倖存的学生聚集在教室办公室里。 而最后一个承诺会解决此事的老师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人下午就把眼泪哭干了,却还有人在角落低声啜泣。没人指责,也没人安慰。 沈天星虽然没哭,但今天见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荒谬的事。他也全身疲惫,靠在办公桌边上,闭上眼睛。 “沈天星!” 闻映潮喊他。 他绷着神经,整整一天。听到这声喊便勐地睁眼!刚刚还在哭的那个人此时目光呆滞,如那些傀儡般,握着剪刀朝他袭来! 这个距离!避不开了! 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他凭着本能反应抬手,想挡下对方手里的剪刀,但那把长剪最终没有落下,而是有另一个人反抓住了傀儡的胳膊。 “帮忙。”那人言简意赅。 已经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能撑到现在的人多少都有点胆子,几个学生一起把人压在地上,找绳子捆起来,才总算是制服了傀儡。 “你还好吧?”闻映潮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凑过来看沈天星的伤势。 “哎他没碰到我,我没事,多亏了那哥们。” 说完,沈天星沖刚刚帮了他的人笑笑:“谢谢你啊,我叫沈天星,你呢。” 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顾默晚。”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此后的几天,也被命运紧紧连结在了一起。 大家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正如之前所发生的那样,可能前一刻还与你并肩患难的朋友,下一瞬就成了被掌控的傀儡,翻脸不认。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一时间人心惶惶。 他们大多来自不同的班级,互不认识的学生,信任本就摇摇欲坠。 直到负责守夜的三个人一起沦为傀儡。 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挣扎是多么渺小,可笑。 若非闻映潮没有睡下,在发现异常时喊起了所有人,后果想也不敢想。 于是仅剩的这些人,最终分道扬镳。 谁都害怕,身边的人会突然发难。 也许他们更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向同学伸出魔爪的傀儡。 “走吧。”闻映潮和沈天星说,“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我们一大批人聚在一起了,分散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没有下雨。 “可是走廊也徘徊着那些东西,不安全啊。”沈天星往外探头。 在他们之前离开的几个人,应该都找到了各自的求生手段,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那我们从窗户那里走呢?爬出去,找间空教室。”闻映潮说,“这样,把我俩的校服外套绑成绳子?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另一端也能拽着,外面天气也还行,保持平衡应该不难。” 他们真的不想直面傀儡,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够长啊。” 听从馊主意,外套捆一起后,沈天星比划了一下。 “到时候你还没过去,绳就到头了,多尴尬。” “那不要了吧。” “算上我的?”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撞在一起。 闻映潮看向忽然开口的顾默晚。 “再加上一件,就够了吧,保险点。” 顾默晚说:“不然到时候没被那些同学抓住,反而掉下去了,挺戏剧性的。” “……谢谢,没想到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闻映潮向他点头。 “没什么好谢的。” 顾默晚把外套脱下来。 他的个头比他俩要矮些,因此衣服也小一码,不过也够用了。 “哪怕随时都有可能反目,起码现在,我们还是同类,不就是这个理吗。”顾默晚说,“你不也一样,在明知身边的人也有危险时,还是选择和对方合作、信任对方。” 闻映潮垂下眼睛:“也是。” 微微停顿过后,他问: “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13章 人偶(9) “你不用一直相信我,因为我也不确定,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变成那种模样。” 顾默晚把自己的校服绑好。 “所以这个问题我也能反问你,我可以相信你吗?” 闻映潮说:“现在可以。” 沈天星目测了一下长度:“现在够了!” “我先过去,”闻映潮说,“然后你再来?” “可以。” 沈天星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和顾默晚说:“外套我们之后会还你的。” 第27页 “所以,你也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顾默晚应了一声。 两人胆大包天的爬墙行动很顺利。办公室旁边的教室里并没有傀儡,教室门被反锁住了。 只是有三个人倒在教室的中央。 两名学生和一名老师。 他们的头部都有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惨不忍睹,死去了几天,异味在身体边上徘徊。沈天星跳进来时,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这些天他们都靠着办公室找出的小面包生活,想呕也呕不出东西。 “别去想,别看了。”闻映潮说。 他大开窗户,让气味散去了些。 闻映潮看着沈天星过来后,直接把校服团巴团巴收起来,问道:“刚刚那个人呢,是不过来吗?不是叫顾默晚?” “啊?”沈天星看着他,“他还在那边办公室啊。” “可能要自己想办法找个……据点吧?” 闻映潮“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要和我们一起来。” 沈天星摊手:“如果是这样,那还挺好的,我喜欢人多一点。可惜我们和他也就一面之缘,不是很熟。” “希望事情解决的时候,能好好把外套还给他吧。” 闻映潮对着窗外透气,闻言很轻很轻地回了一句:“但愿如此。” 与顾默晚的不期而遇来得没有他想像的那么迟。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到是执灵者作案。 被众人平分的小面包总有吃完的一天,这点根本能量撑不起他们这么久的体力消耗。 而他们能做的,竟然只有尽力活着,以及等待警方救援。 在小面包只剩下最后两块的时候,闻映潮盯了很久。 沈天星还以为他要吃:“你饿的话就吃了吧,我的那份也给你,我还能多撑一会。” “不等了。” 闻映潮背着包站起来:“我去找吃的。” “啊?”沈天星没反应过来,“你去找吃的?这里哪有吃的找?” “三楼我记得有台自动贩卖机,还有,宿舍楼那边有小卖部。”闻映潮说。 “楼梯都被炸断了啊?” “和上次一样,从窗户外面走,我先去三楼看看。用那个校服当绳子爬下去。” “等等啊!”沈天星被闻映潮的想法吓了一跳,“万一楼下的教室有失控的同学怎么办?而且你下去了怎么上来?这绳的长度只能够到楼下天花板吧!” “你本来体力就不行,一千米都跑倒数的……我们等救援,会好起来的。” 沈天星拦着他。 “救援……就算是我们这里的警方,遇上执灵者也很棘手吧。”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他承认自己在犹豫:“学校的事发生了快三天了,现在还没能等到,我已经不想指望外界了。” “……” 其实沈天星也不确定救援会不会来。 “总之,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我们再等一等——” 沈天星的话语倏地卡了壳。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身体不是他的了。 仿佛是个错觉,那种意识和身体错位的感受不过须臾,稍纵即逝,转瞬又恢復了正常。 他依旧留有理智,能操控自己的身体。 可是沈天星觉得有一盆冷水冲着他,从头顶浇下来,他心惊肉跳。 “或者这样,”沈天星不敢声张,他转过话题,“我们先出去,到其他教室看看,当代高中生哪有不藏零食的,一般储物柜里桌洞里都是,而且这一层之前就剩下那么点人,肯定没被搜刮完。” 闻映潮点了点头。 沈天星垂着眼,轻轻拧动门锁。 出乎他的意料,外面并没有多少傀儡,只有少数游荡,就算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他们也只轻轻拧了一下头部,便復又如行尸走肉般,浸泡在如常的天色里。 他挥了挥手,轻声对闻映潮说:“外面暂时安全,我再看一眼,你先别动。” 当沈天星移动到隔壁教室时,才发现自己这口气吐早了。 教室里全都是傀儡,他们坐在位置上,目光一致,望着面前的讲台。 讲台上,一个与人等高的布偶正给“傀儡”们上着课。 缝得歪歪扭扭的微笑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傀儡群里还有之前在教师办公室分道扬镳的熟面孔。 很多傀儡。 沈天星死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布偶突然停下了她的讲课。 她冲着沈天星所在的位置缓缓扭动头部,连带着全班一起,朝他看来—— 教室外的过道上空空如也。 沈天星跌坐在墙壁边上,紧紧抱着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心头的猜测。 老师在上化学课。 不知道为什么,她笑着的神态是那样扭曲、清晰,清晰到沈天星回想起事情发生前的最后一堂课,老师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请他上去写一道化学式。 “别出声。” 闻映潮压住沈天星的肩膀。 第28页 他是紧随其后出来的,当然也看见了教室内的异状,也是他趁着布偶发现之前,快速把沈天星和自己按倒在地,避开视线。 他用气音道:“我们慢慢移到后面的墙角,那边是视线死角,然后就跑回去。” 沈天星哪里敢再说话,他拼命点头。 “咔”。 一声轻响,教室后门把的锁扣被按下了。 沈天星额角冷汗直冒。 “让我看看,是哪个学生,趴在外面的过道上呢。” 沈天星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教室门已经打开,布偶的手搭在门把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来,很快就能与他们迎面撞上! “我看见你了。” “来不及了,跑!” 闻映潮推了沈天星一把,示意他跟上。可是沈天星只惊恐地跪坐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而是发现,他动不了,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 原来那时候不是错觉。 他快要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你在干嘛,快,抓住我!” “老师,是我!”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们的对侧响起,在老师转向他们前,移走了对方的注意力。 “真是不听话的学生呢。”沈天星听见布偶又尖又细的声音。 他总算挣扎过来,他撑起自己发软的身躯,忙抓住来拽自己一把的闻映潮。 他无措地看过去。 顾默晚站在他们的对面,目光经过布偶的肩膀,与他们对上视线。 “快跑。”他做了一个口型。 交错的目光又匆匆挪开。 “老师,不是他,是我在门外!” 闻映潮认出了那个来帮他们的人,拉起沈天星后,他急急忙忙地喊。 他不希望对方因为他们的行动而陷入危险。 布偶显然听到了闻映潮在喊她,她背对着他们道: “找老师要一个一个来。” “那么这位同学……” “你准备好成为我听话的学生了吗?” 这话是对着顾默晚说的。 顾默晚转头就跑,可布偶的身躯仅仅是看上去笨重,实际动作竟极为灵活。 她轻轻松松就追上去,朝顾默晚的后颈探出手臂。 “顾默晚!” 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了吗? 顾默晚及时侧身,险而又险地避过攻击! “咔嚓”。 伸出的那条毛绒手臂被剪刀剪开一道大口,软软垂了下去。 棉絮从中洒落,泄在地上。 顾默晚手执一把剪刀。在口袋中攥得太紧,手心硌得发疼。 他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来帮人,可也没想到剪开这段布这么容易。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若不是剪刀不够大,顾默晚简直要怀疑,他能够把整条都剪下来。 布偶看了看自己被剪开大半的胳膊,扶了一下,结果无济于事。 她的身体大概真的只是普通的玩偶。 “真是的,怎么能袭击老师呢?” 她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 “快来,这里!” 闻映潮喊他:“教室里的同学都动了!” 顾默晚拔足狂奔。 不止是这一间教室,还有前面的、后面的几间。 除了闻映潮他们暂时停歇的空教室没有傀儡外,所有的傀儡,倾巢而出。 找食物的计划泡了汤。 沈天星赶在傀儡碰到顾默晚前拉住了他。 从一间教室跑回另一间,这条路其实很短,加上傀儡的身体素质要比生前要脆弱,他们应该赶得及回去! 不过,空教室会因此被包围。 但他们此时根本没办法思考太多。 以后的事,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沈天星仰起脸。 会有吗? 三个人拼命往前冲去,在即将抵达的剎那,心凉到了谷底。 布偶一个闪身,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人停下。 沈天星脚下加速,用力撞在了布偶身上! 布偶的身躯软绵绵轻飘飘的,一撞就倒。 可沈天星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他很久都没有哭过,哪怕这些天经歷了再多,也没有哭。 他切实体会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布偶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从他身上收回来,神情温柔。 沈天星沖他们大喊:“趁现在!” 顾默晚冲进教室内,闻映潮在门前急剎止步,扭身去抓沈天星:“进来!” 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 沈天星握住了闻映潮的手。 他借力一个大迈步,回身到教室门前。然后就着这股劲,把闻映潮狠狠一推! 闻映潮本就对他没什么防备,体力早已透支。 他跌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抬头—— “砰!” 沈天星在他们面前,把教室门重重关上了。 连同他一起,关在外面。 “对不起啊,” 沈天星的声音与他们隔着一道门板,停不住地哽咽。 “那两个小面包,你们就分了吧。” 第14章 镜子(1) 第29页 沈天星想,自己才十七岁。 不久前刚过了生日,等明年春天,他就该成年了。 还是那个躺在床上做梦,畅想自己的未来的年纪。 他喜欢画画,之后要打算去考美院。虽然文化课有些跟不上,不过不急,留给以后再慢慢想,也行。 他想,自己人生平平淡淡的,没什么高远的志向,可能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 比如和朋友打打游戏,聊聊天。有空了找个地方旅游,放松心情。说不准他以后画的哪幅画火了,还能蹭个画展。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而死亡曾经那么遥不可及。 如今近在咫尺。 “沈天星!你干什么!别拉着门把,进来!嘶——” 闻映潮疼得抽回手去,鲜血从食指上的伤口溢出来。他惊慌地面对上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丝线。它们从墙壁中长出,如刀子般,一根接一根。 排在那扇教室门前。 “危险。”顾默晚挡在他身前。 他试着用剪刀剪那些线,竟像卡上了钢丝一般,怎么都剪不动。 门外,沈天星脱了力。他松开门把,滑坐在地上。 泪水汹涌,擦也擦不干净。 “我快撑不下去了,我不能跟你们进来。”沈天星一边哭一边说,“刚刚那一撞,我应该,应该是……” “我的身体正变得不听使唤,和我在一起,我怕我最终会失控,变得和他们一样,对你们出手。” “可是现在不是还没有变成那样吗……”闻映潮喃喃道,“为什么要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放弃?” “这些丝线,又是什么?” 沈天星说:“对不起。” 在他的背后,布偶带着傀儡步步紧逼,丝线交织蔓延,他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微微一动,去拨动命运的那条线。 丝线利落地切开了布偶的脑袋,棉絮也随之爆开。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平淡又安稳地过完。 原来,他的死去也可以浓墨重彩一点。 从小到大,他都被定性为普通人,身上检测不出有任何能力出现的反应。 现在,沈天星看到了线。 无形的物质凝合成锋利而坚硬的细线,骤然在这片范围内生长,将他面前的教室包围得严严实实。 线从教室内部的窗口蔓延,顾默晚勐地回头,他看见丝线捆成绳,又编织成一条长梯,直通教学楼的底部。 他终于体会到有能力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能做到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沈天星没办法再动了。 他想站起来,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地方肯听他的使唤。 变成了一个空有思维的壳子。 “觉醒得也太迟了……” 他苦笑着流下最后一滴眼泪。 刺入布偶内的丝线,开始疯狂摩擦。 这还是多亏了顾默晚剪开布偶的手臂,让他发现,里面不止是棉絮,还有针状的晶体。 他前些天才抄写过这玩意儿的特性。 丝线摩擦生出了火星。 “往布偶身体里藏炸药,真歹毒啊,老师。” “沈天星!”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迎着热浪将他吞没。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教室被丝线保护,密不透风,分毫没有受到影响,而身后的情景,他没有办法回头,当然也看不见。 也看不见一门之隔,闻映潮锤出了血,眼底金色暗涌。 沈天星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闻哥,作业借我一下,昨天那个的数学练习!放学请你喝奶茶!” 闻映潮把本子扔给他:“你怎么天天要抄别人的作业?” “我的错太多了嘛,不好意思交,”沈天星笑道,“而且你不懂,错的越多,要抄的就越多,要抄的越多,学到的就越多,学到的越多,下次就错的越少。” “所以,错的越多,错的越少。” 闻映潮白他:“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 对啊,他真是个天才。 他是人偶,一个单纯地继承了沈天星记忆与名字的人偶。 真正的沈天星早就死了。 他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死亡,而沈天星不行。 即使如此。 他依然想帮他们一把。 “再见,闻映潮。” 景象破碎之后,闻映潮一脚踩空,跌落实处。 他依然坐在长生殿内的椅子上,桌台上的蜡烛只剩短短一小截在烧着,火光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顾云疆玩着骰子:“好慢啊。” 他掀起眼皮,目光对上冷冷盯着他的闻映潮。 “对你来说,不就是动个手的事情吗?拖个半天,你觉得我会给你下套?还是你现在已经绝情到忘掉这段经歷了?” 闻映潮说:“没有你绝情,要我亲手在里面杀死沈天星。” 顾云疆疑惑道:“他只是个人偶而已呀?又不是真的沈天星,你看,你自己一开始都不相信他。” 第30页 “不过你要是觉得可惜,我用他的记忆再捏一个就是了。哦,我差点忘了,他的记忆当初还是你抽取出来的。” “顾云疆,你能不能别闹了。” 闻映潮很累,他撩了一把自己的长髮,人偶游戏带出来的水并没有因为他的脱离而消失,依旧湿湿贴在脸上。 他现在满身狼狈。 顾云疆托着脸,兴味十足地欣赏了一番他的惨样。 “我给你拿毛巾,”他站起来,“我记得长生殿有。” 闻映潮摸摸袖口。 他的匕首回来了。 “干净的,擦擦头髮。” 闻映潮接过顾云疆抛来的毛巾。 他已经懒得去计较顾云疆会不会害他了。 闻映潮把头髮擦了个半干,估摸着现在暂时没多少危险,在心里头敲敲系统。 他有事情要问。 系统:“我在。” 一听到这没起没伏的机械音,闻映潮就来气。 “我要你有什么用,”闻映潮咬牙切齿,“之前你说你的存在消耗的是我的精神力,给我解释一下?” “就是字面意思,”系统回答,“我们也不是凭空出现的,维持存在需要一定能量支撑。” “你们就没有什么总电源吗?!不能在总公司充好电再来吗?” “抱歉宿主,没有。” 如果不是闻映潮找不到投诉键在哪,他一定早就把这个破烂系统给举报了。 闻映潮说:“你的上一任宿主就没骂过你工作态度不行吗?” “没有,因为您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您,并没有其他人的能力依靠精神力发动。” 闻映潮有气无力道:“滚。” “好的宿主。” 系统真的滚了。 闻映潮不死心地点点抽卡界面,依然是一片灰色,没有反应。 看来最近都没办法用了。 但也不是毫无收穫。 他对情绪的感知力明显变强了。 闻映潮擦完,把毛巾扔到一旁。 顾云疆坐在他对面抽牌,见他擦好了,把抽好的三张牌推过来。 闻映潮看不懂:“什么意思,解释一下?” “说好的免费占卜,之前学了点。第一回给人用,可能会出些差错。” 闻映潮就知道,果然他又是小白鼠。 顾云疆若有所思:“不过这三张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意味着你之后可能要倒大霉。” 闻映潮的反应平平无奇:“哦。” 笑话,现在的他已经够倒霉了,敢不敢给他再倒霉点? 顾云疆说话的语气莫名正常了许多,自从闻映潮与他重逢以来,就时不时发生这种情况。 让他不禁幻视在人偶游戏中见到的记忆体。 没办法,书中第一章就是冥渊之战。那时的顾默晚已经身处繁花之苑,是个疑神疑鬼的性格了。 冥渊之战以闻映潮的死亡为结束,从此主角就在偏执疯批的人设上一去不復返。 哪里知道书中世界还能自动补全设定,给他们添了一段高中时期,还让闻映潮看见了一个尚未成长的主角。 还有沈天星。 这个从来没有在文中出现过的角色。 记忆的共鸣只到沈天星死去的那刻,这之后发生了什么,闻映潮都无从得知。 比如他们是怎么得救的,又是怎么从晨曦之岛来到繁花之苑的。 他也不能轻易去问顾云疆。 “行了,”顾云疆敲敲桌子,打断闻映潮的思绪,“你在想什么?我们该出发了。” “你知道这段记忆的出口?” “在你进人偶游戏里的时候找的,我的记忆我清楚,这不难。” 闻映潮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你知道出口通向哪段记忆?” “不确定。” 顾云疆竟然承认了:“意识囚牢的每一段路都在变。” 闻映潮:…… 这么坦率,让他打好腹稿的反驳都没法说出口了。 “跟我来。” 顾云疆并不在乎闻映潮的态度,他将手盖在蜡烛上,周围变得更暗了。火焰挣扎了一下,烧灼顾云疆的掌心,闻映潮看着都疼。 顾云疆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蜡烛被他生生捂熄,占卜屋头顶有灯,但为了烘托气氛,那灯光跟没有似的,借着它,只能勉强看清一点颜色。 “闻映潮,你知道这家占卜屋为什么叫长生殿吗?”顾云疆突然问他。 这个原文里解释过。 人求长生,而人偶永生。 这是占卜师的能力,她可以看到短暂的未来,但能力带给她的代价对人来说太过沉重,她的身体会变成人偶,看到的越多,人偶化就越严重。 她利用自己的能力规避过无数风险,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但等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变得冰凉,失去体温,再也站不起来时,已经太迟了。 在这时,全文中最大的boss找到了占卜师,告诉她,自己有一种能够将代价转移给他人的办法。 于是人偶游戏,在城市的阴暗角落发酵、扩散。 不过—— 第31页 顾云疆之前就给闻映潮下过套。有前车之鑑,他的回答必须谨言慎行,于是扯谎反问道:“为什么?” “你又骗我了哦?” 顾云疆总能看穿闻映潮的小心思,他装作难过的模样,捂住心口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明明在游戏里,你对我照顾得很呢。” 你还敢提游戏? 还有,这人怎么无缝衔接神经病模式啊? “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何必多此一举?”闻映潮没好气道,“是,我就是个骗子,你最好永远也别相信我,离我远些。” “那可不行,你是我这次任务的重要对象,不仅要帮我出去,还要跟我回去接受调查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好想再看看你死去的样子啊。” 拿我沖业绩是吧。 闻映潮面无表情,又给顾云疆记上了一笔。 他很难窥探到顾云疆的情绪,和他接触时,总觉得隔了层薄薄的膜,看不出真心实意。 记忆体是,现在也是。 所以闻映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品尝到与顾云疆本人极不相匹配的酸涩。 只有一点点而已。 在无比昏暗的屋子里,顾云疆在墙壁上找着位置,不出片刻就摸到他要找的凹槽,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墙壁翻转。 一面宽大的全身镜藏在墙壁后面,嵌在里面,倒映着屋内二人的身形。 “走吧,穿过这面镜子。” 第15章 镜子(2) 镜子原本是人偶游戏与现实的交接点。 它背后的世界光怪陆离,人们想要的,人们想得到的,都变作人偶,演绎着他们希望上演的一出出戏码,演绎着所谓“永生”。 占卜师时常从镜中窥视游戏内人间万象。 但在人偶游戏随着占卜师的失踪而结束过后,长生殿内的镜子就没了任何用处。 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闻映潮不怀疑顾云疆的判断。 他跟在顾云疆身后,和对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顾云疆失望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好歹我们也是老同学了,多一点信任不好吗?” 闻映潮:“你看我信不信?” 把他丢进游戏里的是谁啊? “行,情有可原。那在进去之前,先让我做一件事。” 顾云疆对他说:“过来点儿。” 闻映潮直觉没好事,可身体快脑子一步做出行动。他迈出半步,随后勐地惊觉,急急剎住了脚。 顾云疆抓住机会,动作轻快敏捷,咔地在他腕上扣住手铐。还是之前的那一副,上头有先前在冥渊沾上的、已经干涸的血渍。 他都快忘记“甜言蜜语”这档子事了。 太该死了,分明就那么点量,这破药效怎么还没结束。 闻映潮晃晃腕子。 “你是有多喜欢把人和你锁在一起?”他无语道。 “没办法嘛,谁让我面对的人是你呢?你提防我,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呀?” 顾云疆轻松愉悦的语气骤然一沉。 “冥渊之主。” 闻映潮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真轻描淡写啊。” 顾云疆这个人太反覆无常。 他不再跟闻映潮废话,在对方尚未反应之时,毫无预兆地出手,把闻映潮往镜前一推! 闻映潮早有准备。 即使有手铐将他们相连,闻映潮仍旧及时拽住了顾云疆的袖口,以让自己维持平衡。对方的衣服被他扯得变形,露出了半截肩膀。 顾云疆的肩膀上纹着一只漂亮的黑蝴蝶。 不知为何,闻映潮看着那只蝴蝶,竟怔怔出神。 “哎呀,被发现了。”顾云疆笑道,“还想先推你进去看看呢。” “既然这样,算啦。” 等闻映潮意识到顾云疆要做什么时,对方已经踮起脚,放任自己失去平衡。他的重量压在闻映潮身上,让他也避闪不及,往后跌去。 顾云疆顺势怀抱住闻映潮,手垫在他的后脑上—— 他们一同摔进了镜子里。 镜面盪起圈圈涟漪,随即沉入暗幕,悄无声息。 或许是因为顾云疆的胳膊枕在闻映潮的身后,给他垫了一下。摔在地上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疼。 尽管如此,闻映潮还是破防了。 “顾云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 看着那么清瘦的一个人,跟着闻映潮一起重重摔下来,砸在身前,压得他几欲吐血。 “太漂亮了。” 顾云疆感嘆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露出这种表情了。” “那么多年,你都只肯在我梦中出现,带着冥渊之主的那张……骯脏的面具。我见到就噁心,想按在地上蹂躏。” “你真心实意的错愕,真漂亮。” 闻映潮要骂他了:“你就不能起来再说话?” “再不起来我踹你了。” 顾云疆略表遗憾。 他和闻映潮手铐着手,起身时也顺带拉了对方一把。 闻映潮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打量起这处新的记忆空间来。 第32页 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片完全封闭的纯白色房间内,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除却每面墙壁上嵌着的与人等高的落地镜外,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构造太有标志性了,闻映潮一下便能猜到这是哪里。 问答迷宫。 “噢,是问答迷宫啊,”顾云疆的话给闻映潮的猜测盖了章,他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衣领,似乎兴致不高,“那就好办了,往出口走就是了。” 顾云疆一动,闻映潮也要跟着上前。 他走到镜前,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 镜子里只映出了顾云疆一个人的身形。 而闻映潮的镜中映像却空空如也,毫无痕迹,连手铐的另一部分都垂在顾云疆手指边上,好像什么都没能铐住。 就如同……身边的人从未存在。 顾云疆对此并不意外。 他反而笑着转向闻映潮,问他:“怎么,看来这镜子不太喜欢你,甚至照不出你。有没有被吓到?” 闻映潮漠然回应:“是挺惊悚的,如果我是无法被映出的孤魂野鬼,那被吓到的不应该是你吗?” 顾云疆觉得自己听到了个笑话:“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世上哪来的鬼?脏的只有人——只有你而已。” 又内涵他。 闻映潮已经没脾气了,他懒得再和神经病计较。 他们的思维逻辑又不一样。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吗?”顾云疆撇撇嘴,“哪怕问问我,为什么镜子里照不出你也行啊。” “不想问,”闻映潮拒绝得很干脆,“问了你就回答我?想想就知道,你又会和我扯东扯西,讲一堆废话来煳弄我——顾云疆,你要做什么就做。” “没劲,”顾云疆耸耸肩,“万一我说的是真话呢?” 闻映潮沖他一笑:“那我跟你说,我不是闻映潮本人,是穿越来的,你信不信?” “……” 顾云疆诚恳道:“我是冥渊之主,数年之前,被异能者联合围剿。今日復生归来,誓要找那些封印冥渊,杀死我的人报仇。给我五十块钱,倾听我的计划。” 闻映潮:…… 为什么他的復仇计划只能卖五十! 他说:“你看。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是啊,”顾云疆低低笑出声来,“我一直都清楚。” 他不再挑弄闻映潮,转而面向镜中的自己,将手贴在上面,镜中人也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三个问题。”他说。 镜中的“顾云疆”微微一动。 顾云疆问:“你是谁?你将去往何处?” 镜中人如实回答:“我是顾默晚,问答迷宫是通往蔷薇墓土的必经之路。” 闻映潮想,这些都能与原着情节对上。 问答迷宫里,一个房间有四面镜子,只有一面镜子的背后是真实。 而困于其中之人,能问镜中人三个问题,通过镜子的给出的答案来判断对错。 麻烦的是,问答迷宫能够读到他们记忆里的过去。所以几乎每个问题,镜中人都能够给出天衣无缝的回答。 顾云疆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闻映潮。 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三个问题。 “你是怎么看待冥渊之主,闻映潮的。” 闻映潮:? 镜中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他很复杂,我厌恶他的欺骗与背叛,恨他的所作所为给我在乎的一切带来不幸,可是总忍不住回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去想事情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我想他死,到头却因为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相处时光而崩溃。” 顾云疆转身就走。 “不是这条路,”他还记得跟闻映潮解释,“换下一面镜子。” “你是怎么看我的?” 闻映潮也好奇这个问题,他竟然觉得那镜子的回答其实没错。 书中就是这样表现的,顾默晚一次次在噩梦中杀死闻映潮,一次次成长,突破极限,下一次入梦的人却还是他。 “因为我只想你死啊,哪有什么怀想,根本不值一提。” 顾云疆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恶劣。 闻映潮一听就知道,顾云疆在说谎。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顾云疆对他绝对不可能是纯粹的恨意。 ……他怎么知道。 闻映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云疆的喜怒哀乐都那样不讲道理,他凭什么确信,顾云疆对他不是单纯的恨呢。 那人一见上面,就把他摁在地上掐。后来是反应过来,明白他有用,才开始用这种模稜两可的态度对待他。 但他直觉顾云疆不会对他说真话。 “在想什么?” 顾云疆扯扯闻映潮:“心不在焉的,我说的话让你伤心了?” “那你还是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闻映潮说。 他们来到下一面镜子前。 镜中依然没有闻映潮的影子。 顾云疆说:“请你再回答一遍,刚刚我问过的最后一个问题。” 第33页 镜中人沉默片刻,给出答案。 “我恨他,恨他的所有,恨他不能死得彻底。” 顾云疆眼眸微敛。而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镜中人就恢復如常,与顾云疆做上了同样的动作。 “是这面镜子,”顾云疆说,“走吧,你先还是我先?” 他俩现在铐在一块儿,纠结前后其实没什么意义。 闻映潮说:“我先吧。” 他好像真的信了顾云疆那套说辞,不假思索地就往镜子前迈,手摸到玻璃镜面上,回过头,朝顾云疆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像不行,镜子里没有我,是不是得你来才能有反应?” “不是这样通过的,”顾云疆捏住闻映潮的食指,在镜面上画圆,“这就代表你承认了这条路。” 镜面随着他的动作,盪起微弱的水纹来。 “就能过去了。” 闻映潮说:“原来如此。” 他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动作,也没有穿过去。顾云疆没有放开闻映潮,他们眼前的路自顾自地开放了一会儿,便復又变回了原样。 ——顾云疆捏着闻映潮的手腕,勾住他的腰,力气极大,不让他再近一步。 “你为什么抓得那么紧?不是要进去吗?” 闻映潮问他:“既然这么想我死,为什么还要拦着我进到错误的路里?” “反正你有手铐钥匙,在我进去的那瞬间解开,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害我没有好处,我还有用,却总做这样的事情。” 闻映潮说:“顾云疆,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第16章 镜子(3) “抱歉。” 顾云疆破天荒地和他道了歉。 闻映潮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抱歉,”顾云疆重复了一遍,“我不应该小瞧你,拿这等拙劣的把戏试探你,我应该一起和你进错误的空间,看看你失措的样子……” 他说:“真遗憾。” 闻映潮:……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免了,我终于知道你给我算的倒霉是什么意思了,跟着你是真的烦人。” 闻映潮主动走向下一面镜子。 他指着镜子:“你不说,也行。我等它回答。” “不是,”顾云疆的表情此时终于有了一点崩裂的迹象,“你就这么理直气壮?我俩到底谁是犯人?” 闻映潮破罐破摔:“我。” 顾云疆不提他都快忘了,他才是反派。还是被锤死了的,在主角心里永远都不可能翻身那种。 所以他说话更不客气了:“我刚活不久,尸体不太舒服,你见下谅,先离开这里再说,别折腾我了。” 顾云疆违心道:“好。” 他盯着第三面镜子:“继续刚才的问题,请你回答,你是如何看待冥渊之主的。” 闻映潮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挑不出顾云疆话里的错来。 镜中人这回沉默了更久,显然前两面镜子的失败让它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不用看了。” 顾云疆直接走向最后一面镜子。 “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游戏抽卡次次吃大保底,选个路都是最后一条。” 闻映潮:啊? 若非之前看到原主和顾云疆的高中有过接触,他险些要以为对方在内涵他本人。 要不你把摄像头拆了吧哥们,有点汗流浃背了。 “他没有回答,”闻映潮跟上顾云疆,“你就知道了?” “正确的那条路,镜中人是不会犹豫的。”顾云疆耐心解释,“因为那就是我,我内心的真实倒影。” “当然,再确认一遍也无妨。” 顾云疆把手放在最后一面镜子上,镜中人看着他。 “还是刚刚的问题。”他说,“不用再重复了吧?” 镜子里的顾云疆一声轻笑。 “冥渊之主啊……” “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我想要除掉的恶人,悲剧的源头,万事的罪魁祸首。” “所以我必须杀了他。” 顾云疆抬手在镜子上画圈。 这是一个客观到让闻映潮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答案。 尤其它出自顾云疆之口。 “这次可没骗你了,”顾云疆侧开身,给闻映潮让出半个位置,刚好能让他俩并排进去,“过来。” “别老惦记着你那甜言蜜语了,”闻映潮说,“我自己能走。” 两人穿过镜子,闻映潮刚跨过去,便微不可察地一僵,他扯住手铐的环链,就算作拉过顾云疆了。 仍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纯白房间。 问答迷宫的房间千篇一律,他们没有选错。 闻映潮在意的,是房间的中央已经站了两个人。 “记忆体?”他往顾云疆身后站了站,挡住自己。 “是。” 顾云疆的语气和平时别无二致,可闻映潮难得窥探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是了。 第34页 还有什么能比在记忆之境里遇到顾默晚,闻映潮倒霉这种事更能让顾云疆快乐? 察觉到有人与他进入了同一片空间,顾默晚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根本无处可藏。 闻映潮狂按抽卡界面。 这破功能到底什么时候能给点反应!他觉得他现在的精神挺好的! “宿主,精神力和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系统适时插了句话。 “谁问你了?”闻映潮说,“没用的东西,你别出来了。” 系统委屈,但系统不说。 “……闻映潮。” 顾默晚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他的目光打量过二人,从头到脚,最后又定在将两人紧紧相连的手铐上面。 顾云疆悠然应对,毫不紧张。他甚至抬起两人锁在一块的手,朝顾默晚晃了晃。 “你幼不幼稚。” 闻映潮可不想招惹顾默晚,他要收回手去。 他越这样,顾云疆抓得越紧。 “你怎么了?有突发状况吗?”顾默晚身边的人开口问他。 是个女生,穿着简单干练,长相清秀漂亮,她挽挽耳边的碎发,疑惑道:“嗯?” 她是个盲人。 “朝雾,你能听到其他生命体的存在吗?”顾默晚问她。 “没有。”女生回答,“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闻映潮认得她,这是文中顾默晚的搭档,他们曾并肩前往蔷薇墓土。她也是在冥渊战后,第一个来接应顾默晚的人。 陈朝雾,能听万物声。 不过她现在听不到闻映潮与顾云疆是正常的。毕竟不是本尊,只是一段记忆体,在原作的问答迷宫中,可没有第三个人参与。 当时还有很多人问作者陈朝雾是不是女主。 后来作者被问烦了,连夜修改了文案。 “本文没有cp,男主是个神经病非常非常不适合谈恋爱!不要祸害其他的女孩子了!他只适合跟闻映潮在一起!” 很多人说这是地狱笑话。 “不过,”陈朝雾又补充道,“没有生命存在的声音,但这里并不安静,还有别的东西在,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顾默晚不再看他们,“抱歉,问了你奇怪的话。” 闻映潮:? 他问顾云疆:“这就煳弄过去了?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没做?” 顾云疆:“不是感觉,我确实什么都没做啊。” “只是那段时间,我频频出现幻觉,就算真的见到了你,看见我们在一起,也只会觉得是我在妄想,是……” “南柯一梦。”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闻映潮没有听清。 顾云疆话语一转:“更何况,我身边还跟着陈朝雾呢,她的判断可从没出过错——我还没蠢到这种关头还要和两个不存在的幻觉斗智斗勇。” “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 顾云疆说:“这不来了免费带路的吗?” 他指指前面的顾默晚与陈朝雾。 “这样就不用我们问了,他们会帮我们找到路的。” 闻映潮觉得自己亏了。 他本来可以窥探到顾云疆更多的秘密,听见他内心想法的。 为了不露馅,两人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说悄悄话。 “你看起来不大高兴,”顾云疆说,“难得遇上记忆体有这么省力的时候,万一在其他地方撞见,我不保证‘我’会做些什么。” “你说的没错。”闻映潮点点头。 现在的确是他想像不到的最好情形了。 “幻觉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包括我的室友,以及朝雾。” 顾云疆忽然说。 “现在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了哦,灭口的理由又多了呢。” “没有这件事,你就不杀我了?”闻映潮无语道,“我谢谢你啊。” 那边顾默晚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那面镜子。 离开之前,他又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幻觉”。 自己将闻映潮抵在墙前,两个人挨得很近,可谁都没注意到这点,状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那副手铐就扣在他们的腕子上。 果然还是幻觉吧? 顾默晚想。 他真的疯了,痴心妄想。 顾默晚清醒着别回眼去,随陈朝雾一起迈入了镜子当中。 幻觉不肯放过他,如影随形。 他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这和他先前见过的幻觉大相迳庭。 以前的那些,总是稍纵即逝,无声无息地出现,虚无缥缈。只要顾默晚不理它,就会消失不见。 顾默晚按捺住自己想攻击那道幻觉的心思。 他不应该把力气用在这里,况且幻觉确实没有伤到他。 ……反而可能会令自己受伤。 “我听到风的声音了。” 陈朝雾的声音拉回顾默晚的注意力。 顾默晚立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这是最后的出口?” 陈朝雾说:“听上去是这样,起码很逼近了。” 第35页 “朝雾的判断没出过错。”顾云疆和闻映潮咬耳朵,“看来是可以出去了。” 闻映潮推开他的脸:“你说话非要挨这么近吗?” “没办法呀,不装得和你亲密些,是会被我自己发现的,你也不想惹麻烦吧。” 闻映潮敢保证,他绝对探知到了顾云疆心花怒放的情绪。 为什么装亲密能打消顾默晚的怀疑? 他本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不会觉得奇怪吗? 闻映潮不理解。 顾云疆变本加厉:“还不够呢,闻映潮,我们还可以挨得更近一些,看到你牴触的表情,我真的……” “等等,顾云疆!他们人没了!” 闻映潮打断他的话。 “你看见他们走的哪面镜子了吗?” 顾云疆顺着他的话看去,果然房间内作为记忆体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闻映潮。 “你这话可就说笑了,”顾云疆温柔道,“要管顾的人就在面前,我哪有余力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呢?” “但是你真的没注意到吗?” 顾云疆说:“你从头到尾都盯着那团过去的幻影,没有瞧我一眼。” “所以你肯定知道哪一面是真的。” 闻映潮不作回应,他默认了。 紧接着,他睁大双眼。 “这么想知道我的秘密和答案?” 顾云疆比闻映潮要矮一点——也只是一点。他踮起脚,行为恶劣地环抱住闻映潮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距离无比暧昧。 “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只要你听话。” 第17章 迷雾(1) 闻映潮说:“顾云疆,你放开。” 顾云疆把手收得更紧,唿吸灼热在闻映潮的颈间,让闻映潮疑心,只要顾云疆能狠狠心,顷刻就能咬破他脖颈上的血管。 闻映潮闭上眼:“顾云疆,你再不放开,我……” 他藏在袖中的那把刀通体冰凉。刀柄随着顾云疆的动作硌着他的小臂,手腕上脉搏一跳一跳,他唿吸急促,大脑混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失去控制。 等闻映潮反应过来,那把刀已经刺进了顾云疆的手背,穿透掌心。如果不是顾云疆不顾伤势,及时阻止了他,闻映潮会连着自己的腰部一起刺穿。 鲜血“滴答”地从顾云疆手上滑落,砸在地上,绽出一朵漂亮的血花。 闻映潮后退两步:“你……” “真疼。” 顾云疆倒抽一口凉气:“闻映潮,你狠起来怎么自己都捅。” 他没有生气,神态自若地把手上的匕首拔出来,似乎对他来说,就像砍瓜切菜那样简单。 他不再去管伤口,等待着它自然癒合。 “我不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你的。”顾云疆说,“可是现在,我真的要没收了。” 闻映潮的刀在顾云疆指尖打了个转,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主角顾默晚的能力。 容纳。 也是闻映潮第一次看见顾云疆光明正大地使用能力。 他真的是顾默晚吗?闻映潮怔怔地想,那他为什么又会被困在自己的意识囚牢当中? “别发呆了,走了。” 顾云疆的语气十分平静。 若非匕首钉得太深,顾云疆的伤口还在流血,闻映潮几乎以为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他被逼急了惹出的幻象。 “我……” 闻映潮想要解释,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因为他的的确确做了这样的事。 “没关系,小伤而已。我要真想算帐,也得先出去再说。” 顾云疆不再发病,他随便挑了一面镜子。掌中的伤口还没有止住,不适合贴到镜面上。于是他抬起了另一只手,与闻映潮铐在一起的那只手。 “顾云疆,”闻映潮心虚道,“正确的镜子是后面那个。”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我可以问,你希望我问什么。” “……” 闻映潮说:“我不问了。” 顾云疆停下动作,镜中的他也跟着停了。 他说:“好。” 现在的顾云疆好说话到让闻映潮感到害怕,总觉得后面还有大的在等着他。 他们站在方才记忆体离开的镜子前,顾云疆甚至没有再确认一遍,直接在上面画圈。 镜面漾起涟漪,最后的路在他们面前打开。 “闻映潮,我就信你这一回。”顾云疆说,“别再让我发现你骗我了。” 说完,他率先钻入镜中。 与此同时,手铐的另外半端从对方的手腕上滑落,顺着链条,抽打了两下闻映潮的手背,最后无力地垂在半空,微微晃荡。 顾云疆把他自己的那一侧解开了。 现在,镜中世界的房间内空无一物。 闻映潮无意识地蜷蜷手指。 如果他骗了顾云疆,那现在就是他逃之夭夭的最好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在镜子的通道关闭前迈入其中。 而在他身后的镜子,倒映出了手铐落在地上的一幕。 第36页 没有声响。 房间内手铐的位置上什么都没有。 镜子似乎疑惑了片刻,它看看自己世界里跌落的手铐,又看看其他毫无动静的镜子,无声无息地把这个多出来的事物抹去了。 復又重归寂静。 闻映潮摸到了一手的水。 他的确从那个纯白的迷宫离开了,从镜中出来之后,迎面而至的,就是空气中浓厚的湿意,以及瀰漫八方的浓雾。 这雾浓得诡异,可见度非常低,他什么也瞧不清,伸出手甚至看不到自己的五指。 “闻映潮。” 雾里出现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抓住闻映潮的前襟。 ……如果不是因为他听出了顾云疆的声音,闻映潮差点以为自己误入恐怖片场了。 他的伤口似乎已经好全了,但是残留的血还没清理干净。 等挨得近了,闻映潮才看清顾云疆的身形。 “这里是?” 雾太大了,闻映潮看不见周遭的模样,自然也无从分辨这是哪段记忆。 “虚实之路。”顾云疆回答。 闻映潮想起来了。 虚实之路是永夜森林的一部分,由于其特殊的地理构造,终年薄雾瀰漫。而虚实之路内流传着一个秘闻,凡是对自身存在心有疑惑之人,都会迷失在此,找不到回去的路。 当然只是个传说,这种地方最适合编故事了。顾默晚休假时和几个好队友来过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顺便,永夜森林作为情侣的打卡圣地,几对副cp全在暗戳戳地发展感情,最后一行人甜甜蜜蜜地出来,只有顾默晚是一个人,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瓶饮料。 按理来说,虚实之路应该是不存在危险的,但是……薄雾? 顾云疆察觉到闻映潮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两年前永夜森林发生了一场火灾,虽然管理处来得及时,制止住了,但是从那以后,虚实之路的雾就越来越浓,直到被封为禁区。” 好吧。 “那你来这禁区做什么?”闻映潮问他。 又不能打卡。 “有几个游客好奇,非要无视警示牌偷偷进来。结果他们迷路了,我是来救人的。” “不作就不会死。”闻映潮感嘆道。 “还有一个关键,”顾云疆说,“我来到意识囚牢里遇见的第一段记忆,就是虚实之路。” 闻映潮:“你是说,只要能从这段路中出去,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就像一棵大树,它或许会生长出新的枝叶,但他的根茎是不会变的,最初的道路存在于树干上,出口也在那里。它怎么也不会忽然跑到某一枝新芽上去。 为了离开,他们途中经歷过了许多事。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瞻前顾后。 离开之后,自己会去往何方,他的意识是否有身躯可以停留,顾云疆又会怎样对待他?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谁在试图再生他的意识? 还是在顾默晚的眼皮底下干的。 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我知道怎么离开,你最好跟紧我。”顾云疆三两下把闻映潮那半边手铐也解掉,“这里不同以往,现在很容易迷失,也可能遇上我的记忆体。” 闻映潮心不在焉地应“好”。 顾云疆轻声道:“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和你来走一次虚实之路。” 闻映潮心里头正想着事儿,没在意顾云疆说的话,自然也没去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他唿唤起系统来:“你还活着吗?” 系统:“……” 系统不想理他。 闻映潮:“活着就吱个声。” 系统不得不出声:“吱。” 需要的时候就喊它,不需要的时候就让它滚,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给系统点面子不行吗! 闻映潮:“我从这里出去之后,身体还好好的吧。” 系统:“宿主你好好想想,既然有人给你做了意识再生,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一具能够容纳意识的身体。” 闻映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抽卡,我觉得出去之后我就要凉了。” 系统:“不知道,不归我管,你能抽的时候,页面自然会亮起来。” 闻映潮:“……” 他又问:“之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问你,你们把我拉进这个世界有什么目的,要我完成什么任务,才能放我回去?” 系统:“活着走完剧情就可以了。” 闻映潮:“这文不是早完结了吗!” 系统:“作者没填完坑。” 闻映潮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作者没填完坑,你让作者穿啊,逮着我薅是什么事?” 他这次特意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系统又在给他装死。 闻映潮:“餵!” 系统不理他。 闻映潮:“还在就回我一下。” 系统没有回应。 闻映潮:“理我!” “你不理我,行,能不能别用我的精神力了?” 系统关机了。 第37页 闻映潮:“6。” 顾云疆不知道闻映潮此时脑子里打架得正欢,他看不见路,分不清方向,只是坚定着直觉往前行走,可这条路不太对劲,他记得自己先前在这个位置上,遇见过顾默晚的记忆体。 那时候的顾默晚正在救助游客,他很小心地借着雾避开了对方,尽量不产生交集。 他记得自己带了些营养面包,分给被困的游客,还有游客随手把包装纸扔在地上。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顾云疆停下来。 “等下,先别动。”他还特意提醒了闻映潮。 闻映潮刚和系统掰扯完,一时不察。剎车得太晚,整个人撞上了顾云疆。顾云疆被他这一撞,险些没能站住,还好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稳下身形。 “你干嘛,”闻映潮恶人先告状,“忽然停下来。” 顾云疆难得没和闻映潮计较。 他说:“我们偏离原路线了。” 闻映潮疑惑道:“不是你带的路吗?雾太大,看不清?” “我可以保证,我走的路没有错,闻映潮。” 顾云疆深深地看着他:“出了问题的人是你。” “你为什么会这样判断,”闻映潮说,“我这回从头到尾可是什么都没做,只跟着你了。” 忙着找系统问话呢。 顾云疆说:“因为虚实之路的传闻是真的。” “闻映潮,你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很严重的差错。” 第18章 迷雾(2) “什么?” 闻映潮不太能理解顾云疆的话:“我就是我,能有什么差错?”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问题确实出在你身上,”顾云疆斩钉截铁道,“你可以自己好好思考一下,你是谁,从哪里来。” 闻映潮觉得自己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作为穿书者替代了原主復生。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这里无法辨别穿书者和原主的思维? 但闻映潮不能把事实告诉顾云疆。 闻映潮把话说得模稜两可:“有没有可能,是我把自己当作闻映潮,但其实是一个顶着这张脸的陌生人呢?” 顾云疆:“不会的。” “你就是闻映潮,我可以确信。而且虚实之路的力量很小,它又不能看见你的过去,不会有人因为自我的认知与事实不符就被困住。” “你信自己是闻映潮,它就当你是闻映潮,让你通过,就这么简单。” “所以呢?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闻映潮说。 这条路没有理由把他们困在这里吧? 他都要怀疑是顾云疆设下的另一个局,等着他跳,不然就是这地方针对他。 “算了,”顾云疆说,“还好是你,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闻映潮:“嗯?” “你把自己的感知暂时封存起来,我牵着你出去,”顾云疆轻描淡写道,“你要是不信我也随意,反正只要你还是认不清自己,我们仍旧没办法离开。” 闻映潮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确不敢相信顾云疆,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被困在这浓雾当中,不见天日。 而且——他怎么封闭感知啊? 系统:“这是您与生俱来的能力,几乎没有消耗,权限默认开放,宿主,您试着放空大脑就可以了。” 闻映潮:? 怎么又不打声招唿就开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顺着顾云疆的话去做?” 系统:“不听主角言,吃亏在眼前。” 闻映潮:“但凡顾云疆是个正常点的主角呢?” 顾云疆只对自己人好,他对敌人可是两面三刀,无所不用其极。 系统反问:“那您觉得顾云疆是个好人吗?” “……” 闻映潮一时答不上来。 尽管闻映潮不愿意承认,但毫无疑问,除却火烧冥渊那一件出格的事外,顾云疆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是世人眼中终结了“月蚀”的英雄,亦是文中所有人都愿意信任,託付背后的好友。 他所展现的病态,从来都是对着自己内耗,就连疯出了幻觉这种事,也没有和其他人讲过。 而闻映潮。 是妄图倾覆世界的恶人,是“月蚀”大规模扩散的始作俑者,是执掌冥渊的反派,是一方之主。 顾云疆是个好人吧。 “你之前信了我一次,我也相信你一次,我们算扯平了。”片刻后,闻映潮决定赌一把,他闭上眼睛,调整唿吸,“顾云疆,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顾云疆倏然失笑。 他绕到闻映潮的背后,蒙住了对方的眼。顾云疆的手指非常非常凉,像在寒天里冻过似的,于是闻映潮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潮水涌上来,如先前精神力透支时沉入的那片海,将他包裹,从头到脚。 “你可以相信我。”顾云疆说,“别听了。” 封闭五感,闻映潮原本以为这很难做到,可当他真正有了这个想法,没入意识的深海时—— 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第38页 连触觉也没有了。 他并不恐慌,也不觉压抑。闻映潮放任自己的知觉模煳、随波逐流。他真真正正地把所有都交付给了顾云疆,毫无保留。 于是他往更深处坠去,碰到了记忆中破碎的泡影。 ……这是什么? 闻映潮不清楚。 他的思维在慢慢变得迟钝,不再思考。只是无意识地撞进那些记忆当中,静静地做着所谓旁观者。 “特大消息——这次的毕业远足,终点是永夜森林耶。” “我去,真的!但那里人会很多吧,毕竟着名景区诶。” “听说学校包了一片区域?” “牛啊,有钱!我早就想去虚实之路瞧瞧了,之前一直没空。” “你周末怎么不去?” “放假就应该睡大觉,谁去景区人挤人啊?” 午休的时候,教室里吵嚷得紧。高中的少年少女们似乎总有用也用不完的活力,下课后精神抖擞,稍微有点特别的事在他们眼里都是新鲜的,能讲个不停。 “你们安静点,”顾默晚从复习资料里抬头,“有人在睡觉。” 指的是趴在角落的闻映潮。 他似乎没什么心思讨论校外远足的事儿,一心一意地闷着头,做着午休该做的事——午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吵到人了,”见是闻映潮,旁边的人松了口气,“他的能力不是和意识有关吗,只要不想听,就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那人嘀咕道:“我看他睡得也挺死的。” “还是小声点吧。” 顾默晚收起课本,摆在桌角:“因为我也要午睡了。” “好的。”那几个人比了个“ok”。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动动肩膀。 他没有封闭感知,怕睡得太死,错过上课。 在自己的臂弯里,他调整着自己的唿吸。 他每天都觉得疲惫,可是从很早之前开始,再也没有在午休睡着过。 闭上眼,就是被傀儡包围的惊魂一梦。 ……回想起来,原来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 清晰如昨。 他闭着眼发呆,胳膊被压酸了,就换个姿势,不知趴了多久,闻映潮的桌角被人轻轻一叩。 是什么人不小心碰到了吗? 闻映潮开始胡思乱想。 直到午休结束的音乐声响起,他才慢慢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眼睛爬起来。 他的桌角,被放了一颗小小的薄荷糖。 是很便宜的那种。 上面贴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下午还有考试,提提神。” 笔迹十分眼熟,语气也很熟悉。但即便闻映潮不刻意去看内容,也能知道是谁给他的。 除了顾默晚,这个班没人会做这种事。 他笑了笑,撕开包装纸,把薄荷糖含进嘴里。 好甜,一点刺激味都没有。 他想,根本就不醒脑嘛。 这是谁的记忆? 闻映潮所有的意识蜷成一团,浸泡在水中,过了很久,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原主的吗? 他的情绪是那样清晰,鲜活。几乎令闻映潮感同身受,他无法再说服自己是个旁观者,他看着一切,体味着一切。曾经作为“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漫入舌尖,又酸又涩。 事情是怎么变成那样的?闻映潮之后究竟经歷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最终会是那样的结局。 一个人成了疯子,终日被束缚在那道旧日泡影里,不敢与任何人讲,独自承受精神的巨大折磨。 另一个人长眠棺底,若非这场疑点重重的意识再生实验,或许永远都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 好奇怪。 他现在应当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才是。眼前也的确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伸出手。 那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无人知晓的黑暗当中,哪怕只流逝了片刻的时间,也会被不断拉长、延伸,产生已死的错觉。 “到了,闻映潮,睁开眼。” 顾云疆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闯进他极度安静的世界里。 这点声音微不足道,像耳边低低的窃语,很轻很轻。闻映潮心念微动。被他麻痹的五感宛若浅浅溪流,重归四肢百骸。 闻映潮睁开眼睛,顾云疆那只放下蒙在他眼前的手。冰凉感正逐渐消散,如果那也算余温的话。 他看到一片清明。 接近出口的地方,大雾散去,仰头能看见永夜森林的星空,闪烁斑驳,万里无云。 那是景区人造的穹顶,立于其中却分不清真假。除了“漂亮”,闻映潮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流光溢彩的布景。 既不梦幻,也不虚无。 这就是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区,永夜森林。 顾云疆所说的出口,近在眼前。 意识是一座巨大的囚牢,以人的记忆为本源,演生出无数的枝叶。于是被分割开来的过往碎片继续交错、纠缠,藉由意识编写出无数条可能性,光怪陆离。 门的形态,也因此而生。 灌木丛枝繁叶茂,蔷薇盛开。不知源于何方的藤蔓缠在铁栏杆边缘,簇簇小花点缀其上,又遍布荆棘倒刺。 第39页 顾云疆推他一把:“开门。” 闻映潮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 他是“钥匙”。 闻映潮知道这点,也清楚前路面临着未知。 他更无法确定自己离开这里后,会甦醒于何处,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这些固然重要。 他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地来到“门”前。 来到面前,他自然地就学会了如何开门,就和封闭意识一样,仿佛刻在他的骨子里,从开始就未忘怀。 闻映潮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握上荆棘。 他不能永远被困于意识囚牢当中。 且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荆棘有刺钻破他的手心,令他流出血来,而在真正的“钥匙”接近那一刻,它们慢慢往后退去,露出底下被覆盖住的,光滑而没有温度的栅栏来。 闻映潮推开门。 紧接着,他浑身发寒。 在他的身后,突如其来的恶意如一双窥探的眼睛,浓烈且毫无保留地凝视着他。 如芒在背。 闻映潮勐地回头。 顾云疆脸上带笑,神色瞧不出一点端倪,还有心情懒洋洋地朝他挥手。 他说: “在现实等好啦,我可要来抓你了。” 第19章 天网(1) 南桥是繁花之苑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夏日的骤雨总来得又泼又急,滂沱的雨音过去,空气里带了股令人舒适的轻潮,道旁的草木迎着微风伸展枝叶,清香淡淡,令人心旷神怡。 繁花之苑是执灵者的世界,没人会为了一场雨而停留。 中心地段的商业区夜景璀璨,光芒四映,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步履悠然,有执灵者想给喜欢的女生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漂浮起来,转头就被飞速赶来的保安贴了罚单。 这是规矩,人流量大的公共场合内不允许使用执灵能力。 女孩被逗乐了:“好啦,别闹了,你看。” 悬于空中的娱乐大屏并未像往常一样投放着最新gg,此刻正滚动播放,投影里是每个执灵者都熟知的一张脸——正是四年前终结了“月蚀”的英雄,如今“天网”系统的全权负责人,顾云疆。 右下角还摆了一张照片。 闻映潮的照片。 “抱歉打扰诸位,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顾云疆微微鞠躬,举止温文尔雅,“近期,天网检测出繁花之苑‘s’级通缉者,前任冥渊之主闻映潮意识復甦,目前在逃,下落不明。天网已经开始行动,力求尽快将其捉拿。请各位市民出门注意安全,如遇到可疑人士,欢迎拨打天网的举报热线。” 说完,顾云疆再次鞠躬。 通知关闭,又转为了载歌载舞的娱乐gg。 “哎,有什么好看的,”男生撇撇嘴,“这通知都快循环播报两个月了吧,我都快听腻了,还没抓到人吗?” 女生耸耸肩:“话说回来,能上s级的通缉者,目前是不是就他一个。” “确实哦,我小时候也听过他。不过他都死了这么久了,意识真的能復甦吗?” “那也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呀。” “不过呢,”女生说,“这两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估计他也不敢招摇过市,兴风作浪了吧?” “那可是顾云疆啊。” “不敢招摇过市”的闻映潮正在厨房煮面。 冰箱里有还没过期的营养饼干和蛋糕,各种口味塞了满满一屉,一个管饱。闻映潮做了一天的活,身心俱疲,本打算晚上凑合一下,就接到了顶头上司兼室友的通讯,点名晚上要吃热的。 闻映潮服了。 “你就不能自己做吗?”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外头那么多吃的,叫个外卖,送来也是分分钟的事,肯定还热的。” “你说什么——” 电话对面的人装风大。 “大屏又在循环播放紧急通知了,我看看今天有没有进展——” 闻映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认命地从冰箱内挑挑拣拣,找出蔬菜鸡蛋和火腿肠,打算简单下碗面。 收留他的人叫沈墨书。 算算日子,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半月了。 两个月前,他从一口冰棺中甦醒,遍体生寒,身边除去棺材和叠好的衣物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似为他量身定制。 闻映潮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冷,透骨的寒气侵入肌肤,浑身哆嗦。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顾云疆并不在身边。 正如意识囚牢所表现的那样,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密室,却位于墓场之下,通道藏在角落的碑底,闻映潮出来时连连喊了数声罪过。 然后就在墓碑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闻映潮:…… 对哦,他曾经是个死人。 那他不就是从自己的墓里诈尸了? 不能细想。 他忘不掉顾云疆最后充满恶意的目光,一回忆就觉没有好事发生,对方不傻,猜到他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闻映潮不敢停留,趁着夜色匆匆离开。 第40页 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受。 顾云疆在离开的当天就发布了他的通缉,范围遍布整个繁花之苑,让他无所遁形。 闻映潮不想再落到顾云疆手里。 他紧绷着精神,戴着口罩与兜帽,尽量遮住脸,并让自己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每穿行一步,都像在走钢丝。 好在他的抽卡系统在两天后及时恢復了正常。 作为意识领域的执灵者,他抽出什么样的卡都不算亏,起码能作用于人的意识之上—— 个屁。 闻映潮第一张就抽了个鸡肋。 在自己的意识里也能看见代表着没出货的蓝光是否有点不对。 【自我欺瞒:合格的意识操纵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骗过自我,使用此卡,你将会赋予自己一个新的身份,并使用新身份行动,持续时间12小时。 註:此卡只能对自己使用,且对他人无效,在别人眼里,你仍是你。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12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剩余时间:12小时。】 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他气了个倒仰,果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抽卡不出货是他的命。 天网的眼线无处不在。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不干脆光明正大点,直接找顾云疆自首算了。 但闻映潮总禁不住回忆起他离开意识囚牢之前,对方那不加以任何掩饰的恶意。 牢牢黏附着,如芒在背。 究竟谁才是反派啊! 闻映潮拉下兜帽,藏匿于人海当中。 有路人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犹豫着没有靠近。 那天下着小雨。 路人在想,要不借给他一把伞吧。 可惜闻映潮走得太快,让路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别了,又不认识,估计人家住得近,才戴着兜帽赶路。” 他对源于外界的情绪越来越敏感,万千意识在他的视角下攒动,隐约透露着自我不愿表露的真实。 闻映潮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想窥探。 可现在的情形由不得他,他必须谨慎起来。 濛濛雨中,闻映潮按照“长——短——长”的方式,叩开了城市角落里一家音乐酒吧的门。 店面灰扑扑的,没有彩灯点缀,十分不起眼,很难想像它还能在南桥这样的大城市开下去。酒吧内客人稀少,音响设备停在无人使用的状态。负责接待的仿真机器人嘎吱嘎吱扭着脖子,总让闻映潮疑心它要散架。 “客人您好,店长在106包厢等您。” 外形为温雅男性的机器人开口却是甜美萝莉音,夹得厉害。 闻映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明白店主人这是什么恶趣味。 机器人替他刷开了包间的认证锁。 “您可以进去了。” 闻映潮舒出一口气。 他提心弔胆了半个来月,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他的能力已经进化到可以一次性抽三张卡了,自然也能找到些门路,探到这里。 也要多亏原着提过一嘴。 这里明面上是一家酒吧,实际上是情报交易所。老闆不问善恶,不问身份,他只认情报,以及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就算是天网,想从这里拿到情报,也要通过交易。 虽说不符合繁花之苑的法规,但实际上,这间酒吧是被允许存在的。 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繁花之苑属于执灵者。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进化出了自己的能力,五花八门,发展错综复杂。 因此,无论是官方还是潜藏在黑暗中的某些势力,他们都需要这样一处绝对中立的地方——简单的利益关系最值得信任。 老闆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天生一张娃娃脸,表情悠然,嘴里还含着根棍儿——闻映潮觉得那是棒棒糖。 他知道有人来了,却头也不抬,理也不理,拿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就算示意闻映潮“坐”了。 老闆不是什么端着架子的人,相反,他很随意。 此时终端上游戏战况激烈,声音外放,百人决赛圈,老闆正在突突一片大杀四方。 紧张刺激的情绪都快扑在闻映潮脸上了。 闻映潮很耐心地等着老闆打完游戏。 他的游戏角色好像被别人击败了。 脸上波澜不惊的老闆,内心正在咆哮。 老闆吐出一口闷气,棒棒糖夹在手上,终于搁下游戏,瞧了眼闻映潮,道:“口罩摘了,我这里不和遮遮掩掩的人交易。” 闻映潮摘下口罩,开门见山:“你好,我卖我的情报。” “‘闻映潮出现在南桥’,不知这条情报可以换些什么?” 老闆眯起眼睛:“挺大胆,你知道多少组织瞅着天网的悬赏金眼馋,想和我买你的情报吗?” 闻映潮:“知道。” 他的悬赏金都已经高达5亿通用券了,顾云疆铁了心要找他,还在不断加码,别说什么组织了,闻映潮自己看着都心动。 不愧是主角,有钱他是真敢砸。 老闆重新把棒棒糖塞回嘴里,一口咬碎,漫不经心地问:“这条情报很有用,你想要从我这里换点什么?” 第41页 闻映潮已经想好了:“一个容身之所,还有一个便于行动的身份。” “有点过分啊,”老闆笑了,“我这儿除了情报,别的一概不提供。让我供应容身之所,不是让我手里头的信息压着不给卖吗?” 闻映潮说:“我再拿一个秘密换呢?” 老闆不感兴趣:“什么秘密都不行。” 闻映潮:“我知道你的真名,沈墨书。” 啪嗒。 没吃干净的棒棒糖棍儿掉在了地上。 闻映潮平静道:“答应我,我就把这条消息的来源告诉你,毫无保留。当然,你可以测谎。” 第20章 天网(2) 饶是闻映潮也没有想到,原文里那个神秘莫测的情报贩子沈墨书,手底下除了这间酒吧,连个房产都没有。 沈墨书拆开新的棒棒糖包装,含进嘴里,指着一个空房间,对闻映潮道:“我这屋就一多出来的书房,屁用没有,差点给我摆杂物了,爱待不待,待的话你自己收拾。” 说完,还把包装纸塞到闻映潮手里:“我忙着回去接客,你帮我扔一下。” 闻映潮:…… 他看着真正意义上,连张床都没有的空房间,陷入沉思。 “再商量个事,”闻映潮回头,“帐号能借我网购吗,能不能借点通用券?” 他说:“我给你打工还钱。” 沈墨书觉得新奇:“你不是冥渊之主吗,至于那么怕顾云疆?” 闻映潮认为自己并不怕顾云疆。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不敢靠近对方,隐匿起自己的行踪,能躲多久是多久,可若是真见了面,他大抵也不会畏惧,顾云疆怎样对待他,他就怎样对待回去。 闻映潮不想招惹对方,虽说这酒吧上不得台面,但沈墨书本人在繁花之苑的暗处可谓颇负盛名。 “曾执掌冥渊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无处可去。”闻映潮把话题扯了过去,“真的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沈墨书还真思考了一会。 “对哦,好像真有,我前几天还嫌麻烦呢。等等,你先带上这个备用终端,身份是假的,放心。” 沈墨书当机立断,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资料传给闻映潮。 “替我筛选过期情报的机器人前几天报废了,这些就交给你了。” 闻映潮:…… 资料包内存高达四十多个g。 “我多嘴一句,”他忍不住问,“你报废了多少个机器人。” “还好吧,每半个月过载一个,”沈墨书说,“我换了好几家店,通过别人的门路弄了点高端货,结果质量和网店卖得差不多,就多撑了两天,我还没处打差评。” “最近在物色新店,所以没进新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货的问题。 “我这几天都还没更新呢,等会我把更新好的资料包传你。” 闻映潮:? 还有?! 沈墨书三下五除二发完文件:“嗯?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这种繁琐性的重复工作,人力比不过机器,但你可以每天少弄一点,没要你一次性搞完。” 闻映潮:“……知道了。” 他辗转几个城市,来南桥找沈墨书的原因就在于此。沈墨书值得信赖,面对任何人都只看利益,最多有所隐瞒,从不说谎。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的事不会食言。 他还有一重保险,就是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想,可以随时窥探到沈墨书真实的意识。 闻映潮希望自己不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沈墨书走后,闻映潮盯着自己终端上40个g,外带更新数据18个g的资料包,陷入深深的沉默当中。 他要晕字了。 就这么处理了一个半月。 沈墨书没有再买新的机器人,使唤起他来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闻映潮搅动着锅里的面,水开了,咕噜噜滚着热汽,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他试了口面汤,几种调料的搭配比例正好,准备出锅。 闻映潮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他煮的面,要是没自己那一份,怎么想怎么吃亏。 沈墨书回来的时间正好。 闻映潮刚把面端上桌,门就开了。 他似乎在大雨里淋过,身上还裹着潮气,短髮半干,很随意地把湿掉的外套挂在架子上,一进门就嗅嗅鼻子:“好香啊,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闻映潮说,“一碗面而已。” “面也好吃,”沈墨书说,“顾云疆要是知道他满世界找的人就在我这儿待着,估计气疯了。” 闻映潮抬头:“他又来问你了?” 沈墨书说:“天网天天给我发匿名邮件,说除了你在南桥外,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我都快烦了。” “亲,目前这里没有相关消息再售哦——”沈墨书吸熘一筷子面条,“我这个月快回烂了。” 闻映潮若无其事地应了个“哦”。 沈墨书没说谎,这消息他的确不卖。 “要不你搞点动静出来吧,”沈墨书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好整点新东西卖,免得他们一天打我终端八百回。” 第42页 闻映潮拒绝:“我还想多活几天。” 沈墨书继续撺掇:“怕什么,你不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吗?听说你最巅峰的时候甚至能操纵所有的‘天网’自相残杀。” 闻映潮:……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原着确实对于闻映潮入侵天网有过一段描写,但绝没有这么夸张。 “不吃了,”他搁下筷子,“睡了,明天还要处理资料。” “等会啊,你明天出门吗,帮我踩个点。” 闻映潮看他:“讲。” “南桥市天元广场,大后天晚上九点有个超人气明星的生日会直播,她叫安娜,这几天滚动大屏都在预热。” 他摸摸下巴:“这么一想,你的能力倒是挺方便的。” “帮我记录一下预热时的现场数据,如果可以,再留心一下周围的意识环境,但凡有点不正常的都记录在终端上。当然,不行的话也没关系,那是额外的报酬。” 沈墨书说:“我明天要去见顾云疆,我真服了,为了你这一个消息大老远从澄海跑过来,他别是你深柜吧?” 闻映潮:…… 你别说,还真别说。 他把沈墨书交给他的活记在终端里,扯开话题道:“是因为上周在论坛闹得沸沸扬扬的犯罪预告吗?” 闻映潮碍于身份原因,很少出门,有也是做一些必要的调查工作,筛选掉过期的情报。 但这不代表他消息闭塞,尤其是角落隐秘的风吹草动,他捕捉信息的速度不比沈墨书慢。 在上个星期五的晚上八点,安娜的私人终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犯罪预告。 身为繁花之苑的人气明星,她的工作邮件与预约都是公司在为她处理,常年堆满了各种邀请,而她的私人帐号保护得很好,鲜有人知,因此在事件发生后,公司第一时间为她报了警。 当地的“天网”分部立刻出动,发件者的ip连结用了特殊的加密手段,还有数十个假地址来掩人耳目,发信的邮箱是一个未经註册的病毒软体,没有植入网络内部,也无法查阅实名。 他们猜测,或许是能力与信息有关的执灵者作案,将报告移交给了更高一级成员。 在检索了目前所有记录在档案中的执灵者后,假地址的排除也告一段落。 而当他们顺藤摸瓜,总算找到嫌疑人时,对方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谁冒用了。 ……线索就这样断了。 预告上要求安娜取消今年的生日会,不然,必定会在现场给她一个“大惊喜”。 粉丝们都很担心安娜,纷纷表示理解,生日会可以明年继续办,人身安全最重要。 安娜本人发声了:“今年的生日会,不会取消。” “我们为什么要向这种躲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屈服?因为害怕,好人就活该忍气吞声。” 她说:“我会和‘天网’合作,在生日会上抓出那个恐吓、威胁我的人,只要他敢出现,就让他无所遁形。” 此番话一出,再次在论坛引起轩然大波,为安娜吸了不少的新粉。也有不少网友猜测起了威胁者的身份,比如对安娜求而不得的私生粉、安娜的公司招惹上的仇家,以及她的对家爱莉尔派来的人…… 爱莉尔的粉丝来论坛上和安娜粉撕起来了。 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直到管理员来锁楼,这场骂战都没能结束——他们开了个新帖互撕,连着管理员一块骂。 闻映潮看得嘆为观止。 沈墨书吃完面,抹抹嘴收拾了桌上的空碗——丢进洗碗机里。 “犯罪预告是有一部分原因,但这次生日会办得很盛大,不少暗中的眼睛都盯着呢,想借题发挥。” 擦完手,他又评价了一句:“面煮得不错。” 闻映潮面无表情:“大学煮泡面的水平。” 论煮泡面的技术,没钱的大学生有话要说。 闻映潮已经毕业很久,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早就是很远之前的记忆了。 像隔过生死一般模煳。 补贴的生活费不够用,周末就出去兼职,挣点零钱,顺便购置一个小锅。有时候到了冬天,还能买点粉丝和火锅丸子,在宿舍里和室友对坐着,一人一筷子,拌上酱烫着吃。 闻映潮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大学室友的模样了。他分明记得,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挺要好的。 对方和他同龄,就比他小一个月。平时待人冷冷淡淡的,对很多事都提不起什么情绪,只有在他面前,会笑着打趣,故意耍滑,然后早上起来问他要不要带早餐。 有一回闻映潮回寝室晚了,室友第一次煮泡面,还煮煳了,无辜地沖他眨眨眼。刚好那天闻映潮发工资,最后决定点顿外卖来救场,顺便犒劳自己。 “都是预制菜,不如我们自己煮的面。”室友说,“这次出了点意外,下次不会煮煳了。” 他记不清室友的模样了,可是那些相处的细节,回忆起来,竟然清晰如昨。 和以前的顾默晚还挺像的。 闻映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别过头,望向窗外,无星无月的天空飘过大团黑云。 第43页 …… 这些旧事,其实早无关紧要了。 第21章 生日(1) 傍晚。 闻映潮把自己的无框眼镜往上扶了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背靠喷泉,低头划除资料库里一条已经无用的信息。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 闻映潮看着终端上正慢慢变小的文件包,此时只剩下12个g的资料待处理。 他捶捶发酸的后腰,闭上眼,感应着自己体内能力的变化。 现在他已经能够自由操控自己对情绪的感知力了,而且更上一层楼,偶尔能读到其意识的真实想法。 总被旁人的情绪影响,对他来说不算好事。 闻映潮垂着眼,确认过周围无人后,把口罩往外微拉,透了口气,才站起身来。 夕阳的余晖晕照,落在他身上。 他晚上还要替沈墨书去天元广场踩点,现在就过去未免太早,他也不是那种自由到可以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的人。 闻映潮拨弄着终端上的音乐软体,戴上耳机。打算听听安娜的歌,然后把明天的资料先捋一捋,这样处理起来会方便些。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请及时查收。” 闻映潮以为是垃圾邮件。 这个终端註册的身份是假的,终端号也是沈墨书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闻映潮整理情报的时候,经常隔一会就有营销的买房的给他发邮件。 看邮件对号主不同的称唿,这终端号起码被转卖了九次。 一律已读不回,直接删除。 以至于这次他险些就手快删掉了。 所幸闻映潮多瞟了一眼邮件标题。 《您好,“启明”先生》。 启明是沈墨书行走于暗处时的官方代号。 他记得沈墨书有自己的工作终端,一般信息都直接连到那里,还能有邮件错发到他这儿的? 闻映潮把邮件转给沈墨书。 他对沈墨书的工作内容没兴趣,那一堆情报的筛选整理已经够让他头大了。 南桥的夜晚比白天热闹。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最后一缕残阳淹没于地平,昏昏沉沉的余晖逐渐消弭。 星月悄然笼上夜幕,寂静无声,闹市的彩灯一盏一盏陆续点亮。露天舞台音乐欢快,伴着节奏,附近的烤肉店开始营业,烤架上的五花肉滋滋冒油,偶尔蹿起一团火来,浓香四溢。 闻映潮有点饿了。 上次在烧烤店吃烤肉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领完证书,一大帮人拉着他参加毕业聚餐,还包了个夜场唱k,室友也一起。 闻映潮那天其实没有吃饱,聚餐的人太多,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他夹了几筷子肉,有人开啤酒的时候没注意,瓶盖子崩他脸上,掉进碗里。 室友那天也喝了酒,问他要不要来点。 闻映潮拒绝了。 没别的原因,他纯粹觉得难喝,闻着就不舒服。 后来散场过后,是他把室友背回了两人合租的小公寓里。 哦对,他还和室友合租过。 闻映潮下拉兜帽,按着终端上的导航,往天元广场那边信步,他走得很慢很悠闲,偶尔假装不经意地轻咳两声。 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那个在直播屏上挂了整整两个月的s级通缉者闻映潮。 这条道是餐饮街,各种特色百花齐放。闻映潮还看到了“晨曦之岛”特供饮品店。 “假一赔十。” 保真吗? 闻映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也没见过晨曦之岛的饮品。 直播预热九点开始,闻映潮到天元广场时,大屏正好插播着闻映潮的通缉通告,歷时两个来月的循环,不少行人已经司空见惯,他们悠然逛过,只偶有人抬头瞅一眼大屏上的通缉照,和顾云疆那张俊秀的脸。 他表情平静且温和,嘴角挂着浅浅笑,脸颊上能露出一颗小酒窝。 看了就让人安心。 闻映潮只从中读出危险和虚伪。 还有一个小时,这点时间很好打发,最近闻映潮只要闲下来,就会额外分出一点精神力,拉系统来给自己念原着内容。 沈墨书这条线,就是他顺着原着只言片语的一点线索挖出来的。 书上寥寥几笔,书中人的现实却那样鲜活。 闻映潮找了个露天咖啡馆,用终端点了杯冰咖啡。 他暂时用的是沈墨书的帐户。 当然,帐户身份是假的。 他说:“系统,出来念书。” 系统秒回:“上回念到第八十二章,请问您是否继续阅读?” 闻映潮:“是。” 堂堂系统沦为听书软体。 它默默从书库中扒出那本已经被翻烂的《月蚀之录》,不带起伏地棒读道: “他们把这种大规模的能力失控现象称作‘月蚀’,当七月的满月之夜降临时,暴露在月色下的执灵者,能力将不再受自我控制,那一天的繁花之苑会开启宵禁,日落之后,哪怕是阴天,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外出。” “违者重罚,押入纯白监狱,终生禁足其中,不得释放……” 闻映潮把读书声当背景音,手上没闲着,记录下过路每个人的情绪倾向,比对之后,划定了一个正常界线。 第44页 天元广场的夜晚热闹非凡,人流量尤其大,他不可能全部都探知一遍。因此他调整了自己的感知范围,凡在界线之外的意识波动,才会通过极端情绪的方式,传递迴闻映潮这里。 离预热开始还有30分钟,闻映潮叫停了系统,将自己的感知力放到最大。 恰好能够覆盖整个天元广场区域。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闻映潮实际能记录下来的数据不多,冰咖啡里的冰块已经融化,玻璃杯外渗满了水珠,滑落在桌面上。 他根本就不打算喝。 闻映潮在终端上输入基本信息,附加文档上备註,当日现场不存在异常值。 除了一对因吵架而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情侣,他们的情绪波动超过了正常范围,在闻映潮远远看过之后,就提笔把这对情侣的信息划掉了。 他把数据打包整理好,发送给沈墨书。 顺便问了一句:“你喝咖啡吗?” 指面前那杯冰块已经全部融化的冰咖啡。 估计拎回去就成常温的了。 沈墨书给闻映潮发了一个问号。 闻映潮也回:“?”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会儿。 沈墨书:“我刚在应付顾云疆,才看到消息,刚刚的发的数据表没什么问题,但你下午转给我的是什么玩意?” 闻映潮:“我这边下午收到这封邮件,我看标题找你,就给你转过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沈墨书:“出大问题。你自己看吧。” 说完,他传给闻映潮一张截图。 《您好,“启明”先生。》 “请您务必在后天晚上的八点五十分,准时抵达天元广场顶楼露天花园,安娜生日会直播现场,邀请函连结在下,我们期待着您的到来,见证这场史无前例的惊喜派对。” 沈墨书:“这帐号是个废号,我就没用过,怎么可能有邮件发到你那里。” 闻映潮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找的是沈墨书又不是他。 闻映潮打字:“我不清楚,可能是谁的执灵能力……” 还没打完,闻映潮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知道沈墨书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发邮件的人真心想找沈墨书,利用能力查到闻映潮手里的终端属于沈墨书——那为什么不把邮件直接发送到对方的工作邮箱呢,不是更快捷一些吗? 除非他要找的人不是沈墨书,他话里有话。 对面的人,实际在向闻映潮发出邀请。 沈墨书见他输入了半天不动,知道闻映潮是明白过来了,继续回復道:“我可没卖你的情报,我从不出尔反尔。” 闻映潮把输了一半的字删掉:“我知道。” “我会去看的。” 这太明目张胆了。 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可能是顾云疆。而除了顾云疆之外,唯一可疑的对象就是那个给原主做意识再生,并准备了新身体的幕后者。 看起来和安娜的恐吓案有关。 顾云疆想必也在调查。 闻映潮已经等很久了。 意识再生实验既复杂又困难,还极易失败,耗费精力。繁花之苑命令禁止,抓到即终身监禁,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他的意识回归,不可能没有目的。 他另外再下单了一只打包袋,用纸擦干玻璃杯上的水珠,将咖啡装在里面。 大屏上预热已经开始,广场热闹非凡,纷杂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经由闻映潮铺下的感知网传递到他的每条神经束下,最后再确认过没有异常之后,闻映潮关掉了数据表格。 这个点,顾云疆应该走了吧? 保险起见,他给沈墨书发消息:“我要回来了。” 沈墨书秒回:“先别。帮我带点零食,随便买,有棒棒糖就行。” 闻映潮:“行。” 闻映潮不可能进商场,封闭空间,人多眼杂——负责自助收银的扫描仪还要识别人脸。 沈墨书的那堆零食都是网购批发的,不需要他带。 看来还没谈完。 不知道在聊什么,途中甚至能秒回消息。 闻映潮没法隔着屏幕探知到沈墨书的情绪,但他直觉向来敏锐,找了一处正唱着歌的音乐花坛,随意拍拍上面的灰尘就坐下,等着对方的回信。 沈墨书没有让他等太久。 闻映潮点开,他的情绪平静到出乎自己的意料,好像早猜到该有这么一天似的。 或许他从昨晚沈墨书告诉他顾云疆要来南桥时,就猜到结局了。 沈墨书说:“聊完了,回来吧。” 紧挨着一条信息:“后天晚上,我会把你在天元广场这条行踪卖给顾云疆,之后估计瞒不下去了,你做好准备。” 第22章 生日(2) 和沈墨书交易有一个好处。 就算他拿到了更想要的东西,打算终止交易,也会提前告知,而不是直接把他卖了。 闻映潮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沈墨书坐在桌边上玩牌,把它们搭成塔状,再“唿”地一下推倒。 “回来了?”他表情自然,吹了声口哨,好像后天就要跟闻映潮掰掉的人不是他似的,“我饿死了,去做饭。” 第45页 闻映潮把咖啡搁在桌上:“你就不能自己点外卖?你厨房里的自动炒菜机是摆设?” 沈墨书说:“吃腻了。” 闻映潮觉得自己就不该前几天爬起来煮泡面,还被晚归的沈墨书撞上。 他翻翻冰箱,发现里面添了些新的食材,闻映潮拿起一包娃娃菜看了看,发现日期还挺新鲜。 “你今天买菜了?”闻映潮记得他出门前还没有这些。 沈墨书说:“顾云疆送的。” 闻映潮微不可察地一停。 “他没事送菜干嘛,你又不做饭,闲的吗?” “闻映潮,”沈墨书终于正经起来,“顾云疆知道你在这,从我放出‘你在南桥’这个消息的那天起。” “但是碍于我的身份,天网不方便和我撕破脸。” 闻映潮说:“顾云疆憋了这么久,总算等不及了?他一来,你就把我卖了?” 沈墨书耸耸肩:“他说会拿更有价值的情报和我换。” “的确很有用。” 闻映潮不意外,他甚至能猜到顾云疆拿来收买沈墨书的情报是什么。 原作中的蔷薇墓土篇,顾云疆曾与墓土深埋的石碑共鸣,意外发现了沈墨书的过往。 这个人太神秘,连执灵能力都是个谜,档案处标着未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繁花之苑的,更不明白他做着这种生意,怎么能长长久久地在此安然下去。 除了顾云疆外,无人知晓。 穿书而来,手握剧本的闻映潮不算在内。 沈墨书真实的能力是“不死”,他长生于世,近六百年。 他一生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这个“不死”。长生殿未能求得的永生,对他而言,反像一个可怖的诅咒,分外讽刺。 沈墨书没心没肺地拆开咖啡包装袋,一点儿也不为卖了闻映潮这件事而愧疚,他还是那副样子,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使唤闻映潮。 沈墨书没对不起他什么。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最普通的交易关系。闻映潮本就不觉得沈墨书会对什么人抱以真心。 他挑了几个西红柿,问:“今天太晚了,我做个西红柿炒蛋,再加个醋熘娃娃菜行吗,肉没解冻,弄荤的太麻烦了。” “行,”沈墨书打了个响指,“都可以。” 厨房里香气瀰漫。 闻映潮以前和室友合租的时候,是两个人轮着做饭的。有时候吃惯了,想尝点别的,还会自己对着菜谱琢磨新菜式。 他记得室友的手艺也很不错。 闻映潮极少回忆起这些琐碎的小事,他和室友已经各奔东西数年了,也很久没再联繫过。 他自以为不是怀旧的人,近期却总不可避免地觉得,过往平凡的日子是那样难得。 肯定是这该死的穿书害的。 闻映潮关掉火,番茄炒得很烂,鸡蛋吸饱了汁水,撒上翠绿的葱花,加一勺糖搅拌,借着余热再收汁一会儿,便可以出锅了。 他自己也没吃晚饭,方才还不觉得饿,现在嗅到香味,不由得也咽了咽口水。 “哇,”沈墨书啪嗒啪嗒敲敲筷子,“现在还有心思自己做饭的人不多了,全是自动一键炒菜,看着就好吃。” “吃。”闻映潮把两盘菜放下,瓷盘磕在桌上,发出轻微叩响,“最后一顿了,自己盛饭。” “唉,我还真有点捨不得,”沈墨书站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梦见你。” 闻映潮默了默,应道:“那可不算什么好梦。” 沈墨书不会做梦。 原着中,有人尝试入侵过沈墨书的梦境,可是沈墨书没有梦,唯一一次成功的侵入,是那人拼尽了全力才做到的。 他才发现沈墨书的梦里是恆久的浓黑,深不见底,压抑到令人窒息。 和无梦没什么两样。 闻映潮扒了两口饭菜。 吃完后,沈墨书主动把碗筷收拾了,闻映潮仰躺在床上,翻出终端里的邮件,又再看了一遍。 该来的总要来,系统要求他见证《月蚀之录》真正的终局,他就不可能一直当那个局外人。 沈墨书来敲敲他的房间门。 “睡了吗,和你说个事。” 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沈墨书来他这边从不敲门。 闻映潮不想下床,隔空喊:“进。” “没事,在外面讲也行。”沈墨书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我给你那破终端就送你了,我要这号也没什么用。里面的卡里还有挺多钱,怎么用掉你自己想办法。” “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可别死了。” 闻映潮:…… 说的跟他要上断头台一样。 “滚吧你,”闻映潮有气无力道,“想我点好的。” 沈墨书提醒他:“你能力恢復得怎么样了?” 闻映潮不理人了。 现在可不少人知道他现在实力不全的事。 顾云疆散布出去的。 在意识囚牢的那段经歷,让对方敏锐地觉察到这点。 就算顾云疆不那样做,早晚也有人这样推测。 不然凭藉他的能力,早该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第46页 当然,闻映潮不想搞事。但他拿不到原主的全部能力,他很烦恼。 “不理我?”沈墨书似乎笑了一下,“我说,闻映潮,你还真有点小孩脾气。” 闻映潮问:“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休息了。”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躺下了才觉浑身疲惫,困意缓缓上浮,悄然将他包裹其中。 他今天能力使用得太多了。 那可是遍布整个天元广场的感知网。饶是他前半个月四处躲藏,他也没有这样铺张过,而且支撑了近一个小时。 闻映潮觉得自己能够感知的范围还可以大些。因为到现在他也不过是睏倦。而在最开始接触时,他仅仅多抽了一张卡便陷入昏迷。 能力的增强已经很明显了。 系统适时提醒他:“宿主,这边建议您不要过度使用能力,适可而止。” 闻映潮应道:“我明白。” 系统:“?” 闻映潮:“干嘛给我发问号?” 系统:“不是,你没怼我,我有点不习惯。” 闻映潮:“是不是有病。” 系统:“对味了。” 闻映潮:“……” 他干脆关掉自己的意识,屏蔽这个没事找事的系统。 一夜无梦。 第二天,闻映潮就把终端里十几个g的资料都删了。 他没多少东西要收拾,简单翻了翻屋子,只带走了些吃的和衣物,外加一把防身的匕首。终端拆下来揣进口袋里,准备今天就拜拜跑路。 沈墨书晚上回来,就看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没了人,桌上有包了保鲜膜的菜,旁边贴着字条,要他吃晚饭前热热。 “这么急着走,”沈墨书把字条拆下来,笑了,“还真是……和顾云疆一个德行,小孩脾气。” 七月二十八日晚上八点,天元广场一派繁忙景象。 保安在现场外拉起了警戒线,“天网”成员换上便衣,藏匿在人群之中,而今日的最高观景台上,全都是预留好的vip座位。 顾云疆用湿巾擦擦手指,广场下方的情景一览无余,不少没抢到票的粉丝举着灯牌摇晃,欢唿热烈。 距离生日会开幕还有四十分钟。 “你确定闻映潮今天会来?” 陈朝雾目不斜视,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我现在还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今天人多声音杂,再等等。”顾云疆说。 他从桌旁站起身,叉了一块寿司卷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含煳道:“他会来的,我了解他。” 陈朝雾细细听着广场上的动静。 “我还是觉得有偏差,既然你笃定他不是发出犯罪预告的兇手,那他有什么理由往这样的人堆里扎,而且还是在‘天网’遍布眼线的情况下。” “这里都是执灵者,想找人轻而易举,没有大隐隐于市的说法。” “你说得对,”顾云疆咽下寿司,“但那是闻映潮。” “他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就算他现在能力不全,也是我们要警惕的对象。” 陈朝雾自然清楚,冥渊之战的过往还歷歷在目。 她还记得自己在结束后来到废墟接应顾云疆的那天,听到她们那平日理智话少,基地最年轻的分析师在哭。 顾云疆的哭很安静,更不如说,他只是在流泪。 若是换了个人来,很难察觉到他的不对。 她问:“结束了吗?” 顾云疆答:“结束了。” 他真的非常难过。陈朝雾想,虽然她不知道顾云疆为什么难过。 她问:“需要一个拥抱吗?” 顾云疆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关心。” 陈朝雾能从风声里,听到顾云疆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走到冥渊中间的平台上,弯下腰,伸手探了探。 好像在确认什么。 顾云疆自言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真的没有唿吸了……” 陈朝雾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能缓解顾云疆情绪的东西,他的状态非常不对。 她想了想,从自己的装备里摸出一把镂云刻月,做工精细的匕首。 “这是你之前找博士定制的冰匕,今天送到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她说:“你不是打算送给你对象吗?别难过了。” “冥渊之主死了,结束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顾云疆似乎抬头看了一眼。 匕首用漂亮的水晶盒包装起来,扎着礼带,在冥渊琉璃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不要了,”他的语气又轻又凉,“我们已经分手了。” “扔了吧。” 第23章 生日(3) 闻映潮站在天元广场的外围。目光所及之处人头攒动,不少人高高举着灯牌大喊安娜的名字,保安拼命维持秩序,想清出一条路来,连vip通道都被人们堵得水泄不通。 今天会到场的都是些大人物。起码在繁花之苑的有名有姓。因此不止安娜的粉丝,也有别家的大粉前来应援。 想也知道,天网的埋伏已经设下,就等着发送犯罪预告的人自己跳进来。 第47页 顺便再捉一个闻映潮。 闻映潮分出一点点感知力,掺在刚刚被放进去的一个人身上,得到情绪回馈后粗粗数了数。 大概来了七八个人,扮作各种阶层,潜藏在现场内部。 闻映潮没有继续深入。他绕过人群,故作随意地往天元广场的背阴面走,那里人会少些,想混进去也方便。 一个抱着花的小女孩被后面的人推挤,撞在了闻映潮的身上。 “哎呀!” 闻映潮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女孩和花。没让她摔在地上。 “没事吧?”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真切。 说完,他又假装感冒,咳了两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抱着自己的花,后退两步,连连道歉。 闻映潮哭笑不得:“你没事就行。” “谢谢你,哥哥。”女孩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红玫瑰,递给闻映潮,“这个送给你。” “不用了,花束会变得不好看的。” 闻映潮帮她把玫瑰插回去:“快去现场那边吧,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好位置了,注意安全。” 打发走了小姑娘,闻映潮聚起精神,往后门走去。 他从卡牌库翻出一张今天下午刚抽到的卡。 【意识操纵:恭喜,这是你获得的第一张高级卡牌。在你的意识范围内,所有人都会跟随你的意识而动,为你所用。 注意,该卡牌消耗精神力巨大,最多只能同时操纵三个意识。请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使用,以免遭到反噬。 持续时间15分钟,在此期间,您可以随意停止自己的操纵行为,卡牌计时也会终止。 本物品使用有效期为获取后24小时,请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该物品作废。 抽卡冷却中,目前剩余抽卡次数:1/3,下一次抽卡刷新时间:3小时。】 闻映潮目光扫过广场鳞次栉比的高楼,空中悬浮的直播大屏,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这张卡静静地在他的意识中焚烧起来,眼底浮上一抹明亮的金黄。 距离生日会开场,还有十五分钟。 所有设备均已调试完成,准备就绪。安娜坐在后台休息室里,妆容精緻,她抿抿唇,让口红看上去更均匀些。身后,天网的便衣正与助理商议具体事宜,她盯着镜子,不动声色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私人终端。 就在不久前,她又一次收到了威胁邮件。 还是那个假地址。 这次的邮件只有一行字。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 这世上哪来什么诅咒?最多是一种能力,施以“诅咒”的人,自己必然会付出代价。 她把情况告诉了天网。 出乎意料,天网没有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要她放心,而是脸色倏地大变,好像“国王诅咒”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 但很快,对方就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听我说,安娜小姐,这次的事件我会向上级报告,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强行终止您的生日会现场,还请谅解。” 这又让她紧张起来了。 时间正迫近九点。安娜听见外面现场一遍遍高喊着她的名字,欢唿如浪潮般席捲,音响循环播放着她最出名的一组专辑歌曲。她无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准备上台。 与此同时。 顾云疆戴上专用耳机,粗粗扫了眼楼下人群,脱下制服外套,顺便把另一副设备扔给陈朝雾。 “我去底下看着情况,你帮我听着动静,一旦出现闻映潮的踪迹,立刻告诉我。” “我听见了,”陈朝雾抬手接住耳机,“今天人多,声音杂,只能听到大致位置。八点钟方向,有执灵能力使用的声音,像火星在噼啪燃烧,和意识有关。” “好的。” 顾云疆的视线飞快扫过人群。 “帮我持续定位。” 陈朝雾说:“他的声音又消失了。” 顾云疆不意外,他认识闻映潮多年,深知他比看上去要诡谲莫测得多,绝没那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踪迹。 也有可能是在为他设陷阱。 这样最好,这样才有意思。 这样才让他觉得,闻映潮是活的。 顾云疆无意识地笑了。 他一边快速往楼下赶去,一边通过内部通讯传达消息:“全部打起警戒,目前还不知道嫌疑人有什么目的,因此本次行动允许使用限制为5的执灵能力,请戴上抑制手环并调整好等级,等待下一步消息。另外,如在人群中看见可疑踪迹,一律上报给我。” “收到请回復。” “是。” “明白。” 闻映潮拨弄着其中一个天网成员的耳麦,倚在建筑的墙角听完了全过程,在他的身前,一个人怔然站着,眼中染上与闻映潮相同的金色。 闻映潮把耳机递给对方。 “回答。”他命令道。 “……是。” 陈朝雾端着咖啡的手微微一停。 她捕捉到了三处来自不同方向的火花声。 被闻映潮早早埋下暗示的两名路人,眼中金黄一闪而过。 快到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到异样。 第48页 闻映潮戴上无框眼镜,快步没入人海,人潮推挤着他,在确认自己的行迹已经彻底和旁人的喧嚣混在一起时,解除了所有暗示。 卡牌剩余使用时间还剩下五分钟。 而大屏幕上的直播开始时间,已经逼近倒计时。 “10——” 全场爆发出持久而热烈的尖叫。 闻映潮身边的一个人尤其激动,应援棒哐哐挥舞,险些打掉他用以掩饰的眼镜。 他所站的位置在二楼的环形围廊,有些靠后,很挤。他匆匆扫过一楼座无虚席的贵宾位,没有看见顾云疆的身影。 看来已经在行动了。 “9——” “8——” “7——” 主持人情绪激昂,手舞足蹈地站在台上,陪着所有人一起倒数。 “6——” “5——” 闻映潮往边上退了一步,被身后的人扯扯衣角。他回过头,是先前碰上的那个捧着花的小女孩。 “哥哥,可以帮我拿一下花吗?”她说,“我想写张卡片,送给安娜姐。” 闻映潮没有去接。 “4——” “3——” “2——” 震耳欲聋的唿声里,闻映潮的声音被理所当然地淹没,隔着一层口罩,很难听清。 闻映潮说了几遍,女孩都没听见。 无奈之下,他往外拉了一点口罩:“你的花里,不是已经夹了一张卡片了吗。” 很快松手,口罩弹了回去。 卡片通体漆黑,边缘描着白色的漂亮花纹。 “诶?”女孩把花翻过来,“我还没写呢?” 她拿出卡片,忙大声解释道:“可能是哪个人掉在里面的,我没注意……” 女孩大概才11岁左右,个子比较矮,她踮起脚,看起来很费力。 “1——” “安娜!安娜!安娜!”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即刻转为了柔和婉转的曲调,和着曲中潺潺的流水音奏响。 场地灯光“啪”地一下,一盏连一盏熄下去。几乎全灭,只剩下舞台头顶明亮的聚光灯,等待着主角到来。 安娜忐忑地迈上舞台。 她每一步都走得优雅、自信,尽可能不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在观众面前,戴着微笑的假面,艷红的嘴唇微张,歌声随伴奏悠扬。 这是她将在生日会后正式发布的新歌。 她稳住气息,让自己全身心浸入歌中,就像平日里练习那样。 “海风, 誓指轻游, 紊乱心绪微动。” 二楼,女孩翻开那张花纹精緻的卡片。 “这是什么?”她念出了卡片上的字,“恭喜,你已被选为国王。” 闻映潮听不清女孩的话,这个角度,他也看不见卡片上的字。 但他作为意识的能力者,直觉向来可怖。 “当梦放手, 被滥用海底, 风筝坠落高空, 跌倒回忆里。” 顾云疆一只手捻着安娜的能力档案,发布命令:“让她停下,别再唱了,派人去封锁全场,别让任何一个人出去,也别让人进来!” “已经通过特制的耳机联繫了,可是她没停!” 顾云疆说:“直接上台,把她拉下来,出了问题我担着。” “还有,这次负责和安娜沟通交流的人是谁?” 他问:“为什么不报告?” 顾云疆没有得到回答,他不再追问,快步穿过楼下的一排排座位,确认过一楼没有闻映潮的身影。 他从安娜的歌里捕捉到了熟悉的感觉。 怎么会是国王诅咒? 他确信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不是闻映潮。好歹闻映潮都是不声不响地瞒着他做大事,可不会给人发什么犯罪预告。 那又会是谁能发动国王诅咒? 这是天网内部绝不能向外披露的绝密档案。 顾云疆依旧记得那一日,他奔向镜水市的天网分部,彼时阳光明媚,而烈阳下,一片惨状。 所有人都疯了。 被国王诅咒加身之人,被迫对同伴兵戈相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人,看见家人被绑架的照片,睁大双眼,被抓住破绽。 他逼所有人把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说出来,把最在乎的东西毁掉。 一个一个崩溃,一个一个成为活着的死人,麻木地放任自己的能力失控,无差别攻击基地里的所有人,随后被意识里种下的种子变成“棋子”。 混乱已经持续三天,没有人向外求救,发出警告。 还是拨打天网热线,却得不到回应的居民,转拨给别的分部,才发现出了问题。 闻映潮懒懒靠在墙边,作为“国王”,操纵着所有人心。 顾云疆赶到时,就看到如此难以置信的一幕。 闻映潮眼眸金黄,他冲着顾云疆的头顶抬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轻而易举地就在他的意识里植入了一颗“种子”。 “你已受到国王诅咒。”闻映潮说。 “现在,你的能力即将失控。替我将这里的所有都收纳,强行吞噬殆尽。” 第49页 顾云疆的记忆逐渐模煳,在视野的最后,向闻映潮的方向伸出手。 ……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第24章 生日(4)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现在,你的能力即将失控。” 顾云疆把安娜的档案折起来。 距离他下达命令已经过了两分钟,她的歌声悦耳动听,通过音响传遍整片会场。还好顾云疆在演出开始前,提前叫人关闭了直播设备,不然?还会通过电子?终端,扩散到整个繁花之苑。 安娜是声音的执灵者,她能通过声音传达出一种特殊的波动,可?平烦躁之心绪,抚慰难愈之创伤……非常适合做心理医生的一种能力。 她却选择成为一名歌手。 也正因如此,种在她意?识里的诅咒,经由污染的歌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好在以这种方式所?散播出去的种子?微弱,属于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他人,只要及时叫停,还能好好遏制住风险。 “诶,台下是不是有人要冲上?去呀?”女孩从闻映潮身后探头,看见?了几个准备行动的天网成员,“不会是安娜姐的私生粉吧,怎么混进来的?” 闻映潮瞳孔骤缩。 女孩紧紧把卡片握在手心,不肯松开。她趴在玻璃栏杆边上?,睁大了眼睛盯着舞台。 几个埋伏起来的天网成员被周围的观众狠拉了一把。 “你干什么!” “别?动!” “不要打扰安娜姐!” 天网的人当机立断,拧动抑制器上?的等?级,就要强行突破。然?而就在他准备使用能力的时候,他的头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紧接着,周围四五个人全部扑上?来,把他按住。 “你以为就你有能力?保安!” “我是天网的人!”他怒骂道,“都让开!妨碍公务了!” 如同专门为他准备的戏剧,闻映潮前面的人都散开了,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一个刚好能看到台下全景的位置。 闻映潮心道:“不好。” 台下的闹剧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那些人充耳不闻。 安娜继续在台上?唱着歌。而其?他的便衣,也被观众用各种理由拖住。 观众同样是执灵者,平时被禁止在公共场所?使用能力的他们,此时几乎都无视了禁制。 天网队员尚且有不能超过5限制级的规定在,可?是观众没有。其?中不乏攻击性能力,就往那些队员的身上?招唿。 而且他们人太多了—— “全部解除限制,随意?使用能力,”顾云疆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朝雾,继续捕捉闻映潮意?识能力的位置。” “他还是没有动静。”陈朝雾说,“我听到奇怪的波动在场内侵蚀,包括我们的队员。” “小心。” 她的提醒言简意?赅,顾云疆一路跑到设备室,不出示身份,也不带犹豫地直接放倒门口保安,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撞进门去,咣咣关掉设备。 场地瞬时黑了,歌声也听不见?了。 可?是种子?已经种下。 “有查到今天和安娜接触的人是谁吗?国王诅咒,必须要有人先种下种子?才行。” 通讯后面乱作一团。 顾云疆蹙眉:“朝雾?” 陈朝雾说:“等?等?,我在回?忆。” 她确实?听过后台休息室的声音。 “今天和安娜接触过的人,只有她的助理心尼,还有我们的人,天网南桥分部a组成员时亚,目前已经失联。” “心尼的关系我们已经查过,包括她这些日子?接触过的所?有人,她是五年前就跟着安娜的,背景很干净。时亚勤勤恳恳,在天网十一年了,比你我都早。” 顾云疆言简意?赅:“查,包括安娜前几天接触过的人一起。” 他通过设备室的监控,看着台上?不知?疲倦继续歌唱的女星。 和台下对设备的关闭毫无反应,依旧在做着自己?手上?事的观众——包括和天网队员进行能力对轰。 座位被能力炸开,还好队员反应够快,及时撑起护罩,现场没人受伤。 一边要抵挡那么多能力进攻,一边要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顾云疆神色一沉。 他队员的命也是命。 为什么会传播得这么快?除了闻映潮,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忽然?动了,目光紧紧锁住了二楼玻璃围栏处。正对着舞台的方向,有个戴着兜帽口罩的人。 之所?以这么容易捕捉,是因为二楼除了他和他身前的女孩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动作了。 “闻映潮。”顾云疆念出了他的名字,“抓到你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虽然?现场的能力很乱,但是很明显。”陈朝雾忽然?在通讯频道说话。 “很巧,我看见?他了。” “他在说什么,你能听见?吗?”顾云疆问。 第50页 “可?以,我集中精力听一下。” 陈朝雾天生目不能视,上?天赐予了她极佳的听觉,能听到世间所?有声音,包括原本人类听不到的,都隐匿在自然?的频率之中。 现在,她努力去分辨着这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二楼玻璃围栏旁,闻映潮蹲下来:“你把你手里这张卡片给我看看好不好?” 女孩从栏杆上?下来:“不给,它藏在我的花里,它是……” 话到一半,她的神色变得茫然?起来。 “给我吧。”闻映潮轻声说。 可?惜闻映潮自己?不知?道,他的话在此时具有怎样的蛊惑力,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一个念头植进人的脑海当中,叫人听话,理所?应当地顺应闻映潮想看到的结果。 “给你。”女孩递出手里的卡片。 闻映潮飞快地扫过卡片上?的内容。 成为“国王”? 什么意?思? 他蹙着眉,检查了一遍卡牌控制力的剩余时间,见?所?剩无几,便没有再关。 闻映潮感应周围的意?识,先前还一片正常的人潮,此刻识海里却被隐隐埋了一些东西,操控着他们,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偏偏自己?还察觉不到。 类似于暗示。 他默然?看看手中的卡片。 卡片没有任何的意?识附着。 除了印在上?面的那句话外,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卡片。 现在,全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走?廊顶部装饰的小灯和月色,极其?微弱。闻映潮猜到这是顾云疆干的,也知?道,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必然?暴露。 闻映潮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孩呆呆地望着闻映潮,任由他的感知?扫过意?识。 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意?识目前是被“诅咒”寄生的本体?。 治标不治本。 “现在,你要听我的话,跟着我一起说,”闻映潮慢慢道,“不要再打了,安安静静地把这场演出看完吧。” “不要阻止他们,他们在救安娜。” “明白吗?”闻映潮问。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陈朝雾复述完这句话后,调了调耳机位置。 “顾云疆,你现在在哪里,我听他声音的动静不对,可?能要逃跑。” “我在路上?了。你联繫守在外面的后备人员,一个个排查在场的所?有人,不要放过。” 国王诅咒的幕后黑手不是“国王”? 顾云疆快步穿过走?廊,一路来到二楼围栏。刚刚闻映潮出现过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代替,而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有位置吗?” “最后一次消失是在十二点?钟方向。” 一楼,所?有袭击队员的执灵者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天网成员抓住机会,迅速压制住了失控的人们,扑到台上?,一举放倒了仍在歌唱的安娜!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丢掉自我了。 闻映潮挤过人群,他正往三楼的方向走?,设备停止运行后,有些人陆陆续续地开始恢復反应,犹如长梦初醒。他们好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地东张西望。 讨论声渐起。 “怎么停了?” “台上?那些是不是天网的人?” “好像是!” “为什么要抓安娜,她不是受害者吗!?” “餵!解释一下啊!” 顾云疆飞快地穿行在楼梯间,往陈朝雾所?定位的方向赶去,他不确定闻映潮是否还在二楼,涌过来的人潮太多,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 “你长没长眼睛,赶着去投胎啊!” 对方怒骂道。 顾云疆才是被撞的那一个,但他急着抓人,也懒得和这种人费口舌,很干脆地道:“抱歉。” “撞了人说一句道歉就行了?有没有素质!撞疼我了,你今天得赔——啊!!!” “咔”地一下,顾云疆利落地卸了对方的手腕,单手把人扭倒在地。 “啊!!!” “别?随便碰瓷。”顾云疆看也不看,就从他身上?跨过。 边上?有人因碰瓷者的惨叫注意?到这边,讶然?道:“那是不是顾云疆!” 顾云疆的名字在繁花之苑人尽皆知?。 此话一出,直接将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是他亲自指挥的?” “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为什么突然?叫停,为什么抓住安娜?这一切都是安娜自导自演的吗?!” “我朋友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这里封锁了,不让人出去,是不是真的!” “凭什么锁我们?” 顾云疆被这些声音扰得心烦,偏偏不能发?作,他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扬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尤其?是二楼的大家,不要全都挤在围栏前!稍后我们的人员会播放通知?!” 第51页 “不是,我赶着在门禁之前回?学校,让我出去啊!” “对啊,我们还有事呢?就算真的散场了也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吧?” “莫名中断还没个解释呢!” 有粉丝高喊:“我相?信安娜姐!她不是兇手,你们放开她!” 恢復理智的人们比被诅咒时更加激动。 几个队员带着不省人事的安娜,被愤怒的粉丝困在台上?。 “这就是你们的公义?轻易伤害一个无辜的平民?” “我全场在看,安娜唱到一半,他们就莫名其?妙把设备停了,上?去抓人!” “真兇呢,你们抓到了吗?” “不会真的是安娜吧?” “我粉她很多年了,我相?信她!” “放人!放人!放人!” 围住顾云疆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要求天网给一个说法?。 “安娜必须带走?,还要找到诅咒主体?。”顾云疆无视他们,在耳麦里下达命令,“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朝雾,你去广播室发?通知?,人有点?多,自己?小心。” 通讯频道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起身声。 陈朝雾回?答:“好像有人去了。” 顾云疆被几个情绪激动的粉丝用力一推,撞到座位角。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 在粉丝挤过来的瞬间,他的手心被人拍上?了一张卡片。 黑底白字。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 第25章 生日(5) 国王诅咒没有停止,还在蔓延! 顾云疆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受到影响,他?的意识目前还很清醒,但卡片上的字的确令他?心惊肉跳。 就像那个夏天。 他?帮着闻映潮销毁了国王诅咒的一切痕迹,最后跪在废墟里,手不住地发着抖,无法控制自我,枪抵住自己的下?颚,“死亡”的念头一遍遍冲击着他?,他?不敢相信,闻映潮真的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可?死亡近在眼前。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手指被诅咒操纵,慢慢扣下?扳机。 砰。 他?手中的枪飞到了几米之外。 顾云疆的手腕一阵疼痛。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煳,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闻映潮蹲在他?面?前,目光平静。 “为什么?”闻映潮问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问我? 他?被控制着,说不出口。 闻映潮似乎想替他?擦去眼泪,顾云疆避不开,任由闻映潮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顾云疆很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天网出手?有苦衷的话,不能和他?说吗? 还是说闻映潮不信他?? 闻映潮凭什么不信他?? 他?前几天还在规划着名,下?次休假一起去永夜森林的游乐区。 “别?哭了,”闻映潮轻声?说,“睡一觉吧,就当?是个噩梦,就当?我……” “从?没?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 他?话说的很温和,却在其中载入了命令,不容受到诅咒的棋子反抗。 顾云疆拼命摇头,拦不住意识逐渐远去。 最后坠入黑暗。 “顾云疆?” 陈朝雾在通讯里喊他?:“理我一下?。” 顾云疆说:“理你。” 他?把手里的卡片揉成一团,失控的人群不好应付,他?一有动作,立即就有人准备出手。 顾云疆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环上的阈值调到最低。 “朝雾,回去给我记个处分,”他?说,“我要?动手了。” 他?张开手掌,把精力集中于此?,名为“容纳”的能力在看不见的地方?编织、生长,拼合成一个虚无空间——连人也能在其中破碎重组。 “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的,绝不会在我的空间里出事。” 陈朝雾说:“你还是好好想想。” 顾云疆朝着人群张开手:“没?办法,人太多了。” “这真的是你会做的事情吗,真的到了要?对平民使用能力的地步吗,你还有别?的手段吧?” 陈朝雾的提醒不轻不重,砸在了顾云疆的心头。 “还有,通讯频道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所有队员都失联了。” “我好像是漏网之鱼。” 顾云疆的唿吸急促起来。 国王诅咒。 他?果然还是中招了,种下?的暗示让他?毫无察觉。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对民众失去理智的推攘和指责,没?有继续下?去。 也没?有收回去。 “你想干什么?你要?对我们出手?” “解释呢,说啊!天网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亏你还是解决‘月蚀’的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第52页 “快看,他?们被迫松开安娜了!” 因?为这一喊,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去了不少。很多人跟着往一楼看,顾云疆压下?自己心底肆虐的,要?让所有人都暂时“安静”的念头,趁此?机会一个肘击打倒正面?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飞快朝外面?奔去。 他?得?及时把消息传达给自己在外面?安排的人—— “别?去。” 顾云疆勐地剎住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通过广播传递到他?身边的声?音清晰又真实?,他?再熟悉不过。 闻映潮在通过监控看他?。 原来陈朝雾说的有人正在往设备室走,是指闻映潮。 “为什么?”顾云疆问,“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他?努力把口型做得?准确,传达给监控后面?的人。 设备室里,闻映潮握着自己的手指,抵在控制台上,他?后脑正顶着一把枪。 他?没?有理会,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下?的顾云疆,按下?广播键。 “你在顺应它的意志,国王诅咒会传达给下?一个接触它的人。” “现在出去,原本圈在范围内的诅咒,就会扩散。” “你就没?考虑过,你要?联繫他?们,其实?可?以直接用通讯工具,是你的话,应该预留了一条专用通道,可?供官方?传递消息。” 顾云疆说:“嗯,所以呢。” 他?笑了:“你还是没?忍住,被我抓到了,对吧?” 他?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呢? 最初他?在直播开始之前,私下?联繫各类平台关闭直播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知道,闻映潮究竟会不会看着他?成为那个传播诅咒的罪人。 闻映潮把口罩拿下?来,搁在一旁。 “顾云疆,我不是因?为你,只是顺道提醒一句。” 他?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闻映潮半回过头,他?身后的陈朝雾双目微阖,无神地看着一处空地,侧身对准他?的位置。 陈朝雾一手举着枪,一手调整频道:“要?阻止他?吗?” “不用,”顾云疆在另一边回復,“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怕出事?”陈朝雾问。 “有我在呢,我兜着。”顾云疆说。 他?把口型做得?很夸张,让闻映潮也能看清。 陈朝雾握紧枪:“一旦有预兆,我会先行动。” 闻映潮:…… 他?说:“我人还在你们面?前,就这样讨论我的生死,能尊重我一些吗?” 陈朝雾微笑:“我认为我没?必要?和冥渊之主多费口舌。” 说的也是。 闻映潮嘆了口气,他?回头调整广播,把音量拉到最大?。 “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请在场的所有人稍安勿躁。” 识海里,一张卡牌正安静燃烧着,泛着微弱的金光。陈朝雾清楚地听到了能力使用的声?音,提醒他?:“不要?耍什么花招。” 闻映潮无奈地撇嘴。 这天天被人当?成反派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他?刚抽到的是一张“意识迴响”卡。 这张卡有点鸡肋,只能加深自己的话语在别?人脑海中的印象,闻映潮不能确定它对于国王诅咒是否管用。 姑且一试。 “请各位先收回自己的能力,切勿妨碍公务,嫌疑人已经?锁定,就在现场。我们会尽快排查,在此?期间,请各位先回到自己的座位耐心等?候。” “另外,如有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裙子上绣着三只小鸟,身高大?概在140左右的小姑娘,请及时来到设备室提供线索,谢谢。” 他?本来想带着小女孩一起过来的,可?中途卡片时限到了期,观众又开始失控,他?们被人潮挤散了。 她是“国王”,不知会被幕后黑手操控,下?达怎样的命令。 闻映潮紧张地看着监控画面?。 他?这番话似乎真的管用,捆缚住官方?人员的能力慢慢被松开了,但许多人依旧没?有动作,瞪着台上,仿佛只要?他?们带走安娜,他?们就敢再次使用能力。 动乱的群众人多,天网的成员要?顾及在场的平民,不能让他?们受伤。纠缠过程中,又同样被施加了国王诅咒,此?时精疲力尽。 他?们也不过是比其他?人身体素质好些的执灵者,能力的差异造就优劣。 “放开安娜,”顾云疆拨通队内频道,“她也只是被利用的受害者,你们的安全重要?,现在过来集合。” 没?有人回应他?。 顾云疆垂下?眸子:“还有人没?受到国王诅咒吗?” “全部都有。”闻映潮把频道调到顾云疆附近的广播上,“我刚刚趁着通知,查看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意识中都被种下?了‘暗示’。” 第53页 “不过……” 他?瞥了一眼仍然拿枪抵他?的陈朝雾:“你搭档没?事。” 举了这么半天,您的胳膊真的不累吗? “朝雾,把备用联络耳机给他?,我现在过来。” 顾云疆动身往设备室跑。 陈朝雾没?有问为什么,她单手从?腰包中摸出一副耳机,说:“你接着。” 就近抛给闻映潮。 “如果你能把枪放下?来说话就更好了。” 闻映潮语气有点无奈,他?问:“你俩的频道号是多少?” “0613,”陈朝雾说。 “不是最长能13位吗,设这么简单。”闻映潮嘀咕了一句。 “他?前男友的生日?,不肯换。” 闻映潮静了大?概两秒。 旋即他?抬手,若无其事地拨弄设备。 他?的生日?也是六月十三号。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顾云疆也不知道他?真实?的生日?—— 有点巧了。 “还有个二层加密,”陈朝雾和他?说,“你不用进加密频。” 频道连上了,闻映潮听见顾云疆跑动的微微喘息声?。 “顾云疆,你最好不要?接触你的搭档,”闻映潮说,“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还没?被诅咒。我想,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替你纵观全局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顾云疆直截了当?地问,“只要?你想离开,凭你的能力有的是办法,中了诅咒的人拦不住你,而我们被拖住。” “不惜暴露自己,来到设备室。闻映潮,你有这么好心?” 闻映潮顿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是谁为我做的意识再生实?验,我想,这两个月来,你从?没?有松懈调查吧。” “目前传播诅咒的媒介尚不明确。但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卡片,也不是歌声?,上面?没?有附着任何意识。” 闻映潮说:“顾云疆,这次我会帮你,我需要?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国王诅咒……究竟是什么?” 顾云疆唿吸一停。 他?不知道? 第26章 生日(6) “顾云疆?” 闻映潮重复问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云疆慢下脚步,他原本急切,此时却像当空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停在半路。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栏杆,看着一楼已?经被?诅咒侵蚀,却?一无所觉的人们。 “国王诅咒,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病毒。” 他靠在上面,慢慢解释:“它最开始也确实是一种网络病毒,侵蚀人的终端。” “最初你无法察觉,只是偶尔出现?卡顿之类的小毛病,直到后?面,数据被?删除、窃取、篡改,终端自动支付,买一些垃圾软体,被?全面操控……” “就像现?在?”闻映潮问?。 “对,现?在的国王诅咒不过是把针对终端的那道程序,藉由意识相关的执灵能力,復刻到了?人的身上。” 顾云疆说:“以前天网也遭受过国王诅咒的攻击。” 闻映潮:“是吗。”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陈朝雾的表情依旧没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和?样子?。闻映潮却?借意识网读到了?她心底的疑惑情绪。 “意识相关的能力,”他笑?道,“所以你们在怀疑我,是吗。” 这次是陈朝雾先说话了?:“不,这次他一开始就和?我提过,幕后?黑手?不会是你。” 闻映潮一愣:“嗯?” “和?你纠缠了?这么多年,对你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顾云疆勾勾嘴角,轻嗤一声笑?,“能力与意识有关联的不止你一个,光档案库记载就有几千人。” “你凭什么觉得你很特别。”他说。 闻映潮:……? 是错觉吗,他感觉自己从顾云疆的语气里听出了?微妙的不满。 “行,是我自作多情。”他没忍住阴阳怪气。 “说正事吧,”陈朝雾打?断他们,“目前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找到国王。只有国王能下达命令。” 闻映潮蹙眉:“国王要找,我和?她见过,就是我广播里提到的女?孩。但?也不能放过幕后?黑手?。” “他就藏在人群里。” 顾云疆翻越栏杆,目光飞快地扫过乌泱泱的人头:“底下又乱了?,计划改变,暂不汇合,我去维持秩序,顺便找人。朝雾,你协助他对‘国王’进行定位。” “要相信他?”陈朝雾多问?了?一句。 “要小心他。”顾云疆说。 第54页 陈朝雾放下枪。 “我知道了?,”她说,“你自己也多注意,诅咒随时可能发作。” “你放心,”顾云疆深吸一口气,“闻映潮,替我压制意识内的种子?。” 他担心他之后?会因?诅咒做出出格的事。 闻映潮:“啊?” 他不会! 他敲了?一通系统:“救救,十万火急!” 系统:“这时候想起我了??” 这玩意说话是越来越不跟自己客气了?,闻映潮没空理会系统的挑衅,开门见山:“意识压制怎么做?” “宿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敢直接和?你说话,不怕你也是被?国王诅咒操控的人吗?”系统答非所问?,“因?为你免疫意识力控制,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对你进行意识暗示。” 废话,他当?然知道,文章开头就讲了?这个设定! “所以很简单,这些基础的能力,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完成。” 闻映潮:…… 他cpu烧了?。 “谁要你帮我完成了?!我是说教教!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的吧?” “抱歉。” 系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单方?面切断了?和?闻映潮的联繫。 闻映潮:6。 他再喊这个屁用没有的系统出来就是狗,还白耗他精神?力。 “闻映潮?”顾云疆在通讯频道喊他,“为什么不动手?,你要反悔吗?” “我尽量试试。”闻映潮犹豫道,“我不确定行不行。” “你怎么了?,语气不太对。” 顾云疆快步穿过人群,因?为一路应付了?不少失控而不自知的人,他的唿吸很明显正变得急促。 “就像高中?那样就好,抑制住我意识里的暗示,你自己取而代之。” 顾云疆补充:“你可以入侵我,我又一次把我开放给你了?,还在犹豫什么?” 闻映潮不能说他不会。 高中?时期的原主应当?才觉醒能力不久,不像繁花之苑的人,生来就接受过有关于能力的训练。 高中?的顾默晚会全身心相信“闻映潮”,他需要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 是“傀儡1531事件”吗? 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唯有顾云疆,他最难看清。 他好像把自己锁起来了?,甚至不肯让自己产生过于强烈的念头,一旦有,就要纠正过来。 似乎心里面有一块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来源于谁,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闻映潮能在意识网中?的诸多意识里,一眼认出顾云疆。 他清晰地探知到了?种在顾云疆意识里的种子?。 他想,顾云疆这样谨慎的人,应该很难被?国王诅咒得手?才是,既然排除了?卡片和?歌声传播……那途径又会是什么? 他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只有在使用卡片的时候,才能拨弄人的意识,现?在只能盯着顾云疆的意识怔然,伸手?也只能抓住一片虚无,不知如何压制住这颗暗示的种子?。 而且种子?已?经隐隐有生长?的趋势了?。 “你的气息不稳,”陈朝雾忽然开口,“这样能力是没办法使用稳定的,你在恐惧使用。” 有吗? 他恐惧使用?不可能啊。 她说:“静下心,感受体内能量的流动。” 闻映潮按她说的做了?。 “不行,”陈朝雾抿了?抿唇,“气息是正常了?,但?是很奇怪,你的能力似乎分成了?两股,一半接近,一半逃离。” “我再试试。” 闻映潮闭上眼睛,在这两个月内,他曾许多次撞入意识的海里——每次能力有升级的迹象之时,都会来这么短暂的一回,他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能更好掌控能量的流向,海不再漆黑,意识在周围涌动。 “我教你,你和?顾那段时间是一个毛病。” 陈朝雾的声音闯进他的海中?。而他正触碰着顾云疆的意识,没有继续动作。 “别误会,我也是为了?顾好,”她说,“你现?在能看到顾的意识吗?” “能。”闻映潮说。 “行,你现?在好好感受一下,你体内执灵能量的方?向,取一个中?间点,尽量导向那里。” ……这不难。 闻映潮暗暗感慨,比那破系统有用多了?。 “好了?,现?在你再试试,能不能顺利压制住顾的诅咒种子??” 这就行了?? 闻映潮微怔,他真的在意识网中?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那颗种子?,原本正要破土而出的暗示停止了?生长?,并迅速开始枯萎。 “顾云疆,现?在怎么样?”闻映潮试着问?了?一句。 “可以。” 顾云疆那边声音很嘈杂,单凭他稳住那么多人实在困难,何况不少人意识的暗示已?经发芽,他难得地没有与闻映潮多说什么。 第55页 陈朝雾从包里摸出专用的抑制手?环。 “你戴上这个,事情结束后?,最好和?我们走一趟。” 闻映潮:“……你有点实诚。” 他可不打?算在事情结束后?还跟着天网回去,那真是申冤都没处申。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冤屈可言。 当?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熘掉。 没想到陈朝雾没有强迫他:“你不想戴也可以,到时候我会和?顾聊聊,决定怎么处置你。” 闻映潮干笑?道:“现?在就不必和?我说这些了?吧。” 陈朝雾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叮咚”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时候尤为明显。 这是收到邮件时默认的提示音。 闻映潮的终端响了?。 陈朝雾立刻警惕起来,拔出枪。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这终端是废弃的,经常收到垃圾邮件。” 闻映潮有点无奈。 “拿出来,把邮件的内容念给我听,不要耍花招,我听得见你说谎时的心跳声。”陈朝雾说。 闻映潮只好点开邮件。 他粗粗扫了?一眼,要开口的话语停在那里。 “我邀请你。” “国王权限即将移交。” 耳麦另一头的声音骤然变成滋滋的杂声,好似突然断了?线。 随即他立刻如烫了?手?似的,把终端扔出几米远! “糟了?!” 邮件自动关闭了?。 “顾云疆?”他不管陈朝雾愣怔的神?情,忙切回到频道里,急急忙忙喊,“听到就回一句话,你怎么样了?!” 只有杂声。 他迅速调出一楼的监控摄像,只看到了?一片雪花。 摄像头似乎被?什么人打?碎,或是干扰了?,目前其他监控中?,都找不到顾云疆的身影。 “怎么回事。”陈朝雾问?他。 “刚刚收到的邮件,是幕后?黑手?发来的。” 闻映潮一边在各个监控中?找人,一边解释。 “他说即将移交国王权限,下一任国王……” “是顾云疆。” “你不是压制住他了?吗?”陈朝雾问?。 “对,我现?在还连着他的意识,那颗种子?也没有动静。” 闻映潮说:“可如果我压制住的根本不是顾云疆的意识呢?” “我认错了?对象,而国王诅咒也给了?顾云疆错觉,让他认为自己已?经安全,因?此可以肆无忌惮……” “你有病吧?” 顾云疆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起。 “闻映潮,你都在想什么东西。”顾云疆重新连上了?频道,在里头骂他。 “我真服了?,刚刚有人用能力把我设备锁了?,才给他揍一顿,就听见你这堆胡话。”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听见顾云疆骂人。 “你分析的都是什么玩意,脑子?进水了??还会认不出我?” 顾云疆按着一个不老实的人,环顾四周,咬牙切齿: “你要是敢认不出我,就给我等死吧。” 第27章 生日(7) “即将成为,那不是还没发生吗?” 顾云疆越想越气:“你脑子呢?我要真是国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这帮人别再?胡闹了。” “国王定位到了没,找到速度发我。朝雾,有没有听到邮件发讯的声音,我让人限制了这片区域的信号,不在内部?,消息是发不出去的。” 最后,顾云疆冷笑道:“与其怀疑我,不如翻翻你自己的意识,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闻映潮静了两秒。 他?说:“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能捕捉并压制你一个人的意识。” “我自己的意识,如果在此时?同样撞上与我能力类似的执灵者,是无所遁形的。” “我不确定自己在聚精会神地关注你时?,我的免疫是否还能生?效。” 他?说:“现在不是以?前了,顾云疆。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没有完全恢復,我没办法兼顾。” 能够被轻而易举地入侵。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在干嘛啊? 这么重要?的弱点,为什么要?和顾云疆说? 日?后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即便如此,他?还是接着往下讲了: “因?为我不清楚,我之前的想法是从何而来,我只想找到你,然后——” 然后做什么? 闻映潮卡了壳。 他?不会真的被入侵了吧?什么时?候? 他?很?确信在陈朝雾来之前还没有,接触过的人也只有陈朝雾。 但?陈朝雾是没有被诅咒的。 还有什么,忽略掉的地方…… “你怀疑你自己?”顾云疆嗤笑,“那你把压制撤了吧,先翻翻你自己,再?告诉我答……” 第56页 他?话语微停,随即突然看?见了什么,语气陡然一转: “等会!” “不行。” 他?和闻映潮同时?出声。 顾云疆那边的监控坏了,闻映潮看?不见他?的情况。他?暂时?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胡思乱想,问道:“怎么了?” 顾云疆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话,在耳机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下,一个捧着花的女孩——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她噙着眼泪,面容因?哭泣而扭曲,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模样和闻映潮所描述的极为相似。 “为什么不让她唱完?”女孩问,“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乱?” “大家都在随意使用异能,随意互相伤害,你们不去找幕后黑手,抓住安娜姐……安娜姐是好?人,她救过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想听她把歌唱完,我期待了很?久的生?日?会,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票……” 她的白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斑点,已经惨不忍睹,她的手掌好?像擦破了皮,腿上有大块的淤青,不知被哪里起的冲突波及到了,费了多大劲,才?从二楼的混乱中来到一楼。 “我想在结束之后,把花送给安娜姐的。”女孩一抽一抽地哭,打着嗝不停擦泪。 在她哭泣的时?候,周围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被诅咒的人都怔怔望着她,望着她走向顾云疆。 “我认得你,你是顾云疆,是天网的人。” 她站在顾云疆面前,怀里的花束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几株残枝败叶。 女孩拼命擦着眼泪:“这场闹剧,不是安娜姐的错,对吗?” “不是,”顾云疆说,“暂时?控制住她,是因?为她被人利用了。” “叮咚”。 被扔在角落的个人终端再?次传来了邮件提示音。 这回?陈朝雾听得很?仔细。 “顾云疆,远离她!” 邮件发送的信号,与顾云疆所处的位置极为相近,而此刻唯一能接近顾云疆的,只有那个女孩! “安娜姐,生?日?快乐。” 女孩单膝跪在地上,把凋零的花束轻轻放下,花瓣洒出来,玫瑰鲜红。 “生?日?快乐。”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她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从花里抽出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雷射枪,毫不犹豫地对准顾云疆的头,扣下扳机! 枪响震耳欲聋。 “顾云疆!” 闻映潮清晰地感知到顾云疆的意识随着这声强项而剧烈震盪,连带着他?也一起七荤八素,险些没能压制住意识里的那颗种子,它生?长了一些,似乎只要?他?眨眨眼,就能肆意抽出枝芽。 “他?没事。”陈朝雾说,“我听得到他?的动作?,避开了。” 她顿了顿,又讲:“你好?像很?关心顾?和我认知中的冥渊异徒不一样。” “我以?为他?们的主人会更残忍些。” “那是你没见过他?无情时?的样子。” 顾云疆喘着气插话,他?才?制服刚才?袭击他?的女孩,现在,所有失去理智的人都在靠近,蠢蠢欲动,只等国王一声令下,就会发起攻击。 “知道我的能力是容纳,所以?特意用上雷射枪。”顾云疆慢慢站起来,“果然,这是一场针对天网的阴谋。” 闻映潮说:“我去看?看?之前的邮件。” 他?避过陈朝雾,去捡起角落里的终端,邮件提示还在屏幕上不断闪烁,代表着重要?信息。 他?收到了一份音乐附件,标题是“录音.mp3”。 这次收件人明确写上了闻映潮的名字。 闻映潮没有轻易点开,他?问陈朝雾:“你能联繫上技术人员吗,解析一下这段音频?” 陈朝雾说:“不用,是安娜在现场唱的歌。” “在你点开的时?候,就已经在播了,但?是声音微乎其?微,很?难察觉。” 闻映潮浑身?一僵。 发这个歌来做什么? 陈朝雾目不能视,因?此她的所有信息都是靠听,靠触碰,她不止连着闻映潮和顾云疆这一个频道,偶尔也会与其?他?的频道沟通交流。 但?这就不是闻映潮能触及的领域了。 与此同时?,在歌声响起的一剎那,现场所有人的终端,都传来了收到邮件的一声“叮”响。 包括顾云疆。 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击“接收”,邮件弹出一条新的讯息。 “国王权限,移交成功。” 穿白裙子的女孩立刻就倒了下去。被闻映潮捕捉到,他?心下悚然,他?忙分?了部?分?注意到女孩的身?上,于是看?见——她意识里的那颗种子正肆意生?长着,汲取着她的养分?,勾出她所有的意识,开出漂亮的花。 女孩的意识正在被抽空! 第57页 “闻映潮!” 顾云疆一喊,闻映潮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在顾云疆出声前,就把自己大部?分?的压制力转移到了女孩身?上! 那朵花终究没能盛开。 顾云疆意识里原本正趋枯萎的那颗种子,此时?此刻,终于迎来了能令它生?长的甘霖。 通过邮件微弱的声波,传达出去的歌。 “顾云疆,你能坚持多久?”闻映潮匆忙问他?。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操纵。”顾云疆抱住女孩软下去的身?躯,把她放在地上。 “朝雾,传达下去,让他?们查人。”顾云疆说,“重点查他?们收到的邮件。” 陈朝雾很?快给出了答覆:“这次的生?日?会採用的是会员邀请制,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邀请邮件,没有邀请邮件是无法被审批进入的。” “你怀疑邮件才?是传播途径?可他?们收到邮件的时?间不一,有些在几个月前就拿到了内部?名额。” 闻映潮插话道:“是歌和卡片。” “邮件埋下种子,歌和卡片是催化剂,催化种子的成长,毕竟它们需要?滋养。” “他?策划了很?久,在我没有醒过来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毁掉这场生?日?会。” “和病毒一模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扎根于人的意识当中。” 闻映潮捏了捏眉心。 “既然你说天网遭受过国王诅咒的袭击,那么有解决办法吗?” “有,而且很?简单。” 顾云疆默然盯了会自己的邮件,“您已成为国王”几个字尤其?刺眼,他?勾了勾嘴角,平静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只要?国王死去就行,甚至不需要?抓住幕后黑手。” 闻映潮下意识道:“不可以?。”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顾云疆这神经病死了不是正好??他?换个身?份美美跑路,他?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顾云疆坐在台子上,似笑非笑,“但?这次由不得你。” 他?说:“所有人开花的速度都在加快,像电脑一样,等花完全长成时?,就是他?们崩溃的时?候。” “你听过丧尸围城吧?国王诅咒彻底将人吞噬时?,人就会变成那样。” “我亲眼见过。” 听着很?荒谬。 但?国王诅咒就是这种东西。 顾云疆觉得自己应该搞清楚幕后黑手的目的了。 “他?藏在人群里,看?着我。他?的目标是我,他?知道我会选择群众,他?想我死。” “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吧,闻映潮,沈墨书是这么和我说的,你那封不太一样。” 他?的话几乎过于恶毒了:“他?希望你看?着我死,多残忍,可是在这之前,我竟然还敢相信你,把我自己暴露给你。” “或许安娜的生?日?只是一个靶子,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大型活动,下下次,利用你引诱我前来。” 陈朝雾说:“顾,你被诅咒影响了。冷静一点。”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顾云疆摇头。 “我会取捨。” “重要?的信息我已经传达给后方指挥员,接下来抓住始作?俑者的任务,就靠你们了。” 场面十分?混乱。 从那个女孩倒下去后,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开始出现幻觉,互相攻击,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新的“国王”,顾云疆下达命令也无济于事,他?们完全不听使唤。 一本书从顾云疆的脸侧擦过,险些砸破他?的头,摔在地上,是用来给安娜签名用的作?品集。 外封非常精緻,一看?就经常打理,每一页边角都不捨得损坏。 现在摔在地上,破破烂烂。 避过全场乱飞的能力攻击,顾云疆捡起女孩伤人未遂的那把雷射枪。 小姑娘安静地躺在那里,唿吸平稳。 如果不是顾云疆接过了国王权限,清楚地感应到她意识里那朵诅咒的花即将盛放,或许每个人都只会产生?女孩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顾云疆把话说得很?轻很?轻。 “希望你明年还能拥有一个快乐的生?日?。” 第28章 生日(8) “停下。” “顾云疆,我让你停下。” 闻映潮不轻不重地下达命令,他推开窗,感受高处徐徐过路的夏风,整个人抖得厉害,冷汗从额角涔涔滑落,竟真的生生让顾云疆住了手。 强烈的意志压在顾云疆的身上,让他不得继续动?弹。他缓缓抬头,望向设备室的位置,闻映潮单膝搭在窗框边上,像是打算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 闻映潮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巨大的压力几乎撑破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网,系统这次却没有跳出?来,给他警告。 第58页 顾云疆冷冷问他:“你才是该停下的那个,不要命了?” 他在强行把?自己的精神力提到极致,压抑住所有人意识里的诅咒! 在场起码上万个人。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冥渊之主,这其实不在话下。 可他现在是闻映潮。 那个只压制顾云疆一人,就无暇多顾的闻映潮。 “时间,紧迫,”闻映潮大喘着气,强行突破极限,让他的唿吸十分困难,“我撑不了,多久。幕后者,肯定有高于国王的,权限,找。” 这种时候,他反而笑了:“顾云疆,你逼我的。” “因为?我读不懂你啊,”顾云疆站了起来,他手腕一翻,雷射枪就被容纳回他的空间里,全然?没有一点?之前打算赴死的模样,“不做真做绝一点?,怎么能?知道你的极限,你是怎样想?的呢。” “你想?救人,想?当英雄?不可能?,之前做出?那种事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呢?” 他说:“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你真正想?救的人,也只有我而已。” 说完,顾云疆就切断了和闻映潮的通讯,转到他们的加密频道去了。 似乎不打算再和他多说。 闻映潮想?骂他。 顾云疆在说什?么鬼话,他巴不得离这个神经病远点?。 同时,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都自身难保了,管别人的意识做什?么? 他的精神力正快速消耗,变得脆弱,闻映潮眼前炸开黑底金花,他慢慢闭上眼,试图再撑一会儿。 “宿主。” 基本不会主动?出?来的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即将归零,之后会由我来暂时接管您的意识。” 闻映潮:“……啊?” 系统:“这两个月我替您积攒了一些?精神力,后备储藏可以暂时撑过这次危机。” “不过之后,精神力会再度归零,许多能?力受到限制,需要重新积攒。” 闻映潮:“……怎么感觉你攒的比我现在有的还?多很多。” 系统:“不是感觉,就是。” 说得好?听! 这都是从他的精神力里一天一天抽取的! 闻映潮问:“你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然?后再把?身体还?给我吧?” 系统:“滚。” 闻映潮:“?” 我要投诉你! “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已经察觉到,那片海正慢慢上涌,最深处的黑暗要将他侵蚀,他回想?起第一次精神力透支时的压抑恐慌,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 他问:“系统……你是闻映潮吗?” 这个“闻映潮”指的是原主。 闻映潮其实早有感觉,住在他脑中的系统,虽然?一开始努力想?把?话学得死板,可是说着说着,便暴露了本性。 系统有自己的个性,到后面?连装都不装了。而且它虽然?什?么也不说,跟没用没什?么区别,但闻映潮清楚,它什?么都知道。 它还?会在关键时候给予闻映潮提示,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装死。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场面?的发生,它甚至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以自己会消耗闻映潮的精神力为?由,替他一点?一点?把?精神力积攒起来。 在这种时候,替他顶上。 系统……不像是ai,它更?像是个人。 这次系统很久都没有回话,久到闻映潮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全部感知,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系统不再用那种古板的ai音,他的声?音与?闻映潮如出?一辙: 他说:“我是。” 停了一下,系统继续道:“你也是。” 闻映潮现在只能?听到系统的声?音:“本人?” 系统说:“你是本人。” 闻映潮微怔。 他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过往的记忆,他以为?那不属于他。 而原主这具身体是新的,如果是他的意识入侵,不可能?有记忆残留。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系统这一个选项。 所以趁今天问了出?来。 系统却说,他是本人。 闻映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所有的人都被模煳,只剩下碎片一般的残破记忆。 系统说:“记忆都在我这里,现在还?太早了,你新生的意识没办法承受国王诅咒。” 闻映潮一怔:“什?么?” “你的意识里有国王诅咒,埋得很深,无法被探知。当然?,这也是一个好?处,因为?它不会传播给别人。” “它会依靠你的精神力生长。” 闻映潮知道为?什?么系统要汲取他的精神力了:“为?了阻止这颗种子成长?” 第59页 “也让幕后黑手以为?,你是一个新生的意识。” 系统接过闻映潮的身体控制权,睁开眼睛,眸底金黄流转。 “可惜,他好?像还?没放弃。” 陈朝雾偏过头来。 她在听着加密频道内的交流话题,顺便帮顾云疆注意闻映潮的动?静。 自他开始压制全场的诅咒以来,闻映潮的气息就越来越微弱。 她没必要在意冥渊之主的死活,于是纯粹地把?这些?信息通过密语传达给顾云疆。 现在,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听到闻映潮的气息骤然?回升。似乎所有的精神力都被他释放出?来,转瞬汹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悄悄地记录下来,把?数据传给了顾云疆。 系统俯瞰着下方情景。 现在不是他的巅峰时期,要压制住这个数量的意识到底困难,他估算了下自己攒起来的精神力,给出?一个数来。 “顾默晚,我知道你在听,”他说,“最多半个小时,给我找出?那个藏头露尾的人。” 他单手拢起自己的长髮,咬开手腕上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辫子,神色沉静。 “不然?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频道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系统想?,大概是自己的说话方式太像当年那个冥渊之主了。 復生后,他就把?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了两份,一半经过他的修改,误以为?自己来自,骗过那个给他做意识再生的人。 另一半伪装成系统,将精神力维持成一个平稳的值,压抑住意识中那颗阴魂不散的诅咒之种。 他静下心,尽量让自己的精力多集中在意识网上面?。 也算下了一步险棋,不知他的出?现,究竟能?不能?引出?那个幕后者。 “闻映潮。” 过了好?一会,顾云疆忽然?在通讯频道念他的名字。 系统不想?被分神:“有话就说。” 顾云疆:“我好?久没有听你没有叫我顾默晚了。” 系统敷衍道:“顺口而已,你别多想?。” 他确实不习惯喊他顾云疆,自大学毕业后,对方就换了个名字。除了闻映潮,基本没人再叫他顾默晚。 正因如此,他在为?自己编织记忆的时候,也按照习惯将“顾默晚”设为?主角的名字。 顾云疆有一点?猜得没错。 闻映潮确实一直住在他的意识里,在看?着他。 他听见通讯那头,顾云疆一声?轻笑。 “真无情啊,”顾云疆凉凉道,“半个小时,只要现场不要再闹动?静,绰绰有余。” 系统应道:“我尽力。” 他相信顾云疆的实力,这些?年对方的成长,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顾云疆正在解析自己收到的邮件。 对方一定就在这个会场里。 他使用的屏蔽场运用了特殊的电波技术,能?阻碍执灵能?力的流转。幕后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装都不装了,发送地址清清楚楚地写着天元广场。 顾云疆找了一处视野好?的迴廊,坐在玻璃栏杆上,能?将底下的动?静一览无余。万一闻映潮压不住了,人群再次躁动?,他也能?及时制止。 至于能?到什?么程度…… 顾云疆连通加密频道,问道:“文件里是不是少了一个全景图?” “等会儿老大,文件传输过程受到屏蔽场影响,有点?损失,我再发一遍。” 顾云疆敲下终端按键,文件接收完成。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图中密密麻麻的红点?,重点?圈出?了几处可能?性较高的区域。 顾云疆意识内的诅咒第一次被卡片催化是在二楼迴廊内部,一楼的任何视角,都看?不见他的位置。 二楼和三楼只有一小片区域能?看?到。四楼往上,站在对面?就能?一览无余。 到七楼,又?会被三楼的迴廊挡住视线,没法定位。 顾云疆问:“资料库呢,不是说调资料吗?还?没查出?来?” “那边说还?在下载,数据量太大了,意识领域的执灵者,就算不包括那个冥渊之主,也有很多啊。” “排除掉一部分,重点?找和信息有关的。尤其是可以把?意识藏在信息里,从而种下诅咒的人,精神力检索限制在80以上。” 国王诅咒可不是什?么轻松就能?种下的东西。 如此大规模的意识陷阱,顾云疆只是猜测,对方的精神力应当不低。 “查不到,”外面?的人说,“除了闻映潮,全能?的意识掌控者,没有人符合这个条件。” 顾云疆没有太过意外。 如果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查到,对方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了。 “这样啊。” 他轻轻敲着玻璃杆,动?作十分危险。 “那就换一种检索方式吧,”他的命令下得很干脆,“能?复制、利用、侵蚀或收纳别人能?力的,资料库有没有?” 第60页 “这么想?的话,我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第29章 生日(9) “这种能力比较稀有,关联的执灵者不算多,大多数是精神力很低的那种。唯一一个过了80的……老大,只有你。” 顾云疆说:“去掉精神?力限定,有类似能力的全都发给我。”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顾云疆匆匆扫了一眼终端,他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和闻映潮夸下海口,说绰绰有余。 他强迫自己去把事情抽丝剥茧,从安娜收到威胁信起开始回顾,点开资料,寻找他们的关联。 顾云疆的指尖顿在一份档案上面。 公民编号129120,姓名是宴楠。 上面的数据很干净,信息不多,与每个在繁花之苑生活的正常人一样,犯罪记录和上诉记录一片空白,能力等?级是最低级的“d”级执灵者。 状态栏里,一抹鲜红的“过世”格外惹眼。底下还明确地标明了他的死亡日期。 非常早。 非常年轻。 在顾云疆和闻映潮尚未相识,还未来?到繁花之苑时,就?已逝去。 而亲属这栏,只写了“宴馨乔”三字。 关系是姐弟。 宴馨桥是安娜出道前的名字。 他和安娜是凤胎。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意外火灾,他和安娜的生日当天?。 十四岁。 游动于阴影中的视线悄然落下,被?系统的精神?网捕捉,他轻轻触碰了一下顾云疆的意识。 顾云疆假作思索,旋即倏地仰头,与那双暗中正窥视着他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对方很警惕,目光一闪而过,便消匿在玻璃背后,藏进人群当中。 顾云疆调整频道:“朝雾,和你们在同一个楼层,十点钟方向,有没有动静和大众不一致的人。” 陈朝雾立刻去听。 “即使?是四楼,也?有不少人,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位置。”她说,“让我分辨一下,不会很慢。” 陈朝雾说一不二,最多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她就?给出了答覆:“有,但是脚步声太杂了,没办法分清具体位置。” 系统睁开眼睛。 现场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安静了那么一瞬。 只是眨眼的功夫,极难察觉。 陈朝雾立刻道:“现在找到了,根据回音判断,身高在170左右,体重很轻,走?路飘飘的……有种充气?人偶的怪异感?。” 陈朝雾顿了顿,又问闻映潮:“你刚刚控制了精神?网下的意识?” 她听到对方的精神?力在那一剎烧去了大截。 系统还有心思回话:“四楼的人本就?不多,一个区域的控制力还是有的,不谢。” “我知道了,你们待在原处待命。当然,闻映潮随意。朝雾替我听着,一有特殊的动静,耳麦联繫。” 顾云疆收起了腕上的终端,又去拨另一个加密频道。 “我要宴楠的全部资料,你们筛选过一遍后,把结论?告诉我。” “老大,你知道吗,我感?觉你现在说话很像霸总。比如那个三分钟以内,我要谁谁的全部资料……” 顾云疆边跑边道:“还有心思搁这跟我开玩笑。拜维,回去之后加训几?百个伏地挺身,你看?怎么样?” “别啊老大,”拜维哀号,“我这不是办着事呢,手底下可没怠慢。” “现在不是能嘻嘻哈哈的场合。”顾云疆说,“争分夺秒。” “发你终端了。”拜维说。 比起姐姐那光鲜亮丽的背景,宴楠的所有资料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页。 父母早早被?捲入“月蚀”所造成的事故去世,姐弟俩被?官方机构收留,相依为命。就?算两人上了不同的中学,也?往来?频繁。 安娜的成绩要优秀些,宴楠有时甚至会绕远到安娜的学校去,等?安娜一起放学。 后来?,机构因电路问题发生火灾,烈火点燃仓库,引发大规模的爆炸,哪怕救援来?得及时,也?还是有人在意外中死去了。 宴楠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那天?,安娜和宴楠说,自己会复习到很晚,让宴楠不要等?她,先?走?。 顾云疆并不关心安娜是怎么想的,也?不确定这件事究竟和国王诅咒有没有关联。 他只是抓到了一个蛛丝马迹,就?去追。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会放过。 何况在他翻阅宴楠的档案时,幕后黑手难得有了动静。 从那个位置,未觉醒视觉相关能力的执灵者根本看?不清顾云疆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就?算离得近了也?有防窥保护,除非藉助工具。 这类带有侵犯隐私性质的道具在市面上是没有流通的。 要么是黑市,要么是通过官方途径买来?的。 如果?是第二种还方便些,查不明原因的订单记录就?行。可倘若是第一种,买卖双方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证据销毁,找都没处找。 第61页 顾云疆说:“联络‘启明’,走?加急单。” 时间还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系统的额角不断往外冒汗,仿佛一根针刺进了脑海里,搅动着他,偶尔还会爆发尖锐的刺痛。精神?上的崩溃更加折磨,眼前的画面变得光怪陆离,人影模煳,他眉头拧成了川字,一声不吭地计算着剩余的精神?力。 好痛。 不堪重负。 闻映潮耳边嗡鸣作响,剧痛难忍,连唿吸都烧灼起来?,肺部一抽一抽地疼,如被?火燎。 他觉得自己像个将死的溺水者。 他和系统属于一体,断没有系统在外面受罪,他在意识的海底无?知无?觉地安稳这回事。 漫长的三十分钟。 他出现了幻听,听见?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仿佛这样就?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听见?…… 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几?近崩溃。 在顾云疆的刀子刺进胸膛的时候。 “系统,”闻映潮的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努力攒出一点力气?,开口?道,“还要多久?” 系统没有回答。 闻映潮不再追问。 他尽量去让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情,来?减缓疼痛带来?的伤害。 好像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忆已经模煳,连人也?分不清。 对了,如果?他是闻映潮本人的话。 那个曾经和他合租的室友,果?然是顾云疆啊。 他和顾云疆高中就?是同学。 从晨曦之岛到繁花之苑,有一条很高的玻璃升降电梯,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过了很久,能隐约看?见?底下蜿蜒的航道,空中悬浮的列车。 执灵者的地界,繁华所在,一览无?余。 他和顾云疆的能力在傀儡1531事件中觉醒,依靠自己逃出了地狱,并将最后的犯人带到正调查此事的警方面前。 没有人为此高兴。 晨曦之岛上不应该有执灵者的存在。 他们通知了繁花之苑,下面承诺派人上来?评估,但需要30天?的观察日。 期间二人被?锁在一间禁闭室里,被?限制自由,唯一接触的,就?是每天?来?送饭的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警惕、慌张,即使?他们隐藏得很好,闻映潮也?能感?知到其中的不自然来?。 顾云疆叉住餐盘里的小番茄,汁水溅出来?,他冷着脸色,把叉子捏得咔咔响。 “我们是受害者,”他说,“他们打算关多久,算准了我们不会反抗是吧。” 闻映潮的掌心抵上顾云疆的手背。 “再等?等?,说不定繁花之苑的人明天?就?能来?了。” 他知道那是自我安慰。 “谁来?都好,”顾云疆轻声道,“这里比那个沦为傀儡的学校还要压抑。” 他说:“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 闻映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沉默片刻,哼起了歌。 是学校的校歌,编曲十分用心,还蛮好听的。 平稳的意识力掺在歌里,像一双小手,轻轻拍着、安抚着顾云疆的情绪。 闻映潮并不期待繁花之苑,他只想过普通的日子。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註定往后与“平凡”二字无?缘。 他说:“如果?三天?后再没人来?的话,我们就?逃走?吧。” “逃到哪里都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用上能力的话,应该不算太难。” 顾云疆静了静。 他说:“好。” 在他们做好准备,打算逃走?的那天?晚上,繁花之苑的人来?了。 来?检测基因的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据说,他也?是在晨曦之岛中途觉醒,被?送往繁花之苑的。 上面的人会对他更信任些。 他给闻映潮和顾云疆抽了血。 这一次,决定了他们的未来?。 疼痛密密麻麻,正迅速蔓延。 闻映潮回忆不下去了,他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对抗精神?力的漏洞就?让他筋疲力尽。 从他意识到自己是本人开始,那些无?处着落的记忆就?开始不受控制,他根本没办法刻意去想,到头翻出来?的,都是些不尽愉快的过往。 那是起点。 把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碎。 时间还在流逝。 系统眼中的金芒越来?越淡。陈朝雾似乎在和顾云疆沟通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但他意外地清楚,顾云疆想要做什么。 “要停下吗?”他问自己,“现在停下,把我剩下的精神?力转移,还有抛下所有人,独自逃走?的机会。” “我没猜错的话,顾云疆的想法会有点疯。” 黑暗里,闻映潮的手指动了一下。 粉身碎骨般的疼。 “我们好像,没资格这样说他。” “他对我太狠了,”闻映潮现在只敢轻轻抽气?,生怕唿吸得厉害了扯到肺腑,“可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第62页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若是有什么疯狂的想法,那必然是闻映潮先?提出来?的。 从傀儡事件后,他好像永远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只有在顾云疆面前,才会鲜活一些。 平静地说出许多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 “你,或者说我,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样。” 闻映潮勾了勾唇。 “就?这样吧,”他说,“我不后悔。” 起码闻映潮不会用雷射枪指着自己,他希望自己能活。 包括冥渊之战,死去的时候,他留了一缕意识,藏在顾默晚的意识囚牢里。 被?人见?缝插针,意识再生。 他想,他其实很庆幸自己的新生。 如果?那颗该死的国王诅咒没有跟来?的话。 “那之后,还跑吗?”系统问他,“我会预留一点点精神?力,足以支撑到事情解决后,我们能意识清醒,离开南桥。” 闻映潮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笑了。 “看?他表现。” 第30章 生日(10) “我会?帮你。” 虽然系统什么都没听见,但他还是强撑着拨通频道?,这样说了。 耳边的杂音越来越吵,任何波动钻进他的耳底,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嗡鸣。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顾云疆已经抵达四楼。 在?场的人神情呆滞,怔然?坐在?座位上,不止是拜国王诅咒所赐,还是闻映潮几乎拼尽全力压制的结果?。 顾云疆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能拿到四楼邀请函的,多半是圈内来庆贺的大牌,后援会?会?长,以及安娜的好友。 最后的生日派对会?在?四楼举行。 他提前拿到了所有人的名单。 拜维提前排查过,其中唯一一个和宴楠、还有之前的白?裙子女孩都有交集的人,是安娜在?机构就认识的好友,徐殊。 她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个等人高的充气玩偶,被绳子栓在?座位里。手腕上连着终端,结合她的能力,就是一个小型的中转站。 徐殊的能力是信息传导,可以将自己所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任何人或事物,并进行短暂储存。 意识方面的。 她有安娜的私人邮箱,也能在?邮件上动手脚。 她长大,从机构离开之后,收养了白?裙子女孩,给她取名叫徐晓然?。 徐晓然?的能力特徵并不明显,还患有罕见的遗传病,这一点和徐殊倒是很?像,也可能因为相同的经歷,被抛弃的命运,让她选择了带女孩离开。 安娜偶尔也会?过来,用她的歌声给女孩做些心理疏导。 徐晓然?喜欢徐殊,也喜欢安娜。 但徐殊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履歷比宴楠这个已逝之人还要?干净,关?键的信息一样没留,甚至隐去了她曾在?被机构收留这部分?,若非沈墨书有特殊渠道?,还真要?叫她就这样避过去。 顾云疆的脸色难看得很?。 内部档案权限极高,不可随意查询,随意更改。 是谁动了徐殊的档案? 他说:“闻映潮,精神网的操控权能不能转移部分?给我。” 他需要?这些受诅咒的种?子,来帮他溯流到幕后者。 闻映潮独自做不到,那他也来。 先前,只有意识相关?的执灵者才拥有精神网的权限,顾云疆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国王”。 相当于他被另一个意识赋予了权限。 “顾,”陈朝雾阻止,“你不是冥渊之主,精神力没有那么强大。” “他尚且撑得辛苦,你不会?有余力去反向追溯。” 顾云疆:“嗯。” 陈朝雾继续:“强行操控不属于你的能力,你和授权者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闻映潮:“我会?帮你。” 陈朝雾:“……” 从前有人和她说,自从冥渊之主死后,顾云疆就变了,和闻映潮身上那股疯劲一模一样。 她还不信。 在?她眼里,顾云疆仍旧是队伍里最谨慎,最理智的那个。 现在?,她切实?体会?到了。 在?闻映潮面前,顾云疆也变得不顾风险,孤注一掷。 陈朝雾静了稍许,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闻映潮的后脑。 “不要?动作,不要?帮他,时间的事我们会?另想办法。” 系统根本没有听?见。 任高处的风从前襟穿过,闻映潮的触觉也在?慢慢消失,他只通过意识网,辨认出陈朝雾微妙的情绪,没有任何敌意。 大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他慢慢道?:“你不会?动手的。” 陈朝雾抿着唇,半晌,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闻映潮是对的,她不会?、也不能动手。 “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死了,他们都会?死。” 第63页 “包括顾云疆。” 他手指微颤,不敢闭眼,怕自己会?一头栽倒过去。努力让自己深入精神网,去探知?被他压制住的众多意识。 似乎没有那么麻烦。 他一眼就找出了顾云疆。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顾云疆。” 时间还剩下?最后七分?钟。 闻映潮没有移交给顾云疆太多权限,他拨动四楼这一部分?,散在?顾云疆的意识里。 没有任何的前兆,或者提醒,巨大的压力便铺天盖地般席捲,坠在?了顾云疆薄弱的精神力上! 像无数根针刺进太阳穴,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词彙就是“疼痛”。 顾云疆手捂半边额头,闭着只眼,撑在?充气玩偶附近,用设备扫描过威胁后,动手卸下?玩偶腕子上的终端。 他最擅长忍痛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他都忍不住,对着家中的镜子、小桌、床铺发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第二日依旧能掩盖住满身的伤口,若无其事地来到天网,微笑着与队友们打招唿。 不过是追溯而已。 他手里的终端滑熘熘的,握也握不住。精神压力带来的剧变在?抽空他的力气,顾云疆逼着自己静下?心,拥抱那些无孔不入的啃噬感,融成自己的一部分?。 像凌迟一样。 闻映潮只会?比他更疼。 顾云疆的私人邮箱已经落灰数年,工作邮箱倒是经常收到乱七八糟的邮件,他憋着这股劲儿,一遍遍对比过两个终端的地址后,确定了五天前发送给自己的一封合作邮件。 落款是闻映潮。 顾云疆当时点开看了,没两眼就把它?丢进了回收站。 他知?道?那不是闻映潮发的。 终端号有发件限制,次数多了会?被判断异常,此时邮箱右上方正“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该终端已被封禁。 封禁时间正是四十分?钟前,全场大规模收到邮件的时候。 顾云疆剩下?的时间不多,他直接选择了数据打包,交给后方去仔细核对。 他试图通过种?子的脉络,往更深处追寻,这个过程无疑是危险的,他坐在?诅咒的人群里,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万一在?这期间,有谁的控制权被夺走,朝他来上一下?,顾云疆防不胜防。 陈朝雾紧张地听?着周遭的动静,打算一有情况就将顾云疆唤醒。 他的共鸣,也同时传递给了扶坐在?窗台上的闻映潮。 还有五分?钟。 两道?清晰的脉络分?头行动,通过国王诅咒的受制时间,反向溯洄。 闻映潮忽然?道?:“派对厅。” 陈朝雾记录着每个人的动静,幕后者一直没有离开过四楼,这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追溯国王诅咒受到控制的路径,可以暂时铺开一张不甚清晰的脉络,排除所有视野遮挡严重?的区域后,就只剩下?派对厅。 虽然?在?正式开始之前,派对厅会?上锁,并有保安把控。 但既然?作为幕后者,操控一个人来为自己设置开锁权限不算难事。 这只是闻映潮的猜测,毫无证据。 顾云疆快步来到派对厅门口。 保安已不知?影踪,门锁完好无损,闪烁着“权限解锁”的字样,顾云疆试着用手里的终端扫了一下?,没有成功。 “管理员密钥。” 顾云疆的声音沙哑,气息微弱。 咬字却十分?清晰。 在?事件发生前,他们就联络了天元广场的负责人,索要?了可以开通全场权限的密钥,这块向来是陈朝雾负责的。 陈朝雾迅速报出一串由16位字符组合起来的复杂密钥。 顾云疆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手指飞快地动作,完成了输入。 派对厅的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灯火亮堂,摆满了山珍海味,高档甜品,整箱整箱的名贵酒水。巨大的八层蛋糕用推车装在?中间,裱花精緻,甜美诱人。 站在?派对厅中间的人,抹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蹙了蹙眉:“好甜。” 顾云疆把血咽回喉咙里。 那人不是徐殊。 是安娜应当早被诅咒控制的私人助理,心尼。 她毫不意外?顾云疆的到来,似乎对她而言,这是终将到来的事,她早就已不再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心尼问他:“你喜欢甜食吗?我不喜欢,虽然?闻着很?舒服,但尝起来太腻了。” 心尼是“c”级执灵者,她的能力是短暂看到一秒后的未来,只有发动时才会?生效,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否则身体会?产生负担。 在?她看见的时候,时间也会?流逝。一秒太短,往往来不及做什么,事情就已经发生。 听?上去很?鸡肋。 顾云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真巧,我也不喜欢。” 他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天网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第64页 心尼耸肩:“你这算是威胁吗?” 她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没有开防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倒计时,还有153秒。 “那好啊。” 心尼笑起来很?好看,素颜不输给任何当红巨星,娃娃脸自带某种?天真的稚气,瞧上去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除了她那双眼睛。 如毒蛇一般,盘踞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冷漠冰凉。 “看看是你先阻止我,还是那位……外?援?我可以这么认为吧。” 她笑道?:“还有142秒,你们两个的精神力会?一起崩溃。” “连同这广场的所有人一起。” 她拍拍手,顾云疆身后的大门应声关?闭。 “就让我猜一猜,两分?钟之内,身负国王诅咒的你,要?怎么解决掉我。” 顾云疆一步步往心尼的方向走。 她手上没有武器,顶多是餐檯上的刀叉,而顾云疆的“容纳”里,必然?藏着不少东西。 “还是说……是打算直接杀掉我吗?也是一种?方法。” 心尼不怕死似的,就站在?原处,浅笑着看顾云疆朝自己走来。 “好果?断,不愧是……” 顾云疆与心尼擦肩而过。 心尼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要?解决的人不是你。”顾云疆哑声道?。 时间,还剩下?120秒。 第31章 生日(11) 顾云疆的执灵能力不算强。 放眼全繁花之苑,他是最平平无奇的那一类,“c”级执灵者。比他等级低的不少,但在他头顶的,才是一抓一大把。 他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依靠所谓的“容纳”。 顾云疆动作没停,他一路走到派对厅的帘布后面,那里摆着?许多庆祝道具,礼花彩炮。他低下头,忍着身体里疯狂叫嚣的疼痛,去费力拨开?上面的布料。 装满花束的箱子中间,平躺着?一个人,被鲜花包围着?,犹如一副简陋却布置精心的棺材。 她?唿吸平稳,体温冰凉,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皮肤呈现出光滑的塑料质感。 是一具人偶。 徐殊。 “你就看着?我?把人找出来,那为什么不过来呢?”顾云疆掩着?嘴,轻擦出一把血痕,“是不敢,还是不能动。” “或者我?应该称唿你为,占卜师?” 长生殿失踪已久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网“a”级通缉者。 隐藏身份,整整五年。 心尼面色阴蛰,她?倏然收紧了手,指甲嵌进?肉里,腕子上的倒计时还在不断读秒,她?却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顾云疆不和她?废话,他弯腰一抹,“容纳”中的能力清除剂立刻就发挥了作用?,消去了徐殊身上的人偶标记。 人偶化的反噬迅速回流,心尼勐地抓住了自?己的胸膛! 她?的腿早就无法动弹,此?刻,连手指都变得僵硬。 “幕后者”掉线,国王诅咒的权限在剎那间全部断开?。被种下诅咒的人们如梦方?醒,却因意识压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紧接着?,顾云疆被迫弹出了闻映潮的精神网! 但先前共享权限的疼痛没有消失。 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他的全身,这种情况下,顾云疆只觉有东西?在他的头上重重一撞,强烈的副作用?带来的冲击力,险些令他不能站稳。 国王权限消失了! 心尼终端上的倒计时,最终停在97秒。 “很好,顾云疆。” 顾云疆感受到迎面袭来的风声,他就地一翻,一把餐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心尼一击不成,手边再也没有可以使用?的工具。她?冷冷盯着?顾云疆,收起了手腕上的终端:“你怎么发现的?” 顾云疆懒得和她?废话。 他直接切换频道:“在外面待命的所有人,行动!” “不应该是这样的。”心尼喃喃道。 她?的神色不见一点慌张。甚至是不紧不慢的,那张娃娃脸充满迷惑性,与?顾云疆与?她?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像漂亮又完美的人偶。 顾云疆搭理了她?一句:“和你看到的未来不一样,是吗?” 心尼不吭声。 她?看到的未来里,顾云疆如她?所想,在那个舞台上,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她?多仁慈啊,给了顾云疆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死亡。 他的鲜血会像花一样,盛开?在万众面前。 而她?,还会是那个能够操纵所有人,追求长生的占卜师。 顾云疆缓步经过她?身边,率先给动弹不得的心尼铐上了能力的限制环。 仿佛没事人一样,语气平常地联络着?手底的人,展开?救援,汇报位置。 救护车的铃声在外起伏。 有条不紊。 第65页 天?网的动作很快,队员破门而入,一把按住了站在派对厅中间的心尼,把她?压在地上。 人偶化的反噬过于严重,她?没办法再做过多的反抗,脸贴着?冰凉的地面,最后深深看了被众队员环绕的顾云疆一眼。 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心血,长生殿,被这个人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筹划了多年的復仇计划,装作能力受限的小助理,潜伏已久,就为等到这个机会——闻映潮復生的机会。 重启一场披着?国王诅咒外皮的人偶游戏。 闻映潮…… 心尼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明白?过来,明白?顾云疆为什么可以猜出她?的身份,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寄生意识的人偶,为什么她?看到的未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差错。 那个人,在她?的意识上动了手脚。 不,他应当不认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在铺开?自?己的精神网时,就埋下了一种暗示,告诉所有人,顾云疆死在了舞台上。 暗示通过国王诅咒传递给她?手下作为“主体”的人偶,最后落进?她?这个幕后者的脑海里,让她?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随后,她?派出自?己的人偶——徐殊去查探情况,虽然途中出了点小问题,徐殊不知为何险些挣脱她?的控制,导致被顾云疆捕捉到踪迹。 但她?是那样相信自?己看到的未来,相信那一幕必然会发生,因此?有恃无恐。 因为去看了顾云疆的未来,她?的腿暂时不能动了,只能等人偶化的副作用?通过国王诅咒慢慢转移。 就算失败,她?也还有后手。 她?把自?己的意识通过人偶标记黏附在她?手下那具人偶身上,如果顾云疆找上门来,她?就放弃这具躯体,将?意识转移到徐殊身上。 然后解除徐殊的人偶转移。 人偶化会反噬回那具被她?放弃的躯体上。 她?还没来得及转移走徐殊的身体,顾云疆就找上了四楼。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将?徐殊和那些派对工具安置在一起,让自?己来吸引顾云疆的注意。 …… 闻映潮!!! 不愧是冥渊之主,很好,很好! 心尼想不通,闻映潮凭什么要帮顾云疆。她?给对方?发送邀请函,是希望对方?能够成为她?的同伙。 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闻映潮是顾云疆亲手杀死的。 闻映潮一直在破坏她?的计划。 心尼被押着?,经过顾云疆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实际狠狠磨牙,恶劣地冲着?顾云疆微笑: “你们配合得不错?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睚眦必报,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国王诅咒,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掌控这种东西?吗?” 她?装模作样地嘆气:“这种大规模的意识操纵,除了冥渊之主,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只要冥渊之主活着?,他的意识,就会源源不断地成为国王诅咒的养料。自?己的意识被拿来布局,我?想,他不可能不知情。” 她?恶毒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自?然有工具可以判断。” 无论?输的是顾云疆还是闻映潮,她?都乐意看到。 最好两败俱伤。 谁料,顾云疆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说:“你好像很早就知道,闻映潮会復生。在长生殿的时候也是,你当时利用?的意识,也属于他吧。” “但那时他已经死了一年,唯一一缕意识也藏起来了。我?锲而不捨地挖掘了很久,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功甦醒。” 顾云疆给出结论?: “果然,你和那个偷偷做非法意识再生实验的人脱不开?干系。” “让我?猜猜,在四年前的月蚀之夜束手就擒的人,会不会只是你们的挡箭牌?” “既然如此?,月蚀的源头被毁去,你们很头疼吧?” “你还有心思这么分析啊。” 她?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人,温声道:“我?看你还是不够痛,你要强撑着?,那也随意。不过,现在不如关心关心你热爱的民众吧?” “我?好心和你说一声——我?的人偶,快要死啦。” 她?笃定顾云疆救不了徐殊。 “别怪我?没说,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 她?渴望能在顾云疆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那样,也不算她?无功而返。 但到最后都没有。 她?被押出派对厅,不可置信地几步一回头,顾云疆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当初在长生殿的人偶游戏里,顾云疆可是连他的敌人都要救。 那可是大逃杀。 还是说,他尽在掌握? 第66页 徐殊作为主体,她?的意识早就被国王诅咒消磨殆尽,变成一具空壳。 这也是心尼原本准备在后面乘虚而入的原因。 没有了意识的身体,除非有专业仪器维护,不然活不长久。 之前,全靠人偶标记,徐殊可以与?她?同步唿吸与?心跳,维持住生命。 现在人偶标记被顾云疆抹去了。 一副毫无价值的空壳,顾云疆要怎么救? 顾云疆唤了几个人来,要他们小心抬起徐殊沉眠的箱子,去找正在厅外进?行救助的医生。 “没救了,放弃吧。”许久没有发声的闻映潮忽然道,“你比我?清楚,人偶游戏的人偶,必须是自?愿与?占卜师进?行交易的……她?是自?愿的。”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缝补完整一个即将?消弭的意识,最多是能抽取记忆。” “至于意识再生,天?网在上,我?不是科学家,实验也是违法的。” 顾云疆说:“你都听见了?” 系统已经把掌控权还给了闻映潮,因为后面有顾云疆帮忙分担部分精神网的缘故,加上系统有所保留,他还有力气从窗台上下来。 “你又没关频道,她?的话我?听清楚了。” 闻映潮仔细想了下:“有关国王诅咒的事,我?想她?说的没错。” “顾云疆,这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反倒是你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 “所以,我?要和你提条件。” 他垂下眼,陈朝雾拦在他面前,不让他离开?。 闻映潮摊手,示意自?己并不打算逃跑。 他说:“我?向?你坦白?,我?身上的确有国王诅咒。” 第32章 生日(12) 顾云疆最后是被送上救护车抬走的。 他?强行共享精神网,身体上的损伤比想像中要大得多,在现场诸多事宜暂且告一段落后,他?紧绷的那根神经才松了下去。 这一松,便全面崩溃。 现场的队员被吓了一跳,好在他?们训练有?素,没有?慌乱,分走几个人把顾云疆送走,剩下的留在原地?,谨慎地处理好了最后的事项。 国王诅咒没有?完全根除,只是因为主体的昏迷而?暂时失效,后续的处理需要长?期的暗示疏导,非常麻烦。 陈朝雾帮忙联络几个知?名的心理治疗师。闻映潮戴着口罩,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试着拧开一瓶水,但他?现在全身都痛得不行,根本提不上力气。 他?的精神力没有?耗空,此?刻还在缓慢恢復,不至于?像顾云疆一样倒下。 也好不到哪去。 “我帮你吧。” 一个穿着天?网队服的人走到他?边上,从闻映潮手里接过水,拧开后还给了他?。 不是作战服,看装扮应该是后方人员。 闻映潮知?道他?,顾云疆的小队里一共五个人,他?都认得。 系统给他?编织的记忆里,清清楚楚地?写了几个人的长?相?。 陈朝雾听到动静,挂断一通电话?,说:“拜维,离他?远点?。” 拜维:“嗯?为什么??” 陈朝雾:“他?是闻映潮。” 拜维:“那跟我有?什么?关……等?等?,谁?!” 这一声直接破了音,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闻映潮把口罩拉下来,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水,又拉回?去了。 他?头?疼道:“好吵。” 现在他?的精神十分脆弱,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完了完了朝雾姐,怎么?是冥渊之主啊?我会不会已经被下诅咒了,以后我是不是不能做你们的亲亲好队友了……” 拜维扯着陈朝雾喋喋不休。 陈朝雾把终端塞给他?:“没事干就去帮忙,别胡思乱想。几个心理治疗师的联繫方式表格里有?,记得把语音播报关掉,还剩下几个没问,去做。” 拜维:“不是,我只是来提交异常数据的,怎么?活还多了?” 陈朝雾说:“我还有?别的事。” 闻映潮闷声问:“你不做了?” 陈朝雾说:“跟我去找徐殊。” 天?网用设备暂且维持住了她的生命,但意识濒临溃散边缘。 闻映潮跟着站起来:“我不是说我救不回?来吗?” 陈朝雾:“总要试试。” 闻映潮:“我为什么?帮你?给我个理由?而?且,我不能保证我现在还有?余力帮忙,你们不觉得自己压榨太过了吗。” 他?说:“我也是人,我会累的。” 陈朝雾静了静:“只是看一下,不用你现在动手,设备起码能维持她几个月的生命,在此?期间,我们也会想其他?办法。” “就当?是你和顾的交易吧。” 第67页 拜维在一旁偷听。 事件发生的从头?到尾,他?都在外面做数据。现在好奇死了:他?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顾云疆又和冥渊之主做了什么?交易? 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他?就偷偷把事情发在了他?们队伍的小群里。 嗯,没有?顾云疆的小群。 陈朝雾在里面,但她看不见。 群聊名:瞒着老大?吃泡面。 aaa酸奶批发商维:我去!大?家?!在不在,快快快出来! 打工人不想打工:?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 打工人不想打工:怎么?,我让你带的南桥土特产没货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看来都在! aaa酸奶批发商维:有?货,本地?特产呢怎么?可能没了。 打工人不想打工:那就行。 aaa酸奶批发商维: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猜我在现场看到了谁?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闻映潮。 打工人不想打工:闻映潮。 aaa酸奶批发商维:。 aaa酸奶批发商维:不是,你们怎么?? 打工人不想打工:老大?不就是因为有?闻映潮的线索才去的南桥吗?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我还以为什么?惊天?大?瓜,大?惊小怪。 aaa酸奶批发商维:重点?不是这个!老大?好像和闻映潮达成了什么?交易。 aaa酸奶批发商维:我听朝雾姐说的。 aaa酸奶批发商维:冥渊之主现在跟着朝雾姐走了,也没被铐起来,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啊。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这不正常吗?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你不会不知?道吧? aaa酸奶批发商维:啊? 打工人不想打工:好像还真不知?道。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哎我服了你,难得的休假被你一大?早的消息音吵醒。 aaa酸奶批发商维:啥啊?我不知?道什么?? 打工人不想打工:闻映潮是老大?的前男友。 打工人不想打工:老大?用了那么?久的私人频道号,数字和闻映潮的生日一模一样。而?且对闻映潮的消息特别敏感。 打工人不想打工:朝雾姐看不见,正常,我记得闻映潮的档案还是你亲手封上的啊? aaa酸奶批发商维:…… aaa酸奶批发商维:你知?道我一天?要过目多少份档案吗,生日和老大?的频道号一样的有?多少吗! 打工人不想打工:哦。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哦,睡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 拜维默默关掉了聊天?窗口。 他?暗暗骂道,这帮塑料队友! 他?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才发现此?时已经晨光熹微,他?们竟忙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夜,已经过去。 另一边,闻映潮扶着前额,提醒陈朝雾:“你的终端消息刚刚响了半天?,都不听一下吗。” 陈朝雾摇头?:“他?们有?事会直接给我打语音,我加的闲聊群不多,应该是拜维在群里摸鱼。” 闻映潮:…… 他?觉得,凭那人一惊一乍的性子,铁定在群里聊他?。 但闻映潮没精力再关心这些了。 精神力消耗过度,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他?睏倦得很,却不能休息,顾云疆可以放心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队友,他?不行。 他?跟着陈朝雾来到了后方医疗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无一不忙碌。 陈朝雾打过招唿:“带我们去找徐殊。” 徐殊被安排在最深处的医疗室。 她转移到了医疗舱内,不同的管子连结着她,为她输送营养,维持最基本的生命。 仪器上显示她的唿吸与心跳正常,很难想像出来,这个面色红润,模样健康的人,正处于?意识消解的边缘,且药石无医。 “她也是意识领域的执灵者,而?且身上还有?很多谜团。” 陈朝雾听了一会儿,慢慢道:“抱歉,是我们无理取闹了些。” 闻映潮问她:“很无力?” 陈朝雾:“是的。” “我听不出可能性,她没有?求生意志。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想不出除机械维持外的办法。” 她顿了顿,又道:“和你讲这些,很奇怪吧。说实话?,你和我认知?里的人不太像。” 闻映潮问:“你想像中我是什么?样的?是个疯子?毫无感情?” 陈朝雾说:“都不是。” “我没有?亲歷那场冥渊之战,但顾有?。很多人说,冥渊之主漠视一切,包括生命。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 闻映潮被这形容逗笑了:“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恶人。” “有?喜怒哀乐,比你们脑海里高?大?的形象要脆弱许多。” 陈朝雾“嗯”了一声:“所以我会重新评估你的价值,之后怎样,要看你表现。” 第68页 闻映潮表示无所谓。 这是他?和顾云疆的交易。 “副指挥。” 医疗室的门口,有?人敲敲门:“安娜小姐已经甦醒,她听说了前因后果,表示想过来见一见您,是否批准。” 陈朝雾:“让她进来吧,她应该也想看看自己的至交好友。” 不用去叫,安娜已经跟到了医疗室的门口。 此?时的她面容憔悴,与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巨星大?相?迳庭。 在事故发生时,许多攻击性的能力在互殴,到处乱飞。 她身上有?不少被误伤到的伤口,虽说处理得差不多了,日后却免不了留疤。 外面的队员贴心地?把门关上。 安娜看了看闻映潮,问道:“这位是?” 闻映潮以为陈朝雾会怕吓到安娜,而?掩藏他?的身份。 结果对方直截了当?地?说了:“他?是闻映潮,前冥渊之主。” 闻映潮拉下口罩,勉强打了个招唿:“我不重要,你们聊。” 安娜没有?太多惊讶:“这样啊,谢谢。” 闻映潮微愣:“谢我做什么??”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虽然被控制,但我还留着一些模煳的记忆,有?人在拼命拉着我,不让我的思维跌进深渊。” “想来想去,能做到这种事的,应该只有?冥渊之主了。” “当?然,也谢谢你们,成功阻止了……” 话?到一半,她看着安静沉眠在医疗舱内的好友,剩下的语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化作一声哽咽。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朝雾注意到了安娜微弱的哭腔,但她天?生不会安慰人,每次尝试都会变得更糟,只能干巴巴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说正事吧,你找我,应该不单纯是道谢,还有?别的要讲吗?” 安娜吸了一口气,平復下自己不稳定的心情。 “有?,”她说,“和心尼有?关,她是五年前,徐殊介绍给我的。” “我可以保证,心尼在最开始绝不是什么?占卜师,我们公司对背景的调查十分严格,只要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都不会要。” 陈朝雾说:“你怀疑占卜师顶替了真正的心尼,并且以她的身份蛰伏在你身边,整整五年?” 安娜点?点?头?:“是的。” “心尼的能力和占卜师也很类似,都是预知?类,区别在于?占卜师的等?级更高?一些,要伪装轻而?易举。” 陈朝雾想了想:“说得过去,我会去查的。” 安娜低下头?:“我相?信徐殊不会害我的,更不会在我生日这天?,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也想知?道真相?。” 第33章 生日(13) “目前整件事仍在调查中,我?们的人已经申请了搜查令,相信不久后?会有结果的。” 陈朝雾说:“在此期间,还请你配合调查。” 安娜点点头:“我会的。” 陈朝雾用自己的终端扫了一下设备,语音系统自动播报出徐殊目前的状态,陈朝雾在心底换算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对安娜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里不方便聊,如果你身体状态允许的话,我?们移步临时议事?厅,如何?” 安娜:“好。” 闻映潮不用迴避。 陈朝雾是个事?业脑,一心只扑在任务上,对所?有不熟的人——无论是合作方,还是嫌疑人,都?一视同仁。 就算闻映潮想,陈朝雾也不会让他离开。 安娜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徐殊的医疗舱。 门在她的面前缓缓合上。 天元广场作为南桥最出名的商业区,各类设施应有尽有,说是临时议事?厅,实际规模却比天网总部?还要大上不少。 例行的问询也用不了多?大地方,陈朝雾在中间拉了三张椅子过来,就准备问话。 “不必紧张,你的唿吸和心跳都?有点急促,不舒服了记得说明,讲事?实就可以?了。” 陈朝雾开启实时记录,顺便给安娜递了瓶水。 安娜说:“好的,谢谢。” 闻映潮喝了口水,集中注意听着。 “开始吧,”陈朝雾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作为当事?人,对自己的歌声成为诅咒的催化剂一事?,毫不知?情,对吗?” 安娜说:“是。” 关于威胁信的事?,在生日会开场前,天网就已经找过安娜了,因此陈朝雾跳过了重复的流程,她做了一个“放轻松”的手势,道?:“那和我?聊聊徐殊吧。” “你说占卜师是徐殊介绍来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啊……” 安娜的情绪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闻映潮不动声色地拧紧瓶盖,神色如常。 第69页 她为何犹豫? “徐殊……她比我?大两岁,我?们是在福利机构里认识的,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大概做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她很温柔,对我?也很照顾。有时候我?觉得,比起朋友,她更像一个知?心的姐姐。” “后?来机构出了事?故,我?和她被另外分到?两个不同的地方,只有在学校的时候能见?上面。” “虽然等到?大学,因为分隔两地,已经很少来往,但我?们在终端上依然保持着联繫。她还是那样,温柔耐心,一点都?没有变。” 安娜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她还收养了晓然呢,我?看过那个女孩,还给晓然买过礼物,她……” 徐晓然作为第一个被选中的“国王”,是除徐殊外,在事?情告一段落后?最早被转移走的人。 她本就患有遗传病,过度的精神损伤引起了併发症,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中,不省人事?。 “我?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和占卜师合作,要利用我?的生日,做这种事?。” 她双目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终究没有流下来。 她接过闻映潮手里的纸巾,擦去泪痕,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一些,更接近屏幕上那个不惧威胁,光鲜亮丽的她。 这场问话没有持续多?久。 现场的一切事?宜已经收拾完成,天元广场暂时封闭,留待后?续观察,除了几?个负责看守的,其他人都?准备打道?回府。 陈朝雾又问了几?个关于占卜师的问题,便关掉记录,让安娜等后?续通知?。 安娜深深鞠躬。 她离开时,拜维正好来找陈朝雾,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 “走了朝雾姐,他们都?撤了,这快中午了,去吃饭,下午咱去看看老大。”拜维一来就勾肩搭背,毫无距离感。 陈朝雾拨开他:“交给你的任务,做好了没?” 拜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 “那行,走吧。” 闻映潮站起来,问:“你们给她装了什么?窃听器?” 陈朝雾说:“那是不合规的,只是一次简单的数据扫描。” “哦。” 拜维附在陈朝雾的耳边,用气音问:“他跟我?们走一辆车啊?吃饭也一起吗?嫌疑人不应该被集中拘留吗?” 闻映潮:…… 他听得见?。 “他和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有太大关联。而且帮了忙,收押权限归在总部?,也就是顾手里,”陈朝雾说,“在顾恢復之前,暂时由我?们看管。” 拜维问:“限制手铐呢?都?不用戴吗,这么自由?” 闻映潮凉凉瞥了他一眼。 拜维立刻噤声。 “好吧好吧,我?怕他翻脸。”拜维往旁边避了避。 闻映潮说:“怎么,我?看着是会吃人?” 拜维小声嘀咕:“我?怕被控制。” “意识聆听”,是闻映潮曾经的能力?。 原本主?要作用就是感知?意识中涉及的信息,并归纳收集。 可偏偏出了闻映潮这么个怪物,把简单的能力?玩出了花来。 七年?前,闻映潮的能力?信息被正式修改为“意识网络”,一致通过,评级也从“b”级直接跃升到?了“s”级。 他就像在网络中游走的黑客,肆意把玩着旁人的意识,插手别人最隐私的权限。 拜维想,这么可怕的人,怎么会是他老大的前男友啊? 闻映潮:…… 他的能力?此刻还在“不受控”的状态,被迫接受了拜维意识中乱七八糟的脑补,虽然他无法得知?对方具体所?想,但也足够头疼。 他很无语:“我?控制你做什么?闲的吗?” 拜维不敢吱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闻映潮现在的状态非常非常差。他跟在两人后?头,摘下口罩透气。 通缉令挂了这么久,他的长相在天网人尽皆知?。然而这一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凑上来,他们只怀着警惕,在路过时窃窃私语。 拜维他们的车停在紧急车位上。与南桥支部?的其他车相比,有些小了。 大概正好能容纳五个人的样子。 拜维主?动到?驾驶座上,设定好自动驾驶的路线。 三人都?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不适合开车。 就连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拜维,也在连续高强度的数据分析下略显疲态。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车里异常安静。 闻映潮想,可能是因为他在,有人不敢放开了说。 倒是陈朝雾的终端隔一会儿响一下,她靠在座椅上,没有理会。估计是他们的小群里正在发消息。 闻映潮别过头,看向窗外。 景色飞快地倒退,盛夏的行道?树枝繁叶茂,高楼鳞次栉比,车辆川流不息,偶尔空中轨道?上飞过一艘星船。 唿啸的风声被车窗闷在外面,不高不低,正好掩去耳边嘈杂的幻听。 第70页 “听上去你好些了?”陈朝雾忽然开了口,“那我?们就来聊聊吧,关于安娜的事?。” 闻映潮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嗯”了一下。 真不愧是最强事?业人,这点时间都?不放过。 当然,可能先前因为关心他的精神状态,没有先提,但只有一点。 闻映潮说得很慢:“她没把话说全。” “你应该听得出来,她从头到?尾的唿吸心跳都?很混乱。” “我?试着与她的意识连结,但只能猜测到?她的大致想法,不能分辨她是不是在说谎。” “我?倾向于,她的悲伤与紧张都?是一种隐藏手段,虽然有些拙劣,但很有用。” “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怀疑。” “如果整件事?和她无关,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如果她不无辜,又为什么要自己找上门来。” 陈朝雾说:“除了这些,还有一点。” 拜维从前座探了个头,打断道?:“等等,这是可以?直接和他说的吗?好歹保密一下啊。” 闻映潮:…… 他说:“我?全程在通讯频道?里,该透露的早透露完了。” 拜维:? 拜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闻映潮撑着头:“你以?为现场是谁控制的。” 拜维:…… 陈朝雾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她提到?过,十年?前她所?在的福利机构发生了一场火灾。我?们翻阅档案得知?,其中一个受害者是她的弟弟,宴楠。” “我?们联繫了相关人员,根据他们提供的证词,宴楠和姐姐安娜,还有徐殊的关系非常好。” “顾怀疑,这也是徐殊愿意和占卜师做交易的原因之一。” 闻映潮接话:“但是安娜并没有提及她的这个弟弟。” “我?感受得出来,她不是觉得不重要,而是在避而不谈。” “就像她从未有过这个亲人一样。” 他停了停,继续道?:“在你让她聊聊徐殊的时候,她犹豫了。” 陈朝雾说:“所?以?我?让拜维给她做了数据扫描。” “接下来24小时内,她的数据会反馈回我?的终端上。” 闻映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和装窃听器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这种事?是违规的?” “不一样,”拜维忍不住插话,“要是窃听被发现,她去举报我?们,我?们铁违规。可是数据扫描是我?的能力?,不会留下痕迹,就算知?道?我?们扫描了她,也拿不出证据。” 闻映潮:? 敢情你们的违规是按照这个标准算的? 这就是天网总部?第一支队吗? 拜维还是不太习惯闻映潮的存在,他说完就后?悔了,尴尬地笑笑:“哈哈。” “接下来静观其变,这事?还没完。” 闻映潮靠在座椅上,打算养养精神。 “占卜师能耐很大,能布下人偶游戏,并在天网的通缉下安然无恙地过了五年?,绝不是这么莽撞就落网的人,一定另有原因。” 这点车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同意。 自动驾驶导航适时发出声音:“提示,您即将到?达目的地,该区域为公共场合,限制使用执灵能力?,限制级为1,请注意……” “行了行了,”拜维关掉语音提醒,“非工作时间就少聊这些吧,我?头都?大了,该吃饭吃饭。这家店在南桥市很火,我?可是蹲了好久才约到?的位置,可惜老大不能享受。” 给某冥渊之主?占了便宜。 这句话拜维没说出口。 眼见?着目的地近在眼前,拜维想找个好位置停车,他伸着脖子去看满满当当的车位,关掉了自动驾驶,往地下停车库开。 就在这时,陈朝雾的终端“嗡”地一阵震动。 “叮铃铃,来电啦,来电啦,有人来电啦!” 响铃突如其来,吓了闻映潮一跳。 他本来精神就不好,陈朝雾的电话铃声音还特?别大。 他下意识挡住耳朵,随即沉默片刻,道?: “你这铃声……还挺特?别的。” 多?年?队友,拜维已经习惯。 只是一听这响儿,他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这意味着—— “为什么,我?终端都?静音了,还是逃不过加班!” 陈朝雾语音控制:“接听,外放。” 电话一通,那头就传来天网队员急促的声音。 “副指挥,不好了!心尼逃跑了!” 第34章 占卜(1) 无风的?傍晚,天元广场灯光黯淡,人?烟寂静。 生于南桥市的?人?,很难想?象这里会有如?此冷清的?时候,警戒线拉在外围,来往其中的只有几个特殊队员。有过路的?行?人?好奇、驻足,很快被守在外面的天网成员劝离。 第71页 “这都能让她跑了?我真服了,都在梦游吗?” 再三确认过附近已经毫无痕迹后,拜维一拳锤上墙壁,闷响过后,反倒把自己锤疼了,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手吹凉气。 陈朝雾挂着耳机,汇报完情况,才对拜维说:“你别激动。” “我想?不明白,”拜维抓抓头,“这怎么能让她跑了?能力限制措施应该都做好了才对。” “做好心理准备吧,”陈朝雾情绪稳定,拍拍他的?肩,“那?是?占卜师,我们都应该知晓,她的?手段不会只有这些。” “既然知道,那?更应该严加看守,”拜维说,“这才多久,就让人?给?跑了?” “行?了,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负责押送的?队员没问题。” 闻映潮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撕开便利店买来的?吐司,手里捏着瓶草莓牛奶,还是?冰的?,外壁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 他撕了点面包边,含在嘴里,继续道: “占卜师的?确是?凭空失踪的?,就像水滴在烈日下蒸发那?样。” “她自己肯定无法做到,外界必然还有同伙,他们仍在逍遥法外。” 陈朝雾说:“已经在对本市的?空间能力者进行?集中?问询了。” 闻映潮不觉得能问出?什么结果。 但他没说,因为面前两人?比他更心知肚明。 五年前,占卜师在长?生殿的?游戏结束之后,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人?偶反噬,全身?僵硬,连思维也变得固化。 他们都以为占卜师不可能有余力再逃,最终却还是?让她逃亡在外,整整五年。 现在也一样。 闻映潮转问道:“安娜的?数据呢,有异常吗?” 陈朝雾刚听过,她摘下耳机:“没有。” “她回去之后,各项数据就稳定在一个值,没有使用能力,也没与任何能力者接触过,波动都在正常范围内。” 拜维:…… 他从闻映潮边上的?袋子里翻出?一包饼干,没好气道:“朝雾姐,我俩到底谁才是?你队友?” 闻映潮说:“吃的?,我付的?钱,小心里面下了药。” 拜维:…… 他实?在饿了。 而且吃都吃了,断没有塞回去的?道理,于是?厚脸皮道:“那?个,我寻思着老大没把指挥权限开放给?你吧?” “很简单,”闻映潮咬吸管,“因为我有用。” “而且,顾云疆手里有足够的?筹码,来保证我不会临时变卦。” 拜维好奇了:“老大究竟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闻映潮不想?多说:“少打听,没好处。” 陈朝雾一个人?听到就够了。 他把话题引走:“倒是?你,先前不还躲着我吗,现在不怕我突然发难了?” 拜维往嘴里塞饼干:“被气死了,没有多余的?心情害怕。” 那?顿饭没能吃成,情况紧急,拜维临时取消了预约。 几人?匆匆忙忙驾车回到现场。按照占卜师的?押送路线,找出?监控逐一排查。忙到现在,天元广场是?最后一处地?点。 毫无所获。 “这不是?又和五年前一样了吗?” 拜维懊恼。 “线索突然断开,连点痕迹也不留。连她的?真名和身?份都无从知晓。” 闻映潮补充:“还有长?相。” “如?果她不是?心尼本人?的?话,那?这张脸,就不属于她。” “现在虹膜系统完善,尤其是?安娜所在的?经纪公司,仿真面具这条路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我推测出?两个可能。” “第一种,在月蚀之夜死去的?那?个人?并不是?占卜师的?同伙,而是?一只替罪羊。占卜师最开始就替代了原本的?心尼,骗过所有人?。” “第二种,人?偶标记,标记整座公司,让他们替自己作假。” 陈朝雾立刻否决:“人?偶标记必须要双方同意,她没办法一次性蛊惑那?么多人?。” “对,这是?最坏的?可能,所以我倾向于第一种。” 闻映潮盯着天空,视野下,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它?的?确正一点点变暗。 “顾云疆和她的?对话你也听到了,我的?復生同样和他们有关。” “我能够醒来,就是?他们成功的?第一步。” 讲到这里,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吐司屑,把喝空了的?牛奶隔空抛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站起身?来。 “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吧?应该寻找新的?调查方向了。” 这人?实?在太主动了,拜维已经无力继续吐槽。 他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行?行?行?,先等分部那?边把问询结果统计出?来,观察一下,晚点再看看安娜的?记录,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72页 “现在晚饭总得吃上,没人?有意见吧?” 这是?肯定的?。 便利店里买的?面包饼干只能垫垫肚子,根本不管饱。 出?了这档子事,谁也没了特意约馆子的?心情。 此刻他们的?身?体疲惫极了,若是?放松下来,估计个个能倒头就睡。 最后随便找了个小面馆应付过去,便驾车回他们暂且下榻的?酒店。 闻映潮想?单开一个房间,却被告知已经没有空房了。 “我们不在南桥久待,酒店也是?紧急订的?,这里离高铁站比较近,”拜维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卡,“老大在医院,他的?屋空着,你睡他……” “拜维,你和他住一个屋。” 陈朝雾打断道:“顾的?房间太远了,我听不清。他需要有人?盯着,保持警惕,不能让他离开感?知范围。” 闻映潮:? 拜维:? 拜维:“不是?,姐?” “你让我和危险分子待一晚上?等等,我这不是?单人?房吗?” 陈朝雾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冷酷的?背影。 闻映潮:…… 拜维:…… 拜维想?到了今早的?群聊记录。 “餵。” 他往旁边站了站,看向表情愣怔的?闻映潮,神色复杂:“我要先向你确认一件事。” 闻映潮:“说。” “那?个,我是?听说的?啊,只是?听说,”拜维的?求生欲极强,小心翼翼道,“你和我老大,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闻映潮顿了顿。 拜维的?心都快提起来了。 “我和顾云疆啊,”他扯扯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要算的?话,他应该是?我的?前男友?” 他是?闻映潮本人?,他的?生日就是?顾云疆的?频道号。 他和顾云疆高中?就认识,大学也是?室友。 闻映潮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拜维:“完蛋。” 他的?表情像被噼了一样,蹲在地?上喃喃自语:“老大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连夜赶来把我剁了?” “我就说他之前怎么这么在意你的?事件,哪怕子虚乌有,都要亲自去查……完了完了……” 闻映潮:“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 他主动道:“我打地?铺。” “不行?!”拜维失声?阻止道,“你你你别睡地?铺,我睡!柜子里有新床单,你用那?个!” 闻映潮说:“至于吗?顾云疆又不会公报私仇。” 他只会自顾自地?内耗,或者对着闻映潮发癫。 “这不是?为了我自己着想?,”拜维双手合十,“我作为兄弟,不能让老大的?对象……前对象受委屈。” 闻映潮:“真的?假的?,早上你不是?这么说的?。” 拜维:“现在不一样。” 确实?。 拜维内心咆哮,早上也没人?跟他说他晚上要和冥渊之主兼老大的?前男友共处一室啊! 闻映潮不喜欢推推拉拉,见状也不再推辞。 两人?回到房间。 闻映潮早该崩溃了,像顾云疆那?样。 精神上的?磨损在拼命地?把他往深渊里扯,幻听与现实?在耳边交错迴响,纠缠了他整整一日。 好在那?些东西虽然嘈杂,但毫无逻辑,很容易就能区分开来。 俩人?一前一后,简单冲过澡,闻映潮头都没擦。湿漉漉的?,沾上枕头,就陷入沉眠里。 拜维从柜中?抱出?被子,准备给?自己铺个地?铺。 房门口忽然“叩叩”地?敲了两下。 他扭过头。 闻映潮留了一缕意识在外。 一旦出?现情况,这缕意识能立即唤醒他。 因此,闻映潮这夜睡得很不好。 他又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是?他经常会做的?清醒梦。 梦中?的?长?生殿内,灯光昏暗,烛火一捧在灯台微燃,比他在意识囚牢里见到的?更为阴诡。 闻映潮穿过走廊,拨开店内珠帘,并没有梦中?人?在等着他,中?间的?接待桌上摆着三张牌。 顾云疆为他抽过的?牌。 当时闻映潮没看懂,被顾云疆编话煳弄过去了。 “想?知道答案吗?” 梦中?人?的?出?现总是?十分突兀。 占卜师穿着黑色的?斗篷,兜帽下隐隐显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娃娃脸,像极了人?偶。她从闻映潮的?身?后走来,一一碰过桌上的?牌。 “不过,这兆头确实?不太好。” 占卜师说:“要和我交易吗,一个答案,换你一点东西。公平公正。” 即使是?在梦里,闻映潮对占卜师也没什么好感?,他拒绝了:“我不需要。” 第73页 “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占卜师说,“不过,既然你拒绝得这么干脆,好吧。” “但按照长?生殿的?规矩,新客来此,可以免费做一次占卜。” 她笑意盈盈地?抽出?一张牌,反盖在桌上。 “你要看吗?” 留下这句话后,占卜师就消失了。 闻映潮思索了一会儿?,迈步上前去,想?翻开桌上的?占卜牌。 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闻映潮的?手背。 “你确定吗,凡事三思,这是?曾经的?你教给?我的?。” 顾云疆的?语气温和柔软,他突然出?现,从背后环抱住闻映潮,下巴偎在闻映潮的?肩胛上,唿吸微热。 “真的?要翻开它?吗?为此,你可能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价。” 闻映潮说:“我想?知道。” 顾云疆笑道:“果然,想?想?也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就着闻映潮的?手,翻开牌面。 闻映潮愣住了。 竟然正好是?他认识的?一张牌。 画面上,是?冥渊成为废墟前的?模样。 是?一张无意义的?空白卡牌,被赋予的?最大代表性,便是?—— 来自冥渊。 第35章 占卜(2) 闻映潮睁开眼。 他没敢睡太久,清晨四点,终端内置的弱电流就轻轻刺了他一下,把他叫醒。 闻映潮的喉咙干得发紧,他轻轻爬起来?,抓了把前额的碎发,发觉自己似乎在发烧。 他没有在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想找袋里的矿泉水喝。 闻映潮停住了。 地铺空空如也,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躺过的样子。 他摸了一下,冷的。 一边说不放心?他,一边又偷偷熘走? 闻映潮顿了顿,让自己的意识在此处延伸开来?。 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 闻映潮不觉得拜维会忽视必要的工作,而放任他一人留在这里不管。 这人看着不靠谱,但能进第一支队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闻映潮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要去买几盒退烧药。 拜维不在,他没有房卡,也没和那俩人换过联繫方式,出去就进不来?了。 客房服务倒是有,但这个点应该是机器人值班,登记的房主不是闻映潮,他的终端刷不了。 这都什么破事。 闻映潮喝了点水,好?在除了头痛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那股才起床的倦劲过去后,思维仍旧灵活清醒。 闻映潮打开终端,找到?沈墨书的一个小号,发过去一个句号。 沈墨书回得很快:? 沈墨书:你谁? 闻映潮:被你卖给顾云疆的大冤种。 沈墨书:。 沈墨书:你这么晚还没睡? 闻映潮:? 闻映潮:我刚起,这么晚还没睡的人是你。 他发了一个文件过去。 闻映潮习惯做一个思维图,在陈朝雾与拜维忙碌的间隙,他把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与所有疑点,都整理在了一份文档里。 闻映潮:这些情报,找你换点东西。足够你补全资料库里残缺的档案了。 在受到?国王诅咒的时候,人是有记忆的。生日会的混乱早已经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 指责天网办事不利,让那么多人受到?伤害,要官方给出一个说法。 也有人质疑安娜,现场出事后,她是第一个被天网控制住的人。最开始也是她不顾风险,坚持要把生日会办下去,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很快引来?了安娜忠粉的反驳。 此事涉及到?占卜师,以及数年前就被天网封存的国王诅咒,内部保密得严,若非此次重见天日,就连沈墨书也只知道寥寥,库中信息一直不全。 沈墨书:你要换什么? 闻映潮:我。 沈墨书:? 闻映潮:我要你这里关于冥渊,关于我的档案。信息要全。 沈墨书:我真服了你,那么多有价值的信息不要,选个过期档案,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沈墨书:这块资料被我放角落积灰了,在酒吧里,我明天给你找找,现在先睡了。 闻映潮:你打游戏打晕了? 闻映潮:你确定是明天? 沈墨书说下就下,现在不理他了,闻映潮连发三?个句号过去都没反应。 这时,房间的门口?轻轻“滴”了一声。 闻映潮心?念微动,若无其事地收起终端,装作才醒的样?子,惺忪着眼瞧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人不是拜维。 顾云疆拎着一个小袋子,见到?闻映潮醒着,微不可察地挑挑眉,带上屋门后,把手里的袋子扔给闻映潮。 “退烧药。” 闻映潮稳稳接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云疆说:“昨天晚上,我可不想在医疗舱里躺一天。” “占卜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想打扰你们休息,就没提前通知。” 第74页 两人一独处,顾云疆的毛病就又犯了。 刚正常了没两句,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伤般的表情: “你竟然选择和别?人共处一室,我好?伤心?。” 闻映潮说:“餵。” 顾云疆坐过来?,两人此时挨得极近。闻映潮下意识想拉开些距离,被顾云疆趁机按住后脑,还未及闪躲,对?方的额头就贴了上来?。 闻映潮僵住了。 顾云疆的额头有点凉。他无端想。 可不是吗,他烧着呢。 “看来?还没退,这药虽然见效快,但别?空腹吃。我买了些豆浆油条,放桌上了。” “……你别?离我那么近。” 闻映潮移开目光,不让自己对?上顾云疆那双眼睛:“我可能会感冒,小心?传染。” “感冒而已,不如国王诅咒。” 顾云疆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满足地在闻映潮的脖颈边缘蹭了蹭,低声道:“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紧接着,他用?力掐住了闻映潮的腰,话语狠狠一转:“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避着我,隐瞒我?” “接受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闻映潮吃痛,被顾云疆借势压倒在床榻上。 “闻映潮,你明知道,只要当年你说一句,哪怕一句你是无辜的,我也会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 “可是你没有。从那莫名其妙的国王诅咒开始,再到?月蚀、冥渊,唯一一次找我,还是为了骗我,把我往更深的噩梦里推。” “现在告诉我,你身负国王诅咒?早干嘛去了?” 他眉梢眼角都在笑,话语却冷冰冰的,眼中像在极寒下燃烧的一捧疯狂的烈焰,摸上闻映潮的胸口?。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这颗心?脏挖出来?,看看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怎么能这么狠,这么……” 闻映潮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抓住了,一口?气哽在喉间,怎么也喘不上来?。 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瞬,被他飞快反应过来?,拼命抓住。 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在意识囚牢的问?答迷宫里。 那时他刺穿了顾云疆的手。 闻映潮推住顾云疆的肩膀,却感觉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劲来?,摇着头不让对?方继续靠前。 他试图让自己的气息重新?平稳,来?竭力压住心?底那股骤然肆虐汹涌的撕裂欲。 闻映潮甚至看到?了顾云疆死去的幻象。 明明他从没有那样?想过。 “顾云疆,”他又一次叫了对?方的名字,“离我远点。” 语气平静到?可怕,单单听上去很难想像,现在的闻映潮正处于失控边缘。 顾云疆发现了。 他张了张嘴,手上力气减轻,任闻映潮将自己重重推开。 闻映潮真的很用?劲,可对?方显然没有感觉到?这点。 顾云疆跌在地铺上。 他默然抬头,已经没了先前那般疯癫的表情。看闻映潮坐起来?,攥住前襟,大口?喘着气。 “……我去给你烧壶热水,等吃完早饭,水也该好?了。” 顾云疆说着,慢慢爬起来?,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发生并不意外。他像当时在意识囚牢中那样?,没再继续刺激闻映潮,转而收敛了许多。 他没有多问?,转身就走。 “为什么?”闻映潮叫住顾云疆,“我也要问?你,” “每次都故意凑近我,对?我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又要不断提醒我,你有多么恨我——恨我的所作所为。” 他状态调整得很快,方才行将崩塌的理智悉数回笼,仿佛从未失控。 “顾云疆,有些事,不用?你这么刻意试探。你不是不敢再信我了吗?你不应该再信我了。” 话音落下,顾云疆手里拿着个空水壶,他背对?着闻映潮,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说:“是啊,我不应该再信你了。”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像傻子了吧?” 他扭过头,神色黯然。 “你骗了我好?多次,多到?我都数不清了。可是下一回,我还是会心?甘情愿地走进你的陷阱里。” “你怎么软硬不吃啊,闻映潮。” 顾云疆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回不去了啊。” “我没办法在单独面?对?你时,还保持着对?外那副模样?了,闻映潮。” “我会忍不住,想把你拆开,把你的全部都翻出来?,一点点解析,给我自己看。” 可是闻映潮正如深渊。 他从来?摸不到?底,探不到?头。 闻映潮沉默地听着。 想要解释的话语在舌尖打转,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现在的他同样?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选择。 为何投身冥渊。 第75页 系统,或者说是自己的意识分身。正怀抱着他的那些记忆,不肯透露半分。 现在系统脱了力,正沉眠于他的意识深处,怎么也叫不醒。 闻映潮最终只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态度——拆开桌上的油条包装袋,小口?小口?喝起了豆浆。 顾云疆见状也不再纠缠,他去烧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除了谁也没理谁外,相安无事。 打破僵局的是顾云疆的一通电话。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便抓起耳机往阳台走。看得出来?,多半与天网有关,需要避开闻映潮。 酒店的隔音做得非常好?,除去陈朝雾这类听觉能力者,就算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也听不见顾云疆的谈话内容。 闻映潮对?顾云疆的工作内容并不感兴趣。 他把生日会的混乱仔仔细细地復盘了一遍,挑出几个疑点,准备等所有人都醒了,再一起讨论?。 闻映潮还在压缩文件夹,顾云疆就回来?了。 整个电话过程不超过两分钟,他顺手扔给闻映潮一颗薄荷糖,提神用?的。 闻映潮拆开包装。 顾云疆以前经常这么干,买一大包薄荷糖,困了就塞给他点。 好?甜,一点都不刺激。 根本没效果。 这么多年了,连牌子都没换过。 “收拾下,”顾云疆开始往“容纳”里装东西,“准备出发了,今天我们组兵分两路,你跟我一块,去心?尼家。” “哦。” “另外,我向上级发送的申请批下来?了。” 顾云疆深深地望着闻映潮。 “七年前国王诅咒事件的兇手,信息有误,申请重新?查证。在此期间,冥渊之主闻映潮暂留观察,观察人是我。” 闻映潮微怔。 对?自己的处置有些不轻不重了。 “天网的人没有为难你吗,”他有些不信,“判定我可以留待观察的依据呢?” 顾云疆扯扯嘴角。 “从你甦醒的那一天,就开始了。结果是这两个月来?,你什么都没有做。” “天元广场的试探,是我对?你的最后一道考验。” “你有那个能力,去控制所有人的意识。但你没有这么做。” 闻映潮默了默。 原来?如此。 顾云疆说:“所以这次,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他还是忍不住,脸上绽开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不然我真的会疯的。” 第36章 占卜(3) 心尼并不是南桥本地人。 她作为安娜的贴身助理,为了有事能及时赶来处理,定居的地?方离安娜家很近,只隔了两个?单元。 “就我们两个吗?”闻映潮问。 顾云疆说:“情况特殊,毕竟和国王诅咒有关。我们来得早,支援人手?马上就到,会在外面待命。” 闻映潮明白了。 心尼家不大?,也用不上太多人。 顾云疆用搜查令扫开屋门,确认过没有危险后,率先进入其中?。 心尼家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 房间?宽敞明亮,家具摆放有序,花瓶中?的插花还新鲜着,摆在餐桌上,别有一番格调。 与长生殿那诡谲阴森的氛围大?相迳庭。 “分头?查看,用处不明的东西就先别乱碰,”顾云疆给?闻映潮递了一副无菌手?套,“有事情第一时间?喊我。” “好。” 闻映潮走进卧室。 卧室的装修风格也十分日常,初看上去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铺在床边。衣柜半开着,可能是临走前没有关紧,里头?倒是没几件衣服,都是些?简单的日常装。 唯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床对面的墙壁,装了块整整一面大?的镜子。 每天睁眼,坐起来就能看到自己。 床头?柜摆着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还有笔记本。相框倒扣在边上,闻映潮把?它?重新支起来,当中?空空如也,里面没有照片。 相框边缘刻着一串小字,前半部分被全数划烂,看不出?原样。 后半也有疏疏密密的划痕,但没有前半那样彻底,能够勉强辨认。 看上去是想全部划掉,做到一半,却临时来了事,便?只能暂时搁置在此。 “摄于冰海。”闻映潮念出?剩下的几个?字。 冰海是心尼档案上的户籍所在地?。 虽说冰海地?势偏北,环靠冰洋,常年挨寒,发达度不抵南桥这类中?心区域。但毕竟是繁花之苑的地?界,现在交通便?捷,同样落后不到哪去。 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座城市罢了。 闻映潮推测,被划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多半是拍摄时的年份。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线索,如果重要,像占卜师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把?它?摆在桌上。 令人在意的,是相框里消失的照片。 第76页 闻映潮又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有几个?柜子上了密码锁,闻映潮不打算试不必要的错。 喊顾云疆找技术人员扫开就行。 最后,他停在镜子前面。 镜中?倒映出?闻映潮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以及他身后的房间?。 被翻找过一遍的屋子不像最开始那样整齐。 闻映潮敲敲镜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的确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背后连密道都没有。 闻映潮收回手?,唤了一声:“顾云疆。” 没有回应。 他等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先前忙活的时候,也并没有听到顾云疆的动静。 但顾云疆就在这里,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意识。 闻映潮走出?去,客厅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并没有其他人。 卧室对面的书房门虚虚掩着。 顾云疆说过他要去书房。 “顾云疆?” 他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这次只等了两三秒,闻映潮便?上前去,吸了口气?,轻叩了两声门。 闻映潮把?门推开。 他没看见顾云疆的身影,但对方的动作明显比他要迅速得?多。 书架已然空了,大?摞大?摞的书本堆在桌上,乱七八糟地?摊在一块儿,一见就是顾云疆的手?笔。 他把?意识延伸出?去,捕捉到了几分微妙的情绪。 “这么关心我呀?” 闻映潮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人蹑手?蹑脚地?从身后环住,熟悉的气?息扑在他脖颈上,顾云疆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动作。 他的下巴抵着闻映潮的肩膀,语气?甜丝丝的:“这么急着来找我?” 闻映潮挣开顾云疆:“做正事呢,顾云疆,故意不理我,还躲在门后面,你今年多大?啊?” “我可没有专门蹲你,这些?事,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顾云疆依依不捨地?松手?,转而去勾闻映潮的袖口,指向书房门后:“你看。”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很普通的风景画。 即使闻映潮不懂画,也能看出?一股廉价感。 色彩不算惊艷,分明画框瞧起来还很新,胡乱涂抹的劣质颜料却褪了色,很难想像繁花之苑还有这种质量的水彩。在天与海的交界间?,留下了大?片硬斑。 一轮烈日当空。 闻映潮认出?了画中?风景:“冥渊?” “看见你的老家,有没有感到惊喜?”顾云疆说。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闻映潮定定道:“我的老家在晨曦之岛。” 顾云疆动作一停。 冥渊早就是繁花之苑的禁令之一了,不允许任何人创作、收藏相关作品。 因?为所有接触过冥渊相关的人,都曾梦见过深渊。 像被凝视着。 冥渊之主当年虽然死去,但意识的影响力仍在,禁令至今没有解除。 闻映潮面无表情:“你看起来比我还开心。” 顾云疆:“嘻嘻。” “你不喜欢冥渊吗?”顾云疆问?他,“你看,还有人崇拜你啊。甚至在家中?私藏冥渊的风景画,虽然要不是海中?间?那团烈火,我还真没看出?来。” 闻映潮在思考,自己当初为何投身冥渊。 现在的他,对冥渊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哪怕他曾是这片区域的主人。 “这幅画是近几年新作的,起码在我死后,”闻映潮答非所问?,“六年前,琉璃火在冥渊经年不灭。” 顾云疆打碎的。 他还因?此挨过罚,禁足思过了整整三月。或许因?为冥渊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战后更是被列为禁区。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轻轻揭过了。 “闻映潮。” 顾云疆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 “好好回答我。” “你知道,若是上面那些?人发现这起事件与冥渊有关,会怎么看你吗?” 闻映潮白他:“那你可不可以先好好问?话,别拖着调子。我知道,你改不过来,但你不先说清楚,我会误会。” “我对冥渊不感兴趣,即便?我被他们称唿为‘主’。” 顾云疆能屈能伸,他的态度立刻软下来:“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不是你做的,和你没有关系。但我也是人,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我会害怕。” “我看到冥渊就会想,为什么世界上要存在这种地?方。” “我一点儿不都想见到它?。” 他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只要你喊我,我就会回应你。” “不用,”闻映潮说,“你没做错,不要道歉。” 顾云疆停顿稍许,飞快地?掩去方才自己透露出?的那点脆弱,调整表情。 再?开口时,他还是天网的第一支队队长,那个?理智冷静的顾云疆。 第77页 “闲话就到这里,我们回归正题吧,”他说,“冥渊早就崩塌得?一干二净,在目前严令禁止的情况下,占卜师刻意收藏一幅冥渊的风景画,目的何在。” 闻映潮说:“还有画师,占卜师的手?不能作画。” 人偶化限制了她的发挥。 “上面没有能力的痕迹,我想,已被焚毁的冥渊应该无法对这些?新作品造成?影响。” 顾云疆说:“嗯,其实我们很早就发现了。但禁令不会解除。” 闻映潮对此没意见。 顾云疆显然已经碰过这幅画了,还可能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过。 除了画面上的内容与冥渊有关,闻映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用终端扫描过了,上面有权限锁。占卜师本人来的话,应该可以触发。”顾云疆说。 “能强行破解吗?” 闻映潮在顾云疆的注视下上前,伸手?摸了摸水彩画的边框。 “咔哒。” 哪里有一道锁开了。 闻映潮反应过来,忙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面前挂着水彩画的墙壁翻了个?面,露出?藏在背后的,巨大?的镜子来。 镜子。 占卜师曾用来连通人偶游戏与长生殿的媒介。 没有卧室里占据一整面墙那样夸张,却也差不了多少,摆在二人身前的是一面全身镜,透过镜面能看到身后书架的一角,以及闻映潮僵硬下去的脸色。 “权限是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展开。 顾云疆用手?抵住下巴:“看上去是这样。” “可我又不认识她,”闻映潮想不通,“她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更不会去信仰一个?比她死的还早的人。” “闻映潮,不许再?这样说了。” 顾云疆的声音倏然冷下去:“你是活人。” 闻映潮没想到顾云疆还会在意这个?:“你不是不信玄学吗?” “那是你,玄不救非,”顾云疆说,“总之,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闻映潮:…… 别骂了,汗流浃背了。 他无奈道:“行,你说了算。” 闻映潮把?手?贴在镜子上,没有反应。闻映潮想了想,又像在问?答迷宫中?那样,手?指抵在镜面上,顺时针画了一圈。 镜子并未继续回应。 占卜师不可能无缘无故用权限藏起一样无用的东西。 他似乎只能开启画上的开关,没办法再?深入下去。 闻映潮听到了顾云疆没忍住的笑声。 他不满地?转过身:“你别光看着,也来一起——” 顾云疆忽然打断他:“等等,闻映潮。” “嗯?” 顾云疆说:“你保持这个?动作,别回头?。” 闻映潮相信顾云疆的判断,闻言定在原处,没有再?动。他眼角的余光正好能扫到顾云疆,对方凑过来,替他轻轻掸开忙碌时衣襟上沾到的尘灰。 “我知道了。”顾云疆说,“闻映潮,你别看着镜子。” “镜中?世界,在你‘不再?注视’的一剎,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37章 占卜(4) “镜子里是什么样的?” 闻映潮不怀疑顾云疆的话,对方的表情也十分严肃,不像在?刻意挑逗。 “长生殿。”顾云疆吐出三个字。 “但和我见过的不太像。”他说,“不是指布局与摆设,镜中的长生殿,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洒在?里面?,看上去就很舒服。” 闻映潮懂了:“氛围?” “对。” 顾云疆挨着他的肩膀,布料蹭在?一起?,窸窸窣窣。闻映潮看到对方的喉结滚了滚,胳膊擦过他散乱的髮丝,将手抵在?镜面?上。 镜中的顾云疆也跟着动作。 “如果真正?的长生殿像镜子里设计的这般明亮,生意肯定不会那样惨澹。” 闻映潮说:“那对占卜师而言,同样意味着风险。” 顾云疆笑道:“她一个敢在?大型生日会传播国王诅咒的人,会惧怕风险?” “那不一样,”闻映潮很?认真地分析道,“她最开始,只是想‘活着’,并不希望将人偶游戏张扬出去。” 他别过眼,反问顾云疆:“你?不也曾经找她看过未来吗?” 闻映潮不清楚顾云疆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最开始以为是文中大坑没填,现在?想想,大抵是因为系统也不太清楚。 占卜师传达信息的方式并非明讲,而是隐晦地去提点一通。 然后在?人偶游戏中,将未来变成真实。 “你?说得?对。” 顾云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进入了思考误区。” 他说:“我?们先不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扫描了一下,镜子边上确实不存在?能打开通道的开关。” 第78页 “换言之?,它的作用,似乎只是‘投影’。怎么说呢,就像很?早以前的一款图片处理?软体,把我?们单独拎出来,放到这个投影上……photoshop?” 闻映潮:“将镜中房间的背景修改为长生殿的模样?” “看上去的确如此?。” 顾云疆透过镜子,观察着投影房间内的情况。 “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东西。” “我?想到了。你?按我?说的去做。” 顾云疆用肩轻撞闻映潮:“往书架那边走,我?比对下镜中的位置。” 闻映潮边走边提:“我?刚刚去过的卧室里,也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他站在?书架前面?:“是这里吗。” “你?再往前站一点,偏左一些。” 闻映潮按着顾云疆说的移过去。 “对,不愧是你?,明白得?好快呀。” 他说话的调子又起?来了,矫揉造作,顾云疆定定看着闻映潮镜中的背影,强压下在?自己心中蹿起?的那股火,舔了舔干燥的唇。 “书架第?二排,你?抬手能够到的位置,把东西拿下来。” 闻映潮大概知道顾云疆要做什?么了。 书架上的书早就被顾云疆扫空了,都堆在?桌上。第?二排现在?只剩下几张书皮,孤零零地摊着。 在?镜中的投影里,那些书本,都变成了接待桌上胡乱摆放着的占卜道具。 “这么做,是吗?” 闻映潮不用顾云疆继续提醒。 他伸手摸下离他最近的那张透明书皮后,闭上眼睛,转过身来。 闻映潮双手捏着书皮,摊在?自己身前,正?对镜面?。 “是哦。” 顾云疆敛去眼底那抹兴奋的光,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闻映潮所拿的东西上。 镜中倒映出虚假的幻象,书皮落到顾云疆眼底,成了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 他用终端把照片的模样扫描下来。 “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顾云疆很?乐于做这种?事。 单纯地指挥着闻映潮,让他感到非常愉悦。 但?很?可?惜,除了那张照片之?外,他没再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长生殿早就在?五年前被天网查了个底朝天,再找,镜中世界也翻不出新东西了。 “就这样吧,”顾云疆说,“你?过来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卧室,瞧瞧你?说的镜子。” 闻映潮睁开眼,镜子转瞬恢復原样,变回了真实的书房。 他顺手把书搁在?一旁的架子上,看顾云疆把方才扫描出的图投在?空中。 非常清晰。 闻映潮所接触过的东西,都变成图中虚无的剪影。镜子的替换处理?技术太拙劣,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张图上。 “半张照片?” 闻映潮立刻就想到了卧房中空掉的相框。 “我?很?确定,所有摆设里,只有这样东西,没在?长生殿出现过。” 顾云疆说:“你?似乎有所发现?” 闻映潮如实回答:“卧室里有个相框,空的。” 顾云疆说:“行,走吧。” 书房被彻底找过一遍,已经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了。单盯着图上的照片,也瞧不出什?么。 照片被火烧过,堪堪剩下一半,什?么人脸以及背景皆已模煳,只能勉强看清半个站在?中间的人,以及他牵住的少女。 “卧室里还有几个密码锁,我?没动,等你?给我?刷开。”闻映潮说。 顾云疆歪头:“我?是你?的工具人?” “你?搞清楚,”闻映潮无语,“现在?是我?在?帮你?做事,无偿。” “可?咱们不是有交易吗,”顾云疆无辜地眨眨眼,“这怎么能算是无偿呢。” “所以咱们不是有交易吗?” 闻映潮把顾云疆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帮你?做事,你?提供便利,合情合理?吧?” 顾云疆说:“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他迈进卧房,入目便是左侧等墙大的一面?镜子。看着像把整间卧房扩容了一倍有余,很?像占卜师的作风。 长生殿的走廊也用着这种?把戏。 他开启范围扫描,用最高权限,一键解锁房间内所有的密码装置。 “现在?可?以了,”顾云疆说,“上锁的地方,现在?看看吧。” 实际也只有三个柜子而已。 不出意料,柜中的东西不多,下半空空如也,只有上面?几层放了东西。 全是木偶小人,一列一列地排着。 底下垫着泡沫纸,动作栩栩如生,神态刻画不一。 闻映潮粗粗数了数,大概有四五十个不同的木偶。 第79页 或许用四五个这样的木偶做装饰品,摆得?散一些,他还会觉得?可?爱。 但?这么多小人挤挤地排在?上边,反倒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两个柜子里都是类似的木偶。 最后一个柜子是空的,柜壁上贴了三张卡片。 闻映潮扫了两眼,忽然顿住了。 卡片是长生殿通用的占卜牌,图案神秘,註解晦涩难懂。 顾云疆当时在?意识囚牢中,也给他抽过一次牌。 抽出的正?是这三张,牌面?与位置一模一样。 美其?名曰“昭示”闻映潮接下来的命运。 “怎么了?”顾云疆在?他边上蹲下,“你?脸色不太好,我?给你?的药很?有用,烧应该退了吧?” 他还想用自己的手背去贴闻映潮的额头。 闻映潮没有避开。 这下顾云疆反倒不知所措了。 他原本是想挑一下闻映潮,看他那蹙眉,抗拒,对自己不耐烦的表现。 现在?顾云疆的手僵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确实挺有用的,”闻映潮凉凉开口,“顾云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顾云疆最终没有贴上去,他把手收回来,语气懒洋洋的,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在?意识囚牢给我?抽的那三张牌吗?你?说我?要倒霉了。” 闻映潮说:“我?要知道它们的牌面?解析,具体的。” 顾云疆顺着闻映潮的视线看向那三张牌,表情微动。 “我?乱讲的,”他说,“当时看见里面?有道具,就随手拿来用用,想坑下你?。” “我?哪里会占卜师的东西。这套牌是她自创的,至今没人能挖掘出牌面?真正?的含义。” 闻映潮:…… 不意外,顾云疆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记下了,”闻映潮说,“这笔帐以后再和你?算。” 顾云疆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 “柜子里这堆木偶还挺瘆人。” “看上去都是手工做的,流水线生产不出这么百变的风格。” “动作倒挺眼熟……啧,背后扎了针呢。” “占卜师多大了,还玩扎小人游戏。” 顾云疆捏起?角落的一个小木偶,被搁置太久,沾满了灰,粗糙的刻痕烙在?木偶的后背上,摸上去像是个名字。 顾云疆辨认了一会儿,无奈道:“我?就知道。” 这背后刻着的字是他,还被扎了七八针。 “不就是端了她的长生殿,这么小心眼。我?被扔进大逃杀里都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儿。” 顾云疆说:“这俩柜子的木偶,不会都是被她记过仇的受害者替身吧?” “谁知道呢。”闻映潮说。 反正?他没看见自己的木偶。 顾云疆的指尖在?轻轻一扫,整整两个柜子的木偶便凭空消失。 被装进“容纳”当中。 看见闻映潮怪异的眼神,他解释道:我?代为没收了,这些带迷信性质的东西往往是重点调查对象。” 顾云疆没撒谎。 发现可?疑物品,要先送往检测中心鑑定危险性,再根据危险性选择要移交的部门。 闻映潮张了张口。 正?当此?时,顾云疆的终端“叮铃铃”地响起?来电。 顾云疆咳了一声:“稍等,我?接个电话,你?把之?前提到的那个相框拿上。” 闻映潮的话拐了个弯:“行。” 这个点给顾云疆来电,闻映潮思索片刻,感觉会是陈朝雾。 他没有猜错。 顾云疆站在?门口,电话那头的说话声隐隐约约。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闻映潮问他:“怎么了?” 顾云疆脸色难看:“朝雾来消息了。” “他们今天去的是徐殊家。” “在?天花板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封沾满灰尘的遗书。” “遗书上,附有国王诅咒。” 第38章 占卜(5) “分部那边,临时召我们过去,说要针对本次事件,开个重要?会议。” 回去的时候,外面滴答滴答地落着小雨。 闻映潮支着头,顾云疆罕见地保持着安静,谁都没有说话。一路飞快地行驶着,不?出?半小时便抵达了南桥市的天网分部。 陈朝雾和拜维已经提前到了,在门口等着他?们。 出?门没有带伞,顾云疆把外套扔给闻映潮:“顶上,避雨。” 闻映潮扔回去:“就这么小段路。要?罩你自?己用。” 顾云疆说:“你发烧了。” “早退了。” 话是这样说,闻映潮再次被顾云疆的外套扑脸时,便没还?他?。 第80页 两人快步来到建筑底下。 陈朝雾带着一份被隔绝袋封存起来的文件上前:“接待人还?有事?要?忙,我就让他?先走了。” “徐殊住处的后续事?宜已经交由南桥分部的队员处理,这份遗书是直接移交总部解决的。” 顾云疆说:“进去说,我这边也一样。” 这是闻映潮復生以来第一回踏入天网分部。 他?简单地扫视一圈,不?自?觉地攥住了手指,强烈的既视感狠狠撞了他?一下,在他?的意识中徘徊不?去,闻映潮几乎能猜出?,下一个转角要?经过的房间是什么。 自?己之前来过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着,接着垂下眼,装作状态不?好的模样,掩盖住心头那点异样。 顾云疆突然?开口:“闻映潮。” 他?抬起眼皮,不?露端倪:“做什么?” “这是天网分部,你得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想自?由一些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会他?们要?给你加锁,你不?能伤人,能做到吗?” 顾云疆在观察他?的反应。 闻映潮说:“随便,你不?会反悔就行。” 拜维:? 他?小声?嘀咕道:“昨天我说上锁,他?可不?是这个反应,还?威胁我。” 陈朝雾听见了:“因为你不?是老大。” 拜维:…… 他?无能狂怒道:“你别说出?来啊!” 还?用的是正常音量,这下都听见了! 还?好,闻映潮不?想理他?,顾云疆对自?己的好队友向来包容,浅浅一笑就当揭过。 几人来到特殊会议室前,拜维还?没刷上权限,门便自?动开了。 南桥分部的支队长正在门前等着他?们。 他?侧过身:“请进。” 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个个面色严肃,大概等他?们有段时间了,还?时不?时掺杂着窃窃私语。 不?出?顾云疆的意料,闻映潮跟在最后面,在将进来时,被拦住了。 “请等一下,闻先生,”对方公?事?公?办道,“鑑于您身份特殊,需要?戴上这个。” 闻映潮低头看去。 对方手中拿着一副能力?限制环,与天网队员那种可调节的不?同,这个限制环的级别固定,停在“0”级。 还?有权限锁,扣上之后,非指定权限无法打?开。 是专门给犯人用的,代表他?将无法使?用能力?。 闻映潮没动。 顾云疆回头,平静道:“听话。刚刚怎么答应我的?” 闻映潮清楚,支队长表面镇定,实际内心正忐忑不?安着。 而顾云疆,他?心底颤动的兴奋快溢出?来了,似乎很期待闻映潮能够戴上那玩意,却还?装作理性?的模样,温和地诱哄他?。 闻映潮伸出?手,问:“戴吧,谁有开锁权限?” 支队长道:“抱歉,保密。” 说完,他?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限制环扣上之后,闻映潮的身边立刻安静了下来。 并非现实意义上的安静,而是他?所感受到的,幻觉一般的情?绪碎片,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是喜欢窥探旁人秘密的人,平日?嘈杂惯了,现在失去了对意识的感知力?,难得轻松下来,他?觉得很舒服。 好像有点用处。 闻映潮不?抵制了。 顾云疆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闻映潮坐过去。 全部落座后,支队长打?开立体投影。 “其他?人就不?必自?我介绍了。总部的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南桥分部第九支队长,斯蒂文,现在由我来接手此次事?件。” 他?用光线笔在电子屏上画了一个圈。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顾云疆在外人面前的大多时非常收敛,尤其在开着会,他?的表情?认真,有时听到靠谱的思路,会在本上记两笔。 闻映潮听不?懂他?们那些名词,只有在提及线索时,才偶尔抬头看一眼。 尽管今天到场的人全都训练有素,身经百战。闻映潮仍旧时不?时察觉到有人向他?投来视线。 在昨天以前,还?有不?少人怀疑“冥渊之主意识復生”一事?不?过危言耸听。 那可是冥渊,被烈火烧得渣都不?剩的无底之渊。 闻映潮忍不?住想,占卜师找到自?己,给自?己发送邮件,真的只是想请他?见证那场名为国王诅咒的“惊喜”吗? 她说是为了报復顾云疆,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她如何确信,顾云疆一定会来? 还?有安娜,她隐瞒了什么? 徐殊又为何与占卜师交易? 太多的问题杂乱在一起,闻映潮一时难以捋清,只好在脑中把它们分成一条条线,再顺着线去做些合理的猜测。 第81页 顾云疆突然?一动,悄悄在桌底下碰了碰闻映潮的手,拉回他?的思绪。 闻映潮看过去:“?” 得,他?刚在腹诽,觉得顾云疆在这种场合还?蛮正经。 闻映潮做了个口型:“干嘛?” 顾云疆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起来说话,”他?无奈道,“你不?会一直在走神吧。” “……” 闻映潮瞪着他?:“说什么。” 怎么还?有他?的环节? 他?不?是来凑人头的吗? “咳咳,”斯蒂文尴尬地假咳两下,把他?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请冥渊……闻先生来为我们简述一下自?己的发现。” 闻映潮:? 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啊?” 即便闻映潮的双手已经被限制环束缚住,但?他?曾经的“丰功伟绩”依然?在天网中间流传,斯蒂文有些心虚,却还?是板着脸,解释道: “是顾指挥提的要?求,您的视角与我们不?同,深入意识时,能得知的信息也比较多,说不?定能帮助我们打?开思路。” 行,顾云疆是吧。 他?不?打?算为难一个支队长,用力?戳了下顾云疆的肩膀。 “晚点一起算帐。”他?说。 顾云疆悄声?道:“我好期待。” 期待你个大头鬼。 闻映潮走到投影前,接过斯蒂文手里的光线笔。他?能听见底下的小声?讨论,有人忧心与闻映潮合作这个选择是否靠谱,也有人在质疑顾云疆做法的正确性?。 本次事?件的所有人物关系,都在投屏上排列得清清楚楚,包括部分疑点。 条理清晰,闻映潮一下就能看明白。 他?思索了片刻,圈出?心尼这个人物,把她连线到国王诅咒的边上。 “都是我的猜测,”他?说,“没有实际证据。” “目前可以确定,国王诅咒的传播途径是邮件,而安娜的生日?会邀请邮件,并不?是心尼发出?去的。” “这些事?有专门的部门处理,心尼接触不?到。” “那么国王诅咒的源头,就非常可疑了。它就像一种无形的意识病毒,不?知不?觉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习惯,直到种子生根发芽。” “太过关注占卜师这个身份,很有可能将其他?可疑的人遗漏掉。” 闻映潮圈出?安娜、徐殊,还?有徐晓然?。 在徐晓然?身上重重画了三个圈。 “徐殊是诅咒的载体,但?为什么一开始要?选徐晓然?作为国王?直接选安娜,不?是更方便占卜师实现目的吗?” “而且,她的所作所为,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的报復。” 闻映潮想起心尼家中的那一幅风景画。 以及卧室中,那三张钉在柜中的占卜牌。 但?他?没讲。 “既然?掌握了国王诅咒,她完全可以直接向天网下手,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既预告又直播,不?合她当初在城市角落里开设长生殿,隐匿自?己的行为。” “因此我怀疑,她已经看过了未来。这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局。” 闻映潮说:“她能够及时改变选择,就算失败,也能逃脱。” 他?最后在占卜师的旁边打?了个问号。 “占卜师一定还?有同伙,同伙的能力?尚不?明确……我认为与‘月蚀’有关。” 听到“月蚀”这个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月蚀是执灵者的天敌。 每年?的月蚀之夜,哪怕宵禁管得再严,也总会有人失控,甚至会被自?己的影子、或是实体化的能力?引到月色下,逃也逃不?开。 四年?前,顾云疆找出?了“月蚀”的源头,并将其收容,彻底结束了“月蚀”对执灵者的侵蚀,也因此被奉为英雄。 于是有人大着胆子问了:“说这与‘月蚀’有关,你有什么依据吗?” 闻映潮还?未开口,顾云疆便替他?答了:“依据就是国王诅咒。” “我亲身经歷过,七年?前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 顾云疆站起来:“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国王诅咒,本就是‘月蚀’的一种表现形式。” 闻映潮静了几秒。 这点他?还?真不?知道。 顾云疆说:“也就是说,意识层面的国王诅咒,是人为的‘月蚀’。” 现场所有人都噤了声?,并且不?约而同地转向闻映潮。 谁都知道,当年?镜水市的国王诅咒是冥渊之主所为。 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 闻映潮不?想继续讲了。 他?不?会把自?己身负国王诅咒一事?传述给那么多人,只会加深自?己身上的疑点。 第82页 顾云疆说:“大家稍安勿躁,关于这点,总部已经派人去确认了,近期能量十分稳定,我不?认为月蚀会捲土重来。” “但?是保险起见,”坐在顾云疆对面的人犹犹豫豫开口,“跟月蚀有关的人,应当先做隔离处理吧?” 这句话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闻映潮准备回到座位的脚步停住了。 他?偏过头,望向发声?的人。那人也不?避开,梗着脖子和他?对视。 对方有这种顾虑,正常。 谁让他?是个反派呢。 “不?用,”顾云疆说,“我自?有安排。” 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第39章 占卜(6) 接下来的会议继续。 从徐殊家找出的那份遗书带着国王诅咒,需要移交专业部门处理,才能打开。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闻映潮插不?进?话,也得不到多少对他有价值的信息,听得昏昏欲睡。 事实上?,天元广场一事给他的精神带来的损耗,他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好在这场会议并未持续太久。 众人敲定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明确分工后,便?一个个起身散场。 斯蒂文走之前,还记得替闻映潮解开限制。 那?些纷乱的情绪重新回笼,搅在?他脆弱的感知上?,他僵了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挣下了腕上?的限制环。 “谢谢。”他说?。 斯蒂文没想到闻映潮会问他道谢,愣了愣道:“应该的。” 好像……冥渊之主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 顾云疆合上?本子,沖拜维挥挥手:“你和?我去一趟检测中心,转交可疑物品。” “朝雾,你帮忙监测本市的能量情况,有异常的能力使用痕迹,立刻报告。” 顾云疆说?:“就这样,明天十点酒店集合。” 闻映潮懒懒抬眸:“那?我?” “你自由行?动。”顾云疆说?。 闻映潮怀疑自己听错了:“嗯?” 顾云疆说?:“没听清吗?我说?你自由行?动。” 如果顾云疆的情绪没有那?么愉悦,闻映潮或许还会相信他的说?辞。 一定有鬼。 他问:“你不?是提防着我吗?怎么突然?这么放心?” 顾云疆附过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映潮:…… 他瞪着顾云疆:“你有病吧?” 顾云疆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闻映潮被噎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顾云疆的确有病。 他夜里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后来有了抵抗性,他就加大剂量,被副作用闹得心悸,偶尔会头晕发呕,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蚀结束之后,才逐渐好转。 没有与任何人讲过。 他从来都是自己憋在?心里,病态只在?闻映潮面前展露。 闻映潮这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着实在?难受,冷笑道: “行?,顾云疆。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活该被你这么折腾。” 顾云疆反问:“到底谁折腾谁?自打遇上?你,我就没省过心。” 闻映潮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俩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说?对方。 但他不?可能,起码也不?会在?顾云疆面前承认这点。 闻映潮说?:“你别后悔。” 这话讲得硬邦邦的,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要走。 顾云疆叫住他:“哎,别急,等等。”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地叩在?桌面上?,接着灵巧地打了个转,一把雕花精緻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掌间。 闻映潮认出来了。 这是他在?意识囚牢中,被顾云疆没收的那?把。 或者?说?,它是与那?把匕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把刀。 意识囚牢内存在?的所有皆为虚无,是不?能带到现实中的。 “给你,”顾云疆说?,“防身用,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 闻映潮静了静。 他现在?的能力在?随着时间与磨砺不?断增长,有许多两个月前无法?做到的事,现在?可以信手拈来。 那?些东西本来就埋在?他的骨子里,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引出来。 尤其?是经歷了国王诅咒这一遭,他更?加敏锐了。 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匕首防身。 异能时代,当?然?是魔法?对魔法?。 但闻映潮还是伸手,接过了这把刀。 他掂了掂,匕首重量很轻,大抵是繁花之苑特有的寒钢打造,刀柄是玻璃凝玉,花纹精雕细琢,毫无瑕疵。 不?是新的,玻璃凝玉边缘自然?泛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却被保养得很好。 闻映潮问他:“你定制的?” 第83页 顾云疆随口道:“路边摊买的,便?宜货,200通用券一把。” 骗人。 路边摊怎么可能会卖这种真东西。 况且玻璃凝玉与寒钢都是繁花之苑的特有材料,市面流通不?多。 虽说?需求较少,算不?上?天价,但也绝对不?便?宜。 闻映潮懒得和?顾云疆计较:“我走了。” 顾云疆说?:“嗯,明天见?。” 谁要和?你明天见?。 闻映潮背朝着顾云疆,敷衍式抬起手向对方挥了挥。引得一帮假装过路,实际来观察情况的小?队员纷纷侧目,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看闻映潮走远,几人胆子大起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的大摇大摆地走出我们部了……” “这就放他走了?不?是说?总部的人会看着的吗?” “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我说?,大佬的事你别管,他们肯定有后手。” “得了,知道你偶像是顾云疆了。你还记得你和?我们赌闻映潮不?能全身而退吗?下顿你请!” 其?中一人洋洋得意,掰扯着手指和?他数:“只有你押了这个选项哦。” “你们这帮老六,一个个表面信誓旦旦,结果全猜他能跑路!” “他救了队长嘛,我听说?国王诅咒很可怕的。” 被包围的小?队员:“……” “我难得赢一次,快快快,我都想好吃什么了!”几人叽叽喳喳推攘着,喜滋滋的。 “那?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队员缓缓抬手,点了点他们身后。 “干嘛,想抵赖啊?” 他们仍没有发觉不?对劲,皱起眉头回道。 “不?是……” 小?队员勐地一鞠躬。 “对不?起领导!我们分配到的工作已经做完,没有玩忽职守……对不?起我错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帮子人狠狠激灵,吓得脸都白了,齐刷刷地转过身,跟着“啪”地一下,深深鞠躬下去。 顾云疆好整以暇地靠站在?门边,语气温和?:“别紧张。” 他好奇道:“你们打了个什么赌,说?出来让我听听?” 没人吱声。 顾云疆问:“我看着很可怕吗?” 那?个率先道歉的小?队员被塑料兄弟戳了一下:“救救。” 小?队员:…… 他挺起胸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这就回去写万字检讨书。” 顾云疆微笑道:“去吧。”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免,那?帮人长松一口气,不?敢耽搁,一熘烟地四散逃跑。 怎么看怎么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还隐隐约约听到逃远的小?队员骂:“你们是真的狗……” 拜维在?后头看完了全程,嘆为观止:“你好狠啊老大,万字检讨。” 顾云疆满脸无辜:“别冤枉人,这不?是他们自愿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还很友善地让他们和?我聊聊呢。” 拜维给他竖了个拇指。 顾云疆:“几个意思?” “也没什么,”拜维说?,“就是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放冥渊之主走。” “不?是说?等事情解决,直接转交总部吗?” 顾云疆:“谁说?我放他走了?” 拜维:“嗯?” 顾云疆把手里的文件捲成筒状,轻打了一下拜维的额头: “你看他临走前那?模样,像是获得了自由的样子吗?出去可别说?我认识你。” “可是我好奇,真的好奇,你就告诉我呗,”拜维说?,“你们讲了什么悄悄话。” “胆子是真大,敢打听我的八卦。” 顾云疆沖他一笑,对拜维的问题避而不?谈。 拜维不?依不?饶:“还有那?把匕首,我记得你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怎么今天这么大方,说?送就送?” “匕首本来就是他的。”顾云疆说?。 “可不?对啊,我之前听朝雾姐说?,这是你定制的……” 话到一半,拜维停住了。 陈朝雾的原话是:定制的,本来要送给别人的。 这个“别人”是谁,此时不?言而喻。 “老大?” “你真想和?他复合吗?想想清楚啊。就算你说?有疑点,但万一……” 顾云疆道:“不?复合。” 这句话,算彻底实锤了两人从前的关系。 他知道拜维是好心,讲的也有道理。然?而听到这些,他心底依然?莫名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了。 就像闻映潮,他不?会再像大学时那?样,全身心地靠在?顾云疆肩头,感受冬日午后的暖阳。 第84页 顾云疆昨日看过他的睡颜,并不?安稳,只要自己动作稍大,对方立刻就能惊醒。 他也一样。 习惯了用面具伪装自己的痛楚,把崩溃都咽在?喉咙里,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在?闻映潮面前,他永远把持不?住,不?自觉地暴露自己尖锐的一面。 他变了。 他不?再是闻映潮喜欢过的那?个顾默晚了。 现在?他们还未翻脸,又是凭着什么吊着呢,那?点微不?足道的曾经吗? 顾云疆可悲地发现,他还是在?乎。 他垂下眼,竭力地想逃避这个答案,不?自觉加快脚步。 顾云疆比拜维要高一个头,对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老大,你慢点。” 拜维平时没心没肺,但不?代表他傻。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能明白,顾云疆并不?想告诉他理由。 拜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顾云疆:“下不?为例。” 拜维下意识接话:“下次还敢。”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当?然?只是玩笑。 他和?顾云疆不?止是队友,还是多年至交。一起来来回回,出生入死,互相了解的程度很高,也经常打趣,队内闲时的互怼成了习惯。 可现在?这样说?,多少不?合时宜。 顾云疆明白拜维的意思。 瞧见?对方紧张的表情,顾云疆勉力挥去心底游荡的阴影,摆出无所谓的模样: “好了,慌张什么?你被刚才那?帮人传染了?” 拜维:“不?,没有。” “只是我觉得……老大,你最近似乎很难过。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从没见?你这么反覆无常,你的悲喜都变得混乱。” 见?顾云疆盯着他,拜维连忙摆手解释: “只是我的感觉,感觉!不?准的啊,说?错了别揭穿我,给我留点面子。” 顾云疆笑了:“嗯,给你留点面子。” 他们识趣地没再继续。 与此同时,一道藏在?暗处的视线,将这一切悉数收于?眼底。 窥探太久会被监测到异常,挨得太近会被察觉。 他只敢放出一点能力,等着顾云疆的背影远去,再也看不?见?之后,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耳边的碎语如此清晰: “三张人偶倒悬,生死难料。” 第40章 占卜(7) 闻映潮在下午收到了沈墨书发来的文档。 冥渊的相关资料实在不多,未探清的谜团基本都随着那场大火而付之一炬,只余零星半点的边缘,无法深入。 闻映潮简要扫了几眼,记住关键信息,便关掉页面,准备晚些?细看。 他坐在快餐厅的角落,嘴里咬着薯条,低头给沈墨书回覆:“已收货。” 沈墨书:“好?冰冷的回覆。” 闻映潮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墨书:“?” 闻映潮:“已收货,伟大的情报之神,请再赐给我一套免费的占卜师牌面解析吧。” 沈墨书:“不好?意思?亲亲,目前这里没有相关消息在售哦,您可?以关注一下我们的其他热门?内容呢。” 闻映潮:“再见。”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干脆,沈墨书已读不回,闻映潮收拾走人。 他站在街对面,随意扫了两眼对面的高档小区。 他和顾云疆早上才来?过,那?是安娜居住的地方。 小区周边清净,设施齐全,风景宜人。因价格昂贵,来?往的车辆也不多,是个?好?地方。 近期唯一的变数,大抵就是天网针对国王诅咒一事做出的调查,却也只圈定在心尼家?那?栋单元楼,没有对外扩散。 现在的人差不多都?撤了,只留下三四个?队员继续看守。 关于心尼家?的搜查,上午已经完成。 报告早在开会时就传上来?了,众人还探讨过一阵。 闻映潮只在这个?时候认真?听了。 与他想的一样,其中?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最多表现得模稜两可?、误导,拖延他们的时间。 闻映潮怀疑,那?张冥渊构景也是占卜师用以混淆视听的手段之一。 “叮咚,您有新的邮件,请查收。” 和闻映潮料想的时间一样。 顾云疆说到做到,说让闻映潮自由行动,就没有在他的身上装任何追踪装置。 闻映潮能捕捉到的意识范围很?大,目前身边没有执灵者在监视。 但他清楚,顾云疆能给他的信任少得可?怜。 之前的每一次相信,都?是在赌、在试探,反覆循环。 闻映潮关掉提醒。 国王诅咒一事失手,那?个?幕后者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正好?说明对方需要他,一定会有再联繫他的时候。 外面的小雨还在继续,连绵打在他身上,闻映潮戴了兜帽,转身拐入小巷当中?,不小心踩进水洼里,溅起斑驳水点。 第85页 他在雨幕中?打开邮件。 发件人是他所熟悉的“未知”。 邮件无法回復,无法追溯。对方早就做好?了保障,能在此时联繫上他,也就说明,对面一直掌握着他的行踪。 “我们聊聊?” 内容言简意赅。 闻映潮关掉邮件,只身行走巷道。濛濛细雨之中?,一个?人影撑着伞,站在小巷尽头。 这是条死胡同,监控的死角。 他停下步子,抬眸打量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是个?少年,身形还未完全长开,看起来?瘦削单薄。面上稚气?未脱,五官精緻,像瓷塑的娃娃一样。 他身着黑色的长袖,长裤,手缩在袖口里,捏着伞柄。 伞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僵硬的、没有聚焦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闻映潮。 “我们聊聊?”少年说。 他是个?人偶。 闻映潮想。 “聊聊,”他说,“就在这里?” “不在这儿,”人偶少年回答,“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人偶探出一根手指,抵在闻映潮的心口处,隔着布料都?能体会到,对方的身躯坚硬而冰凉。 转瞬间,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只留下潮湿的空气?和雨,在洼中?盪出圈圈涟漪。 空间移动能力。 与此同时,高楼的落地窗前,有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巷。 似在瞧景,可?水珠折射出的光晕模煳,街道雾雨朦胧。 过了一会儿,那?人拉上窗帘,转身离去。 “我们到了。” 他说的更安全的地方,竟是沈墨书的音乐酒吧。 抵达的时候,闻映潮结结实实地沉默了一瞬。 但确实,沈墨书这儿的确安全,闻映潮能想到与沈墨书交易避风头,其他人又怎么想不到。 接待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把他们带到二?楼的包间。 人偶少年刷卡开门?,里头瀰漫出一股好?闻的奶油香,一眼过去,桌上摆满果汁甜点。 包间里坐了人。 对方同样身披黑斗篷,长袖长裤,惬意惰懒地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空调开得起劲,闻映潮觉得有点儿冷,不自禁地缩了缩身。 “起来?。” 人偶少年走到沙发边上,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你要找的人来?了。” 那?人这才艰难地爬起来?。 “冥渊之主?” 兜帽下露出那?人的脸。 尖锐、锋利,有攻击性。这是闻映潮的第一个?念头。 闻映潮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从桌上挑了一杯橙汁。 “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乱动陌生人的东西吗?小心有毒。” 斗篷人的声音与他成熟的外貌并?不匹配,又糯又软,像个?小孩。 “我还没喝,”闻映潮说,“再者,不是你们有求于我?” 他搅动着杯里的冰块:“不然,不会在我坑过占卜师后,还如此大胆地找上门?来?。” “即使你们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人偶少年说:“我们屏蔽了所有对外通讯,你身上没有能力和追踪的痕迹,顾云疆暂时找不到的。” “等他发觉不对,我们也会立刻转移离开。” 闻映潮“嗯”了一声:“倒真?大胆。” “要论大胆,还得是你。”斗篷人说,“顾云疆是什么人,两面三刀,你也敢与他合作?” 闻映潮不否认对方说的话。 这些?年,闻映潮一直在通过顾云疆的意识看着世界,也看着他。 顾云疆在他死后疯成了什么样,他最清楚。 闻映潮说:“不如你们所做的意识再生,这么急着把我拉回人间?” 斗篷人神色一停,他满脸疑惑地看向闻映潮,倏而明白了什么,捂着嘴闷笑出声。 人偶少年摇头:“你误会了,意识再生不是我们做的。” 闻映潮蹙眉。 不是他们? “如你所见,”人偶说,“我们的确和占卜师有些?关联,但这不代表我们与她背后的人怀有同样的目的,至少你的意识再生与我们无关。” 闻映潮问:“占卜师现在在你们手里?” 人偶直接否认:“不在。” 他说话从头到尾都?硬邦邦的,没什么起伏,和先前的语气?没有区别。 人偶也没有心跳、脉搏。若是换了个?人来?,压根无法察觉其中?端倪。 闻映潮就是能从意识层面捕捉到,人偶在说谎。 这能力太逆天了。 开挂的人竟是我自己。 但对方不愿回答,闻映潮再追问,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直截了当地抛出眼下自己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那?好?,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斗篷人拨弄着蛋糕上个?大饱满的草莓,反问他:“好?,冥渊之主。知道我们有求于你,所以如此嚣张。” 第86页 “但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儿诚信来?,你和顾云疆挨那?么近,我们凭什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 人偶喊了他一声:“玉权。” 见男人望过来?,他皱着眉道:“时间紧迫,直说吧。” 闻映潮说:“我如果想走,你们拦不住我。” 虽然他现在的抽卡界面一片灰暗,但虚张声势,闻映潮还是会的。 何况压制整场的国王诅咒,直到结束,他此前已经在这些?人面前展露过实力。 虽然短暂,但作为威慑非常有用。 玉权面色不善。 他只瞪了闻映潮几秒,便在人偶的催促下败下阵来?。 “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们一个?小忙,”玉权说,“冥渊之主,只有你能做到。” “占卜师信誓旦旦和我们保证过,你会復生,因此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闻映潮问:“所以你们就成了国王诅咒的帮凶?” 人偶说:“起码现在,还没有人因为国王诅咒而死去。” 闻映潮嗤笑道:“如果没有天网呢?现在也有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明。” “所以,”玉权说,“冥渊之主,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我们的?七年前诱发月蚀能量大规模扩散,因失控而死在那?个?晚上的人数不胜数。” 闻映潮耸肩:“我知道自己没资格,也不想替自己辩解,做了就是做了。” “只是我觉得,你们用这种话为自己的行径开脱,是想证明什么?说服自己还是个?好?人吗?” “你们不要吵。抱歉,我表达有误。” 人偶挡在两人中?间。 闻映潮本来?就没打算吵。 他没生气?,心情甚至是平和的,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想激一下对方,试试看能不能找出破绽。 但玉权的情绪很?纯粹,全都?写在脸上,没有伪装。 “行,听你的,”玉权也收了收脾气?,“这里不方便,谁都?能来?,我们再换个?地方吧。” “到了那?里,你自然会知道,我们要你帮的忙是什么。” 闻映潮说:“和我卖关子?要去哪?” 人偶:“冰海。” 闻映潮:? 哪里?冰海? 那?不是和南桥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吗? 就算是再强的空间能力者,也不可?能一次性转移到那?么远的位置吧? 用交通工具就更不可?能了。 不说这两个?可?疑人物,单论闻映潮,在南桥全城戒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通过安检。 闻映潮抬起眼,看着神色自然的玉权与人偶,他们似乎早对此事习以为常,已经做起了准备工作,要了几个?打包盒,开始把桌上的蛋糕装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闻映潮轻声开口,询问人偶。 “我吗?”人偶转向他,“我没有名?字,他们都?称唿我的代号,叫做宴楠。” 听到这个?名?字,闻映潮手指微蜷,他想起自己在顾云疆那?看到的档案。 他是安娜的亲弟弟。 宴楠,“d”级执灵者,能力“连结”。 顾名?思?义,可?以将一个?人的能力效果连结到另一个?人身上,实现远程操作。 面前的人,不是真?正的宴楠。他早已死在过去的火灾当中?。 他是个?人偶。 闻映潮的声音很?凉:“我明白了。” “宴楠,你会赴死,对不对?” 第41章 占卜(8) 有人曾经做过研究。 人脑中储存了人百分之百的潜力,但人实际能够发挥的,却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冰山一角。 剩余的那些沉睡在身体里,倘若能够利用,巨大的潜能,将会难以想像。 执灵者的异能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消耗身体的小部?分细胞,作为使用自身能力的燃料。 适当?使用,不仅不会为身体带来损伤,反而能促进循环。 而一旦能力的消耗超过百分之十,便会令异能者感到疲惫,陷入一种无法使用的状态中去。 是?身体在发出警告。 闻映潮近期最出格的一次,便是?天元广场的那场全?范围意识压制。 可仅仅推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能力值,便浑身疼痛,筋疲力竭。 身体不允许他再继续。 人偶却没有这个限制。 它们非人,身躯冰凉,哪怕拥有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同真人一样的保护机制。 它可以把能力提升到百分之百。 相?应的,在使用能力的那一瞬间,人偶也会彻底自燃,焚毁成灰,破碎成世?间最微不足道的一缕浮沫。 一具人偶的死去,无人在乎。 “何必呢?”玉权回头看他,“人偶而已。” 闻映潮说:“你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类人偶,需要活人作为容器。他们人偶化的时候,会看着自己的意识被复制的记忆侵占,看着自己坠入地狱。” 第87页 闻映潮自以为不算一个好人,很少因为旁人的悲欢离合而心生触动。 此刻,他心中却诞生了一种无力的荒谬感。 活着的人被造成人偶,被当?作中转站,可以肆意丢弃,成为焚烧能力的燃料。 “他们都是?自愿成为活人偶的?”闻映潮问。 玉权的答案十分冷漠:“不自愿的话,占卜师怎么植入人偶标记?” 他不把这些人的命当?命。 “你很在意这些人偶的死活?”玉权说,“他们和你互不相?识,有的还给你带来了麻烦,心软了?” “他们在成为人偶的那一瞬,就已经是?一具无意义的空壳了,再栩栩如生,也改变不了这一点。死亡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我清楚,”闻映潮说,“人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见过,那个意识囚牢中的“沈天星”。 就算拥有记忆、感情,但死去的时候,他是?安静的。 他永远不会如真正?的沈天星一般,痛哭失声。 繁花之苑的暗处便是?如此,藉助异能的便利,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将生人吞噬。 他们拥有各种手段。 “既然如此,别墨迹了,”玉权说,“快点过来,再晚一些,天网就会察觉。” “我似乎没答应帮忙。” 闻映潮的语气静静的,眼?却在一瞬间抬起。 危险的气氛在三人中间瀰漫开来。 玉权当?机立断,冲着人偶宴楠下达命令:“直接带走!” “好。” 人偶的力气极大,不由分说动手,袭向闻映潮的攻击撕裂空气,掀起风响! 闻映潮后撤两步,立即铺开自己酝酿已久的意识网。 可他却在入侵人偶的意识时,撞上了另一道意识,两两相?持。 人偶正?在被别人操纵! 凭他的能力,想突破这道防线不是?难事?,可恰恰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人偶不受阻,他扑上来,没有温度的手指碰到了闻映潮。 闻映潮没有收回自己的能力,他目光镇定,意识的权限一收,便将其夺了过来! 玉权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就像突然被刀子割断,他支住的精神网顷刻支离破碎。 “原来如此,”闻映潮回过头,“你是?意识的执灵者,和我一样。” 玉权清楚自己拦不住闻映潮,所?以从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 他把自己全?部?力量都覆盖到人偶身上,只为了能挡住闻映潮那么一下。 “人偶的能力,没作用到你身上,”闻映潮笃定道,“这么急切,连自己都来不及带上……” 他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是?你们计划中绝对不可或缺的一环,对吧?” “抱歉,事?急从权,”玉权喘了两口?气,抹去嘴角鲜血,冲着闻映潮抱拳,“还请谅解。” 最后那段话说给了空气。 闻映潮消失在他眼?前,人偶顷刻间破碎,身体拆解。一块块掉在地上,脆弱不堪,零散四?溅,变作冰凉的粉末。 空调的冷风吹过。 玉权敲了几下自己的额角,那里突突地在跳,伴随阵阵钝痛。他沿着墙壁滑落,跌倒在地。 短短几分钟,在开着强风的空调包间里,他流了一身的汗。 不过因为被闻映潮的意识撞了一下。 玉权瘫软下去。 他单手扯开斗篷边上的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连帽衫,临近胸口?的位置,钉着三张占卜牌。 那里已经失去心跳,身体的质感冰凉,成为人偶的一部?分。 三张倒悬人偶。 占卜师不肯再使用能力,替他们看未来。只在他承诺担负对方部?分人偶化的情况下,替他做了一次抽牌占卜。 随后转移代?价,对方一出手,就奔向他最重要的心脏。 象徵“生死难料”。 玉权把占卜牌一张一张摘下来,拉出血丝,连带不少已经塑料化的躯体碎屑。 他吐出一口?气,对自己说: “没关系……” “我们愿意奉献上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为了死去的人,为了依然活着的人。” “能在蔷薇墓土之中,找到一隅之地,得到安息。” 包间门从外面被人叩了两下。 未等他同意,沈墨书便直接探头进来: “哈喽哈喽,你的时间到了哦。” 沈墨书调出电子帐单:“你们的包厢购买时长只到今天下午四?点半,现在已经超出半个小时,需要额外收费。” 他眯着眼?,看着浑身无力,倒在地上的人,调出天网的联繫列表。 “需要提供救护车服务吗,医疗费和帐一起结,只比正?常价位高20%,保证安全?。不然,我就只能叫官方来出面解决了。” 玉权:…… 黑心商人! “不需要,”他说,“我续费。” 他现在四?肢无力,动动手指都酸痛得很,挣扎片刻后只好放弃,对沈墨书道:“自己来扫终端吧,我把支付密码告诉你。” 第88页 “宝贝,要我自己来的话额外加10%的服务费哦。”沈墨书沖他眨眨眼?,语气亲昵又温柔。 玉权:? 天杀的黑心商人! 他有气无力道:“加,你自己扣。” 沈墨书贴心地带上了门,还把权限重新锁上了。他绕过地上的灰烬,蹲在玉权旁边,点开终端。 他说:“不错,很久没见到你们这种冤大头了。” 沈墨书不再和他嬉皮笑脸,甚至没有打开支付界面。 玉权瞪大双眼?,他看着沈墨书将一管针剂刺入他的静脉,将里头的液体推了进去。 “别怕,”他说,“我怎么会害我的客人。”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对我本人来说很重要的秘密。” 沈墨书打开玉权的联繫录与私人邮箱,然而他删得干净,里头空空如也。 “还真果断,”沈墨书自言自语,“我可以找人恢復数据。” “你……”玉权的意识逐渐模煳,他吃力地问,“要做什?么……你要……自毁招牌吗……” “那很重要吗?”沈墨书垂下眼?,“我本来就不在乎这堆虚名。” “反正?我的时间还长。” 这是?玉权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现实不会如动漫中播出的“任意门”那样,想去一个地方,随随便便就能抵达。 如此长幅度的空间移动,不光是?担负代?价的人偶,就连能力者本身,以及被施加能力的闻映潮,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他身边的空间被剪碎,一段一段拼接在一起,他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混乱无序,晃得他几欲作呕。 闻映潮又幻听?了。 他听?见了顾云疆的声音,反应良久才察觉,那是?自己的记忆作祟。 “觉醒能力,意味着成为执灵者。” “你不再是?晨曦之岛的一员,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排斥、被恐惧,无法避免。” 是?他们还在晨曦之岛的时候。 是?高中,是?那场决定他命运的傀儡变故。 闻映潮坐在教室的空桌上,他的手上布满了又细又碎的割伤,顾云疆从外面找来绷带,一圈一圈,缠得漂亮。 “好了,”顾云疆站起来,“你不要再碰那些挡路的丝线了。” “你比我清楚,你朋友没救了。” 顾云疆抿抿唇,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对现在的人来讲太过残忍。 但他们必须直面现实。 “他就是?不想让你看见那副样子,才把整栋楼层围起来的。” 闻映潮盯着绷带上打好的结,慢慢收回目光。 他说:“嗯,我知道了。” “我会试着掌控新的力量的,顾默晚,你也是?。” 顾云疆一愣:“你怎么……?” 闻映潮平静道:“我看见了。你在回来的时候,绷带和酒精是?凭空从手里出现的。” 顾云疆顿了顿,才道:“我以为我藏得挺好。” 闻映潮问:“为什?么要藏?因为执灵者在晨曦之岛,会被当?作异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疆摆手,慌忙解释,“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太突然了,猝不及防。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的情绪低落下去:“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能力能派上什?么用场,好像只能装东西。” 闻映潮不知如何接话。 但他觉得,他应该安慰或鼓励一下顾云疆。就像顾云疆对他那样。 他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 “别这样说,有用的。” 闻映潮转头,望向外面越聚越多的傀儡。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诉诸着他疯狂又大胆的想法: “会动的东西,能装吗?” 第42章 占卜(9) 回忆被扑面来的海风生生掐断。 身边斑驳的空间段落悉数褪去,闻映潮独自一人,踩到了实处。 冰海的风是冷的。 此地正如其?名,地界偏向北方极点,气候极端,四面环海,站在最高的山峰眺望,能远远瞧见海平面上不化的冰川。 繁花之苑的炎炎夏季,冰海凉意透骨,长日当空不落。 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冰海的那?斯莱厄港口,极圈边沿最大的交通枢纽,不少商贸船只停泊在岸边,兼空中轨道?,在海上方绵亘蜿蜒。 “闻先生,你好。” 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这个声音闻映潮耳熟,不久前才听过。 一样的音色,一样的调子。 是人偶。 他回过身去,对方大概早接到了命令,在此接待。 他感知不到冷意,衣着十分单薄,在寒潮肆虐的海岸边,只穿一件黑色卫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人偶冲着闻映潮微微倾身。 “闻先生,我受命在此等候您的到来,请随我来,我会带你去到正确的地方。” 第89页 闻映潮问:“宴楠?” 人偶回答:“是的。” 又是一个人偶宴楠。 他们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复制体? 安娜知道?这件事?吗? 闻映潮默了默。 接着,他特意提了一句:“你们的另一个同伴没有跟过来。” 人偶说:“无伤大雅。” “即使他留在那?里,可能会遭遇危险,被天网抓捕,在胁迫下说出你们最重要的秘密?” 闻映潮如此试探。 人偶重复道?:“无伤大雅。”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回復有些不妥,重新组织语言道?: “他不会的。” 这么笃定? 闻映潮不再问多余的问题。 他们各怀心思。 乍然被送到冰海,闻映潮多少不太习惯,尤其?是这边的温度,与南桥那?边相?差极大。他冷得不行,没两步脚就僵了,直往手心哈气。 人偶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出门没带衣物,您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到。” 闻映潮缩着脖子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不把开在自己家门口?” 非来交通站接人。 人偶:…… 人偶恍然大悟:“对哦。” 闻映潮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人偶用如此无辜的表情一讲,更觉嘲讽: “对你个头。” “还?要多远,给我透个底。” 人偶:“真的不远,大概沿公路走?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闻映潮:? 几个小时? 他难以置信道?:“你们不会派个车来?” 人偶老实道?:“我还?小,没有驾照。” 真实诚啊。 这破组织是没别人了吗?连个会开车的都没有? 人偶一直观察着闻映潮,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不露端倪,但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心虚补充道?: “而且,我们并?未购置对应的交通工具。” 闻映潮:…… 好崩溃,谁懂。 他停住了步子,左看右看,最后站到路边,不肯再动。 “我要打车。”他蹲下身,把自己蜷作一团,“你替我挡风。” “真的很冷吗?” 人偶明显为?难:“住址要对外保密……” 闻映潮打断他:“可以在商场停,你去给我买套棉衣。” 人偶这回斟酌片刻,觉得可行。 “可以,”人偶站在闻映潮身前,尽职尽责地替他挡住海风,“你叫吧。” 闻映潮调出终端,点开打车小程序。 人偶提醒他:“对了,打车归打车,你不要搞小动作,我能发现。” 他威胁道?:“我身上绑了炸弹。” 闻映潮在程序底部输入编码。 “0613”。 “那?个空间转移者呢,他的能力?也?不能用了吗,”闻映潮随口一问,“现在真麻烦。” “不在冰海。” 人偶的分辨力?有限,并?未察觉自己被套了话。 那?能力?者大抵还?留在南桥。 如果?就近还?好说,这样的话,光是“连结”到对方的能力?,就要消耗掉人偶不少的生命。 “哦。” 闻映潮关掉终端,若无其?事?道?:“打好车了。” 人偶没有检测到闻映潮有联繫天网——诸如此类的行径,他稍稍宽了心。一艘轨道?船缓缓驶入那?斯莱厄,四下寂寥,只剩唿唿的风声,在吹刮着闻映潮冻红的脸庞。 “好冷清,”闻映潮搓着自己的手指,吐出一圈薄薄的水雾,不由喃喃道?,“冰海向来如此,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您以前来过冰海吗?”人偶和闻映潮搭起话,“虽然人少,但我很喜欢。” 他应该是到过冰海的。 与南桥市的天网分部一样,强烈的既视感在脑中逡巡不去,只是恍惚间,他印象中的轨道?翻了个新,嵌上了漂亮的稳定边。 闻映潮记忆未全,他不再多说。 人偶却忍不住和他多讲了两句:“您见过冰海午夜的太阳吗?” “我们这儿?的夏天昼长夜短,每年的六月下旬都会有那?么一天,太阳到深夜都不会落下。” 人偶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好似在里头揉进了晴夜里闪烁的繁星般,又期待,又怀念。 想和别人分享的心情,不必闻映潮刻意感知,也?溢于言表。 就像活的一样。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个十四岁,看什么都新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闻映潮停了几秒,才接话道?: “是极昼吧?” 极圈附近的特有景象,午夜的灿阳,比寻常的黄昏美景更显别致。 “对,”人偶兴致勃勃,“听说在极点边沿,还?有足足半年都不会坠落的太阳。” 第90页 “好想在临死前去一次,要是过两个月能请上假就好了。” 闻映潮无情道?:“你在冰海多久了?” 人偶:“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一直在冰海,没离开过。” “我换一种说法,”闻映潮垂下眼,“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偶的,超过半年了吗?” 人偶静了一静:“没有,人偶不存在生命这种说法,我们的使用期很短。基本会在潜力?值达到巅峰时作为?工具,被使用掉。” 他不认为?这是需要缄口的秘密。 闻映潮说:“那?难怪。” “你没见过极夜吧?有午夜的阳光,也?就有正午时的黑暗。” 闻映潮看着他:“七月马上过去。” “两个月后,极点已经迎来永夜。” 车来了。 司机远远看见两人,停在路边,终端响起默认的电话铃,唿唤他们过去。 “走?吧,”闻映潮抬起手,示意让人偶拉自己一把,“你要是真的想去看不落的白日,就趁现在。” 人偶反应过来,他拉起闻映潮。 得知真相?,他没有难过,反而冲着闻映潮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他说,“是我逾越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冥渊之主?。” “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可怕的人。” 闻映潮继续试探:“你不在乎吗?” “愿望而已,不重要。” “那?么多个和我一样的人偶都没能实现的自由,我又凭什么呢?” 人偶替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闻映潮:“好。” 车里开了空调,闻映潮钻进去,迟来的暖意将他包裹,被冻僵的四肢反烫起来。 他报上打车编码:“0613。” “好的。” 人偶和他一起,并?排坐在后座。 闻映潮的舌尖抵着自己的牙,在外人面前,他们不方便多说。同时,他也?忌惮人偶身上的炸弹。 司机倒很想唠嗑,透过后视镜瞧了他们好几眼。 闻映潮感知到对方的意图,但目前的现状一团乱,他需要趁着这点清净时间,来捋清逻辑。 他干脆歪头,装作闭目养神。让人不好打扰。 因此一路沉默。 剩下的路程还?算顺利,没再出什么么蛾子。 闻映潮随便找了两件保暖棉衣,从?衣架上摘下羽绒外套,拒绝掉营业员的热情介绍,最后再拿了条毛绒围巾。试穿都不用,付款一条龙。 直接到换衣间草草一套。 毫不拖沓,非常迅速。 人偶在旁边看着,默默道?:“其?实,我们这边不急的,您可以慢慢来。” 闻映潮说:“懒得挑,暖和就行。” 冰海不比南桥,又是工作日的下午,在外面的人不多。乍一对比,实在冷清。 闻映潮把手缩在袖子里,跟着人偶走?了一路,可能因为?他们是打车到商场的,离目的地近了些,倒真没有三小时那?样夸张。 大概过了几个红绿灯,拐了四五个弯。 闻映潮走?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在心里头读着秒。 虽然有点儿?误差,但最多一小时出头,差不到哪去。 倒不如说,真正让闻映潮破防的是,人偶口中那?个需要保密,听着就很隐蔽的秘密住址——在小区里。 楼下还?有个带着小孩遛弯的大爷。 打死他都想不到。 这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吗?! 感受到闻映潮谴责的目光,人偶梗着脖子解释:“外面耳杂,到了再讲。” 路上,大爷还?和人偶打了个招唿。 “哎呦,小楠,带新朋友回来啦?谢谢你昨天给我家老太婆送的新鲜水果?哈,她?很喜欢。” 人偶下意识道?:“什……” 闻映潮瞥他,意识轻轻伸出去,敲了人偶一下。 他反应过来:“噢噢!水果?嘛,多大点事?,也?谢谢大妈的帮忙。” 寒了一点客套的暄。 走?远之后,人偶才笑了笑,对着闻映潮道?:“多谢啦。” “因为?有好几个像我一样的人偶,别人分辨不出区别,平时以防露馅,回去都会共通一下记忆的。但我签契约时出了点毛病,这部分功能没办法运行。” 他指了指自己:“只能自行去记。” 闻映潮蹙眉:“占卜师也?找不出原因吗,她?应该不会失手。” 人偶说:“我刚甦醒的时候,她?给我做过占卜,但我看不懂。” 他回忆道?:“但我记得占卜师当时的语气很不好,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次品吧。” 闻映潮一静。 人偶是随占卜师心意而被掌控的戏中道?具。只要人偶标记还?在,他们就无法被认作生理意义上的“人”。 就算抹去人偶标记,期间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难以想像。 第91页 徐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 作为?“人偶”,他们是没有命数的。 第43章 占卜(10) 闻映潮被人偶带着,来到所谓的“秘密基地”前。 一栋很普通的单元楼,一扇很普通的门。 还有邻居来和人偶打招唿,塞给他一篮鸡蛋。 关系挺好啊。 人偶单手拎着鸡蛋,用终端刷开门。 门后是黑洞洞的走廊,只?有零星碎灯坠在墙边,光芒黯淡,与长生殿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我?来,”人偶说,“里面黑,先生,您注意些。” 老式小?区的房间不算大。 甚至不比长生殿,没两步路就?到了尽头?,趁着走廊微弱的小?灯光,闻映潮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边上的屋门虚掩。 闻映潮用余光瞄了瞄,太黑了,没看出太多东西?来。 “其他房间不用进去,做掩饰的,里面没东西?,”人偶匆匆忙忙把门拉上,“镜子是入口。” 他用自己的权限在镜子边缘扫了一下,似乎装载了特殊的感应装置,泛出幽幽的蓝光。 随后,镜面上跳出一行小?字,要求他进行认证。 人偶轻车熟路地选择认证问题。 “镜中?倒映出真实的自我?。” 闻映潮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和占卜师有关的地方,“镜子”总是无?处不在。 长生殿,租住的家中?,以及冰海的老式小?区。 就?连天元广场也是,夜晚的窗玻璃,在顾云疆断开设备前,厅内灯光璀璨,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其中?所有。 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投射出一张张排列重组的占卜卡牌,被反覆洗过之后,抽出其中?三张,展露在二人面前。 闻映潮看过。 这是他第三次面对这几张占卜卡牌。 如挥散不去的暗示,牢牢地加深记忆。 被鲜花簇拥包围的圣人,丝线捆绑倒悬空中?的扭曲人偶,与水中?倒影模样迥异的沉眠者。 人偶分辨了一会儿,报出这三张卡牌的代称: “欺瞒者,倒悬人偶,别后双生。” 兜兜转转这么久,闻映潮终于通过人偶口中?知晓了这三张牌的名字。 但依旧无?法从牌面上推断其中?的含义?。 闻映潮需要一些证据来作证他的猜想?。 但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换了一个更随意些的问题: “你?们认证的卡牌都是固定?的?不担心会被窃取?” 人偶说:“随机的。” 他没有透露更多。 镜面漾起圈圈水波,就?如同?在问答迷宫中?那样,被反射出的一切为?其扭曲,漫散出混乱的光线。 人偶往旁边避了避,单手上抬,神情谦卑恭顺:“您先进去吧,我?断在后头?,往镜子里走就?行,镜面是虚影。” 闻映潮扯扯嘴角,没笑。 人偶一路上与他讲了不少,估计天生就?是个活泼性子。但他们之间并?非朋友,而?是诚意存疑的合作者。 对方到现在也还警惕着他。 闻映潮本就?为?此而?来,他并?未犹豫,率先迈入镜中?涟漪。与此同?时,他的腕上终端“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他踏入了无?信号区域。 镜中?世界与走廊一般昏暗。 他暗自吐槽,这帮人都什么品味,有钱开店,却?连装个灯都不肯,倒不嫌眼睛累。 闻映潮回过头?,察看四周情况。 他身后的通道已全然关闭,摸上去与普通的墙壁无?差。 人偶的意识消失在闻映潮的精神网中?。 那个名为?“宴楠”的人偶,并?未跟进来。 他的职责只?是“带到”。 闻映潮猜测,或许还包括守在门外,替镜中?空间的人挡住突发情况。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现在,闻映潮的面前摆着一扇门。除此之外的空间,皆为?虚无?。 “既然到了,还在等?待什么?” 在闻映潮进入这里的那一刻,门后人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这声话音刚落,那扇门便?如迫不及待般,“吱呀”地一下打开,向他发出邀请。 泄出一片浅淡的金光,像蜡烛。 闻映潮上前两步,推门而?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与长生殿极为?相似的房间布局。连架子上的摆物都与顾云疆意识囚牢中?的复制品一般无?二。 占卜师身穿她的象徵性紫色披风,长捲髮如瀑披散在肩头?,不如做助理时那样干练。 她没有遮面,那张属于心尼的脸精緻又?漂亮。目不转睛地望着闻映潮,嘴角挂着浅淡笑意,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占卜牌。 房间内不止占卜师一个人。右侧的沙发边上,男人起身,冲着闻映潮伸出手。 “久仰大名,冥渊之主,我?们等?你?很久了。” 第92页 闻映潮没接。 男人不怕尴尬,他表情自然地将手收回,微笑道:“您要是有问题可以先问,条件也可以提,只?要我?们能够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不必了,”闻映潮说,“直接说吧,找了我?这么久,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别带上我?,”占卜师笑得很甜,语气恶毒,“我?和他的帐还没有算呢。” 说着,她话音一转:“但是,你?需要我?给你?做一次占卜的话,我?就?原谅你?哦?” 闻映潮拒绝了她:“我?没兴趣变成替你?承担代价的工具。” 占卜师早预料到他会这么答,耸耸肩,转向男人:“说事,你?们的事情办完,就?该轮到我?了。” “那我?就?简明扼要地讲了,”男人说,“闻先生,我?们希望你?能侵入被封闭的人偶游戏里,改变游戏的结局,救出其中?破碎的意识。” 闻映潮抬眸:“嗯?” 他下意识转向占卜师,正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问:“人偶游戏的最大权限者,不就?在你?们面前吗?” “哎呀,怎么这么说呢,”占卜师掐着调子嘲讽道,“每个人只?能拥有一样执灵能力。这是基因决定?的,我?的能力是‘未来’,可跟所谓的游戏没关系呀。” 男人说:“抱歉,只?有意识网络的权能,才能够将这场游戏完整地,重新编写。” 闻映潮默不作声。 男人以为?他不相信,继续解释:“相关能力者在四年前死去,游戏通道早已关闭。” “你?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如若怀疑,大可窥探我?的思维。” 闻映潮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嗯”。 “不是说让我?窥探吗,那就?让我?看看,”他轻笑道,“你?的意识怎么是空的?” 男人不是活人,就?算是被侵蚀严重的人偶,也有思维。 他是一个由幕后者操控的仿真工具。 “躲在背后,装神弄鬼。”闻映潮说。 “特殊情况,请您谅解,”男人满脸歉意,“若是您在前日的天元广场就?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我?们愿意无?条件信任您。” 闻映潮眯着眼:“噢,所以,你?们很敌视顾云疆?” 男人神情微顿。 占卜师更不必说,她脸上在笑,眼底却?幽怨得很。 闻映潮说:“也不怕我?是顾云疆派来探消息的?” “是呀,”占卜师搅混水,“万一他再和顾云疆打个配合,把你?们一窝端了,怎么办呀?到时候我?肯定?得跑,你?们自求多福喽。” 男人明显不适:“若非你?硬要找顾云疆復仇,闹了这么一出,也不至于……” 占卜师:“哦?” 男人轻咳一声:“无?碍,我?们对此有所准备。” 的确。 风险太大,他们既然肯再找闻映潮一次,不说别的,保密措施就?做的不错。 甚至有点过头?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终。” 占卜师从牌堆里摸出三张牌,翻面,叠在桌角。 “从事情开始到现在,你?们占卜结果,都还是生死难料哦。” “所有人都一样。” 闻映潮扫了一眼,他刚好认得,三张倒悬人偶。 “他现在可还什么要求都没提,一直是你?单方面的请求,利益才是最稳固的关系,就?像你?们和我?,既然如此,冥渊之主凭什么免费帮你??” 这确实戳到点子上了。 闻映潮随时都能反悔,也没人能拦住他。 占卜师变得兴奋起来,她跃跃欲试,一副就?等?“先下手为?强”的模样。 “不过你?肯求我?的话,我?可以让我?那边的同?伴帮帮忙?可比你?们这种草台班子靠谱多了,毕竟……” 她笑靥如花:“我?好久没遇上敢在我?的预知上动手脚的人了,不介意在这件事上给你?们点优惠。” 明显是要公报私仇了。 终知道向占卜师“请求”意味着什么。 双方的同?意是对方的最大限制,除非不得已的情况,终不打算和占卜师签订这种过火的协议。 他盯着闻映潮:“您觉得呢?” 闻映潮伸出一根手指:“我?有条件。” 利益交换。 这让终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有得谈。 “条件很简单,”闻映潮说,“我?要知道,那张照片的全貌。” 终:“什么照片?” 闻映潮转向占卜师。 “你?房间里的那张相片,相框被涂掉了日期。我?知道你?有电子件。” 占卜师觉得好笑:“你?和终的交易,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要我?来支付代价。” 第93页 “是吗,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闻映潮只?问了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占卜师脸色不变。 因为?人偶化,她无?法随意操控自己的面部肌肉。喜怒难形于色,大概是她与人针锋相对时唯一的好处了。 “你?会告诉我?的。”闻映潮笃定?道。 “你?想?得倒美。”占卜师反唇相讥。 终不知该如何插嘴。 闻映潮主动结束话题,走到终的身前,不再索要什么,直截了当:“开始吧,人偶游戏的入口在哪里?” 终的目光狐疑地从两人身上扫过,踌躇片刻,才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这是当时的载体,要到镜子面前才能生效。现在已经关闭了,我?们没有权限。” “也就?是说,你?们不能像五年前那样,通过镜子窥探游戏全貌,不能操纵进程,甚至不能知道游戏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吧?”闻映潮向终确认。 终说:“对,只?有意识网络,能把游戏重新连接到精神层面,继续进程。” 闻映潮说:“好。” “结束之后,记得把照片给我?。你?不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他语气带笑,眼里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不然的话,我?有很多方法,来毁掉你?们倾尽全力也要带出来的东西?。” 占卜师勐地收紧了手指,眼神低垂,看不清神色。 指甲掐着肉,她感觉不到疼。 闻映潮带着盒子,走到镜子前面。 “欢迎来到,人偶游戏。” 第44章 占卜(11)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水池、滑梯、鞦韆。 闻映潮站在广场边上。 午后,头顶的烈阳明?媚,落到身上却并不滚烫,只微微暖。 闻映潮身着厚厚的白色冬装,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耳边也套了?棉罩子。 原本清瘦的身形总算被这?堆衣服撑得圆润了?些。 他?眼睫微颤,快速打量过?一遍周边的环境。 游乐区分外热闹。 自由活动时间,小?孩子们拍着手,围着圈儿?玩游戏。 最中间的女孩子被盖上了?一块红色的布,他?们倒数,从“10”到“0”,“哇”地一下掀开红布,周围的孩子们全都四散奔逃。 “快逃快逃,被抓住的人要当下一个新娘!” 闻映潮静静看着。 他?就像一个理所应当站在这?里的人,在娱乐途中,没有人对?突然出现的闻映潮赶到奇怪。 其?间,有个女孩跑得过?快,不小?心被鞋带绊倒,摔在了?闻映潮面前。 他?扶了?一把。 小?姑娘没哭,她?甚至不觉得疼。 女孩抬起头,对?闻映潮露出一个灿烂而稚气的笑容。 “谢谢老师!” 哦。 原来他?在这?场游戏中的身份是老师。 触碰到的身躯仍旧冰凉,熟悉的感受回流,这?场游戏中除了?他?,只有人偶。 闻映潮却不必再像两个月前那样?悬命钢丝。 “顾云疆,”他?在心底唿唤那个人的名字,“你在听?吗?” “距离太远,信号不好,能感同身受的话,动一动。” 闻映潮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人扯了?一下。 没有语言,没有声音。若非他?敏感,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动静。 “行,知道你在,”闻映潮自言自语,“我?现在可跑到冰海去了?,你最好明?天之前把我?接回来。” 他?给出理由:“我?快冻死在这?边了?。” 闻映潮微停,感受着意识的动静。 对?面的人无声地说了?点什么,只有闻映潮能听?懂的话语。 闻映潮骂道:“那你还是滚吧,我?自己也能回来。” 他?好像听?见了?顾云疆在笑。 闻映潮深吸一口气,自觉断开了?这?部分的意识感触。 …… 有意识在别的位置戳戳他?。 好像在说:“我?错啦。” 闻映潮:“已拉黑。” 某意识:“?” 闻映潮手动“拒收”了?顾云疆的消息,重新看向中央,那作为“新娘”的女孩扑倒了?一个男孩,两个人在地上嘻嘻哈哈打滚,女孩咯咯地笑: “我?抓到你了?!接下来你来演守护灵!” 闻映潮大致摸明?白了?。 女孩抓人,就是“新娘”;而男孩,则是“守护灵”。 众人又重新围成?一个圈。 “捉迷藏,捉迷藏,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有个女孩忽然指向闻映潮:“要不然让老师也陪我?们玩吧!” 第94页 “老师一个人看着我?们玩,多孤单啊,感觉好可怜。” 闻映潮眼皮一跳。 他?不想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小?游戏,通常要命。 不参加更要命。 好在人偶都是有意识的。 闻映潮的能力增长在这?些时候十分明?显。 虽然抽卡功能因?精神力不足被禁用,但微调人偶的意识,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闻映潮还未及动手,几个小?孩突然出声,主动替他?解了?围。 “你干嘛,老师是大人,才不会和我?们玩这?种游戏呢。” “而且公平吗!老师平时抓我?们一抓一个准,我?们都抓不到老师。” “对?呀对?呀,老师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在旁边看着的,我?们不能瞎添麻烦。” 女孩被同龄人围着“教?育”,明?显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就随口一提嘛,讨厌,不和你们玩了?!” 又有几个同伴帮着女孩说话,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闻映潮顺杆下了?:“你们玩吧,我?不感兴趣,在旁边看着就行。” 他?目前对?这?个游戏的背景所知甚少,还需要再观察周围的情况。在此之前不适合与人偶们过?多接触,以免被发现破绽,打乱进程。 小?朋友的欢喜和不爽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女孩转头和几人和好,快快乐乐地拍手,围着新的“守护灵”转圈、唱歌。 广场里的孩童不尽然在此。 他?们排着队爬上象鼻滑梯,在滑梯末端撞车,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还有人在西红柿城堡的顶端,和其?他?人扮演屠龙传说;在大鞦韆的欢声笑语旁,还有一位独坐木制长椅,安静看书的少女。 看上去如此天真,不含污垢。 闻映潮作出判断。 首先排除学校。 除了?幼儿?园,不会有学校安装这?些专供儿?童游戏的娱乐设施。 而且在场的孩子们年龄参差,看起来五岁到十五岁不等。 繁花之苑与晨曦之岛一样?,实行着严苛的年龄分级制度。 这?些孩子不是一个年级的人。 符合条件的地方?,闻映潮只能想到一个。 繁花之苑的福利机构。 专门?收留那些在法律意义上失去监护人的、还未成?年的孩子。 闻映潮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有了?个猜想,绕着场地转了?一圈,最后在建筑的侧边发现了?他?想找的logo。 冰海地方?小?,只有一家福利机构。 闻映潮尽量把自己看到的信息都收拢在记忆中,让另一双与他?连着思维的眼睛也能看到。 顾云疆。 他?在给闻映潮的薄荷糖里加了?低剂量的“甜言蜜语”。 趁闻映潮还发着烧,味觉短暂失灵的时候,被薄荷的甜味完美掩盖。 顾云疆则自己吃下了?一整颗。 原本这?种药物并没有将两个人连通的功效,只是单纯的一方?听?从,一方?操纵。 但闻映潮是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 现在的他?,已经?足以捕捉到精神网中微小?的触动,感知到对?方?传达出微渺的信号,从而去做出回应。 那些人做足了?准备,再三确认过?闻映潮身上没有监视装置,屏蔽了?信号,消耗人偶的生命,以防能力波动被天网捕捉,甚至抛弃了?同伴。 唯一没有料到,顾云疆用了?禁药。 甜言蜜语的副作用很严重。 先前意识囚牢的困局中,一切皆为思维的暗示,并非真实药物,因?此两人没受到太大伤害。 现实中搞这?么一出,谁也说不好,药力结束之后,顾云疆的精神会遭到怎样?的拉扯。 闻映潮当时就骂了?顾云疆有病。 他?接受的剂量少,加之他?对?精神方?面的副作用有所免疫,到目前都没多少大碍。 可顾云疆不一样?。 他?已经?疯了?很久,到现在也没完全治癒。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给他?自己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吗? 想到这?里,闻映潮就气不打一处来。 与此同时,他?又品尝出了?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难过?。 他?必须承认…… 顾云疆的行径在此时非常管用,即便进了?人偶游戏,也能随时保持着微弱的信号。 “闻老师。” 少女轻声细语,怀里抱着一本还未看完的书,站在闻映潮身后几米的位置上,神情紧张。 闻映潮感知到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这?个人偶,她?没有意识。 “你要去哪里?”她?问?。 闻映潮转过?身。 是那位坐在长椅上的少女。 她?别开两边的捲髮,露出一张干净苍白的脸来。 闻映潮感觉熟悉。 第95页 这?个年纪,女孩子的骨骼已经?长开。依稀能看出以后的影子,样?貌却与他?所见过?的那人不尽相同。 这?不是占卜师的脸。 真正令他?熟悉的是眼睛。 她?们的眼瞳极为相似,黑洞洞的一片,很深很深。闻映潮与她?互相看着,谁也说不好,是谁的注视更像深渊。 占卜师比少女还多了?些狠毒。 “我?哪里都不去,”闻映潮半蹲下身,“四处走走而已,你怎么了?,有事吗?” 少女盯着他?。 “没有,”她?说,“我?就是想问?一下,自由活动时间还有多久结束?” 闻映潮说:“你身后就是钟楼。” 他?哪里知道自由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少女:…… 她?仍旧死死盯着闻映潮不放。 闻映潮不卑不亢地与少女对?峙。 还有两秒。 钟楼的时间走向五点整,电子播报音准时响起,好听?的音乐铃在机构的娱乐小?广场迴荡。 显然,铃声宣告着自由时间的结束,孩子们余兴未消,却也知道即将闭场,拖拉一会儿?后,开始稀稀落落地往外走。 “结束了?,”闻映潮说,“跟着大家有序离场吧。” 少女没动,欲言又止。 闻映潮继续深入:“你还有要和老师说的吗?好好讲,是不是受欺负了??” 那双属于占卜师的眼睛微垂。 “抱歉,老师。” 她?抿了?抿唇,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鼓起勇气道: “我?看见了?。”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们的结局。还有……老师,那不是属于你的命运。” 丢下这?句话,她?就没了?后文,转身就跑。 闻映潮没有追,他?既然要扮演好游戏中的角色,就还要继续维持现场秩序。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远去。 他?认识的占卜师,是个非常极端的利己主义者,除了?有利可图,几乎从不把她?所知道的未来告诉别人。 就算在人偶游戏中创造一个自己,闻映潮也不认为占卜师会向他?透露情报。 两种可能。 一种,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阱,引诱他?前去相信,选择错误的路。 另一种…… 或许说是第二次,他?身处一个由真实所改编的故事里。 这?所机构,是安娜、徐殊和宴楠最初待过?的地方?。 那样?鲜活,如真人一般。 迎来黑色的结局。 第45章 占卜(12) 南桥,雨已停歇。 “怎么突然要买冰海的票,那边可冷了,你?就穿这么点,合适吗?” 拜维替顾云疆拎了个行李箱来。 “有笨蛋跑到冰海去了,我把他抓回来。”顾云疆扯扯衣领,“等审批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来不及,这边就拜託你和朝雾稳住了。” “顺便通知下阿离和柏青,过来冰海加班,周末请你?们吃火锅。” 拜维疑惑道:“十万火急?不能先?交给冰海地区处理吗?” “秘密行动,会打草惊蛇。”顾云疆说?。 拜维这下明?白了:“行,我和他们扯皮 ,老大你?放心?。” 他继续保证:“到时候那帮特殊物品——包括徐殊那封遗书的鑑定结果出来后,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顾云疆:“嗯,我放心?。” “还有,”顾云疆叮嘱,“看?紧安娜,必要时,重新检测她的能力。” “是。” 两人不再聊没必要的话题,顾云疆转身,走进机场。 甜言蜜语不愧被标为禁药,效果显着。顾云疆现在?一个脑子两个画面,一边是他所?处的现实,一边是闻映潮的所?见所?知所?感。 好在?他常年幻觉缠身,还算应付得过来。 上了飞机,他便闭上眼睛,以求尽快和闻映潮音画同步。 顾云疆不具有精神网权能,他没办法像闻映潮那样,准确清晰地传达出他所?看?到的,只能偶尔发出断断续续的信号,勉强在?意识中交流几句。 距离太远了。 飞机即将起飞。 甜言蜜语的副作用也开始起效。顾云疆感到睏乏,精神却坚持着,感知闻映潮那边的状况。 于是痛苦而久远的回忆被药效翻了上来,它知道什么样的折磨能让人精神崩溃。 杂音,都是杂音。 “我好疼。” “好疼啊,闻映潮……” 血滴在?地板上,触目惊心?。顾云疆失了所?有力气,满头冷汗,跌靠在?床边,玻璃摔了一地。 手腕上被玻璃片割出细碎的伤口,全?都避开了致命处。 只会疼,不会有事?。 “闻映潮。” 顾云疆把头埋在?膝弯里,喃喃他的名字,仿佛这样,那个人就能出现了似的。 第96页 “我好疼,救我。” “求你?了,回来看?我一眼,救救我……” 他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杀死了闻映潮。 彻底击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顾默晚之后,唯一能救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亲手,把对方?送上了绝路。 顾云疆睁开眼睛。 他的一双手臂完好无损,就摆在?面前,腕子上伤口曾留下的疤早已痊癒。 可朦朦胧胧间,他眼里的画面频闪,转瞬鲜血淋漓。 不能放松。他想。 现在?他能看?到的场景变成三个了。 “真好分?辨,”顾云疆仰起头,低声碎语,“闻映潮活了。” “我还有什么可求救的。” “甜言蜜语,也不过如此。” 怀着这点不足一提的念想,顾云疆按着太阳穴,一反常态地镇静了下来。 冰海。 盛夏的天?总黑得格外迟,处于极北的冰海更甚。晚上八点,天?空还白蒙蒙的。 闻映潮跟着带路的孩童们顺利回了机构内部,顺便蹭了一顿晚饭。 不认识的辅导师途中叫住了他,递给他一本名册。 “闻老师,今天?负责生活的叶老师请假了,所?以晚上由你?来清点人数,不要漏了。” “到时候点好了,送到综合办公室里就行。” 闻映潮接过名册,上面满满当当地排列着各种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 认识的譬如“宴馨乔”、“宴楠”、“玉权”等。 不认识的就多了。 他在?点名时,特别注意了占卜师的名字。 “芙夏”。 她今年十五岁,性格孤僻,一个人坐在?角落。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头,生生地喊了句“到”。 点完名,闻映潮送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回去睡觉。 而年纪大一点的,明?天?要上学的,还在?教室里写作业。 包括芙夏。 天?空终于有了垂暮的迹象。 这一天?过得格外安宁,没有汹涌的暗潮,没有刻意的刁难,人偶们似乎并?未认出他不是同类,还有孩子缠着闻映潮讲睡前故事?。 闻映潮说?:“我不会讲故事?。” 小孩坚持:“什么故事?都可以。” 闻映潮:…… 他有些为难:“我真的不会。” 小孩:“我想听,老师讲给我嘛。” 闻映潮头疼。 于是他随便从书堆里找了本童话,棒读了一遍。 读到一半,小孩就睡着了。 看?来他故事?讲得很催眠,有水准。 终要他改变游戏的结局,在?经歷过半天?的工作后,他大致摸清了意图。 结局很简单,他听陈朝雾讲过。 他们死于机构的一场特大火灾中,被烈焰吞噬,生动鲜活的面庞沦为一节节烧焦的枯骨,被毒烟吞没的身躯,倖存者寥寥无几。 这里的每一段意识都是完整的。 但闻映潮不明?白,仅仅改变游戏中的结局,对终而言,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復生。 人偶也一样。 他确信那两个人向?他隐瞒了些事?,毋庸置疑。 闻映潮查过寝,确认过每个孩子安静的睡颜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等下还要把名册交到办公室。 没有顾云疆捣乱,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身份,趁机窥探“老师”们的意识,拿到一些更重要的资料。 他拐了个弯。 …… 闻映潮站在?原地不动了。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看?见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 灯光熄灭,最后的残阳也被迟来的夜幕覆没,如果不仔细去瞧,几乎以为,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 芙夏提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披头散髮,站在?镜子前面。 两人的位置刚刚好错开,闻映潮能在?镜中看?到自己。 芙夏一步步向?闻映潮走来。 她的脚步很轻,在?满院的人偶里,是唯一的,没有具体意识的载体。 几乎不像游戏内部的存在?。 倘若说?她是占卜师刻意留下的绊子,闻映潮也信。 他定在?原处,稳了稳心?绪,主动开口:“你?找我吗?” 芙夏在?离闻映潮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嗯,我找你?,老师。” 芙夏说?完,便不再继续,她歪头观察闻映潮的反应,大抵打算根据对方?的回答,来斟酌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闻映潮:“有事?就直接说?吧。” 芙夏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她要说?出口的话语哽在?咽喉中,不想多提。 但不能这样拖延时间,不能被掌控节奏,无声地对峙。 芙夏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老师。” 第97页 小姑娘仰起头,目光倔强,和占卜师如出一辙的冰凉、警惕,如暗地蛰伏的猎手。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没有假笑加以修饰,反倒栩栩如生得多。 分?明?是人偶,却比外面的那个占卜师像人。 “明?天?的午饭可不可以不要加青椒,我不喜欢。” 她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今天?晚上吃的时候,我要吐了。” 芙夏以为对方?会和他扯一些要“营养均衡”的话题,然后草草揭过这场因她冲动而起的对话。 不料。 闻映潮微笑道:“那你?去和食堂的叔叔阿姨说?,找我做什么?” 他继续说?:“说?得太晚了,应该早点提。” “现在?食堂都关了,要不然,我带你?去员工宿舍吧。” 芙夏后退一步。 闻映潮略略表示疑惑:“你?退什么?” “我,我没有。” 少女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她的确被闻映潮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闻映潮重复了一遍,“好,没有。那我们现在?就去员工宿舍?” 他抓住了芙夏的手,轻而易举。 质感如塑料般又脆又硬,是人偶。 “这,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了,我明?天?会自己说?的。” 芙夏用力地挣扎,挣不开闻映潮。 “老师,你?放开我。”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闻映潮:…… 他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跟个欺负未成年小孩的坏人似的。 闻映潮松开芙夏。 少女没有立刻跑,而是捂着自己的胳膊,眼尾通红,看?上去快哭了。 闻映潮用的力气不大,在?人偶身上根本留不下痕迹。 芙夏的行为证明?着这一点,她并?不疼,还有话要和闻映潮讲。 “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讲话,”闻映潮半蹲下身,提议道,“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行,我不能和你?聊呢?” 他抛出的疑问非常直白。 芙夏闭了闭眼。 “老师,我有话和你?说?。” 她的语调十分?甜,也十分?软。 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晚点聊,”她说?,“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熄灯了再来找你?。” 她需要时间准备,把手里的小兔子塞到闻映潮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映潮抬头,瞳孔微缩。 之前,兔子被芙夏抱在?身前,镜子里只能倒映出她的背影,因此不露端倪。 现在?,闻映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手中没有兔子。 它是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事?物。人偶看?不见,除了闻映潮这个外来者。 那么,一直抱着它的芙夏呢? 另一边,芙夏跑过拐角,靠在?墙边,她体能不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好冒险。 心?脏砰砰砰地跳,慢不下来。 她警惕地查看?四周。 可是没用,她找不出根源,只能蹲在?地上,近乎疯癫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 那双从几个月前起,就仿佛一直在?窥探者她的,无处不在?的眼睛…… 如影随形。 只有闻映潮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于是她特意去看?了闻映潮的未来。 她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她看?不清。 芙夏不习惯向?他人求助,纠结得抓心?挠肺。 闻映潮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芙夏捂着嘴咳了一阵,总算缓过劲来,准备先?回到教室。 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在?人多的地方?才能感到安心?的一天?。 晚些再找那个奇怪的、凭空出现的老师商讨好了。 芙夏往光亮处走。 下一秒,她就怔在?了原地。反应过来,浑身发抖。 那个不存在?的兔子,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丢掉多少次也没用,没人看?得见。 她晚上特意鼓足了勇气,带着兔子去试探,试探那个下午才来,却在?他人眼中,好像存在?了很久的老师。 塞给闻映潮也没用。 逃不掉。 她紧咬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失声尖叫。 与此同时,闻映潮滑落在?地的一张卡牌。 此前它粘在?兔子的背面,走廊这部分?已经熄灯,光线昏暗,没看?清。 闻映潮打开终端,就着光,分?辨着卡牌的内容。 是占卜师的牌,才会有这样特别的纹路。 牌面画着冥渊。 “冥渊正注视着你?。” 第46章 占卜(13) “你想成为真正的人吗?” “你不是真正的人。” 闻映潮将点名册送到综合办公室,耽搁了一会儿,人偶们都已下班。室内黯然,只有最里头的桌子上还微微发亮,留着?盏光。 第98页 闻映潮胆大包天,不怕人偶去而復返,“啪”地按下灯,整间办公室豁然开朗。 他随手把名册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每个?工位都找过?一遍。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基础的工作记录。 他把有效信息记下,能帮他更好理解这家?福利机构的构造。 抽屉几乎全上了锁。 偶尔拉开,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只塞了些小零食之类的消遣品。 闻映潮走到最角落的桌旁。 人不在,檯灯没关,散发出?暖黄色的灯光。 檯灯上贴了纸条。 “记得关灯。” 字迹是新的,不像是工位主人的便?利提醒,倒更像专门给闻映潮留的。 工位上贴着?辅导师的名字。 “时终”。 他把姓名册拿过?来,压在桌角那一叠资料上。 闻映潮的意识被顾云疆碰了碰。 对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他等着?顾云疆想办法表达,顺便?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十年前冰海福利机构的火灾事件,有多少倖存者?” “我现?在怀疑,占卜师与她背后的人,都是档案意义上的‘死人’。” 闻映潮:“我见过?宴楠了。” 因为他们早就死去,所以对旁人的生死不屑一顾吗? 闻映潮问:“顾云疆?” 透过?精神网,他能感知到对方正在逐渐靠近冰海。 但甜言蜜语的副作用上来,顾云疆的状态似乎不容乐观,久久没有回应。 就作吧,闻映潮面无?表情地想,作不死你。 顾云疆终于给了点动静。 还很用力,表达不满。 闻映潮把桌面上被他动过?的资料拨回原状,连滑鼠的位置都完好地復原回去,恰巧停在滑鼠垫上一只漂亮的蝴蝶上。 顾云疆又?在意识里拽他。 闻映潮不自觉笑出?声。 “幼不幼稚啊,还和以前……” 他的话卡了壳。 和以前一样吗? 闻映潮不记得了。 顾云疆倒对此接受良好。 他不依不饶,继续贯彻着?他“幼稚”且偏激的作风,在意识里重重地往他身上撞。 闻映潮刚憋出?的少许感慨,就这么烟消云散。 他头疼,手掌抵着?办公桌。 闻映潮觉得,自己大概明白顾云疆要表达什么了。 “好了好了,我懂了,你不要闹,”他嘆气?道,“我不惹你了,你不舒服就歇着?。” “随着?距离的接近,我们的连结也会慢慢增强,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顾云疆不听。 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隔段时间就扰他一下。 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交流,没有必要。 但顾云疆在意识里闹出?的所有动静,闻映潮都会回应。 顾云疆想找个?寄託。 他需要维持住自己的精神稳定,因此一遍遍地向闻映潮发出?乱七八糟的讯号。 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闻映潮谨慎地清除完自己的全部痕迹,顺手调出?终端,给办公室照了张相。 他蹑手蹑脚地退出?去,顺带关上里面的所有设备。 包括那盏檯灯。 闻映潮一转身,就看见芙夏在拐角的镜子前等着?他。 手里抱着?那只她先前塞给闻映潮的兔子。 闻映潮关上门。 芙夏还是那副老样子。因为光线问题,她的神情瞧上去略显阴郁,但眼神没变,依旧幽黑,往里窥探,望不到底。 不是闻映潮的错觉。 闻映潮一见她,就发现?她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芙夏是一个?无?意识的空壳人偶,并且面上不显,但闻映潮作为意识的能力者,直觉比能掩盖的痕迹可信。 芙夏现?在很急切,也很慌乱。 “怎么提前来了,”闻映潮假装没看出?来,不紧不慢问她,“现?在你们应该还没到回寝时间。” 芙夏问:“老师,我给你的兔子呢?” 闻映潮说:“烧了。” 芙夏不信:“烧了?你随便?烧学?生的东西?机构不允许明火。” “哦,”闻映潮沖她一笑,“可是兔子不还在你的手上吗?问我做什么?” 一提到这个?,芙夏毛骨悚然。 兔子窥探着?她,在对她笑。 “这是另外一只兔子,”她强作镇定,继续解释,“我原来给你的那只,在哪里?” “和你说过?,烧了。”闻映潮道。 他没扯谎。 在兔子留下那张有关“冥渊”的占卜牌后,它?立刻无?火自燃起?来,散发出?难闻的布料味。 玩偶脸上的笑在火焰中变成哭脸,最终烧作星星点点的灰烬,消散在空无?一物的走道里。 芙夏急了:“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了,”闻映潮说,“是你自己不信。” 第99页 芙夏不敢相信:“你真烧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烧掉兔子的时候,兔子还能踩着?火焰向她走来? 芙夏话音未落,忽见闻映潮神色一变,旋即向自己冲来! “趴下!” 芙夏从小在机构长大,哪遇见过?大场面,听见这话,第一反应竟是在想,怎么趴? 摔在地上那种吗? 会摔疼吗? 她怕疼得很。 就在芙夏愣神的这一剎,她的后脖处凉风袭过?,紧接着?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又?冷又?硬。 不像活人的手。 恐惧在瞬间缠满了芙夏的内心,她下意识张大嘴巴,欲发出?尖叫。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口! 那只手力气?极大,把她死死扼住,往后拖去! 她就站在墙前,身后应该只有镜子才对…… 兔子仰头看她,眼中刺着?猩红的光芒。 她惊恐地挣扎着?,几乎不能唿吸。 “过?来,芙夏。” 视野模煳的最后,闻映潮冲着?她摊开手。 她听到了一片空白的杂音,她没办法分辨来源,也不知道这道杂音的意义为何。可出?乎意料,她冷静下来,随后那只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她。 芙夏狠狠撞在镜子上,甚至听到了破碎的声响。 闻映潮及时赶到,拉起?摔倒在地的芙夏,不顾她破皮的膝盖,往后面用力一推,一脚踩上那只抓住芙夏的手。 芙夏这才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手和兔子,它?们骤然开始焚烧。 那是芙夏的手,镜子里的她的手,被火焰吞噬的腕上,还戴着?她加了小猫装饰的终端。 装饰是用来遮挡伤疤的,火星噼啪跳着?,没挡好,手腕右侧的疤痕在她眼中蜷曲。 她低头。 看向自己手腕左侧的伤。 毫无?疑问,刚才袭击她的,是镜子里的她自己,一个?来源于镜子的……复制人。 巨大的荒谬感降临在了她身上。 如果刚刚没有闻映潮,那她会怎么样? 被拖进镜子里吗? 芙夏一阵犯恶,想吐。到头也没吐出?来,而是咳得没了力气?,坐在地上,腿脚发软。 “起?来,”闻映潮瞥了芙夏一眼,话说得毫不留情,“别发呆,镜子里的你在恢復。” 芙夏愣愣看去。 镜中的她匍匐在地,捂着?断手的伤口,没有血,头髮凌乱地垂在脸前,与她对上视线。 眼神没有感情,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芙夏赶忙站起?身。 镜中人有意识,闻映潮才能在千钧一髮之际控制住它?。 人偶们安静了一天,无?人发难。他们正常地生活着?,闻映潮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恶意。 与“人偶游戏”的残忍相悖。 未来的人要阻止一场已知原因的火灾,何其容易。 除非,事实从不是档案记录的那样。 把血淋淋的面纱揭露。 闻映潮本以为芙夏是特?别的存在,是破局的关键。 她是占卜师的过?去,是此处唯一没有意识的个?体。 是这样吗? 闻映潮给镜中的意识下命令时,率先停止挣扎的、失去动作的,是芙夏。 然后才是从镜子里抓人的,“另一个?芙夏”。 闻映潮勐然意识到—— 芙夏不同于其他人偶的原因,很简单。 她是第一个?牺牲者。 在闻映潮到来之前,便?已无?药可救。 芙夏的意识,已经?被锁在镜中了。镜子倒映出?她真实的模样,催生出?承载着?她意识的“复制人”。 而彻底成为一具空壳的芙夏,将永远沦为镜中的模仿者。 既视感再度不由?分说袭卷了他,闻映潮脱下外套,盖住地上裂成一块块的镜片。隐隐觉得,这样的能力,自己曾经?见过?。 他甚至能轻易念出?它?被赋予的能力名。 “二重世界”。 与“意识网络”并列,为繁花之苑五个?“s”级能力之一。 闻映潮对芙夏道:“我们走,离镜子远点。” 芙夏被这一遭吓得六神无?主,顾不得太多,慌乱地点点头。 “老师,我们边走边说。” 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尽量不去看走廊上的镜子。 “我,我最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我。眼睛无?处不在。” 她真的被吓着?了。 说话哆哆嗦嗦的,话却条理清晰,显然在此之前,就组织过?很多遍。 芙夏的语速很快,小步跟着?闻映潮,怕说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只兔子,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我试探别人,没人能看见它?。” “除了你,老师。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 “我的能力是‘预知’,能看到十分钟后发生的事情。”她说,“我每天都看,每天都很正常,没出?过?事。我怀疑自己多想,可是偏偏我在来找你之前……” 第100页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一滴都没跌下来。 “我就看不到我的未来了,它?一片漆黑。” “所以我看了你。” 她说:“在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看过?。” 芙夏一口气?讲了太多,咽了咽口水,又?飞快地继续。 “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我看到的不是你的未来。” “而是一个?我没见过?的人……” 闻映潮安静听着?。直到这里,他才略感疑惑,出?声问了:“谁?” 芙夏张了张口。 第47章 占卜(14) 头顶熄灭的灯光忽地闪了一下。 像开灯时接触不良,只有一瞬,便再度黑暗下去。 灯的开关在走廊尽头,靠近镜子的那一边,因为担心方才的事情再度发生,他没带着芙夏过?去。 闻映潮没能等到后文。 芙夏不见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间?,无声无息地消匿在了他的身边。 闻映潮伸手去抓,什么都没碰到?,人消失得彻底,比从中逃逸的空气都无足轻重。 他别?过?头。 身边是?一间?无人的教室,这个点,里?头的学生都已经熄灯离去。 而刚刚灯光闪烁的剎那间?,窗前清晰地映出了芙夏的倒影。 影子蓄谋已久。 更让闻映潮感到?恐怖的是?,镜中人的进化。 从一开始暴露破绽,给闻映潮可乘之机,救下芙夏,到?现?在,它能抓住眨眼间?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一个人。 只过?了短短几分钟。 闻映潮很?安静地站在原地。 芙夏说,她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漆黑。 闻映潮调出终端,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八。 他点开相册。 在离开综合办公室之前,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的右上角写着拍摄时间?,是?今天的九点十八。 到?现?在,正好十分钟。 “顾云疆……” 闻映潮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情感,来?面对这样的事。 理智告诉他,这些只是?人偶,是?人偶游戏的一部分,预先被编排好的剧本。 闻映潮也不认为自己?会对占卜师的过?往抱有什么遗憾。 他和芙夏的相处才不到?半天。 可他就是?心里?难受,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被他忘却的故事,正埋在意?识底,意?欲破土。 “顾云疆。” 他忍不住又唤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 顾云疆那边窸窸窣窣了好久,艰难地在他的意?识里?摩擦着,闻映潮耐心地等?,等?感受停止,他第一次得到?顾云疆清晰的回应。 “闻映潮,等?我。” 闻映潮用气音轻轻道:“等?你。” 今晚註定无眠。 停滞不前没有任何意?义。 闻映潮回忆着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布局图,沉吟片刻,抬步往楼下走。 中年级的学生们晚上会在三楼的自习室里?学习。 他装作值班的老师,轻而易举地混进教室,巡视了一圈,没看到?他想找的人。 他记得宴楠和宴馨乔在这间?教室。 这么想着,他上台去,叩了叩桌子。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抬头看他。 “教室里?少了点人,有谁缺席请假了?”闻映潮问。 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不少孩子环顾起四?周,伸长脖子,主?动?去找哪个位置缺着。 “老师,”坐在角落的小孩举手,“宴楠身体不舒服,他去医务室了。” “还有玉权,他陪着宴楠去了。” “嗯,”闻映潮说,“还有吗?我记一下,等?会儿让他们到?我办公室签个字。” 学生们交头接耳,原本安静的教室小小地嘈杂起来?。 讨论了一会儿后,他们齐齐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 闻映潮记得很?清楚,他在名册上看到?了宴馨乔,也是?这个教室的。 她显然不在。 闻映潮没追问,他铺开意?识网,聆听着人偶们的全部情绪,涓涓细流在其间?流淌、蜿蜒,企图在里?面捉到?点儿蛛丝马迹。 有了。 “行。” 闻映潮临走前,点了个学生:“你跟我出来?一趟。” 那学生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拿书挡着自己?,乍然被点,浑身一吓。 “就是?你,别?东张西望。”闻映潮说,“有点事儿,和你交代一下。”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通常不会问“为什么”,老师点了就点了,跟着就是?。 然而少年明显紧张,再三确认,指着自己?:“我,我吗?” 第101页 闻映潮一锤定音:“对。” 少年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他向同桌投出求救的眼神。 同桌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让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 少年踌躇:“可是?……” 闻映潮打断少年的话:“别?磨蹭。” “出来?。” 两个字的命令,让人无从抵抗,少年忽感自己?的意?识被什么抓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向着闻映潮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 “砰”。 教室门被夜风合上。 等?少年恢復意?识时,冰海寒凉的风从他的颈旁擦过?,如?刀子在割,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这不是?错觉。 少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机构的绿化小树林,平常鲜有人至。浅薄的光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看得见闻映潮晦暗不明的一双眼,和贴在他脖子旁,锋利的刀刃。 “外头冷,我说不清我什么时候会手抖,”闻映潮含着笑威胁他,“我劝你实话实说,我们速战速决。” “配合的话,我就开始了。”闻映潮说。 少年根本不敢动?作,生怕闻映潮一个“不小心”,一刀封喉,提心弔胆地咽了咽口水。 闻映潮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着旁边的刀子,结结巴巴道:“新……新比菱……” 意?识不对。 闻映潮将匕首往下压了几分。 “叫什么?”闻映潮重复了一遍。 “心尼,心尼!”少年失声。 闻映潮说:“哦,是?男生啊。” 心尼:? 不然呢?! “你哭了,”闻映潮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塞到?心尼手里?,“给你五秒钟,擦擦眼泪。” 心尼快速接过?,胡乱地抹了两把,鼻头又酸又难受。 “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闻映潮说,“你从哪里?来??” “谁说没有!”少年很?急,“有,有的!只是?被抹掉了,被抹掉了而已!你去教室问问,他们都认识我!” “抹掉了?”闻映潮问,“系统库里?也没有你的数据。” 他没看过?系统库,这话是?诓他的。 心尼又哭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求你了,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闻映潮疑惑道:“们?”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家人都没有,我只是?想活着,只想活着啊!” 他恐惧得厉害,精神几近崩溃,终于在高大?的生存压力下爆发。 “别?激动?。” 闻映潮控着力道,恰恰好在他脖旁划出一道伤口。不疼,但如?一盆冷水淋头,心尼生生地停住了。 人偶的皮肉里?翻出的是?塑料零件。 可能在他们眼中,与真实的血肉无差。 “声明,我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要说谎。” “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知道骗我的下场是?什么。” 如?果顾云疆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闻映潮正如?那个漠视一切的冥渊之主?般,目光残忍,手段疯狂。 心尼尖叫:“我说,我说,不要杀我!” 他语无伦次道:“是?镜子,是?镜子!” “名单上的人,照过?镜子的人,存在都会被慢慢替代!” “我和别?人说过?,我说过?那些人怪怪的,我说过?……没人信我……我都要以为我疯了……” “直到?前两天,我陪着一个女生去找老师,打住校审批,照到?了镜子……” 他要疯了:“这破地方镜子无处不在,我躲不开,我真的躲不开!” “说了,别?激动?,冷静点好好讲,”闻映潮单手搭上心尼的肩膀,“不、要、乱、动?、啊。” 心尼险些忘了唿吸。 “你的能力是?什么,”闻映潮猜测,“这个能力不会很?强,你又是?唯一能察觉替代的人。” “说明在替代的过?程中,人的外表和行为,与先前相比,不会有太大?变化。” “你既然和别?人说过?,想要别?人相信你,就不会随便找个人。他肯定拥有能看透内在的能力。” 闻映潮一通分析下来?,心尼冷汗涔涔。 都对了。 “是?‘镜像颠倒’吗?” 闻映潮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个名称,随后他缓声感嘆道:“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命名方式。” “只要是?通过?反射落到?你眼里?的东西,它们的左右都会颠倒,就像一个‘厂’字,你在镜中看到?的它就是?‘厂’,而不会变成‘乁’。” 第102页 闻映潮的声音很?凉:“我说得对吗?” 心尼震惊到?无以復加:“你究竟是?谁?” “这不重要,”闻映潮说,“重要的是?,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判断,谁在被替代,对吧?因为替代者本身,就是?镜子。” “而依据就是?,你眼里?的‘左撇子’变多了,对吗?” 闻映潮从心尼的意?识里?得到?了答案。 “那你还挺仔细的,都能发现?人的惯用手变了。” 他真的把心尼一层层剖开了,能力意?义上的。 心尼牙齿打架,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瞟,看见的是?右手。 “有多少人?”闻映潮问。 “不,不多,”见识过?了闻映潮的可怕,心尼老老实实地回答,“就三个,我们教室的宴楠和玉权,高年级的芙夏。” “我只认识他们三个,知道他们都是?右撇子。” “宴馨乔呢?”闻映潮问,“今天也没在教室看见她。” “宴馨乔?” 心尼一愣。 “宴楠的姐姐?” 心尼说:“她是?正常人,没变。” 闻映潮静静看着心尼。 “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闻映潮说,“没有人对她的离去提出异议,没有人奇怪她为什么不在。” “她在哪里?,”闻映潮说,“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第48章 占卜(15) 夜到深处时,只有闻映潮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提着被吓晕的心尼,跟扔尸体似的,把人丢到墙角。 人偶的躯体撞上去,如他所料,毫髮无损。 嘎吱嘎吱地响。 闻映潮不?过吓吓他,没想到,在?吐露宴馨乔的下落与被他“杀死”之间?,心尼选择了直接晕。 人偶的构造是粗暴的,泼冷水等行?径没法将他们唤醒。 外面正好?有值班老师路过,探了个头进来。 “呦,这?么晚还加班呢?” 闻映潮挡住角落里不?省人事的心尼,笑笑:“这?不?最近忙吗?” 外面那老师感嘆道:“是啊。” “但也值得,咱不?就盼着这?帮小崽子们好?好?长大吗?我查完这?一趟得下班了,女儿在?家里等我呢。你也是,早点儿回去。” 闻映潮跟他打趣:“我家里又没小孩,急什么呀。” 值班老师:“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在?一起不?容易,别让人等太?久。” 闻映潮:…… 他和顾云疆的事连游戏npc都知?道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勾着唇角,装出一副“谢谢关心”的表情,胡诌道:“最近吵架了,需要冷静冷静——你别管。” “我懂我懂,正常,哪有床头人不?吵架的,”那人一摆手,“我去查寝去了,明天见。” 闻映潮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嗯。” “明天见。” 他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渐走渐远,在?走廊的尽头消散,把手底下的个人档案又翻过了一页。 这?是宴馨乔的学?生档案。 他从个人办公室的教师终端上拷下来的。 好?在?这?场游戏讲究逻辑缜密,他的假终端也拥有机构的内网权限。 前半部分与安娜的档案大差不?差,出生日期、亲属,以及个人身份码,一模一样。 宴馨乔的能力评级还是“d”,比未来的安娜要低一些,在?这?方面有所波动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宴馨乔的能力名。 白纸黑字,“空间?转移”。 与安娜的“心灵之声”大相迳庭,绝不?可能是半途发生了变异,这?俩连能力的发展方向都不?一样。 闻映潮直接在?后台检索关键词“心灵之声”。 果不?其然,页面上蹦出了一个新的档案。 也是熟人。 这?所机构中,心灵之声的能力者只有一个,名为徐殊。 她?和芙夏同级,去年就办了住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有意思的是,在?她?升入高?年级前,和宴馨乔住在?同一个寝室。 还是对床。 闻映潮一下一下地叩着桌,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为了缓解顾云疆的症状,他把这?些信息加以梳理过后,顺带掺上了安抚性的意识流,展现?给顾云疆。 他们目前唯一的关联便是甜言蜜语,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的效果不?会太?好?,但聊胜于无。 他听到顾云疆说?:“不?用。” 对方努力地把话?表达清楚:“你在?人偶游戏里,你更危险。” 他能有什么危险? 既然这?么担心他,早干嘛去了? 闻映潮没理顾云疆,他忙着销毁证据,把拷贝下来的的档案删掉,残留的纸质信息扔入粉碎机里,搅成渣渣。 第103页 他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余光瞥见窗外有两个人影。 意识是空的,与芙夏一个症状。 “咚咚咚”。 人偶敲了三下门?,声音洪亮:“报告!” 闻映潮一听就知?道,这?是玉权的声音。 他若无其事地关闭粉碎机,抽出纸巾擦擦手,接着略略抬高?声音,冲着门?口?回应道: “请进。” 宴楠和玉权站在?门?口?。 玉权率先开口?:“老师,我们是来签到的。” 闻映潮还记得这?茬:“过来,自己在?名册上找。这?么晚,寝室都要关门?了。” 玉权补充:“还有假条,拜託老师帮忙审批一下,终端上也申请了。” 闻映潮问:“去做什么?” 他们递过来两张请假单,上面写?着身体不?适,要去医院,还附上了医务室的证明报告。 发烧了。 闻映潮看着玉权:“宴楠身体不?舒服,你也跟着去?” “他要有人陪着,不?然这?么晚了,路上可能出事。”玉权说?。 想了想,他又补充:“太?晚了,老师们都下班了,也找不?到别的大人来。” 太?拙劣了。 “宴楠不?是还有个姐姐吗?” 闻映潮在?终端上驳回玉权的请假申请。 “还是说?,你觉得你比他孪生的亲人更合适,他被姐姐欺负了?” 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宴楠勐地抬头。 “没有,我姐姐很好?,她?这?两天不?方便而已,”宴楠一字一顿地讲,说?完,又转向玉权,“别担心,我自己去也行?。” “自己去,出了事谁负责?” 闻映潮收拾东西起来:“不?方便就算了,我送你。玉权,你回去吧,我跟宿舍管理打过招唿了。” 玉权被强行?截胡,憋着口?气,欲言又止。 闻映潮把未签字的假条还给他:“还有什么问题?” 玉权闷闷道:“没有了。” 不?知?为何,平时面对老师毫不?犯怂的他,头一回在?闻映潮面前,感受到了不?知?名的恐惧。 由心而生,这?种感受,如同他被闻映潮紧紧捏在?手心中一般,只要对方用力,他便会停止唿吸。 玉权和宴楠交换眼神,指指角落的位置,被闻映潮用箱子挡住的心尼露出了半条腿。 他做口?型。 “小心”。 逃不?过闻映潮的眼睛,破绽是他故意漏的。 这?场人偶游戏里,所有他熟知?的人物都有自己的秘密,扑朔迷离。 他们恐惧宴馨乔。 却并非在?恐惧这?个人本身,起码宴楠不?应如此。 他说?:“你到外边等我一会,我打个卡就送你去医院。” 宴楠跟玉权顺从地退出办公室。 闻映潮三下五除二地找出绳子,给心尼捆了一层又一层,又翻出其他老师的黑胶布,给人偶的眼睛嘴巴蒙上,最后粗暴地塞进箱子里,压到角落,确认这?人不?会脱逃后,准备回来再?处置他。 反正是人偶,不?用唿吸,也不?用吃喝。 闷着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推门?出去。前后不?到五分钟。 门?外只剩下宴楠,但玉权没走,他在?角落观察着闻映潮的一举一动。 “走吧,”闻映潮说?,“去医院,烧得厉害了和我讲。” 宴楠顿了会儿,才说?:“好?。” 说?是陪着宴楠,除了试探之外,闻映潮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这?个虚假世界的实际可行?动范围能有多大。 像顾云疆所经歷的那场大逃杀,涵盖整座城市。 闻映潮带着宴楠往门?口?走,还未接近,就已得到了答案。 远远能够看见,福利机构的外部是一水如浓墨般的漆黑,仿佛只要他踏出一步,就会被吞噬殆尽。 至此,他确信,这?场游戏只允许在?机构之内进行?。 “老师,你要怎么出去呢。” 宴楠忽然停住步子,扭头问他。 “这?外面对你来说?,可是无可踏足的禁区。” 果不?其然,他和芙夏一样。 被镜子吞噬意识的人,能辨认出闻映潮外来者的身份。 想必玉权也是如此。 “既然你可以离开,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出去?”闻映潮反问他。 人无法抵达的地方,人偶必然无法前往。相反,人偶不?能去的地方,人却不?一定有此限制。 这?是人偶游戏的规矩。 所以,如果宴楠可以,闻映潮也一定行?。 宴楠一噎。 他问:“你是意识的执灵者?你读了我?” 宴楠的能力“连结”,除了能利用旁人的能力外,还能够快速获知?对方能力的类别。 闻映潮摊手:“想多了,正被镜中的复制品取代?的人,本我的意识可不?在?自己身上。” 第104页 他说?:“只是你和外面的那个宴楠一样单纯,好?猜而已。” 听到闻映潮用“单纯”来形容自己,宴楠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 “你知?道外面是至深的黑夜,你知?道自己不?是真实的人,身处一场游戏当中。” “一次次循环,一次次重启。” “一次次被镜子吞噬,被烈焰舔舐。” 闻映潮将手背贴上宴楠的额头,不?温不?凉,没有发烧的迹象。 他脸色一转,微微屈膝,让自己与宴楠平视。 这?种情况下,闻映潮的声音贴心又温和: “不?是说?去医院吗?你怎么不?走了?” “不?是打算出去吗?你能出去,我也能。” “身体不?舒服可不?能拖啊,今早去看才是上策。” 闻映潮越靠越近,他每靠过去一步,宴楠就后退一步。 “让你来试探我?” “你们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想想,是芙夏来找我的时候,还是我刚一出现?的时候?”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所有人里,你最好?懂?” 宴楠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有压迫感的玩家了。 或者说?,他们很久没遇到过玩家了。 没有人能拯救他们,所有参与过这?场游戏的人,全部和他们一起,被混乱的无尽深渊吞噬。 从芙夏信号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决定主动出击。 ——芙夏还是死去了。 他们围绕着既定的命运转圜,其中歷经无数分叉,最终都指向同一结局。 “医务室只是一个幌子,那时的你们,正在?暗处观察着我,”闻映潮步步紧逼,“你们需要确定我是否值得信任。” 宴楠撞上墙壁。 他无助地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了。 闻映潮手上握着匕首,在?指间?灵巧地打着转。 “现?在?,答案是我很危险,对不?对?” 他轻轻嘆了口?气:“离开游戏的方法,改变故事的结局……多简单啊。” “提早到来的死亡,也算改变结局的一种。” 第49章 占卜(16) 南桥。 屋子?里没有?点灯,阴阴沉沉的,小卧室的梳妆镜前?,一支红色的蜡烛烧着,安娜浓妆艷抹,拿着把木梳,上头像是喷了过量的香水,气味厚得不行。 将自己的长髮从头梳到尾。 “捉迷藏,捉迷藏,”她边梳边碎语,语调婉转悠扬,像唱歌,“新娘穿着红嫁衣,路边的鸟儿叽叽叫,守护灵来把它抓。” “捉迷藏,捉迷藏……” 安娜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自问道:“消失的鸟儿去哪了呢?” 搁在桌台上的终端不适时地“嗡嗡”震动,安娜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着天网的官方号码。 “守护灵来了。”她说。 安娜接起通讯,再开口时,她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受害者,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您好?”她问。 终端那头的声?音沉默了。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转瞬即逝,甚至还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对方就礼貌地给了她回?应。 “您好,安娜小姐,”陈朝雾的语气不疾不徐,“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我是天网的官方人员,接下来希望您配合我们?,来做一些?调查。” 安娜面无表情。 可她的声?音又娇又脆,还带了点儿愧疚,任谁来听,都会觉得这是个急于?知道真?相的无辜女孩。 “好的,是有?结果了吗?需要我现在过来吗?” 人设都是外界给她包装的。 她不擅长伪装,她讨厌伪装。 “不必,我马上带人到你?家楼底,我们?简单聊聊吧。” “我们?得到了徐殊的遗书,里面的内容与你?有?关。” 安娜捏紧了手里的终端。 她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又假又难看的笑。 “捉迷藏,捉迷藏……” 她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圆月正当空。” “圆月正当空,如明镜,小鸟溺于?倒影中。” 冰海。 闻映潮手里那把刀贴在宴楠的脑袋旁。 脸被割破了皮,再近一点,就是他的眼睛。 宴楠不需要唿吸,头髮挨在冰凉的铁栏杆上,身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他被闻映潮压住咽喉,挣脱不得。 “你?……” 宴楠说话艰难,断断续续:“你?不动手吗……” 闻映潮撒开他,宴楠立刻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闻映潮回?忆了一会儿,想起当时在意识囚牢,顾云疆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当初还在想,顾云疆这些?手段都是跟谁学的。 原来是自己。 闻映潮好像听见顾云疆在自己意识里笑。 第105页 他无所谓,拎着宴楠的衣领,把他拽起来。 “动手?像其他玩家一样?拿你?探路?”闻映潮松手,让宴楠能好好站着,“还没那个必要。” 宴楠嘀咕道:“以前?拿我们?探路的都被餵镜子?了。” “你?可以餵一个试试。” 闻映潮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简单威胁一下就差不多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想结束循环,从人偶游戏里解脱吗?” “想就听我的。” 宴楠勐地一震,瞪大?眼睛看着闻映潮。 闻映潮说:“我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通关不是我的目的。” “我需要知道你?们?迄今为止经歷过的一切,”闻映潮垂眼,“能透露吗?” 宴楠摇头。 那就是有?禁制。 和?沈天星一样?。 宴楠犹疑着问:“你?真?的是我们?在等的人吗?可以破局吗?” “可以的话,我不介意把真?相全都告诉你?。” 闻映潮问:“万一我骗你?们?呢?” 宴楠笑道:“我们?可以重来无数次,你?们?只有?一次生命。” 尽管那“无数次”,包含了他们?最尖锐最痛苦的回?忆。 “好,”闻映潮答应他,“我保证,会让你?们?完好无损的,走到结局。” “我们?不要走到结局。”宴楠反驳。 “走到结局,就算结束游戏。就算你?是意识的能力者,也没法把我们?带出?去,意识依然会在下一场游戏里继续轮迴?。” 他说:“我们?被困在这里,我们?操纵着无物的躯壳。就算结束,我们?也不能安息,意识继续在此处消磨破碎,死后无法归于?蔷薇墓土。” 宴楠的语气愈发悲凉: “你?说我和?外面的我一样?好懂,看来你?见过他,关系也还可以吧?” “他们?都还活着,可我们?在这里,他们?的意识,又从何而来?” 这话说得很明白。 闻映潮也懂了。 游戏外的玉权,那个酷似人偶的宴楠,以及占卜师——他们?有?意识,有?生命体?征,有?喜怒哀乐,是活生生的,无可置疑的人。 “这就是真?相。”宴楠说。 随着宴楠的话越说越多,头顶一轮圆月阴冷地投下薄薄月光,如注视。 闻映潮谨慎地替他挡住所有?能映照身形的东西,但宴楠就像当时芙夏那样?,话越讲越快。 “我要触犯禁制了。”宴楠冲着他笑。 “我们?见到过很多人,送走过很多人,不少人知道冰海福利机构最后的结局,是火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细心些?的会发现,火灾的前?一晚,是月蚀之夜。” 月光无法彻底挡住,闻映潮靠过去,发觉宴楠手指冰凉。 人偶本来就没有?温度。 但此刻宴楠的体?温冷到了极点,就像在摸一块冻实了的冰块,根本不能说是正常。 “外面的‘我们?’,是月蚀催生出?的复制品。” “因为我们?想活,月蚀就满足了这个愿望,创造出?了一些?……情感与记忆与我们?一模一样?的诡物。” “如此荒谬。” “我知道,这个能力叫二重世界。” 闻映潮眼见着宴楠的身躯逐渐冷去,而自己竟对此种状况束手无策。 他是不是逼得太过了? “不用透露那么多。” 闻映潮想找个东西,封住宴楠的嘴,让他别再继续,可是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给出?承诺:“我自己能调查,一定把所有?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宴楠拨开闻映潮的手:“没人能逃脱月蚀。” 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这次失败了,我们?还有?下次。” “疼痛只是片刻的事,我经歷得多了,剩下的话都太重要,我会被立刻抹掉,就再给你?一个小小的提醒吧。” 宴楠的身体?开始分?解,消散,如那个透支全部力量的人偶一样?,他也在透支自己的全部,反抗禁制。 “可以去管理处看看,那里有?往期的学生资料。” “还有?我姐姐,和?徐殊。” 他骤然在月光下破碎了。 毫无预兆,裂成?一块块残片,迸溅得四处都是,蹭着闻映潮的脸飞过去,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来不及说。 月蚀可以逃脱,月蚀已经被解决了。 做到这些?的人,名为顾云疆。 玉权站在不远处的楼道上,趴在走廊边,那边的视线正好能将门口发生的所有?尽收眼底。 视线特别冷。 “你?这么单纯,”他死死捏着栏杆,“说了小心,为什么不长记性?,为什么相信玩家,为什么每次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第106页 “能重来又怎么样??” “硬生生被月光扯成?碎片,多疼。” 闻映潮半蹲在那里,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探出?手心,一点一点收集宴楠的人偶残片。 这个身躯里没有?意识。 塑料渣子?硌在手心里,有?点儿疼。 “顾云疆,”他不知道还能找谁问,“你?在我意识里看着吧,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云疆没出?声?。 连点动静都没给他。 闻映潮垂下头,眼眸再次不受控制地流转出?金色光芒,有?东西在里面復甦,生长。 自从系统消失之后,他越来越难以自控了。 “闻映潮,你?听我说……” 谁的声?音? 和?顾云疆在一起时,尚能被对方出?格的行为引去注意力,可轮到他自己行动,便无所不用其极。 宴楠就算是人偶,看着也才十四岁。 心尼也一样?。 “闻映潮,理我。” 理谁? 他能面不改色地作出?威胁,言语里处处是对目的之外的漠视。直到宴楠破碎的那刻,才不轻不重地被什么捏了一下。 他想,可能他真?的没救了。 “闻映潮!” 好吵。 他来自冥渊,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遗落之城。 “你?妈的,闻映潮,国王诅咒!” “再不理我,信不信我餵自己一包甜言蜜语!” 估计是把人逼急了,顾云疆竟然爆了粗,这声?叫骂在脑子?里尤其响亮,隔着一道虚实的膜,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闻映潮一个激灵,堪堪回?神:“什么?” 他琢磨片刻,表示不理解:“你?喊我,为什么要给自己餵甜言蜜语?” 顾云疆光是在闻映潮脑子?里喊话,就够他费劲的了,现在只想当空吐血。 重点是这个? 他加重了自己的动静,咬牙切齿:“国、王、诅、咒!” 此前?顾云疆感受不到,那颗种子?埋得太深了,而且死去很久,毫无动静。 但从入夜开始,就隐隐有?了生长的趋势。 但顾云疆身心俱疲,一时没能发现。 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冰海。 也就是在宴楠向闻映潮吐露部分?真?相的时候,这颗种子?开始疯长。 游戏里的月光向闻映潮投下一隅,落在他单薄的肩上。 顾云疆猝然睁眼。 闻映潮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被国王诅咒控制着,且无法得知,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影响了他的意识。 若不是他…… 顾云疆一阵后怕,回?过神,掌心全都是汗。 闻映潮在顾云疆的提醒下,总算注意到了这点。 他眼里明亮的金色迅速褪去,又恢復了之前?的状态,手里还捧着人偶碎得不能再碎的残片。 “对不起,我不小心失控了,谢谢提醒。” 闻映潮停了停,又慢慢开口:“所以你?要警告我,让我停下来,为什么是你?自己吃禁药?” 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顾云疆:…… 顾云疆两眼一黑。 第50章 占卜(17) 冰海的夏天亮得早。 闻映潮一宿没睡,管理处的权限不对他?开放,于是去找工具撬门,竟还?挺结实,差点触动了旁边的报警系统。 无?法,只能等第二天人都来上班了,再申请下权限。 闻映潮找了个角落,镜子无?处不在,里面映出他的身形。他就着镜子研究了一会儿,很可惜,镜中世界并不对他开放。 不知是没注意?到他?,还?是等待时机,预备吞噬。 亦或者……直接拒绝。 闻映潮也?知道,玉权在跟踪他?。 玉权不像宴楠那样纯粹,心思缜密,他?伪装得很好。但很可惜,他?跟着的人是闻映潮。 能在感知范围内捕捉到所有动静的闻映潮。 就算现在的玉权是一具被抽空了意?识的人偶,他?走路时带起的风,衣摆摩擦时的声?响,不是假的。 而周围的意?识,哪怕本人不自知,也?都会跟着这点?声?响作出微不可察的反应。 足够闻映潮推出玉权的位置了。 但他?不想多管。 和他?接触过的两个人偶都没逃过劫难,还?有一个是他?逼出来的,他?亲手造成的。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蒙蒙地亮。闻映潮从自助贩卖机里买了根美味棒,嘎吱嘎吱地咬。 顾云疆与他?相连的信号也?变得越来越通畅: “你?不去睡会吗,趴着也?行。” “不睡,”闻映潮说,“没心情。” 顾云疆:“因为发现自己?在员工宿舍没寝?办公?室有躺椅,打开了就是张小床。我都看见了,你?没看见?” 闻映潮:…… 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要?拆穿他?! 第107页 “不困,”他?不客气道,“你?下飞机了没,和你?队友汇合了没,赶紧把他?们都抓起来,然后来游戏入口接我。” 顾云疆哭笑不得:“我的哥哥,抓人要?批准的。” 闻映潮:“违规操作,不会?” 顾云疆:? 顾云疆大脑宕机。 神经病啊! “谁教?你?的?”他?思考着,“拜维?那傢伙满嘴跑火车,别?跟他?学坏了。” “嗯,”闻映潮坐在台阶上,咽下最后一口零食,“你?说得对,所以究竟到哪了?” 顾云疆说:“到冰海了,一会在机场下,我还?会带两个队友来,从总部那城市过来还?近点?,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免了。” 闻映潮一挥手,给?空掉的包装来了个隔空抛物,卡着垃圾桶的边儿掉进去,拍拍衣服起来。 “你?队友,我认识什么?反正都把我当嫌疑人看,你?不也?是吗。” 顾云疆:“但我会心疼你?啊。” 闻映潮笑出声?来。 顾云疆茶里茶气不是一天两天了,嘴上话都是放屁,下回见面,照样背地里捅刀子。 “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心疼我,看我信吗?” 闻映潮戳他?心口:“甜言蜜语副作用?还?在吧?别?装轻松了,赶不过来就慢点?,我离了你?又不是不行。” “我担心你?呀。” 顾云疆还?在跟他?嬉皮笑脸。 同?城就是好,信号都稳定了,聊这么久也?没掉线。 闻映潮:“已读。” 顾云疆委屈巴巴:“你?不信我?” 闻映潮:“一。” 顾云疆:“还?愈发敷衍了!” 他?感受了会儿清晨的风,大早上的,寒风冻人。没多久就裹紧衣服退回办公?室,把门窗锁好。 “话说回来,昨天你?捆上那个人偶,该把他?放出来了吧?”顾云疆说,“别?忘了。” “急什么,跑不了。” 闻映潮慢慢悠悠地把箱子搬下来,又找了把剪刀,像拆快递那样,在开口处的胶布上一划。 “我还?打算趁着上班之前,再问问话——” 来着。 问个锤子。 闻映潮把人偶塞进去的箱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捆麻绳。 不可能有人动过,箱子的布局还?原得一模一样,连胶布也?是,没有重新封装过的痕迹。 闻映潮默了默,脸色未变。他?把绳子拎出来,仔仔细细摸着箱子内部。 “我服了……”他?低声?骂道,“这部分是光滑的。” 箱子的侧面,竟然贴了一块镜子。 特?别?小,在角落里,也?不反光,但折角在光下刚好能映出箱内的全貌。 镜子在无?光的条件下无?法映出人的影子。 昨晚心尼还?未出事。 几分钟前,他?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意?识仍在。因此不紧不慢。 也?就是说,在闻映潮开箱的那一瞬间?,镜中的复制品,以他?无?法阻拦的速度动了手。 真失败啊。 更失败的是,闻映潮发现自己?并不为一个人偶的离去感到悲哀。 “别?哭,闻映潮,我在呢。”顾云疆轻拍他?的意?识。 闻映潮:? 他?疑惑道:“谁哭了?” “我感受到你?的心灵在哭泣。”顾云疆说得一本正经,随后不满道,“我好心想安慰你?,结果你?一点?都不配合,那下次就别?怪我骂你?了。” 闻映潮:“……” 戏真多。 现在心尼的线索也?断了。 运气背到家了。 “他?们以前遇上的玩家也?这样吗,碰谁谁出事?” 闻映潮很认真地思考。 顾云疆:…… 怎么想都不可能,不然这帮人偶见到闻映潮,第一件事肯定是把他?干掉。 “分享一下自己?的猜测吧,”顾云疆咳了一声?,“反正现在我俩通话也?顺畅了。” 再也?不用?感知五分钟,掉线两小时了。 “我猜到的,都和你?讲过,”闻映潮拉来顾云疆之前和他?提的躺椅,抱着外套钻进去,“单说一点?,医务室老师肯定是他?们的人,不然发烧单哪来的,体?温计一量,才七八度。” “嗯,”顾云疆补充,“还?有,心尼不是他?们的人。” “我知道,”闻映潮说,“他?不过能力特?别?点?,其实根本不清楚游戏轮迴的事。” “他?们对宴馨乔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闻映潮躺在椅上,翻了个身,给?终端定闹钟。原本的计划随心尼的消失被打乱,他?决定小憩三十分钟。 第108页 “他?们都不敢提及,不愿多讲。其他?人偶就算了,为什么知道自己?会轮迴的那些……暂且称作觉醒者吧,为什么他?们还?要?顾虑这么多。” 闻映潮说:“他?们不害怕宴馨乔,宴楠最后还?管她叫姐姐。”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不能被说出口的禁制。” “宴楠就是在提及宴馨乔与徐殊之后破碎的。” 顾云疆没接闻映潮的话,通过相连的意?识,他?知道闻映潮要?休息了。 “终于捨得歇啦?”顾云疆轻轻说,“晚安,前男友。” 什么人啊,还?要?加个后缀。 “你?也?一夜没睡吧,赶着飞机,落地前也?抓紧眯会儿吧,”闻映潮吐出一口气,“晚安,顾云疆。” 虽然天已经薄亮。 顾云疆不可能睡,甜言蜜语带来的精神折磨如影随形。 饶是如此,他?依旧哄着闻映潮,应了声?“好”。 “等我来接你?。” 好奇怪。 闻映潮想,顾云疆今天吃错药了?这么迁就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顾云疆出发去冰海前,对方的终端上就收到了一条私人信息。 邮件名:报酬。 邮件内容是一张图片。 那瞬间?,顾云疆的唿吸仿佛停止。 他?看见了心尼家中的相框与照片,看见了它们还?完整时的样子。 2718年6月8日,摄于冰海。 七年前。 镜水市的国王诅咒发生那天。 照片上有三个人。似乎是抓拍的,最左边的那个人身形有些模煳,但顾云疆认得出来,是闻映潮。 他?捏着两杯奶茶,向照片右边摆姿势的两人走去。 背景,是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 遥遥看去,能隐约瞥见远处冥渊的虚影。 冥渊在窥伺着他?们。 顾云疆回想起,在那一天之前,闻映潮曾和他?讲过,有事要?去冰海一趟。 他?以为那是煳弄自己?的谎言。 他?以为…… 身后的人提醒他?:“哎,别?停着不动啊,排队过安检了。” 顾云疆回过头,想说声?抱歉。 那人一愣:“你?……怎么哭了啊?” 他?哭了吗? 顾云疆忙抹了把脸,说是哭,其实并不贴切,他?从头到尾只落了一滴眼泪。 “没事,眼睛干。抱歉走神了,谢谢提醒。” 他?笑笑,跟上前方空去一大截的队伍。 你?看啊。 就算他?无?法确定照片与日期的内容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有一点?点?闻映潮不是兇手的可能—— 都足够让他?崩溃了。 闻映潮躺下后,顾云疆脑子里的另一个场景就黑了,牵连着二人意?识的主力者偃旗息鼓,他?终于有了片刻停歇的机会。 能全身心地浸泡在最后的幻象里。 一刀,又一刀。 流淌满地的血液早就干涸,顾云疆跪在闻映潮冰凉的躯体?上,唿吸很轻,抖着手去摸那些他?亲手刻下的伤痕。 他?俯下身,去听闻映潮的心跳。于是血粘在头髮丝上,黏黏的。 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在流泪。 “你?算计我,闻映潮。” 顾云疆的声?音破碎,被冥渊穿堂的风揉着,含混不明。 “你?算计好的,要?我亲手……” 他?笑了,笑得很漂亮,可是脸上的眼泪滚个不停,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闻映潮灰白的脸上,救不回他?失活的体?温。 “骗子,不是说这都是我的梦魇吗,不是说现实的你?不会死吗,不是说……” “不是说等结束之后,陪我去蔷薇墓土的吗?” 顾云疆在自己?的肩膀上划下第一刀。 这个位置不伤及筋骨,只会疼,不会出事。 “不要?骗我,你?睁开眼,再看看我。” 他?把头埋进对方的胸口,紧抓着闻映潮的衣袖。 “别?丢下我。” “顾云疆。” 这声?轻唤把他?拉回现实。 顾云疆睁开眼睛,眼前的闻映潮依旧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另一个意?识掺了进来,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顾云疆在这样的情景中,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用?愉悦的语气回应,“你?才休息了多久,这就醒啦?” “嗯,睡不着。” 他?说:“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转我点?东西。” 顾云疆:“要?什么?” 闻映潮:“你?队友那个,可以入侵终端的病毒小程序,发我。” “你?通过意?识把相关信息告诉我就行,我自己?研究。” 第109页 顾云疆没问他?要?干什么:“好。” 他?多讲了一句:“刚醒就干正事,你?不累吗?” 闻映潮关掉终端定好的闹钟。 上面显示还?有十八分钟响铃。 “你?陪陪我,”闻映潮说,“陪陪我,我就不累了。” “真难得呀,你?也?有请求我的时候?” 顾云疆懒懒支着头,不再理会那交错的幻境。 “可我明明一直都在陪你?。你?要?这么说,我要?伤心了。” “那你?伤心吧。”闻映潮忙着把躺椅復原,不重不淡道。 他?知道顾云疆的潜台词。 对方没明想,更没明说,但他?就是知道。 顾云疆想说: “闻映潮,你?陪陪我。” 第51章 占卜(18) 给闻映潮办权限的系统管理员是时终。 他还是冰海的辅导师,是觉醒人偶们的一员。 冰海人少,在这儿工作的人一般都身兼数职,正常。 闻映潮编了个理?由,顺利通过系统检测后,时终把临时权限卡递给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闻映潮。 他?说:“宴楠和芙夏的名字,我已经在系统里去掉了。” 这是明示。 “心尼呢?”闻映潮问,“他?也消失了。” “他?啊,”时终略有?些意外?,“咦,这回他?第一天就死了吗?” 闻映潮:…… 闻映潮移开目光。 “我先去了,”他?说,“对宴楠的承诺,我会实现的。” 他?会剥开十年前的真相?,结束人偶游戏的自我循环。 “不用担保,食言的人见得?多了,再多一个,何?妨。” 时终在系统中敲下几?个按键,删去心尼的名字。 闻映潮带着权限卡去管理?处。 管理?处白天没人上班,兴许负责的人偶也是个觉醒者?,里边窗帘拉得?很严,室内有?些昏暗,闻映潮刷开门,顺手就开了灯。 只有?一张工位,桌子?和电脑。 他?想到宴楠说的话,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 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用这种固定的老式电脑了,多半是掌上终端,或者?3d投屏。 开机速度极其缓慢,闻映潮差点要以为太?久没用,主机里长蘑菇了。 “本?次用时4分21秒,您已打败全世界1%的用户……” 闻映潮没找到滑鼠,干脆开启触屏模式,在右上角的叉叉上按了一下。 蹭了一手的灰。 闻映潮:…… “啧啧,”顾云疆感嘆,“这是多久没用过了?” “我看这桌面挺干净的,就两个文件夹……内存也太?空了点,占比3%都不到。” 闻映潮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通过设备连结的共享文件里拷贝下来的存档,足足几?万份,和沈墨书那堆情报有?的一拼。 好在他?现在不需要一个一个筛。 有?搜索框呢。 他?想知道,管理?处的学?生?资料,和综合办公室里保存的,有?什么区别。 搜索框卡得?要死,他?每输入一个数字,检索预计时间?直接显示上了五分多钟。 干脆在等待的时候下拉,看看能不能自己先找到点东西。 千篇一律的文档,日期加编号的命名方式,闻映潮一目十行,没有?就继续下拉,不期待自己能比机器快。 他?的手指一顿。 闻映潮的动作和思?维基本?同步,他?看见违和之处的时候,手正好停在那里。 一般而言,文件按默认排序。文件名包含特殊符号的,都会落到最底下。 一份名为“???”的文件突兀地?插在所有?文档中间?。 如果不是闻映潮眼快,倒真能给它轻易矇混过去。 “点开瞧瞧?”顾云疆给他?建议,“看着就很特别,不是吗?” 闻映潮说:“保险起见,先把档案拷到我的终端里,再看。” “别是什么点了就会自动关机的病毒。” 顾云疆赞许道:“谨慎是件好事。” 闻映潮把他?记住名字的档案全部另拷到终端上,一个个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那份被藏在数据中间?的文件。 “???”的个人档案。 姓名:未知。 代号:日晷。 闻映潮读了两行字,不禁挑眉。 本?应贴着大头的照片虚线框里空空如也,只盖了机构的印章,比起个人档案,接下来的数据更像是观察报告。 出生?日期:2696年6月26日。 能力:未知,目前检测结果显示,能力数值波动为0。 出生?后6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仍旧未知,不排除执灵者?基因退化的可能。 出生?后12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数值有?轻微波动,可以断定为低级执灵者?。 第110页 具体能力类别暂无明显迹象。 出生?后24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初步断定为“思?维房间?”,等级“d”。 出生?后48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确定为“思?维房间?”,能力等级没有?变化。 继续观察。 出生?后60个月检测记录。 能力:能力等级没有?变化,与同龄人相?比略逊一筹。 实验失败,准备处理?。 “准备处理?”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不详。仿佛它决定的不是生?命,而是一团无足轻重的棉。 闻映潮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拉到最底下,想知道这个被列在档案中的“实验品”的结局。 出生?后62个月记录。 实验体逃跑,准备抓捕,档案编号为2701-08-26。 出生?后63个月记录。 未在冰海范围内检测到实验品活动迹象,已联繫冥渊处理?。 看到这行字,闻映潮的心头咯噔一跳。 他?是有?想过,冰海的福利机构很可能与冥渊有?关,却没料到联繫会这样紧密,甚至有?私下的沟通渠道。 还有?……这做的是什么实验? 出生?后64个月记录。 处理?失败,繁花之苑内未检测到活动迹象,实验体疑似死亡。相?关人员已做标记,文件备份后封存。 疑似死亡? 那些被标记的人,最终怎么样了? 闻映潮决定直接问顾云疆:“你知道的比我多,天网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录吗?” 他?对面的意识保持沉默。 自两人的意识信号连通起就秒回的顾云疆,这次罕见地?断了线。 闻映潮蹙眉:“顾云疆?” “我让他?们查查,”顾云疆迅速回应,并对方才的停顿做出解释,“刚下飞机了,耳朵痛,没听清。” 说谎。 闻映潮的目光重新移向档案上方。窥探到机构与冥渊的联繫,这线索姑且算有?用。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回忆起系统给他?编织穿书的记忆时,曾简要提及过顾默晚的年龄。 就比闻映潮小个十来天。 闻映潮的生?日是2696年6月13日。 但顾云疆在与他?相?遇之前,显然没有?觉醒过任何?能力。再者?,人怎么可能随便穿越繁花之苑,去往晨曦之岛? 何?况档案中的实验体“日晷”,只有?五岁。 人偶游戏取材于现实,而非全部是现实。或许只是它编纂出来的小支线。 闻映潮将?档案存在终端内,顺手打开宴馨乔的个人资料。 他?还是很在意顾云疆的态度。 遮掩不住,非常明显。 “不过挺巧的,”闻映潮巧妙地?掩盖掉自己的想法,不让顾云疆知晓,接着放出一点点根须,去试探,“你生?日也在那天吧。” 顾云疆说:“嗯,毕竟和我同天出生?的人那么多,往人群里一抓,都能有?好些个。” 还真是。 闻映潮不揭穿他?,缓声?道:“对啊。” 不知道顾云疆看出来没,总之,二人各怀鬼胎。 管理?处的资料果真与综合办公室公开的不一样,标着的是档案,实则是与方才那份“???”同类型的观察报告。 宴馨乔的报告从2710年开始。 十五年前,她和宴楠来到机构的那天。 前面四年,宴馨乔的能力检测报告一律正常,等级徘徊在“b”与“c”之间?不等。直到两个月前的检测,报告下的文字变了样。 实验进行58个月记录。 能力:实验效果显着,波动范围异常,疑似进化,留待后续观察。 实验进行59个月记录。 能力:确认进化为“s”级执灵者?,空间?领域能力“二重世界”。 已通知冥渊。 这是最后一条记录了。 “已通知冥渊”。 短短一行小字,太?刺眼。 难怪所有?人偶都避讳莫及,想必单单“冥渊”一词,便是他?们都不得?靠近的禁忌。 闻映潮认真分析:“他?们的现状正是二重世界造成的,宴馨乔本?人不在机构里,比起刻意为之,我倾向于能力失控。” 他?和顾云疆异口同声?:“国王诅咒。” 闻映潮说:“她不会离机构太?远,能力的范围有?限,最大的可能是被限制了自由。” 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徐殊。 “你翻翻,”顾云疆说,“我看见了,她的……” 一道黑影忽地?从闻映潮的眼前擦过,从上至下,坠落。 “她……” “咚”! 顾云疆的意识传导被这声?巨响打断。 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吵闹,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就在短暂的寂静过后,就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中,瞬间?炸开! 第111页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老师……时老师坠楼了!” “救护车,快救人啊!” “死人了!” 闻映潮站在栏杆边,出神地?看着楼下破碎的躯体残片,一块一块,裂得?彻底。 没有?血液,他?们是塑料人偶。 不会有?救护车来的。 人偶游戏,只界定在机构这点范围之内,此外?,是无尽黑暗。 “他?是因为我死去的,”闻映潮声?音微弱,语气薄凉,“他?给我开了权限,让我发现了冥渊的秘密。” 周边吵起来,不少人为了时终的死去而慌乱,奔走。老师们拦住孩子?,不让他?们出去。 这点努力无济于事。 已经不少人偶目睹悲剧的诞生?。 手忙脚乱。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闻映潮,不要太?自责。”顾云疆说。 “我没有?自责,”闻映潮说,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栏杆,“从宴楠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开始不愿意配合,反而四处试探。” “这场人偶游戏,是由他?们,由觉醒者?一个个用命堆出来的。” “我每接近一点真相?,就有?一个人偶随之死去。” 闻映潮看了会这慌乱的闹剧,在人偶群中锁定了剩下的几?个觉醒者?。 “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觉醒者?们神色淡定,他?们在不同的位置,目光投向楼底那堆残片,把手叠在胸前,做着统一的手势。 闻映潮跟着做。 他?明白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第52章 占卜(19) “队长。” 澄海作为天?网总部的所在?地,处于繁花之苑的中心之处,比南桥要近上不少。顾云疆抵达的时候,两个被他临时调来的队友已背着包在出口等候。 一个身量极高、肌肉紧实、模样英俊,勾勒出漂亮清晰的下颚线,一见便?经常锻鍊,适合出外勤。 另一个气质优雅,正装革履,脸上戴着副金边眼镜,妥妥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柏青,阿离,”顾云疆搭上两人的肩,一人一边,浅笑道,“休假还要你们过来,麻烦了。” “队长的事哪叫麻烦?” “贵公子?”阿离冲着顾云疆弯弯眉眼,唇角微动,让人觉得他在?笑。 “你的行李?我拎着吧。” “你拎什么,”柏青捅他,“这种事当然我来。” 阿离瞪回?去:“这事你也要和我抢?” 又开始了。 顾云疆哭笑不得:“停,别较劲啊。” “干正事呢,里头东西?不多,轻。我自己来就好。” 他话音一转:“打审批了吗?” “打了,”阿离说,“还要经过一堆程序,上面一时半会看不到,我们先斩后奏?” 顾云疆沉思?片刻,道:“动手吧,先伪造一份文?件,联繫冰海。” 阿离:“行,队长勇敢飞,出事一起背。” “走,”柏青说,“我们带了东西?,都在?车上,有定位吗?” 顾云疆:“有。” 他通过闻映潮的眼睛,看清了那帮人所在?的区域。 “先不过去,别打草惊蛇。”他说,“再等一会儿,朝雾那边也在?行动。” “最好能一网打尽。” 外边冷,不适合多谈。三人讲了几句,就钻进停在?路边的车中。 顾云疆坐在?后座,在?导航上圈了个位置。 刺蘼小区。 值得一提的是,它?建立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上。 刚刚完工五年。 “闻映潮,”他开口,“你还好吗?” 谢邀,很好。 闻映潮坐在?天?台的阶梯上,冰海的寒风呜呜地响,他任风吹着,吹散他一头黑密的长髮?。 “你昨天?还发?着烧呢,别再给自己冻感冒了。”顾云疆顺口关心了一句。 闻映潮:“死不了。” 他说:“这样更清醒,时终是从这里坠下去的,我检查过,栏杆没问题。他可能避开了镜子?,白天?也没有月亮。” “所以,禁制用了这种方式,正对?着管理处,正好让我能看见他坠楼的表情。” 闻映潮往楼底看:“警告我。” 天?台非常高。 残片已经被收拾掉了。 但不知情的普通人偶之间,仍瀰漫着窃窃私语,与恐惧。 闻映潮不关心他们的情绪,通通屏蔽。 无知是福,他们很快就会将?今天?发?生的、近几日发?生的全数淡忘,然后重新来过。 ……也许不会重来了。 “徐殊的档案我看过了,”他划拉着终端屏幕,“她的最后一条记录来自半个月前的例行检查,心灵之声的能力等级进了一阶,从‘c’变成‘b’。” 第112页 “此外,一切正常。” 顾云疆接收拜维在?两个小时前传给他的文?件。 徐殊那封遗书上残存的国王诅咒,已由相应的执灵者做好了隔绝处理。 拜维作为总部的支援人员,最先得知未公开内容,并通过内部传输渠道另外转到他们的队群。 顾云疆正了正身姿。 文?档的占用内存非常小,顾云疆点开它?,其?中竟只有草草的一行字。 “救我,安娜。我不想死。” 明晃晃的求救。 尽管它?特意用信封包了起来,封面写?着遗书。 闻映潮说出自己的想法。 “安娜不是宴馨乔。” “徐殊也不是徐殊,当然,我是指躺在?医疗舱里那个。” 闻映潮昨日就在?系统中检索过“徐殊”的能力,信息传导。 结果一无所获。 天?网内部的信息也是,徐殊的资料干净得出乎寻常。 她没有来处。 “她不想死,希望别人救她,却和占卜师签订了契约。” 闻映潮与顾云疆同步信息:“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是个没有过去的复制品呢?” “如果从一开始,占卜师就以给她身份为由,做了交易。” 这些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 闻映潮隐隐觉得,顺着这条线继续捋下去,这些事件背后的答案唿之欲出。 “证据的事交给我,”顾云疆说,“你专心破解这场游戏。” 他说:“辛苦了。” 闻映潮受宠若惊。 “你这么正常,我有点不习惯。”闻映潮说,“要不,你再变态点,行吗?” 顾云疆:? “这就不习惯了?”他假作捂心口,“可我以前就是这样和你说话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闻映潮随口应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这句话说得平淡轻巧,可顾云疆太敏感,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莫名被小针刺了一下,不重不痒。 可是细细摸去,又让他疼痛流血。 “这件事结束后真得带你去精神?科看看,”顾云疆云淡风轻道,“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比起我,更应该去治病的人是你。” 意识里跟人互呛,游戏中闻映潮手上动作却没停。就着被西?北风频频煳脸的这段时间,他撩开贴在?自己脸边上的头髮?,敲下终端的回?车键。 顾云疆之前转给他的病毒程序正在?运行中。 检索完成。 “找到了。”闻映潮站起来,“终还真给我开了个大的,这后门能从管理处这些实验报告里查到关联文?档。” “定位就在?这栋楼,”他调整唿吸,尽力去感受其?间意识的流动,“这个点不在?任何一个明面上的教室、办公室、杂物室……它?砌在?墙壁里。” “是密道吗?” 闻映潮闭上眼睛,尽可能摒弃所有无关因素,他第?一天?就把建筑位置大致摸了一遍,根据脑中的回?忆,构造清晰的图景。 “没有密道。”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随着意识的深入渗透,他能“看”到,有一个人偶接近了那个定位点。就趁现在?,闻映潮按住终端,早已蓄势待发?的终端病毒通过关联植入原文?档,发?出类似电话铃声的提示音响。 闻映潮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点上。 ……没有反应波动。 路过的人偶也未察觉异样,逐步远去了。 “咔吱”。 什么声音? 闻映潮正进行着沉浸式意识探索,乍一分神?,构筑的场景剎那支离破碎,只能匆匆记住大致位置。与此同时,顾云疆的声音后知后觉地传达到他的脑海。 “躲开!” 感知上非常急切。 闻映潮从容睁眼,一个侧身,避过身后人偶的袭击! 看来被趁虚而入了。 “铛啷啷”—— 被恶意破坏的铁栏杆顺着他的动作,被衣摆轻轻一扫,便?跌在?地上,后排瞬间空出了一大块,本就年久失修,现在?看着更加摇摇欲坠。 只要他再凑近一步,便?会如时终那般,坠落高楼。 人偶身披黑色斗篷,长捲髮?从兜帽中漏出少许,偷袭失手,她未做停顿,立刻就向闻映潮挥出下一击! 厉风擦着闻映潮喉结过去,指甲尖锐如刀。人偶的每一招都是武器,定了心要闻映潮死。 “你打扰到我了。” 闻映潮体?术一般,自然不能和不畏死亡的人偶比——他更擅长意识控制。 于是,他不出意外地在?对?方意识里扑了个空。 闻映潮骂了一句。 人偶步步紧逼,他逐渐难以招架,躲的姿势越发?狼狈,很快,闻映潮就退到了天?台边缘。 如果他那一瞥没看错的话,这段栏杆也被动了手脚。 第113页 “别死啊。”他听见顾云疆说。 人偶低着头,被过大的兜帽掩去半张脸,步子?极轻,像在?玩弄着猎物的一头凶兽,磨牙舔爪,预备下一秒发?难。 她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与闻映潮废话,出手就在?眨眼,直冲着闻映潮的心口抓! 后方是深渊,他已无路。 闻映潮这回?没有躲,他不偏不倚地向前扑去,人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作死,这样的速度,闻映潮绝不可能完全避开。 险而又险。 闻映潮算好位置,微微屈身,那只手便?偏了,却仍带着破空的力道。 他的肩胛被人偶刺穿,瞬间洇出一片鲜红。 与此同时,他的匕首也没入人偶的胸膛。 闻映潮仰头,人偶苍白的下巴正对?着他,顺着他的动作,兜帽滑落,露出芙夏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双眸空洞,远不及占卜师那般有神?。她怔怔然望着天?空,闻映潮手中匕首狠狠一拧,绞碎人偶体?内的核心装置。 人偶不动了。 人偶摔在?地上,躯体?碎了一块。 “你真狠,”顾云疆感嘆道,“很疼吧?撑得住吗,去医务室让那些觉醒者给你包扎一下?” “是啊,真疼。” 人偶刺得很深,他按压止血,却越流越多。 闻映潮蹲下来,面对?现成的人偶躯体?,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阵,看上去很想调查研究一番。 他好疼,都是血,好难受。 “她不是真的芙夏,是赝品。”闻映潮冷静道。 人偶的怀里,藏着一只兔子?玩偶,被闻映潮一併刺穿,胸口破了个大洞。 好疼。 闻映潮敛眸,把兔子?捡起来,攥在?手里。 它?的身上画着奇异而独特的花纹,闻映潮记得,占卜师也有一张这样的牌。 这张牌名为“月蚀”。 “闻映潮,你再不去医务室,我要闹了。”顾云疆的情绪波动很沉,压在?闻映潮的意识网里,如山雨欲来。 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闻映潮把兔子?塞进口袋里。 “我现在?就去,”闻映潮继续斟酌话语,犹疑着开口,“不要太担心我。” 不是“不用”,是“不要”。 他没给理由,话语拐了个弯:“他们早盯上我了,现在?才来灭口,是怕我猜到吧,有危机感了。” 闻映潮给那个定位点发?病毒,不仅帮助自己捕捉了动静,也提醒了敌人。 这是他想抓住的马脚。 “他们藏身于另一个虚拟的空间中,这是场戏中戏,就像……” 他这时发?现,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他找到的,都能在?现实寻到对?应的线索。 “就像他们把长生殿藏在?镜子?里那样。” 第53章 占卜(20) 称之为,二重世界。 南桥。 “所以,徐殊不是自愿的,对吗?她向我求救过,她……” 陈朝雾听见安娜的哭声?,她坐在自己边上,掩面?抽泣。 陈朝雾面色不改:“徐晓然也醒过来了,我们找了人去沟通,你要?和她见一面?吗?” 可惜她看不见,安娜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怖。 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戴上面?具,她只有在面?对一个?瞎子?时?,能释放自己无处可安的扭曲神色。 “不,不用了。”她伪装出颤音,“我看了难过,她也需要?时?间静静。” “别太为难晓然了,错的是心……占卜师。” 听着很关心那女孩。 陈朝雾把头髮拨到耳后,顺手取下里面?的微小型耳机,藏在手中捏紧。 “放心。”陈朝雾说。 她估算着时?间,等到腕子?上的终端微微一震,陈朝雾推开安娜沏给她的红茶,才?站起来。 “安娜小姐,刚刚接到通知,这边有件事,需要?你确认一下。” 安娜偏头:“什么?” 陈朝雾说:“我们在心尼房间的木偶内部发现了大量粉末,经?过检测,是繁花之苑的违禁药品之一。” 陈朝雾是个?盲人,然而安娜这时?竟恍然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通过能力追溯,这药品登记的身份信息是你。” 安娜唇角一勾。 她的嗓音揉得很轻,惴惴的,声?线发抖:“可是,如?果心尼她拿着我的身份去……” “你似乎太小看我们队员的能力了。” 陈朝雾捏起红茶杯柄,将?里面?滚烫的茶水全部倒在地上。 染在瓷砖上。 棕褐色的液体流淌在昏暗的房内,像血。 “这杯茶掺入了少量的‘蝴蝶之吻’,液体密度决定它晃动?时?的细微声?音,你还加了茶叶掩盖,我把它洒落,有未溶的颗粒与之碰撞。”她笃定道。 “请配合调查。”陈朝雾说。 第114页 蝴蝶之吻。 与甜言蜜语并?肩的第一级禁药。 它的成瘾性极大,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它主导情绪,失去它时?,让人醉生梦死。 又在绝望中,将?意识消磨殆尽。 陈朝雾与安娜一举一动?,全都通过实时?音频,传递到顾云疆的终端上。 他开了内部投屏,同步给柏青跟阿离,不然前面?那俩还得伸着脖子?往后瞧。 “这都什么啊,”阿离说,“来趟南桥,连蝴蝶之吻都蹦出来了,干脆再来个?甜言蜜语呗,跟人偶游戏、国王诅咒凑桌麻将?。” 顾云疆:…… 感?觉路过被骂了一句。 “你这麻将?怎么凑的,”柏青问他,“蝴蝶之吻和甜言蜜语是药,跟后面?那俩都不同类。” “差不多得了,我就吐槽一句,你也槓。”阿离回以白眼。 顾云疆不想把自己用禁药的事告诉队友,从头到尾,都假装自己与闻映潮通过耳麦联繫,因此交流的话语,他会当着两人的面?说出口。 也方便随时?互通情报。 顾云疆任他们相互贫嘴。 他擅长一心多用,陈朝雾那边频道未断。他动?了动?另一边耳机,继续去“看”闻映潮那头的动?静。 那头闻映潮包好了伤口,但稍稍一动?会疼。被医务室的护理员勒令留在这儿观察一段时?间,兇巴巴的,盯得可紧。 闻映潮从善如?流,他正好也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来摸清信号点真正所在的那面?镜子?。 他看着外面?被风吹落的树叶,忽然道:“我这的时?间流速比外面?快。” “天又要?黑了。” 顾云疆说:“小心为上。” 透明?的玻璃反映出室内的倒影,浅浅的,闻映潮很想伸手抓一下,看看触碰自己的虚影,会是如?何模样,指尖贴上去,撞到窗。 闻映潮看着虚影中自己模煳的表情,继续在脑中铺开这栋建筑的布景,层层剖析。 信号点被发现,他们很可能进行转移。 他费力回忆着,走廊上所有适合藏匿,且隐蔽的镜子?。 首先?,人流量大的二三层基本可以排除。 “芙夏”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摸到顶楼,这个?位置一定不会离顶楼太远。 但是高层的镜子?布局与底下不同,信号点出现的位置,没有对应的镜面?。 顾云疆出声?:“教室呢?” “教室里没有镜子?。” 闻映潮确认过,但既然顾云疆提了,他不免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 “是没有镜子?,但窗户呢?”他想。 闻映潮睁开眼,与窗外,自己的虚影对视。 对,就是这样。 面?对他的存在而毫无反应的镜子?。 他找到了。 芙夏就是这样消失的,黑暗的室内,灯灭的走廊,在开关被人按下的那一剎,彻底被镜面?吞噬。 “是窗户啊。” 闻映潮“腾”地起身,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表情一时?没控制住,龇牙咧嘴。 顾云疆发出今天第一声?爆笑:“让你憋着,活该。” 闻映潮不理他。 疼痛不能妨碍他的思考,他把这栋楼的图景推翻重组,如?果他们进出的媒介的确是窗户的话,这个?范围,能缩在一个?很小的圈内。 现在不适合再向信号点发病毒了,只能自己倒推。 “排除掉人多的教室,因光线问题无法?在白天自由出入的地方。符合条件的,就只剩一间办公室,和信息管理处。” 闻映潮摸下巴,窗玻璃外的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以及……” “我面?前的这扇窗户。” 天光在下坠,医务室的老师及时?敲门,提醒闻映潮可以走了。 他也是觉醒者。 原本这么严重的伤口,要?送去医院才?行。 但他深知这在人偶游戏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能逗留吗。”闻映潮不看他,纯问。 “你知道后果。”人偶说。 “下班了就要?关门,关门了,里面?的人就要?驱赶出去,我们必须按部就班。” 闻映潮知道对方的未竟之言。 否则,就像芙夏、宴楠、终他们那样。 拿命垫给他。 人偶摊手:“话虽如?此,如?果你觉得我这地方能帮助你更好的调查,我倒也不介意……” 闻映潮打断他:“不需要?,我这就走。” 他离开时?没有多看人偶一眼。 “真仁慈啊,”顾云疆这口气阴阳得莫名其妙,“他们还能重来,你错过了,就不好再找了。” “不是因为这个?,”闻映潮反驳,“我突然想到,医务室在一楼,太矮了,就算爬墙,也没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那样迅速地到达顶楼。” 第115页 他快步往楼上走:“没必要?的牺牲,尽量避免吧。” 顾云疆问他:“除了你自己吗?” 闻映潮:“什么?” 在队友震惊的目光中,顾云疆平淡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冥渊之主的死,就很有必要?吗?” 柏青戳阿离:“队长刚刚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崩人设了?” 明?知道顾云疆是最恨闻映潮的人。 也是最爱闻映潮的人。 阿离:“队长的事你别管,说不准哪天心血来潮,就复合了。” 柏青:“你刚才?比我还震惊,嘴里能塞一个?蛋。” 阿离骂道:“我看你就是个?蛋。” “别闹了,”顾云疆踢了前座一脚,“看着点朝雾和拜维那边,我们也该行动?了。” 两人噤声?。 “差不多了,现在出发吧,”顾云疆说,“等现实的事情解决,他也该出来了。” 面?对正事,这帮人从不含煳:“是。” 顾云疆没能听到闻映潮的回答,或者说,他下意识不去听,生怕自己强支起来的平衡,轻易被闻映潮重新打碎。 闻映潮那边已?完全坠入夜幕。 他摸到信息管理处的门,估了一下距离,窗外有逃生爬梯,顺利的话,能迅速摸到顶楼。 他让意识顺着网蔓延,此时?加重了感?知。 额头上有根筋一直在跳,心脏也时?不时?抽痛。 “休息不足,消耗过度,”顾云疆给出评价,“听我的,等出来后,带你去天网的内部医院。” 闻映潮讨厌被打断:“给你看精神科?” 他没有在信息管理处捕捉到意识的动?静。 “不在这里,果然已?经?转移了。” 剩下唯一有可能的窗户,是五楼的办公室。 他不属于那间办公室,晚上人偶被规则操纵,全部下班离开,大概率会锁门,怎么进去倒是个?问题。 不会有其他人偶,像终那样,给他打开权限了。 闻映潮打算先?上去看看。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影远远落在走廊尽头的镜子?里,踩在月光上。 闻映潮若有所觉,勐地扭头。 镜中的他做着如?出一辙的动?作,但融在黑暗里,月光不能被镜面?所照,走廊头顶的灯忽闪忽闪,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 “捉迷藏,捉迷藏……” 楼底响起诡异的歌谣,闻映潮有点难受,下意识往外侧了侧身,匿在黑暗中,远离那道月色。 今晚的月格外明?亮。 听声?音,像是从二楼小教室传上来的。 这个?点,低年级的孩子?们应该睡了吧? 声?音逐渐吵闹,不是一个?人在唱,童音此起彼伏。 闻映潮头疼得更厉害了,耳边甚至被童谣吵出了嗡鸣。 不对。 是数量骤然增长的,蜂拥而至的意识,在挤压着他布下的精神网! 它们将?整个?二楼团团围住。 闻映潮快步走到楼梯边上,往底下探头,查看情况。 “捉迷藏,捉迷藏……” 这一眼,毛骨悚然。 游动?的阴影,幻化出数只黑色小手,“啪啪”地拍着教室门。 “圆月正当空,如?明?镜,小鸟溺于倒影中。” “月蚀”。 闻映潮立马就想到了这个?词。 顾云疆证实了他的猜想:“远离月光,闻映潮,别过去了!你的国王诅咒!” 闻映潮心下一跳,快速收回自己的意识网,果不其然,那颗国王诅咒,又在伺机而动?。 月蚀,提前降临。 第54章 占卜(21) “我答应过他?们,会?结束这场游戏,也答应过外面的人,把里面的意识带出来。” 闻映潮抽了口气,没?有?按原计划上五楼,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响在嘈杂的夜里,尤其突兀。 二楼暴露在月下的位置不多,闻映潮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影子?,意识渗透进去,给所有?人传达“不要开门”的指令。 阴影见骗不出人,从地板的缝隙里涌入,但离了月光,它们自由活动的范围有限,只能在门边扒拉。 这堆阴影不是别的。 有?人的执灵能力?已然失控了,错乱的它们交糅在一起,具象化体现,成为月蚀的使者?,蠕动着要吸收更多“同伴”。 闻映潮听?到房间内的人偶哇哇在哭。 “稍安勿躁,”他?继续传达指令,“会?得救的。” “不会?得救,”顾云疆否定他?,“冰海福利院焚于火灾,月蚀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烈火撞上月蚀。 可真是…… “那就去解决火。” 阴影又大了一圈,失控的能力?越积越多,汇聚成致命的诅咒。他?只有?一个?人,无法顾及所有?人偶。 “救我,救救我!” 第116页 “老师,救我!” 闻映潮勐地顿住步子?。在他?面前,一具人偶迎着月色而来,他?的身后盘踞着巨大的阴影,是人偶自己的能力?。 阴影缠绕着他?,把人偶关节生生往后掰,折断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还没?走?到黑暗里,便“叮呤咣啷”地散了一地,骨碌碌滚到闻映潮的脚边,他?低头看,人偶的眼睛还瞪着他?,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 人偶倒下后,藏在他?身后的一只兔子?玩偶,站在肆虐的阴影中间,月光将其打得很薄很淡,贴着诡异的花纹。 占卜牌。 未及看清,兔子?便骤然自焚,顷刻烧成灰烬。 走?廊尽头的镜子?破碎。 被镜子?掩埋的罪恶,经由月蚀催化,从中吐露而出。 闻映潮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偶残片,塑料手臂,头颅,零碎的散件。 他?从没?见过如此明朗,不留余地的月。美景沸腾着剧毒,要执灵者?们为他?们异能所享用的便利支付代价。 “不要出门,拉紧窗帘。”他?最后喊了一声。 冰海,最接近冥渊的地方。 福利机构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不要接近月亮,”顾云疆试图阻止他?,“月蚀不可违抗。” “就像身体自然老化、死亡,那是一种自然歷程。” “我清楚,但月蚀的力?量似乎比现实中弱上不少?,只对人偶致命。” 闻映潮贴着墙壁走?,他?在镜中涌出的碎屑里,看到了一本棕皮本子?。 闻映潮在心尼家的书架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可惜前几页被撕去,往后皆为空白。 “当然。” 顾云疆嗤笑,指尖摩挲着边上坐垫。 容纳它,对顾云疆来说,不过动动念头的事。 “区区人偶游戏,记忆的復现,凭什么拟造月蚀。” 他?说:“不然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室外吗?” “只要你还能看得见自己,就有?光落在身上。” 闻映潮扫开?一地的碎片。 想到在现实的冰海里,这些都是埋葬于过往的真实残躯,就忍不住犯恶。 棕皮本子?看起来有?点旧了,边缘破损,却干干净净,不沾灰尘,像是每天都会?使用。 情况紧急,没?时间细看,闻映潮把本子?揣进怀里,往楼下设备室跑。 根据福利机构的事件记录,最先起火的位置是设备室,不是电路问题,与执灵能力?有?关。 但里面堆积了很多器材,架子?上还有?易燃物。一旦开?始,无法停止。 设备室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机构中的档案,”闻映潮说,“虽然来不及全查一遍,但被列为危险性,有?限制级的能力?,我都过目了。” “你也看见过。” 阴影压根不睬设备室,蠕动着,各色异能混淆在一起,它们不约而同地绕过闻映潮,去找寻蜷缩在宿舍中的人偶。 闻映潮说:“档案里没?有?任何人的能力?与雷火相关。” “除了那几个?被标记实验成功的孩子?,其他?人的等级最高不超过‘b’级。” “他?们无依无靠,在这里死去,甚至无人知晓。” 闻映潮话未说全,顾云疆听?出了他?的未竟之言。 “若要修改他?们的过往、公民档案、一举一动,想也是轻飘飘的,毫无阻力?。” 这就是繁花之苑的冰海。 前往设备室的路被月光淹没?,一丝角落都不剩,摇摆的树梢,它的影子?被淡化,渐趋于无,无所遁形。 “其他?暂且不提,你要如何到达那里,设备室可上了锁。” “还是说,因为它不是真正的月蚀,所以你准备莽过去?” 顾云疆望着车窗外飞驰倒退的景色,抿唇。 “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乱,”闻映潮抬头,对了一下位置,“设备室正对面那栋楼,能看见办公室的窗口,那里亮着灯。” “唯一的信号点。” 闻映潮其实看不大清,窗前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这个?距离,月色肯定会?与灯光交融,正正噹噹地洒在那人身上。 月蚀对执灵者?有?绝对的杀伤力?,谁也不能例外。 可他?偏偏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游戏中会?受月蚀影响的人偶,不是别的东西。 “对,我是不高兴了,因为明明你没?有?把握,却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顾云疆说。 “嗯,”闻映潮点头,承认顾云疆说得对,接着有?道?,“但这次不会?出事的,再?信我一次。” “……” 这话等于要他?的命。 顾云疆说:“再?信你一次。” 闻映潮拉上兜帽。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根据人偶们的说辞,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很多很多,却没?一个?人能拦住他?们陨落的结局,我能想到的,之前肯定也有?人想过。” 第117页 “所有?人都以为是火灾。” 他?没?有?动作,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个?一定会?出现的东西。 “如果冰海福利院,在火灾之前就毁去了呢?” 提着斧头的兔子?玩偶从阴影中钻出来,重重噼门,门内人偶尖叫不歇。 异能和重力?有?关的人偶,被高高抛起,加速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险些伤到闻映潮的眼睛。 阴影变得湿漉漉的,每游动一分,就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咚”! 月蚀终于注意到那间有?人的办公室,不知从何炸开?的塑料躯体撞上窗户,钢化玻璃的表面呈出放射状裂纹。 躯体从空中坠落,在途中被阴影捲走?吃掉,不留痕迹。 它们饱吸能力?,它们反噬生命,执灵者?们的能力?不再?受控,释放出来,狂乱无章。 ……如果世上存在地狱。 一定是冰海此时的模样。 闻映潮贴着墙壁,冷静地观察着设备室与办公室中间,那片洁白如昼的月色。 他?本就藏于黑暗中,然而在他?身后,一道?阴影被突兀地从周围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它拉长,延伸至月下,变浅变淡,凝聚成手持镰刀的人形,冲着闻映潮的位置挥去! 闻映潮只觉有?东西在自己的脖前微微一擦。 身首分离。 如此轻易? 阴影顿住了,看着倒在月光下的尸体,没?有?血迹,人偶的残件从里面溃散,泼洒开?来。 好像得手了,又似乎哪里不对。 它忽然被人踩住了。 影子?一僵,随机疯狂扭动着要逃离,但“踩踏”是它的致命弱点,不论?怎样延伸,都逃不开?对方的掌控范围! “能力?‘影子?恶作剧’,”闻映潮叫出它的名?字,平静道?,“我是人,不是人偶。” 原本尸体倒下的地方此时只剩下月色,哪还有?什么人。 “我修改了你们的认知,以为自己成功的滋味,很开?心?占卜师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闻映潮对着影子?碾下去,从意识层面感?受到它真实的尖叫,笑了。 “月蚀对所有?执灵者?一视同仁,每个?人最先被自己的能力?反噬,也可能会?被其他?人的能力?误伤。但你有?针对性、有?预谋地对我动手了。” 他?问:“所以,是冥渊吗?是冥渊让你来杀我?” 影子?不动了。 不是因为闻映潮的威胁起了作用,它作为被月蚀分割出来的能力?,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话语。 更有?威胁的存在,在背后操纵着它。 能清楚地捕捉到此处的一举一动,那个?人不会?太远。 闻映潮抬高声音:“你不肯出来,躲躲闪闪的,可以。” 他?松开?了影子?,影子?逃也似地钻回了黑暗里。 闻映潮回身,一步步走?向角落的卫生间。 操纵者?比闻映潮要畏惧月蚀,卫生间是这附近最黑暗的地方。 “别再?靠近了。” 藏在卫生间的人率先出了声。 “你身上有?月蚀的气息。” 月光薄弱的死角,正靠镜子?边缘,人偶没?进厕所里,就站在洗手台边。 她往里缩了缩,踢到脚边的零件,可以隐约看出,零件前身是一个?完整的人偶。 闻映潮在几步远外站定。 “这衣服,”他?眯着眼确认,“我见过,是心尼?” “嗯,”人偶回答,“我杀的,他?看到的太多了。” 她说:“没?人能改变命运,没?人能逃脱月蚀,你也一样。” “这家福利机构,就不应该存在。” “你说得对,”闻映潮从怀中拿出棕皮本子?,放在地上,沖人偶踢过去,“这是你丢的东西吧,我没?看过,还你。” 人偶一滞。 她弯腰,似乎很想把本子?捡起来,却在指尖要碰到它的前一刻收回手,怔怔发呆。 “不需要了,”她说,“月蚀提前降临,我们很快,又会?进入下一个?游戏轮迴。” 闻映潮问:“以前的月蚀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人偶回答得干脆:“起码三天后。” “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往前走?了一步,人偶立刻警觉地支起身子?。 “你和冥渊做了什么交易?” “芙夏。” 第55章 占卜(22) 芙夏低下头,从口袋中摸出一副牌。 占卜师的卡牌,与兔子玩偶上的花纹相似到相同。 “我不想回答你了,”她说,“就把之前没说完的答案告诉你吧。” 洗牌,切牌。 人偶的动作一气呵成,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那样深邃,有?神。 她把洗好的牌摊在?手心,从中摸出三张。 第118页 “欺瞒者,倒悬人偶,别后双生?。” 芙夏把那三张牌放在?地上,拨给闻映潮,迅速撤了回去。 闻映潮蹲下身,把占卜牌一张张接过来。 “什么意思,”他?看着卡面上的图案,倏然失笑,“解释一下,别变谜语人。” “不行啊,我会死的。” 还好夜幕掩盖住了她的脸色,不然,闻映潮能看见一片惨白。 她隐晦地提点:“这不是?你的命运,是?我看见的那个人,他?经歷的所有?。” 闻映潮抬眸。 芙夏也是?第一回给人做占卜,因此绞尽脑汁,组织合适的措辞:“算是?一个预告吧。” “他?脱胎于至深至黑暗的漩涡之中,却戴着光明?面具行走世间,不顺内心,毫无?端倪,被世人奉作道标,此为欺瞒。” “一次倒悬为生?,他?是?命运的傀儡,身不由己,最终将为尘世的虚假泡影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情感与生?命,此为人偶。” “至于最后一张……” 芙夏背靠镜子:“我想想怎么说。” “别后双生?,很少?有?人能拿到这张牌。就连我也没办法明?晰它真?正的含义。” 芙夏想到了:“硬要解释的话……” “他?曾经死去,又重获新?生?,可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闻映潮心头咯噔一跳。 好熟悉的描述。 芙夏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重新?站直身体:“这是?我看到的命运,它不属于你。有?人把他?的命运绑在?了你的身上,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 她说:“好了,最后一个答案也告诉你了。现在?,让我杀死你吧。” 芙夏脚底的人偶碎片,仿若被无?形的丝线操纵,黏连、再生?。 关节扭曲了,就掰回来,简单而又粗暴。她的身旁,兔子玩偶端着诡异的笑,贴着镜子。 而镜中没有?兔子的身形。 “老师,你失败了。没能阻止月蚀,还让它提前到来了。”芙夏坐上洗手台,看他?,“这是?我的任务,你知道吗,我每次死去,都特别特别痛。” “多想一走了之啊。” 芙夏等待着人偶的復甦,成为她手底能够被随意操控蹂躏的玩具,无?力地勾了勾唇,挤出一个非常假的笑容。 她出神地唱起儿时游戏的童谣。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她的眼睛忽然被一道光刺了。 没有?地方开灯,外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芙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光意味着什么。 月蚀! 闻映潮把匕首横在?身侧,一抹月色正好趁着刀刃的反光,晃过芙夏眼前。 角度如此精准,仅仅一剎,想来蓄谋已久。 只这么一下,她的身体就开始僵硬。 本?就是?人偶,芙夏身躯动作起来,关节艰难地扭出咯哒响。 “火解决了,”闻映潮说,“是?你放的吧。” 芙夏站也站不住,她摔在?地上,本?就无?温度的四肢像被冰冻。 此刻的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与占卜师一模一样的怨毒。 芙夏抖如筛糠,费力仰起头,想看清闻映潮的表情,问?他?:“为什么?你不怕吗?” 她找的位置很好。 就算是?借光滑的镜子,要想映照到她,也绝不可能没接触到月蚀。 何况钢制的匕首? 也就是?说,哪怕只有?一秒,闻映潮也可能正正噹噹地暴在?月下,任月蚀在?身上流淌。 “我害怕。”闻映潮听到顾云疆说。 “做都做了,我的情绪很重要吗?” 这是?闻映潮自己的回答。 芙夏沉默几?秒,悽然大?笑出声:“很好,你明?知道,毁灭这场游戏的根本?不是?火灾!不过为了自己活命,多正常啊,装什么呢!” “敢用月蚀照我,好啊,很好!” “我要你被扒皮、抽筋,骨头一寸寸被削成烂泥,血和肉混在?一起。闻老师,我要你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死去。” 她粗粗喘气,指甲抓着地面,磕到石头。言语尖锐恶毒,极难想像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能说出的话语。 受月蚀影响,芙夏自身的能力在?她的身上刻下裂痕,似乎一触即碎。 芙夏捂住半边手臂,试图阻止其继续蔓延。 她身侧的人偶没有?因为芙夏的失控而停止重组,它重新?拼凑成怪异的人形。 “按我刚刚说的去做。”她吩咐人偶,“我要他?死,我看着他?死。” 对味了。 这才是?闻映潮印象中的占卜师。 他?看人向来很准。 除了顾云疆。 他?是?唯一的那个例外,是?闻映潮看不清的存在?。 第119页 他?将匕首换到自己的右手,左臂垂在?那里,明?面如常,其实早被月蚀灼伤,像滚进沸水里,又烫又疼。 自从復生?后,他?经歷过很多遭“疼”,次数多到频繁,几?近麻木。 人偶游戏中的折磨,精神网上的压力,各种内伤外伤,不停歇的麻烦事。 倒也没有?那样铭心刻骨。 他?想,甚至不如—— 不如什么呢? 闻映潮答不出来。 已经死去的心尼人偶再次“活”过来,他?的胸腔中空无?一物,已成了对芙夏言听计从的傀儡,闻映潮的意识轻轻扫过,心尼的所有?想法,都与芙夏连在?一起。 芙夏的意识像被泼了墨,黏稠、浓郁,从镜中走过一趟,强大?了很多,也偏激不少?。 在?几?天?之前,芙夏还未拥有?这么多权能。 是?冥渊吗? 在?思考的间隙,人偶扭着不成样的身体,他?带了武器,雷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闻映潮。 如果是?普通的肉搏他?还能闪躲一番。 “这不符合你的剥皮美学吧?” 闻映潮问?芙夏。 他?的意识与芙夏碰撞,擦出无?形的火花。 闻映潮不具备读心的能力,却通过她纷乱错杂的情绪,浅浅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未来。” 芙夏仍在?深挖闻映潮的秘密,她习惯先确定结局,再做出行动。 可当前方被浓雾遮掩,她完全不可预料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芙夏实实在?在?地慌了。 “没关系,把死人的骨头抽出来,也是?一样的。” 她在?伪装自己的无?措。 “我看着你死。” 有?那么一瞬间,芙夏的声音和顾云疆的话语重叠了,可顾云疆嵌在?他?的意识里,并没有?出声。 这句话,倒像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他?自己遥远而模煳的印象。 记忆中,顾云疆的声音如死:“你要杀了我吗?闻映潮。” 人偶扣动扳机。 芙夏的心脏被一束雷射贯穿,烧穿她的衣物,留下无?法拼合的伤口。 她没料到自己的人偶会反水,对方调转枪口,开枪的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来不及反应,脸上还保持着虚伪的,洋洋得意的笑容。 棕皮本?从她怀里滚落,摊在?地上。 一整页的“救我”,字迹潦草,拖出长长一道槓。 心尼干掉他?的操纵者后,支撑着他?存在?的那根线彻底崩溃。 他?才拼接起来的手臂开始断裂,一节一节往下掉,碎成了渣,他?呆滞地回过头,眼里忽然闪过一线清明?,嗫嚅着唇,吐露出不成章的文?字。 “你……杀……我……” “嗯,”闻映潮压住眼底翻涌的暗金色,“我杀死了你,和芙夏一样,是?兇手。” “非常抱歉。” 心尼是?芙夏的第一个“玩具”。 或者说,是?占卜师的第一个人偶。 既然芙夏能与人偶共享意识,闻映潮就能掺上一脚,藉由芙夏脑海中的那道连结,修改权限。 这就是?“意识网络”。 月蚀催化它,闻映潮晃了两步,意识网络开始从内里拆解他?。失控的意识网紊乱他?的所有?神经。他?摔在?墙边。 在?闻映潮身前,月光还在?蔓延。 很快,将再无?落脚之处。 闻映潮直视头顶的圆月。 他?跌在?能看到月亮的地方。 闻映潮听到,意识网络在?他?的耳边亲昵私语,如一位温和的双生?长者,抚摸他?的黑色长髮,把它卷在?手里玩,轻轻一吹,近在?咫尺的唿吸撩在?闻映潮的耳畔。 他?分不清是?风是?唿吸。 “二重世界,‘s’级空间系执灵能力。” 闻映潮按部就班,不知把这段话念给谁听——也许是?顾云疆,也许是?被月蚀实化,他?素未谋面的意识网络。 “最后一个意识也收集完成。” 他?说:“顾云疆,可以开始了。” 顾云疆的脸色此时非常难看,冰到极点,连阿离都觑着他?,没敢吱声。 “闻映潮,你怎么不去死?你就应该去死,我眼不见为净。” 他?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腾”地拉开门下车,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干的很漂亮嘛,闷声做大?事哦,”顾云疆边走边阴阳他?,两个队友在?后面追,“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玉权的意识的?” 其他?人还好说,他?们?都和闻映潮接触过,通过交流,一点点掌控权限,对意识网络的能力者来说,这不难。 而玉权,那个人偶,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闻映潮,同为意识的能力者,玉权的抵抗要顽强得多。 闻映潮说:“你猜?” 第120页 顾云疆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他?算是?看出来了,闻映潮接触月蚀,只为了拿到心尼的意识权限。 闻映潮从没答应过拯救他?们?,这是?骗局。 他?只说要结束一切。 “其实我来,是?想再尝试一次,能不能復刻芙夏的意识,但失败了。” “心尼的权限是?意外收穫。” 闻映潮闷闷地笑:“顾云疆,你是?不是?心疼我了?可还没完呢,占卜师怎么能这么容易死了。” “所有?人偶里,只有?她没有?得到解脱。” “换言之,她才是?档案无?数‘死去’的人中,那个唯一的生?还者。” 第56章 占卜(23) “啊对对对。” 顾云疆和闻映潮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对方一意孤行,只把他当工具人,他没法说通。这种发现让他很挫败,甚至想蹲在?路边,给自己?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鲜血淋漓最好,无药可医最好。 “那你现在?呢,还要做什么,”顾云疆强迫自己冷静,“顶着月蚀,让我开开眼。” 闻映潮:“逼宴馨乔出来。” “她只活在?档案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现过身。” 顾云疆:“她要是不出来呢?” 闻映潮:“你看着就行。” 还是闻映潮:“别听我胡说。” 顾云疆听不见?他真?实?的意识。 最初的瘫软过后,闻映潮的身躯被反噬的能力一通折腾,已?全无力气。 他看着“意识网络”接过自己?身体的操纵权,扶着他站起来,推着他,一步步往月下走。 他的思维似乎割裂成了两半,另一半拽着他,不要他去。在?占据主导权的能力面前?,无疑飞蛾扑火。 原来他的失控形式是这?样的。 除了身不由己?外,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意识网络与他同生,最了解他,拟造他的意识,最终,沐浴在?月光下。 “你找死?” 顾云疆的火刚压下去,蹭地?又冒起来。 “冥渊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站在?月下而?毫髮?无损的……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饱含期待:“他们会认为?,这?比二重?世界有意思。” “一个更好、更方便的研究对象。” 顾云疆没出声。 很久以?前?,闻映潮也曾这?样称唿过他自己?。 那时他和对方还没有撕破脸,顾云疆也才加入天网不久。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筋疲力尽,晚上回家,闻映潮做好了饭菜等他。 “真?辛苦,”闻映潮给他盛了一大碗米,磕在?桌子上,“看我,每天早上一起来,被褥都是凉的。” “这?不是挣钱养你吗。”顾云疆扒饭。 “哥哥还要你养?我自给自足。”闻映潮揉了把顾云疆的后脑,“吃完饭洗澡去,去现场了吧?我看到新?闻了,你今天处理事件挺辛苦的。” 顾云疆:“有你心疼,值了。” 闻映潮把最后一道菜热好上桌,给顾云疆剥虾:“就你小嘴抹蜜,我就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去参加天网的面试?还特意换了个名字,我不习惯。” 顾云疆相信闻映潮:“因为?我想调查一点?事,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父母是繁花之苑的人,但我很小的时候,因为?长期能力检测数值为?0,被送上去了。” 闻映潮懂了:“想找你父母的下落?” 顾云疆:“对,等有进度了,我就跟你坦白。” “哎,”闻映潮搬过椅子,坐在?顾云疆身侧,“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在?任务现场撞见?我,你觉得会是什么场景?” 顾云疆没觉得不对,他很认真?地?想了想。 “想创造偶遇?那你应该是等待小顾拯救的无辜受害者。” “喂,”闻映潮不满意,“怎么听起来,我这?么没用。” “那你怎么想?”顾云疆偏头问他。 “我想……” 闻映潮说:“我一定是个很好、很方便的研究对象。” 曾经?的顾云疆没有听懂,闻映潮的意思,只觉得无厘头,对方好像构建了一个不存在?的场景,把自己?代进去了。 两人照常打闹一番,晚上并肩在?床头看恐怖片,顾云疆要早睡,闻映潮替他拉灯。 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至此,顾云疆终于明白。 欺瞒、恐惧、怀疑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常态,哪怕再亲密无间,唇齿吻抵,口舌交缠。 他永远都不能真?正相信闻映潮。 “你是谁?” 顾云疆朝后挥手,示意柏青和阿离继续按计划行动,不要跟着自己?,调整耳机位置,拐了个弯,快步走到占卜师所在?单元楼的背面,第一次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 第121页 “现在?怀疑起我了?这?可是甜言蜜语,药效不会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如假包换。” 闻映潮淋着月蚀,脚步轻盈,乱作一团、哭嚷吵闹的楼层,在?他经?过之后,通通归于寂静。 他敛起眸子,促狭地?笑了笑:“我看到她了。” 顾云疆顺着闻映潮的视线,往花坛边看,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月。 在?无风无雨的深夜里,少女身穿漂亮的红裙,似血染的嫁衣,她手中打着精緻的红伞,款款向闻映潮走来。 “我不相信你。”顾云疆直截了当,“但是,从今往后,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谎言与欺骗背后,是最高级的信任。 是顾云疆能给他的所有承诺。 闻映潮心念一动。 “没必要和我打诨煳弄过去,没有人能抵抗月蚀,虚假的也一样,所以?……” 顾云疆和红衣少女异口同声:“你是谁?” “我是闻映潮啊,”他回答,不知是在?回答顾云疆还是少女,亦或两者皆有,“你知道冥渊吗,在?外面的故事里,我将是冥渊的主人。” “我的信仰者们沉睡名为?深海的墓碑之中,还在?等待我的重?新?降临。” 少女抬高伞面。 “冥渊来找过我,”她说,“在?我死去之前?。” “他们说,要推翻一个腐朽的世界,罪恶的制度,问我有没有兴趣。” 少女平铺直叙,意识稳定,说话间,闻映潮听不出其中悲喜: “我拒绝了,所以?我死了。” “他们把我捆绑在?冰冷的棺中,我说,我想再见?我弟弟一面,我的朋友们一面。” “他们打开装置,让我在?酷似月蚀的人造光下挣扎。” “他们管那装置叫,国王诅咒。” “你不属于冥渊,”少女上前?一步,“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味道,烂朽的气息,起码现在?的你,身上没有冥渊的痕迹。” “相反,你能够适应月蚀……” 少女微微出神,冰海福利机构逐归寂静,灯火黯然,几乎带来一种错觉,现在?只是一段沉寂的夜,什么都没变。 “被强行催化而?成的强大能力,你也是受害者,”少女得出结论,“我是‘二重?世界’,你呢。” 她的红伞脱了手,被风鼓出老远,少女的容貌秀丽清晰,那是徐殊的脸。月色笼罩她,也笼罩闻映潮。 “意识网络,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但我更喜欢闻映潮这?个称唿。” 少女说:“正常呀,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宴馨乔。” 顾云疆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有限,就不多谈了,”闻映潮说,“你创造过几次轮迴,冥渊的人不管吗?” “我是来找他们的,”他继续道,“如果你真?正地?憎恨他们,可以?配合我,相信我。” “是吗?” 宴馨乔显然不信,但她不在?乎这?些。 因为?她能够确定,面前?这?个人,是冥渊的敌人。 “这?个世界重?启过很多次,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宴馨乔从口袋里摸出她的兔子玩偶,比起那些镜中映照不出的赝品,它更像从小到大的玩伴。 “冥渊已?经?插手了,他们把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游戏,一个触碰我的存在?,就会死去的人偶游戏。” “玩家是例外,你是例外,”她说,“但除你之外,没人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月蚀之下。” “所以?,听我说吧……” 宴馨乔轻轻抿唇,而?后微微地?笑: “我想在?二重?世界中找到一个可能性。” 她把玩偶递给闻映潮。 “一个阻止芙夏的可能性。” “于是我不断地?拟造她,不断地?干预她的判断,让她成为?牺牲品。哪怕这?一次,我提前?在?世界中降临月蚀,你成功杀死她的替身,却?还是让她坠落冥渊。” “在?我的世界里,我应该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才对。可我一直失败,掌控不了她的行为?轨迹。”宴馨乔说。 甚至让占卜师利用人偶游戏,强行侵入,加诸权限。 一直以?来,这?场游戏,都是两套相对立的规则在?运行。 这?些话,宴馨乔不必说,闻映潮自能明白。 “月蚀结束之后,我就会消失。” “真?是个差劲的能力。” 她抬头看月亮:“剩下的时间不长了,就到这?里吧。” 宴馨乔最后告诉他:“如果你失败,我还会开启下一个轮迴。到那时,身为?外来者的你会被抹杀。” 闻映潮问:“芙夏现在?在?哪里?” 宴馨乔:“你知道。” 那个闻映潮还未去过的办公室,唯一的信号点?,芙夏曾在?那里窥伺他,身着红色衣裙。 第122页 “你离开月光,”宴馨乔看着转身欲走的闻映潮,问出了最后的疑惑,“闻映潮会记得你做的一切?” “他会,”闻映潮没有回头,“因为?他很特别,而?且,有别人替他看着呢。” 顾云疆挑了挑眉。 他正压制着来楼底餵猫的人偶宴楠,人偶的躯体全是塑料,可他那双手的脉搏却?清晰有力。 听见?这?话,顾云疆嗤笑:“原来替他自作多情的人是你。” 闻映潮耸肩。 “真?好。” 宴馨乔转身,同样背对着闻映潮,与他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兔子拜託你了。” 那是徐殊送给她的,宴馨乔临死前?,还在?死死抓着,直到破损。 然后,空间领域的绝对掌控者,“二重?世界”诞生。 二重?世界通过镜子,分割出无数的小空间,与人偶游戏展开持久而?残忍的抗衡。 “别讨厌我,别责怪我。” 闻映潮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其中有力地?跳动,与人没有两样。 “因为?新?娘穿着红嫁衣。” 芙夏痛苦地?蜷缩在?办公室的影子里,掐住她自己?的脖子。 “我们都是溺死的小鸟。” 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还绑着一个人。是新?进化出能力的实?验体,还未被记录在?档案中。 也是宴馨乔最好的朋友,徐殊。 如果闻映潮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徐殊就是外面世界的安娜,名义上的宴馨乔。 芙夏扶着桌子,拼命地?与自己?的能力抢夺最后一点?空气。 她的“未来视界”想侵占她,脱离她,杀死她。 “实?验不应该存在?,月蚀不应该存在?,宴馨乔不应该存在?,闻映潮不能,你也不能。” 她已?经?疯了:“都毁掉吧,冰海机构的所有人,都该死。” “没人能救我们,没人能摆脱月蚀。冥渊也不行。” “最后的三秒。” 她再次跪坐在?地?,关?节扭得咔咔响,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冰海的寒夜,她冷汗连连。 …… 南桥。 重?症监护室中,生命维持设备正常运行着,因为?“徐殊”的身份特殊,在?事件结束之前?,都有天网的人员在?外看守。 现在?,她又牵扯上了蝴蝶之吻。 那是不能碰的禁药。 除了每日定时来给医疗舱加药的护士,其余人员除非有官方文书,否则禁止靠近。 夜深人静。 小护士摘下脸上的口罩,挂在?手上,目光无悲无喜,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一具冰凉的尸体。 “宴馨乔,”她说,“你的复制体和你一样,令人不快。” 指纹认证通过,她按住医疗舱的紧急电源。 “你还有三秒死亡,”占卜师低语,“遗言都无法出口,可怜。” 第57章 占卜(24) “我七岁来到冰海福利机构,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小心翼翼,举步维艰。我每天都能看到自己死去的未来,提心弔胆地做着命运的选择题。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天资好的被‘领养’,差的被‘转走?’。” “没人管,这就是冰海,临近冥渊的福利机构。” “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一种奢望。” 芙夏被闻映潮钳着手拽起来。 她手里的剪刀被击飞,摔出?几米远,闻映潮用力过大,芙夏的头?狠狠撞到?柜子边角。 一罐摆在边缘的药粉随震盪掉落,瓶身破碎,药粉沾在芙夏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蝴蝶之吻。 她没有叫出?声,更没有歇斯底里,脖子被她自?己?抓出?一道道伤痕,眼珠凸起,死死瞪着徐殊的方向,去摸那把摔坏的剪刀。 闻映潮踩上?去,彻底断了芙夏的念想。 他赶到?的太及时,及时到?芙夏对他的恨意,在那一瞬间超越冥渊。 她不再动弹,背后办公室的门?大开,冷风倒灌进来,致命的月光也洒落其中,正?好够到?芙夏的脚腕。 这下挣扎也没有用了。 “失态了。” 她滚滚的眼泪滑落,洇进嘴里,又苦又涩。 闻映潮终于见?到?了徐殊。 “徐殊,”他说,“你再不起来,就会死在这里。” “宴馨乔把路标放在你的身上?,藏在镜子里,你死之后,一切又会重启。” “只有你,能解脱轮迴。” 徐殊睁开眼睛。 她清醒着,一动不动,头?发挡在脸上?。身上?有被注射过药物的针孔,想也经歷过不少实验的折磨,就着微弱的月色看闻映潮的脸,目光呆滞。 徐殊问:“轮迴?” 她不符合觉醒者的条件,宴馨乔也不会把路标放在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上?。 第123页 她惨笑:“办公室有权限,你是怎么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顾云疆也问过他。 但当时他被意识网络抢过权限,无法正?面回答,再如何努力地想表述自?己?的想法,顾云疆都感知不到?。 现在可以了。 在今夜的月蚀降临前,他曾去找过一次玉权,把人带上?天台,态度强硬。 正?好这时,他的系统终于隐隐有了甦醒的迹象,为了避免顾云疆察觉异常,闻映潮短暂地屏蔽了对方。 顺便套用了贴图的办法,努力回忆前几日的经歷,在意识里循环播放,瞒天过海。 那时的顾云疆忙着处理陈朝雾那边的事,没有起疑心。 “我一个普通小孩,哪来的权限,”玉权疯狂翻白眼,“说了,你别找我,我不像宴楠那么蠢,谁会相信你呢?” “在乎我们的人,不会这样逼问,追着我们去送死。当然?,这种人根本不存在。”玉权说。 这么说来,玉权也算看透了闻映潮的本质。毕竟闻映潮当时的目的,只是通过接触,拿到?玉权的意识权限。 他们的意识被镜子藏匿,只要闻映潮拿到?权限,就有办法将?其带出?来。 “极昼。”闻映潮说。 玉权不屑的表情一转,凝滞在脸上?:“你说什么?” 闻映潮重复:“极昼。” “外面世?界的那个宴楠,他说他喜欢极昼。” “……” 玉权说:“那又怎样?” 无数次的轮迴,时间停在这短暂的几天之内。宴楠也曾数着日子,算冰海的极昼还要多久才?来。 重启。 极昼在人偶游戏里,永远不会来。 为了还活着的人,为了已?经死去的人。 闻映潮趁热打铁:“所以,五楼办公室的权限,谁有?” “……” 玉权咬牙:“你算好了。” “没有权限!那间办公室,只有一个临时开关,是之前的一个玩家发现的,除了我们觉醒者,没人知道。” 闻映潮:“谢了。” 玉权:“你谢你爹呢?” 只有闻映潮一个人从天台下来。 他的系统还在甦醒后嘎吱嘎吱地转动了一会儿。 他似乎还想与闻映潮打声招唿,却立刻察觉到?甜言蜜语的效用,要说的话卡在半截,犹豫沉思片刻,倒头?睡回去了。 “她为什么要杀你?”闻映潮问徐殊,指指芙夏。 “我求她的,”徐殊说,“我不能忍受,他们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我求他们能给我一个痛快。” 闻映潮问:“求谁?福利机构?” 徐殊纠正?:“是魔鬼的手心。” “蠢货。” 芙夏跪坐在地,声音疲惫,她似乎彻底放弃了。清冷的月渗进她的肌肤,穿透每一寸人偶关节,失控的能力实体化,从背后环抱着她。 动作亲昵暧昧,黑影刺进她的心口。 芙夏脸色惨白,世?界被切割成了一条条线,无数种未来的可能冲撞她,意识恍惚间,她从乱七八糟的剪影里,看见?闻映潮与徐殊。 “求他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终生得不到?解脱。” 她说:“命在自?己?手里,活着要自?己?争取。” 名为“未来视界”的能力吻她,所经之处,塑料渣子从身上?碎裂,碾为粉末。 “我讨厌你们这些废物,仅仅因为成绩平庸,不高也不低,才?无忧无虑地活到?现在。” 她的嗓子被卡住,话语嘶嘶地带着气,人偶不用唿吸,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人,内耗得激烈。 “我看到?逃跑的自?己?被货车碾碎,我看到?没控住成绩的自?己?被带走?,我看到?我不小心暴露后被掐死在树林里。” “每次检查前,我都自?己?想办法弄压制能力的药,藏起来,偷偷地吃,噁心得要命。看到?你们唱着歌谣的笑脸,我就想吐。” 闻映潮不语。 芙夏骂完徐殊,扭着僵化的脖颈,费劲转向闻映潮:“你也一样。” 她的说话声越来越虚弱。 “我后悔了,你是个疯子,敢碰月蚀。” “后悔是指什么,”闻映潮说,“派个人偶捏的替身来对我动手吗?那你很谨慎。” 芙夏张口,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更不能告诉闻映潮,她看过自?己?的未来。 她本人过去,必死无疑。 月蚀的影响力太严重,甚至能够通过她放出?的替身,追溯到?本源身上?。 她的计划本能够顺利进行。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未来视界的触手。 滑熘熘的。 那一剎,她与自?己?的能力共鸣,脑中自?然?涌现出?一副俯瞰的图景。 她居高临下,世?界如此渺小,承载她无数难眠夜的冰海,不过一隅。 第124页 救了我那么多回,再帮我一次吧,求你了。 未来视界。 “毁了这里,谁也不要留,包括……我。” 芙夏惜命,她最害怕死去。 未来视界疑惑她的决定,轻轻抓住她胸口最核心的装置,那里被镜子破坏过一次,冥渊看上?,冥渊捡去,缝补得拙劣,千疮百孔。 那时她选择顺从。 芙夏最后看到?的,是闻映潮的背影,他半蹲在徐殊面前,意图拉起一个求死的人。 “准备跑了,”闻映潮说,“你不能死,站不起来的话,我会背你。” “不要碰我,”徐殊显然?不愿意,“外面是月蚀,能到?哪里去。” “我已?经被污染。我这种人,就算活着,也只能在纯白监狱里独坐终生。” “你想让心灵之声得逞吗?” 闻映潮游说不行,见?势直接将?人打横抗起:“它在催眠你,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徐殊趴在闻映潮的肩上?,一动不动。 外面都是月光,他要怎么离开? 徐殊不着边际地想,无所谓。 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抗争意识,芙夏说的,她听?进去了。 可她是被遗弃的人,活着没有水花,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最好的朋友,宴馨乔。消失得比她更早。 她害怕在虚无的空间里看见?宴馨乔的东西,怕她早已?遭遇不测,哪怕明知道凶多吉少。 徐殊的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 她觉得有些眼熟,愣愣地想,自?己?现在挂在对方身前,闻映潮穿着纯黑色的外套,哪来的红。 红色的,是玩偶的眼睛。 随后,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涌落,满面湿润。 闻映潮的口袋里,放着一只兔子。 她送给宴馨乔的兔子。 “兔子,你是怎么拿到?它的?”徐殊哭着问,“我在那个实验世?界里找了很久,都没有。” “宴馨乔给我的。”闻映潮直接说,“这是她珍视的东西,不希望它也出?事。” “所以,在宴馨乔眼里,你和宴楠肯定要比兔子重要。” 准确来讲,是二重世?界交给意识网络的。 闻映潮自?然?不会与徐殊讲这些,一笔带过,剩下的留给徐殊自?己?去想。 “宴楠……” 徐殊仰起头?,想看清闻映潮的表情,他从办公室里捡了把黑伞,勉强挡住月色,光线不好,徐殊看不明白。 她问:“宴楠怎么样了?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死了。 人情世?故让闻映潮头?疼,他不能明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等?发现真相,只会更加绝望。 他匆匆道:“不知道,或许藏在哪个角落吧。” 接着,又吩咐她:“闭眼,捂住耳朵。” 徐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闻映潮体力不行,大口喘着粗气,脚步渐渐变得疲软无力,紧赶慢赶,终于带着人跑出?了建筑楼。 下一秒,身后大楼的所有镜子,骤然?炸开! 包括窗玻璃,自?中间开始迸裂,从高空碎落,哗啦哗啦地吵,就算捂住耳朵也拦不住这震天动地的动静。 徐殊呆呆地松开手。 更可怕的是,如此剧烈的玻璃碎响,在结束之后,那栋聚集了最多人偶的楼,依然?安静。 办公室里,月光穿透玻璃,折在地上?。 芙夏的手指前,摊着三张占卜牌。 她双目无神,袖口被自?己?撕碎,冥渊刻下的痕烙若隐若现。 “烧掉吧,”她对未来视界说,“连我一起。”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未来。” 初具人形的未来视界替她拾起那三张牌,歪了歪头?,又替她揩掉眼泪。 “冥渊的主,那不是我应该看到?的东西。” 芙夏知道,自?己?行将?死去,她的核心装置已?经被未来视界彻底捏碎,现在仍保持着意识,只因她是人偶,与还在生长?的未来视界共享了一段生命。 “不会再有其他受害者了,”她哭,“只要这里彻底毁去,只要冥渊去死。” “你会帮我的吧?” 未来视界依偎在芙夏怀里,感受她最后的体温,人偶的温度冰冰的,又没那么冰。 “不对,不应该再称唿你未来视界了。” 它杀死她,它吞噬她。 它爱她。 “命运灾眼,”芙夏闭上?眼睛,“喜欢这个新名字吗?还是说,你也想叫芙夏?” “s”级执灵能力,命运灾眼。 与二重世?界相衡。 而芙夏,在这里死去。 所有觉醒者都交出?了他们的意识权限。 只有她,不得解脱。 第58章 占卜(25) “以前?在冰海,大家课后,都喜欢围在一起玩抓人游戏。” “至今还记得那首计时的歌谣,冰海特有的,老师们教的。” 第125页 “现在才知道它的含义,是我听过的最毒的咒。” 审讯室里,安娜抿了一口热水,水雾氤氲。 刺蘼小区。 “闻映潮,装得?很好。” 顾云疆把异能限制枷锁扣在人偶腕上,拨动耳机,转向冰海天网支部的频道。 肉眼可见的人少,频道里只来?了?三个人。 他?又点点宴楠:“你消停会?,别闹了?,挣不开的。” 人偶没有学过太多知识,他?的生命始于占卜师唤醒自己的那天,搜肠刮肚也捞不着什么词应对顾云疆,脸都憋红了?:“你不讲武德!” 顾云疆:“谁要你下来?餵猫的。” 说完,他?拽拽手里的链子,宴楠被紧紧拴着,也不知顾云疆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待在上面也是被一网打尽,餵猫也是被我单独抓,有区别吗,老实点吧。” 宴楠:“我猫还没餵。” 顾云疆:“嗯,被吓跑了?。吃的我放在小碗里,它们饿了?会?自己回来?的。” 宴楠:…… 他?死心了?。 顾云疆当然?不可能对人偶说自己的计划。 他?忙着指挥收尾,偶尔看一眼闻映潮那边的动静,大体没出什么意外,松一口气,扯着人偶往楼上走。 宴楠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那里怎么烧起来?了?,不是说解决火吗,骗子。” 顾云疆终于得?空,插了?句嘴。 “不是芙夏烧的,她死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意识,”闻映潮站在黑伞下,烈火熊熊而起,掩过月芒,浓烟滚烫,“动手的是一个新生的……或许我该叫她命运灾眼。” “那你还能从游戏里出来?吗?” 顾云疆说:“你都把他?们的意识骗到手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闻映潮说,“你干你的去,徐殊活着,我一会?儿就?到。” “哦,”顾云疆说,“你办事,我真不放心。” 闻映潮:“我相信你,加油。” 顾云疆:…… 阿离在频道里喊他?:“我用能力探进你说的那间?屋子了?,里头是空的,队长。” 他?“嘶”道:“还真和长生殿有点像,看着毛毛的。” “有空间?能力者,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顾云疆说,“在镜子里面。” “镜子后面是墙壁。”阿离说,“我不能介入同样为能力创造的空间?,有权限吗?” “我没有,”顾云疆说,“我马上带着有权限的来?,让楼底下的几?个守好了?,别跟我说冰海的人都是废物。” “知道了?。”阿离说。 宴楠皱眉头:“我不会?给你开权限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云疆说:“你会?,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就?会?释放月蚀。到时候,空间?会?自己将他?们反噬。” 他?对上宴楠惊恐无?比的一双眼:“你不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要不猜猜看,月蚀是如何?从我手里消失的?” 顾云疆说:“我能容纳月蚀,当然?也能释放它。不过,如非必要,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宴楠抖着唇,“我们何?德何?能?” “你们涉及冥渊。”顾云疆的声?音很冷,“所以,有必要。”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宴楠不肯全信。 顾云疆微微一笑:“那你试试?” 他?向着宴楠张开手掌,只此一剎,宴楠就?变了?脸色,他?快速用身体捂住顾云疆的手,挡得?很死,白着脸色拼命摇头。 “不要用月蚀……” 顾云疆收回能力。 他?威胁宴楠时,特意关闭了?与所有人联繫的频道,不让他?们听见。 这是顾云疆绝不能出口的秘密。 关于月蚀,关于“容纳”。 在之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宴楠闭嘴。 “走吧,”顾云疆拽链子,“我的耐心有限。” ……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闻映潮的耳朵里。 知道这么多,他?不会?被灭口吧。 闻映潮站在福利机构中央的花坛边上,也是意识网络之前?与宴馨乔见面的位置,一栋栋楼蹿起火花,以燎原之势狂扑,将罪恶之源焚灼。 “真呛人。”闻映潮说。 “你不怕月蚀吗?” 徐殊头顶罩着闻映潮的黑色外套,蜷坐在花坛上,火舌舔舐天空,金芒触碰她的脚尖。 她小声?地?问。 闻映潮没正?面回答,只说:“月蚀的力量在消散了?。” 只持续了?短暂的前?半夜,就?足以天翻地?覆。 第126页 “可你之前?接触过它吧?”徐殊上下打量闻映潮,“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你不也一样吗?”闻映潮说,“只要还看得?见自己,哪怕再微弱,也处于光下。” 顾云疆闻言:“你偷我台词?” 闻映潮假装自己屏蔽了?顾云疆。 他?没得?到徐殊的回应。 风拂过万物,树荫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顾云疆:“不理我是吧,等?会?就?把你一起抓回去。” 他?迫着宴楠,把人偶压在镜子前?面,权限刷开,顾云疆在镜中看见自己,以及占卜牌的牌面。 很暗,却刺得?他?眼睛疼。 宴楠抵在镜面上,抹掉泪水,努力认真地?辨认。 “迷宫旅者,多重假面,生死囚徒。” 命运灾眼将最后一张占卜牌扔进火里。 这是芙夏做出的最后一次占卜。 “生死囚徒”。 她还不会?说话,怀里抱着芙夏失去温度的躯体,私心以为,火烤一烤,就?会?暖了?。 在她身后,零件堆积成?山,烧焦的材料难闻至极,令人作呕。 那都是欺辱过芙夏的人,让芙夏提心弔胆的人,戴着笑靥假面包藏祸心的人。 以及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 随着月蚀的消去,她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宴馨乔眼神无?波,在所有的死者里,她没有再听到徐殊的声?音。 宴楠的意识,也被闻映潮带出去了?。 “芙夏,”她这么说,“投身冥渊,就?是你想做的吗?” “每一次,都是你毁掉了?这里。” “每一次,最憎恨冥渊的人都是你。” 命运灾眼回看她。 她还不太能了?解人的情绪,但也大体知道,宴馨乔想表达的意思。 她摇头。 芙夏并不恨宴馨乔。 “我知道了?,”宴馨乔笑笑,“这是我和你第一次交流。” “也是最后一次。” 唿啸的冷风骤起,穿过宽阔的机构广场,她的长裙猎猎作响,所经之处,草木如荒。 命运灾眼怀中的芙夏,被诡风吹散,先前?坚硬的实体转瞬成?灰,重量一空,她下意识收了?手,呆呆地?、茫然?地?站在原地?。 圆月被乌云遮掩。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孤零零地?在此生长,连宴馨乔也消失不见,被嘈杂的风声?浇灌,淹没在火海之中。 像座坟墓。 月蚀,结束了?。 命运灾眼坐在地?上,透过残留的一小块镜子碎片,瞧清了?自己的容貌。 和芙夏一样,甜美可人。若说她就?是芙夏,想来?也无?人会?对此怀疑。 闻映潮扔掉手里的黑伞。 宴馨乔没有再开启轮迴,凛风吹去此处掩埋的所有枯骨。这个游戏里的所有随风而逝,广袤而空无?一物的世界里,站着他?和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与闻映潮对上视线。 …… “这是我和占卜师的交易,”闻映潮率先开口,“和所有人偶的交易。” 他?向着命运灾眼摊开掌:“把你的意识交给我吧,我带你出去。” 命运灾眼低下头。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是芙夏,我不是她。” “好不公平。”她说。 这是冰海福利机构的结局,一个简单的、不尽人意的故事。 没有跌宕与波澜,故事里甚至没有英雄,只有欺骗与勾心斗角。无?辜的生命在此消逝,桩桩件件,化作火海里一捧灰烬。 它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我改变它了?吗?闻映潮无?端地?想。 好像没什么区别。 宴馨乔的意识掺在风里,带给闻映潮最后的留言。 “结局?它已经被改变了?。” “所以,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冥渊之主?” 闻映潮:“没有。” 谜团太多,仍有部分未能解开。 “那正?好,”他?感知到宴馨乔在笑,满怀期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故事远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 闻映潮来?不及问,眼前?猝然?一暗,脚下那点余地?剎那断裂。 这熟悉的感觉,与两个月前?,他?在意识囚牢经歷过的如出一辙。 人偶游戏结束。 闻映潮从镜中钻出来?,还抱着那只连通游戏的黑匣子。宴馨乔的兔子从口袋里消失不见,想来?它无?法从游戏中跟到现实。 时终立刻站起来?。 “出来?了??” 他?神色焦急,必定等?待已久,两只眼下挂了?一圈青黑,面目憔悴。 “别急。” 闻映潮指指自己的额头,意识权限全部收拢,他?微笑道:“一物换一物,我要的东西呢?” 第127页 时终显然?没有对此做准备,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向占卜师,似责怪。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有说出“把照片拿出来?”之类的话。 占卜师往后仰头,眼神漠然?,碰了?碰唇。 意识的网轻轻收束,捕捉到占卜师微弱的波动。 闻映潮:? 占卜师说给顾云疆了?? 他?要的东西,给顾云疆了?? 闻映潮无?语:“见不到照片,那咱们都别拿到想要的,交易讲究的是一个诚信。你说对吧?” 时终生怕闻映潮把东西毁了?,后退一步,打算好好沟通:“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样,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弄来?。” “需要这点意识,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吗?”闻映潮讽刺道,“我已经给你们很多时间?了?吧?” 他?的声?音很沉:“不完整的复制品。” 二重世界的产物。 “别带上我,”占卜师摆出漠不关己的表情,懒洋洋道,“看来?,人偶游戏确实告诉你不少东西呢。” “但我是活人,可不是虚假世界的衍生物。” “是啊,你是活人。” 闻映潮笑意不减:“那宴楠呢?” 第59章 占卜(26) “宴楠啊。” 占卜师竟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你指带你进来的那个吗?他是个不完美的人偶,次品。但在这帮衍生品的眼里,他又是最完美的那个——” 占卜师顿了顿,才道:“人。” “他沉睡了很久,近期才甦醒,为了维护他身体的基础能力,比如行走,我给他加上了人偶标记。” 占卜师说:“我没有控制他,人偶标记到时间就会消失。” 闻映潮不信:“这么?仁慈?” 占卜师指指时终:“你也说了,交易嘛,各取所需。” 时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占卜师告诉他的有点多了,她以前从不这样。 “宴楠知道吗?” 闻映潮仿佛没注意到般,继续与占卜师周旋。 “好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占卜师不嫌事大,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兴奋道:“但我不妨说,是他们杀死了宴楠。” “为了强迫宴馨乔——” “不该说的别说!” 时终一拍桌子,不復先前的稳重,沉着脸打断占卜师。 “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都可以去做,只要你那张照片,给他。” “你好心急。” 占卜师不紧不慢,朝他摊手,接着把食指支到唇前,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什?么?照片呀,我不知道。” 时终捏紧拳头:“你骗人,你以为我们毫无办法吗?” 闻映潮支着个手臂,靠在书柜边上。 狗咬狗,爱看。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早就看你们这堆自以为是的赝品不爽了。” 占卜师站起?来,撑着桌子,微笑地?盯着他。 “赝品就是赝品。” “我讨厌蠢货,长得一样,就以为自己是本?尊了?”她说,“没有我,你们连天?网的人到门?口?了都不知道。” “什?么??!” 时终勐地?回?头。 大门?紧紧合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空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时终认为自己被骗,怒火中烧,重新转向占卜师。 “你……” 他的话倏然?停止。 时终看到,他的空间正在从最核心的根部破碎。镜子飞散空中,照映出无数个长生殿。 连带着占卜师的影子也若隐若现。 他很确信,自己的能力还在正常维持。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占卜师背后的靠山。 冥渊! 他们在干涉他的能力! “我可没心情跟你们说谎。” 占卜师舔唇,她身上,人偶反噬的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受过的伤都復原如初。 她飞快地?后撤,身后是崩塌的空间,徒留混乱的信息流。 她瞥了眼闻映潮:“谢谢,我的主。” 最后三个字被她加重语气,咬得清晰。却并无半分敬畏之情。 经?此一挑,矛盾又被抛回?给了闻映潮。 闻映潮摆手。 时终惊怒交加,不明白这两个毫不相干,甚至敌对的人,是什?么?时候搭上趟的。 闻映潮收回?意识权限。 在刚才,他把属于命运灾眼的那部分还给了占卜师。 她变得完整,因能力缺失而导致的副作用悉数褪去。时终大概早已习惯占卜师忽好忽坏的身体,因此一时没能觉察不对。 “不谢。”闻映潮想,“外面还有惊喜。” “拜拜。” 占卜师最后,还有闲心朝时终做一个“wink”。 第128页 如全息里接触不良的信号,她的身影最后两下,往后坠入数据流中,从空间内断了线。 时终咬牙切齿,他去抓占卜师,堪堪在空间边缘剎停,扑了个空。于是他只能发泄到闻映潮身上,转身袭向他! “东西给我!” 闻映潮勾手指,牵动?时终的意识。时终的手打进他身侧的书架内,用力极大。 “顾云疆,”他喊了一声,“偷听半天?,你再看戏,就不礼貌了。” “啧。” 时终脑后一凉。 一把雷射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顾云疆自然?不会赤手空拳地?来,他声音沉着,警告道:“别动?。” 没人为顾云疆开门?,他是直接被转移到自己身后的,时终抬起?双手,强迫自己像本?尊一样,努力思考。 所以,有人操控了他的空间。 时终的心彻底死了。 宴楠躲在门?后,出神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人偶标记。 “连结”的权限,可以使用时终的能力。 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过度使用。 但修改时终的空间编码,让顾云疆无声无息地?转移到内部,不是难事。 “二重世界的衍生物有多少人?” 顾云疆问?闻映潮,两人目光交汇。 闻映潮读到了对方的意识。 在责怪他不多拖会儿,好把这帮人连根一起?拔出来。 “不清楚,”闻映潮回?答,“他们不会和我说这些,我又不能读心。” 除了与我通过甜言蜜语相连的你。 “没关?系,”顾云疆晃晃手里的能力禁锢环,“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靠近时终的身侧,按住对方的肩膀:“去天?网一趟吧,我们慢慢来。” 时终动?弹不得,压根升不起?反抗的念头。任由?顾云疆扣住他,强迫他解除空间能力。 闻映潮还捏着他的一部分—— 被宴馨乔用二重世界锁住,转化?成意识的,最重要的那部分。 “交易?” 时终不可置信地?仰头,瞪着闻映潮神色淡然?的脸。 “你信他不如信我,”顾云疆说,“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谎反悔都不眨眼。” “你也没给我照片啊。”闻映潮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云疆瞥他,没拆他台。 外面的人也在行动?。 占卜师离开空间后,便自动?传送到了镜外。 等来的不是接应她的同伴,而是几把雷射枪,齐齐指向她的前额。 早掐好了位置蹲她。 换作正常人,此情此景下,定然?头皮发麻。 “他没说错,占卜师真的在这里……” “听说冥渊之主也……” 几个队员小声嘀咕。 冰海的人都是今天?被顾云疆临时喊来的。出发前还犹疑不定,毕竟除了找猫找狗,他们这儿上一次出事还是十年前。 福利机构的大火,表面与异能灾害无关?,也不归天?网管。 占卜师毫不紧张。 她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人不多。 她举起?双手,说:“我投降。” 几人一愣,随即窃窃私语。 “投降?” “这么?容易?” “感觉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柏青和阿离交换眼神,总觉得有诈。反而更加警惕,预备着随时扣动?扳机。 面对占卜师,绝不能心慈手软。 果不其然?。 下一秒,占卜师扬起?笑容,手腕一翻,漂亮地?打了个响指。 “才怪。” 镜中的空间内,闻映潮神色一变。 他掐着时终的能力倏然?一停,接着疯狂反扑,似浪潮般袭卷,粗暴地?淹没他的意识网! 闻映潮茫然?地?看向顾云疆,想朝他说些什?么?,可声音落到自己耳边,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词句,像被消过音。 他似乎听见占卜师甜美的声音,在低语。 全身的力气被抽空,站不住,闻映潮往地?上摔去—— 国王诅咒,破土而出。 生根发芽。 他看见顾云疆显而易见地?慌乱无措,丢下时终,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闻映潮听不见了,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煳成一团马赛克,再扭曲成黑色的深渊,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紧紧攥着他的手,怀抱他,非常用力。 接着,那点触觉也消失不见。 闻映潮彻底失去了意识。 占卜师光明正大地?从举枪的人群中穿过,还能腾出手去,拍拍其中一个队员的肩膀。 他们被宽阔的意识网抓住,头脑清晰,却没有办法对占卜师下手。 身体忤逆思维,背叛思维。 顺从于另一道更强大的意识。 “这就是意识网络呀,”占卜师心情大好,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后退,“你们,被他入侵了。” 阿离恶狠狠地?瞪着占卜师,咬牙切齿。 第129页 “别怪我,都什?么?表情啊。”占卜师满意地?端详片刻,“没办法嘛,为了活命,我只能出此下策。” “毕竟不到迫不得已,我可不想接触国王诅咒。” 她打开门?,通往下层的楼梯被能力隔绝,没法通行。 “哎,烦人。” 占卜师调出终端,传信号:“来接我,用你的能力。” 她话音刚落,楼道便立即打开一条新的通道,这条路似墨般漆黑,常人看之,许会望而却步。 她临走前,一拍脑袋:“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其实我不是占卜师哦。” “我和她都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弄混。” 她笑眯眯地?退到通道口?,向所有人深深鞠躬。 “命运灾眼,谨代?表冥渊,宣告归来。” “期待与你们的下次见面。” 她打下第二个响指,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踏入黑暗通道。 国王诅咒,那不是她能驾驭的东西。 楼道寂静。 南桥,雨后的空气格外潮湿。 占卜师在酒吧机器人的带领下,叩开包间门?。徐晓然?正坐在沙发上,晃悠双腿,看着桌上剩余的蛋糕包装,托腮发呆。 “复制品死了,我做的。”占卜师摘下兜帽,“怎么?,你不可惜吗,那好歹是供养你那么?多年的衍生物。” “她不是宴馨乔,”徐晓然?说,“她还生出了自己的能力,和宴馨乔不一样。” “这是大罪。” 占卜师说:“那也是你创造的。” “无所谓,”徐晓然?说,“命运灾眼说,东西拿到了。” “冥渊不可相信。” “一起?去蔷薇墓土吧,芙夏。” 她跳下沙发,心疼地?抚摸着芙夏手上的人偶关?节。 “我们终会摆脱冥渊。” 芙夏把手收回?去。 “你和命运灾眼去吧,我不需要。在天?元广场闹那么?一通,我累了。” “你在生命运灾眼的气?她加入冥渊,是为了你。”徐晓然?说。 芙夏说:“我知道。” 所以,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做出这种事的她,没有未来。 冰海,最接近冥渊的地?方,从福利机构的天?台遥遥望去,能隐约见到冥渊的身影。 那年夏天?,她站在火海前,烧灼半边天?色。致命的月倾洒而下,她毫髮无损。 “别进去了,人各有命。”芙夏拦住要往火里沖的宴馨乔,“再说了,外面是月蚀,你确定出来的人能活?”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幸运。” “我弟弟还在里面!”她哆嗦着嘴唇,跪在地?上,“我可以创造一个新的空间,把他们带出来。” “随便你吧。”她转身欲走。 “但你带出来的那些,还是活人吗?想清楚,不然?有你后悔的。” 宴馨乔听见了魔鬼的低语。 而火海外,迎接她们的人,是冥渊。 第60章 蝴蝶(1) 闻映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太漫长的梦。 梦境无?序、混乱,来来往往的人他不认识,说过的话?语也听不清,他被推动着,往前走?往前看,一步一抛。最终沉没进海底,什么也没记住。 可?他很累。 全身酸痛,比天元广场那次大范围透支还要疲惫。 沉眠中,他蹙着眉头,不断地往上挣扎,想要醒过来。 可?这海水没有浮力。 越拼命,越往下沉。 他只好被流动的海水淹没,严丝合缝地浸泡着,把自己蜷成一团,呛进?冰凉的水沫,行将窒息。 “放松,别担心。” 他捕捉到微弱的动静,气音刮在他的耳侧,扑上温热的唿吸。这声音仿若一股清流,他依然?再?下坠,却不再?慌乱,而是摊开身体,任其淌进?自己的四肢百骸。 “晚安,闻映潮。” 他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然?而闻映潮无?法思考,模煳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转圈,怎么都抓不住。 他想要抓住,想知道对方是谁。 于是他碰碰嘴唇,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话?。 “别走?。” 顾云疆的衣摆被闻映潮揪住。 “不走?。”顾云疆说。 闻映潮还没清醒,顾云疆替他擦擦额头,热毛巾贴在上面,对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顾云疆的动作慢慢安定下去。 旁边的仪器尽职尽责地更新?他目前的状态,状态已?趋平稳,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真折腾我。” 顾云疆嘆气,悄悄把衣角从闻映潮手中拽出来,他太敏感,几乎马上皱起眉头,惹得顾云疆不得不再?把手放上去,轻拍着安慰。 “跟哄小孩似的,”顾云疆开玩笑?,“要我给你唱歌吗?” 闻映潮闷哼。 第130页 “好听话?。” 顾云疆胆大?包天,趁机揉揉闻映潮的头。手指从髮丝间过去,服服帖帖的,又顺又软。 “我哪也不走?,都陪你好几天了,怎么可?能允许你二次死亡。” 顾云疆把头埋进?闻映潮手边的被子里。 “赶紧好起来,没良心的。” 他的终端一亮。 为了不打扰到闻映潮休息,顾云疆这几天都静了音,来找他的队友们也很有眼力见?地只发消息,不打电话?。 aaa酸奶批发商维:老大?,吃饭了。 顾云疆动动手指。 晚潮:我晚点到,你们先吃。 aaa酸奶批发商维:就知道,我给你送过来吧,别凉了。 晚潮:声音轻点。 拜维发消息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到楼底了,前后不过五分钟,他就拎着食盒轻敲门。 没认证进?不来,顾云疆去给他开门。 拜维蹑手蹑脚地,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顺便瞄了眼闻映潮的身体数据。 “稳定多了,老大?你也歇歇吧,”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说不定再?过两天就醒了?” 顾云疆拒绝:“你没看见?。” “他倒下的时候,一点徵兆也没有,身体所有功能紊乱,能力失控,全盘崩溃。” “再?发生一次,防不胜防。” 拜维:“是……国王诅咒吗?” “在他意识里扎根起码七年了,”顾云疆完全不敢想那份全是问题的检查报告,“太深入了,没办法根除,根除就会死。” “只能靠自己,慢慢压着。” 还总把他推到危险中,利用他。明知道他总是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还要试探他的底线。 他还总是不说。 闻映潮,你妈的,骗子。 顾云疆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影响到了闻映潮,对方躺在舱内,手指发抖。顾云疆见?状,飞快地摈除掉自己的负面想法,站起身,替闻映潮调整营养液的输送时长。 拜维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才发现,顾云疆如此在意闻映潮。 他过去一直是那个可?靠的队长,从未在旁人面前失过态。 “你先出去吧,”顾云疆说,“谢谢饭菜,不用太担心我。” “都跟我生分了,”拜维撞他肩膀,“早点休息。” 顾云疆大?概率左耳进?右耳出。 他又待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关闭舱门,调整为入夜状态。 顾云疆忍不住道:“话?说回来,你这能力好麻烦,我连点负面的情绪都不能有,好难。” 他知道合上舱门之后,闻映潮什么都听不见?。 顾云疆是说给自己听的。 “好啦,我陪你到规定时间。” 自我感动。 …… 闻映潮在意识的海底睁开眼。 他大?抵在此沉睡了很久,以至周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仰头能从海中看见?星空。但当他尝试着上浮时,却发现前路永无?止境。 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地去回忆,却只能碰到一点琐碎的片段,记忆卷进?漩涡里,溃不成军。 他做了什么? 闻映潮头疼,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双手发颤。 “别想了,那对你损伤太大?了。” 有人在他身后轻语,但闻映潮并?没有感知到这里除他之外的存在。他想回身,发现这样简单的动作,自己竟做不到。 “我一会儿?没看住,就被钻了空子。” “先是甜言蜜语,顾默晚干的吧?好傢伙,直接给我吓回去了。 “然?后变本加厉,国王诅咒、月蚀。” “你牛逼。” 是谁? 闻映潮听着耳熟,可?稍稍思索就头痛欲裂,根本记不起来。 “闻映潮。” 声音轻轻地说:“我是你的一部分,别抗拒我。” 闻映潮不想听了,拼命摇头。 他好难受。 “唉,算了。” 声音有些无?奈,饶是如此,他仍旧挤出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替闻映潮修补意识受到的创伤。 “等你能接纳我的时候,我就会和你融为一体。” “在此之前,你可?以称唿我为——系统。” 闻映潮阖上双目,陷入了一场更深的睡眠里。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奇怪的走?马灯、破碎的梦在侵扰他,难得安眠。 “睡吧,”系统说,“睡完这一觉,你该醒了。” 意识恍惚间,闻映潮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次日。 天边鱼肚白才刚刚泛起,顾云疆拎着一袋早餐,手里晃晃悠悠。在天网总部的楼前刷开权限,和保安喊了声“早”。 正对大?门的公告屏上在公开处刑—— 轮播他、柏青以及阿离擅自行动的处罚通告。 后面两人被关两个月“小黑屋”,自我反省。他是队长,双倍处罚外加五千字检讨。 第131页 好在这趟冰海之行没造成什么社会性危害,顾云疆又的确找到了冥渊的踪迹,命运灾眼留下的话?语引起重视,上面睁只眼闭只眼,索性当给顾云疆放了个长假。 自然?,天元广场事?件的后续处理也转交第五支队。 冥渊,是整个繁花之苑不可?触碰的禁忌。 对此,拜维吐槽,还好顾云疆没让陈朝雾去,不然?工作狂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顾云疆揍一顿。 收穫了陈朝雾的一句“别造谣我”。 顾云疆知道,队友们是想缓和气氛。 此次事?件谜团依旧重重,牵连十年前冰海福利机构的火灾,要想得到全部真相,只能继续深挖。 偏偏此时他们被排除在外。 唯一的疑似知情者?昏迷不醒。 拜维一拍手:“得了得了,干着急也没用,周末咱去吃火锅吧!看看五队能查出点什么来。” 陈朝雾:“你这周末要补班。” 拜维:…… 拜维:“老大?你当时去冰海怎么没带上我。” 顾云疆推他:“做梦呢。” 阿离办完手续路过,闻言怼他:“你就庆幸吧,知不知道当时闻映潮的意识操纵有多可?怕。” 具体的他没多讲。 因为走?在他身后的柏青捅了他一下。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柏青说。 顾云疆神色如常:“不用那么紧张吧。”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这半个月来,顾云疆每天收拾了就往天网内部的医疗中心跑,一待就是一整日,偏偏他还不用工作,出现得比谁都勤。 因为谁,大?家有目共睹。 顾云疆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 “平时除了例行体检就见?不到你人,”主任恰好给他写?着单子,头也没抬,“现在倒好,风雨无?阻。” 顾云疆笑?笑?:“这不是有人要陪着吗。”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闻映潮的在乎。 “我说奇了怪了,七年前锤死闻映潮的人是你,现在要为他翻案的人还是你。” 顾云疆没多说:“是有些误会。” “得了,去吧,”主任把批准单塞给他,“早上有人换过药了,人没醒。还有五分钟到探望时间,现在上去刚刚好。” 顾云疆:“谢了。” 他照常坐电梯到顶楼,放轻手脚,顺路将终端调静音,走?到最?尽头的特殊病房。在右边电子牌上的时间归零后,才把批准单上的签名压在感应器上,进?行认证。 屏幕安静地跳出了一个“认证通过”。 他吐出一口气,正打算进?门,却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闻映潮已?经甦醒,甚至自己开了舱门,坐起来,正在拔身上的针管。 如果顾云疆有心情,一个字就可?以表达。 草! “我……” 顾云疆不敢大?声叫唤,两步冲上去,飞快按住他的手,制止闻映潮的动作,哆哆嗦嗦地沖他做口型。 醒了? 你有病吧? 闻映潮停下。 他初醒时的表情还很迷濛,愣在那里,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盯了那只按在自己身上的手半天,才很慢很慢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顾云疆。 好眼熟。 闻映潮觉得,自己理应记得这个人。 这个人很难过,虽然?表面看上去没那么难过。 顾云疆小声叫他的名字:“闻映潮?” “我去叫医生,你不要动,也别拔针管,好不好?” 闻映潮没动静。 他没听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低下头,思维乱成一团麻,怎么都解不开,反而越弄越乱。于是他放弃了,怔然?凝视着某个无?意义的点发呆。 顾云疆按下医疗舱上的唿叫器。 第61章 蝴蝶(2) “真的假的?” 拜维跟在柏青后面,试图消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老大要把闻映潮带回家?总局同意了?” 柏青:“队长半个月前就把申请磨下来了,你说?呢?” “重点是这个?”阿离无语,“闻映潮出问?题了。” “啊?” “哎,算了。你自己看吧。” 阿离放弃交流:“讲也讲不清楚,进去了都?小声点,不要打扰到别人。” 闻映潮拉开窗帘,往底下看。 他对往来的意识非常敏感,新进的那三个,好像是朝着他们来的。 好烦。 这些天经常有莫名其妙的人拉他去秘密问?话?,关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还要做检查。他听不懂,也不想听,每次都?昏昏欲睡,被人摇醒。 他不舒服。 “看什么呢,过?来吃早饭,喝豆浆。一会儿回家。”顾云疆喊他。 闻映潮反应了一会儿,没明白。 顾云疆:“吃饭。” 他懂了。 闻映潮慢慢吞吞地从窗台上爬下来。 第132页 顾云疆帮他把鸡蛋剥好,放在碟子里,示意他自己拿。 于?是拜维他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闻映潮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捧着杯豆浆,小口小口地喝。 “来了?”顾云疆朝他们一点头,“但我?记得,我?只叫了柏青一个人。” “他俩硬要跟来。”柏青很无奈。 “没事,都?坐吧。多个人多份力,帮我?搬东西。”他指指旁边的几只箱子。 拜维:? 他低声问?:“合着我?们是来当免费苦力的?” 阿离:“不然?你以为呢?” 拜维:“我?以为……” 他还真以为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维干笑两下,转移话?题:“所以闻映潮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他还挺健康的……” 阿离捂脸。 闻映潮是很健康,各项指标恢復正常,完全可?以出院。只是作为冥渊之主,他还在天网的观察期内,行踪需要有人监控。 他感知到自己被提及,动作一顿。 先是愣愣盯了会豆浆表面的涟漪,努力从交错的意识里将其分辨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等杯中的水圈完全平静下去,才略略扭头,转向拜维。 “别理他们,”顾云疆戳戳闻映潮,“你吃你的。” 闻映潮这回反应得快,他把豆浆杯递给?顾云疆,去拿鸡蛋。 顾云疆:“不喝了?” 闻映潮闷头掰蛋白。 这下拜维终于?瞧出不对来了:“哑了?他检查报告怎么说??” 阿离:…… 顾云疆把豆浆搁在盘边,动手撵他们: “看什么热闹,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嘴捂严实点,把东西给?我?搬下去。” 就?三个箱子,一人一只刚好。顾云疆发?话?,几人没敢逗留,灰熘熘地抱着箱子出去。 “让你少说?点了,”阿离忍不住道,“你看,踩雷了吧?” 拜维想不通:“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有人脉吗,说?说?。” 阿离:“国?王诅咒造成的永久性精神创伤,具体表现为意识混乱,能力失控。” “以前被侵蚀得这么严重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变成植物人,现在还躺着呢,”他说?,“谁猜得到,以意识领域的顶级能力而闻名的人,脑子里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阿离想了想:“但是闻映潮可?以对意识进行自我?修补,看起来没我?想像的那么严重。” 拜维:…… 这还不严重? “得了,你也少说?两句,”柏青忍不住道,“看路。一会送完队长回去,我?还得送你。” 阿离:“行行行。” 拜维从箱后探头:“那我?呢?” 柏青:“你下午不是还有工作吗?” 拜维:…… 为什么要提醒他! 闻映潮趴在窗前,嘴里叼着半根油条,目送着那三个人离开医疗中心,往停车处去,才稍稍宽下心来。 好在没找他问?东问?西。 什么冥渊、冰海……熟悉又陌生?的词彙,他没办法在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准确地找出相关信息,一想就?难受,非常不舒服。 “伸手。”顾云疆凑过?来。 闻映潮不明所以,没动。 顾云疆嘆气:“你的能力处于?失控期,到外面去会很难受。戴上限制环试试?不舒服就?给?你解开。” 这段话?太长了,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他在脑中过?了好几遍,非要逐字逐句地拆分开,才能下咽。 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他一动不动。顾云疆也就?耐心等着,抬起手上拿着的限制装置。 小巧玲珑。 闻映潮犹疑着伸出手。 顾云疆小心翼翼地给?他扣上,观察他的反应。 安静了。 这是闻映潮的第一个念头。 哪怕是在天网的医疗中心里,失控的闻映潮能感知到的范围依旧广泛,那些错杂的意识粗暴地挤压在他的精神网里,他习惯不了,太多声音吵他,混在一块,区分不开。 总算消停下去。 顾云疆松了口气:“穿上衣服,走吧。” 闻映潮跳下窗台,去拿外套。 新买的,顾云疆拆封洗过?。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挑了闻映潮以前衣服的一件同款。 原本那件也在,他不捨得扔,压箱底了。 相关手续顾云疆一早就?办理完成,打声招唿就?能走。闻映潮戴上兜帽,特意把它压得很低,站在门边等顾云疆。 他只知道自己要走,不知道去哪。 顾云疆拎起最后一个包,主动拉过?闻映潮的手。 “介意牵手吗?”他问?,“怕你跟不住。” 闻映潮收收手指,没反抗。 那就?是愿意。 顾云疆竟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过?于?恶劣,趁人之危。 第133页 哪怕是在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他还闹着让闻映潮陪自己看焰火表演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顺应过?他。 他烂透了。 他不能去说?是闻映潮逼的,是他自己堕落成了如今的模样。 仗着闻映潮的能力被限制环控住,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中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自我?内耗,源源不断地折磨着他自己。 闻映潮停下脚步。 不轻不重地捏捏顾云疆的手。 他察觉到了。 顾云疆微怔——他给?闻映潮的是最高限制级的限制环,对方理应不能再感知到情绪才是。 甜言蜜语的效果也早就?过?去。 “你……”顾云疆扭头。 闻映潮低垂着脑袋。 他比顾云疆高一点,长发?和兜帽挡住半边脸,顾云疆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嘴唇,唇色发?白。 见顾云疆不动了,闻映潮又捏了一下他。 顾云疆轻笑:“你在担心我??我?好意外,也……” 好高兴。 有点长,不想理解。 闻映潮不明白,被限制后,他的世界好不容易变得干净,没有旁人的情绪来打扰。 可?唯独顾云疆的心思那么清晰,随随便便就?能闯进他的领地里。 他不排斥。 他只想让顾云疆别难过?了。 顾云疆的情绪太汹涌,拦也拦不住,如站在暴雨下浑身?湿透,得不到垂怜的路人。假作坚硬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不堪一击。 “对不起,”顾云疆和他道歉,“我?尽量收敛。”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好奇怪。 闻映潮想,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疆误会了。 可?他一旦深入思考,就?像被针扎进大脑,并在其中翻搅一样地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如何?请求顾云疆。 不要再那样想了。 他强迫自己从流逝的字节里抓住那点只言片语,去拼凑自己真正想诉诸的想法。 顾云疆可?以痛苦,可?以发?泄。那都?是正常的行为,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强行压抑情绪,也不需要因为自己的负面想法道歉,憋出一身?病来,恶性循环。 闻映潮尽力了。 他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东西堵住,头痛得似要炸开。 于?是他开始发?抖。目光逐渐涣散,唿吸急促,浑身?无力,顾云疆眼疾手快,在他跌倒前将人拥入怀中。 顾云疆不知所措。 怎么了? 他说?的哪句话?刺激到闻映潮了? 不是。 闻映潮急切地摇头。 他蜷缩在顾云疆的胸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跳得极快。他紧紧攥着顾云疆的前襟,不肯松手,如同在抓一株救命稻草。 顾云疆沉默片刻,抱起闻映潮,往外走。 “你别慌,”他竭力让自己的心绪风平浪静,“是因为我?吗?我?没事的。” 闻映潮不想再听他说?话?,越听越不好受。 他要崩溃了。 “你在干嘛?” 有道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 闻映潮听过?,认识对方,也知道对方自称系统。 来无影去无踪,却不是幻觉。 兴许是因为系统连接着他的意识,或者?因为那就?是他的一部分。所以对方说?的话?,于?他而言,要好理解许多。 “因为顾默晚?”系统问?。 闻映潮一声不吭,没认。 “别折腾自己,”系统上手,帮他梳理起部分错乱的思绪,“顾默晚会知道的,你的意思传达到了。只是一时半会,他很难改正。” “你也好,我?也好,给?他一点时间,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真的? 他感受着顾云疆怀里的温度,很暖和,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他的精神网重新平静下来,仿佛他刚刚接触到的浓烈的负面情绪,都?只是他的错觉。 “真的。”系统说?。 电光火石间,闻映潮回忆起自己曾听过?的一句话?,突兀地从杂乱的记忆碎片中蹦出。 并不遥远,并不陌生?。它就?发?生?在不久之前,顾云疆的语气坚定?又认真。 他当时把话?放在心上了吗? 还是转头将注意力移向别的事情了? 想不起来。 闻映潮勉强缓和下来,紧攥着的手慢慢放松,那里被抓得皱巴巴的。 在顾云疆几个队友异样的目光里,他被公主抱着,送上了车。 这时,闻映潮才后知后觉。 好丢人。 干脆装睡,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顾云疆给?他盖了件外套。 “从今往后,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他可?以永远相信顾云疆。 第62章 蝴蝶(3) 闻映潮真的睡着了。 这些?天他经常做梦,梦些?与现实?颠倒的,毫无逻辑的东西。被裹挟着往前?走,偶有心惊肉跳的时候,醒了就忘了。 第134页 闻映潮梦见自己追着一只蝴蝶。 蝴蝶一直飞,他一直跑,终于筋疲力?尽,站在花丛中间喘气,目送着蝴蝶越飞越远,不?见影踪。 蝴蝶。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画蝴蝶?”好像有人这么问他。 “这是标记,”闻映潮听见自己说,“你就当是个重要的仪式,代表……” “代表永恆。” “又不?是刺青,晚点洗掉就行。” 闻映潮被人轻轻拍醒。 他的睡眠非常浅,向来如此?。梦中的场景转瞬即逝,蝴蝶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蝴蝶。 他清醒了。 闻映潮才发现,自己扯着顾云疆的袖口,对方把外套给他当被子,里面穿着短袖,被他拉得歪歪扭扭的。 露出肩膀上刺着的,漂亮的黑蝴蝶。 是什么? 他把方才的梦忘得干干净净,只下意识觉得,这是梦里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顾云疆见闻映潮还愣着,又拍拍他,说:“到家了。” “我?们以前?的家,房子我?买下来了。” 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的目光越过顾云疆的肩膀,去看他身后那栋建筑。 他对“家”这个词彙十分陌生。 相比之下,他反而对“宿舍”、“房子”之类的词语比较熟悉,似乎很久都没人与他提过“家”。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闻映潮的神?情难得多了点期待,想见见所谓的“家”是什么模样。 顾云疆牵着他走。 身后来当免费苦力?的三个冤种队友:…… 路上去过商场,顾云疆可又添置了不?少东西啊。 阿离同情地搭上拜维的肩:“搬吧,搬完你还得回去工作。” 他刚说完,柏青就扛着两只箱子,从旁边路过,用脚勾了他一下。 阿离往前?一个踉跄。 阿离:? 他拎起一袋衣服,骂骂咧咧地跟上去:“你脑子没问题吧?” 拜维:“受不?了了,一帮见色忘友的东西!我?下次再凑这个热闹就是狗!” “叮咚”。 信息提示。 拜维低头看终端,发现在队群里,顾云疆给他们仨每人转了2000通用券。 aaa酸奶批发商维:这多不?好意思啊老大,举手之劳而已,咱们谁跟谁。 aaa酸奶批发商维:[已收款]。 打工人不?想打工:出息。 打工人不?想打工:[已收款]。 这周能不?能吃火锅:[已收款]。 aaa酸奶批发商维:柏哥你两只手都抱着箱子,怎么还能水群。 打工人不?想打工:我?替他收了。 aaa酸奶批发商维:…… 顾云疆的家在十楼,坐电梯直达,右拐第?一间就是,他用终端刷过权限,“咔”地一下打开了门?。 闻映潮跟在顾云疆后面进屋。 他似乎曾经来过、甚至在这生活过,房间的布局那样熟悉,可又那样陌生,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顾云疆的家收拾得非常整洁,宽敞又明亮。三室一厅,所有东西都规规矩矩地摆放整齐,棕木地板应该不?久前?才拖过,窗明几净,赏心?悦目。 顾云疆给他拿了只拖鞋:“你先坐。” 闻映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索性放弃,他听话地坐到沙发上,打量他这个所谓的“家”。 顾云疆没关门?,三个队友先后搬着东西进了屋。 拜维率先出声:“哎我?说老大,你啥时候能听劝,捣鼓捣鼓。” “自己家弄得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每次过来都一个样,家具都没添过,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换作往常,顾云疆只会轻飘飘地回他一句:“纯粹用来住的地方,要人气儿干嘛。” 但今天顾云疆竟然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你说得对。” 拜维:…… 他搁下箱子,不?由?自主地看向闻映潮。 闻映潮对此?毫无?反应,以他现在的状态,大抵根本理解不?了他们所讲的话。 此?刻,他正出神?地看着沙发对面的墙壁,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看一样值得在意的东西。 但拜维来过好几回了。 他清楚那墙上什么都没有,只余一大片空虚的白。 柏青跟阿离把东西放在门?边的柜子旁,阿离轻车熟路地找到顾云疆家的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还没喝呢,就被拜维勾着胳膊肘,用大力?气扯进边上厨房。 还要把门?带上。 柏青:…… 顾云疆懒得管他们,把东西一件件拆开,说:“和以前?一样,别客气随便坐。中午留这儿吃饭吧,麻烦你们了。” “对了,语音问问朝雾来不?来,她?要是忙就算了。” 闻映潮微微一动。 拜维喊的话,他听到了。 第135页 然而那段话对现在的他来讲太长,太难理解,也记不?完全?。闻映潮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从乱糟糟的句子里找出了几个关键词。 他明白顾云疆家缺少什么了。 生活气息。 太孤独、太寂寥。 厨房里,阿离甩开拜维。 “你干嘛?”他嫌弃道,“水洒了。” “问你个事,小声点,别给他们听到了。”拜维朝客厅的方向努嘴,“那谁……闻映潮还能治吗?” 阿离:“……” 他嘴角一抽:“就这点破事?” “你以为他是谁啊,”阿离锤他,“闻映潮,意识当年散得差不?多了,都能诈尸再生,你说他能不?能恢復?说不?定过几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得了,”阿离语重心?长,“年轻人,成熟点,你也老大不?小了。” 说完,阿离拉门?离开。 拜维思索片刻,发现不?对。 阿离比他年纪小,入队得也晚。 他才是前?辈吧? 午饭照例是顾云疆来做。 考虑到还要招待这帮塑料队友,顾云疆特意多买了几样菜。 他平时很少下厨,厨房都是临时收拾的,但做菜的水平还不?错,比外卖好吃。 很久之前?,饭菜都是闻映潮准备好了,等?他回来。 后来闻映潮死了。他试着自学,对着菜谱,有模有样。每晚都会做上一大桌菜,沉默地独自享用。 渐渐地,他习惯了没有闻映潮的日子,干脆在食堂解决,虽然难吃,但图一个省事。 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这帮好队友硬要来拜年或庆祝,并?蹭饭。 顾云疆都要提前?腾出半天时间来收拾。 其实?他不?觉得麻烦。 顾云疆琢磨着该怎么处理食材。 他在买菜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并?不?清楚闻映潮的喜好。 从来都是闻映潮问他吃什么,弄他爱吃的。轮到他来弄,反倒纠结起来。 他拼命回忆着从前?的闻映潮平日经常做的菜餚,可那些?记忆太久远,只能勉强捞着几个模煳的印象,还不?能确定。 为此?,他特意还发消息去问沈墨书。 得到对方的嘲笑,还被宰了一笔情报。 起码可以做醋熘娃娃菜和番茄炒蛋。 顾云疆安慰自己。 正当顾云疆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陈朝雾掐着点到了。 她?进门?先听,给自己找了张没人的椅子。 拜维递水:“朝雾姐,辛苦辛苦。” 陈朝雾:“一个半小时吃饭时间,吃完跟我?回去上班。” 拜维:…… 阿离“噗嗤”笑了。 “您为什么要来呢,”拜维崩溃,“手上的事处理完了吗?” “没过节,顾一般不?会亲自下厨,”陈朝雾说,“除非有事要处理,欠你们人情。” “我?试试能不?能帮上忙。” 阿离:“学着点儿,朝雾姐这思想高度。” 拜维:“你还好意思阴阳我??有本事别收通用券!” 这些?人都是顾云疆的朋友。 闻映潮不?用思考也能明白。 他不?讨厌人多的环境,却把自己往角落靠了靠。 他开始发呆,想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并?不?容易,不?可避免地发疼。 闻映潮放弃思考。 他侧过身去,背对所有人,像根木头般靠在沙发背上,让自己大脑放空,缓解疼痛。 结果那个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词语,在此?刻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 “格格不?入”。 它姗姗来迟,闻映潮不?愿再深入去挖其中含义。 这时,有人从身后搭住他的肩膀。 闻映潮停了四五秒,才迟钝地扭过头,陈朝雾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眉头微蹙。 “能力?在体内流动紊乱,波动处于异常区间,但被限制着,不?易察觉,”她?的手往下滑,摁到闻映潮腕上的限制环,“果然,与国王诅咒所致的状态基本类似,你是冥渊之主?顾把你带回来了?” 闻映潮神?色茫然。 “……” 陈朝雾等?了两三秒,没得到回应,便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这样,”陈朝雾把手摊在闻映潮身前?,“我?和你说话,能听明白,就在我?手心?划一下。” 三人伸直了脖子看,没阻止。 他们了解陈朝雾,她?虽然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却不?是在这种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还要套话的人——哪怕闻映潮的确是诸多谜团中的核心?人物。 陈朝雾耐心?地等?了四分钟,闻映潮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接着说:“我?是顾的朋友。” “他放心?让我?们和你待在一起。” 第136页 这次陈朝雾等?了更久。 久到其他三个人都觉得闻映潮不?会给出回应的时候,他低下头,抬起手指,很轻很轻地在陈朝雾的掌心?里划了一下。 陈朝雾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语言尽量简短:“‘是’划一下,‘否’划两下,明白吗?” 过了十几秒,一下。 她?问:“还认识我?吗?” 两下。 “顾云疆呢?” 犹豫。 闻映潮不?记得了。可他又想,早上看见的蝴蝶刺青,落在顾云疆的肩膀上,那样熟悉,近在咫尺。 三分钟后,一下。 “冥渊?” 两下。 “国王诅咒?” 两下。 “你自己?” 两下。 越回答,闻映潮越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亲人、朋友,包括他自己的存在,孑然站在天地中间,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 他似乎从未忘却。 但记忆却被滚了一团模煳的黑雾,他挥不?开,绞尽脑汁——无?法理解。 “不?问了。” 陈朝雾忽然停止。 闻映潮的指尖卡在起点处,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好在陈朝雾没有让他尴尬,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自然道:“平时可以做些?反应力?训练。” 还没等?闻映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陈朝雾便站起身来:“走吧,去吃饭。” 拜维立刻反应过来:“我?去帮忙端菜,我?闻到香了。” “我?点饮料,一会送上来,”阿离半举起手,“你要什么,草莓牛奶行吗?拜维说上次见你喝过。” 好半天没人回,闻映潮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叫他。 他扭过头,发现阿离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 “永远不?要注视冥渊,哪怕仅仅与它沾边的人。” 闻映潮不?讨厌人多的环境。 除非在人群里,他也是一个人。 顾云疆曾经说,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直到他亲手把顾云疆推开,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嘶,听不?懂吗,我?的错。” 阿离直接走到闻映潮面前?。 他怕对方没理解,简单地重复一遍:“我?说,草莓牛奶。” …… 金桔柠檬。闻映潮想。 怎么表达。 第63章 蝴蝶(4) 顾云疆发?现,闻映潮其实并不挑食。 只要上桌的菜餚,他都尝过一遍,虽然有些是顾云疆那帮莫名热情的队友硬给他夹的,但闻映潮不排斥,面?色如常地下咽,然后去夹他没碰过的菜。 挨个轮过后,这碗饭就扒完了。 和往常聚餐一样热闹,其他人费尽心思活跃气氛,聊些有的没的,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逗得人会心一笑。 中途还出了小插曲,陈朝雾到点了,闹铃一响,硬带着拜维回去干活。 一句“不想上班”的大喊迴荡在楼道里?。 只有闻映潮从头到尾在干饭。 这算好事,起?码说明顾云疆没有踩到雷。 坏的是,他依然无法?摸清闻映潮的喜好。也不敢当面?问?,他不清楚闻映潮会不会回答他。 很?难。 顾云疆偷偷瞄闻映潮。 对方?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双手捧着一杯金桔柠檬,咬吸管。 闻映潮目前的精力只够他专心做一件事。 顾云疆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不曾想,对方?直接抬起?头,正应上顾云疆的目光。 他好敏感。 闻映潮放下饮料。 他本就?坐在顾云疆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替顾云疆揩去肩膀上沾到的碎叶,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很?细很?小,轻飘飘的,不易察觉。 指腹隔着布料,摸过顾云疆的蝴蝶刺青。 顺便把顾云疆的雪顶咖啡端走了,摆在自己面?前。咖啡没动过,头顶的冰淇淋要化了。 做完这些,闻映潮继续去咬他的吸管。 好吧,不算全?无收穫。 顾云疆无奈地想,起?码饮料是闻映潮自己选的。 蹭完这顿,柏青和阿离十?分?有眼力见地前后熘走。顾云疆要收拾碗筷,被闻映潮中途按住。 “你要洗?”顾云疆问?。 闻映潮不说话?,用行动证明。他把空盘都收拾好,叠在一起?,端进了厨房。 不消时,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音。 顾云疆探头进去,找理由:“这么多碗,我来?帮忙。” 闻映潮动作顿住,这次他只思考了几秒。 然后,闻映潮洗干净手上的泡沫,走到厨房门口—— 当着顾云疆的面?,把门关?了。 顾云疆:…… 他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刺激闻映潮。只好坐在门口等,隔着磨了砂的玻璃,瞧着闻映潮模煳的身形。 第137页 像以前一样。 闻映潮没收拾多久,中途还出来?把餐桌擦了,扔掉顾云疆的咖啡,分?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顾云疆拦住他:“你干嘛扔我喝的。” 闻映潮不满,他推了两下顾云疆的胳膊,没推动。 顾云疆:“我怎么你了?” 闻映潮没动。 他心道不好,自己又没控制住,语气不由自主地掐上了调。急忙放下挡住闻映潮的手,软声道:“你生气了?” 没生气。 他只是看到了,顾云疆做检查时拿的瓶子。 那不是闻映潮的药,是顾云疆偷偷吃的,治疗精神的药物。 那几天他的意识失控,夜里?常常不得安眠,顾云疆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没有。 咖啡影响顾云疆的睡眠,药效会减弱。 闻映潮找不到表达词,也不想顾云疆误会。在找合适的方?法?,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移向顾云疆的终端。 他指了指。 顾云疆会意,虽然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却仍旧乖乖抬起?右手,打开终端权限。 毫无保留。 闻映潮看着终端画面?,面?露迷茫。 他会用吗? 好像会。 顾云疆终端上的图标太多,全?挤在桌面?上,他认不出来?。 图标下面?的应用名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合在一起?要理解很?长时间。 看得他头晕。 闻映潮只好把软体都点开,仔细分?辨半天,才能?认出这和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同。 顾云疆由着他折腾,手举在空中,不嫌累。 差不多半个小时。 是“绘画板”。 这找得过于?费劲,闻映潮累了。 他用发?抖的手指,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药瓶。非常简笔抽象,一个大长方?形,上面?再加一个小长方?形。 边角是圆的。 他尽力了,这已经要了闻映潮的全?部思考能?力,画完后大脑宕机了很?久,顾云疆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顾云疆在他面?前蹲下,他的手腕上被扣下一个凉凉的物体。 闻映潮下意识低头。 终端。 “新的,你自己的,”顾云疆说,“之前那个,註册身份不是你,改不掉。” “我把数据都传过来?了,没有偷看。” 他知道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于?是不再停留。去把闻映潮没收拾完的碗清了,终于?没忍住笑出来?,眼中挤出几滴泪水。 对不起?。 他好高兴。 就?算最后调查的结果告诉他:闻映潮并不无辜,他的确是七年前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顾云疆也由衷地为了这一刻而高兴。 是个漂亮得过了头的美梦。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晚上,顾云疆没和闻映潮一起?睡。 闻映潮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不是因为他不讲话?,而是整整一下午,都没多少动静。坐在沙发?前,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 他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发?着呆。 只有在顾云疆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比如转转眼珠子,告诉顾云疆,他听?到了。 睡前,他好歹哄着闻映潮吃完了药。 他知道闻映潮睡不安稳,这是助眠的,勉强对精神创伤有些帮助。 顾云疆抱着被子去躺沙发?。 他家?只有一间卧房,双人床,被子也是大床被。闻映潮不解,为什么顾云疆要分?得那么开。 他另外抱出去的被子好像很?薄。 空调房里?会受冻吗? 等闻映潮想到这些时,顾云疆已经出去好久了。 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灯。 他不喜欢太黑的环境,去把掩好的窗帘拉开。繁花之苑的夜色从来?不浓,路灯盈盈,隔着很?远,都能?瞧见远方?流光溢彩的闹市。 今夜月明星稀。 是下弦月。 闻映潮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他尝试去深入探究这点紧张感,却只能?接触到表面?一层。他恐惧它会渐长,变回一轮满月。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映潮往后退上两步,将窗帘掩回大半。 药效终于?上来?,窗外的景色逐渐朦胧,困意可以掩盖过所有来?路不明的情绪,来?势汹汹。闻映潮困了就?睡,他钻进被窝里?,眼皮愈发?沉重—— 房间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好像是玻璃瓶磕碎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晃了两下门,没开。 顾云疆给卧室上了锁。 闻映潮无师自通,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在门锁边缘一扫。 权限通过。 顾云疆愕然回头看他。 即使客厅内光线昏暗,闻映潮也能?看清。 他跪坐在地,药片不均匀洒在地上,滚到沙发?边,玻璃碎片混在其中,顾云疆的手中还握着一块。 闻映潮“啪”地摁开灯。 第138页 他手上的红色夺目,鲜血滴落,顺着手腕往下滑,甚至还紧紧攥着那块割伤他的碎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闻映潮默不作声。 他转身回房,粗暴地拉开顾云疆的柜子,一个个翻,没看到他想找的东西,蹙着眉头,要撕自己衣服上的布。 顾云疆知道他在找什么,急忙开口:“在茶几底下。” “我自己拿就?行。” 后半句闻映潮压根没听?。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辨认。茶几离他不远,闻映潮快步过去,果然从底下拉出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纱布,酒精,镊子,消毒药水,止血贴。还有不少瓶瓶罐罐,贴着花花绿绿的标籤。 闻映潮拎着医疗箱过来?,在顾云疆面?前半蹲下,去拉那只受伤的手,把它掰开。 那块锋利的碎玻璃掉在地上,满是鲜血。 “我习惯了,不用你来?。”顾云疆说。 他没有阻止闻映潮的动作,任由对方?的体温贴在自己身上,捧住自己的手。 闻映潮听?不进去。 他自顾自地拿出工具,消毒后,替顾云疆清理伤口中的玻璃残渣。 消毒、涂药、包扎的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绷带绑得很?好看,好看到顾云疆都不忍心去拆。 闻映潮站起?身,踩在药片和碎渣上,目光清冷。 “我……” 顾云疆想解释,然而他根本不知从何解释。 况且,他说了,闻映潮就?能?理解吗? 他积压已久,那些被他强行按捺的负面?情绪在这夜爆发?。顾云疆咽下药,仍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他怕自己失控,会吓到闻映潮。 于?是悄悄地给卧房的门上了锁。 转头,他就?看到了幻觉。 是他自己的脸,举着刀子站在沙发?旁。对方?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抵在自己的胸口前,往里?捅。 当时在他的错觉里?,情况紧急,再加上这里?太久没有除他之外的人来?住,以至于?顾云疆一时忘记——闻映潮同样拥有这栋房子的一切权限。 从未改变过。 顾云疆往幻觉身上扑,想夺过那把刀,可是他明明觉得自己碰到了对方?,却仍旧穿了过去,转头,亲眼看着幻觉的皮囊里?翻出血肉。 “顾默晚……” 他叫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动作打翻了药瓶,还没来?得及吃。整瓶药摔在地上,玻璃飞溅。 幻觉微微屈身,抬起?顾云疆的下巴。 触感多真实。 “你说啊,为什么活着的人是你呢?” “为什么要一次次把你爱的人推向地狱呢?” “日晷。” 顾云疆把自己的手碾在玻璃上,划出伤口,找了最锋利的一块,使劲地往流血的地方?压。 “没人会来?救你。”幻觉说。 “别顶着他的脸,说那么噁心的话?。” 区区一场幻觉而已。 顾云疆把玻璃攥得更紧,甚至想往脖子上划。 他控制住了,因为闻映潮还在家?。 疼痛能?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自己处于?现实,自己还活着。 直到闻映潮打开门。 他的狼狈完完全?全?地暴露,而在他眼前低语的那个人,仿佛得逞一般,烟消云散。 顾云疆瞳孔骤缩。 此刻,闻映潮站在他的身前,对方?弯下腰,动作与方?才顾云疆看到的幻觉极为相似。 随后,闻映潮在他的前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第64章 蝴蝶(5) 撩完就跑,流氓行?为。 顾云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反覆摸自己被亲过的额头。 怎么?都想不通,闻映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被闻映潮赶回卧室了。 闻映潮自己抱着被子?出去躺沙发。 满地的药片和玻璃还没收拾,还有?凝固的血,需要?拖地。 顾云疆:“你回来睡,我去把这些扫干净……” 闻映潮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砰”地重重关门。 甚至加了权限锁,除非紧急情?况,谁也开不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自动解锁。 顾云疆:…… 他错了,闻映潮这么?聪明,迟钝些怎么?了,哪里需要?他顾着。 註定是顾云疆的无眠夜。 他没等到权限自动解开,早晨五点,闻映潮就来给他刷门。 闻映潮的动作很轻,顾云疆装睡,尽力调整自己的唿吸,以免闻映潮发现不对。 对方蹑手蹑脚地进来,在床头放下了一样?东西,又悄悄地原路返回,慢慢地合上门。 等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云疆才翻过身?,想看闻映潮给自己的东西。 一个布袋子?,上面标着某大?型商场的logo。 止痛贴,外加一台小型的助眠香薰机。 顾云疆对自己的家里有?什么?了如?指掌,他从未购置过这些东西,思来想去,只能是闻映潮一早叫的跑腿。 第139页 他在网上搜了一下价格。 ……专挑贵的买。 顾云疆从终端里翻出闻映潮的联繫方式,是他把终端给闻映潮之前偷偷加的。 两人还没发过消息,他犹豫了半天?,试探着打了个“?”过去。 一分钟之后,顾云疆得到回应。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顾云疆:…… 他试着给闻映潮转了一笔钱。 晚潮:[转帐-10318通用券。] 这次顾云疆足足等了十分钟。 蝴蝶:[已退款。]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晚潮:[转帐-10318通用券。] 晚潮:我记得你终端里本来就没多少。 蝴蝶:[已退款。] 顾云疆发消息:“为什么?不收?” 晚潮:[转帐-11000通用券。] 闻映潮“哗”地拉开卧室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手腕上点了两下,投屏终端画面,展露在顾云疆面前。 闻映潮操作得很慢,每进行?一步就要?停顿几秒,还经常点错,退出去再进。 他当着顾云疆的面,打开拉黑功能。 大?概只想威胁一下顾云疆,所以没按下去。 顾云疆:…… 他妥协了:“我用,我不找你了,我好好睡觉,可以吗?” 没敢问有?关那?个吻的话题。 闻映潮这次恍惚了更久。 他今天?光是研究终端,精力就消耗得太多,况且昨晚也不得好睡。 顾云疆的情?绪,隔着一道?墙,锲而不捨地在他的意识网里乱撞,五味杂陈,搅乱他原本就一团糟的思绪。 因此顾云疆说的话落到他耳中,自动换为了长?长?的、意义不明的乱码。 最后是顾云疆的通讯提示打破了僵局。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让闻映潮先坐。 他从卧室里出去,顺带关上了门,走到阳台门前,才把通讯接起来。 “喂,代理?人。” “你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啊,昨晚没睡好?他折腾你了?” 顾云疆:“没有?,我折腾他了。” 代理?人:? 他说:“别聊他了,之前拜託你帮忙查的事情?,怎么?样?。” 代理?人:“哦,吵架了。” 顾云疆:…… “没吵架,”他疲惫道?,“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八卦。” “行?行?,你说了算,”代理?人那?边传来翻动纸页的声响,“你传给我的照片经技术检验,是真的,也找过能力者进行?二次验证,走访了冰海附近的住户,以及各大?交通枢纽的出行?歷史?。” “可以确认,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发生当日,闻映潮本人的确身?处冰海。” 顾云疆喉间一哽。 代理?人:“别急着高兴,现在唯一无法确定的是,如?果他们用了此次事件中同样?的空间传送手法……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得不列入考虑项中。” “我把资料都提交上去了,都是有?力证据,就差最后一点,我会继续跟进。” 顾云疆舒出一口气:“谢谢。” “不过倒也奇怪,他的行?程原本是一个疑点,但因为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闻映潮的脸,加上他自己没否认,才定死了这件事的结果。” “脸倒好说,伪装的能力者千千万。可他为什么?要?承认?” “……” 顾云疆沉默片刻,凉凉道?:“谁清楚。” 联繫上闻映潮在那?场人偶游戏的所知所为,顾云疆有?了一个猜测。 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它诞生于人为创造的平行?空间,来到现世,像人一样?活。 “照片上的另外两人呢?”顾云疆问,“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占卜师。” “已经在比对了,抓拍的身?影模煳,拍摄时间久远,不好分辨。那?边在联繫对应的能力者协助。” “另外,”代理?人语气严肃,“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闻映潮无关的话,那?必然有?真正的兇手,翻出来再查,不是件容易事。” 顾云疆扯了下嘴角:“难道?还要?交给我吗?” “交你个头,”代理?人没好气道?,“这几个月好好待着反省去吧,反正人也让你带回去了,你看好点,要?是让他跑了,会追责的。” “有?空多去外面转转,只要?别出市就行?,带点东西去看老师,天?天?总部家里两点一线,像什么?样?。” “知道?了,”顾云疆随口应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我挂了,”代理?人说,“这电话还是我偷偷打给你的,吃下我的定心丸,乐去吧。” 说挂就挂,没等顾云疆回应,耳边就只剩“嘟嘟”忙音。 第140页 他顺便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可以去弄早饭了。 顾云疆的目光移向自己昨晚包扎好的右手。 还不能沾水。 买吧。 这几天?他倒清闲了,南桥那?堆破事转交给五队,轮给他们焦头烂额。五队队长?和顾云疆还算熟,是他的同期,隔三差五跟他吐槽“什么?玩意”,顾云疆回过一句“加油”。 这件事不再归他调查,具体细节不能和他披露。 顾云疆唯一知晓的后续,就是徐殊的死。或者说,是宴馨乔衍生物的死。 当时陈朝雾还未被通知返回。 此事闹得很严重,负责看守的所有?人都被带走调查,几乎所有?人的体内都检测出了或多或少的“蝴蝶之吻”。 无色无味,难溶于水。 而“徐殊”的医疗舱被强制关闭,身?体功能崩溃,尽数衰竭,药石无医。 顾云疆去洗漱间换药。 “叮咚”。 手腕上的终端传来新提示。 顾云疆没理?会,他正给自己的手缠新绷带,伤口癒合得还算快,已经不流血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结疤。 横看竖看不满意,都没有?闻映潮包得漂亮。 他竟然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云疆简单洗漱了一下,才点开终端消息。 给他发好友信息的是七队副队,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6:23。 有?事请联繫8888:邵寻把照片信息和你说了? 有?事请联繫8888:收到速回。 邵寻是“代理?人”的真名,他最擅长?借用旁人的身?份对事件进行?调查,戴上面具玩弄人心,游走黑白,得心应手,因而得此代号。 真正知道?他姓名的人不多,他从很早以前就没用了。 是个天?生的演员胚子?,不知道?做什么?想不开要?考天?网。 6:48。 晚潮:没有?。 有?事请联繫8888:骗谁呢?我看他通讯记录的最后一个联繫人是你。 晚潮:你还查他终端? 有?事请联繫8888:我查个头,他自己没来得及关。 顾云疆想到对方挂断得匆忙的通讯。 敢情?是被抓包了。 晚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有?事请联繫8888:这些细节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能对外披露,你和他都违规了。 晚潮:我是外? 有?事请联繫8888:…… 有?事请联繫8888:算了,下不为例。 有?事请联繫8888:结果又不是不告诉你,急什么?,万一白高兴一场呢? 不是更残忍吗? 晚潮:先高兴了再说。 晚潮:就当给我点甜头吧。 有?事请联繫8888:你啊。 有?事请联繫8888:那?更应该好好享受当下,没准过些日子?他就要?被带走调查了。 有?事请联繫8888:不说了。 晚潮:给个面子?,罚轻点,免得邵寻下次不理?我了。 有?事请联繫8888: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云疆憋笑,关掉聊天?界面。 身?后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顾云疆顿了顿,没回头。 随后,闻映潮的胳膊从他的脖子?边上伸过来,去抓他那?只受伤的手。 “担心吗?我想你多休息,早上就自己换了药。” 顾云疆任由闻映潮拎高他的手,反覆看。 他仰头,迎上闻映潮的下巴。 眼神无辜,明知故问。 虽然绑得不怎么?好看,但毕竟单手操作,无可挑剔。 闻映潮松开他。 顾云疆还没换衣服,睡衣松松垮垮。被闻映潮的动作一扯,蜷在一块。 放下时,它自动滑落,肩口歪歪扭扭的,闻映潮替他拉平。 “蝴、蝶。”闻映潮开口。 “什么??” 顾云疆下意识答了,随后他心下一惊,勐地转头,动作幅度过大?,险些把脖子?扭了。 闻映潮蹙眉。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锚、点。” 目光落在顾云疆的半边肩上。 黑蝴蝶振翅而飞。 第65章 蝴蝶(6) “去找一只蝴蝶。” 在顾云疆出去与他人通讯时?,闻映潮也正不断调整着自己,他面上看?起来怔然出神,实际每时?每刻,包括睡眠都未曾停歇。 一点一点,把思维上那团理不开的麻解掉。 “闻映潮。” 他恍惚间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对方时?不时?就会?徘徊在他的耳侧,从精神里拥抱着他,他习惯了系统的突然出现,对方话音非常轻浅,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闻映潮把目光移向?别处,似是在听,似是没在听。 “去找蝴蝶。”系统说?。 “那是你为你自己设下的,唯一锚点。” 锚点是做什么的? 闻映潮站起来。 他不记得什么蝴蝶,非常陌生的词彙。可这个时?候,闻映潮却莫名想起了顾云疆,他肩膀上的刺青。 第141页 在旁人?身上,或许没什么特别的,但顾云疆是天网的人?,闻映潮不确定,内部会?否允许顾云疆在身上留下痕烙。 系统再次消失,没在他的意识网里留下半点痕迹。 这再一次证明了,系统不是别人?,它来源于他的意识——与他本就是一体。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门。 顾云疆似乎正在与什么人?发消息,闻映潮站在原地,没过去打扰。 手?上的绷带好像不是自己昨晚缠时?的样?子了。 等顾云疆关?掉了界面,他才上前。 本来还想替顾云疆换药。 看?来不用了。 肩膀那只蝴蝶恰恰再次划过闻映潮的双眼,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两下眼,这次终于看?清——蝴蝶栩栩如生,如用淬了墨的针,很仔细很用心地在上面描画,慢慢勾勒而成。 “锚点。” 然而,即便它再生动,闻映潮仍旧不认为他想要寻找的是蝴蝶。 破茧只是一剎,它们的寿命太短,不知?春秋。 他想不出此刻能有比沟通更合适的表达方法,能少去很多误会?。 可他话说?得吃力,从脑海中把它们逐字逐字地找出来,再拼凑成章,并非易事。 “什、么、时?、候。” 他想问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顾云疆却完全僵在那里,不理会?他的问话。 闻映潮想,可能是他的表达还不够清晰。 于是他将?指尖按在蝴蝶刺青上,从头到翅膀摩挲一遍,轻轻地蹭,挠得顾云疆发痒。 “……就在你死后的第二天。” 顾云疆彻底拿闻映潮没辙,他垂头丧气。 “我不敢去外面找人?,就请了熟悉的朋友来。对着你画的蝴蝶,刺了一个晚上。” 顾云疆补充:“那个朋友已经死了。” 闻映潮花了数分钟时?间,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嚼,下咽。 他将?蝴蝶刺在身上,就能一直保留。保留它最后的、最漂亮的模样?,不会?因为沖刷消散,不会?因为画纸的老旧而褪色。 永远停驻于此的蝴蝶。 顾云疆才是他唯一的锚点。 闻映潮不再踌躇,他低头按开终端,顾云疆的转帐信息还停留在界面上。 动动手?指,点了收款。 顾云疆舒出一口气。 “怎么了?”系统又附着在他的意识网中,声线缥缈,“忽然回心转意了,想和他两不相?欠?” 闻映潮摇头,他的解释不知?讲给?谁听。 “给?、我、就、收。” 或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吐字太费劲,干脆闭上嘴。坐在顾云疆的对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不好奇吗?”系统循循善诱,“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个锚点是做什么用的。” 闻映潮把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顾云疆的嘴半张半合,好像在与他说?话。 但系统目前占据了闻映潮的大半思维,他听不清楚。 “接纳我,我就还给?你、告诉你。” 系统无奈道:“之前你想要,我给?不了。现在能给?你了,你倒不接受了。” “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到最深处去看?一眼。”系统再接再厉,“等走到终点,再做出抉择,不迟。” 闻映潮静静地听了半天:…… 系统替他翻译:“我知?道,你想说?我‘好急’。” “因为时?机已至,错过这次,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闻映潮隐隐觉得,系统说?的“机会?”,不会?是什么好的预兆。 “既然你始终不肯接纳我,那我便换种说?法好了,”系统尾音一转,轻问,“你为何投身冥渊?” 闻映潮蹙眉。 “他们频繁地找你,不就是因为冥渊吗,你认为那些人?很烦,对吧。” 系统强硬地抓住闻映潮的意识,给?他精神压力,逼他面对自己。 “好好回忆一下,在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修改了什么?” “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明天前,我会?等你答覆。” “我是你的潜意识分割出来的那部分,我替你记得全部,你必须要承认——” 系统的话戛然而止。 闻映潮被顾云疆强行压住肩膀,抵在沙发背上,他的注意被尽数拉回,对方的情绪越过限制环的禁锢,流淌在他的意识里,纤毫毕现。 喜悦、无措、痛苦掺杂在一起。 闻映潮不懂,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又这样?了? 他抬手?,去碰顾云疆的脸,对方如触电般往后缩。 随即顾云疆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怔然松开闻映潮。因为太过用力,他手?上的伤口微疼。 “对不起,我看?你好久都不理我,我以为……” 那才是闻映潮这些日子的正常状态。 第142页 闻映潮那一开口,给?了顾云疆莫须有的希冀。 他错认为闻映潮恢復了许多,已经能够与他坦诚相?待。 因此,在他不断地尝试与闻映潮讲话,而对方毫无动静的时?候,他又一次失控了。 闻映潮的目光无波无澜。 他最讨厌听顾云疆说?“对不起”。 “你别理他,先听我说?——” 闻映潮屏蔽系统的发言。 他抬手?碰到顾云疆的脸,从眼下顺捋到下巴,食指抵在对方干涩的唇前,拽住他的领口。 随后闻映潮勐地用力反拉,顾云疆猝不及防,他摔在沙发垫上。闻映潮撑着身体,按住他的胸膛,紧攥在他手?里的睡衣领口皱成一团。 他漠然注视着顾云疆,于是顾云疆不自主地紧张起来,唿吸急促。 然后,他短暂地停住了。 闻映潮吻了他。 亲住他的唇。 他的吻温热又潮湿,还带着微甜的果香,是顾云疆家的牙膏,如云雾间潮软的清风掠过,触之即离。 这回轮到顾云疆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系统也没吱声。 闻映潮放开顾云疆,从他身上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心安理得地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扔给?顾云疆。 顾云疆:…… 他好过分。 “我不喜欢。”他硬邦邦道。 闻映潮偏头,顾云疆的情绪向?来浓烈,他分明感知?到对方满心欢喜。 是因为那个吻吗? “我……你……我……我靠。” 系统断断续续地连上了线,瞠目结舌。 “你知?道亲吻是什么意思吗,就这么做!” 知?道。 顾云疆喜欢他。 闻映潮不傻,他看?得出来。 对方拼命地压抑,清醒着沉沦。只对他展露偏执疯狂的一面,可某些时?候,顾云疆也是最对他上心的那个人?。 他所有的爱和恨,都来源于闻映潮。 “好,你喜欢你随意,”系统气笑了,“既然再次招惹了,那你最好不要再把他推开,推得那么远。” “我只想问,你一开始是想拿纸巾的吧?为什么换成了糕点?”系统问,“你看?见了什么?顾默晚让你想起了什么?” 闻映潮咬住下唇,用舌尖舔牙齿。 “你想给?他擦血,却及时?反应过来,他身上没有血,对吧?” 何必咄咄逼人?。 闻映潮想,这个所谓的系统真?的很急。 “承认吧,闻映潮,你看?见的是顾默晚死时?的样?子。” “投身冥渊那天,顾默晚死在你的面前。” “你许愿,要他回来。而冥渊回应了你。” 说?够了没有。 闻映潮不着急,他慢慢地想,慢慢思考,反正顾云疆正因为那个吻而心绪紊乱,一时?半会?顾不了他。 “真?相?对你来说?,就这么不重要吗?”系统仍在继续,“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顾云疆和顾默晚,他们可不是同一个人?。” 闻映潮终于问了:你是谁?系统在哪里? “系统”故作?惊讶:“我是被你分出去的另一部分意识,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系统”还在不遗余力地介入他的意识,闻映潮沉默地与之抗衡。 “你看?啊,在你佩戴能力限制的情况下,我依旧能这么顺利地与你对话……” “我和你是一体,不必排斥我。” 闻映潮闭上眼睛:你要如何证明? “系统”说?:“我记得你的全部,你想知?道的真?相?,我都会?为你解答。” “沉入意识的海底,你就能看?到完整的我,完整的你自己。” 破损的模煳印象划过闻映潮的脑海,他微微一动,伸手?去够,却连点浮沫都没能抓住。 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避开他、逃离他。 海底,他去过的。 不如说?,他正是从那里解开藤蔓的缠绕,挣扎着浮上来。 那里藏着无底的可怖深渊,与国王诅咒。 “完整的我。” 闻映潮叫破它的身份:国王诅咒? 同样?埋在他的意识深处,能够与他连结,甚至能间接干涉他的思考能力,让他难以分辨。 闻映潮能够慢慢恢復到现在这种程度,是什么在努力替他压制诅咒,不言而喻。 国王诅咒与他的精神状态共同生长,而他恢復的同时?,国王诅咒也在增强。 现在,系统消失了。 这次,对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真?正的‘系统’去哪了吗?” 国王诅咒笑着说?:“来啊,来到意识的最深处,跟来我就告诉你。” “关?于顾云疆,关?于你。” 闻映潮“腾”地起身,两步走到顾云疆身前。 第143页 顾云疆还在回味那个意义不明的吻。 见状,他挑眉,无奈道:“你又要……” 闻映潮打断他:“叫、醒、我。” 他把嘴唇咬出了血,憋足力气,终于流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我的锚点。 他的意识被国王诅咒抓着,藤蔓缠绕脚踝,往最深处去。 第66章 锚点(1) “你还记得故事的开头吗?” 闻映潮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被生生拉来此处,观赏由国王诅咒精心为他编织的梦境。 他暂不清楚对方有何目的,何况他自己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復,且走一步看一步。 闻映潮站在长长的环形走廊内,从头走到尾,四下观望。 每隔十?几?米,墙壁上就有一扇门?出?现?,从001到087编了号。 如一条拥挤的小道豁然开朗,在这里?,他的意识完全恢復清明。 闻映潮站在001号门?前。 “推开它。”声音从头顶传来。 闻映潮不喜欢被窥伺,厌恶由心而生。 闻映潮蹙眉:“别用我的声音和?我讲话,膈应。” “那我该用什么声音呢?”对方饶有兴致,“我只认识你,可是你精心用精神?力浇灌出?来的,你给我生命、赋予我意识,这是只有你能创造的奇蹟——可惜,你总在否认这点?。” “既然如此,你给我的回报还真是独树一帜。农夫与蛇。” 入侵、破坏他的意识,偷窥、干扰他的记忆。 “回答我,系统在哪里??为什么让我找到锚点??” 闻映潮把手?贴在门?前,并不轻举妄动。 “答案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国王诅咒迫切地希望闻映潮能够打开它。 好拙劣的表演。 “这是你自己的潜意识空间,你不会认不出?来吧?”它问,“你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闻映潮反问它:“你在急什么?” 国王诅咒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当然是希望你在拿回自己的所有意识力后,得知真相。” “你崩溃的样?子,绝望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这样?,我就会变得更强,然后……” “吃掉你。” 国王诅咒的力量随闻映潮精神?力量的增长而增长。 如果?他是变量,国王诅咒就是等?式后面的值,呈正比例函数。 闻映潮冷笑道:“你去找冥渊吧,找我没用,真正拥有国王诅咒控制权的是他们。” 如果?不是冥渊,这颗国王诅咒根本不会甦醒。 在他的意识里?兴风作浪。 “我不会任你摆布。” 闻映潮的身后擦过一缕微风,他回头,正见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微笑着侧过身来。 “能不能别用我的长相?”闻映潮说?。 “你这话说?的,”国王诅咒摇摇头,“你就这么没自信吗,你就不想拿回意识力,战胜我吗?” 他张开双臂,敞开胸怀:“我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就看我们,谁吞噬谁。” 闻映潮:“你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国王诅咒:“我的意识来源于你。” 闻映潮:…… 换言之,这都是跟闻映潮学的。 顶着风险,孤注一掷。 不要什么奇怪的特点?都要学过去啊!你没有自己的思想吗! “所以,这也是和?你学的。” 国王诅咒的手?抵在编号001的门?前,那门?没有把手?,它没用多大力气,一推就开。 它兴奋地双手?发抖,趁机拐住闻映潮的胳膊,往门?里?带。 力气好大。 闻映潮不着边际地想。 他跟着踉跄几?步,踏进了门?中。 潜意识空间,所记住的一切皆为真实,就连他自己也无权修改。 身后的门?自动合上,消失。 闻映潮甩开国王诅咒勾住自己的那条胳膊。 对方不恼,把手?背在身后,感嘆道:“我都陪你进来了,怎么还这么不待见我。果?然,你和?我想得一样?冷血,我喜欢。” 闻映潮:“你喜欢也没用,我有男朋友。” 国王诅咒歪了歪头:“可我们似乎在你的分手?现?场啊。” 他笑道:“你的意识空间竟然是倒着来的。” 001,正是闻映潮死前的那段记忆。 闻映潮别过脸。 “真没劲,”对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托着脸看这场来自过往的戏,“你和?你的系统一样?,动不动就不理人。” 他说?:“你喜欢的人要杀掉你了,不看一眼吗?” 在记忆的房间内,他和?系统都是虚影,没法对既定的过往造成任何影响。 那时的冥渊富丽堂皇,并不如记载中所描述的那般阴森,琉璃火在头顶熊熊不灭。 第144页 当年的闻映潮关掉身边环绕的信息流,一步步从台上下来,向着终于走到他面前的顾云疆去。 “你来了?”他问。 顾云疆没回应闻映潮的招唿,他脸色苍白,眼周通红,嘴唇不住发颤,被牙齿死死咬住。 “别那么紧张,”闻映潮还能朝着顾云疆笑,“我不会害你的。” “我爱你。” “别过来!” 顾云疆抬起匕首,正指着闻映潮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他曾经把头缩在对方怀里?,听过很多很多回。 顾云疆的声音也在抖:“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闻映潮没否认:“你说?得对。” 他略略低头,看向顾云疆手?中的匕首,温和?道:“这把匕首很漂亮,可惜,我不喜欢。” “怎么不用枪,怕走火?” 顾云疆咬着牙道:“镜水市的国王诅咒,天?网总部的入侵,部分地区提前降临的月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害死了他?” 闻映潮说?:“可能是因为……” 他往前走了一步,匕首尖贴着胸膛,顾云疆惊了一跳,手?腕没抓稳,轻易地划开闻映潮衣料的口子,在皮肤上留下一条割痕。 顾云疆连连后退,刀应声坠地。 “没关系的,这里?是你的梦魇,我不会疼,也不会死。” 闻映潮蹲下身,替顾云疆捡起匕首,递给他。 “你不杀死我,永远没办法逃离梦魇。” 顾云疆捂住耳朵:“你别说?了!”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啊,”闻映潮嘆气,凉凉的,“你想想,你想问的东西,不应该去问真实的闻映潮吗?你在梦魇里?不鼓起勇气,就逃不开他的陷阱。” “我给你的回答,都只是你的恐惧心理作祟。” “不是真正的答案。” 顾云疆喃喃道:“不对,我的梦魇已经结束了才对,你用了什么手?段?闻映潮,你不要骗我!” 闻映潮笑得非常漂亮:“如果?我不是你的梦魇,那我怎么会要你杀了我呢?” “你想想,会有人这样?做吗?” “是因为你自己察觉到了,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而很多人,还在外面等?你。” 看到这里?,国王诅咒瞥了眼闻映潮:“你还说?我们不同,你看,骗人的话术都那么像。” “竟然还在话语中掺上意识压制,被骗的人真惨。” “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 闻映潮漠不关己地擦手?。 直到顾云疆再也承受不住蛊惑,被记忆中的闻映潮推着,匕首没进胸膛里?。 温热的血溅到顾云疆的身上,他睁大双眼,看着闻映潮对他笑,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顾云疆的手?上。 已经如死一般冰凉。 然后,闻映潮倒在他的面前。 顾云疆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笑容了。 “梦魇没有结束……” 意识压制的效力逐渐过去,顾云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骗了。 “顾默晚。” 闻映潮握着那把匕首,死死地摁着,不让顾云疆拔出?来,顾云疆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他慌乱无措,拼了命地做抗争,可是愈晃动,伤势愈重。 “你骗我?” “你敢骗我?闻映潮!” 顾云疆哭出?了声,闻映潮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挣不过顾云疆,让对方挥开手?,狠狠将刀子拔出?来,带出?了他的血肉,新?鲜的。 顾云疆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 闻映潮似乎想捧住顾云疆的脸,但他的手?上全是血,才抬到一半,就重新?垂了下去。 “不管你是顾默晚还是顾云疆……” 闻映潮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很想把剩下的话说?完,身体一抽一抽,成片的血大量涌出?,所见只余头顶不灭的火,流光溢彩。 逐渐模煳。 “我都爱你。” 我要你记住我,永远不能将我忘却。哪怕虚情假意。 一生一世,如影随形。 爱也好,恨也罢。 顾云疆握住他冰冷的手?,把头往地上撞。 “你算计我……”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说?话!” “为什么告诉我是梦魇?” “为什么催眠我,诱导我?”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顾云疆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他凝视着闻映潮渐渐冷去的体温,又轻又凉。 “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不说?,不解释,最后做出?这种事。” 他叩首在地。 “你才是我最深的梦魇。” “啧啧。” 国王诅咒张开手?,想抓住闻映潮溃散的意识碎片,可惜此处不过是潜意识空间的一角,他们最多作为旁观者而存在,无法触及分毫。 第145页 “瞧。” 只有掌控意识权限的他们能看见,少量的,最关键的那部分意识残片,包裹着陷入沉睡的国王诅咒,钻入顾云疆的前额当中。 “这就是意识囚牢,”国王诅咒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沉睡,不然,真想见识见识。” “是他主动容纳的我,”闻映潮面无表情地看着死去的自己,看顾云疆替自己的尸体阖上双目,“但意识再生不是他做的。” “当然不是。” 国王诅咒从台子上跳下来。 “觊觎你意识能力的人那么多,包括我。” “除了顾云疆。” 记忆到这里?就停止了,在静止的空间尽头,出?现?了两扇门?。 一扇编号为002,另一扇是出?口,离开这里?的门?。 国王诅咒跨过闻映潮的尸体,堵在出?口前,正好站在002号门?的边上,笑盈盈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别想逃跑哦。” 第67章 锚点(2) “无?聊的记忆。”国王诅咒打了个哈欠。 闻映潮点头同意:“是很无聊。” 002号门内,一人一病毒难得和谐。 他们各找了根柱子靠着,观看这段记忆。 国王诅咒白他:“所以你就这么坐在位置上,看顾云疆战胜梦魇,看了三天三夜?坐牢啊?” 闻映潮:“这样才能准确地掌握他的心理,诱导他相信、接受我的意识。” 国王诅咒接话:“最后,亲手杀死?你。” 闻映潮起身:“走吧,再?看下去也没有结果,你想?继续坐牢?” 他走到?门前。 国王诅咒疑惑道:“你怎么忽然配合了?” “不配合,你就不会?拦着我了?”闻映潮说,“速战速决。” 国王诅咒:“不怕死??” 闻映潮:“败者不一定是我。” 剑拔弩张。 他们沉默地对峙片刻,国王诅咒嘆了口气,笑嘻嘻地打破僵局。 “好呀,那就试试看,谁会?赢,”国王诅咒跟到?他身边,“希望你的下一段记忆,不要这么无?聊了。” “说不定呢。” 闻映潮打开003号门,率先走进门中。 “我是个无?趣的人。” 国王诅咒紧随其后:“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可有意思了——” “就像这段记忆。” 他们在天网的分部?大楼前站定。 闻映潮眯起眼:“南桥市?” 这声音与另一道声音相融合,一模一样,如?同?回音,来源于过去的他自己?。 不同?的是,过去的他使用了肯定句。 记忆中的闻映潮与二?人擦肩而过,毫无?阻拦地迈进南桥市的天网大楼中,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披斗篷的少女。 她的脸色苍白,身形瘦弱,要小跑一段,才能勉强跟住。 “不记得了?当时的你利用我,控制住了他们,分部?的所有人。” 国王诅咒“尽职尽责”地向闻映潮做着解说。 “你说要来这里?,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没人察觉你的到?来,你的离去。” 它由衷地感嘆道:“真厉害啊。” “你安静点是会?死?吗?”闻映潮走在前面,“还是说,你很惧怕孤独?” “怎么会?呢?”国王诅咒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盼着毁掉你。” “让你孤零零的,孑然一身。最终和我融为一体,只属于我。” “真嫉妒顾云疆,能听到?你的告白。” 闻映潮:“想?听可以,打钱。” 国王诅咒:…… 闻映潮扔下国王诅咒,走进大楼内部?,记忆中南桥分部?的构造与他现实?所见的一模一样,看来,他真的来过这里?。 “找到?什么了没?”他听见过去的自己?问?。 “我还在扫描,”旁边的少女打开终端,边查边回答,“不着急,我可以根据现有的资料缔造出一个完全?相同?的新空间。回去了慢慢研究也行。” 这是宴馨乔的声音。 “入侵成功,”她说,“我在内部?平台先查一查。” 闻映潮等着,旁观宴馨乔操作?。 “不对啊……” 宴馨乔停住了,她皱了皱眉,喃喃道:“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应该有南桥的转交记录才是。” “被谁删了?” 闻映潮问?:“也就是说,一无?所获?” 宴馨乔把终端界面转过来:“你自己?看。” 他们成功入侵了天网的内部?系统,查询国王诅咒的相关事件,却只剩成片的空白。 “南桥离镜水的出事点最近,按理来说,最初的档案不会?删除。” 宴馨乔说:“除非,天网当中有内鬼存在,或者相关词条被禁止使用。” 第146页 闻映潮想?了想?:“应该是前者,国王诅咒虽说极度危险,却不像冥渊,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 “相反,他们若要找到?真相和解决办法,就必须深入。” “南桥没有的话,就剩下天网总部?了。” 宴馨乔问?他:“要入侵吗?” 闻映潮没有犹豫,他嘆道:“罪加一等。” 宴馨乔说:“难道我们还有得选吗?” “没有。” 他张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精緻漂亮的蝴蝶挂坠,他定定地凝视片刻,最终松开手,让挂坠掉落在走廊的地面上,回声激盪。 “这小饰品能证明是你吗?”宴馨乔扫了一眼。 “能,”闻映潮说,“定制的,他看得出来。” “可惜,不能亲手送给他了。” 宴馨乔又?说:“好吧,掉在中间会?不会?太明显了,往角落藏藏?” 闻映潮:“不用,显得没那么刻意。” 他们故意在天网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003号记忆到?此为止,空间沉寂。 现实?中的闻映潮上前两步,想?拾起他丢弃的那枚挂坠,但此处终究与意识囚牢有别,他的手从挂坠中穿了过去。 “眼熟吗?”国王诅咒凑上前,“被当作?证物封存在天网。” “想?想?,入侵天网总部?,一定是段重要又?精彩的故事吧,可你的记忆空间里?为什么没有呢?”国王诅咒故作?疑惑。 闻映潮回答它:“因为我没做过,或者说,没成功。” “有人提前行动,而这个罪名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闻映潮反问?国王诅咒,却没看它:“你不是都知道吗?你可没失忆。” 国王诅咒:“嗯哼,走吧。我的宿主。” 闻映潮瞥它,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来到?路的尽头?。 打开004号门。 闻映潮一出来,就被清冷的月色泼了满身,他下意识抬手挡住,才想?起这是他的记忆空间,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月蚀之夜。”他轻轻道。 冥渊悬于海面,为真正的遗世之地,站在顶部?,能遥遥望见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 平日天寒地冻,与蔷薇墓土一样,虽同?处繁花之苑内,却独立于繁花之苑而存在。 一到?夜晚,灯火辉煌。 “外景比你想?象中好看多了?”国王诅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观景台边,“向来如?此,阴暗、冷寂,书中的词,人们对冥渊误解颇多。” 闻映潮跟着坐下:“不惊讶,琉璃火所在,冥渊长明。” “你在那,”国王诅咒指了指,“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你也眼熟吧。” “嗯,”闻映潮说,“命运灾眼。” 国王诅咒:“为什么不能是芙夏呢,她和她的能力,一模一样。” 闻映潮:“直觉。” 他把胳膊肘撑在一旁雕了花的栏杆上,这个位置不远也不近,但记忆中的对话声非常清晰。 前几?个空间没有这样的情况,必须得凑近了才行。 或许是冥渊的构造问?题。 任何秘密,无?所遁形。 “深渊选择了你。” 命运灾眼站在冥渊的入口处,停下,回身与过去的闻映潮对视。 “运气真差。”她说。 闻映潮扎起长发,闻言微顿,同?意道:“是挺差的。” “成为冥渊的主,意味着永世与现实?相隔,与亲近之人分离,作?为月蚀的傀儡,逃不开,也无?法解脱。” 命运灾眼最后问?他:“该做的事,该告的别,都做好了吧?” 闻映潮说:“他还不知道,镜水市的时候……” 命运灾眼:“如?果你想?把他牵连进来。” 闻映潮垂下眼:“没有问?题了,走吧。” 命运灾眼向他鞠躬:“为您加冕。” “无?用又?虚伪的尊敬就免了,”闻映潮说,“国王诅咒,真是个贴切的名字。” “他诅咒我成为国王。” 他走过的每一步,倒吊的人偶为他让路,并不信仰他的冥渊使徒向他鞠躬,鲜艷却致命的残霞花盛放,庆贺着新主的诞生。 国王诅咒扯了把记忆外的闻映潮:“走了,这个观景台要看不到?了,去迴廊。” 闻映潮:…… 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以及身边的命运灾眼,大抵成为冥渊之主,对任何人来讲,都不算一件好事。 “大场面啊,”国王诅咒倒兴奋了,“没想?到?还能再?看一回,这可是你第一次来到?冥渊。” 第一次来,就接过主人的位置了? 闻映潮觉得有点草率。 或许之前还发生了些事,但只有继续前往下一扇门,才能得知。 第147页 满月高悬,过去的闻映潮最终登上高台,却不为月蚀痛苦蜷缩。 没人看见,他在这之前,借袖口的阻挡,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水光。 “这也是冥渊被称作?遗世之地的原因,”国王诅咒仰头?看月,“这里?的月蚀来得比任何地方都要频繁,逐渐荒无?人烟。” “直到?使徒出现。” “他们被月蚀选中,天生信仰月蚀,他们天生能适应月蚀。” “而不信仰所谓的‘主’。” “相对应的,选择了冥渊,就要与繁花之苑切断联繫。” 国王诅咒顿了顿:“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选择冥渊,就要与人世切断联繫。” “很多人想?问?,用一生来交换月蚀的豁免,值得吗?明明在月蚀之夜关好门窗,就可以避开侵蚀。” “我是个病毒,我给不出答案,所以,我想?问?问?你。” 国王诅咒趴在栏杆前,似笑非笑:“你的人生还那么漫长,因为顾云疆,把自己?送去深渊,最后送命。” “值得?” 闻映潮站在国王诅咒的正后面。 “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平交易。” 他静静旁观着,旁观自己?接受月蚀的“恩赐”,像在看一幕与他无?关的戏剧。 “但我清楚,我做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 哪怕恐惧,仍然正确。 “就连我的死?,也是精心设计好的。” 他轻声道:“不这样,怎么彻底终结冥渊、终结月蚀呢。” 国王诅咒嘲讽道:“可惜啊,你一復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宣告归来。” “冥渊之主不死?,月蚀使徒仍存。” 第68章 锚点(3) “闻映潮。” “闻映潮?” “醒醒!” 顾云疆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不敢动作过大,找来湿毛巾,盖在闻映潮发烫的额头上。 他甚至找不出闻映潮忽然昏过去的原因,用身体扫描仪看过,身体除了发烧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纯粹的意识陷入深眠。 顾云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国王诅咒,但他并?无证据,也?无法窥探闻映潮的深层意识。 “睡着了,记得?叫醒我。” 他品味着闻映潮最后的话,又一次推推闻映潮的肩膀。 毫无反应。 “怎么?叫啊,你?又不醒,”顾云疆拿他没办法,“你?早就料到自己会这样了,是不是?” 就像最开始那?几天,他把闻映潮送进医疗舱时,无论?如何?唿唤,註定得?不到回应。 “醒醒啊,我又不能叫别人来,我很尽心尽力地在叫你?了,倒是动一动啊。” “……” 顾云疆继续晃他:“闻映潮!” “……” “别、晃。” 闻映潮按住顾云疆的手,在意识深处转过一圈,意识还缠着藤蔓。头脑发晕,时不时地传来钝痛。 顾云疆一晃,他更?难受了。 顾云疆的絮絮叨叨还算有点作用,他和?国王诅咒刚来到第九段记忆,对?方就被?吵烦了。 同时,他也?不能在潜意识空间里待太久,现实的身体无人管顾,对?他和?国王诅咒都是一种?损耗。 国王诅咒最终妥协,放他回来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拉他继续观看。 藤蔓未收。 他的意识再次模煳起来,乱糟糟地挤成一团,想说话都费劲,害怕词不达意,只能象徵性地拍拍顾云疆的手背。 “醒了?” 顾云疆先是一愣,随后急急忙忙地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疗服务?设备我都带回来了。” 闻映潮:“吵。” 顾云疆说的东西,他一句都没听清,在耳边嗡鸣。 他扶着前额坐起来,温毛巾摔在被?子上,被?顾云疆捡走。他没再多问,起身去给?闻映潮倒了一杯温水。 闻映潮抿了几口,干涸的唇被?水洇过,气色瞧上去总算好了些。 他说:“疼。” 顾云疆给?他拆药,盯着他咽下去。 闻映潮总算缓过劲来,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个不停。 他应该看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他记不得?了。 从深层的意识回到表层,许多记忆都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他没法在众多乱码中?准确找到他需要的那?个,他需要时间。 于是闻映潮忽然伸手,紧紧扒住顾云疆的胳膊,他的两只手叠在一块,非常用力。 “等、我。”他干着急。 顾云疆说:“我不走,你?要说什么?,慢慢想。” 话罢,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盖在闻映潮的双手上,上面还涂了药,缠满纱布。 第148页 闻映潮没能理解顾云疆的话,钻进耳中?,都变成无序的杂音。 但看着对?方的唇半开半合,与他讲话,就像被?餵下一颗定心丸,闻映潮的力道渐渐弱下来,他松开了顾云疆。 顾云疆很平静地等着。 他自我整理了半个小时左右,从夹缝里寻找那?点记忆的碎片,四处拼拼凑凑,总算勉强还原出几个关键词来。 他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想一次性说干净,避免开口忘词。 “学校,”闻映潮艰难地往外吐,“老师,有东西,我的,给?你?。” 说不完整。 他尽力了。 “别急,现在能听清我说话吗?”顾云疆问他。 闻映潮努力接收着对?方的语言,嚼碎了才肯下咽,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疑着点点头。 “那?好,”顾云疆说,“学校,是大学吗?” 闻映潮这次反应得?快:“是。” “大学老师,手上有你?的东西,是给?我的。” “这么?理解,对?吗?” 就是这个,他看到的。 顾云疆把他无法诉说的心里话讲了出来,闻映潮理解得?十分流畅,他点头,如解脱般,长长吐出一口气,躺倒在枕头上。 “什么?时候的事?”顾云疆问,“为?什么?现在才说。” “还有,你?之前怎么?了?是国王诅咒吗?不要吓我。” 闻映潮目光呆滞,视线紧锁着天花板不放。 顾云疆:…… 他合理怀疑,他被?演了。 顾云疆没好气道:“我晚上就去问,约时间。” 他不问是哪个老师。 因为?那?个人非常明显。 闻映潮不会信任自己不熟悉的人,而除了日常上课,闻映潮基本不会和?老师见?面,就连催作业,催论?文也?是在线上交流。 这么?想下来,只剩唯一的可能。 闻映潮慢慢转过眼珠。 “得?了,你?歇着吧,”顾云疆撇嘴,“一会我喊你?吃饭。” 他不等闻映潮回应,扔下这话就直接出去,顺手带上房间门。 只留闻映潮独自在床上发呆。 “喂,”国王诅咒喊他,“应付完了没,快来,我可等不及了。” 闻映潮:你?有病。 国王诅咒:“为?什么?骂我!” 闻映潮:你?就不能在我晚上睡着的时候来? 国王诅咒:“为?什么??” 闻映潮:顾云疆在,一会看我没醒,还要来烦。 “……” 国王诅咒下线了。 闻映潮慢慢默数:三、二、一。 国王诅咒重新上线:“晚上来找你?,别鸽我,鸽我的话死也?要把你?拉下来。” 闻映潮:我一个人,换国王诅咒的主体陪我一起死亡,很划算。 国王诅咒:“一、点、都、不、划、算!” 结束了简短的交流,闻映潮安然地度过了整个下午,直到顾云疆来喊他吃晚饭。 出了卧房,迎面就是好闻的菜香。 闻映潮扫了一圈,都是前几天自己多碰了两筷子的菜。 观察得?很仔细,他不禁为?顾云疆小心翼翼的试探感到好笑。 “我随便弄的,”顾云疆还在嘴硬,“有不喜欢的,就别碰。” 闻映潮不拆穿,不声不响地落座。 其?实他一道都不爱吃——准确来说,他不挑食,却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 目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一样。 讨厌的倒是有,但顾云疆不会瞎弄。 比如那?些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 味道倒是不错。 餐桌上,顾云疆好几回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他有太多的疑惑。 但闻映潮只顾闷头干饭,让顾云疆说不出口。 顾云疆只好扒两口,看一眼闻映潮,扒两口,再看一眼。 这顿饭吃得?很慢。 顾云疆频频投来的视线,顾云疆敏感的情绪。 闻映潮全都知道。 它无孔不入,渗透进闻映潮脆弱的意识里,连国王诅咒都啧啧感嘆:“他真爱你?。” 闻映潮:嗯,我的。 国王诅咒:“去死。” “你?真残忍,他都要疯了,你?还要他永远记得?你?。” 闻映潮:你?心疼他? 国王诅咒:“呵呵。” 闻映潮放下筷子,碗中?已经空了。他在等顾云疆吃完,或者是在等顾云疆问他开口。 闻映潮的目光太坦然,以至于什么?错都没有的顾云疆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觑着闻映潮的脸色,咽下最后一口饭,要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才说出来。 “我下午和?你?说的话,你?听懂了吧?” 他想了想,又补道:“就算当时没懂,让你?独自思考了这么?久,应该也?能理解。” 第149页 顾云疆说:“闻映潮,我求你?回答我。” “我要疯了。” 他不吝于在闻映潮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就算前几天极力地压抑,仍旧不停地在闻映潮面前失态。诸多疑虑徘徊在心中?,每一条可以证明闻映潮无辜的证据,都让他欣喜。 以及…… 把那?个亲手杀死闻映潮的他拖进地狱。 顾云疆在这两面间反覆无常,他吞下一颗甜蜜的糖果,转头发现那?是毒药。 闻映潮拨了拨能力限制环的数值,让自己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顾云疆紊乱的心绪。 “我、忘、记。”他只能这样回答。 “会、给?你?、答覆。”闻映潮向他保证。 “我怕我等不及,光是这几天下来……” 顾云疆深吸几口气,勉勉强强继续道:“我才知道,原来最漫长的等待是结果近在眼前,你?却怎么?也?等不到。” “明明七年?都挨下来了啊。” 闻映潮默然不语。 他放任顾云疆自己调理了会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顾云疆就重新镇定下来。他最清楚,自己的焦虑没有任何?用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闻映潮这个口中?没几句真话的骗子。 “我等你?说,”顾云疆站起来,面露疲惫,“我去联繫谭溪文,你?把碗洗了吧。” “……” 使唤起人来倒是心安理得?了。 和?以前一样。 做饭的人不洗碗,从大学开始,就是两人之间默认的规矩。 虽然几乎都是闻映潮做,顾云疆洗。 水流从闻映潮的手心穿过,他仔仔细细地把碗筷都刷干净,隔着厨房的玻璃门,还隐约能听见?顾云疆的通话声。 他出来时,顾云疆正好聊到了尾声。 “周五下午行吗,我想尽快,”顾云疆靠在沙发边,把通讯的音量旋钮转来转去,“据你?所说,东西在你?那?放了快七年?了,我等不了。” “我确实在黑名单期,但我也?有权利问你?索要相关物证。知道你?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那?天你?应该没什么?事。” 顾云疆听了一会,看起来已经搞定,眉宇舒展:“那?就学校见?了。” 挂断通讯,顾云疆转向闻映潮。 他抬起自己的终端,在闻映潮眼前晃了晃:“约好时间了,后天下午和?我回大学。” “一切,如你?所愿。” 第69章 锚点(4) “我们继续吧。” 潜意识的空间与现实不一,太多的故事被割裂成一段段空间,要一直走,一直前?行,才能从?终点回到起点,回到最初的故事里。 如?蝴蝶蹁跹。 闻映潮一连几天睡不好,心情自然不佳,却不敢放松警惕。他被国王诅咒硬缠着,在意识深处,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方反噬。 国王诅咒共享着闻映潮的精神力,似乎用也用不完,那么多深刻的记忆场景,权当游园。 它带着闻映潮一起,走到053号门内。 于是他们看到了所有故事的开头。 那天,闻映潮看到了顾云疆悬在房樑上的尸体。 因冥渊而起。 从?尾到头,破碎的记忆拼拼凑凑,他总算理清了。从?他投身冥渊开始,到他死?去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被冥渊选择的时候,来得比他预料得要早许多,早到他难以想像。 或者?,在顾云疆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的结局就?已经註定。 “怎么样?” 国王诅咒饶有兴致地瞧他,暗中搓手,预备着找寻他的精神漏洞,好突然攻击。 “是不是觉得很荒谬,但这就?是真相,你的人?生由不得你。” “人?是会变的啊,”国王诅咒的声音徘徊在耳边,“那时的你,还在想,不要牵连顾云疆。” “然而你太孤独,太痛苦,难以忍受的折磨,月蚀逼疯了你。” “所以,你后悔了,你要拉顾云疆和你共沉沦。你对他说,你爱他。” “你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人?会知道,你偏偏要顾云疆永远记得你,选择了这样的谢幕方式,把精神毒药留给活着的、爱你的人?。” “承认吧,真正?反覆无?常的人?是你。” “接受我吧……” 闻映潮面无?表情地拍掉国王诅咒要拥抱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闻映潮说,“你大可以试试。” “绝情。”国王诅咒说。 “这样正?好,你的精神越强大,我越强大,那你就?看吧,”国王诅咒闷闷地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我能战胜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想要你身体的主导权。” “太直白了,”闻映潮说,“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另有所图。” 第150页 “还有,我觉得很奇怪。” 闻映潮破天荒地对着国王诅咒笑:“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国王诅咒表现得很随意:“你问。” 闻映潮说:“你们都说,系统是我的另一部分?意识,可是001扇门,我死?去了,没有系统出现。” “是顾云疆……不对,是顾默晚的意识囚牢收纳了我的意识碎片。” “所以,系统到底是什么呢?” 国王诅咒非常坦然:“唉,你的问题,可真难解答啊。”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不如?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国王诅咒不怀好意地引导他。 “不是从?尾到头,而是从?头到尾,去思考。” …… 那是他与繁花之苑分?道扬镳的开始。 春寒料峭,灰色下雨天。 彼时他才大一,繁花之苑的重点高?校,课业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睁眼就?要赶早八,下了晚自习才能回宿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果?然,什么考上大学就?轻松了,都是老师煳弄人?的。 比高?三忙多了。 闻映潮叼着一片面包,拎着一把伞,地面潮湿,他站在学院楼底,等顾云疆的选修课下课。 今天天气真差。 他时不时瞧一眼终端上的时间,又?抬头看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不高?兴地想。 即便有伞,雨还是会顺着风淋到身上,打湿裤脚,他怕冷,因为要撑伞,还不能把手缩进袖口里。 往往一回到寝室,手指就?僵掉了。 闻映潮无?聊到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顾云疆今天好慢,他想。 公共教室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出来了,这场雨来得突然,许多人?下了课才发现没伞,一窝地堵在门口,叽叽喳喳地抱怨。 “上课前?还是大晴天。” “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啊。” “餵?阿远,快来救命,我被雨困住了,速送伞!” 闻映潮拨开往外挤的人?,朝教室的方向走。 边走,他边给顾云疆消息。 星河滚烫:顾默晚,下课了? 星河滚烫:我给你送伞来了。 平时都是秒回的人?半天没回復。 闻映潮往教室里张望,下课有一段时间了,里头的人?寥寥无?几,顾云疆不在其中。 他低头,继续发消息。 星河滚烫:人?呢? 星河滚烫:还是你和别人?拼伞走了? 星河滚烫:我再?等你半小时,不回復,我就?先回寝室了。 闻映潮在一楼大厅找了个公共座椅,拆开口袋中的薄荷糖。 顾云疆早上给他的。 一颗糖,他含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它自然化去,才拍拍衣服站起来。 楼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人?了。 这节选修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堂课。 星河滚烫:我回寝室了。 星河滚烫:没事记得报个平安。 闻映潮没有直接回寝,他还顺便去了趟超市,买了点顾云疆喜欢的零食和饮料。 明天没课,顾云疆晚上可能拉着他看剧,多半是恐怖片,还是买点吃的好。 闻映潮发消息。 星河滚烫:我去驿站,你有快递要带吗? 顾云疆一直没给他回应,他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早上七点半。 晚:我先去占座,你帮我带早饭。 星河滚烫:好,吃什么? 晚:豆浆油条茶叶蛋。 他想,或许是因为对方在忙,所以没看消息。 毕竟老师留了一个很复杂的课后实验。 闻映潮给顾云疆拨了一通通讯。 他拎着一袋零食和湿漉漉的伞,站在驿站内,通讯铃响了很久,自动挂断。 闻映潮这才蹙起眉。 干嘛去了这是?终端静音了? 他嘆气:“算了,让顾默晚下次自己来拿吧。” 从?“傀儡1531”事件后,闻映潮不得安眠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整一年半。 到高?中毕业后的暑假,这个状态才好上一些。 也终于能够接受身边好友的死?去,他被迫离家,与亲人?分?隔两地,不能联繫的事实。 “这是个好的兆头啊,”顾云疆这么安慰他,“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你看,我们考上了一所大学,一个专业,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一起嘛,哪有什么闯不过的难关,对吧?” 对吗? 闻映潮抱着快递盒子,用胳膊肘压开寝室的门。 快递挡住了他的视线,闻映潮一进去就?被倒在寝室中间的椅子绊了,勉强站稳,零食和快递却因为他的脱手散了一地。 然后,闻映潮抬头。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再?没有见?过什么比这更恐怖的场景了。 与他承诺过要一同面对未来的少年,身体摇摇晃晃地挂在他面前?,面色青紫,双目外突,满身是刀子割出来的伤痕,往外流血。 脚尖撞到闻映潮的前?额,他勐地反应过来。 第151页 闻映潮双腿发软,他无?措极了,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把人?放下来,解开绳子,去听心跳,摸到顾云疆彻底冷去的温度。 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映潮一摸,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他还要报警,找宿管,他得冷静。闻映潮想,他得找出原因,他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映潮迫使自己的思维理智,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他其实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死?去,浑身发冷,没法动作。 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好半天,闻映潮才想起,自己还有能力。 他还可以捉住顾云疆的意识。 就?像“傀儡1531”事件中,他捉住沈天星那样。 闻映潮竭力地铺开自己的意识网。 他的能力有限,意识网向外蔓延伸展,试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他甚至无?法思索顾云疆是自杀还是他杀,只顾延展,拼命延展。 笼络顾云疆正?溃散的意识碎片。 “为什么啊……” 闻映潮开始碎碎念。 “你在干嘛?顾默晚?” “为什么不回復我,不等我送伞,不睁开眼,为什么给我承诺,结果?在我面前?毁掉,把你自己也毁了?” “你知道你的突然死?去……” “对,我得报警……等我收集完你的意识……等我……” 他渐渐语无?伦次。 “等……” 闻映潮的话卡住了。 他的意识捕捉非常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茫然地半张着嘴,抬头望向顾云疆的床位。 就?在那里,他撞见?了一个与顾云疆相同的意识。 是完整的。 把所有残片加起来,能够拼合成两个。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诡异的意识……站在闻映潮的身后。 闻映潮僵着脖子,缓缓回头。 迎着他的面,扑来一道无?形的黑影,居高?临下地悬于闻映潮头顶。 与刚刚的顾云疆在同一高?度。 黑影说话了:“意外收穫,你的能力,倒很有意思。” 闻映潮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往后缩了两步,碰到顾云疆冰冷的尸身。 他心中咯噔一跳。 “你很在乎他?在乎日晷?”黑影俯身,罩在闻映潮身上,“不错的能力,我认为你比他更有价值,更适合做我们的实验品……” 闻映潮反应迅速,他把手背到身后,盲按开终端,依照记忆,找到紧急报警键! “我提醒你,这么做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黑影伸展,它的一部分?化作绳索,牢牢地缠住闻映潮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闻映潮瞪大眼睛,被迫抬高?下巴,与那片密密麻麻的黑雾对视。 “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吧。” “我先说好处,我可以让他活,信不信随你。” 黑影轻笑:“但你会在之后发现,没有人?会相信你,相信一个与冥渊有所接触的人?。” “冥渊,向你发出邀请。” 第70章 锚点(5) 如此突然,不讲道理。 这本该是平凡的一天,上课、下课,晚上看剧。 不过一眨眼,闻映潮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的世界就再次天翻地覆。 闻映潮没能明白所谓的“冥渊”,具体是个什么。但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很,知道自己一旦同意了黑影的交易,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往后退,碰到桌子:“不要找我,别烦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你害死?顾默晚的吧,学校都有监控,也有能力者能查到你的踪迹……” “我要……报警了……” 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揉进哭腔,难以自抑。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 黑影把自己蜷成一团,挤在闻映潮面前。 “我可?以让他活,”黑影重?復了一遍,“相反,如果?你不同意,不光他由不得你,你自己也由不得你。” “我们不可?能让得知冥渊存在的人逍遥在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灭口?。” 黑影在他身上吹冷风,闻映潮浑身僵硬。 “在你做任何事之前,就悄无?声息地让你们消失。连痕迹也一併?抹去。” “区区大学生罢了,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呢,对吧?” “就像日晷一样,任我们宰割。” “包括顾默晚……?” 闻映潮动弹不得,他近乎恐惧了,自来到繁花之苑以来,他从未遇上过如此阴诡又?强大的能力,绝对的压迫感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够反抗的。 “当然不会?白嫖你,”黑影第三?次重?復,“我能让他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闻映潮哭着哭着笑了:“人死?怎么復生?” 第152页 “很简单,”黑影说,“他的意识是完整的,你应该察觉到了,只是身体死?亡。” “找一具新的躯体来容纳他的意识就可?以,对冥渊而言,易如反掌。” “我就要原来的身体,”闻映潮拒绝,“顾默晚不会?喜欢换身体这种事的。” “不然,你把我们都杀掉吧。”闻映潮说,“这样,死?后也算在一块了。” “好吧,”黑影妥协,“我们可?以对他的躯体进行修復,只是需要时?间,没有换一具那样方便。” “所以,”黑影缠在闻映潮身上,似笑非笑,“我可?以将其视作,你同意了我们的邀请吗?” 黑影凝固出一份古旧的羊皮纸,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闻映潮看不懂的字迹。 鬼使?神差地,闻映潮伸出手指,在底部?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契约成功。” 黑影的语气,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真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啊。” “欢迎来到冥渊,让我为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吧。” 闻映潮只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使?劲撞了进去,随即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他捂住头?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唿吸,声腔被黑影堵住,发不出来。 “别出声。” “放心,今天的事,日晷不会?记得,你也不会?记得。” “没人知道他曾死?去,也没人知道他将获得二次生命。” “而你,实验体,等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来找你。” 黑影低语:“其名为,国王诅咒。” 闻映潮被黑影扼住,眼前逐渐模煳,炸开一片片金花。接着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黑影松开他,软绵绵地倒在顾云疆的尸体上。 他最?后听见的,就是顾云疆重?新有力起来的心跳。 如此清晰。 人死?怎么復生? 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真的有同样的事情,也只能得到一个荒谬的答案。 真的荒谬。 就像他感知到那两个意识,相似却不同,一个破碎一个完整,共同揉进顾云疆的身体里一样。 冰凉的地板硌着闻映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顾云疆拍醒。 “怎么睡在地上?”顾云疆问他。 闻映潮下意识往顾云疆脖子上摸,可?那里光滑如初,分毫没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把他绊倒的凳子好好地摆在桌边,寝室没有屋樑,也不可?能挂下绳索。 他惊魂未定地滑在地上。 顾云疆着急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闻映潮的声音沙哑:“我躺了多久?” 顾云疆:“不清楚,我下课回寝就看见你道在地上。” 闻映潮闭上眼睛,顾云疆扶着他站起来。 他说:“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梦中发生了什么,他已然记不大清,唯一剩余的印象,只有顾云疆灰败的面庞,失活的心跳。 “我梦见你死?了。” 顾云疆无?语:“你就不能梦点好的?我怎么可?能无?端死?去?” 闻映潮安下心来:“是啊。”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顾云疆拉开椅子坐下,面露难色,“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闻映潮:“你说。” 顾云疆轻声道:“我有一个朋友不见了,就在刚刚,我联繫不上他了。” “不过你放心!”顾云疆接着摆手,“是在晨曦之岛认识的,他不会?出什么事,就是把我的联繫方式删了而已。” “我只不过……很在意原因。” 闻映潮同意:“如果?是重?要的朋友,那无?可?厚非。” 顾云疆勉强应道:“对啊。” ……对啊。 顾默晚不见了。 原来那天真正死?去的人,从来就没有復生过。 闻映潮看到的死?别不是梦,他误入二重?世界缔造的另一层平行空间,撞见一切,撞见那彻彻底底的抹杀。 死?去的顾默晚,破碎的意识拼接成囚牢。 就此消失不见。 “这就是属于你的开始,”国王诅咒微笑道,“误入了本不该来到的领域,遇见了本不该由你看到的事,展现了本不该透露的能力。” “你让一个原本可?以死?得悄无?声息的人重?新活过来,可?死?的那个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活。” “他被赐名日晷。” 冰海福利机构早年失踪的实验体。 “阴差阳错啊,”国王诅咒见闻映潮没多大反应,撇撇嘴,不依不饶,“你不是很好奇吗,那场改变了你人生的傀儡事件,繁花之苑的执灵者,为何要盯上晨曦之岛,一所普通的高中。” “你想,有没有可?能,冥渊从未放弃寻找日晷。而那件事,仅仅是他们为了寻回日晷,而做的一个小小实验呢?” 第153页 国王诅咒字句恶劣:“是日晷毁掉了你。” 闻映潮说:“不要日晷日晷地叫他,他有名字。” “他是顾云疆。” 国王诅咒非常失望:“你的负面情绪呢,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憎恨吗?你曾经死?前那巨大的绝望去哪里了?” 闻映潮:“冤有头?债有主,顾云疆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的声音冷静,甚至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错的是冥渊,该毁灭的也是冥渊。” “嗯哼,也是。你说得对。” 国王诅咒同意:“可?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冥渊之主。” “一旦选择,终身不得解脱。你看,就算你死?去了,我也依旧深藏在你的意识里。” 他从身后勒住闻映潮的脖颈,临收住时?却动作放轻:“妄图摆脱之人,就是你这个下场。” “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吧?”它继续见缝插针,“没关系,尽情向我释放,我可?以聆听你的所有痛苦,陪你经歷所有过往,与我倾诉吧,别再恐惧、压抑。” “我会?成为你。” 闻映潮:“你的话术还能再烂一点。” 他说:“你大可?以继续做无?谓的诱导,我要进下一扇门了。” 不知不觉间,他在潜意识空间的主导权已与国王诅咒对调。 国王诅咒面上不显,其实早已觉出了不对劲来,可?需要闻映潮精神力的是它,到底哪里不对,它品不出来。 好似一个坚固的茧,闻映潮密不透风,它几乎找不出破绽。 “狡猾。” 国王诅咒嘟哝着,越过静止的画面,奔向闻映潮。 “我说,还继续吗,今天已经够久了。不然我晚上再找你。” 闻映潮站住。 “是啊,”他说,“顾云疆要来了。” …… “别睡了。” “今天要早点起来,约好了下午去学校的。” 迷迷煳煳间,闻映潮被顾云疆叫醒。 意识空间中发生、看到的事,他并?未全然忘却,与国王诅咒的对话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只是思维一回归表层,那声音就失了真,教他分辨不清。 真实与虚假,死?去的与活着的。 二重?世界和现实。 “今天倒是一叫就起了,”顾云疆说,“自己收拾,药和早饭都在桌上,记得吃,我等你。” “抱。”闻映潮说。 顾云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过来。”闻映潮言简意赅。 他等不了,在模煳记忆中闪回的画面让他心悸,干脆张开双臂,主动把身体凑过去。 顾云疆没有闪避,他就这样由着闻映潮环抱住自己,非常非常紧。 他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闻映潮触碰到了正常的,属于人的体温。顾云疆的唿吸蹭在他的脖颈旁,略快。 过了很久,闻映潮点头?。 “噩、梦。”他回答。 我梦见你死?了。 放在心里的回答,和过去的他如出一辙。 “看啊。”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表面伪装得再好,再事不关己有什么用呢?只要把你放回去,那个失去理智的你,依然会?把你的真实暴露出来。” 它开始入侵:“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在意死?了,冥渊之主。” 第71章 锚点(6) 顾云疆开车,他们下午先去了趟市中心的咖啡馆,约了喝的。顾云疆一个人下去拿,拎着两杯咖啡回来。 “没你的份。”顾云疆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请你喝。” 闻映潮:…… 他不爱喝,他无所谓。 但?是顾云疆,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是个病人吗? 闻映潮偷偷决定,要趁顾云疆没注意,把他那杯咖啡倒了。 繁花之苑的药很管用。不出两天,顾云疆的手已经完全恢復,连疤都消失干净,不留痕迹。 闻映潮多看了几眼,才放下心。 学?校在西城区,最边缘。离市中心远得很,许多大学?都聚在那边,整个一圈被称作大学?城,该有的都有。 平时清静,也不算偏僻。 澄海路上限速,顾云疆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下车。”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 他早上刚在潜意识空间里梦见过,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学?校。 哪怕七年过去,学?校已不再是闻映潮记忆中的样子。 大门翻修过,升级了新的认证系统,更加智能。从?外面看去,显着感受到?学?校面积的增扩,加盖了两栋楼。就连门口的花坛栽种的观赏花,都与当年的品种大相?迳庭。 唯有门口烫金色的“澄海大学?”四?个大字未变。 闻映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他把兜帽戴上,拉得很低。 第154页 谭溪文?亲自来接的他们,一早就等在门口。骂骂咧咧地把人迎进去。 “好久不见啊。”顾云疆还有闲心与他打?招唿。 “嗯嗯嗯,好久不见,”谭溪文?翻白眼,“非要挑今天找我吗?你知道我平时多忙吗?原本?这半天假是用来和女朋友约会的!” “是挺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除了今天下午都是满的。”顾云疆呛他,“难怪变秃了。” “先?养养头?发吧,免得你对象嫌弃,给你推荐那生?发剂用了没。” 谭溪文?:…… 他不知是先?心疼他的头?发还是先?骂顾云疆。 “都是带那帮学?生?带的,”他唉声嘆气,“愁死我了。留校任教,一留一个不吱声。” 正事不适合在外头?讲,两人又聊了点没营养的话题。 闻映潮忍受着国王诅咒的频繁骚扰,面露不耐,他走?在最后面,揪住顾云疆的衣角。 几人走?进谭溪文?的办公室,闻映潮关的门。 “本?来这间办公室还有其他几个人,”谭溪文?说,“但?这个点只有我在,其他人要么休假要么在上课,上课的过会儿就回来了,且珍惜时间。” “我们开门见山。” 顾云疆把咖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还是冰的。 “东西呢?” 顾云疆问着,目光移向闷头?站在自己身后的闻映潮。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有什么用?为?什么有线索当时不向天网通报,而是自己藏着掖着?” “你别?跟审犯人似的。” 谭溪文?拆开咖啡包装,发现?还是自己最常喝的那家,不禁失笑:“我怎么知道闻哥之后会做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你亲自下场揭发,我哪敢吱声。” “他在我们毕业之前就给我了,让我帮他保管着,除非你来管我要。” 谭溪文?边说边翻找柜子:“我真守信,这么多年都留着呢,没给他抛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前几天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我得带着这玩意入土。” 顾云疆问:“是什么?” 谭溪文?从?柜里拿出一个模样老旧的盒子:“我又没拆开看过。” “只有你的权限能打?开上面的锁,闻哥也没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往顾云疆身后瞄。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他不就在你边上等着吗?” 闻映潮微微抬眼,迎上谭溪文?的目光。 谭溪文?瞬间感觉被冰了一下,眼周生?疼,他不受控地一颤,收回眼去。 果然?是冥渊之主…… 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闻映潮,整个人都像深渊。 就算表面看上去再脆弱,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还有别?的事吗?”谭溪文?说,“没有就快走?,我现?在赶去约会还来得及。” 顾云疆接过盒子,自然?不会当场打?开,他掂了掂,并不重。 看来里面没装太多东西。 “没有了,”顾云疆说,“啧,老同学?见面,连个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你就别?吓我了,”谭溪文?开始收拾东西,“又被冥渊之主找又被天网找的,我还以为?我沾上月蚀了。” “再说,叙什么旧,我就算再好奇你和闻映潮发生?了什么,你能说吗?顶天一句具体细节不便告知打?发。” 顾云疆从?善如流:“目前事件仍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告知,后续结果请等待官方通告。” 谭溪文?:“谁让你补充完整了?” 他跑路得比谁都快,似是想要逃离,离这里最深的冰渊远些。 谭溪文?倒不害怕闻映潮,也不芥蒂,然?而恐惧由心而生?,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人总是下意识顺从?本?能。 闻映潮拨动限制环的数字,赶在谭溪文?出门前开了口。 “谢谢。” 谭溪文?的背影一停。 “多客气啊,还和我说谢谢。” 他没回头?:“几年没聚过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咖啡馆吧。” 说完,谭溪文?没等回应,匆匆地走?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不知所谓的芥蒂从?何而来,如果仅仅是因为?繁花之苑对于闻映潮那些夸大其词的传闻,倒也太荒诞了。 谭溪文?走?出实训楼。 关于盒子的记忆过于久远,后面毕业后他继续学?业,人生?纷繁的事物占据,如此多年,有时几乎会忘掉这件事。 但?前些天顾云疆的通讯拨来,他去回想,发觉竟如昨般清晰。 原来还算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闻映潮来找他的那个晚上,谭溪文?正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整理复习材料,不可开交。 叩叩两下,闻映潮敲开他的寝室门。 “有空吗?” 第155页 闻映潮伸头?进来。 谭溪文?当时正忙,直接道:“难得是你来找我,有事说事。要帮我带晚饭的话,我吃番茄肥牛捞饭。” 闻映潮说:“行?。” 他当时就该觉得不对劲。 闻映潮说:“你要继续往上考对吧?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把一个东西放你这里,什么时候顾云疆问你要了,你给他。” 谭溪文?没多想,更没多问。 他吐槽:“我是你们小情侣y的一环吗?” 闻映潮:“请你吃饭。” 谭溪文?:“放桌上吧,来找我,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谭溪文?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后续发展。 他在网络新闻上看见闻映潮的死讯,看到?他做的一切恶事,原本?快淡忘的所有迅速回笼,他慌乱地回屋翻找,藏起盒子,不敢弃置。 万一是重要的证据呢? 神他妈放一百个心,这么久没来拿,说死就死了,有病吧! 谭溪文?双手合十?,对着这个他打?不开的盒子拼命祈祷。 “损友一场,别?坑我啊。” 他把盒子放到?最深处,嘀嘀咕咕:“我真傻,真的,当时怎么就轻易地答应他了,欺负老实人。” “什么人啊这是。” 谭溪文?自认为?和闻映潮的关系还算不错,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 他无法想像,闻映潮因何投身冥渊。 仅凭着这点信任,替他保守至今。 不如初。 谭溪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此没有注意——此时此刻,在他走?过的路上,道旁的绿化带中开满了白花。 这品种不属于繁花之苑,或者说,在除冥渊之外的所有地域都无法存活。 独属于冥渊的月黎花。 地面皲裂,伸出触鬚,试探着触碰到?谭溪文?的脚跟,又迅速收回。 冷风阵阵,吹拂花香瀰漫。 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学?校,还和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唿。 他的身后,路旁的白花早已凋败,只余残叶滋润土壤。细细看去,正是繁花之苑最平常的品种,随处可见。 “你放心,怎么可能坑你呢。” 闻映潮的意识深处,国王诅咒睁开双眼。 他被藤蔓捆绑住,束缚得死紧,不满地挣动手指,荆棘一刺,割破道道伤口。 “你限制了冥渊?” 它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笑:“难怪呢,我都感受到?月蚀的蔓延了,转瞬就消失不见。” “我本?来就是冥渊的主,操控它的踪迹,拦着不做人事的信徒,分内之事罢了。” “不过我说。” 对面那人站起来,他与国王诅咒、或者说闻映潮的脸一模一样。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随随便便一钓,就上钩了。” “是不是还在为?成功入侵了我而沾沾自喜?殊不知那是针对你的陷阱。” 国王诅咒抹了把伤口,手腕上沾到?了血。 它以为?利用了闻映潮对顾云疆的在意,抓住了他的情绪漏洞,却没想到?陷入误区,触碰了敏感部分,反让自己的藤蔓被捕捉操控,将自己擒住。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它强硬地带着闻映潮进了潜意识空间之中。 因为?是它要闻映潮想起来,是它主导,所以最难怀疑。 为?此,它在闻映潮的意识里闹腾了整整一天。 “不愧是他的系统,不愧是冥渊之主,说真的,我小瞧你了。” “你是天生?的骗子,你展露的情绪都是假的,甚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合谋演戏诱我出来——其实你根本?不会爱人吧?” 系统把刀刃贴在自己脸上,冰凉。 “你可别?叫我系统了,我就是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他踱步到?国王诅咒面前,拔掉他的根系。 “不是哦,我会爱人的,但?我是闻映潮嘛。” “想修改自己的意识,很难吗?” 国王诅咒面上不显慌乱,他悠悠开口:“你说得对。”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呢,你能限制冥渊,却限制不了另一个不属于冥渊的东西。” “它要来了,像我一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国王诅咒还能继续笑: “二重世界。” 第72章 锚点(7) “我们走。” 顾云疆晃晃盒子,里头晃不出响,顺口问道:“你装了什么?” 他随便?一问,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没料到闻映潮直接答了: “钥匙。” 话语简短清晰,没有丝毫停顿。 顾云疆猝然转头,动作幅度过大?,差点扭了脖子。他险些要以为闻映潮已经恢復,但这样的反覆太多,他不敢抱有希冀,于是拐弯抹角道: “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第156页 “我不急,你慢慢想,慢慢回答。” 家里应该没有需要打开?的锁,闻映潮在多年?前留给?自己的钥匙,特意要找回来的东西…… 和冥渊有关? 顾云疆猜测。 闻映潮这次只让他等?了两秒,连话也流畅不少:“回去?、和你、说。” 确实不适合在外面谈论。 他继续道:“钥匙、拿、出来,方便?、携带。” 顾云疆听了,他扫开?盒上的权限锁,发现?授权列表上只有他一个人。 也就是说,除了顾云疆之外,没人能够打开?这个盒子,连闻映潮本人也不行。 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顾云疆面色微沉,他取出卡在凹槽中的钥匙,模样崭新?,不生锈蚀。 闻映潮指挥:“盒子、扔了。” “我不,”顾云疆把盒子和钥匙一起揣进兜里,“我干嘛听你的。” 闻映潮:…… 他说:“随便?、你。” “思路很清晰呀,我看,你也恢復不少了吧?” 顾云疆胆大?包天,他上手去?捏闻映潮的脸,揪了下就撒手,指尖搓在一起,感受着?方才的触感。 闻映潮:…… 他想骂顾云疆,但是脆弱的意识不允许他把那些话一口气吐出来,停顿后的效果大?打折扣,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两个字: “有病。” 他越过顾云疆,往外面走,步伐轻快。 系统那边应该已经搞定了,他的意识里现?在安静不少。 没有国王诅咒打扰的世界真美好?。 顾云疆打心底长舒了口气,连闻映潮那冰若黑渊的目光都顺眼起来。 “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他追出去?。 “闻映潮!”顾云疆喊他。 “你有驾照吗,出去?了不是还得等?我开?车!” “慢点!”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高中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追着?闻映潮的背影,拉住闻映潮,问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闻映潮!” 顾云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是什么凶神恶鬼吗?你都躲我好?几天了。想找你吃个午饭还得用逮的,你干嘛?” 闻映潮抱着?课本,停下。 “没有躲你,”闻映潮否认,“我去?自习室,不想吃东西,不饿。” “骗人,”顾云疆给?他一包饼干,“我刚刚叫你半天,你肯定听到了,装没听见。” “不吃东西怎么行,填肚子。” 闻映潮默然顿了片刻,接过那包奥利奥。 “吃这个就够了。”他说。 顾云疆蹙眉:“跟我去?食堂,我请你吃饭。” 他态度强硬,生拉硬拽,闻映潮拗不过他,急道:“你别拉我了,我去?就是,顾默晚!” “不行,我怕你跑了。”顾云疆说。 闻映潮闭上嘴,大?概知道这样喊没用,而且丢人,沉默了。 那是很远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顾云疆当时不懂现?在终于能够理解,闻映潮当年?为什么要避开?自己。 因为自己迟钝,发现?得晚,大?学才察清心意,对所谓的非分之想而感到愧疚,反应同样如此。 分明?就在一个寝室,却躲着?不肯见人。 变成?闻映潮追过来,主动问他东西。 原来先动心的那个人是闻映潮。 但他从来都不说。 最后先告白还是顾云疆。 顾云疆想起这回事就火大?,喊道:“你是不是没长嘴?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把我当什么了?” “闻映潮!回头等?我,等?我一下会死吗?” 闻映潮:…… 他疑惑扭头,顾云疆离他也就两步远,小跑两步就能上来,不理解这点事怎么能让他破防成?这样。 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汹涌的怒意。 然后在他住脚的那一刻,转为雀跃。 闻映潮:? 这么玩是吧? 顾云疆主动凑过来,揽住闻映潮的手臂,表里不一,可怜兮兮道: “我都照顾了你这么久,就不能对我好?点,听话点吗?总是让我追,让我猜,让我琢磨你,我好?累啊。” 他眨巴眼睛,语气非常诚恳:“我们慢点好?不好?,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逛过学校的小道了。” “你听得懂对不对?别演我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能像以?前一样和我讲话。” “不针锋相对的那种。” 闻映潮把能力?限制环的限制级拨到最高。 这个人的情绪太能变了,刚刚那一番话,他起码换了七八回,跌宕起伏,从开?心到难过,再到焦虑、不满,跟精神分裂似的。 闻映潮现?在的意识真的承受不起。 cpu要烧了。 他扶额,缓过劲来后主动挽上顾云疆的胳膊,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第157页 对方的欣喜若狂要溢出来了,连限制环都挡不住。 闻映潮想,自己的这个能力?真的很被?动。 能不能丢掉? 原本的行程因为顾云疆的心意变更,从打道回府变成?了逛学校。 一路上,都是顾云疆在说,闻映潮负责假装很认真地听,“嗯嗯”应话。 “看到寝室楼了,澄海大?学就是气派,又加盖了几层楼,还都是二人寝。” 顾云疆指给?他看:“那个,以?前我们住的地方。” 闻映潮:“嗯。” “体育馆和操场,还记得吗,大?一时候的跑,你非得拖到最后一星期才去?,结果连着?下了一周的雨,喜提下学期补跑,笑死。” 闻映潮:…… 这就是你之后每学期开?学都硬拖着?我跑满的理由? 跑个及格就可以?了! “哎,食堂,可惜夏天已经过去?了,还真怀念里面卖的冰激凌,又便?宜又好?吃。” 顾云疆问:“要不要进去?吃顿饭,找个学生借借饭卡。” 闻映潮:“现?在?” 下午三点? 哪来的饭,买点小吃还差不多。 况且这个时候,食堂都没几个人,上哪借饭卡。 顾云疆意会:“可惜。” 他们继续往前走:“以?前这条路上夏天会开?一种白花,我还拍了照,好?看的。” 顾云疆说:“好?像换品种了。” 闻映潮漫不经心地瞥过去?,随后瞪大?双眼,勐地停住步伐,狠狠掐了把顾云疆。 力?气极大?。 心惊肉跳。 顾云疆被?闻映潮突然这么一掐,胳膊生疼,他平日的表情管理极好?,当着?闻映潮的面却龇牙咧嘴,脚底跟了几步,随着?闻映潮往后退去?。 顾云疆清楚,闻映潮定然察觉到了什么事,才会突然如此紧张。 他主动问:“那些花有问题?” “你没、见过。”闻映潮着?急道。 他没办法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只能捡重点,希望顾云疆能顺利理解。 “冥渊、月黎,不归我、管辖。” “所处、非、现?实。” 他艰难地从脑海中找出结论:“二重世界。”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顾云疆反过来拍闻映潮的肩,“我知道了,我能明?白,我们先往后退。” “你的意思是,我们毫无所觉地进入了二重世界创造的平行空间,对吧?” 闻映潮点头。 顾云疆冷静道:“是宴馨乔?如果和冥渊无关的话,看看她打算做什么。” “刻意在世界里放这种花,不觉得她是在提示你吗?” 闻映潮慢慢平復心绪。 顾云疆知道的东西,比他想像得要多。 但顾云疆有一点想错了。 能操控二重世界的人,不一定是宴馨乔。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二重世界基于现?实拟造的故事里,在人偶游戏的最后,二重世界一袭红衣,消逝在风中。 她不属于冥渊,因此不为闻映潮所控。 不代表她是朋友。 因为命运灾眼同样不属于冥渊,但她与冥渊合作,自称冥渊的信徒,在冰海事件的最后,反咬了闻映潮一口。 鲜血淋漓。 他在潜意识空间看到的片段记忆里,也曾有过些许他在冥渊的日常经歷。 闻映潮瞧得出,宴馨乔并不讨厌命运灾眼。 她们关系甚至比旁人还要亲密许多。 这就是二重世界想当然的地方。 曾经的欢喜与友谊都不过随口一提,所谓最好?的朋友,自己多说几遍就信了。 在闻映潮的记忆空间里,过去?的他接触的宴馨乔早把徐殊抛之脑后,毫不在乎。 真正?放不下的人从来不是被?冥渊选中的她。 而在二重世界的故事中,如此情真意切,到死亡都抓着?兔子玩偶的宴馨乔—— 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果二重世界得知真相,会如何?做呢? 是偏向与宴馨乔交好?的命运灾眼,还是自復生后再没有联繫过宴馨乔的闻映潮? 答案显而易见。 “要离开?学校,去?外面看看吗?”顾云疆提议,“瞧瞧二重世界给?了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闻映潮:? 他怎么感觉顾云疆更兴奋了。 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不能把希望放在对方主动现?身上,闻映潮没有犹豫,表示同意。 校园中依旧热闹,偶尔与学生擦肩而过,他们没打招唿。 闻映潮抬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难辨虚实。 二重世界所能创造的范围终归有限。 他们站到学校边缘,未踏出半步,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挡住。 外边的景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际却如一块静止的挡板,是假象,无法靠近。 “看来的确被?困住了,”顾云疆说,“她特意掐着?点降临,想来一直在找下手机会。” 第158页 顾云疆继续分析:“确定范围就好?说了,她想在平行世界里做到的事,与我们的大?学有关。” “走吧,找找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闻映潮转向他。 顾云疆面露遗憾。 实则期待已久。 第73章 锚点(8) “叮咚。” “您收到了一条新信息,是否查看?” 闻映潮手腕上的终端震动,他习惯设置静音,因此这欢脱的铃声来得异常突兀,惹得顾云疆停步侧目。 “铃声不是我偷偷设置的,我知道你喜欢静音,”顾云疆先一步撇清关系,“说不定是你自己梦游摁到了。” 闻映潮:盯.jpg 顾云疆:“你相信我。” 闻映潮当然不是怀疑顾云疆。 顾云疆虽说有点?针对他的恶趣味,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有很大?可能,是二重世界留给他们的讯息。 闻映潮示意顾云疆跟自己过来,两人坐在学校的凉亭里,头挨着头。 他点?开那条新消息。 [标题:想和你玩一个小游戏。] [内容:十?个学生在玩狼人杀,前两晚都是平安夜。第三晚却一口气死了?四?个人,为什么?? 身份牌就?藏在这所大?学里。 找到答案,就?把狼人杀的结局告诉我吧。] 号码套上了?一层加密,拨过去是空的。 顾云疆:“我看你好像有话?要说,什么?感想?” 闻映潮:…… 他忍了?半天?,不吐不快:“谜语人,滚。” 谜语人滚出繁花之苑! 顾云疆乐不可支:“很好,我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你,谜语人滚出去。” “你也一样,别总是跟我玩猜谜,我是人,也会累的。” 闻映潮:? 你好意思说我? 他懒得和顾云疆计较,言简意赅道:“线索。” 顾云疆:“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找?” 闻映潮不满:“你来。” 顾云疆问:“为什么??” 闻映潮指指自己:“我、一个人、被困?” 他是工具人吗? 明知道他思考得慢,还要他打?工? 摆一回怎么?了?! “好吧,”顾云疆举手妥协,“那我指哪去哪,你不许有异议哦。” 他恳切道:“你信我。” 这个词,顾云疆重复了?太?多次。 他似乎很害怕闻映潮做一些不合他指挥的、出格的事情。 闻映潮说:“我信。”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顾云疆画个饼,暂稳住他那摇摇欲坠的精神?。 顾云疆现在瞧起来心情不错,说不准下一秒就?会阴云密布。 “等回去,”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尽量清晰,“我全都告诉你。” “包括当年为什么?瞒着你。” “全部。” 顾云疆应得飞快:“好,你要说到做到,别骗我。” 他面?上胸有成竹,似乎早有预料,然而情绪却大?摇大?摆地渗透进了?闻映潮的意识中。 他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幼稚。 闻映潮心道。 “邮件发给你的内容再让我看一下,”顾云疆认真起来。 “这应该算她给我们的提示,狼人杀。” “我的直觉,它在隐喻这个平行?世界即将发生的事。” “两天?后,会有四?个人死在这里。” 思及此,顾云疆有了?方向:“我们去图书馆一趟,她既然要我们找到答案,就?不会在多余的地方做阻拦。” 顾云疆拉上闻映潮,边走边说:“狼人杀不是经典场,十?人局,不知道有几张身份牌。” “你了?解狼人杀吗?” 闻映潮:“不。” 他只和同学玩过经典场,还是高三远足的时候玩的。 顾云疆也在。 三狼三神?四?平民。 神?牌是女巫、猎人和预言家,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技能。 “找身份牌,”顾云疆说,“经典场不可能一晚上死四?个人。” 顾云疆话?音刚落,他与闻映潮的手腕终端便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 声音甜美。 “叮咚。” “您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否查看?” 特意调了?静音的闻映潮:…… 故意的,我跟你拼了?。 顾云疆憋笑。 两人交换眼神?,同时点?开终端。 这次发来的还是语音邮件。 “您收到了?一条新连结,点?击抽取您的身份牌,温馨提示,请不要把您抽到的牌面?透露给别人哦。” “但凡透露,后果自负。” 闻映潮:“抽卡?” 顾云疆没憋住,笑出来了?;“非洲酋长,要不然我帮你抽?” 第159页 闻映潮:“。” 抽狼人杀的卡还能有欧非之分?大?不了?当个平民。 闻映潮把手腕伸过去,示意顾云疆给他点?。 “和你说个秘密。” 顾云疆戳进连结,看牌面?在屏幕上疯狂转动。 “其实我也是非酋,我玩你以?前的那个抽卡游戏,已?经连续吃满八次保底,九连歪了?。” 闻映潮:? 卡牌停止转动,周边金光泛闪,一张“狼美人”赫然在上。 下面?还附上了?技能说明。 隶属于狼人阵营,可以?和狼人一起动手,拥有一次魅惑技能,自己死亡后,能连带着被魅惑的角色一同死去。 闻映潮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探手,点?开顾云疆的连结。 牌面?翻转。 他收起自己的终端,目不转睛地看,想知道能抽出个什么?来。 “预言家”。 每晚能够查验一个角色的身份,得知他是好人,或者狼。 好,不愧是他。 闻映潮拍拍顾云疆。 无他,闻映潮私以?为预言家不算好牌,是整个游戏中最危险的存在。 没有保命技能,狼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预言家刀,还总被穿衣服,对跳的事时有发生,发言不好还可能被当狼打?。 “她不是说不要把身份给别人看吗?”顾云疆跟闻映潮咬耳朵,“这下,我们都看过啦。” “你是狼,我是神?,你不会盯着我刀吧,”顾云疆晃他,“不会这么?无情吧?” 闻映潮拍开他:“神?经。” 第一晚就?对你用魅惑。 说到底,他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些身份牌有什么?作用。 何况二重世界的真实目的也模煳不清,且走一步算一步。 顾云疆被骂,委委屈屈地蹭着闻映潮:“我是被你骗怕了?,未雨绸缪地暗示一下,你都凶我多少回了?,对我好点?不行?吗。” 闻映潮咬牙切齿:“你、正常、点?。” 顾云疆:“好啊,我不闹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情绪按捺不住,这种时候,他总是很活跃。 顾云疆舔了?下自己的唇,又干又涩。 他答应得太?干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闻映潮不知该如何应对。 闻映潮不疑有诈。 顾云疆说了?要他相信,他就?试着把全身心都託付给对方一次。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图书馆前。 先前进门都要刷校园卡,方便记录,现在却不用。机器坏掉,出入口大?开着,有学生往来,都视二人如无物。 闻映潮试着去碰,自己的指尖从?对方身上穿过去。 他什么?都没碰到。 上次自己以?这种“幽灵”状态旁观着别人的来往,还是在昨晚的潜意识空间里。 闻映潮点?开供学生查资料的公共平板,它有反应,顺利跳出他想搜索的词条。 看来二重世界并没有完全把他们归纳入这个平行?世界之中。 只有与“狼人杀游戏”关联的物品与人,才能接触到他们。 “你懂我,知道我要找平板,”顾云疆非得和他挤一个位置,“你现在打?字好慢,我来搜吧。” 闻映潮:开摆。 他避到边上,等顾云疆查信息。平板的右下角显示着今日时间,2718年10月15日,星期五。 和现实相比,这里是七年前。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时间点?,闻映潮的右眼皮直跳。 顾云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或许勾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他抿抿唇,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选择搜索。 他查询的是学生档案,输入了?他自己的名字,二重世界内私设的校园网似乎信号不良,加载半天?,才跳出来一个资料界面?。 姓名:顾默晚。 能力:容纳。 班级:执灵科学学院-心理1402班。 出生日期:2696年6月26日。 入学日期:2714年9月12日。 顾云疆匆匆扫过,与他的大?学信息都对得上。 他又退回到原界面?,转去查班级名单。 非常顺利,他一目十?行?地扫下来。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不熟悉的名字。 包括闻映潮。 旁边还列了?课表与时间表。 周五的下午没课,但有晚自习。 说是晚自习,但基本在没人管理的情况下,大?家都偷偷藏着终端玩。 通常派一个人在门口通风报信,轮流制,一有学生会的人来查,就?假装认真自习,把终端收起来就?是。 顾云疆又查了?查近期新闻,逛了?一通校园网,没多少收穫。 他把时间表录到自己的终端里。 “离晚自习还有段时间,”顾云疆说,“在学校转转?” “我们都好久没回过寝室了?,瞧瞧和以?前的样子有什么?不同?顺便找找其他线索,看能不能遇上关键人物。” 第160页 顾云疆徵询意见:“行?吗?” 闻映潮:“随意。” 顾云疆怀念道:“都过去好久了?啊。” 他语气一转:“话?说回来,我记得你没有顺利毕业?” 闻映潮:“嗯。” 镜水市的国王诅咒事件发生在毕业前夕。从?那以?后,闻映潮再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他们租住的家里变得冷清,餐桌空空荡荡,顾云疆回去,呆坐了?很久,才起身,去给自己泡泡面?。 ……他怎么?又开始了?。 顾云疆摒掉这些不好的回忆,故意玩笑道:“要不要我给你弄个毕业证来?” 毕业证说弄就?弄? 闻映潮说:“省省,你。” “省什么??” 身前忽然有人出声,插进他们的话?里。 若非关键衍生物,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转头。 却见沈墨书半抱着臂,靠在图书馆的入口处,懒懒散散抬手,悠然招唿。 “嗨?” 第74章 锚点(9) 嗨你个?头。 沈墨书身份特殊,不死?之人,曾归属于蔷薇墓土,二重世界可以侵入他,却造不出他的衍生物。 因此,能站在这?里的,只能是沈墨书本人。 顾云疆挑眉:“你?” 沈墨书:“我?” 闻映潮想不通,这尴尬的场面是如何出现在二重世界里的。 好在沈墨书是?个?明事人,惯会?活络气氛,见状主动解释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关注着冥渊的踪迹,而来探查情况,有问题吗?” 如果是?旁人,倒十分可疑。 但来者是?沈墨书。 两人都曾窥见过他的过往,清楚他的本领,然而那只是?沈墨书的冰山一角,这?人秘密太多,随便找出一条,都是?对他们来讲遥不可及的陈年歷史。 沈墨书自己给出了后半句答案:“你们也这?么?想吧,我在这?,完全没有问题。” 说?完,沈墨书转向闻映潮:“你和我住过一段时间,你知道,我经常出差不在,收集情报嘛,不以身歷险怎么?行。” 闻映潮:…… 为什么?要把难题抛给他。 虽然顾云疆对此接受良好。 他推推闻映潮:“真的?” 闻映潮移开目光:“真的。” “所以啊,”沈墨书看着他俩的小动作,心领神会?,“该惊讶的应该是?我才对,没想到还能在这?遇着熟人。” 闻映潮:“不熟。” 顾云疆:“除了交易时我们还会?见面吗?” 见俩人迅速与他撇清关系,沈墨书扯了扯嘴角。 所谓熟人,他也只是?顺口说?说?。 沈墨书身为活了数百年的“不死?”能力者,不会?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在这?世上的任何人,他都只当作过客,不往心里去。 除非有人能够赐予他“死?亡”。 不那么?痛的死?亡。 “行了,”沈墨书笑道,“叙旧就到此为止吧,能容我好奇一下吗,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眼里仿佛看到了商机。 闻映潮:“游戏。” 顾云疆:“玩狼人杀。” 未等沈墨书开口,顾云疆迅速接上下句话,开门见山:“情报,一个?换一个?。你拿到了什么?身份牌?” “如果你没有身份,不应该见到我们,就算是?外?来者也一样。” 沈墨书头疼道:“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也不是?件好事情。” 他展开自己的终端,署名仍然是?个?假名。 身份牌:女巫。 拥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解药能在夜晚救人,毒药能在夜晚杀人,解药和毒药都只能用一次,每晚只能用一瓶药。 “你们呢?”沈墨书伸脖子。 顾云疆:“你先拿出诚意来,一个?换两个?,多不公平。” 闻映潮:“嗯。” 沈墨书耸肩:“啧,一唱一和。” “我又不是?来赢游戏的,要你们身份也没用,不换这?个?了。” 他主动邀请:“难得相?遇,一起行动?” 顾云疆:“我要和他二人世界,勿扰。” 闻映潮:? 他们好像还没复合吧? “还聊,走了,”顾云疆揽着闻映潮,在沈墨书意味不明的目光里,从他身边挤过去,压低声音对闻映潮道,“听我的,远离黑心商人,会?坑得你渣都不剩。” 闻映潮深有体会?:“嗯。” 沈墨书等他们的身影走远,才转身进了图书馆。 “真是?的,”他的声音很轻,也不知讲给谁听,“走这?么?快,我还有个?情报没说?呢。” “不过他们很快也会?发现,时间问题。” 第161页 他摊开掌:“诸神黄昏。” 顾云疆推开寝室门。 所熟悉的二人寝,上床下桌,顾云疆在自己的桌子上摸了一把,不染灰尘。看来经常使用,还摊着他大学时用的一些?文本资料。 另一张桌子上什么?都没摆,干干净净,连书架上也空空如也。 “我给你收拾的,”顾云疆指指,“我多爱你,就算你走了,也给你把书桌整理?好,每天都擦。” 闻映潮:“天网?” 他的东西难道不是?天网来搜查时被通通带走了吗? 顾云疆:“我是?队长,我带的人。” “但你根本不会?把有价值的东西留在学校,上面检查过一遍,都没用,本来是?要全部封存的,我没让。” “那时我已?经毕业,没办法?给你恢復原样了,现在在家里压箱底。” 他四下转了两圈:“不过二重世界竟然还保留了它六月时的模样,按理?来讲,九月就该有新学生入住了。” “就像特意为我留的,随我心意。” 闻映潮怕顾云疆多想,主动揽担子:“也许,为我。” 二重世界的目标应该还是?他。 毕竟闻映潮也想再见一眼自己的寝室。 他们在寝室里一起煮泡面,抱着被子看恐怖电影,互相?帮忙带早饭。 那样平静的过往,恍若隔世。 “为了谁都一样,”顾云疆没反驳,他关上寝室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就像大学时那般,胳膊搭着椅背聊天,“关于沈墨书在这?里的事,你如何看?” 闻映潮有答案:“不是?、敌人。” 他没坐,靠在爬梯边上,脚尖抵着椅脚。 “我们和他又没有利益冲突,当然不是?敌人,”顾云疆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是?怎么?自由出入二重世界的。” “总不能是?她主动把沈墨书牵扯进来的吧?” 闻映潮说?:“别、为难、我。” 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无语凝噎。 “好,不为难你,我来分析。”顾云疆拿他没办法?。 “他不需要我们的身份,所以,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们要多。” “还记得那封邮件吗?” 顾云疆说?:“赢得狼人杀不是?让二重世界,或宴馨乔现身的必要条件,她的要求是?,找到这?场游戏的结局。” “无非是?神赢,狼赢,如果有第?三?方阵营的话,也可能是?第?三?方赢。” “先弄清身份牌吧,”顾云疆从自己的桌上找了支笔,“目前已?知的三?个?身份,狼美人,预言家,女巫。” “还有七个?人。” 顾云疆边写边分析:“再算上至少两头狼,那还有五个?身份未知。” 闻映潮:“平民?” 顾云疆笔尖一停。 “先不考虑,”顾云疆解释道,“虽然我不大了解狼人杀,但是?我知道有一种模式,这?个?模式里不存在平民。” “名为诸神黄昏。” “而且这?个?模式,是?有可能连着两晚平安夜,然后最后一晚死?四人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身份。” 闻映潮有想表达的:“但是?。” “但是?死?四个?人,不代表游戏结束,这?就是?第?二个?误区。” 顾云疆非常自然地顺着他的未尽之言捋下去:“很有可能是?好人与狼各死?一半。” “同时,还存在第?三?方阵营。” “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狼人杀本身,而是?幕后者想利用它表达什么?,以及找到离开的通道。” 顾云疆在通道上画了个?圈:“这?个?沈墨书肯定知道,我会?留一点只有你我知道的情报,和他交易,留作最后关头备用。” “至于其他的……” 顾云疆把笔撑在下巴上,问他:“想不想放长线钓大鱼?我需要深入探究。” “就算不是?为了你,身为天网的一员,她滥用能力,她违规了,我也得搞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 讲到这?里,顾云疆张张嘴,他似乎还有想说?的话,却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闻映潮:“说?。” 顾云疆没听,他把话硬生生咽回肚里。 “不是?重要的事,”顾云疆别过头,“你听了也不会?高兴,还可能骂我,算了。” 闻映潮明白了:“自知、之明。” 顾云疆方才想说?,需不需要联繫沈墨书,把闻映潮先送出二重世界。 但他有私心,他希望闻映潮能够陪着他,让他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在此找寻线索。 哪怕沈墨书也在。 沈墨书与他们从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世间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歷史车轮的一条行进轨迹。 第162页 除非利益相?关,否则沈墨书绝不是?个?合格的合作对象。 顾云疆又仔细地想过,如果他把这?样的决定告诉闻映潮,对方肯定会?生气。 毕竟他用玻璃弄伤自己,闻映潮都能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火冒三?丈,半夜替他找绷带和消毒药。 “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顾云疆泰然自若地揭过这?茬,转问道,“吃点东西吗?我想吃你煮的泡面了。小锅应该还在,我看看柜子。” 顾云疆拉开储物柜:“果然在里面。” “就是?没有泡面了,我记得二楼有个?自动贩卖机,下去买两包?” 闻映潮:“你出、钱。” 反正二重世界里的东西肯定能吃。 它以现实为基础,构造出一个?个?平行空间,平行空间所发生的事,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顾云疆说?干就干,向来表里不一的他,难得情绪与表情达成一致,他问道:“当然是?我出钱,你等着我,我顺便去超市买点菜?” 谁家煮方便面用调料包,当然放香肠、青菜、蛋! 闻映潮不动:“去吧。” 顾云疆扔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就快速跑出去。 生怕闻映潮反悔,不给他弄似的。 门没关紧。 闻映潮往外?探头,走廊里已?经没了顾云疆的影。他觉得有点好笑,退回来,合上寝室门。 他走到阳台,往底下看。却没想到,正好看见有一个?学生拦住了顾云疆。 若非他视力和记忆极佳,闻映潮或许会?觉得这?是?件好事。 意味着有线索送上门来。 可是?…… 那个?拦住顾云疆的人,不该存在。 因为他是?个?死?人。 是?闻映潮曾经当着顾云疆的面,亲手?杀死?的人。 第75章 锚点(10) “不识好歹。” 意?识深处,系统倏然一惊。 他用以压制国王诅咒的力量被迅速抽离,回流。捆绑住国王诅咒的藤蔓也随之枯萎,察觉到?束缚开始解除,国王诅咒对系统投来一个戏嚯的眼神。 “你?在慢慢和他融合。”国王诅咒笃定道,“他要拿回自己分出去的记忆和力量了。” “别废话。” 系统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国王诅咒,抽出一点精神力,敲敲外面的闻映潮。 “住手,”他焦急道,“你?要是这么做了,才真?的中了二重世界的计。” “国王诅咒也会重新解脱。” 闻映潮被系统提醒,回过神。限制环的能力级调到?一半,没再继续拨动。 他眼底的金色光芒黯淡下去。 几乎能立刻绞杀意?识的浪潮堪堪停下,停在那个与顾云疆说话的人头顶,烟消云散。 系统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闻映潮分走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意?识体内。 国王诅咒遗憾道:“居然控制住了,他是忍者吧,这也能忍。” 系统说:“他生气了。” 闻映潮很少?有如此气愤的时候,撕裂的欲望在心?中肆虐汹涌,叫嚣着?破坏。 以至于一时没能收住能力,险些让国王诅咒从他的意?识里挣脱。 闻映潮总归还是拿回了部分精神力,他捏紧了阳台的栏杆,连话都利索起来。 “我会让二重世界知道她这么做的代价。” “我能杀他们一次,当然也能做到?第二次。” “咦?” 国王诅咒看起来非常感兴趣,它战术后仰:“他可是顾云疆的朋友啊。” “我可记得,当初他的死亡,才是致使你?俩关系不可挽回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要又一次在顾云疆面前,结束他的生命吗?” “闭嘴吧你?。” 系统上前两步,驱使藤蔓把国王诅咒的嘴封住。 系统和闻映潮,本质上还是同一个意?识体。控制住国王诅咒后,他们异口同声: “不会让顾云疆知道的。” “他该死,他们该死。” “哪怕在平行世界,我也不允许这几个死人的存在。” 楼下,顾云疆站在挡路的人前。 他大抵也没料到?会被熟人伸手拦住,况且对方阔别人世已久,一时怔然失语。 “小顾,你?怎么回学校了?” 那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顾云疆表情的僵硬,兴高?采烈地拉住他。 “你?不是调去天网总部了吗,大忙人!竟然有空回来了!” 顾云疆喉间一哽。 他说:“好久不见,芜司。” 芜司摆手:“好久不见什么呀,就两个月的事,寒暑假都比这长,我听说你?还快转正了,毕业就可以了吧?恭喜呀。” 他问:“你?这次回校是来拿东西的?” 顾云疆避重就轻,扯了个小谎:“嗯。” 第163页 “最近也没太多事,就回来住几天。” “好啊,”芜司拍他,“我过几日也要调去总部了,到?时候又能见面,请我吃饭!” 他话语一转:“我跟你?说,之前我们在的那个分部旁边不是有家特别好吃的面店,前几天忽然关门了,听说老闆的儿子出了点事。” 顾云疆听他聊八卦。 芜司在六月二十号就调去了总部,和他分在同一个组里工作。 没过多久,顾云疆顺利毕业,临走前,他又多看了几眼闻映潮的书桌,他擦得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它名义上的时间是2718年10月15号,实际路旁开的是八月就会凋零的夏花,存在的人和事都是六月的模样—— 毫无意?义的十月是个幌子,加上他阔别已久的好友,不可避免地勾起了顾云疆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现实中的2718年10月17日。 闻映潮抹掉脸上的血。 他很平静地回望才得知消息、匆匆奔来的顾云疆。 那时候芜司还没有死,手脚被钉子钉在天网的后门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见顾云疆前来,闻映潮不紧不慢地钉下最后一钉。 钉在心?口,致命处。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悽厉的惨叫迴荡耳边,无比尖锐,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鲜血溅在墙壁上,双眼外凹,死不瞑目。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闻映潮问,“我没见过的那种?。” 顾云疆说不出话来,眼前模煳一片。跪坐在地面上,仿佛被抽干力气,眼泪停不住地滚落。 闻映潮上前两步,抬起顾云疆的下巴,逼他看自己。 他欣赏顾云疆崩溃的表情,吮吸绝望的情绪,雪上加霜,一字一句说出顾云疆听过的最狠毒的话语。 闻映潮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堪称污染的精神力如海啸般席捲,顷刻间吞噬顾云疆的意?识,强迫他张口。 …… 他好像一直在哭。 气愤当时那个弱小的、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闻映潮,你?杀了我吧。” 顾云疆说出了两个名字,等他回过神来,那两个人的尸体就躺在他面前,甚至是凌迟,一刀一刀,极其残忍。 他蜷坐在墙角,心?如死灰。 “还有一个人,”闻映潮数了数,“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交到?了四?个同校的好队友吗?” 他还不肯罢休。 顾云疆忽然用力,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狠命地咬! 后面发?生的事情,顾云疆不记得了,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看到?闻映潮沖他打了一个响指。 他连咬舌都做不到?,就此昏了过去。 顾云疆醒时,躺在天网的医疗舱里,旁边的数据仪准确地记录着?时间,距离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五日。 负责照料他的人是陈朝雾。 顾云疆第一时间起来问:“南晴呢……” 陈朝雾听着?声,和他说:“还活着?。” 南晴是闻映潮的最后一个目标,听到?对方安然无恙的消息,顾云疆“扑通”一声躺回舱中。 他好像只活了那么一下,又死去了。 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振作点,”陈朝雾说,“冥渊之主动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拦不住,何况你?才转正不久。” 这次,医疗室内久久没有动静。 陈朝雾以为顾云疆不会说话了,她去调节灯光,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光线是否合适,出声问道:“你?要休息的话,这个亮度行吗。” “……” “反攻吧,”顾云疆答非所问,他的嗓音非常沙哑,“冥渊之主不能存在。”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云疆闭上眼睛:“冥渊之主,我觉得他好陌生。” “也许我们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他。” 回忆到?此为止,顾云疆强迫自己抽离出来,不对二重世界的衍生物产生不必要的怀念。 他们都可能是幕后者放出的烟雾弹。 他不会让所谓的过往干扰自己目前的判断。 顾云疆若有所思地抬头,去看自己寝室的方向。 那么多相似的阳台,他能一眼捕捉到?站在那里的闻映潮,距离太高?,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顾云疆的直觉,闻映潮现在非常生气。 生气到?他能感受到?方才铺天盖地,又在动手前戛然而止的怒火。 顾云疆甚至说不清那算不算自己的错觉。 闻映潮对芜司有恶意?? 顾云疆暗自思索。 他原本以为闻映潮还对他抱有扭曲的感情,才会挑着?他在天网遇上的朋友下手。 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云疆怎么都能看出来,闻映潮并不芥蒂拜维、柏青等人的存在。 对于顾云疆身边的其他好友,也都接受良好。 他倒不畏惧闻映潮发?难了,现在的顾云疆不比以前,他有能力,想?保谁易如反掌。 第164页 所以…… 那么多人里,闻映潮独独厌恶芜司,包括他的衍生物。 为什么? 或许讨厌的人还有莱砂,贾稔,南晴。 只是还没出现。 顾云疆留了个心?眼,不等芜司讲完八卦,给自己找理由道:“我还有点事,要先?到?超市一趟,要不我们晚上再聊?” 芜司爽快道:“行啊,晚自习见。” 他暴露了。 顾云疆头也不回,快步往超市去。 他们的确来自同一个学校,专业不一样,共同点就是一起在天网实习,在学校见面的时候屈指可数。 一般来说,周五的晚上哪有晚自习。 只有他们班这周特殊点,申请了放电影。 结果班主任不想?占用正常晚自习时间,给他们挪到?了周五。 芜司不应该知道他的课表。 看到?顾云疆远离了芜司,闻映潮的心?绪才稍微缓和一会儿。 他自言自语:“你?说,给他套什么颜色的麻袋比较好呢。” “同样的把戏还敢在我面前耍第二遍。” 闻映潮目送着?芜司进入寝室楼,折回去把寝室门反锁。 “二重世界,好样的,别睡太死。” 意?识深处。 国王诅咒不甘受阻,和系统面对面,满脸不高?兴。 闻映潮的狠话完完整整地落到?了它耳中。 听了这话,它疯狂扭动身子,和闻映潮隔空扯嗓。 “我能终结她,我能入侵她,我能毁了这个世界!你?利用我吧,放我出去吧,就像当年你?入侵南桥那样——” 闻映潮:“收拾完二重世界,下一个就是你?。” 国王诅咒:…… 国王诅咒:“你?欺负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病毒,呜呜。” 系统踹他:“滚,你?破坏和干涉我们意?识的时候可得意?了。” 闻映潮独坐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的眼睫微颤,低头一看,手心?因为握栏杆握得太紧,变得又酸又胀,上面出了些汗,足以见他当时的紧张。 顾云疆绝对不能再相信这些人。 他会死。 经?此一气,闻映潮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意?识自我修补的工作大抵告上一段落,还有余力压制国王诅咒,而二重世界的目的,在他这里亦昭然若揭。 从时间设定在违和的十月开始,再联繫上芜司的出现,故意?同顾云疆叙旧的举动,至此,闻映潮终于确定。 二重世界,她要闻映潮看着?顾云疆死。 多残忍。 第76章 锚点(11) “给我开门。” 顾云疆拎着一袋子食材,抽出手?敲了两下,问道:“怎么还锁上了。” 闻映潮拉着门,侧身让顾云疆进来,然后迅速关回去。 “没事,”闻映潮说,“我一个人待着害怕,封闭一下。” 净搁这扯淡。 顾云疆放下东西:“你是有多生气?话都顺畅了。” 闻映潮问:“你知?道??” 顾云疆笑了:“我说,我在楼底下都能感受到你的怒意,那压迫感,真?足。” 闻映潮默然收手?:“没这么夸张吧。” “有,”顾云疆说,“跟当头打我一棒似的。” 闻映潮澄清:“我没打你。” “好,”顾云疆点头,“那你打的是芜司,你放心,我不会?太靠近这个衍生物。” “所以,他?怎么了。” 闻映潮一静:“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云疆懒散靠在梯子边上,“闻映潮,你当我还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 他?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那个我早就变了,也?可以说死去了。” “过去的顾默晚可不会?掐着你的脖子,试探你的真?心,故意用玻璃片割破自己的手?。” 闻映潮说:“是我考虑不周。” 顾云疆现在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当然,”顾云疆说,“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考量,就算你现在不讲理由,我也?会?自己挖。” “闻映潮,我远比你想像的要坚强,我嘴上说会?疯,会?崩溃,但是我的精神状态我自己最清楚。” 他?心平气和地与闻映潮讲道?理:“最差的时候我都捱过来了。除了你,还没人?见?过我失控的模样。” 末了,顾云疆觉得自己这样讲也?不大准确,他?最狼狈的时候,应该无人?知?晓。 但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解释,因此放弃。 “我知?道?啊,”闻映潮却仿佛清楚顾云疆想表达什么,他?说,“就像你在意识囚牢时讲的,我死去的时候,也?一直看着你。” “那天是月蚀之夜,你一个人?来到冥渊,打碎琉璃火,你被?烈火和月光包围,如果不是顾默晚拉你一把,你会?死在冥渊——只因为那天,你没有梦见?我。” 第165页 这是闻映潮给自己编织的记忆,一个名?为穿书的短暂梦。 这是闻映潮本身所看到的一切。 他?指名?道?姓,点出了顾默晚的存在。顾云疆也?不惊讶,情绪还能保持着稳定,同意道?:“好吧,你都清楚。” “你能接受,那我直说了,”闻映潮闭了闭眼,“不要接近他?们,那些人?……叫什么来着,反正你知?道?的,四个人?。” “二重世界里,‘她’在窥探一切,我不方便与你细讲,总之,留心眼。” “嗯,”顾云疆说,“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会?注意的。” 闻映潮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画圈。 顾云疆看得出他?有话?要讲,老老实实地等着。 半晌,闻映潮才自嘲般扯扯嘴角:“反正你也?有能力颠覆月蚀,那我还顾虑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因为顾默晚的死,我看见?了,”他?小声道?,“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想看到第二次,屋樑上悬挂着的,是你的尸体。” 顾云疆一怔。 “冥渊在找你,”闻映潮轻轻说,“我想阻止,就要把权限捏在自己手?里。但是月蚀的势力太过庞大,我掌控不住。”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害怕你死去,不肯和你明讲。可我多希望你知?道?我遭受过的所有,我想你能永远记住我,让我成为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影子。” “选择了那种结束方式。” “不瞒你说,有些日子我甚至会?想,能不能让世界陪着我一起埋葬。” 他?笑道?:“我竟然忍下来了。” “你是人?,我也?是人?啊。我哪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我怎么不怕死,你知?道?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我多恐惧吗。” “我好想让你住手?,可笑的是,我发现我依然推动着你,把刀往我的心里刺。” 他?吸了口气,及时收住话?题:“不讲了,你就当我太久没法?说话?,抒发情绪吧。” “我的情绪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剩下的不能说太多,二重世界能听到。” 最后,闻映潮定定地看向顾云疆:“但我不会?食言,回家后,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经过。” “前提是你做好准备了吗?能够接受註定的命运吗?真?相?代表着危险,你能承受冥渊的凝视、月蚀的诅咒,能涉及繁花之苑绝对无法?踏足的禁区吗?” “国王诅咒有一点说得很对,我是被?冥渊逼疯的。” “和冥渊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疯子。” 比如宴馨乔,比如命运灾眼。 她们在步入冥渊之前,都还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顾云疆说不出话?。 闻映潮从没与他?讲过这么多有关冥渊的事。 对方向来对此避而不谈,不知?道?今天是中了哪门子邪,难得地让他?触碰到了那点无法?分辨的真?心。 大抵是芜司的衍生物,真?正地让闻映潮体会?到了危机感。 因为在顾云疆的印象里,闻映潮从未如此生气过。 “我可以,”顾云疆给他?回应,“你当我是谁啊。” “我直面月蚀的次数,比你想像得可要多许多。” 闻映潮说:“我看着你呢。” “嗯嗯,知?道?你爱我了。” 顾云疆微微抿唇,他?扫了下时间,带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所以,我们现在能煮面了吗?” “再不做饭,要赶不上晚自习了。” 闻映潮:…… 氛围被?打断,他?硬邦邦道?:“煮,给我洗菜。” 顾云疆很久没吃到闻映潮煮的面了,他?帮忙打下手?,动作熟练,有模有样。 菜要先炒一下,煮起来才好吃。 锅里咕噜噜冒着水泡,香气四溢,闻映潮拆开方便面包装,调料粉包随便扔进垃圾桶里,只放面板。 “期待。”顾云疆说。 “别期待,万一失望呢。”闻映潮把煎好的蛋也?倒进锅中。 “闻着就觉得它特别好吃,”顾云疆目不转睛,“沈墨书说了,你煮的东西味道?很棒,我看肯定没退步。” 闻映潮:…… 这黑心商人?究竟给顾云疆卖了什么玩意? 不对。 顾云疆究竟是拿什么玩意从沈墨书这儿换了如此奇怪的情报? 面很快就能熟,闻映潮关了电源,把碗推给顾云疆:“自己盛。” 这顿饭顾云疆吃得非常满意。 味道?一点都没变,刚出锅的面还烫着,他?一边吹气,一边吸熘吸熘地嘬。 闻映潮还在小口小口地喝面汤,疑惑道?:“吃这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第166页 “我还得洗碗,”顾云疆说,“这是规矩。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得提前二十分钟过去?” “哦,”闻映潮仍旧不紧不慢,“别被?二重世界影响了,我们不一定要守规矩。” “没被?影响,”顾云疆解释,“是我自己打算深入。” “你要是乐意分开行动,我也?无所谓,”顾云疆嘴里咬着面,说话?含煳,“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原话?奉还给你,”闻映潮说,“一起去。” “好哦,”顾云疆放下碗,“我吃完了,你随意。” “晚点回来洗也?行。” 闻映潮说:“我不吃了。” “没胃口。” 两人?赶在晚自习开始的前几秒,拖拖拉拉地进了教室。 其实他?们出发的时候算早,预留时间充足。 如果不是中途顾云疆老黏黏煳煳地往他?跟前凑,拽着他?看这看那,讲一些与主?线无关的陈年旧事,也?不至于踩着点到。 闻映潮简单环顾了一圈。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 过去太多年,除了平时玩得好、毕业后还有联繫的,其他?塑料同学都被?顾云疆忘了个干净。但可以肯定,有些人?并不属于他?们班,是二重世界的私设,或者硬要来掺上一脚的存在。 比如在最后排玩骰子的沈墨书。 ……这人?暂且不论。 闻映潮扯扯顾云疆的衣角,低声问他?: “哪个是南晴?” 顾云疆说:“她不在。” 末了,顾云疆疑惑道?:“你不认得她?她不是你……” 闻映潮:“不是。” 南晴是当年被?闻映潮列为目标的最后一个人?,事情发生后,为保险起见?,天网将她调去了别的分部。 她安然无恙了两个来月,像以往一样,上班下班,出任务。 然而,就在对冥渊发起反攻的前一天,南晴被?人?发现死在家中。 溺死在泡过花瓣的浴缸里。 连同南晴一起死去的,还有天网总部的一位前辈,他?是当初负责带顾云疆这批新人?的指导员。 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和南晴的死法?分毫无差。 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当时大多数人?普遍认为,是闻映潮下的手?。 除了意识的掌控者,谁能把这种事做得这样悄无声息?还是天网的前辈。 “我从天网那次分别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冥渊。所以之后发生所有的事情,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与我无关。” 闻映潮坐到沈墨书的前排,继续和顾云疆解释:“意识网络,命运灾眼,二重世界……这些‘s’级能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就拿人?偶游戏来举例,‘未来’是占卜师的能力,‘游戏’的能力者已经在月蚀之夜死去,‘人?偶’的权限,又?源自于谁呢?” 顾云疆直接问:“谁?” 闻映潮:“我怎么知?道?。你当我交际花是吧,谁都认识一下?” 顾云疆:“嗯?” 他?委屈道?:“你又?凶我,不是说以后会?对我好点的吗?” 闻映潮不觉得刚才自己凶了人?,他?无语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顾云疆:“我梦里。” 闻映潮:“哄你。” “但我真?的没那么了解冥渊的人?,所有人?各怀心思,别说接触,连面都没见?过的大有人?在。” “我知?道?。” 沈墨书在桌上拍了一下,转动的骰子静止,正正噹噹地停在“6”的位置上。 他?抬起头,懒懒道?:“冥渊的人?偶能力者,我知?道?,你们打算拿什么来换?” 第77章 锚点(12) 不愧是你?。 繁花之苑最黑心的情报商人。 闻映潮白他:“先不论你偷听我?们说?话这回事,我?怎么记得我?向你?买过冥渊的档案。” 上面可没这么多东西?。 沈墨书跟他扯:“你?买的是冥渊的信息,又不是具体的人,就像澄海大?学的百科资料,你?会把每一届学生名单都放上去吗。” “你?当时也可?以直说?,这点?情报,我?还给?得出手,”沈墨书双手抱臂,“现在嘛,过期不候。” 闻映潮转回去:“这情报又不是我?要,你?跟顾云疆讨价还价吧。” 顾云疆:“我?也不要,我?能?自己查。” 沈墨书还欲再讲什么,晚自习的上课铃如约响起。 闻映潮借着?铃声掩盖,与顾云疆道:“这铃声比平时晚了三分钟。” 按理来讲,在他们步入教室后?的不久,铃就该响了。 顾云疆:“见机行事。” 第167页 晚自习没有坐班老师,无关紧要的人不会注意到他们,叽叽喳喳的教室不因铃声而安静。 班长?将终端连上投屏,拉灯营造氛围,竟然趁周五没人来查,特意选了个恐怖片——学校对放电影的题材有规定,此类禁止。 顶风作案。 片名:狼人游戏。 开场就特别阴间,一帮青年男女围着?张圆桌,上面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火疯狂晃动。 闻映潮扫了眼屏幕,出声问:“正能?量?” 顾云疆:“在死亡的威胁下挣扎求生,明知?有鬼还来互帮互助(作死),多有人性的光辉。” 沈墨书在后?头“噗嗤”笑出了声。 “这不是还未上架就夭折的禁播电影吗,听说?冥渊出品,试试就逝世。” 闻映潮疑惑道:“冥渊出品?我?怎么不知?道?” 沈墨书:“信息换信息。” 闻映潮闭嘴了。 沈墨书:“我?是什么很坑人的情报贩子吗?平时交易这么爽快,现在又避而不谈。” “我?想换点?信息而已,紧张什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我?要思考一下拿什么来和你?交易才?好,”闻映潮说?,“毕竟我?知?道的,你?都知?道,还比我?全。” “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情报,非常明显,我?猜也能?猜出来。” 沈墨书承认:“当然,那对我?很重要。” 闻映潮:“所以它是筹码,按照你?的规矩来,我?们标价。你?不会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吧?” 当初闻映潮不过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就破了例,在自己的住处收留了第一个人。 顾云疆说?出了这名字源于何处,于是沈墨书爽快地把闻映潮卖掉。 这情报对他们而言,一文不值。没法改变任何现状。 但对于沈墨书来说?,他求而不得。 沈墨书直言:“我?肯定等得起,但你?们一个个比恐怖电影里那帮小年轻还能?作死,我?怕你?们在我?之前没了。” “那我?找谁问去。” 真?会说?话。 闻映潮:“你?做个意识再生,扣1復活我?。” 沈墨书拆开棒棒糖的包装,含进嘴里:“你?当我?傻?你?没有机会了。” 顾云疆这才?动了动脖子,把身体往后?靠:“我?和你?换,冰海福利机构,小孩子们唱的歌谣里,有一句‘新娘穿着?红嫁衣’。” “很耳熟吧?” 沈墨书干脆道:“你?要交易什么?” “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为何要说?他没机会了?” “就这?”沈墨书大?失所望,“很正常啊,同一个意识,破碎第二次后?,就会彻底消散,无法拼接,任何违规实?验促进再生都不管用。” “哪怕他是冥渊之主,意识的掌控者,也只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而已。” “下一次死亡,他会迎来他的终局。” 顾云疆静了两秒:“你?知?道的还真?多。” 也就是说?,闻映潮的意识已经两次受到致命性损伤。 他在冥渊身死时算一次,还有一次呢? 是死前,还是復生后?? 闻映潮对此毫无反应,看来他早就知?道这回事。 顾云疆的目光移回屏幕上的电影,讲完了狼人游戏的规则,负责讲解的青年扮演上帝,开始给?所有人发放身份牌。 身份牌的具体内容概不透露,只给?了背面几个意味不明的特写。 上帝开口道:“天黑请闭眼。” “噗”地一下,蜡烛被风吹熄。 屏幕黑暗下去,什么画面都看不出来,教室里倒还好,不黑,有好些个人不想看电影,低头玩终端,光线明显。 电影还在继续,上帝说?: “丘比特请睁眼。” “你?要连结谁?是ta和ta吗?” “请闭眼。” “狼人、狼美人请睁眼。” “你?要刀谁?” “是ta吗?” “狼人请闭眼。” “狼美人,你?要魅惑谁?” “是ta吗?” “狼美人请闭眼。” “隐狼请睁眼。” …… 一圈下来,上帝总共透露出了八个身份。 狼人阵营有狼美人,狼人与隐狼。 好人阵营是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卫。 以及第三方阵营丘比特。 没有平民。 “这是明示身份了吧,”沈墨书说?,“挺没意思的。” “你?俩是同一阵营吗?”他又开始套话。 顾云疆:“你?猜。” 闻映潮:“我?有身份,还是大?的。” 沈墨书嘴角抽搐:“多新鲜啊,这模式谁还没个身份了。” 第168页 他捏住自己的骰子,站起身:“拜拜,我?不奉陪了。” 沈墨书显然捕捉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心里有事,却不明讲。 他光明正大?地从教室后?门出去,没人会注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透明人。 闻映潮忍不住想—— 沈墨书因何而来到二重世界? 电影在剧情的第一夜过去后?半途腰斩,天亮的那瞬间,屏幕变成了不断旋转的圆圈,显示资源损坏,加载失败。 教室里逐渐稀稀落落地吵起失望的嘀咕声。 班长?说?:“别急别急,这个电影寄了,我?还存了别的片——” “你?这片正经吗?” “恐怖大?作!” 闻映潮假意看屏幕,意识延伸到全班的每一处角落,他不敢挪用过多,以防甦醒的国王诅咒挣脱。 芜司和莱砂坐在一块,频频向他们这边投来视线。 还有贾稔。 闻映潮推了下顾云疆:“他们盯上我?们了,是现在走,还是留下继续观察。” 顾云疆也注意到了:“这要看二者的价值,走去哪?追上启明?” “哥哥带你?去白嫖,”闻映潮说?,“启明抠得要死,又不会对别人付出真?心,就算知?道的比我?们多,也不一定肯透露。”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闻映潮和顾云疆从座位上挤出去,他看见芜司微微扭动脖子,似乎很想往后?看,但他最终忍住了。 闻映潮出门前,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新电影,以及那三个人的背影,似笑非笑。 刺得人遍体生寒。 芜司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用意识网找人,”闻映潮说?,“启明肯定没走远。” 顾云疆哭笑不得:“哎,你?真?觉得我?们能?跟踪启明,还不被发现?” 闻映潮对自己的认知?还算清晰:“其他人,可?以,建设一道意识屏障就行。” “启明有点?难。” 他找到位置,带着?顾云疆往楼下走:“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被发现吧?说?不准现在就知?道了,在等着?我?们。” “不过没关系,”闻映潮说?,“启明不会介意,他需要我?们活着?。” “也仅仅是需要而已。” 顾云疆同意:“启明对世界上的感情太淡薄,所以,你?如何确定你?能?白嫖到他的情报呢?” “也不算白嫖,但半斤八两。线不能?咬得太紧,”闻映潮边走边说?,“得有个限度。” “除了情报,我?还有别的东西?能?当作筹码。” 果不其然,等到了楼底,沈墨书哪也没去,他就倚在栏杆边上,把骰子对准了天空的一弯白月,眯着?眼看。 “等你?们好久了,”沈墨书说?,“现在才?下来。” 闻映潮说?:“怎么,怕我?们继续待在教室里,不幸遇害?” 沈墨书翻白眼:“我?还真?怕。” 闻映潮说?:“我?保证,在交出你?想要的情报之前,我?和他都不会死,这个行为在你?这能?值多少?” 沈墨书二话不说?,直截了当道:“从夜晚降临的那一刻起,以晚自习为分界线,就像电影中的那样,他们发完身份牌,然后?呢?玩家所做的一切行动都还是未知?数。” “我?能?够肯定,狼人游戏,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就正式启动了。” 闻映潮根据他的话,推测出大?概:“也就是说?,我?们是演绎狼人游戏的人。” “是哦,在冥渊的操纵下,毕竟冥渊出品嘛。” 沈墨书把骰子攥回掌心,支起身子:“说?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今晚会是平安夜。” “你?觉得谁会行动,谁会无动于衷?” 话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讲的有点?多了,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步伐又轻又快:“言尽于此,接下来可?都是付费内容了。” 闻映潮说?:“交易。” “我?知?道,你?来自蔷薇墓土,曾被扮作新娘,推到湖中成为仲夏夜的祭品。” 沈墨书微顿,他转身,面向闻映潮: “好吧,最后?一句,小心隐狼。” 讲完,他抬起头,淡然道:“有动静,看来游戏中的各个阵营都开始行动了。” “要跟着?我?吗?”沈墨书再次抛出橄榄枝,往学院楼外走,“就当购买情报的后?续服务。” 闻映潮给?顾云疆眼色。 顾云疆说?:“好啊。” 第78章 锚点(13) “有人。” “除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缀在后面,不远不近,可以?确定在跟踪。” 闻映潮总觉得不大对劲。 他不是决定好这次要开摆的吗? 第169页 怎么想都是二重世界的错。 “有东西按捺不住了,”闻映潮说,“不管他?” “启明,”顾云疆叫沈墨书,“不管他?” 好,你也摆我也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沈墨书:? 他疑惑道:“你俩问我?收费服务。” 顾云疆传达意思:“不管了,启明会?自?己解决。” 闻映潮:“好的。” 沈墨书:??? 沈墨书:“餵?” 他不记得他的附赠服务还包含了解决麻烦这一点! 顾云疆有理有据:“我们走一块,谁能确定就是冲着我俩来的?” “万一是冲着你呢。” “沖我干什么?”沈墨书反问,“我一个勤勤恳恳的情报贩子,惹他了?” 顾云疆:“我也没惹他啊。” 闻映潮:“我从不主动招惹人。” 争论锅属于?谁根本没有意义,俗话说得好,三个和?尚没水吃,于?是一合计,决定谁也不管了,顺其自?然。 沈墨书说:“我算是发现了,你们都不问我要去哪。” 顾云疆移开目光,假意吹捧:“启明,你是我唯一的哥,我们太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全靠你了。” 沈墨书:“录下来了,天网第一支队队长黑歷史,肯定有很多人想要。” 闻映潮:“我买断。” 沈墨书停住步子,仰头看学校的公共实训中心,顶楼有一个电子时钟,指向晚上八点。 他慢声补充道:“唯闻映潮与顾云疆不卖,除非——” 哦,大的搁这儿等着呢。 闻映潮:“日后再说。” 沈墨书闷笑一声,打头走入实训中心。 实训中心有电梯,晚上还在运行,发出吵嚷的嗡嗡音,沈墨书踏上去,电梯立刻静止不动。 沈墨书也跟着停,堵在第一格,踩了两脚。 他往后退,闻映潮给他让位置。 电梯重?新启动。 顾云疆想了想:“会?不会?与重?量有关?感应到有人,它就不动了。” 闻映潮:“难道不应该是感应到有人,它才会?动吗?” “二重?世?界的私设?反正试试就知道了。” 顾云疆亲身测试,他主动上前。迈上电梯,结果并未出现方才那种情况,稳稳地?把?他送到了二楼。 沈墨书:“几个意思?” 闻映潮也绕过?沈墨书,踩在第一格上,平稳运行的电梯同样未出现任何故障。 他回头道:“启明,不是针对人,是针对你。” 沈墨书不信邪。 他又一回站上去,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电梯戛然而?止。沈墨书跺了两下脚,不管事,闻映潮还站在电梯中间,冷漠看他。 沈墨书:…… “你陪我一起走上去。”他不高兴道。 二楼又不高,闻映潮倒没问题,走几步的事,他上前两步,电梯跟着发出特有的“叩叩”响,只有一个脚步声。他回过?头,沈墨书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沈墨书用不着他来关心,闻映潮问这一嘴,纯粹是人道主义作祟,让他来缓解尴尬。 “还真被你们猜中了。” 沈墨书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密密麻麻的触鬚伸出来,攀附住他的脚腕,愈缠愈收紧,加大力度,抬不动腿。 他收回目光,密恐犯了。 沈墨书说:“被盯上的人竟然是我。” 他疑惑道:“难道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这也是一种罪过?吗?” 闻映潮听完,转头就往二楼走:“好自?为之,我先熘。” 沈墨书伸手:“这么无情?喂,离了我你们知道要去哪吗?” 顾云疆的声音不远不近,站在电梯尽头,向沈墨书招手:“没关系,我们能自?己探索。” 不对。 顾云疆招手的对象是闻映潮。 甚至没看他一眼?。 沈墨书平生第一次觉得,踢到自?己可真是踢到棉花了。 “我和?你俩的关系也没这么差吧?”沈墨书暗自?思索,喊了出来,“如此?冷淡是为哪般?” “不冷淡啊,”闻映潮自?然道,“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对你什么态度。” 他好心提醒:“你后面有东西进?来了。” 闻映潮口?中的“东西”正站在门口?,先前一路跟随,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延伸到沈墨书的脚底,和?触鬚一併融在黑暗中,附着其上。 沈墨书摇头嘆息,战术后仰:“意识的能力者就这点不好,能读情绪,烦人。” 影子还在往沈墨书身上攀爬,滑熘熘的触鬚也随之生长,逐渐紧贴脖颈,拼凑出无形的绞架,把?他往后拖。 没拖动。 沈墨书被阻拦,无法前进?。可他也退不回去,黑影憋足了力气,也无法拽动沈墨书一分一毫。 它死死勒住沈墨书的脖子,换作常人,早会?面色青紫,窒息而?亡。 第170页 同样的痛苦自?会?发生在沈墨书身上,他的胸膛此?刻剧烈跳动,疯狂地?捕捉那微渺的空气,像被灼烧,火辣辣地?疼。 他最讨厌的一种死法。 “所?以?,你也不行。” 他的声音变哑,字节像挤出来的,语气虚弱。 “我生气了。” 沈墨书费力从缝隙中抽出几根手指,扒住紧抓他的那些触鬚,又黏又冷,脸色涨得可怕,所?视的所?有化为鲜红的帷幕。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渗进?黑影里。 无声无息。 闻映潮看得牙疼,他清楚沈墨书不会?有事,对方连生气的情绪都很淡,更多的是难受,某种来自?于?生理上的无法控制的难受。 源于?无法唿吸。 被这种情绪影响,闻映潮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启明,”他从二楼走下来,“别闹了,不是有解药吗?” 沈墨书无动于?衷。 闻映潮颤了颤眼?睫。 意识网往远处延伸,他的一半精神力用以?与国王诅咒做抗衡,真正能调动的不算多。 他轻而?易举地?解开限制环,啷噹坠落在地?,无数杂音瞬间涌进?他的脑海里,纷纷扰扰,搅乱他好不容易理清的意识。 顾云疆捉住他,强迫他看自?己。 “你在做什么?”顾云疆问,“你的能力又失控了?你——” 他话语一哽。 闻映潮眼?神涣散。 顾云疆这才知道,国王诅咒给闻映潮带来的损伤并没有完全恢復,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强行修復了一半,而?另外半边,一旦失去限制,就会?原形毕露。 他想去帮闻映潮捡起限制环,刚弯下腰,就被侧身挡住了。 “狡猾,”闻映潮蹲下去,嘴唇颤抖,“启明又不会?死,你说我,管他做什么。” 话语流畅。 他在拼命地?从洪流里找到那一个节点。 一个唯一可以?解脱沈墨书困境的节点。 “守卫请睁眼?,”他咬牙切齿,“今晚你要守护的人是——启明。”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人,眸底闪过?一抹鎏金。 紧接着,她愕然看向手心,上面刻录的标记被人为篡改,代表此?轮,她的技能已被使用。 “咔哒”。 顾云疆轻轻地?把?限制环扣到闻映潮的腕上。 来不及多想,闻映潮眼?疾手快地?从顾云疆腰间拔出匕首,破空掷出,正正噹噹地?插在准备退回的黑影上! 黑影尖啸,闻映潮捂着半双眼?睛,被顾云疆扶起来。 他努力地?想看清夜色下那个袭击者的身形,然而?能力失控的后遗症还在,画面光怪陆离,他能刺中影子,都算走运。 “我看清了。”顾云疆轻轻道。 黑影抽断它被匕首钉住的部分,匆匆逃生。 连带着触鬚一起,缩回电梯里。 电梯重?新运行,沈墨书没了力气,瘫坐在上,止不住地?咳嗽,咳出血来。淌在手心中央,非常明显。 沈墨书站不起来,顾云疆在电梯把?人送过?来时拽了一把?,他踉踉跄跄地?摔回地?上,扶住扶手,继续咳。 但他的脸色已明显有了好转。 在那种一旦被缠上,即刻扼杀的状态下,顶着能折断头颅的力道,沈墨书的恢復力十分惊人。 良久,他才抹掉嘴角的血。 “久违,”沈墨书撑起身子,“上次有人敢这么对我还是上次。” “真难受。” 闻映潮半边眼?睛疼,闻言冷笑道:“不用解药?” 沈墨书解释:“使用有条件,我没力气。” 这点上他倒没说谎,沈墨书除了无法死去之外,身体?素质与常人并无两样。 在极端缺氧的情况下,的确腾不出多余的精力使用技能。 闻映潮说:“你挺矛盾的。” 一边想方设法从他们嘴里套出有关百年前蔷薇墓土的情报,一边时刻预备着一了百了。 沈墨书像个没事人一样,扯正自?己的衣领:“不矛盾,不冲突——我先找个地?方洗手,都是血。”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那边有洗手间。 顾云疆没管沈墨书,他抬手握住闻映潮捂眼?的那只手腕,往下拉:“让我看看。” 闻映潮勉强睁开眼?,却没有视野,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他的能力与意识相关,就算有后遗症,也不该发生这种情况。 顾云疆的脸凑得很近,似乎在仔细观察。 “好漂亮,”他忽然感嘆道,“眼?球透明,像玻璃珠一样,能从里面看到月亮。” 闻映潮:? 他把?手往顾云疆面前挥了两下:“你别吓我。” “我说的是实话。” 顾云疆抵住闻映潮,在他的耳边私语:“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现在你的眼?睛有多美?丽。” 第171页 “想占为己有。” 闻映潮:? 顾云疆:“嘻嘻。” 第79章 锚点(14) “我害怕。” 闻映潮抵住顾云疆越凑越近的额头,把另一只眼闭回去,生怕自己受到了某种异常能力的影响,把顾云疆的意识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没有问题。 “你怕什么?”顾云疆坦然道?,“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他?往后撤,留给闻映潮一定的自由空间。 “启明又不会?出事?,你说说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通操作的用意吗?”顾云疆笑意盈盈,“我看你啊,丢一只眼睛也活该。” 闻映潮这才意识到,顾云疆不高兴了。 方才他?能感知?到的情绪混杂在一块,太多?太乱,以至于闻映潮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心虚地往边上挪了两步,问道?:“你知?道?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确定,先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顾云疆说,“问问启明。” 他?说:“你别闭眼,再给我瞧瞧。” 闻映潮拗不过?顾云疆,只能惯着,任其端详。 “你说,”顾云疆心满意足道?,“要是你一直这么听话,我该省多?少心。” “透明的玻璃被囚禁于眼中,能窥见圆月高悬深空,光景变幻,湖心凝固出血红色的锁链,交错于岛上的墓碑。” 闻映潮:“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有这么神奇吗?” 顾云疆笃定道?:“有。” 闻映潮不懂。 他?不过?释放了一下能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别夸了,”闻映潮别过?头去,“我可能被谁的能力标记了,小?心我。” “放心,我心里有数。”顾云疆保证。 不多?时,沈墨书洗干净了手?,顺便打理好了身上的装束,步伐轻快地向两人走?来,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并未发生,他?依然是那个衣冠楚楚的情报贩子。 他?在顾云疆面前站定:“我好了,走??” “问你个事?,”顾云疆把闻映潮扯到面前,“他?这个眼睛怎么说?” “我这不打欠条,”沈墨书说,“老规矩,一换……咦?” 他?看清了闻映潮的右眼,话语一转,调飞了出去:“啊?墓碑之锁?” 顾云疆瞥闻映潮,感觉他?们有可能套到大的了。 沈墨书什么都黑,但见识没得讲,连他?都没能忍住惊讶,可见这玩意有多?特别。 “不是好东西,”沈墨书道?,“问我是问对?人了,上次这玩意出现还是在六百年前,繁花之苑尚未建立,因此没有记载。” 顾云疆问:“具体内容,要我拿什么换?” “别吧,”沈墨书一摆手?,“光是墓碑之锁再度出现这条情报就够我开?张吃一年了。” “它凌驾于所有能力之上,包括你的意识网络。” 闻映潮:“意思是?” “意思是,你现在不处于二重世界的监视范围了,说什么都不会?被她窥探,包括在你身边的我们。” 分明是条喜讯,但沈墨书的面色却罕见地严肃。 “蔷薇墓土百年前有条传言,”他?细细讲,“仲夏夜,向月亮献上新?娘作为祭品,新?娘死?去时,守护灵会?融化成为墓碑,锁进被祝福者的眼底。” 说到这里,沈墨书自嘲似地笑了:“神他?妈祝福。” “我劝你们啊,”他?丢下忠告,“去天网办个证明,走?一趟蔷薇墓土吧,繁花之苑可没有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闻映潮撇嘴:“说清楚点,情报交易就别当谜语人了吧。” 沈墨书:“说来话长。” 顾云疆:“你长话短说。” “你先说你们知?道?的,我挑着讲,”沈墨书贴心补充,“不需要全部告诉我,和‘新?娘献祭’有关?的就足够了。” 顾云疆向闻映潮询问意见:“你与我的情报共享,你认为值得交易吗?” 闻映潮的眼睛已经没那么疼了,他?眨了两下,另外半边视野却仍旧无法復原。 他?说:“换吧,反正说出来的也是启明知?道?的东西。” “好。”顾云疆应下了。 沈墨书席地而坐,洗耳恭听。 “蔷薇墓土是执灵者最初的根据地,繁花之苑起源于蔷薇墓土,后才独立存在,”顾云疆先做铺垫,“关?于蔷薇墓土的歷史?,我所知?甚少,但关?于‘新?娘献祭’这一段,任何文?本都没有记载。” “嗯,”沈墨书点头,“因为他?们也知?道?这是错误的,后世想掩盖这一段糟粕,只需在史?书上删掉几?笔,而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 第172页 “因为献祭带来灾厄。”顾云疆接话。 “最初的执灵者们,他?们认为是月亮送给他?们异于常人的能力,称为执灵。但当月蚀降临,他?们又能力失控,避无可避。” “流言因此而起,在仲夏夜献上新?娘作为月亮的祭品,能够阻止七月中的月蚀天罚。” 沈墨书插嘴:“管用啊,怎么能讲是流言呢,月蚀再度降临,都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虔诚。” 顾云疆无语道?:“知?道?你怨气冲天,至今未散了,别撒我身上,好好说话。” “我没生气,”沈墨书笑道?,“那点破事?,也配?” 闻映潮问:“破事?,是指你因为‘不死?’的能力,每一年被反覆扮成新?娘,当作祭品,绑上重石,浸泡湖底,等第二日再打捞上来吗?” “整整十七年。” “你说,为什么你最讨厌的死?法是窒息?” 沈墨书立刻反应:“你果然知?道?很多?。” 他?勾勾嘴角:“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不想当牺牲品,那么他?们会?推谁出去呢?反正啊,我又死?不掉,那么忍受一夜的折磨有何不可?” 顾云疆继续道?:“新?娘被献祭时,旁人不得打扰,只有一位被选定的‘守护灵’陪同。守护灵是新?娘的葬送者。” “就这样,”顾云疆戛然而止,“等价交换。” “嗯,很对?。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们到底是从哪得来这些信息的了。” 沈墨书的语气淡了下去:“我得知?道?,我得再回一次蔷薇墓土。” 他?终于认真?了起来,好好解释:“墓碑之锁不是守护灵的坟墓,它是被献祭者的怨憎。” “被献祭者投入蔷薇墓土的圆月湖底,湖面折射出强烈的月芒,祭品提前遭遇月蚀,封锁于黑暗的水中,以此,算作月蚀已经来过?,今年不会?再有。” “然后第二年,月蚀会?来得更加剧烈。” “一年一年,积重难返。” “墓碑之锁在蔷薇墓土只出现过?一次,样本太少,没办法断定它的选择是否存在规律。” 沈墨书道?:“但我可以肯定,墓碑之锁和无法消解的月蚀有关?,是诅咒。” “它赐予被诅咒者第二种能力的存在,替代月蚀的降临,被掌控,在无法摆脱的死?亡结局前,代行月蚀的职责。” “为执灵者带来毁灭与失控。” 闻映潮捅顾云疆:“月蚀不是被你解决了吗?” 顾云疆确信道?:“月蚀不会?再度来临。”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都在这里了。” 沈墨书说:“是,然而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根本没有人会?被献祭。” “为什么六百年间再没有出现过?的墓碑之锁会?捲土重来?正因为你阻止了月蚀,它无处发挥,要选一个代行者,理所当然。” 闻映潮:“所以,最大的冤种是我自己?” 沈墨书同情地拍拍他?:“可能是因为你本身和月蚀就很接近。” 作为冥渊之主。 “早点解决这件事?吧,”沈墨书说,“我可以陪你们去蔷薇墓土。” “本地人,熟。” 这是装都不装了。 “你熟个球球,”顾云疆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还不是想蹭着我们带路。” 沈墨书:“价格好商量。” 六百年前被驱逐,此后再没能回去过?。 沈墨书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他?需要一个了解他?过?去的人,带他?找到真?正的路。 原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了。 顾云疆张了张嘴。 他?正打算成交,就被闻映潮撞了下肩膀。闻映潮的眸光移向楼上的位置,沖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出去了再说,”他?道?,“有人在我们的正上方,偷听。” “我很确定,之前那里还没有人。可能是趁刚刚启明被困的时候,走?西门的楼梯上去的。” “那时候我的意识有些乱,没能及时注意。” 沈墨书爽快道?:“好,那先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完。” 沈墨书大大方方地走?在最前面,这回电梯再没有拦他?,那道?偷窥着他?们的意识察觉到自己暴露,飞快撤离,赶在电梯运行到三楼前,已经不见人影。 沈墨书在前面带路。 后面那俩吵吵闹闹。 “我得找个东西把眼睛挡住,”闻映潮无奈地推着总往他?跟前凑的顾云疆,“免得你老盯着看。” 顾云疆问:“被月蚀再次选中,你一点都不害怕嘛,感觉接受良好?” 闻映潮:“我怕啊,但有用吗?反正今年的月蚀之夜已经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第173页 沈墨书插话:“小?心它打破规律,月蚀无法阻止。” “稀奇,情报贩子,你在关?心我?” 闻映潮眨眨眼,他?歪头,目光越过?眼前的顾云疆,看向沈墨书的背影。 “不如你对?象关?心你。”沈墨书说着,站住脚步。 他?们已经到达实训中心的顶层,没有亮灯,四下昏暗。 似乎看不出有哪里特别的地方。 沈墨书向着顾云疆伸手?,直接索要道?:“蜡烛,还有火机。” 顾云疆:? 他?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这些?” 沈墨书奇怪道?:“天网第一支队队长的容纳里什么都有,跟哆啦a梦的四次元百宝袋似的,我以为这是常识。” 顾云疆沉默两秒。 他?手?腕一翻,蜡烛和打火机就出现在了掌心里,顾云疆递给沈墨书:“你要做什么?” “復刻场景,”沈墨书说,“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吗,没来过?这里?” “电影中的教室,就是实训中心顶楼的公共培训基地。” “一切都有意义。”他?点燃蜡烛。 第80章 锚点(15) 闻映潮的确没来过公共实训中心。 顾云疆也?是。 他们的课程基本都在学院楼里进行,不然?就是六号楼,没?有用到公共实?训中心的时候。 试问,谁会在?没?有课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跑到教学楼里呢? 不如在?寝室睡觉。 沈墨书?把蜡烛放在培训基地的桌子中央,火光明灭,映照在?三人的脸上,扑闪扑闪。 “你们应该也?拿到了提示,我?就开门见山,十名玩家,第三晚死去四人。” 沈墨书?从桌底找到一张被撕去一半的身份牌:“这场游戏的身份牌都在?这里,你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完整的。” “虽然?希望不大?。” 他说得不错,桌底贴着的所有卡牌都被人为撕毁,痕迹非常明显。 可以看出,处理线索的那个人离开得十分匆忙,有好几张没?撕干净,能隐约通过边缘的字体,判断是好人或者狼人。 顾云疆把剩下的身份牌全都扒下来?,叠到一起,边角坑坑洼洼的,弄不整齐。 一共十张。 强迫症震怒。 “他和方才在?窥探我?们的人是一伙的,”顾云疆说,“不敢抛头露面。” “身份在?电影里都已经?明了,他要多此一举,是想防着谁?”闻映潮蹲下,捻起撕卡时碎在?地上的纸粉,“这卡牌是特制的,有股奇怪的香味。” 沈墨书?道?:“你不怕这香味有毒啊。” 闻映潮无所谓道?:“有毒的话,第一个中招的就是你。” “二重世界没?有必要这么做。” 要用毒药这种手段,也?不会把芜司他们的衍生物穿插进来?了。 只?是有一点,闻映潮还?觉得奇怪。 至今为止,除芜司之外的其他衍生物,都没?有刻意接近顾云疆的行为,反而把矛头指向沈墨书?。 再?加上沈墨书?在?二重世界中种种怪异的举动,他以前从未如此操之过急,由不得闻映潮不多想。 他定然?在?某些地方招惹了二重世界。 闻映潮更清楚,沈墨书?心里头门清,他不会说出口,只?继续道?:“所有人的能力都有使用条件和时间限制,按照顺序来?。” “我?注意到了,”闻映潮说,“电影的画面漆黑,但有声音。” “那就是对每个人能力使用的提示。” “对啊,要论这点,我?还?得谢谢你,发现了守卫能力的使用条件,”沈墨书?语气带笑,脸上却并无笑意,他问,“你为何救我?。” 闻映潮不回答,只?道?:“好了,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 “女巫本轮弃权,守卫已使用过技能,现在?轮到预言家。”他说。 “你一早就盯上了预言家的能力,”顾云疆抱臂在?旁,盯着蜡烛泛闪的火光,插话,“果然?,除了收集情?报外,你来?到二重世界,还?有别的目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沈墨书?不否认这点,“但我?的目的和你们的立场并不冲突,不是吗?” “就像你们两个,狼和神?,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怎样?咱们都清楚,游戏是个幌子,赢不赢根本不重要。” 他果然?猜出来?了。 沈墨书?拨过顾云疆置于桌面上破破烂烂的身份牌,轻巧地洗了两下,干脆道?:“毕竟你们是明白人,有些事情?,你们比我?更清楚。” 不熟。 他把牌推到顾云疆面前。能远远听见电子时钟的滴答行走声,就在?他们头顶。 “咚——咚——咚——” 第174页 等待几秒后,钟声悠扬。 晚自习的下课铃,八点半准时敲响。 “时间到了,预言家请睁眼,”沈墨书?说,“抽一张吧,今天?你要预言的人是谁?” 顾云疆沉默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出声音,须臾,他伸手摸向桌面摊开的牌。 答案是好人。 闻映潮直接问:“你看了谁的身份?” 顾云疆顿了顿,他道?:“南晴。” 他十分确信,南晴并未出现在?他们班教室里,然?而他的技能成功了,在?桌面上,验出南晴的身份。 “好说,我?帮你分析,”沈墨书?把卡牌重新拢到一块,“能被预言家查出是好人的,有女巫、丘比特、守卫、猎人以及隐狼。” “其中丘比特属于第三方,隐狼属于狼人。” “女巫我?来?认领。” 沈墨书?道?:“也?就是说,排除掉她被丘比特连线的情?况,她有一半概率与你在?同一阵营。” “被连线了,就另当别论。” “重点不在?她的身份上,”顾云疆指正,“确认了她的存在?,就代表一个时间线。” “其实?想想很不对劲,我?们三个是最先开始行动的人,启明带我?们到公共实?训中心的路是最短那条,从另一道?门进去,要拐一大?圈路。” “那个偷听的人,才到我?们头顶就被闻映潮察觉,所以,撕掉身份牌的人,一定比我?们出发得要早。” 顾云疆还?故意扯了一把身份牌:“这玩意有点难撕啊,材质特殊,我?撕不动。” “难怪只?撕一半,因为他根本撕不碎。” “狼人游戏需要十个人,我?们几个,加上芜司,莱砂和贾稔,也?才六人。” “偏偏教室里对我?们的离去有反应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他说:“还?有四个人去哪里了呢?” “丘比特最先行动,”闻映潮接话,回忆着电影中的顺序,“随后是狼人,狼美人。” “隐狼,女巫,守卫,预言家。” 闻映潮说:“守卫我?可以确定,她不在?实?训中心内部。” 顾云疆说:“袭击启明的黑影,是贾稔的能力。” 沈墨书?从善如流,顺着他们的猜想来?:“丘比特连结了狼人中的一位。” “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顾云疆吹熄蜡烛,算作自己的技能使用结束。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黑暗里,顾云疆拽了拽闻映潮,轻声道?,“我?原以为你是解除了能力的限制,墓碑之锁才会忽然?降临。” “但是刚刚我?发现,不是。你之前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哪怕天?元广场的大?范围控制,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说:“是因为狼美人的技能,对不对?在?狼美人魅惑的那一瞬间,墓碑之锁捕捉到了你。” “你魅惑了谁?” 黑暗里,闻映潮看不清顾云疆的脸,他只?有一半的视野,闻映潮想过他的小动作会被发现,却没?料到顾云疆问得这样直白。 还?是当着沈墨书?的面问的。 闻映潮停了一下,坦诚道?:“你。” “……” 顾云疆硬邦邦道?:“我?单方面地和你同生共死,我?们的关系疑似过于亲密了。” 闻映潮有点想笑。 暂且不提顾云疆已经?对他做了许多越界的举动,这番话下来?毫无说服力。光是听语气,就清楚他不太开心。 闻映潮知道?顾云疆小孩脾性,还?未消气,于是哄道?: “我?想和你复合。” 顾云疆:?! 沈墨书?:哦豁,吃瓜。 顾云疆咽了咽口水,目光移过闻映潮的那只?镌刻进墓碑之锁的眼睛,抿抿唇,冷声道?: “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分就分,说复合就复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骗子。” 闻映潮:“当初我?没?提分手,是你甩的我?。” 顾云疆:“……” 闻映潮:“我?没?同意。” 闻映潮继续踩雷:“我?死前还?在?向你告白,情?真意切。” 顾云疆:“滚蛋。” 扔下这句话,顾云疆脚底抹油,率先开熘。 沈墨书?路过,拍了两下闻映潮:“同志仍需努力。” 闻映潮:…… 他问:“你要知道?的东西得到了?” 沈墨书?说:“感谢你们,我?明白我?该找谁了。” 闻映潮:? 就知道?这情?报贩子邀请他们一块儿没?安好心。 沈墨书?步伐轻快,挥手道?:“明天?见。” 第175页 谁要和你明天?见? 哄人失败,闻映潮撇撇嘴,抬步去追顾云疆:“等等我?。” 顾云疆在?楼底下回应:“不等——” 回声激盪在?公共实?训中心里。 这样一来?,沈墨书?就落在?了最后面。站到电梯口,他微微一停,脚步拐了个弯,走向远些的楼梯口。 他才在?电梯上经?歷过生死一线,虽然?他不会死,但要说毫无芥蒂,定然?不大?可能。 但他同时也?没?那么在?意。 还?有心思哼歌。 “新娘啊,嫁衣啊……” 他唱,语调轻柔婉转。 “木梳,梳头梳到尾。” “小鸟啊,守护灵啊……” “不必为我?哭。” 沈墨书?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手里攥紧了他偷藏起来?的半张身份牌。 是顾云疆先前抽出来?的那张。 “月亮啊,月亮啊,我?的祝福啊。” “等待我?吧,请等我?吧。” 他的调往高了跑:“我?将与你同坟。” 沈墨书?离开公共实?训中心时,特意抬头看了看天?,上旬的月过了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晴空中,连星星也?难见。 可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极了先前纠缠住他的诡物。 “影子是谁的能力呢?”沈墨书?边走边猜测,“闻映潮知道?,顾云疆也?知道?,他们应该在?冰海见过,但都没?和我?提。” 他对花草说话:“让我?反省,我?是不是太凉薄了,才会如此。人在?这个世上,总要接触点关系好的朋友,对吗?” 沈墨书?神?色变得黯淡:“等到几十年后,我?就会看着他们老去,死亡,参加葬礼。还?不能以我?自己的名义,因为按照寿命论,启明也?该死去了。” “好可惜哦。” 他背着手,笑道?:“如果这次蔷薇墓土仍旧无法解决我?的问题。” “那下一次,我?选个什么身份好呢?冥渊之主会很有意思吗?感兴趣了。” 想了想,沈墨书?继续嘀咕:“算了。” “我?可不想被月蚀第二次限制自由。” 第81章 锚点(16) “找不到眼罩,你就拿绷带凑合凑合吧。” 医务室里,灯光亮堂,顾云疆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包扎用的绷带,仔仔细细地替闻映潮绑到右眼上,把墓碑之锁遮住。 闻映潮看?不见,顾云疆在他后脑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顾云疆离开公共实训中心后,并未直接回?寝,闻映潮一路小跑,才赶在顾云疆进医务室前抓住了他。 闻映潮晃悠双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心丢下我,还来医务室帮我找绷带。” 顾云疆歪头?道:“我当然不忍心呀。” 他话语遗憾:“如此漂亮的眼睛,就这样被遮住了,真是暴殄天物。” “但我转念一想,现在只有我和启明?看?到了,这是我能短暂占为己有的东西,倒也不错。” 顾云疆笑道:“要是没有启明?就好了。” 好危险的想法。 闻映潮点头?同意,復读道:“要是没有启明?就好了。” 顾云疆从椅子上起来:“行了,眼睛也遮住了,问?就是我不小心弄伤的,走吧。剩下的事等第二天再说?。” 闻映潮追问?:“不行,干嘛不和我复合,问?我冥渊的秘密,要和我亲密,还在顾虑什么?” “我是认真的。” 顾云疆抬眼看?他:“知道二重世界没盯你就开始飘了?先把对?芜司他们的敌意给我讲清楚。” 闻映潮说?:“隔墙有耳,这和你的生命有关。” 顾云疆奇怪道:“你不是会掌握意识力吗,连结我,把原委灌入我的意识中不就可以了?” 闻映潮:“国王诅咒会知道。” 顾云疆说?:“国王诅咒与你的意识共生,它还能不知道你知道的事?” 闻映潮垂下眼睛,他抬手,冰凉的指腹抚摸、摩挲过顾云疆的肩膀,把他的领口往外拉扯,指节正好贴在那只黑蝴蝶上。 “我屏蔽了我关于这部分的意识,包括我自?己,在遇见锚点之前,也无法想起原由,”闻映潮轻声道,“因为做到这些?太简单,只需要一个样本,就能完成一切。” “可以轻而易举,在你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撷取你的生命。” 闻映潮吐出了顾云疆的另一个身份:“‘日晷’作?为人,太脆弱了。” 顾云疆说?:“你好烦。” “你真的烦,”顾云疆冷声道,“不经过我同意扒我的背景,我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和你坦白的时?候,你扒干净了,甚至不告诉我。” 他轻轻笑了:“不复合是我的问?题,我把我自?己毁了。” 第176页 “我会难以自?抑地多想。” “在你面前,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会伤害你,会患得患失,还会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我作?出来的伤痕,在癒合之前,你全都能知道。” “我努力地想找回?原来的感觉,可我发现,只会越变越糟,我掩饰不了我的在意和喜欢,更?掌握不了我的情绪。” 他说?:“闻映潮,我已经不是你喜欢过的那个顾默晚了,会追着你跑的那个人,再也不见了。” 闻映潮按住顾云疆:“我难道就是当初你喜欢过的闻映潮了吗?” “说?变了,谁不是呢?” “可喜欢就是喜欢,就算时?过境迁,都不再是对?方?熟悉的模样,你能否认那份心动吗?” 闻映潮难得和顾云疆打直球,又怕适得其反,只能绞尽脑汁组织着措辞:“实在不行,我们慢慢来,先试试能不能接受,好吗?” 顾云疆没看?他:“再说?吧。” “当务之急,是找到二重世界的答案,和你一起解决眼睛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闻映潮自?然明?白,顾云疆的接受需要时?间,不是提了,就能立刻把心态转变过来。 他识趣地不再继续。 “行了,不聊了,”顾云疆主动带过话题,“十点多宿舍闭寝,早些?回?去休息。” 他说?:“提前晚安。” 闻映潮失笑:“晚安还要提前讲?” 顾云疆道:“没事,等睡前再讲一遍,前男友。” 他在“前”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代表他还是喜欢,但也仅限于前男友这个身份。 闻映潮道:“好。” 就算作?草草揭过了这事。 回?寝的前半途,两人一路无言。 顾云疆面上随意,心里头?却?会胡思乱想,他不敢与闻映潮多讲,怕对?方?再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闻映潮也没打扰顾云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举动在二重世界给对?方?带来没必要的心理?压力。 周五晚九点半的校园不算热闹,连超市都关了门,这时?候的学生基本都回?了寝,或在生活区的生活广场晃悠。 显得苍白的路灯冷冷清清,身边只时?不时?过路几个还在校园跑的学生,有时?能恰好听到终端“打卡成功”的提示,又如一阵风般跑远了。 闻映潮还是低估了顾云疆的调理?能力。 到路的后半途,顾云疆的步伐便再度轻快起来,先前那点郁结飞快地烟消云散,主动与闻映潮搭话道: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医务室有些?奇怪吗?” 闻映潮回?答:“觉得,二重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属于衍生物的现实。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所以,医务室应该有校医在。” “然而我们过去,灯光熄灭,空无一人。如果是有事外出,门会上锁。” “我说?不清这算不算好事,但避免了一些?麻烦。” 闻映潮道:“但你在找绷带的时?候,明?显把医务室翻过一遍,如果有特别的发现,你会和我说?。” “答案是除了没有上锁外,一切如常。” 闻映潮徵询意见:“我们明?天或许可以再来一趟?” “这种事交给启明?就行了,”顾云疆三言两语决定了沈墨书的去向,“我们不如去和那些?衍生物接触一下。” 闻映潮没说?不许:“让我去。” 顾云疆无奈道:“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包了吧,我们分头?行动,我找那四个未出现过的人。” 闻映潮略一思索,同意道:“除了南晴,其他人都可以。” “如果你找到她的踪迹,要和我讲。” 闻映潮的语气并不强硬,还带点讨好的意味,眼巴巴地盯着顾云疆。试探性地伸出几根手指,去轻轻晃对?方?的衣角。 顾云疆明?显受用,他勾勾唇:“好呀。” 闻映潮:“小顾万岁——” “别,”顾云疆打断他的话,“你就别咒我了,还万岁。你看?启明?,千岁都没到,就整天寻思着如何死亡了。” 他上手,颳了一下闻映潮的鼻子:“再说?,分个工而已,咱俩到底谁更?幼稚啊?” 闻映潮:“可以轮流幼稚。” 两个不相上下的幼稚鬼你一言我一语地侃着,很快就回?了寝,闻映潮走在前面,刚碰到寝室门的把手,神色就沉了沉,动作?停住。 “有人来过,”闻映潮警惕道,“联繫一下启明?,让他去调监控。” 他们没有二重世界中的寝室钥匙,出去就无法锁门。闻映潮临行前在门里卡了张纸条,和门框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很难辨别。 现在,那张纸消失不见。 顾云疆给沈墨书的帐号发消息。 对?面秒回?:我是你们的临时?工吗?这么使唤? 第177页 晚潮:qaq可是我们真的很需要嘛,现在出寝太晚了orz,回?来要没地方?睡了呜呜呜,所以0v0,拜託你了o(> v <)o 启明?:禁止卖萌。 晚潮:天网队长黑歷史+1,好了,去看?监控吧。 启明?:强买强卖? 顾云疆不回?復了,他和闻映潮就站在外面等,没过多久,沈墨书就把一段视频转给了他们。 启明?:你认为这条无凭无据的聊天记录可以卖给谁?谁能证明?这是天网第一支队队长的黑歷史? 晚潮:让冥渊之主买断。 启明?:? 打完这段字,顾云疆蹭了蹭闻映潮:“你会买断的吧?会吧会吧?” 闻映潮:…… 他肯定道:“买断,这必须买断。” 顾云疆满意了。 他点开监控录像,两人愣是坐在寝室门口,蹲着看?。沈墨书知道他们不在的时?间段,录像的起始从两人在傍晚离开寝室开始,截至顾云疆去找沈墨书的时?间结束。 整整四个小时?,顾云疆想开倍速,结果沈墨书传来的文件居然是图片格式,无法使用播放器。 晚潮:文件的后缀名怎么是动图? 启明?:没见过4个小时?的动图,长见识了? 晚潮:? 启明?:导出来就是这样,这是你们学校的加密手段,给我发问?号也没用。 晚潮:qaq 启明?:四个小时?,图片导成一帧一帧的视频,你猜时?间多久,内存多大?? 晚潮:可以压缩一下。 启明?:有那功夫你们自?己都搞好了。 顾云疆摆了个无奈的手势:“看?来没办法了,自?己来吧。” 闻映潮思索道:“其实不难,下个处理?器,把文件拖进去转成帧,直接在处理?器上逐帧找人。” “不用设定帧率加速,我有更?快的办法。” 顾云疆说?:“似乎可以。” 说?干就干,两个脑袋挤在顾云疆的终端前,闻映潮把时?间线拖到中间,仔细观察纸条的状态。 “纸条还在,也就是说?人出现在监控的后半段。前半段全删了吧,占着位置,卡死了。”闻映潮说?。 把前面两个小时?的部分删除,内存骤然减半,神清气爽,闻映潮继续折进度条中间的位置来观察状态,判断来者?出现的时?间。 “纸条消失了,”他说?,“他已经来过我们的房间,把后面半段删掉。” “就是这里。”闻映潮选中其中几个帧。 从头?到尾筛选,耗时?不到两分钟。 感觉比倍速快一点。顾云疆想。 高清摄像头?,准确无误地映出了来者?的身影,就在他们回?寝室的一个小时?前,刚刚晚自?习下课,他们三人前后离开公共实训中心的那段时?间。 红裙少女?走进了两人的寝室。 她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摄像。 非常眼熟。 不是宴馨乔,是二重世界。 第82章 锚点(17) 房间内一切未变,布局与他们临走前一模一样,随手搁在桌面上的分析图,连笔的位置都没?动过,笔尖依旧压在“巫”字上。 闻映潮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屋里没?少东西,更没?多东西。 甚至感知不到残余的意识痕迹。 看来二重世界真的什么都没有碰,进来一趟,顶多是站在这里站了小会儿,就没?再做其他事情了。 那时候墓碑之?锁方才降临,正好是二重世?界针对闻映潮的视野被隔断的时候。 匪夷所思。 “寝室没?有?太大问题,”闻映潮下?结论,“能睡。就是不?清楚二重世?界来这里的目的。” “不?像挑衅,这种?事她没?必要做。”闻映潮认真分析,“既然她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理应能够知晓我的小动作?,但二重世?界却?满不?在乎,更像一种?提醒。” 她想提醒什么? 创造了芜司等人的衍生物,要他们靠近顾云疆,而?她明知这是闻映潮不?可?触及的雷区—— 她想表达什么? 顾云疆把外套搁在椅背上:“见到她,才能得到答案。” “或许她就在狼人游戏中,藏匿的那四个人里。” 现在思考再多也没?有?用,拿不?到实质性的证据,猜想也只能是猜想。 顾云疆一点都不?着急:“打住,咱早点睡吧,别的明天再说。” 末了,他嘲笑道:“你?不?是说开摆吗?这是在?” 闻映潮:“对哦。” 他扶住自己?的右眼,摸到干干软软的纱布。 都怪沈墨书,都怪墓碑之?锁。 俩人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各自上了各自的床,没?熄灯,顾云疆侧过身,能正好看见对面闻映潮的脸,与他隔着走道对视。 “我还是好奇,”顾云疆轻轻问,“你?为何救启明?” 第178页 他们自己?出事,沈墨书都不?会有?一星半点差池。 闻映潮翻过身,以后脑勺回应顾云疆。 “我也不?知道,”他望着雪白的墙壁,微微出神,“想做就做了。” “你?就当我犯了个蠢,”闻映潮说,“我感受到他的情绪,从希冀到跌落谷底,起码在将死,却?死不?去?的那瞬间,启明崩溃了。” 他闭上眼睛:“也许,我是说也许。启明的情绪影响了我。” 他吐出一口气:“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的,我的错。” 顾云疆笑出了声:“干嘛啊,我又没?怪你?。” 闻映潮把身体?翻回来。 “你?还记得吗,我在问答迷宫里,问过我自己?对冥渊之?主的看法。” 闻映潮说:“记得,但你?当时的评价……” 太中肯了,完全不?像顾云疆能通过的答案。 顾云疆道:“因为闻映潮就是闻映潮,冥渊之?主就是冥渊之?主。” 他直白地剖开自己?的状态:“我会强迫自己?去?接受,接受你?就是冥渊之?主这个事实。在这之?后每当想起你?的种?种?行为,我又会不?受控制地把你?拆开来看,想留下?哪怕一点,回忆里那个我喜欢的你?。” “哪怕我清楚,少去?了我不?接受的部分,记忆中的闻映潮根本不?完整。” “周而?復始。” 他说:“所以问答迷宫给出的答案,是我对于冥渊之?主的看法,仅此而?已。” 闻映潮问:“那现在呢?” 顾云疆承认:“我是恋爱脑。无论你?是冥渊之?主还是闻映潮,喜欢还是喜欢。” 闻映潮在危险的边缘伸出脚试探:“如果我真的做了如七年前那样极端的事情呢?” 顾云疆回答得很干脆:“我会把你?送进纯白监狱。” 然后独自怀揣着这点不?得善终的喜欢,忍受漫长的精神折磨,孤独地度过余生。 闻映潮说:“挺好,长期包吃住的稳定工作?,什么都用不?着愁,还不?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找上门。” 顾云疆:…… 顾云疆气笑了:“你?是懂破坏气氛的。” 他刚因闻映潮的问题而?酝酿上来的小情绪被硬生生泼了盆冷水,无处发泄,咽下?去?也不?是个事,怎么品味道都不?对。 他不?再理人,把被子盖过头顶,闷声道:“睡觉。” 闻映潮:“晚安。” 他还记得再说一次。 顾云疆又被哄好了:“晚安。” 晚安过后,没?人再说话,明亮的灯光刺眼,闻映潮辗转反侧,睡也睡不?着。 倒与开着灯无关?,他极少有?能够安眠的时候,在不?安稳的环境中更是如此。 而?他敢肯定,顾云疆也没?睡着。 对方的意识依旧活络,情绪时不?时变化,起起落落,却?并不?激烈,如流水般潺潺淌过意识网,非常微妙。 闻映潮就着这种?感受,短暂地沉入了潜意识空间里。 国王诅咒瘫在地上,被藤蔓捆成了个粽子,一动不?动。 闻映潮问系统:“它怎么了?” 系统:“闹不?动了。” 国王诅咒折腾得有?多惨烈,粗粗看一眼便知,好好的潜意识空间,到处都是裂缝,闻映潮看过去?,裂缝开始飞快地修补、復原。 国王诅咒更死气沉沉了。 “不?要放松警惕,”闻映潮嘱咐道,“它随时可?能反扑。” “当然,”系统要闻映潮放心,又问,“你?打算怎么解决它?” 系统说:“你?的力量正在恢復。你?我此消彼长,你?越强大,国王诅咒越强大,我终有?压制不?住,与你?融为一体?的时候。” 闻映潮说:“我来和它交流。” 他从系统身边路过,脚步微顿,补充道:“辛苦了,谢谢你?,闻映潮。” 这是闻映潮第一次管系统叫这个名字。 系统看得出来,对方先前想说的不?是这个名字,只是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拐了个弯。 就算嚼碎了咽在肚子里,系统也能明白闻映潮的未能说出口的言语。 谢谢你?,意识网络。 意识网络说:“谢我和谢你?自己?,没?什么区别。” 闻映潮应了声,在国王诅咒面前蹲下?。 “起来了,”他说,“别装死。” 国王诅咒一动不?动。 它在养精蓄锐,等意识网络从闻映潮那边分来的力量全部耗完,就是反扑之?时。 闻映潮道:“七月底的天元广场大规模国王诅咒爆发,虽然那时的你?仍在沉睡,但你?是主伺服器,是源头,所有?的国王诅咒都从你?这里得到力量。” 第179页 国王诅咒都懒得睁眼,不?知道闻映潮在说什么废话。 “那时的我,意识才復生不?久,精神力尚未完全恢復,我就在想,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闻映潮说:“是冥渊残留的月蚀,对不?对?” 国王诅咒绷不?住了:“别告诉我你?才猜到这些,能不?能废话少说?” “天元广场事件,我和顾云疆做了个交易,你?猜猜是什么?”闻映潮平静道。 国王诅咒:“什么交易都和我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法弄死我。” 闻映潮说:“我会带顾云疆再去?一次冥渊,扑灭烧不?尽的火,关?闭冥渊的门。” “而?顾云疆,要让月蚀重归到冥渊的日晷之?中。” 国王诅咒:…… 它垂死病中惊坐起:“闻映潮,你?有?病吧?” 在还未恢復记忆的情况下?,就敢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 况且那时的顾云疆仍与闻映潮怀有?误会,就算笑嘻嘻地答应了“好呀”,现在也会同意吗? 闻映潮平静道:“他不?知道我这样做的代价。” “在我想起来之?后,也从没?有?和他提及过。” 国王诅咒觉得他不?可?理喻:“那你?还要与顾云疆说复合?世?界上还有?比你?更过分的人吗?” “是啊,”闻映潮说,“我真过分,希望他永远爱我。” “我也爱他。” “我以为月蚀终有?消失的那一天,不?会再有?人因为月蚀而?受到伤害,所以我选择了死亡,”闻映潮挡住自己?的右眼,“而?意识再生、墓碑之?锁让我明白,月蚀不?可?违抗。” “既然如此,不?如把月蚀囚于冥渊,我作?为冥渊指定的主人,带着它远离人世?。” 闻映潮说:“一辈子,永不?开门。” “就算你?成功地入侵了我,也只能在我这具空壳里,度过一种?名为长生的诅咒。” 闻映潮笑道:“启明好歹自由,我们不?行。” 国王诅咒骂他:“见了鬼了,闻映潮,月蚀怎么会选你?!” 哪怕换个虔诚点的信徒接掌冥渊呢! 闻映潮拍拍藤蔓,于是把国王诅咒捆得更加严实,几乎看不?见它那张模仿闻映潮的脸。 意识网络看着呜呜打滚的国王诅咒,悄悄扯了扯闻映潮。 意识网络使眼色:它真信了? 闻映潮眨眼:谁知道它那么好骗。 闻映潮:我随随便便诈一下?,就上钩了,这鱼真好钓。 意识网络:它还小,知道真相会不?会气疯。 意识网络:比如你?跟顾云疆的交易其实是…… 闻映潮:看破不?说破,意识里也一样。 意识网络:你?是本体?,你?说了算。 闻映潮吸了口气,復又开口,当着国王诅咒的耳,故作?深沉道:“我们没?法和解,只能你?死我活,你?赢了,我愿意在冥渊封锁之?后,把我,让给你?。” 国王诅咒哭闹道:“闻映潮!” 它开始胡言乱语:“你?松开我,我要阻止你?作?死啊,我要告诉顾云疆真相,让我自由,我不?要坐牢!” 闻映潮耸耸肩。 他冲着意识网络扯了扯嘴角,但没?笑出来。 多好骗,在日晷的模子里刻出的国王诅咒。 就和当初的顾云疆一样好骗。 轻而?易举地,就信了他的鬼话。 第83章 锚点(18) 第二日,不用俩人去主动,芜司带着莱砂一起,大早就来敲他们的寝室门。 敲门声非常规律。 闻映潮昨夜忙着哄骗国王诅咒,在潜意识空间待了整晚,就睡了一个小时,好在他没有起床气?,在床上坐了小会儿,清醒了。 敲门声锲而不捨。 他不肯让顾云疆开门,噔噔噔地下床,满脸写着睏倦。 芜司就站在门口,见来者是闻映潮,还蒙着半双眼睛,神色微顿。 接着,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询问道:“你好?请问顾云疆住在这间寝室里吗?” 旁边的莱砂直接往里头?喊了:“顾云疆?” 就跟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昨晚每个有身份的人都做出了行动,芜司不可能毫不知情。 闻映潮“砰”地用力,重重合上了门,差点撞到芜司的鼻子。 顺便?把寝室门反锁。 “别起来,是脏东西。”闻映潮说。 顾云疆从床上伸出半个身子:“你把人关外面,结梁子了,还怎么从他们身上找线索?” 闻映潮:“交给?万能的启明吧。” 不远处,晚上睡课桌的沈墨书刚爬起来,就打了个喷嚏。 “区区着凉,”沈墨书嘀嘀咕咕,“小事?。” 他调出自?己?收集的档案,反覆拉回自?己?在监控中截到的二重世?界。 第180页 沈墨书往嘴里含棒棒糖:“开工。” 宿舍。 闻映潮在万般不情愿之下,重新?给?芜司和?莱砂开了门。 他理由都是现编的,睁着眼说瞎话:“不好意思,风太大,把门给?吹上了,没伤着你吧?” 他假笑?着去拍芜司的肩,被芜司避开了。 闻映潮无辜地与两人对视。 莱砂脸色难看:“顾云疆呢,我们要找他。” 真好意思提。 闻映潮皮笑?肉不笑?道:“和?我说就行,找我男朋友究竟有什么事??” 顾云疆探头?。 火药味溢出来了餵。 虽然?没复合,但顾云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男朋友这个称唿。 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顾云疆想,以前身边人的不断离去,他会觉得自?己?的天要塌了。 现在,他看着那些人的衍生物,无动于衷。 芜司竟还能继续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可就算是亲密关系,也得给?对方留下一些朋友之间的隐私吧?” 闻映潮面不改色:“他生病了,不能自?理。” 芜司强硬地往里面挤:“那更要来探望关心了,你让我看看他。” 他的动作卡在半途。 闻映潮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他的咽喉,刀刃冰凉,只要芜司再近一步,就能够将他刺穿。 他见过?这把匕首,在顾云疆的稿纸上。 “学校不允许携带管制刀具,”芜司轻轻道,“你违规了。” “刀剑无眼,”闻映潮无视他的威胁,“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受伤。” 莱砂把芜司往后拉,刀尖在他的脖颈前一触即离。 “都在昨夜行动过?,就别装大尾巴狼了,”闻映潮靠在门框边,意识网延伸出去,强硬地抓在芜司与莱砂的精神上,“你们还有一个人,在楼梯间,伺机而动,对不对?” 芜司与莱砂的精神被闻映潮强行介入,记忆里的画面一晃而过?,他们各自?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模样?。 惨不忍睹。 “打顾云疆的主意,我不介意再来一回这样?的事?,那一定很痛吧?” 芜司脸色惨白,在看过?自?己?的死相后,谁也不能保持冷静,他倒退两步:“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闻映潮:“谢邀,付过?了。” 死亡真的很疼。 莱砂扶住芜司,明白他们大抵过?不了闻映潮这关,咬着牙道:“晚上,来我们寝室,讲怪谈故事?。” 闻映潮说:“替你转达。” 再次关上了门。 顾云疆嘆为观止:“你这不还是把人得罪走了,有区别吗?” 闻映潮道:“死人不重要。” “他们来通知今晚狼人游戏的地点,在他们寝室。” 顾云疆道:“好配合的衍生物,被你气?成这样?也不忘职责。” “我算是明白了,”闻映潮没好气?道,“二重世?界创造这些人,就是来气?我的。” 顾云疆闷在被子里笑?,床跟着抖。 “你还笑?!”闻映潮锤了一下他的床,“我在很认真地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 “我就问一个问题啊,这总能回答我吧,”顾云疆很快正色,“他们是冥渊的人吗?” 闻映潮答得很快:“是。” “确切来说,他们不是人,而是冥渊的一种生物。” 闻映潮说:“很神奇是不是,它们没有自?己?的思维,一切行动听由饲养它们的操纵者。” “就你们天网牛,让几个受人摆弄的傀儡混进去了。” 顾云疆无视他的冷嘲热讽:“天网会审查背景的啊。” 闻映潮说:“对啊,所以芜司,莱砂,贾稔和?南晴,他们都是正常生活,好好上了大学的、活生生的人。” 他的话听着毛骨悚然?起来:“所以,他们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冥渊的傀儡,真正的人去哪了呢?” 顾云疆严肃道:“我会去查。” “查吧,”闻映潮说,“我事?先提醒,结果可能会不那么如人意。” “冥渊吞噬活人,连骸骨也不剩。” 顾云疆默了默。 须臾,他组织语言,缓缓开口:“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死讯时非常伤心。” “有人怪我,我站在那边,不知道怎么安慰,莱砂的父母当场晕了过?去,没几年也撒手人寰了。” “南晴才?二十一岁,她的哥哥放弃梦想,加入天网,就为了给?她讨一个公道。” 顾云疆说:“我带你回来那天,他还给?我发了个表情包,你看。” 他把手腕伸下来,终端界面展示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向南出发:[发呆兔子.jpg] 配字是“什么情况兄弟”。 晚潮:有点事?需要调查,查出了结果告诉你。 第181页 向南出发:[ok]。 顾云疆收回手:“他们才?是最不能接受冥渊之主復生的人。” “如果连他们哀悼的人都是冒牌货,他们所爱的家人早已逝去,尸骨无存,那真的非常残忍。” 闻映潮沉默片刻,才?说:“可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才?是一种幸福。” “真相反而会让他们更痛苦,因为他们所哭的,所收敛的是仇人的骨,而他们真正的亲人,找也找不到,甚至不知是何时被冥渊生物替代?了去。” 闻映潮说:“就让他们恨我吧。” 这次,顾云疆没有反驳。 他明白,闻映潮说得很对,总要有人承担真相背后的代?价。 他只是讨厌这种感?觉。 多年后明知事?有蹊跷,却无法改变。 闻映潮继续说:“如果二重世?界里的这些人是他们本人的衍生物,我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我对冥渊生物非常敏感?,能够直接辨别。” 换言之,被他所盯上的人,仍旧是冒牌货的衍生。 顾云疆侧过?身:“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线索了?” 闻映潮说:“冥渊的人是三头?狼,重点不在他们身上,太抛头?露面了。” “二重世?界,她非常谨慎。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关键人物送到我面前。” 末了,他才?说:“更不会在目的达成前,出现在我面前,刻意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除非——” 闻映潮抛出他从开头?疑虑到现在的问题:“除非她的目标不是我。” “具体如何,还要等今晚的行动才?能得知。” 顾云疆说:“如果我们的猜想没错,第二夜依旧无人死亡。” 闻映潮拽顾云疆的被子:“别躺了,快起来,今天要去找人。” 顾云疆赖着:“我生病了,不能自?理。” 用的还是闻映潮方才?找藉口的话术。 闻映潮:…… 他服了。 他决定不再惯着顾云疆,跳起来拍床:“起来!我都起了!” 顾云疆抱紧空调被:“我和?我的床板,一刻也不能分割。这才?早上六点半,一个个的干什么,我上班都没起这么早过?。” 闻映潮道:“那我还不是早六点下来开门,应付衍生物!” 淋了雨,他打算把顾云疆的伞也撕烂。 他软硬兼施,连哄带骗,终于在早上七点把顾云疆拐出了寝室。 两人坐在大学食堂里,问人借了饭卡,各自?要了一碗瘦肉粥,一勺一勺地喝。 闻映潮又叫了只茶叶蛋。 他慢条斯理地剥壳,目光在往来的人间巡视,没有他要找的人,不禁铺开意识网,在诸多意识中探索一个隐匿起来的傢伙。 顾云疆感?应到了,拿筷子敲他:“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骗子,说好开摆,都听我的。”顾云疆委委屈屈道,“我的实力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闻映潮:…… 他只好把意识网收回去:“嗯嗯,我不找了,先吃东西。” 他像以前一样?,把一颗茶叶蛋切成两半,推给?顾云疆一半。 似乎从未改变。 顾云疆失笑?:“你这样?还不如买咸鸭蛋,好歹能挖着吃。” “现在我们都有钱了,没必要吃半份。” 他在提醒自?己?,也提醒闻映潮,过?去只是过?去。 闻映潮听出来了。 他没意见,说:“你不要,那我都吃了。” 顾云疆用筷子把蛋戳住:“要,我吃。” 闻映潮笑?他:“那不就得了?” 他咬着鸡蛋,撑头?往外面看。 闻映潮并?未松懈,依旧在注意着往来者的踪迹。 大学生周末吃早饭的方式有很多种,来食堂,点外卖,或者一觉睡到大中午。 但闻映潮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好歹和?对方在冥渊同处这么久,多少了解一点那人的习惯。 这里是二重世?界。 她最希望谁能幸福,平平安安地成长? 最不希望谁被牵扯进此次事?件中? 闻映潮喝完最后一口粥,等待着她的到来。 不消时,宴馨乔背着单肩包,没入他的视线之中。 不再澄澈,如同深渊。 第84章 锚点(19) 另一边。 “来?得好慢。” 沈墨书坐在学校的扇形湖边缘,学校养的鸭子往他跟前凑,沈墨书手里?捏了一把玉米,一颗一颗往湖面抛。 衍生物接近了他,站在?他身后,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沈墨书头也没回:“你大可以推我下去,我最讨厌窒息。” “二重世界叫你来的?” 他说:“你们为何要追求长?生,那是很令人羡慕的东西吗?” “当生命到达一定长?度,你就会明白,无限的东西,只会带来?漫长?、又?漫长?的孤独。” 第182页 “有些东西,就是要有限才能美好。” 他身后的衍生物开口了,嗓音甜美,语气却沉。 “我想要的不?是永生。” “是活着,仅此而已。” 衍生物说:“我讨厌冥渊,一辈子也不?会接受他们的烙印。但我亲近的人都向他们屈服,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爱她们,我无法反抗。” 沈墨书道歉:“那就是我误会了。” 他说:“要一起餵鸭子吗?” 衍生物在?沈墨书身边坐下,露出她那张苍白、瘦弱的脸。 芙夏。 也可以说是占卜师。 “你是守卫,”沈墨书分?给她一把玉米,“昨晚,什么感想。” “没有感想,保护谁都一样。” 芙夏说:“这世上没有人了解你,包括我。” 沈墨书说:“你真的是衍生物吗,比二重世界机灵多了。” 芙夏说:“大概因为,另一个世界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可以当做对我的夸奖吧,谢谢。” 沈墨书餵完了手里?的玉米,站起来?:“我走了。” “好自为之。” 芙夏说:“不?需要我为你占卜一下?” 沈墨书脚步一停。 “不?用了,”他说,“万一占卜出来?什么长?命百岁,我怕我受不?了。”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芙夏等了会儿,才回过头,沈墨书的身影已然消失,如风一般,毫无痕迹。 而另一个人影,站到了她的身前。 “聊聊?”顾云疆温和地沖她笑。 几分?钟前,食堂。 对于闻映潮与顾云疆的到来?,宴馨乔毫无反应,她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炒饭,权当作坐在?她两侧的人不?存在?。 闻映潮甚至碰了碰她,手指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不?在?同一个纬度线上。 “果然,”闻映潮转向顾云疆,“她处在?游戏之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云疆双手抱臂:“你一大早拉我出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确认这个可以确认很多事情,”闻映潮说,“我先?前以为二重世界是针对你我,才会安排芜司他们的衍生物在?我面前晃悠。” “但昨晚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想法。” “目前残缺的四个人,已知有南晴一人,宴馨乔不?在?其列,还?有三人未知。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你再验一下芙夏。” 闻映潮主动解释:“感觉,就是一种感觉,昨晚跟踪我们的守卫,意?识与她很像。” “假设芙夏,宴馨乔都在?,加上南晴,还?缺少的那个人非常明显。” 两人边分?析边走出食堂,异口同声?:“徐殊。” 顾云疆说:“好。” 他又?说:“你认得芙夏的意?识,那你认得我的吗?” 表情期待,明知故问。 闻映潮:“废话,碎成渣渣我都认得,一眼给你找出来?。” 顾云疆很满意?,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真的假的?” 闻映潮抛例子:“天元广场。” 他瞬间?找出了顾云疆的意?识,与他共享了精神?网千疮百孔的苦痛。 顾云疆说:“好嘛,你难得这么顺着我,那我也得认真起来?了。” 闻映潮谴责他:“最后还?不?是我干活。” 顾云疆举手投降:“可是你认真的模样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闻映潮还?欲再说什么,被顾云疆临时打?断。 顾云疆挽上他的胳膊,给他指:“你看,情报贩子和芙夏。” 闻映潮目光停在?他们身上。 这两个傢伙的相?处非常和谐,正?一起餵着鸭子。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交流的话题。 不?对。 他们餵的是学校养的天鹅。 学校禁止给天鹅投餵食物! 顾云疆悄声?道:“之前谭溪文带人偷偷去餵天鹅,结果被抓了,被保安大哥追了好几圈,没追上。最后调监控,通报批评。” 闻映潮看他:“你怎么不?说你也在?其列?” 顾云疆假装听不?见。沈墨书没餵多久,就拍拍衣服离开了,留芙夏一个人继续。 “计划暂停,晚上验徐殊,”顾云疆分?工,“我去和芙夏交涉,你去找启明。” 闻映潮问:“那是占卜师,你行吗?” 顾云疆弹他脑门:“占卜师现在?还?记恨着我呢。” 闻映潮光速为自己的不?当怀疑滑跪:“有道理,你比我厉害,那就这样定了。” 两人默契击掌,各走各的。 芙夏在?扇形湖的对面,和顾云疆离了有一段距离,他步履悠闲,就像任何一个过路的学生那样,从芙夏的身后经过。 第183页 芙夏若有所觉,恰好在?此时回头,顾云疆的镜子罩在?他身上,对上了目光。 这是顾云疆第?一次看到占卜师的真容。 不?似长?生殿那般神?秘,也不?如“心尼”精緻,她瘦弱得有些不?像话。 就像闻映潮在?人偶游戏中看见的那样,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冥渊的痕迹。 现实?中的占卜师和徐晓然下落不?明,命运灾眼与冥渊合作,宴馨乔的复制体死亡,徐殊被扣押在?天网中。这一连串事件谜团重重,皆指向那个熊熊燃烧的遗世之地。 他说:“我们聊聊?” 芙夏不?喜欢他,她往后坐了坐,警惕道:“你毁了长?生殿。” 顾云疆讶然:“你拥有平行世界的记忆。” 芙夏说:“与你无关。” 她起身要走,不?想顾云疆反手捉住她的腕,芙夏骨骼瘦弱,一掐就紫,她吃痛,叫出声?来?。 “抱歉,”顾云疆松开她,“我是真心想和你聊聊。” 芙夏捂住自己的手腕,面容扭曲:“无用的道歉,我的拒绝有用吗。” 顾云疆说:“我同样可以毁了冥渊,我是日晷。” 芙夏一僵。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云疆重复了一遍:“我是日晷。” 芙夏摇头:“不?可能,日晷早就被冥渊抹除了,况且,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 顾云疆看着她:“你猜为什么冥渊会找上闻映潮?他和冰海无关,从没有滥用过能力,原本也不?是繁花之苑的人,是在?晨曦之岛觉醒的。” 他垂下眼:“我回过冥渊一次,我见过冥渊的日晷,那一天,我打?碎了琉璃火,自此冥渊永燃。” “我被闻映潮为何与冥渊扯上关联这个问题折磨了那么久,才发现,原来?是我招惹来?的。” 芙夏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顾云疆的模样,手指紧握,骨节泛着白。 “你要怎么证明?”芙夏的态度慢慢松下去。 顾云疆直截了当:“我是解决月蚀的人,你不?是知道吗?对外而公布的是,我是消灭了月蚀力量的源头,其实?并非如此,那是为了避免恐慌的说法。” 他反过手,把掌心张开,芙夏无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被顾云疆放出少许的致命的力量。 顾云疆快速收回能力。 “因为我容纳了月蚀,这个证明够不?够?” 芙夏静静地回视顾云疆,嘴唇微动:“那被冥渊解决的人……” 顾云疆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一个和我共生的朋友。” 他说:“我在?冰海福利机构待过,我把日晷的故事告诉你。” “相?应的,你既然有占卜师的记忆,也要把她知道的,关于冥渊、关于闻映潮、关于二重世界的事情,告诉我。” 顾云疆谈起曾经,那些不?美好的记忆,恍若隔世。 他是冥渊的日晷,月蚀的容器。 而过去的顾云疆,在?他还?叫顾默晚的时候,并不?明白这些。 2698年6月26日。 冰海福利机构的镜中密室,四周昏暗,只剩实?验台上的光线明亮,刚满两周岁的幼儿被捆在?上面,或许是怕他哭闹,实?验人员给他打?了一针,他安静地睡着,不?省人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另一道刚刚诞生的意?识,住在?孩童的身体里?,把他们的话尽收耳底。 尽管那时的他一无所知,并不?能听懂实?验员话语中的含义。 “检测结果怎么样?”边上的人问。 “确认为低能力级执灵者,”有人应声?回答,“能力为‘思维房间?’,但植入的部分?月蚀因子并未起作用,我们没有检测到‘日晷’的存在?痕迹。” 那人说:“继续注射,继续观察。” 另外一人犹豫道:“可是,过量的月蚀因子可能造成不?良后果……” 新生的意?识听见一声?笑。 “一个低级能力者,有什么可惜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人说。 “这次实?验失败,处理掉,再找个新的容器就是。” “福利机构,最不?缺少的就是无背景的孩子。” “可他是这一批次里?唯一一个在?初期就活下来?的月蚀载体,”旁边的人急切道,“如果不?能适应月蚀,再多的实?验体,也无法诞生‘日晷’。” 那人沉默了一瞬。 “加大剂量。”他坚定道。 第85章 锚点(20) 2700年6月26日。 孩童躺在实验台上,他挨过了连着三次的加大剂量,体内又一次被推进?月蚀。 四周岁的孩子清醒着,不哭也不闹。 他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了初步的理解,从未接触过正常社会的孩子,无法反抗,在打针都?会哭闹的年纪,他忍受着月蚀在体内翻涌,如匕首在五脏六腑里割开一刀又一刀。 第184页 习惯后,就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折磨。 这是实验员告诉他的。 放屁。 “我疼,我难受。”他体内有个小人,拽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 小孩在心里安慰道:“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再忍忍。” 他似乎过于早熟。 其他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打闹、调皮的时候,小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 小人懵懵懂懂地“哦”了一下,蜷成一团,尽量不添麻烦:“我会忍的。” “可是真的好痛,我要被撑开了。” 孩童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用力太大,几乎抠破。 “你?哭了,”小人说,“为什么不出声呢?” “你?以前都?会哭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不哭了。” 孩童手?脚都?被捆住,无法动弹,他腾不出手?去擦眼?泪。 他很安静地在流泪。 “是灯光刺的,”他在心中道,“我没有难过。” “马上就可以了,等记录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小人只在不断地重复“我疼”。 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半夜。 小孩拖着被折腾到溃败的身躯,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中。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伤口缓慢癒合,长?长?的髮丝凌乱,贴在脸上,满头是汗。 月蚀带来的折磨断断续续,并不是下了实验台就能完好如初。 他不敢发声,怕吵醒别人,一旦表现出异常,他就会被关到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中,不见天日。 “你?怎么样了?”孩童把头闷进?膝盖里,在心中与小人对话,“你?生气了吗?” “你?都?忍下来了,”小人提起力气,好好地回应了他,“我当然可以的。” “就是,还?要经?歷多少?次呀?这个月已经?是第?五回了。” 孩童静了静:“我习惯了。” 小人不同意:“很难受,别人都?不会被带去做这些事,为什么独独我们要这样?” 孩童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怎么反抗,不知道如何?承担这个保护者的角色,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小人更?加不满:“做这种事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孩童一默。 他似乎不应该再为刚才脱口而出的“对不起”道歉了。 他绞尽脑汁,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回应小人的话,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别难过了,哥哥抱抱。” “不然,我们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你?喜欢什么?” 小人:“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孩童失落地“哦”了一声。 小人补充:“但是名字得有,他们都?有名字,凭什么你?就是实验体626号,这能说是名字吗?” 于是小人反问:“你?喜欢什么?” 孩童和小人一样,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从未有过。 于是他们俩一起失落。 小人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努力地根据自己的认知,想?找到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嚮往和期待也好。 “晚上,”小人憋出来,“每次被以检查的名义带走都?是白天,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在一起,说说话。” 他们虽然在对话,但四周非常安静,听不着一丝声响。 孩童说:“那?就……默晚吧。” 沉默无言的夜晚,远离喧嚣。 这样,才能安心。 孩童又说:“再加一个姓吧。” 小人问:“你?已经?想?好了?” 孩童点点头,他曾经?在上实验台前,偷看过自己的档案。 并非实验报告,而是出生记录。 他说:“我家人姓顾。” 是哪个家人,父亲或者母亲,已经?记不得了,那?只是匆匆一瞥,就让一个孩子记下了这个字。 他当时还?不认识这个字。 是自己跑回去,按照模煳的记忆,一页一页在电子字典中翻找的。 说到底,他不确定?这个姓氏究竟正不正确,也许是他记错了。 终究算一个寄託,让他知道,自己有来处。 等顾默晚想?起,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字后有个“&mdot;”,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小人扒着顾默晚的思维。 他第?一次叫名字,还?有些不习惯:“默……默晚……顾……” 顾默晚觉得好笑:“又怎么了?” 小人问他:“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对话,很难想?象,顾默晚才四岁。 而小人从诞生到现在,也不过两?年。 小人大言不惭:“我带你?跑。” “逃离这个鬼地方。” 顾默晚这次是真的笑了:“好啊,哪天你?真的带我跑了再说。” 第185页 他坐回宿舍的小床前,窗外冷月残缺。 2701年6月26日。 顾默晚躺在实验台上,手?脚抽搐,意识逐渐模煳。住在他身体里的小人不停地唿唤他的名字。 他们的身份似乎倒转了过来。 “坚持住,不要睡,”小人一疼一疼地抽着气,“我还?要给你?惊喜呢,睡着了,就什么都?没了。” 月蚀的剂量越推越大,甚至很早之前就达到了足以致一个人死亡的剂量。 顾默晚断断续续道:“什么……惊……喜……” “不要睡,求求你?了,”小人十分着急,“我怕我说了,你?就不肯理我了。” 他明明正在经?歷着与顾默晚相同的痛苦。 身体的每一细胞都?在背叛、异化、扭曲。顾默晚觉得他要被拆解成一块一块,破碎成海里的泡沫,唯一剩下的是小人,与他共享名字的顾默晚,抓着他,要他不要散去。 他终究活过了这一口气,而冰海,仍旧没在他的体内检测出任何?日晷存在的痕迹。 顾默晚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实验确认失败,三个月后,通知冥渊处理。” 被另一个顾默晚尽收耳底。 他悄悄说:“我带你?逃离。” 晚上,顾默晚恢復意识时,察觉周围一片黑暗,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他一个人。 他几乎瞬间明白,这是他的能力,思维房间。 顾默晚是个无趣的孩子,他的思维房间也阴阴沉沉,不见天日。 往常会待在这里,和他聊天的,是另一个被月蚀催生而出的顾默晚。 房间的布置简单,顾默晚只坐了一会儿,就有些惶恐了,不停地叫着小人的名字——他们共同的名字。 “顾默晚?顾默晚?” 他不能想?象,对方是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度过一天又一天的。 小人回答了:“我在呢,顾默晚。” 这是小人发现的一个秘密。 每次挨过月蚀的疼痛过后,他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对外界的感知逐渐敏锐。 他在这一年里,努力地积攒着,想?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日积月累。 在今天的实验结束后,他接过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未经?你?同意,这么做了,”他说,“对不起。” 顾默晚愣了愣:“这是我们共同的身体啊。” 他局促不安地坐在小房间里,勉强道:“你?被关在这里好久,换我待一待,也没有关系,我想?在思维房间里摆……” 摆一些什么,他说不出来。 “装个灯吧。”对方提议。 “好黑啊,你?不觉得黑吗?” 顾默晚说:“那?就亮一点吧。” 他们其实不喜欢刺眼?的灯光,相比之下,更?喜欢夜里的灯火。 思维房间的黑暗与夜晚不一样,窗外只有枯燥乏味的虚无。 思维房间顺着顾默晚的想?法,头顶亮起一盏微弱的灯。 顾默晚问了:“你?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 对方拿到身体,对万事好奇,蹦蹦跳跳:“保密。” 从那?天起,他的思维房间开始丰富起来。 那?个陪伴他捱过那?么多次实验的另一个顾默晚,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通通装饰在房间里。 有时是别的孩子抱着的布偶,有时是用于点缀的星星投影,以及各种各样的童话绘本?,哪怕那?个顾默晚并不喜欢读这样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故事。 他还?是一遍遍看了,一股脑地将新鲜的,未曾见过的信息传递给思维房间中的“自己”。 全都?是被顾默晚在麻木的实验下,忽略掉的风景。 他看着童话绘本?里,王子救回了他的公主,画面如此美满、幸福。 故事却?如此无厘头,两?个相识不超过一天,王子还?因误会伤害了公主,仅仅知道对方是个公主,就能态度大改,相爱相知吗? 顾默晚翻开下一本?故事。 被恶龙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独自忍受痛苦,最后成为了同样狠毒的巫女?。 他感兴趣了。 思维房间越来越充盈,顾默晚的眼?前越来越模煳,他倔强地仰起脸,才发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2701年8月26日。 顾默晚在一阵天翻地覆中被晃醒,滚下了床。 今时不同往日,思维房间内已经?不再空荡,乱七八糟的东西摔了一地,但作为思维的载体,它们毫髮无损。 他捂着额头,如果是平常的孩子,必然已经?哭出了声。 顾默晚闷着气问:“怎么了?!” 这样大幅度的动盪,控制着身体的他必然遭遇了不测。 对面难得没有立刻给顾默晚答覆。 “顾默晚?回答我!” 他慌忙地叫着那?个自己相同的名字,伸手?使劲拍打思维房间的门,轻而易举地推开了。 ——其实他随时都?能离开这里,与外面的自己换回身体。 第186页 顾默晚的脚步停止在房门前,没再前进?一步。 第86章 锚点(21) “马上就可以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裹挟着?阵阵雷鸣,闪电在半空倏然划过,映照着?顾默晚小小的,披着斗篷在大雨里奔跑的身躯。 小孩子腿太短,跑得慢,体力?又不行。顾默晚浑身上下都是泥点,但步履很稳,没有摔过,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最听话的、最麻木的实验体,会趁着?这?样的暴雨夜,在被处理的前一个月,从专用以关押的镜中密室逃脱。 月蚀的力?量可以扭曲执灵能力?的效果。 顾默晚藏着?拙。 今天的逃跑并非临时起?意,他经过了长久的蛰伏与?观察,在偶尔被限制的自由时间里,用心在脑中拼接出冰海福利机构的全景,万事俱备,就差一个时机。 比如今天,大雨能够沖刷掉他的所有痕迹,天气不错,适合逃亡。 淋着?冷雨,顾默晚喉间一痒,不敢咳出声来,他掩住嘴忍着?,小口小口地吐气。 他很谨慎,脚踩进泥水里,躲在建筑的背后,慢慢挪动着?身体。 外面的建筑有摇晃的手?电光。 看来被发现了。 如果他们真的让一个五岁的小孩熘掉,一定非常丢人吧。 顾默晚焦急不安,站在死角,盼着?他们快点离去。 小孩能存下的力?量不多,挣出密室就已经到极限了。 他咬住嘴唇,想到那天听见的对话,想到他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见到的外面的世?界。 如此广阔。 他想要?真正触碰,而非止步于窗口窥见的一星半点。 顾默晚想,前面有看守,而且有权限锁。后门更不用说,常年?紧闭,从这?两个地方出去都行不通。 他得抓紧,不然那些人会在他逃走的路上提前埋伏。 顾默晚裹紧衣服,趁着?光线往隔壁楼层晃过的瞬间,跌跌撞撞往他算好的路线跑。 福利机构有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尽头有一道门,门已经生锈,但底下有一道很窄的缝隙,顾默晚又瘦又小,刚好可以通过。 而门的外面,是海,似乎无处可去。 海的那头是冥渊。 顾默晚浑身湿透,冷风一吹,不由得瑟缩起?来。 他与?冥渊遥遥对视,属于“日晷”的那一部分倏然起?了某种微妙的感?应,顾默晚神色一变,他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料,拼命地寻找躲藏之地。 有一个他无法?违抗的人在靠近。 顾默晚牙关打颤,此时他没有人可以信任,更不想惊动思维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让那个人为自己?担心。只能祈祷,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他在雨里奔跑,不断地想,自己?还有最后的手?段。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 然而日晷对冥渊本源的服从明明白白地告诉顾默晚,那个人正在靠近,他已经被发现,他无力?反抗。 他算好了时间的。 冥渊与?繁花之苑不同,那里的月蚀每隔两个月就会降临。月蚀的使徒以此为生,被滋养沐浴。 每年?八月,冥渊会迎来一次大月蚀。 冰海守备最薄弱的时候。 这?些事没人与?他讲过。他认真记住了实验员的每一次对话,窃窃私语,是他从破碎的信息里,一点点整合出来的。 小孩的记忆力?能有多好?他清楚那个会安慰他,吞咽下痛苦的顾默晚其实并不强大,远做不到这?些。 但他可以。 他答应过的,要?一起?正正噹噹地走到阳光下,再也不用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受无止境的折磨。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顾默晚不安的预感?越来越烈,来者的冥渊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实验员都要?浓厚,绝对的压制力?令他喘不上气。 顾默晚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再也跑不动,张开?手?,眼泪和雨水混到一块,又咸又涩。 而那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同时也跟到了他的身后。 顾默晚猝然转身,狠狠地往来者身上撞! 同时,他的双手?发抖,紧抓住那人的手?腕。 他没什么力?气,对方一掰就能掰开?。 冥渊使徒依靠月蚀而生,他是月蚀的载体,能够将冥渊使徒一併容纳。 可是顾默晚的身躯太小,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承担多少?,会不会因?此死去。 平时一点点就让他疼痛难忍。 “不要?哭。” 顾默晚晃了晃神。 他没在来者身上感?受到任何月蚀的痕迹。 对方半蹲下身,一只手?撑着?把伞,替他挡去风雨,怀抱温暖。 顾默晚警惕地往后退,可他挣不开?对方的怀抱。 他仰起?头,来者戴着?一副蝴蝶面具,顾默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对方留着?一头黑色长髮,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我带你离开?。”对方说。 顾默晚不相信:“你是谁?” 第187页 对方笑了笑,勾起?唇道:“不重?要?,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他抱起?顾默晚,小孩大惊失色,在他怀里拳打脚踢。 “祖宗,轻点!” 对方没想到顾默晚会挣扎得这?么激烈,险些没抱住人,手?忙脚乱地稳住自己?,伞没拿好,摔地上了。 “你是冥渊的人,”顾默晚闹,“我认得出来!” “你动静还能再大点,”男人警告道,“你跟着?我还安全,福利机构那帮人赶来,你我都完。 “我跟你一样,我也是冥渊的实验品,我来救你,我要?和他们是一伙的,至于这?么和你客气吗!” 顾默晚这?才停了一下。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在说谎。 对方无奈道:“顾默晚,你怎么这?么点大,就鬼精鬼精的,都从哪里学的。” 顾默晚悚然一惊。 他和另外一个人,都没和旁人提过自己?的名字。 这?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人如何能得知? 男人却浑然不觉自己?说漏了嘴,还在唠唠叨叨:“一会我带你抄近道去冥渊,你别?揍我啊,我肋骨要?给你踹碎了。” “那边有一条直通晨曦之岛的通道,每十二?年?才开?一次,且去且珍惜。” 顾默晚瞪着?男人的下半张脸。 “晨曦之岛是哪里?”他问。 男人说:“在天上,是未觉醒能力?者的家园。所以不会再有实验员追着?你,把你关起?来。起?码在通道关闭后的十二?年?,你会一直安全下去。” 男人手?痒,他掐了一下顾默晚又瘦又软的脸。 顾默晚无声地表达抗议。 男人继续道:“所以,我会带走你身上的月蚀,能力?者不应出现在晨曦之岛。” “除非你再次接触到月蚀,能力?才会重?新出现。” 顾默晚迟钝两秒,才明白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未等他反应,对方就一语戳破了他诞生以来,他们藏在心底的最大的秘密。 “要?让你身体里的小孩也藏好了,不要?暴露他的思维房间。” 自己?的一切,在这?个莫名出现的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如果他打算对自己?不轨,那自己?的挣扎,还有意义吗? 去往冥渊的路瞧上去极远,顾默晚开?始发冷,他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住在思维房间里的人拍打着?门,问他怎么了,顾默晚难受地哼哼唧唧,想回答,却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自己?失败了,被抓住了? 还是自己?被人救了,哪怕他并不认识这?个神秘的人,也无法?断定他的所言是否在骗自己?。 男人把自己?的外衣罩在顾默晚身上。 “都要?被雨淋坏了,”他自言自语,“还好我准备周全,带了药箱和临时医生过来,不然晨曦之岛的通道只能你一个人过去,上哪给你找医院。” 顾默晚缩在男人的怀抱里,慢慢向另一个顾默晚传达:“我没事。” “你先别?出来,不要?为我担心。”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煳,在风雨交加的冰海冻了一夜,高?烧来势汹汹,顾默晚头脑发胀,几乎睁不开?眼。 昏过去前,他看见了月亮。 他们还没到达圆月高?悬的冥渊,可暴雨唿啸的冰海,怎么会有月亮呢? 顾默晚后知后觉地想,是眼睛吗? 这?个人的右眼里,有月亮。 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顾默晚清醒时,发觉他正躺在轨道车的后座,轨道车平稳地向前运行。额上盖着?凉掉的湿毛巾,叠好的干衣服就在脚边,还能听见驾驶者未及收声的话语—— “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改变?”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带走他的那个人坐在副驾驶上,声音沙哑: “既定的命运,我再怎么改变,它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说不准反而是我的改变,造成了已知的结果呢。” 顾默晚还欲再听,没料到那人直接止住了话头:“别?讲了,小孩醒了。” 顾默晚:…… 他从睁眼到现在没发出一点动静。 既然被发现,他就很干脆地摘掉额上的毛巾,先跟身体里的人报了个平安,起?身时正对上窗外的景色。 他们居然在一条海底隧道里。 顾默晚想到此行所谓的目的地,无端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些实验员恐怕都不知道这?条隧道的存在。 海水幽深,外面仍旧是漆黑的夜,趴在窗边,能看到一轮满月,不见星。 顾默晚不知如何形容这?月光,贫瘠的词库里只能挤出明亮、美丽之类的词,不足以概括他的感?受。 半晌,他想到一个“梦幻”。 “不要?直视月蚀夜的月亮,哪怕你是日晷。”男人提醒他。 顾默晚向来懂分寸,他从车窗前缩了回去。 第188页 “才躺了四?个小时,”男人关切道,“再休息一会吧,还有大概半小时的路程。” 不过短短几小时,他们竟已身处冥渊。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回头:“你把衣服换上,身份证明已经给你办理好了,一会你拿着?,走冥渊的通道就行,它会一路送你到晨曦之岛的云海。”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顾默晚抿着?唇,再一次问了: “你们是谁?” 第87章 锚点(22) “他是你对象。”驾驶座上的人即答。 顾默晚:…… 他知道对象是什么意思。 男人踹了他一脚:“他还是个?孩子,三?年起步!” 一听就没个?正?经,顾默晚也不指望自己能得到什么答案,他抱起干衣服,听话地往自己的身上套。 关于?冥渊、实验、日晷,他还有许多未知的事,凭藉那?点实验台上的所见,根本不能理清。 还有顾默晚的父母,诞下?这具身体的人,为什么会让他落到那?些人手?中。 是死去了,出现意外了,还是…… 他们也是其中一员。 说到底,他不甘心?这样一无所知地被送离。 可是另一个?顾默晚需要。 与他共享身体的那?个?人需要去过属于?正?常人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刻不容缓。 再迟一个?月,他就会被当作失败品,由冥渊处理掉。 他在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里,窥见过其他孩子的生活,他们在小广场里,又笑又跳,才见几眼,就被那?些人带走了。 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当人看。 顾默晚并不嫉妒其他人,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福利机构里,所有人都是实验品。 早晚会与他遭遇相同?的命运。 轨道车内,没有人再说话。 说是半小时的车程,实际只用了十?分钟不到,海底隧道的尽头是冥渊主城的地下?区域,沉于?海平面?下?方。 顾默晚眼睁睁看着带他来到这里的男人牵着他,通过一样样权限检查。 他不用脑子都能想到,此人在冥渊的地位一定很高,并且此处必然是对冥渊而言极为机密的地方。 否则何必设置那?么多权限。 顾默晚忐忑不安地跟着,他甚至生过趁其不备,好逃离的念头,转而又想回冰海的骤雨夜,他的怀抱如?此温暖。 况且,他根本跑不过那?两人——自己的身高连对方的膝盖都不到。 最终,顾默晚被送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前。 通道的入口?是镜子,海底密室里有一道天窗,正?对着月亮的方向。 镜中月是海底月。 这给顾默晚带来了极其不好的回忆。 男人说:“还好赶上了,月亮的角度正?在偏移,快进去吧。” 他蹲下?,替顾默晚整理衣襟。 “相信我?,镜后的通道是晨曦之岛。” “你会到达更高的天空去,会得到平凡或跌宕的生活,会遇到很多快乐的事,不快乐的事。这些,都是组成你人生的一部分。” “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顾默晚一头雾水。 破地方,谁要回来啊? 站在旁边的人忽然嘀咕:“小时候就多疑,长大?了第一次全身心?信任个?人,还总被骗,难怪又疯又作。” 对方同?样戴着面?具,打开终端,看了眼时间:“别拖拖拉拉的了,要赶不及去蔷薇墓土了。” 男人说:“马上好。” 顾默晚还在疑心?这是个?陷阱,不想,突然被男人偷袭——对方趁着给他扯正?衣领的空当,把他重?重?一推! 他瞬间失去重?心?,往镜子里摔去! 顾默晚的手?在半空挣扎,拼命抓住了男人的两根手?指。 “我?们还会在未来见面?的,我?等着你,”男人冲着他微笑,“再见,顾默晚。” “飞吧,像一只自由的鸟儿那?样,飞向高空。” 男人松开手?,顾默晚这下?是真的没了支撑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见证一个?或许不那?么美?好,但?属于?你自己的,热烈的人生。” 顾默晚大?喊:“你就不能等我?站稳自己走进去吗!” 说完,他彻底摔入镜子。 镜外,两人站在原地,鸦雀无声。 旁边那?人问:“你为什么不等他站稳走进去?” “……” 男人小声道:“因为他也这么摔过我?。” 顾默晚在镜子里翻了个?跟头,膝盖蹭破了皮,呲牙咧嘴地捂着,来时的通道已经关闭,身后只剩一条长长的阶梯,若隐若现,直通云霄。 顾默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由执灵能力构筑成的特殊通道,阶梯外是海景,虚幻得如?同?泡沫,仿若一触就散。 第189页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阶梯太高,他得一点一点上去。 犹豫早没了用处,回不了头。 他爬了很久很久,爬不动了,就坐在上面?休息,口?袋里鼓鼓囊囊,原来那?两个?人还偷偷给他塞了大?包大?包的巧克力,他不知道去尽头还要多久,省着吃,每次只咬半块。 思维房间里的人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说:“我?感觉到你很累,很辛苦,你是不是瞒着我?,从机构跑出去了?” 原来心?知肚明,在同?一个?身体里共生的人,即使不说,也早晚会被对方知晓。 顾默晚回答:“我?……” 他摇摇头:“不对,是我?们。” “我?们逃出来了,之前没和你讲,是怕你失望。” “以及,我?自作主张。” 顾默晚伸出手?,去触碰头顶那?层薄薄的水膜,“噗”地一下?从其中钻出头来,身上的干衣服再次湿了个?透,而脚底的那?条通道,转眼无影无踪。 他扒住沙滩,踩着海水,拖着湿漉漉的身躯爬了上去。 巧克力还剩很多,有防水袋包着,完好无损。 他本就不剩下?多少?力气,到达终点后,顾默晚瘫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说:“你要出来吗?我?想让你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手?上有吃的,甜甜的。”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顾默晚闭上眼睛。 他再睁眼,就已经坐到了思维房间里,掌控身体的换了人,这是他们一点点布置起来的暂居所,明亮、整洁。 互相留给对方的居住地。 外面?的那?个?顾默晚问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是自他诞生以来,从未从那?个?过于?早熟的孩子口?中听过的惊喜。 他小声回答:“其实我?没有目标。” 他的认知局限于?小小的机构里,关于?离开之后要往哪里去,如?何生活,他是迷茫的。 如?果?不是那?口?气撑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他根本无法将自己与世界联繫在一起。 最后,坐在房间里的小人,捡起另一个?自己扔下?的绘本。 “有人帮了我?,”他说,“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只记得他的眼睛,有月亮,非常漂亮。” 顾默晚对话的语气低了下?去:“以及,我?听见他们说,要去一个?地方。” “地名四个?字,似乎是什么墓。” 他这才后知后觉,逃出生天之后,他心?底空落落的一片,总觉得有哪里缺失了。 顾默晚说:“即便如?此,我?也没和他说过谢谢。” 外面?的人安慰:“以后总有机会的,我?陪着你,一起去找。” 晨曦之岛的云海,小孩瘦弱得不像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向他们未知的未来。 ——对于?顾云疆来讲,那?真的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 此后的十?二年,风平浪静。 他留在了思维房间里,把外面?的世界交给顾默晚。 顾默晚借着那?两人给他的身份证明,成功被晨曦之岛的一家福利机构收留,后来又被一户人家看上,带走。 新家庭顺着他的意思,没有让他改名。 起初他还不能适应,别人对他好,他要诚惶诚恐地道谢。 并且反覆怀疑,这是否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而随着思维房间的逐步升级,住在里面?的人,也可以通过外面?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 于?是里面?的他试着让外面?的顾默晚看一些调解心?理的书籍,他从中汲取知识,坐在思维房间里,一点点给对方讲,如?何应对,如?何坦然接受。 他费了几年时间,让顾默晚把那?段经歷抛之脑后,学着与正?常人一样生活。 偶尔几次,顾默晚问他要不要出来透透气,他都回绝了。 他习惯了待在这里。 实际上,比起顾默晚,他才是对外界更惶恐的那?个?人。 那?次逃离已经是鼓起勇气,孤注一掷。 问多了之后,顾默晚也清楚,他不愿意出来,也就不再多问。 怕他孤独,顾默晚经常会与他聊天。 直到2713年,春末夏初。 傀儡1531事件发生。 所有人都在失控,沦为无差别攻击人的傀儡,学校变得混乱,顾默晚努力地拉出了一个?被包围的同?学。 对方上一秒还在道谢,下?一刻却眼神黯淡,抄起凳子朝他头顶砸来! 顾默晚在逃跑,不知疲惫地左躲右逃,终于?没了力气,支着墙喘气。 傀儡还在向他靠近。 十?二年来未踏出过思维房间的人,轻轻合上手?里的生物课本。 自从他来到晨曦之岛,手?心?里的“容纳”就再没起过作用。 现在,掌中在微微发烫。 第190页 是月蚀。 是冥渊。 他的声音很冷:“顾默晚,进来,让我?应对。” 出于?对彼此的信任,两人几乎在眨眼间,就完成了身体的交接。 “不要逞强。”顾默晚说。 “放心?,我?捨不得。”他侧身避开傀儡的袭击。 他跟着倖存者们撞入教师办公室,那?里已经有不少?学生等着,放他们进来后,着急忙慌地堵回了门。 他这才松了口?气,怔怔看向自己的手?心?。 “别关上!开门!” 顾默晚浑身一震。 在繁花之苑的那?段记忆与他相隔了很远,他们两个?都早已淡忘,他甚至早就不记得那?家做非法实验的福利机构位于?何处。 可来者的声音那?样清晰,一下?唤起了顾默晚远去的记忆。 好像。 和那?个?在雨夜里抱着他离开的男人很像。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闯进了办公室中。 对方一进来就摔在地上,看样子是彻底没了力气。 他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补完了后面?的话:“还……有人……” 顾默晚静静地收回视线。 救他的男人不可能如?此年轻。 况且,刚进来的那?人眼底,没有月亮。 另一位少?年主动介绍:“不好意思啊,我?们急了点,后面?一堆人追着我?们砍。” “我?们是高二的,一班。” 少?年也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惨白。 “我?是沈天星,他叫闻映潮。” 故事,从这里开始。 第88章 锚点(23) 在这之?后?,学校里?发生的重重意外,都称得上一句惊心动魄。顾默晚清楚,没?有人会像五岁时那样救他,为了?自保,他摊开手,攥住自己体内最后残留的一点月蚀。 多年之?后?,顾云疆回想起来,仍旧会后悔自己当年所做出的决定。 因为他在释放月蚀之?后?,的确成功阻止了傀儡的行动,但闻映潮和沈天?星的身上,相继出现了?让顾默晚敏感的痕迹。 执灵能力。 他们原本是与繁花之苑毫无关联的普通人。 顾默晚一个激灵。 时隔十二年,他终于明白,“日晷”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为催生的执灵能力,能让普通人得到觉醒,让原有的执灵者能力进化。 他存有的一点侥倖心理,在沈天?星死去的时候,彻底湮灭。 密密麻麻的丝线形成保护网,不让他们受到半点爆炸的波及。 “沈天?星!你进来,进来!” 顾默晚拼命往后?拉闻映潮,看见对方金黄色的瞳眸时,心下凉了?个透顶。 然后?顾默晚僵住了?。 他松开手,任由?闻映潮坐在地?上。 闻映潮的眼角蓄着水光。 他说:“为什么啊?之?前还好好的啊,他明明还有理智,为什么要放弃啊?” 顾默晚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他想到冥渊,想到无数鲜活的生命,想到那如同坟场般的镜中实验室,喉间哽咽。 “不要辜负他了?,”顾默晚半蹲下身,“我们想办法自救,沈天?星还给我们编了?一条梯子,下去吧。” 闻映潮没?动静。 顾默晚以?为他受的打击太大?,索性直接上手,准备给他一巴掌清醒清醒—— 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闻映潮在他动手前就抬起头?。 方才眼角那抹泪光似乎是顾默晚的错觉,他目光移向顾默晚扬起的巴掌,轻声问?:“做什么?” 顾默晚把手收回去,强调:“我说,我们下去吧,这层楼没?路了?。” 闻映潮轻声道:“但是下面好吵。” 顾默晚心中咯噔一跳。 底下哪来的声音? 闻映潮丝毫不觉他在阐述多可怖的事实:“我听到同学在求救,哭喊,他们的身体不听使唤,意识在傀儡的操控下不断消磨殆尽,成为一具空壳。” 他每多说一个字,顾默晚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对不起。” 顾默晚满心愧疚,和他道歉。 他不应该把普通人牵扯进繁花之?苑的暗流里?。 更不应该像个胆小鬼一样,顺从?那个男人,在晨曦之?岛偷生了?十二年。 “你也是受害者,”闻映潮蹙眉看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错的人是加害者。” 他显然误会了?:“你以?为我会胡搅蛮缠?你做的没?错,那个时候,我不该再靠近沈天?星了?。” 闻映潮的手布满被?丝线割出来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同样渗出血珠,磨一下就疼。 顾默晚不打算和闻映潮透露太多,他问?:“你这个手,还能爬绳梯吗,我去给你找点绷带吧。” 第191页 闻映潮调理了?一下自己:“能爬。” 除却最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竟极快地?接受了?好友的死,强迫自己走出来,继续在绝境里?求生。 闻映潮眼底的金色正慢慢黯淡下去。 可他说:“我感受到了?。” 他的脑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网,感知到纷乱错杂的思绪,遍布及游荡在教室与走廊中。 “沈天?星的动作引起了?幕后?者的注意,我们的正下方,有傀儡盯上了?绳梯。” 闻映潮拉住顾默晚:“先别下去。” 顾默晚不知如何跟闻映潮解释能力的问?题,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你……” 闻映潮已经猜到了?:“我还算正常人吗?” 他看向顾默晚的脸:“你表现得这么冷静,但我清楚地?知道,你在忐忑不安。” “沈天?星也是,当时一门之?隔,我根本看不见他。可那时我就是知道,他很绝望,又希望我们能有生路。” “在最后?的时刻,他编织出了?丝线。” 他对顾默晚说:“越是思考这些,我越发现,我侵入楼底那些傀儡残留的意识,与幕后?者的操纵抗衡,是那么简单,轻而?易举。” 闻映潮往楼下看,果不其然,傀儡们一个个退开,远离绳梯附近。 但他们走不了?太远,幕后?者的眼线仍在。 于是在周边徘徊。 “我父亲是普通人,母亲也是,”闻映潮垂下眼,“我还没?给他们打过最后?一通电话。”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执灵者,不能留在晨曦之?岛啊。” 顾默晚拽住他:“你别说了?……” 闻映潮再次误会:“你别安慰我了?。” 两个语义不同的人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一场前后?对不上号的对话,顾默晚勉强扯了?扯嘴角,眼中润满了?苦涩。 “活下去吧,”顾默晚说,“我们先活下去,好吗?” 闻映潮静了?静。 他回答:“努力吧,能力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也许我还不熟练。” 被?他支走的傀儡去而?復返。 顾默晚再不敢利用月蚀。 接下来,就是他和闻映潮独处的,求生的,最艰难的三天?。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不住地?问?他“怎么样了?”、“还好吗”之?类的词句。 顾默晚将傀儡容纳进自己的掌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已经不是活人,闻映潮确认过,它们完全没?有意识。 顾默晚在心中答覆:“有人一起,不用为我担心。” “但我的能力暴露了?,我们之?后?可能无法继续留在这里?。” 对方说:“那请你以?后?,帮我看看繁花之?苑的景色吧。” 顾默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 里?面的人直接点明了?:“换你支配身体,你都没?好好看过晨曦之?岛,就要离开了?。我怎么可以?再剥夺你的自由?。” 从?小到大?,对方于他的态度都是能哄则哄,能迁就就迁就,如此?坚决,还是顾默晚第一回见识。 “就这么说定了?。” 语毕,房间内的人不再理会顾默晚的发声。 “不会让你帮我挡灾的。” 在顾默晚看不见的地?方,方才还在与他交流的人合上书本。 封面用烫金色的花型字体,写着“意识囚牢的诞生”几个大?字。 他能够肯定,自己多年小心翼翼,不可能被?下面的人发觉存在。 是谁泄露了?“日晷”在晨曦之?岛的消息? 或者,这次事故本身就是冥渊针对晨曦之?岛的一场实验? 他并不打算探究明白。 作为实验体626号,作为顾默晚,短暂的一生,能有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已足够。 而?闻映潮与日晷——也是顾默晚,将在求援无望的情况下,对幕后?黑手,展开反攻。 “你都把自动贩卖机砸了?,闹那么大?动静,给我吓得七魂出窍,就怕那帮傀儡找过来。” 顾默晚边往空间里?装储备粮,边抱怨。 “他们为什么只是看着。” 闻映潮摁了?摁手指,撕开一包薄荷糖:“因为我操纵了?他们。” 这么快就掌控熟练了?? 顾默晚不轻不淡地?“哦”了?一声。 闻映潮把糖放到顾默晚手心里?:“低血糖的话吃一颗缓缓。” 他解释道:“傀儡没?有意识,灵魂死在了?身体里?,我在什么都不剩的空壳中强行塞入我的意愿,反而?比改变别人的意识要容易一些。” 顾默晚微顿:“不用和我说这些。” 闻映潮说:“我以?为你在好奇。” 顾默晚:…… 第192页 为什么他进化出来的能力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啊! 同时,顾默晚也在担忧,自己身体里?藏着两个意识的事情,会不会被?闻映潮发现。 然而?闻映潮从?头?到尾什么都没?问?。 他只说:“你真的不走?” 闻映潮现在的能力足够让他们两个顺利离开这所学校,他也提出过,要送顾默晚先出去。 顾默晚也能够容纳傀儡,但是万物皆有限度,他不确定空间量有多大?,不希望对方逞强。 闻映潮还留着,他要找出那个掌控傀儡的人。在这件事上,他固执得不可理喻。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也好,沈天?星的意识,他得拿回来。 他忘不掉对方把他推进门里?的神情。 那顾默晚为何留下? “不走,”顾默晚说,“学校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都没?走,我走什么?” 他也要为这场荒诞的闹剧画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2713年5月2日。 繁花之?苑抵达晨曦之?岛的手续复杂繁琐,向下面的执灵者求援的第五天?,依然毫无动静。 学校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围了?一圈人。 很多家长被?特殊部队的人拦在外面,驱赶也驱赶不走,实在没?办法,在这条路上做了?个车辆绕道提醒,请家长们稍安勿躁。 闹了?太多天?,家长们心急则乱,此?时满面疲惫,泪也流干了?,担惊受怕,时刻关注着布置在学校上方的生命检测仪。 内部还有三个生命体徵的存在,谁都希望自家孩子还活着。 也有人不抱希望,神情憔悴。 下午五点。 警戒线附近忽然发出警告,提示有人在向这边靠近,所有看守的人严阵以?待,谨防嫌疑者袭击,被?拦在外面的家长紧张伸头?,屏住唿吸。 是两个孩子。 一个搀扶着另一个,衣服上破了?好几道口子,满身泥污。 有人看清了?,率先捂嘴惊叫,她拨开前面的人,拼命往前挤,大?喊着:“是我儿子!是我儿子!映潮!” 听到她的话,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可惜被?前面挡住视线,看不清人。 她拽了?拽闻映潮的母亲,语气急切:“你看看,你看看,沈天?星在不在?” 人群骚动起来。 她还没?得到回答,不远处的人就惊叫起来,变相地?给了?她答案。 “小顾!是我家的,我家的!” 而?最后?的第三个生命体徵,是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89章 锚点(24) 大雨过后,一切痕迹皆被洗涤。 那天暴雨倾盆。 在嫌疑者被确认失去意识后,队员终于闯入死?寂的校园,嫌疑者浑身缠满丝线,勒出血痕,一见便?知是执灵能力所为。 队员们面色难看,为嫌疑者套上最高限制级的异能环。 一具具毫无生命体徵的空壳被?前去搜救的人抬了出来,很多?人失声痛哭,又吵又闹,严重些的,几乎哭断了气。 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来。 闻映潮的母亲上前去,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却被?告知调查尚未结束,暂时无法让她去见。 她焦虑地等在门口,而身旁站着闻映潮的父亲,不断地安慰着她。 “没事的,我们小闻很快就能出来了。” 他?同样几夜没有睡好,强撑着精神。 “经歷这种事,他?得多?难受,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她抹了把眼泪。 “刚刚他?和另一个同学被?带走的时候,还?看我呢,他?哭了,你说他?长这么大,除了特别小的时候,哪里哭过啊?” 同样在座椅上等候的女人闻言苦笑:“我家小顾也是。” 她以为很快就能带着闻映潮回家。 可是一直没有。 闻映潮没有被?那些所谓的调查员放出来,模稜两可的“事件性质特殊,手续非常繁琐,你儿子不会有事”,她已经听得厌烦了。 最后,她收到了一纸通知。 “闻映潮,在本次事件中?发生突变,被?确定?为‘b’级执灵者,能力为‘意识聆听’。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吧,下面已经派人来接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震惊,导致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都做不出,只是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会呢? 繁花之?苑出那么大的事情没有派人来过救援,一来,就要带走她的孩子? 她茫然地看着丈夫与那些人沟通交流,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除了晨曦之?岛的高层,任何人都没有与繁花之?苑联繫的渠道。 她想,也许她再也见不到闻映潮了。 在繁花之?苑向下的通道中?,闻映潮抬起了头。 他?清楚,踏上这里,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去。 “你在想什么?”顾默晚问他?。 闻映潮答非所问:“你有没有捨不得的人,或者捨不得你的人,在上面。” 第193页 顾默晚想,或许有。 即便?他?与父母并非亲生,而是被?收养的孩子,可那么多?年,就算是只鸟也得有了感情。 他?说:“我临走前,听到我家里人的声音了。” “他?们在求保安通融,可是我无能为力。” 顾默晚斟酌着回答:“他?们肯定?更不希望我因为违规能力被?判。” 闻映潮很轻很轻地吐了口气,他?收回目光:“就这样吧。” 他?说:“就是没和沈天星的父母说声抱歉。” 闻映潮和顾默晚都清楚,在最后关头,绑住幕后者的,是谁的能力。 沈天星用自己?残缺的意识为好友做出了最后一样,他?能做的事情。 调查局的人会隐瞒这件事,沈天星的名字会消失在一篇篇报导里,无人知晓。 随着通道的一路向下,顾默晚俯瞰着底下的风景,被?勾起了不快的回忆,他?缓缓开口: “繁花之?苑的人说在我们成?年前,会为我们安排衣食住行,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闻映潮不假思索:“福利机构吧。” 顾默晚闭上眼:“也对。” 他?早已不再记得当初关他?的机构名叫什么名,所处何处,或许他?从来就不曾知晓。 只知隔海就是冥渊。 初来乍到,闻映潮只觉未来一片迷茫。 顾默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伸出手指碰了碰他?,低声道:“我陪你。” 在正面应对罪魁祸首时,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流。 顾默晚能从少量的言语里推断出,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日晷,而是晨曦之?岛。 这让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上面的人,以及繁花之?苑的来者。至于怎么提防,那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他?能做到什么呢?他?才十六岁。 顾默晚本以为来到繁花之?苑会经歷许多?挫折,跌跟头。 结果从办手续,到入住入学,都出乎意料地顺利,没人找他?麻烦,也没有所谓的实验员盯着他?,虎视眈眈。 好似那场噩梦仅仅是给他?的一点惩罚、一个插曲。他?想,也许是命运的捉弄,註定?要他?回来这里,偶尔也会独自坐在树下,和另一个顾默晚在心中?交流。 一人看两人份的风景。 通常是下午,闻映潮总能找过来,问他?吃饭了没。 距离刚好,他?基本问一句就走,顾默晚好好回答:“太早了,不想去食堂人挤人。” 闻映潮:“哦。” 后来,闻映潮会偶尔在他?的桌洞里塞点小零食。 “食堂那些人抢饭和疯狗一样,”闻映潮吐槽,“去晚点就什么都吃不上了,存着备用,哪天真没东西吃了还?能垫垫肚子。” 顾默晚无语道:“所以你也不去了?” 闻映潮话?说得十分自然:“我又跑不过他?们。” “你把零食给我了,你呢?” “走啊,”顾默晚站起身,“看看超市还?有没有三明治,晚上总得吃点,拿零食垫不好。” 闻映潮不懂,顾默晚起的头,怎么好意思说他?。 “当然好意思,”顾默晚看出了闻映潮的想法,“因为我又不像你,买不到想吃的饭就饿着,我对自己?可好了。” 两人去得太迟,超市的货架上已经空空如也。没办法,顾默晚只好带着闻映潮去食堂,也不剩多?少吃的了。 多?半是别人挑剩下的菜,这个点,早就凉了。 小吃倒还?有,但是他?们两个的生活费不能支撑这些额外?消费。 “阿姨,”顾默晚趴在窗口上,粗粗扫过一圈剩下的饭菜,“来一份水煮萝蔔,青菜豆腐,可不可以在饭上浇些肉汤,多?一点,拜託拜託。” 顾默晚回头使唤:“去打两份免费汤,汤不容易冷。” 端上了两份饭菜,顾默晚把筷子含在嘴里,教育道:“所以,我就算来得晚,也是会好好吃东西的。” “被?横扫一空的那些菜还?贵呢,早点来还?可能犹豫一下要不要破费,现在挑都没得挑,多?好。” 闻映潮戳着豆腐:“学废了。” 顾默晚早该察觉,闻映潮对繁花之?苑还?不能完全适应。 他?会在夜半惊醒,无数次回想起那个源于校园的噩梦,也会怀念他?再无法联繫的亲人,他?总在下意识地跟随,跟随适应良好的顾默晚。 闻映潮把这些都藏起来,只在面对顾默晚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端倪。 除此?之?外?,平常的日子里再没有特殊的意外?发生,生活继续按部?就班。顾默晚在接受事实后,甚至觉得与晨曦之?岛的生活没什么不同。 原来骯脏黑暗的从来都是冥渊。 是冥渊手下,那个罪恶的福利机构。 高三的时候,学校安排了一次远足,地点在永夜森林,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区。 第194页 远足的重点就在于路途遥远,很多?人走到一半,就哎呦哎呦地叫唤脚疼。 而对于五岁就能一步步爬到晨曦之?岛的顾默晚来讲,这点路程根本算不得什么。 闻映潮也疼,渐渐落在队伍后面。 顾默晚停住步子,转身去拉他?。 “你行不行啊,好歹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顾默晚调侃,“要不要我背你。” 闻映潮倔强地一步步,自己?走。 “不急呢,”顾默晚和他?说话?,“大家都疼,慢慢走,回去涂点药。” “你是怪物吗,跟没事人一样。”闻映潮不禁疑惑,“喘都不带喘。” 顾默晚:“这是你平时逃跑操的代价。” 他?倒退着走:“反正我们要待到晚上,你到时候还?逛不逛得动啊?我想去虚实之?路看看。” 顾默晚非常直白:“想你陪着我去。” 闻映潮:……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早恋违反校纪校规”。 分明脚底板疼得要死?,闻映潮却应了声“好”。 区区脚疼。 晚上学校组织了露天烧烤,在永夜森林的露营区,每个班两个烤架。 赶了一天的路,所有人又饿又累,烤串的香气一漫开,那帮人就扑上去抢食,学校请来负责烤串的人哭笑不得:“别急,都有,带的够的。” 闻映潮走不动了,指挥顾默晚给自己?带吃的。 “你还?能不能去虚实之?路,不能就休息,以后还?有机会。” 顾默晚把两份烤串都递给他?。 刚烤好的肉数量有限,顾默晚没给自己?拿。 闻映潮把其中?一串还?给顾默晚:“去,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努力从餐毯上站起来,腰酸脚痛,小腿发胀。 闻映潮走了两步:“没事,不影响。” 顾默晚把他?按回去:“知道了知道了,先?吃吧你,我再去拿。” 他?转身,默然在心里联繫另一个人:“你不出来一趟吗?繁花之?苑真的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糟糕。” 思维房间中?的人说:“没办法,我接受不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对方停了一秒,随即语气轻快道:“再说了,你要约会,我怎么好意思出来顶包呢?” “约会顺利啊。” 顾默晚:……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对方不愿意出来,顾默晚也就不强迫,只想着一点点磨,像以前那样,让对方慢慢接受。 反正未来那么长,还?有机会。 …… 如果另一个顾默晚没有在一年后死?去,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话?。 第90章 锚点(25) 顾默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在死去之前,没向最熟悉他的那个人展现出任何异常。 他照常在闻映潮后?面,与?外面的人?说了声早安,得到对方的回应,顾默晚翻开这几个月被自己反覆翻看的书?,上面的每个字节,他都嚼烂了,能滚瓜烂熟地倒背下来。 “你下午有课吗,今天好像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在出门前,顾默晚提醒外面的那个人?。 “没事,”对方回答他,“闻映潮会来接我。” 顾默晚失笑。 “这样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很?平静地坐在思维房间?里,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繁花之苑的风景,又一次拒绝了对方邀他掌控身体的提议,顾默晚摩挲着书?本的封皮。 “我的意识和顾默晚连着,应该能够做成囚牢。” 他自言自语。 实验体626号比日晷敏感。 他想,灰色下雨天,真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如往常,他们上完了早上的必修,还有下午的选修要去。 课程是两?个顾默晚商讨着,一起选的。 中午外面的他没回宿舍,他们将就着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顾默晚看见自己在终端上订购的东西,多嘴问道:“快递到了?你?让小闻帮忙拿吗?” 另一个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 “没伞,”对方说,“闻映潮不拿快递,谁拿。他还得接我下课。” 顾默晚说:“挺好的,他愿意宠着你?。” 他放下心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晚通宵看了一本小说,我要睡一下午,有事喊我。” 对方回答:“好。” 话是这样说,但顾默晚心知肚明,对方不会来打扰自己。 他闭上眼,屏住唿吸。 转身,即是地狱。 傀儡1531事件中,始作?俑者在学校的所有人?身上,都植入了傀儡线。 闻映潮是意识的能力者,免疫了傀儡线带来的控制,长久下来,这条线自动消解,成为他精神网中的一部分?。 而顾默晚作?为执灵者,不受影响。 同时,他身上的这条,无法剥离。 第195页 傀儡线落下的时候,顾默晚早有所觉,似乎那个幕后?黑手?并没有料到一副身体里能容纳两?个意识,因此只降下了一条线。 他在给所有人?宣判死刑。 他没有告诉日晷这回事。 冥渊早晚找来。 他脚尖一转,思维房间?的景色倏地发生?变化,不再是他们精心布置,用以?停留的小屋。 顾默晚站在他们的大?学宿舍里,空气中的潮意蔓延,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他想,原来一个人?是这种感受。 “惊喜,实验体626号,好久不见,”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像粗制滥造的电子播报器,一卡一卡,“不不,我应该称唿你?为‘日晷’。” “如果?不是日晷,谁有那个通天的本领,从?我们的实验室里逃出来呢。”对方捎了些愉悦的笑意,似惊喜似遗憾。 对方认错了人?,自己并不是日晷。顾默晚想。 他是依靠着日晷的胆小鬼。 顾默晚转身,如雾般缭绕的黑影亲昵地缠上了他的腰间?,似附骨之疽,触得他浑身冰凉。 他认下了日晷这个称唿,佯作?恐惧,把脖子伸离黑影老远,哆哆嗦嗦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黑影稍顿,像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当时他们都说,你?是最听话的实验体,现在看来,不乖啊。” “你?的心跳明明很?稳,很?有力,哪里有脸上慌慌张张的样子。” 见此,顾默晚不再装。 他平静问:“你?想做什么?” 黑影的语气甜腻腻的,像沾了毒药的甜蜜饯,咽下去,令人?作?呕。 “别急呀,我来和你?说个好消息,好让你?死前也能快乐一下——我真仁慈。” 话音一落,黑影的手?骤然收紧! 它高高举着顾默晚脆弱的身体,欣赏他不能唿吸的表情,骨骼挤压的“嘎嘎”声响清脆。 顾默晚被悬于空中,两?眼上翻,双腿不住乱踢。 “冰海福利机构,前些日子遭了一场火,我们正在寻找放火的傢伙,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对顾默晚来说,这的确是个会让他高兴的消息。 黑影话语一转:“但真可惜,她的朋友不愿意透露她的行踪。” 对方嘆了口气:“原本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也是,日晷。但叛逃的人?不能留下。” “日晷死了,可以?再造;命运灾眼的掌控者消失,就让她的能力替她。很?简单的事情。” 顾默晚觉得他的脖颈被扭断了,现在还堪堪吊着一口气,是因为此处有个更高权限的人?掌控着生?命,没让他死。 他说不出话,眼前一阵接一阵地黑。 黑影正在掰碎他的意识。 “你?觉得很?残忍,对吗?”对方再次开?口,却不是对着顾默晚说的,“在二重世界里加个屋樑吧,把他挂上,软趴趴的,手?感真不舒服。” 暗处传来一声呜咽,是个女?孩。 顾默晚拼了力气往呜咽声所在的地方看去,可他什么都没捕捉到,黑影滑熘熘的触手?换成了绳索。他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不能挣扎。 断颈的疼痛仍在持续。 顾默晚的余光终于瞥见一片红色的衣角。 黑影粗暴地揉碎他仅剩的意识残片,温柔道:“等会还有人?会来陪你?。” “他也是我们的漏网之鱼。” 闻映潮。 顾默晚自身难保,他只想让真正的日晷活着,其实并不在乎闻映潮的死活。 但是他在意的人?喜欢闻映潮。 他祈求闻映潮也能够活。 临死前,顾默晚看到走马。 他当然害怕死亡,发觉自己被冥渊打上抹不去的标记时,发现自己必须跟随来到繁花之苑时,曾无数次想劝外面的他,不要等了,逃跑吧。 转而,他又想到傀儡1531事件,对他好的所有人?,顾默晚又冷静了。 冥渊的傀儡线,意味着他会陷入危险,连累身边的人?。 繁花之苑比晨曦之岛安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而晨曦之岛的普通人?面对执灵者,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他不能让另一个他知道这件事。 对方会去冒险。 就像五岁时,带着他与?一腔孤勇,离开?了繁花之苑那样。 顾默晚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死亡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哭。 他看见了这一生?太多美好、不美好的事情,本来就无气可喘,眼泪止不住地在脸上汹涌,争先恐后?。 顾默晚最后?想,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思维房间?里了。 只要那个人?想,进?去,就能看到。 就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那个属于他们俩的小房间?,对方还能不能进?去。 毕竟,思维房间?是他的能力。 意识被掰碎,大?概意识囚牢的法子也不管用了。 第196页 好想再看一眼。 他后?悔了,离开?之前,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 算了。 怕捨不得。 “顾默晚,你?说话啊!”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的话语,与?他相同的声音,迴响在耳侧。 顾默晚的视野断了片。 他带着一脸的泪痕,断了气。 与?此同时,闻映潮从?宿舍中抓了把伞,准备去学院楼里接人?。 “叮咚”。 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他低头打开?终端上的聊天框,边走边敲着字。于是他没能及时发现,在他跨出那道门后?,便踩进?了平行空间?中,身后?的宿舍变了样。 宴馨乔站在顾默晚的尸体后?面,看着闻映潮远去的背影,惨笑道:“你?要我把二重世界里的事实替换到现实,我怎么做得到?” “让他们在我的世界里死去,我已经受够了。” 那时的宴馨乔刚刚被冥渊带走,还没有后?面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本领,她抱着头蜷在地上,顾默晚的脚尖踢到她的后?脖。 黑影揪起她的头髮:“不想做这些,好啊,芙夏在哪里?” 宴馨乔哭着说:“我做,我帮你?,我会努力让二重世界侵入现实的。” 黑影冷笑:“不知道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要替她瞒着。你?在这里受苦,可她的逍遥快活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不难过,不委屈吗?” 宴馨乔说:“不需要你?管。” 她在心里骂:月蚀的一条狗而已。 黑影并不生?气:“好呀,那你?就和我一起,等着第二目标回来吧。” 宴馨乔挤出门外:“不了,我只要维持住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够了吧。” 她不愿意再看到有人?死去,冰海是,现在也是,起码现在如此。 尽管多年以?后?,她也成为了疯子。 她仍是她。 现实,还活着的顾默晚心口一空。 他先是茫然了一瞬,不知发生?了什么,忽而心跳剧烈加速,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般,喘不过气。 脸色也剎那变得惨白,吓了旁边的同学一跳。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顾默晚冷汗连连,尝试去唤思维房间?里的人?,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软着腿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顾默晚,顾默晚?” “顾默晚。” “顾默晚!” “你?还在吗,睡醒了吗?醒了就理一下我!” “人?呢?” 课上到中途,他丢下一句“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在他人?怪异的目光下,飞也似地跑走了。 “顾默晚,你?说话啊!” 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惶恐地发现,门被贴了封条,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了。 他和对方共生?了那么久。 怎么可能不清楚—— 房内此刻,空无一人?。 第91章 锚点(26) 过去的事情太多太乱,顾云疆只把他知道的捡着重点讲了。 他还很巧妙地抹去了当?年救下他的那两个人,以及不该让芙夏知道?的细节,全都草草带过。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对方的怀抱如此熟悉,从对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闻映潮的眼睛那么漂亮,就算没有月亮,就算藏了吃人的黑渊,也是顶顶美的。 让他永生难忘。 “我知道?了。” 芙夏并未在顾云疆的讲述中放下警惕,她的身子紧绷着,抿了抿唇。 “所以你目的是?摧毁冥渊,你已经做到了。”芙夏开?门见山。 顾云疆也不和她墨迹:“我要知道?二重世界想做什么。” 芙夏轻嗤一声:“让你们?别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二重世界估计要被你们?烦死?了。” “她想要一个人的命,”芙夏凉凉道?,“你们?都知道?他是谁。” 顾云疆的猜测落了实:“启明?” 芙夏坐在长椅上晃脚:“不然呢,你以为昨晚被袭击的是谁?” 她随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副占卜牌,慢条斯理地放在手上洗。 “抽三张吧,那傢伙拒绝了我,那就你来?抽取他的命运。” 顾云疆凝视着牌背:“是二重世界让你窥探命运的?她终于发现启明死?不掉了?” “她要真?能送启明一场死?亡,我估计启明做梦都能笑醒。” 说完,顾云疆伸手摸了三张。 第一张,荆棘丛生的黑暗树林,花轿的四周灯笼里火光燃烧,坐在轿子里的新娘盖着盖头?,嫁衣鲜艷。 第二张,风雪交加的寒夜,院内,一树梧桐绿荫参天。 至于第三张,顾云疆认识。 芙夏草草扫了一眼。 她报名字:“冥婚,长青古木,别后?双生。” 第197页 这回不需要芙夏解释,顾云疆都能从牌面上结合沈墨书的实际经歷,来?明晰其中含义。 “他是祭品,註定迎接不幸命运的新娘。” “他却长生,万古不凋零,连落叶都不曾被风雪摧折。” “他曾经死?去,又一遍遍地活,哪怕换上再多副面具,也是那个永远被过往囚禁,不能解脱的人。” 芙夏说:“听着真?可怜。” 面无表情,语气无起无伏,听着特别假。 相比起来?,顾云疆诚挚多了:“是啊——但关我什么事?” “既然二重世界针对的人是启明,她在世界里衍生出芜司、莱砂和贾稔,多少不合适吧。” “闻映潮会生气,他和二重世界槓上了。” 芙夏笑出来?,女孩的笑十分好看?,露出脸上的两颗酒窝。 她依然不待见顾云疆,好整以暇收回自己那几张牌,不回答顾云疆后?面的话,想来?她也不清楚缘由。 芙夏的态度比最开?始软和了一点:“你还有两个问题,问吧。” 顾云疆挑眉:“我都把我剖开?给你了,只能换三个问题?” 芙夏反问他:“你剖开?了?” “谁爱听你的经歷,扯一堆别的才讲到重点,还有不少关键的细节,被你模煳过去了,当?我不清楚?” “认清事实,我与你不可能真?心换真?心。”芙夏说,“我没反悔已经是在给二重世界面子了。” 顾云疆就随口?一说,没指望芙夏真?的知无不言,干脆道?:“行,两个就两个,那我问你,关于国王诅咒,你清楚多少?” “小?型月蚀,针对执灵者?的掌控工具,”芙夏先说了一个他们?都知道?的知识,“我在天元广场和你说过的话,你不会忘记了吧?” “国王诅咒的诞生时间比闻映潮与冥渊接触要早,冥渊投入实验,第一批试验品在冰海,第二批就是镜水。” “所以在闻映潮上位前,就早出现过类似的国王诅咒感染事件。” 芙夏意味深长地看?着顾云疆。 “国王诅咒起源于日晷,当?然不是说你,我是指冥渊那个。它的命名取自与它功能相似的电脑病毒,最终,本体扎根在意识领域的绝对掌控者?,也就是闻映潮的识海中。” “靠他源源不绝的意识力,赖以生存,滋养无数同?样的国王诅咒。” 芙夏想起她在天元广场,被闻映潮摆了一道?的事情,越想越解气,话语也逐渐恶劣,笑着往顾云疆伤口?里捅刀子。 “冥渊之主与国王诅咒同?死?同?生,听着可比亲手杀死?他的你浪漫多了。顾云疆,你捨得他死?吗?” “天元广场那次是我煳涂,和冥渊接触得少了,没看?出你们?是那种关系。” 顾云疆说:“嗯,然后?呢。” 芙夏:…… 你特么。 给点她爱看?的反应又能怎样? “关于国王诅咒,再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又不去冥渊。现在那里火烧得厉害,每次眺望,大快人心。” 顾云疆终于知道?芙夏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为何要往自己的房间里挂冥渊的风景画了。 合着是对冥渊被烧一事喜闻乐见,特意赶去嘲笑,画下来?,时不时提供情绪价值。 “不得不提,听说你解决冥渊的时候,我真?心实意,非常高兴。结果后?面紧跟着报导?,死?的那个人是闻映潮。” 芙夏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我和冥渊之主并不相识,却偶尔也听过他的大名,连我都知道?,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继续道?:“闻映潮死?后?,国王诅咒的本体跟着他陷入沉睡,但不代表消失,只要他再次醒过来?,国王诅咒同?样能够再生。” “考虑到这点,他很周到,把自己的碎裂意识藏进?囚牢之中。” “你比我明白,顾云疆。” 顾云疆面对外人时向?来?镇定,他同?意芙夏所言:“我到顾默晚的意识囚牢里,是为了排查冥渊在里面留下的东西?。” 他没有想到会和闻映潮以那样的方式重逢。 顾云疆甚至以为,他又做梦了。 他讨厌顶着闻映潮模样的幻觉与梦魇,口?中不断重复他不愿再回忆起的事实。 直至他手下掐住闻映潮的脖颈,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唿吸和脉搏,他才猝然一停。 如梦初醒。 芙夏点到为止,停住话题,她掰了掰自己的手指。 “如果你没带着一帮人来?长生殿坏了我的计划,我或许会把你考虑进?不错的合作对象里。” 顾云疆实话实说:“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另一个世界的衍生物,而是真?正的芙夏,就算知道?了你的过去,我也依然会抓住你。” “你比宴馨乔讨厌,”芙夏不表态,选择拐弯抹角地阴阳,“她感性到让我噁心,而你,比她还要严重。” 第198页 “你一点都不理性,强迫自己用客观的方式思考,装得很好,实际快疯了吧。” 她从卡牌中抽出一张,把卡面上的图案原原本本展示给顾云疆看?。 倒立的城市。 顾云疆没承认,也没否认。 芙夏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言,直截了当?:“你还有一个问题,顾云疆。” …… 学校,中央花坛。 沈墨书一根棒棒糖含了半个上午,腮帮子都鼓酸了,还没拿下来?。 他站在学校的平面图前,很认真?地观察了半天。 闻映潮凑过来?,问他:“看?什么呢?” “千年的老狐狸了,还搁这跟我装,”沈墨书咬着棒棒糖,“你说说,不去找二重世界,跟上我有什么事。”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这讲究等价交换。”沈墨书道?。 宁愿自己一无所获,也不让他人占便宜。 “你早发现我在跟着了,”闻映潮从他嘴里扯出棒棒糖,“我光明正大地来?找你,你才假装看?平面图。” 说完,闻映潮把没吃干净的糖扔进?来?正巡逻的清洁机器人桶内。 沈墨书:?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机器人端着垃圾桶走远:“好好说话,你扔我吃的干嘛?” 闻映潮理所当?然:“你含着糖讲话太模煳了,我听不清。” 沈墨书:…… 他问:“你没正事可干了吗?” 闻映潮坦诚相待:“我今天的正事就是看?着你,等其他人送上门。” 沈墨书还在跟他装傻:“你看?着我,线索就能自动餵你嘴里?想的真?美。” 闻映潮顺着他的话下去:“做做梦怎么了,说不定真?的来?了呢?” 沈墨书道?:“梦里什么都有。” 经歷了昨天那一遭,傻子都会怀疑沈墨书——怀疑他才是二重世界真?正的目标。 闻映潮所言,皆是对沈墨书的试探。 沈墨书见打发不走人,索性随意找了个长椅坐下,打开?终端上的联机游戏,点进?匹配界面。 “那你看?我打游戏呗,看?一天,看?谁先熬不住,”沈墨书晃晃手腕,“要不你也下个,咱俩开?黑?” 他重新拆开?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 闻映潮也跟着坐:“行啊。” 他知道?沈墨书都在玩些什么游戏,之前那一个半月,经常看?他半夜屋里还亮着灯,这人跟不知疲倦似的,血战到天明。 等闻映潮下载完,更?新好游戏之后?,沈墨书那边也打完了一场。 酣畅淋漓的战斗。 沈墨书主动问:“你游戏名叫什么,我加你,好久没带新人了,有点跃跃欲试。” 闻映潮说:“你为何招惹二重世界。” 沈墨书头?也不抬:“谁惹她了?问你游戏名呢,可不可以别墨迹。” 闻映潮:“这就是我的游戏名。” 他重复道?:“你为何招惹二重世界。” 沈墨书:…… 他沉默了好久,手指卡在添加好友的界面上,说不出话。 你厉害。 第92章 锚点(27) 沈墨书无法回答闻映潮的话语,最终也没有和他组上游戏。 不过剎那之间,他就在闻映潮面前被一条如黑影般的触手贯穿胸膛。 对方下了狠手,在沈墨书的体内翻搅,捏碎他的五脏六腑,鲜红的血液泼洒在地面上,润红来自深渊的月黎花。 沈墨书叫不出声音,大口大口地呕血。 他不会死,却成了个血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他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飞快繁殖,重生,然后被继续杀死,在短短几秒内经歷了数个轮迴,双目失神地瞥向闻映潮的方向,连伸手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闻映潮手腕的终端“滴滴”响,不等他打开,消息就自动弹出来。 “天?亮了,请进行公投。” 公投,是狼人?游戏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所有人?要选出他们?心目中的狼人?,进行处决。 闻映潮一惊,沈墨书的代?号背后,触目惊心的红色,表示他已经挨了6票。 如此明显,不加掩饰的针对与恶意?。 总共才十个玩家?,排除掉闻映潮与顾云疆,以及沈墨书本人?,只?有一个人?没投给他。 结局已定。 “正在处刑。” 闻映潮不敢去?扶沈墨书,生怕他的贸然行动反而扯动对方,导致沈墨书伤的更严重。 “你振作点。” 闻映潮半蹲在血泊中,看着?沈墨书的手指四处乱抓,却什?么都抓不住。闻映潮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可是对方仅仅虚攥了一下,就再度滑落到地上。 沈墨书的眼睛失了焦,身体扭曲,口中嘶哑着?无意?义的音节,而只?要他不死,刑罚就不会停止。 他的情?绪源源不绝地钻进闻映潮的意?识里,如此痛苦、绝望,令人?疯狂。 第199页 闻映潮静下来,慌张没有用,救不了任何人?。他从记忆里慢慢剥出狼人?游戏的规则,一条一条地仔细筛过。 闻映潮说:“我服了你这个受虐狂。明知自己会恐惧、崩溃,还要一遍遍往枪口上撞。” 沈墨书无法回答。 触手要把他撕裂,可刚切断,沈墨书喷涌血液的部分便迅速黏合再生,恢復如新。 那么多?的血,怎么偏偏不死呢? 闻映潮一把抓住了触手,以意?识力压制,教它暂时不能继续动弹。 “我要卖你人?情?了。”闻映潮说,“你买还是不买?” 沈墨书的手指抽动。 闻映潮抿唇,笑了:“你不买也得买,强买强卖,谁不会啊。” 烈风吹过闻映潮的发?丝,他抬起?手,往后一拢。 “狼人?自爆,”他说,“本轮不再进行公投。” 时间好像静止了。 触手僵在那里,显然没料到闻映潮会忽然自爆,继续也不是,停下也不是。 这是狼人?游戏的规则之一,公投期狼人?自爆身份,可以直接跳过公投,进入天?黑。 惩罚尚未得到结果?,甚至有三个人?还没投票,也就意?味着?,目前还处于公投期间。 闻映潮的所为完全合理。 “别纠结了,”闻映潮又对触手说话,“你杀不死他。” 触手在半空中摇摆一阵,似乎心有不甘。 他对触手说话,也是在对触手背后的二重世界说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为什?么不让你继续动手?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第一,启明无法死去?,想必你不了解他,但已经隐隐察觉到了。” 闻映潮的声音变冷:“第二,你不该妄图利用日晷,他不是你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 在昨夜二重世界进入他们?的宿舍时,闻映潮就想通了。 她这次的目标不是他们?,不希望他们?误解、与她作对。监控录像里,二重世界进门之前,还打了一个示好的手势。 她或许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顾云疆掌有月蚀的这回事,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杀死沈墨书的情?况下,想到了这样对执灵者而言致命的东西。 她甚至没告诉自己的衍生物接近顾云疆的目的。 利用归利用,秘密是秘密。 不想,她捏造冥渊生物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闻映潮。 把这个她视作盟友的人?,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这里是你的世界,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死,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费尽心思做一个狼人?游戏。” “除非,你同样被这世界的规则限制,所以你只?能利用规则。” “之所以选择狼人?杀,是因为这是最简单的,在启明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也能针对他的游戏。” 闻映潮不让触手离开:“我说得对吗?” 触手:…… 它蔫蔫地趴在地上,饱吸沈墨书的鲜血。沈墨书被它撕碎的伤处已然无恙,看不出任何破碎过的痕迹。 “不要打月蚀的主意?了,”闻映潮说,“如果?月蚀有用,他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强烈的月蚀,反而导致他的生命无限延伸。” 强迫着?触手听完自己发?言,闻映潮终于肯放过它,松开自己的压制。 他说:“行了,玩去?吧。” 触手终于接受了闻映潮自爆的事实,承认它无法再对沈墨书动手,一见自己解脱,犹豫地晃动两下,便悻悻离去?。 闻映潮转身,踢了沈墨书两脚:“别装死,起?来,还人?情?。” 沈墨书:…… 他张了张口。 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我浑身都疼,四肢无力,起?不来。” 末了,他又补充:“我头晕。” 沈墨书真没说谎,他现在耳边嗡嗡地吵,眼前仿佛被一块黑布铺着?,遍布金色的星星。别说动一下了,连看清东西都费劲。 生命被蹂躏的后遗症还在,没两眼一翻就昏过去?,已经算他意?志力强大了。 他没指望闻映潮能拉他一把:“我自己趴会,别管我了。” 无所谓,他会自己恢復。 沈墨书腕子上的终端不停地响,直到闻映潮蹲下,替他按停,他才勉强动了动眼珠。 终端信息是关于狼人?自爆的提示。 虽然外面?还是白天?,但在闻映潮暴露身份后,俨然已进入新一轮天?黑。 “起?不来是吧?”闻映潮蹲在他边上,向远处招手,“顾——云——疆——” 得到狼人?自爆消息,匆匆赶来的顾云疆:? 被莫名其妙强拉着?来的芙夏:? 路过的学生对地面?上的一滩红,以及倒在里头的人?毫无所觉,说说笑笑地踩过去?,留下一串血鞋印。 这是误入什?么兇案现场了吗? “我就一会儿不在,你怎么就爆身份了,”顾云疆嘴角抽搐,靠过来,“启明这是?” 第200页 闻映潮:“他起?不来,你把他扛回去?,别扔路上,一会狼人?使用技能,再捅他一次,我可拦不了了。” 顾云疆:…… 他在闻映潮身边站定,看着?一身血,还在地上装死的沈墨书,问:“你怎么不扛。” 闻映潮理所当然道:“我扛不动。” 顾云疆咕哝道:“鬼信。” 话是这样说,顾云疆仍然顺从了闻映潮的话,老老实实地弯下腰,把沈墨书拉起?来,再蹲下把人?扛到背上,动作熟练又粗暴。 他沾了一手的血,染到顾云疆的外衣上,湿漉漉的,又黏又冷。 沈墨书叫唤:“疼。” 闻映潮瞥他:“你还知道疼,老实交代?,你对二重世界做什?么了,她这么恨你。” 二重世界从人?偶游戏中解放没多?久,就迫不及待要沈墨书的命。 还牵连上了他俩。 闻映潮越想越不对劲。 他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一想,二重世界不把我们?当目标,很可能原本没想拉我们?进来,是你拉的?” 至于利用顾云疆,是二重世界心血来潮。 沈墨书装死。 顾云疆作势要把他扔下去?。 沈墨书无动于衷。 这算是默认了。 芙夏站在最后,默默别过头,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沈墨书不着?边际地想,闻映潮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受虐狂。 如果?顾云疆把他扔了,应该会很疼吧。 骨头像碎了,他怕疼啊。 反正他们?都知道了,自己承不承认,也没差别。 沈墨书的喉咙好似被堵住了。 他想像中被扔下去?的事情?没有发?生。 沈墨书抬起?自己苍白的脸,勉强去?看闻映潮的表情?,脖子才仰了一下就酸了。 他最终没有看清,只?能去?听。 闻映潮双手叉腰,命令道:“顾云疆,把他扛好了,回去?跟他算帐。” 顾云疆抱怨:“你再站着?不腰疼一个试试呢?” 闻映潮:“不是吧,看着?这么轻一人?,你不会搬不动吧?” 顾云疆装:“重死了。” 沈墨书:…… 餵?! 我是你们?小情?侣y的一环吗? 闻映潮没拉过人?,不知道沈墨书有多?重,看顾云疆表情?认真,也估摸着?把顾云疆当苦力使不好,于是出馊主意?: “不如抬着?走,你抬胳膊我抬脚,咱俩一人?一边。” 沈墨书:…… 无人?关心他的感受,无人?关心他是一个刚刚遭受过致命伤的伤者。 就抬吧,一抬一个不吱声。 他不想动了,决定听天?由命。 结果?顾云疆乐了:“得了吧,寝室就那么几步路,就这折腾的功夫,早就到了。” 他说:“我本来还想问你为什?么自爆,现在不用问了。” “因为白天?会有公投,对吗?” 闻映潮“嗯”了一声。 顾云疆还不知道投票的方式,他也没有投票。至于公投的结果?,单看沈墨书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用想就能知道。 他回头问芙夏:“你知道怎么投票吗?” 顾云疆单肩扛着?沈墨书,没再去?硬拽着?人?,少女却依旧跟在他们?后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子,藏也不藏。 芙夏说:“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第93章 锚点(28) 他们最终去了医务室。 因为芙夏说什么也不肯和他们回宿舍。 因为是男寝。 梅开二度。 医务室仍旧空无一人,桌面摆放着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是昨晚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顾云疆把沈墨书轻轻放到床上?,让这情?报贩子好好歇着。 他?自?己则坐在另一张床边,拍了拍,让闻映潮也?过来坐。 闻映潮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都?是沈墨书的血。 顾云疆无所谓道:“没事,等我们出去了,我可以装工伤,多休几天。” 闻映潮:? 你不是被关“小黑屋”了吗?还?想怎么休? 顾云疆说:“别瞪我,开个玩笑。” 他?转向?沈墨书:“这情?报贩子怎么处置?” 芙夏靠在医务室的门口,手指在刀刃上?摩挲,看似随时准备动手。 闻映潮扫了她一眼:“我还?在想怎么盘问他?呢,你别急,小心把自?己的手割了。” 芙夏:? 她难以置信:“谁要替你们动手了?” 闻映潮“哦”了一声:“那是我误会了,二重世?界还?是要刀他??” “都?说了几遍了刀不掉,把这个世?界拆了都?刀不掉,她怎么不听呢?” 第201页 芙夏虽然不太想理会闻映潮,但她不愿意被闻映潮这样?误会,蹙了蹙眉,解释道:“今晚是平安夜。” “狼人投票刀人,轮不到我来下手,徐晓然会解决。” 沈墨书从床上?坐起来:“她人呢。” 前不久还?在哎呦喊疼的人,看这起来的劲头,哪还?有先前要死的虚弱样?,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闻映潮不禁感嘆沈墨书心态真?好,一边竖起耳朵听芙夏的回答。 自?从天元广场事件中,宴馨乔的衍生物死后,徐晓然就消失了。 监控中最后捕捉到她所在的地方,是沈墨书的音乐酒吧。 天网排查了一圈,里面什么可疑人也?没有,仿佛凭空消失。找不到证据,沈墨书又身份特殊,便有预谋地给音乐酒吧贴了封条,说要沈墨书歇业整顿。 沈墨书乐得关门,不用再装表面样?子,干脆拎包到另一个城市玩去了。 顾云疆还?以为他?对现世?的一切事物都?不在意。 现在看来,他?从未停止调查。 芙夏说:“你问本人还?是衍生物。” 沈墨书听完,又躺回去了。 他?要的是本人的行踪,芙夏既然特意问了这一嘴,就代表她只清楚衍生物的位置。 想来也?是,都?不在一个世?界,怎么会互通彻底呢? 闻映潮拽他?:“好了就起来,顺便把欠我的人情?还?了。” 沈墨书:“我可没让你救我。” 闻映潮歪了歪头:“嗯?” 他?一匕首钉在沈墨书的床边:“我动手比二重世?界残忍多了。” 沈墨书有了力气,说话?也?恢復了以往的不着调,他?笑眯眯地反问:“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闻映潮无辜道:“我威胁你了?我在很友好地与?你讨论啊。” “既然把我们牵扯进来的人不是二重世?界,那她的目的就与?我无关了,我到时只管算顾云疆的那笔帐就是。” 闻映潮冷声:“所以现在,你是罪魁祸首,我要知道你想做什么。” “别再跟我扯与?蔷薇墓土的情?报有关,你多神通广大啊,何必赖我俩身上?。” 顾云疆默默往后缩了一点。 看得出来,闻映潮现在非常不高兴。 “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你也?不是等不起。但我提醒你一句,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开启沈冥的坟墓。” 沈墨书很平静地回视闻映潮,面上?不露端倪。可心底的情?绪藏也?藏不住,他?显然对沈冥的名字有所反应。 是他?的哥哥,亲哥哥。 早就死了,长生者只有他?一人而已。 闻映潮说:“你不讲,也?行。我不会第三次救你,想你也?用不着我来帮忙。” 沈墨书沉默了半晌,终于妥协:“没错,是我故意在这天来到了你们的学校,也?是我故意使了点手段,把你们带入二重世?界。” 顾云疆插话?:“有事不能直说?遮遮掩掩。” 沈墨书直接道:“闻映潮不会同?意。” 在医务室里三人的注视下,两次在生死线上?忍受折磨的沈墨书,第一次直白地讲出了自?己的目的:“冥渊的钥匙,在你们谁的手上??” 顾云疆立刻想到了闻映潮交给自?己的那把钥匙。 他?默不作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闻映潮闻言,神色一停:“你打的是冥渊之钥的主意?没用,早被我扔海里了。” 沈墨书望向?顾云疆:“身为冥渊之主,闻映潮是冥渊之钥的唯一主人。看吧,说他?丢了,谁信啊。” 他?轻声道:“我还?在寻思怎么骗他?给我开门呢,怎么可能同?意呢。” 顾云疆:“你看我干嘛,对着他?解释。” 沈墨书耸肩。 闻映潮看着沈墨书的表情?。 知道了沈墨书的真?正?目的后,他?的情?绪反而十分稳定,联想到冥渊与?蔷薇墓土的联繫,沈墨书的想法甚至是合理的、情?有可原的。 蔷薇墓土是执灵者的起源,最初的执灵者们分为两派。 信仰月蚀的,建立冥渊。 认为月蚀是诅咒的,成立繁花之苑。 而除去这两派外,剩下的那些人,留守故土。 当时的人们还?记得给自?己剩下迴旋的余地,无论是冥渊还?是繁花之苑,都?留有一道通往蔷薇墓土的门。 繁花之苑门后的必经之路是问答迷宫。 而冥渊的门,则是一条透明的通道。 地理位置特殊,月芒惹眼,一旦入夜,即遇月蚀。 百年以前,执灵者并不能适应月蚀,哪怕他?们的身份是信仰者。 一个个后悔,逃回蔷薇墓土的人在通道中倒下,滋养出来自?深渊的怪物。 他?们才后知后觉——没有人参与?过通道的建设,这里和问答迷宫一样?,是自?然形成的异能量建筑。 第202页 至少在他?们来到冥渊之前,没在通道中遭遇过任何月蚀。 最终,堕落成为不被现实所接受的异种。 全部都?在那扇门后。 冥渊之门是惩罚。 沈墨书的想法不能实现。 “门我锁上?了,钥匙我扔了,”闻映潮说,“那里烈火永燃,你进不去的。” “现实的冥渊当然不行,”沈墨书坦然承认,“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们带进二重世?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闻映潮也?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他?微微抿唇,反问道: “且不提二重世?界范围有限,她从没有接触过门,不能凭空给你捏一个冥渊——你看看她追杀你的样?子,像是打算帮忙吗?” 沈墨书说:“所以我需要你,闻映潮。有你在,我不需要她构造整个冥渊,只用那一扇门就足够了。” “不要低估二重世?界的本领。” 闻映潮:“我说同?意了吗?” 顾云疆附和:“没有。” 沈墨书吐出四个字:“墓碑之锁。” 这回闻映潮还?没说话?,顾云疆就拦人了:“我们明明可以走繁花之苑的通道进去,去开冥渊的门,你脑子清醒吗?” 说完,顾云疆观察沈墨书的面色,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对,那你没必要在二重世?界进门,又没办法抵达真?正?的蔷薇墓土。” 沈墨书说:“对啊。” 如果冥渊的通道是他?回到蔷薇墓土的解法,沈墨书早几百年就过去了,不必拖到现在。 “我要回去,当然是走繁花之苑的路,月蚀不会让任何人通过冥渊的门。” 他?撑着脸:“现在月蚀没有了,可是怪物还?在,门被烧得滚烫,谁敢去啊。” 沈墨书话?到最后,悄悄给闻映潮挖坑:“除了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冥渊之主。” 闻映潮:…… 汗流浃背了,这你都?知道? 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他?进过冥渊之门。沈墨书从哪来的情?报? 除非,有一个唯一的可能—— 顾云疆目光移向?闻映潮。 “什么时候去的?”他?只问。 没有苛责,也?没有不满,或许在沈墨书说出钥匙的来歷时,顾云疆就已经猜到了闻映潮所缄口的事实。 “我认识的芜司他?们,是从通道里跑出来的怪物,对不对?”顾云疆问,“按照时间,是六月前?” 闻映潮沉默不答。 芙夏忽然转身,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我说你们等一下,让我插句话?,”她捏着匕首,打了个停的手势,“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唱这台戏,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指被刀子割破了一道不痛不痒的伤口,出了一点点血丝。 并非她粗心大意。 芙夏垂眸看着这道浅浅的伤痕。 她拥有真?实的血肉,在此不受人偶的诅咒拘束。 芙夏说:“狼人会在今晚七点准时动手,他?们今天的目标依然是你,启明。” 她一开始并不明白,顾云疆为何偏偏要她跟着。不去找徐殊,徐晓然,或者南晴。 而且任由她听到太多信息。 就在刚才,她看到了未来。 霎那间,她就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缘由。 他?们需要她的命运灾眼。 哪怕她只是个衍生物,不被人偶化拿捏的芙夏所持有的“s”级能力,也?绝不比此处的任何一个人弱小。 “看来二重世?界的态度非常明确,谁来说话?都?不管用,”芙夏道,“我不能重复守护同?一个人,今晚是平安夜,所以你会使用解药。” “那第三晚呢,狼人的目标明确是你,你死不去,然而你定然会牵连着别人,很可能是被丘比特连线殉情?。” “而你不死,游戏就不会停止,对你的折磨也?不会停。” 芙夏举起刀子:“想结束它,要么完成游戏最终的结局,一方全部死亡,一方胜利。” “要么,你现在就去告诉二重世?界,你把玉权藏在了哪里。” 第94章 锚点(29) 芙夏相信命运。 她肯帮助顾云疆,提醒沈墨书?,讲出二重世界针对沈墨书?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她起了与这帮人合作的心思。 而是她相信,命运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轨迹。 芙夏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 为了这个愿望,人偶游戏也好,国王诅咒也罢,她全都?不在乎。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暂时放下与顾云疆之间的?嫌隙,提供线索。对她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 顾云疆转向沈墨书?:“我说当时天?网根据死者名单查衍生物的?时候怎么漏了一个,你藏人干嘛?” 他总觉着不对劲:“这衍生物对二重世界很重要吗?我们把一堆人送进监禁所,都?没被盯上。” 第203页 芙夏替沈墨书?答了:“不重要啊。” “因为玉权的?衍生物曾经杀死过宴馨乔的?衍生物,他是奔着她本人去的?,如果宴馨乔没有创造自己,那天?死去的?人就是她了。” 芙夏悠悠道:“二重世界亲眼目睹,宴馨乔的?衍生物倒在自己面前。” “她以为宴馨乔真的?死了。在这之后,她就被锁进了人偶游戏里。” 难怪冰海游戏是宴馨乔已死的?设定。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二重世界这么急着找玉权,而他又刚好被启明藏起来,不肯交,所以二重世界会针对启明?” 芙夏摇头?:“二重世界不是会随意迁怒的?人。” “是因为玉权拿了宴馨乔的?东西。”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几人齐齐转向沈墨书?。 顾云疆带头?谴责:“我原以为你是黑心,结果你是真缺德啊,知道别人的?东西重要还给人扣着,过分了啊。” 闻映潮点头?附和:“他不缺德,能不打招唿就把我俩也带进这个空间吗?” “开头?还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二重世界奔着他去,谁知道我们才是冤种。” 闻映潮想了想,继续补充:“当然?,二重世界也不该做那四个冥渊怪物的?衍生。” 沈墨书?:…… “是,我是带走了二重世界要找的?人,但我保证,我可没拿走玉权身上的?任何东西,日月可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举起手发誓,“我一开始带走他,也是为了冥渊之钥的?线索。” 芙夏道:“二重世界不这么认为。” 她说:“否则,我不会看到你晚七点的?命运,依然?在二重世界的?黑名单里。” 沈墨书?扯了扯嘴角,没笑。 “就这样?吧,”他说,“你们不会明白。” 他不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起步走到洗手台前,清理脸上身上的?污血。 衣服和血肉黏连在了一起,他就撕下来,发出疼痛的?“嘶嘶”抽气声。 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沖洗着,沈墨书?等待着一切,判决的?到来。 “你们会帮我吧?”他最后问道。 闻映潮说:“做梦。” 顾云疆不表态。 他还有事情要问闻映潮,经过刚刚那一打断,也认识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会帮我的?。”沈墨书?笃定道。 芙夏看了沈墨书?一眼。 那一瞬间,她心中冒出的?想法与沈墨书?的?话语不谋而合。 “因为那是命运。” 她极少主?动去窥探旁人的?命运,可那一眼极其刺目,那是她无法想像的?未来,註定的?毁灭——也是必须要扭转的?因果。 她的?能力?,从不止是预见未来。 她装作好心提醒道:“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你们自己考虑,我不再奉陪。” 她开门?离开医务室,没人拦着。 不远处,徐殊正在路的?交叉口等着。 她把刀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很甜,一点儿看不出假。 相遇的?时候,她拨动了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也站起来。 就在芙夏离开之后,自他无限延伸的?感知网下,自动捕捉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一点点微妙的?风吹草动。 似乎不足为道。 外面起了风,一只蝴蝶振翅而飞。 既然?沈墨书?的?目标是冥渊之钥,那他们没得?谈。闻映潮不会替他开门?,哪怕在二重世界中。 闻映潮向顾云疆招招手:“走了。” 顾云疆多?问了一句:“不管他了?” 闻映潮站在门?口,背对着两人,闻言,略微回头?看了一眼沈墨书?,他专心地清理着自己,没有任何理会他人的?意思。 “从他嘴里是撬不出东西了,”闻映潮确信,“不浪费时间,我们去找别人。” “我说过,我不会第三次救他。” 这场短暂的?相聚,最终不欢而散。 没人闹矛盾,也没人生气,仅仅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事,都?有不能在旁人面前诉诸于口的?秘密。 沈墨书?洗干净了脸,浑身被水淋湿,他对着镜子勉强露出一个尴尬且难看的?笑容,品味先前经歷过的?疼痛。 真狠,二重世界。 过了这么几回,对方定然?已经知晓,他杀不死。 还要一次一次地下手。 她是故意的?。 他喃喃道:“抱歉……” “我一事无成,苟延残喘,祸害了这么多?年?,就让我遂愿一回吧。” 他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玉石,上面挂着红绳,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 第204页 沈墨书?小心地清去上面的?血污。 十二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被选作用以献祭的?新娘。 沈冥是他的?守护灵,送给他一块玉石。 告诉他:哥哥会护着你。 转身把他连人带轿,推进冰冷的?湖底。 路边的?鸟儿叽叽叫。 他时常疑心,自己溺死在了那个夏日。他看到了飞鸟,从湖面掠过。他睁着眼睛,又酸又疼,眼泪咸涩,无声地融进水底。 蔷薇墓土是罪恶的?起源。 而冥渊,不过是这片土地污秽的?延续罢了。 就算那些骯脏的?东西早已被后人清理干净。 在他眼里,罪恶难拔。 无人的?医务室内,沈墨书?抹了把脸上的?水,滑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往下落。他自嘲道: “我真该死啊。” 早上还艷阳高照,现在接近中午,天?空暗沉沉地压了云,风雨欲来。 闻映潮与顾云疆赶在雨前回了寝,路上匆匆跑过几个赶着避雨的?人。刚到宿舍不久,雨水便迫不及待地迎风而洒。 风吹动树梢,窸窸窣窣。 雨不大,也不小,淅淅沥沥地吵。 顾云疆看向窗外:“雨来得?还挺突然?,这下在外头?的?人都?得?就近找室内避避。” 闻映潮道:“说不准有人硬淋,这是掩饰。” 他从宿舍的?架子上摘下雨伞:“那三头?狼在寝室,我们先打个招唿。” 顾云疆道:“你去敲门?,他们会不会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闻映潮说:“也许。” 顾云疆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最终敷衍式地扯扯唇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对面的?寝室和他们同?层,闻映潮才叩了两下,里头?就大喊:“没人,不开!现在才下午一点!” 闻映潮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顾云疆。” 芜司:“扯淡吧你!” 闻映潮说:“顾云疆,来喊两嗓子。” 顾云疆:? 芜司:…… 他要报警了。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顾云疆拿闻映潮没办法,真喊了两声:“你有本事躲里面,你有本事开门?啊!” 门?后传来东西重重砸在门?板上的?声响。 这次是莱砂的?声音:“神经病!” 别说,装得?还挺像个人。 那三人死活都?不肯开门?,闻映潮又纠缠了一会,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遗憾离场。 顾云疆感嘆:“早上来找你的?时候,你还不待见他们,现在倒变了个样?,不仅主?动来找,还被拒之门?外。” 闻映潮说:“情况有变。” 他仿佛闻见了雨中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已知,二重世界创造这里的?目的?是杀害启明,并?得?知玉权的?下落,而启明的?目的?是在二重世界内造冥渊之门?,为此,他需要冥渊之钥。所以,他将我也牵扯进来。” “这个世界的?诞生,恰好随了启明的?意愿,都?是他算计好的?。” “启明必然?用了某种手段,让二重世界不能轻易对他动手,所以二重世界设立狼人游戏,而你的?到来,我猜也是二重世界的?安排。” “她想利用月蚀,完成对启明的?追猎。为此衍生出能够……对你造成伤害的?那四个人,毕竟二重世界本身就对我们的?死活不甚在乎。” “但她来我们寝室的?那一晚,明显是服软了,她想针对的?人是启明,不希望节外生枝,给自己树立多?余的?敌人。” “只可惜,错已经铸成。” 闻映潮说:“她和启明,有一个是一个,这笔帐我们慢慢算。” 顾云疆走到门?口,撑起伞:“所以你要找那三个衍生物撒气?” 他们走到雨中,背后是雾水朦胧的?男生宿舍楼。 闻映潮摇头?:“我哪那么无聊。”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寝室里,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顾云疆秒答:“贾稔。” 闻映潮赞许道:“我们小顾真厉害。” 顾云疆:“基本操作。” 闻映潮笑笑,轻轻吸了口气。 他仅剩的?左眼瞳孔中染上金芒,意识网强硬地压在了整个世界中,越过这世界里正常生活着的?其他人们,游戏参与者被轻而易举地找出,一个个解构,探析。 一如当年?入侵天?网时的?闻映潮,掌握深渊的?主?人。 不得?违抗。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秒。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身上的?藤蔓刚刚松懈,又迅速回抽。 噼啪地疼。 早就对这种情况麻木的?国王诅咒:…… 闻映潮说:“在他们宿舍中的?第三个人,根本不是贾稔。” 第205页 第95章 锚点(30) 雨仍在下。 闻映潮停下步子,听着嘈嘈的雨声,水珠沿着伞面滚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激起水洼中的涟漪。 “还有一件事,”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活着的意识只有九人,有人死了?,就死在刚刚的雨中。” 下这一场雨,所有的痕迹皆被洗刷,他站在路口,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泞,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腥气。 “就在早上启明出事的位置,”闻映潮空踩了?两下脚底,“这里。” 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掀起剧烈的龙捲。 顾云疆微怔:“是玩家?狼人还未行动?,你自爆进入天?黑,是谁?” 他停了?停,看向花坛上干涸的血痕,又?接道:“是芙夏吗?” 他这话有歧义,顾云疆很快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芙夏动?的手?” 闻映潮默不作声,他只说?:“很有可能。” 芙夏不在附近,她大概走远了?。闻映潮把伞递给顾云疆,他蹲下,能看见泥水里还润着未涤净的血色。 而花坛的泥土中,闻映潮看到一根手指。被切断了?,埋在里面。 同?时还有四散的身体部位,不敢想像,短短几分?钟内,徐殊的衍生物就已不再完整。 闻映潮说?:“我只在描述一种可能性。” “二重世界的规则,连她自己都不能违反,芙夏却可以,用这种极端手段,拿走了?别人的命,”闻映潮说?着,他仰起头,与顾云疆对视,“死去的那个人是徐殊。” 顾云疆伸手,拉闻映潮起来。 “不奇怪,命运灾眼,能够扭转因果。” 顾云疆和他分?析:“重点是,她看到了?什么,让芙夏决定?改变命运,从而杀害徐殊?” 闻映潮说?:“我不清楚,这些得问芙夏本人。” “她不会回答。”闻映潮又?补充了?后话,“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像芙夏,二重世界和启明,就算你我也一样,顾云疆。” “当然?,芙夏不是本人,可命运灾眼註定?她与别的衍生物不同?。” 闻映潮说?:“二重世界为什么偏偏要创造她呢,冰海与宴馨乔相?熟的人那么多,宴楠,时终。” “她选择了?拥有‘s’级能力的,不听话的芙夏。” 顾云疆敏锐地听出来,闻映潮话里有话。 他没揭穿。 “今晚是平安夜,可今晚要死一个人。”顾云疆沿着这条可能性继续下去,“既然?如此,规则必然?会被打乱,从而产生——新的规则。” 顿了?顿,顾云疆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现在是第几天?? 他没说?出口,顾云疆怀疑闻映潮知道。 闻映潮说?:“本来可以通过残留的意识推导出发生了?什么,因为雨,都被沖干净了?。” 他得出结论:“二重世界不希望我知道。” 他们出来这一趟,本意不是为了?徐殊。 闻映潮在芙夏离开?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因此对于目前?发生的事情,他不觉得意外。 “行了?,”顾云疆揽住闻映潮的肩膀,“这里没多少东西,按照原计划,我们走吧。” 水雾潮凉。 闻映潮却说?:“等一等。” 他弯下身,在水洼中,捞出一个小小的挂坠。 兔子形状,血和泥沾在上面,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 公?共实训中心。 芙夏淋了?雨,浑身湿了?个透顶,正在洗手池前?沖洗她的匕首。她的长髮粘在脸上,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眉眼间沾着红,敛着水光,像哭过。 周末的公?共实训中心无人来往,也没有灯,她独自站在黑暗里,忽然?扬手,一拳打在镜子上。 没碎,手疼。 她讨厌镜子。 “守卫杀死了?猎人,”她的身后,有人缓缓靠近,香气袭人,她亲昵地从背后依偎着芙夏,在她耳边吐息,“这不符合规矩吧?” 对方的脸庞在镜中隐现,是南晴。 芙夏静了?片刻,用气音回答:“这是命运。” “我会让错误的命运回到正轨。” “没关系,”南晴撩起芙夏湿漉漉的长髮,“不会有人发现的,他们只会以为,是狼人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宴馨乔,”芙夏说?,“你这幅样子真噁心,真实的‘我’知道你在外面对一个衍生物支付感情吗?” “你明白的,我在意你,可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有多喜欢你,我可是非常希望你也能经?歷我遇见的一切。” 被点破身份,宴馨乔也不恼,她温柔地在芙夏的侧脸上一亲:“你说?,命运灾眼知道我这样做,会不会气得要发疯。” 不待芙夏回答,宴馨乔就遗憾道:“对哦,你是衍生物,我亲的又?不是真正的芙夏。” 第206页 “为什么你不愿意来找我呢,我等你好久了?,你宁愿和徐殊,宁愿和我的两个衍生物待在一起,也不愿意来见我。” 她的话变得冰冷:“你宁愿去见顾云疆,去帮那个情报贩子,和你最讨厌的冥渊——和冥渊的主人接触,也不愿意看看我。” “看看那个为了?你,逐渐堕落的我。” 芙夏笑了?:“为了?我?”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救人,不要做他们的衍生物,你不听。” “你怎么不去找你弟弟?你做的衍生物多在意你弟弟,还要忍不住,多看那一眼。” “没勇气面对真正的芙夏,没勇气面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宴馨乔,你跑来和我一个衍生物发什么癫呢?” 她擦掉自己脸上的吻印,拾起一捧水,泼到宴馨乔身上。 “二重世界知道你亲自大驾光临了?吗?” 宴馨乔捂着脸,后退两步,闷闷地笑出来:“二重世界啊,她当然?知道。” “她还做了?一个我的衍生物,掩人耳目哦。” 说?完,两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宴馨乔先开?了?口,声音慢慢沉下去:“芙夏。” “从前?,有十只小鸟。” “第一只小鸟出生得最早,但它遭到亲人虐待,离家出走。” “第二只小鸟,被父母送给猎人,猎人养了?小鸟五年,最终,第二只小鸟也飞走了?。” “第三、四,五只小鸟,它们也落到猎人手里,猎人养出了?厉害的三、四号小鸟,以及平平无奇的五号小鸟。” “后来三、四号小鸟发起反抗,烧了?猎人的家,为了?救下其它同?伴,保护第四只鸟,三号小鸟被猎人的同?伴带走。” 宴馨乔咽了?咽口水,知道芙夏没好好听,她仍继续道: “四号小鸟和五号小鸟,一起离开?,五号小鸟用三号小鸟的身份生活在外,从此再也没回过这片树林,剩下三号小鸟,在笼中哭泣。” “直到二号小鸟回来,它带来了?六号小鸟。” “六号小鸟成为了?猎人,它解决了?猎人养出的七、八、九号小鸟。三号小鸟在十号小鸟身上下了?咒,而四号小鸟,偷偷解决了?十号小鸟。” 宴馨乔背过身,以背影面对芙夏身前?的镜子,她最后道:“六号小鸟死在了?第二日清晨。” “大家都以为是二号小鸟做的,其实——” 宴馨乔微微抿唇,她今天?涂了?口红,颜色鲜艷。 她话语断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洗手间外黑洞洞的走廊,她的耳边剩下雨声,和清浅的唿吸声。 “要我继续吗?”芙夏问。 宴馨乔不说?话。 芙夏贴心地替她补充完了?后面的故事:“三号小鸟永堕黑暗,她与一号小鸟做了?交易,让她的猎人同?伴,把四号小鸟变成了?木偶。” 她捏紧了?洗手台,又?湿又?滑。 “是谁復活了?六号小鸟?” 宴馨乔站了?一会儿,抬步往外面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中早就有数。 在宴馨乔离开?之前?,芙夏高声问了?一句。 “如果我没有对徐殊动?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宴馨乔没有停。 “要等到冥渊之门在二重世界内开?启之时?” 芙夏闭上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她甚至可以把这个结局变得完美,皆大欢喜。可那是错误的,一次微小命运的改变都会掀起狂风,带来巨大的动?盪。 宴馨乔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穿过走廊,走到半途,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觉地回头看。 在她的身后,闻映潮背倚着墙,抱臂在她刚刚经?过的位置,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南晴”,立刻装出一副惊吓的模样,连连往后退几步,走到电梯边缘,一脚踩空。 打算演一出不慎跌落的戏。 可惜没成功,身体后仰到一半,被身边忽然?窜出的另一个人拉住了?。 她和对方是第一次见面。 可南晴不是。 她故作讶然?道:“云疆……” 宴馨乔刻意把语调揉得亲密至极,又?软又?甜,她借着顾云疆的力去勾对方的衣领,想要像吻芙夏那样,在对方的脖颈上落下一道印记。 顾云疆:“321撒手。” 宴馨乔:? 一阵天?旋地转,她手没抓稳,重新摔在地上,腰腿生疼。 好歹没跌下电梯。 闻映潮率先出声:“宴馨乔,你故意的吧?” 顾云疆紧随其后:“抱歉啊,你有点越界了?。” 宴馨乔:??? 她不意外闻映潮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只不悦于自己的小花招没有奏效,她反感地撇了?撇嘴,取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顾云疆刚刚碰过的位置。 第207页 “你有点越界了?。”宴馨乔重复。 她转向闻映潮:“你修改了?我的意识?你都听到了??我说?的话。” 闻映潮:“没有。” “原来如此,我们这么默契,不过好歹也共事那么久,应该的,”宴馨乔皮笑肉不笑,“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闻映潮:“不是,没认出来。” 宴馨乔:…… “我就是觉得奇怪,”闻映潮静静地回视宴馨乔,“除去我自己,唯一知道我进过冥渊之门的,只有当时给我望风的你。” “还有,二重世界不应该知道芜司等人的存在,谁在教?她利用月蚀?” “所以,背后真实的操纵者,把这条情报、以及冥渊之门的事卖给了?启明的人,就在这里。”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第96章 锚点(31) 宴馨乔“哎呀”一声:“二重世界我就不讲了,启明怎么?能说漏嘴呢,他这么?谨慎的人?,肯定是有意的。” 她歪了歪头:“那么?我?的主,你觉得我以本体来迎接您在二重世?界的光临,由?此为?你准备的欢迎礼,满意吗?” “二重世界可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心思,这样才配得上你,配得上……在座的所有人?。” 闻映潮默然与她对峙,眼神冰凉,看得人?心下发憷。 沈墨书算计好的。 他确信自己只要拉闻映潮入局,宴馨乔就必然会跟来。 但沈墨书没有说谎。 二重世?界的目标是沈墨书,宴馨乔才是后来者。她甚至没去见?过二重世?界,而选择巧妙地修改权限,暗示自己的存在。 这么?一想,二重世?界才是在局中被蒙在鼓里的最?大冤种。 除了她,没人?能干涉二重世?界的决定。 闻映潮开口:“很好,宴馨乔,学会了撒泼,以别人?的生命为?乐,与别的冥渊疯子?没有区别。很有意思?” 宴馨乔说:“没有意思。” 她说:“自从?你死了之后,真的太没意思了。” “数不清的烂摊子?,群龙无首的月蚀使徒,迟来的灾难降下,一个又一个依赖月蚀而生的怪物在阳光下消失,流窜、逃离。哈哈,丑态百出。” 她嚼着罪恶的文字:“活该。” 闻映潮自始至终都没太大的反应,宴馨乔慢慢冷静下去,她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闻映潮。 让顾云疆感觉很不舒服。 宴馨乔淡淡道:“你刚刚特意用了意识扫描吧,国王诅咒怎么?样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它挺安分的,”闻映潮无视国王诅咒在他意识里打滚的行为?,“你的目的也是冥渊之门?” 宴馨乔像听到了笑话:“拜託,我?避那地方不及,你以为?谁都是启明?” “我?只是听说他把你牵扯进来,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她说:“硬要找个理由?的话,我?来道歉,命运灾眼前些日子?动了你脑子?里的诅咒吧?她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一点也不像道歉的态度。 宴馨乔嘴角的笑容越放越大。 顾云疆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下一秒,宴馨乔突然发难,她向闻映潮的脸部抓去,做了美甲的手,看上去又尖又利。 顾云疆挡在闻映潮身前,抢先一步抓住了她。 “别拦着啊,”宴馨乔使劲,脸上还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让我?看看,墓碑之锁。” “那一天,我?和二重世?界都看不到你了,再见?面时,你又遮住了右眼。左思右想,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真的降临了。” 闻映潮按上自己失去视野的右眼,拽了一下顾云疆的衣角。 “不要接触她,”闻映潮说,“启明只是想要冥渊之钥,而她已经被月蚀污染。” 这是闻映潮在宴馨乔眼底看到的。 一种想拉世?界与自己同陪葬的癫狂。 “我?以为?冥渊毁灭,你会过得好一点。”他说。 宴馨乔被顾云疆松开,她没再继续动手,因为?那无济于事?,照样会被拦下。 “你做得很对?啊,冥渊就该毁掉,这种地方怎么?能存在呢?”宴馨乔压低了声音,“你最?不该的,是让我?去蔷薇墓土。” “你说,崇拜月亮的起源之地,能有多鲜亮?” 她抬起自己精緻美丽的面庞,表情却?扭曲着:“他们只是把污垢藏起来了。” 闻映潮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算了,连没能接触过真正的冥渊的顾云疆都毫无动静。 宴馨乔不禁觉得索然无味,她慢慢收敛,不再浪费自己的表情,目光垂落脚尖。 “恭喜,你们找到我?了,”她的语气变得平淡机械,“有什么?用?” 她说:“冥渊之主,你大可以操纵我?,用你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意识掌控,让我?给你打开离开二重世?界的通道,多简单,可你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第208页 她往后退:“很简单,因为?启明。” “本?来打算玩够了就走,可启明的举动太让我?好奇了——冥渊之门的背后真的只有怪物吗?” “你从?他暴露我?的存在时,就应该知晓了,启明那样的人?,还刻意给你们提个醒。如果不是这场戏太精彩,我?都没发现?,原来他是不死的怪物。” 宴馨乔直白地把人?称为?怪物。 闻映潮懒得和她扯:“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比顾云疆还烦。” 顾云疆:? 在顾云疆不满的目光下,闻映潮直接问:“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资格约束你、拦你,把你堵在这里没有用。” “我?只想确认一些事?。” 宴馨乔懒懒道:“确认。” “顶层教室的身份牌是你撕的。第一天在头顶窥探我?们的人?,是你自己的衍生物,徐晓然,对?不对??” “排除掉所有人?,只有丘比特和隐狼有机会这么?做。” “而隐狼,现?在和狼人?待在一起。” 宴馨乔说:“剧透就不好玩了。” 她摊开手,随后单膝下蹲,做了个标准的,冥渊之人?祭拜月亮,以及面见?主人?的行礼: “请,你能够探知我?的思维,只要你想,没有做不到的。” “何?必要我?回答。” 她没说出下一句话。 闻映潮把话剖开:“把我?从?南桥转移到冰海的人?,也是你。” “你给那些衍生物的说法是:你本?人?还在蔷薇墓土,你也是宴馨乔的衍生物之一,对?吗?” “其实你早就离开蔷薇墓土了。毕竟除了你,谁能做这样长距离的空间转移。” 宴馨乔听他说。 何?必知道答案。 那些去找她的傢伙,註定失望,扑一个空。 半晌,宴馨乔松口道:“你赢了。” 她全部认下:“是。” 闻映潮扔出最?后一个问题:“谁做的意识再生?” 顾云疆勐地收紧手指。 是谁復活了六号小鸟? 宴馨乔笑而不答:“除你之外,谁能够入侵顾默晚的意识囚牢,就是谁喽。” 惊雷赶在此时轰响。 电光击碎阴沉的午后,男寝的宿舍楼里,徐晓然趴上窗户。 她是宴馨乔十一二岁时的衍生物,睁着眼,盯着实训中心高楼的时钟。 雨雾附在窗上,她看不大清楚。 “他们见?面了,”她说,“投票吧,今晚我?们要刀谁?” 芜司头也不抬,给出了二重世?界想他给的答案:“启明。” 莱砂紧随其后:“启明。” 又是一阵霹雳,照彻长空。徐晓然不怕雷,宴馨乔没有这种设定,以宴馨乔为?摹本?的产物自然也不会有。 徐晓然说:“我?想,狼人?自刀。” 另外两人?迅速扭头,瞪着她的背影。 她继续看着外面的雨,用轻松的语气带过:“开玩笑的。” “我?投给启明。” 她的表情未变,碰碰嘴皮,幅度极小,低声幽怨道:“你们懂个屁。” 雨越来越大,毫无停歇的意思,呈倾盆之势。 贾稔撑着一把伞,站在医务室的十步之外,手上刀子?泛着寒芒。 他的脚底,阴影延伸。 医务室里,沈墨书换掉了血衣,从?备用衣橱里找了件白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锁好了门,坐在床边,出了会神。 他明白,这个世?界里,属于他的第三次死亡即将到来。 不管经歷多少次,还是难捱,无法接受。 他低头,手心里攥着两支试管。 一支毒药,一支解药。 公共实训中心。 芙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她没出去。 关于闻映潮,关于宴馨乔,或者顾云疆。 她在洗手池前,听了个干净。 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不仔细注意些很难辨别。几近无人?的空旷走廊,回声盪在其中,芙夏背靠着潮湿的瓷砖墙,手中洗着她用以透露命运的占卜牌。 她听见?外面的宴馨乔说: “对?了,顾云疆,我?们亲爱的正义使者。”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还记得顾默晚吗?” “他是在我?的世?界里死去的,我?见?过他死时的样子?,挣不断冥渊的束缚,垂死挣扎,非常难看。” 宴馨乔见?闻映潮终于动了神色,非常满意,往后走了两步,踩在电梯边缘。 她说:“闻映潮看见?了。可惜顾默晚意识破碎,无人?能医。他想救你,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之后,我?把顾默晚在平行世?界中的死亡,替换到了现?实。” 宴馨乔欣赏着闻映潮的神色变化,知自己戳中了对?方的软肋,于是一步踩上电梯,电梯自动启动,带着她往楼下去。 第209页 “顾云疆,你的风光,是闻映潮和顾默晚拿命换来的。”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闻映潮讨厌她说的这句话,他不是冲动的人?,把意识伸出了一点,想制住宴馨乔的离去。 顾云疆按住闻映潮的手腕。 顾云疆面色如常,不像有事?的样子?,可他惯会装作无碍,面上的云淡风轻都是假象。 闻映潮去探顾云疆的情绪,捉了又捉,确定对?方的确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他收回自己铺出去的意识,走到电梯边上,宴馨乔的身影已经到了底层。 “你刺我?就行,刺他做什么??” 顾云疆说:“你觉得我?什么?代?价都没付吗?” 闻映潮心下一动。 他认识到,顾云疆没在和他说话,而是在问宴馨乔。 顾云疆走到闻映潮身边。 “你嫉妒别人?没有和你一样的经歷?以为?我?走到现?在,是别人?在替我?负重前行?如果我?自己不能坚持,早死在实验台上了。” 他说:“我?也是从?冰海逃出来的。” “你在噩梦之地哭垂怜?” 第97章 锚点(32) 宴馨乔背对着他们,身?板挺得笔直。看不出她对顾云疆的话语作何感想。 顶着“南晴”的身?份,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露肩装配牛仔裤,修长利落。 她没撑伞就孤身走到雨中,从二人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生怕再晚一些?,她就走不了似的。 洗手间内,芙夏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的行踪藏不住,手上叠着三张预示命运的牌面。 第一张,是乐园。 人们在举办聚会?,尽情舞蹈,百花盛开。隔着牌面,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笑语欢声。 第二张,为冥渊。 不必多言。 第三张,方舟于海浪中乘风前行。 本意是劫后的希望与心生,可海水淹过的地?方是乐园,美梦被?打碎,人们面对现实,在废墟上挣扎,海没有尽头,他们看不到未来。 这是芙夏原本看到的命运。 她所做的,只是把乐园牌倒转了一下。 一个名为徐殊的无辜者,在真正进入天黑前毫无缘由地?死去?。 乐园里,笑脸变哭脸。 被?打碎的,变成了噩梦。 晚上七点?整。 校园的钟声并不因滂沱的大雨而停歇,它来得准时准点?,声音迴响在雨声中,模煳而又遥远。 准备对沈墨书下手的贾稔一惊,他的影子卡在医务室外,不能再前进半分。 沈墨书没有用解药,他非常确信。 且不提现在是狼人的回合,还未轮到女巫。 电影播放时,轮到女巫的回合,出现了不规律的唿吸声,与砰、砰的心跳音。 几秒才动一下,非常慢。 女巫的解药能力只有在人奄奄一息时才能够使用,包括女巫自己。 为什么? 贾稔怔怔望向自己的手心,上面提示,他已经使用过本轮权限,被?刀的目标是—— 徐殊。 怎么可能? 同时,待在宿舍中的芜司与莱砂点?燃蜡烛,到了狼人游戏集合的时间,却未等来闻映潮与顾云疆。 两人睁大了双眼,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迷茫。 他们没有投给徐殊。 死去?的人怎么会?是徐殊? 徐晓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坐在床前,神色晦暗。 她沉默了许久。 等到七点?十分,也没人来敲门。 看样子那两人已然有了自己的计划,不会?来到他们宿舍,使用预言家的能力。 徐晓然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 莱砂拦她:“徐晓然,外面还下着雨,你?要?去?哪?” 徐晓然顿在原地?,神色冰凉。 她说?:“我不叫徐晓然。” 她回过头,反问他们:“今晚是第几天?” 窗外,狂风呜呜地?吹,折断脆弱的枝条。 今夜,无人闭眼。 沈墨书捏着解药,迟迟等不来审判,提着的心一直吊在那里,这滋味不好受。他作镇定状,再次起身?,确认门锁完好。 除非芙夏的意识出现问题,否则她看到的未来不会?出错。 沈墨书若有所思地?抹开窗上薄薄的水层,不远处,狼人的身?影浸泡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对方本轮的目标的确是他。 沈墨书得到答案,心里的石头落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毒药瓶。 有人替他挨了刀子。 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既然平安夜的规则被?芙夏使用命运灾眼打破,沈墨书犹豫片刻,将毒药的塞子撬开,仰起头,将毒尽数吞咽下去?。 女巫对自己使用了毒药。 那些?苍白又无可辩驳的字眼尽数化为这世间最剧烈的毒,把他从头腐蚀到尾,沈墨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喉间酸涩,连骨骼都被?拆解重组,像要?融化在夜色里。 第210页 然而这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十秒。 对寻常人来说?,一滴即致死的毒,整支下去?,却在沈墨书体内活不过十秒。 他手脚冰凉,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望着镜中完好无损的自己,强打精神道: “这毒好难喝。” 公共实训中心。 顶层教室里,闻映潮的右眼倏然一痛。 如同一把刀插进去?,在里面转了几圈,把整只右眼都剜出来般的疼。闻映潮生生忍住了,没在那一瞬间叫出来,包眼睛的纱布又湿又热,他想,自己流血了。 顾云疆原本正在研究那堆被?撕了一半的身?份牌,见状急急忙忙地?扶住闻映潮,去?给他拆纱布。 他右眼的墓碑之锁,正在往外淌血。 “好疼,”闻映潮跟顾云疆委屈道,“我……” 他还没“我”出个后续来,喉中忽然一阵腥甜,发?痒,打断了他的话语。 闻映潮话到一半就?开始拼命呛咳,咳出一大把黑色的不明物质,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模模煳煳看见自己的影子,勐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头顶悬挂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镰刀的另一段,捆绑着另一个穿黑袍的人。 丘比特连结的是他与沈墨书! 沈墨书若是遇害,他会?受到对方的牵连,一起死。 顾云疆把闻映潮扶到椅子上。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会?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替闻映潮拆下绷带,擦拭墓碑之锁流出的血,里面的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缺角,黯淡无光。 这是月蚀来前的徵兆。 “让你?猜对了,丘比特连结了狼人。”顾云疆有一瞬间的怔忡,语气似乎在谴责闻映潮瞒而不言。 “是狼人啊,”闻映潮还有力气说?话,“狼美人嘛。” 闻映潮抓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没关系,顾云疆,我不会?让你?死的。” “会?有人来救我。” 他是狼美人,魅惑了预言家。 闻映潮绝不会?让顾云疆出事。 他以这种方式来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 给顾云疆的保证。 顾云疆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看见闻映潮的眼睛里,墓碑上的锁链开始破碎、断裂,周边燃起鲜红色的灯笼,灼在湖面的倒影之上。 直觉告诉顾云疆,这不是一个好的徵兆。 舌尖品味到莫名的酸涩,顾云疆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 自闻映潮说?要?和他复合起,他就?在努力,想把那个正常积极的顾默晚找回来。 可终于如海潮一般,把他吞没了。 他做不到。 顾云疆舔舔唇,替闻映潮遮住右眼,冰凉的手覆盖在上面,他感受到月蚀的温度。 还有闻映潮流出的血。 那就?继续做顾云疆。 他把脸蹭到闻映潮的耳旁,细碎轻语。 “为什么要?别?人来救,你?设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我吗?” “我也可以救你?,闻映潮。” “你?说?过,在这次事件里,会?信任我,都听?我的。” 顾云疆笑得漂亮,声音幽怨:“你?个骗子。” “让我救你?,闻映潮。” 雨音不绝。 宴馨乔坐在校园的紫藤花迴廊里,伸手接住雨水,从指缝往外漏,一滴一滴地?下坠。 她回想起临走前,顾云疆对她说?的话,觉得好笑,自以为是地?揣度她的想法。 “言语是最苍白的辩驳。” 宴馨乔的手心一烫,她神色未改,收回手去?,被?淋过的地?方轻微腐蚀。 雨中,正在诞生月蚀。 不是二重世界所创造出的,威力大幅减弱的赝品月蚀。 是真正致命的存在。 墓碑之锁的封印正在解除。 实训中心的底层,芙夏在暴雨前止住脚步。水位上涨,漫到台阶的第二级。二重世界不应当落下这样的雨,可它没有停止,甚至愈发?肆虐。 命运还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往前走着。 她说?:“我睁眼,今晚我要?守护的人是——” 雷声大作,掩去?芙夏话语中的尾音。 顶楼教室里,烛火摇曳。 顾云疆随身?带了新?的绷带,他拉过边上的椅子,坐在闻映潮身?前,帮他把眼睛重新?包好。 现在,他没心情再打蝴蝶结。 闻映潮没有再继续流血,他的惩罚戛然而止,余痛不多时也消弭干净,不知是谁的守护起了作用。 顾云疆突然提议:“要?不然眼睛就?不遮了,可以随时看到墓碑之锁的状态,万一锁链断裂,也能想办法应对。” 闻映潮说?:“不能让人直视月蚀,就?算是你?也一样。” 眼底月是真正的冥渊月。 顾云疆明白了。 闻映潮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一清二楚,他明白,自己的眼中出现了逸散的月蚀,被?顾云疆悄悄用小动作抹去?了。 那时,闻映潮一定品味到了顾云疆心底阴暗、暴戾的想法。 第211页 顾云疆装得很累,他不想再把自己当成那个一事无成的“顾默晚”,直接问道:“你?知道那是月蚀,为什么不说??” 闻映潮秒答:“因为我想永远相信你?。” 顾云疆不再作声。 默了好一会?儿,实训中心的钟声再度响起,迴荡在二人的头顶。 八点?半的钟声。 该轮到预言家的行动回合。 狼人今早就?来给他们提过醒,预言家的预言地?点?会?变。 他们没有去?,算变相放弃了这一晚的预言。 顾云疆终于打破沉默:“闻映潮,你?这样不行。” “不能再拖了,二重世界在催化月蚀的诞生。你?现在能保持理智,稳住意识,等锁链一根根断裂之后呢?” 他说?:“你?想防着启明做出格的事,我知道。可我想带你?出去?,我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月蚀的傀儡。” 顾云疆站起身?,压抑太久,他再也控制不住,冰凉的手指张开,捏住闻映潮的下巴。 闻映潮不反抗。 他的目光从闻映潮的脸上滑落,滚过对方的喉结,指腹在对方的侧颊微层,顾云疆咬住下唇,声音很轻: “你?给点?动静,不要?像个木偶一样,我还是喜欢不听?话的你?。” “还是喜欢那个对我冷言冷语,真心实意地?在我的威胁下谎言连篇的你?。” 闻映潮:? 顾云疆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 可是想法不由他控制。 闻映潮与他作对的时候,他会?想把闻映潮毁掉,掰正,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现在事事顺应着他,他又希望闻映潮能够给他添点?乱子。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下一秒要?骂他了。 顾云疆急切道:“你?别?生气。” 闻映潮:“我没……” 顾云疆却不想听?他多讲,闻映潮还未说?完,对方就?急急忙忙地?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接着迅速低下头,在闻映潮猝不及防之下,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唇瓣。 以吻封缄。 第98章 锚点(33)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与先前一触即离的不同。 唇齿在口中交错,纠缠,磕得?用力,不知哪里被谁咬破。于是铁锈味淡淡地瀰漫,相互纠缠。 他们的唿吸挨得?很近,扑在一起。喘息之间又换了个动作,闻映潮主?动按住顾云疆的后脑,指穿进他微湿的髮丝,加深了这个一时兴起的吻。 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都不用做。 在亲吻的间隙,闻映潮抽出?几口气来?,掌心?抵住顾云疆的前额。他的目光黑洞洞的一片,似是要把他整个人纳入其中。 “我最后说?一次,顾云疆。” 闻映潮原本真?的打算骂他,末了又因这一吻心?软下来?,不忍重言。 “你可以发泄,怎么向我发泄都行。如果?你过分了,我会?反击,因为?我们之间就是如此。不会?变的是,不管你怎样做,我都喜欢顾云疆。” 顾云疆又吻上来?。 很兇很兇。 闻映潮被他吻得?几乎不能?唿吸。 持续了很久,久到闻映潮嘴唇发麻,顾云疆才松开他,唇上的温度犹存。 他没坐,往后走了两步,声音沙哑。 “闻映潮,我要做你不认同的事情了。”顾云疆说?。 “你当初做那些事情,前往冥渊时,也没问?过我的感受。” “没告诉我真?相,没想和我商量,我被你强推着?,往前走。” “把我变成如今的顾云疆。” 闻映潮说?好的,在这个世界里当个摆子,让顾云疆带他离开。可是到头来?,真?正主?导着?的仍是闻映潮,他依然下意识地把顾云疆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闻映潮甚至救下了两次启明。 为?了毁掉冥渊,选择死亡,背上污名。 闻映潮是什么圣父心?泛滥的救世主?吗? 很明显,不是。 顾云疆向来?明白,在没有来?到繁花之苑之前,或者在大学前的那一段生活里,闻映潮一直都只想普普通通,平凡地过他喜欢的生活。 偶尔会?有小挫折,但按部?就班,闲暇时发展爱好的日常。 他因谁而?做出?这些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顾云疆退到门口,摸出?闻映潮交给他的钥匙盒子,“我要打开冥渊之门了。” 闻映潮一直清楚顾云疆的情绪。 他对顾云疆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惊讶。 闻映潮问?:“你就不怕钥匙是假的?” 顾云疆确定:“是真?的。” “你不会?把一枚假的钥匙封得?这么死,还专门用我的权限。留给你能?想像到的,我除你之外,在大学里关系最好的人。” 第212页 顾云疆说?:“冥渊之门里,藏着?你想要我去看?的东西,对吧。” 他用了肯定句。 “你能?窥探别人的意识,感知别人的情绪,太多事情瞒不过你。” 顾云疆控诉道:“你说?过相信我的,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对我坦白呢?你又一次违背了与我的约定,是不是我面对你,都要留一个心?眼?” “闻映潮,你早就知道启明笃定你会?开门的原因。” 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事实:“因为?宴馨乔,把冥渊之门做成了二重世界的出?口。” “启明想离开,也需要真?正的冥渊之钥。” “你觉得?你不说?,就可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陪着?我一起找线索?” 顾云疆捏紧手里的钥匙,在掌心?硌出?一道印子。 他笑了:“我不要这样的陪伴,我不要你自我牺牲,我要你好好的。” 闻映潮站起身:“顾云疆。” 他这次唤得?很正式,语气严肃,等顾云疆全部?说?完,把他的情绪通通发泄之后,他才开口。 “我没有瞒你。” 他解释:“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最清楚,你什么都知道。” “你说?我最擅长感知别人的思维,当时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我认为?你不知道呢?” 闻映潮说?一句话,就上前一步,站到顾云疆身前,平静地回望着?对方。 “顾云疆,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我在最开始就说?过了,我可以永远相信你。你想打开门,那就去开。” “可惜我留给你的东西在现实,二重世界里不存在。现实中的冥渊,门被没有办法扑灭的琉璃火吞噬,恐怕拿不到了。” 顾云疆没有动,他没料到闻映潮会?是这个回答。兴奋之余,他又难过起来?。 到底是他不信任所致,他再一次强迫闻映潮费心?解释,来?照顾他的情绪。 也是他打碎了琉璃火。 顾云疆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反覆滚过,挑不出?一句合适的措辞,最终只得?干巴巴问?:“是什么?” 什么东西,还要到冥渊之门里拿? 闻映潮不假思索道:“戒指。” 顾云疆一静。 闻映潮解释:“是冥渊的信物。” 顾云疆:“哦。” “我去过冥渊之门,在我继承主?位前,我想挖掘里面的秘密,我想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前解决这件事。” 他说?:“我救不了所有人,冥渊使徒的死活也与我无关。冒险进去,想解除的是国王诅咒。”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没有国王诅咒,我就能?摆脱冥渊。” 他自嘲:“异想天开。” 顾云疆默然探出?食指,勾了勾闻映潮的手心?。 闻映潮停了停,接着?,他一把按住顾云疆的脑袋,把他往自己怀里揽。 顾云疆就比他低一点,这一下手没轻没重,险些磕到他自己的下巴。 闻映潮假装没有尴尬。 顾云疆闷在他怀里出?声:“你给我一个答案。” 他想到这些年来?,每夜梦回,无端惊醒,总会?忆起那场他们分道扬镳的开端。 七年前,六月的镜水市。 顾云疆被操纵,用雷射枪抵着?自己。 他唯一不肯信的,就是闻映潮真?的会?这样对他,手指扣在扳机上,万一那时走了火,他已经死去。 若非闻映潮及时拦住了他,停下对他的控制。 给了他变相的希望,让他在十月,再一次相信闻映潮。 把闻映潮引进天网。 顾云疆想,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当年的自己都蠢到家?了。 在闻映潮抓着?他的手,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捅的时候。 顾云疆就把那个无能?的自己一起杀死了。 思及此,顾云疆抬手,他勾着?闻映潮的脖颈,低头,在对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七年前,在镜水市的那个人,是你吗?” 这次,闻映潮很坚定地回答了他:“不是。” “那天,我去了冰海。” 顾云疆:“和谁一起?” 闻映潮即答:“命运灾眼,另外一个人你应该不认识,反正是冥渊的人,以及……” “拍照的人是顾默晚。” 顾云疆没对此表达惊讶。 他下意识瞥过眼去,想到自己肩膀的位置上,有人一针一针,在上面刺下完整的蝴蝶。 唯一的锚点。 那个为?他刺青的人,是理应死去的顾默晚。 顾云疆还以为?是梦,然而?醒后肩上余痛真?实,他在镜子前晃了晃神,望着?上面振翅而?飞的黑蝴蝶出?神。 那天,他又哭又笑。 他想:“是真?的。” 不是他的幻觉。 顾云疆缓了缓心?绪:“你们去冰海做什么?” 第213页 闻映潮说?:“你应该清楚,命运灾眼不属于冥渊,她与那些使徒是合作关系,为?了芙夏。” “我们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中探测到了一组讯号,来?自2715年。结果?到2718年,才被对应的人所接收。” “一个求救讯号。” 闻映潮细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源自宴楠,收讯人是玉权,因为?当时真?正的玉权已死,衍生物没有收讯权限,所以转移给了邵寻。” 顾云疆:“嗯?” 邵寻? 这名字真?耳熟。 闻映潮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名字而?陌生,因而?解释道:“邵寻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当时受宴馨乔所託,一起与我们调查讯号的事。” “命运灾眼非要在福利机构废墟合影,我俩拗不过她。我不想拍,所以命运灾眼说?什么也不肯放邵寻走,指挥着?我去买奶茶。” “我拿着?奶茶回来?的时候,顾默晚正好按下快门。” 闻映潮笑了:“听起来?很神奇,很日常对不对?” “那时候在冥渊之外,大家?都表现得?很正常,我记得?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和冥渊一起行动。” 顾云疆问?:“邵寻也一样吗?” 闻映潮直截了当道:“除了这次委託有交集外,不熟。” “他在我被月蚀授权为?主?前就失踪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好像是因为?意外坠崖,冥渊懒得?找尸体,就没管。” 他注意到顾云疆对邵寻的关照:“这人有什么问?题?” 顾云疆摇头:“没,就是我认识个人,真?名和他读音一样。” 世界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 可能?只是个巧合。 闻映潮感受出?顾云疆的顾虑:“没事儿,你让我见见他,我肯定认得?出?来?。” 顾云疆闻言,直接打开终端,开始翻联繫人。 闻映潮伸头过去。 看?一眼就收回来?了。 从备註就知道,全都是大人物。 顾云疆点开七队副队的交友圈,边找边解释:“他们上个月聚餐,合照拍到了邵寻。” 话音刚落,顾云疆就把终端界面投影在闻映潮面前,问?:“是他吗?” 一个被边上人硬搂着?脖子,不情不愿地靠在最外面的人。 闻映潮分辨了片刻,肯定道:“是。” 他微微疑惑:“他是你们天网的人?待多久了。” 顾云疆没有立刻回答,他松开闻映潮,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门框上的花纹。 须臾,他道:“此事先不要声张。” 闻映潮:…… 他上哪声张去。 “我识得?清,”顾云疆说?,“不说?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七队的人,我不能?干涉。” “虽然七队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我们没有证据。” 顾云疆考虑颇多。 闻映潮听完,看?着?顾云疆坚持的申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摸对方的头。 “我相信你的选择。”他说?。 第99章 锚点(34) 现实。 邵寻刚给自己沖了杯咖啡,放着凉。 显示屏桌面上开着他未修復完成的那张摄于冰海的?照片。 邵寻把照片放大,趁着午休,又补了一笔。 照片模煳,损坏严重,实在不好调,经常有修错的时候,因此拖了很久。 任重而道?远啊。他?想。 邵寻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手顺便滑动着滚轮,把照片缩小。本意是想观察一番自己方才调整的?效果?,谁料咖啡呛进去,险些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他?们副队给了个眼神过来:“干嘛呢,喝个水也能呛到?真行。” 邵寻边咳边摆手。 他?把自己刚刚的?操作撤回了。 哪里出问?题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照片上那个模煳的?人像自己? 他?打?算重新补一下。 邵寻把图片重新放大,发现他?方才修补的?地方完全没问?题。 是关键的?一笔。 可?以还原那个模煳人影的?全貌。 他?把咖啡放下。 怕自己手抖得太厉害,洒一桌子,键盘光标都得报废。 邵寻反反覆覆,花费了半个下午,把图来回修调了十来遍。 最终确认,照片上的?第三个人就?是自己。 身后有队友路过:“代理人,你干嘛呢?” “对着一张图来回调,顾云疆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邵寻说:“我冷静一下。” 队友:? 邵寻从座位上起身,擦着队友的?肩走出去,拐进洗手间。 水龙头最大量释冷水,邵寻往手心里盛起一捧,沖自己脸上泼。 水珠顺着脸与两侧的?发梢滑落。 照片上的?人是他?? 第214页 邵寻有点难接受这个事实,开始考虑有伪装者的?可?能性。 可?他?是代理人,谁能顶着他?的?名头出去做事。 何况是七年前的?照片。 邵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顾云疆通报一声。 于是,他?再次明知故犯,把刚写过千字检讨的?教?训抛到脑后,偷偷在洗手间里拨通顾云疆的?通讯。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唿叫的?用?户目前不在服务区。” 忙音过后,通讯自动挂断。 邵寻愣了一瞬,随后勐地撞开洗手间的?门。 繁花之苑哪有不在服务区的?地方?就?算是冥渊附近,也照样有信号。 他?高声喊道?:“副队!” 七队副队曦时,正在摸鱼。 猝不及防被这样一唤,他?浑身一抖,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他?伸脖子过去,佯怒:“干嘛,叫魂?” 邵寻飞快道?:“顾云疆出事了,通知一队,追踪闻映潮的?定位。” 曦时顿了顿。 他?难得见邵寻如此严肃,闻言停住手上动作,当机立断,拨通了陈朝雾的?通讯。 …… 二重世界的?夜晚无比漫长,连同这个雨夜一起,被牺牲者埋葬。 徐晓然从宿舍楼中走出来,她的?白裙子不再整洁干净,上面染着大片大片的?褐斑,呈喷溅状遍布,已经?干涸,不再新鲜。 宿舍唯一一把伞被贾稔拿走,她不敢去淋掺了月蚀的?雨,在终端上发信息,让别人来接。 须臾。 不远处,身着红裙的?少女撑着一把破破的?小花伞,往这个方向来。徐晓然仰起脸,看见二重世界苍白脆弱的?面庞,目光无助,她半蹲下身,将伞打?在徐晓然的?头顶。 “徐殊死了,”二重世界说,“我替她来接你。” 她的?胳膊上布满伤痕。像被淬过火的?刀子生生割开,滚烫,皮肉溃烂。 徐晓然走到伞下,声音又嫩又软,吐出的?话语却不近人情:“废物。” 二重世界不喜欢被一个衍生物教?训,她抿了抿唇,提醒:“注意你的?措辞。” “我说错了吗?”徐晓然说,“我讨厌你。”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宴馨乔也讨厌你。” 她举高手,掐了一把二重世界胳膊上的?伤口,微笑地欣赏着二重世界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她掺和你的?规则,她用?规则约束你,他?们违反规则的?代价,一一应验在你身上。” 她开始数二重世界身上的?伤:“这一道?,是闻映潮狼人自爆。” “然后这一道?,是芙夏杀害徐殊。” “是女巫自毒未死。” “是预言家?弃权。” “是我杀了芜司和莱砂。” 徐晓然在二重世界的?腰间戳了一下,那里无伤。 她判下预言:“这是留给死去的?贾稔的?伤。” “今晚必须失去四个人。” 她说:“猎人应该开枪,她会按照芙夏的?意思,带走贾稔。” 二重世界抓住徐晓然不安分的?手:“够了。” 徐晓然当然不肯停:“原本你通过命运灾眼,看到第三天的?结局是什么?” 二重世界抿唇不语。 即使被这般讽刺,心中有再多不快,二重世界依然尽职尽责地打?伞,就?算自己被雨水沾染,也没让徐晓然淋到一星半点。 因为是宴馨乔交付给她的?任务。 哪怕她一直都清楚。 宴馨乔讨厌她。 她在构造游戏时,曾借用?了芙夏衍生物的?命运灾眼。 原本的?故事。 女巫用?毒药带走了狼美人,狼美人魅惑带走预言家?,女巫因被丘比特牵连,同样死在这个夜晚。 狼人投票刀了猎人。 猎人第二日开枪,带走丘比特。 神的?世界翻覆了。 可?惜,衍生物终究无法发挥命运灾眼的?全部能力,哪怕二重世界给了她健全的?身体,以及完整的?记忆。 芙夏没有看到变数。 沈墨书拉闻映潮与顾云疆入局,充当狼美人和预言家?的?角色。 宴馨乔随之而来,修改她世界的?法则,对她加以约束。 芙夏用?命运灾眼扭转了结局。 他?们违抗法则,被改写的?因果?,全部反噬到了她的?身上。 她自以为是替宴馨乔找回公道?,她咎由?自取。 哪怕在冰海,也是这样。 她被人偶游戏侵入,束缚,无法自控。她对宴馨乔的?印象,似乎永远停留在那个最灿烂的?十四岁。 最痛苦、折磨、不堪一击的?十四岁。 年少总以为自己坚强,不屈,能抗得过世间的?恶意。 第215页 再见面时,宴馨乔已经?成为一个以万物为乐的?掌控者。 二重世界将徐晓然送到公共实训中心的?楼底,芙夏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外面哗啦哗啦的?雨,溅起泥点。 无视迎面而来的?二人。 徐晓然主动打?招唿:“芙夏,你好呀。” 芙夏:“不好。” 二重世界的?任务只?是把徐晓然送到,不准备和衍生物有太多交集,正欲转身,腰间忽然一痛。 她在腐烂,腰上的?血浸没红裙,不露痕迹。 正如徐晓然所言,应验了。 死去的?猎人开枪,带走了贾稔。 除了隐狼与狼美人外的?最后一只?狼。 她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伤口如火烧般疼痛难忍,芙夏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向她投来一瞥。 随后转了回去。 没有人会同情她,可?怜她。 她以为自己是二重世界的?掌控者,最终却成为了她手中衍生物的?玩物。 二重世界匆忙转身,奔入雨中。 消失不见。 顶楼。 闻映潮关上教?室的?门,抹去窗玻璃上的?水渍。自进入天黑,他?的?意识网就?没再收回去过,桌面中央的?蜡烛悠悠晃动,火光摇曳。 “都来了,”闻映潮说,“算上你我,没离开过这里的?芙夏。” “还有四个人,从不同的?方向,从雨里来。” 徐晓然和二重世界。 沈墨书和宴馨乔。 不算上二重世界,一共六个人,只?剩下六个人。 正如第三晚的?结局。 “今天是第三夜,”闻映潮说,“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也的?确是第一天。” “第二夜在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结束了。” 顾云疆把身份牌翻到背面,上面的?图案破烂不堪。 狼人画着月亮,神牌画着太阳。 “我的?猜测,”闻映潮扫了一眼,“狼人游戏以日出日落为一轮循环,而我的?自爆,导致第二日提前结束,日落之时,第三晚到来了。” 他?顿了顿:“徐晓然来了,她的?意识与宴馨乔同源。” 说到这里,闻映潮就?想起在天元广场时,自己与徐晓然的?短暂碰面。 女孩装作怯懦,装作被国王诅咒控制的?模样,她那时在想什么呢? 或许真心实意,进入了角色当中,认真演绎着这个角色。 直到褪去枷锁。 因为闻映潮没从她的?意识里察觉到任何端倪。 宴馨乔之所以让徐殊扮演自己的?身份,大抵也是为了防止他?看出徐晓然只?是她的?衍生物之一。 包括另一个扮演徐殊的?衍生物。 在闻映潮见到她时,意识经?由?芙夏之手,已经?被人偶的?能力者抽空。 宴馨乔不是给他?做意识再生的?人,她没那个能力,但她能经?手顾默晚的?意识囚牢。 顾默晚在她的?世界里死去。 所以,她一定和那个人有关联。 天元广场的?事不是芙夏为了报復顾云疆而生的?计谋。 而是冥渊蓄谋已久,引诱他?入局。 再次迎接他?们的?主,迎接新生的?月蚀。 墓碑之锁。 闻映潮再次询问?顾云疆:“我把钥匙给了你,就?不会拦你,你确定在二重世界里开冥渊之门吗?” “二重世界不可?能给自己留下我不配合就?无解的?答案,她肯定留了一道?后门,还有别的?办法。” 顾云疆正在摆弄桌上的?身份牌。 他?头也不抬:“确定。” “墓碑之锁不能再拖,冥渊之门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离开二重世界的?方法。” 顾云疆把每张牌都復原到原本的?位置。 “你知道?冥渊之门在哪?”闻映潮问?。 一滴晶莹的?蜡泪沿着烛身缓缓滑落,凝固在底盘。 顾云疆嗤笑他?:“明知故问?。” 游戏里早就?给了他?们多次提示。 在第三晚会死去四个人,钟声敲起之时,狼人与预言家?行动。 第三夜的?结尾,有门被风吹动的?声响。 和钟声的?位置如出一辙。 天亮了。 “门从头到尾,一直存在。就?算你不主动构造冥渊之门,宴馨乔也会这样做。” 顾云疆说:“被启明赢麻了。” 闻映潮不这么觉得:“他?真的?在赢吗?” “他?一样是命运的?奴隶。” 话音刚落,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最后一回钟声敲响。有雨声为佐,依然余音不绝, 传出机械的?嘎吱嘎吱响。 闻映潮听见了数个不同的?脚步音,从四面八方,往顶楼来。 捕捉到意识的?动静。 顾云疆吹熄蜡烛,拆开装冥渊之钥的?盒子。 第216页 “滴”的?一声,权限解锁。 顾云疆勐地回头,瞪着闻映潮。 钥匙卡在盒子里,是一块精緻完好的?玉石。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只?打?造了一半,是弯月的?形状。 而装钥匙的?槽半凹半凸,一分为二。 凸的?部分空空如也。 第100章 锚点(35) 闻映潮被顾云疆盯得心虚:“我没说钥匙是完整的呀,我还以为你知道。” 顾云疆气笑了:“我无所不知?我是神?” 闻映潮光速滑跪:“另外一半钥匙在宴馨乔手里,让她给我俩开门,不然?我求她。” 顾云疆:“宴馨乔?” 闻映潮说:“因?为我之?前?进过冥渊之?门,那?次过于?兇险,我的意识压制对门后浸饱了月蚀的怪物作用甚微。” “我当时与冥渊接触不深,也不能完全抵抗月蚀,所以……怪物逃出来了,我还把冥渊的信物丢在了里面。” “国王诅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肆意。” 闻映潮说:“我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成为国王诅咒的傀儡,所以把另外一半钥匙交给了宴馨乔。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扭曲,我们可?以合作。” 顾云疆:…… 他疲惫道:“哥,我爱你。您大人?有大量,别折腾我了。” 闻映潮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我也爱你。” 顾云疆:…… “叩叩”两下,有人?敲响了他们身后的教室门。 门没锁,这两声更像是提醒,沈墨书浑身淋透,水滴了一路,直接拉开了门。 而跟在后头?的宴馨乔就体面多?了。 她换上了一袭红裙,刻意化了浓妆,头?发盘在后面,收拾得精緻漂亮。 这俩人?早就到了,刚刚一块儿在外头?偷听?。 闻映潮扫了一圈,故意道:“你们一起来的?” 沈墨书:“不一起。” 宴馨乔:“对啊。” 沈墨书:…… 不要为了找乐子凭空污衊人?啊! 宴馨乔很满意他们的选择:“既然?到了这里,你们是决定要开门了?” 顾云疆问?:“有得选?” 他凝视着宴馨乔,非常不友好:“是你让墓碑之?锁降临,催化它封印的断裂。只有你能在二重世界做到这些。” “你要把它替换到现实??” 宴馨乔歪头?:“为什么不呢?” “多?神奇啊,现实?中消失的月蚀籍由一只眼睛捲土重来,人?们在这场大浪下被洗涤、沖刷,留下真正能适应月蚀的人?,就像我,就像芙夏。” “连一个小小的冰海福利机构都能找出两个人?,优胜劣汰,这不是自然?的生存法则吗?” 她真心实?意道:“顾云疆,你解决月蚀真是个错误的选择,你应该任其发展。” 沈墨书听?不下去了:“你可?闭嘴吧。” 顾云疆淡淡一笑:“你在教我做事?” 他上前?两步,正对着宴馨乔。 顾云疆的眸光非常冰凉,那?神情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毫无用处的死物,不带感情。 宴馨乔忽然?品出了同类的味道,她兴奋起来。 “你也——” “别也,”顾云疆打断施法,“钥匙呢?” “没意思?。” 宴馨乔兴致缺缺地摸出盒子,打开,将另外半块钥匙展露在众人?面前?。 很快,她眼底的光又亮起来:“我怎么都没想到,他那?样谨慎的人?会把钥匙交给别人?,那?个人?还不是你。” 好明显的挑拨离间。 顾云疆竟还顺着她的话?下了:“嗯嗯,我好嫉妒。” 沈墨书为了避免战火烧到自己,往旁边让了让,余光正好瞧见已经抵达门口的芙夏,与徐晓然?。 她们没进来。 至此,人?已到齐。 闻映潮趁机戳了一下沈墨书。 沈墨书:? “现在可?以说了吗?” 闻映潮在沈墨书转过来之?前?往旁边迈步,拉开距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压低声音:“二重世界内,所有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冥渊之?门后,未必是你想要的。” “所以,你打算开冥渊之?门做什么?” 闻映潮说这话?时,双目平视前?方,很明显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以免顾云疆迁怒。 沈墨书定了一会儿,表情微微出神,似乎在犹豫。 “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世界的事情,”他回以同样的气音,也没看闻映潮,“上天才?会给我这个能力,作为惩罚。” “冥渊之?门上,有沈冥给我的留言。” “他是第一批从蔷薇墓土前?往冥渊的人?,也是第一批被月蚀诅咒、吞噬的人?。” 第217页 闻映潮眨了眨眼。 这他倒不知道。 沈墨书最后道:“他临死前?咒我长生,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然?后带走了我的解咒,留在冥渊之?门里,在我无法返回的蔷薇墓土留下原咒。” 闻映潮:“你不死是因?为咒?” 沈墨书:“不是啊,天生如?此。” 闻映潮:“……那?他这是干嘛,多?此一举?” “有另外的原因?,”沈墨书避而不答,“总之?,我要解决我的问?题,首先得把咒解了。” 说完,他眯起眼,目光危险起来,话?音落得极轻,点明他要从两人?手里套到的情报: “你们一定见过原咒。” 闻映潮:…… 他似乎的确见过,在顾云疆前?往蔷薇墓土的时候,他破碎的意识同样窥到了一星半点,并不巧将它们记录了下来。 但是鬼画符。 让他描述也描述不出来。 他还以为沈墨书在意的是沈冥的遗物。 经歷了二重世界这一遭,闻映潮渐渐清楚,沈墨书有了自己的目的,他会不择手段,因?此对方的话?不可?尽信。 “还在废话??” 站在门口的芙夏不耐烦出声:“二重世界的雨已经要漫进楼里了。” 她从下午起就在观察这场不像话?的暴雨,以徐殊的死亡为开始的雨。 水越涨越高,越涨越快。从先前?的浅浅水洼,到浸没最低一级台阶,等徐晓然?到的时候,是二重世界抱着她,淌着水来的。 如?果二重世界能让雨停,这大雨早该停下。 命运灾眼说,这是他们违抗规则的惩罚。 在这个世界里,游戏即是法则。 想要这场暴雨停下,唯有告知游戏的结局,打开门,结束这场游戏这一条路。 为“狼人?游戏”电影的演绎画上句点。 芙夏在提醒所有人?,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了。 “谁也不想看到电影的结局是无人?生还吧。” 宴馨乔向来不在乎旁人?的感受,一切都行为都出自于?她“想”,但好歹芙夏的话?,她会听?一听?。 说到这个份上,宴馨乔自然?能明白芙夏的意思?。 她回过头?,冲着芙夏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转身给芙夏与徐晓然?让道。 “哎呀,你看看我,怎么能冷淡了我们亲爱的占卜师呢,快快来。” 芙夏被噁心得够呛。 “没必要装,”芙夏说,“太假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没有感情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宴馨乔立刻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只有你在我这里享有特别优待呢。” 芙夏揭穿:“因?为你有记忆。” “你和你的衍生物一样令人?讨厌,包括二重世界。” 宴馨乔笑而不语。 闻映潮往顾云疆身边避了避。 顾云疆:“怎么?” 闻映潮附耳过去:“她现在非常想捏碎芙夏这个衍生物。” 顾云疆:“看得出来。她不太能装,又菜又爱演。” 闻映潮附和:“嗯,你比她强多?了。” 顾云疆:…… 他目视前?方,抬起手来,去掐闻映潮的脸,用力往外扯。 闻映潮不惯着,给了他手背一下。 没捨得拍重。 他被拉得龇牙咧嘴,正要去掰顾云疆的手,对方就撒开了。 “幼稚鬼,”闻映潮撞他,“我当然?知道你那?是真心实?意。” “你更幼稚,”顾云疆不满,“下次不许再?说了。” 他以为闻映潮会继续耍脾气,谁料对方点了点头?,向他妥协,老实?应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顾云疆:…… 他明白了,闻映潮是故意的。 他想听?“下次还敢”,对方偏不让他遂愿。 “算了,”顾云疆正色,“正事要紧,出去了再?和你算帐。” 闻映潮从善如?流,他扯住顾云疆,把他往点好蜡烛的桌前?拉。 芙夏也越过宴馨乔,往她的位置上走。 七点钟方向是狼人?,位置空空如?也。 每个人?的位置与身份按照时间轮下来,顺时针,转不到一圈。因?此闻映潮与顾云疆的位置隔得远。 挨在他边上的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徐晓然?。 隐狼。 雨还在愈演愈烈,宴馨乔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环视一圈,高声道:“开始吧。” 暗处,二重世界睁开双眼。 身上的伤口带来余痛,听?着宴馨乔的话?,她勉强抬起胳膊,冲着空气虚虚一抓。 “噗”地一下,教室里的蜡烛熄灭了。 “那?么,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她的声音虚弱,话?语间,属于?世界的规则又一次在她身上割开伤口。 第218页 她接触了大量沾了月蚀的水,为了把徐晓然?安全送到。 这个结局,不对。 规则的制定者,二重世界的神明,困囿于?属于?自己的牢笼之?中。 “无需按照顺序,请……一起回答。” 也是宴馨乔开的口:“狼人?内斗,隐狼蛰伏。神位的继承者各怀心思?,有人?自我裁断,有人?自相残杀,最终同堕深渊。” 她夸赞这个故事:“漂亮的结局。” 这不是二重世界想要的结局。 她哭出声,像过去的那?个眼睁睁看着顾默晚死去的宴馨乔一样,因?自己的不受控制而崩溃。 “回答……正确。” 她极力使自己因?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语调听?上去平和。 不管宴馨乔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只能说正确。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宴馨乔希望她讲的话?语。 “请补齐故事的结局。” “十二点,不存在的钟声响起时,神明与狼人?同坠深渊。” 第101章 锚点(36) 蜡烛剩下短短的一截。被吹熄后,黑灯瞎火,谁也看不着?谁。 闻映潮在黑暗里摩挲着手指,没人?说话的时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在?二重世界的话音消失时,时钟内部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转动,像生了锈,一卡一卡。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没动,好在?顾云疆坐得远,一时半会察觉不出他的异样。闻映潮静悄悄地捂住眼睛,纱布紧紧贴着?,凉凉的,可右眼内部像被烈火灼烤般,又干又疼。 身为冥渊之主?,他能感?知到,虚假的冥渊之门正从这个世界中诞生。 能量不纯,被月蚀入侵的通道内连接着?外面?的世界。 宴馨乔率先起?身:“走?啦。” 尾调上扬,看样子?即便是假的,她也想去一趟门。 沈墨书嘀咕:“我都分不清是谁想进去了。” 闻映潮放下?手,好在?周遭一片漆黑,不然他此刻的脸色一定白得可怖。 眼睛痛。 墓碑之锁在?破碎。 闻映潮能隐约看见模煳的人?影,他看见宴馨乔走?在?最前面?,悄无声息地催化着?虚假的月蚀,在?他眼睛里种东西。 ——不是谁都能承担墓碑之锁,哪怕在?二重世界里。 他扭过头,想寻找顾云疆的身影。 公共教室连结钟的位置,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顾云疆若有所觉,与闻映潮应上了目光。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眼睛是如此清楚,顾云疆穿过芙夏与沈墨书之间,向闻映潮抬起?了手。 “要牵着?我吗?”顾云疆问。 “很快就会结束,我一出去,就抓紧办去蔷薇墓土的证明。离总部近,信息处理得比在?南桥时快。” “不行咱们就先斩后奏,反正这事也不是没干过。” 他这一连串叮嘱,让闻映潮忍俊不禁。虽然剧烈的疼痛从未停歇,他依然故作轻松道:“好啊。” “另一半钥匙。”宴馨乔已经在?朝顾云疆喊了,“还出不出去啊,不出去的后果自负哦?” 顾云疆又蹭了蹭闻映潮的手心,似乎想相扣,到头却松开了。 “马上就好。” 他捏紧另外半枚钥匙,摸着?黑向宴馨乔的方向走?去。 闻映潮舒出一口气,准备跟上,脚步却倏然一停。 一……二……四…… 前面?一共有四个人?,算上他,是五个人?。 有六道唿吸声。 他因为眼睛的问题,为了尽量表现?正常,慢吞吞地拖在?最后。 所以,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闻映潮诞生了一种荒谬的预感?,似乎是为了应验,半张原本在?桌面?上的身份牌,慢悠悠地飘到了他的脚边。 周围太黑,他只?能看见模煳的轮廓,无法?分辨是谁的身份。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宴馨乔为何要把身份牌撕毁? 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引着?众人?一步步入局? 闻映潮眼角瞥见一抹红色的反光。 此刻教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投影仪的电源按钮。 微弱到不值一提。 什么反射了电源键的光线?! 来不及过度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闻映潮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蹿过,他的脑中在?剎那?间变得空空如也,等回过神来时,已然挡在?顾云疆的身前! “小心!” 闻映潮听见长刀穿透身体的声音,从后背扎进去,鲜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闻映潮感?受不到除眼睛外的疼。 他愕然回头,就着?漆黑的轮廓,看见身前的人?小腹被洞穿,对方的手紧抓着?刀刃,不让身后捅刀的女孩把刀抽出。 徐晓然变本加厉,把刀刺得更?深。 第219页 沈墨书。 在?闻映潮拥住顾云疆的那?一刻,他也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他的声音在?发抖:“我都说过了,小心隐狼。” “开门,快些。”沈墨书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会让这两个人?出事。 他还需要他们,带他找到蔷薇墓土的路。 反正……他不会死啊。 变故发生得太快,顾云疆大致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又惊又气。然而他不敢耽搁,一把按住宴馨乔的手,往门上撞! 两枚钥匙顺利落入门中,门锁如时钟般缓慢转动。 宴馨乔的手重重磕到了,发麻。 她没有叫,暗骂沈墨书多管闲事。 他救顾云疆做什么? 冥渊之门开启,虚假的月光洒进来。于是闻映潮看到了满地的血,冷眼旁观的芙夏,表情可惜的宴馨乔,以及面?无表情背刺所有人?的徐晓然。 不,背刺他们的另有其人?。 宴馨乔。 “你去带启明!” 顾云疆声音急切,推了闻映潮一把,然而,一种得而復失的巨大恐慌感?在?他这么做的同时笼罩了他。 顾云疆后悔了,想重新把闻映潮搂回怀里,死也不撒手。 于是他顺着?情感?牵引,往闻映潮离开的衣领去抓。手堪堪伸到一半,理智回笼,他停住了。 扑了个空。 宴馨乔拙劣的演技全在?为此刻做铺垫,真正蛰伏的幕后黑手是徐晓然。 她想,除掉日晷。 哪怕顾云疆有信心,自己能够在?千钧一髮之际避开,可闻映潮的举动真实地教他后怕。 从头冰到脚。 还有……沈墨书。 闻映潮的意?识延展,在?徐晓然脑子?里拨了一下?。 本就因墓碑之锁而隐约失控的能力在?体内汹涌,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刀子?进出,在?空中拉出一条血丝,闻映潮搭起?失了力气的沈墨书,就跌跌撞撞往门内跑。 宴馨乔往门后退了一步。 她冷冷地看着?沈墨书,像在?看一个註定被她杀死的人?。 根据她的想像力,门后的怪物嗅到活人?的鲜血,一个个从匍匐的姿势,直起?它们的身体。 在?月蚀下?,它们无法?像芜司他们那?样,幻作人?形。 “除了不死,你还能做什么用?” 宴馨乔丢下?一句嘲讽,针对沈墨书。泄愤似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 她转身,踩着?怪物未成型的身体而过。 二重世界一声惨叫。 名为规则的利刃,在?她的脖颈处用力一划。 宴馨乔下?了死手。 她想起?自己在?游戏的第一日,来到闻映潮的寝室,抬头看监控的那?一眼。 那?不是求和,是求救。 她想,他们应该能够明白。 只?是她不配得到拯救。 听从宴馨乔的授意?,刻意?创造出那?三个怪物,与徐晓然的她,把矛头指向顾云疆的她。 早就没资格哭垂怜了。 顾云疆没管宴馨乔,他和闻映潮一起?去架着?沈墨书。他们需要在?怪物甦醒前通过这条路,回到现?实。 带着?个人?,两人?行动都不便,几人?踉踉跄跄地跑,最前方的怪物已然甦醒,四肢着?地追了过来,偏偏沈墨书还在?嘟囔“解咒”。 闻映潮急了:“解你个头,这怪物都是宴馨乔编的,里面?没你哥的尸体!” 沈墨书挣扎着?回头:“万一呢?” 顾云疆:“你脑子?呢?” “你们丢下?我吧,”沈墨书非常干脆,“被撕咬也好,腐烂也好,我得找一找。” 话语间,身侧的一只?怪物抓住闻映潮的脚踝。被他一脚踹开,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漆黑的手印。 国王诅咒在?闻映潮意?识里哭闹:“你用能力吧,我输了,我求你了。我不动你,你用能力吧闻映潮,再不用要死了!” 它越过意?识网络,去捉闻映潮的能力,勐地察觉,源于执灵者的力量正在?流动。 “你已经用了能力?用在?哪里了?!” 闻映潮受不了了。 他边跑边喘,还要给沈墨书画饼:“别搞么蛾子?,出去了我带你灭火,去真正的冥渊之门。” “别惦记二重世界了。” 没理国王诅咒。 沈墨书轻嗤一声:“琉璃火不能扑灭。” 他知道对方在?骗他。 话是如此,他总算没有继续反抗,顺带着?把两人?一起?往后拖,脚上也动了起?来。 冥渊之门的开启,进入倒计时。 芙夏没有跟着?进去,她本就是这里的衍生物。 距离过远,闻映潮的意?识连结断开。 徐晓然回过神,她正要提着?刀追进门内,不料芙夏堵在?她的面?前,拦着?她。 “你不能追往现?实,”芙夏说,“宴馨乔带到现?实的衍生物已经足够了。” 第220页 徐晓然停住:“你凭什么拦我?” 冥渊之门缓缓合上,上面?的秒针滴答旋转。 最后十秒。 芙夏反问她:“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温和了?让你觉得,可以违背我的能力?” 徐晓然:“嗯?” 她弯下?腰,脸凑得与徐晓然很近,能闻到扑鼻的面?霜香。 芙夏把话揉得像歌,字正腔圆: “命运说,今晚还可以再死一个人?。” 二重世界冷汗连连。 芙夏是最先破坏规则的衍生物,不受宴馨乔管控。 这才是二重世界做错的第一件事。 鲜血喷溅在?古老的铜门上,最后一丝光线也随着?门的闭合而消失。 教室重归沉寂。 门内。 宴馨乔悠然走?在?最前面?,她创造的怪物对她俯首,任她踩在?头顶,搭起?梯子?,把她送上出口的高台。 她失望道:“假的门没意?思啊。” “信物也不在?。” 宴馨乔撑着?下?巴,对怪物嘆气:“你说,一个懦弱的,拼死护着?日晷的人?,一个狼狈逃离,把戒指丢在?门里的人?,凭什么执掌冥渊?凭什么做那?个终结者?” “月蚀为何选他?” 她本来没想得到答案,坐在?怪物身上晃动双脚,眨眼间捕捉到了一点点风吹草动,拨动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来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及。 一只?怪物的手凌空袭来,把她从怪物身上掀翻,扼住她的脖颈,使了狠力气掐,掐出道道黑印。 这怪物压根不听她的使唤! 她不能唿吸,视野断片,直线坠入黑暗。在?挣扎时,她看到了金色。 与闻映潮共鸣的金色瞳眸。 她咬住下?唇,咬破了,血腥味令她清醒。 只?要再用力些,袭击她的怪物能掐断她的脖颈。 让她一步步体会唿吸不能的感?受。 心肺像是要着?火,被什么东西狠命压迫,在?胸腔里突突撞动。 宴馨乔想重新创造一个世界,让自己脱离而出。可不知怎的,能力不听使唤,她没有办法?再动用一星半点。 越来越多的怪物扒住她,月蚀淋在?身上,腐蚀她的外表。 这月蚀…… 不是二重世界所编辑的数据,也不是墓碑之锁带来的新生之月。 来自日晷所承担的月蚀之源。 你们就把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闻映潮,顾云疆,还有沈墨书。 很好,非常好! 她咬牙切齿,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虚空里狠狠一抓。 另一边,紧追着?三人?的一只?怪物,神色微拧。 它奋力朝前一抓,顾云疆提前感?应,腾出手把闻映潮的脑袋一按,避过怪物的袭击。 缠在?眼睛上的纱布被怪物勾走?,层层散落,滑在?地上。 谁都没停。 而在?他们经过之时,怪物洞穿宴馨乔的胸膛,留下?黑色烙记。 她还活着?,可她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视野模煳间,二重世界捂着?脖颈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步一步挪动到被全然压制的宴馨乔面?前。 她蹲下?,躺在?怪物中间,与宴馨乔在?一起?。 她在?收回自己赋予衍生物的权限。 “是我,自欺欺人?。” “真正的宴馨乔早就死了,被玉权杀死。” 为了告诉自己,宴馨乔还活着?。她做了一个宴馨乔的衍生物。 并给了她完整的记忆,以及二重世界的权限。 让衍生物以为,自己就是宴馨乔。 除了她,所有人?都以为宴馨乔还活着?。 她也在?骗自己。 二重世界在?哭:“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话语散在?风中,无处可寻。 第102章 锚点(37) “让启明?先?走!” 身后怪物紧追不捨,闻映潮报復了宴馨乔,不敢再多动能力。一段狂奔下来精疲力竭,闻映潮粗粗喘着?气,强迫着自己再提些力气。 不可以停。 到路的?尽头,他和顾云疆率先把重伤待愈的?沈墨书扔了出去。 顾云疆立刻接住这一扔后手脚发疲的闻映潮,带着?他一步跨出终点。 沈墨书:…… 他合理怀疑这两个人?打击报復,他以一种极不体面的姿态摔在现实,脸着?地。 伤口裂不开,再拖一会儿就癒合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看来二重世界的?事情?已经被天?网察觉。 “救护车,快!” 有人?急匆匆上前,被沈墨书满身的?血吓了一跳,边扶边喊人?。 “别?,”沈墨书拦人?,生怕自己被能力者查出点什么,扯谎道,“身上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另一个人?撞过来,撑住沈墨书的?肩膀,“我老大?呢?” 第221页 是拜维。 沈墨书说:“在?后头。” 话音刚落,身后的?空间再度扭曲,顾云疆架着?闻映潮,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 顾云疆的?面色还好,脸因过度奔跑而微微发红、发烫,额前渗满汗珠。 闻映潮很不好,如果不是顾云疆扶着?,他现在?已经躺在?了地上。 拜维忙扔下?沈墨书,和闻讯赶来的?邵寻一起上前。 沈墨书目光凝重,转向闻映潮。 墓碑之锁被他带出来了。 “顾云疆!” “老大?!” 在?他们靠过来的?瞬间,闻映潮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了一把顾云疆,挣开对方,踉跄着?往后退去。 他脚下?一绊,整个人?直接软倒下?去,死死捂着?自己的?右眼,声音嘶哑:“别?靠近我。” 拜维一愣,下?意识脱口:“你恢復正常了?” 他不过是无?心之言,但有知情?的?调查人?立即向这边看来。 闻映潮无?暇理会周围不友好的?目光,他的?长发垂在?身前,湿漉漉地从指缝里穿过,他再一次用所剩无?几的?力气重复道: “别?靠近我。” 顾云疆走到他面前,屈下?身,拉住闻映潮的?胳膊,想把人?重新扶起来。 “我也不行吗?”他问?。 闻映潮摇头,他顺着?顾云疆的?动作起来,不敢把捂在?右眼上的?手移开一点。 顾云疆说:“我来。” 他冰凉的?手盖在?闻映潮的?手背上,从对方指缝里穿过去。 吸取闻映潮眼底明?月生出的?月蚀。 顾云疆很冷静,还能顺便嘱咐拜维:“去问?医务人?员,拿个眼罩来,遮单眼的?。” 拜维“哦”了一声,担忧地转身跑开,与陈朝雾擦肩而过。 陈朝雾走来,直接问?:“怎么回事?” 顾云疆:“说来话长,柏青和阿离呢?” 陈朝雾道:“偷偷通知了,他俩开自己的?车来,没走专道,堵在?路上。你们被能力者拉进异空间了?” 顾云疆应声。 “二重世界。” 邵寻站在?两步之外,给他们引路:“都?别?站在?原地,先?过来,还有启明?,走得动吗?” 沈墨书跟过来。 他已无?恙。 邵寻继续问?:“异空间里头还有人?吗?” “有,始作俑者,”闻映潮捏住顾云疆的?腕子,没让他继续带走月蚀,他的?喘息正慢慢平復,断断续续补充道,“但她不准备出来。” 顾云疆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邵寻一眼。 邵寻:? “代理人?,”顾云疆问?他,“怎么是七队在?处理这事。” 邵寻:??? “七队处理有什么问?题吗?”他觉得莫名其妙,“拜託,我最先?发现你不在?服务区的?好吗,比你队友都?早。” “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感觉你很意外的?样子。” 拜维在?此时回来,把一包白色眼罩递给顾云疆。 顾云疆扭过头:“没事,随便问?问?。” 他转而拆开眼罩,捏着?挂绳,对闻映潮说:“把手松开。” 闻映潮说:“我右眼合不上。” 顾云疆:“有我。” 他的?话总是令人?安心,闻映潮慢慢把手挪开。 露出里面的?墓碑,原本缠绕紧密的?锁链断裂,仅余四条还摇摇晃晃地绑在?上面,如风中残烛。水波荡漾,湖面下?月色柔和,随波纹模煳成残缺的?影。 如此漂亮。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执灵者生来能判断月蚀之月,哪怕它与满月无?差。 顾云疆迅速把眼罩交给闻映潮,让他自己戴,他则挡住其他调查人?的?目光。 墓碑之锁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在?离开二重世界后,墓碑之锁就没再继续恶化。 他装作没事人?般,对剩下?的?人?说:“走吧。” “我们去接受调查。” 除了看不见?的?陈朝雾,后边几人?交换目光。 拜维看得出顾云疆很急,不敢直接去问?,因此戳了一下?沈墨书:“启明?,什么情?况,话说你怎么也在?里头。” 沈墨书拍拍拜维的?肩:“老规矩,有价值的?信息来换。” 拜维:…… 他怎么忘了。 他面前站着?的?是繁花之苑唯一只认利益情?报贩子。 在?他们离开后,二重世界的?影响慢慢渗透到现实,学校里的?人?皆被天?网遣返。第一个怪物才从门内探出头,还没落地成人?形,就被守着?出口的?队员击毙。 第222页 一大?票人?乘车,被邵寻带回了天?网总部,闻映潮与顾云疆到后方,被单独问?话,同样被带去的?还有沈墨书。 他们三?个是从二重世界中离开的?人?,也是目前最了解情?况的?三?个人?。 闻映潮比较特殊,跟他进去的?是高层的?调查人?。 在?这之前,顾云疆虚虚握住闻映潮的?手,往他掌心里塞了一颗薄荷糖。 闻映潮一怔。 他竟然还带着?这个。 顾云疆沖他笑笑,可这笑意假得很,不达眼底。 非常勉强,他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急躁与暴戾了。 想尽快办下?证明?,前往蔷薇墓土。 闻映潮对口型:“别?担心。” 墓碑之锁在?离开二重世界后稳定了许多。 顾云疆隔空朝他点头。 闻映潮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调查人?走进临时启用的?特殊审讯室。 里面无?差别?屏蔽所有能力,专用以针对“s”级的?执灵者。 执灵者失去能力,会感到无?力与不适,严重些?的?会出现许多不良反应,但调查人?接受良好,想来经过不少训练。 进去前,对方甚至还手动把他的?限制环等级拨到最高,顺便调了个24小时内不得解除的?设置。 闻映潮:…… 大?可不必。 房间很久没人?使?用,里面就一张椅子,另外两张不知被谁搬走了。 调查人?瞥了一眼,不打算特意出去搬,自觉让到一旁。 同样侧身让座的?闻映潮:?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调查人?轻咳了两声,打开终端的?记录功能,尽量客气道:“坐。” 闻映潮不做无?谓的?推脱,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坐姿规规矩矩,一改先?前的?懒散态度,嵴背挺得板直。 闻映潮主?动问?:“可以开始了吗?” 调查人?:…… 你是调查人?还是我是调查人?? 他先?自我介绍:“初次见?面,冥渊之主?。我是南餚,前几日得到申请批准,加入调查组,你应当?没见?过我。” 闻映潮和调查人?客套:“你好,我是闻映潮。请随意称唿。” 南餚笑了笑:“好吧,或许你根本不在?乎……但我还是要说,我是南晴的?哥哥。” 闻映潮手指微蜷,抓住了自己的?腿部衣料。 在?二重世界里讲得轻松,说可以做这个支付代价的?人?,但当?自己真正面对误会时,闻映潮想,他仍旧无?法坦然。 他干巴巴道:“那你还挺冷静的?。” 换言之,他认得南晴。 南餚定定地打量了闻映潮一会儿,才问?:“所以,是你吗?” 指南晴的?事。 闻映潮说:“不是。” 换作芜司等人?,闻映潮或许会认。他的?确在?监控网眼皮子底下?解决了那些?由怪物伪作的?人?。 然而南晴不是。 对南晴动手的?人?不是他。 南餚说:“好的?。” 他尽职尽责地把这件事记录在?终端上。 闻映潮还有些?恍然:“我说了你就信?万一我给自己开脱,是说谎的?呢?” 南餚正记录着?的?手微停。 他不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妹妹的?死,就不会来到天?网,加入调查组,特意接手了这一次的?问?询工作。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不是信你,”南餚解释道,“只是我相信顾云疆。” “想必天?网的?每一个人?,都?相信顾云疆。他的?正义,是绝对的?。” 南餚说:“不然你以为是谁在?替你做担保,让你能得到这么大?限度的?自由。” 闻映潮噤了声。 他如何不清楚呢? 所有人?都?相信顾云疆。 他也一样。 闻映潮既为他感到高兴,又会因此而微感落寞。 他处心积虑,一步三?算。把人?推离他自以为的?危险。结果目的?没能达成,冥渊依旧存在?,他反倒成了顾云疆的?世界里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闻映潮说:“是我多嘴,但是南晴的?事,我的?确不清楚。” “我自十月中旬过后,都?停留在?冥渊。” 南餚“嗯”了一声:“合理,那我们来聊聊别?的?吧。” 或许是天?网授意,有关他们在?二重世界的?经歷,南餚没有提。就本身而言,和沈墨书做交易,或者记录顾云疆的?述词,便已足够。 因此,对于闻映潮的?单人?问?询,是前些?日子因他过于脆弱的?精神状态,而暂时搁置的?审判。 第223页 关于冥渊,关于冥渊之主?。 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连闻映潮也记不大?清,他自己究竟在?繁花之苑留下?了怎样的?“事迹”。 南餚就从国王诅咒开始,一点点替他理明?白。 “我看过你的?档案,是自晨曦之岛半途觉醒的?执灵者,前半部分没有问?题,所以,你最早因为什么涉及冥渊?” 闻映潮怔了怔,无?需回忆,他压下?舌尖异样的?酸涩,轻轻道:“是……” “国王诅咒。” 第103章 如我(1) 这场问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凌晨两点?,二重世界分崩瓦解,掌控者放弃了平行?空间的维繫,而所有逃出来的怪物中?间,躺着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一个活着,一个停止了唿吸。 作为始作俑者被带走。 闻映潮才从小隔间里出来。 二重世界正巧在?他面前经过,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大抵是才哭过,眼周与鼻头?还围着一圈红,神色憔悴至极。 她抬头?看了闻映潮一眼。 嘴唇翁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闻映潮其实对自己能影响到宴馨乔多少不抱希望。 二重世界同为?“s”级能力,在?空间中?,宴馨乔就是完全的掌控者。 她就这样咽气在?了怪物手中?。 在?那?个空间里,唯一能制衡宴馨乔的人,只有二重世界。 对方被带着走向天网的押送队伍,闻映潮隐约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张了张口?,看见她孤寂软弱的背影,一瘸一拐。 凭空诞生了一股潦草结束的虚无感。 闻映潮不再?看她。 他出来得最晚,顾云疆和?沈墨书已经在?外边等他,同时在?的还有顾云疆的四?个队友,以及七队邵寻。 顾云疆朝他挥手。 关于他的调查,谁都知道,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接受的。 然而墓碑之锁等不了。 放闻映潮过去前,南餚多嘱咐了一句:“你这边情况复杂,还需要后续等待通知,请保持通讯畅通,做好准备。天网这边随时会给你来电话。” “你如?果真的清白,天网会帮你。如?果你有过错,你会在?该被惩罚的地方接受惩罚,”南餚保证,“绝不越级,绝不徇私。” 闻映潮:“好的。” 话音刚落,南餚的终端上就收到一条新提醒。 他瞄了一眼发件人,对闻映潮道:“稍等。” 南餚点?开?转发消息,看完:…… 他心情复杂地摸向自己的随身包,里面有一枚小巧玲珑的监视装置。 除非特殊情况,他原本不打算使用。 “你们要去蔷薇墓土?”他问。 …… 闻映潮戴好监视装置,快步过去时,正好听见拜维在?问邵寻“你怎么还在?”。 邵寻没好气道:“我加班,不行?啊。” “我真是奇了怪了,”拜维说,“平时来七队找你不是做任务就是休假,就没几次看见你在?办公桌前,今天太阳西边出来,你副队都下班了,你还在??” 拜维扫了眼时间:“都快凌晨三?点?了!” 邵寻不自主瞄向顾云疆。 显然有话要讲。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开?扯:“我把你们拉回来的,曦时揪着我耳朵让我负责。” “不是吧?”阿离凑热闹,“你们副队这么凶?” “比我们队长凶多了,”邵寻比划,“别看他成?天笑眯眯的,心里指不定谋划着名怎么整人。” “你说谁呢?” 边上的门感应到人来,自动往两边滑动。 邵寻听着这声音,顿觉大事不妙,不敢转身,直接往前一拉,朝刚过来没两秒,目前离他最近的闻映潮身后藏。 闻映潮的胳膊被抓得一阵生疼:…… 有这么可怕吗? “副队你听错了,我刚刚在?讲故事,绝没有说你的闲话!” 邵寻搭着闻映潮的肩膀。 顾云疆心底升起浓重的不满,可惜他从不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展现他病态的占有欲。因?此不动声色地往闻映潮边上挪,碰了邵寻两下。 来者正是曦时。 邵寻被顾云疆这么轻飘飘一提醒,知道自己拉错了人,他撒手退了几步,干笑道:“你这么晚还过来?” 曦时的手上拎着好几份盒饭,微微笑:“你说呢?有人朋友圈吐槽待到现在?都没吃晚饭,我好心给送来,结果没好报。” 他把盒饭拎到桌上:“你饭没了。” 听到这话,邵寻倒松了口?气,他凑上前,低头?认错:“副队,你大人有大量。我不识好歹,别和?我计较。” 顾云疆问:“这么晚了,你上哪买的?” 曦时说:“自己弄的,我算了一下你们人头?,应该刚好。” 第224页 的确刚好,不多不少,调查人的份也有。 “豁,”拜维搓手,“我们是不是蹭到了。” “蹭什么啊,”曦时说,“来问候一下遇到危险,现在?还没能歇下来的同事而已。” 说完,他一把拉住邵寻的胳膊:“还有你,这事又不用你处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跟我回去。” 邵寻:“但是我……” 曦时不由分说拖着人往外走:“你什么你,几点?了?你打算通宵是吧,明天几点?起来?能耐。” 闻映潮嘆为?观止。 好惨。 邵寻没办法,有些话他当着太多人的面说不出口?,被副队强行?带离的他回过头?,喊道:“顾云疆!” “我有事找你,明天有空单独说!” 闻映潮:? 顾云疆:? 曦时:??? 其他人:吃瓜! 闻映潮扭过头?:“你?” 顾云疆瞠目结舌,指着自己,保证:“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其他人:见证表白现场?! 阿离看热闹不嫌事大,朝玻璃门外大声回应:“我们队长说,你和?他没有结果!” 遥遥传来一句对骂:“你们有病吧——” 好在?天网的这栋楼里此刻只剩下他们几个。 不然得丢人丢大发。 待在?最里面整理笔录,正准备回去的南餚:? 什么情况兄弟。 他错过了什么? 拜维遇上他的目光,指了指边上的台子:“曦时给你带了饭,我们车到了就走,辛苦了。” 南餚“哦”了一声,疑惑地扫过这一帮人,也不客气,拎走了一份盒饭。 他在?终端上给曦时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顾,”陈朝雾的表现是几人当中?最镇定的,她方才一直在?处理终端内部的消息,现在?才摘下耳机,公事公办道,“那?边回话了,蔷薇墓土的章要周一上午才能去盖,回去收拾一下出发刚刚好。” 今天是周六。 蔷薇墓土作为?独立于繁花之苑的存在?,虽然申请要天网先批准,但两边建立连接的相关机构实际不归天网管辖。 因?情况紧急,顾云疆在?闻映潮出来前就拿到了天网的批准章,两边有时差,现在?才收到回復。 “蔷薇墓土的机制四?年?前改过,要有蔷薇墓土和?天网的两个通行?章才能进入问答迷宫,防止有人先斩后奏。” 四?年?前先斩后奏的顾云疆:…… 感觉自己被内涵。 她的目光平视,巧妙地用工作带过方才因?告白产生的插曲:“问答迷宫常常有去无回,风险极大,你能通过一次,不一定能通过第二次。” “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去。” 沈墨书抬眸:“我听说问答迷宫一次只能容纳五人,算上我一个,还有谁去?” 毕竟沈墨书给他们挡过刀,把人抛下不太好。 闻映潮道:“又不是团建,够了。” 顾云疆与他同时说:“代理人。” 闻映潮:? 顾云疆顶着众人的目光,无奈补充后半句:“天网那?边说,要有人监视,不能一整组都是我们自己人,排了个又闲又有能力的过来。” 拜维拱火:“代理人,就是那?个刚刚说和?老大单独聊聊的傢伙。” 闻映潮自然知道。 他问:“你把墓碑之锁的情况说了?” 天网有内鬼,闻映潮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顾云疆会谨慎一些。 “启明说的,”顾云疆推责任,“不然你以为?他的天网通行?章哪里来的。” 沈墨书:“我要是不说这是紧急情况,章能那?么快下来吗?按你们那?效率,不得拖个十天半月?” 拜维发出疑惑:“那?蔷薇墓土那?边为?什么不加速办事?” 柏青道:“他们下班时,工作通讯都会关机,联繫不上。而且他们管章,从没有出现过需要临时加班的意外。” 阿离点?点?头?,接话:“甚至没人知道墓碑之锁的存在?。” 就连他们也是不久前听顾云疆说的。 拜维:…… 他低头?看了一眼终端:“叫的车快到了。” 毕竟柏青的小车塞不下他们七个人,带上阿离,最多再?顺路送俩。 顾云疆去牵闻映潮:“走了。” 柏青自觉拿上吃的。 沈墨书摇头?道:“我看你们队迟早要完。” “你们队长是个恋爱脑。” 拜维替顾云疆正名:“说什么呢,这不是误会解除才黏煳的吗,你看七年?前……” 阿离踹了拜维一脚。 拜维立即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情,闭嘴了。 “没事,”闻映潮说,“本就是事实,对我有误解很正常,不必顾虑,我和?你们老大都没那?么脆弱。” 第225页 拜维没吱声。 闻映潮笑了:“我不在?意,真的。” “不好意思,”拜维向他道歉,“我给你买点?什么赔罪吧。” 顾云疆也踢他:“神经病,我们不是朋友吗?小心我骂你。” 顾云疆不会觉得自己被戳伤处,事实而已,他希望日后所有人回想起这个话题,都能够坦然,把它当作一段非常随意的往事。 即使他早把自己折磨完了。 闻映潮还活着,还爱他的美梦太漂亮,能够消磨掉在?自己身上刻出的一刀刀钝痛。 若非当年?铭心刻骨。 怎会如?此患得患失。 这样不对,他要纠正心态。 顾云疆与闻映潮十指相扣,他下意识收紧手指,闻映潮注意到了,没出声。 楼底,叫来的车正等着载客。 陈朝雾与拜维坐柏青的车,沈墨书跟着闻映潮和?顾云疆走。 每个人在?不同的路口?分开?、下车,可他们最终会汇聚成?同一条河流,通往同一个终点?。 第104章 如我(2) 二重世界的时间与现实流速不等,他们在里头待了两天,对?现实而言,却也不过短短几?小时。 给精神与身体带来的?双重疲惫却是实打实的。到家后,闻映潮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倒在床上。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将人悉数吞没。 闻映潮几?乎睁不开眼,但他临睡前看着顾云疆往外走的身影,还记得迷迷煳煳扯住对?方,不让人走。 “别睡沙发,”闻映潮说,“和我睡。” 顾云疆:…… 又来了。 顾云疆还保持着最后的?倔强,然而闻映潮这话实在挠得他心痒。 他盯着闻映潮昏昏欲睡的?模样,目光再慢慢移向自己被揪住的?衣角。吃便宜,弯腰小声说了句虎狼之?词:“睡你也没关系吗?” 闻映潮勉强掀起眼皮,手上发力,把顾云疆一拽。 “谁睡谁?”闻映潮哑声问。 祸从?口出?,接下来的?顾云疆充分体会到了乱说话的?代价。 闻映潮的?唿吸还在他耳边乱扫,湿痒难耐。 “顾云疆,你可以再重复一下吗?就?是那个,做什么也没关系?” 顾云疆:…… 你不是要睡觉吗?! 这、是、在、做、什、么! 他眼角挤出?几?滴虚假的?水花:“我记得南餚给你装了监视器。” “嗯,”闻映潮说,“装就?装了。” “设了定位,它到蔷薇墓土才会打?开。” 十?几?分钟后,顾云疆悲愤地在浴室里打?开花洒。 这么多年了,对?方的?技术一点都没变过。 真特么难得。 “我们复合吧,”他淋了自己一头水,趁着头脑发热,对?泡在浴缸里的?闻映潮说,“我不在乎了,我没法回?到过去,你能不能爱顾云疆?” 闻映潮“嗯”了一声。 顾云疆:…… 如此?冷淡? 闻映潮说:“困。” 顾云疆:…… 太草率了! 还不如当时在二重世界就?答应!起码是对?方追着自己求复合的?! 顾云疆把温水换成?冷水。 闻映潮是真的?困了,他撑着精神清理完自己,放完了水。抱住同样匆匆洗完的?顾云疆,就?往人身上蹭。 “你是怪物吗?”闻映潮喃喃,“精力这么旺盛,怎么不累啊……” 顾云疆气笑了:“滚回?去睡觉。” 闻映潮把自己变成?一个挂坠,挂在顾云疆身上:“嗯。” 顾云疆:? 他不理解。 明明他才是底下那个人,惨遭欺负的?小可怜,为什么最后是他抱着闻映潮回?屋? “你都不心疼我,”顾云疆搂着人,盖同一条被子,“是不是不爱我?” “说好回?来就?和我坦白,骗子。” 闻映潮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顾云疆的?唇。 顾云疆不吭声了。 他在黑暗的?卧室里,久久凝视着闻映潮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舌尖抵在牙齿后面一颗一颗地数,在这种?心烦意乱下,困意迟迟不至。 直到渺远的?天边开始泛白,夜幕逐渐褪色,顾云疆才在不觉间睡了过去。 而就?在他睡着之?后,闻映潮慢慢睁眼。 他没有完全睡着,被载入了墓碑之?锁的?右眼拉扯着他,让他看到了不存在于?现世中的?一处空梦。 新娘穿着红嫁衣。 路过的?鸟儿叽叽叫。 所谓“新娘”,被活生生推入水中,挣扎着伸手抓向月色中的?倒影,企盼着月亮能够拯救她。 月亮回?应了虔诚信徒的?祈愿。 于?是,月蚀降临了。 闻映潮悄悄地拨开顾云疆的?手,翻了个身,把头闷在被子里。 第226页 意识网络消失了。 在墓碑之?锁变本加厉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被月蚀吸收,融回?了他的?精神网里。 也就?是说,脑子里没有东西再替他压制国王诅咒。 只能靠自己。 他吸了一口气,再次闭上左眼。 一捧黄土盖在新娘身上,他与右眼中的?人一起,被埋葬入坟。 …… 翌日?。 难得清闲。 因为时差的?缘故,他们今天晚上会出?发,去蔷薇墓土立于?繁花之?苑的?办事处盖章,将由天网的?专门人员接送。 闻映潮躺到大中午才肯起,若不是拜维来拨通讯约火锅,他还能睡到更晚。 顾云疆接的?。 “我都起了,你为什么不起,起来!” 在二重世界里,闻映潮也是这般撕碎了他的?伞。 叫醒闻映潮后,顾云疆心满意足地出?去洗漱。 闻映潮慢吞吞地在镜子前扎头髮,扎成?一束高马尾。 他觉得自己的?头髮过长了,昨晚顾云疆一急就?扯,差点没给他头皮扯下来。 他以前是短髮,重生这么久,一直没理。 闻映潮探头出?去问:“有剪刀吗?” 顾云疆在泡麦片:“干嘛?” 闻映潮:“剪头。” 顾云疆:? 闻映潮又补了一个字:“发。” 顾云疆搅杯子的?手一停。 他回?身,手撑着沙发,可怜兮兮道:“别剪啊,长发多漂亮,我多喜欢,求求你了。” 最后那个“求求你”简直神来之?笔,轻松拿捏了闻映潮,他妥协道:“好吧,就?剪一点,不然到腰了,太长了。” 顾云疆说:“也是。” 闻映潮:“所以剪刀呢?” 最后头髮没能剪成?。 顾云疆说他把剪刀扔了,装模作?样地翻箱倒柜一阵,直到拜维再次拨通讯来催。 遂放弃,出?门。 闻映潮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拜维那通电话是顾云疆特意嘱咐对?方拨的?。 因为顾云疆一路上非常悠闲,一点也没有出?门时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到店里的?时候,订的?十?人桌,目前只来了俩人。 陈朝雾和沈墨书?。 是的?没错,拜维甚至到的?比他们还晚。 闻映潮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问:“我们有几?个人?” 他对?沈墨书?的?到来不意外,天网的?正式成?员,每个人都有启明的?联繫方式。既然都要去蔷薇墓土,一起叫上也正常。 虽然他们手上的?联繫方式各不相同。 沈墨书?号太多了。 “本来是七个,”陈朝雾回?答,“为了感谢盒饭,拜维又喊了曦时,曦时说下午会送代理人与我们汇合,代理人是这次行动的?监督者,出?发前聚一聚正好。” “没有九人桌,索性排了个十?人包间。” 闻映潮慢吞吞道:“人挺多,还挺……热闹。” 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过这种?热闹了。 多少有些不习惯。 顾云疆揽着他坐下:“好啦,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给你感受。” 沈墨书?叼着棒棒糖打?游戏。 中途被陈朝雾戳了一下,他头也没抬,极其自然地把自己面前的?点餐屏推过去:“要吃什么选,别客气。” 闻映潮接过来:“你买单?” 沈墨书?:“拜维请客,我买什么单?” “那你说什么别客气。”闻映潮划拉屏幕,“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 他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顺着顾云疆的?目光,随便点了两样。 两样顾云疆喜欢的?。 他说:“我好了。” 顾云疆简单看了一下,把闻映潮刚刚选的?金针菇给去掉了。 “你不喜欢就?别选。”顾云疆说。 他不清楚闻映潮爱吃什么,但他还记得,大学实习的?时候,两个人住在外头,闻映潮说有事回?来得晚,让他自己叫外卖。 顾云疆点了一道金针菇豆腐汤,等闻映潮回?来一起动筷。 里面的?金针菇,是闻映潮唯一碰都没碰的?东西。 那是他们分道扬镳前的?最后一顿饭。 当年的?闻映潮明显心不在焉,藏着事儿。在顾云疆问他是不是不吃金针菇时,认了一句“嗯”。 在冥渊之?事发生后,最初的?那几?个月顾云疆常常问自己,如果他那天再多问两句,多疑惑一下,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直到他渐渐明白,有些事,不是时光倒流就?可以挽回?,正如当年的?他们,就?算自己未卜先?知,也拦不住真正想做些什么的?闻映潮。 顾云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即便在天网的?众多实习队员中,他是其中的?佼佼者,顾云疆仍旧把此?事归咎于?自己的?能力不足。 第227页 所以闻映潮才会瞒着他。 思及此?,顾云疆顿了顿,他不问对?方为何?要挑自己不吃的?东西,只是默默把点餐屏推了回?去。 其实他隐隐有所察觉——闻映潮可能确实不存在人常有的?口腹之?欲。 只有吃与不吃,没有偏好。 于?是顾云疆不勉强。 “选上吧,”闻映潮说,“我不吃是因为小时候吃麻辣烫被卡嗓子了,不好嚼。” “但喜欢的?大有人在,比如你,我猜之?后肯定有人会选。” 顾云疆说:“那让他们自己点去。” 话语间,又有人推开了包间门。 这回?是四个人一起进来,阿离的?肩膀上挂着外套,先?打?招唿:“队长,朝雾姐!下午好。” 汤底先?下单,点的?鸳鸯锅,已经?开了,在中间咕噜噜地冒着泡。 阿离说:“好香啊。” 他挨在闻映潮身边坐下,一起招唿:“你俩也是,去那边要小心。” 沈墨书?沉迷游戏:“感谢叮嘱。” 阿离偷偷碰闻映潮:“怎么称唿你?嫂子?大哥?” 闻映潮:? 阿离想了想:“好别扭,不如直接叫你闻哥吧。” 闻映潮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别过头道:“随便。” 顾云疆看向后面的?人,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没一起,”曦时接话,“就?刚好停车场碰见了,一块上来而已。” 好,拜维作?为组局者,已成?为这一桌中最晚到达的?人。 邵寻目标明确,在顾云疆边上拉椅子,拍肩:“顾云疆,我有事和你讲,你跟我过来一下,外面人多耳杂,我比较相信你们,去角落说话。” 他指的?是包间放音乐盒的?角落,离餐檯比较远。 这人是闻映潮认证过的?冥渊使徒。他一直放着没问,就?是不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摊牌。 毕竟邵寻这些年在天网,没少给他行方便。 顾云疆看向闻映潮,想徵询意见。 闻映潮点点头。 他的?记忆里,邵寻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云疆站起来,与曦时擦肩。 “顾云疆。”曦时忽然喊他。 “你到底给了邵寻多少钱,他这几?天联繫不到对?应的?能力者,一直在反覆修你那张冰海的?照片。” 第105章 如我(3) “你那张照片,我给你修好了,还列印出来了。” 邵寻压着声,从随身带的挎包夹层摸出一张被薄膜封好的照片:“能证明你对象清白的东西。” 顾云疆越过邵寻的肩头,迎过曦时故作不经意的目光,他也跟着放低声音:“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给。” 邵寻捂着画面:“我敢保证我修的没有错误,照片也不存在?作假的情况。” “但是?你看完别揍我,别告诉曦时,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顾云疆知道原因。 他拍了两下邵寻:“好吧,其实?闻映潮已经和?我说了。在?见到你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邵寻:? 邵寻:“啊?” 顾云疆同情地从他手里扯过照片,藏进自?己包里:“我早就知道照片上第三个人?是?谁。” 邵寻:…… 邵寻:“我白紧张,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这话没压住声,饱含控诉。他忐忑了一整日,不知道如何开口,终于鼓起勇气选择这个简单直接的办法。 结果顾云疆说,他早知道? 天杀的你敢耍我。 邵寻说:“你知道你不和?我讲,你是?不是?怀疑我,我生气了。” 曦时偏过头:“怎么了?” “没怎么,”邵寻吐出一口气,坐回?位置上,“被顾云疆坑了,以后?再帮第一支队办事我就是?小猪。” 阿离正在?拌自?己的小料,随口一提:“你不是?还要作为监视者,跟他们去蔷薇墓土吗?” 邵寻:…… 天网到底为什么选他。 他能屈能伸:“我是?小猪。” 顾云疆憋笑。 闻映潮把手伸在?桌子底下,给顾云疆发消息:“他都和?你说了?” 随后?他听到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顾云疆瞥他。 似乎在?说,人?就在?旁边,你发什么私信? 闻映潮继续发消息:“这事有点秘密,我边上还坐着人?呢。” 顾云疆勉为其难打开终端。 然后?回?復了一个:1。 蝴蝶:?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最喜欢你啦。 蝴蝶:??? 闻映潮扭头:“你什么时候换的拍一拍,之?前不是?替你工作吗?要是?别人?也拍你呢?” 顾云疆给他展示页面:“给你的专属定制,只有你拍我才会有这条。” 第228页 闻映潮又拍了他的头像两下,才打字。 蝴蝶:邵寻怎么说? 晚潮:他说他不知道。 闻映潮若有所思。 先前下单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来,桌上放不下,服务机器人?还推了个小车,一层一层地摆在?边上。 而拜维终于姗姗来迟。 “我经过的那条路段出车祸了,”剩下那个位置在?邵寻和?陈朝雾中间,拜维边坐边解释,“特别堵。” “人?没事吧?”邵寻给他推点餐屏,“我们都点好了,你加菜自?己加。” “人?没事,现在?的安全措施槓槓的,就是?车废了,被负责人?拉走了。” 非执灵能力的意外事故有专门的机构管理,不属于天网,顾云疆往番茄锅下菜,随口道:“那听上去还挺严重。” 不算小剐小蹭。 拜维刷平板:“确实?,但什么比人?没事更重要呢——我想?吃的你们都点了啊,那我就不选了。” 曦时截住邵寻的筷子:“你菜放错了,那是?辣锅。” 邵寻:“不吃辣就不能下辣锅?我是?给你们放的!” 阿离从辣锅里捞丸子:“谢谢谢谢,代理人?,你是?个好人?。” 忽然被发了好人?卡的邵寻:? 欲言又止的柏青:…… 阿离拿的是?他的碗。 沈墨书刚在?游戏里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还没动筷。他一口咬碎棒棒糖,棍扔进清洁机器人?的口中。 他的碗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 沈墨书望向边上的陈朝雾。 她不掺和?别人?的闹腾,一直很安静。先天缺失的视力给予她异于常人?的听觉,捕捉着万物的动静。 她可以准确地掌握食物熟透的时间,避开别人?的手,捞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她察觉到,沈墨书在?看她。 “你没有动过,”陈朝雾平静道,“有些东西?在?锅里太久会煮烂,我就捞起来分了。” 每个人?都分到过陈朝雾捞的东西?。 只是?沈墨书没吃一口,所以看上去尤其多。 沈墨书碰筷子:“谢了啊。” 闻映潮照例每道菜都尝一份,除了金针菇——柏青点的。 他捞到顾云疆喜欢的,还会倒进对方碗里。 惹得顾云疆哭笑不得,喊他停。 “够了够了,我真吃不掉,放不下了。” 一顿火锅从下午一点吃到了四点,预备去盖章的几人?要先到天网总部集合。拜维去结帐,阿离张开臂,抱了抱顾云疆。 “队长,注意安全,”他说,“穿越问答迷宫的时候一定要选对,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很可能有去无回?。” 柏青拉他:“行了,相信队长。他去过一次了,这次也一定没问题。” 曦时道:“办完事早些回?来。尤其是?你,邵寻。” 邵寻说:“你对我这么不放心??” 身为“代理人?”,他平时表现得随意热络,能力却是?实?打实?的,从未翻车。 曦时:“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是?怕你搞么蛾子。” 邵寻推他:“我服了。” 沈墨书道:“啧啧,又不是?不回?来了,一个个的这么认真。走了啊,过几天再约。” 他信誓旦旦地留下保证。 闻映潮想?,可是?沈墨书的目的,不正是?有去无回?吗? 他愿意死在?蔷薇墓土。 他愿意在?那片对他而言的腐朽之?地得到安息。 “等?拜维回?来,”闻映潮试着开口,“替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招待。” 阿离笑了:“你还真客气啊。” 闻映潮说:“应该的。” “下次再见。” …… 蔷薇墓土的签章地坐落于繁花之?苑的西?部,距离问答迷宫的入口一公里处,群山环绕,海岸曲折。众人?抵达时正赶上日出,曙光穿透朦胧的薄薄晨雾,折于掌心?。 盖章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有问答迷宫这道屏障,除非必要,蔷薇墓土平时无人?来往,几人?没花多少?时间,终端就成功戳上了通行证。 也是?变相地告诉他们,进入问答迷宫后?,一切后?果自?负。 穿过一条火红的枫叶回?廊,便能隐约看见伫立于海面之?上的问答迷宫,悬于空中,颠倒、旋转,像一块能够被扭动的魔方。 被浓雾缭绕,若隐若现,连晨曦也无法将其撕裂。 引路人?将他们送到纯白色的阶梯前,阶梯被透明的玻璃围栏锁住,延伸向雾里,正是?问答迷宫的唯一入口。 “用?终端上的章扫权限,”引路人?说,“一人?两章,才能进去。” “还挺严苛,”顾云疆说,“以前这围栏没做得这么高。” 第229页 闻映潮记得顾云疆上一次和?陈朝雾一起来问答迷宫时,还是?单章制度。他在?顾默晚的囚牢里窥见些许动静,把所见所闻记录在?他的意识里。 月黑风高夜,顾云疆一个章都没盖,带着陈朝雾一起翻墙。 简单粗暴。 此违规之?行是?为解决月蚀之?源,最终天网与蔷薇墓土都没有追究。 顾云疆当时还说,他想?找两个人?。 闻映潮有所耳闻,与曾经协助顾云疆当年逃离繁花之?苑一事有关?。 “前往问答迷宫,生死天定,”引路人?的话语拉回?闻映潮的思绪,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几人?相互交换眼神,在?引路人?的注视下依次刷章进了通道。 沈墨书是?最后?动的。 他到现在?都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安然通过问答迷宫,抵达故土。 他是?被拒绝的人?。 然而已经到了此处,他不可能再回?头。 沈墨书垂下眸子,用?终端在?扫码机上一刷,跟住前面的人?。 用?的依旧是?假身份。 “沈墨书”这个名?字,早该随时间消匿于长河之?中了。 身后?,繁花之?苑的通道缓缓关?闭。 表面光滑的白色阶梯,湿漉漉的薄雾附着,滑熘熘的,这条路并不长,却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稳摔倒,引起连锁反应。 “有点冷,”邵寻说,“蔷薇墓土里面也这样吗?” 陈朝雾说:“这段路比较凉,太潮了。” 邵寻把外套拉链往上拉:“这样。” 话语间,问答迷宫近在?咫尺。 无需进入,仅仅是?站在?外面,便可以感受到问答迷宫的诡谲的能力波动,它?是?一块巨大的白色方形,由无数不同的房间拼接而成。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将从哪里通往地图上不存在?的蔷薇墓土。 问答迷宫外,还贴着一张告示。 “迷惘而不识自?我者。” “虚伪而犹豫不决者。” “被驱逐者。” “此三类人?镜中无影,答案印证秘密与真实?,请谨慎前行。” 顾云疆走在?最前面,推开问答迷宫的旋转门。里面同外面一般,一片纯白,白得刺眼。 正如意识囚牢里闻映潮看到的那样。 在?所有人?都步入其中的那一刻,门便严丝合缝地关?闭,与墙融为一体,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四面落地镜,分别镶嵌在?雪白的墙壁之?中。 这一回?,闻映潮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以及右眼中的月亮。 现实?中的他,眼罩还好好地戴着。 看来问答迷宫不允许他在?这种事上做遮掩。 闻映潮确认过墓碑之?锁目前的状态,没有封印松动的迹象后?,他抬手摘下眼罩。 镜中只有三个人?的身影。 闻映潮,顾云疆和?陈朝雾。 没有沈墨书与邵寻。 沈墨书倒好说,他是?蔷薇墓土的驱逐者,他一个人?,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但邵寻就耐人?寻味了。 问答迷宫并不拒绝冥渊,闻映潮就是?例子,哪怕邵寻与冥渊接触过,亦或是?深入过,只要符合条件,镜中同样会有他的身影。 他因为什么,不被镜子所认可? 第106章 如我(4) 邵寻瞄了镜子一眼,没作任何解释。 他表现得很冷静、坦然,也未询问沈墨书同样没有出现在镜中?的缘由,他问:“谁来引路?” 问答迷宫需要镜中人回答问题才能?通过。 一旦出了差错,就会被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离开。 顾云疆说:“我来问吧。” 陈朝雾闻声退到?一旁,让顾云疆触碰到?第一面?镜子。 现实中?的问答迷宫比意识囚牢里要复杂许多,意识囚牢不过是记忆的復现,跟着走?就对了。 镜子会在入侵者中?随机挑人,包括映不出人影的被拒绝者,以他们的口吻来回答问题。 被拒绝者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如何让旁人辨认? 顾云疆把手搭在镜子上,问出他的第一个问题。 “你因何而来到?问答迷宫?” 闻映潮盯着镜子,等待镜中?人的回答。 “任务,”里面?的人没有犹豫,“天网给我安排的临时任务。” “不是这一面?,”邵寻在他们身后出声,“它回答错误,是在仿我。” 陈朝雾偏头。 “你非常确定这是错误答案,”她说,“所以你跟来,不止是因为天网的任务。” 顾云疆也觉得明显:“代理人想推任务,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藏进人海,谁找得到?。” “你有别的想法,但我不和你计较。”顾云疆说。 邵寻调出终端,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第230页 顾云疆问:“你想和我计较什么?曦时不在,这里都是知情的自己人,你尽管讲。” 邵寻走?到?第二面?镜子前?。 “讲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把事?实告诉你了。”他说。 镜子里,他所在的位置空空荡荡,照不出任何人影,邵寻抬手敲了两下,镜面?清脆地响。 “它不会对我的提问起作用,顾云疆,你继续。”邵寻平静道。 闻映潮似乎明白了——天网为何要让邵寻跟随他们前?来蔷薇墓土,这并?非偶然,他的性格与?某些特质,决定了他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即使镜子里没有他。 以及顾云疆对邵寻的态度,一次次揭过他的异状。 因为对方与?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或许有秘密,但以真心相待。 于是顾云疆就没管他,顺着邵寻的话,对镜子进行提问。 “你因何而来到?问答迷宫?” 镜子说:“因为灾厄降至。” “仲夏夜,向?月亮献上新娘作为祭品,守护灵会融化成为新娘的墓碑。被诅咒长生的新娘,成为第一代墓碑之锁的寄生者。” “此后,月蚀笼罩万物,噩梦降临,蔷薇墓土生灵涂炭。” 顾云疆慢慢扭头,转向?沈墨书。 “这是你的回答?”他用了疑问句,语气却非常笃定,分明脱口而出的声音平平淡淡,可竟让人无?端觉得毛骨悚然,“和你在二重世界里说得不一样。” 闻映潮想起沈墨书的种?种?举动,也不禁沉默。 难怪沈墨书只见过墓碑之锁一次,就了解这么多信息。 难怪他总觉得哪里违和。 沈墨书压根不是来寻求终结的。 邵寻帮忙打圆场:“说不准这镜子回答的是错误的呢?先别激动嘛,都是朋友,有话我们慢慢聊——” 沈墨书道:“是对的。” 他说:“抱歉啊,没有公平交易,我的确是墓碑之锁的第一任寄生者。” 他看?向?闻映潮:“除你之外,唯一一个。” 这才是他被驱逐于蔷薇墓土之外的真正原因。 后人将诸事?封锁,皆因一切恶果起源于他们的践踏生命,自作自受。 闻映潮说:“那你还欠我们一个答案,过期要收利息。” 沈墨书哭笑不得:“你还在意这个,能?不能?通过这房间都不知道。” “为什么?”陈朝雾说,“你不是确认这面?镜子回答正确了吗。” 沈墨书一静。 他笑道:“我无?法通过问答迷宫啊。” 作为蔷薇墓土的驱逐者,不止是镜中?没有他的身影,就算能?够得到?回应,只要是由他回答的镜子,说的全?部都是真话。 他被看?透了,在问答迷宫眼里,浑身是破绽。 “没关系,”顾云疆说,“我可以换下一个问题。” 他问:“镜子里的你现在是谁?” 沈墨书微微一动。 这问题过于简短,过于好答,饶是其他人都信任顾云疆,他也不禁因此而产生一瞬的愣怔。 问答迷宫能?够读取记忆,太简单的问题反而不利于辨别镜子的真伪,只有直击心灵深处的话语,才能?够瞒过表面?的判断,做出最真实的选择。 镜子说:“我是日晷,也是顾云疆,是你的存在本身。” 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乍一听没有问题。 然而——这是谁在回答? 顾云疆不可能?说出“是你的存在本身”这样的话。 其他人也不符合这个条件。 闻映潮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对所有人说:“不是这一面?。” 沈墨书侃了下:“你还真了解他。” 闻映潮不语。 他看?见顾云疆似笑非笑的表情,经过他的身边,玩味地卷了卷他的长髮?。 “好敏锐,”他真心实意地夸赞,“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闻映潮趁机勾住顾云疆的手指。 “你在问谁?”闻映潮的声音很凉,“顾云疆,我看?见你在来之前?吃了两颗薄荷糖,当时没多想。” 他垂下眼:“你的状态不对。” 顾云疆碰碰他的手背:“别担心,我会好的,会没事?的。” 说完,顾云疆与?闻映潮擦肩而过,背对着他,走?向?第三面?镜子。 气氛不对劲。 邵寻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一阵,去?找陈朝雾:“下一个房间,你来问问题吧。” 陈朝雾说:“我有此意。” “顾云疆,”闻映潮转身跟在他后面?,非常正式地叫了他的名字,“甜言蜜语,给我分一颗。” 禁药。 其余三人听到?了,但他们心照不宣,什么也没讲。 “不可以,”顾云疆拒绝他,“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我会心疼。” 顾云疆笑得非常漂亮:“你忍心吗?” 第231页 闻映潮问:“为什么不说?” 顾云疆惯来会装作无?事?,装作正常人,把心底阴暗的情绪全?数吞咽,以理智来面?对他经歷的一切阻碍。 可闻映潮是他所有负面?心思的起源。 他想如以往那样下咽,却觉得反胃,拼命忍住想全?部倾吐的欲望。可不由人为控制,它决堤了。 顾云疆虚虚握住闻映潮腕子上的限制环,说:“碍事?。” “我感?受得到?,”闻映潮靠在他的身前?,手脚发?冰,“你会心疼,我就不会了?” 在二重世界里,顾云疆曾说,他有时会把闻映潮分裂来看?。 其实在他意识里分裂的从来都不是闻映潮。 是那个被情绪裹挟,肆意妄为的顾云疆。以及冷静清醒,顾云疆想成为的那个自己。 割成两种?状态。 他会在这两种?状态间反覆辗转,以这种?方式确保问答迷宫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甜言蜜语是操控类药物,他把操纵对象变成了自己。 双重的副作用,来势汹汹。 这种?手段他定然已经使用了许多次,藉以薄荷糖掩藏,来操纵自己的情绪。 难怪…… 这么多来,一点都没有好转。 现在的顾云疆是情绪化的表现,回答的人却是那个理性思考的顾云疆。 “别给自己创伤了。” 当着其他人的面?,闻映潮不好明说,他略略低头,压下声音,吐息扑在顾云疆的耳侧。 “你那些药到?底是哪来的?” 顾云疆没答应,松开他。 闻映潮倔强地拦在他身前?,没让人走?。 顾云疆轻轻嘆气,知道闻映潮不会轻易让他应付过去?。 他偏头,算给闻映潮一个简单的答覆: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发?现,你多在乎我一点,我就不难受了。” “我不可以在问答迷宫出问题。” “最后一次,”顾云疆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闻映潮在这里,他的发?病就是个不可控的不稳定因素。 到?了这一步,只有甜言蜜语能?保证他全?程维持着判断力。 哪怕诱导他崩溃的幻觉近在咫尺。 他才能?在清醒的同时知道,他是会痛的、会难过的、有人在乎的。 是活着的。 他疑神疑鬼,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你别管我了,”顾云疆推了推他,动作很轻,“我习惯了,这样做能?把你们所有人安然带出问答迷宫,是回报价值很高?的一件事?。” 闻映潮定在原处。 他们方才说的是悄悄话,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次隐秘而私人的轻语。 然而联繫上前?因后果,对话结束后二人的神情,谁都不会认为在聊什么好事?。 邵寻静了片刻,过来拍了他两下,要他别在意。 “你信顾云疆吧,他从不会做出格的事?。”邵寻试图劝解。 而闻映潮想,他哪里管得了顾云疆。 陈朝雾一直保持沉默。 她听力极佳,必然听清了他们方才的谈话内容。 闻映潮不经意间对上了陈朝雾的双眼,失去?视力,她似乎永远平静,失焦的目光平视前?方,凭藉万物声来做判断。 闻映潮张了张嘴,没出声。 沈墨书自始至终都靠在远处,旁观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执。 陈朝雾走?到?顾云疆身边,她说:“顾,这面?镜子,让我来问吧。” “我理解你不想让我们出事?,但是这样不行。” 顾云疆摩挲着镜面?:“用都用了,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出事?。” 他说得这样坦然,信誓旦旦。 而在顾云疆没有看?见的地方,闻映潮右眼的墓碑凝固出鲜红的锁链,直击水底的圆月。 “但我宁可不要。” 闻映潮的出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尤其突兀。 “顾云疆,你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你。你要内耗,我三言两语也没办法阻止。” “但我也有选择的权利。” 原本他不想用的,犹豫了许久,终于因“相信顾云疆”这瓶慢性毒药而爆发?。 他们总在相似的命运里不住转圜。 顾云疆倏然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朝雾——看?向?他们所有人。 “抱歉。” 陈朝雾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自己也受到?波及。 她趁方才的接触,在顾云疆的身上贴了一个短暂的“定身”。 是繁花之苑的小道具,因为效果太鸡肋,几乎没什么人买,现在只有在小店才能?看?到?。 她向?来喜欢收集这些。 “顾,一直是你走?在最前?面?。我们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闻映潮眼中?血月高?悬。 他说:“要以伤害你自己为代价,来维繫的回报价值,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第232页 墓碑之锁赠予他,不受任何规则所限的第二能?力,早已诞生。 第107章 如我(5) 一个小时前?,蔷薇墓土通行签章处。 闻映潮是最先办理好手续,盖好章的?人。 他坐在门外休息处的长椅上,闻映潮摆弄着手腕上的?监视器,等后头的?人一块出来?。 本来?办同一份手续,每个人的用时差不了多少。 然而顾云疆与陈朝雾有过违规记录,虽然谁也没追究,但要比其他人多一道消除手续。 山间清凉的?风萧萧扑面,晨露沿着叶梢滑坠入土,沈墨书第二个出来?,他抱着包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薯片,坐在闻映潮边上。 “吃点??”沈墨书拆包装。 “不吃,”闻映潮拒绝,“不饿。” “行,”沈墨书本来?也就是顺口一问?,“墓碑之锁怎么样了?” 闻映潮敷衍式回应:“还好。” “真的?吗?”沈墨书咬薯片,嘎吱嘎吱地响,“你的?第二能力觉醒多久了。” 闻映潮收了收手指。 离开二重世界的?当天晚上,他昏沉于半梦半醒中,被埋进新娘的?墓碑里。 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从新能力诞生的?那一瞬间,就被他抓住了。 “是什么?”闻映潮不回復,沈墨书就当他默认,“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顾云疆?” “我为什么要和你讲,”闻映潮蹙眉,“你管好你自?己吧。” “首先,我是唯一的?知?情者,没人比我更了解墓碑之锁,”沈墨书伸出一根手指,“其次,你们另外带的?那个监督者要出来?了。” “过了这村就没这庙,我不会在其他人面前?给你开便利。” 闻映潮怀疑道:“你真的?是来?蔷薇墓土寻求安眠的??” 沈墨书耸耸肩,重复道:“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 …… 与梦境有关。 从拥有的?那一瞬间,他便如掌控意识网络那样,自?然明白了它的?用法?。 顾云疆不是没有考虑过闻映潮会阻止自?己的?可能,他也没有忘记,墓碑之锁会催生人的?第二能力。 与闻映潮摊牌后,他防备的?心思一直提着,我行我素。 独独没料到,是陈朝雾。 闻映潮接住顾云疆瘫软的?身躯,一边感慨真重,一边将人背到背上。 陈朝雾道:“顾抱着你的?时候也没说过重,你应该比他还高一点?。” 闻映潮:“我轻。” 一句话结束比赛。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陈朝雾平淡地转移话题:“你对顾做了什么?” 邵寻:……? 不是,姐们,你根本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就敢打配合啊? 闻映潮说:“送了他一场好梦而已。休养生息,补足精神,一觉睡到蔷薇墓土。” 同样的?精神系能力,把人的?灵魂困在梦里。美?梦与噩梦,全凭操纵者的?一念。 “梦境会诱导、催眠,帮他消解甜言蜜语的?副作用,”闻映潮说,“放心,我看着呢。” 邵寻说:“有点?像打gg。” 沈墨书:“我也这么觉得,这服务我能买吗?” 闻映潮不理他们。 他在和陈朝雾商量,两个人轮着对镜中人进行提问?。 “你不需要担心我,我的?情况我自?己最了解,”陈朝雾说,“倒是你,没有问?题吗?顾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全选择正?确。” 从而给自?己餵下禁药。 “我不会出错的?。”闻映潮保证。 仅仅是个小插曲。 陈朝雾摸索着,将手贴到镜面上,问?出她的?问?题。 “镜中人,”她缓声?问?,“倘若有一日?,你得偿所愿,你认为自?己将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的?问?题很巧妙。 每个人的?目的?和愿望各不相同,她预设了一个没有定数的?结局,一个无法?简单地从记忆里判断的?答案。 只要镜中人没有立即回答,他们就可以换最后一面镜子。 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镜中人不假思索。 “我会扑灭琉璃火,关上冥渊的?门,封印所有月蚀,守住那一轮日?晷上的?残光,让它作为慰藉,永驻于我的?身侧。” “哪怕我所在乎的?人在外唿唤我的?名字,也不会再踏出半步。” “以死亡作为第一次终结,以永生成为结局。” “卧槽,”邵寻没忍住,“光芒这么伟大?” 这是谁的?回答,不言而喻。 闻映潮心下一凉。 他没想到陈朝雾这么会问?,还好巧不巧,镜子选中了他。 他第一个冒头的?想法?是—— 第233页 还好顾云疆不知?道。 陈朝雾问?他:“是这一面吗?” 闻映潮默了默,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没错。” “我多嘴一句,你许了什么愿望?”陈朝雾说,“你的?想法?太?沉重,顾不会允许的?。” 他的?愿望吗? 闻映潮想,愿望似乎一直在变。 很早以前?,当他还在晨曦之岛时,就发现自?己没有梦想,唯一的?爱好就是玩各种抽卡游戏,攒抽数给自?己想要的?角色或者卡面。 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若是对什么感兴趣了,就去做。 后来?,他在繁花之苑,第一次品尝到了何为心动,归咎于年少时不懂事的?冲动。 可他动了心就是永恆。 第一次产生了想与人在一起的?愿望。 直到顾默晚死在他的?面前?,他颤颤巍巍拼凑起对方的?意识,便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顾云疆活着。 最后,他接触了冥渊,月蚀在逼迫他变成疯子。 一个人高居主位时,他在想什么? 他希望一切能够终结。 终结这荒诞的?、可笑?的?、事与愿违的?一生。 闻映潮吐出一口气,他违心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愿望,想法?而已,我不会付诸实践。” 陈朝雾说:“你最好是。” 算把这事草草敷衍过去了。 他如顾云疆教?他的?那样,撑住背上的?人,腾出一只手来?,在镜面上画圈。 镜面盪起水波,闻映潮准备先进去探探情况,他把陷入梦境的?顾云疆放下来?,在手腕上绑了提前?准备好的?线。 如若丝线断裂,正?代表这条路行不通。 临进去时,陈朝雾伸手拦他。 “我先,”她说,“我能力比较敏锐,适合作为先行者。” 说完,她不给闻映潮推脱的?机会,动作十分干脆,一步迈入镜中。 她在闻映潮绑绳子的?时候,也绑了一条一样的?。 牵在邵寻手里。 “绳子没断,”邵寻说,“这面镜子正?确,可以通行。” 闻映潮确信自?己不会出差错。 听?到这个结果,他松了口气。 闻映潮重新背起顾云疆,他落在最后,几?人依次进入第二个房间内。同样是四四方方的?盒装房间,墙壁雪白,镜中倒映着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不再浪费时间。 “轮到我提问?了。”闻映潮说。 他走?到正?对面的?镜子前?,直截了当地发问?。 “给你三个选择,”他早打好了腹稿,“过去、现在与未来?,你选择哪一个?” “这不好说,”镜中人道,“过去造就现在,现在拼凑未来?。” “无论缺少过去的?哪个节点?,我都成为不了我。” “没有现在,也就没有未来?。” 镜中人与闻映潮做出不同的?动作,他把贴在镜面上的?手放下来?。 “现在对我来?说,是一场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未来?也将会如此。” “我看不见过去。” 沈墨书“啧”了一声?:“我讨厌问?答迷宫。” “秘密都没了。” 无法?诉诸于口的?,绝不会泄露的?,捂在心底的?话语。 藉由问?答迷宫,淋漓尽致。 镜中人如我,非我。 …… 此时。 顾云疆睁开眼。 他发现他正?坐在一张扶手雕着花的?木椅之上,面前?的?桌子老旧古朴,光线昏暗,烛火幽微,边上摆放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眼熟。 他不知?自?己缘何出现在此,目光定格坐在他对面的?,披着斗篷的?少女身上。 她的?上半张脸被兜帽遮住,看不清面容。 “你醒了,”少女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开始洗牌吧。” 她的?手指纤细瘦弱,过宽的?袖口遮住半个手掌,动作却那样灵巧熟练,将手中牌切洗、打乱重组后,呈花形一张张摊在蜡烛边缘。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占卜师,”她说,“抽取你的?命运吧。” 顾云疆没动,他问?:“这是哪里?” 占卜师微微一笑?:“这里是长生殿。” “一家小店,我们会为客人提供简单的?占卜,窥测吉凶。” “如果你不需要,那么随时都可以离开。” 顾云疆想,他是来?做占卜的?吗? 他要占卜什么? 他的?记忆似乎断了层,无序又混乱,只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跟随。 于是顾云疆从桌上摸了一张牌,翻开。 占卜师没提醒,他自?觉又摸了第二张、第三张。 似乎就是这样。 第234页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占卜师把剩余的?卡牌全部收拢回袖中,把手支在下巴上,开始解读,“这些占卜牌,将决定你在这里的?命运。” 什么意思? 顾云疆有所不解,就直接问?了出来?:“命运?” “是命运,”占卜师道,“你在这个世界中的?命运,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她按顺序,指腹点?过顾云疆摸出来?的?牌,一张张抽回来?,细细观察。 “你的?过去,一帆风顺。想要的?东西都能够得到,追求的?目标都已然实现。” “你的?现在,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生活安定,幸福美?满。” 顾云疆越听?越觉得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呢?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占卜师捻住最后一张牌。 她分明一直保持着微笑?,如每个做服务的?人对待客人那样,说着满心祝福的?话语,顾云疆却无端读出了几?分悲怆。 “至于未来?,他希望你能够永远平安喜乐,不惧风雨。将来?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世界春暖花开。” 第108章 溯流(1) “如果梦醒了,你会记得我吗?” …… “顾云疆。” “顾云疆?” “顾云疆!” 顾云疆被人晃醒,正午时的阳光映在他的眼底,刺得他双目生疼,挤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来?。 他恍惚了很久才回过神,外壁沁着水珠的可乐贴在他的脸上,一冰。 “不是?吧,”对方伸头过来?,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外面这么晒,你还睡得着?昨晚肯定熬夜了,熬到几点?” 顾云疆愣了一瞬,嘴唇微张:“我做梦了?” 对方一乐:“怎么,都睡着了,做的还不是?梦吗?梦见什么了?” 顾云疆疑惑地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歪头。 对方没好气道:“问你话呢,睡傻了?我问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他想用冰可乐再碰一下顾云疆的脸,让他清醒清醒。顾云疆往后一缩,恰好避过,犹疑道:“顾默晚?” “哎,”顾默晚应了,“不是?说好今天休息一块去看?电影吗?等个人的功夫,你都能睡着,佩服。” “做什么梦了?”顾默晚继续问。 顾云疆道:“没什么,梦见我在玩抽卡。” 抽占卜牌。 顾默晚拍他:“你前几天三百抽保底出的货还没打醒你吗,梦里都在抽卡?” 顾云疆干巴巴道:“我有这么非吗?” “有,”顾默晚翻白眼,“别?惦记你那抽数了,游戏不值得。” 顾云疆低下头,他的终端屏幕还亮着,上边停留在副本界面,也不知?是?怎么中途睡着的。 “没惦记,没抽游戏里的卡,怪梦而已?,”顾云疆说,“我也没那么爱玩抽卡游戏,至于玩的原因?……” 他说不上来?,总觉得是?因?为身边有人喜欢抽卡。 但他仔细回想了下,还真没认识谁,有这种特别?的爱好。 就连这游戏也是?他一个人在玩。 “打发?时间而已?。”顾云疆随便给自己扯了个理由。 “你今天怎么了?”顾默晚觉得奇怪,坐在他身边,“状态不对,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生病了?” “别?贴我额头,”顾云疆说,“我没事。” “可能熬夜处理事务有点累,刚睡醒,一会就调整过来?了。” “那就好,”顾默晚松了口气,“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别?硬撑,本来?今天就是?出来?玩,放松放松的。” 顾云疆:“嗯。” 一个平凡的午后,一个轻松的休息日。 没等多?久,周五约好去电影院的几人也到了。 顾默晚眼尖,远远就看?见了,高举着手在半空挥动:“这!” 总共来?了三个,是?谭溪文、拜维和阿离。 顾云疆还在伸脖子往后瞧,想也不想,直接问:“还有人呢?” 阿离自然回答道:“朝雾姐今天加班,柏青临时有事——你没看?群消息吗?” 顾云疆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哦”了一下,道歉:“没注意。” 他隐隐觉得,他想等的人并?不是?柏青和陈朝雾。 是?谁? 到这个地步,不止是?顾默晚,连顾云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戴起?了他常用的微笑面具,问:“我们今天看?什么电影?” 电影票是?阿离买的,他把入场信息发?给其他人。 一部经典爱情?片。 “我还以为是?新上映的,怎么是?老片啊?”拜维扯了扯嘴角,“这剧情?我都看?过好多?回了。” 第235页 “是?新上映的啊,”谭溪文把电子票翻到背面,“这是?翻拍版,海报的人脸都不一样。” 拜维:“……算了算了,大荧幕看?着有氛围,咱再刷一遍这剧情?。” 他们集合的地点正是?南桥市最大的商业中心,天元广场。 电影院在五层,观光电梯显示维修中,暂时无法使用,他们就乘自动扶梯上去。 顾云疆多?看?了一眼。 本应空无一物的观光电梯停在最中央,三楼的位置。里面站着一个人。 穿着白色外套,戴着兜帽,背对着商场内部,似乎在观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像维修人员。 顾云疆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再眨眨眼,对方却依旧站在那里。 可能是?因?电梯故障,而被困在里面的游客。 这么想着,他跟着其他人一块走,扶梯很快就抵达了五层。 顾云疆收回思绪,刷终端验票。 电影不长,就一个半小时。 拜维嘴上说着“这剧情?看?过许多?回了”,结果散场时,只有他哭红了眼眶。 顾默晚满面无奈地递纸巾:“至于吗?” “你不懂,”拜维抹眼泪,“这翻拍的,太感人了。” 谭溪文咳了两声?:“不是?说这种老片没意思?” “挺有意思的,”顾云疆融入进?去,一本正经地分析,“比之前的版本多?添了许多?细节,氛围塑造得也有进?步。” 阿离说:“你只注意了这些?” 顾云疆:“不然呢?” 阿离:“我希望你们好好感受周末放松的气氛,才特意挑的老片!” 谭溪文好奇道:“听说你们前段时间解决了一起?恶性事件?之前我好几次找顾云疆,他都在忙,没空。” 这不是?能在外头讨论的事,拜维煳弄过去:“对啊,这不刚告一段落,连轴转得我头都大了——哎,我们一会儿到哪逛逛?” 几人边走边聊,下扶梯时,顾云疆不经意地往观光电梯那边瞄了一眼。 电梯不在三楼,往底下看?,里面的人也不见了。 维修的牌子依然没撤。 刚出了事,电梯不可能立马投入运行,这倒正常。 “你们转,我就不和你们一块了,”阿离低头看?终端,回了几个消息,“有点事,熘了。” “能有什么事,”拜维嘀咕,“接人去呗。” 阿离挥手:“走了啊。” 阿离走了之后,谭溪文也说学校有急事。顾默晚说可以送他,被谭溪文婉拒。 “不用了,我叫一辆车就行,”谭溪文说,“也就这么点路,不用麻烦。” 顾默晚道:“我顺路,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本来?约好的五个人,转眼只剩下两个。 顾云疆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挥别?了顾默晚与?谭溪文,顾云疆问拜维:“晚上去吃饭?” “别?了,”拜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人都散完了。” “你今天状态不对,不舒服的话,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周末各过各的。” 连拜维都看?出了他很奇怪。 顾云疆不知?该如何回应,短暂的和朋友相?聚又分别?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天元广场的长椅上,他早上睡着的位置发?呆。 看?着太阳一点点从西边落下,夜幕铺上来?,一弯月牙与?稀碎的星星共存。夜间的繁花之苑相?比于白天繁华,音乐声?吵嚷喧嚣。 顾默晚给他拨了通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顾云疆道:“马上。” 他也觉得自己待太久了。 好奇怪啊,今天。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吐出一口气来?,某种他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束在心口,久久不能散去。 空落落的,他的世界里好像缺少了一个人。 究竟少了谁? 他仔细思考了一番,把这些归咎于忙碌过后难得歇息的不适应感。 顾云疆从长椅上起?来?,准备在商场内转一圈,带点吃的回去。 他不饿,吃的是?给别?人带的。 给谁带的? 顾云疆掐住自己的手心,自问自答:“给顾默晚。” 他回到下午和朋友们一起?来?时的商场,观光电梯前的维修牌已?然撤掉。顾云疆没多?在意,他拐到蛋糕店,挑了一款抹茶味的新品。 没多?想,随便选的。 新品热度很高,排队待结帐的人有点多?。顾云疆拿了个结帐号,端了杯喝的,到休息处边刷消息,边等待付款。 边上有人在闲谈。 “哎,你知?道吗,这商场下午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天网都来?了。” “啊?别?危言耸听,要真发?生了,这块还不得停业?” “停什么啊,南桥最大的商业区,谁愿意?” 第236页 那人道:“我可是?有靠谱消息,下午的时候,有个嫌疑者逃进?来?了,就是?之前那起?听着挺恐怖的国?王诅咒事件。观光电梯根本没坏,天网叫停的。” “你说,怎么有嫌疑者蠢到坐电梯,把自己困在里面的?” “人重新被带走了。” 顾云疆咬吸管。 他无意去听,然而这人聊飘了,声?音实在不算小,不少人纷纷侧目。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就算工作,这事也有别?的队负责,轮不着他管。 一杯金桔柠檬到底,服务机器人喊他结帐。 顾云疆离开商场时,晚间的凉风拂面,树叶沙沙,他家离天元广场不远,可以直接散着步回去。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穿着与?下午一模一样的白色外套,戴着兜帽,藏着人群当中,匆匆而过。 顾云疆没能看?清,但想到不久前在甜品店里听到的蜚语,脚步微停。 等顾云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开人群,一边喊着“对不住了”,一边追上去。 可是?对方早已?没入茫茫人海,他找不到。 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丛中。 他应该放弃。 顾云疆想:也许只是?恰巧有人穿了同款,也许是?他看?错了。 他在原地默然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愿意离开。 内心有股强烈的愿望,不知?何处起?,催促着——他要找到对方。 顾云疆闭了闭眼,抬步走向b楼边上的暗巷。 那是?天元广场因?设计失误,唯一映不到灯火的地方。 第109章 溯流(2) 暗巷内空无一人。 顾云疆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唿吸,他放轻脚步走进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落地无声。 终于,他捕捉到了微弱的,不属于他的第二个唿吸声。 在他身?后。 他进入巷子的时候非常确信,没有人跟在他的后面,甚至走几步,还会回头看一眼。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对方是怎么无声无息到他的后面的? 顾云疆没有贸然转身?,他装作一无所知,继续前进。那唿吸声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匿在广场的欢歌笑语里——对方并未跟上来。 鑑于对方有着天?网在逃嫌疑者的可能性,顾云疆不得不警惕起来,他停在原地,不再动作,必要时可以在公共场合使?用“容纳”。 他的防身?用具都装在里面。 正当?这时,意外陡生。 巷口的另一端,几个男女?有说有笑地走来。平常会经过这条暗巷的人少,可这附近毕竟是南桥市的商业区,道做起来,就是让人走的。 顾云疆没有证据,跟到这里来,全凭他的直觉与猜测。 他不能拦着人说,后面有危险人物,要路人别靠近。 到底不甘心。 他决定回头。 就在他做出选择的下一秒,顾云疆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嘆息。 “过来,”对方的声音淹在喧嚣的夜色里,十分清晰,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顾云疆。” 讲完,不等顾云疆动作,他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从后背拉住他的手。 手很冰,在这样?灼热的盛夏,对方像刚从冰窖里出来的人。 前面的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他俩身?边擦肩而过,闲聊着一些平常的话题,脚步逐渐远去。 “人走了。”对方略略低头,在他耳边说话。 顾云疆趁此机会,反手锢住身?后那人的腕子,侧身?把人抵在墙上:“你认识我??” 手腕非常瘦,顾云疆一个手掌就能扣住。 他这才看清对方藏在兜帽下的面容,五官精緻秀美,如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肤色冷白,甚至白得有些不正常。 瞳孔漆黑幽邃,宛若能够将万物吞噬的黑洞。长发垂出一缕,散散搭在外面。 对方直接承认:“我?入侵过天?网,在天?网的人员名单上见过你。” 顾云疆心中一紧。 三?言两语,足够让他断定,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非常危险。 可是…… 顾云疆发现?自己?在发抖。 并非缘于恐惧而起的颤慄,相反,他为此而兴奋不已,无端的占有欲在他的胸膛磅礴。他紧抓着对方的衣襟,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跟上来?” 这不是废话。 顾云疆按捺住心底不正常的兴奋,掩饰住嘴角的笑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既然见过我?的资料,那我?见到可疑人员,来看看情况不正常吗?” “不,”男人说,“你应该先联繫你的队友,保持通讯。” “你一个人来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拨了下顾云疆的头髮,把上面沾着的碎叶掸掉。 第237页 “你不应该来的,不应该见我?,”他言语宠溺,“真拿你没有办法啊。” 他手腕动了动,轻而易举地挣脱顾云疆的桎梏,然而从胳膊上被掐青的痕迹便可看出,顾云疆先前用力极大?。 “你……” 顾云疆怔然看着他自己?松开的手,张口,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精神系的能力者。 而且还是强力的精神控制。 “忘了我?吧。” 男人抬起右掌,遮住顾云疆的眼睛,顾云疆生不起反抗的念头,由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你只不过偶然途径此处,我?是一个与你擦肩的陌路人。” “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美梦里。” “假如你从未遇见我?。” 男人的手心湿润了,顾云疆自己?也?惊了一跳。 他居然在哭。 从小到大?,他基本没有哭过,再痛也?不会流泪。 为什?么? 他是谁? 顾云疆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他好?在意,想捉住男人的手,捧住脸,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这样?轻易就能被抹除掉的事情,强烈的既视感,分明?素不相识,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为什?么他能做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么熟练。 不想被控制。 他努力维持着理智,藏在“容纳”里的刀片吐出,想给自己?的手心来一下。 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同样?的位置,他还没刺进去,就已经碰到了另一道未愈伤痕。 顾云疆手里的刀片被男人掐落——对方早猜到他会这样?做。 “你是谁……” 他再一次抖着声音重复。 晚风穿堂,把男人的话语剪碎,顾云疆捉也?捉不住,任其从指缝间漏下,难寻觅。 “回家吧,”男人从顾云疆的手里拎过抹茶蛋糕,声音又轻又凉,“礼物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他便收回了遮在顾云疆眼前的手,慢悠悠地踩着步子远去。 徒留顾云疆一人站在原地,双目模煳。 他茫然地抬起手,揩掉自己?眼前的泪花。 他从来不哭,是风吹的吗? …… 日子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南桥近期没出过什?么大?事,一点点做好?先前事件的收尾工作后,日子慢慢清闲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顾云疆重新适应了生活节奏,他照常拎着队友们的早餐上楼,刷终端,打卡。 楼下办公室的邵寻来窜门,他坐在拜维的工位边上,指挥着拜维玩塔防小游戏。 “队长,”阿离向他打招唿,“早啊。” “早,”顾云疆把早餐搁在桌上,示意他们自取,“老师来过了?我?刚刚看见他从我?们这边出来。” “来过了,”邵寻替人答了,“他来通知,我?们要转到总部去,手续办理好?了,过几个月去澄海。”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顾云疆倒不惊讶,他问?:“你怎么没请老师坐坐?” 去到天?网的实习队员,在转正后会有一年的考核期,判断其是否适合留在天?网,以及选择对应的职位。他们口中的“老师”便是这段时间带他们的考核员。 顾云疆和邵寻是同期,同一个老师。 老师对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也?待他们不薄。 “坐什?么?”邵寻说,“他来去都和一阵风似的,我?叫都叫不住,估计他最近有的忙。” “忙着带下一届兔崽子。” “不是吧?”拜维插话,“我?听说你们老师最近在跟一个秘密任务啊。” 陈朝雾端着茶水路过:“都说是秘密了,你这么随便讲出来。” 拜维:…… 柏青也?说:“长点心吧。” 邵寻嗑瓜子:“我?看你分析数据的时候挺机灵的,人情世故还需努力啊。” “对不起啊,”拜维该道歉就道歉,“我?一定改,如果以后还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醒我??” “提醒。”顾云疆说。 老师在跟的秘密任务,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因为天?网之?前拜託他们去现?场查过资料。 和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有关,嫌疑者至今没能抓住。 为了防止社会恐慌,人心惶惶,天?网暂时压下了这个消息,对外宣称兇手已接受审判。 目前唯一的线索表明?,嫌疑者与冥渊有极大?的关联。 冥渊是月蚀的使?徒,归于冥渊之?下的人,全都是疯子。至今为止繁花之?苑发生的诸多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大?事,大?部分与冥渊活动有关。 顾云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撑头盯着窗外发呆。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 国王诅咒这件事不归他们解决,自有其他人处理。 第238页 顾云疆蜷了蜷手指,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住他对此事的在意。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很少诞生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但他不能随意去问?,秘密就是秘密,具体细节不得透露给行动之?外的人。 只能嚼碎了,咽回肚里。 “对了,”阿离往后仰头,“队长,我?记得你前几个月说过,要去镜水市出一趟差?” 顾云疆张口就来:“我?不是去了吗?” 拜维“啊”了一声:“你去了?什?么时候?” “我?没见你出过南桥。” 顾云疆一静。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片刻,的确没找到任何与镜水市有关的记忆。 于是他说:“记错了。” “可能在梦里去过吧。” 众人笑了几声,没为这个不足为道的插曲纠结。 不忙碌的时候,时间便过得很快。 下午五点,几人准时下班,各自道别。 顾默晚今天?有事,没来接。顾云疆自己?乘地铁回去。 夏天?的夜晚来得慢,顾云疆出站时天?还亮着。途经市场,顾云疆给顾默晚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随便点,”顾默晚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顾云疆无奈道:“谁跟你说点外卖了?我?晚上做饭。” 对面窸窸窣窣了一阵。 “你居然会做饭?”顾默晚讶然,“什?么时候学的,不会别突发奇想啊,安全第一。” 顾云疆:…… 他说:“我?一直都会。” “但我?记得家附近没有菜市场……” 顾云疆挂断了通讯。 他直接打字发消息,扯谎说不小心摁倒,让顾默晚把想吃的菜发给他,食材他看着买。 聊完,他垂下眼。 自己?终端上还保留着冰海机票的购买记录,以及即将出行提示。顾云疆动动手指,把它?删掉了。 信号灯从“禁止”转为“通行”,身?边与他一同等待的人群动了,顾云疆关闭终端界面,随摩肩接踵的人们一块往路对面走。 就在他与另一侧的人潮擦肩时,顾云疆忽然伸出手,捉住了一个过路人的手腕。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长发高高束起。 他没看对方的脸,静止在路的中央,过路人不在意,绕开他们行走。 顾云疆说:“抓到你了。” 声音不轻不响,混进繁花之?苑的喧嚣,与信号灯“滴滴滴”的变更提示音里。 第110章 溯流(3) 他握住了男人冰凉、仿佛没有?体温的手?。 男人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气:“不要停在路中间,信号灯要转红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 …… 等顾云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家里,桌上还摊着他下午绕道去市场买的食材。 墙上的时针指向下午六点,顾默晚说他七点才?回来。 现在开始准备晚饭,时间刚好。 顾云疆拿出一颗番茄,把在手?里。 他眼睫微颤,不着边际地想,顾默晚不吃番茄。 但是他喜欢。 就像顾默晚不会在做饭时刻意炒青椒一样,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买西红柿,就给自己一个人享用。 所以?,是谁让他买的? 顾云疆想,那个消失在他生活中的人,破绽好多。 喜欢和?他玩捉迷藏。 他就奉陪到?底。 顾云疆没急着做饭,先回到?房间里,取出他早早去额外?申请的纸质通行票。 目的地,冰海。 时间在三天?后。 为了防止自己的意图被对方察觉,导致再次忘却,他在去找人前,先把这段购票记录删掉了。 至于为何选择冰海,其中的细枝末节他已然记不大清。 但直觉告诉他,冰海中隐藏着那个人的秘密,他想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冰海之行必不可少。 顾云疆把通行票收进随身携带的挎包中。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要起身,目光落到?地面上,忽然惊觉——有?另外?一道影子,叠在自己的影子上! 他十分?确信,在他收回通行票的时候还没有?。 而且这个身影,绝不可能是顾默晚。 顾云疆反应极快,一记肘击用力,转身钳制,将?人扣在墙面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知多少回,他做过同样的动作,然后忘掉。 而对方每次都重?蹈覆辙,大抵是故意为之,唿吸近在咫尺。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顾云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心?跳在不住地加快,砰砰砰、砰砰砰,几乎跳出胸膛。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男人偏了偏头?,长发扫在顾云疆的手?背上,“你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有?那个必要吗?”顾云疆嗤笑道,“你神通广大,可以?抹掉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悄无声息地进个门而已,不算难事。” 第239页 他问:“为什么?只追随着我,远远看着我,又在我发现时让我忘记你?” 男人摇头?道:“坏了,一次比一次没效果。” 顾云疆那样敏锐,怎么?会无法察觉,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呢? 就连梦境,都是清醒梦。 他用了许多手?段,才?让顾云疆潜入梦的最深层。 可顾云疆冲破牢笼的欲望太强烈,他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 顾云疆直言:“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男人温声道:“这样不好吗?” “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男人触碰顾云疆的脸,顾云疆没有?避开,“你喜欢的会留在你身边,不会消失。” “你应该享受,享受难得的宁静,求而不得的安稳,因为它转瞬即逝。” “不应该被我破坏,我会把你的美梦变成噩梦,把你的好运统统化为厄运。” 顾云疆说:“我不要假的美好。” “你又是来拿走我的东西的,对不对?我不需要美梦。” “我很抱歉,”他说,“为了维繫这里的平稳,防止你提前醒来,我必须这么?做。” “困住我对你而言很重?要?” 顾云疆忽然发难,他原本掐着对方腕子的手?往上一抓,又快又狠,扼住男人的脖颈。 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让面前这个人殒命。 手?在发抖。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恐惧,不悲伤,哪怕眼泪不由他控制。 可对方的面容分?毫没有?因窒息而产生狰狞,手?上没有?了桎梏,男人拉开顾云疆的挎包拉链,手?指一夹,取出了那张通往冰海的票。 单手?攥住,揉成一团。 “你……总在……尝试醒来……”男人的话音断断续续,“可是……所有?人……都希望……” 顾云疆撒了手?,他想让男人把话说完。 空气呛进肺腑,可男人才?咳了两口,就继续道:“……希望你能够好好休息一会,多依赖他们一点。” 顾云疆说:“我不愿意。” 他把男人手?中的通行票扯回自己掌心?,最关键的识别涂层已经被破坏,重?新摊平也无法使用。 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泛起金芒。 顾云疆立刻闭上眼,不愿对视上那双瞳眸,可意识的操纵并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掉的,精神的细丝延伸进他意识的每一处角落,翻找他的记忆。 顾云疆无法动弹。 先前的那些?话,不过是此人对他可悲的怜悯。 他咬牙切齿,抗拒着对方的所作所为,拼命想怀拥住那些?如水般流逝的记忆,无用的小聪明与小手?段,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又是这样。 又一次,又一次。 顾云疆抠破了自己的衣服,指甲嵌进肉里,他没再掉虚假的、博同情的眼泪。一字一句地,艰难地吐出狠话。 “下?次,要是还有?下?次……” “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长的。” 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又腥又咸。 “闻映潮……!” 他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被他无数次拼命回忆,却一无所获的名字,在流逝的瞬间,被他抓住,并赶在忘却前念了出来。 霎时间,世界安静。 那股压在他精神上的力量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些?被冲散的记忆迅速回笼,一时间五味杂陈。 顾云疆勐地睁开眼睛。 他依然所处于自己的房间中,手?上那张冰海的通行票完好无损,连被蹂躏过的痕迹都不剩。 顾云疆松开手?,票就掉落在地,还被踩了一脚。 “闻映潮?” 他重?復了一遍这个名字,往房间外?走,墙上的分?针静止在六点十五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顾云疆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到?阳台边缘,朝楼底看。 被风扫过的落叶卷在半空中,落不下?。 车辆停在小区的路中间,一动不动。 正在散步的老人牵着孙子的手?,脚步抬着,保持姿势。 世界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他还清醒着,他还在动作。 顾云疆不自主地攥紧了阳台的扶手?。 因为他念出了闻映潮的名字吗? 那个人留在这个空间的一段剪影,让他一层层坠入深梦的,重?要的人。 究竟是谁? “顾云疆。” 有?人唿唤他的名字,顾云疆听过这个声音,在梦中梦里,身披斗篷的占卜师为他掀开牌面。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顾云疆转过身,少女?繫着斗篷,就坐在他家的餐桌前。 桌上的食材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梦里见过的占卜牌,和?一些?玻璃球之类的小道具。 她慢条斯理地把牌摊成一片,撑着头?,只露出下?半张脸。 第240页 “你说出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占卜师道,“现在,世界的结构正在分?崩离析。” 她捏起一张占卜牌,夹在手?中,从食指转到?小指。 “这里已经是第八层梦境,足够深了。” 顾云疆警惕道:“你也是闻映潮构造出来的人吗?” 用于束缚他,绑住他,将?他困于梦中。 “不然呢?” 占卜师起身,径直来到?顾云疆身前,她揭下?斗篷的兜帽,露出里面苍白清秀的脸。 她个头?不高?,堪堪到?顾云疆的胸口,眼睛与闻映潮安排在此处的代行者如出一辙,盛满了汹涌的暗潮。 “你不在你自己的梦里,”占卜师说,“闻映潮才?是掌控梦境的人,你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我,当然也是他构造而出的产物。” 顾云疆问:“你刚刚说,我在第八层梦境之中?” 她的形容是“足够深”,也就是说,第八层之后,还有?其他的梦境空间。 “困不住你,”占卜师说,“他也没办法了。” “这是他的世界,执灵能力名为‘九层梦境’。” “第九层,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空间,不允许人窥探。梦中人不得强行醒来,如若连第八层的构造都被破坏,处于其中的、真实的人会永远停留在梦里,直至死亡。” 顾云疆蹙眉:“我想,他的目的不会是将?我困囿于此。” 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希望他能得一场好梦安眠。 “对啊,”占卜师把手?中牌展示在顾云疆眼前,轻轻道,“所以?,我要带你前往第九层了。” “他的深梦里。” 随着顾云疆的甦醒,城市破碎坍塌,砖瓦、街灯悬浮于空中,失去逻辑,占卜师脚尖一点,地板便如玻璃般裂开了个口子,裂伤还在往远处延伸,连空中都出现透明的白痕。 “哗啦”地一下?破碎了。 顾云疆脚下?失去着落,飞快地往下?坠去。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将?他包围,寻常人在梦中跌落会惊醒,可顾云疆不会,他清醒着沉沦进更深的梦中,去触碰属于闻映潮的——梦境真正主人的秘密一角。 最终,他降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顾云疆习惯先环顾周围,皆是断壁残垣,有?工程机器人运作过的痕迹,以?及着过火的焦伤。 他走了几步路,占卜师正坐在前面的断墙上等他。 “虽然他不会让你出事,但以?防万一,第九层梦境里,我是你的引导者,”占卜师向他摊开掌,“等你穿过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 他们在拖延什么?? 顾云疆顿了顿,跟她虚握了一下?手?,又很快松开。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把我困在此处的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嗯?”占卜师懒懒抬眼,“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是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和?最爱你的人。” 第111章 溯流(4) 一般而?言,“你最爱的人”这般主观的判断,不该由?旁人来言之于口。 仿若给他下了一个不靠谱的定义。 顾云疆默了一瞬,竟打心底认为占卜师讲得没错。 占卜师道:“随我来吧。” 尽管心?中仍存有疑虑,但眼下跟随占卜师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强烈的既视感在心?头碰撞,他道:“这里是冰海。” 非常肯定。 “自然是冰海,”占卜师扭过头,把自己的头髮挽到耳后,“因为那是你们最终分道扬镳的开端。” 她这个形容不大?准确。 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话语来诠释。 占卜师道:“你看着吧。” “他没有骗你,他说?过,会在二重世界结束后,全部告诉你。” “这是最安全,最完整的一种方式——只要你能够抵达。” 在占卜师的一言一语间,无数次在梦中凝视着他的人总算出现,姗姗来迟。 男人看不见他,顾云疆是外来者,如被一层薄薄的结界挡住,无法接触到内部分毫。 “闻映潮。” 顾云疆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仔细咀嚼了一番。 彼时的闻映潮,头髮还?没有那样长,仅仅及至颈部上方。 与他同行的人有两?个。 一个顾云疆认识,是他楼下办公室的邵寻,还?有一个,生?着与占卜师相似到相同的脸。 “她是命运灾眼,”占卜师对他解释,“我只是你内心?深处代表‘神秘’的投影,与她没有关系。” 顾云疆点了两?下头,就算作?回应,没纠结这些不重要的事。 在梦的深处,他总算窥见了闻映潮多般迴避的过往。 他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祸源。 ——来自一个求救信号。 “捕捉不到信号,它只在信息传递时,在终端上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第241页 邵寻低着头在屏幕上划拉,五指飞快地敲击,往里面计算数据、模拟定位。 “宴馨乔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命运灾眼踢开脚下的石块,“三年前的求救信号,她还?真放不下她的宝贝弟弟。” “正常,”邵寻说?,“听说?宴楠是在宴馨乔的面前被杀死的。” “天?真,”命运灾眼打开终端,大?范围搜寻着,“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弟弟死呢,肯定被藏起来了。” 说?完,她回头问闻映潮:“新人,你那边怎么样?” “别这么叫我,”闻映潮抗拒道,“我没说?过要加入你们。” “好耳熟的说?辞,宴馨乔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她还?骂冥渊,骂得?比芙夏都狠。” 命运灾眼懒懒盯着终端上“附近暂无可搜寻信号源”的字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靠不靠谱啊,说?不准有黑客盗号,刚好盗在宴楠头上呢?” 邵寻无奈道:“然后刚好发给我?” “我都要跑路了,还?得?管你们这闲事,”他嘀咕道,“我真是个好人。” “我说?,真找不到就算了,我们也不可能凭空把她弟弟变出来吧。” 命运灾眼坐在残缺的焦墙上,突发奇想道:“我想拍照。” “芙夏肯定很高兴,她梦寐以求毁掉的冰海机构如今成了这种破烂的模样。” 闻映潮不想入镜:“你们拍。” 命运灾眼:“我还?想喝奶茶。” 闻映潮:“买。” 命运灾眼:“没钱。” 她眼巴巴地看着闻映潮,卖惨:“你有积蓄吧?我和芙夏都没喝过奶茶,好羡慕,好想尝尝。” 可惜除顾云疆外,任何人的装可怜攻势对闻映潮都没用,他直截了当:“我也没钱。” 命运灾眼见自己的花招不奏效,干脆换个人纠缠,揪住邵寻的衣角。 邵寻:…… 邵寻:“我不方便出面,我给你转帐,你去。” 指的是闻映潮。 闻映潮:? 他到底为什么会摊上这些人。 他不打算招惹另外两?人,无端交恶,正好也不太愿意为冥渊办事,闻映潮干脆应了。 邵寻给他转了两?杯奶茶的钱。 随着闻映潮的走?动,顾云疆身边的场景变幻,闻映潮感知不到的地方逐渐被模煳,消退,由?新的画面取而?代之。 他从场景的故事开始起,就保持着沉默,来自于旁观着始终,受他影响,连占卜师也不再开口。 奶茶店不远,这附近就有,闻映潮没走?几?步路。 付款前,闻映潮的终端蹦出了一条新的信息通知,说?他购买的挂坠材料包,以及蝴蝶图纸,快递已经送达。 新型材料,限定版预售商品,闻映潮半年前就下了单。 看到这条消息,闻映潮轻轻“啊”了一声。 “为什么找上我呢……” 他抽了一口凉气,扶住自己的前额,想到他最开始被陌生?的人拦住时,满心?莫名其妙。 直到对方催动他脑中的国王诅咒,让他看到深刻于掌心?的冥渊烙印。 以及……顾默晚被他收拢在精神网深处的意识残片。 抹不去,洗不掉。 无法违逆,只能遵从。 事到如今,再纠结也没有意义,闻映潮拎了奶茶,慢慢走?回去,被海风冻得?发冷。 还?没到福利机构门口,就远远看见命运灾眼揽着邵寻,姿势热络,就像他俩是什么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 邵寻一脸尴尬地别头,被命运灾眼扳回来。 闻映潮以为照片拍好,毫无防备地过去。 就在这时,顾默晚用邵寻的终端按下了画面捕捉,正好拍到闻映潮的身影。 调的静音,顾默晚或许存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没让闻映潮注意。 “奶茶奶茶!”命运灾眼快快乐乐地接过来,吸管插进去,勐喝一大?口。 闻映潮把两?杯都递过去,讶然:“顾默晚?你怎么出来了?” 顾默晚调着终端上的照片,转到命运灾眼的终端里:“他们喊我帮忙拍照,在叫魂。” 邵寻:“把‘们’去掉。” 顾默晚说?:“我回去了。” 闻映潮试图挽留:“不多待一会?” “不了,我甦醒的时间越久,对你的精神力消耗就越大?。” 顾默晚的身体解离成一块块碎片,如流动的数据,字节跳动,迅速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住回闻映潮的精神网里。 他把顾默晚破碎的意识拼凑,然而?无法完整,每次对方甦醒,都要藉由?闻映潮的精神力黏连。 命运灾眼捧着两?杯奶茶,一边一口,咂咂嘴:“思?维房间真方便。” “像带个能到处移动,随时遮风挡雨的家一样。” 邵寻说?:“你又看不见他的房间。” 第242页 命运灾眼:“让小闻给我们开开眼?” “我也没见过他的房间。” 闻映潮打开终端,显然对小闻这个称唿不太满意,太自来熟,刻意热情。 “你们先喝,我继续找找信号。” “我都放弃了,每一处角落都看过了,还?有宴楠当初被困的、死去的地方,哪来的信号源啊,”命运灾眼说?,“你不是把自己当外人吗?在执着什么。” 闻映潮不回答,将意识网铺过福利机构的整片废墟。 顾云疆突然道:“他没有执着,也没有想为冥渊做事。” 占卜师看向他:“你明白?” 顾云疆走?在闻映潮身边,触碰他与梦境中的人和事相隔的那道障碍膜。 闻映潮面色平静,在废墟的角落蹲下。 顾云疆道:“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待着。” “他在逃避与那两?个人的相处,像逃避自己早就归属于冥渊的事实?一样。” 顾云疆能够读懂闻映潮。 如此悲哀。 在他蹲下的时候,闻映潮保持着扫描状态的终端,乍然蹦出一个红点。 那红点转瞬即逝,如果?不仔细看,多半会以为自己眼花。可闻映潮设定了语音提示,红点消失的瞬间,语音的尾声都没散完。 闻映潮僵了僵,他没声张,选择一点点根据意识的迴响调整位置,找到最合适的信号接收点位。 冰海福利机构,怨念不消。闻映潮一进来就觉得?吵,像无数被荼毒的生?灵于此地长眠、哭泣。 什么样的地方能滋养出这种灵魂。 不得?安息与解脱。 闻映潮决定少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期间命运灾眼来看过他,瞥见他终端上空荡荡的扫描屏幕,看了一会,又无趣地走?开了。 顾云疆陪着他,从白天?找到了夜晚。 命运灾眼开始骂骂咧咧地通过终端批评宴馨乔,邵寻把信息源可能出现的位置缩小到了一定范围,其中就包括闻映潮所?在的那一片墙角。 闻映潮看着终端上扑闪扑闪,难得?稳定下来的红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找到了。 哪怕位置只偏了一公分,红点都会消失。 闻映潮保持着终端搜寻的位置,咬住随身小手电,敲了敲位置对应的残垣。 里面是空的。 闻映潮从工具包里找出一把小锥子,对着墙壁钻了两?下。 粉末扑簌簌地落下。 顾云疆问:“他打开这面墙,会发生?什么?”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危险与阴谋在阴暗处发酵。 “是潘多拉的魔盒,”占卜师回答,“里面藏了一面镜子。” “二重世界的镜子,信号的来源也藏于其中。镜中映照出相对虚假,又相对真实?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自然,这两?个相对的参照物不同。” “冥渊给了镜中世界一场真实?的生?死游戏。” 占卜师把话说?得?不明不白:“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顾云疆?” 她不指望着顾云疆能说?出来,那本就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 “经歷了三年的挣扎,唯一能够向平行世界发出信号的镜中衍生?物,倒映出了闻映潮的模样。” 正如占卜师所?言,凿破不堪一击的烂墙,手电光反射在埋于其中的镜面上,刺得?闻映潮的双眼一痛。 他眯着眼睛,关掉手电筒。 借着微弱的夜光,他能看清镜子所?照出的,他的脸。 那样陌生?。 同时,占卜师的话语不轻不重,掷地有声。 “而?原本冥渊想引诱的人,是芙夏。” 第112章 溯流(5) 闻映潮赶在6月12日下午抵达镜水市。 宴馨乔一早就知道镜片内的信号源于她自己的衍生物,可?她?什么也不说,装模作样地拜託人去调查。 她?本身也没想到有人会对此上心。 命运灾眼联络她?的?时候,她?掐掉了怀中兔子玩偶的眼睛。 宴馨乔在给命运灾眼的?回应中问: “他?动了我留给她?的?镜子?” 显然,闻映潮非常怀疑,命运灾眼在转述宴馨乔的?回復时,没少添油加醋。 比如神情与动作——她?明明拨的?是语音通话。 “在意这些细节做什么?”命运灾眼满面笑容,“总之呢,新人,你摊上大麻烦了。” 命运灾眼的?原计划是,带闻映潮回到冥渊,让宴馨乔见见。 恰好?闻映潮接近冥渊本身,就是打算解决国王诅咒的?问题,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命运灾眼还有心?思开玩笑:“放宽心?啦,宴馨乔不会为难你的?。” 闻映潮道:“她?为难就为难吧。” 这趟冥渊之行,闻映潮最?终没能去成。 邵寻紧急通过命运灾眼给了他?消息,镜水市诞生了一个能力与闻映潮相似的?衍生物,藉由国王诅咒,失了控。 第243页 衍生物打碎世界的?界限,来到现实。 顾云疆描述不出?来—— 闻映潮得?到这个消息后,修改路程时,搭乘邵寻的?顺风车时,奔往镜水市的?天?网分部时,他?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顾云疆在闻映潮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 曾经的?他?举着枪,跪坐在镜水市的?狼藉里,马上就要在国王诅咒的?侵蚀下,扣动扳机。 当时在自己眼里,闻映潮是什么表情? 意识的?掌控者?,在剎那间就抢过了衍生物的?控制权,国王诅咒的?本体?优先级高?于一切分支,他?死死捏着顾云疆的?手,险些魂飞魄散。 顾云疆居然哭了。 顾云疆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闻映潮一时无措,甚至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邵寻和命运灾眼还在外面看着,相当于冥渊的?眼睛。 他?竭力地控制着表情,让自己瞧上去没那样在意,手上却在为顾云疆擦去泪水。 所有人都看见了闻映潮的?脸,就连顾云疆,都差点被他?害死。 他?好?像没有资格说自己无辜了。 从冥渊找上他?,他?跟着冥渊离开,接受宴馨乔的?委託时。 只要国王诅咒还存在,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睡一觉吧,”闻映潮浑身颤抖,字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就当是个噩梦,就当我……” “从没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 意识的?触鬚蔓延,如清流抚摸顾云疆行将崩溃的?精神。 替顾云疆阖上双眼。 ——于是接下来,就是顾云疆所不知道的?事了。 闻映潮问命运灾眼借了匕首,找到那个藏在角落里,被国王诅咒压制的?衍生物,眼也不眨,一刀钉穿心?脏。 不属于现实的?衍生物立刻破碎,变成一地的?镜子碎片。 “哎哎,”命运灾眼拦人,没拦住,“这下可?真的?没有对证了,你拿什么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啊?” 闻映潮答非所问:“便宜它了。” 他?忍不了,多让那个差点杀死顾云疆的?东西活一刻,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邵寻走过来,在终端上敲了几个数字:“打断一下,有个事。” 他?把终端画面展现在闻映潮眼前:“你刚刚救下那个人时,能力波动过大,持续处于不稳定状态,南桥市的?天?网很快就会来支援。” “你不压制住自己的?能力,我们将避无可?避。” “什么什么,”命运灾眼挤进?来看,“这个能力数值!你升级了啊,好?勐,和宴馨乔的?数据快持平了。” 闻映潮不关?心?自己的?能力问题,他?说:“你们走吧,让天?网把我抓了。” 邵寻劝他?冷静:“国王诅咒还在你体?内,冥渊随时可?以发动,你想镜水市的?悲剧在另外一处上演?” 命运灾眼附和:“对啊,你想让他?们得?逞吗?” 闻映潮:…… 等等。 你们不是冥渊的?人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逆反啊?! 但?经他?们一激,闻映潮的?理智总算回笼了些。 权衡利弊,邵寻与命运灾眼讲的?有道理。 命运灾眼说:“天?网的?人要到了。” 邵寻急切道:“想明白了没,想明白了就走,自证清白这事不急,我手里有证据呢!” 闻映潮说:“等等。” 顾云疆被他?安置在墙角,昏迷时的?人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眼角还挂着泪光。 闻映潮匆匆弯下身,用手盖住顾云疆的?双目。 然后轻轻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取走了顾云疆意识里被种下的?国王诅咒。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对他?的?两个临时搭伙者?道:“我们走吧。” 命运灾眼走在最?前面,和邵寻偷偷好?奇:“话说回来,你说手里有新人清白的?证据,是真的?啊?” “真的?啊,”邵寻说,“我把照片发你,前几天?给我们拍照的?那个人,拍到了他?的?身影。” “算算时间,那天?正好?是这里国王诅咒爆发的?日子。虽然照片拍摄的?时间比出?事早几个小时,但?从冰海到南桥,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花上半天?。” “空间传送者?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只要天?网有心?,就能知道真相。” “照片不是说印出?来给我吗,”命运灾眼推辞,“我要实体?的?,不要电子数据。” “那你转给你信任的?人,”邵寻道,“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到出?示证据的?那天?。” 命运灾眼:“几个意思?” 第244页 邵寻笑道:“冥渊要清理门户,我在谋划跑路。”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失败。” 走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的?闻映潮:……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声密谋。 邵寻的?车明目张胆地停在天?网门口。 闻映潮自觉坐后座,让命运灾眼上副驾驶。 他?不知邵寻和命运灾眼要带自己去何处,对未来充满迷茫,他?在发呆,委屈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在喉间翻滚。 不可?说,也哭不出?。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原来一个人的?世界翻天?覆地只需要短短一天?。 他?曾经还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瞒住,能够想到摆脱冥渊的?办法。 讽刺。 或许是因为顾云疆还没醒来,没有讲出?他?眼里的?真相,或许也因为天?网的?监控数据没有恢復——邵寻像来时那样,一路用闻映潮的?终端刷通行卡,非常顺利,无阻地从镜水市开到了长杨市。 离繁花之苑的?中心?澄海市最?近的?一座城。 邵寻说他?开不动了,要歇会脚,休息下。他?停车的?地方在郊区,几乎无人。 又?是夜晚,四下寂静,无星无月。 邵寻发消息,说让宴馨乔进?行长距离空间移动,也通知两人做好?准备。 闻映潮愣了愣:“转移到哪里?” 邵寻说:“谁知道,看宴馨乔心?情。冰海不能去,肯定会被排查,到一个我们都没去过的?偏僻处吧。” 闻映潮:“不……我的?意思是有多远?” 命运灾眼叼着一片吐司:“放心?,宴馨乔是‘s’级能力者?,镜水到冰海是困难了些,但?是横跨五六个城市的?距离,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把吐司袋递过来:“吃点,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闻映潮拒绝了:“我不想吃,吃不下。” 命运灾眼:“你问问你的?肚子,它同意吗?不觉得?浑身无力?长距离转移对身体?的?压力很大,可?能会撑不住。” 闻映潮自暴自弃地想,撑不下来就算了。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终端的?提示音乍响,深更?半夜,差点惊了闻映潮一跳。 命运灾眼也一样,吐司袋子一抖,摔在坐垫上,她?忙重新拎起来,说:“还好?给袋子封了口,面包没浪费……是不是天?网给你发信息定位,来抓你了?动作这么快?” 闻映潮早早设了静音,除非特别?关?心?提示,或者?重要灾害警报,平时不会这样响。 邵寻也紧张起来:“不会已经通知长杨的?地方天?网了吧,那我们得?赶快转移了,宴馨乔在冥渊,接收消息要时间啊。” 闻映潮点开新信息,它在6月13日的?零点准时进?入他?的?邮箱,没有署名。 里面只有一份命名为“1”的?附件。 比起临时发送,更?像是定时消息。 于是闻映潮说:“你俩先别?急,这不像天?网的?官方通知。如果真的?来了,你们丢下我,自己离开就行。” 他?下载附件,发现压缩包里面只有一段内存很小的?音频。 是顾云疆发的?? 除了天?网通知,只有顾云疆的?邮件能让他?的?终端响起。 他?会说些什么?既然是定时,又?是什么时候定的?? 偏偏赶在这天?……发给他?。 闻映潮忐忑起来,比收到天?网的?通知还要恐惧。 “是什么?”命运灾眼更?好?奇了,“点啊,为什么不点,怕病毒啊,大不了把这终端扔了。” 记忆之外,占卜师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云疆:“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对不对,会在这个时候给闻映潮发送邮件,不外乎就是那件事。” 顾云疆嘆气道:“我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估计自己都忘了。” 当时的?闻映潮没有那个碰播放键。 是命运灾眼看不下去,自告奋勇,从前座往后探身体?: “别?藏着掖着嘛,吓了我一跳,得?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不点我来帮你。” 顾云疆静静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命运灾眼的?手戳到音频的?播放键。 时长和它的?内存大小一样,非常短,只有七个字。 音频里的?声音微微失真,却和记忆外,那个作为旁观者?的?顾云疆声音重合: “生日快乐,闻映潮。” 生日快乐。 6月13日,是他?的?生日。 等命运灾眼慌里慌张地递纸巾时,闻映潮才发觉,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异样冷静的?他?,仅仅因为这七个字—— 第245页 泪流满面。 第113章 溯流(6) 顾云疆问:“画面怎么断档了?” 前一秒还在长杨市的夜晚,闻映潮破了两分钟的防,哭过后短暂地支棱起来?,不准备束手就擒了。 下一秒,周边的场景飞速变幻,成了幽森阴暗的深渊。 “因为他只打算让你看他想告诉你的东西,”占卜师道,“像那?天逃亡之后,后面颠沛的日子,其实无关紧要。” 顾云疆不表意见。 这一次,跟在闻映潮身边的人?,是宴馨乔。 闻映潮他和宴馨乔站在门?前,顾云疆隐隐觉得眼?熟,他应该在梦外见过。 “这里是冥渊之门?,”占卜师说,“一个冷知?识,冥渊之门?在冥渊之外,不属于冥渊。和问答迷宫一样,归属蔷薇墓土。” “在今天之前,闻映潮早就来?过一次。” 顾云疆不说话。 他继续看。 “你想死吗?”宴馨乔话语尖利,“想第二次进去,还不带钥匙?” 闻映潮很平静:“钥匙被我送出去了。不会拿回来?。” “那?破戒指这么重?要吗,冥渊的东西,丢就丢了。”宴馨乔深吸一口气。 “我必须去,”闻映潮说,“那?是唯一可以解决国王诅咒的希望。” 国王诅咒,小型月蚀,只有?冥渊的信物?才能够与之抗衡。 “我当初就算死在里面,也不能丢下戒指。” 宴馨乔:…… 你什么逻辑? 闻映潮说:“接受月蚀的赠予,成为冥渊的主人?,我也许可以在这些地方?畅通无阻。” 宴馨乔想骂人?:“也许个头?,别听命运灾眼?瞎讲,的确权限越高,能在冥渊出入的地方?越多?,可这扇门?根本不归冥渊!” 她缓了缓,继续道:“况且,逆反分子不谈,此处真心?实意侍奉月蚀的人?,都得不到的赠予,你觉得你可以?”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闻映潮难得吐出一句真心?,“我找不到。” “我找不到其他能让我得到拯救的办法。” “不会有?人?救我,我得自己尝试。” 他的语气镇静,顾云疆从中听不出波澜,他凑近了去看闻映潮的眼?睛,不如第一段记忆澄澈。 越发幽邃。 他快崩溃了。 顾云疆说:“我救你。” “什么都瞒着我,你过分,你混蛋。” 他跨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给了闻映潮一个触不到的拥抱。 宴馨乔静了静,最终挥手而去:“随便你。” 闻映潮说得对,她自己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伸手拉闻映潮一把。 再多?劝,也没用。 随着宴馨乔的离去,闻映潮一人?站在冥渊之门?前。彼时他的头?发及肩,远处,是冥渊的海景,他被烙印下的刻痕隐隐发烫。 闻映潮抬起头?,碧蓝如洗的晴空,万里无云。 “你在看什么?”命运灾眼?给他发语音消息。 闻映潮闭了闭眼?:“你能不能别时刻盯着监视器了。” 倦鸟思乡。 繁花之苑,亦或是冥渊的长空,从来?看不见晨曦之岛。 “走吧,”占卜师拍了两下顾云疆,“这段记忆结束了。” 顾云疆:“这么快?” 画面如玻璃般破碎,虚影飞溅,从顾云疆的身边擦过去,接踵而来?的故事,不可避免地滑向黑暗,跌入深渊。 “这段记忆本身就没多?重?要,向你展现,只是为接下来?的加冕仪式做铺垫。” 占卜师指间洗牌,手法熟练。看似随意地从其中挑出一张,国王坐在荆棘王座上,众臣俯拜。 国王在流血,挂着一副哭脸。 梦境的碎片拼成画面,与占卜师牌上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顾云疆在世界的另一边,看得清楚。 闻映潮开始成为冥渊的实验体。 小型月蚀淋在他身上,催化他的能力,他整个皮肤都开始溃烂,再被实验人?员手术修復,割开旧的血肉,缝上新的皮囊。 如此痛苦的循环,他一声不吭。 闻映潮每天都会来?到冥渊的日晷之前,把自己的祝祷告诉月亮。 好几次被偷袭。 冥渊使徒只看利益,没有?情谊。 他会把那?些人?的头?按进泥地里,扎好自己的伤口,踩着使徒的嵴背过去。 渐渐地,他从任人?宰割的实验体,变成在操控与被操控间辗转的傀儡。 他可以轻松地控制任何一个人?,从意识层面施加精神压力。 也可以被国王诅咒控制,被其他人?按着,咽下一整碗剧毒的残霞花。 他那?天差点?死了。 是命运灾眼?掐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他的命运不会结束在这里。 她拨动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什么都不管了,拼了命地向月蚀索取回应,心?不诚,但月亮一视同仁。 第246页 闻映潮强迫自己接受月蚀,与之共存。 还有?很多?很多?—— 顾云疆不敢描述他所见到的残忍。 而闻映潮仅仅用了一个来?月,就得到了月蚀的认可。 他从不主动进入冥渊,只在冥渊的外围行动。 降临来?得毫无预兆。 闻映潮坐在冥渊外圈的观景天台上,捂着自己方?才险些被封喉的伤口,掼着偷袭者的头?发,像拍皮球那?样,一下下往地上砸。 月光落在他身上,源于月蚀的刻印滚烫,扭曲、变形。 闻映潮一无所觉。 而处在冥渊内的所有?使徒,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猝然转头?。 他们的刻印也在变烫。 象徵着,主的诞生。 命运灾眼?没有?烙印,但她能看见命运。 她第一个到,当时闻映潮还在洗手上的血,他自己的血。 脖子上的纱布包扎得非常难看。 向来?嘻嘻哈哈的命运灾眼?难得严肃。 她说:“恭喜你。” “得偿所愿。” 闻映潮关掉龙头?,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 “我矛盾,”他这样说,“我希望能找到解决办法,又希望月蚀不要选我。” “为什么选我?” “因?为这不是你想要的,”命运灾眼?给他答案,“可命运就该如此。”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由命运灾眼?牵引,如木偶,走向他再也无法回头?的结局。 身居高位,使徒们单膝下蹲、行礼,残霞花满城盛放,风铃悠悠响,昭示新王的诞生。 “或许你会认为我这样说不合适,”占卜师道,“但闻映潮生来?在这种方?面天赋异禀。” “他哭了,”顾云疆说,“以为刚刚那?段路特意切个背影,我就看不出来??” 占卜师讶然:“他眼?眶都没红,你怎么知?道?” 顾云疆只说:“我没见过他哭。” “沈天星死的时候,他都没哭。” 可是短短的几段记忆,他已经见过了不下三回。闻映潮的哭非常安静,和顾云疆一样,在无声无息,无所觉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替过去的自己揩掉眼?泪的同时,也想替闻映潮擦去,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在。 可惜他们之间相隔了一道时间的鸿沟。 “只有?我不能指责他,丢下他。” 占卜师说:“你亲自带人?,端了冥渊。” 顾云疆自嘲道:“说来?可笑。” “其实,到了总攻那?天,我还怀抱着一丝妄想,乞求他可以与我回去。”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握住我的手,控制我的意识,要我把刀子往他怀里送。” 他看着闻映潮月色下那?张惨白的脸,伸出手掌,对着他虚抓了一下。 命运灾眼?在左,听从月蚀的旨意,为闻映潮加冕。 繁琐的加冕仪式结束后,闻映潮第一时间就去了冥渊之门?。 可正如宴馨乔讲的那?样,冥渊之门?属于蔷薇墓土,在整个冥渊拥有?了最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的闻映潮,无法让冥渊之门?开启。 他的钥匙给出去了,另一半在宴馨乔身上。 他怔然站在门?前,身上还披着月蚀赐予他的长袍。 良久,他慢慢抬起手,拍向那?扇古老的,镌满花纹的门?。 “不行,不行,不行。” 那?一下过后,闻映潮重?復性地继续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重?,他用力拍着门?,拍出了震天响,掌心?通红。 他竟然失了态。 即使闻映潮无比清楚,这扇门?他打不开。 他不过在泄愤,无处安放的情绪,被月蚀反覆折磨的痛苦,国王诅咒破土而出,支配他,破坏他脆弱敏感的神经。 他没机会了。 “为什么!” 门?突然狠狠一颤,与闻映潮拍门?的频率混在一块,从内部而来?,门?板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 有?另一股力量在里面撞门?! 是怪物?! 拍门?时的钝痛似被设了延时,一点?点?蔓延,被这样一震,闻映潮手上发疼发软。他滑坐在地上,意识延伸,能感应到因?他刚刚的举动,大?量怪物?堵在门?前,露出獠牙。 闻映潮停止了自己毫无用处的行径。 没救了。 他翻身,背靠着门?,把头?埋进膝弯里,怪物?在挠门?,摩擦刺耳。 闻映潮喃喃说:“我没救了。” 天网的通缉令早就下来?,他回不去繁花之苑,更找不到抵达晨曦之岛的办法,就算有?,上面的人?也不可能欢迎他。 闻映潮讨厌冥渊。 世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在门?前坐了半个晚上,冷风灌在他身上,他冷得很,浑身哆嗦。 一条新消息赶在这时传进终端,发出“叮”的一声。 第247页 闻映潮没点?,语音自动选择播放。 是命运灾眼?的声音:“哎,做什么呢?那?些使徒缠着我问他们的新主,烦死了,来?应付一下呗。” 她咬字亲切:“我的主?” 闻映潮掐住了自己的肉,把终端从手腕上卸下来?,朝海面上砸去。 “扑通”。 终端扑起水浪,沉进海底。 涟漪激盪。 从那?一天起,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被月蚀、被冥渊一点?点?逼成了个疯子。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希望。 如此渺茫。 抓住了,它就碎了。 第114章 溯流(7) 2718年9月11日。 澄海才入了秋,温度的转变却并不明显,余暑难消。正午时烈阳高照,灼灼炙烤地面,行人匆匆挡着太阳过路,炽热难忍。 记忆的场景飞快变化,顾云疆再次看见了自己。 这是闻映潮继承主位后,第一次离开冥渊。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站在天网总部对面的建筑楼前,戴着兜帽、口罩与墨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网总部矗立于繁花之苑的中心区域,这附近过路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发现穿着古怪的闻映潮,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闻映潮站在阴影下,唿吸沉闷,看着顾云疆在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雪糕,才从便利店里头出来,几个看着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抢袋子,挑雪糕,拆开。 好安静。闻映潮想,像一出默剧。 他泛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伞柄,闻映潮凉凉地看着混在人群里的四个人,看见他们表面称兄道弟,却从顾云疆的身上窃取源于日晷的生命力。 这是他作为冥渊之主,对日晷本源的感应。 日晷是月蚀的载体,是冥渊传达神谕的圣物,可惜人与物的信息传递终归有代沟,因此百年来,冥渊一直企图让日晷降临在人的身上。 据说有个险些?成功的例子,可惜造出来的日晷不听话,只能抹杀。 他们不需要?无法传达月蚀意?愿的日晷。 闻映潮不认得那四个傢伙,以前从没见过。 但?他清楚,这些?人是冥渊之门里跑出的怪物。 因为他的失误,如今已经变作人形。 取代了原本活着的人。 “不去找他吗?就在这边看着?” 顾默晚出现在闻映潮的伞下,变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与他一同望着顾云疆的位置。 “我就看看,不找他。”闻映潮说。 顾默晚点了点头。 “好吧,本来想着你如果过去,我也?能打个招唿。” 他微表遗憾:“让他知道我还在。” 闻映潮说:“抱歉。” 他是个胆小鬼,不知该如何面对顾云疆。 顾默晚陪闻映潮站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中,重新陷入沉睡。 剩闻映潮一个人目送着顾云疆与他的队友们回总部大楼。 他的骨节被他自己捏得生疼,闻映潮倏地笑出声来,话语像是在骂别人,又像在自嘲。 “该死?,我在嫉妒几个怪物。” 他们都?能悄无声息地扮演成普通人,藏起来,借别人的身份,窃取光鲜亮丽的背景。 吞吃顾云疆的生命力,还能和顾云疆勾肩搭背。 闻映潮感觉有火在他身体里烧。 日晷实验无疑是成功的。 “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他说。 丢下狠话,闻映潮不准备久留,正如他和顾默晚的对答,不过是来见见顾云疆,仅此而已。 他到来得无声无息,离去也?同样如此。 记忆的画面再次破碎,化作一块块虚幻的模煳的光影。顾云疆发现,越到后面,闻映潮想给他看的东西越破碎,越短暂。 有关?冥渊的部分,越来越少。 可只是偶尔让顾云疆窥见一点,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说:“其实那一天,我看见闻映潮了。” 甚至连闻映潮都?没发现,顾云疆回过一次头。 他在往来的行人中立刻捕捉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此一瞥,就认出了闻映潮的身份。 他心中咯噔一跳。 可等?他再去看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后来,顾云疆经常觉得,哪里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好几次顺着自己的直觉追出去,捕捉不到半分人影。希望与失望并存,到了后来,他几乎以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些?在闻映潮的记忆里得到实证。 他在繁花之苑,在各种?地方看着顾云疆,却从不让他找到自己。 10月15日。 顾云疆加了班,晚上才回到租住的房中,如平常一样推开家门。 这几个月下来,他早习惯了冷冷清清的屋子,还买了一袋新的泡面。 不想今日家中居然有人,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纸质的通行票。 闻映潮撑着脸,拿着通行票在顾云疆面前晃了晃:“好慢啊,顾默晚,我等?了你好久。” 第248页 顾云疆在一秒之内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把门迅速合上,反锁了。 “紧张什么?”闻映潮悠然道,“冰海的票,你想去冥渊?我可以自作多情,觉得你要?来找我吗?” 顾云疆面色一变,扑上来抢:“还我!” “别急,”闻映潮闪身避开,把票高高举起,“我都?来见你了,你还有什么可去的?听我的,撕了吧。”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电子通行票吗?刷终端就能进。” “还是说……” 在顾云疆抢夺通行票的过程中,闻映潮顺势攥住顾云疆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 他嗅了嗅顾云疆身上的气?息,心下微沉,同时又把话音放得十分暧昧:“你删除了自己在总网的购票信息?” 不能再让那四个怪物吸取日晷之源了。 那是顾云疆的生命力。 他也?不想让顾云疆去冥渊。 顾云疆的语气?越来越冷:“还给我,闻映潮。” “不还。”闻映潮说。 …… 他在做什么啊。 明明打算和顾云疆好好说话的,结果弄成这样。 顾云疆威胁道:“我通知天网了!” 闻映潮不在乎:“你最开始怎么不通知?” 顾云疆火了。他如以前那样,使?劲一撞,把人按倒在沙发上,锤着闻映潮的肩膀,又打又骂。 闻映潮不用能力的时候敌不过顾云疆,那张冰海的票被顾云疆连着手套扯下来。 结果只是一张画了几个字的纸。 压根不是真正的通行票。 “骗你的,”闻映潮喘着气?,把头别向?一边,“票我早撕了。” 顾云疆抓着他的领口,逼闻映潮看自己:“你怎么还敢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闻映潮直面上顾云疆微微发红的眼眶,原本想说的混帐话哽在了喉咙里,转啊转,讲不出口。 顾云疆想揍他一拳,没打脸,打到了边上的沙发里。 “我想你了。” 闻映潮忽然说。 这是他被冥渊污染后难得的一点真心,他小心翼翼珍藏着,不敢露馅,也?不能丢弃。 全都?剖出来,送给顾云疆。 可惜顾云疆一句话就让他回到现实:“你个骗子,我信你?” “既然想我,为什么在镜水市要?操控我,为什么跑了这么久,都?没想过来找我解释,来看看我?” 顾云疆推他:“你知道我打听了多久才得知你在冥渊的消息吗?冥渊是独立势力,你让我怎么找你回来?” 哪怕声音里带了哭腔,但?他自始至终没掉下泪来。 “是不是有人胁迫你,你到底在冥渊那种?地方做什……” 顾云疆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闻映潮的手背上的烙痕。 冥渊使?徒身负特?殊的印记,这是繁花之苑的常识。 先前闻映潮一直戴着手套,因此他没能发觉——现在他看见了。 他问:“这是什么?” 顾云疆掐着闻映潮的腕子,指着上面和皮肤融为一体的印记,声音发抖:“这是什么?” “回答我,闻映潮!” “大惊小怪,”闻映潮说,“你既然知道我待在冥渊,被打上冥渊的标记,很奇怪吗?” 顾云疆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不,不是……” 闻映潮的印记,和他见过的所有印记都?不一样。 “你不是冥渊的普通使?徒,你的等?阶要?高一些?,对不对?” 顾云疆想知道真相,又恐惧闻映潮给他的答案。 闻映潮戳破他心中存着的最后希望:“我是冥渊的主人。” “距我登上王座,已有两个月了。” 顾云疆不想再听闻映潮讲话,抄起桌上的玻璃杯往人身上砸。 闻映潮侧身一避,杯子摔在地上,碎片迸溅四散。 “你有病,”顾云疆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回来干什么的?” 闻映潮重复:“我想你啦。” “……” 后面的发生的事情,惨不忍睹。 别说是当年的顾云疆,就算是成长到一定程度,处于记忆之外的他,跟随这段梦境,回忆起过往的经歷,依然不忍直视。 他和闻映潮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大打出手,结局是他依旧让闻映潮跑了。 把屋里弄得一片狼藉,隔壁以为他们拆家,过来敲了好几次门。 闻映潮把顾云疆压在地上,手脚用不知哪来的麻绳捆住,胳膊堵顾云疆的嘴。 他假装无事发生,在邻居第三?次来叫门时,不轻不重地喊:“不好意?思,我们动作会放轻一点的。” 顾云疆认为,隔壁必然大受震撼。 他对着闻映潮的手腕咬了下去。 太?难得了,他咬了一嘴的血,闻映潮都?没叫出声。 顾云疆觉得自己没用多大的力,怔了一下。 第249页 那里有旧伤? 闻映潮笑笑,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背靠在家中的门板上。 那是闻映潮死?前最后一次说他。 ——“顾默晚,你幼不幼稚啊?” 他拦不住闻映潮离开。 下次见面,是10月17日。 闻映潮坐在天网的高墙上,撑着黑色的遮阳伞,向?着顾云疆打招唿。 他没有笑,带走了芜司、莱砂和贾稔的性命。 可怖的意?识压制覆盖在整个天网总部之中,他的神情是那般漫不经心,如神明漠视万物,翻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前两日对方与自己的见面,不过小打小闹。 闻映潮若是想,没人能够挣开他栓束意?识的锁链。 他在芜司的身上钉下最后一根钉子,温热的血液溅到身上。 做完,他目光平静地转身,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你还有别的朋友吗?”闻映潮问。 比冰霜寒冷。 第115章 溯流(8) 这是闻映潮与顾云疆彻底决裂之后,仅剩的最后一段回忆。 在确认南晴被天网送走之后,闻映潮就收了手。趋利避害是物种的本能,想那怪物也清楚这点,将来不会再刻意接近顾云疆。 他?只需要保证,怪物不会再汲取顾云疆的生命力就可以了。 闻映潮收回了自?己的精神网,大范围的压制消耗过大,以至于他步伐都虚弱发软起来。 他?替顾云疆整理好衣襟,似乎打算临走前,再吻他?一下,看他?最后一眼。 闻映潮没有那样做。 他?说?:“再见了,顾默……” 闻映潮停了停,纠正?自?己的用词: “顾云疆。” 画面翻转,时?间来到了冥渊终结那天。 偌大的殿堂,只余闻映潮一人独坐其中,头顶的琉璃火噼里啪啦地烧,他?的终端早就丢弃,宴馨乔通过冥渊的电子屏联络他?。 “你想死吗?”宴馨乔第一句话就开骂,“我听说?你的事迹了,有些事又不是你干的,为什么?要承认?” 闻映潮不说?话。 “你把外面的日晷关了?”宴馨乔又问,“关掉所有保护机制,封锁月蚀,遣散所有冥渊使徒,只留下最外层的梦魇幻境——繁花之苑发起攻击,你怎么?自?保?” “闻映潮,你是不是哑巴了?” 宴馨乔猜出他?的意图:“你想毁掉冥渊?你毁得掉吗!” “你别管我了,”闻映潮缓缓开口,“到蔷薇墓土了吗?命运灾眼呢?” 宴馨乔觉得闻映潮在说?废话:“我有二重世界。” “你才是,别管我,”宴馨乔继续,“你会?死。” 闻映潮“嗯”了一声?。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说?,“放过我吧。” “我不想最终变得和他?们一样,”闻映潮闭了闭眼,“我早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情感在泯灭,阴暗的想法从?心底滋生,叫嚣着冲破胸膛。 他?不希望连“爱人”都失去,沦为与那些冥渊使徒无差的堕落者。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对面的宴馨乔失语。 “你说?的‘他?们’,也包括我吗?”她问。 不等闻映潮回答,宴馨乔就挂断了通讯。面前的电子屏重归一段寂静,半天无人操作,“噗”地一下熄灭了。 闻映潮站起身,准备起身迎接顾云疆的到来。 “我不想你死。”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道声?音。 不是顾默晚,顾默晚不会?说?这种话。 “我来想办法。”那个?声?音说?。 闻映潮没理会?,他?展开自?己手里的纸团,吞咽下被磨成粉末状的禁药,蝴蝶之吻。 又苦又干。 意识里的声?音消失了。 而闻映潮,一步一步走向他?为自?己安排好的结局。 在名为记忆的梦境之外,顾云疆久久没能开口。 这是既定的,无法转圜的事实。就算他?想阻止,也不能改变过去。 画面静止,记忆定格。 “真?是恰到好处,”顾云疆说?,“记忆再往前走一点,我就会?看见当年?他?死去的样子。” 占卜师说?:“他?不想让你见第二次。” 顾云疆抚摸着冥渊冰凉的雕花柱,抬头看顶上熊熊燃烧的琉璃火,用手挡住刺眼的火光,画面却煳成了一团马赛克,正?在消失。 “结束了?”顾云疆问。 “结束了。”占卜师说?,“外面的事情,他?们也做完了。” 这段记忆,不仅是闻映潮答应好了,要“告诉顾云疆”的一切,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免顾云疆过早醒来。 梦境开始解离,地砖一块块破碎,漂浮成空中的杂质,唯有穹苍之上月光连绵,高悬不灭。 连带着占卜师一起,成为重重梦境下虚幻的泡影。 第250页 长梦初醒。 兴许是在梦里待了太久的缘故,顾云疆睁开眼就觉得头疼,他?闷哼了一声?,勉强撑起脑袋,才发现自?己趴在别人的背上。 闻映潮在背他?。 顾云疆的第一个?想法是:闻映潮怎么?这么?瘦啊。 骨头硌到他?了,酸疼。 闻映潮被顾云疆的动作一晃,一个?没踩稳,台阶绊了他?一跤,踉跄了好几步,整个?人往前摔去! 好在邵寻扶了他?一把,也扶住了将将滑落的顾云疆。 “你会?不会?背啊,”顾云疆在他?身上骂,“这都站不稳?” 闻映潮:? “醒了就下来。”闻映潮干脆撒手。 顾云疆把自?己变成一只章鱼,挂在他?身上,没动。 “你背一下我怎么?了?”顾云疆说?,“就这么?急着把我甩了?” 他?环顾四周:“离开问答迷宫了?” 闻映潮扒他?:“离开了。” 闻映潮怎么?都没法把死死缠着自?己的顾云疆弄下来,估摸着就算自?己真?摔了,对方也不会?撒手,他?费力道: “听话。我背你一路了,重死了,下来。” 顾云疆:“哦,不下。” 闻映潮:…… 打击报復,这一定是顾云疆在报復他?。 沈墨书插话道:“你接受还挺良好的,从?问答迷宫里头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气什么?,”顾云疆说?,“睡了一觉,醒来就从?问答迷宫出来了,多是一件美事。” 他?骗人的,顾云疆对于闻映潮私自?操控自?己入梦,还在梦里玩弄他?的行为很不满。 当然?,有最后一层深梦的影响,顾云疆不捨得说?太重的话。 他?看见了闻映潮的绝望。 到最后完全放弃,死气沉沉。 他?说?:“所以已经到蔷薇墓土了?刚从?问答迷宫出来?” 陈朝雾应道:“嗯,刚出来不久,你就醒了。” 闻映潮抱怨:“启明就是个?坑货,带着他?,后面根本分不出来哪面镜子是对的。” 邵寻附和:“镜子也能变狡猾,一面镜子,三个?问题,它全用启明的记忆来回答,全是真?话。” 顾云疆“哦”了一声?。 他?们既然?安然?通过了问答迷宫,就证明这个?小阻碍没有拦住他?们。 顾云疆猜想闻映潮会?使用的解决办法:“你修改了启明的意识?” 闻映潮:“嗯哼。” “说?谎的那个?就是真?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六百年?的记忆庞大复杂,沈墨书忘不掉,并且敏锐,闻映潮必须准确找到记忆切入点,并根据他?所了解的进行微调,不得露出端倪。 何况,闻映潮看不到沈墨书的记忆。 顾云疆想,这种情况下,他?醒不醒着都一样,都要依赖闻映潮的能力。 于是他?道:“做正?事吧,启明带路,你消除过墓碑之锁,应该知?道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沈墨书:“我不知?道啊。” 众人齐齐扭头转向沈墨书。 闻映潮没转,顾云疆挂他?身上,转不过去。 沈墨书慢慢悠悠地补充道:“我的墓碑之锁是沈冥,就是我哥解决的,被控制的时?候我全无意识,正?巧,我们顺路,我的目的也是他?——所以他?的坟墓在哪?” 沈墨书离开蔷薇墓土时?,沈冥还没有死,世事流转变迁,此?处也与沈墨书记忆里的过去大相迳庭。 想找到沈冥的墓,对他?而言有点困难。 但顾云疆接触过,陈朝雾也知?道。 “得了,我才是那个?带路的人。” 顾云疆唉声?嘆气,终于放开闻映潮,从?他?身上跳下来。 闻映潮背了顾云疆一路,总算轻松了些,腰疼腿疼,龇牙咧嘴地锤着自?己后背。 “走吧。”陈朝雾站在最前面。 蔷薇墓土的风景与繁花之苑并无太大的不同,问答迷宫的出口在海岸边,穿过一道长长的海上阶梯,隐约可见远处的本土高楼林立。 “我还以为执灵的起源之地会?很神秘,”邵寻嘀咕了一句,“现在看来还挺接地气的。” “高楼大厦就不神秘了?”沈墨书笑道,“哪来的刻板印象。” 入口处无人看守。 别说?进入此?处便困难重重,蔷薇墓土是本源之地,他?们从?不在外来者这方面下功夫。 不,他?们不把通过问答迷宫的人当作外来者。 不论是繁花之苑,亦或冥渊,都曾经是蔷薇墓土的一部分。 “今天天气不太好,”闻映潮说?,“看着要下雨,谁带伞了?” 陈朝雾从?包里拿出一把。 第251页 邵寻摸出第二把。 “你们出门不带雨伞?”邵寻左右瞧了瞧,没有第三把伞,“两把伞撑五个?人,撑得住吗?” 沈墨书说?:“还没下呢,打雷再说?嘛。” 顾云疆奇怪道:“可以去里面买啊,又不是没商店。” 邵寻:“不用换钱?” 沈墨书:“换什么?,不都是终端一扫就行吗?” 邵寻:…… 他?孤陋寡闻了。 顾云疆打开寻路系统,讲到这里,他?补了一句:“说?特殊的话,墓海那边倒挺别致的。” 蔷薇墓土实行海葬,有专门的墓海来埋葬逝者的骨灰。海上有座无人长住的岛屿,上面立满了墓碑。 “百年?前年?岛上有一座村庄,后来村庄被海啸淹没,无一生还。现在过去,还能看见一些遗蹟——那村里的屋都是独栋,不容易垮。” 顾云疆意有所指道:“沈冥的骨就葬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沈墨书接话:“沈冥不是在海啸里死的,那个?村子连接着冥渊之门,是通往蔷薇墓土的第二条路。” 也是他?被献祭的地方。 墓海中央的岛屿,曾被蔷薇墓土称作祭祀月亮的圣地,万人敬仰,万众朝拜。 万物因何朝拜? 当年?的沈墨书被推到高台之上,无法理解,不能理解。 他?红色的嫁衣鲜艷如血,锣鼓震响。 他?的亲哥哥,在前一天还和他?说?“不要怕”的沈冥,用人偶丝线吊着他?,把他?推进湖底。 那个?瞬间,他?一定是死了。 这是沈墨书百年?都忘不掉的恐惧之源。 哪怕所谓“圣地”,到如今已是无人祭拜的埋骨之所。 沈墨书悄悄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想平復自?己归乡而加快的心跳,故作轻松,笑道:“走吧,附近应该有通往墓海的轨道列车。” “尽早解决,尽早回归。” 第116章 长生(1) “蔷薇花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 “下一站,墓海。” 唯一途经墓海站的列车,尾部?车厢的乘客寥寥无几?,列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离开蔷薇花园后,不出五分钟,便响起了“列车前方到站:墓海”的提示声。 从问答迷宫到墓海,一路上花费了两个来小时。邵寻在半途睡着了,他坐在闻映潮左边,头一点一点,没有碰到任何人。 到站前,沈墨书把他拍起来:“走?了。” 邵寻立刻睁开眼睛,他似乎没有初醒时的缓冲期,目光一片清明。 列车还在行驶,他问:“快到了?” 沈墨书点头:“马上到。” 说完,他遥遥望向?窗外。 相比于他的记忆,墓海周边新修了不少建筑,以及围栏,路也重新做过,大相迳庭。 但海面的那座岛没有变,被沈墨书远远收进眼底。 在这站下车的只有闻映潮一行人。 “你们打算自己解决墓碑之锁的事?”邵寻多?问了一嘴,“不用?通知这里的管事人?” 沈墨书嗤了一声,他偏见?很大:“通知什么,他们又不知道墓碑之锁的存在,再说了,也没人管。” “再说,你不就是监督者吗?” 邵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总有种瞒着别?人偷偷干大事的心虚感。 闻映潮插话道:“顾云疆和?陈朝雾上次过来也没通知。” 对于蔷薇墓土的人而言,他们仅仅睡了一觉,月蚀之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朝雾说:“你知道得还蛮清楚。” “他知道的可多?着呢,”顾云疆顺口道,“我去租船,你们是喜欢自动的还是手动的。” “自动,”闻映潮率先道,“我是懒人。” 顾云疆哭笑不得:“又没让你开船,自动还贵呢。” “自动,”陈朝雾平静道,“钱我来付也行,抱歉,顾。你的船技,不敢恭维。” 顾云疆有钱,就是随口一逗,自然不会让陈朝雾补价。 在场上过顾云疆贼船的只有陈朝雾,闻言,剩下俩人也纷纷道:“自动多?好!特别?好!设定好路线,又不用?自己开,还能?在路上歇着,聊聊天呢。” 正?好顾云疆有自知之明,他也不想开船,从善如流道:“听你们的。” 今天虽说是阴天,海面上却?无风无浪,自动驾驶行进缓慢,只有船底拨出浅浅水花。 一路航行平稳,没有颠簸。 沈墨书坐在船的尾部?,给邵寻递了一根棒棒糖:“吃吗?” 邵寻接过来:“吃。” 棒棒糖是牛奶味的,他含在嘴里,随便和?沈墨书聊了两句:“你很喜欢吃这个牌子?” 沈墨书自己也咬着一根,水蜜桃味。 他说:“是啊,这个牌子的糖甜,味浓。吃惯了,吃不下别?的。” 第252页 “行吧,”邵寻道,“连结推给我,我回去也买几?袋。” 沈墨书玩弄着棒棒糖的棍子,漫不经心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回不去?问答迷宫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迷宫的镜子里也没有你。” “不担心,”邵寻说,“有顾云疆在呢,再不济,还有陈朝雾和?闻映潮。” 顾云疆坐在前排,悄悄竖耳朵偷听。 “你还真相信他们,”沈墨书失笑,“那我呢,你不好奇我的来路?猜猜我的能?力?” “你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邵寻先作解释,再道,“好奇有什么用?,你会说?” 沈墨书:“不会。” 邵寻:“那不就得了。” 沈墨书托着腮,没看人:“但是我好奇你。” 邵寻:? 他说:“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沈墨书说:“冥渊的刻痕清除得那么干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 邵寻:“啊?” 沈墨书舒出一口气:“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讲。” 邵寻不喜欢追问,但沈墨书的话语令他不得不在意,他微蹙眉心,道:“说明白些,什么意思?” 沈墨书说:“你真的想听?我这的情报可是要花钱的。” 邵寻:“你不想讲你提什么?” 邵寻不比旁人,他作为代理人,扮演者各种身份,天生对信息敏感。 其实他早有所觉——从他还原出冰海那张照片的时候开始。 2718年6月8日?,他在冰海。 只是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细思罢了。 沈墨书神神秘秘道:“你不懂,这是商人的营销手段。” “抛个钩子,等你们咬。” 闻映潮听这话,就想起自己在二?重世界时,无良情报商贩随时随地都在推销的行径。 太黑了。 邵寻听完他解释,咬着棒棒糖站起来,直接道:“哦,那我不买了。” 沈墨书:? “你这就放弃了?”沈墨书愣了愣,“你不想知道吗?” 他方才分明表现得很在意。 邵寻奇怪道:“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有工作有生活有副队,那点事重要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必须得知道的未完成?的使命。” “要么你免费讲,不免费我就不用?知道了,拜拜。” 闻映潮没绷住,笑了出来。 沈墨书无言以对。 他戳了两下前排的闻映潮,死亡凝视。 顾云疆故意板正?着脸谴责道:“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聊天,还笑他,快给我们启明道歉!” 沈墨书:“你们都在听好不好!” 顾云疆道:“我那是光明正?大。” 闻映潮勉强止住上扬的嘴角:“你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啊,启明。” “喂,”邵寻无奈道,“没人在意我的感受吗?” 沈墨书:…… 陈朝雾从头到尾都没插话,她专心听着海船的回音,判断到墓岛的距离,与一切突发状况出现的可能?性。 正?逐渐靠近。 陈朝雾适时打断其余几?人的对话:“注意些,我们航行路线的正?前方有艘船,船上无人。” 语毕,她又补充道:“起码我没有听到活人的心跳。” “无人之船?” 顾云疆收回心思,他到船头去,往远处眺,只能?看见?一水的深波。 他无奈道:“朝雾姐,你听的也太远了。” “不远,”陈朝雾说,“约半个小时就能?到。” 事实证明,陈朝雾估的速度与时间很准,从顾云疆遥遥看见?空船,再到他们与船擦肩而过,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 连秒数都停在“00”的位置。 “临近海中央,这是手动船,权限锁还亮着,”顾云疆趴在船边,戳闻映潮,“看出什么了没。” 闻映潮说:“要么上面的人弃船离开,没点击结束时长,要么租船者凭空消失。” 他们没为空船停留,目送着船只远去,闻映潮才说:“我倾向?于他们凭空消失。” “船上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掉在桌子上,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摆放规矩,救生衣和?小艇也在。不像是慌忙之下的逃窜。” “再说,墓海有什么危机要他们弃船离开?何况船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破损,也没进水。” “这种船上都有保护机制,离开船反而更危险。” 顾云疆鼓掌:“不愧是我对象。” 沈墨书:“你们什么时候覆合了?” 邵寻:“你关注点偏了吧?重点不应该是船上人为何消失吗?” 沈墨书觉得莫名其妙:“那关我什么事?” 他全乎是顺口说出来的,话音一落,沈墨书就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觉得话语太过薄情。 是长生给他带来的孽。 “我们也不能?停下来找答案,我想,这里谁都没有那个闲情逸緻,”闻映潮和?他们分析,缓解沈墨书的尴尬处境,“况且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个猜测,没有实质证据。” 第253页 “万一是对面有个能?够在海面上行走?的能?力者,组团玩冲浪去了呢?” “谁说得准?” 顾云疆说:“有道理,哪怕真的出了事,也是由蔷薇墓土的官方来做决定,不该让我们插足。” 邵寻承认他们说得没错。 他道:“我只是觉得诡异,如果这种事同样也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如果是经常性出现,那墓海早该被封锁,”闻映潮说,“如果是陡生意外,那时机未免过于巧合了。” 顾云疆同意:“不论怎样,我们初来乍到,这艘船上的人结果如何,都不会是我们的问题。” 陈朝雾也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是警告。” “自动航行线路并非固定,会根据当日?的气候、风向?,规划出一条最快的路线。就算在同一天、同一条船,早晨和?夜晚的航行路线也未必相同。” “可是这艘船却?正?好卡在我们抵达当天,停泊在我们的航行线路上。” “租船都有时间限制,手动船长时间无人操作会发出警告。因此?,从他们消失在船上,到我们经过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像提前蹲点。” 邵寻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他起来,把半个身子探出船外,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动作,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海。 “被人盯上了,”他考虑得多?,“从我们到蔷薇墓土,至此?满打满算,不过四个小时。” “目前还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是敌是友。但能?够确认,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万事皆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云疆直接问陈朝雾:“距离抵达墓岛还要多?久?” 陈朝雾说:“快了,十分钟。” 闻映潮走?过去,把邵寻拽回船内:“放宽心,我的精神绷着呢,可不敢放松。” 从问答迷宫出来后,他又戴回了眼罩。邵寻与他对视一眼,轻轻拨开了闻映潮,道:“职责所在。” 沈墨书说:“没看出来,你这监督者还挺尽职的。” 邵寻翻白眼:“我一直都很称职。” “没事,要真有危险,拿我给你们当探路石就行,”他嘎嘣嘎嘣咬着嘴里没吃完的糖,“我的能?力,不就是这个作用?嘛?” 闻映潮和?顾云疆异口同声:“不许。” 陈朝雾也劝:“没人有这个想法,尽量不出事才是上策。” 邵寻揣测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的能?力是长生?” 沈墨书主动忽视掉前面三人的阻拦,背倚着栏杆,选择只回答邵寻的问题。 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因为刚吃完糖的缘故,连话语都带了点儿蜜意:“猜错了。” 他望着远处越发清晰明朗的岛屿,似笑非笑: “是‘不死’呢。” 第117章 长生(2) 一行人最终平安抵达墓岛,途中再没出现过所谓不详的小插曲。 墓岛是蔷薇墓土的陵园,岛上荒寂无人,隔几步就能?看见一座碑,有些多年的老碑经歷了日晒雨淋,千疮百孔。 “好?荒凉,快认不出来了,”沈墨书说,“我记得这里以前有很多树,再往前?是村庄和耕地,每年祭祀到来的时候,特别热闹。” 也许是因为重归故土,他?将得到原咒,沈墨书的话不自主多了些,甚至有些感慨:“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祭祀那天我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有很多有趣的玩物。” “看祭典的时候,更不明白,他?们要带那?个台上身着红衣的人去哪里。” “一度期待。” 时间洗不掉烙进骨子里的伤疤。 闻映潮蹙着眉叫停:“沈墨书,你能?不能?别说得跟遗言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自己办丧事。” 这是闻映潮第一回在旁人面前?喊出他?的真名?。 沈墨书闻言,没反驳:“是不是遗言,谁知道呢。” “让他?讲,”顾云疆说,“难得他?肯多话。” “生死有命。” 沈墨书笑笑,没继续惹人不快,他?道:“我不多话了,你们随意。” 在荒丛中继续穿行。 陈朝雾倏然抬手,拦住了几人:“等一下。” “有动静。” 邵寻往手掌上绑绷带,缠住方才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他?问:“在几百米外?” 陈朝雾道:“就在附近。” “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女性,她跟踪了我们很久,刚刚踩中了一株草杆。” “我们说话,她能?听到,她要跑了。”陈朝雾不紧不慢道。 邵寻:…… 他?怀疑陈朝雾早就听见了,为防打草惊蛇,路上没说。 直到凑近了才提。 好?黑啊。 这一窝人切开全是黑的。 陈朝雾持续爆点?:“现在人在正北方向,距离约二十二米。” 第254页 那?边正好?有个废弃的五金商店,可以?遮挡身形,商店的牌子都?烂掉了,只余下半截“占”字。 顾云疆看了邵寻一眼,邵寻意会,分别从?两?边包了过去。 建筑后面的人也躲不住了,不管不顾地沖了出来。 闻映潮站在原地,从?沈墨书刚拆的零食袋里摸了一块薯片:“好?像是命运灾眼。” 沈墨书低头看着自己的袋子,是小包,里面本来就没多少。 他?问:“你不是不吃吗?” 闻映潮:“看戏得嘴里嚼点?什么,不然不得劲。” 沈墨书:“你怎么不去,看着你对象和别人追?” 闻映潮又很自然地摸了一块薯片,硬扯:“我身娇体弱,不适合做这种事。” 沈墨书:……骗鬼去吧。 不出五分钟,邵寻和顾云疆就带着命运灾眼回来了。她被?压着肩膀,胳膊后扭,一人一边,腕上还拷着能?力的限制环。 但她的表现并?不狼狈,见了闻映潮,还有心思扬起一个漂亮的微笑,打招唿:“好?久不见,主。” 闻映潮后退两?步:“别好?久不见了,上次你背后捅刀的事,我还记着仇。” 当时他?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復,只隐约觉得命运灾眼不会故意害他?,选择把命运灾眼被?人偶游戏锁住的部分还给她。 转头,她催动了国王诅咒,从?根源开始破坏闻映潮的精神。 人是会变的,曾经的宴馨乔是,命运灾眼也是。 帮助他?、劝阻他?、救过他?的人,变成了利刃,虽然他?们直接没有多大的情谊,这一刀不痛不痒,难免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对不起嘛,主,”命运灾眼道歉,“冰海那?天是形势所迫,不对你动手,我走不掉。” “你看,我以?前?也救过你,我们扯平了。” 闻映潮听得牙疼:“别喊我主了,你跟我扯平,又没和他?们扯平,干跟我打招唿,有什么用?” 顾云疆:“嗯哼?” 他?记仇得很。 在只有几个人,并?且全部知道他?本性的情况下,索性不装了,话语温柔,却无端溢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怎么,只和闻映潮打招唿?” 他?轻轻道:“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呢,命运灾眼,和我讲讲,好?久不见?” 命运灾眼道:“哎哎,和你结梁子的是占卜师,不是我,别搞混了啊。” 顾云疆说:“我知道你不是芙夏。” 他?让邵寻先松手,自己一人控制着命运灾眼,故意嘆息道:“可是,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呢?” “谁跟着你们了?”命运灾眼不高兴道,“是我先来的,算时间,是你们跟着我。” “哦,”邵寻明白了,“所以?那?艘无人船,是你的。” 他?们上岸前?先绕岛转了半圈,没在附近遇到过其他?船只。 而命运灾眼显然才到不久,她看着命运,能?准确捕捉闻映潮等人的动向。 也必然早能?够就料到自己的结局。 ——她清楚自己跑不掉,故意暴露自己,被?他?们抓住。 一段时间没见,她原本稍有缓解的人偶症状又捲土重来,虽然还能?动作?,但下肢僵硬,走路一停一停。 “不是我,”命运灾眼纠正,“是我们。” “岛上只有她一个人。”陈朝雾立即道。 命运灾眼耸肩,妥协道:“你们啊,仔细想想,除了冰海那?事,其实我和你们没多大仇怨嘛。有什么话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讲吗,扭得我胳膊疼。” 顾云疆:“‘谨代表冥渊,宣告归来’,嗯?” 命运灾眼:“打工人,体谅一下,不那?么做,我就会变成‘他?’的人偶。” 闻映潮:“他??” 起码在七年前?,命运灾眼的人偶化还没有那?样?严重。若非她主动提起,根本看不出她被?变成人偶的部位在何处。 命运灾眼说:“不可以?说,人偶会让他?听见。” 她意有所指:“你们之?中,有人知道。” 众人沉默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命运灾眼最受不了这样?的注视,投降:“好?吧好?吧,谁让我技艺不精,被?抓住了呢?” 她不慌不忙地抛饵:“不如?来做笔交易吧,我把你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们,前?提是我能?说,再替你们实现一个愿望,解开我的手铐,放了我嘛,好?不好??”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闻映潮说,“可以?,命运灾眼。” “别这么说呀,我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她可怜兮兮地眨眼睛,“你知道的,要是你能?够毁掉那?个地方,我第一个拍手叫好?。” 命运灾眼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几番试探下来,顾云疆确信从?命运灾眼嘴里撬不出东西?。 第255页 但她最后一句话没有说谎。 命运灾眼从?来都?不属于冥渊——月蚀催生出拥有自我意识的能?量体,从?来不能?成为冥渊的养料。 她代替了芙夏,换来一线希望。 想到芙夏人偶化的可怖情景,顾云疆想,也许命运灾眼的努力也没有那?样?尽如?她意。 也许她真的被?下了不能?说出口的禁制。 “别拖时间了,”顾云疆道,“边走边说。代理人,把命运灾眼带上。” 邵寻对命运灾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可以?自己走吧,我不喜欢用太强硬的手段。” 命运灾眼说:“我看你抓住我的时候就挺强硬的。” 邵寻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你不肯配合,我同样?会用些手段。” “绝情啊,”命运灾眼选择顺从?,她摇头,“我当年还以?为你死了呢。万幸,还活着,这些年过得挺好??” 邵寻:? 在对方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邵寻尽量不露出破绽,他?随意道:“不好?。” “嗯?”命运灾眼歪头,“你现在在天网?压榨你了?” “没,”他?言简意赅,“被?别人压榨。” “那?你可真惨。” 命运灾眼不走心地附和一句,同时看出邵寻的敷衍,因此不再就这件事多问。 她拐了个话题:“好?啦,不谈这个了。有空教教我呗,怎么解除冥渊的印记。” 邵寻:“你又没有,教什么?” “别这样?说,万一以?后派上用场了呢?”命运灾眼道。 邵寻毫不留情:“那?以?后再说。” 之?后,不论命运灾眼与他?讲什么,邵寻都?不予理会。 命运灾眼也觉得没意思,渐渐闭了嘴。 村子很大,这条路也很长。几人走了有一段时间,才抵达村庄角落的独栋。 歷经多年风雪,已然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说不准何时就会坍塌,变成废墟,将人与碑一併?掩埋其中。 至今无人修缮。 顾云疆唤沈墨书:“你家到了。” 沈墨书沉默了半天:“还真没看出来。” 沈冥的墓就在里面。 上一次顾云疆和陈朝雾来到这里,随身携带了冥渊战后,留在日晷边缘的捲轴,只有上半部分——他?以?为是闻映潮放在那?里的。 现在看来,闻映潮并?不知情。 通过捲轴上的文字,与日晷生来的感应,他?才断定,捲轴所指向的位置是蔷薇墓土。 而沈冥的墓碑,是此处唯一能?够与捲轴共鸣的无字之?碑。 顾云疆通过沈冥的眼睛,看到了源自六百年前?的过去,从?而知晓沈墨书的秘密,连带传递给了当时藏于意识囚牢中的闻映潮。 可惜捲轴只有一半,他?没来得及窥见全貌,堪堪止于沈墨书第二回被?推落湖底,画面便?结束了。 虽说这点?信息,已然足够他?判断月蚀之?源。 那?是日晷与月蚀间的特殊连结,在记忆共鸣中接触的剎那?,他?就明白,自己的力量源自何处。 他?是月蚀的承载者,命中注定。 顾云疆说:“捲轴的上半部分没有记载过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启明要看的解咒,也需要用捲轴来开启墓碑——除了日晷,没人能?与捲轴产生共鸣。” “所以?,上半部分我没带过来。” 他?半回身,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墨书摊手:“捲轴的下半,应该在你身上吧?” 沈墨书摸向自己的挎包。 “我原本就打算到这里再拿出来,”他?说,“我保存得还挺不错的,六百年,都?没破损。” 沈墨书说:“但是这部分捲轴和上一部分不同。” “只有我、或者冥渊之?主,才能?够与之?共鸣。” 第118章 长生(3) “不可?以哦,”命运灾眼忽然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讨论,“不能让主、或者启明,两?个持有过墓碑之锁的人单独共鸣。” 她掐着腔调,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左眼立即化为了塑料玻璃,顷刻失去了一半的视野。 她在看命运。 “不可?以。” 命运灾眼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缺陷,她草草揭示结局,被禁锢在背后?的双手失去体温。 “世界会长眠于他的深梦里,直到文明的尽头。” 如果换作别人?,他们或许会把这番话语当作欺使他们注意力转移的把戏。 但面前的人?是?命运灾眼。 她的身躯开?始塑料化,某些不让她言说?的东西?在阻止她透露命运。 命运灾眼止住了话头:“至于原因,我不能多说?。” 邵寻道:“你主动暴露自己,是?因为这个?” 她的手腕被限制环禁锢住,即便“s”级能力被封锁得并不完全,也不可?能看见“文明尽头”这般久远的未来。 第256页 她眼中?的命运,源于被他们抓住之前。 “我就算不出来,也能被你们找到,”命运灾眼说?,“因为未来就是?这样,即便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也有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你们打算如何?选择呢?我不过给个提醒,信不信,归你们自己。” 众人?挤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了一番。 陈朝雾道:“她的意思是?无?法单独共鸣,如若两?个人?一起共鸣,会怎样?” 顾云疆有经验,但他不确定:“共鸣会创造一个幻境,以第三者的视角展现?过去,从?中?找到信息,编译捲轴。” 邵寻说?:“我看她没有骗我们的必要,毕竟让她跑掉是?小事,出问题了是?大事。” 闻映潮想了想:“我记得幻境不单只有共鸣者能进吧?” 顾云疆回答:“当然,只要共鸣开?启,范围内的人?都能够进入其中?,但最好有人?留守在外。” 邵寻道:“那就我和朝雾在外面,顺便看住命运灾眼,你们三个进去。” 他继续说?:“有别的意见也可?以提,我抛砖引玉。” 沈墨书:“没有,就这样吧。” 说?完,他偏过身子,从?挎包里找出一张纸鹤,交到陈朝雾手中?:“如果我们在共鸣里出了事,你把它撕掉。” 陈朝雾捻了捻:“里面有能量在流动。” 沈墨书说?:“是?完整捲轴的复印纸,效力没那么大,我在里面加了自己的签名,关键时刻,能断绝共鸣。” “到时,我会用纸鹤与你们联繫,不会去太久,”沈墨书说?,“有事也一定要联繫我。” 陈朝雾说?:“是?你们。” 讨论告一段落,沈墨书小心翼翼地捧着六百来年的捲轴,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扯破,将其覆盖到墓碑之上。 命运灾眼说?:“你们聊完了?打算三个人?进去?” 邵寻道:“嗯,等着吧。” 闻映潮站在墓碑前,碑面无?字,瞧上去光秃秃的,他摩挲过墓碑被腐蚀过的凹纹,扭头问:“你来还是?我来?” 沈墨书说?:“你会?” 闻映潮:“我见顾云疆做过,有样学样。” 沈墨书默了片刻,道:“还是?我来吧,我伤口癒合得快。” 他带了小刀,在掌心割破一道伤口。血滴落于下半份捲轴上,与其融为一体,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墨书确认没有问题后?,将整只手掌盖在了上面。 共鸣者第一顺位。 像开?了一道门,幻境将三人?周边的情景扭曲的瞬间,沈墨书听到一个久远的迴响,在他耳侧低语。 “欢迎回家。” 沈墨书想,欢迎你个头。 “记住目标,”过来人?顾云疆再次提醒,“不要迷失。” “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和补全捲轴密语,开?启墓道。” 捲轴是?蔷薇墓土古老的信物?,新娘与守护灵各持一半,自沈墨书被选中?成为祭品后?,这半卷捲轴就没再易过主。 闻映潮说?:“我不会出事,也不会让你们出事,放心。” 话音刚落,他们被一片盛大的光芒包围,晃得睁不开?眼。 这光芒很快就褪去,闻映潮撤下替顾云疆遮住双目的手,发觉自己正身处人?潮当中?,他被推挤着走,活像节假日时的景点?。 闻映潮忙拉住顾云疆的手,以免被人?群冲散。 有人?不小心撞了闻映潮一下。 共鸣所造的幻境是?一派热闹之景,街道上张灯结彩,两?边挂满红艷艷的灯笼,商铺打开?,摆出各种新奇有趣的挂件任人?挑选,还有人?吆喝“酥糖枣糕绿豆饼”。 “你吃吗?”闻映潮指了指摊位上还冒着热气的炒货,“看见你喜欢的炒栗子了,去买点??” 顾云疆:…… 哥哥啊,这是?幻境,你心真大。 他说?:“不吃,不喜欢。” 闻映潮“哦”了一声,四下环顾,没见到在找的人?:“话说?回来,启明呢?” 不是?人?群太挤,因此把人?弄丢了——闻映潮刚进来就没见到沈墨书的人?影。 顾云疆分析道:“有没有可?能,他的落点?与我们不同,我们不属于幻境中?的时代,身份似乎是?来参加祭典的游客,那启明呢,会拿到什么身份?” 两?人?对?视,齐声道:“新娘。” 烈阳高悬,此时正是?最易判断的正午,被选作新娘的祭品,白日的所在地只会有两?处——自己家和祭典台后?的礼堂。 要被带走,梳妆打扮。 闻映潮道:“分头行动,先想办法和启明汇合。” “你路熟,去启明家里,我去找礼堂。” 顾云疆对?这个安排没意见。 第257页 年年来参与祭典的人?都多,礼堂开?放,路上都标了牌子,或者快些,找人?问一下路并不奇怪。 但是?别人?家就不一样了,还是?新娘的家。 好端端的,谁打听。 因此,让确确实实走过一趟幻境的顾云疆去找沈墨书家,更合理,也更方?便些。 顾云疆问:“终端在这里无?法使用,之后?不论找到与否,我们都在祭典台集合,最晚下午五点?,村里的时钟会响。” 闻映潮比了个“ok”。 两?人?一直牵着的手短暂分开?,闻映潮勾了两?下顾云疆,接着立即被拥挤的人?群拆散,他为了给别人?让道,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顾云疆给他回了个“放心”的口型,转身往下一条岔路口奔去。 很久以前,他曾经这样目送着顾云疆的背影,不敢接近。 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顾云疆有时非常偏激,还会伤害自己,但他在大多时十分靠谱,考虑周全,再也不是?那个能被他轻易支配、困住的少年。 能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跌入深渊。 顾云疆可?以救闻映潮。 他在原地驻足须臾,如顾云疆所说?,放心地转过身,去寻找礼堂的位置。 闻映潮顺便在路边的甜品店铺里买了两?份枣糕。 幻境讲逻辑,需要花钱,闻映潮的终端被禁止使用,无?法唤出,于是?随手从?身上摸了一样东西?做交换。 是?一枚漂亮的、晶莹剔透的蝴蝶挂坠,看起来制作了有些年头,边缘发白。 是?南餚还给他的,当年他故意掉落在天网的南桥分部,用以明示身份的证物?。 在几经调查后?,确认其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挂坠,甚至连生产厂家也清清白白。于是?在闻映潮死?后?第五年,作为遗物?,交由顾云疆处置。 顾云疆当时在发病期,不能自控,他装着浑不在意的模样,随手扔掉了。 之后?又发了疯似的回来找,把手磨出了血。 他不敢拜託别人?,自己一点?一点?找,最后?好容易在流浪猫的嘴里抠出了挂坠绳,挂坠被拖了一路,惨不忍睹。 ——那只小猫现?在让阿离养着,健康得很。 顾云疆细细把挂坠洗干净,但他手上全是?细碎的划痕,是?到处找挂坠,翻遍了各种可?能被丢弃的地方?,留下的。 ——甚至还有清洁机器人?的螺旋区。 没切掉手真是?好运。 最后?顾云疆把挂坠放到洗手台上,静静地凝视了好久。 他说?:“算了,不要了。” 当时的他就是?如此反覆无?常。 最终挂坠重新分配,交给南餚,他对?南晴的死?因耿耿于怀,不肯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那枚挂坠除了材料贵些,的确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是?七年前,闻映潮打算送给顾云疆的生日礼物?。 留在过去的旧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闻映潮自己先咬了一口热乎的枣糕,不远处,能见礼堂的尖塔顶端,造型十分诡异从?上到下,挂满了金色的铃铛。 风一吹,就叮铃铃地晃响。 闻映潮有预感,沈墨书就在其中?。 于是?他抬步拨开?人?潮,往礼堂的方?向走去。 …… 与此同时,礼堂的化妆室里。 沈墨书轻轻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梳妆镜。 他的头髮在幻境中?长?得很长?,像以前一样。沈墨书挣动手腕,链子啷噹响,上面装了安眠针,大抵是?为了防着他逃跑的装置。 就在身后?,一个面目温和的短髮男人?,正持着一把木梳,替他梳理长?发。 “新娘啊,嫁衣啊,”男人?慢慢道,“木梳,从?头梳到尾。” “小鸟啊,守护灵啊,”沈墨书跟着唱,“流水哗哗地响。”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身后?的男人?笑了,眼泪从?面颊上滑落:“月亮啊,月亮啊,我的祝福啊。” “把悲鸣藏掩进笑语。” “等待我吧,请等我吧。” 沈墨书和男人?一起唱出最后?一句:“我将与你同坟。” 男人?替沈墨书戴上头饰的手,在短暂的歌谣过后?,微微一僵。 他苦笑道:“墨书,今年的你没有哭。我记得出门前,你还拼了命地在我身上拳打脚踢。” 沈墨书淡淡“哦”了一声:“有这回事?” 他通过镜子看着男人?的眼睛:“哭有用吗?哭过之后?,你就不会把我推向死?亡的痛苦了吗?” “沈冥。” 第119章 长生(4) “对不起,墨书。” “你不会死,熬过今天就可以了,不要怕。过了今天,接下来的一年都能平平安安的。” 沈冥帮他?把头?发盘好,又从?化妆盒里挑了色号最明艷的一支口红,绕到沈墨书面前:“抬一下头?,我?给你涂。” 第258页 沈墨书道:“你就不能自己蹲下?” 沈冥微怔:“你还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哥哥知?道错了,可是?送你过来是?全村的决定,我?没法左右。” 沈墨书:“嗯,所以我?不是?迁怒。你们?所有人?我?都讨厌,包括推我?下去的你。” 他?不客气地从?沈冥手上抓过口红:“你歇着去吧,我?自己来。” 区区一次死亡。 与他?经歷的成百上千回?相?比起来,不足为道。 沈冥目光复杂,他?站在沈墨书身?后,忽然?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当我?愿意看着你一次一次挣扎痛苦吗?可是?你不去做新娘,我?们?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送死?” 沈冥说:“好歹,捱过今天,你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你好像弄错了一点,”沈墨书不看他?,抿唇把口红磨匀,“不是?谁送死的问题,是?这种祭祀之典,从?最开始就该消失。” “没有人?是?必须要成为的牺牲品。” 沈冥说:“那你去说,去反抗吧,这是?传统,凭我?们?一己之力,还想?改变他?们?烂朽的观念?” 沈墨书捏起化妆檯边的盖头?,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人?啊,”他?说,“总是?遭到报应了、痛了、流血了,才知?道收敛。” 沈冥这次沉默了更久。 自沈墨书被选为新娘以来,难得有这么悠然?,不哭不闹的时候。好像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的痛苦,而是?一次结果无足轻重的期中考试。 他?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你真的是?墨书吗?” 挺好笑的。 沈墨书直接道:“九岁那年,你被选中成为新娘,我?拿走了通知?表,当天在你的杯中,给你加了安眠药,代?替你成为了牺牲品。” 执灵者生来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感知?,有所了解,正如身?体的一部分,能够肆意掌控。 沈墨书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死。 在把这个能力与母亲分享的时候,母亲很严肃地告诉他?,他?的能力不要与任何?人?讲。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不死不是?一件好事吗? 母亲的语气太坚定,沈墨书懵懵懂懂地点头?。 没两年,母亲就出了意外,撒手人?寰。 葬礼那天,沈墨书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怖。 他?害怕亲人?的离去。 于是?他?为了哥哥,主动暴露。 从?此长久而经年不消的苦难,就全数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这件事只有沈墨书一个人?知?道。 沈墨书说:“七岁的时候,你在葬礼上,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还怀疑我?的真假吗?” “就算我?是?假的,顶包新娘,我?能有什么好处?” “人?人?期待祭典,人?人?恐惧成为祭品。不会有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冥道:“看来你很后悔,当年不应该替我?,应该让我?死。” 沈墨书说:“不,我?没有后悔过。”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那样做。” 他?回?过头?,笑靥如花:“也依然?厌恶着你们?所有人?。” 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粉尘,沈墨书的个头?比沈冥要低一些,他?搭住对方?的肩膀,手腕上的铐子自动滑落。 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不陪你们?玩了。”他?说。 沈冥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墨书手中刺进他?脉中的安眠针。 是?什么时候…… “沈冥,”沈墨书叫他?的名字,“别因为我?去努力了。” “你肯反抗,变得强大的时候,可太迟了。已经造成的遗憾和伤害,早就无法挽回?。” “毁了你,也毁了我?。” 沈墨书把沈冥轻轻放到地上,走向礼堂的后窗,那里有许多往来的人?,都是?在准备祭典的工作人?员。 外面也有全方?位监控,若是?他?就这样跑掉,定然?引起察觉。 虽说此处是?幻境,沈墨书也早不復当年,但他?不确定自己会有以寡敌众的能力。 一人?来抱他?一只胳膊都够呛。 礼堂内部也有摄像头?,无法待太久,手铐上装了生命监测装置,在他?解开铐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高位者察觉。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 就在沈墨书冷静思?考着逃离路线时,他?身?后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两下。 这么快就来了? 沈墨书一个激灵,勐地扭头?,攥紧了从?化妆檯上顺来的剪刀。 第259页 不,不对劲。 如果是?他?想?的那些人?,早就冲进来了,他?们?有钥匙,不会装模作样地敲门。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外头?的人?又叩两下,“启明,是?我?。” 闻映潮的声音。 掌控意识的执灵者,若想?混入内部,倒非难事。 只是?……他?们?竟然?来找他?了。 沈墨书贴在门前,手捏在内部栓上,对暗号:“一个人?走错了路,但他?不及时止损,选择继续走下去。走到南桥,才肯回?头?,为什么?” 闻映潮:…… 有病啊。 害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因为不撞南墙(桥)不回?头?。” 沈墨书给他?开门:“你怎么来了?” 他?还穿着那身?红色拖地长裙,被精心打扮过,面容精緻美丽,长发挽于耳后,从?鬓边垂下数缕。 闻映潮挑了挑眉:“我?能不来吗,丢了谁负责——你这身?嫁衣还挺漂亮。” “别夸,”沈墨书弯下腰,用剪刀利落地把红裙过长的部分剪掉,“老踩脚,真碍事。” 沈墨书脱掉高跟鞋,问:“你的意识操控能维持多久,不如再腾点时间给我?,裁了还是?不舒服,我?找身?别的衣服。” 闻映潮:“红裙不好看?” 沈墨书:“滚。” 闻映潮摊手:“想?要多少?时间有多少?时间,赶在日落前到祭典台与顾云疆汇合就行。” 他?想?了想?,又补充:“他?去你家找你了,如果没见到人?,应该也会自己过来。” 沈墨书:“放心,找身?方?便跑路的衣服而已,我?知?道哪有更衣室。” 沈墨书说到做到,他?快速拆掉零零碎碎的头?饰耳环,被裁了一半的红裙扔在地上,从?里头?出来时,已然?换成了行动方?便的白色短袖配牛仔裤。 “走。” 得来闻映潮这个助力,他?们?的逃离之路异常顺利,被修改的意识让在场者生成错误的认知?—— 他?们?可以是?在忙碌的工作人?员、误入的游客、检查的领导,唯独不会是?今夜要献祭的新娘,和帮他?逃亡的同伙。 出去的时候,正巧能看见顾云疆站在祭典台边,与周围的人?群闲聊。经由闻映潮感知?束下,他?面上表现得认真、感兴趣,其实兴致缺缺。 不过消遣。 闻映潮过去,没等顾云疆摆造型打招唿,就将用纸袋包整好的枣糕递过去:“吃不吃?” 顾云疆顺手接过,咬了一口。 等等。 你上哪弄的糕点! 他?把枣糕胡乱塞回?闻映潮的怀里:“幻境里的东西不要乱买。” 闻映潮低头?:“我?记得你几?年前在上半捲轴的幻境里,抓了一大把瓜子,边嗑边当观众看戏,还去吃了席。” 顾云疆:…… 他?都忘掉这回?事了,可闻映潮在意识囚牢里,未修復的意识碎片接收到的信息如此断续,却记得一清二楚。 顾云疆故意撇嘴,给自己找理由:“下次买这种东西就别给我?了,我?不喜欢。” 分明满心欢喜。 闻映潮:“你吃都吃了,还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顾云疆:“你嫌弃我??” 闻映潮:…… 他?咬了一口枣糕:“满意了?” 沈墨书打断这俩的互动,防止自己成为他?们?y的一环:“差不多得了啊,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新娘跑了。” “他?们?不会找的,”闻映潮说,“找人?这种事,不稳定因素太多,况且近期游客往来,藏身?人?潮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云疆立即明白:“他?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在夜晚的祭典前,找到新的新娘,用以献祭。” 而在礼堂中,最合适的内部人?选就是?曾经被选为新娘的沈冥。 沈墨书说:“沈冥还不能死,虽然?是?幻境,但只有他?知?道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 几?人?三言两语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晚上把新娘劫下来。” 新娘有守护灵看守,并有专门的护送队伍,现场安保严密,照理来说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然?而在场者没一个善茬——日晷、冥渊之主和活了六百来年的老傢伙。 沈墨书确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开始商议后续处理:“劫下来扔哪?” 闻映潮:“随便找一个空屋子塞着。” 顾云疆:“哪来的空屋子。” 不说还好,顾云疆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与闻映潮一起,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沈墨书。 第260页 他?们?父母早亡,除兄弟二人?之外,家中再无旁人?。 沈墨书翻白眼:“我?就知?道。” 别的地方?还不好说,他?家,他?最熟了。 他?还欲再讲什么,只见顾云疆神色一凛,不由分说抓住了一旁的闻映潮,并对沈墨书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在拥挤的人?群之后,有数位安保人?员身?着便装,神情冷峻地四处张望。 他?们?刚从?礼堂中出来。 监控一定记录下了闻映潮带沈墨书离开的画面。 “走,”闻映潮说,“这附近的监控很快就会被调出,找地方?躲一下。” 顾云疆点头?:“我?打掩护,在刚刚过来的时候,我?探过路,知?道几?处没有监控的死角。” 几?人?对视,赶在安保人?员的目光来前,飞快撤离。 第120章 长生(5) “六百年前,我是仲夏夜的祭品。” …… 三个人的脚步非常轻巧,灵活地逆着人群而行?,在街巷中穿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处照不到监控的暗巷时,带头的顾云疆才停下脚步,让闻映潮撑着墙喘气。 “让你平时不好好校园跑,”顾云疆说,“你?看,关键时刻逃命怎么办?” 闻映潮抬头看他:“我不是跟上了吗?” 不仅跟上了,好几道路人疑惑的视线,都是闻映潮拿余力,用意识操纵解决的。 还有。 校园跑是多久之前的老东西?了! 沈墨书?双手撑膝,在巷口张望,确认附近无人盯上他们,才道:“可以休息了,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逃跑的新娘,为保证不能出差错的祭典顺利,很快就会回去。” “他们也不能封锁现?场,瓮中捉鳖,新娘丢失之事?不得?暴露。” 闻映潮喘匀了气,道:“我们硬气点?也可以,他们都看得?到,最开始我们是大摇大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沈墨书?说:“你?的墓碑之锁还在眼中,而且国王诅咒伺机而动,我劝你?收敛点?。” “大范围释放能力没有好处。” 闻映潮:“我有分寸。” 你?有个头。顾云疆想。 三人没干在一个地方藏着,隔段时间就换一处位置。时间过得?不慢,很快便日暮西?山,没有任何关于新娘逃跑的消息透露,红灯笼一盏盏点?起,扑闪扑闪地泛光,鼓声敲响,悠远迴荡。 沈墨书?说:“马上来了。” 黄昏的美景只存留剎那,夜色降临以后,祭典现?场更显繁华,装点?的彩灯嵌在灯笼之间,连成一片,烟火于空中炸响,宴席开火,飘来饭菜的香味,杯盏碰撞,喜气洋溢。 有孩童拉着同伴,叫着“快来快来”,丝毫不知?被推到台上的人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无人在乎今夜有人会死。 因为新娘消失的意外,祭典延时了一个小时,入口处,接待人员正在派发补偿礼券。 “祭典开始之后,里面的蛋糕、曲奇、糖葫芦还有各种小吃都免费品尝,要多少有多少,”沈墨书?解释,“我小时候经常来蹭,后面就吃不上了。” 闻映潮:“你?想吃的话可以去拿,现?在他们忙着祭典,没人管你?。” 沈墨书?面无表情:“不了,我想吐。” 顾云疆感嘆道:“用心险恶啊闻映潮。” “我哪里用心险恶了,”闻映潮指指远处的水上喷泉,“多热闹,你?看那边的摊子上有人还有人卖花灯,像放湖里的,你?们这给放?” “让放,送给月亮,祈愿用的,”沈墨书?解释,“祭典过后会有专门的航船把灯都打捞上来。” 他说:“顺便把我捞回来。” 每次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没人管,光让沈冥带走。 “你?想放灯?”顾云疆问。 “没,”闻映潮道,“就是感觉,上次你?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种事?。” 顾云疆摸下巴:“确实没有。” “一开始是没,后面不知?道哪个大聪明想的鬼点?子,有人觉得?放着好看,也跟风,”沈墨书?解释,“我知?道一处高台,视野好,等会祭祀舞就要开始了。” 礼堂周边的建筑铺了木质地板,踩上去“噔噔”地响,在现?实中的蔷薇墓土,此?处早被海浪冲垮,破败的残渣风化?成泥,滋润杂草。 沈墨书?带两人走到二层阶梯,那边已然挤满了人,穿行?困难,好位置早被占光了。但沈墨书?没说错,即便站在后排,也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实景。 “这么挤,还真不怕踩踏,”闻映潮吐槽道,“就没什?么保护的措施吗?控制下人流量。” 沈墨书?:“没出过事?,他们就没管。” 这就是繁花之苑与冥渊的起源,六百年前的蔷薇墓土,名岛古村。 第261页 顾云疆说:“这边人少些,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流,祭典台前端坐的贵宾,闻映潮扶着把手,上边雕了花纹图样,很快便在掌心压出一道印子。 祭典开始。 舞台非常大,台上的演员翩翩起舞,机械装置与投影调整着边缘的布景,风景轮转,位于贵宾席的客人们如临其境,无不喟嘆。 顾云疆悄悄说:“下面太挤了,没办法过去。” 人太多,不利于讨论,顾云疆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话,把自己的声音藏在别人的语句间,咬着字,慢慢拼成一段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完整的句子。 “新娘会在游客散场之后献祭,也就是后半夜。这里视野好,我们先算路线,到时闻映潮留在这里,看顾大局、及时利用精神网支援,启明和我去劫人。” 他环视一圈,问:“有问题吗?” 闻映潮说:“没有,很合理的安排。” “等演出进行?到中后期,是最好的时机,那个时间段大部分人注意力都被表演吸引,在湖边放灯的人慢慢少下来,摊贩也会休息。我会用意识操纵,让所有人无法察觉你?们的存在。” 六百年前的时间线有一点?好处,能大范围屏蔽执灵能力的屏蔽器还没出现?,即使放在现?在的繁花之苑,也极少使用。 执灵者失去能力,就像鱼失去水,除非经受过专业训练,否则很难忍受这种环境。 就连天网常用的能力限制环,哪怕最高级限制,也为执灵者留了一点?使用能力的余地。 只是微乎其微,效果堪称于无。 “您好,看一下我们这边的纪念品,我们是……” 卖课打gg的推销人员挨个强问强塞,一路下来。 闻映潮的左眼染上金黄,推销者从他们身边挤过去,看也没看一眼。 祭祀日是大节,节目轮换,就如繁花之苑的新年晚会一样,全城转播。 闻映潮数着秒数,说:“时间差不多了。” “你?们去吧,”他说,“我随时都能和你?们联繫。” 顾云疆点?点?头,和沈墨书?从楼梯的另一边下去。 闻映潮眼中金芒愈盛,瞳色几乎变得?发白、透明,这在旁人眼底倒显得?可怖了,仿若灵魂都能被他吸走了去。 “喂,”他听见国王诅咒的声音在心底迴响,“你?不压着我了?你?不怕我反噬你?、侵占你?吗?” 闻映潮每动用一点?能力,压制国王诅咒的力量就会少一些。 他弱则弱,他强则强。 就像……镜子。 “你?可以试试,”闻映潮说,“国王诅咒,你?反抗太多回了,每次都搅得?我心神不宁。”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添乱?” 国王诅咒:“你?囚禁我还让我别给你?添乱!有没有天理了!” 闻映潮:“是谁先破坏我的精神结构的?束缚我、钳制我、控制我。” 国王诅咒觉得?自己冤枉:“我什?么时候束缚你?、钳制你?,控制你?了?” 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闻映潮笑?了一句:“你?既然有了意识,为什?么要那样做。破坏我的身体,你?也会变得?虚弱。” “你?就没发现?吗,你?的入侵、取代我是个悖论。” “因为我们并非此?消彼长,而是水涨船高。” “同理,我的精神网被破坏,你?也跟着虚弱下去,等后面恢復了些,你?才重新甦醒。” 他感知?着精神网中的一切动态,耐心地做着自己的洗脑工作?——也在传递真相。 “所以,如果你?真的成功侵蚀了我,你?觉得?,在我壳子中的那个思想,真的会是你?吗?” 闻映潮说:“我对你?而言,是养料,是孕育的温床。所以,是谁把你?种下的呢?” 国王诅咒:…… “我信你?的鬼话,”国王诅咒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一开始怎么不讲?” 闻映潮:“我不确定?这件事?的真假,直到我进入了问答迷宫。” 问答迷宫可以展现?顾云疆的双面性?,却无法映出有独立意识的国王诅咒。 没有一个问题,是问答迷宫根据国王诅咒的角度回答的。 他起初也以为这病毒藏在他身上,颇为特?别。 然而,问答迷宫在解答途中,给过一次顾默晚视角的答案。 但刚离开问答迷宫那会,其他人都在他身边,时机不对。 他需要与国王诅咒单独沟通,免得?对方一时发难,牵连所有人。 国王诅咒不信:“你?手段挺多,念你?在幻境里,这次先放过你?,下次,我真的要渗进你?的精神中了。” 闻映潮:“随意。” 国王诅咒:…… 像小孩一样不吭声了。 闻映潮松开二楼的扶手,掌心里已经出满了汗。 如果方才国王诅咒再来一次精神袭击,他还真遭不住。 第262页 虽然他控制好了使用能力的限度,不会将自己置于死地,但怎么说都够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在国王诅咒识时务。 他看着顾云疆与沈墨书?在人潮中远去的身影,轻声道:“一切就绪。” 搞定?了国王诅咒,接下来就不用担心过度使用能力,会让自己陷入冰海那样的境地了。 也不必像白天那样,东躲西?藏。 伴随他落下的话音,台上演出告一段落,到达万众瞩目的固定?节目,贵宾纷纷从座位上站起,就连身边的观赏者,也把手抵于胸口,做了一个手势。 闻映潮见过的手势。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主持人扯着嗓子大喊:“接下来,起轿——” 锣鼓震天,竖笛齐奏,护送的队伍极长,宛若一条长龙,每个人都身着大红色的明艷礼服,除乐器队外,队伍中每个人都手持浸过水的竹竿,听闻将替新娘除去路途的污秽。 从舞台中央过路。 而新娘的轿子摇摇晃晃,就算才用了復古的仪式,他们也不需要人工抬轿,轿底装了自动设定?好路线的机械装置,跟随在轿边的,只有被选为守护灵的人。 闻映潮觉得?那个负责护送新娘的男人非常眼熟,然而隔得?太远,与太多的红衣人一併在队伍中,晃得?他眼花缭乱。 他努力地想去看清,穿过走廊,意识网延伸出去,在旁的游客纷纷为他让路。 他看清楚了。 闻映潮嘴唇微张,他想,居然是沈冥。 守护灵不能成为新娘,被顶替到轿中的献祭者不是他。 是谁? 还是说……这是一台空轿? 第121章 长生(6) “情况有?变。” 闻映潮站在阶梯口,眸光冷然,他看着抵在自己额前的雷射枪,以及挡在他路前的人。 他正要联繫顾云疆,却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给堵了路。 对方身穿黑袍,脸戴面具,遮住了面部?,嘴角抿得很平,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精瘦,竟不?受意识网络的影响。 “让开。”闻映潮的声音极凉。 “初次见面,”对方的眉眼弯了弯,“你好,我?的主。” 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吐出古板无波的电子机械音,身形瞧上去应当是个男人,但闻映潮无法?确定,他只?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再说一次,让开。” “不?管你是冥渊使徒,还是别的东西。” 神秘人一动不?动:“请您恕罪,不?是我?要拦着你,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闻映潮说:“去你的宿命。” 神秘人摇头:“若您能逃脱宿命,又?为何?在七年前选择死亡呢?” 闻映潮油盐不?进:“你有?本事现在开枪,对着我?的脑袋。” 国王诅咒:“餵!你死了我?也得死!” 时间仿佛静止,神秘人沉默地与闻映潮对峙,不?同于先前仅铺开网络,只?给所有?人编写表层的意识偏差,闻映潮的针对性全数用在了神秘人身上。 他的手开始发颤、不?受控制地外挪,强烈的意识压制将他圈禁包围,而国王诅咒竟未出手干预。 闻映潮抬手,欲揭下他的面具。 神秘人勉强一避,闻映潮只?勾到了他面具边上的挂绳。 “主,这样不?好,”神秘人道?,“我?有?自己的隐私。” “用雷射枪抵着我?,和?我?谈隐私?”闻映潮说,“那?我?问?你,你愿意去死吗?” “你愿意死去,我?就不?碰你的面具。” 神秘人双手递上方才对准闻映潮的雷射枪:“这把枪是玩具,虚张声势罢了,不?信您亲自瞧?” 闻映潮不?感兴趣。 像冥渊使徒会做出来的事。 “遮遮掩掩。” 闻映潮不?与神秘人浪费时间,彻底制住神秘人的行动后,一把扯下神秘人脸上的面具—— 他还没有?看清,头顶的钟声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响,钟声迴荡在这座岛屿之上,闻映潮骤然收手,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煳不?清,旋转糅合成混乱无序的一团。 正如—— 他们刚来到这片幻境时那?样。 光芒大作。 闻映潮被晃得不?行,心下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应,向前一抓。 他攥住了顾云疆的手腕。 光亮褪去,他重新挤进白?日的熙熙攘攘人潮之中,顾云疆不?由分说借着闻映潮扯他的力道?,把人揽进怀中。 时间仿佛倒流,从?他身边擦肩、撞了他一下的人都一模一样。 闻映潮摸向自己的口袋,蝴蝶挂坠好端端地待在里面,没被他换出去。 “怎么回事?”顾云疆蹙着眉说,“你的手上怎么会有?伤口?” 闻映潮一怔,顾云疆不?提,他都没注意。 摘神秘人面具的时候被割到的。 第263页 边缘好锋利。 闻映潮张了张嘴,他没必要瞒着顾云疆:“花轿里的人不?是沈冥,我?原本要去找你们,被人拦住了,他不?是幻境里的人,是冥渊的使徒。” 他说:“你们是不?是也听到了钟声?” 顾云疆:“对。” 他解释道?:“原本埋伏好了,轿子的队伍近在眼前。启明发现了不?对劲,被选中的新娘并不?是沈冥,所以我?们留了个心眼。” 顾云疆说:“轿子里是空的,那?些人开始在附近找我?们,沈冥了解启明,他预测到启明一定会在附近,哪怕有?一线机会,他们也想让不?会死的启明成为祭品。” “你没有?对他们使用意识网络,我?就想你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 “果然如此,”顾云疆道?,“后来花轿被推到水里,我?们就听到了钟声。” “回到了白?天。” 闻映潮猜测:“幻境会循环,循环的象徵是钟声?” 顾云疆说:“还不?确定,或许与别的因素有?关,你那?边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闻映潮说:“拦我?的人戴着面具,我?想揭下来。” “没来得及。” 顾云疆思索片刻:“也有?可能和?花轿坠入水底有?关。” “如果是循环的话,时间根本不?够,但墓碑幻境不?会设死局,所以,我?们要找的答案,定然在这一天里,都能得到解决。” 上一轮循环,两边都没太大收穫,行动未开始就被意外重置,只?能重新来过。 目前尚不?清楚还要循环多少来回,与确切的原因,或许不?找到破局办法?,这种情况会长?久地持续下去。 “还有?一种可能,拦我?的那?个人,在拖我?的时间,”闻映潮分析,“他许知道?,等到了一定时间过后,今天就会重置,钟声不?是循环的条件,是提醒我?们‘时间到’的象徵。” 顾云疆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他们也不?能一个一个选项排除,那?样太花时间。 变数也就越多。 闻映潮想了想:“这段幻境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新娘献祭。然而在献祭之前,钟声敲响了。” “因为启明逃走的行动,使献祭时间迟了一个小?时。” 顾云疆:“你的意思是?” 闻映潮说:“先去礼堂和?启明通个气,让他别逃,分别行动。这样我?们也不?用在外面东躲西藏,可以专心调查。” 顾云疆同意闻映潮的计划:“走。” 传递一个信息而已,闻映潮不?用亲自去礼堂,他控住随意一个工作人员的意识,让他简单地与启明接触下便是。 闻映潮:“你有?目标吗?” 顾云疆说:“其实我?有?些在意——启明家里的布局不?大对劲。我?当时看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再加上那?时候想早些与你们汇合,就没多注意。” “现在想想,或许我?该仔细找找线索。” 闻映潮说:“那?就去他家。” 在古村还未变成墓场前,街多巷多,四处是独栋楼房,比六百年后难认。好在顾云疆识路,带着闻映潮拐了几个弯,就能看到一条道?后的居住区了。 说是居住区,其实里头也摆了摊子,不?过比起中心街道?热闹非凡的场面,相比之下颇显冷清。 沈墨书家住得不?偏,最前面那?栋建筑就是,屋前甚至还自带一个小?院。 门锁了,把手按不?动。 百年前的古村,还未换上专刷终端的权限锁,用的是老式的密码屏,和?指纹认证。 估计顾云疆上回也是如此,他轻车熟路地从?自己的“容纳”中取出工具,咔哒两下撬开密码锁的前盖,戳进去,拨开感应装置。 门把手上的红光闪了一下,熄灭。 闻映潮:…… 那?么多线,你是怎么精准认出感应线的。 不?对。 顾云疆究竟是从?哪学来的这技能! 顾云疆回头沖他笑?了一下,主动解释:“人在这世上,总要学点技巧嘛。” 闻映潮:“这密码锁是六百年前的款式。” 谁没事会学拆解六百年前的密码锁啊? 顾云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闻映潮:…… 好,他不?在意。 幻境里沈墨书的家中十分干净,干净到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闻映潮还以为会扑一脸灰,他一踏进去,就不?自主缩了缩身,说:“里面有?点冷。” “开着空调,他们出门没关。”顾云疆说,“他家空调声控,我?声音通不?过认证。” “给你找件外套吧。” “不?了,”闻映潮拒绝,“把门开着吧,过会冷气散完,就不?冷了。” 第264页 顾云疆沉默片刻:“你真是个天才。” 闻映潮说:“所以你说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我?没觉得违和?。” 顾云疆:“嗯?不?明显吗?” “你应该比我?了解才对,是习惯了吗?” 经顾云疆这么一提醒,闻映潮终于察觉到不?对头的地方,除却?屋内被空调吹得极冷之外,所有?摆设都向着东面,甚至只?有?东边装了落地窗与阳台,极不?对称——其实在外围就能看出来。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屋子里拉了厚厚的遮光窗帘,阳光无法?照映,若非没关正门,一楼必然又?冷又?暗。 闻映潮望向餐桌上剩下的没吃完的包子,慢慢道?:“这布局在你们眼里的确违和?,我?当年也这么觉得。” “只?有?冥渊的使徒会这样布置房间。” “日月东升西落,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迎接。” 闻映潮端起盘子,把包子倒进了垃圾桶内。 “会在月亮升起前留下一份食物,作为礼物。” 他回头看着顾云疆的眼睛:“我?没浪费食物,这包子不?能吃了,不?知道?放了多久,上面长?了毛。” 顾云疆:“……谁问?你这个了?” 顾云疆摸了摸桌面,捻了下手指:“虽然没有?灰尘,但很显然,这个房子已然几天没人来住过了。” “这是冥渊还没诞生之前的故事,我?刚刚来这边时顺便观察了一圈。” “除了这栋房子,其他屋子的四面都设有?阳台与门,坐北朝南,并非单面向东。” 顾云疆说:“因此,特殊的仅此一家。” 闻映潮说:“我?大致明白?了。” 他来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正午的阳光大大方方地溶进屋内,哪怕只?有?浅淡的一片,堪堪及至脚底。 “他们喜欢说,把所有?献给月亮。如果这栋房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留下,那?也应该在第一时间,最接近月芒的地方。” 闻映潮在落地窗的边缘,拨开窗锁。 阳台上空空如也,干净得不?像话,连晒衣服的架子都没有?。闻映潮踩在上面,地砖“咚咚”地传出轻响。 地板没问?题,是实心的。 顾云疆问?:“有?收穫吗?” 闻映潮说:“暂时没有?,也许我?的想法?出了错误。” 顾云疆:“正常,毕竟我?们只?是猜想。” “也对。” 闻映潮没看出什么东西,他停了片刻,准备先到屋里再转转。 却?被不?知什么东西忽地绊了一下。 闻映潮及时扶住墙壁,瞥向自己的脚底。 没有?东西。 可是触感真实。 闻映潮蹲下身,直接用手在上面摸索,在绊他一下的地方仔仔细细摸了两遍。 终于碰到了一点小?疙瘩。 有?一块与地砖完美融合,穿插在缝隙里,透明到在阳光下看不?清的——镜子。 非常非常小?。 第122章 长生(7) 村庄中心大道,文化?礼堂。 沈墨书对着镜子,给自?己上妆,听了闻映潮操纵沈冥,传递给他的信息后,幽幽嘆了口气。 “那还不是要我当牺牲品吗?” 沈墨书合上化妆盒。 “等我坐上花轿,沉进湖中时,他们会来救我吗?”沈墨书自?言自?语。 接着,他被自?己忽然产生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何?时祈求过别人的拯救?竟会抱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期待。 荒谬。 远距离的意识操纵非常耗神,沈冥传达完信息之后,闻映潮就撤去了能力,他金色的瞳眸褪回原本的棕褐色,他垂下眼,轻声询问:“墨书?” “你在嘀咕什么??” 沈墨书没给好脸色:“关你屁事,烦人。” 沈冥任由沈墨书摆脸色,他捏着手中的木梳,从头为沈墨书梳到尾:“你今天很漂亮。” 沈墨书:“废话。” 沈冥“噗嗤”笑了,他仔仔细细地把沈墨书的头髮梳顺,精细到每一根髮丝,镜中那温柔的表情,让沈墨书嵴背发寒。 什么?人,会在自?己亲弟弟即将?遭受死亡的痛苦时,还?能笑得出来。 沈冥道:“我的意思是,今天的你格外美丽。” “五官长开了些,比前?几年都要?漂亮。” 沈墨书忍无?可忍,抄起隔离霜就往身后砸:“闭嘴。” 他这一下快准狠,瞄着沈冥的脸去,沈冥没有避过,被砸出一声闷响,人摔在地上,为保持平衡,还?用力扯住了沈墨书的长髮。 沈墨书被扯得头皮疼,禁不住后仰,差点连人带椅与沈冥一块摔了。 沈墨书:……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服了。 “松手,”他说,“再扯我一次头髮,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第265页 沈墨书从没这样与人放过狠话,沈冥愣了愣,不顾鼻上酸涩,怔然松开拽着沈墨书的手。 “你恨我,怪我,怨我,都没有关系,”沈冥拾起掉在地上的隔离霜,“可你怎么?能这样讲话?剁别人的手,说给谁听?” 沈墨书气笑了。 “你的弟弟是个烂人,不是个乖孩子,”他说,“要?推我去送死,我还?得给你们好脸色。” 他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有道德包袱:“我要?是想,我早就发疯了,鱼死网破。” 沈冥终究把那句“可是你不会死”咽了回去。 他把隔离霜重新放在桌上,方才沈墨书重重的一砸,让他脸上煳了点生理?性的泪痕。 他说:“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对不起。” 沈墨书没说话,“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听了太多回。 可是沈冥没有食言。 在多年以后,沈冥真的救他离开了苦海。 然而来得太晚,墓碑之锁早已降临。他的怨怼成为被湖水淹没的泡影,融化?在失控的月蚀里,生灵涂炭。 “我饿了,”他岔开话题,“你去给我找些东西吃吧。” “……” 沈冥说:“好。” 另一边,沈墨书的家?中。 镜子死死插在地板的缝隙里,明显是刻意为之,在闻映潮的手挡过去时,才倒映出小?小?的一角。 冥渊的习俗中,在阳台的玻璃窗前?放置镜子是大忌。 阳台上的镜子会挡住月芒。 哪怕它?非常小?。 “太矛盾了,”闻映潮说,“这个时候还?没有冥渊,但是冥渊的习俗和禁忌都在这里体现。” 顾云疆也迈到阳台上:“还?有发现吗?” “镜子里好像有字。” 闻映潮趴下,眯着眼看里面的内容:“字好小?。” 不是繁花之苑通俗意义上的文字,在不懂的人眼里,就是鬼画符,还?特么?是反的。 闻映潮看得眼睛干,字在他眼底挤成一团,遂放弃。 顾云疆说:“我试试。” 他没像闻映潮那样趴着看字,掌心?贴在镜子上面,“咻”地一下,镜子就消失不见。 顾云疆重新向闻映潮摊开掌,镜子好端端地躺在手心?里。 是容纳的能力。 闻映潮:…… “你有此等神通不早点显,”闻映潮锤他,“还?在边上站着?” 顾云疆憋笑:“我错了嘛。” 闻映潮说:“罚你把这个字给我记下来。” 顾云疆听令:“马上。” 镜子完整取出来之后,它?能有一个手心?那样大,顾云疆进到洗手间里,将?掌心?的镜子与洗手间的镜子面对面。 于?是镜子里的字就正过来了。 “是捲轴上对应的破译文,”顾云疆一眼判断,“线索果然在这里面。” 也不奇怪,捲轴本来就是沈家?兄弟各持半份。 “我没见过下半份捲轴,但我可以肯定,这上面的字对应的部分,不属于?上半。” 顾云疆说:“看来我们该找启明确认了。” 闻映潮说:“继续在他的房子里看看吧,也许还?有别的东西。” 话是这样说,沈墨书的家?里实在冷清,偌大的独栋,却空得很,他的房间连床单都没铺,空有一张床。 他们翻找了几阵,有了镜子的前?车之鑑,仔仔细细地看完每一处角落,却没别的东西了。 “他家?还?挺大。” 顾云疆看向窗外,那里不见日落,却能看见远方悬于?观景台上方的电子计时器,底下挂了一只大钟。 “天色有点晚了。” 闻映潮说:“等一下。” 他走到沈墨书屋内空空如也的书架前?,在底部摸了一把。 他们之前?就翻过好几遍,还?把书架挪开过,找不到特别之处。 因此顾云疆问:“我们还?有所缺漏?” 闻映潮说:“没有。” 他只是忽然想到,之前?他暂居沈墨书的房子时,沈墨书总喜欢把东西夹在磁贴里,贴在书架底下。 祭品需要?严加看管,沈墨书平日里不住家?中。 于?是连简单的自?由都不剩。 闻映潮转身:“走吧,再晚些,祭典要?开始了。” “去接启明。” 顾云疆失笑:“他厉害得很,哪需要?我们接。” 屋子里的冷气在这一下午的寻找中散了个彻底,属于?夏日的滚烫热意覆盖而来,两人离开时,顾云疆顺手关上了门,只余最?后一抹残阳,才惊觉两人花了这样长的时间。 如果循环的发生真的是以时间为标准,那他们今日的时长所剩无?几。 没有具体目标的情况下,不断地试错,纠错。 在结束之前?找到正确的答案。 第266页 下午六点,没了沈墨书逃跑的意外因素,祭典准时开始。闻映潮与顾云疆抵达的时候,舞台已然拉开帷幕,抬头看去,观景处也站满了人。 在上一个循环里,原本闻映潮所在的位置被几个陌生游客占据,一时半会找不到新的观景位。 闻映潮一直仰头看,在攒动的人头中找了一圈又一圈。 没看见那个拦他的神秘人。 但闻映潮可以确定,那个人就在观景处。 伺机而动。 这种?情况下,从遍布的意识网里找出一个指定的人太难。 他不了解神秘人,也不知对方的身份,只要?他对方摘了面具、换了衣服,闻映潮就不可能像认出顾云疆那样,立马认出神秘人。 神秘人的目标会是谁? 这个答案非常模煳。 “别看了,”顾云疆清楚闻映潮在找什么?,“那家?伙不会轻易现身,既然如此,就把他引出来。” 台上唱着和上一回循环一模一样的歌曲。 两人掐着时间,来到用以献祭的湖边,在献祭之前?,这里作为知名打卡点,不少旅客在此处拍照,等演出过了中场,安保人员就会开始驱人。 湖面放满了花灯,这种?简陋的构造不宜装电,中心?燃着復古款的香薰蜡烛。 水流并?不平静,灯慢慢漂到湖的中央,聚集在一起,华美又璀璨。 月亮倒映在水中。 “曾经,月蚀之源就在这片湖底,”顾云疆说,“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被投入水中的祭品会遭遇月蚀。” “执灵就是它?的养料,它?积攒到一定程度,会通过这片湖,通过它?倒映出的月亮,传递给万物。” 蔷薇墓土的仪式不能让人将?月蚀完全吸收,反而使其积累的能量越来越多,最?终无?可挽回。 闻映潮看着湖面:“我知道。” 他问:“要?放灯吗?” 顾云疆:“你想放?” 闻映潮直白:“嗯,我想,还?想许愿。” 顾云疆挑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闻映潮:“你猜。” 话是这么?说,顾云疆还?是顺着闻映潮的意思,去换了一盏灯,还?借了支油性笔,一块递过去。 “向月亮许愿,你也不怕遭报应。”顾云疆说。 “你不是说不要?迷信吗?”闻映潮提笔,在花瓣上写东西,“说来你可能不信,迄今为止,我向月亮许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顾云疆:“你什么?时候向月亮许过愿?我给你过生日时都没见你这么?虔诚。” 闻映潮继续:“你猜。” 顾云疆:“别逼我说你。” 闻映潮写好了愿望,什么?都没说,单拿给顾云疆看,灯上原来就有字,源于?百年后的形变体密密麻麻地挤进古文字中间,分外诡异。 “愿阴阳平衡,万物循环,枯萎的必将?重新绽放,沉眠的必将?从梦中甦醒。愿逝者归尘,生者平等而自?由,细品七情与六欲。此皆为世间馈礼。” 顾云疆读完这段祈愿,神情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闻映潮会这样写,一股巨大的意外感从头到脚把他笼罩在内,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样了解闻映潮。 顾云疆望着闻映潮认真的表情,不自?觉地扯扯嘴角。 是了,闻映潮早就不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了。 他的确会在某些细节上,对闻映潮个人的判断出现差错。 但是没关系。 他们可以重新互相了解。 “你还?真是……” 他问:“你觉得月亮会回应你吗?” 闻映潮蹲下身,把灯放进河中,一推就漂远了,渐渐和旁人的灯混在一起,在湖中相撞。 “不清楚。”闻映潮说。 他站起来,凝视着灯火连片,欢声载舞的热闹景象,面色平静。 “你知道冥渊,或者现在的蔷薇墓土,为何?信仰月亮吗?” 他说:“因为月亮平等地对待所有人,它?一视同仁。” 第123章 长生(8) 晚上八点。 到了新娘起轿的时间,从仪式开始到?完全献祭,大致要花上一个小时,护送的队伍会走越做越短,到?最后会由守护灵单独陪同,带新娘到?献祭点。 安保人员开始赶人,游客三三两两地离开。 为了保证清场,闻映潮感知到了能力在他身上使用的痕迹。 非常神奇,他?分明记忆清晰,情?感仍在,知?道自?己该在此处等待沈墨书,却不自主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也是意识的能力者。 原来这就是意识被影响的感受,身为“意识网络”的掌控者,闻映潮难得觉得新鲜。 他?眨了两下眼睛,将自?己的能力覆在安保人员的能力之上。 对方轻而易举被意识网络干扰,自?然避开了闻映潮与顾云疆。 毕竟在六百年前,人们?的执灵能力才诞生不久,除了沈墨书的“不死”之外,还没有“s”级能力这种逆天玩意儿。 第267页 顾云疆见闻映潮控住了,把头凑在闻映潮的耳边,说道:“我觉得水底有端倪,一会与启明见了,我下去看?看?。” 闻映潮立刻道:“万一底下有危险的东西?” 顾云疆说:“没有风险,哪来的回报?” “不经歷任何危险就想得到?答案,幻境哪里会给你安排这么好?的事。” 顾云疆第一次来蔷薇墓土时,也并非一帆风顺。 闻映潮一静。 须臾,他?松了口:“一切小心。” 顾云疆说:“放心,还有那么多事没解决,我哪里捨得死啊?” 闻映潮:“……谁说要你死了。” 远远能瞧见护送的一条龙长队,从舞台那头向此处而来,仲夏夜竟鸟雀齐鸣,乌鸦扑腾翅膀盘旋头顶,掉落黑色的羽毛。 据传,最初的献祭开始时,夜间一反常态,有成群的白鸟掠过。 如今,比墨漆黑。 通常情?况下,新娘不得在途中掀开轿帘,沈墨书却懒得如过往那般守矩,他?解开腕上的铐子,扔在座椅边上,他?拔下铐上安插的安眠针,预备着随时待用。 中心大道的喧嚷逐渐远去,他?估算着时间,护送的队伍应该已经穿过祭典现?场。 队伍前边的锣鼓声先停,乐曲转了个调,变得悠扬婉转。 第一批护送队退去。 到?最后,乐声会逐渐停止,直至安静,留在一个设定好?路线的轿子,与守在轿边的守护灵。 听了这么多回,后面?的曲子,沈墨书早会哼了。 蔷薇墓土,古村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沈墨书把轿帘掀开一角。 动作?极轻,前边的人毫无所觉。 按理来说人群遣散的湖边,此时多出?两个人影。他?们?远远缀在队伍侧面?,一点点跟着。 沈墨书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放下挡帘,提前用针头戳出?一道口子,把不便行动的嫁衣撕短,手撕不比剪刀,边角不齐,略微费劲,但不妨事。 最后一段乐音入了尾声。 沈墨书远远听到?流水与鸟鸣,未至湖岸,花轿便提前停下。 他?坐在轿中,没动。 他?一直在算,这个位置到?湖边还有一段距离,虽说进了封锁线,但有心人想要看?,观景台仍旧能看?见他?的位置。 穿过前面?那段树丛,才完全隐蔽。他?们?在上一次循环中准备劫轿,也是选的那里。 不对。 是谁让轿子停下? 四下落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诡异到?沈墨书险些以?为自?己已落入湖中。 他?望着毫无动静的轿帘,在边缘叩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他?直接问。 外面?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没事,”沈冥的声音,“机械装置卡住不动了,我换一个芯。” 沈墨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墨书?” 沈墨书记得清楚:“沈冥这个时候哪来什么主见,他?只会焦急地询问别人怎么办。” “而且新娘乘坐的轿子不允许意外发生,他?们?会在祭典前检查多次,测试多次。” “有备用装置,三个。” 他?听到?外面?那人闷闷的笑意:“我早就忘了,你竟还对这些细节如数家?珍?” 沈墨书问:“沈冥呢?” 外面?的声音答:“谁知?道,杀了。” 沈墨书:“好?死。” 为何卡着他?的轿子,迟迟不行动? 沈墨书直接从里面?站起来,正要拉开轿帘,倏然从背后捅进了一把长刀,若非沈墨书刚刚起身,这把刀刺入的就是他?的咽喉。 “空了?”他?听见对方惊讶道,“你避开了?” 沈墨书目光冰凉。 对方握着刀柄的手一颤,如同被什么震了一下,把刺空的长刀从轿中拔出?来,不料刀刃竟断去了一半。 “你……” 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忽地一凉,沈墨书握着他?另一半断去的刀,手心鲜红溢出?,偏了下头:“我说过,我会剁了你的手。” 正是上一个循环里,与闻映潮对峙过的神秘人。 “狠话谁不会啊?”神秘人转过身,似乎认定了沈墨书不会真的动手,轻轻拨开刀刃,“手挺稳的,也没抖,就是心太软。” “听话,我在救你。”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沈墨书抿唇一笑,手上骤然用力! 皮开肉绽,没穿进胸口,而是在肩胛毫不留情?地一钉。 “嗯,狠话谁不会啊?”沈墨书说。 神秘人被刺穿,下半张脸变得惨白。他?与沈墨书不同,沈墨书不死,手上的伤口会很快癒合,可他?血流不止。 很快染脏黑袍。 第268页 从发生变数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分钟的对峙,神秘人额角滑下汗珠,闻映潮已然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正在同顾云疆一齐往这边赶。 “好?吧,我道歉,我低估你了,”神秘人龇牙咧嘴地拔出?刀子,紧握着另一端,用足力气保持相衡,“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你是谁,”沈墨书问,“这种拙劣的手法,你不知?道我不会死?” 神秘人说:“正因?为你不会死,我才放心大胆地偷袭。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沈墨书:? 这是什么出?生发言。 但神秘人的话也给了他?一定的思路,既然知?道他?不会死,为何还要做这般多此一举的事? 沈墨书正欲再逼问些东西出?来,嵴背突然间如被什么刺进去般,遍体发寒。 他?的动作?僵住了,同时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神秘人。 他?此生绝不会忘记的能力。 名为“人偶舞台”。 掌控者以?活人做人偶,把标记种植在人的身上。很久很久以?前,沈墨书又哭又闹的时候,沈冥经常用这样?的手段,把他?推向祭祀的深渊。 神秘人侧过身,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从沈墨书的身边走过。 他?要赶在闻映潮来之前离开。 意识网络,他?抵挡不住,国王诅咒还在关键时刻失了效果。 沈墨书想拦他?,动作?停在那里,一卡一卡的,如断了帧的录像带。 “我真是……”沈墨书咬着牙,硬生生回头,“沈冥,你个……” 他?原本想骂“死全家?的狗东西”,结果仔细一想,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情?绪少有如此能起伏的时候,拼命挣开人偶掌控者的控制,往对方离去的方向迈了两步。 确保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 “沈冥,你不犯贱就会死,浑身难受对不对?他?妈的跟我玩神秘?” 谁教的沈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么蛾子?! 沈墨书抠住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行动被明显拖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冥飞快逃离。 而就在他?喊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道人影从他?身边沖了出?去。 “……” 沈墨书在心里道:来得可真及时。 是发现?不对,匆匆赶来追上去的顾云疆,与落在后面?,替沈墨书解开人偶标记的闻映潮。 做完这些,闻映潮喘着气,根本没与沈墨书解释,抬步追上去。 他?速度不慢,眨眼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沈墨书后知?后觉。 他?似乎,被当成诱饵了? 这两个人到?底在瞒着他?干些什么?! 神秘人受了伤,血越流越多,力气也在变小,顾云疆很快就能追到?人,就算对方藏身入人潮,也能顺着血迹捕捉。 神秘人自?然深知?这一点,干跑,他?逃不掉。 于是他?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转身,倒退着跑,翻出?一把喷射式烟花,朝着顾云疆的位置开火! 顾云疆侧身一避。 小烟花在低空炸响,烟尘微滚。 按理来说,神秘人耽搁的时间应该比顾云疆长,可此处并非平坦大道,像游乐公?园那样?,设计出?各种各样?的游戏设施。 他?炸烟花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把顾云疆逼到?障碍前,他?刚要折出?来,下一枚烟花接踵而至。 封路是吧。 “有没有公?德心?”顾云疆直接从连排的动物雕塑上往外翻,动作?流畅,“不知?道烟花不能对着人脸吗!” 神秘人显然不打算遵守社会道德,利用地形,勉强保持住距离平衡。 但这只能拖延一小会的时间,他?定然会在没入人群之前,被顾云疆抓住。 不知?道他?的人偶标记能不能在日晷身上使用。 神秘人想,就算无法使用,也足够了。 转瞬之间,顾云疆再度逼近,很快就要到?他?的面?前,他?一咬牙,扔去所有的烟花,滚落一地,最后再沖了一把。 希望满地的烟花筒能帮他?拦一下。 神秘人没回头,拼了命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察觉到?不对。 他?满头是汗,虚弱地喘着气回头。 ——身后哪还有人跟着他?? 顾云疆竟然没追上来,近在眼前的猎物,他?放弃了! 身后空无一人,因?过度奔跑而短暂缺氧的大脑总算缓过劲来。 神秘人这才发觉端倪。 他?记得冥渊之主最开始也追上来了,可是到?后面?,压根没见闻映潮的身影。 他?带着伤,顾云疆还被他?的烟火把戏耽搁了,因?此闻映潮怎么也不应该那样?慢,半天没来。 刚刚的追逐竟然是幌子,是顾云疆为了迫使他?跑远的陷阱。 他?没有赶回去,在原地干喘气。 良久,神秘人苦笑:“我还真是失败。” 第269页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124章 长生(9) “还有多长时间?” 闻映潮与沈墨书聚在湖边,最深处的献祭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里面倒映着天上的圆月。闻映潮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距离顾云疆从外面折返归来,带着外边顺来的供氧装置下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闻映潮与顾云疆约定好了,等十八分?钟后他没出来,就下去找人?。 “你在担心什么,”沈墨书不解,“顾云疆哪用?得着你操心。” “你不懂,”闻映潮说,“顾云疆要我操心的事多着呢。” “从很?早以前?开始。” 话罢,他继续屏息等待。 好在顾云疆踩着十八分?钟的尾巴从水中钻出,浑身湿透,一上岸就摘掉了自己的装置,大口唿吸新鲜空气。 大片水渍晕在地上。 闻映潮与沈墨书忙凑上去,没问话,等他自己开口。 顾云疆没有耽搁太久。 他说:“水底的墓碑还在,那是月蚀之源。但是不对劲,我无法接近,看上去距离很?短,可是愈往深处游,愈感?觉到,我无法触及它。” 顾云疆把湿漉漉的头髮?往后撩:“我上次到蔷薇墓土,容纳它的时候,非常顺利地就进入了其?中。” “这一次,我被拒绝了。” 蔷薇墓土有则传言。 仲夏夜献上新娘做祭品,墓碑就会出现。 沈墨书说:“墓碑不是谁都能看见的,看见了,未必能够接近,月蚀有延伸空间与时间的能力。” 他展开自己随身携带的下半份捲轴:“闻映潮给我看了,你们在我家中找到的古文字,我认得,能对应上这捲轴,就是破译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和捲轴有关…… 闻映潮猜测:“此处不是真实的蔷薇墓土,我们进入的是下半捲轴的幻境,莫非只有共鸣者才能被墓碑接受?” 沈墨书说:“有可能,所以要测试一下吗?” 测试,就是要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入湖,并接近墓碑。 顾云疆忽然夸赞道:“话说回?来,启明,你穿这身还蛮漂亮的,如此惊艷,格外美丽。” 沈墨书:? 闻映潮原本也想传达一个“?”,然而他想到,自己昨日也真心感?嘆过沈墨书漂亮,于是默默扭头。 沈墨书吸了一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捨得你对象下水直说!” 顾云疆:“哪有,我是很?认真地在评价。” 沈墨书:“谢邀,大可不必。” 闻映潮起身:“算了,我去吧,装置给我。” 顾云疆摇头:“里边不剩多少氧气了,得重新找。” 湖内严禁下水,除祭祀专通的木桥前?,其?余部分?都用?护栏围了起来,连放花灯也是越过护栏做的。要找到一个新的供氧装置实属不易——先前?还算他们运气够好。 沈墨书插了句话:“先别谈这些,时间似乎快到了。” 指的是上次循环中钟声敲响之时。 如今只剩下三十秒。 这是一个验证循环具体条件的好机会。 “有了,”闻映潮道,“如果还有下一次循环,就让我来扮演新娘这个角色混淆视听?,你们去找神秘人?,我带着供氧装置下水。” 沈墨书说:“我很?确定,神秘人?是沈冥。” 闻映潮道:“如果是幻境里的沈冥,他的尸体就倒在离轿子不远的树丛旁,你和我们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 “他想把我们引开,远离这片湖,以及拖时间,直到下次循环开始。” 闻映潮确定:“这样,我们会再失去一次机会。” “虽说不知?一日循环的具体情况,但循环多了定然不算好事。这些充其?量是他的小手段,不高明,但还算有点用?。” “目的未知?。” 闻映潮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钟声悠扬,自最高的建筑头顶敲响,出口的话语全都碎成了无意义的字节,听?不清。 钟离他们很?远,在中心大道那边,却像敲在耳边似的,清晰而悦耳,所传之处,世界在此间破碎,他探出手,比上一回?更明显地感?受到—— 时间在倒转。 幻境之外,原本老老实实闭目养神的命运灾眼慢慢将双目睁开,脖颈边的人?偶标记淡了一些。 微不可察。 “他们遇上‘他’、猜出‘他’了,”命运灾眼说,“告诉他们,不要在湖水里死去。” 邵寻在终端上消消乐,专心过着无限关。 陈朝雾捏着纸鹤,无神的眼瞳仿佛在平视前?方?,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陈朝雾一定听?见了,命运灾眼想。 “我的忠告,不听?。到时候不要后悔。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命运。”她说。 第270页 “不会的,”邵寻抬起头,“你有同伙是早就确定的事,没必要惊讶,况且,他们不会死。” 他放下操作了一半的消消乐,原本顺利的关卡,倒计时随他的不再操作而迅速减少,邵寻看着命运灾眼的眼睛,说:“也不会出事。” “我非常好奇,”命运灾眼感?兴趣地凑上前?,“你们为何对他们如此信任,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自己觉得可信吗?闻映潮是一个亲手葬送过自己的人?,还有一个人?,他追求着终结。” “如果盲目,”邵寻道,“我就不会跟来蔷薇墓土。” 陈朝雾不紧不慢地插了句话:“然而顾就是这样的人?。” “他会为了自己身后的人?不断努力,抗在前?边,不会随随便便让自己出现问题。” “更不会让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出事。” 命运灾眼懒懒散散地搭在墙壁上,若非双手都被拷住,她会托起腮,很?认真地感?嘆:“你叫陈朝雾?太可惜了,你的眼睛原本很?漂亮。” 她说:“我知?道,我以前?看过你,你不是先天失明。” “敏锐的听?觉是你的能力,可是我们有能力的人?四肢健全,哪有以身体的某一部位作代价的道理?” “终日徘徊于黑暗的感?觉,好受吗?” 陈朝雾自始至终十分?平静:“不影响。” “别那么警惕,”命运灾眼撇嘴,“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嗯。”这次陈朝雾回?应得更短。 而她无法看见,她的面前?,本无字的墓碑之上,浮现了一层淡金色的古文字。 排列规律,如侧倒过来的数字“8”,也像一个中间扭过的圆圈。 名为无穷。 …… 幻境,第?三轮循环。 闻映潮没有抓到顾云疆的手,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被边上的人?撞到了,随后两个姑娘捧着奶茶杯从他面前?经过,再想靠近时,顾云疆已然被挤远了。 闻映潮费了一番功夫才抓住顾云疆。 两人?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正好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文化礼堂,与大部分?人?顺路。 就是挪在队伍里,慢悠悠的。 “就不能换个出生地,”闻映潮扶额,“每次在人?堆里挤,就感?觉在包饺子,我是馅儿。” 闻映潮开了屏蔽,旁人?会自动忽略他们的对话,不存在被npc窃听?的可能。 意识网络给他带来的自信。 “闻映潮馅的饺子,”顾云疆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我可以吃吗?” “不可以,”闻映潮说,“饺子很?凶,会反咬你。” 顾云疆一本正经:“那就种?下,等到长大了,我就能收穫好多好多个……” 闻映潮:“停!” 意识网络到底屏蔽了些什么玩意? 他们不是打算路上好好整理一下线索的吗? 闻映潮试图把话题掰回?正轨:“你有没有发?现,这次循环,和上一次有点微妙的不同。” “嗯,”顾云疆立即说出自己的发?现,“天上多了几片云。” 闻映潮:……你什么时候抬头看的天? 顾云疆无奈道:“天气正在慢慢变得阴沉。” 烈日当空,区区几片薄云,如何能挡夏日又毒又辣的阳光。 闻映潮更无奈:“我的意思?是,相比于前?两次,前?面多了几个卖气球的中年人?。” 俩人?对视。 得,关注的重点不同。 顾云疆敏感?于环境,就连一草一木的变化,都能熟知?于心。 而闻映潮倾向于人?。 “你觉得这变化代表什么?”闻映潮没跟顾云疆纠结是天气是人?,问完之后,先抛出了自己的观点,“也许下一次,下下次,我们进入新的循环过后,会颳起狂风,砸下冰雹,人?群挤得不再有自由的活动空间,而我们,也永远失去机会。” 好灾难式的悲观想法。 闻映潮甚至还是一脸漠然地将其?脱口而出。 “那种?事不会发?生,”顾云疆锤他,“我会在那之前?,将这种?可能性?扼杀。” “从目前?来看,循环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时间’。每次到了该循环的时间点,钟声就会响起,我们的时间逆流。” “也不需要一个个验证了。” 闻映潮同意顾云疆的想法。 他说:“那就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今晚我入湖,去尝试接触墓碑,你在外面接应,顺便牵制住神秘人?。” 说到神秘人?,闻映潮停了停。 “启明说他是沈冥,”闻映潮说,“你觉得呢?沈冥应该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他又不像启明,持有‘不死’的能力。” “我确定,他是幻境外的冥渊使?徒,他称我为主。” 第271页 顾云疆边走?边思?考:“我觉得……” “不对劲,”他说,“启明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但按照他那个性?子,肯与我们打包票是沈冥,那他一定是准备讲了。” “但是没来得及,”闻映潮道,“那个时候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 跟着人?流走?,礼堂近在咫尺,今日比较特殊,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不少人?只能在外围打卡拍照,堵得水泄不通。 闻映潮牵着顾云疆的手,如过无人?之境,从员工通道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顾云疆回?头看了一眼,围在外圈的人?群热热闹闹,不少人?往里头探头探脑。 门口立着的“禁止入内”,对于闻映潮而言,格外讽刺。 有种?被踢出群聊的感?觉。 顾云疆默默回?头。 这,就是意识网络带给他们两个的自信。 第125章 长生(10) 沈墨书?活动着手腕,颇为满意地看着被他以同样的招数放倒的沈冥,又从桌上拿了瓶卸妆水,匆匆把脸上的妆给洗了。 洗完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叩叩”两下的敲门声。 连节奏都一样。 沈墨书张口就来:“你知道……” 闻映潮立即打断施法:“你不许讲冷笑话?!” 顾云疆:“什?么冷笑话??” 沈墨书?慢慢悠悠补完后半句:“……邵寻从天网辞职后,他会去哪里工作吗?” 顾云疆仔细思索:“接暗活?他那能力挺合适的。” 沈墨书?:“不,去理髮?店。” 闻映潮:…… 顾云疆:“为什?么?” 沈墨书?:“因为他是代理人。” 顾云疆:…… 闻映潮忍无可忍:“你有病吧?过?来开门。” “你都没对?上暗号,还想让我开门,”沈墨书?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块擦脸巾,擦着脸拧开门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虽然我们半个小时前还在湖边吹夏天的燥风。” “等我下,我换件衣服。” 沈墨书?怕闻映潮跟他算帐,给俩人开门后,他提起裙摆就跑。 这次怎么没剪? 闻映潮坐在沈墨书?的位置上,冷眼?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沈冥,问:“你们一会离开,把他一块带走?,处置一下。” 顾云疆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代理人是暂帮忙理髮?的人。” 闻映潮:“。” 闻映潮:你为什?么还在纠结启明的冷笑话?? “怎么了?”顾云疆这才望向闻映潮,“别瞪我呀,我听到了。处理个人嘛,小事,到时候往启明家里一扔。” 他问:“你真的要等在这里?” 闻映潮点头:“这个幻境里,谁都可以?消失,独独不能缺了新娘这个角色。” 他停了停,又继续:“你记得问一下启明,关于神秘……沈冥的事情。” 闻映潮还没多说?两句,沈墨书?就换好了衣服,抱着大红色的嫁衣与首饰,“哒哒”走?回来。 进屋时顺便带上了门。 沈墨书?这回甚至把头髮?也剪了,换回了他常留的短髮?,就是不太?利落,后半截碎碎的,颇有种莫名其妙的艺术感。 “你怎么不把裙子扔了,还抱回来,”闻映潮扫了一眼?,“捨不得,想拿去卖钱?” “你穿啊,”沈墨书?理直气壮,“你不是打算扮新娘吗?我还可以?给你化妆。” 闻映潮:“我有意识网络。” 换言之,他不用梳妆打扮,也能被旁人当作新娘。 没关系,只要修改别人眼?中的他就可以?了,多简单的一件事。 闻映潮不穿嫁衣,沈墨书?非常失望。 “你不想看吗,不想吗不想吗?”他开始拉拢顾云疆,“他一定会是蔷薇墓土最美的新娘。” 顾云疆:…… 沈墨书?不提还好,这么一讲——他想。 但是闻映潮死亡凝视。 况且顾云疆也不想让沈墨书?看。 他想独自占有。 “行?了,别说?这个了,”闻映潮道,“你说?再多我也不会穿嫁衣的,不如?让顾云疆穿。” 顾云疆:? 闻映潮这个歹东西一定读到了他的情绪,在这块等着他呢。 顾云疆抽抽嘴角,不高?兴就发?疯,他表面重新挤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实则使劲揽住沈墨书?的脖颈,语气亲切: “话?说?,与我俩聊聊你哥哥吧。既然你确信晚上的神秘人是他,那么情报贩子,你告诉我,他如?何能逃名为岁月的那六百年。” 沈墨书?难得没跟人打谜语,到了此处,他不需要,也没必要。 他说?:“沈冥在我身上留了咒,他咒我永世不得解脱。” 第272页 “那是早已流失多年的并蒂之咒,只对?与他同根同源的我有用。” 沈墨书?说?:“我不死,他也不会死。” 他三言两语过?后,发?觉另外两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沈墨书?:“怎么了?” “我真的服了,”闻映潮说?,“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讲?” “你好像误会了,”沈墨书?解释道,“是我单方面把我的生命状态共享给他,六百年前,我把他封在了特殊的冰里,沉到冥渊外的海底。” “冰块不化,里面的人不会甦醒。” 就像植物人。 那也是拥有恆久生命的一种,但除了会唿吸,与泥土没什?么两样。 顾云疆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看过?的灵物图鑑,顷刻间就将一样东西与沈墨书?的描述对?应在一起。 他快速回答:“凝光玉?” 不止是有生命的事物,无机的东西也会消失不见,凝光玉就是其中一种,当年月蚀出?现,袭卷墓土,不少事物发?生混乱,能力者出?现,体系崩塌。 许多灵物便是当年无数混乱的巧合下碰撞而?出?的产物。今朝已然不再诞生,毫无踪迹。 凝光玉是永恆不消之冰。 它摸上去甚至不像冰,平时也不冷,表面光滑柔软,比玻璃透明,如?玉般温润。 然而?将其置于高?温环境中——比如?夏日的烈阳下炙烤,凝光玉就会变得膨胀,释放出?大量不明气体,使周围降至冰点。 只需一点点,便寒雾缭绕数里,等雾散去后,所经之处,皆由?冰霜覆满。 而?凝光玉会变成无色的坚石,如?琥珀那般,将当时在它身边的事物封存。 它是冰,却非水凝结的冰。 极难保存。 沈墨书?说?:“世界上最后一块凝光玉,我把它放在了沈冥的奶茶里,和冰块混在一起。” 体温催化凝光玉生长,将他吞没。 闻映潮静了静:“你和你哥多大仇,这么恨。” 沈墨书?道:“不死有悖世间规律,像我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 他不信神鬼,相信世人生而?平等。 也并非大爱大善之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更好地活着,而?接受无止境的折磨呢? “还有一点,”沈墨书?道,“他的能力是人偶。” “虽然能力有重复的可能,但知道他还在,就不得不提防。” 冥渊的人偶能力者。 “所以?你认为,沈冥重新活过?来了。”顾云疆捋了一下,“你来寻找解咒,其实对?你本身是无效的,你希望让他彻底死去。” “他早该是死人了,”沈墨书?说?,“他解决了墓碑之锁,海啸没能杀死他,他提前给自己立下坟墓,把捲轴上的东西藏进里面。” “他这么会整么蛾子,都没有死直到在冥渊之门中奄奄一息时,才强行?把他的生命与我绑定,藉此长存。” 他们又顺着沈墨书?的话?整理了一番线索。 “知道了,”闻映潮说?,“此刻我们在明,他在暗,还不清楚他究竟想利用循环去做什?么,总之,你们多提防些。” “不浪费时间了,我在这里等待祭祀,你们到外面找线索,以?及沈冥的踪迹。” 顾云疆说?:“现在得到的信息不算多,这个循环之内,不一定能解决,并找到破境之法。” “没关系,”闻映潮说?,“今夜,我会早些沉入湖底。” 顾云疆说?:“和我一样,入水十八分钟不见人,我会下去找你。” 他手指蜷了蜷,忽而?快步上前,站在闻映潮身边,将手伸向闻映潮的口袋。 从其中摸出?了一枚漂亮精緻的蝴蝶挂坠。 “果?然还在,”顾云疆放在手里扬了扬,“这个,我先拿走?了。” 本来就是他当年准备送给顾云疆的礼物。 “你拿吧,”闻映潮说?,“反正下个循环开始,它还会回到我身上。” 顾云疆:“不管。” “免得被某个人又拿去和npc换枣糕。” 意有所指地扔下这句话?,他直接跟跟沈墨书?一块走?了。 顺便拖走?了人事不省的沈冥。 闻映潮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 幻境白日里的线索少得可怜。 顾云疆与沈墨书?没在一起行?动,认为分开效率更高?。即便如?此,收穫寥寥无几,不能说?没有,但对?他们的帮助微乎其微,鸡肋得很。 沈墨书?回了趟自己家,他摸到上轮循环中,闻映潮与顾云疆拿到镜子的地方,在地上摸索。 没有。 他反反覆覆地摸了几遍,原本插着镜子的缝隙,没剩下东西。 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如?果?不是镜子未随循环重置,只能是有人想办法弄走?了它。 第273页 沈冥有家里的密码和指纹。 沈墨书?站起来。 顾云疆则是去了观景区的顶端。 不止是村子,观景区三十七层,层层环绕像高?塔,是整座岛屿最高?的建筑,尖端构成名景点遥望亭,架着整排望远镜。 亭的中央挂着一口古钟,据说?与古老的歷史有关。 景点总是为了保持韵味而?不装电梯。 顾云疆看着通往十层以?上的缆车道,心想,难道这样就有韵味了吗? 他排了好长的队伍,前面是一个观光团,导游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此地的风土人情。 “特别是今晚,是蔷薇墓土每年一次的大月夜,月亮会迎娶新娘,同时祂与新娘降下祝福,送给我们……” 别太?荒谬,这种事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啊。 顾云疆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三十层往上的缆车道不开放,顾云疆自然能坐多高?坐多高?,剩下的路自己走?楼梯就是。 顾云疆一口气上到三十六楼,正好撞见几个有游客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们见顾云疆还要往上走?,顺道提醒了一句:“顶楼门锁着,公告说?这几天不开放。” 顾云疆说?:“我就去看看。” 那几个游客也是路人,没多热情,见顾云疆坚持,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那你去吧。” 还能听到他们在抱怨:“七层楼白爬了……” 顾云疆到了顶层,不是密码锁。顾云疆瞥了眼?锁孔,手腕一翻,工具便出?现在掌心之中。 几秒之后,顶楼的门开了。 高?层风大,顾云疆下意识抬手挡住,钟也在晃,发?出?“噔噔”的撞击响。 没有夜里那样悠远绵长。 甚至被风声掩盖。 第126章 长生(11) 傍晚,顾云疆及沈墨书在湖边会面。 湖边依然围了许多人放灯,花灯漂向湖的中央,湖水倒映出月亮的影子,如此清晰,不?真实。 游客们认为,花灯是祝福的表现——至于是真心实意祝福新娘与月亮新婚快乐,还是单纯地跟随大流许个愿,就不?得而知了。 俩人简单聊了聊自己的发现。 “你们提到过的镜子不?见?了,”沈墨书说,“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拿走,二是它不?会跟随我们进?入循环,但要确定?,就得等下?次。” 顾云疆说:“我去看了钟,循环和钟声无关。” 他敲响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是钟声远没有夜里那样清亮。 起码沈墨书没听见?。 他们一寻思?,觉得自己?找到的线索都没那么有用。 “还是等闻映潮去湖底吧,”沈墨书说,“祭典快开始了。” 他顿了顿:“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闻映潮要当月亮的新娘了?” 顾云疆:…… 不?提还好。 垂死病中惊坐起。 沈墨书还真是注意到了个盲点! 不?行,不?可以。 沈墨书见?顾云疆忽然往祭典那边走,忙叫住人:“你干嘛去,真想抢婚啊?” “抢婚太?麻烦了,”顾云疆说,“我要取而代之。” 沈墨书:“……啊?” 那还不?是抢婚吗? 这“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戏码最终没能上演。 闻映潮提前从轿中钻出来,找了个塑料模特塞进?去,前排的人还敲着鼓,喜气洋洋,昂首挺胸。 闻映潮偷偷摸摸地从后边跑出去了。 沈冥消失,守护灵的位置空了出来,现在连新娘都偷偷跑路,却依然无人察觉不?对劲。 主打的就是一个突然袭击,让那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措手不?及。 正?好撞上准备来抢亲的顾云疆。 “你?”闻映潮挑眉,“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在湖那边等我?” “我不?能来吗?”顾云疆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晃闻映潮的手,“我的男朋友要和月亮结婚了,我不?来,还有谁来?” 闻映潮:…… 他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你清醒点,我就算死去了,都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成亲。当然,顾云疆除外。” “况且,献祭也不?是嫁新娘,也不?见?月亮同意。” “它倘若欣喜,便不?会降下?灾厄了。虽说月蚀中含有一个‘月’字……但你我都知道,月蚀不?是月亮造成的。” “它原本?就存在,月亮只是它的催化剂。” 就像潮汐。 月蚀起源于最初的执灵,七百年?之前,从一系列毫无规律可言的极端天气开始,文明崩塌,秩序失控,催生出无数致命的、无法?躲避的物种。 觉醒的人们在求生。 而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人们利用能力,熟练能力。总算捱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重建他们的家园。 第274页 始于七月,蔷薇花盛开的季节。 而在末世中,大部分人没能得到垂怜。葬于土地里,化作一捧黄沙。 “蔷薇墓土”的名字因?此而来。 闻映潮与顾云疆聊了些有的没的。 他们远远就看见?沈墨书,正?与一位卖花灯的中年?人攀谈——中年?人负责讲,沈墨书负责嗯嗯啊啊地敷衍。 中年?人:“都来湖边了,一会儿这里就要关了,留给月亮迎娶新娘,再不?放灯就来不?及了,灯漂不?到中间。” 沈墨书:“嗯。” 中年?人:“你看这灯多漂亮,给月亮和新娘送上祝福,一年?一度的好事呢。” 沈墨书:“嗯。” 中年?人:“还能许愿,说不?定?月亮高兴了,会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沈墨书:“嗯。” 中年?人:“买一盏灯吧。” 沈墨书:“没钱。” 中年?人:“很便宜的。” 沈墨书:“真没钱。” 他正?在被推销。 闻映潮走过去,伸出手,屈指轻轻在花灯壁上敲了两下?。 材料非常劣质,估计没过半个晚上就得沉。 “你这不?行,”闻映潮直接说,“这质量,怎么漂到河中央啊。” 中年?人不?满道:“你是哪里来的?” 闻映潮笑了笑,他瞳眸里的金色一闪而过。 中年?人愣愣地放下?手里的灯,不?再纠缠,闻映潮轻拍两下?沈墨书:“走了。” 他们故技重施,从店铺中拿到了供氧装置。湖的周边人还多,而闻映潮一旦下?了水,对精神的操控就有可能断开。 “我现在就要下?去,”闻映潮说,“你们两个顾好自己?。” “你还不?放心?”顾云疆碰他,“你注意安全才对。” 闻映潮还是多讲了两句:“沈冥可能还会来,你们多小心。” 其?实关于神秘人的身?份,疑点还有很多,比如他如何能挣脱凝光玉,从活死人状态里甦醒。 但沈墨书笃定?对方?就是沈冥,就姑且认为他是。 他们没再多说,闻映潮点了两下?头,便沉进?了并不?算宁静的水中。 这片湖比他想像得要深,水在模煳视听。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放花灯的好处,夜色里,湖中被灯火映得闪闪发亮,不?至于出现两眼一黑的情况。 闻映潮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下?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映潮的心越来越沉,越往下?去,便觉时间就被无限拉长?,而在这漫长?又漫长?的浸泡中,他终于看见?了墓碑的一角。 缠绕着锁链。 他继续下?潜,不?断地尝试拉近距离,装置上的数值在跳动着减少,以及计时。 他和顾云疆约定?好的十八分钟,如今只剩五分钟。 装置上倒有个加速上浮按钮,想来,顾云疆当时也是利用这个,才踩着点浮出水面。 闻映潮没按加速上浮。 他继续往深处去,心想,顾云疆大概会生他的气。 神奇的是,越趋近墓碑,周围源于水的压力反而变小,他勐地下?扎,却撞到了一片玻璃—— 是的,玻璃,被他撞出了一条裂缝。 平心而论,有水的阻力在,闻映潮根本?不?至于撞这么狠,撞上去甚至不?痛不?痒,毫无感觉。 与其?说玻璃是被他撞的,更不?如说察觉到他的靠近,这块屏障便自动裂开。 墓碑接受了能与下?半份捲轴共鸣的他。 似乎在印证闻映潮的猜想,自他停在玻璃之前,裂缝受到挤压,从最早的那道缝隙开始破碎,裂纹延伸,倏然在他面前破碎了。 于是闻映潮看见?了,所谓月蚀之源,最初的墓碑,被沈冥藏在幻境里的一角。 玻璃后面被隔了层,没有水。闻映潮踩在实地上,仰首看了看头顶的湖面,莫名心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世界颠倒。 墓碑所在之处,与闻映潮在水中所见?完全不?同,一路上蔷薇盛开,隔几步便能见?一座无名之坟,遍满花丛。 而在繁花中央,立着一位瘦瘦矮矮的女孩。 她坐在唯一一座有字的墓碑之上,手指描摹着碑文上的凹痕。 上面写着:芙夏。 “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她的面庞苍白,白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见?便觉得可怜,她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成为了塑料,定?格在灰色的石碑上,只剩下?肩膀往上,还能嘎吱转动。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等在这里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芙夏。 不?是幻境所造的人,也不?是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她是切切实实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幕后黑手。 冰海福利机构,除宴馨乔、徐殊之外的第三个倖存者。 她说:“我不?能动,你可以过来吗?” 第275页 “我为自己?准备了一座墓碑。” 闻映潮沉默片刻,抬步上前。 他对命运灾眼倒颇为熟悉,可关于芙夏,除却冰海福利机构的那些过往,他一无所知。 芙夏从冰海那种环境生长?,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对旁人的心思?要敏感许多,她看出闻映潮的芥蒂,声音发凉:“我之前利用了你,在这里道歉。” 一番话说得毫无诚意,纯粹是她为了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 “你利用我什么了?”闻映潮反问。 他非常清楚,但他要芙夏自己?讲。 “天元广场,”芙夏说,“你的邮件是我发的,我就是为了报復顾云疆,才利用冥渊,利用二重世界那些想成为真人的衍生物,引你过来。” “这样,顾云疆肯定?不?会缺席。” 闻映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着。 “但国王诅咒不?是我的手段,是徐晓然拿出来的,那个热爱自导自演的衍生物。” 她说:“宴馨乔在世界上留下?的两个衍生物,现在全都消失了。” “连她本?人也不?见?踪影,我原以为她在墓土,二重世界在外面惹出乱子才知道,她早就去找了你。” 闻映潮:“为什么讲这些有的没的?你等我做什么,不?能挑重点吗?” 他不?关心芙夏是如何来到的蔷薇墓土,进?入墓碑的结界中,也没心情与芙夏叙旧。 “我以为你会计较,所以想讲得清楚些,”芙夏说,“那我就和你聊聊沈墨书吧。” 她直言沈墨书的名字。 芙夏说:“他在你们进?入二重世界,不?,在更早之前,你还未抵达冰海的时候,就绑走了玉权,宴馨乔创造的一个失控的衍生物。” “你应该清楚。” 闻映潮:“所以?” 芙夏说:“玉权当年?拿走了宴馨乔的东西,并一直躲藏着,他会突然跳出来,与其?他衍生物合作,是因?为他确信,宴馨乔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沈墨书。” 讲到这里,她歪了歪头:“你站得还是有些远,再凑近一些,好吗?” “我不?会耍诡计的。” 闻映潮说:“没必要,这个距离刚刚好。” “好吧,”芙夏妥协,“玉权拿走的东西,是沈冥的能力凝聚成的核。” “在月蚀下?暴露过一段时间后,能力会慢慢生成实体,最初是核,它杀死自己?的主人。” “随后才慢慢变成人。” 芙夏一字一句,揭开沈墨书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就像玉权妄图利用核去拯救宴楠,让他从人偶变回真正?的人。沈墨书也想利用核,来解除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 “他们俩兄弟,谁又是省油的灯?” 第127章 长生(12)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闻映潮问。 他与芙夏非亲非故,还结过梁子。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芙夏特意在此处等他,和他讲这些?秘密的。 “因为我出不去了,”芙夏说,“我被人偶的能?力者,沈冥困在这里?。” “在那?之前,”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她一贯作风的笑容,“我要他死。” “我要拖着?让我痛苦至今的东西一起下?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诅咒沈冥,让他虽死但神魂不灭,死去的痛苦长久而持续地?折磨他,数百上千年。 她实锤神秘人的身份: “四百年前,冥渊信徒打通海底隧道,欲重新?开?启通往蔷薇墓土的道路,却意外连结到晨曦之岛,那?天,冥渊连同繁花之苑一块,发生了全范围性的轻度地?震。” “惊扰了沉于?海底的凝光玉,沈冥从冰封中甦醒。” “他没法?逃离坚冰,随波逐流。于?是放出?人偶充当耳目,让人偶为?他代言,在我与命运灾眼身上打标记,下?禁制,一步步引诱你们前来,想让墓碑之锁再度觉醒。” “他与人偶连着?五感,你们加诸于?人偶身上的伤害,全都?会回馈到他身上。”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是沈冥,又不是沈冥。” 的确是沈冥的意识在控制这具人偶躯体,但躯体终究不属于?沈冥。 见芙夏点头确认,他便试着?与芙夏沟通:“所以你呢,也是被沈冥带到这里?的?” 芙夏承认:“他需要我眼中的命运。” 能?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 她说:“因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经歷过足以改变人生的变故,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虚伪地?装作平静、无所谓的模样,能?力从无到‘s’级,潜力无穷,最适合承担墓碑之锁。” “他不希望沈墨书当那?个牺牲品,所以,轮到了你。” 闻映潮:“……那?我还真是谢谢他们兄弟了。” 第276页 他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那?么,沈冥想重新?激活墓碑之锁的意义是?” 六百年前,是沈冥亲自将墓碑之锁解决,阻止了灾厄蔓延。 如今,他却处心积虑,想让墓碑之锁重新?甦醒。 芙夏张了张嘴。 要讲的话语最终没能?说出?口,闻映潮右眼皮一跳,飞快地?侧身,沈冥的袭击擦着?他的髮丝过去。 被阻止了! 而就在下?一刻,沈冥灵活地?一转身,手中的菜刀与闻映潮的匕首撞在一起。 匕首是顾云疆送给他的,实际上是打造的工艺品。被这样一碰,崩断了一道口子。 闻映潮来不及心疼,只得在心中暗骂。 是真不挑,菜刀和烟花都?能?拿来做武器。 闻映潮气?急败坏:“我招你惹你了?” 在这几天之前,他哪里?认识沈冥,把他推往一切罪孽的恶魔之手。 “没有,我非常抱歉,”沈冥攻势不减,“我寻了几百年,连日晷都?没那?个资格,只有你可以。” “那?你砍我干嘛!” 闻映潮咬牙撑着?,心想,顾云疆还好吗? 他们守在上面,若是没出?事?,不可能?教沈冥来到他面前。 “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沈冥答非所问。 哪有边追着?人砍边问问题的。 闻映潮眸光一冷。 他的眼中金芒微作,顷刻便制止住了沈冥的行动,噼手夺下?沈冥用以攻击他的菜刀。 沈冥勾了勾唇,说:“拿到了。”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的眼罩在争斗中被沈冥揭开?,露出?眼底的墓碑与月亮,湖水涟漪泛泛,正?倒映着?此情此景。 而沈冥趁着?闻映潮使用能?力之时,从他的身上,取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无色无痕,就连芙夏也没能?察觉。 起于?最初的墓土,月蚀之源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闻映潮身上。 并在他使用能?力时显形。 芙夏咬破了自己的唇。 她勉强抬起正?慢慢化作塑料的右手,在空中虚虚攥住。 于?是命运的齿轮转动。 在错误的时间,循环提前开?始。 命运灾眼真正?的能?力,被人偶限制发挥的能?力。 扭转因果,干涉时间线。 隔着?一片深湖,闻映潮在错误的时间听到了钟声,他趁着?沈冥转向芙夏的机会,匕首直接穿进沈冥的肩膀! 与沈墨书捅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沈冥吃痛,有瞬间让人偶脱离掌控,闻映潮抓住机会,赶在最后一回钟声响起前,朝上一扑,夺回月蚀之源! 沈冥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把刚到手的东西丢了,惊觉,闻映潮作为?被月亮选中的人,怎么会对月蚀之源的存在毫无所觉。 他在利用沈冥,诱出?关键,把芙夏也算计进去了。 这个人……口中没一句真。 在沈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愕然里?,世界变成碎片,重新?组合成一切尚未发生的白天。 这次没等闻映潮去抓,他一把被顾云疆揽入怀中。 天空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顾云疆惊疑不定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闻映潮摸了个遍,最后确认他完好无损后,重重打了他一下?。 闻映潮“嘶”了声:“干嘛?” 开?着?屏蔽,旁人注意不到他们。 “你还问我干嘛?”顾云疆恼,“你在干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说好的十?八分钟,你去了多久?” “我还没问你呢,”闻映潮抓住重点,“你下?水找我了?” 顾云疆:“嗯。” 闻映潮:“没有装置?” 顾云疆:“嗯。” 闻映潮:“下?水多深?” 顾云疆:“憋不住再上去。” 他说:“你先违规的。” 看来顾云疆没有遇上沈冥,闻映潮松了口气?。 但他把沈墨书单独留在上面了。 闻映潮也想打顾云疆一下?,想了想,忍住了。 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下?次不会了。”闻映潮道歉。 闻映潮的嘴,骗人的鬼。 顾云疆深知这点,明白自己责怪太多也是废话,他直接切进正?题:“所以你在水中发生了什么?” 闻映潮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芙夏?”顾云疆听完蹙眉,“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 “占卜师只爱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的人偶游戏就是与冥渊合作的产物,怎么可能?甘心自己死在这里?。” 闻映潮:“没有信她,我想拿到的是这个。” 他张开?手,顾云疆立刻认出?来此为?何物。 他的容纳里?封存着?与闻映潮手中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月蚀之源没有随着?循环而消失。 第277页 “原来在这里?……”顾云疆怔了怔,“难怪我找不到下?半捲轴对应的那?部分,我还以为?,我得到的就是全部了。” 他收容起来的月蚀并不完整。 但足够让繁花之苑免受月蚀所扰。 而另外的一半,竟藏在捲轴的幻境里?。 能?与下?半部分捲轴共鸣的闻映潮当年身死,意识藏在囚牢里?等待再生,而沈墨书被墓土驱逐,若非旁人的帮助,他永远无法?通过问答迷宫。 偏偏只有这两?个人,拥有着?掌控另外半部分月蚀源头的权限,被选择。 在当时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如今,他们终于?抵达此处,拿到了完整的月蚀。 顾云疆握住闻映潮的手,心念一动,闻映潮掌心的另外半部分源头便被他收进了容纳里?。 “你……”闻映潮掌心一空,顾云疆飞速撤回了自己的手。 “这东西太危险了,”顾云疆故作理所应当,“我就先没收了。” “反正?我生来就是承载它的容器。”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闻映潮定在原处,忽然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顾云疆,他摘下?随循环而重新?回到脸上的眼罩,将其攥在手心里?:“可是,墓碑之锁没有消失。” 据沈墨书的情报,它是月蚀代行者的象徵,后面宴馨乔的出?现也佐证了这点。 顾云疆手指微蜷。 他们是来寻找如何解决墓碑之锁的,却接连遭到阻拦。 先是命运灾眼,再是沈冥和芙夏,敌友未知。 哪怕闻映潮沉入深水,利用沈冥得到完整的月蚀,并由顾云疆收入容纳,墓碑之锁也没能?消失。 如同扎根在他眼底,顾云疆立即想到了沈墨书骗人的可能?性,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 比起谎言,更像是……沈墨书自己也不清楚墓碑之锁的真正?来源。 “那?是当然的。” 沈墨书看着?镜子,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眼。 在他的身后,是倒在地?上,被杀死的幻境中的虚假沈冥,与来自现实的,由沈冥本人意识操控的人偶。 沈冥说:“他拿走了我藏在这里?的东西,看来你找到了不错的人带你进来,说明我们两?个的眼光都?还可以。” 沈墨书不想认这点:“要不然你还是死全家吧。” 沈冥说:“那?你也得能?死啊。”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手中是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刚沾了血,滴在沈墨书鲜红的嫁衣上,无痕。 “墓碑之锁重临的感觉怎么样?”沈冥说,“你会疼,会难受吗,会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吗?” 时隔百年,沈墨书的心态今非昔比,他反问:“你觉得呢?” 在上一个循环里?,他没能?拦住沈冥入水。 人偶标记,一直都?在。 从很早很早以前,从他第一次因不死而成为?一年又一年的牺牲品开?始,就标在了他的身上。 “墓碑之锁,你可能?忘记了,”沈冥说,“那?时候的你,应该没有意识。” 沈墨书没说话。 沈冥忽地?问他:“为?什么?” 沈墨书瞥向自己肩旁的小刀。 “明知道捲轴的幻境是陷阱,你会重新?体会到当年撕心裂肺的痛苦,还要拿出?捲轴,和那?两?个人一起来?” 沈冥说:“你完全可以一辈子躲在繁花之苑,好好避开?这些?纷乱,坐享我为?世间带来的,真正?的乐园。” 沈墨书:“神经。” 中二期没过? 嘴上不饶人,沈墨书也在认真琢磨沈冥的话中含义。 他想做什么? 还有……墓碑之锁到底是? 第128章 长生(13) “我生来就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也没有你?们那么孤注一掷,我瞻前?顾后?,软弱,我还不够聪明、强大……所以我卑劣,骨子里就轻贱。” “我做不了伟大的事,我是?个?俗人,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别人,拉人沉沦。” 沈冥动动手指,人偶标记在沈墨书的背上,牵动着?他?的动作,让他?慢慢放下了挡住右眼的那只手。 沈墨书通过镜子看着?自己,以及蹭在他身旁的人偶沈冥。 还有眼?中,在此次循环中蓦地再生的墓碑之锁。 难怪命运灾眼?说,不能让他?或者闻映潮独自进来。 不然,按这种情况来看,他?们很难挣脱束缚。 沈冥说:“他?们带走了这里的月蚀之源。” 他?把话附在沈墨书耳边:“你?知道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吗?” 沈墨书咬着?牙,摇了两下头。 操纵者离他?太近,他?一时半会挣脱不开束缚,需要时间与精力。 墓碑之锁降临伊始,沈墨书可没有闻映潮那样的缓冲期,在注意到自己的右眼?变化的下一刻,他?就失了控。 第278页 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就已然倒在海边,遥遥望见繁荣的名岛古村,化作一片废墟。 人们恐惧他?,又害怕再做对他?不利的事,墓碑之锁捲土重来。 于是?驱逐他?离开蔷薇墓土。 在那之前?,沈墨书看见了沈冥。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转身离去。 现在,沈冥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正?视镜中的墓碑之锁。 “你?就没猜到一点吗?你?以为二重世界里的暴雨是?什么?是?冥渊之主?造成的?” 沈墨书心下一跳。 外面霹雳惊雷,乌云滚滚,随循环次数的增多,幻境中的气候正?逐渐变得恶劣。 起初还不明显,现在连礼堂内都黯淡下来,几乎是?一副随时能吐出倾盆大雨的模样 “哪怕墓碑之锁消去,你?的第二能力也从未消失,只是?你?不愿意察觉。” 他?的刀抵近沈墨书的胸膛:“是?‘骤雨’。” 掺有不知名力量的暴雨。 洪水泛滥,雨水淋进海中,不知其?中掺杂了怎样的力量,诱发海底地震,海啸吞没了整座岛屿与周边的城市,而处在暴风雨最中央的沈墨书,毫髮无损。 沈墨书唿吸急促起来。 “墓碑之锁,根本不属于月蚀啊。” 沈冥温和道:“说到底,你?们要找的解决办法,都是?从月蚀入手。可带走月蚀之源,反而使墓碑之锁的力量被解放,弄巧成拙,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时,沈墨书却慢慢平静了:“你?算计好的,你?知道我们在算计你?,所以你?将错就错。” “所以,特地跑来和我说的意义是??” 沈冥说:“很简单,我不希望你?当那个?墓碑之锁失控的牺牲品。” “可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他?们在循环期内拿到了月蚀之源……墓碑之锁失衡,在你?身体里復甦。” “我想救你?,我来救你?,这是?我最初的目的,到现在也不会变,墨书。” 说着?漂亮话。 那个?眼?睁睁看着?沈墨书一次次被浸泡在死亡却死不去的痛苦里,长久缠绵他?的愧疚。 “你?和冥渊之主?,总有一个?要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说。 他?选择制衡沈墨书。 沈墨书道:“闻映潮身边有顾云疆。” 那个?连月蚀都能容纳的日晷。 “啊……” 沈冥的神色黯了黯:“所以我说,你?就不该跟来,解开我与你?之间的并蒂咒,就这样重要?” 日晷的出现不是?他?的手笔,是?沈冥意料之外的存在,原本打算利用?,却发现他?的能力与自己的目的相反。 世人称之为容纳。 其?实,按照冥渊的说法,应该叫封印之章。 可以将世间的所有封存入体,并使封入体内的物?件失去作用?。 直到他?主?动解放。 这就是?日晷。 能与月蚀,墓碑之锁制衡的第三力量。 哪一方失去平衡,都会令其?余双方产生微妙的偏差。 但日晷拥有了自我意识。 这么说来,谁在算计谁,倒真的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沈墨书问他?,“你?也要继续吗?” 沈冥说:“都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后?退的选择。” 沈冥拆开沈墨书裙前?的扣子,受钻了进去,似乎想找些?什么,在沈墨书难以忍受的目光下一通摸索,揪到了那半份一直放在新娘身上的捲轴。 沈墨书猝然挣开人偶的压制,死死按住沈冥,没让他?抽回去。 “我现在真的会剁了你?的手,”他?咬牙切齿,用?力大喊,“你?们就非得等我开门吗?!” 早就来到礼堂中,在门口偷听的闻映潮与顾云疆:…… 还等着?你?多套点话呢,这么轻易揭穿? “看来你?的同伙到了,”沈冥不慌不忙,“可惜,我在门前?加了一道密码……” 话音未落,门在下瞬间被闻映潮踹开。 “追着?我砍就算了,对自己亲弟弟耍流氓,你?是?不是?人?!” 顾云疆把报废的密码锁扔到地上。 最高端的锁,只需要最简单的破坏方式。 沈冥:…… 礼貌一问,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耍流氓了? 他?目光缓缓移向自己找捲轴的手。 偏偏沈墨书拽着?他?,他?怎么加重人偶控制,就是?不松开。 “好吧,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沈冥抛出筹码,“你?们闯进来,要杀了我吗?只有我知道墓碑之锁如何解决。” 闻映潮不上当:“你?会和我们说?别?开玩笑?了。” 算计与算计,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在诞生无数谎言,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第279页 他?们也不能对沈冥做些?什么。 只是?一具人偶,哪怕人偶死了,连着?冰中沈冥的五感,也顶多让他?疼痛、虚弱,不会对本体造成太大的损伤。 沈冥闷笑?道:“所以?” 他?用?胳膊锢住沈墨书的脖颈,正?逐渐收紧。 “不要动作,不然我会让人质窒息,”他?连人带滚椅拖着?沈墨书,往后?撤了一步,“反正?墨书你?也不会死,听话一些?,好不好?” 沈墨书指甲掐进沈冥的肉里。 和那些?塑料人偶不同,他?是?活人所制,有血有肉。 威胁起了作用?,闻映潮要上前?的脚步停住。倒不是?不能使用?意识网络,控制沈冥的行为,但沈冥看上去有恃无恐,双方关于六百年前?的歷史有着?一段空白?的信息差。 说白?了,这很可能是?个?让他?跳的坑。 闻映潮把手背在身后?,给顾云疆打了个?手势。 顾云疆会意。 闻映潮冷冷说:“沈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沈冥只将自己勒住沈墨书脖子的胳膊收得更紧。 沈墨书艰难地吐出话来:“人质……你?再勒我一下试试看呢?” 他?嗓子被卡得难受,再一次回想起当年被人偶标记强迫着?坐入轿中的心情,手上加重力道,几乎要把沈冥捏着?捲轴的手抠下一层皮。 “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沈冥耐心解释,“形势所迫,理解哥哥吧。”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沈墨书心惊肉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手杀你?。”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他?从来都是?看着?自己在湖中挣扎,何时动过手? 沈墨书坚信自己的记忆没错,短短一句话,让他?反覆思?考,电光火石间,他?沖没有轻举妄动的另外二人喊:“死亡……” 声音沙哑,撕扯着?咽喉。 “墓碑之锁的终结之法,是?死亡,是?不是??” 沈墨书的胸口有一道疤痕,似是?贯穿伤。不知从何而来,思?来想去,只得是?他?失控的时候留下的。 可惜他?无法死去,就算短暂地失去唿吸,也会重新醒来。 不然一定会不明不白?地,长眠于墓土之中。 顾云疆的心脏漏了一拍。 沈冥没有认同沈墨书的说法,他?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以沈墨书做要挟对峙,单从表情上来看,不露任何端倪。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打着?树枝,在几秒之内,迅速转为滂沱。 “我现在恨你?了,”他?说,“原本还觉得你?不配。” 沈墨书嘶哑着?声音,眼?睫微颤,右眸中的血色艷丽,泼洒墓碑边缘的花卉。 他?在主?动选择,坠落墓碑之锁的深渊! 沈冥显而易见地僵住,忙阻止道:“不要闹,你?一失控,我的刀就会刺进你?的胸膛。” “你?不是?最怕死了吗?幻境外面也有我的人,你?出事,我就让那个?人将墓碑打碎。” 会破坏幻境本体,让内部坍塌,全部消失。 残存的力量释放。 现在没机会细究这个?“我的人”是?命运灾眼?,或者另有其?人。 趁着?沈冥被沈墨书引去注意的那瞬间,顾云疆飞快动作,他?几步上前?,欺身,沈墨书立即反应,骤然松开了他?扒沈冥扒到指甲酸疼的那只手。 沈冥一直在用?力,与沈墨书制衡,此刻借惯性,瞬间连手带着?捲轴一起从沈墨书怀中抽了出来。 顾云疆向前?一收。 捲轴在眨眼?间被他?封存入体! 沈冥也因脱力而跌倒在地,但禁锢沈墨书脖子的手臂不松,两人一块摔在地上。 沈墨书还好,有沈冥当垫子,沈冥被连人带椅压在底下。 小刀在沈墨书的肩上划破一道淋漓的血痕,闻映潮趁机夺过,钉在沈冥的掌心中央! “启明,过来!” 沈冥吃痛,力气变小,顾云疆拉回面色憋得青紫的沈墨书,正?好对视上他?那只右眼?。 最开始的墓碑之锁从未消失,在他?身上潜伏六百余年。 沈冥一次次阻止他?们接近真相,想拿回月蚀之源,因为他?再清楚不过,离开幻境的方法与墓碑之锁的来源。 这是?他?在灾厄降临之后?,亲手封住的过往,是?幻境的创造者,为避免月蚀之源去到外界,他?设下了一道不可能的难题。 如今,在不见尽头的愧疚,与被沈墨书亲手冰封于海底的交缠、折磨之中,他?终于明白?长生的苦难。 后?悔,想打碎这一切。 可他?不是?被月蚀选中的继承者,也不承担有平衡月蚀的墓碑之锁。 他?躺在地上,看着?被夺走的捲轴,动动手指,牵动右手拇指上看不见的人偶丝线。 第280页 最初的墓土,芙夏脸色惨白?,捂住自己倏然绞痛的心口。 她自言自语:“不想死……” 有人长生,有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 现在,沈墨书还能勉强维持着?神智,暴雨却已经无法阻止。 很快,这个?世界就会被海啸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 她再次以自己的身躯塑料化为代价,命运灾眼?如錶盘旋转,重置幻境的时间。 这是?最后?一次循环,过了这次,不必他?们干涉,天气就会恶劣到无法生存。 钟声在暗如夜晚的白?日敲响。 再也不会有第一次那般阳光灿烂的晴空。 第129章 长生(14) 数日前,问答迷宫。 通过一些手段来到镜子面前的一行人发问: “你因何而来到蔷薇墓土?” 作为宴馨乔的?衍生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徐晓然没有回答的权利。 命运灾眼同样,她虽有人躯,却与构成问答迷宫的?能?量同根同源。 沈冥是人偶,一具由意?识控制的?空壳。 于是在场能?够回答的?人只有芙夏。 她拒绝了徐晓然?的?提议,然?而还是被命运簇拥着,来到了这里。 镜中人说:“想活着。” “不受提心弔胆挣扎求生之苦。” 在船临近墓岛之前,命运灾眼甫一回头,徐晓然?就消失不见。 原先宴馨乔设计好的?空间?传送点也毫无预兆地破碎,将他们送到了岛的?中央。 ——宴馨乔,出事了。 在闻映潮等人来前几?日,沈冥与芙夏已?然?在幻境中经歷了数轮循环。 芙夏一到此地,就身?处墓碑与蔷薇之间?,被困住,无法离开。 她原本是除闻映潮与沈墨书外,墓碑之锁的?第三人选。 可惜,她不可能?让这样的?命运降临。 …… 幻境中,暴雨如注。 中心大?道的?热闹并?未因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而有分毫消减,唯一的?区别只是观景台上的?人多了,雨伞撑在头顶,一个挨着一个,反而更显拥挤。 国王诅咒忍无可忍:“你到底在干嘛?怎么又让时间?逆流了?你知不知道每逆流一次我就会被你意?识里的?链子重?新绑住!” 闻映潮无辜:“那你骂沈冥啊,骂我干嘛?” 国王诅咒:…… 你说得对,但是骂人只有你听?得见。 不敢说。 闻映潮没时间?与国王诅咒多扯,让他自己解锁链,就匆匆跟上顾云疆,动用意?识网络挤出一条道来,匆匆奔去找沈墨书。 出生点不在一起真是非常不方?便的?事。 他们要赶在沈冥找到沈墨书之前汇合。 沈墨书反应也不慢,不会在原地等着旁人上门,一来就放倒了在自己身?后帮忙梳头的?幻境沈冥,将门踹开,做出自己逃跑的?假象,自己则躲在门后,顺了把剪刀把裙子一裁。 他都裁累了,这场闹剧何时能?结束。 沈冥可能?还要抢他的?捲轴。 捲轴的?内容他早就滚瓜烂熟,只是捲轴上的?古文字语序颠倒,目前状况下,他没法专心破译。 沈墨书吸了一口气?。 他真的?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沈冥的?刷新位置大?概率离他很近,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他,他锁着门,对方?还拿到了化妆室的?钥匙。 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这里能?防身?的?东西只有剪刀,沈冥经过第二次循环那一捅,也明白他真的?会动手,率先用人偶丝线控住他的?行为,完完全全地拿捏住了沈墨书。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沈墨书躲在门后,只要外边的?人一进来,往门后瞧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他在赌。 赌沈冥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六百年前。 当年的?沈墨书,绝不会做这样高风险的?事情。 沈墨书听?到逐渐迫近的?脚步声,沈冥显然?是急急赶来,奔跑声迴响在走廊中,混在雨声里。 他像怕沈墨书再次乱来,唿吸急促,他停在化妆室前,原本上了锁的?门此时向?内大?开着,他犹豫片刻,走了进来。 沈墨书冷静计算着沈冥的?刷新点会在何处。 根据方?向?与时间?判断,应该就在这礼堂内部。 他把身?子蜷得很里面,手中握着剪刀,屏住唿吸一动不动,从他的?位置能?看见沈冥的?背景,对方?走到化妆室中间?,看了半圈,几?步上前,打开柜子门。 接着,沈冥转过身?,蹲在地上那个被沈墨书放倒的?幻境沈冥前,仔细地查看情况。 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目光一凛,向?着沈墨书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正在靠近。 他停在门前,手摸到了门板,只要再拨开一点点,就能?发现藏在里面的?沈墨书—— 第281页 沈墨书准备好了,只要沈冥敢,他就抓住那点机会把剪刀往人小腹里捅。 沈冥把门往外一带! 门重?重?合上,徒留沈墨书一人坐在后面,不敢出大?气?。 沈冥没有往门后看,他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很快,沈墨书就知道了沈冥那样做的?原因。 闻映潮踩着沈冥离开的?尾巴开了门。 他一下就发现了坐在门后面的?沈墨书:“万幸,你还没丢。” 沈墨书:“餵。” 怎么把他说得和小孩一样会丢? “我刚刚看见沈冥出去了,估摸着想避开我们,”顾云疆伸手把沈墨书拉起来,“没发现你?” “你们来得及时,”沈墨书说,“我都想好怎么刺他一下了。” 去追沈冥固然?重?要,但眼下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就是捋清墓碑之锁的?根源,以及破译捲轴。 不然?再碰上沈冥,也是一头雾水,被牵着走。 化妆室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三人聚在柜子的?角落,借柜子挡住身?形,沈墨书把捲轴摊开,借顾云疆找到的?文字,逐句对应。 有关捲轴的?歷史,沈墨书查过。 据说是一对夫妇成婚时特意?请人题的?婚书,谁知没过多久,横遭异变,夫妻双双身?亡在了末日之中,只留下这份被一分为二的?捲轴,被末日同化,成为珍稀物之一。 故事只是故事,其?中的?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捲轴上文字寥寥,久远,闻映潮感知不到上面的?意?识残片,沈墨书研究了好一会,根据自己对古文字的?了解,终于磕磕绊绊拼凑出下半份捲轴完整的?故事。 ——是末日至新生前那段时间?的?歷史。 完整地讲述了月蚀、墓碑之锁与日晷的?关系。 沈墨书小声给两人解释:“它用了三种加密方?式,打乱语序,又用的?是只有最初的?墓土才通晓的?古文字,如果?我没在当年就研究过这个,按照现在的?水平,还真费力。” “果?然?,传说故事都是编排来骗后人的?。” 闻映潮踹他一脚:“别废话,时间?本来就不多,还浪费。” 谁想知道你破译的?心路歷程。 “好吧,”沈墨书只得投降,“不过故事里有一点倒没错。” “这份捲轴,是从末世前留下来的?,它被当时的?能?量影响,成为了记录之书。” 沈墨书尽量简单明了地把上面的?东西讲清楚—— 2051年4月17日,源于星系外的?某颗行星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爆炸波及到周边行星,产生连环反应,不正常的?辐射引起大?幅度能?量波动,原本的?守恆被这一变量轻轻打碎。 大?量的?不明物质和碎片,在引力的?牵引下飞向?各处。 于是那一天,末日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中。 过量的?辐射,被破坏的?结构,零下七十度的?严寒,频繁不断的?天灾,病毒泄露,酿成无可挽回的?人祸…… 说是末日,到底不过是环境因能?量体系被破坏而失衡,大?量恶劣的?极端天气?变化多端,诡异莫测。 人类很难在其?中生存,有得动植物率先发生变异,开始捕食,于是一度成为当时的?人类杀手。 ——生存即为万物法则,即为优越。 而月蚀,星芒与日晷,便是最初维持世界平衡的?三种能?量。 源头被破坏的?能?量为星芒,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墓碑之锁。 星芒克制月蚀,失去天敌,于是月蚀能?量疯长,而被月蚀克制的?日晷近乎消散。 但人们在过量的?月蚀笼罩下,竟逐渐适应,并?进化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那是最初的?执灵——这种进化只发生在小部分人身?上,在当时被当成异类,可偏偏是异类,才能?够在极端的?环境下生存。 不适者淘汰。 末世求生,生死边缘,整整五十来年,如大?浪淘过的?沙,倖存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几?乎人人都进化出了足以支撑他们生存的?能?力。 他们开始重?建家园,命名为,蔷薇墓土。 此时的?能?量依然?属于失衡状态,月蚀一家独大?,日晷被误解为传达月蚀意?愿的?工具,星芒(墓碑之锁)销声匿迹,人们需要一个信仰物,来支撑着他们共渡难关。 月蚀的?能?量,在满月时的?活动最为剧烈,那一日,人们的?执灵能?力将得到空前绝后的?加强。 因此人们信仰月亮,月亮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适者生存。 ——可他们所能?承担的?量,终有一个限度。 到如今,满月夜的?月蚀成为他们恐惧的?本源。 过量的?月蚀致使?失控。 优胜劣汰法则仍然?适用,总有人在其?中适应、生存。 第282页 比如冥渊使?徒,比如闻映潮、芙夏、宴馨乔,他们适应了月蚀夜,并?诞生了第二次进化,能?力化作实体,为第二自我的?表达。 逃不过被当作异端的?下场。 …… “所以说,”沈墨书吸了一口气?,“墓碑之锁其?实是克制月蚀的?第三体系。” “月蚀体系延续多年,被月蚀过量入侵之后,之所以诞生日晷、或者墓碑之锁,实际上是一种另类的?自然?选择。” 另外两种能?量没有完全销声匿迹,它们在蛰伏,为等待合适的?时机出现。 并?未在月蚀的?入侵下发生进化,却诞生了抗性的?顾默晚,被日晷选择。 日晷的?特性为包容,能?容纳除月蚀外的?万物。 在百年的?演变下,出现了新的?日晷载体,连月蚀都能?容纳。 而被月蚀刻下主印的?闻映潮、困囿于不死而源源吸收月蚀的?沈墨书,是墓碑之锁最好的?养料。 ——这是记录之书记载下来的?故事。 可惜当年的?蔷薇墓土为巩固信仰,掩盖了捲轴上的?记载,并?将它拆解为二。 随沈墨书带来的?那场灾厄后,很少有人再使?用旧时的?文字。 捲轴的?一半被沈冥带走,流落冥渊。 而另一半,一直在沈墨书身?上。 “我知道了,”顾云疆道,“沈冥定然?研究过捲轴,所以才把破译的?方?法藏在幻境里。” 沈墨书接话:“他一定很后悔,当年解决了我。这个幻境,就是他借我当时溢散的?星芒构筑的?。” “墓碑之锁要摧毁月蚀体系下的?失衡,因此它带走了一部分月蚀之源,锁在这里。” 闻映潮跟着分析:“所以,沈冥想在世界早就适应月蚀体系的?情况下,让世间?重?新平衡。” 第130章 长生(15) 雨一直下,停不?住。 沈冥坐在礼堂的窗边,“咔叭咔叭”地掰手指,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在?这?以前,他很少有正面干涉的时候,他不?擅长?这?个。 若非沈墨书要来掺一脚。 他自?言自?语:“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这?个糟糕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失偏颇:“好吧,或许也没我想像得那么糟糕。” “起码有人幸福地在?这?种世界过了一辈子。” “不?属于我们罢了。” 实在?找不?着沈墨书?,沈冥反倒不?急不?缓了起来,照现在?来看,沈墨书?定然已与闻映潮等?人汇合。 他深知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没办法再利用循环重置状态,扭转结局。 沈冥垂下眼,决定动用最糟糕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的办法。 他牵动自?己左手上?的一条人偶丝线,轻飘飘地下了命令:“邵寻,打碎墓碑。” “……” 人偶标记没有给他任何回馈。 好像失效了?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沈冥微僵,不?可置信地再次动用能力。 丝线另一端空空如也,标记真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连命运灾眼和芙夏都没能挣脱过的标记,刻在?沈墨书?身上?六百来年都没消退过的记号。 偏偏在?邵寻身上?,不?见了。 他使唤不?动命运灾眼,她宁可塑料化?,也不?愿被他随意操控。 沈冥不?是第一次诞生这?种无?力感。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沈墨书?受苦时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他推开窗,朝外伸出?手,雨点砸进掌心里,沈冥怔了怔。 是普通的雨。 那他通过与幻境本源的联繫,感受到的墓碑之锁是? 沈冥缩回了手,后知后觉。 好安静,感受不?到半点先前的热闹。 世界正在?冷雨中陷入沉眠。 …… 幻境外。 邵寻找了几块石砖,堵住房子漏雨的缺口,完事拍拍手跳下来,脖颈处忽然一烫。 “打碎墓碑?” 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一道非显形的标记,不?动声色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正对上?命运灾眼投来的视线。 似笑非笑。 邵寻回以一个微笑。 “嗯?”命运灾眼发现不?对,想问就?问,“你就?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不?对劲,”邵寻回到他原先的位置上?,扭头凝视外头的大雨,还有闲心补一句,“都说了让他们几个买把伞,现在?好了,两把小伞撑六个人。” 命运灾眼又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刚刚看到了人偶标记。” 邵寻:“哦。” 命运灾眼:“你到底为什么能平安无?事啊?身体?变成塑料可难受了,告诉我,什么秘诀?” 第283页 邵寻:“你不?是能看吗?” 命运灾眼:“我不?想变成人偶。” 标记在?限制着她的能力。 邵寻:“那说不?准以后你就?知道了。” 命运灾眼:“你好狠心啊,告诉我,我也能解开标记,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邵寻:“嗯啊。” 敷衍完命运灾眼,邵寻坐到陈朝雾身边,低声问:“怎么样了?” 陈朝雾说:“纸鹤那边没有消息,说明他们还控制得住。” 邵寻:“那就?行?。” 静了静,陈朝雾又轻轻问:“是曦时吗?” 问得很隐晦,如果他们不?清楚曦时的能力,也许真的会对此一头雾水。 邵寻:“嗯。” “他们是不?是太小瞧曦时了?那傢伙虽然现在?没什么作为,天天摸鱼,好歹曾经也是……” 他咽住了话,没往下说,那是天网的秘密。 陈朝雾在?与顾云疆同队前,曾经是曦时的队友,倒无?所谓和她多讲。 但此处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命运灾眼。 曦时的能力是“负面效果免疫”。 不?仅可以作用在?自?己身上?,也能作用在?别人身上?,能抵消能力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唯一的缺陷是只能提前使用,不?能净化?已经在?身上?生效的负面状态。 所以告诉命运灾眼也没用。 邵寻来蔷薇墓土之前,特地让曦时给他施加了完整的一套免疫效果。 陈朝雾评价:“颇有先见之明。” 邵寻耸肩:“还好,每次接新任务就?要找他。万一出?点问题,拿不?到工资的是我,被连累的是他。” 陈朝雾的声音很平,听不?出?起伏:“共事多年,我也算对他有基本的了解,曦时不?会介意被你连累。” 邵寻笑了:“我介意。要是他接我回来,还因为我丢活,太冤枉了。” 陈朝雾想了想:“可是曦时一直知道你的……” 邵寻小幅度摇了摇头,微弱的动静被陈朝雾捕捉,她停住了。 “那又如何?”邵寻说,“关系的又不?是我一人的生死?。” 若以生死?来论,未免有些沉重。 陈朝雾静静听着,没再多讲。 连绵的雨声不?绝。 …… 幻境内,闻映潮等?人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把沾了血的匕首从沈墨书?的胸膛中拔出?来,数着对方停止心跳的秒数,沈墨书?睁着眼,生理性的泪水与血不?受控制地滚落,他苍白地勾了勾嘴角,气若游丝。 “还不?够……继续……”沈墨书?撑着精神,“可惜……没有麻醉……” “我上?哪给你找麻醉去。”闻映潮无?可奈何。 这?是沈墨书?主动提的要求:杀了我。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是十分妥帖,玩笑道:“就?当做了一场小手术。” 闻映潮起初拒绝了他,顾云疆也不?答应。 直到沈墨书?拿无?比锋利的剪刀抵在?自?己咽喉边上?,和他们说:“我会心软,没法下狠手,痛苦的时间太长?。” “我怕疼。” 闻映潮是曾经在?冥渊摸爬滚打过的人,他动手比顾云疆利落。 这?过程没持续太长?,等?沈墨书?重新恢復意识的时候,正看见闻映潮坐在?他的椅子上?,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 沈墨书?一摸兜:? 我糖呢! 顾云疆一点都不?留情:“起来。” 沈墨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伤号。” 有力气打诨,就?证明他的伤口不?疼了。沈墨书?一骨碌起来,正好能通过镜子看见自?己的脸。 “你猜得真没错,”闻映潮咬着沈墨书?的棒棒糖,嘎嘣响,“墓碑之锁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死?亡。” 沈墨书?眼里的墓碑消失了。 对沈墨书?来说,这?种方式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但他联想到“死?亡”对其他人,尤其是目前还没能驱散墓碑之锁的闻映潮意味着什么,就?发不?出?声。 况且他明显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换作以前,他们会以为是月蚀。 沈墨书?惊疑不?定:“你……” 闻映潮坦诚道:“嗯,从问答迷宫开始,它的能量就?控制不?住了,顾云疆在?悄悄帮我吸收干净。” 顾云疆不?意外闻映潮会知道。 毕竟他作为日晷,封存了完整的月蚀之源,身体?却没产生任何异状,怎么想,都是体?内的另一种能量在?与之抗衡。 沈墨书?想过闻映潮已经承受不?住,但他以为是进入幻境之后,没想到从还未正式进入蔷薇墓土时就?开始了。 第284页 他反应过来:“是你对顾云疆动用能力的时候?” 沈墨书?第一次被墓碑之锁侵占意识,就?是起于一场夏日的倾盆大雨。 夏天的雨总来去匆匆,最开始他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是他在?无?意间使用自?己的第二能力。 闻映潮点头:“嗯。” 好歹他是意识的绝对掌控者,没那么容易被墓碑之锁顶包。 国王诅咒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成功。 他笑了笑:“沈冥干的这?堆破事,其实挺没意思的。” 顾云疆收走?月蚀之源是对的,不?然只会让星芒更盛,催化?墓碑之锁。 “不?说这?个了,”闻映潮把棒棒糖棍摘出?来,扔进垃圾桶,“我没大碍,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沈冥,想利用墓碑之锁封存月蚀之源,会怎样设计这?个幻境?” 他说这?话时没看沈墨书?,而是看着从刚才起,就?没开过口的顾云疆。 顾云疆:“问我做什么,我又不?了解沈冥。” 他不?高?兴了,他看出?闻映潮打算自?己当那个破局之人——从他对沈墨书?动手的那一刻开始。 当着沈墨书?的面,他不?好发作。 闻映潮走?上?去,张开手,给了顾云疆一个拥抱。 顾云疆没动,由闻映潮抱着,对方的下巴贴着自?己的肩膀上?,体?温比顾云疆要低些,他贴到了一股凉意。 却又不?是那么凉,处在?正常范畴里。 闻映潮似乎一直这?么冷,这?么瘦。 没好好休息过,总在?与某些不?该属于他的命运作斗争。 “别担心,”闻映潮说,“我不?会出?事的,我怎么捨得出?事,我这?么爱你,怎么忍心丢下你。” 顾云疆:“……” 可是闻映潮总是骗他。 其实闻映潮也没把握。 他有能力,能够让自?己不?像沈墨书?那样被侵占意识,可是之后呢? 他不?确定墓碑之锁的能量会不?会对世界造成危害。 就?像沈墨书?说的,世界早就?适应了月蚀数百年,而墓碑之锁成为了那个变数。 最坏的结果…… 闻映潮想,大概就?像他在?问答迷宫中回答的那样。 他会关上?冥渊的门,带着永恆的烈焰一起,成为被焚烧的蝴蝶,至死?不?解脱。 但闻映潮很高?兴,会有这?么一个人,为了把他拉出?深渊,拼尽全力。 他见证了顾云疆的成长?。 多难得。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幻境中的世界最先坠入沉眠,九重梦境奏效,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每处角落。 喧嚷的礼堂安静得只剩雨声,和唿吸声。 闻映潮闭了闭眼:“我抱抱你,你别和我生闷气了,好不?好?” 他叫对方的名字,温柔极了:“顾……” “闻映潮!” 国王诅咒突然在?他脑子里一声大喊:“你让我上?号!我有办法!我想到办法了!” 闻映潮登时被自?己呛了一下,话噎在?喉咙里,转为剧烈的咳嗽。 顾云疆:…… 怎么有人哄人还把自?己呛到的。 罪魁祸首国王诅咒浑然不?觉:“我不?想和你被关在?冥渊里!你让我上?号!” “冥渊之戒啊!”国王诅咒快急死?了,“那个被你丢在?冥渊之门里的戒指!” “它拥有解除冥渊契约和吸收月蚀的功能,而被它吸收的月蚀都会消解成为另一种形式的能量!” “它同样是末世时代能量碰撞诞生的珍稀物。” “这?么一想,那很有可能就?是——” 被破坏的星芒本源! 闻映潮:…… 草,你真是个大聪明。 第131章 长生(16) “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闻映潮缓下心绪,与国王诅咒解释,“另外一半冥渊之钥,在宴馨乔手里。” “她……” 国王诅咒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要冥渊之钥,从蔷薇墓土进不行吗,冥渊的通道又不是?单向的,不能蔷薇墓土这边也需要钥匙吧?” 它?在闻映潮意识里又跳又闹:“你让我上号!我保证不拿你?怎么样,也不把?你?真正想干的事?告诉顾云疆!让我聊,求你?了。” 国王诅咒是?小型月蚀的体现?,必然会受他体内墓碑之锁的影响。它一番话说得恳切,也快被闻映潮关自闭了。 闻映潮:…… 他说:“稍等。” 闻映潮松开了被他抱住的顾云疆。 放国王诅咒出来透气的时候,闻映潮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抓着意识的主导权,预备着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国王诅咒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就把?号顶回来。 第285页 附带修改密码拉黑一条龙。 国王诅咒清楚闻映潮在看?着,面对另外两人?如炬的目光,紧张咽口水。 “……” 国王诅咒,作为身为寄生在意识里的病毒本体,能在闻映潮意识里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持续骚扰。 但真正地?唿吸到新鲜空气后,它?才发现?—— 它?是?个社恐。 国王诅咒连自我介绍都没?做,上号时间不到三分钟,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想法飞快说完。 “死亡未必是?墓碑之锁消失的唯一办法。” “它?既然能够降生在人?的身上,把?人?当载体容器,那么容器死去,墓碑之锁肯定?要寻找新的东西替代?,来承担它?的力量。” “这么一看?,死亡是?解决办法之一,理所当然。” “可这也是?人?推出来的东西,只能算之一,不算唯一,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未被发掘的其他方?式。” “这是?我的猜想,就像河流会汇入大海,墓碑之锁肯定?想追究它?的本源,如果冥渊之戒当真是?我猜想的那样,那么有极大可能,墓碑之锁能够被冥渊之戒融走。” “如果这个可能是?我想错了,没?有成立,那再另闢他径好了,干嘛咬着沈冥手里的方?法不放,又不是?考卷题目,哪有绝对的答案?” 其他二人?甚至插不上话。 国王诅咒说完这一串,紧急下线,把?控制权还给闻映潮。 外面的世界有点可怕。 还是?继续被闻映潮关着吧。 闻映潮:…… 他坦然面对着顾云疆与沈墨书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你?们觉得刚刚的方?法可行吗?” 顾云疆问:“刚才不是?你?在说话,那个人?是?谁。” 闻映潮说:“国王诅咒,它?闹着说它?想到法子了。” 顾云疆疑惑道:“它?不是?冥渊的病毒本体吗,怎么还能跳反?” 闻映潮心虚:“可能被我关太久,有感情了。” 顾云疆:? 他说:“我不允许!” 闻映潮:“肯定?不许。” 国王诅咒听到了:…… 谁对你?有感情了! 它?是?倒了几辈子霉才跟着闻映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国王诅咒打滚崩溃。 闻映潮没?理,反正它?一会又活蹦乱跳了。 沈墨书没?在意这些,他认真道:“想法可以一试,但我们谁都没?接触过蔷薇墓土这边的冥渊之门,不知有没?有其他问题。况且,若是?想要去到那里,我们也得先从这幻境里出去再说。” 捲轴的译文与墓碑之锁的解决办法都已到手,幻境已经没?了意义,再驻足于此,也别无?他用,甚至拖得越久,墓碑之锁就越不稳定?。 顾云疆不可能让闻映潮成为那个牺牲品。 闻映潮推开窗户,雨顺着风砸到礼堂内部的地?板上,润湿喜庆的大红毯,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如果你?是?沈冥,想利用墓碑之锁封存月蚀之源,会怎样设计这个幻境?” 顾云疆想了想,这回肯好好回答了:“要么,是?让月蚀之源完全消失;要么,就是?墓碑之锁的觉醒,与幻境融为一体。” 沈墨书上前一步。 他是?除了冥渊之主外,能与下半份捲轴共鸣的第?一顺位者。 他补充:“沈冥一定?会创造一个只有我能活下来的灾难,毁掉这个世界,仅能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復刻当年的情景。 被大海吞没?的岛屿。 月蚀之源被顾云疆封存,闻映潮相信他们的判断。他自己同样也有此猜测,即便沈冥不做干预,知道这些情况,也是?早晚的事?。 闻映潮拍拍手:“那行吧。” “我会送这个世界一场好梦安眠。” 顾云疆说:“等一下,在那之前,还缺一块关键的拼图。” “如果代?价真的是?幻境中世界的毁灭,沈冥大概率会把?出口设定?在只有启明能抵达的,不受影响的地?方?。” “我们需要外面的人?来帮助。” 沈墨书意会,利用纸鹤,向陈朝雾传消息。 顷刻间,幻境中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如夜晚般坠入沉睡的幻境,芙夏从湖水深处抬起她苍白的脸,忽然又哭又笑,难看?得很。 “你?们真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敢想还敢做。” 她咽下那句“不自量力”。 就连沈冥那样曾经总躲在沈墨书身后的既得利益者,都有过不顾一切的孤勇,疯狂又大胆。 而她,从未跳出过命运的囹圄。 在礼堂的某一角落,负责控制人?偶的丝线轻轻崩断了。 远在海中的人?偶能力者放弃了它?。 第286页 于是?它?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迅速变得僵硬冰凉。 …… 幻境外。 “启明的留言。” 陈朝雾站起来,她捏着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的纸鹤,走向命运灾眼: “启明问你?,想不想救占卜师出来?” 命运灾眼往后退了一步,反问:“是?需要我的帮忙,还是?救占卜师出来?” 陈朝雾:“有区别吗?你?不帮忙,占卜师也不能离开。” 命运灾眼久久凝视着陈朝雾。 邵寻“咔哒”两下替命运灾眼解开手铐。 她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不多,手铐不过是?让她被限制的能力得到少许解放。人?偶化的标记刻在她的后颈上,黑色的,像布偶的针线缝在皮肉里,触目惊心。 芙夏的状态,命运灾眼比谁都清楚。 那是?她最爱的人?,骨子里就流淌着那人?的血液。 她的长?发披在脸上,乱七八糟。 命运灾眼没?答应要帮忙,却自觉走到了墓碑之前,伸出已经塑料化的右手,在迟钝的知觉下,抚摸着墓碑。 就像常人?午睡时被压麻的手臂。 这样比喻不大妥帖,命运灾眼想,摸上去如隔了一层破败的皮囊。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名为“命运灾眼”的s级能力不属于繁花之苑的任何一组分类。 但逆推来看?,在芙夏未被月蚀催化前的“未来视界”归于时间系,那么“命运灾眼”,就是?时间之上的因果。 她在幻境中,灾厄降临的那一瞬间,拨动了名为“命运”的錶盘。 幻境是?沈冥创造的虚假之境,其中的所有人?,都不过一片过去的投影。 他们本应无?梦。 会如滚滚行进的歷史那样,无?论是?否掀起海浪,都将溺于墓碑之锁的劫难里。 “抽三张牌。” 命运灾眼从外套的口袋中抽出芙夏的占卜牌,摊开在邵寻面前。 是?芙夏跟着沈冥进幻境前交给她的。 先前顾云疆和?邵寻抓住她时,自然也搜到了这副牌,她恳求了几句,说这是?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 顾云疆就真的没?有收走。 她可以直接看?到命运,但那样一来,她余下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完成“逆转”。 邵寻听从她的话,从中抽出了牌。 命运灾眼没?有芙夏那样熟悉命运的牌面,她思考了一会儿,才从邵寻的掌心里找出最中间的卡牌。 芙夏早就看?过这个世界的所有命运,她的占卜牌连起来,就是?从末世时代?至今的完整歷史。 她戴上镣铐,只能以这种方?式向外界传达最初的因果。 三张牌分别是?“陨落者的末途”、“海中泡沫”与“逆流”。 她换掉了“海中泡沫”,对邵寻说:“再摸一张新的牌,替换命运。” “想着你?最希望得到的就可以。” 邵寻停顿片刻。 “为何不找陈朝雾,”他问,“我并非合适的人?选。” “她眼盲,五感缺一,难以关联命运,”命运灾眼简单解释,催他,“快些,机会转瞬即逝。” 邵寻抽出了新的占卜牌。 “冥渊”。 放在任何人?的视角中,都会以为这是?一张预兆不详的牌。 命运灾眼的额角滑落涔涔汗水。 “我会改写规则,”她说不出多余的话,只能用气音,还发着抖,“到了时机,我会重置因果,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你?们可以进去引路,要在五分钟内把?人?带出来。” 命运灾眼没?多解释,她一直在准备着,迎接她看?到的命运——正是?现?在。 一个能让芙夏一起被救出来的未来。 幻境的因果,只有在其中迎来湮灭的那一瞬间,才能够重置。她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完整地?捕捉到那个节点。 先归于“无?”,才能復原回“始”。 这就是?沈冥定?下的规则,完美契合沈墨书一个人?的规则。 邵寻说:“五分钟太急迫了。” 命运灾眼笑了:“怎么?你?做不到?” 超过五分钟,人?偶给她强行施加的禁制就会生效,她撑不了那么久。 邵寻静了静,他说:“我不做没?把?握的保障。” 陈朝雾说:“我进去,我能听到他们的方?位,更方?便些。” 邵寻挡住她:“朝雾姐,你?别去,还是?我来。” “你?在外面顾着点命运灾眼。” 陈朝雾难得犹豫:“你?不是?没?有把?握?” 邵寻往前走了一步,不把?话说绝对:“我尽量,把?人?带出来倒没?什么问题,就怕横生意外。” 说到底,就算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在如此紧迫的倒计时下确保万无?一失。 第287页 就在这时,命运灾眼听到了钟声。 她与芙夏一向拥有着微弱的感应,能感知到一点对方?那头的情况。 钟声是?循环的象徵。 也是?死亡倒计时。 时间已到。 命运灾眼咬死了牙。 她转向邵寻:“五分钟计时开始,我要你?把?里面所有活着的真人?都带出来。” “包括占卜师。” “不可以少了她。” 第132章 千面(1) “好在没让陈朝雾进来。” 邵寻挡了挡幻境里的雨,他没带伞。 命运灾眼打开的那道缝隙很小,仅能容纳一人通过,属于梦境的力量扑面而来,若非他身上带有曦时加诸的免疫buff,恐怕踏入时就会中招。 邵寻感受着此处过于浓烈的月蚀气息,禁不住挑眉。 幻境的此刻是?月蚀夜? 由?不得多想,他往前?走了?几步。一眼望去全是?墓碑,浸饱了?雨水的蔷薇接着一丛一丛,邵寻放下手,才?觉出头顶的不是?天,是?水。 雨水穿透头顶的湖泊,落到布满蔷薇与墓碑的土壤里。 真正意义上的蔷薇墓土。 越往前?去,梦境引人坠入深眠的力量越强。邵寻微有不适,但前?行的脚步反而加快。 他认得这能力,闻映潮在?问答迷宫中对顾云疆用过。 “……不是?月蚀?” 邵寻脑中蓦地蹦出一种诡异的直觉。 梦的力量与月蚀的本质十分相似,以执灵者的身份,几乎无法察觉二者间的区别。邵寻本也?认为是?月蚀夜所致,可是?浓厚了?之后,他竟品味到了?一丝熟悉感来。 在?闻映潮第一次使用梦境能力时,就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也?包括这场雨。 他迅速调整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邵寻看见了?坐在?墓碑上的人影,头髮披散在?脑后,很长。听到邵寻的脚步声,她嘎吱嘎吱地扭过了?脖子。 除了?头以外,她的所有部?位都成了?塑料人偶,没有丝线吊着,软趴趴地缀在?那里,被雨打湿。 她长着一张与命运灾眼一般无二的脸,但她比命运灾眼更白更瘦,毫无血色。 想来这就是?占卜师的真容。 唯一还亮着的是?她的双目。 如同在?死?气沉沉的冻土里,仍费心维持着燃烧的火苗。 至死?不熄灭。 邵寻二话不说,赶在?占卜师开口前?,单手把她扛在?了?肩头。 邵寻抢答:“命运灾眼让我来的。” 无法反抗的芙夏:…… 芙夏说:“我是?个累赘,带上我没有用。” 她从来抗拒别人救她,会被当作多管闲事。 邵寻:“你轻,不碍事。” 只有头能动,被迫趴在?邵寻肩头的芙夏:…… 邵寻忽然冒出个不着边际的想法。 命运灾眼和闻映潮也?特别轻。 自?己刚被曦时带回去的时候,还被吐槽过“太瘦”。 你们冥渊…… 邵寻蹲下。 他不用多思考就能判断,这里必然不是?轻易就能进入的地方,哪怕想得到幻境的出口开在?此处,也?不一定能够抵达。 他估算着,从进来以后,他就没耽搁过时间,现在?大概还剩下三分钟。 也?就是?说,从入口到芙夏为自?己刻的碑,快跑的话要花费一分二十秒。 返程肯定会比他单独过来要慢上一些?,把偏差计进去。所以,他必须得在?三十秒之内,把其他几人接应到此。 听着太强人所难了?。 邵寻咬破自?己的手指,咬得非常狠,一点儿也?不心疼。 剎时间血流不止。 它滴落在?水中,晕开,把水染成红色,又被雨点激起?涟漪。 芙夏看着鲜血凝集,在?泡满了?水后,迅速延伸成一条红绳,追着雨水落下的地方而去! 没进头顶的湖面,追溯暴雨的来源。 “执灵追踪”。 只要是?执灵能力带来的影响,都可以通过他的血,追溯到能力者本身。 邵寻很少使用它,一是?没什么?必要,他自?身的素质足够应对大部?分情?况;二是?要在?身上划出伤口,每次都少不了?挨顿批。 他之前?有段时间贫血,后面才?慢慢养回来的。 邵寻在?心里数着秒数。 芙夏忽然说:“这个能力,我见过你。” “你和那时相差好大,险些?没认出来。” 邵寻:“是?吗?命运灾眼也?这样说。” 说话间,红线停止蔓延,另一端绷得死?紧。 二十秒。 他立刻站起?身,往出口的位置跑。红线连在?他的食指上,不住地拉长。 最终,邵寻站在?命运灾眼勉强维持的出口面前?,淋在?他身上的雨水和汗混在?一块,粗粗着喘气。 第288页 邵寻放下芙夏:“你先出去。” 他知道芙夏走不动路,用力把人往外一推:“命运灾眼应该会接好你。” 做完,邵寻最后一次估着时间。 有陈朝雾在?外面,她不至于让命运灾眼出尔反尔。 他把手贴在?出口的墓碑前?,把红线绑在?上头,然后用力拽了?拽对面。 算作信号。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有离开,而是?学?着芙夏坐在?墓碑上面,吹了?吹自?己的伤口。 好像感染了?,有点肿胀。 …… 沈墨书抹掉自?己脸上的水,抹不干净,冒着雨站在?湖边,死?盯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不敢懈怠。 “这是?代?理人的能力,”顾云疆解释,“我和他以前?合作,用过这个办法。” “等他给信号吧。” 说完,顾云疆转向闻映潮:“还控制得住吗?” 闻映潮:“嗯,起?码离开后不会造成危害。” 他理智仍在?,把无梦的世界困进梦中之后,就没再释放能力。 但是?包围幻境的梦不会消散,在?被月蚀包裹的地方,星芒悄然生长。 “来了?,”沈墨书喊道,“红线的那段拽了?我几下。” “嗯。” 顾云疆敛眸,将手搭在?红线上,轻轻一收。 “容纳”。 红线消失在?顾云疆手心。 沈墨书望向顾云疆。 这人真的癫,究竟是?怎么?想到利用容纳把整个出口转移过来的? 如果进来的人不是?邵寻呢? 隔了?这么?远,顾云疆又如何保证邵寻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会配合他这样做? 充满了?未知性。 顾云疆手心一放,被他容纳的事物?重新显现。 沈墨书甚至没反应过来,挨得最近的他就被一把拽住领子,往出口扔! 沈墨书:? 这熟悉的剧情?? 当时在?二重世界里,他也?是?这么?被丢出去的! 他甚至都没人接。 “代?理人?”顾云疆愣了?愣,“你没走?” 这让他始料未及,因不确定容纳中的空间,他还从未往容纳里装过活人。 顶多在?国王诅咒的影响下,动过这样的念头。 还未开始便?被陈朝雾劝了?回去。 他的空间里什么?都有,甚至月蚀和星芒。 “走,”邵寻话说得很短,“先出去。” 看起?来没有出事,顾云疆松了?口气。 他说:“你先走,我殿后。” “先你个头,”邵寻从墓碑上下来,不顾星芒的影响,直接去扯闻映潮,另一只手抓顾云疆,“出个门磨磨唧唧的还要分先后。” 莫名被波及的闻映潮:“……餵。” 就在?邵寻把两人一块拉出幻境的剎那间,墓碑之后的裂缝骤然合上! 若是?刚刚晚上了?一步,幻境重置,命运灾眼没有强行开启第二次的能力。 而此刻离原本预计的五分钟,分明还剩下三十秒。 “我就知道。” 他们几个浑身湿得厉害,邵寻脱下湿漉漉的外套,里头也?湿了?,他对上满面不悦的命运灾眼,问:“你先别急,我让占卜师最先出来,你还满意?” “我满意?”命运灾眼气笑了?,“你们知道强行改变出口结构,我要多改写多少条因果线才?能让它稳定吗?” 一只蝴蝶振翅能捲起?狂风。 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可能带来无可挽回的影响。 “我提前?三十秒关是?极限了?,”她说,“没什么?好指责我的,说到底,我和你们也?只是?利用关系。” “利用?”顾云疆起?身,水湿漉漉地往下掉,他笑了?笑,“你弄错了?一件事情?。” “你还在?天网的名单上。” 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我刚救了?你们?” 沈墨书:“不是?救芙夏吗?” 命运灾眼:…… 她刚刚费了?太多精力,去重新编织幻境里被沈冥设定好的命运,躯体此时如死?一般僵硬,何况还要带上不能动弹的芙夏,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 可即便?如此……她不后悔的。 “你们不会杀我剐我的,也?不会不管我的,”命运灾眼收拾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道,“对吧?” 这种时候就要卖惨。 顾云疆说:“你认为我们会拿你怎么?样?” “一码归一码,虽说我们先前?有不愉快的过节,然而刚刚……谢谢你。” 这算变相给了?她答覆。 命运灾眼舒出一口气。 芙夏问沈墨书:“宴馨乔的核呢?” 她的人偶化已经到了?极严重的地步,如果沈冥不主动去减弱人偶的控制,她不久后将被堵住咽喉,无法唿吸。 第289页 沈墨书:“在?玉权手里,那个东西不配合,没办法解除人偶标记。” 芙夏点了?两下头。 她没抱太大希望,如果真的能解开,沈墨书早就那样做了?。 “如我所想,”她轻轻笑出声,边笑边咳,“那么?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我是?货真价实的占卜师,没有提供一点价值的累赘,利用人偶游戏敛取生命,残害他人的恶者,天元广场传播国王诅咒的罪魁祸首——没人强迫我,是?我自?愿。” 她的话带了?激烈的恶意:“想怎么?做?我这个板上钉钉的罪行,可和某些?人不一样。” 芙夏抵住命运灾眼的唇,不让她打断自?己。 顾云疆凉凉地看着她。 陈朝雾说:“封停长生殿,也?有我的一份。” 换言之,没必要逮着顾云疆一个人针对。 “对,还有你,”芙夏瞥向陈朝雾,“可惜你是?个瞎子,我不与你计较。” 陈朝雾心态稳定得很,断不会因为芙夏几句恶意攻击就被惹恼。 她说:“我不过想提醒你一下。” “你的生命只剩最后三十六小时。” 芙夏对陈朝雾的话倒没多大反应,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她最清楚。 然而最在?意芙夏的命运灾眼也?如此,她不再说话,一瘸一拐地带着芙夏往后退,替她拨弄额角的髮丝。 很早以前?,她们就分别与徐晓然聊过。 芙夏说:“我没有未来。” 命运灾眼说:“她活不下来。” 芙夏说:“我想要的不是?永生。” 命运灾眼说:“我只能勉强地,尽可能地,希望她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 “错误的选择,”芙夏说,“我是?个累赘,会连累你们所有人。” “陪我下地狱。” 第133章 千面(2)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闻映潮打断了芙夏的输出,“这里个个都是冥渊实验的受害者,给你下人偶禁制的是沈冥,你和顾云疆,和天网有过节,也没?人?嫌你没?用,要你死。 他说:“冥渊还是天网,你自己选。” 芙夏:“有区别?别忘了,你们天网可还有冥渊的内鬼。” 顾云疆立刻:“你有证据?” 芙夏肯说这话,就证明她知情。也许早就用命运灾眼看?过,算间接性?落实了他们的猜测。 芙夏笑而不语,她轻飘飘地拐过话题,用真心实意的语气夸赞陈朝雾:“你的眼睛原本应该很漂亮,真是暴殄天物。” 在?闻映潮他们从幻境中出来之前,命运灾眼也这样说过。 她除了在?长生殿与天元广场的两个事件中为顾云疆提供过有效支援外,就没?和芙夏有多少关联,更谈不上与命运灾眼的交集。 为何她们都特地去看?了陈朝雾的命运? 邵寻忽然明白了她们的言下之意,出来打圆场:“气氛都别太紧绷了,想想,我都把人?带出来了,也不可能?给塞回?去,纠结这些做什么,我们顺其自然,行吗?” 芙夏张了口,可她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 咽下那句不能?说出的“对不起”。 邵寻继续:“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这一块墓碑在?我们出来的不久就移动了。启明,你去底下找你想要的。” 原咒。 沈墨书一激灵,忙折回?去。 墓碑的移动有时间限制,底下刻着沈冥离开前留下的所有。 两部?分捲轴都已使用过,机会稍纵即逝,错过这次,便?很难再?有办法看?到了。 邵寻扶额,又做闻映潮和顾云疆的工作:“所以?你们两个,接下来什么打算?” “看?闻映潮的样子,墓碑之锁应该没?能?解除。” 闻映潮还戴着眼罩。 他把幻境里发?生的事,以?及国王诅咒的想法简单又快速地说了一遍。 邵寻:…… 他说:“真的假的?” 闻映潮:“总要试一下。” 邵寻想到在?问答迷宫时,闻映潮的镜中人?针对“代价”的回?答,停了停,向陈朝雾唤了声:“朝雾姐,还有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陈朝雾说:“等等。” 幻境外的雨并非沈墨书能?力的作用,一时半会看?不出停歇的意思,老屋子还漏雨,大的洞被邵寻堵住了,地上湿漉漉一片,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芙夏与命运灾眼行动受限,虽说警惕不能?放下,但也没?必要时刻监视,逃跑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陈朝雾拉了张干净的摺叠凳,又从行李中找了几件干衣服与毛巾。 “我听你们一直在?滴水,应该湿透了,”陈朝雾把干衣服囫囵塞到命运灾眼怀中,“干的衣服,你给她换上吧。” 芙夏:“我都要死了,多管闲事。” 第290页 陈朝雾不强求:“你们随意。” 命运灾眼抱着衣物,和湿漉漉的的芙夏,什么都没?说,僵着步子走到了角落。 她咬住下唇,在?发?抖。 这一生太短,又有太多无可奈何,被称为命运。 芙夏抬不起手臂,她轻轻问:“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沖她笑笑:“怎么啦?” 芙夏说:“你喜欢芙夏这个名字吗?送给你。” “和冥渊那些东西打交道,辛苦了,”她眨了两下眼,“可是我不值得?。” 从冰海的那场火开始,整整十年。 命运灾眼读懂了芙夏的意思,她捧住对方的脸,悄声道:“放心,我会帮你最后一次。” “为这个世?界编织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未来。” 所有人?都能?活着,都不会因灾难死去。 除了你我。 没?能?察觉到顺着发?上的雨一起,淌过芙夏脸颊的泪水。 陈朝雾收回?微偏过去的头?。 她们知道她能?听到这些悄悄话。 也知道她不会毫无根据,就往外面说,那个人?包括顾云疆。 “好了,你要说什么?”她问邵寻。 “你应该听到了,”邵寻简单解释了一句,“他们几个,准备通过蔷薇墓土的门?去冥渊。” “嗯,”陈朝雾点?头?,“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想法不无道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选择。” 邵寻正色,说:“我也是这个想法,但凡事并非一成不变,门?里是活的,怪物也是活的,戒指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原处。” “不说去一趟冥渊,里面有多险,单是大概率希望落空这点?,就应该做好打算。” 顾云疆理解了邵寻的意思:“你想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也得?有第二个篮子才行。” 他深深望了邵寻一眼:“还是说,你有篮子?” 顾云疆和邵寻认识了八年,他们是同届的实习生,邵寻聪颖,深谙处事之道,左右逢源,和他关系不错。 在?曾经最疑神疑鬼的那段时间,顾云疆调查了他身?边大多数人?的背景,其中就包括邵寻。 他与曦时住在?一起,过往经歷合理得?挑不出错来。 邵寻与冥渊有交集这回?事,不止是顾云疆分毫不晓,天网里被蒙在?鼓中的人?实在?太多。 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邵寻从来不对没?把握的事打包票,他斟酌了一番措辞,组织语言道: “我不能?确定,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不久前,在?我进幻境里找你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顾云疆:“说说看?。” 邵寻继续:“幻境中瀰漫的让人?梦的力量,曦时的能?力可以?抵挡。它与月蚀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能?肯定,那不是月蚀。” “我应该见过,遇上过,利用过。” 闻映潮沉吟片刻:“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七年前的冰海,那个时候你的身?上还有冥渊的刻印。” “唯一能?解除契约的信物冥渊之戒,在?一个月前,被我丢在?门?里。” 邵寻“哦”了一句:“这样。” 他条理清晰地在?心底列好了与自己有关的时间线,一通分析下来,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迹可循。 他略过自己的分析过程,直接抛出结论:“曦时的手里,可能?有能?够克制月蚀的东西。” “就是你们说的星芒,我猜他对我用过。” 闻映潮与顾云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邵寻身?上消失的印记。 他们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可以?把冥渊的痕迹抹得?这般干净。 陈朝雾也没?问,她很安静地在?听。 似乎早就知晓这回?事。 “可以?说吗?”邵寻却主动转向陈朝雾,向她徵询意见,“关于天网被解散的,秘密x组的事。” 顾云疆眉梢微挑:“秘密组?” 关于这件事,他倒没?有听说过。 “可以?说,”陈朝雾开口解释,“顾不知道也正常,这个秘密组存在?了几年,当时捂得?很死,可以?称得?上是完全封闭。” “关于组员、任务、职能?与存在?,都不会被记载,连解散也悄无声息。” “除了组内成员和一些直接高层,无人?知晓。” “况且,”邵寻补充,“秘密x组被解散的时间是2715年,如果我没?记错,以?你们的年纪,那时候还在?上大一。” 顾云疆:“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比我大一岁,不应该在?上大二吗。” “你打进内部?了?知道得?这么清楚?” 大一就被冥渊找上门?的闻映潮:…… 感觉自己被内涵。 第291页 “顾,”陈朝雾欲言又止,轻轻道,“他和曦时认识了十三年。” 邵寻:“比你和闻映潮认识的时间还长。” 顾云疆:“为什么你要强调一遍比我们长,这是重点??” 闻映潮拍拍顾云疆:“我们不计较,所以?麻烦你快点?进入正题。” “我在?说正事,”邵寻说,“这不是为了铺垫吗?总之,秘密x组在?2715年,因为一次任务意外解散了。” “那次意外,朝雾姐双目失明,一个人?死去了,曦时双腿严重受伤,虽在?治疗后已无大碍,但体测成绩仍旧因此受到影响,在?体能?综合测试里只能?拿到b级,被判定不适合再?进行危险任务。” 调到相对清闲的七队。 腿受伤了还能?在?体测里拿“b”…… 闻映潮联想到自己只能?拿“d”级的体测成绩,再?想到他自己本就不健康的身?体,于是释怀了。 陈朝雾顺着邵寻的话说:“我曾经也是秘密x组的一员,原计划是将我调离天网,每月分给我家里人?一些补偿,我拒绝了。” 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可以?,视力不是她的阻碍,几年后,与顾云疆一同进入了天网一队。 邵寻:“但是意外不是意外,朝雾姐最清楚,其实可以?避免,对吧?” 陈朝雾沉默了片刻。 “你想说,内鬼?”她听出了邵寻的意图,“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聊曦时和星芒的事。” 这拐的地图有点?长,都从蔷薇墓土到晨曦之岛了。 邵寻怀疑人?的凭据她也清楚,是芙夏与命运灾眼,模稜两可地说她“眼睛漂亮”。 可这模煳的态度,能?算作证据吗? “曦时的事是我推测的,我们都在?蔷薇墓土,也不能?立刻返回?繁花之苑确认,有什么好多讲的,”邵寻道,“再?说了,我讲的难道不是事实?他是隐患,是我们必须要排除的假定条件。” “朝雾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对不认识的人?从来没?什么感情,也不怕得?罪人?。” 他靠在?墙边,迎着其余两个人?的目光,直接对着顾云疆道:“那个人?你也认识,在?你私自前往冰海被处罚后,调去南桥处理国王诅咒后续的五队队长,卡其。” 顾云疆:…… 他记得?卡其也是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实习队员。 俗话说得?好,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同期是真的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还是隐藏身?份的老油条。 只是卧龙凤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陈朝雾嘆了口气,打断邵寻:“还是让我来说吧。” 她的声音非常轻:“我不愿意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指责、怀疑他人?,所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你也可以?补充缘由。” 她对邵寻说:“我知道你直觉很准,代理人?,但我依旧坚持疑罪从无。” 第134章 千面-解构(3) 十三年前。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曦时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澄澈漂亮的酒水对准头顶蓝紫色的灯光,舞台边的大音响正播放着最近流行的口水情?歌,仿佛空气也陷入了微醺,只需嗅闻,便可让人意乱情迷。 “跟你讲东西呢,怎么不说话,”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陈朝雾拨动着杯子上的柠檬片,“你失恋了?什么时候谈的?” “……” 曦时无语,放下手里的酒杯:“谁失恋了?来酒吧点柠檬水,你也是个人?才。” “碰头地点又不是我选的,”陈朝雾说,“你刚刚在想什么?” 曦时说:“在想,这么漂亮的一杯酒,是前台哪个调酒师做的。” 陈朝雾扫了一眼,隔得远,看不清。 她随口道:“我猜那个看起来很像未成年的小年轻——明?天还有?任务,你注意?点。” 曦时这个坑货,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陈朝雾把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任务的事项我和你说清楚了,别耽搁事。” 说完,她推门离开。 曦时挥手:“姐姐再见?。” 送走了陈朝雾,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人?,曦时撑着头,抿了一口酒。 “长得像未成年的小年轻?”他嘀咕了一句,眯起眼远眺吧檯。 不应该坐这么远,他实在不知道陈朝雾说的是谁,干脆地端起酒杯,往前面走去。 这回他看见?了,确实有?个少年,白白瘦瘦的,气质却很温和,正擦拭着洗干净的酒杯。 曦时坐到他面前,把酒往前一推:“冒昧询问?,这是你调的?” 少年看了看,给他指:“不是,它应该是杰睿的作品。” 曦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很好,撞号了。 他说:“好吧,那你给我调一杯吧。” 少年温声回应。 第292页 “金酒为基底,”他询问?,“还是伏特加?” “随意?,没有?其他要求,”他说,“你自由发挥。” 少年点头。 很快,他就把装饰了蓝玫瑰的高脚酒杯推到他面前。 湖蓝的色泽幽静深邃,静静地沉淀在下面,混着少许冰块,而这蓝色愈往上愈透明?,直到归于无色。 花花绿绿的灯光穿透手中的酒杯。 曦时浅尝一口,夸赞道:“你比他做得好。” 少年只是腼腆地笑?笑?。 曦时故意?问?他:“你看着年轻,今年多大了?” 少年诚实回答:“十七。” 曦时:…… 曦时:??? 如果不是他习惯慢慢品酒,他一定会一口酒水喷出来。 曦时:“我草?你真是未成年?” 少年满面无辜:“怎么了?繁花之苑不是规定十六岁就可?以?出来做临时工了吗?” 曦时:? 但你特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想到自己刚刚企图做什么,他半夜惊醒都得爬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jpg 那时候的曦时绝不会想到,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少年,会在他往后的人?生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道痕迹。 他第二天就托人?来查了这家酒吧,开了罚单和整顿通告。 曦时在暗处盯着,却没在被?查的人?中看到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也许他今天休息。曦时想。 于是曦时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这件事在他的经歷里,顶多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曦时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就没再来过这间酒吧,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 如果不是他偶然间再遇到那个少年的话。 曦时受了任务,在繁花之苑的地下组织里潜伏了半个来月,总算拿到了关键性证据,不料,半途却被?人?截了胡。 当然不是证据被?截胡。 他听到动静,赶到老大的办公室时,正好看见?少年掼着组织老大的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闭上眼听响都替人?疼。 少年把自己遮得严实,见?有?人?来,他凉凉地朝外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扔下组织老大,往另一扇门闯。 曦时怎么可?能让人?轻易逃掉,彼时他还没认出人?来,快步上前,堵住了门。 他说:“不管你是谁,和我们走一趟吧。” 少年转身?就跑。 曦时几步追上,拉住对方后脑的斗篷,少年反应迅速,金蝉脱壳,让曦时扑了个空。 他再往前一抓,连带着少年的口罩一块扯断。 曦时便?看到了对方完整的脸。 那个在酒吧里调酒的少年,浑身?上下充斥着冰冷的肃杀气息。 反差如此之大,让曦时愣神?了一瞬。 他倒不担心人?会跑,毕竟出入口都被?他堵住了。 ——因此,少年做了一个让曦时怎么都想不到,甚至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越想越气,垂死梦中惊坐起,大骂一句“他有?病吧”的举动。 他直接撞开窗户,在没有?任何相?关能力的帮助下,从十一楼跳了下去! 曦时差点魂飞魄散,急急忙忙跑到窗户边看,只见?少年动作灵活,十指扒着窗外延伸平台的栏杆,逐层往下跳,几乎快到底了。 曦时:…… 他不敢跳,他不行。 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敢跳十一楼的活爹。 而且还真的让人?跑了。 他搭在高楼的窗边,风中凌乱。 曦时在想,少年经歷了什么? 他对少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前的温和腼腆。而当对方的双目与他对上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被?冰刺了一下。 会是什么变故,能在几个月内让一个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曦时不得其解。 他还有?心思感慨世事无常,自顾自脑补一出命途多舛的戏。 曦时第一回对旁人?升起了一点浅薄的兴趣,回去之后挨了顿批,他特地找了人?帮忙调查少年的身?世和下落,然而信息太少,他一无所获。 当年的曦时心大得很,既然找不到人?,也就没多在意?,也没去想少年既然能找到工作,却查不到身?份信息这种?事有?多诡异。 过了几个月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迎来难得的假日,一早,他跑到公园去餵鸽子。 也就是这一天,曦时才知道,他被?骗了。 他在陈朝雾发到群里的最新的天网预备生名单里看到了少年。 他报名了天网底下的附属学校。 三个月前才满十八岁,目前就读于澄海市第十五中学。 名叫邵寻。 曦时直接站起来:“不餵了,看看小孩去。” 他到学校里的时候,邵寻正在和人?打?球。 对方终于有?了一点少年该有?的样子,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意?气风发,挂着自信的笑?容,青春洋溢。 可?曦时看得出来,他藏了拙。 第293页 以?邵寻那从十一楼跳下去玩极限运动的身?体素质,不可?能出现那么多失误。 他有?数次都是故意?投空,控着分数,将两队间的差距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水平间。 但他的笑?容、懊恼、给队友打?气的模样又非常真实,挑不出错来。 如果说这只是一件小事,邵寻不想让一场友谊赛成了碾压式的胜局,因此放水,曦时倒还能理?解。 但他在夜里撞见?的事,就让曦时彻底意?识到——邵寻根本?不是什么误入歧途的小白花。 邵寻浑身?发抖,嗫嚅着被?一群混混推进巷子里,领头的人?还拥有?着高攻击性的能力。 曦时关注着少年,于是假装路过,还没靠近巷口,就隐隐听到里面求饶的声响。 撕心裂肺。 不是邵寻的声音。 曦时脚步一停,没有?进去。 片刻后,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邵寻扑进他的怀中,眼周通红,满面泪痕,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也不管他是谁,失声尖叫。 曦时:…… 看来这傢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他自讨没趣:“你怎么了?” 邵寻边叫边哭:“里面……有?人?……受伤了……特别多的血……很恐怖……” 如此真情?实感,像是真的被?吓坏的普通学生。 曦时:…… 好演,小丑是我。 或许酒吧里那个温和的少年也只是他的一张面具。 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种?面孔,还不带重样? 曦时不知道答案,但他最后还是没揭穿对方,当着人?的面,叫了救护车。 可?笑?的是,混混们没有?证据说是邵寻干的。 少年一直坐在椅子上哭。 唯一的监控摄像头还是那帮混混自己打?烂的。 为此,曦时还特意?找来了能復原情?景的能力者。 结果对方却告诉他,这是混混们抢完贵重物后分赃不均,自己人?大打?出手才发生的事故。 那一瞬间,曦时毛骨悚然。 调查人?不会说谎,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只能是有?第三者改写了调查人?的记忆。 曦时并未把震惊表现在脸上,不动声色地拍拍调查人?的肩膀,心中默默把邵寻的危险程度排上号。 他决定回去之后独自研究。 曦时重新调出那份报名单,手指在邵寻的名字上,轻轻地画了三个圈。 越想越气。 天杀的,小崽子年纪不大,还敢骗他! 回到组内基地后,曦时靠在办公椅上,给陈朝雾拨通讯。 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姐姐,”曦时晃悠着手指上的钥匙串,“你这周末有?空吗,帮我个忙呗。” “放心啦,绝对不让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怎么能让我姐姐受委屈呢?” 陈朝雾那边窸窣一阵。 她在外边,掐掉自己手里的烟,踩在地上,推开旁边凑过来听的队友:“你这话真没说服力。” “不开玩笑?,”曦时喝了一口饮料,“姐姐,我是认真的。” 陈朝雾:“你谈恋爱了?要带到队里约会,帮忙打?掩护?” 曦时:? 他一口汽水差点呛在喉咙里。 “不是,你能别老往那个方面想吗,”曦时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我就不能是有?正事找你吗?” 陈朝雾摆出证据:“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和一个……怎么,不合适?” 通讯对面另一道声音吵吵嚷嚷:“他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了,眼高手低,谈不到一天,谁有?你勾搭得快踹得快?” 曦时:“芜画璇,快把通讯还给我朝雾姐姐。” 对面缓了一阵。 陈朝雾说:“好了,你继续。” 曦时:“揍了吗?” 陈朝雾:“揍了。” “那就行,”曦时说,“你周末帮我约见?个人?,资料我发到你私人?号上了,翻到第五十九页。” 陈朝雾点开私聊界面,是一份新人?名单。 她按照曦时说的往下翻:…… “约他做什么?”陈朝雾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觉得他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嗯对,”曦时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喜欢这种?类型,但我也不是不讲分寸的人?啊,姐姐,人?家刚满十八。” 曦时的声音沉下去:“他是危险人?物,开启一轮观察期。” 第135章 千面-演绎(4) 陈朝雾在特色餐厅见到了被曦时称为“危险人物”的那位少年。 这是他们秘密组成立的原因与主要工作。 繁花之苑有太多不知名的威胁隐藏在暗面,在这个人人都拥有能力的地方,哪怕加了公共场合禁止随意使用这一条例,每年的恶性事件发生比例却依然居高不下。 第294页 他们平时的任务,便是找出这些隐藏的威胁,尽可能地将其扼杀在苗头内。 为了避免怀疑,秘密组的成员都在天网有另外的挂名职位,平时不?会与人过多接触。 陈朝雾仔细打量着邵寻。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收拾得干干净净,眉目清秀,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模样乖巧。 “你好,”邵寻礼貌伸手,“我是邵寻,请问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朝雾看?不?出他在演的痕迹,心跳和?脉搏也正?常,听不?出有没有在说谎。 天衣无缝。 如果真如曦时所言,这少年所表现的一切都是伪装…… 陈朝雾把点餐终端推到邵寻面前:“边吃边聊吧,随便选,我请客。” 邵寻不?跟她客气,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再要了两份圣代。 “好了,”邵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下午还要去补课,要聊的事会很长吗?不?然我可能要和?老师请个假。” 陈朝雾默了默,她说:“不?长。” 她出示自己的证件:“我在通讯里?自我介绍过了,我是陈朝雾,负责本次天网附属学校招生组的工作,我看?过了你的档案,有一些问题需要与你当面了解一下。” 邵寻点头:“嗯嗯,你随便问。” 喝的最先端上来,陈朝雾搅了搅面前的柠檬水,冰块哐噹噹地碰着杯壁。 了解情况自然是她编的,此次约见是为试探。 “因为天网机构性质特殊,可以先说说你对天网的了解,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吗?”她问。 “好的,”邵寻老实回应,“天网是繁花之?苑的官方机构之?一,专门负责处理执灵能力相关的事件,涉及的范围很广,包括……” 陈朝雾假装在用自己的终端记录。 这次短暂的会面最后?平淡结尾。 邵寻的回答挑不?出问题,偶尔也带着些学生面对调查员的紧张,回答得磕磕绊绊, 陈朝雾一边復盘对方今天的表现,一边给曦时回应。 曦时说:“知道了,姐姐。” “过几天我亲自去会会他。” 陈朝雾“嗯”了一声:“这顿饭的帐单我发?到你帐号上了,记得报销。” 曦时:“……姐姐。” “叫姐也没用,”陈朝雾说,“我没钱,你看?上的人可真会买,吃空了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合理怀疑是故意的。 曦时停了停:“你工资也不?低啊?又补贴给你那个赌徒老爸了?给他还债干嘛,明天跟我回家吃饭。” 陈朝雾:“我揍过他了,但是别人的钱得还,稍不?注意就给我捅篓子?,上次还说要告我。” “告告告,”曦时说,“我找专业团队给你辩护。” 陈朝雾笑出声,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说:“我还有点事,先挂了,明天你和?妈到饭点了就先开饭,不?用等我。” “行,得来啊,我弄你爱吃的东西。” 陈朝雾挂断通讯,发?现曦时已?经?把这顿饭的钱转给了她,还多了点跑腿费。 她点点收款,又退出画面,去回另一个人的消息。 没回信息就是卡了:朝雾,我上周向你申请调的材料能不?能再发?我一次,源文件损坏了,十万火急,拜託! 没回信息就是卡了:还有还有,我晚上有点事,你帮我去盯一个人,也在观察期内的,我把定位发?你,给你转加班补贴。 是卡其发?来的消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组员,平时看?着咋咋唿唿,真正?要紧的关头从不?出岔子?。 陈朝雾看?完,删掉了聊天记录,动动手指回復。 朝露融化:好。 这加班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朝雾撇嘴,去街边给自己买了一只可丽饼,权当犒劳。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买甜品吃。 离晚上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陈朝雾家近,但她不?想回家,干脆找了个露天咖啡馆,在外面打游戏消磨时间。 她身后?的街道,几个学生背着包狂奔着路过,这个年纪精力旺盛得很,学业压得太?重,早五晚十,周末补课,还能边跑边骂:“你关我闹钟干嘛,要迟到了!” 不?像他们,早九晚五,偶尔加个班就会变成尸体。 “等一下,等一下!”后?面的同伴大?喊,“你别跑了,卧槽,你看?班群,看?一眼!” “炸了!学校有人跳楼!停课!” 这间露天咖啡馆设立在十五中附近,陈朝雾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那几个人都穿着十五中的校服,学生的叫喊声不?小,许多路人纷纷侧目。 那学生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叫不?妥,忙闭了嘴,挥手招唿自己的同伴过来。 边走边嘀咕。 只有陈朝雾听到了。 跳楼的学生刚升上高三不?久,中午回到学校,人就从楼顶跳下去了。 第295页 正?好摔在一个过路的学生面前,把他吓得失声大?叫。 更具体的,几个学生也不?能知道什么。 “对了……”那人嘀咕,“他好像是我们社团的……叫邵寻。” 陈朝雾手指一紧,她关掉自己的游戏画面,倏地起身。 半个小时前,对方还和?自己坐在特色餐厅里?,一切正?常,体检报告单上也显示他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跳楼?怎么可能? 陈朝雾找出通讯录上的联繫人,这是邵寻在天网的报名单上填的通讯号。 两个小时前还能拨通。 保险起见,陈朝雾没有亲自拨过去,而是走到角落,拜託靠谱的人替自己联繫。 不?到十分?钟,她就得到了回应。 “终端号的主人名叫亚迪尔,一个小时前,向通讯局申请註销了终端,申请还未处理,方才我们进?行通讯二次确认,亚迪尔在二十分?钟前……” 陈朝雾听完,没感觉到对方有遗漏、或者隐瞒。 关于?跳楼的原因与其他影响,非执灵能力相关的事件不?归天网处理,有另一方已?然介入调查,他们组的存在是个秘密,不?方便打听更多。 “辛苦了,”她说,“你把报告转我一下吧,谢谢了。” 陈朝雾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明显的,重要的事。但她怎样看?对方传到她终端上的报告单,都挑不?出任何错来。 总而言之?,先知会曦时一声。 朝露融化:你让我去试探的那个小孩死了。 有事请联繫8888:? 有事请联繫8888:刚才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回事? 朝露融化:我把报告发?你。 朝露融化:我觉得有问题,但我看?不?出来。 几秒钟后?,曦时直接给她弹通讯。 “姐姐,对不?起,”接通后?,曦时率先道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下次这种事,别答应我了,或者提前来找我加个免疫。” 陈朝雾一听就懂:“你说我被能力影响了?” 曦时:“嗯,我一见那报告就发?现不?对。” “我要试探的那个人,不?叫亚迪尔。” 陈朝雾微怔,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竟不?记得那个少年的名字了。 仿佛与她见面的人从来都是亚迪尔,一个她根本没听过的陌生人。 曦时说:“他叫邵寻。” “会做出这种反应,他应该知道我们在试他了。” 陈朝雾道:“我明白?了,这样讲的话,他的确算得上是‘危险人物’。” 她已?经?不?能确定,再次见到邵寻,还能不?能把人认出来。 “这次是我错了,”曦时说,“姐姐,你别管这事了,去天网内部检查下,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出了问题,费用我给你报销。” 陈朝雾说:“我晚上还要帮卡其盯一个人。” 曦时:“我替你去,资料发?我。” 能力造成的影响终归是个隐患,陈朝雾没推辞,只说:“你自己注意安全。” 曦时应了。 这样一来,他倒有了调查的方向。 曦时去搜索了亚迪尔的资料,外部的查询一切正?常,然而当他到天网的内部搜索时,发?现对方竟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世。 这学生牵涉进?了冥渊在繁花之?苑造成的恶性事件中,因月蚀而意外身亡。 因冥渊行动的特殊性,档案暂时被天网封存,不?对外公开。 邵寻很明显在利用别人的身份完成他的目的,而且这个身份绝不?会被戳破,哪怕退场也退得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 做到这些,不?需要太?强大?的能力,只要在自己身上施加一道暗示的屏障,这样,与他接触过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接受暗示。 想到这里?,曦时重新联繫那个替他查处酒吧的负责人。 要来了一份服务员名单。 这份名单他早就看?过,比对照片,没有找到邵寻。当时还以为是老闆隐瞒了邵寻作为未成年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事实。 他也查过离职记录,但离职的那个人不?是邵寻。 如果是邵寻给了其他人暗示…… 曦时重新记下了离职人员的名字,到天网的内部网络搜索。 果不?其然,此人在一年前因冥渊活动而死,死因是月蚀。 曦时想,他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入手了。 他难得在休息日这样认真,天网内部被隐瞒的,因冥渊而死去的人数量繁多,曦时闷在屋里?,一个个比对在死亡时间后?还出现在世上的人。 研究了一个下午,眼睛酸痛。 若不?是他晚上要替陈朝雾干活,还能再继续下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曦时收拾东西,叫车前往目标今日所在的高级餐厅。 命运总是非常奇妙。 他在餐厅外面,再次遇见了邵寻——那个本不?应存在的人。 第296页 第136章 千面-重复(5)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曦时在餐厅门口被服务员拦下。 他提前问陈朝雾要到了预约码,扫了一下终端,弹出桌号后?,服务员显然?表现出为?难的表情?,犹豫道:“不好意思先生……” “因为?餐厅系统错误,您和另一位客人的位置排在了一起,我们还没来得及给您退。您在外面的休息区等一会行吗,有其?他客人离开后?,我们立刻给您安排新的座位。” 曦时的位置靠窗,他通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 坐在他位置上的人是邵寻。 “我只有一个人,”曦时说,“坐在我位置上的客人,也是一个人吗?” 服务员愣了愣:“是的,先生。” 曦时说:“我约的是双人桌,我可以问问拼桌吗?” 他扫码的时候,给服务员转了500通用券的小费。 服务员立刻:“好的,先生,这边帮您询问一下。” 他没等多久,服务员就出来了:“里面的客人说可以。” 曦时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地走到邵寻面前,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拼一下桌。” 邵寻头也不抬,点?着餐,随意应了一句:“没事。” 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再如何说,遇上了这么多回,对方怎么都应该记得他。 曦时想?,看来上次邵寻不是没认出自己。 而是觉得曦时根本认不出他。 只当是过?路人,或许下次再擦肩而过?,他就又是另一重身份了。 邵寻选完餐,把终端递给曦时:“你点?。” 全都是甜口,还有甜品,只有一道奶油蘑菇汤是咸鲜的。 曦时想?,和他朝雾姐姐应该很聊得来。 曦时主要?目的不是吃饭,为?避免怀疑,他看着菜单,随意点?了几?样。 都是辣的,重辣。 于?是餐品上桌后?,两人的菜餚泾渭分明。 邵寻忍不住别过?头,捂嘴轻咳了一下。 曦时看他:“怎么,闻不得辣?” 邵寻说:“没有,你随意吃,不用理我。” 这次拿的又是什么人设? 曦时没心思细心钻研,毕竟他还有别的正事在身,越过?邵寻的肩头,他能看见陈朝雾今天的目标。 目标正在和他对面的女人谈情?,有说有笑。 据情?报来看,此人很有可能是繁花之苑一个地下组织的老大。干过?的骯脏事数不胜数。 事实证明,曦时多虑了。 邵寻专心干饭的时候,根本懒得注意曦时频繁抬头是在看他,还是他后?面座位的男人。 曦时看见目标把一枚戒指推到另一个女人的左手无名?指上,并在上面轻轻一吻。 女人趁着这时候,假作要?用右手抚摸目标的头顶,实际把藏在美甲间的粉末抖进?对方的红酒中。 胆大包天。 曦时没揭穿,没阻止,好整以暇地看着。 没料到,坐在他对面的邵寻忽然?抬眸,他指指曦时没动两筷子的辣菜,凉凉道:“还不用餐吗?” 曦时撑着脸:“小声点?,你后?面那对情?侣有点?意思。” 他假装自己是被吸引住的路人。 “蝴蝶之吻。”邵寻说。 曦时:“什么?” 邵寻漠然?捏起旁边的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说:“女人给男人下的药是蝴蝶之吻,繁花之苑的禁药之一,这你也不管吗?天网的大人?” 曦时右眼?一跳。 他来不及去顾邵寻是如何知?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自爆,勐地往前,将邵寻往自己这边一拉! 碰翻了桌上的甜品和没吃完菜品。 邵寻眉目一冷,袖子里藏了刀光。然?而下一秒,他头顶的水晶灯骤然?炸开! 店面骤然?变得漆黑一片,巨大的灯“砰”地往下掉,砸到邵寻刚刚所在的位置上! 灯大得很,连带着曦时今晚的目标,与那个女人一起,头破血流。 肯定不止两个人被灯砸个正着,玻璃渣也迸溅,不少人摔在碎片上,惨叫四起,餐厅变得一团乱。 邵寻静了一静。 在奔跑与混乱的叫声里,他被曦时拽到怀里,逃过?一劫。 邵寻把人推开,说:“谢谢你。” 曦时说:“不客气。” 说完,他点?亮终端,紧急联繫了最近的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 “人死了,”邵寻说,“这个位置,只能是有人想?灭口。” 曦时被往外跑的人撞了一下,没理他。 隔得远的人倒没那么慌乱,还在张着嗓子问“什么情?况”。 毕竟死亡没发生在他们面前。 “我今天是故意来找你的。”邵寻说。 “……” 曦时回头。 终端提供的光亮有限,他无法看清邵寻的表情?。 第297页 曦时往前走了两步,玻璃渣子咯在鞋底。 “知?道为?什么吗?” 曦时接近,邵寻就往后?退。两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曦时看不清的距离。 邵寻说:“……从我第二?次看到你,我就想?问了。” “你为?什么能认出我?” 他也知?道,曦时调查了他的身份,邵寻用了些手段,让那些人一无所获。 他越来越在意,于?是设计了第三、第四次见面,反利用陈朝雾,以及今天预约同一张桌子的乌龙。 “你为?什么不会忘记我?” 曦时一僵。 他总觉得,邵寻此刻的语气是真?心实意的。 邵寻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世界上会有人记得他的模样与身份。 他没有刻意压声音,周遭太吵嚷,他把话掰碎了揉进?去,每个人都无暇他顾,没人听?清他说的话,除了曦时。 曦时抿唇,没有暴露自己的能力。 他学邵寻的说话方式,反问:“这很奇怪吗?” 曦时听?到邵寻闷笑一声。 “是啊,很奇怪吗?”邵寻喃喃道,“好吧,是我逾越,擅自涉入你们的事,但我今天来,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 “别再调查我了,”邵寻说,“我身后?的水,比你想?得更深。” 曦时说:“是冥渊?” 这是他找到的共同点?。 每一个被邵寻扮演过?的人,都曾死在冥渊导致的事故里。 “别查我了,”邵寻只说,“忠告给了,你偏要?逆行,那么后?果自负。” “还有,预约你这个位置的人说不定不怀好意。” “如果我今天不来,坐在这里的就是你,你还能注意到头顶被人为?打?碎的灯吗?” “有那么多比这更好的位置,能观察到人。” 现场更乱了。 店长跑出来让顾客冷静,结果自己挨了一拳。揍他的人完全是盲打?,怒道:“你们安全措施怎么做的!我朋友被灯压住了!” 邵寻趁此机会,点?燃了手里的小型烟雾球。 他要?跑。 曦时正要?抬步去追,忽然?被人抓住了裤脚。 是被这场意外波及的无辜受害人。 她在哭。 “救我……” “我要?疼死了,救救我……” 曦时只得蹲下来,轻拍着那个人的手背。 太黑了,不知?道店里备用电源什么时候安排上,此次前来,他也没带什么应急工具,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他不能随意施救。 “我叫了救护车,”他安慰,“你先放松,别紧张,你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得救。” 但疼痛不会随着他的话语消失,而找到了发泄口的受害者哭得更加厉害。 眼?泪汹涌。 有些人连哭都没力气了。 这盏灯掉下来,至少有四桌人被压个正着。 曦时走不开,他不能真?的放着受伤的人不管。 负责人员终于?打?开了备用电源,入目就是一片惨不忍睹的鲜红。 满地是碎渣,不止有玻璃,烛台、碎瓷片、血与酒水混在一起,有人吐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 陈朝雾在半夜十一点?急急忙忙赶到玫瑰社。 “玫瑰社”是繁花之苑专用来处理非执灵能力所造成事件的机构,小到找猫、抓扒手、解决私下斗殴,大到非法实验、重大自然?灾害,都归他们管。 此次事件在发生时未检测到能力波动,暂时定性为?非执灵能力所致,当时在场的客人几?乎都被带了过?来。 离得远的,问几?句就放走了。 在附近、看见全程的,则要?更详细地问话,还需要?家属或朋友签字才能离开。 如果对方不方便过?来,线上签名?也同样有效。 特殊情?况另谈。 被扣得最久的当属餐厅的工作人员,未调查清楚前,他们在本次意外中负主要?责任。 曦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喊陈朝雾过?来捞他。 玫瑰社的成员记录着信息:“你好,这里需要?确认一下身份,是家属还是朋友?” 陈朝雾打?开终端:“家属,这是我的身份号。” 对方刷了一下,自动获取内容,扫了一眼?,直接点?击通过?:“签名?认证成功,你们走吧。” 陈朝雾到曦时面前:“回家?” 曦时轻轻抬头看她:“姐,我搞砸了。” 他碰了碰嘴唇,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有陈朝雾能听?到。 曦时说:“目标死了,邵寻跑了。是人为?的破坏,找不到嫌疑者,没有注意。” “原本可以避免的。” 陈朝雾说:“回家再聊。” 谁也不能料到头顶的水晶灯会突然?坠落,意外总是来得突然?,曦时好歹还救下了一个人。 第298页 况且今天是休息日,原本这个目标也不是他们的任务。 她说:“晚饭是不是没吃?我回去给你下碗面。” 曦时跟着陈朝雾起来:“吃了,不用麻烦。” 虽然?那些菜他压根就没动多少。 陈朝雾:“我也没吃。” 她刚在天网做完检查,到家还没歇下,就被叫过?去了。 曦时说:“那我来帮忙。” 去的是曦时家里。 到家后?,他们简单地煮了一餐鸡蛋肉丝面。 说是回家聊,但曦时并未和陈朝雾透露过?多细节。 陈朝雾看出他不大高兴,也就没问。 她吃完后?洗好了自己的碗,便准备直接回去了。 “姐姐,”曦时喊住她,“明天你还回家吗?” 陈朝雾停了停,说:“明天见。” 送走了陈朝雾,曦时抽了一口气,他重新打?开终端,上面赫然?是他下午翻阅过?的因冥渊而死的受害者名?单。 他还没放弃,邵寻不让他查,他偏要?继续。 这一夜,曦时几?乎没睡,他一直在往前对比。 最终,在天网古早记录里,找到了一条未被清理的信息。 受害者姓名?:邵寻。 十一年前,父母在送其?去小学的路上横遭意外,受冥渊的波及而死,尸体在车中被发现。 而当时年仅七岁的邵寻,至今不知?所终。 没有找到过?尸体。 第137章 千面-问号(6) 从那天以后,曦时就再没见过邵寻。 他想隐匿在人群里,轻而易举。 只要戴上一副面具,他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后来也曦时想开?了,准备放弃,想如邵寻所言“不要再查”。 却在那时接下了一样?任务。 距离上次见面,已然?过去两年。 2715年。 冰海福利机构大火事件带来诸多不良影响。 陈朝雾戴上耳机,走在机构的废墟里,里面有未熄的余烬,还瀰漫着呛人的烟味。 芜画璇和她一起行动,他是小组成员之一。 他说:“朝雾姐,卡其?的情报到底靠不靠谱啊,我们在这里搜索半天了,除了焦土还是焦土……就只有两个?不在机构里的女生倖免于难。” 陈朝雾说:“可?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他的情报可?能有偏差,但这里绝对不简单。” “知道啦,”芜画璇踢了踢脚下的石头,“不要掉以轻心,你也是。” 他有点?好奇:“你能描述一下吗,什么声音。” 陈朝雾说:“有人在唿救,近在咫尺,又?十分遥远。” “仿佛永远都接触不到。” 芜画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得跟闹鬼似的。” 陈朝雾说:“继续记录,我负责听,你用?能力给?我辅助。” 芜画璇说:“好的。” “上限提升”。 这是芜画璇的能力,能够增加一段变量在短时间内的数值上限,包括执灵。 火灾过后,这里到处都是隐患。 他们这次的首要任务是调查火灾原因,记录现场数据。途中卡其?忽然?来了通讯,称福利机构内有一层能力构成的空间,要他们找出来,并定?位。 “后方指挥不腰疼啊,”芜画璇开?玩笑,“怎么样?了,找得到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让曦时来干活。” “……” 陈朝雾认真说:“如果我都找不到,他更找不到。” 只有她能听到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 芜画璇说:“有点?晚了,朝雾姐。” 冰海风大,尤其?是在福利机构这边,正迎着凉风,陈朝雾的头髮被吹乱,她往后拨了拨:“可?能是风声干扰了判断,我再试一试,你要是想走了,就先回去。” 芜画璇不理解:“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朝雾姐,我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但是人的力量能有多强大?没法强求的东西就是不行。” 陈朝雾:“我只是不喜欢在做一件事的中途放弃。” 她想,既然?都听到了求救,无论?真假,都不能半途而废。 或许明天再来,就错过了。 芜画璇看着陈朝雾,终于没再说什么。 陈朝雾手腕上的终端微震,她瞥了一眼,曦时在给?她弹通讯。 估计也觉得她在外面待得太晚。 “餵?”陈朝雾接起来,“曦时?” “姐姐,”曦时说,“你还在冰海福利机构吗?那边晚上风特别?大,你早上外套没带走,落酒店了。” 陈朝雾说:“不碍事,生不了病。” “说什么呢,”曦时说,“卡其?那傢伙不出差的时候就只会窝在屋里,我来给?你送外套,快到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的忙。” “啧啧,”芜画璇感嘆,“果然?是一家人,还是弟弟好。” 第299页 “叫谁弟弟呢?”曦时在通讯中骂他,“这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陈朝雾看他。 “对不起,”芜画璇滑跪,“哥,曦时哥。” “这还……差……不多……” 曦时的声音莫名变得有些失真,陈朝雾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晃了晃终端,一段卡顿后,曦时的声音才重新清晰。 “挂了,在原地等我会儿。” 曦时说快到了,就是马上到。还没过一会儿,她就远远看见曦时拎着东西,一边挥手一边跨过废墟向他们走来。 “都没吃晚饭,给?你俩买了点?小吃,先垫垫肚子,”曦时递给?陈朝雾一袋烙饼,“还有外套,先穿上。” 烙饼还是热乎的,陈朝雾和芜画璇分了,问曦时:“你吃了没?” 曦时:“嗯。” 一听就是没吃。 陈朝雾没揭穿。 曦时早就不是需要她照顾的小孩子了,凡事也有自己的主见,不用?她管着。 陈朝雾边咬着饼,边努力,细细地捕捉求救声的位置。 倘若卡其?给?的情报没错——冰海福利机构存在另一层异空间,此处必定?存在一个?隐藏的通道,能将两个?空间连通。 否则,她听不到异世界的声音。 通道不一定?是路,也有可?能是物件,例如…… 她的眼睛被忽然?亮起来的光刺了一下。 芜画璇站在她身后,调着手里的电筒,说:“天黑了,这边的灯都坏了。” 陈朝雾灵光一闪。 芜画璇是在她后面开?的电筒,为什么站在前面的她会被晃到? 除非前面有某个?她看不见的东西,反射了光。 镜子! 陈朝雾回过头:“曦时,你给?我加一下免疫。” 曦时照做:“好的。” 免疫效果不能清除已经施加在身上的能力,陈朝雾还是看不见藏在空气里的镜子。 他们两个?应该也没人看见,不然?绝对会说。 “我去问一下卡其?吧,”芜画璇看出陈朝雾找到了突破点?,他低头拨弄终端,“一点?线索都不给?,捞针啊?” “说不准他没有呢?”曦时耸肩,“不过这里的气味好难闻,这么大的风还没散吗?” “信号也不好,消息老在转。” “他回我了,”芜画璇划拉消息,随即叫出声来,“我去,挤牙膏呢?他说他有一段线索转发漏了?” “他还说难怪我们这么晚还没回去?!” “啊???” 曦时:…… 陈朝雾:…… “不用?多说,”曦时说,“回去把人打一顿吧。” 陈朝雾:“我同意。” 两个?人挤到芜画璇的终端前,看着卡其?新转来的一段线索。 “根据冰海市玫瑰社的调查,福利机构内部诞生了一段无信号区域,在区域内部能看到一只兔子玩偶,由此,冰海福利机构火灾事件转交给?天网。” “无信号区域?”芜画璇愣了愣,“曦时你刚刚说哪的信号不好,在转来着?” 曦时说:“但我也没看见什么兔子啊。” “信息加载不一定?是完全没信号,”芜画璇说,“我们往那附近走。” 曦时撇嘴:“那边味道大得很,快呛死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跟上了二人,并左右观察着。 “叮咚,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曦时的耳机中响起终端的信息提示音。 这里信号卡得很,他低下头,消息转了好几圈才弹出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没有落款,信息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问号。 “?” 曦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终端头顶的信号格倏然?一空。 他停住步子,前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起停下。 陈朝雾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他们之前来过,是福利机构楼内的一片角落,但周边并未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求救的声响也没有变化。 在她被镜子晃了眼睛的地方附近。 “哪来的兔子?”曦时说,“有出现条件?还是要我们等一等?” “都说了,他给?的东西不靠谱。”芜画璇说,“不过这位置的确是一个?记录点?,我把数值填一下。” “我去有信号的地方再问问。” 曦时被呛得难受,用?袖子挡住口鼻,往后退的时候,踩到废墟的石块,嘎嘣地响。 而就在他的信号跳出第一格时,邮件加载着给?他弹出了一条消息。 依旧没有具体的内容。 这次是一个?大大的感嘆号。 一号字体加粗。 曦时一怔,某种微妙的预感迫使他抬头,在如墨般的黑夜里,只有芜画璇的电筒光还亮着,落在地上,映出橙黄色的一片。 可?是……手电光是白光。 第300页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 曦时听到了镜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热浪袭卷而来,他甚至不能喊出声音,拼尽全力往前一扑。 仿佛蓄谋已久,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在短暂的平静后,看不见的镜中世界,爆炸了。 而兔子玩偶的虚影,牵住了陈朝雾的手。 免疫效果根本不起作?用?,他们所?有人都被这股莫名的力量影响,爆炸的巨响贯彻云霄! 曦时眼前一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芜画璇拉开?,周旁残存的建筑二次坍塌,正好砸在他刚刚的位置上,硝烟四起。 首当其?沖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陈朝雾。 倒塌的大块建筑砖石将他们隔开?,陈朝雾站在对面,衣服被烧了个?边,沖他们喊:“先找地方出去!”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们都採取了措施。 做这种工作?,在刀尖上跳舞是家常便饭,没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停留,当机立断,採取行动。 “姐姐……”曦时的声音被不断发生的小爆炸淹没,“兔子……” 他看见一只兔子趴在陈朝雾身上。 可?听觉最好的陈朝雾竟听不清,她的耳畔,求救声此时震耳欲聋,不断地干扰她。 “救救我……” 声音逐渐扭曲。 免疫没有起效,曦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想到了唯一一条,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s”级能力。 不可?违抗的绝对侵入。 “你先想办法出去,”曦时推了芜画璇一下,“我去找我姐姐!” “你等等,要去一起——” 曦时没想过,这是他听见的,来自这位队友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见兔子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同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 “姐姐!” 曦时不知道,自己当时爆发了怎样?的潜力,奋力越过燃烧的碎石堆,抓过兔子狠狠往外一扔! 炽热的火在烧他,曦时甚至来不及与陈朝雾说第二句话,便被湿热的血泼了满身。 兔子在空中二次爆炸,芜画璇跟着他来,在爆炸的前一刻,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贯穿小腹的钢筋,碎石,浓烈得呛人的烟雾。 和血。 终端邮件上收不到的那句“快离开?”。 尽数随着他头顶彻底破碎的建筑物一起,掩埋在熊熊燃烧的一角。 “出不去的……” 在福利院外围,宴馨乔坐在长椅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整个?建筑残骸,都是镜子本身。” “都是二重世界。” 第138章 千面-葬礼(7) “情报是错的……” 曦时?抬起?头,雨水从他的下巴上滑落,有人把伞撑在他?的头顶,曦时?看不清来人,雨和眼泪融在一块,他?哭了。 没有多壮烈的场景,也?没做多伟大的事,连名字都不会被留下,他?们脆弱又?渺小,被无法挽回的现实击倒,破碎不堪。 他?听见邵寻的声音:“情报是哪来的?这?是冥渊设计的陷阱。” “我明明中途截断了假信息的传播。” 曦时?没说话。 邵寻给他?撑着伞。 曦时?的腿在爆炸里受了伤,只能坐轮椅。 “腿没好?全,”邵寻说,“我送你?回去,别再淋雨了。” “这?算什么,”曦时?笑了,“我姐姐看不见了,永久性的。” 为了带芜画璇和双腿受伤的曦时?出来,在浓烟中死死睁着眼睛。 被毒烟燻伤,她还坚持着。 邵寻不想理他?,对?他?而言,都是旁人的悲欢。 但是他?没有走,沉默地陪曦时?站在雨中。 曦时?说:“邮件是你?发的吧。” 邵寻:“嗯,但没用。” “为什么?”他?问。 邵寻回答:“你?死了,世界上就没人能记得我了。” 曦时?静声。 他?们在初遇的酒吧之外,听着同一场雨。 …… 葬礼当天,卡其没有来,提供了假情报的他?自称愧疚,主动退出了小组。 剩下的人也?没办法再留下,天网高层终于注意到了这?个组行动的不方便与不妥之处。干脆一道通知,宣告解散。 陈朝雾还不能出院,曦时?坐着自动轮椅到场。 他?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邵寻。 邵寻没进去,远远看着,见曦时?的目光投过?来,对?他?微微点?头。 他?们今天都穿着黑衣,曦时?放下三束鲜花。 替另外两个没到场的人带的。 曦时?同样不敢多待,也?不敢多看。芜画璇是为了护着他?们才被穿腹的。 回去的路上,曦时?翻了翻终端,发现了十几通未接通讯。 第301页 都是母亲给他?拨的,他?在去葬礼前,特意给终端设置了静音。 曦时?回拨。 “怎么了,妈,”他?说,“我在外面呢,一会就回去。” “朝雾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对?面急急道,“她通讯没带走。” 曦时?一怔,随即宽慰道:“妈,你?别慌,姐姐能去哪里?我要?是遇到了她给你?拨通……” 曦时?停了停,蓦地有了一种预感,他?回过?头看去。 邵寻向他?挥了两下手,做口型。 “我看到她了,”邵寻说,“带着花进去了,可能很快会出来。” 曦时?低头说:“我找到姐姐了,她在……画璇这?边,我等下和她一起?回来。” 母亲问:“我来接你?们吧?” “不用麻烦了,”曦时?笑笑,“有人送我们回去。” 他?向邵寻招手,做祈求状。 邵寻:?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曦时?挂断通讯,摇着轮椅过?去。 “好?哥哥,你?好?心一下,行行好?。” “我和我姐姐两个,她看不见,我坐轮椅,也?不能好?好?引路……嗯……” 邵寻面无表情:“我比你?小。” “帮帮我,”曦时?拉他?的衣角,“顺手一个忙,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吧?” 邵寻看着曦时?。 曦时?也?看着邵寻。 邵寻妥协:“等你?姐姐出来。” “她在里面,应该能听到我和你?的对?话,也?知道我的存在。” …… 在陈朝雾出院的前一天,曦时?也?收到了来自天网的调函,把他?调到了工作较少的七队。曦时?去办了手续,从下午折腾到夜里,晚上干脆就在外边吃面。 吃完饭,他?拄着拐杖从面店出来,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邵寻。 他?离得远,满眼不耐烦,和他?身边的少女攀谈着什么。 意识到曦时?的目光,邵寻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让少女先走。 等邵寻过?来了,曦时?问:“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邵寻开?门见山:“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他?主动接过?拐杖,去搭曦时?的肩膀,做搀扶状:“这?里不方便,你?跟我来。” 一开?始被曦时?认定为“危险人物”的邵寻搭着人,到了附近写字楼的天台。 这?个点?,写字楼里大多数人都下了班,特别是天台,冷冷清清,但能俯瞰城市中的夜景,灯光璀璨又?华丽,邵寻趴在栏杆上,撑住脸。 他?说:“你?知道吗?冥渊的夜晚也?像这?里一样,灯火连片,比白天热闹。可惜并不快乐,也?不会有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到处在发生冲突。” 为什么突然谈起?冥渊? 曦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说话,邵寻就自顾自继续下去:“你?知道吧?繁花之苑的第一级禁药,蝴蝶之吻。” 曦时?犹豫了片刻,谨慎应声。 他?还记得,在几年前,邵寻立即就认出了目标被下在酒杯里的药物。 那件事最?终被定性为意外,餐厅负全责。 “微量的蝴蝶之吻能够缓和痛苦,然后,你?再用第二次,就会让人醉生梦死。” “一旦开?始,就不能断药,它?折磨着人的精神和意志……会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曦时?立刻反应过?来:“你?对?蝴蝶之吻有依赖性?” 邵寻没回答。 他?说:“当我真正死后,不会有人记得我,连你?也?一样。” 曦时?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可是话语像噎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腔。 他?回过?头,第一次对?曦时?露出一个属于“邵寻”的,张扬的笑容。 “我调查过?你?,你?可以把你?的能力?用在我身上吗?” 曦时?顿住。 “这?是请求,”邵寻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不是不愿意……”曦时?慢慢道,“我不能确定,你?要?利用我的能力?免疫什么效果。” “我可能不行。” 如果对?方的能力?碾压他?,所谓“免疫”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你?可以,”邵寻说,“我非常需要?,麻烦你?了。” “……” 曦时?说:“好?。” 他?没问邵寻要?做什么,动手把自己的能力?效果附着在对?方身上。 “谢谢你?,”邵寻说,“我送你?回去吧?” 第302页 像之前一样。 曦时?点?点?头。 但邵寻没有把他?送到家?里,只是非常敷衍地在路边叫了一下车,就囫囵一塞,挥着手说再见。 曦时?瘸腿,无声地表达谴责与抗议。 邵寻看着瘦削,力?气却大得很。 “我们关?系也?没那么亲近,到能串门的地步,”邵寻笑眯眯地摆手,“再见了。” 不知为什么,曦时?听着这?句“再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透过?后车窗去看,邵寻的身影正越变越小,逐渐远去。 曦时?的预感成了真。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见到过?邵寻。 仿佛人间蒸发般,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过?一点?痕迹,任曦时?如何搜索,都是查无此人。 不会被记住的人。 被蝴蝶之吻一点?点?吞噬生命的人。 也?许就像邵寻说的,他?们不过?是各自人生里的过?客,只是因曦时?能力?特殊,才让他?被关?注到,由此开?始一轮轮试探。 该利用的利用完了,也?就消失了。 曦时?坐在家?中,默然删掉了自己查到的所有资料。 …… 2718年7月3日。 曦时?得知了邵寻的死讯。 他?施加在邵寻身上,维持了足足两年的免疫效果消失了。 习惯了撑着这?股力?量,乍然一松,曦时?像失去了什么东西般,心底空落落的一片,摸不着边。 曦时?一时?出神,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泼到工作终端上。 他?没有去擦,还是周旁的队友见了,忙拿抹布帮他?吸干净水。 “干嘛呢你?,”对?方责怪道,“失魂落魄的,小心终端报废。” 曦时?答非所问:“我要?去一趟冰海。” 队友:“啊?” 曦时?:“帮我请假。” 他?扔下这?句话,就往外跑,看来真的是撞上了急事。 队友:“等等,现在?餵?!给我个理由啊不然我怎么帮你?说!” 留给队友的,只有曦时?急忙离去的背影。 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了,面对?芜画璇被贯穿的身体,他?怎么努力?地使用能力?,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搭上了自己。 他?的能力?对?二重世界无效。 如果一开?始不要?踏进那个福利机构,被设定好?的陷阱…… 回不了头。 2718年7月4日。 曦时?站在冰海的海岸,遥遥看着冥渊。他?咬住唇,握住自己的终端,冥渊的使徒能够自由出入繁花之苑,一定有他?们的通道。 他?想,自己起?码要?弄清楚,邵寻是如何出事的。 时?隔三年,曦时?再次踏入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中,经歷了一段时?间的风化,此处比他?先前见到过?的更加破败。 他?想,自己好?像忽略了一样重要?的事情。 曦时?来到他?当初经歷爆炸的地方,那里很好?认,最?残破。 却不再有浓烈的烟味,信号也?运转良好?。 他?踩在碎石堆里,狂风在他?身边胡乱地吹刮,曦时?抹了一把脸,途中不小心点?到了终端,静了音的画面上瞬间弹出二十来条未读消息。 都是陈朝雾发的。 好?像还没报平安。 曦时?想了一下,点?进去,陈朝雾看不见,给他?的消息都是批量发的问号。 他?准备回一条语音。 “姐姐,”曦时?说,“你?这?两天有事联繫我队友就行,我在冰海,调查邵……” 曦时?的话语卡了壳,手一滑,这?条语音直接发送了出去。 他?骤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在最?后一次见面时?,邵寻说过?:如果他?死了,不会有人记得他?。 可是曦时?记得。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对?方那落寞的神情,以及第一次问他?,为什么能够记得他?时?,潜藏的悲凉与希冀。 ……他?不会忘记。 那个在演绎别人人生的人,那个自以为是曦时?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过?客的人。 邵寻还没有死。 曦时?低下头,发觉一条红色的细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红线明显存在已久,而先前被无声无息影响到的他?未曾发现。 到了今天,终于被他?看到。 他?分给邵寻的免疫能力?,歷经两年的维持,其间他?反覆自我怀疑过?,加重了能力?的输出。 经由长年累月的消耗,终于在邵寻出事的剎那起?了作用,当曦时?注意到自己不会遗忘邵寻的唯一可能时?,完成了最?后的突破。 他?的能力?进化了。 曦时?攥住红线的一端,看着它?无限延伸,不顾路途能有多远,向着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第303页 风声喧嚣。 第139章 千面(8) 曦时在海边找到了邵寻。 他浑身是伤,静静地在石头上坐着,水洼被染得鲜红,听见来?人的脚步,他微微回过头,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看着就很痛。 见是曦时,邵寻碰了碰唇。 他嗓子已经哑了,说不了话。 邵寻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体会、品尝着这种绝望,拼尽了力气才爬到海岸边,早已油尽灯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似生?非生?的状态。 他原本想就此在海风里消逝。 邵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准备得那么充分?,探听到了冥渊深处的秘密,带走了冥渊仅剩的最后一样信物,却似乎为了救一个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救谁呢?好像是个少女。 冥渊一直在找的,重要的人? 他被人偶的能力者吊起来?,抹了脖子,肢体变成塑料,拆解再重组。 还要多谢曦时的负面?效果免疫。 虽然生?效得迟了些,但好歹没有当场死?亡。 他被推下悬崖,坠入海底,他看见人偶的能力者一步步走向被他救下的女孩的藏身处。 为什么帮她会被发现? 邵寻试图捋顺,然而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样做了。 连他自己都在忘却他的存在本身。 如此可?悲。 从七岁开始,因冥渊的行动,月蚀的能量就开始侵蚀他,他看着自己的父母抵不过月蚀而断气。冥渊的使徒把他拉起来?,告诉他,他活下来?了。 给他餵下了蝴蝶之吻,作为控制的筹码。 正?如每个人的能力各不相同,月蚀给人带来?的恶劣影响也不同。 被过度入侵的他,成为了认知意义?上的“不存在的人”。 除了月蚀的信徒,每个人都会忘记他的存在,昨天还打过招唿的人,转头就能问出他是谁这种问题。 邵寻也不喜欢与那些害自己沦落至此的人多接触,因此在冥渊,有往来?者寥寥无几。 他生?来?孤独。 于是他学会了借别人的身份苟活,因为他不存在,所以他可?以是任何人。 唯独不会是邵寻。 这个他绝不能抛掉的名字。 所以,在知道能有人记住自己的时候……他会想要抓住。 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总有一天会死?去。 他死?后,留在他体内的月蚀不会消失,会释放最后的能量,彻底抹除他在世上存在的痕迹。 他在矛盾,挣扎,终于决定追求他想要的自由,不牵连任何人。 哪怕自焚。 现在,他还是牵连上了。 曦时一步步向他走来?,邵寻看到了自己的丝线,这条红线极少显形,想来?,是免疫能力起了效用,使红线的隐匿作用失了效。 邵寻坐不住了,行将就木的身躯被曦时接住。 他看不清曦时的表情,眼前黑下去,听不清话语,连触觉也在消失,尝试动动手指,可?是全身的力气几乎被抽空,只能艰难地,过着自己人生?最后的走马灯。 忘记了。 他死?死?攥住不松开的手,因为失去知觉,正?慢慢往外张,露出里面?拿着的,源自冥渊的戒指。 随后掉落,摔在曦时的掌心?里。 邵寻当然不能进?入冥渊之门?。 冥渊的戒指,和月蚀之源一样,有两对。 另外一枚,藏在冥渊前往晨曦之岛的通道外。 曦时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蹟,他的能力,可?不可?以让濒死?的人重获一线生?机? 他在芜画璇将死?之时,就反反覆覆地想过,至今无法和解。 负面?效果免疫——在繁花之苑的执灵类别内,被归为治癒系。 他不想看到第二个人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而在他面?前死?去。 冰凉的戒指硌在他的手心?中央,曦时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抱起奄奄一息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好轻。曦时想。 曦时戴上戒指,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邵寻握得那样紧,到将死?之时才脱力松开,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被星芒的力量刺了一下。 曦时以为是月蚀,僵了僵。 那是曦时人生?里仅此一次的全面?净化,从冥渊刻下的痕烙,到蝴蝶之吻带来?的影响,以及源于月蚀的,“不存在的人”的诅咒。 在他的步伐中间沸腾,将怀中人承担的负面?效果全部洗去。 那些遥远又模煳的东西,最终跌落成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随风而逝。 冥渊深处,负责观察数据的宴馨乔乍然回头。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繁花之苑的第六个“s”级能力诞生?了。 它快到只有短短几秒,数值在剎那间抵达顶峰,然后迅速回落,宴馨乔甚至没能看清能力出现的位置,就消失不见。 似乎只是爆发了那么一下。 人的潜力无限,每个人在紧要关头,都有能力突破的时候,宴馨乔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第304页 单单是“a”级能力的顶端,就与“s”级能力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突破了“s”级的桎梏,又在转瞬间跌落回去。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悄悄删掉了这条记录。 不论进?化者在何方?,起码在这一刻,他不会被冥渊知道。 至于她…… 嘘。 与此同时,天网里,陈朝雾收到了曦时报平安的语音消息。 他说,会带一个人回来?。 陈朝雾猜到了是谁。 她关掉终端,摸索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靠在窗边,听着楼下训练场的声音。 卡其重新?回来?了,他在与顾云疆攀谈。 还有其他准备考核的实习队员趁休息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八卦。 “前些日子我们这边请假去冰海的一个实习生?,听说因为受伤,考察期延后了。” “你说这什么啊?回趟家还能把自己弄进?重症室里。” “哎呀,别这么说他,我看也挺可?怜的。本来?这个月过去就能转正?吧?” “对对对,你看我,我自扇巴掌。” 陈朝雾安静地听。 少年?们意气风发,卡其也一点没变。 只有他们,被磨平了稜角,回不去当年?那个不守规矩,抱怨加班,有打有闹——令人怀念的过去。 还有顾云疆。 他似乎刚经歷过变故,也不如她第一次听到他时,明媚灿烂。 他们的故事从这里结束,而另一个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 2725年?,蔷薇墓土,墓岛。 陈朝雾和邵寻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当年?的事情讲完,部分?情节缺漏,被草草带过,途中还有不少冲突的地方?。 闻映潮听完,戳了两下顾云疆,小声道: “他们是不是夹带了私货,讲感情史比正?事还长。” 顾云疆说:“不用怀疑,就是。” 但顾云疆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话说回来?,原来?曦时是你弟弟?没听你提起过啊。” 陈朝雾:…… 她说:“因为没什么必要,我们不在同一个区域工作,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后,联繫的次数就变少了。” 也很少像以前一样叫她姐姐了。 顾云疆没太纠结这个。 他说:“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陈朝雾说:“我们两个意见不统一,需要商讨一下。” 说是商讨,其实邵寻只和陈朝雾简单地聊了两句,就达成了一致。 邵寻说:“我和你们两个去冥渊,启明和朝雾姐带着芙夏和命运灾眼返回繁花之苑,去找曦时和卡其。” 闻映潮问:“为什么是启明回去?你应该比他更?了解那两个人吧。” 况且,沈墨书还要找到他的解咒,在冥渊之门?中。 顾云疆说:“他是监督者。” 闻映潮不懂天网的规矩,但顾云疆的意思不难理解。 邵寻不能随意离开他们身边。 说到底,是除监视器外的第二层枷锁。 “至于启明要的东西,”邵寻说,“我会替他弄来?。” 不声不响被安排好行程的沈墨书:? 他刚记下原咒过来?,就听到这话,一时语塞:“你知道我要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我可?以知道,”邵寻说。 沈墨书:“我拒绝。” 他作为情报贩子,手里掌握了不少东西。不是不相信邵寻的能力,而是有些事,他要自己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邵寻想了想,没强求,换了一种方?法:“那么我和闻映潮,陈朝雾回到繁花之苑;启明跟顾云疆通过蔷薇墓土的门?,去往冥渊。” 意想不到的组合增加了。 还挺合理。 沈墨书是蔷薇墓土的本地人。 别的地方?经过了变迁,他可?能走不明白,可?墓岛的所有,他熟得不能再熟。 冥渊之门?的另一端就在岛上。 邵寻自己可?能忘记了,但闻映潮前生?曾数次穿梭于冰海与冥渊外围,拥有冥渊的全部权限。 他们可?以先返回繁花之苑,找曦时确认星芒之事,如果没有收穫,就从冰海去冥渊。 闻映潮手里一定有避开烈火的办法。 顾云疆不满:“为什么不能你和启明去冥渊,我们三个回繁花之苑?” 邵寻:…… 他默默看着顾云疆。 顾云疆立刻明白了邵寻的意思,没再出声。 他们之中需要被监督的,只有一个人而已。能为闻映潮开如此多的特例,已实属不易。 邵寻吐出一口气,打诨岔开话题:“不就是分?两路嘛,又不是见不上了。怎么,你还怕我抢你对象不成?” 闻映潮:? 顾云疆忍住了没翻白眼。 曦时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举的破例子,”顾云疆说,“行行行,我同意你抢了,抢吧。闻映潮,你选他还是选我?” 第305页 闻映潮:…… 为什么会突然抛给他这种问题? 闻映潮毫不犹豫:“当然选你。” 顾云疆满意了。 他凑过来?,抱了一下闻映潮。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云疆用手抵住闻映潮的眼罩,踮脚仰头吻了吻,轻轻撷去他眼中被拼命压抑,却仍旧溢散出部分?的星芒。 “你可?以离开我吗?”他轻轻问。 闻映潮瞳孔微缩。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盛进?了他的眼中。 第140章 永恆(1) “在时?间的尽头,命运的背弃者将踏入名为永恆的河流。” …… 繁花之苑。 闻映潮一出机场就挨了一身的彩带。 “欢迎回来!”他听见顾云疆的那帮队友喊。 他听见拜维险些脱口而出的“姐”。 拜维好像咬到了舌头,龇牙咧嘴。 闻映潮手里还帮陈朝雾拉着箱子,沉默了片刻,拨掉脸上花花绿绿的带子,慢吞吞道:“喷错人了。” “没喷错,”阿离说,“一会儿朝雾姐出来,再喷一次。” 闻映潮:? 没过两秒,邵寻与陈朝雾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来,邵寻走在前头,在那瞬间炸开的彩带扑了邵寻满面。 陈朝雾听到动静:“感谢你们替我挡下无妄之灾。” 邵寻:…… 闻映潮:…… 难怪陈朝雾说自己看不见,故意落后了他们一些,还不让扶,原来早料到这帮人在这儿等着! 阿离伤心:“朝雾姐,怎么能说是无妄之灾呢,这代表了我们热情的心啊。” 拜维附和:“就是就是,哎其?实我筒里还有一点彩带。” 陈朝雾:…… 站在一旁的曦时?:…… “别?折腾他们了,”曦时?挡在三?人面前,“朝雾看不见东西?,彩带亮闪闪的,她不好清理。” “还有正?事?没办完,”邵寻自然?地把?自己的行李塞进曦时?手里,轻撞了他一下,“先回家。” 曦时?往他们身后看:“命运灾眼和占卜师呢?” 邵寻说:“被天网的专用飞机带走了。” 曦时?闻言“哦”了一声,又转向闻映潮和陈朝雾:“邵寻在通讯里和我说了,详细的情况在外面不方便讲。你们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跟我走?” 他补充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没带着,封起来了。” 这算承认了——他手里的确有与星芒关联的可疑物品。 闻映潮说:“顾云疆还没回来,我想尽快把?要做的事?情做完。” 曦时?点点头,干脆道:“好。” “我就不过去了,”陈朝雾走到柏青边上,“买了去南桥的票,还有别?的事?要确认。” 卡其?还在处理南桥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后续,虽然?涉及冥渊,非常麻烦。但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多?少有点不合理。 当初他能进x组,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不愿意随便怀疑同生共死?过的人,可是经邵寻那样一提,陈朝雾不得不去想,他在进组后的失误太多?了。 陈朝雾想,自己需要去见徐殊一面。 曦时?怀疑地看着她:“是你一个人去,还是你队友陪着你?” 陈朝雾:…… 瞒不过去。 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过自己准备去南桥确认这件事?。 她说:“我一个人。” 这不合天网的规矩,从很早以前开始,就规定了一切行动都要以两个人一组为前提。 虽然?很久以前,她也是我行我素的一员。 曦时?静了静,瞥了眼她的三?个队友,没讲反对的话语。 他只说:“注意安全,有事?别?只想着自己解决,你还有队友。” 陈朝雾:“我会的。” 那几个傢伙大抵也不会放陈朝雾一个人走,多?半会购组合票跟去,尤其?是暂时?被列入黑名单的阿离和柏青,连假都不用请。 几人又寒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暄。 “行了行了,”阿离出声打断,“才隔了两三?天没见,腻腻歪歪的,走了啊,过完正?事?想什么时?候聊什么时?候聊。” “走了,”曦时?摆手,招唿闻映潮,“你跟我来。” 曦时?的家在市中心,开车要不了多?少时?间,闻映潮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坐在后座上,下意识摸了摸兜。 里面空空如?也。 闻映潮才想起来,之前因为淋过幻境里的大雨,换了衣服,顾云疆给他的薄荷糖都落在原来的外套里了。 虽然?也不多?,就一两颗。 闻映潮扶住额头。 算了,再撑一会,到地方了找找便利店。 “我这有饼干,”邵寻从前排探过身,从包里找出一袋奥利奥,“你不舒服?填一下肚子。” 第306页 闻映潮抬起眼。 邵寻晃晃手腕上的终端:“别?这么看我,顾云疆嘱咐的,他怕你静音,收不到消息。” 终端的确常年不开声音的闻映潮:…… 他接过饼干和水,低头打开终端,果不其?然?,首页弹出满屏的“特别?关心”——顾云疆给他发了一大串留言,而?他一条都没回復。 先前在飞机上,不方便打开终端。上车后有些发晕,他这一路难受着,也没想起去看。 晚潮:到了吗? 晚潮:你的外套在我这边。 晚潮:又静音了? 晚潮:路途遥远,记得吃饭。 晚潮:我和启明到湖边了。 晚潮:朝雾说你和曦时?走了? 晚潮:除了开车的人外,当代年轻人不在车上看终端,基本只有一个原因。 晚潮:是不是不舒服? 晚潮:哎,你难受能不能吱一声,别?老自己闷着。 晚潮:我让代理人给你送点吃的。 …… 闻映潮笑出了声。 什么事?都挺在前面的顾云疆最?没资格说他。 蝴蝶:知道啦,你也别?累自己,该休息休息。 晚潮:1。 蝴蝶:2。 晚潮:? 蝴蝶:晚点见。 晚潮:明天见。 闻映潮不自主地勾了勾唇角,交流过后,他关掉终端,拆开饼干,小口小口地咬。 尽量不发出声响。 等他吃完这包饼干的时?候,曦时?的车正?好到了楼底,在车位上停好。 闻映潮下去后环顾了一圈,顺手把?包装袋扔到路过的清洁机器人手上的回收筒中。 这小区和他们的家挨得也近,都离天网总部不远,在同一片居民区内,闻映潮跟着曦时?与邵寻乘电梯上楼。 开了门,迎面就是扑鼻的肉香,厨房的炖锅还开着保温模式,邵寻轻车熟路地去拿拖鞋换上,问:“你煮了什么?” 曦时?回答:“玉米排骨,你……你们应该都没吃饭,等我炒俩菜。” “我来我来,”邵寻熘进厨房,喊出声,“我就知道!什么微辣微辣,准备这么多?辣椒,我跟你拼了!” 曦时?没理邵寻,他搭着手臂回头,对闻映潮道:“没多?余的拖鞋,你穿着进来吧,不用换。” 闻映潮应声。 他刚吃了包饼干,虽然?不顶饱,但多?少有了点能折腾的力气。 闻映潮直白地问了:“我再确认一下,你手里真的有能和月蚀的力量相抵的东西??” 曦时?说:“有。”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压箱底很久了,我也不能确定还有没有作用,准确来说,这玩意也不是我的东西?,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闻映潮:“是什么样的。” 曦时?:“一枚戒指。” 戒指。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又松开,他不能确定,这东西?是否如?自己料想的那样,与冥渊之戒有关。 他回忆起多?年前,在他刚升入大四的时?候,就在校门口被冥渊的人堵住,打下了无法抹去的痕烙。 闻映潮在挣扎,无数次旁敲侧击,不着痕迹地试探,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听闻冥渊之戒能够解除契约,甚至能消除冥渊造成的负面影响,包括国?王诅咒。 尚且年轻的他不识天高地厚,闯进冥渊之门中,拿到了所谓的戒指。 闻映潮不知该如?何使用,但门后的怪物紧随而?至,由不得他在这里停留、研究。 最?后,他把?戒指丢在了门里。 想到这里,闻映潮说:“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曦时?拒绝:“先吃饭,你脸色很不好看。” 闻映潮:“不用管我。” 曦时?:“顾云疆加急邮件标重点星号,正?文内容一号字体?加粗五个感嘆号,嘱咐我一定不能让他对象饿着。” 闻映潮:…… 顾云疆,你究竟联繫了多?少人? “他放心不下你,”邵寻从厨房里探头,“知道你急着拿东西?赶去冰海,但是万一你路上没挺住歇菜了,我怎么和顾云疆交代?” 闻映潮无言以对。 这顿便餐看来推脱不掉,闻映潮坐在沙发上,他点开终端,给顾云疆发消息。 蝴蝶:万一我路上歇菜了。 晚潮:? 蝴蝶:邵寻的打比方,给你转述一下。 晚潮:…… “晚潮”拍了拍你并说我枕边有张脸。 晚潮:? 晚潮:你这拍一拍是什么鬼故事?? 蝴蝶:这不是在陈述事?实吗? 晚潮:…… 晚潮:究竟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冥渊吗? 蝴蝶:对啊。 顾云疆卡壳了,头顶的“对方正?在输入”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也没回復出个所以然?来。 蝴蝶:开玩笑的,你和启明找到门了吗? 第307页 晚潮:要等晚上,出月亮才能沉湖。冥渊之门的入口与新娘的墓碑在同一片湖底。 蝴蝶:我记得蔷薇墓土在下雨? 晚潮:已经放晴了。 在这讲上几句的功夫,邵寻把?饭菜端了上来。他也清楚闻映潮心里不愿久留,除了已经炖好的排骨,只弄了很简单的火腿肠炒蛋,和蒜泥油麦菜。 曦时?看着菜式:…… 曦时?:“所以你为了报復我,就一点辣椒都不放?我已经控制好量了,最?多?微辣!” 邵寻:“你吃不吃?不吃我把?你饭撤了。” 曦时?忍了忍:“开饭吧。” 闻映潮想,上次曦时?给他们队送的夜宵里,似乎也加了不少辣椒。 还有顾云疆不吃的青椒。 最?后为了避免浪费,闻映潮替顾云疆解决了。 邵寻也不是不能吃辣,但他的舌头似乎天生要敏感一些,像曦时?那种程度的口味,他实在接受不能。 因此曦时?理解的微辣,和邵寻理解的……有着天壤之别?。 这顿饭吃得很快。 闻映潮几乎没怎么动过餐桌上的菜,还是邵寻看不下去,主动拿了个碗,给他盛汤。 闻映潮接过碗,说了句“谢谢”。 “你有点拘谨,”邵寻说,“也是一起出过远门的交情了,等会还要一起去冰海,在外面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翼翼。” 闻映潮听了,微微摇头。 “没有拘谨,”他说,“我只是……” 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不那么熟的人。 太易碎了,容易淹没在恶意的汪洋里。 如?泡影。 第141章 永恆(2) 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曦时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又站到床上去看衣柜上面,把?原本收拾干净的屋子找得乱七八糟。 压了太久的?箱底,要用的?时候曦时才想起来:他忘记把?戒指放在哪里了。 “反正就在这个房间,”曦时说,“你等我一下,最多十分钟。” “自己的?东西不放好,”邵寻嚼薯片谴责,“事先声明,我可?没动过你的?东西。” “……” 曦时忍不住了:“这枚戒指是你带出来的?,不是我的?。我当时把?盒子还你,你浑不在意随手一搁,我才收起来的?。” 邵寻:? 还有这事? 他理不直气也?壮:“那你也?不放好?” 曦时说:“反正就在这几个柜子里,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闻映潮:…… 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 总感觉把?天网的?下一代交给这些人,繁花之苑迟早要完。 好在曦时的?自信不无道理,戒指没有真的?丢失,没过多久,他就从?最底下的?柜子角落里摸出盒子,隔空抛给闻映潮。 “我说什么来着,最多给我十分钟。” 盖子扣得很紧,闻映潮费了些力气才将它?打开。 里面塞了一团拉菲草,处理得非常草率,戒指因为刚刚曦时抛掷的?动作而歪倒在盒子的?缝隙里,一眼就能?找到。 闻映潮把?它?拿出来,冰凉的?戒指正躺在他的?手心中央,和他见?过的?那枚冥渊之戒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邵寻凑过来,“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闻映潮摇头:“感受不到它?的?特别之处。” 就像一枚灰扑扑的?,再普通不过的?戒指。 邵寻问:“弄错了?” 闻映潮说:“未必,我曾经进过冥渊之门?,在那里拿到的?冥渊之戒,也?没有给我回应。” 他说:“也?许是我没找对方法。” 这么一想?,闻映潮的?右眼就隐隐作痛。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放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体内的?月蚀和墓碑之锁维持了一个相?对微妙的?平衡,暂时缓解星芒对他的?侵蚀。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闻映潮问曦时:“你是不是使?用过这枚戒指?” 曦时点头:“嗯,里面的?确藏有东西,在我第一次戴上它?时,我感受到过戒指的?能?量。” “但后来它?就没了反应。东西不是我的?,我用不上,邵寻也?不上心,才放起来的?。” 邵寻目移。 闻映潮收了收掌心:“好的?,我知道了。” 他说:“走了。” 邵寻跟上,回头朝曦时摆手:“走了。” “等一等,”曦时说,“我给你们补一下免疫的?能?力。” 简单地加上buff之后,曦时靠在门?边,目送这两个人的?背影离开。 冥渊的?事,不是他应该涉足的?领域。 …… 此时此刻,在海的?深处,人偶的?丝线轻轻拨动。 第308页 芙夏被天网的?人押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皲裂的?纹路,默数着秒数。 就像在冰海中的?那场人偶游戏。 只有她,不得解脱。 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3600秒。 被另外带走的?命运灾眼正面对着天网官方人员的?问询。 她什么都不肯说,好整以暇地靠在位置上,问一句,就敷衍一句,经常顾左右而言她。 人偶的?标记在她身上延伸,命运灾眼软硬不吃,还非常有耐心,看模样还能?和官方耗上三天三夜。 负责问话的?几个人对视片刻,旋即其中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命运灾眼别过头,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可?怜。” 她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最后一次看了短暂的?未来。 人偶化的?僵硬攀爬到她的?脖颈下方。 不久之后,离开的?那个人重新返回,对着另外二人耳语了些什么。 命运灾眼静静地看着。 芙夏在拿自己的?命赌一个可?能?性。 沈冥想?完成他的?目的?,少不了命运灾眼的?能?力,能?够颠倒因果,从?零扭转世界的?命运。 芙夏在赌,赌沈冥不会把?命运灾眼当成弃子。 她赌对了。 命运灾眼挣掉自己手腕上,从?一开始就没完全铐住的?手铐。 而负责看管她的?人毫无所觉。 显然?,他们已?经变成了“人偶舞台”能?力者?的?掌中玩物。 就是这么简单。 在绝对的?能?力面前,人的?意志如?此渺小。 …… 一天后,冰海。 熟悉的?那斯莱厄港口,熟悉的?寒风。 闻映潮蜷在座位上,把?兜帽往下拉,试图挡住冰海肆虐的?狂风,冷意从?衣物中灌进去,冻得人一个哆嗦。 他这回特地穿了厚衣服才来的?! 邵寻趴在栏杆上,冷风胡乱地拍着他的?脸,他就着恶劣的?气候嚼着泡泡糖,清凉款,唿吸一口,透心凉心飞扬。 原本此行应该有天网的?特殊队员随行,不仅是监管,也?是为了保护安全。 但考虑到行动失败,星芒扩散的?危险性,到时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闻映潮还是使?了点手段,利用梦境的?能?力,让那些人沉睡了。 “为什么轨道船不能?做成封闭式的?,这谁能?忍,我不能?忍。” 闻映潮的?声音被唿啸的?风盖过,轨道船忽然?一个急下坡,轨道上的?水泼了闻映潮一身。 闻映潮:…… 同样被淋了一身的?邵寻:…… “我再也?不坐冰海的?水上轨道了。”邵寻说。 “玩激流勇进也?不带这样的?,起码门?口还租雨衣。”闻映潮抓紧安全带。 冰海风太大,有些话他们经常听不清,等他们东倒西歪地到了轨道的?终点,已?经浑身湿透,邵寻从?船舱里爬出来,白着脸问道:“你怎么样了?还站得起来吗?” 闻映潮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接话:“剩条命。” 难怪轨道船作为冰海最快速便捷的?交通工具,自助售票处一个人都没有。 空船也?随便选。 原来搁这等着呢。 “你冷不冷,”邵寻问,“我快冻死了。” 闻映潮挤着自己头髮?上的?水,闻言道:“你说呢?”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这里又不是什么二重世界,或者?蔷薇墓土,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这里可?是繁花之苑的?城市之一! 总之,等两人在刺蘼小区门?口再次汇合时,已?经各自换好了衣服,吹干了头髮?。闻映潮还给自己多添了一条围巾,戴了双棉手套,换了一个新的?眼罩。 邵寻:“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闻映潮:“冰海真冷。” 两人看向小区内部。 刺蘼小区建立在冰海福利机构的?废墟上,站在小区的?顶楼,也?能?看见?遥远海岸上的?火光,燃烧不止。 当年冰海通往冥渊的?入口就在福利机构内部。原本藏得十分隐秘,后来被闻映潮故意暴露给了天网。 那条通道是一段特殊的?空间,无法毁去,和问答迷宫一样,由?能?量构成。 不同的?是,冥渊的?通道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 当年顾云疆带人围攻冥渊后,路就被天网锁住了。后来顾云疆夜半被梦魇缠绕,大胆了一把?,利用权限解开了锁,打碎琉璃火,使?冥渊永坠烈火之中。 原本还在商讨着怎么把?冥渊这块无人之地併入繁花之苑的?高层:…… 于是顾云疆的?权限也?被天网删掉了。 “现在好了,”邵寻和闻映潮边走边聊,“冥渊琉璃火一日不灭,就一日不能?靠近,听说经过长久的?灼烤,里面有很多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第309页 闻映潮问:“谁亲眼见?过?” 邵寻:“道听途说。” 他瞥向闻映潮:“你打算怎么熄灭琉璃火?” 闻映潮说:“讲起来很麻烦,长话短说不了,不太方便。” “反正,只要把?冥渊的?火关起来就可?以了。” 邵寻想?到了闻映潮在问答迷宫中的?答案:“莫非你真的?准备带着冥渊一起,永远隔绝于世?” 闻映潮想?了想?:“可?能?吧,如?果到最后都束手无策的?话。” 虽然?他还是捨不得。 他怎么会忍心呢?再次把?顾云疆丢下,怎么肯呢?再次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冥渊里。 他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发?生。 在一切都无法改变之前,他依旧想?抓住那一线希望,拼命挣扎一番。 闻映潮说:“反正,哪怕最糟的?情况发?生,我也?已?经想?好了兜底的?对策。” 邵寻明白了,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在努力避免事情滑向那个难以控制的?极端。 闻映潮问:“话说回来,你有天网在冥渊通道前设下的?权限吧?” 邵寻:“有,之前我去那边探查过。” “那就行,”闻映潮说,“免去了一些麻烦。” 刺蘼小区建立时,特地避开了冥渊入口的?所在地,两个人从?小区后门?出去。遥遥就能?望见?天网的?官方建筑立在海边。 隔几百米就能?看见?一块警示牌,提醒过路人前方危险,切勿靠近。 无视。 “就在那栋楼里面,”邵寻给闻映潮指,“天网干的?,通道毁不掉,就造个建筑锁住。” 他吐槽道:“本来那通道就藏得很死,站在面前都未必能?够察觉,现在好了,整一个大显眼包,想?出这办法的?人可?真是个人才。” “关键是,天网那些决策层还同意了。” 权限也?设置得多,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有人不知道建筑里头有秘密似的?。 饶是闻映潮,也?不禁替天网的?未来捏了把?汗。 说起来,顾云疆好像是天网系统的?全权负责人来着…… 不会是顾云疆签的?名吧? 他胡思乱想?着,轻轻嘆了口气:“我说你们……” 正当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瞄见?了一道红光。 闻映潮话到一半,声音陡然?变调:“让开!” 邵寻反应极快,他略一错身,一道滚烫的?火光“啪”地炸在了他方才的?位置上! 第二道火焰紧随而至,闻映潮一把?捉住邵寻,将他往自己身边拉,然?后迅速推开! 火焰炸在了他们中间。 “这是只有天网或者?玫瑰社能?够持有的?官方武器!” 邵寻神色一凛,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紧接着,一枚飞镖破空向火焰的?来源处袭去! “停下,”闻映潮的?左眼泛上金芒,意识网络铺开,迅速抓住了偷袭者?的?意识,他下命令,“出来。” 空气寂静了一秒钟。 窸窸窣窣,拨开草丛的?声响。 命运灾眼脸色苍白,从?暗处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手里的?炎枪被虚虚攥着,心口还钉着邵寻的?那枚飞镖,可?惜她的?胸膛是塑料做的?,只裂开一片破碎的?纹路。 她还能?向着两个人笑:“又见?面啦?” 笑容多凄凉。 第142章 永恆(3) “别那么沉默地看着我嘛,”命运灾眼拔掉心?上的飞镖,看向邵寻,讲着她的歪理,“你看,你扎中了我,我没打到你,反而算你倒欠我的。” 邵寻:…… 逆天。 “我看见了,我干涉意识的时候,她身上有人偶丝线,”闻映潮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命运灾眼在被操纵。” “我知道?,”邵寻说,“但她为什么不反抗?” 在蔷薇墓土,命运灾眼和芙夏的身体之所以?在不?断恶化,就是因为她们到最后都在抵抗成为人偶舞台的傀儡。 回了繁花之苑,命运灾眼却在任由丝线摆弄。 她扔下武器,举起手投降:“我是被迫的,我对?你们是一点恶意都没有,天地可鑑,好歹我们三个?当年一起来过冰海,还拍了照,我怎么会对?你们起歪念头……”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语没有说服力,声音越小,最后牙齿咬住下唇,发出了一声不?成调的哽咽。 越说越嫉妒。 她不?能得到拯救。 一生?一世,如影随形,比噩梦更?能缠身。 这就是芙夏的命运,命运灾眼的命运。 命运灾眼高举着手,一步步靠近闻映潮与邵寻,在和他们瞎扯的停顿间隙,她轻轻碰了碰嘴唇,没出声。 口?型是“小心?”。 第310页 闻映潮当机立断,朝边上一翻,一束雷射在剎那间贯穿命运灾眼的胸膛! 命运灾眼身上的塑料迸裂,进而熔化,她捂住自己已然不?会流血的身体,手被灼热的余温烫得发软。 若非闻映潮避得快,雷射也会撕裂他的肩胛。 闻映潮非常肯定,意识网络只能捕捉到命运灾眼一个?人的意识。 他冷冷盯着命运灾眼,或者说,他在通过命运灾眼,看背后的另一个?人。 “你学聪明了,”他说,“让命运灾眼替你出头?沈冥,好算盘。” 命运灾眼眨了两下眼睛,里面好似有水光,又?像错觉,转瞬即逝。 闻映潮说:“滚出来。” “抱歉,主。” 一具人偶从?命运灾眼的身后走出来。 它的动?作一卡一卡的,有所延迟,想来人偶的主人为了避开闻映潮的意识压制,没有选择与人偶共享意识,而是远程操控。 它肢体僵硬,明显被看不?见的丝线吊着,没有承载任何意识,纯粹被线拉扯着口?型,才能发出声音。 因此,人偶的话语硬邦邦的,像电子机械: “我不?愿与你起冲突,但我需要月蚀之源。” 顾云疆把?月蚀之源藏进了他眼里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 沈冥不?应该知道?。 于是闻映潮扯谎诈他:“月蚀之源在顾云疆的手中,你找我干什么用?” 人偶表情僵硬:“人质。” 闻映潮觉得好笑:“人质?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冥偷袭不?成,自知没有再下手的机会,人偶的脖子嘎吱转动?,玻璃眼珠直直看着命运灾眼。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人偶说,“动?手吧,命运灾眼,我允许你一次次扭转失败的命运,直至死亡。” “为难人啊,沈冥,”命运灾眼勉强道?,“我在被他操控,如何动?弹?” 两样?不?同的s级能力施压在身上,换作平常人,早就喘不?过气来。 人偶低语几句。 “闻映潮……” 国王诅咒在他脑海中慌慌张张开口?,还带着点紧张:“你别动?,不?是,别动?能力了……” “这里离冥渊太近了……” 他埋在闻映潮意识里的种子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加之种下它的人在动?手催化,他感受到闻映潮的精神力在源源不?绝地成为它的养分,无法逆转。 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提醒闻映潮,可它就是这么做了。 闻映潮说:“知道?了。” 他解除能力,从?袖口?里抽出匕首,在掌心?转了两圈。 命运灾眼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神情,依旧在笑,她被丝线吊起身体,向闻映潮拱了拱手。 “我不?愿意和你们为敌,但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不?是吗?” 她每说一句话,身上就有一寸皮肤变成塑料。 命运灾眼重新拾起她扔在地上的武器。 邵寻挡在闻映潮面前:“我来应付,你找机会,直接去冥渊的通道?。” 闻映潮:“我没有权限。” 邵寻摘下自己的终端,抛给闻映潮。 终端在繁花之苑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几乎人不?离手,里面记载着所有的个?人信息,预防网络诈骗公共课的第一条,就是不?要把?自己的终端借给别人。 闻映潮想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握着终端,飞快地往建筑那边跑。 邵寻摩挲着自己挎包里的飞镖,与命运灾眼对?视。 命运灾眼倒也乐得自己被人拦住,尽量拖着时间。 “芙夏死去了,就在昨天,”她边划水边闲谈,“死因不?是人偶的侵蚀。” “她在我怀里停止了唿吸。” “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而死?” 邵寻没回答,飞镖刺进命运灾眼的手背中央,“咔叭”地裂开了一大片,碎屑扑簌簌地落下,命运灾眼瞥了眼,假装吃痛,松开武器。 “你第二次摔它了,”邵寻一脚踩住炎枪,将?其踢出老远,“不?陪聊,懒得猜。” “第二次吗?”命运灾眼吐出一口?气。 “你面对?敌人总这么无情,”命运灾眼轻易教自己被邵寻放倒,她用僵硬的手指按住邵寻的颈侧,脉搏在她指腹跳动?,“你的标记是怎么消除的?” 邵寻勐然收手。 命运灾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因果扭转了一个?弯。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命运灾眼的手碰在闻映潮的脖颈旁边,她的面庞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命运灾眼的手心?里正躺着沈冥的人偶标记。只要她用力一点,就能在其中种下。 像当初他们植入国王诅咒那样?。 这是最好的时机,命运灾眼却犹豫了。 第311页 “原来如此。” 闻映潮趁此机会,迅速将?匕首钉进命运灾眼的掌心?,并狠狠一拧。 受到二次伤害,命运灾眼手上的塑料“啪嗒”掉下了一大块。 她低低喘着气,趁机扒住闻映潮的手,要种下人偶标记时,不?出所料地被反噬弹开,摔了出去! “好疼。”她撒谎。 闻映潮从?地上站起来,邵寻解决了沈冥用以?拦路的人偶,匆匆赶过来。 终端回到了邵寻的手腕上。 命运灾眼方?才直接改写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把?与她对?峙的人换成了闻映潮。 她如今头髮凌乱,倒在地上,不?爬起来,人偶的桎梏飞快蔓延,连眼睛都成了玻璃的模样?。 “这是你第几次试图在我身上种植标记了?”闻映潮蹲下问她。 沈冥说了,允许她肆意扭转因果,那就是给她解开了这方?面的禁制,但这么严重的人偶化趋势,只能是她一次次触碰其他禁忌所致。 比如……她早知道?她不?能给任何人添加标记,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明知故犯。 “不?多,”命运灾眼舔了舔唇,“八次。” 也就是说,她改写了整整八次命运,而每一次,她都无法胜利。 她不?自觉淌下泪来,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原来天网真的有这种人,能力可以?抵挡人偶舞台。” “可惜……” 第七次因果的重置,她保留了闻映潮与邵寻的记忆。 还增添了一段情节。 沈冥用来联络交流的人偶,在拦路途中被邵寻用飞镖破坏了关键部位,七零八落地散架在地上。 这是她的暗示。 七年以?前,在闻映潮被割了喉咙,还被餵下一碗残霞花的时候,命运灾眼也这样?救过他,让他永远记得将?死之时的记忆。 和那一刻的恐惧。 命运灾眼和芙夏一样?讨厌死亡,畏惧死亡。 可惜闻映潮不?长记性?。 这个?世界总在循环往復着同一种故事,命运灾眼没能挡住他们,她像先前提醒二人那样?,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走。” 闻映潮拽了一把?邵寻。 两人不?再多顾命运灾眼,往冥渊通道?的建筑处跑。 被重新编写了太多次命运,因果无形地缠在闻映潮身上,他眼里的东西越来越烫,终于明白?了沈冥专找命运灾眼拖延他的目的! 他还未死心?,意图在繁花之苑直接点燃墓碑之锁。 让灾厄降临,万物?沉眠。 就像命运灾眼曾看到过的那样?。 两人不?敢拖延,一路奔至冥渊的通道?前。邵寻手腕一抬,刷开权限的同时,右眼皮突然跳动?两下。 不?好的感受油然上心?头,邵寻的直觉才开始预警,闻映潮便一个?回身,匕首的刀刃与人偶的斧子碰撞,震得闻映潮手臂发麻。 这里还藏了一个?人偶! 他的匕首都差点被这斧头崩断。 闻映潮后退两步,一脚踹到人偶的小腹上,因沈冥本人的意识没有亲自降临,人偶被这一脚直接掀了个?倒仰,四肢扭曲,摔到地上,又?摇摇晃晃站起来。 “关门!”闻映潮喊。 邵寻早在闻映潮踹人偶的时候就按下了开关,只是门有自动?保护措施,人偶不?要命,爬行着朝前一扑,门夹到人的身体,自动?弹回去了。 闻映潮:…… 邵寻:…… 这种地方?的门真的有必要设置安全保护吗,又?不?是电梯! 越接近冥渊,闻映潮的心?脏就跳动?得越快。 邵寻用力推了一把?闻映潮,挡在人偶身前:“你先过去,我随后到!” 他的飞镖在命运灾眼的消耗下所剩无几,正思考着从?何处下手,人偶倏地沖他抬起头颅——90°弯折,连脖子一起裂开,露出了里面的破布棉絮。 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餵……不?是说不?让你使用能力了吗……闻映潮!” 国王诅咒不?受控地开始生?长,精神力一下灌得太多,连它也难受起来。 “停下!” 闻映潮站在冥渊的通道?前,按住心?跳砰砰不?止的胸膛。 他说:“我没有使用能力。” 月蚀之源,竟在他的体内失控了。 第143章 永恆(4) 闻映潮的唿吸急促起?来,他的右眼开始酸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汹涌,如水喷薄而出。 冥渊的通道就面前的镜子后面,闻映潮却?停住了。 他无法确定?,月蚀之源产生这样大的反应,是和冥渊有关,还是沈冥一手造就。 “能带着墓碑之锁,从蔷薇墓土安然到冰海的这?里,思来想去,也?只有月蚀之源了。” 人偶的声?音又尖又细,令闻映潮感到难受。 “你是被月蚀选中的冥渊之主?,还想安然无恙地?带着月蚀回冥渊吗?” 第312页 “你让它兴奋了。” 邵寻想让人偶闭嘴,飞镖夹在指缝间,要刺进?去。 “等一下。” 闻映潮向前?迈了一步,又顿住,停在原地?出声?: “让他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人偶的眼里莫名多出一丝悲悯,“要是你不和我抢夺月蚀之源,早把这?样东西给我,也?许就不会失控。” 神经病。 那失控的就会是墓碑之锁。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沈冥希望看到的。 现在还有国王诅咒替他兜着底,把月蚀变成养料,可国王诅咒也?是一把双刃剑,等它完全生长之时,极有可能破坏他自身的精神状态。 他死过两次,第?一次被命运灾眼救下,第?二次被人意?识再生,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邵寻回头:“还不走?” 闻映潮扯下自己的眼罩,邵寻被惊了一跳,里面红月高悬,灼烫的能量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闻映潮说:“再等等。” 就在三人对峙的当下,外面,不少?人偶从建筑顶端坠落,摔到地?上,像断了四肢,又摇摇晃晃地?吊着身体爬起?来。 凝光玉中,沈冥十指缠绕着无数根丝线。 皆在为此刻做准备。 而地?上的那具人偶拿扭曲的身体堵着门,让建筑无法关闭。 从空中坠落的人偶越来越多,这?么大的阵仗,闻映潮不可能在来之前?没注意?到——只能是他事前?把人偶藏在了不同于?现实的另一个空间中。 闻映潮的能力都是精神攻击,加之月蚀的桎梏,很难对这?些没有思维的东西起?效,但他此刻出奇地?冷静,抿了抿唇:“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人偶?” 这?些人偶在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偶答非所问,它卡着门,躯体被夹得?狼狈不堪,连声?音都不在调上:“闻映潮,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合适、最优秀的载体。” “以前?也?有过许多像你一样的人,可惜他们最后不是被月蚀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就是死亡。” “没有一个人能吸引墓碑之锁。” 人偶前?仆后继,扑到门前?,感应门无法合上,这?下不得?不发起?抵抗,他所剩无几的几枚飞镖定?然没法让人偶全部失去行动,邵寻摸向挎包的夹层。 里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如果曦时知道了,恐怕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邵寻手腕一翻,双手十指间便各夹上一样蜡烛状的物体,用牙一咬蜡烛上的线头,便用力往人偶堆中扔去! 白色的蜡烛砸到人偶身上,迅速爆开,里面的粉末纷纷扬扬洒在人偶身上,随邵寻一个响指,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 爆炸的威力不大,范围只有两到三米,奈何粉末量多,每一粒都能够炸开,哪怕一克都足够让离得?近的人皮开肉绽,更别说大量的粉末贴在身上! 震耳欲聋。 “我去,”闻映潮捂住耳朵,声?音淹没在爆炸的气浪里,“你往包里装‘晚安’?” 这?玩意?是晚安花经摘下、晾干后碾成的白色粉末,是目前?在使用的炸药之一,因为状态极不稳定?,非常容易伤人,被列为危险品,非必要不携带。 晚安花的生长条件苛刻,只能在安静旷野的夜晚绽放,它对声?音极为敏感,分贝超过一定?程度,晚安花便会自燃。 它的汁液同时也?是最好的燃料。 繁花之苑禁止私自适应和种植。 “你藏了多少?,”闻映潮隔空问他,“分我一些!” 邵寻往后退了两步,为难地?看着缺胳膊断腿还能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偶,塑料残片铺得?一地?都是,他从包中取出三支蜡烛,抛给闻映潮:“把隔音层拉开然后扔出去。” 说完,他又补充:“要快,不然会在手里爆炸。” 人偶数量太多,有部分人偶没有完全沾到粉末,或者?相互抵挡了一下爆炸,乌泱泱的残缺看上去分外诡异。 “你还不打算交出月蚀之源吗?”人偶们开始碎碎念,“这?样下去,很快,国王诅咒会反吞噬你,把你变成病毒的傀儡,它重新降临,月蚀捲土重来,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人偶咯吱咯吱地?笑:“交给我吧。” “起?码我不会让你成为那个罪魁祸首,哪怕你也?会跟着,一起?牺牲。” 回应人偶的是闻映潮扔过来的蜡烛。 滚。 闻映潮的额角渗下细密的汗珠,国王诅咒在不断地?向他发出警告。 作为应急时才用的东西,邵寻本就没带太多“晚安”,他平时也?不大用枪,都是些消耗品,此刻东西所剩无几,可人偶数量还在增加,他高声?问道:“还要等多久!” 在他的话音里,又一波爆炸的浪袭来,险些波及到他自己。 “再等等……” 闻映潮将手扶上镜子,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因月蚀而产生的强烈不适,身作月蚀选中的使者?,他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强烈,月蚀越在他体内挣扎,右眼的红月便越发鲜亮。 第313页 像是要滴出血来。 “嗯?”人偶拖着只剩半张脸的头颅发音,“你在等什么?” 闻映潮想随便胡扯一些:“在等……” 他的意?识里蓦地?生出某种感应。 闻映潮眼前?一亮:“不等了,来了!” 邵寻还没来得?及问,他的身前?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对方并非实体,身躯透明,若隐若现,他张开手,在人偶的头顶一抓—— 数排人偶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他竟能触碰到沈冥用以控制人偶的无形丝线,并生生掐断了它们! 邵寻看到他的脸,一愣:“顾云疆?” “顾云疆”微微偏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攥住沈冥的线,在沈冥未及收手前?,轻声?念道: “意?识,囚牢。” 深海里,沈冥唿吸一滞,当机立断,放弃自己手中所有的人偶丝线。 只要现场还存在一道标记,自己就有可能被那借月蚀而存在的精神体追溯到本源。 沈冥闭上眼睛,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渐渐力不从心。 但他的目的近在咫尺,哪怕不再去干涉,也?很难有回寰的余地?。 月蚀之源因命运灾眼的多次重置事实而被催化,在接近冥渊的地?方崩溃。 接下来,墓碑之锁被压抑住的力量,会和月蚀碰撞在一起?。 现今世界的大环境依旧不利于?星芒復甦。它蛰伏多年,终于?谨慎地?,时隔六百年,再度以墓碑之锁的方式降临,怎么可能甘心被重新吞噬。 他阖上双目,断开了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最后一条丝线。 命运灾眼身上突然发疼,她?躺倒在地?上,怔怔抬起?手看着,上面的裂口伤痕清晰,是新留的。 人偶化的诅咒仍在,她?依旧是塑料的身躯。 却?没再继续恶化。 她?显然也?没料到沈冥会突然收回人偶的控制。 “真是……” 在这?一刻得?到自由,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太迟了啊……” 她?拖着僵硬的身躯,慢慢吞吞地?爬起?身来。 “命运灾眼。” 忽然间,她?听到一个久违的、极为耳熟的声?音。 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命运灾眼回过头,收起?先前?的所有心绪,扬起?一个漂亮又恰到好处的笑容。 建筑内部。 他们身后的门终于?自动关上,“顾云疆”转过身来。 他沖闻映潮摇摇头:“他撤掉了所有人偶线,我没法把他关进?我的囚牢里。” 他一开口,邵寻就知道,虽然面前?这?人和顾云疆生得?一模一样,但他不是。 邵寻转过身,看向对方。 “我是顾默晚,”他主?动自我介绍,“你刚刚认错了人。” 他顿了顿,再次转向闻映潮:“我应该没有来晚吧?” “没有,刚刚好,”闻映潮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顾默晚。” “顾云疆见到你会很高兴。” “他见过我了。”顾默晚说。 他曾在七年前?,闻映潮死时,借闻映潮尚未完全逸散的残存精神力,去见了顾云疆一面。 顾云疆以为是幻觉,对着他哭,请求顾默晚在他的肩膀上刺上一只蝴蝶。 顾默晚照做了。 闻映潮死去,顾默晚不能维持太久的形体,他在当晚就化作了囚牢,与闻映潮的残片一併藏进?顾云疆的意?识里。 第?二日,顾云疆对着肩膀上真实的蝴蝶刺青愕然,才勐然惊觉,顾默晚的确来过。 顾默晚早就在冥渊的手中死去,他靠着闻映潮拼凑起?来的意?识,才得?以维持能量体的形态,在闻映潮死后,曾一度消失,只偶尔会悄悄拉一把顾云疆。 此时,他的再度出现,就代?表着—— 月蚀的能量正疯狂涌动。 是命运灾眼给闻映潮的灵感。 她?在方才的堵截中一次一次重置命运,力量来源是月蚀,吸取于?闻映潮的右眼。 她?能修正一切已发生过的状态,却?改变不了命运的源头。 在反覆循环,使得?月蚀的状态变得?极不稳定?过后,它终于?在人偶舞台的能力者?动手时失去了控制。 也?正在那时,闻映潮忽然听明白了命运灾眼的暗示。 她?问过邵寻,芙夏因何而死,声?音不小,当时的闻映潮恰好能听到。 而在第?八次重置命运后,她?虽然没有向闻映潮问出这?句话,却?为他保留了这?段记忆。 她?说:“芙夏因生而死。” “世间三种能量,日晷代?表‘包容’,星芒象徵‘消亡’,而月蚀,则是‘生命’。” “合起?来,便是‘周而復始’。” 第314页 虽然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指顾默晚。 但那个瞬间,还是教闻映潮想到了,他可以利用月蚀之源重塑顾默晚的能量体。 他在等待顾默晚的回归。 此时此刻,顾默晚瞧着闻映潮苍白如纸的脸色,犹疑道:“你体内的月蚀……” 闻映潮感到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咔”地?开裂了。 他再也?装不下去,四肢脱了力,往地?上摔! 邵寻眼疾手快,扶住脱离掌控的闻映潮,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 就像超负荷运动过那样,闻映潮心跳还在继续加速,无法遏止,闻映潮半跪着,月蚀在他是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如同全身都烧起?来一般疼痛难忍。 “我自己进?冥渊的通道,”他捂着嘴咳,“你们……别跟来了……” 邵寻:“那怎么行!” 顾默晚去扶他:“你体内的月蚀是不是……” 闻映潮浑身颤抖,他用力侧过身,草避开顾默晚,但被这?动作一激,原本打算咽下去的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随即大片大片地?往外漏。 闻映潮捂住嘴,就从指缝间出来。 邵寻和顾默晚立刻上前?扶住闻映潮,他们似乎说了什么,表情焦急。 闻映潮耳鸣得?厉害,一个字也?听不清,而这?些情绪全部被他敏感而脆弱的精神所接收,成为月蚀灌溉国王诅咒的养料。 鲜红的血液沾到了闻映潮食指上的冥渊之戒。 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细的小口。 第144章 永恆(5) 冥渊之门内。 顾云疆蹲靠在门内的柱旁,潜伏着?、等待着怪物从他们身边过路。 门中怪物虎视眈眈,还要忍耐过强的月蚀,他们想找到冥渊之戒,必须步步谨慎,顾云疆仔细盯着?外部,紧张到能听到自己砰砰过速的心跳声。 忽然间,他心口一悸。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将顾云疆从头冰到脚,这恐惧如此?熟悉,如此?前?闻映潮离开的那七年,他无数次夜里惊醒都逃不开的噩梦。 像有刀子自胸膛扎了进去,又轻轻搅动。 顾云疆的眼角无端淌下泪来。 吓了边上的沈墨书一跳。 “你怎么了?” 顾云疆说:“疼。” 他无措地抹了把脸,眼泪止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他说:“我疼。” …… 冰海。 闻映潮认为自己在融化。 月蚀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像得要剧烈得多,眼前?的世界倏而混沌,倏而清晰,光怪陆离。 闻映潮清楚,他现在还不会死。 他是?冥渊之主,不会因为月蚀而死,会出事的只有这些在这种时候还要靠近他、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 闻映潮喘了两口气,用他自己都无法听清的、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回去吧……” “不用担心我,不要离我这样近。” 邵寻和顾默晚无动于?衷。 他似乎隐约看见?建筑的门再次打开。 “我们可?以?帮他。” 顾默晚作警惕状,迅速回头,见?到来者?是?搀扶着?命运灾眼的宴馨乔,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有理应被沈墨书带走?,消失已久的玉权。 命运灾眼看到顾默晚,招唿道?:“我说沈冥怎么撤掉了人偶线,原来你在。” 她?说:“你变厉害了。” 以?前?的顾默晚也没那么大能耐,他借闻映潮的精神力?而存在,而当年,闻映潮自己的精神都岌岌可?危。 在闻映潮死去的那七年里,顾默晚随闻映潮一併附生在顾云疆的意识里,他构筑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意识囚牢,并暗示顾云疆前?去探索。 她?强打起精神,调侃了一句:“这下好了,冰海那张合影我还留着?,上面的人和拍照的人都齐了。” 邵寻看着?宴馨乔的脸,抬手护住身后二人。 “紧张什么?”宴馨乔说,“我不是?衍生物,也不是?二重世界。” “你们说,能帮闻映潮?”邵寻冷声问。 宴馨乔说:“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她?转向玉权,问他伸手:“人偶舞台的‘核’。” 玉权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交给她?。 闻映潮忽地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来的余力?,推开顾默晚的手,拖着?状态极差的身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顾默晚又去扶。 闻映潮:…… 算了。 他忍着?疼痛问出声:“宴馨乔?” 闻映潮听不见?对方说话,于?是?由国王诅咒替他转述——他只能听清意识里的迴响了。 宴馨乔将人偶舞台的核握在手心里。 它像是?处于?生命初期的胚胎,还能看见?心脏在其中微微跳动。 她?走?向闻映潮:“抱歉,我没有想到二重世界会因为我的假死,创造出我的衍生物。” 第315页 “你看上去很难受,剩下的,我就不多打招唿、多废话了。”宴馨乔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国王诅咒给闻映潮转述:“她?说,她?要利用她?们几个的能力?,把你送到‘永恆之河’中。” 说完,它急切道?:“我服了,说好的不讲废话呢,咱就别管永恆之河是?什么了,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呜呜……” “你别死啊闻映潮,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想被月蚀吃掉呜呜呜……” 闻映潮本?来只有身上疼,现在头也疼。 “你别吵了,”他说,“我不会死。” 宴馨乔听不到国王诅咒的撒泼,但她?在耐心和旁人解释: “那是?自末世时代以?来,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时间。” “汇聚成名为永恆的河流。” 邵寻蹙眉:“为什么是?他?有依据吗,我们不能随便把他的安危交给你们。” 何况他们曾处于?对立面。 宴馨乔到这里轻嗤:“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真心以?为,我们愿意投身冥渊。”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之中,谁才?是?冥渊的主人?” 顾默晚拉了一下邵寻,摇了摇头。 邵寻不语。 命运灾眼轻声道?:“你们在犹豫什么?” “墓碑之锁、月蚀、日晷的共生者?,以?及除了‘不死’之外的所有月蚀直属能力?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合适?” 她?们从至深的黑暗中走?来,跋山涉水,筋疲力?尽,不断地在沿途中找寻着?那一线希望,在不公的命运里,她?们是?看似弱势的一方,被掌控,被迫害。 救过人,也害过人。 她?们也处心积虑,各怀目的,暗中蛰伏着?,预备反扑。 哪怕坎坷,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灾眼单膝下蹲,手掌抬至身前?,向着?冥渊之主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我的诅咒已经完全?消除,”她?说,“之前?的种种不快,都是?在为现在做出准备。” “请结束这荒诞又可?笑的闹剧,结束我们註定不得善终的命运。” “就从……最初的墓土开始。” 顾默晚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思维房间里,与闻映潮的意识融为一体。 闻映潮晃了一下,又站住了。 他没力?气回答这些人的一言一语,只是?听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邵寻在让开之前?,躬下身,与命运灾眼平视。 “永恆之河,是?芙夏眼中的世界吗?” 命运灾眼愣了愣。 须臾,她?明白了邵寻的意思,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滑落。 她?说:“我问过你们,四号小鸟因何而死?” 不等邵寻说话,命运灾眼就自己回答:“因生而死。” “开始吧。”宴馨乔说。 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二重世界开启,藉以?月蚀的力?量笼罩这方圆区域,搭建出一整个平行世界,将闻映潮一人拉入其中。 世界里人偶的残骸满地,看来,沈冥方才?就是?利用了宴馨乔的世界,才?把人偶藏得那么悄无声息。 宴馨乔开完二重世界,上前?几步,将人偶舞台的核送到闻映潮的身前?。 “让意识网络修改核的意愿,”她?说,“将世界中的所有人,变成人偶。” 闻映潮听了国王诅咒的转述,咳了两下,虚弱道?:“你们有点?强人所难。” 宴馨乔:“你做不到?” 国王诅咒:“餵?!” “她?想做什么啊?让你用能力?,不是?把你往火里推吗?” 闻映潮吸了一口气,火烧火燎地疼。 他说:“做得到。” 国王诅咒:“你疯了?” 他抓住了人偶舞台的核,感受着?“人偶舞台”未能真正诞生的幼体,里面潜藏的微弱的意识,他左眼泛起明亮的金芒,而月蚀之源的躁动,随着?他如此?高强度的能力?使用,勐然暴涨! 那个瞬间,国王诅咒险些以?为闻映潮要像气球那样,“噗”地一下爆开。 但他没有。 他的右眼似被剜过一般剧痛,从墓碑里淌出血来,二重世界里降下无数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将活人,变成人偶。 命运灾眼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好了,这个世界即将迎来末日,人不再是?人,秩序崩塌,循环错乱。” “我会改写?世界里的所有,包括诞生灾厄的根源。” 国王诅咒倏然明白了她?们这样做的缘由。 “可?是?,等等,繁花之苑应该总共有六种月蚀直属的s级能力?才?对,除了那个启明的‘不死’,还有一样从未出现过……” 第316页 国王诅咒噤声。 它潜藏在闻映潮的意识里,因此?不可?能没感觉到,加在他身上的另一种力?量,因过强的s级能力?集中,正以?一种可?怖的速度迅速生长。 竟从a级一路快速攀升到a级顶端,随后毫无阻拦地突破了s级那条界线! 国王诅咒叫道?:“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行?” 名为“返朴归真”的治癒能力?。 能够清除所有不属于?本?人的枷锁,将身体还原为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 这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它在七年以?前?诞生,是?现今除“不死”外唯一一个未经冥渊催化而自然进化的能力?。 在短短的一剎后销声匿迹。 除了宴馨乔,无人发觉它曾出现过。 闻映潮起初只是?怀疑曦时,毕竟寻常人无法开启冥渊之戒,更?别说清除冥渊的标记。 猜测在此?尘埃落定。 它正在修补月蚀给闻映潮带来的所有伤害。 闻映潮抹掉唇角的血,右眼的墓碑“咔”地破裂。 连冥渊之戒一起。 掉出了二重世界,跌在空间之外。 数种巅峰级别的能量在短短的一剎碰撞、交糅,再经由命运灾眼重置,翻转。名为“二重世界”的平行空间终于?混乱,像编译的程序崩溃,最终只输出一团乱码般,曲成一条混沌的圆圈。 中间扭曲,像是?“8”。 在视野的尽头,闻映潮看到的是?命运灾眼。 她?自燃了。 如扑火的飞蛾,粉碎在世界崩塌的边界里。 无处可?寻。 人偶舞台怎能完全?束缚住位于?能力?极点?的命运灾眼呢? 约束她?的,只能是?她?自己。 命运灾眼是?燃烧生命的能力?,改写?的命数越多,给世界带来的影响越大,消耗的生命也就越多,直到尽头。 在二重世界里,同样适用。 就以?此?景作为她?的短暂一生里,即将燃尽的最后火花。 最后,命运灾眼碰碰嘴唇,无声地询问站在交界点?的闻映潮。 “是?谁復活了六号小鸟?” 关于?这个问题,闻映潮早就有了答案。 不是?沈冥、宴馨乔、命运灾眼,或者?冥渊的任何一个人。 也许他们都曾推波助澜,但是?违悖生死的举动,沈冥不会去做,其他人也做不出来。 世界把所有人把玩掌心,乐此?不疲。 闻映潮同样回以?无声: “是?月蚀。” 第145章 永恆(6) 南桥,天网分部?。 陈朝雾端了一杯水,坐在徐殊的对面。因私藏第一级禁药“蝴蝶之吻”,她被天网收押在内部?,早已不復身为明星“安娜”时的光鲜亮丽。 可惜陈朝雾看不见她的憔悴。 徐殊垂下眼?,看着面前的杯中水雾氤氲,润湿她的眉睫。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告诉天网了,”她说?,“你特意回来找我,不是因为天元广场的事情吧?” 陈朝雾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资料,资料特地使用了能够供她阅读的盲文纸。她喝了一口水,说?:“不着急,我这一次来,是想问?你了解点?事情。” “一些?有关天元广场事件的后续。” 徐殊看向?头?顶的摄像头?。 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监视。 “抱歉,”徐殊说?,“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更多有效的信息。” 陈朝雾的手摩挲着温热的玻璃杯壁。 她不说?话,表情非常平静,如无?风的湖水,找不到波澜。 徐殊不能看透她的心思,紧张地攥住了自己衣服上的布料。 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 陈朝雾越是镇定,徐殊心中就越忐忑。 终于,她张了口:“请问?……” 陈朝雾放下杯子,在桌上发出微弱的叩响。 徐殊说?完了后半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陈朝雾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带着桌上的资料,起身离开。 徐殊茫然片刻,陈朝雾离去的背影果断,她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好像只是来找她喝杯热水,就结束了。 直到天网的人进来,把她带回去,徐殊才勐然想起,陈朝雾是能力是听?觉。 心跳、唿吸、血脉的每一次扩张都不会说?谎。 陈朝雾不声不响的那段时间,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想到这里,徐殊微微一颤,又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万幸。 …… 另一边。 闻映潮睁开双眼?。 二?重世界在月蚀的过载紊乱下倾覆,除了死去的命运灾眼?,所有当时位于世界内部?的人都被捲入乱流之中——其实也?只有他和宴馨乔。 第317页 他悬浮于一片昏暗之间,仿佛没有重力,只余下虚无?,却又有微弱的光芒布在周边,星星点?点?,一如他意识中的那片深海,让人沉溺、再沉溺。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闻映潮,”顾默晚出现在他身边,“你怎么样了?” 他看向?闻映潮的右眼?,里面的墓碑依然没有消去,锁链断裂,一片狼藉。 唯一清晰的是月亮。 顾默晚蹙了蹙眉:“难不难受?” 闻映潮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顾默晚说?:“那就好。” 他左右看了一圈,疑惑道:“这就是那什么永恆之河吗?” 六种能力齐全在一个时代出现,并集中于一个人的身上,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沈墨书?来不来倒无?所谓,反正不死是被动?能力,它一直都在。 闻映潮说?:“或许是这样,因?为我变成了意识体。” 他看向?顾默晚:“我现在是和你一样的存在。” 连国王诅咒都消失不见。 顾默晚一静。 作为意识的掌控者,闻映潮刚睁开眼?就察觉到了这点?,但他并不惊讶。 如果此处真如宴馨乔所言,是世界之外的时间,那就是他们所处纬度之上的存在。 闻映潮很难想像,倘若血肉之躯脱离了纬度,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顾默晚问?:“她们说?的帮忙,是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分离?那算什么?” 当时时间紧急,也?没能完全问?清楚。 闻映潮说?:“不确定,我们向?前看看。” 命运灾眼?拼上性命也?要将他送往此处,一定不止那么简单。 这里没有重力和阻力,也?没有地面,只需动?一个念头?,他和顾默晚的身体就会自动?向?前移去。 跟幽灵似的。 两人飘了一段时间,仍只能看到一片空茫的星星点?点?。 顾默晚说?:“这空间太虚无?了,什么都没有,也?找不到方向?。” 闻映潮说?:“也?许是方法不对。” 就像冥渊之戒,闻映潮最后也?没弄清,它是怎样突然裂开的。 是沾了月蚀的血液刺激? 还是能量碰撞造成的影响? 都不再重要。 确认过盲目前行没有用后,闻映潮开始仔细思考。 目前可以肯定,宴馨乔并没有来过这个空间,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否则不可能不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 至于命运灾眼?……她眼?中的世界那样渺小,可以来回拨弄,却也?没真正地抵达过这里——以人的身份。 闻映潮想,这里除了他与顾默晚外,空无?一物,相当于被囚禁在无?边无?际的巨大空间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思考。 思考。 他们以意识的形态在此存在。 闻映潮脑中灵光一闪,顾默晚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眼?前便豁然开朗! 就听?闻映潮说?:“是意识。” 他们只要去想前进,就会自动?前进,同样的,只要去想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永恆之河就会为他们展现。 顾默晚说?:“原来如此。” 他问?:“所以你思考了什么?” 闻映潮说?:“所有我能干涉的、能让世界回归平静的关键时间节点?。” 他和顾默晚走上前去,推开面前那扇门。 他们最先?看到的人,是芙夏。 她还活着的时间节点?。 这里是天网的临时收押室,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扇铁窗,不清楚时间,只知窗外天色渐晚。 芙夏髮丝凌乱,她的皮肤正在一块一块开裂、破碎。听?见动?静,芙夏缓缓别过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没有一点?惊讶的模样。 她说?:“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现在是2725年9月12日,下午五点?。” “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的1800秒。” 芙夏一上来就报时。 很显然,她比他们更清楚他们此行的目标,因?为人偶化的缘故,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艰难,因?此话语慢慢吞吞,闻映潮与顾默晚也?很贴心地没有插话。 他们难得有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候。 芙夏从怀中找出两幅蝴蝶面具,因?为还未正式抵达天网,这些?东西还没被搜走。 因?行动?不便,她放在床边,示意两人自己来取。 芙夏别过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就像这样,听?我讲就好。” “永恆之河的时间是逆流,你们从未来,往过去走,最终会走到蔷薇墓土,那是所有命运的开端。” “那是在末日的洗礼之后,世界第一次迎来稳定,重建家?园。” “然后,第一个月蚀的直属能力,‘不死’诞生。” “不死者顺应月蚀的‘生命’,却违反万物循环的法则。” 第318页 “他不应存在,不该存在,却还是生存到了现在,并诞生了我们……” 芙夏顿了顿,继续道:“六个能力,六个超越规则之上的存在。” “如果任其继续发展,终有一日,失衡的世界会迎来更高层面的惩罚。” 讲到这里,她勾出一个苍白的苦笑:“人偶的能力者想做的,也?是让世界重归平衡。” 哪怕让世界重新来过,万物湮灭在星芒的“消亡”中,他也?要选择这种方法。 所有人的生死在他眼?里,都可以是新世界的垫脚石。 芙夏逐渐喘不过气,她慢慢地抽着,轻声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的,你要听?好。” “永恆之河有三条禁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把话拆得仔仔细细,尽量口齿清晰,“第一条,你们来自时间之外,不能被时间内的人发现你们的身份,当然,除了我以外。” “第二?条,不能过多干涉与目标无?关的因?果,也?就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干涉越多,风险越大,要改变的是未来,你要做的事必须一次成功。” “第三条……” 她喉间一卡,彻底崩断的手臂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塑料渣飞出老远。 芙夏脸色发白,但她没停,继续讲: “不要在时间长河里迷失自我,不要顺从更高的存在,不要企图改变已然既定的事实,从而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闭上眼?睛:“这是最后一条规则。” 等芙夏把该说?的话讲完,闻映潮才开口问?了:“所以在这里,我们能做到什么?” 芙夏偏过头?。 她开始燃烧,像命运灾眼?那样,作飞蛾桀然扑火。 她正在使用命运灾眼?,去窥探闻映潮所问?的因?果。 在逐渐消失,正变得枯焦的身躯下,芙夏忍着痛说?话:“冥渊之戒。” “在最初的墓土,摔碎冥渊之戒。” 她来不及说?出原因?,便如风中摇晃的火苗,熄灭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距离1800秒的倒计时,还有960秒。 她的生命理应还有十六分钟才是。 顾默晚站在闻映潮的身后,亲眼?看着一个人将自己焚灼殆尽,不用想像,那一定很疼、很痛苦。 可是最后,芙夏是带着笑走的,连泪水也?没有落过一滴。 从不肯接受死亡,为此抗争了一生的芙夏,最终因?生而死。 是为万物生。 这次不必任何人解释,闻映潮就明白芙夏为什么会把赌注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世上很难再遇到像他这般契合月蚀的人。 他的意识深海,潜意识空间里回忆逆流的方式,与永恆之河极为相似。 也?很难再有一个时代,会像现在这样,s级能力如雨后春笋般诞生,日晷降临,星芒復甦,最终汇聚到一起,交结成同一条河流。 当然,谁也?说?不准——这样的情况,以后也?还会不会出现。 但他们活在当下,没有以后了。 闻映潮上前两步,拾起芙夏留下的面具,一副给自己,一副递给顾默晚。 他说?:“走吧,去下一个时间。” “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冥渊之戒。” 第146章 永恆(7) 永恆之河是时间的逆流。 他们顺应着时间向过去走,在?无数被记录下来的时间节点里,追溯到许多?隐藏在?表象下的,涌动的暗潮。 很多闻映潮所不知道的故事。 一段一段,把世界拼凑成如今的模样。 …… 他看?见?了宴馨乔。 2724年的七月,这是月蚀之源被顾云疆容纳,月蚀现象消失的第三年。 原本群星寂寥的月蚀之夜,被乌云遮蔽,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暴雨。 无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而难过,在?家中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着天空,时隔三年,他们还是会为月蚀的消失而高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宴馨乔趴在?栏杆前,安静地看?着雨。 在?她身后,站着沈冥者的人?偶。 人?偶拆开一包白色粉末,递到宴馨乔眼前,正是繁花之苑的一级禁药,蝴蝶之吻。 “找到你?了,”人?偶说,“我知道,闻映潮死后,你?把所有的冥渊使徒都藏进?了你?的世界里。” 他抛出条件:“想不想解除你?弟弟身上的人?偶标记?” 宴馨乔撑着头,不回答。 人?偶继续:“还有,想不想见?到芙夏?你?的衍生物监视着徐殊,一定没料到,她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吧?” 他低语:“你?拿走了我的核,我清楚……那个?假装杀死你?是衍生物,其实?是活人?,对吧?” “他是除了你?、芙夏与徐殊外,被掩盖起来的,第四倖存者。” 第319页 宴馨乔这才?有了点反应,她看?向人?偶:“你?想要做什么?” 人?偶说:“帮我一个?忙,一个?小忙,对你?来说很?容易。” “让我侵入你?的世界,把那些冥渊使徒,全部变成人?偶。” 在?宴馨乔与人?偶达成交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闻映潮正站在?后面,隔着一扇窗户,意识网络悄无声息地屏蔽了他和?顾默晚的存在?。 等人?偶走后,宴馨乔静静地观着这片滂沱的夏雨。 “玉权,”她拨通联络器上的耳机,“收到和?我联繫。” “核……不可以放在?我这里了。” 她忽然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 2721年。 墙上的电子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这是月蚀夜终结的前一天。 哪怕他与顾云疆几天之前才?见?过,闻映潮心?头还是升起了一股荒谬的“久违”感。 顾云疆一人?独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开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镜子。 看?不清自己。 “夸我吧,顾默晚,”他开始自言自语,“我做到了……” “我的容纳,是可以容纳月蚀的容纳。” 他眼神涣散,把头埋在?膝弯里闷闷地笑,手指抠着自己的裤子,切水果用的小刀在?边上备好,随时都可能伤害自己。 顾云疆笑出了眼泪,他边咳边揩掉。 “明天,我会约见?游戏的能力者,终结所有的月蚀,源头在?我这里,他们没有胜算。” “顾默晚……”顾云疆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你?为什么不出声,不回答我,你?明明在?。” “你?也要像闻映潮一样,抛下我离开吗?” “也要像他一样……” 顾云疆握住置于床边的水果刀。 “……看?着我疼痛流血吗?” 谁能想到,决战的前夜,其中作为最?关?键一环的顾云疆会是这种精神状态。 他在?发病。 顾默晚和?闻映潮就站在?顾云疆的边上,看?着他用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着会疼,却又不会致命的位置,压下去,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闻映潮忍不住上前两步,被顾默晚拉住手。 顾默晚沖他摇摇头。 闻映潮收回步子,手指握成拳,攥得死紧。 怪他。 是他先撑不下去,放弃了顾云疆。 顾云疆一点都没察觉到,他最?想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 他慢慢说:“这样不对,明天就要结束了,我应该打?起精神,我不应该做这种事……” 他在?自我说服:“这样不对……” 顾云疆把水果刀往镜子上用力一扔,打?碎了镜子。 每一块碎片里都承装了顾云疆的身形。 “碎了,闻映潮回来会怪我吧……”顾云疆晃了晃神。 然后他开始反驳自己:“不会,闻映潮已经死了。” “我杀的。” “他握着我的手,说爱我,让我把刀子送进?他的胸膛。” 顾云疆好像说服了自己:“他真恶毒,想让我一直记得他。真狠心?,真无情。” “……冥渊之主该死。” “可他是闻映潮。” 这样的夜晚,已经在?顾云疆的身上发生了无数回,他改变不了,也无法改变,他强迫自己咽下治疗药物,没几秒就干呕出来,循环往復的痛苦和?阴影折磨着他,无边无际,逃不开,也放不下。 可是第二天,顾云疆以堪称完美的状态,将“现实?游戏”的能力者逼上了绝路。 不会有人?知道,顾云疆被长袖包住的手腕上伤痕累累。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一夜没睡。 他张扬着轻松的笑意,彻底清除了繁花之苑月蚀夜的现象。 “夸我吧,顾默晚。” 顾云疆跌坐在?冰海的海滩上,眺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冥渊,轻飘飘地攥了攥自己的手心?。 他说:“跨越噩梦,我做到了……” 顾云疆的话语止住,蓦地拐了个?弯:“……吗?” 他有些茫然,下意识将他在?战斗中一直压抑的,真正的噩梦脱口而出: “闻映潮。” 我跨越了吗? 在?短暂的集中精力过后,顾云疆又堕入了一种浑身无力的消极状态。 他应该去报喜。顾云疆想。 可他实?在?提不起劲来,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哪怕现在?让他沉进?海底,也不一定会拼命挣扎。 “咯”。 顾云疆仿佛听见?了有人?踩在?沙石上的声响,正逐渐靠近,他疲于回头,就这么瘫坐在?远处,缓和?自己的心?绪。 第320页 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顾云疆终于动了动脖子,他想,起码要见?见?对方是谁。 万一是冥渊的漏网之鱼…… 他静了一下。 他的身后只有海滩上的石和?沙,还留着他刚刚与人?偶游戏的参与者搏斗过的痕迹,一派荒凉。 没有人?。 四周也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除非来人?是空间系的能力者。 顾云疆立刻绷紧身躯,重新警惕。 但他在?原地等了很?久,那个?悄悄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再出现。 “我的幻觉?”他又开始自我怀疑。 …… “回去记得盯着他好好吃药。” 顾默晚和?闻映潮走向下一段时间。 顾默晚骂骂咧咧道:“我说,别让他用什么甜言蜜语了,把他能的,状态都那样了还老用精神类禁药。” “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嫌自己太舒坦了是吧?” “你?冷静点,”闻映潮说,“相信顾云疆吧,他会好起来的。” “因为我们都在?。” 和?决战的前一天晚上相反,刚才?在?时间里,下意识想上前拍拍顾云疆的人?是顾默晚,他走出了闻映潮的屏蔽范围,以至于险些暴露。 好在?闻映潮及时上前拉住,直接和?顾默晚离开了这段时间。 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也会控制不住。 即使他知道那是过去,是顾云疆早就越过去的一道坎,闻映潮还是想要上前。 抱抱顾云疆。 顾云疆从来不在?自己的队友面前展露他脆弱又疯狂的一面。 他在?发作的时候,会喊闻映潮和?顾默晚的名字。 一个?从小和?他相依为命,一个?是被他亲手葬送的爱人?。 永不会在?记忆中磨灭。 …… 闻映潮推开下一扇时间的门。 这次他们看?到的,依旧是芙夏。 2719年,人?偶游戏正式开启,以长生殿为据点,悄然肆虐整个?繁花之苑。 人?偶坐在?芙夏旁边,看?她抽洗着手上的占卜牌。 那时候的芙夏,年纪极轻,面色也没有后来那般苍白脆弱,她身上还是完整的,没有被经年累月的人?偶化?所吞没。 闻映潮和?顾默晚走到角落。 “你?确定吗,要利用这样的方式来续命,”人?偶坐在?桌子上,玩弄着手里的丝线,“虽然你?这店铺开得位置不怎么样,可毕竟在?天网眼皮子底下,太明目张胆了。” “我有得选吗。” 芙夏从牌堆里抽出三张占卜牌,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闻映潮所在?的角落。 “没办法,冥渊之主已死,”人?偶说,“现下的繁花之苑,只有你?有资格成为墓碑之锁的承担者。” “……”芙夏嗤笑,“只有我?你?一开始盯上的就是我吧?” “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一个?更合适的冥渊之主,你?才?会暂时转移目标。” 她说:“你?觉得他是真的死于天网之手,还是选择了自我毁灭?” 人?偶说:“你?果然看?过了所有的命运。” 芙夏漫不经心?地把牌面翻转,正面朝上:“是啊,包括你?那位好弟弟,他也能承担墓碑之锁——我可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人?偶摸向芙夏抽出的牌,被芙夏一手拍开。 “别碰我的东西,”她嫌恶地蹙了蹙眉,“你?和?你?的人?偶一样噁心?。” “月蚀的走狗。” 人?偶不生气,笑眯眯地提醒她:“你?的力量也源自月蚀。” “既然我们都想推翻月蚀,为什么不能合作愉快呢?” “……”芙夏凉凉地盯着人?偶,“你?的合作,是指推我去承担墓碑之锁,成为那个?牺牲品?” “荒谬、可笑,我凭什么为了你?的私心?,为了这个?烂透的世界去死。” 芙夏说:“我会活着。” “就从人?偶游戏开始。” 人?偶耸耸肩,他看?着芙夏收去卡牌,问她:“你?刚刚利用占卜牌看?了什么命运?” 芙夏只静了一下。 她说:“敬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将因为我的私心?,与我交易,献上生命。” 闻映潮看?清了芙夏收走的最?后一张牌。 他缓声道:“她看?的,好像是我的命运。” “浴火重生”。 第147章 永恆(8) 2718年12月。 闻映潮死去的第二?天,宴馨乔设计取走了人偶舞台诞生到一半的核,并?与玉权一起,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把假核交给玉权,真正的核藏进她的二重世界。 2718年11月。 芙夏伪装成送外卖的平台员工,手里拎着?披萨,按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第321页 她把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像在?做一份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披着?“南晴”身份的怪物?,在?芙夏的注视下,停止了唿吸。 …… 继续走。 2718年7月3日。 冰海的海风凛冽,作为离冥渊最近的城市,福利机构边缘的旧址荒寂无人,命运灾眼蜷坐在?废墟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此的芙夏。 “你?为什?么要来……你?逃了这么久……”命运灾眼拥住芙夏,声音颤抖到绝望,“这是陷阱,冥渊想带走你?的陷阱……” 芙夏说:“我知道。” 她的手指按住命运灾眼身上的人偶标记:“但是我不来,你?会死。” “他们出动了人偶的能力者,‘s’级能力,这标记恐怕没那么容易消除。” “别管我了!”命运灾眼突然爆发,她哭着?推开芙夏,“你?过?来干什?么啊?!那不是功亏一篑了吗?我死就死了!反正从出现以来,我就没感觉到这世界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啊!” “他要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跑啊?!” 芙夏替她擦去眼泪。 “有的啊,”芙夏慢慢说,“这世界有很多?美好又漂亮的风景,有吃的、玩的,有各种?各样的节日,人们笑啊……” “所以我才会嚮往生命,我想活到我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时候。” 她说:“别哭啦,冥渊的人捨不得杀我。” 命运灾眼说:“生不如死。” “……” 邵寻从后面的残垣中走出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芙夏。 他拿到了另外一枚冥渊之戒,才从通道里出来,就迎面撞上了这一幕。 他本来不想理会,手里带着?重?要的东西,必须谨慎再谨慎。 可是芙夏描述的世界…… 如果从未在?她们身上有过?。 命运灾眼僵住了:“你?怎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废话,”邵寻面无表情,“外套能掩盖一下你?们的气息,你?带着?她藏起来,如果冥渊来了人,我去引开。” “可是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你?怎么引开?”命运灾眼摇头,“不可能的,还会牵连到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邵寻晃了晃手里的戒指:“他们的东西在?我手里。” 原本他仿造的赝品可以保证至少两天不被发现。 “走不走?”邵寻说,“我能拖一段时间,你?们不跑,就来不及了。” 芙夏还不认识邵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替命运灾眼做了决定:“我们走。” 留邵寻一个人站在?原地,被海风吞没。 他自嘲道:“我在?干什?么啊。” 顾默晚在?旁边问:“他手里有冥渊的戒指,要带走吗?” 闻映潮说:“不用他的。” “我们干涉了,他会死。” 闻映潮已经根据目前的情况,和陈朝雾与邵寻在?蔷薇墓土的三言两语,猜测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如果没有冥渊之戒,邵寻会重?伤死去。 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能改变——芙夏还是被找到了。 所以在?蔷薇墓土,芙夏才会说,对不起。 闻映潮站了一会,不愿再看过?于残忍的后续,和顾默晚转身离去。 …… 2718年5月3日。 闻映潮戴上面具,影响意识,让过?去的自己?产生“怪物?”的认知,成功地在?冥渊之门内,从“自己?”的手上,抢走了冥渊之戒。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飞快逃离,伤痕累累,握住手中的戒指。 “难怪,”他说,“当?时我会想把戒指丢下。” “是我自己?影响了自己?的意识。我最了解自己?,况且那时候我的能力甚至都没有进化。” 他在?芙夏诉诸命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取得冥渊之戒的时机与办法。 对现实?的影响最小的办法。 他说:“看来顾云疆那边要一无所获了。” “也不算吧,”顾默晚说,“那个启明,他的解咒还在?这里,我看到了。” 冥渊之门内不宜久留,既然拿到了戒指,顾默晚便催促着?闻映潮离开。 两个人消失在?门内的月蚀之中。 …… 而永恆之河的下一幕,他们竟见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傢伙。 拜维。 他懒懒散散地支着?头,神情淡漠,坐在?澄海市最高的塔顶,背靠玻璃栏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扶手。 对面大楼的gg屏幕右下角展示着?时间。 2717年12月18日。 他的身后,是晨曦之岛连通繁花之苑的唯一通道,当?年闻映潮与顾云疆就是从这里下来的。 第322页 拜维穿着?短袖,不畏冷似的,还敢在?寒冬腊月点雪顶饮料,吹着?寒风听?通讯。 “言序,”通讯对面的人这样称唿他,“惩罚为期八年。” “八年里,你?所有的资产冻结,与晨曦之岛的联繫中断,失去一切自由?、权利……” “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执灵者的世界生存。” “直到你?心?脏中的炸弹失效。” 拜维百无聊赖地搅了搅面前冰激凌下面的饮料。 “你?好烦,”他说,“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我们普通人在?执灵者的面前有多?脆弱,无能为力?” “知道了知道了,”他吸了口喝的,“负责人,下决定的高层都没你?这么啰嗦。” “言序,”对面停顿了一下,“繁花之苑不比晨曦之岛,你?在?那里引以为傲的所有,在?执灵者面前不值一提。” 拜维只说:“烦。” “你?们就没觉得我失去所有,还可以隐瞒身份坚持到八年后吧?说不定到时候炸弹停了,我还得自己?想办法回?来。” 他笑道:“晨曦之岛哪里敢和繁花之苑的人说,他们的最高违规惩罚是偷偷把人送下来?” 更不可能在?时间到后,再把人接回?去。 “别惦记我了,”拜维拍拍衣服起身,“一个探路者,一个牺牲品,没什?么好说的。” “言序,”对面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现在?通道还没关,你?反悔还来得及,难道你?就一定要保……” 拜维挂断了通讯。 下一秒,他手腕上的终端直接失活。 他伸了个懒腰:“吵人的傢伙终于消失了。” “清净。”拜维说。 他趴在?天台的边缘,眼中盛着?繁花之苑的夜景,撇了撇嘴。 “底下是比上面好看,还挺特别,人偶也能像活人一样行动。” 居高临下,隔得那么远,他居然也能把人和人偶分辨开来。 极轻的窸窣声响自身后响起,似乎是有人碰了一下装饰的枝叶。 拜维别过?头。 他的目光越过?站在?那里的顾默晚和闻映潮,往他们后边的门看,凉凉道:“那边的人,偷听?够了没?” “……” “出来。”拜维重?復。 闻映潮可以肯定对方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有另一个人鼓着?掌出现,从闻映潮的身边走过?。 “你?果然天赋异禀,”那个人说,“执灵者都未必能看出他的人偶。” 拜维没露出表情。 “你?好,我是卡其。”来人说。 拜维:“谁问你?了?” 卡其不慌不忙道:“如果我的调查没错,言序,晨曦之岛第一数据分析师,很多?事物?,只要挨你?扫上一眼,就能被看透本质。” “但你?又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能力反应,是真正的普通人——怎么样?” 拜维:“你?们繁花之苑还往晨曦之岛安排了探子??” 他终于正眼打量起了卡其。 “你?不是繁花之苑的人?”他说。 卡其给他鼓掌:“是的,我来自冥渊。” 晨曦之岛与执灵的世界很少来往,即使是他,也不能探听?到一星半点下面的情况,但是卡其三言两语,拜维——或者说言序,就判断出了繁花之苑与冥渊的关系。 是对立面。 言序:“所以,找我?” 卡其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们需要一个背景干净的人,一个不会被怀疑的人,在?关键时刻,为我们的计划完成最后一步。” “正好,我们留在?晨曦之岛的人偶探听?到,你?犯下错误,要接受最高制度的违规惩罚。” “我们不排挤普通人,你?非常合适。” 言序拒绝:“不交易,你?另请高明。” “你?确定吗?”卡其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普通人在?这里的一切便利,少不了你?的好处。” “相反,”卡其指指自己?的心?口,“我会把你?的秘密广而告之,让繁花之苑的人知道,然后你?就会……” 他做了个爆炸的口型。 言序盯着?满脸无辜的卡其。 “和你?们结梁子?了,”他说,“真没想到是繁花之苑的对家先来招惹我。” 卡其微笑:“合作愉快。” …… 退出这段时间后,顾默晚难得沉默了。 闻映潮也沉默了。 闻映潮:“我以为邵寻算一个影帝了,为什?么顾云疆身边还有卧龙凤雏?” 不是,为什?么这堆破事连晨曦之岛的人都要来掺上一脚啊! 顾默晚问:“你?发现他没有能力了吗。” 第323页 闻映潮:“别问我,我刚復活没多?久,没和他接触太多?。” 但闻映潮知道,顾云疆队里的数据分析都是拜维做的,连一个小数点错误都能很快找出来。 也就是说,那些完美无缺的分析表,状态观察记录,全部依靠着?拜维自己?过?硬的实?力。 一个绝对不会被怀疑的内鬼…… 居然是他。 “要告诉顾云疆吗?”顾默晚徵询意见,“但是他的心?脏里似乎有炸弹,听?意思,是被揭穿身份就会引爆。” “卡其也讲出了他的身份,”闻映潮说,“没有发生任何事。” “我想,应该是不能让繁花之苑的高层知道晨曦之岛的擅作主张。” 闻映潮说:“不管顾云疆知不知道这件事,都得告诉他,陈朝雾他们还和拜……言序在?一起,可能有危险。” 顾默晚点头同意。 简单交流过?后,他们没有停留,继续加快步伐,走向下一段时间。 …… 南桥。 “朝雾姐,”酒店里,拜维正和其他两个队友线上斗地主,一边出牌,一边和陈朝雾聊天,“事情还顺利?等会阿离定好了餐馆,等你?回?来一块去吃。” “嗯,马上就回?来。” 陈朝雾站在?五队暂落脚的酒店底下。 “真不用我们陪你??”拜维说,“我好歹也是请假来的。” “不用,”陈朝雾说,“谢谢你?们。” 她说:“我还有点事,回?头再给你?们消息。” 挂断通讯,陈朝雾在?原地静站一会儿,走进了酒店之中。 “你?好,”她和前台接待说,“我想找一个人。” 而拜维躺在?酒店的床上,翻了个身,见阿离在?斗地主上打出了对一,只剩下一张牌,于是随随便便出了一副对二?。 阿离语音骂他:“你?干嘛,我们两个是农民,是一个阵营的啊啊啊!” 拜维笑了:“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有大的就想出。” 阿离:“。” 阿离:“我服了,我的豆子?。” 拜维在?屏幕后面笑:“对不起啊,下次一定。” 笑着?笑着?,他轻捏了捏身侧的枕头,似是想抓住什?么,又很快松开。 向来爱憎分明。 第148章 永恆(9) 永恆之河。 这次是晨曦之岛。 闻映潮站在自己的高中里,心情非常复杂。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回到故乡了。 那时的高中还未歷经傀儡1531事件,课间里同学吵吵闹闹,沈天?星与未来?的闻映潮擦肩而过,奔跑者向校门口去。 “妈,给我送什么好吃的了?”他听见沈天?星问。 闻映潮回头看了?一眼。 顾默晚问:“留恋?” 不留恋是不可能?的。 闻映潮从来?就没想过觉醒什么能?力,前去繁花之苑,哪怕后?来?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还是深深地怀恋,他永远不能?触及的故乡。 执灵者会为晨曦之岛带来?动盪。 他不可以。 顾默晚说:“这个?时间点?,冥渊通往晨曦之岛的道?路已经打开,学校过几日就会……” 好歹顾默晚也是在晨曦之岛长大的,也是当年的亲歷者。 “我?知道?,”闻映潮说,“既定的事实,没有办法阻止。” “对了?,”顾默晚看向沈天?星,“我?记得他也是执灵者?” 闻映潮“嗯”了?一下。 沈天?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觉醒了?丝线的能?力。 虽说有日晷影响的因素在内,但若是体内没有隐性?的执灵基因,是无法被?成功激发的。 沈天?星的能?力来?得太晚了?。 他把自己关在门外,被?傀儡包围,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能?选择与布偶一同了?断,给门内的二人一线生机。 闻映潮最后?收拢了?沈天?星未逸散的精神力,并?将?它藏进自己的意识里滋养。 没养出个?所以然来?。 它一直在沉寂。 “走了?,”闻映潮说,“门太多,再多逗留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最初的墓土。” 顾默晚跟上:“你?不去见见你?的父母?十几年的分离,不想遥遥看一下?” “……” 闻映潮看向远方?,他家的方?向。 “也不会耗多长时间吧?”顾默晚说。 他犹豫顿刻,依然选择转身离去。 “我?不去见了?,但是可以陪你?回一趟家,”闻映潮说,“我?记得你?在晨曦之岛也有亲人吧?养父母?” 顾默晚一静。 嘴上说得容易,可轮到他自己,顾默晚竟也心生怯意。 第324页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久别的亲友总是很难像以前一样接触,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都害怕不復过往的亲密。 徒增烦恼。 “算了?,”顾默晚说,“走吧。” 可惜顾云疆不在,不然对他们而言,重新回到一次晨曦之岛,便已然足够珍贵。 哪怕在不属于他们的时间里。 …… 冥渊之门内。 并?蒂之咒,同源双生。 沈墨书咬着刀子,扔掉破破烂烂的外套,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沈冥留下的解咒。 那不是什么咒语、纹路,而是一块玉石。 歷经百年的风霜,已经非常老旧,捧在手心里都怕碎了?。 沈墨书从自己衣袋里拿出另一枚玉石。 顾云疆弯下身,问他:“一对?” 沈墨书说:“一对。” 顾云疆挑了?挑眉:“石头也是他送你?的?你?觉得沈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沈墨书把玉石放在手里捏了?两下,没碎。 他说:“谁管他。” 冥渊之门内怪物群聚,致命的月光恆久地洒落其中,顾云疆不止一次疑心门内连接着一个?在世界之外移动的空间,哪里能?迎来?满月,就去往哪里。 是对执灵者最危险的地方?。 也是对沈冥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顾云疆回过头,看着正逐渐往此处移动的数只爬行怪物,带着沈墨书往深处藏了?藏。 “所以,你?要怎么解决你?和沈冥之间的长生问题?”顾云疆确认安全?过后?,小声问。 沈墨书静了?静。 “现在还解不了?,”沈墨书把两枚玉石放在一起,暗骂道?,“沈冥这狗东西。” “他在玉石上加了?一条人偶线,种下了?二层咒术,做防御装置,”沈墨书说,“我?是被?下咒的人,自然能?感知到解咒和原咒的位置,可是这二层咒,我?上哪去找连结着玉石的人偶,捞针啊?” 人偶仍存,玉石内部不损。 顾云疆拍拍他:“你?就应该料到,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想到了?,”沈墨书说,“为了?避免我?真的解咒,他这个?用以做最后?一道?保障的人偶,很有可能?是随机选的,淹没在人群里、销声匿迹。” 看似无解。 沈墨书握紧了?玉石:“不过,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就是麻烦一点?。” 他说:“这事你?们别管了?,是我?和沈冥的私事,你?还要去找戒指吧?先走。” 顾云疆摸着下巴,略略思索了?一阵。 “事已至此,”他说,“看来?只好解决掉沈冥的所有人偶了?。” 沈墨书:? 餵?! 顾云疆目光认真,他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另外半部分月蚀在他的“容纳”之中躁动,拼命地撞击着源于日晷的屏障。 如果它有意识,或许怎么都想不通,作为被?月蚀克制的日晷,如何能?把它锁得这样死。 顾云疆说:“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解决沈冥的所有人偶,是现在最直接的办法,不是吗?” 他舔舔唇。 沈墨书以为顾云疆要上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无意踩到了?门内的月黎花。 花杆被?踏折,发出“咔叭”的脆响。 极其轻微。 而不远处,怪物缓缓扭头。 …… 南桥。 餐厅内,卡其接到陈朝雾的联繫,和陈朝雾一起坐在餐厅里,划拉着点?餐屏,问她:“朝雾姐,你?想喝点?什么,柠檬水?” 陈朝雾说:“不喝绿茶就好。” 卡其愣了?愣,随即干笑道?:“哈哈,你?看我?,还记着你?爱喝柠檬水,没更新资料……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陈朝雾说:“路过南桥,顺便来?看看。” “好啊,”卡其在饮料处下单了?一壶绿茶,“自从散了?之后?,我?们也很久没聚了?。现在想想,还真挺怀念的。” 陈朝雾:“嗯。” 卡其:“改天?把曦时也叫上?” 陈朝雾:“好。” 卡其抬头看了?陈朝雾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点?菜:“我?就不问你?吃什么菜了?,按以前聚餐的习惯来?,没有现在不吃的东西吧?” 他给陈朝雾报菜名。 “有,”等他报完,陈朝雾才?说,“全?都不吃。” 卡其:…… 他说:“你?口味变化还挺大的,甜口都不要,那咸的辣的?” 陈朝雾:“淡的,没味道?的。” 卡其:“别为难我?了?朝雾姐,那不如喝白水。” 第325页 “所以你?准备自己的份就可以,”陈朝雾说,“我?晚上和别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这样啊,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卡其说,“那我?也不点?了?。” 他们就要了?一壶绿茶。 负责他们这桌服务生是临时工,拿死工资。他们点?的菜少,倒让对方?乐得清闲。 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茶壶放在桌上后?,服务员就鞠躬退到了?边上。 茶水还是热的,卡其先抿了?一口。 “聊点?什么?”卡其问她,“不讲工作吧?挺没劲的。” “你?讲,有趣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分享,就像以前那样,”陈朝雾捧起茶杯,放在嘴边吹气?,“毕竟,我?聊的你?也不爱听。” 卡其:“哪有……” 陈朝雾:“都是你?单方?面的拜託,单方?面的提供,单方?面地认为我?会答应,而我?的确那样做了?。” 陈朝雾在听卡其的心跳,平稳有力,处在正常范围之内。 一直是这个?速度,没有见到朋友的欣喜,也没有把天?聊坏的尴尬。 从来?不紧张。 陈朝雾在数,心跳一分钟80下,不多不少刚刚好。 每一分钟,都是这样。 单方?面地相信。 单方?面地认为对方?心理素质强大——心跳如何说谎。 “好吧,”卡其道?歉,“我?错了?朝雾姐,但你?要在今天?翻旧帐吗?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嗯,所以我?说了?,我?聊的东西你?也不爱听,还是你?讲吧。” 陈朝雾晃了?晃茶水,确认声音无误,里头没有东西后?,才?装作毫无芥蒂地喝下。 如果卡其真的是那个?卧底,他不应该向徐殊暴露自己,那反而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中。 所以为何徐殊在听到她拐弯抹角地暗示聊聊卡其时,心跳会过速? 当时的陈朝雾判断着徐殊的情绪,沉默着,在心中排除各类不合规的情况。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徐殊的能?力是心灵之声,治癒系,她能?捕捉到旁人的心灵创伤,从而进行修补。 因为心灵之声没有危险性?,甚至能?帮上忙,驱除国王诅咒,天?网给了?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有给她加上限制环。 除非……徐殊没办法在卡其身上找到破绽。 她听到的心灵如同死亡般,只留下一条无起伏的直线。 所以才?会有那样欲言又止,唯恐被?人所发觉的反应。 徐殊害怕被?人知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招来?无妄之灾。 而现在,卡其还在冲着陈朝雾笑:“你?让我?讲好玩的事,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啊。” 陈朝雾说:“慢慢来?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时间不急。你?要是想听我?队里的八卦,我?也可以给你?讲。” 明知陈朝雾看不见,卡其的双眼还是亮了?一下,惊喜道?:“真的?顾云疆不会责怪你?吧?我?想知道?他和冥渊之主那事儿挺久了?。” 陈朝雾笑笑:“这有什么好责怪的,在他眼里,不是秘密。” 她边说边数。 卡其的心跳还是八十下,一点?都没变。 …… 陈朝雾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和卡其是队友的时候,不论是否属于冥渊,对方?都还是正常的人。 有不用伪装于表面,真心实意的喜怒哀乐。 现在,陈朝雾在不着痕迹的话语拉扯间,捕捉着细微的声音。 电流,齿轮转动,藏在真实的血肉里,细微流畅到连她都难以察觉。 陈朝雾逐渐捋清了?目前的状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这位旧队友,就成为了?一个?死人呢? 若是不刻意去试,根本无法辨识。 她面前的人,成为了?一个?由机械装置伪造生命体徵,只受记忆晶片驱动的活人偶。 第149章 永恆(10) 永恆之河。 2701年8月26日,冰海在下大暴雨。 闻映潮和顾默晚撑着伞。 这是顾云疆与顾默晚离开繁花之苑,获得短暂人生的一年。 顾默晚说:“我想过当年的他带我逃离时,多艰难,多辛苦。” “想过很多次,他是如何拼了命地要给?我准备‘惊喜’。” “我也是,”闻映潮说,“我也想过。” 他们看着当时年仅五岁的顾云疆,披着不合身的大衣服,从?镜中密室里?逃出。 幼年的顾云疆目标明确,一路喘着气,东躲西藏,他摸清了每一处角落,一次次绕路,又不敢耽搁时间。 雨水打在他小小的身躯上,想必又冷又难受。 闻映潮说:“现在我们亲眼见到了。” 第326页 冰海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嘀嘀咕咕地交流。 他们到处都在讨论逃跑的实验体626号。 手电的光晃来晃去,而顾云疆就藏在他们面?前的建筑背面?,阴影处。只消这些人多看一眼,顾云疆就会无所遁形。 闻映潮知道这场逃离的结局。 顾云疆成功从?冰海离开,和顾默晚一起?去往了晨曦之岛。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时间点,除了繁花之苑的官方,能让顾云疆通往晨曦之岛的地方,只有冥渊。 自冥渊向晨曦之岛的路,十二年才开放一次。 这还是闻映潮在被月蚀选择后,才藉由冥渊的权限得知的秘密。 现在,顾云疆怎么也不像是能成功逃走的样子。 大雨滂沱,雨幕几乎遮蔽了闻映潮的全部视线。 他抹掉随风打到脸上的水,十分不冷静地思考了片刻。 “帮帮他吧,”闻映潮说,“这样下去,他会被发现,会受伤。” 顾默晚:“我们干涉的机会不多,你要用在这里?吗?” “只要结果没变就可以了吧?”闻映潮回?头?,“结果就是顾云疆成功逃离,踏上通往晨曦之岛的阶梯。” “顾云疆今天?的结局,是且只能是这个。” 闻映潮看着顾云疆惨白的脸色,上前两?步,弯下腰去捧住他的脸。 顾云疆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只觉得脸上一痒。像抽筋般小疼了一下。 闻映潮在捏顾云疆的脸。 顾默晚看着:…… 他也想。 闻映潮干完坏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对不起?。 小顾云疆肉嘟嘟的,不捏一下感觉对不起?自己?。 随后他略施能力,让即将?打到顾云疆的手电光避开了他们。 闻映潮招唿顾默晚:“你去其?他孩子的零食柜里?拿点吃的吧,再找点药,他太?瘦了,会撑不住的。” 闻映潮说:“我在这看着。” 顾默晚:“行。” 到目前为止,永恆之河内还未出现过多的错误与偏差,说明一切顺利,过去还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前行着。 顾云疆出来得少,可他竟对路摸得很熟,有些矮小的缝隙只有小孩能钻过去,导致闻映潮与顾默晚绕了一大圈才跟上人——他已经从?小树林里?出去了。 可是出去之后呢? 顾云疆无路可走。 闻映潮最清楚,从?那个树林离开,在疾风骤雨里?,只能遥遥与冥渊对望。 “果然还是……” 闻映潮站在冥渊的快捷通道前,把?手里?伞递给?顾默晚。 他提出问题:“我记得当时你和他共用一个身体,顾云疆有和你提过是怎么成功上去的吗?” 顾默晚远远盯着顾云疆往深处藏的身躯,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他说,有人帮他。”顾默晚回?答。 “噢,”闻映潮撑着伞,让顾默晚在这里?等他一下,“我明白了,所以那个人是我。” “在顾云疆的记忆里?,这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 闻映潮不去救,才是干涉了因果。 他要去接顾云疆,把?这个圆画成一个闭环。 而小顾云疆感知到了他的靠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撞上了闻映潮。 在既定的轨迹中转圜。 …… 南桥,陈朝雾从?餐厅中出来。 终端给?她报着目前的时间,晚上十八点整。 外面?天?色已晚,途中她收到了好几条消息提示,估摸着是拜维给?她发的,不料回?拨过去,接到的却是邵寻的通讯。 “你可算接了!”邵寻急急忙忙,一口气道,“我们没去冥渊,月蚀失控,闻映潮被宴馨乔带走了。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冥渊之戒碎了,里?面?藏着的东西正在从?冰海开始,向各地蔓延!” “我这边已经有不少人陷入沉睡!” 九重梦境扩散,被波及者坠入梦的国度。 邵寻身上被曦时添上了一层“返朴归真”,暂且没受到影响。 陈朝雾:“不先告知天?网吗,我这边没收到任何消息。” “天?网的专线被人为切断了,包括外部的联络通道和内部的五十八条加密备用专线!”邵寻说,“只能私下联络,我通知了我们队里?的人,曦时应该也给?你拨过通讯!”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升上陈朝雾的心头?:“所有的线路都停了?” “对,”邵寻说,“只有非常了解天?网内部系统,以及拥有信息相关能力的人,能做到这种事。” ……天?网的内鬼。 “先别管这么多了,”邵寻一个人在冰海奔波,通知陈朝雾过后,还要去联繫其?他人,“你也告知一下你认识的所有人,紧急安排避难,一切活动暂停,路上的车都拦下!不要使用以月蚀为能量的屏障,没有用!” 如果人人在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沉眠。 第327页 难以想像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紧急时候无暇分辨真假,陈朝雾毫不犹豫,她直接道:“好,我去做,你也小心。” “啪”地挂断通讯。 接着同步把?通话录音转给?了她列表里?的所有人。 拜维第一时间给?陈朝雾回?语音:“朝雾姐?你没开玩笑吧?” 陈朝雾没理?他。 这足够让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拜维在屏幕前等了几分钟,得不到回?应,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换上天?网的制服。 他给?陈朝雾说:“我来帮忙,给?个定位。” 整理?好之后,他回?过头?,关掉笔记本的页面?,并?清空了近期访问记录。 那是天?网的内部网络。 因为一段死循环命令的添加,里?面?的输出代码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像病毒一般不断地占用着通道。 后台还挂着能够创建虚假地址的干扰程序,主地址连接着另外一个机械装置。 一个生命驱动装置。 拜维垂了垂眼,他等着消息。 果不其?然,须臾,终端上就跳出了陈朝雾甩给?他的定位。 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把?自己?的神情掩盖在黑暗里?。 拜维离开前,最后仔细检索了一遍笔记本和终端,确认是否多了不该有的东西,或是少了应该存在的记录。 没有问题。 他合上笔记本。 而终端上还保留着最后一条记录。 是一个位于南桥的地址红点,频繁闪烁着,标记为“人偶”。 下边还写了一排备註: 【冥渊的联络者,该人偶行为习惯与常人无异,各项生命体徵,完美的人偶。 似乎存在了很久?具体年限无法辨别,初步判断超过保质期多年。 有奇怪的第三种限制。 无法辨别,暂时记录并?搁置。】 …… 冥渊之门?内。 被月光沐浴的花卉生长,枝叶蔓延,怪物嘶吼着从?月黎花的头?顶践踏而过,喷溅出大量的花汁,腐蚀性的汁水渗进怪物的皮肉里?,它们不畏疼,反而嗷叫着唤来更多同伴。 他们被怪物发现了。 顾云疆和沈墨书在前边狂奔,一个打头?,一个殿后。 “你真不找那戒指了?”沈墨书边跑边喊,“我记得你的容纳能装活物,试试呗,把?怪物塞里?头?去。” “不行,”顾云疆把?手握紧了些,“容纳现在不能使用……” 月蚀在玩命碰撞他的容纳边缘。 一旦他开了那道口子,就会全面?决堤,覆水难收。 “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顾云疆取出一早准备好的长鞭,抽开挡在他身前的怪物,鞭子带着锋利的勾刺,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武器。 他控制着力道,恰好让怪物保持在一个因皮开肉绽而愤怒,却又不至于影响行动的状态。 顾云疆一出点子,沈墨书就冒冷汗。 总是会说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东西,闻之即觉得疯狂的赌局。 以前闻映潮未復生时,顾云疆还能稳住状态,装出一副冷静理?智的模样。 现在闻映潮回?来了,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顾云疆这人疯起?来什么都敢做。 “让我猜一下啊,”沈墨书喘了两?口气,根据顾云疆开路的行径判断,“你不会是想把?这些怪物带出冥渊之门?吧?” 顾云疆没回?答。 沈墨书:完了。 “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沈墨书沉下脸色,“怪物离开冥渊之门?后,混进人群,就很难被分辨出来。” “你拿什么赌?” 顾云疆淡淡回?头?:“先带出去几只试水,如果我赌输了,我拼了命也会让它们死在最初的墓土里?。” “我拿我自己?赌,以日晷的名义。” 至于冥渊之戒。 冥渊之门?内无法与外界联络,离开门?后,先联络一下闻映潮吧。 顾云疆这么想着,急剎住车,腰部发力,抽倒向他们扑来的大片怪物。 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被压残的花释放出浓郁的芳香。 令人作呕。 …… 2725年9月13日晚,澄海。 曦时推开窗户,站在繁花之苑最高的建筑顶端,俯瞰着人间百景。 繁花之苑拉响紧急警报,要求全员停止手上正在做的事,尤其?是正在驾驶交通工具,或者正在做危险工作的人。 不是所有事都能被按下暂停键。 但危机忽然降临时,人们的能力实在有限,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 因失控而袭捲来的梦境之力无法避免,不能阻止。冰海附近的城市已然被波及,经上方的探测仪检测,抵抗者皆被这股力量吞噬。 源于星芒对月蚀的天?生压制。 世界正在进入沉眠,在原本繁华的夜晚,坠入突如其?来的梦乡。 虽然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可人无法在睡梦中停留太?久。 第328页 身体的营养得不到满足,机能跟不上,又无法醒来。 最终会死在梦中。 而这股力量很快就会延伸到澄海,然后继续向四面?八方而去,乃至晨曦之岛。 曦时手腕上的终端一直“滴滴滴”地震动,置顶的头?像亮着,但没给?他新的消息。 起?码要守住澄海。 曦时想:这是繁花之苑最重要的中心区域,不能沦陷。 高空的风胡乱地招唿着他的脸,曦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能力很少如现在这般,在血液间奔涌不息。 从?众生入梦时开始的躁动。 “返朴归真”。 第150章 永恆(11) 冥渊之中,炎炎烧灼废墟的琉璃火。 冰海深处,被泥沙掩盖的不消之冰。 星芒在蔓延。 封存沈冥的坚冰“咔”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涌进?冰凉的海水,星芒侵蚀着他、他的能力,与咒文。 沈冥发出极轻的一声嘆息。 意识囚牢的主人失踪,被沈冥放掉的人偶丝线重新从?指尖涌出,吊起陷入沉睡的人们。 临时?的人偶标记把人变成物,短暂地凝固住了他们身上自然消耗的能量。 这样,即使几?天不吃不喝,在沈冥收回人偶丝线前?,他们也不会死去?。 编织成新的舞台。 沈冥的动作一顿。 他慢慢地眨了两下眼,费力去?勾手指,把精神?力都专注于他的能力上。 但那些蔓延出去?的线,却?如同?撞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没法再近一步。 丝线被挡在了澄海之外。 他被囚于冰中已久,此时?因为星芒的影响,终于有了可以微微扭头的余地。 沈冥阖上双目,没为澄海的意外停留。 “人各有命。”他说。 倘使能尽微薄的能力救一个人,他也会尽力去?做。 在没有记载的歷史里,是沈冥在星芒第一次失控时?,救下了蔷薇墓土的所有人。 而六百年之后?,他又成为了星芒第二次爆发的推手。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牺牲。 如此辗转。 是为命运的圆圈。 …… 蔷薇墓土。 顾云疆和沈墨书一头扎入门外的深水,才探出半个身子,身体已然感受到?不适,不合时?宜的睏倦感在这一瞬汹涌而来,被温柔的湖水包围,摇晃着要人陷入梦乡。 好在顾云疆承载着日晷,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厉害;沈墨书曾被星芒附过体,有一定抗性,目前?也还能撑住。 不然会溺死在水中的摇篮里。 沈墨书在水里说不出话。 想到?冥渊之门还未合上,他回过身,却?发觉门内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外界,却?不敢踏出一步。 通过水中的异状,沈墨书思索一下就能明白。 毫无疑问,星芒在扩散,它想重新占据世间的主导权。 而门内的怪物几?乎都是从?百年前?的蔷薇墓土离开之人。 它们经歷了漫长的演变,已经完全是月蚀的能量体,会被失控的星芒吞噬殆尽。 顾云疆沖沈墨书打?了一个手势,指向下方,随即掐住自己的手背。 此时?蔷薇墓土仍是明月当空,水中倒映着月亮的影子,沈墨书理解了顾云疆的意思,他不要上浮,想继续往下沉。 顾云疆想去?寻找最初的墓土。 那个由死去?的新娘献祭而成的,本?应在六百年前?就已覆灭,因怨念与墓碑共鸣,长久留存的异空间。 不是谁都可以找到?与进?入的地方。 门内的怪物开始慢慢往后?退。 星芒正通过敞开的冥渊之门,往门内的花海蔓延。 不消多时?,就会遍及每一处角落。 沈墨书咬咬牙。 现在星芒的诅咒已经降下,他们微小的力量难以阻止这一切,顾云疆必然也察觉到?了这点。 但顾云疆无法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放出容纳中的疯狂反扑月蚀之源,前?去?中和星芒。 对于这种无法保证且担不起后?果的可能,顾云疆向来慎之又慎。 他要验证一个来自最初的墓土的猜想。 顾云疆对沈墨书点点头。 沈墨书微微抿唇,他不再犹豫,戴着装置,率先往深处潜去?。 这次顾云疆负责殿后?。 …… “在时?间的尽头,命运的背弃者将踏入名为永恆的河流。” 闻映潮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这片空间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门前?是无尽的空茫,从?门后?往前?回望,只能捕捉到?浩瀚的星海,与他此前?经歷过的所有门扉。 一扇一扇推开,走过。 遍歷所有的时?间,在永恆中沸腾。 他看到?了很多属于过往的人和事?。 看到?了歷史书上寥寥几?笔带过的萧条时?期、错误改革;也见证了辉煌的时?代,人类的璀璨群星冉冉升起,飞速发展。 也出现过威风一时?的s级能力。 第329页 闻映潮往过去?走,却?没有一个时?间像他所在的时?代这样百花齐放。 是最合适的时?代,也是最易碎的时?代。 两人还在沿着时?间的逆流而上。 然后?是沈冥。 他在凝光玉中甦醒,起初他无法挣扎,手脚僵硬,长潜黑暗的海底,在绝望中消磨着情绪。 可惜,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下了一道保障,并蒂之咒,与沈墨书性命相连。 逐渐失去?感知,自我内耗。 他尝试着放出活人制成的人偶,遍布各地,成为他的眼睛。 甚至让它们从?冥渊的阶梯去?往晨曦之岛。 在晨曦之岛种下执灵的种子。 最后?是蔷薇墓土。 闻映潮迟迟没有推开面前?的门,不必进?去?,他也能听到?水的声响,骤雨和海浪吞没岛屿,汹涌墓土。 仿佛近在咫尺。 “顾默晚,”闻映潮转头说,“你?在外面等一下我。” 顾默晚看出他的用意:“你?想一个人进?入这扇门?” “嗯,”闻映潮解释,“你?是由月蚀构成的能量体,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后?的门里,是第一次墓碑之锁降临带来的灾厄。” “星芒能杀死你?。” 闻映潮说得有道理,顾默晚没反驳。 他 他们游荡在虚无的空间里,由思想构出永恆之河光景,让它顺应自己的意识形态而存在。 因此每段时?间的存在形式,与闻映潮的潜意识空间极为相像。 如今到?了尽头,顾默晚深知自己无法帮到?闻映潮更多,他停了停,往后?退去?一段距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对闻映潮的情绪非常复杂。 最终,顾默晚向着闻映潮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小时?候常和顾云疆对着镜子做的,打?气的动作。 “平安出来,”顾默晚又鞠了一躬,“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回去?。” “一定,”闻映潮说,“你?也一样。” 顾默晚笑着摆了摆手。 目睹着闻映潮推开门,被洪水裹挟,消失在永恆的门扉之中。 闻映潮进?入时?间之后?,支撑着这片区域存在的意识不復存在,永恆之河渐渐褪色,门从?尾部?开始消失,顾默晚的想法不足以影响整条河流,最终暗成灰白的“无限”。 只留下他面前?的这扇门,若隐若现。 …… 南桥。 沉睡的魔法早已降下,势不可当,袭卷繁花之苑。 原本?热闹华丽的广场此刻安静如死,因为通知得及时?,找不到?车位的车辆都熄了火,停在马路上。而人们无法挣扎,就此入梦,在梦中的国度里,现实一片沉寂。 花花绿绿的霓虹灯闪烁。 陈朝雾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四下里只剩下风与唿吸的声音,安静平稳。 她身上有临走前?曦时?偷偷给她添上的免疫效果,暂时?不会陷入沉睡。 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这种时?候,自然的声音最容易辨别,鸟雀不受影响,依然飞向高空,遛狗而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的路人借服装店的沙发躺下,狗狗舔舐着主人的手掌。 以及…… 窸窸窣窣的不速之客,丝线植入沉眠者的身躯。 还有人正在移动。 不止一个,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上,离她很远,陈朝雾没办法从?脚步声分辨身份。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除非拥有正好能够抵抗星芒的相关能力,陈朝雾只能想到?人偶这一种可能。 她默然在心?中记录下全部?的数据,唿唤终端,和邵寻联络。 所幸邵寻还没有睡着。 接通后?,陈朝雾开门见山:“你?那里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邵寻回答,“全都睡着了,叫不醒。” “但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我翻了好几?个入梦的人,把他们扶到?椅子上的时?候,发现他们均有部?分身体特徵人偶化,都是临时?的标记,可以清除。” “人偶的能力者在利用他的能力,为这些人续命。” 陈朝雾说:“我也听到?了。” 邵寻:“顾云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得和启明说一声,叫他先别解咒。” “群众的命都握在沈冥手里。” 他们阻止不了人偶舞台。 陈朝雾轻轻说:“顾还是不在服务区。” 邵寻:“好吧。” 讲完这句话,两边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其他的言语。 十点,对许多年轻人来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现在一座城,却?只剩下他们还在醒着。连去?往市内的某个地方都只能靠走——街道堵塞,所有交通工具都停了。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等待着顾云疆带来好消息,或者闻映潮能控制住墓碑之锁。 或者寄希望于澄海的那些研究人员,能在短期内找到?暂时?抵御星芒的办法。 第330页 ——听说澄海那边被保住了,目前?还未成为沉眠之城。 想到?这里,陈朝雾缓缓开口:“看来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就先这样。” “有发现记得及时?通知。” 邵寻:“嗯。” 他们的通讯没有切断,而是不约而同?地缩成了悬浮窗,调到?后?台去?挂着。 在同?一片星空下,这世界实在沉寂得可怕。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静”。 陈朝雾从?小拥有强大的听觉能力,她从?小就觉得,这世界的声音好吵。 耳朵关不上,她的能力没法主动避免,为此偷偷和母亲哭过好几?回。 父母吵架时?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互相打?骂的声音,多刺耳。 后?来,他们离婚了。 签协议书时?母亲刚怀上孕,在离?才发觉不对劲,去?医院检查出来。 那天她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陈朝雾的房间,憔悴地抱起蜷在被子里的小女孩。 “你?说,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陈朝雾听到?生命的声音。 这种事?情,为什么问她呢? 她说:“妈妈,你?不忍心?,就不打?。” 多年以后?,陈朝雾依然会觉得,曦时?的出生,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陈朝雾默然抬头,仰望星空。 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在想像中直视了月亮。 第151章 永恆(12)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过往的蔷薇墓土,掺有星芒力量的骤雨瓢泼洒下,闻映潮撑起伞,却仍免不了被风吹跑的雨丝打在身上。 湿了。 这个时期的蔷薇墓土,一派狼藉。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救生船翻覆,海水冲垮了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们沉溺在汪洋里,至死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能力会在这场雨里失效。 只要沾了水,就无人能够逃脱。 唯一不受影响的地方,只有岛屿最中央的礼堂。 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般,雨在此处降下,水淹到了礼堂二楼。 可是海没?有,在狂卷的浪潮袭来时,独独避开了此处,形成一个诡异的空洞。 端坐其?中的人,还唱着被扭曲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谁在等待救援。” 闻映潮收起伞,踩着被水浸饱的毯子,扫开枯枝残叶,拾级而上。 坐在舞房镜前的人停下了哼唱。 他鲜红的嫁衣披在身上,浓妆艷抹,感受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沈墨书微微回过头,恰好迎上闻映潮的视线。 他眼底的墓碑比闻映潮的更破碎,似乎非常疑惑,为什么?还能有除他以外的人安然无恙地抵达这里。 意识网络的影响对墓碑之锁无效。 闻映潮不紧不慢地上前。 被星芒占据了意识的沈墨书就坐在那里,不退不避,由?着闻映潮从他的手中取出捲轴。 过去的他比闻映潮认识的那个人要白很多,瘦弱很多,腕子极细,好似护不住任何东西,有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墨书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个翻手,想捉住闻映潮,却又像被什么?刺到了般,神色勐然一变。 他飞快地收回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晷……” 沈墨书怔怔看着闻映潮的脸,茫然道:“你好奇怪……” 他的眼角淌出红色的泪来:“你是月蚀的使者?” “你和日晷是什么?关系?你们交换过……” 闻映潮没?回答。 他把手叠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接着像花一样张开,最后向前一推。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做完这个动作,闻映潮撕下了捲轴的一个小角,刻上自?己的权限。 他把捲轴归还到沈墨书手中。 在墓碑之锁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而闻映潮离开不久后,沈冥带着并蒂之咒和一把刀子,来到了二楼 他和闻映潮不同,被打湿了全身,沈冥看着没?到膝盖的雨水,一步步淌过去,冷声问: “刚刚有谁来过吗,墨书?” 沈墨书静立在原地,不挣扎也不反抗。 血光喷涌,伤口难愈。 …… 午夜十二点,繁花之苑。 除澄海外,几近所有的活人沉眠,所有的活人入梦,他们悄无声息地沉浮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论美梦噩梦,都无法醒来。 而无法走进?梦乡的,除却飞鸟、人偶之类的非人之物,就只有—— “咔”。 拜维按下手中的打火装置,一簇火苗“噗”地燃起。 他踩住人偶的关节,单手翻看着人偶的终端。 深夜里,拜维的面庞被终端光映照得发白,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没?被删除的通讯记录,帐号信息,以及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第331页 他翻遍所有社交软体,把帐号一个不落地全部註销,并将整个终端格式化。 只留下删不掉的个人信息和帐户存款。 再三确认过后,拜维把一次性?讯号干扰器、数据清空的终端,和手里的打火装置,一起扔到了被他捆绑的人偶身上。 旁边就是小型电车停靠站,藏在接口里线被他扯出来,破坏了保护封口,暴露的一端连着人偶。 人偶燃烧,仿真的身体在火焰下原形毕露,皮囊溃烂,漏出里面被烧化的塑料,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拜维始终一言不发,悄悄地到来、悄悄地毁尸灭迹,过后踏着轻捷的脚步,往酒店附近的街道处去。 ——梦境来前,他在那里做着维持秩序的工作。 也在那里,假作安眠。 晨曦之岛的孩子,是日晷的祝福者,是日晷对月蚀失衡现象的最后挣扎。 于是他们以“普通人”的身躯,从末世中活了下来。 并与?能力者隔开了一道鸿沟。 他们无法抵抗月蚀,抵抗执灵。但星芒会被日晷收容,在身边的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刻,拜维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调整计划,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行动。 做了他一直想干的事情。 就像七年前,他接过卡其?给他的任务,反利用目标执灵者,将对方架成了一具空壳那样。 只能用机械装置伪装活着。 今夜他无梦。 …… 2725年9月14日,凌晨一点半。 墓碑所在之处,沈墨书的右眼隐隐作痛,他从供养装置里撷取着所剩无几的空气?,取出包裹在防水膜中的捲轴。 带出了用红绳挂在袋子角落的玉石。 沈墨书微不可察地一怔。 玉石上解咒的二层禁制,居然消失了。 顾云疆在身后碰了他一下。 沈墨书很快反应过来,他向顾云疆摆了两下手,示意对方往上浮一点,随即展开手中的捲轴。 当务之急是要进?入最初的墓土。 隔着手套,沈墨书的指腹按住右下角的那处缺口,再一次与?之共鸣。 只要他不死,就永远背负着蔷薇墓土被献祭者的诅咒。 名为“新娘”的诅咒。 挡在墓碑之上的结界随着捲轴的共鸣开始破裂,如同玻璃那样,白色的裂纹蔓延,碎开时消湮在曾盛满“死亡”的湖水里,无迹可寻。 沈墨书和顾云疆摔进?花丛之中。 蔷薇花恆久盛开,新娘的怨念,凝固成此处的一座座墓碑,和末世时代的无辜亡魂一起。 筑成最初的墓土。 沈墨书拨掉身上的残叶,捂着被磕到的前额,摘下身上的装置。 他扶着面前的墓碑站起来,玉石砸在泥土中,被石子碰到,边缘被划伤。 沈墨书看了一眼,没?捡。 “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停下。” 顾云疆也卸了装置,他眯着眼环顾墓土,又仰头望着顶端,头顶是水,看似静谧的湖水,在黑夜里如墨般浓。 被隔绝在外。 沈墨书一脚踩在玉石上,他说:“不重要。” “和你没?有关系。” 他这样说了,顾云疆也就没?探究,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月蚀之源来到最初的墓土,更加躁动,几欲喷薄而出。 顾云疆没?急着释放,他的目光越过沈墨书,看向对方身后的墓碑。 “这是你的坟墓?”他问。 沈墨书:…… 他扫了一眼,上面竟确实是他的名字,因为上头刻着的是他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的古文字,以至于他没?立刻认出来。 沈墨书:“你看得懂?” 顾云疆说:“我见过蔷薇墓土给你题的婚书。” 新娘的名字会写?在哪个位置上,顾云疆还是知道的。 沈墨书:…… 和沈冥的墓一样,这是座空坟,等待着该来的人入土。 “就别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沈墨书说,“直说吧,你想要做什么?。” 顾云疆上前几步,发出穿花拂叶的窸窣声,把手扣在沈墨书的墓碑上,开口问道:“你听?见了吗?” 沈墨书:“听?见什么?。” 顾云疆说:“哭声,求救声。” “怨愤的咒骂,绝望的喊叫。” 如果?陈朝雾在这里,她一定?能辨认出来,这求救与?她当年在冰海听?见过的,如出一辙。 沈墨书忍不住打了个颤:“我没?听?到。” 顾云疆“哦”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月蚀之源在我的身上。” “所以他们会有反应。” 他静静地抚摸着墓碑上的文字,古老的刻文贴在掌心?中央。 放眼望去,坟墓与?蔷薇交错,数不清、也看不到头。 在沈墨书诞生以前,不知有多少?新娘成为过月蚀祭下的牺牲者。 不得安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墨书提醒顾云疆,“虽然我好像猜到了你打算做的事,但我还是想再次确认。” 第332页 沈墨书说:“你想将月蚀之源,归还给最初的墓土,对吗?” 原本?的月蚀之源就藏在这里,最接近星芒的地方。 它挟持了日晷,用以压制星芒。 所以日晷被冥渊看作月蚀的使者。 四年以前,日晷反咬了月蚀一口,顾云疆在这里容纳了月蚀之源。 月蚀的能量减弱,使得每年一次的月蚀夜不再对人造成威胁。 现在,星芒的爆发,打碎了这摇摇欲坠的平衡。而那些?因月蚀而消亡的怨念,全成为了星芒肆虐的推波助澜者。 顾云疆没?停留太久,他控制着“容纳”的力度,一点点释放被他封印的月蚀。 他要将月蚀归还给最初的墓土了。 在月蚀争先?恐后离开封印之章的剎那,顾云疆感受到了风,无形的能量在墓土中碰撞,摧断了蔷薇的枝叶,飞向高空,没?进?头顶的水中。 又从水里落下。 沈墨书抬手挡住忽起的狂风。 顾云疆蹲在墓碑前,将头叩在空坟的边缘。 他说:“好吵。” 本?身自?己就是被月蚀克制的存在,顾云疆藏月蚀藏了太久,手心?中央被烫出了一个猩红的印记,还在不断加深。 脱离掌控的月蚀疯狂地反噬着他,又被死去新娘们叫嚣着撕咬。 ——按照顾云疆的理解,好像是这样的。 因为能量的搏斗,全部都转化成了狂风的形式。 他只能感受到风向的变转,以及听?到掺杂其?中的幽怨之声。 沈墨书来扶顾云疆,声音被风冲散,落在耳中,有些?失真:“你没?有事吧?顾云疆?” 月蚀还未停止出逃。 ……他容纳得太多了。 顾云疆面色发白,他擦去头顶的冷汗,碰开了沈墨书的手,慢慢说:“我没?事。” “你没?事个鬼!” 顾云疆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真的没?事。” 新娘应该恨,应该憎厌月蚀,却也应该承认……自?己的力量源于月蚀。 只有在死后,才能成为“消亡”的一员。 可是不完成遗愿,不復仇,新娘们怎么?甘心?。 这是应该的。 风越来越大,几乎到了能把人掀走的地步。 沈墨书也站不住了,他蹲在顾云疆后面,被大幅摇摆的蔷薇啪啪扫着脸。 还有飞出去的花撞在他身上。 顾云疆撑着墓碑,打算再站起来,观测一下情况。 沈墨书正想阻止。 但就在此时,他们的眼前忽然从空中掉落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一枚并不起眼的、开裂了一半的戒指。 就摔在他们的身前。 冥渊之戒。 它破碎了。 顾云疆蹲回去,他和沈墨书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沈墨书忽然踩住脚边的玉石,用力一碾,随即在胸口做了个手势,贴在墓碑之前,完成了解咒。 这手势很多人都做过,起码沈墨书在解析原咒时,完全没?有料到,沈冥会将这个简单的传统设为解咒。 也许是因为沈冥太了解当年的他。 因为这是那个不得解脱的沈墨书,看着别人对他做出这种手势的沈墨书,绝不会去做的动作。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第152章 永恆(13) 六百年前,灾厄来临时的蔷薇墓土。 闻映潮涌出?水面,险些?失去力气的手指使劲扒住向上的台阶,粗粗喘着气。 他按照记忆找到了最初墓土的所在?地,那片永远能映出?月亮,埋葬了?无数新娘的湖水。 但闻映潮却没看见墓碑,面对的只有阶梯。 一段看不见尽头,通往天边的阶梯。 他手里的冥渊之戒与捲轴碎片在?震颤。 闻映潮紧握住这些?东西,他走上阶梯,拖着湿漉漉的水,在?混乱的能量里被海浪一次次迎头打下。 阶梯又湿又滑,闻映潮好几次险些?被浪掀翻。 而闻映潮每走上一步,下面的台阶就消失一格。 好在?闻映潮不恐高。 如同为他一人准备的道路。 这段阶梯太高太长,直到骤雨停歇,他接触的台阶变得?干燥冰凉,周围只剩唿啸的暴风,闻映潮只能伏着身子,才能在?这里稳住。 头顶的白昼变成夜晚,再轮转回白日。他看不见日与月,被浓浓的灰色云层遮蔽,唿吸愈发困难,闻映潮扼住自己的咽喉,艰难地喘着气。 这个高度,理?应已超越了?晨曦之岛。 闻映潮往低处看。 然后他才想起来?,晨曦之岛诞生于2278年。 六百年前,这世上还没有晨曦之岛。 闻映潮停顿片刻,终于不再回头,继续扒住台阶,逆风而上。 终于,他触摸到了?最后的平台。 而他的脚下,是万丈高空,台阶全部消失,能俯瞰到整个蔷薇墓土,它是那样渺小,如沧海一粟。 紧接着,他脚底的这片方寸之地也一併消失,裂成碎片,燃烧成浸没蔷薇墓土的雨水,往陆地坠去。 第333页 闻映潮并未坠落。 他回过?身,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高悬于长空之上的透明空间。 闻映潮摊开手心,露出?被紧握住的,源自六百年后的冥渊之戒。 它颤得?厉害,被隐藏在?其中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这片空间中流动,闻映潮怔怔看向自己的身体——他正在?消失。 星芒降临的那一夜,最初的墓土聚于高空。 这是消亡的世界,所有的生命抵达此处,都会成为“消亡”的一员。 所以这里什么都没有。 闻映潮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往深处去,他的身躯就变得?愈加透明,捲轴碎片从他的手心里坠落,被风吹卷着融化?。 ……消亡的世界里有哭声。 它掺杂在?烈风里,字音模煳,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腔调,传达进闻映潮的意识中,除他之外,无人能辨别其中含义。 ——你?不属于这个时间。 ——是从何而来?的存在??为何来?此? ——你?会死去。 闻映潮垂下头,冥渊之戒摇摇欲坠,很快也要从他正溃散的身上掉落,而他抓不住一点。 他回答:“为万物平衡而来?。” 闻映潮拨开被水打得?湿透、黏在?眼前的头髮,露出?眼中属于星芒认可的墓碑。 变成了?透明的“无”。 风中的意志似乎沉默了?。 芙夏看到的“永恆”就是全部的命运,所以她说的,在?最初的墓土摔碎冥渊之戒,确实是方法之一。 但绝不是在?这里摔碎。 闻映潮思考着芙夏话?中的含义,同时与消亡的意志对峙着。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在?彻底消失之前,不会放掉手里的戒指。 被破坏并潜藏起来?的星芒本源。 许久过?后,闻映潮听到一串无序的摩擦音。 ——是吗,这是你?的答案。 ——来?自“永恆”的受验者。 ——命运的背弃者。 风仍未停,闻映潮眯起眼,在?若隐若现?的空间里,他看到了?永恆之河的“门”。 永恆之河的时间无限,然而在?他的意识添加的限定条件里,这里就是最后一段时间。 所以这扇门将?通往何方?是出?口? 闻映潮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从未产生离开的念头,出?口不会在?这时显现?。 ——是尽头。 闻映潮蜷了?蜷手指,触感空空的,和没动一样。 他抬步迈向永恆之河的尽头,每向踏一步,身体就有一部分消失不见。最终在?门的面前,他失去了?双手。 闻映潮再也承载不住冥渊之戒,它在?那瞬间坠落,掉进门的缝隙里,眨眼无影无踪。 穿梭时间的长河,最终跌入“现?在?”的墓土之中。 闻映潮没有回头。 月蚀拥抱过?他,赋予他最高的主权;星芒选择过?他,腐蚀着他;日晷亲吻过?他,他们?的灵魂纠缠在?一起,在?包容里交错。 他见到了?真正的“永恆”。 …… 能量失衡的事?,在?歷史上不是第一次发生。末世时代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再往前追溯数千年,便是日晷包容万物。 那个时代,众生混乱。人被蜘蛛咬伤,就会成为人头蛛身的怪物,死人也能行动,啃食着一切活物。 活人就会变异成如它们?一般可怖的存在?。 甚至更?早以前,人们?也曾在?星芒中挣扎。 现?在?,月蚀的生命是人体无法承载的负荷。它失衡了?整个末世时代,在?六百年前的蔷薇墓土初次有了?平衡的预兆,降临墓碑之锁,可惜最后被沈冥打断。 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是推手。 “你?知道月蚀为什么选择了?你?吗?” 闻映潮听到了?无声的问题。 他现?在?失去了?形体,漂浮在?漆黑的空洞里,无法张口。 于是他在?意识里想。 “因为月亮平等地爱着所有人,它需要的不是那些?不择手段上位的使徒。” “哪怕它依然爱他们?。” 这就是“生命”。 最无情的爱。 现?在?,他已走完了?所有的因果。永恆深处的意志回应了?他的想法,又抛出?后面的问题。 它没有说话?,闻映潮自然能够理?解。 ——你?能够承担责任吗? ——能够接受风险吗? “能。” ——能够阻止这失衡的世界里,真正‘生生不息’的东西吗? 说到生生不息,闻映潮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死的沈墨书。 但他想了?想,最终给出?答案:“琉璃火?” 琉璃火因生命的存在?而燃烧不熄。 闻映潮等待了?许久,永恆没有给他答覆。 第334页 “……我知道了?。” 永恆并不存在?意志,方才的问答,是他自己内心的缩影。 命运的背弃者抵达永恆尽头,在?星芒中消亡。 带着三种能量的烙印,被永恆同化?,成为了?永恆本身。 “我能扑灭冥渊的琉璃火。” 他仿佛听到意识深处,潜藏的一声嘆息。 “那么,就去证明你?能够担起‘永恆’吧。” …… 闻映潮摔在?了?一片灼烈的火海当中,连同一起离开永恆之河的顾默晚一起。 顾默晚没问他发生了?什么,忙把?人扶起来?。 浓烟滚滚,烈焰汹涌,在?冥渊中噼里啪啦地恆久燃烧,连空气都炽热难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顾默晚说:“这气体有毒。” 闻映潮被呛出?眼泪:“我知道有毒。” 他从永恆之河落回现?实中的冥渊,又拥有了?自己的身体,听到国王诅咒在?他意识里又哭又闹的声音,难得?感到一丝亲切。 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点还是在?这里。 他的命运起于冥渊,也在?这里结束。 顾默晚转到闻映潮面前,微微一愣:“你?眼睛?” 他的右眼已不再是损坏的墓碑,而是类似于他们?想像中永恆之河的星海。 此前因失控倾泻而出?的星芒正在?被他收回,涌动的能量掀起巨浪,拍打海岸。 鸟雀受到影响,飞向高空,不住地盘旋、鸣叫。 呈现?枯相的树木渐渐重焕生机,伸展枝条。 “眼睛的事?不用担心,”闻映潮对顾默晚说,“现?在?,我要扑灭琉璃火,关上冥渊的门了?。” 国王诅咒:“啊?” 顾默晚静了?静,他蹲在?闻映潮身前,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在?闻映潮进入最后一扇门之后,对方身上的某些?构造……不一样了?。 他说:“你?像曾经祈求月蚀那样,接受了?星芒的馈礼吗?” 闻映潮摇头:“不重要。” 他得?到的不止这些?,从他身上降临墓碑之锁的时候起,就已註定。 他说:“跟着我来?吧,我们?不会被关在?冥渊的。”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畏惧毒烟,闻映潮还是拿袖口挡住了?口鼻。他不再回答问题,穿过?灼热的火焰,衣物被燎着了?一角,却在?接触到闻映潮的肢体时“噗”地灭了?。 七年前,闻映潮把?冥渊的所有路摸了?个遍,即使现?在?的冥渊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也能闭着眼睛找到—— 日晷。 日晷是一种存在?,一种能量。 它可以是冥渊的圣物,也可以是作?为人的顾云疆,闻映潮抚摸着伫立在?冥渊门前,表面滚烫的日晷,在?顾默晚的注视下,拨动了?錶盘上的时针。 长久没有使用,一卡一卡的。 国王诅咒眼睁睁看着冥渊的门缓缓关闭,头顶防护罩升起,即将?沉进海底:“你?要干什么?闻映潮!之后怎么出?去?” “能离开的。”闻映潮破天荒地回应了?它。 琉璃火因生命而燃烧,只要将?整个冥渊收容成“日晷”的空间就可以了?。 以前的闻映潮没有这个能力,日晷不认可月蚀的主人,他无法利用日晷的能量。 现?在?,顾云疆吻过?了?他。 就在?冥渊的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随冥渊一起沉潜的底部,一扇门缓缓打开。 原本需要两枚钥匙才能开启的冥渊之门,被星芒侵蚀过?后,已完全失去了?它封锁的能力。 闻映潮说:“走。” 身负所有权限的闻映潮,在?冥渊畅通无阻。顾默晚紧紧跟着,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自己想看什么。 废墟、损坏的数据、断壁残垣与滚滚烈火。 他终于猜到了?:“你?眼中的东西,是星芒的本源,对吗?” 闻映潮:“嗯。” 扩散到整个繁花之苑的星芒重新往本源的身上汇聚,在?熹微的晨光里,人们?长梦初醒。 随着并蒂之咒的解除、凝光玉的破碎,早该在?百年前就断气的偷生着,终于如愿以偿,溺于海底。 人偶丝线崩断消失,除却完全成为塑料人偶、已经死去的人,所有还困于人偶标记者,復回原状。 澄海,天网的专用通道抢修成功,一切运转恢復正常,他们?立刻出?动小队前往各地,帮助那些?因消息不及时,猝然入梦而横遭困难之人。 曦时趴在?栏杆上,看着邵寻和陈朝雾给自己报平安的消息。 闻映潮和顾默晚踏进冥渊之门。 身后的火还在?烧。 但冥渊的所有生命消失后,它就会慢慢地熄灭,只留下一枚火种。 至于会去往何方…… 就留给未来?了?。 第335页 闻映潮在?冥渊之门的道路奔跑着。 月色高悬,门内的怪物们?在?星芒的影响下消亡,成为了?繁花的养料。月黎花盛放着,而尽头,是蔷薇墓土。 为了?方便,顾默晚把?自己收回了?思维房间里,让闻映潮带着走。 闻映潮一步跨出?去,撞进水中。 随后,被一个人捉住手腕,拥进怀里。 顾云疆把?自己的供氧装置扣在?闻映潮的脸上。 他们?身下是因能量争夺而不成样的墓土空间,像卡了?帧的动漫,竟隐隐失真。 闻映潮往回抽手,将?自己的装置还给顾云疆。 他做手势:我不需要。 顾云疆也做手势:轮流用。 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候,闻映潮知道,顾云疆在?这方面犟得?很。因此表示了?同意,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从湖水中往上浮。 直到逐渐看不到最初的墓土,两人“扑通”地一下越出?水面,溅出?一大片水花。 先上岸的沈墨书忙去拽他们?。 他们?浑身是水,虽然微冷,可阳光洒在?身上,也有薄薄的暖意烙着他们?的皮肤。 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日。 闻映潮问顾云疆:“你?怎么刚好在?湖里,别是在?冥渊之门前蹲我。” 顾云疆锤他一下:“我还要问你?呢,能量打架,最初的墓土塌了?,凡人遭殃,结果刚上浮不久就看到你?从门里往这跑。” “我当然得?停下来?等你?,对吧?” “但是,”顾云疆停了?停,“你?的眼睛?” 从墓碑变成了?星河。 闻映潮笑了?笑,他没回答,而是凑上去,抱住对方同样潮湿的身躯,轻轻亲住顾云疆的唇。 顾云疆瞪大双眼。 在?晨曦的曙光之中,万物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