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子有额娘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清太子有额娘后》作者:鸦瞳【完结+番外】 文案: 胤礽生来早慧。 五岁生辰那夜,他一梦惊觉两件事: 一,最疼他的皇额娘,是为了他续命重生的; 二,管东管西的汗阿玛,日后竟不要他了。 缺失前世大部分记忆,却有一脑门奇怪知识的小胤礽吸了吸鼻子。 哼,有额娘疼的孩子是块宝。 只要额娘在,阿玛算什么!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踩着康熙的肚子,挤进赫舍里怀中,悄声道: 「额凉别怕,保成这次一定保护你。」 看着儿子受过一世苦的赫舍里皇后湿润了眼眶,无声摸了摸他的小脑壳。 纵前路多舛,十年之期太短; 额娘也定会护你周全。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治癒 主角:胤礽/康熙,李佳氏/赫舍里氏 一句话简介:太子有妈,嘎嘎乱杀。 立意:爱会跨越山海时空来相见 第1章 坤宁 康熙十五年。 春潮带雨一夜未歇,晨起再瞧时,坤宁门墙角的两树青杏竟悄悄转了黄。 夏槐带着几个小太监冒雨从甬道回来,碧色宫装下摆已经洇湿一团。她摆摆手,打发人回围房喝两碗热茶汤暖身,便独个儿登上月台,停在廊檐下阖了伞,抹去襟前的水雾,这才挑帘子进殿去。 东暖阁内燃着熏炉,里头放着些丁香皮、安息、甘松之类的宁神养心物。赫舍里皇后穿一身秋香色常服,头罩点翠嵌珠钿子,正倚着南窗下的小炕桌闲翻一册诗集。 听到动静,眸子都没掀起半分,问:「可都办妥帖了?」 夏槐屈膝行个蹲安礼:「回娘娘,给马佳小福晋和干清宫新妃的一应赏赐都送去了。」 赫舍里氏点头:「马佳小福晋才诊出有孕,嘱咐内务府和太医院小心伺候着。」 夏槐应一声,犹豫片刻再度开口:「奴婢回来前,可巧在新妃那儿遇着万岁爷下朝回来,万岁施恩,又给赏了不少服缎钗环、玉器摆件。奴婢瞧着旁的倒也罢了,只那条金约(额箍)上头缀了珍珠二百有四,三行三就,间以珊瑚,不像是妃位该有的仪制。」 大宫女逢春听得一怔—— 金约这东西,贯用宽一指的绸缎錾上金花钉、绿松石,再垂饰东珠珍珠,与朝服冠一道佩戴,只有内外命妇才许用。 一个妃位的金约,至多一百七十余颗珍珠。 二百四十颗,得是贵妃以上。1 逢春忙追问:「你可认仔细了?」 「万岁爷亲口所言,说是御用监(广储司)帽房上下停了手头的活儿,精制十余日才成的。」 夏槐回禀完,便往盘金线毡毯跪下去。 窗外雨势渐长,她向炕桌前磕了个头:「主子,奴婢知道不该说这些僭越的。只是钮祜禄氏本就未经选秀破例入宫,还一越晋成了妃位,如今更是逾制……奴婢实在担忧啊。」 要知道,自打万岁爷立主子为后,后宫便一直没出过正式册封的高位嫔妃,只遵循先帝旧俗,将低位位分粗略地划分为福晋、小福晋、格格三等庶妃。2 连出身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入宫,也只得了个福晋。还是等到康熙九年人没了,才给追封为慧妃。 这钮祜禄氏一来就如此打眼,她们怎敢不警惕些。 赫舍里皇后听着这些宫闱间的计较,面色很是淡然。 逢春与夏槐自小跟着她,一晃眼入宫也有十年了。逢春进退有度,是跟前最得力可靠之人;夏槐机敏,性子却到底燥了些。 她索性撂下书道:「不过一条金约,给就给了,哪儿就值当你这般。过些日子佟佳氏也要送女儿进宫,少不得又给个妃位,难不成还茶饭不思吗?你们都是本宫近前的人,别在外头听风就是雨,反倒露了怯。」 敲打之后,她又是一番宽慰。 「如今前朝正值多事之秋(三藩之乱),各宫主位空悬多年,万岁爷掂量着八旗势力,已经有意要大封后宫。除过佟佳氏和钮祜禄氏,入宫多年的福晋、格格们也是要晋一晋位分的。」 如此,才能显出帝王洪恩,安定满蒙汉的朝臣之心吶。 …… 略说几句话,又到了赫舍里氏服药的时辰。 夏槐被打发回去换衣裳,逢春就在暖阁伺候着。赫舍里从她手里接过汤药碗,便蹙眉一饮而尽。 逢春连忙递上蜜饯盏:「娘娘能容是好,可莫要只苦了自个儿。」 赫舍里拣一颗含在口中,压下那股挠心的苦味,才笑了笑道:「就知道骗不过你,夏槐倒是个好哄的。」 是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戒备钮祜禄氏呢。 上一世,诞下胤礽那日,赫舍里氏便殁了。 她因放不下孩子,成了紫禁城的一缕游魂,看着钮祜禄氏做过继后,大佟佳氏也做了继后,可她的胤礽却从未得过一日皇额娘的庇护。 后来,妃嫔们为着自家儿子,在皇上跟前使手腕、上眼药、离间父子情分时; 可怜她的孩子,却没有额娘帮着说句话。 今世,幸得阿布卡赫赫3怜悯,不忍孩子再作没娘的小草,这才予她十年寿数,陪伴左右。 她必得好好活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本宫知道,宫里传言遏必隆送女儿进宫,有取代元后,为继后之心。」她拍了拍逢春的手,眼里带着团春风野火,「只可惜,本宫这副身子虽看着弱,倒也经得住风霜,还能为保成撑起一片天来。」 逢春听不得这话,忍着泪宽慰:「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哪个不要命的奴才乱嚼舌根子,奴婢定要派人打杀了去。娘娘洪福,万要保重身子,陪着咱们二阿哥好好长大,看他娶妻啊。」 提及胤礽,赫舍里的神色便柔和下来:「你说的极是。」 便是不能看他娶妻生子,也要保他平安喜乐,顺遂一世才好。 * 直棂吊搭窗外,雨水顺着黄琉璃瓦瓦垄串成一道道雨帘落地,这些水流转瞬从主殿台基的石阶前淌下去,沿着甬道两侧的牙子,流向庭院东南角的钱眼。 钱眼之下早有暗沟,自会将雨水汇入紫禁城的内金水河中。 胤礽一觉睡起来,懵懵然打了个哈欠,就翘着两根呆毛,撅着屁股趴在窗边炕上看雨。 「西墙外的杏子都黄了呀。」 「后花园的槐花也能吃了吧?」 「额凉身子不好,再叫小豆子摘些茵陈,好泡茶喝……」 几个嬷嬷听着胤礽煞有介事地张罗着吃食,都眼里透着笑,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阿哥爷,那是生来早慧,又能通之事的。不过使唤几回太监,就在宫里头鼓捣出好几样新鲜物。今春,御花园移栽的西洋槐树冒了花骨朵儿,皇上瞧了高兴,还特意赏了阿哥两挂西洋珐瑯珠呢。 窗外雨势渐弱。 胤礽琢磨好今日份膳食,便惬意地伸个懒腰,躺下去给圆嘟嘟的身子翻个面,险些滚落炕去。 两个近身侍候的嬷嬷赶忙上前将人接住,一番请示后,给阿哥蹬上石青色缎筒的云纹靴,再罩一件红色外褂,这才扶着落了地。 胤礽板着小脸站好,就有条不紊地吩咐太监们:先去採摘方才念叨的吃食,再跑一趟御茶膳房,就说给坤宁宫备膳,哦,顺带送一份去干清宫给阿玛。 没大会儿工夫,几样鲜食混着半篓春笋就送到了膳房。 膳房的杜庖长早已恭候着,接下竹篓,就带着三旗厨役们开始忙活。 杏儿初熟,是酸甜口,熬制成一大罐杏子酱,再跟鸡肉、时蔬一道炖了,最能开胃; 谷雨后的槐花清甜,只需洗干净,裹上薄薄一层面粉,搁进蒸屉里片刻出锅; 至于茵陈蒿,宫里头着实少见,杜庖长也只知民间称其为养肝草。他不敢擅断,便老实煮了壶茵陈茶。 除此之外,又给添了金汤青花椒鲈鱼的锅子,几小碟凉拌春笋、木耳黄瓜,并一屉饽饽,这才往坤宁宫送去。 东暖阁内。 赫舍里氏瞧着满桌的新花样,不由逗笑了:「这小馋嘴,主意倒大,还敢打着本宫的旗号差使膳房。既然人醒了,且去将阿哥请过来吧。」 逢春应声才要出去,胤礽闻着香味已经来了。 小傢伙如今将满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也不要人扶或抱着,自个儿迈着乱七八糟的步子,从西夹道一路跑来,身边嬷嬷太监们抻臂环了一圈,只怕摔着这宝贝疙瘩。 胤礽可不管,撒开丫子莽进了殿内。 「额凉,额凉!」 赫舍里被扑个满怀,笑弯了眼,语调都快活三分:「哎,额娘的保成睡醒了,又馋好吃的了?」 小阿哥头次做人,面皮还不够厚,耳朵通红地一本正经解释道:「才不是呢。保成是给额凉吃。额凉每日都喝两碗苦药,保成偷偷尝过,那么那么苦,苦得额凉都不爱吃饭了。」 「保成要给额凉好多甜。」 这番童言稚语出口,赫舍里的心都要化了。 于是,方才胃口还差的皇后娘娘忽而来了食慾,炭炉打底,小火咕嘟咕嘟热着锅子,母子俩时不时聊上几句,竟也叫赫舍里用下半条鱼,一小碗槐花饭,连着各样菜式也都动了不少。 阴雨天里,吃得胃里头暖融融的。 早膳用罢,赫舍里氏便陪着短胳膊短腿的小面团子玩了一会儿,身上越发暖和,手脚也没先前那般冰凉了。胤礽更是发了汗,有心将外褂脱掉,却被他额娘拦住。 「四月的天,外头一下雨,这坤宁宫殿内最是阴冷。听额娘的话,莫要着凉了。」 小糰子眨眨眼,这才仰起头四下张望起来。 坤宁宫正殿原本面阔九间,顺治爷大修之后,将东西两侧的尽间做了室外夹道,又给西四间辟出来用作萨满祭神,日祭、月祭时,都要在那儿支起三口大锅煮肉跳神。 如此一来,中宫起居就只余下两间的东暖阁。 这也就罢了。 偏偏坤宁宫作为内廷三大殿之一,建得高大宏伟,堪比东西六宫宫殿两层高。人住在里头不聚气,雨雪天又冷又空旷,还要忍受萨满祭祀的煮肉味儿,实在遭罪。 相较之下,康熙在干清宫东暖阁搭了个阁楼跑上跑下,黑漆漆一团,似乎也没那么差了。 胤礽是娘胎里的身弱,赫舍里皇后总放心不下,不愿送去阿哥们住的干东五所,便将原先存储佛亭的西次稍间单独隔出来,给他起居用。 那间屋子小,又重新吊了顶改了窗,还算舒适。 是以小糰子这会儿才留意到,原来额娘和阿玛住的很不好。人若是睡不好,吃不好,日子久了,身体定是要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想到这些,胤礽攥紧了小胖拳,望向赫舍里氏的眼神满是心疼委屈:「坤宁宫太破了。」 「保成一定要哄着汗阿玛,给额凉换个好地方住!」 廊檐下,被儿子随手一投餵哄开心的康熙刚摘了雨冠,就听到这么句话。帝王眉梢微挑,意味不明地看向梁九功,笑了一嗓子。 第2章 迁宫 梁九功顿时头大如斗。 午前,顾太监(总管太监顾问行)上造办处传旨去了,只他一个跟着万岁爷。他可没有顾问行三言两语消火气的本事,只得硬着头皮赔笑脸,弓身撩开门前的毡帘:「万岁爷,嘿嘿,您请。」 康熙都懒得搭理那副狗腿样儿。 抬脚进了暖阁,就瞥见胤礽正腻在皇后怀中,撒娇小狗似的来回蹭着脑壳。 赫舍里氏面朝槅扇坐着,打眼瞧见一袭明黄色的夏朝服。她倒是不惊讶皇上这时候会过来,正要起身,康熙连忙抬手示意噤声,看样子是想吓唬小傢伙。 赫舍里氏只得无奈轻笑。 胤礽对背后毫无知觉,搂着他额娘的脖子,还在掰指头盘算:「哄阿玛开心一点儿都不难,保成最会啦!可是,汗阿玛穷得丁铃噹啷响,昨日去干清宫,有个老爷子都被阿玛穷哭了呢……」 康熙今春刚满二十三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自然不愿幼子提这茬。他上前使劲揉搓一番小脑瓜:「小兔崽子,还敢编排你汗阿玛。」 又对皇后解释:「德勒浑果真是老了,容不得汉臣,为给陈敳永使绊子,哭穷都哭到朕跟前了。」 赫舍里氏心下瞭然—— 父子俩说的是营造行宫「静宜园」之事。 万岁爷登基十五载,惯来节俭,这还是头一次提出修建行宫,就在西郊的香山寺边上,也不算远。朝臣们不好驳了皇帝的面子,再者,这事儿归工部出力,户部出银子,与他们何干。 于是,大傢伙儿乐呵呵坐观山虎斗。 工部尚书陈敳永跟户部尚书爱新觉罗·德勒浑为着银子斗嘴皮子,那叫一个好看。 满汉朝臣之间剑拔弩张,前头又有吴三桂三藩之乱未平,康熙被闹得头疼,只得将修园子的事按下,改明年再议。 赫舍里氏心思通透,须臾就想明白了。 她摆摆手挥退逢春几个,起身给康熙让出主位:「皇上是君,何必跟德勒浑这些个臣子置气。如今抚远大将军图海入平凉讨伐王辅臣,再过个把月,也该有好消息传回来了。您就消消气,尝尝这井酥,取的是今岁明前龙井嫩芽儿,不腻口,反倒有股清香呢。」 赫舍里记得,前世陕西提督王辅臣反叛响应吴三桂后,是图海率军一举攻下平凉,招降关陇地区叛军。这场胜仗使得大清局势逆转,进而平定三藩。 三藩之乱,可算皇上近年来最大的心病了。 康熙果然听得舒坦,顺势坐在南窗下,垂眸瞧见粉彩盘里掐芽嫩绿的酥皮糕点,便知道又是哪个小馋鬼的主意。他笑着勾了一下胤礽的鼻子,随手掐一块尝起来。 「嗯,倒真不错,唇齿留茶香,清新有余。」 一块龙井酥配着春茶用完,康熙那点火气烟消云散,便捏着胤礽的脸颊扯回话题:「方才,朕听保成说起坤宁宫不宜居住之事……」 赫舍里笑着:「一句童言罢了,万岁不必当真。」 「正因保成年幼,如此爱母之心才难得可贵,倒显得朕疏忽了。你身子一向不好,也该寻个僻静宜居处养着。」康熙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图海前线吃紧,此时加盖新殿不合时宜。这几年且先委屈舒舒,住在东六宫的景仁宫如何?」 景仁宫曾是孝康章皇后(康熙生母)的居所,万岁爷在此出生后,阖宫上下也曾大修过一次,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帝王的安置里含着几分真情,赫舍里氏便不再推辞,温声谢了恩。 胤礽在旁边却听得着急了。 他趴在炕桌前吃得一脸糕点渣,此时抬起头,浅褐色的眉毛扬起来,鼓着包子脸迷茫问:「汗阿玛,那我呢?」 「额凉都搬走了,保成住哪里?」 康熙故意拉下脸:「背后编排朕,还想住的舒坦?」 帝王威严,日常板起脸来,能唬的其他阿哥公主们不敢吱声,唯独胤礽却不怎么畏惧。 他手脚并用慢悠悠爬起来,露出个小鹌鹑似的甜甜笑容,伸开手臂扑向康熙:「阿玛,阿玛抱抱。」 康熙可不吃他这套,哼笑:「惯会用这二两招数哄骗朕,也不知是底下哪个奴才带坏的?」 话里头半是戏嚯,半是猜疑。 他素来爱重赫舍里,对胤礽这孩子更是看得珍宝一般,容不得半点掌控之外的事情。 赫舍里太懂帝王心了。 她面色未变,只不贊同地瞧了康熙一眼,笑道:「皇上这话可是在怪臣妾了?当初保成身边伺候的乳母、嬷嬷都是臣妾经手,瞧着身家清白,再给您过目才定下的人选。便是成日追着保成跑的小豆子,也是皇上亲自挑的呢。」 帝王怎么会质疑自个儿。 索性乐呵呵一笑:「是朕说错话了,舒舒莫怪。」 赫舍里没再说下去,倒是胤礽爬到康熙跟前,拉着他的朝服下摆,一本正经道:「没人教坏保成,是保成自己想让阿玛开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阿玛多笑笑,额娘也会欢喜。」 话说得委屈巴巴的,康熙垂眸一瞧,朝服已被揉皱得不像样子,罪魁祸首却扁着嘴,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心头一软,总算是伸手将人捞起来,抱在自个儿怀中:「是阿玛错怪了,保成不哭。」 「保成才不哭。」胤礽吸熘着鼻涕,倏地埋头在他汗阿玛衣襟前蹭了蹭,将清澈的涕水抹得十分均匀。 康熙瞪眼半晌,咬牙切齿地颳了刮胤礽的鼻樑,这才接过赫舍里递来的帕子,无奈地给小傢伙擤鼻涕。 赫舍里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外头风大雨急,衬得暖阁里头愈发。 胤礽的小身板精力有限,闹腾累了,撅着屁股就倒头睡在炕上,时不时还喷出个鼻涕泡。赫舍里氏瞧着这睡颜,满眼藏不住的爱意,掀开夹被给轻轻盖上。 康熙褪了鞋,盘腿坐上炕,拉家常一般开口:「这些日子,前朝因三番叛乱吵得不可开交,外头又有前明皇室煽动汉人作乱。朕只求图海在陕西能大败叛军,扭转战局,如此,大封后宫才算稳固人心,笼络满汉重臣。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皇后可能理解朕?」 赫舍里氏与康熙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过朝局最艰难的时刻,当即猜到皇上的来意。 明年大封,后宫确实该许出个贵妃之位了。 这位子无论给了钮祜禄氏还是佟佳氏,势必会分去一部分中宫权力。皇上不愿与她生了嫌隙,才会在重赏钮祜禄氏之后,特意冒雨前来,提及前朝局势。 帝王心中有愧,赫舍里氏才愿意成人之美。 她温柔握住康熙的手:「臣妾与万岁夫妻同心,怎会不懂。前阵子,臣妾得了太皇太后一份恩赏,悄悄吩咐内务府各打八副金凤禽鸟簪,等到入夏,好赠与佟佳妹妹与钮祜禄妹妹呢,今儿反倒被皇上先知晓了。」 康熙闻言一扫阴霾,笑呵呵反手回握爱妻:「舒舒甚知朕心,朕定不辜负。」 赫舍里氏温柔一笑,眸光落在熟睡的小糰子身上。 五十载孤魂,她自然深知帝心。 * 皇后迁宫可是件大事。 因着是从坤宁宫挪去景仁宫,无须大动干戈地修缮宫殿,内务府的差事便能松快不少。只不过,迁宫的到底是皇后娘娘,要用的宝座、香几、挂屏、落地罩等等都马虎不得,一一选定布陈下来,也着实费了番功夫。 等到康熙御笔的「虚极静笃」匾额挂上景仁宫正殿明间,赫舍里皇后总算是带着胤礽住进去了。 景仁宫是二进的院落,西南角设了座井亭,比起只剩半边的坤宁宫,着实宽敞舒适不少。 前院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足够赫舍里氏日常的用膳茶歇了。她素来喜静,内务府便以花梨木透雕的落地罩分隔开东间和明间,西次间留出去,以便日后容纳妃嫔们请安; 后院正殿同样面阔五间,只是没那么深,用作阿哥起居倒合适。 这样一来,空出的十二间东西配殿,还能用作他途呢。 赫舍里琢磨着等孩子再大一些,就把后殿的耳房收拾收拾,给他做个书房。 搬了新居,方砖墁地,平棋天花,连碧纱橱的抹头都擦得透亮,赫舍里的心情别提多敞亮了。 小胤礽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额凉,院子好大,可以种树种花种菜菜啦!」 「额凉,有了小厨房,提膳太监就不用总跑御膳房了吧?」 「额凉,保成想养狗狗……」 阿哥爷的想法层出不穷,好在都是些围绕吃喝玩乐的小事儿,皇后娘娘关起门来乐意纵着,当奴才的自然要绞尽脑汁办妥了。 花花草草都好说,移栽便成; 景仁宫要添小厨房,缺个得力的掌勺太监,御膳房的杜庖长可进不来后宫,所幸他举荐了一位钱公公,手艺娴熟,正合娘娘阿哥的胃口。 至于养狗,对中宫来说也算不得难事。 东华门的鹰狗处专为皇家豢养爱宠,里头多是行围用的猎犬,也有专程为小主们豢养的哈巴犬、西施犬,却不大符合阿哥要的体型。 管事太监季明德挑来选去,最终抱回一条柯利犬(边牧)幼犬。 这只幼犬才三个月大,一身灰白相间的毛色,蓝色的眼睛清澈剔透,与宫里养过的狗很不一样。 胤礽好奇地蹲在院子里,分明从未见过这种犬,骨子里却觉得十分熟悉,伸出手就去摸小狗的脑袋。 赫舍里的心登时提起来,奴才们也吓出一身冷汗,那狗崽子却亲近地舔了舔胤礽的手心,小尾巴摆得欢快非常。 当额娘这才露出个笑脸,问:「这是什么狗,本宫从未见过呢。」 季明德打个千,回话道:「回娘娘,鹰狗处说是柯利犬,狗母子是英吉利传教士带来的,在船上就怀着孕,今春下了崽,官署的人正琢磨是丢了还是养着。奴才瞧着这狗崽生得好看,就给抱回来,请娘娘和阿哥过目。」 第3章 布局 胤礽听得懂明德公公的话。 他生怕额娘将小狗崽送回鹰狗处,它还那么小,被丢出去一定会饿肚子。于是仰头泪汪汪地望着赫舍里,撒娇耍赖,非要这只狗做自个儿的生辰礼物。 反正没几日就五月初三了嘛。 赫舍里氏被儿子晃得头晕,无奈道:「你们瞧瞧,皇上还煞费苦心琢磨着今年要送什么生辰礼呢,咱们二阿哥可倒好,耳根子软得不行,一只奶狗就打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打趣儿的话惹得逢春几个都掩唇笑起来。 夏槐嘴快:「主子还说呢,回头二阿哥连同狗母子都要来,景仁宫可就有的热闹了。」 胤礽闻言,登时眼前一亮,仿佛学到了赖皮的新高度,眨巴着眼望向夏槐:「诶,姑姑,还可以这样吗?」 夏槐语塞,真想给自个儿嘴缝上。 赫舍里氏被这两个活宝逗得开怀,面色都红润不少。她掐了掐胤礽的脸颊,吩咐季明德:「罢了,既然要养这只小的,大的也别抛下了,母子连心,带回来叫它们团聚吧。」 季明德应一声,连忙又往鹰狗处办差去。这外邦犬太小,中宫的奴才们可伺候不来,还得再寻几个擅长餵养的小太监回来,容主子挑选。 季明德前脚走,后脚胤礽这头更热闹了。 景仁宫前院大得很,左右各栽着两株老古柏,用八角琉璃须弥座的树池子围起来,赫舍里这会儿就坐在树底下纳凉,看胤礽逗小狗,顺带商量着给狗起个名儿。 阿哥的审美十分单一,手舞足蹈想出十几号爱称,竟全是「芋头、汤圆、葡萄」之类的吃食,见他抓耳挠腮选不定,赫舍里便帮着拿主意。 「瞧它伸出舌头笑起来,像不像你最爱的小甜瓜?」 胤礽歪着脑袋瞧了半晌,道:「傻乎乎的,像小傻瓜!」 旋即又指着身边六七岁的小豆子:「大傻瓜。」 小豆子:「嘿嘿。」 宫墙内便又掀起一阵笑声。 名字就这么敲定了。小甜瓜似乎也十分喜欢这个称唿,胤礽喊它一声,便摇着尾巴「汪汪」回应一下,两小只玩得不亦乐乎。唯一叫人遗憾的是,鹰狗处那只柯利母犬因为生产蓄了脓,前几日已经没了。 赫舍里听季明德回禀完此事,约莫是想到前世,垂下眸子默了片刻,才吩咐道:「派人去埋了吧。这事儿也不必瞒着阿哥,问起来直说便是。」 能早日让他明白死亡与离别,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胤礽还不知他额娘的用心良苦。 这两日,小傢伙忙前忙后地,先是催促内务府给甜瓜造个木制的狗窝,随后又突发奇想,要往小厨房边上堌一座窑。 这窑长得怪,仿了瓷窑口,又不像是烧器具的,听说要拿来烤什么面包子用。 季明德遵从主子娘娘吩咐,候了一两天,才硬着头皮凑到胤礽跟前,提起柯利母犬的事儿。他原以为阿哥爷听过该要哭了,谁知胤礽却肃着脸蹲下身,用小胖手赶忙捂住了甜瓜的耳朵。 甜瓜的尾巴摆得更欢实了。 胤礽压低声音,悄悄对季明德道:「嘘,没有额娘在身边陪着,甜瓜想额娘了,会哭的。」 这话反倒弄得季明德唏嘘起来。 阿哥虽然早慧,却到底年幼,只怕还不懂何为生死。这会子不过是推己及人,疼惜这离了娘的狗崽子呢。 季明德张了张口,到底没狠下心解释明白。 小甜瓜饿起来就爱叫唤,这会儿哼唧起来,胤礽索性抛下堌窑的太监们,带着狗回后殿去。嫌院两侧的小门路远,他便直奔赫舍里住的前院正殿。殿内的明间是个穿堂,能径直通到后头院里。 屋内,赫舍里皇后正与马佳氏坐着说话。 马佳氏才诊出有孕不久,赫舍里浅笑叮咛:「你啊,有了身子正需要好好静养,何必大老远的跑来景仁宫请安。你有心,本宫都知晓,自然便也盼着妹妹能安好。后宫之中,能为皇上诞下健康的阿哥公主,才是头等大事。」 马佳氏听到这话,面露苦笑。 她从前备受圣宠,也为皇上生过四子一女。许是因为年纪太小就生育的缘故,前头三个儿子还未序齿便夭折了,如今留下的一子一女,身子骨也都不皮实。 今年开春钮祜禄氏入宫为妃,她便察觉到后宫该有大动静了。 小福晋哪有正式册封的妃嫔风光,便是为着几个孩子,马佳氏也愿意往上爬一爬。 马佳氏有意攀附,正想顺着话茬表明心意,就瞧见胤礽从明间跑进来,脚边紧紧跟着小奶狗,站定在五步之外,便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马佳氏一怔,双手不自觉护着小腹:「数日未见,二阿哥又长高了呢。」 胤礽却忽然扭头望向赫舍里氏,指着马佳氏的肚子,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额凉,是个弟弟!」 这话叫赫舍里心惊。 旁人不知晓,她却清楚马佳氏这一胎怀的便是日后的三阿哥胤祉。只是,保成这孩子是怎么瞧出来的? 赫舍里氏心绪万千,面上波澜不惊,只笑着唤胤礽到跟前:「就你嘴甜,还知道跟小福晋说吉祥话。可即便如此,今儿个也不能再多吃糖了,额娘叫夏槐去给你热一碗羊乳,如何?」 胤礽原本还有些不乐意,瞥见小甜瓜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撅着嘴巴应了。 这一搅和,今日请安也就到此作罢,赫舍里氏低声吩咐几句,遣了逢春亲自送人出去。 马佳氏有孕之后,被康熙特许乘坐肩舆出行,今日倒是走过来的,出了景仁门吹点风便咳起来,弄得身边的大宫女紧张得不行。 逢春半福了身子,笑着递话:「小福晋万要保重身子啊。咱们娘娘说了,待明年诸事落定,还愁不能乘风而起嘛。」 * 正殿里头吵闹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夏槐温的羊乳全进了小甜瓜的肚子里,奶狗正是不知饥饱的时候,舔着嘴巴沖人「嗷嗷」叫,气势足得仿佛还能吃下一头牛。 胤礽在旁煽风点火,逗得夏槐拎起鸡毛掸子吓唬小甜瓜,才尖叫一声,扑到赫舍里怀中。 逢春进来,就瞧见几人正笑闹一团。 夏槐显然对马佳氏有孕不满。万岁爷爱重娘娘,平日里也多留宿中宫,凭什么马佳氏诞育子嗣最多。可她一想到主子生产时去了半条命的样子,心又直打鼓,那点火气也就散了。 她拾起桌上绣金线的虎头帽、虎头鞋,酸熘熘道:「一点针线活儿,也想拿来收买阿哥和娘娘。」 赫舍里闻言敛了笑容,斥道:「她是皇上的庶妃,亲手为阿哥做了鞋帽也算情义,怎能如此奚落。」 「不过是个包衣……」夏槐明显底气不足了。 这话可算是触着赫舍里的底线了,将胤礽抱到一边,起身道:「她再是包衣,那也是皇家的奴才,在万岁爷心里的份量只怕比汉人都要高出不少。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本宫也救不了你。」 顿了顿,她嘆气问:「再者说,出身低微,便能随意轻视践踏吗?夏槐,你自小长在赫舍里家,若只学会出身论长短,那才真是叫我失望了。」 「须知你轻贱她,亦是在轻贱自己。」 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极有分量,夏槐当头棒喝,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又熟练地跪在毡毯上认起错来。 胤礽坐在榻上,细细听完赫舍里的训诫,等到夏槐一跪地,连忙捧场鼓起掌来。 赫舍里哭笑不得:「小祖宗,你这又是闹得哪出啊?」 胤礽手心拍的通红,一脸崇拜道:「保成听不懂,但额凉都把姑姑训得跪下了,可太厉害啦!」 屋里三人登时被这童真之言逗笑了。 赫舍里氏余光瞄一眼夏槐,这丫头倒是听劝的,没事人一般笑得欢,可见没为这个跟她生分。 这深宫呆久了,是会吞食人心的。 她得守好了景仁宫的心才是。 几人笑够了,逢春拉着夏槐起身,这才提起马佳氏没乘肩舆的事儿。 赫舍里坐下顺了口茶,示意逢春:「你怎么看?」 「先前娘娘赏赐钮祜禄、马佳二位小主,特意免了谢恩,难得马佳小福晋还记着。等娘娘迁宫入住了,她再携礼登门请安,可见是个有心之人。」逢春说到这儿,笑着瞧了那虎头帽一眼,「至于她图谋什么,娘娘难道还会给不起吗,只看此人得不得用罢了。」 赫舍里确实有拉拢马佳氏的打算。 她还记得,明年皇上册封的七嫔之中,惠、荣、宜三人皆在名册。这里头,惠嫔乌拉那拉氏育有长子,宜嫔郭络罗氏尚未入宫,都不是可以结盟之人。 唯有荣嫔马佳氏,荣宠渐衰,哪里还能撑得起一个「荣」字呢? 赫舍里心中考量一番,道:「且再等等看。」 她心里还惦着一个人选。 胤礽听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直想打瞌睡,倒是小甜瓜精力旺盛,扒拉在榻边,看样子想跳上去挨着他。 康熙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帝王嗜好独特,总是喜欢悄无声息地潜入,听听墙角什么的。打眼瞧见一只陨石色的狗,他忍不住惊奇:「朕才两日没来,母子俩竟养狗了?瞧着东配殿边上还堌了窑口,是要做什么好东西?」 赫舍里氏好笑地瞥向胤礽:「臣妾可没工夫,都是这皮猴子折腾的。」 「才不是呢!额凉一起的。」 胤礽生怕汗阿玛不同意养甜瓜,连忙将额娘扯到同一阵线。等他眉飞色舞讲过这两日的事,康熙便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手拎儿子,一手提甜瓜,念叨着两只猪崽真不轻。 胤礽才不承认自个儿圆嘟嘟呢,四肢乱蹬,抗议他阿玛的抹黑。 康熙就喜欢儿子兇巴巴又敌不过的炸毛样子,逗了好一会儿,直到赫舍里轻咳一声,才满脸不舍地放下胤礽。 两个小肉糰子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出去。 赫舍里无奈一笑,打趣道:「万岁把两个小的吓跑了,可是要关起门来,说什么吓唬臣妾的话了?」 康熙清了清嗓子,心道还是皇后懂自己。 他先抛出个好消息:「今儿个早朝急报,王辅臣亲往图海大营,剃头归降了,关陇地区正陆续投诚,西北大胜了!」 听到这个,赫舍里是真心实意为大清高兴。 谁知康熙又开口:「如今局势日渐稳定,朕琢磨着将大阿哥接回宫来,给保成做个伴。等日后他继承大统,便能有可信的兄弟帮衬。」 第4章 唱戏 这不是皇上第一次提及立储之事了。 去年,胤礽刚满两岁的时候,康熙也曾试探着说起,被赫舍里毫不犹疑地劝住了。 前世能立储,是因为她这个额娘去得早,皇上亲自将胤礽接到了干清宫抚养,为了笼络天下汉人,必会真心实意扶着一手养大的孩子。 今时今日,境遇到底不同。 赫舍里足够小心,不愿给帝王留下猜疑的种子,更不愿意胤礽小小年纪就站在老满洲的对立面,被架在火上烤。 等来日成人之后,若是真有这份心,她自会留一手帮扶。 这也是赫舍里早早就开始笼络马佳氏的原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这些念头转瞬被她压下去,福身肃着脸望向康熙:「臣妾身处后宫,本不该妄议立储之事,只是皇上还这样年轻,龙体康健,何必急于一时。臣妾恳请皇上三思,且等皇子们都长大之后再议人选。」 「至于大阿哥,本就是皇上的长子,接回宫中抚养是应当的。」 康熙坐在榻边,似笑非笑地瞧了赫舍里一阵,而后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来:「舒舒快起来。朕不过与你关起门来说说罢了,怎就这般严肃。朕只盼着保成长大成人,好为国分忧呢。」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没有换太子的打算。 他牵着赫舍里分坐炕几两侧,又开口道:「大阿哥回宫,朕打算给安顿到干东五所,乌拉那拉氏如今到底只是个庶妃,没法多看顾,还要劳你留心照拂一二。」 赫舍里点头应承下来。 她倒是不担心胤禔会送来景仁宫抚养。纵观各朝,长子与嫡子都有天然的政/治立场对立,一向是帝王牵制储君的好棋子。 因此,皇上才不会将大阿哥交给她养呢。 两人又说起阿哥读书的事儿来。 康熙斟酌着道:「大阿哥今年五岁,过了年就该选好伴读和哈哈珠子,去尚书房开蒙了。保成生来早慧,是块读书的料,按朕的意思,明年就跟着保清一道去旁听,能学多少不强求,只是别浪费了好天分。」 赫舍里氏诧异地看向帝王:「明年?保成可还不满四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觉都睡不饱就得被揪起来去读书;小孩子的指头又软,按着万岁爷一天百张大字的要求,没两日手就该写坏了。」 康熙讪讪摸了摸鼻子:「哪儿就那般娇气了,朕当年……」 还不是被玛嬷逼着学出来了。 康熙没接着说下去,是因为看到了槅扇边偷偷摸摸的胤礽。 小傢伙蹲成一团,怀里抱着狗,似乎被他额娘口中的「读书」给吓到了,正惊恐地望着赫舍里,用眼神求救。 只可惜,皇后侧着身没留意,反叫康熙瞧了个清楚。 康熙笑吟吟欣赏着嫡子的表情,等孩子急得不行了,冲着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狗崽子眼神,这才开口道:「罢了,舒舒要做慈母,那朕就陪着多做两年慈父。」 闻言,惊恐的胤礽先长长「唿」了一声。 赫舍里这才发现儿子藏在那听墙角,笑道:「原来皇上早就发现了,故意拿保成逗乐子,反倒骗了臣妾。」 胤礽也趁机跑过去,跟他额娘统一战线声讨起来,还偷偷腾出手去挠汗阿玛的痒痒。 康熙终是忍不住,放下帝王的架子,和儿子闹作一团。 灯摇珠影,浮光满禁城。 康熙在景仁宫宿了一夜,精神头恢復的不错,早起上朝前,还有心思去掐一掐胤礽的小肉脸。时辰还早,外头天都没亮,小傢伙迷迷瞪瞪眼睛划拉开一条缝,见是汗阿玛捣乱,又翻个身睡过去,只留下撅起的屁股表达不满。 康熙好气又好笑:「臭小子,昨夜也不知是谁,哭着嚷着要跟朕和皇后睡。」 保成周岁之后,便没怎么同他们睡过了。当阿玛的一时有些怀念,索性应下来,谁知一觉醒来反被嫌弃了。康熙觉着甚是新鲜,满含爱怜地拍了一巴掌胤礽的屁股蛋,再与赫舍里道一声,转身带上朝冠出门去。 顾问行正立在外头候着,瞧见帝王躬身笑道:「人间灯火暖,看来万岁的不眠之症有所缓解了。」 康熙乐呵呵点了点他:「还是顾太监懂朕。」 梁九功跟在最后头,匪夷所思地瞄一眼顾问行,觉得自个儿是学不来这文绉绉的话式了。 * 今年入夏早,宫中比起往年燥热不少。 内务府赶着时间,将干东五所拾掇出一间院子后,就请大阿哥胤禔回了宫。等到下旬,内大臣佟国维之女又该入宫了,这可是皇上的母家表妹,一应口分仪制都按妃位预备,自然也是马虎不得的。 奴才们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一人掰成八瓣儿用。 胤礽被赫舍里皇后看管着,不许他在这时候凑热闹。 小傢伙也不生气,离了造办处,他还能去寻明德公公。季明德进宫净身前,在家是跟着祖父做木活儿的,那两把刷子虽不精细,打个鞦韆却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景仁宫又随着阿哥忙活起来。有胆大的小太监踩了梯子,往正殿前廊的横樑上打一副吊环,吊环上拴好结实的麻绳,底下就是鞦韆架。 胤礽特意要了能容两三人的位置,这会儿和小豆子、小甜瓜并排坐在上头,季明德在身后轻轻一推,三小只就兴奋地叫唤起来。 赫舍里坐在暖阁里头,听见窗外的热闹,笑着摇头道:「他们就惯着阿哥吧,赶明儿他若要个能飞的船,看季明德怎么交差。」 逢春闻言止不住笑起来。 承祜阿哥夭折之后,娘娘就一蹶不振生了场重病,如今是因着二阿哥,才慢慢有了几分鲜活气儿。 无论如何,阿哥绝不能再出事了。 主僕二人说着闲话,梁九功从外头上气不接下地赶来。 赫舍里忙叫逢春去倒了杯凉茶,给润润嗓子,随即试探着问:「这大热的天儿,何必你亲自跑一趟,皇上可是有什么急事吩咐?」 梁九功喘过气来,道:「娘娘快去瞧瞧吧,大阿哥今日忽然挑食起来,不仅没用膳,还将碗碟全都打翻了。万岁爷一向爱惜粮食,听说此事后发了火,如今正在干清宫罚阿哥手板子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赫舍里蹙了眉头。 今日大阿哥的膳食是景仁宫送去的,只因胤礽爱吃的蛋黄肉粽刚出锅,想着分享给哥哥。 她索性问梁九功:「乌拉那拉氏知道吗?」 「小福晋前几日倒是常去阿哥所探望,今儿个却没见着人,想来还不知晓此事。」 赫舍里心中冷笑,起身道:「本宫知晓了,这便过去瞧瞧,还劳烦公公跑一趟延禧宫,请那拉小福晋也去看一眼,许是大阿哥想额娘了才没胃口呢。」 梁九功脑筋转得快,知道里头怕是透着猫腻,连忙弓身道:「娘娘折煞奴才了,不过是上隔壁传个话,奴才这便去。」 这事儿赫舍里其实不想管。 见识过前世的胤禔夺嫡,她很难再以平常心待之。只是皇上才吩咐她照看阿哥,这时候不闻不问,反而落了下乘。 赫舍里理平心绪,抚了抚衣襟道:「走吧逢春,且随本宫去瞧瞧,那拉氏唱的这是哪出戏。」 才出正殿,早有准备的胤礽便从鞦韆上头蹦跶下来,扑进赫舍里怀中撒娇:「额凉,我也要去。」 「有保成在,没人敢欺唬额凉!」 赫舍里一怔,反被儿子逗乐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这事儿,她索性牵起胤礽的小肉手,笑着应声:「好,额娘就带你这个小皮猴过去,兴许还能跟着唱两句呢。」 毕竟,弟弟对哥哥的一腔友爱之心,总不好白白被糟践了。 …… 干清宫内,气氛异常低迷。 大阿哥已经挨过五下手板,跪在地上小半个时辰了,却只梗着脑袋,不肯向万岁爷说明白为何要砸了碗碟。 宫人们大气不敢出,只盼着皇后娘娘早些过来。 赫舍里牵着胤礽进来时,就瞧见康熙坐在宝座前的一张黑脸。她捏了捏儿子的手心,示意他上去哄哄汗阿玛。 胤礽可擅长干这活了。 小傢伙迈开步子奔过去,先使劲儿撑着胳膊,将下巴拄在御案边,萌乎乎地望着他汗阿玛,等康熙脸色缓和下来,他就笑着扑进怀中,又是捏腿又是捶肩的,活脱脱一个小狗腿儿。 康熙绷不住,终于笑了一嗓子:「梁九功成日里钻营,原来竟是跟着你学的。」 气喘吁吁刚回来的梁公公:「……」 胤礽没听懂阿玛的暗讽,只摇着他的手臂道:「汗阿玛不生气了吧?乌库妈妈说过,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康熙拍他脑壳:「又哄朕呢。太皇太后一手带大朕,怎么没跟朕说过这话。」 胤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干清宫里头松快不少。 被这么一闹腾,康熙确实不气了。赫舍里趁热打铁,上前笑道:「好了好了,既然万岁气消了,也别让大阿哥跪着了,孩子毕竟还小,有什么错处慢慢教便是。」 康熙冷哼一声:「今日要不是看在皇后和保成的份上,朕定要叫这逆子跪到底。」 这话听着凶,实则是在递台阶。 谁知大阿哥却忽然嘟囔:「谁稀罕他们假惺惺。」 凭什么他就能待在宫里,日日缠着汗阿玛,而自己就要被送去噶禄家,跟额娘分开! 康熙登时震怒,抄起御案上的砚台,砸在了胤禔右前方的落地罩上,摔成粉碎。帝王沉着声:「谁教你说这样的话,是阿哥所伺候的人,还是你额娘?」 胤禔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如今是在皇宫,而不是噶禄家作威作福。于是颤抖着缩成一团,又不肯吭气了。 赫舍里心下瞭然,吩咐梁九功拾了那些砚台碎片,才温柔笑着道:「这事原是怪我,前几日忙着核验阿哥所的白册,没顾得及照看大阿哥的饮食,还多亏了那拉小福晋日日跑去送吃食。不过,今个儿一早送去的蛋黄肉粽,可是保成特意留出来的,大阿哥可还喜欢?」 第5章 用毒 软刀子磨人,最是无形。 赫舍里笑意盈盈问完,大阿哥却支吾着不回话,康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帝王怒极反笑,不顾地上跪着的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斥道:「你回宫五日,你额娘日日去送吃食,从来乖巧;今日你皇额娘不过送了一次早膳,还是保成惦念你特意所留,你便将这些心意如此糟践吗?」 康熙失望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已经没兴趣再问原因。 左不过就是那拉氏这个亲额娘心思不正,背后撺掇是非,教坏了孩子。 康熙面带冷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御案,想着该如何处置此事。梁九功从外间进来,垂首道:「万岁爷,那拉小福晋过来了。」 来得正好,康熙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招手便叫梁九功放人进来。 乌拉那拉氏今日特意着了一身淡色旗装,鬓间未饰钗环,进了门便跪在儿子身边求饶:「皇上,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今日身子不适,一时忘了差人给保清送早膳,这孩子定是饿坏了才会闹脾气,恳请皇上、皇后娘娘宽恕。」 赫舍里候了半晌,就等来那拉氏这么一出泼脏水的戏,不由失了兴致,淡淡回敬一句:「你也说了,此事是你有错在先,本宫也是爱莫能助啊。」 康熙少见皇后这般呛人,知道这是被气着了,愈发沉下脸:「皇后说的极是。大阿哥有干东五所的人伺候,又有中宫看顾,岂会饿着肚子。轮得到你日日过去扎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那拉氏语无伦次:「妾身只是……只是太想念保清了。」 「到底是想儿子,还是藉机煽风点火,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康熙抬眸,瞧一眼吓到花容失色的那拉氏,忽而嘆息一声,「你已为人母,却还如此德行,朕如何能放心将保清交给你抚养?」 听到这话,乌拉那拉氏的脸瞬间惨白,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原本一声不吭的大阿哥也跟着慌乱起来,埋在他额娘怀里小声啜泣。 康熙看得心烦,招唿道:「顾太监,传朕口谕,那拉氏禁足延禧宫三个月,为太皇太后抄经祈福。大阿哥教养不当,请慈宁宫的程嬷嬷来重新教习一遍,没什么事儿,就别叫他往延禧宫跑了。」 顾问行领了旨,垂手立在那拉氏身侧,示意她起身。那拉氏虽不聪慧,却是个会看皇上脸色的,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阿哥被强行扯开,靠在嬷嬷怀中哭得伤心,很快也被抱回了阿哥所。 胤礽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偷偷扯着赫舍里的袖子,直到额娘牵住他的小手,这才安心下来。 这件事宛若夏日的阵雨,来去迅勐。 也难以留下什么痕迹。 赫舍里早就料到那拉氏不会轻易被发落,因而也没什么情绪。那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看皇上的意思,明年大封,嫔位里头还是会有她的名字。 母凭子贵,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呢。 赫舍里再没什么心思哄康熙高兴了,索性寻个由头,留下胤礽在干清宫,自个儿先回景仁宫去。 等她走得远了,胤礽才歪着小脑袋问:「阿玛,是保成做错什么了吗?额凉好像不开心了。」 康熙神色复杂,摸了摸嫡子的脑袋,摇头嘆道:「保成很好,有好东西还不忘分给兄长。是汗阿玛不好,惹你额娘难过了。」 * 那拉氏禁足延禧宫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只是干清宫侍奉的奴才一向嘴巴紧得很,打探不出缘由,各宫小主便只得作罢。 延禧宫。 翠珠拎着漆木膳盒从外头回来,挥退两个小宫女,转身进了西配殿。 乌拉那拉氏见人回来,连忙起身问:「怎么样?哥哥怎么说?」 翠珠一边将今日的午膳摆上桌,一边压低声音道:「格格,明珠大人递了话,说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想抚育大阿哥,就得先把人送到狼窝里。也好叫皇上知道,孩子在亲额娘身边才是最好的。」 翠珠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只药瓶,表情变得有些忐忑。 「这里头一瓶是大黄粉,一瓶是芒硝。大黄清热泻火,过量会引起头晕腹泻,芒硝咸寒攻下,过量则会皮肤瘙痒。大人要格格选一个,等大阿哥在景仁宫的时候用了……」 给出这主意的人,正是纳兰明珠。 论起来,明珠祖上是叶赫部贝勒,与乌拉那拉氏实在算不得什么兄妹。只不过他这几年与索额图在前朝互相倾轧,各树党羽。索额图是胤礽这个嫡子的母家,明珠便顺势将手伸到了长子这头。 乌拉那拉氏对着药瓶怔了一会儿,便又掉起眼泪来。保清这孩子命不好,先被送出宫养着,如今想要回到额娘身边,还得用这种法子遭不少罪。 哭过一场,那拉氏心中舒坦不少,吩咐翠珠:「明儿个你就派人去给桂嬷嬷传话,叫她哄着阿哥暂且忍几日,这期间多多亲近景仁宫,寻着机会,就把药下在阿哥的吃食里头。」 「记得,两瓶药都得用上。」 翠珠惊诧地瞧了那拉氏一眼,连忙又垂下头,低声应是。 * 没过两天,胤禔果真就混到了景仁宫里。 主要是胤礽这孩子不记仇,性子又好,无论宫里的小太监还是亲哥哥,他都能笑嘻嘻玩到一块儿去。知道胤禔被汗阿玛才教训过,小傢伙心一软,就将人带回来了。 赫舍里听人回禀此事之后,倒也不拦着。 这么多眼睛看着,大阿哥不得见生母,来亲近她,她总得有个皇额娘的姿态。 见夏槐一副严防死守,恨不得将阿哥揣进兜里的样子,赫舍里无奈笑道:「你们就是十几双眼睛都长在他身上,也难免有打盹的时候,防是防不住的。所幸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若叫阿哥跌上一跤认清楚人心隔肚皮,反倒是件好事。」 赫舍里说完,就吩咐小厨房给两个孩子准备一模一样的茶点。 点心是钱公公在窑口里新烤的牛乳面包,上头挤一点乳白色的鲜奶油,再给配上小份的酸奶水果杯,也算是满宫里的独一份儿了。 两个阿哥并排坐着,小勺抡得欢快,赫舍里就靠在他们旁边看着。胤禔身边的桂嬷嬷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得眼瞧着阿哥吃完了面包,又舔干净酸奶,随后跟二阿哥一道打了个饱嗝。 就这么耐着性子,混了三五日的茶点之后,桂嬷嬷终于抓到了可趁之机—— 长春宫那位怀着龙胎的马佳小福晋来请安了。 马佳氏如今已经满了三个月身孕,太医瞧过一切安好,这才趁着天气凉爽,带女儿伊哈娜来景仁宫与皇后娘娘说说话。 赫舍里见了她们,倒是露出几分欢喜:「本宫早就猜到,妹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好在今日还记得带着二公主一道来,孩子们聚在一处也不会乏闷。」 马佳氏笑着上前亲近道:「听说娘娘宫里的茶点新奇得很,连御茶房都没有这样的手艺,妾身如今贪嘴,免不得要上门向娘娘讨个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赫舍里被这俏皮话逗得一笑,吩咐夏槐去招唿钱公公,多传两个人的茶点。 今日小厨房准备的依然是酸奶杯,只将牛乳面包撤了,改为刚出炉的香葱肉松包和红豆沙包。一甜一咸,小小一个,倒是不占脾胃。 赫舍里与马佳氏相携坐在西间窗下,靠着软垫,身子也能舒服一些; 孩子们在屋里头坐不住,一手面包一手酸奶碗的,唿啦啦都跑去前廊打鞦韆玩儿了。 景仁宫里头欢声笑语,热闹起来,正是奴才们都松懈的时候。 桂嬷嬷一直近身跟着大阿哥,这会儿找准机会,趁着阿哥的注意力都在鞦韆架上,连忙背过身子,将药一股脑儿都洒在了面包上。 红豆沙的馅儿半露在外头,稍一捏合,就盖住了药粉。 她若无其事地将盘子递给胤禔,退后几步,只等着阿哥吃下去,好第一时间去跟皇上求救。谁知道,他们这位爷先吃了咸的面包,眼前一亮,非要用手里掺了药的豆沙包换二公主剩下那块肉松的。 伊哈娜性子活泼,是个有主意的,倒是不好揉捏。只不过她打小就爱吃甜,略一思索,也就答应下来。 胤礽是不折不扣的甜咸党,对哥哥姐姐互换的行为十分不解,抱着自己的小面包啃得可香了。 于是,这场交易无人阻拦,桂嬷嬷也不好暴露,只能眼睁睁看着伊哈娜将那枚豆沙包都吃下去了。 这药用量多少,本就是按着胤禔的身子板算好的。伊哈娜到底是个姑娘,又比胤禔小一岁,吃下去没多久就晕头转向,腹痛难忍,紧跟着手臂上还冒出一些小红疹,痒得她直想抓。 伊哈娜的样子不对劲,吓得两个阿哥从鞦韆上跳下来。胤礽反应快,连忙奔到殿内,给他额娘报信儿去。 「额凉,额凉,二姐姐中毒了!」 小傢伙倒是一语成谶。 赫舍里久病成医,略懂一些药理,自然也就看得出公主这是用药中毒。很快,伊哈娜就被轻轻抱到了暖阁炕上。怕她挠伤了自己,特意留了个宫女按着手。 马佳氏见到唯一的女儿这幅样子,吓得直要往地上跪:「娘娘,请您救救伊哈娜,她才四岁,妾身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赫舍里听不得这话,连忙将人按着坐下,安抚几句,转头冷静吩咐众人:「季明德,拿着本宫的牌子去太医院,请擅长小方脉的太医过来;顺道再把看小福晋这一胎的邓太医也寻来,请个平安脉。」 「夏槐,你跑快些,去请皇上来一趟。」 「逢春,带人将景仁宫守住,连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今日在这院里的奴才,不管是跟着哪位主子来的,都给本宫留下。等万岁爷到了,再好好彻查谋害皇嗣一事。」 第6章 佟家 懋勤殿内。 康熙听说景仁宫出了事,当即抛下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明珠和索额图,匆匆赶过去。 明珠站得近,隐约听到顾问行提起「下毒」二字,又见皇上脸色不是很好,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他顾不得再搭理索额图的言语讽刺,甩袖离去,打算寻人给延禧宫传个话。 若此事败露,大阿哥必须顶上去,才能保得住他额娘。 宫里头救命的事儿,总是御医来得快一些。 二公主是用药过量中毒,症状才发就及时医治,也算有惊无险。只不过小姑娘到底年幼,余毒一时半刻排不干净,且得慢慢调养数月。马佳氏今日也动了胎气,邓太医针灸之后,又开了安胎的汤药,嘱咐她万不可再有大的情绪起伏。 母女俩这会儿都歇在暖阁里,康熙一进来,就瞧见伊哈娜血色全无的小脸儿。 这是最得他疼爱的女儿,因着本朝公主多要送去抚蒙,平日里康熙待伊哈娜就会更宽和一些,只希望能叫她松快两年。 如今,那个活泼烂漫的小公主煞白着脸躺着,还发了一身的红疹子,康熙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 赫舍里皇后总算等到帝王,却没急着上前诉苦,只立在槅扇边盈盈相望片刻,就要福身行拜礼。 康熙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拦住:「让你受累,是朕来晚了。」 他握着赫舍里的手,只觉十分冰凉,忙捂着带人进去落座:「马佳氏和二公主用了药,身边又有太医看顾,朕瞧着暂且稳住了。你们呢,太医可曾请过脉?」 「皇上安心,大阿哥和保成都好好呆在后殿呢,臣妾也无大碍。」赫舍里氏顿了顿,主动提道,「方才伊哈娜病倒的太快,臣妾没来得及细问,只是听阿哥和奴才们提起,她是刚吃完景仁宫的茶点,就有了中毒的症状。」 康熙扬眉,顺着窗望出去:「是小厨房弄的?」 赫舍里点点头:「都是晌午新做的,一锅烤出来,臣妾和马佳小福晋、两个阿哥都吃了,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听保成说,大阿哥爱吃咸的,特意用自个儿的豆沙包换了二公主的肉松包。」 或许,问题就出在这一交换上呢? 康熙很快就领会到赫舍里的意思,抬了抬手,招唿梁九功:「去查查,今日在景仁宫,接触过大阿哥饮食的都有谁。」 赫舍里其实已经查到了桂嬷嬷,不过这会儿没吭声。这事得让皇上经手核证,往后才不会被人翻旧帐、泼脏水。 没多久,梁九功从院里进来,回禀道:「万岁爷,大阿哥近日常来景仁宫,身边都只带着一个桂嬷嬷。今儿个阿哥的饮食也只有景仁宫小厨房的钱公公、夏槐姑娘、和这位桂嬷嬷碰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康熙对景仁宫的奴才倒是一点不起疑,挥手就让梁九功带人去审问桂嬷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桂嬷嬷哪里会不知道利害,可她万万不敢出卖乌拉那拉氏。那拉氏出身内务府正黄旗包衣,阿玛索尔和虽只是个五品郎中,但要拿捏一个老媪,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才断奶的孙子,桂嬷嬷将心一横,跪在帝后二人面前磕破了脑袋,将下毒之事全都一人扛了。 赫舍里氏对这番认罪是一个字儿也不信。 今日揪出桂嬷嬷,她就明白过来,乌拉那拉氏到底在盘算什么。只是没想到,那拉氏如此狠心,竟捨得对亲生儿子下毒手。 赫舍里垂落眸子,摇摇头道:「一个伺候阿哥的清语(满语)妈妈里,忽然毫无缘由出手毒害皇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阿哥若有个闪失,你、连同宫外的家人,焉能有个好呢?本宫相信,你不该是这般蠢笨的人。」 这话是提醒,同样也是威胁。 桂嬷嬷慌得一脑门都是汗,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殿外头。 两个阿哥担心伊哈娜,在后殿坐不住,索性就藏在西窗下偷听长辈们说话。胤礽年纪还小,心思又澄澈,听不大懂赫舍里的话,一心只以为桂嬷嬷是坏人。而大阿哥却借着先前的许多端倪,猜到了真相。 原来,是额娘要给他下毒。 胤禔面色发白,不明白额娘为什么这么对自己,而皇后娘娘对弟弟却是满满的宠爱。他忍不住抬起眼,带着恶意去打量胤礽。 小胤礽眨巴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去牵胤禔:「大哥,别怕,是桂嬷嬷坏,二姐姐不会怪你的。」 胤禔冷哼一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甩袖挥开胤礽的小手,直奔前殿内,跌跌撞撞跪在康熙脚下:「汗阿玛,儿臣有话要说。」 康熙正闭目压着火气,闻言睁开眼,锐利的眼神扫视过长子:「说。」 「儿臣很羡慕二弟,能日日与皇额娘作伴,又时常在汗阿玛跟前尽孝。儿臣这些日子有跟着程嬷嬷好好学习宫规,只是因为太想额娘了,觉得生病了便能见到额娘一面,才会一时煳涂,反而害了伊哈娜,还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看着长子一脸紧张地编瞎话,话里漏洞百出,心中又气又好笑。他沉着脸问:「你是要为个毒妇欺瞒于朕,好替她开脱罪名吗?」 这一声毒妇,不知说的是桂嬷嬷,还是那拉氏。 大阿哥颤着声,嗓音里带上哭腔:「汗阿玛,儿臣……不能没有额娘啊。」 这句话一出,赫舍里便知道,那拉氏不会被牵扯进这桩下毒案了。果不其然,康熙闭目深深嘆了口气,权衡半晌,便将此事定性为「刁奴欺主」,下令杖毙桂嬷嬷。 很快,桂嬷嬷被两个御前侍卫带下去。杖刑血腥气过重,得将人移交到尚方院(慎刑司),桂嬷嬷被拖出去前,嚷着求着大阿哥护佑她的家人。胤禔直愣愣跪在地上,甚至没敢回头瞧一眼。 这件事处置得雷霆迅勐,桂嬷嬷进慎刑司当夜便没了气,康熙在干清宫得了消息,也没再提起要惩治桂嬷嬷家里人,反而差顾问行往延禧宫送了一碗过量的大黄芒硝汤药,亲自盯着那拉氏喝光了。 康熙不准那拉氏寻医,叫她受了两三日的痛,这才招太医过去给她慢慢地治,延禧宫也被暂且封了宫。 到此,下毒之事便算是翻篇儿了。 马佳氏这头却翻不了篇。 伊哈娜一场病伤了脾胃,身子骨也因芒硝落下寒气,且得仔细调养几年呢。马佳氏自个儿更是忽然孕吐起来,要知道,她生前头几个孩子时,一两个月就没这反应了。 赫舍里听逢春提起此事,教胤礽认字的手慢下来。 她将字帖暂且放在一边,捏捏儿子的脸蛋想了想,吩咐道:「小福晋这一胎只怕是爱吃酸的,却不敢明示。上回保成弄的杏子酱不错,拌上鸡肉、时蔬最是开胃解腻。去叫小厨房做好了,给长春宫送过去。」 逢春应一声,才要退下,赫舍里又笑着添了句:「记得帮本宫叮咛她,杏儿大热,适量用一些不打紧,有着身孕不可多吃。只是可惜,本宫这回没能揪出幕后歹毒之人,叫她们娘俩凭白受罪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正烈,长春宫内,马佳氏苦夏吐了好几回,实在没什么胃口用膳。 逢春带了一应赏赐和膳食进来,拦着马佳氏起身,笑道:「娘娘听说您吃不下,叫小厨房弄了些酸辣开胃的吃食,都是二阿哥先前琢磨出来的,娘娘用着好,想请小福晋也试试。」 马佳氏感恩戴德,接了赐菜,便要宫女摆上桌,似乎急着证明对景仁宫的一腔诚意。 逢春看在眼里,忙将赫舍里的叮咛原封不动转告了。 此前,马佳氏心中就曾怀疑延禧宫,而今终于确认了,攥紧帕子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还请姑姑回禀娘娘,有些人今日造了孽,来日总是要偿还的。」 逢春笑着半福了身:「小主是个明白人,奴婢便回去交差了。」 * 天儿刚热起来,景仁宫就用上冰鉴了。眼瞅着到了六月末,赫舍里御下有方,奴才们住的配房里头也能放上一盆子冰。 季明德刚从外头忙回来,瞧见坐在炕沿边的仁喜,兜头问:「今儿个你不上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仁喜点点头,起身伺候师父洗漱。 他从前是提膳太监,景仁宫辟了小厨房以后闲下来,便被派去跟其他几个小太监轮着在廊下上夜值守。 娘娘和阿哥待他们极好,仁喜很乐意做这些。 季明德擦洗完毕,坐上炕长出一口气,道:「早些睡吧,这些日子延禧宫那位没个动静,为抚养大阿哥的事,各宫小主四处钻营,净给娘娘添乱。明日佟家那位格格又要入宫,按规矩得来景仁宫请安,且有的忙呢。」 提起延禧宫,仁喜便对乌拉那拉氏有一肚子不满,唾了一嘴骂道:「这祸害留着,迟早还要折腾。要我说,咱们阿哥才该是长子呢……」 季明德一巴掌拍上仁喜的后脑勺,低声训道:「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呢!娘娘当初给咱们赐名仁、德,特意嘱咐过要『行正、目正、心正』。你这歪脑筋趁早连根拔了,想都别想,免得给娘娘和阿哥惹了是非!」 骂完徒弟,季明德翻个身睡了。仁喜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也蹑手蹑脚赶紧躺下。 七月,天亮的更早了。 景仁宫上下早早洒扫妥当,等赫舍里和胤礽醒来用过早膳,慈宁宫太皇太后派人来了。 苏麻喇姑已经年逾半百,是陪了老祖宗大半辈子的人,亲自走这一趟,倒闹得赫舍里心中有些不安。她起身迎上前,笑道:「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夏槐,快赐座。」 「娘娘不必担忧,奴婢入了夏不爱动弹,今儿个是被老祖宗赶出来走动走动的。」苏麻喇姑端坐在绣凳上,又道,「今日是佟格格进宫,老祖宗念着多年不见,将人叫去坐坐,没成想,一聊起来却误了来景仁宫的时辰。」 这便是在替佟佳氏开脱了。 赫舍里笑道:「佟佳妹妹是皇上的表妹,自然与本宫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必讲这些个虚礼,哪儿就值当嬷嬷亲跑一趟。」 苏麻喇姑便笑着点点头:「老祖宗说的没错,皇后娘娘果然最是通情达意。今日来还有一桩事,想要问问娘娘的意思。」 「嬷嬷请讲。」 「延禧宫那拉氏缠绵病榻,无暇看顾大阿哥,娘娘您又分身乏术,老祖宗的意思是,将大阿哥先养在佟格格宫里,好好教导几年。」 第7章 偏心 太皇太后的意思,也便是皇上的意思了。 按这皇家祖孙俩的行事风格,必然是早就商议过大阿哥的抚养人,等定的差不多了,才走个过场来询问她一声。 赫舍里淡然一笑:「嬷嬷来之前,佟格格可答应此事了?」 苏麻喇姑避重就轻,答道:「娘娘说笑了,大阿哥是皇长子,妃嫔抚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哦,懂了,也没跟佟佳氏知会。 赫舍里心中好笑,看着茶碗上青花加彩的花鸟纹,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女人就好比瓷器上的青花纹,瞧着花繁叶茂、富贵绵长的。 实则都是困于方寸罢了。 好在,前世的大佟佳氏倒确是个难得的好品性。她曾抚养过的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无一不对其怀念的,可见未曾薄待过皇子们。 大阿哥若交过去,比跟着那拉氏走偏了路好。 赫舍里心思一定,笑容里便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佟格格若能抚育大阿哥,那可真真儿是解了燃眉之急呢。嬷嬷都不知道,后宫的妹妹们为着大阿哥费了不少心思,实在叫本宫头疼得紧。」 苏麻喇姑幽居深宫数十年,见过许多花儿一般的女子日渐凋零,而皇后娘娘却相反,眼神变得越发清亮,透着无法熄灭的神采。 她忍不住望向盘腿坐在额娘身边的胤礽,母子俩正互相倚靠着。 这约莫就是皇后的光吧。 苏麻喇姑起身一福,道:「人都说为母则刚,娘娘有了二阿哥后,变化着实喜人,奴婢这便回慈宁宫去禀告,老祖宗那儿也就放心了。」 等逢春将人好生送出去后,正殿里头便又开起了小会。 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夏槐:「主子,佟佳氏若真抚养大阿哥,明年大封岂不是还要爬得更高……」 赫舍里弯唇:「左右万岁已经定下一位贵妃,难道还怕再多一个吗?随他们去吧,只是大阿哥那样念着生母,佟佳氏若应了,可就接下个烫手山芋。太皇太后这一手,是用着佟家,又防着佟家呢。」 夏槐听得咋舌,不由感嘆:「不愧是一手养大万岁爷的老祖宗。」 胤礽这会子四仰八叉倒在炕桌边,抓一把炒香的南瓜子,听她们聊天听得津津有味。小傢伙对慈宁宫了解不深,只知道乌库玛嬷可好了,是个会讲有趣故事的小老太太。至于佟格格,那是谁? 他一骨碌爬起来,扯着赫舍里的袖子急忙问:「额凉,大哥是要有新额凉了吗?」 赫舍里默了默,将另一只手上的护甲也摘了,揉着胤礽的脑袋温柔解释:「别担心,只是大阿哥的额娘生病了,没法子照看他,你汗阿玛和乌库玛嬷就多给他寻个额娘。两个额娘一起疼爱他,不好吗?」 胤礽惊恐地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兜头钻进赫舍里怀中。 「不好!保成只要自己的额凉。」 赫舍里听这话鼻子发酸,连忙侧过头平復一下,将眼泪收回去,这才郑重地捧着胤礽的小脸,温和与他对视:「你瞧,额娘好好在这呢,保成不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小傢伙心思简单,听着承诺安心下来,又钻进赫舍里怀中蹭了蹭脑袋,就准备继续嗑瓜子。 夏槐「吭哧」一声逗笑了:「咱们阿哥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真是个孩子呢。」 胤礽最不喜欢被人叫小孩子了,扁着嘴向夏槐发出抗议,声音反倒把后头正睡觉的小甜瓜惊醒了。狗崽子近来长大了不少,一熘烟跑进来,前腿就能搭在炕边,使劲用嘴筒子去顶胤礽的小身板。 「汪汪,嗷呜呜——」 这是以为他受欺负了。 胤礽再顾不上跟夏槐叫板,叉着腰指挥狗:「甜瓜,坐下!」 小甜瓜才不听指令呢,摇着尾巴,后退两步奋力一跃,挂在了炕沿上,两条后腿还在空中扑稜稜乱蹬。 殿内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逢春是里头唯一心善的,还记得将狗给抱下来。小甜瓜丢了面子,一落地就装出很忙的样子,「嗷呜呜」叫唤着跑出去了。 殿外,康熙负手立在廊下东窗边,面上也不自觉挂着笑,见半大的狗崽子发现了自个儿,竖起食指示意它噤声,似乎不忍打扰这一刻的温馨欢快。 小甜瓜疑惑地摇了摇尾巴,跑去前院扑蝴蝶玩了。 康熙隔着窗再看一眼殿内,满身的孤寂感都被沖了个烟消云散,这才转身下了月台,带着一行人离去。 梁九功蹑手蹑脚坠在后头,等出了景仁门,才问:「万岁,您怎么不进去啊?」 好心情的年轻帝王翻了他一眼,又踹他屁股一脚:「朕怎么就留了你这么个蠢材。」大阿哥的事儿本就瞒着皇后,这时候进去了,岂不是惹得她不畅快。 梁九功捂着屁股,倒是一心为主:「哎呦,万岁别硌着脚。」 康熙似乎就喜欢这狗腿劲儿,点了点他吩咐道:「少贫,去跑一趟慈宁宫,告诉苏麻喇姑朕明日带着保成过去,陪玛嬷用晚膳。」 * 次日午后,康熙早早批阅过紧要的摺子,等梁九功将睡得迷迷煳煳的胤礽接来,便一道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今年六十有四,精神很好,一头乌髮里没见着几根白的。她还是习惯梳着老满人的盘发包头,未饰簪钗,手上攥一串蜜蜡一百零八子数珠。 瞧见胤礽,老祖宗乐得放下串珠,张开双手道:「这小馋嘴的又来了,苏茉儿,快给阿哥上奶茶。」 苏麻喇姑笑着应一声:「茶房按着阿哥的口味改了配料,如今连老祖宗都爱喝呢。」 康熙走在最后进来,就瞧见胤礽已经钻进老祖宗怀里,享受剥好的核桃仁了。 帝王忍不住酸熘熘道:「保成一来,玛嬷眼里都没有孙儿了。」 太皇太后被逗笑了,塞两个没剥开的核桃给康熙:「多大的人了,还成日跟自个儿儿子争风吃醋。」 胤礽也跟着点头,鹦鹉学舌道:「就是,阿玛羞羞!」 康熙挑眉,抬手敲了敲这小兔崽子的脑壳,胤礽连忙委屈抱头,看向老祖宗。于是,堂堂帝王又挨了他玛嬷一敲。 等苏麻喇姑端了奶茶进来,胤礽便一熘烟滑下炕,爬上黄花梨圈椅,专心倚在桌边喝起来。 太皇太后眼神追着小傢伙,重新拾起炕桌上的串珠,轻声问:「你今日特意带保成来,又想趁着老婆子心软,办成什么事啊?」 康熙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玛嬷。」 这话惹得老祖宗哼笑一声,抬眼示意:「说吧。」 「玛嬷当知道,保成是朕最看重的嫡子,亦是朕心中唯一的储君人选。」康熙不畏太皇太后突然锐利的鹰眼,坦然道,「大阿哥有了佟佳氏这般有助益的额娘,背后又站着明珠,前朝定然会有倒戈的墙头草。若日后储君势弱,恐怕难以平衡,朕必须给保成远高于其他皇子的地位。」 太皇太后捻动手里的数珠,似乎被后头几句话说动了,平静问:「皇帝要如何给?」 康熙答:「哈哈珠子和伴读要尽早选,不选最好,只选合适的。还有侍卫,也得早些留意起来。」 「今年殿试,明珠的儿子纳兰成德考中了二甲第七名。朕特意瞧过他的文章诗词,倒与他阿玛完全不同,是个……有情之人。朕打算叫他先在御前当差,等保成入尚书房读书,有了自己的住处,就给调过去。」 太皇太后也听说过纳兰家的小子,文武双全,是个可用之人。更重要的是,将他给了胤礽,正好限制住大阿哥身后的明珠。 到时,不知明珠该有多憋屈。 老祖宗忍不住一笑,又打量着皇帝:「你是还想给保成建一座新宫?」 若非如此,纳兰成德如何跟随,侍卫可没法随意出入阿哥们住的干东五所。 康熙点头,这回露出些为难之色:「朕琢磨着在前明奉慈殿的基址上,修一座毓庆宫。只是怕是要缓个一二年,香山静宜园的事儿才被搁置下去。」 奉慈殿旧址在内廷东路,边上就是祭祀祖先的家庙——奉先殿。 太皇太后点头默许,又宽慰他:「如今三藩平定有望,最难的日子就快熬到头了。」 能为胤礽争取来几个倚仗,康熙心情大好,便欢喜地盘着腿应和道:「是啊,就要熬出头了。」 祖孙俩又聊几句,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因着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的缘故,慈宁宫常用牛羊肉的铜锅子,今日见胤礽来,特意烤上肉串,减轻了香辛料,怕将孩子熏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谁知小傢伙却嫌弃道:「烤肉要多放孜然多放辣,才会好吃呢。」 辣椒这东西广泛种植于西南、西北,满人不常用,宫里头就更不用说了。景仁宫的辣椒粉还是差人专程运送的。 胤礽歪着头想了想,道:「明日,保成给乌库玛嬷来送一大盆辣椒!」 太皇太后在小事上惯来宠着重孙,闻言乐道:「你这馋嘴的都说好,那可必须得尝尝。」 * 不同于慈宁宫的欢乐,景仁宫这会儿正肃静。 佟佳氏昨日没来请安,今儿个特意挑了时辰,循着胤礽不在,正装前来拜见赫舍里皇后。赫舍里坐在西稍间的主位上,等逢春奉完茶,便挥手叫人都退出去。 佟佳氏避着孩子来,怕是有要紧话说。 赫舍里果然没猜错,等着殿内清静了,佟佳氏便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过去:「还请娘娘先瞧瞧这个。」 赫舍里展信粗读一遍,脸色微变。里头竟是指认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罪证。她垂眸捻了捻指尖,再看向佟佳氏时,眼底又恢復了平静安然:「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索中堂有罪,自该由皇上决断,佟格格这是何意?」 佟佳氏搁下茶碗,笑道:「娘娘误会了,这信正是皇上托臣妾转交的。」 第8章 治黄 赫舍里心头勐然一跳。 皇上已经知道了。 佟佳氏倒是没再藏着掖着,一气儿将前因后果告知:「皇上说,还请娘娘三日内将此事处置妥当,他便权当没看过这信里的东西。须知约束好赫舍里家,也是在保护二阿哥吶。」 赫舍里攥紧了信纸,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一番苦心,本宫记着了。只是,为何要将此物转交给妹妹带来呢?」 「正如娘娘猜的那样。」佟佳氏掩唇笑了,眸子里带着几分精明和无可奈何,「纳兰大人做局,想将佟家扯进来,好在阿玛是个明白人,私下先请示过皇上。皇上叫臣妾出面低头卖个好,怕是为了让大阿哥顺顺噹噹的抚养在承干宫。」 赫舍里没想到,佟佳氏竟是个这样直接的性子。 她惊诧之后,避开索额图的事笑道:「是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为着大阿哥,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妹妹呢,是否要成全这一番心意?」 佟佳氏嘆口气,搁下茶碗答:「这便是臣妾今日来的私心了。不怕跟娘娘说句交底的话,臣妾在家中最怕麻烦,尤其不爱管教几个弟妹。虽说他们身边都有伺候的人,可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额娘阿玛免不得要说臣妾几句。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半路母子呢。」 赫舍里随着她的话:「你刚入宫,又未曾生养过,会怕也是人之常情。可曾回禀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才入宫就被老祖宗叫去,赶鸭子上架交付重任,若此时回绝了,臣妾日后在宫里可还怎么立足。」佟佳氏说笑一般,三言两语表明立场,又肃了眉眼道:「听闻大阿哥眷恋生母,只等乌拉那拉氏『病』好了,臣妾就将人交还回去。」 在慈宁宫时,太皇太后虽一心要让她养着大阿哥,却只字未提改玉牒的事儿。佟佳氏隐隐猜到,这孩子终究还得回到乌拉那拉氏身边去。 那她何必呢! 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甭来寻她。 赫舍里皇后约莫也清楚里头的猫腻,思忖片刻,提议道:「妹妹何不给万岁爷递个话,也好从中周旋。本宫的立场……此事只怕很难帮你说话。」 佟佳氏摇摇头,一副诸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臣妾今日来,只是想跟娘娘表明心迹罢了。还请娘娘相信,无论如何,佟佳氏绝不会站在二阿哥的对立面。」 直到将佟格格送走,赫舍里都还沉浸在方才的交谈之中。 佟家在党争立储之事上谨慎,确实一贯都是中立的态度。只是可惜,出了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隆科多。 夏槐在一旁,忍不住品评道:「这佟格格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奴婢都差点被说动了。」 赫舍里回神,笑了笑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本宫都很是喜欢她。佟家的女儿养得好,比预想的还要通透。」 夏槐傻笑着:「只要对娘娘和阿哥好,那奴婢也觉得好!」 逢春还记挂着索额图被人揪住小辫子的事儿,忧心忡忡道:「娘娘,那信……要不要差人送去给索相?」 赫舍里敛了笑容,垂眸重新看向小炕桌上的信纸,半晌才道:「不必,等今晚皇上过来之后,自有分晓。」 胤礽跟去慈宁宫也有些时辰了,今日又是初一,皇上应当会亲自带着阿哥回景仁宫。 * 宫门落锁前,父子俩果然手牵着手回来了。 小甜瓜一直趴在影壁前守着,闻到胤礽熟悉的气味,连忙起身摇着尾巴「嗷呜呜」叫唤。康熙抬脚进门,就被这狗崽子站起身抱住了腿。 康熙倒也不嫌弃,哼笑一声,腿上挂着狗继续往前走。这可掀起了胤礽的好奇心,学着甜瓜抱住他阿玛另一条腿,也盘住不动弹了。 于是,赫舍里迎面出来,就瞧见万岁爷艰难地在前院挪着步子,几近于原地踏步,直叫她忍俊不禁。 「皇上也是,小的要胡闹您便纵着,也不怕累着。」她上前将两个小东西赶起来,又瞧一眼康熙嘴角上了两天的火疖子,笑道,「臣妾刚泡了花果茶,对清热败火有奇效,皇上可要尝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康熙最喜欢赫舍里这般家常的样子,闻言握住她的手,丢下两小只往正殿去。「舒舒特意准备的,朕自然要喝。」 胤礽对喝茶没什么兴趣,对阿玛和额娘黏黏煳煳贴在一起就更没兴趣了。他吃多了肉串,便叫季明德寻了两个竹球,跟小甜瓜玩起来。 殿内,帝后二人正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康熙将给胤礽添人的事告诉了赫舍里,又道:「你也多留意,若是有瞧着不错的,就告诉朕。」 赫舍里没料到,皇上竟愿意将纳兰明珠的儿子给胤礽,想想又觉得确实是个好法子,只对纳兰家损了些。 她佯嗔一眼康熙:「人家好好的二甲第七名,纳兰大人定是要好好培养奔个前程的。皇上可倒好,拐来当侍卫了。」 康熙哈哈大笑:「容若品性良善,可不像明珠那个老狐狸,不适合在名利场上薰染太久。再者说,他跟着保成,日后未必就没有大前程。」 康熙这话可算是明示了,赫舍里却拉开小炕桌的抽屉,将那信件取出递过去。 「皇上看重保成,可不要宠溺太过才好。叔父若真如信中所言私下买卖官位,皇上便无须顾及臣妾,给个严惩,再叫他将吃进去的银钱都归还国库。赫舍里家需要约束,叫他们倚仗不上臣妾,便是最好的约束。」 「还请皇上防微杜渐,免得日后再惹出大麻烦。」 那才真是害了保成啊。 康熙与赫舍里对视,从那双眼里看出一腔诚意真心,胸中微热,良久和声道:「好,朕听舒舒的。」 * 夏末时分,南方忽然连降大雨。 黄淮河涨水倒灌洪泽湖,各地决口多达三十四处,沿岸百姓几乎无可避免的都遭了水灾。 干清宫内,康熙特意召了纳兰明珠来问话。 明珠已过不惑之年,如今正出任吏部尚书,心里琢磨着皇上怕是对治河多有不满,打算换个人去管。 果不其然,康熙开口便道:「朕派人查过,此次决口虽有夏汛的缘故,但河道总督王光裕一心贪墨,对运道之事全然不通,才致使河道梗阻而坏。明珠,此事你可有耳闻啊?」 纳兰明珠不紧不慢跪地叩首:「皇上明鑑,奴才调任吏部不过一年,那王光裕却在河督位子上已连任五年之久,此事奴才确实不知。只不过,奴才先前就听闻,这官位是王大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这几年,能这般卖官的还能有谁。 康熙颔首,示意明珠坐下说话:「朕知道了。索额图已经因病解任保和殿大学士,也捐出半副身家一併充入国库,用以治河。此事便点到为止,不可再提。」 明珠最擅长揣摩帝心,连忙点头应是。 索额图竟真的被处置了。虽然只是暗着罚了一通,也实在叫明珠纳闷。他原想着用这一手,叫中宫至于两难的境地,若佟家不慎掺了浑水便再好不过。 谁知道,赫舍里这一步以退为进,反叫他被动了。 当务之急,是帮着皇上分忧,选出新任河道总督。 明珠敛回心思,思忖半晌,推荐了几个自己人。 康熙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冷声道:「朕瞧着你这个吏部尚书是越发懈怠了。天下之大,竟连个治河的贤才都寻不出,拿些阿猫阿狗的来充数煳弄朕。」 明珠连忙站起身跪地,还想说什么,康熙挥挥手,颇有些厌烦的将人撵出去了。 帝王忧虑的是水患当前,百姓无以为家; 而权臣眼中却只余党争。 * 前朝破事一堆,理都理不干净。康熙心乏了,便愿意躲到景仁宫里头,听着胤礽和小甜瓜嬉笑打闹,给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 殿内又熏了凝神静心的香,气味很淡。 赫舍里卸了护甲,给康熙揉着太阳穴:「皇上为黄河水患忧心,也不能不用膳啊。这事儿您该学学保成,便是跌个大跟头,他都得先将吃食塞进嘴里。」 康熙忍不住笑了两声,才嘆气提起寻不到可用的治河之人。 这倒是叫赫舍里想起一个人。 前世,直到康熙十六年,皇上才会启用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河道总督。这是个治黄的贤才,他手下又有一位叫做陈潢的幕僚,更是老天赏饭的鬼才。 有这二人在,治黄事半功倍。 赫舍里便笑起来:「臣妾还当什么事儿呢,皇上是关心则乱,忘了眼皮子底下曾经有个人了。」 康熙一时间想不起来,忙追问一声。 赫舍里便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靳辅。他在先皇内阁出任时,曾多次提起治河心得,只因想法与主流完全相悖,总是被臭骂一顿。皇上从前与臣妾提起此事,还笑他勇气可嘉、别出心裁呢,怎么这会子倒忘了。」 康熙总算是想起这号人物。他大掌一拍贊道:「是了,靳辅出任安徽巡抚之后,宿州故道便少有决堤之事发生。」 要知道,从河南商丘至江苏宿迁一段,向来是倒灌决堤的重灾区。 靳辅夹在中间,还能护佑一方平安,绝非易事。 康熙有了方向,便低声思索起来:「靳辅在任上,也该……满五年了吧。」 这事儿赫舍里不清楚,便笑着未应声。 「那确实该挪挪窝了。」康熙只觉治河有望,心头轻了不少,「顾太监,传朕旨意,河道总督王光裕贪墨银饷、无有作为,革去顶戴听候发落。擢安徽巡抚靳辅出任河道总督,即刻上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顾问行应一声,便退出殿内去办差。 康熙这回真正放松下来,牵过赫舍里的手,笑道:「眼瞅着就要入九月了,南海子秋风飒爽,麋鹿成群,朕打算带着保成和保清去打猎,舒舒可愿一同前往?」 赫舍里没来得及开口,胤礽便隔着窗户,趴在上头兴奋喊道:「愿意!愿意!保成愿意!」 第9章 初梦 康熙被嚷的耳朵疼。 他就坐在南窗边,瞧见支摘窗下的嫡子是这么个奇怪姿势,忍不住笑骂:「你愿意个什么劲儿,朕问的是你额娘!」 胤礽不搭理他,踮着脚用力撑在青砖槛墙边,勉强露出个小脑袋:「额凉,去吧去吧,保成想看小鹿。」 「还想骑马拉弓!」 小小的身板雄心壮志,赫舍里到底缠不过,索性顺了这父子俩的意。 「好了,答应你就快下来吧。别一会儿手上脱了力摔着,再牵连满宫的奴才们受罪。」 赫舍里是懂得怎么跟儿子有效沟通的,这话一说完,胤礽便立马稳稳落在地上,一边往殿内跑,一边嚷嚷着:「保成乖乖下来了,额凉,别罚他们。」 赫舍里便又淡淡提醒:「别跑太快。」 于是,撒丫子狂奔的糰子,立马变成了小碎步缓行。 夏槐几个殿内侍候的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康熙乐道:「朕竟不知,保成也有如此乖巧的时候,还是你有办法啊。也罢,善待宫人,亦是好事一桩,得奴才们惦记的主子总是福泽深厚些。」 赫舍里听出皇上话里的深意,只笑着没开腔。 小孩子秉性纯良而已,哪儿就那般复杂。 到用晚膳的时辰,小厨房特意备了阿哥爱用的菌子煲仔饭,一大盅咕嘟着冒热气儿的火腿老鸭汤,再配上秋日的鲜蟹、桂花糖藕并四五碟子当季蔬菜,也就齐活了。 因康熙奉行过午不食,赫舍里便特意嘱咐不必铺张浪费,免得惹皇上不喜。谁知菜摆上桌后,康熙却忽然有胃口了。 他也不要小厨房再添什么,和妻儿一道,将满桌秋日美味扫了个七八分。 胤礽吃饱喝足,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阿玛,明日就能去南海子吗?」 康熙才喝完汤,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帕子擦了嘴笑道:「明日还不行。再等两日。」 他又转头对赫舍里解释:「朕叫了淑慧长公主回京,玛嬷想她了,届时,顺道在南海子试一试博尔济吉特氏如今的实力。」 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最偏疼的女儿,嫁去巴林部三十余年,还能多番进京探望,也算是独一份的荣宠。 这次进京,怕也是因为慧妃早逝,宫中蒙古妃嫔过少,想让博尔济吉特氏再送人入宫。 赫舍里倒是完全不慌。 当今皇上是位掌控欲极强的主儿,能容得下精明的玛嬷,却容不下宫里再出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高位嫔妃。 她温和笑着回应:「长公主难得回京,皇上可得叫人在南苑好好打点一番了。」 * 季秋的连阴雨之后,难得碰上个日头晴好、微风不燥的天气。 康熙换了身符猎用的行袍,带着妻儿和几个重臣直奔南海子去。銮驾出城,前后都有卤簿仪仗,竹管笛笙、旗扇伞盖俱全,而贴身护卫的四十余人,则都是身穿行职褂子(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纳兰容若也是其中之一。 胤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宫呢,时不时就要好奇的将头探出去,过一会儿被康熙发现了,又按着头将他揪回来。 小傢伙这么进进出出的,还跟纳兰容若聊上了。 主要是一众侍卫里头,这位的好皮相实在显眼。胤礽便诚心夸他:「呀,你长得真好看!」 纳兰容若哭笑不得,只好回:「谢二阿哥夸赞。」 胤礽又摇着小脑袋问:「你会武吗?会骑马吗?拉弓射箭呢?能不能在汗阿玛打我的时候保护我呀?」 纳兰容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愁怎么回话呢,就瞧见阿哥的脑袋「嗖」一下被拽进銮驾里头,紧跟着传来皇上带着笑意的恐吓:「再如此贪玩,妨碍容若当差,朕就叫梁九功扛着你回宫去。」 随驾的梁九功:「……」 这话真有奇效,胤礽生怕被梁公公扛回去,连忙坐的端端正正,嵴背也挺得笔直。就这么安宁到了南苑,小傢伙脖子都要酸了。 康熙忍不住笑话他:「朕可没叫你一动不动的坐着,待会儿下车,不许跟你额娘告状。」 淑慧长公主已经先一步抵达南苑,在正门前恭候圣驾了。康熙免了她的礼,将两个孩子一併交到赫舍里手上,又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跟着胤礽,便忙着去检阅巴林部的战斗力了。 胤礽一心惦记着康熙提过的麋鹿,缠着要过去玩儿。 赫舍里先没应他,侧过身看向胤禔,浅笑问:「大阿哥呢?是想去靶场上看他们赛马射箭,还是与我们一道去麋鹿苑瞧瞧?」 胤禔被送到佟佳氏的承干宫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藏着许多心眼。他悄悄打量着赫舍里,直觉皇后娘娘并不喜欢与他在一处。便躬身道:「儿臣去靶场,恭送皇额娘。」 赫舍里扬了扬眉,诧异于这孩子的敏锐,便警醒自己要再收敛着憎恶才是。 她转头吩咐逢春:「你留下吧,仔细照看着大阿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逢春点头应一声。 将胤禔安顿妥当之后,母子俩便去了麋鹿苑。 这一带水草丰茂,泥沼遍生,最是适合鹿群居住。皇家初时只在此豢养了千余头麋鹿,后来才添了些旁的鹿科。如今,数量最多的是麋鹿,其次是梅花鹿和豚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狍子。 赫舍里没带胤礽往草肥的鹿群处去,那里临水,瞧着就危险。便只在围栏边上,叫小傢伙拿着宫人特制的鹿饼,逗一些没长大的小鹿玩。 胤礽被季明德抱着,餵食餵的不亦乐乎。 赫舍里笑着在一旁瞧了半晌,见季明德看得紧,左右又有嬷嬷跟着,这才让夏槐扶着去树下纳凉。她身子到底弱,才出来小半日就乏了。 夏槐打着扇:「秋日燥得很,易口干,主子喝杯茶吧。」 赫舍里点头,刚端起茶碗,便听到了胤礽撕心裂肺的哭腔。 季明德显然是慌了神,抱着胤礽从围栏边匆忙跑过来,将人好好放在赫舍里跟前。 胤礽已然哭成了泪人儿,像是被吓得不轻,径直扑进赫舍里怀中。赫舍里连忙搂着他顺顺毛,肃声问:「发生何事?」 季明德跪地道:「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原本阿哥跟那几只梅花小鹿玩得好好的,谁知忽然从边上窜出来一头麋鹿,长得膘肥体壮,鹿角伸出来怕是吓着阿哥爷了。」 见季明德揽罪,泪眼朦胧的胤礽才抽抽噎噎分辩:「不、不怪……明德公公,是小鹿,小鹿流了好多血……」 这话听着吓人,赫舍里蹙眉看向季明德,季明德一脸惊诧地摇了摇头。 那鹿活蹦乱跳的,没见流血啊? 赫舍里满心疑惑,想到自己能重活一世,有些怀疑鬼神之说。她试探着温声问了几句,胤礽却不愿意再开口,闷在她怀中流眼泪,脸蛋儿哭得通红通红的。 这可吓着赫舍里了。 保成打小就不爱哭,满周岁之后更是没怎么掉过金豆子。今日哭的这般伤心,叫她这个当额娘的心疼不已,也难免焦躁起来。 她只怕胤礽是病了,赶忙抱着人回营帐,再派季明德去请随行的太医。这回还多亏康熙细心,特意带了个擅长小方脉的御医出来。老爷子上了年纪,被季明德一路扯着赶来,险些没喘上气儿。 等为胤礽诊过脉,祁太医忙回禀道:「皇后娘娘,二阿哥这是受了惊吓,久哭之后风邪侵体,这才引起了发热。微臣这就为阿哥开一剂退热驱邪的药方,还请娘娘派人尽快煎了,一日两次给阿哥服下。」 「切记,退热之后的头一夜兴许会再烧起来,冰敷用药,不可马虎。」 …… 一片黑暗中。 胤礽觉得身体好沉,像是四肢被绑上了大石块,拖着他一路往下坠落。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汗阿玛,梁公公,乌库玛嬷,还有几个认不得的男子,跪在地上恭敬喊他的阿玛为「皇父」。 胤礽使劲想要睁开眼睛瞧个仔细,却困得连眼皮都使不上力。 幽暗的深海中,他还在向无边下坠。 许多模煳的光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认不清,辨不明,只觉得脑袋里头宛如进了一眼井水,一篓死鱼,呆愣到了无生气。 直到海底忽然传来一声哀婉的鲸鸣。 音波在深蓝的海水中盪开,破开胤礽眼前的雾气,一只雄壮的麋鹿顶着树杈巨角,昂首阔步向他走来。 他看到这群起源于华夏的麋鹿,被法兰西传教士偷偷运往欧罗巴洲,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地度完余生; 看到猎苑里最后一批小鹿瑟瑟发抖的想要活着,却被身穿军装的洋人不分青红皂白,扛着枪炮轰烂了南海子。 硝烟瀰漫。 熊熊大火烧尽了草场,没有一只小鹿再站起身来。 …… 一觉睡醒,胤礽的烧退下去了,连着身上都不少。 赫舍里亲自照看了一夜,瞧见他这会儿脸色粉嘟嘟的,才舒了口气笑道:「可算是醒了。昨夜又发起热来,还时不时梦呓几句,额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小猢狲,往后可不能再吓额娘了。」 夏槐也忍不住搭腔:「是啊,阿哥昨儿个病的突然,娘娘担心,陪了您一整夜呢。」 胤礽立即紧张地去看赫舍里,见她眼里有了血丝,便爬起身来,凑上去亲了赫舍里的脸颊一下。 「保成都好了,额凉快去睡觉吧。」 赫舍里笑着摸摸他脑袋:「额娘不累。你如今还觉得身上发冷发热吗?可还有哪儿不舒坦?」 胤礽答:「哪儿都好,就是做了个梦。」 「可不是嘛,恐怕还是个噩梦,一直抓着额娘的手喊救命。」赫舍里温柔笑着问他,「保成还记得梦到什么了吗?」 胤礽歪着脑袋听赫舍里说完,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梦中所见,只依稀记了个「洋人扛枪炮」的画面。 于是可怜兮兮道:「额凉,保成也想要大炮。」 第10章 信任 一入夜,景仁宫就点亮了门檐下的花篮灯。 东稍间里头明晃晃的,康熙已经靠在榻上笑了好一会儿。他还穿着白日的明黄朝服,红绒朝冠,映着背后黑漆嵌螺钿花鸟纹的罗汉床,倒是叫人心情格外敞亮。 赫舍里假意斥道:「皇上还笑呢,当阿玛的,昨夜没陪着儿子也便罢了,今日反倒为一句『大炮筒』看起乐子来。保成若是再用不下饭,臣妾定要告到太皇太后那儿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康熙笑吟吟的,由着皇后说几句。 昨日南海子商定了博尔济吉特氏年后送新人入宫,得知胤礽发热,便连忙裹严实了一路奔回宫来。只是前朝正赶上广州军务急报,外加治黄有了进展,康熙便一直忙着,没能过来。 赫舍里这么说,他心中反倒舒坦。 康熙拍了拍赫舍里的手,道:「舒舒受累了,朕有好消息告诉你。昨日收到军报,广州判将平南王长子尚之信,因不满吴三桂索要重金军饷,已派人至和硕简亲王军前乞降。吴三桂如今尽失人心,大清很快就能平定三藩了!」 赫舍里记得这个尚之信。 前世,为全力与吴三桂一战,皇上五次三番要求尚之信带兵应援,而这个墙头草却拥粤自重,坐观战势,直到将吴三桂熬死了,他才跳出来主动奏请进军广西。 见康熙高兴过头,赫舍里便只淡淡提了句:「老话说,墙头草两边倒。皇上用归用,也该防备着这样的小人。等到大清安定,臣妾可要头一个恭贺皇上了。」 康熙将赫舍里的话听进去,笑道:「朕总能在舒舒这里得到些启发。」 这个时辰,胤礽原本已经回后殿该睡下了。 可他昨日睡得太多,这会儿躺在床上精神得很,一双小鹿眼瞪得圆熘熘的,忽然坐起身,将床边守夜却睡得迷煳的小豆子摇醒。 「豆子,豆子,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烤红薯?」 小豆子揉揉眼,反应过来:「阿哥一天没怎么用膳,是饿了吧?叫嬷嬷去取些点心饽饽来?这会子小厨房怕是没法烤红薯了。」 胤礽嘿嘿狡黠一笑:「咱们自己烤嘛!」 阿哥爷觉得烤红薯这等小事难不倒他,于是蹑手蹑脚和小豆子刚要出后殿,就被外头上夜值守的嬷嬷捉住了。 胤礽垂下头,摸摸小肚子:「咕咕咕——」 嬷嬷这才反应过来,瞪一眼小豆子,去禀告皇后娘娘。 赫舍里听到保成愿意吃饭,自然比谁都欢喜,忙叫逢春将备好的几样菜在小炉子上热一热,免得再叫钱公公折腾了。 康熙便在一旁戏弄胤礽:「朕听说你一早醒来哭着喊着要大炮筒,不给就绝食,怎么今儿个还没过去就不绝了?」 胤礽羞恼地看着他汗阿玛,拿脑袋乱拱他:「才没哭!保成不是绝食,只是当时不饿。」 康熙忍笑:「那如今饿了?」 胤礽巴巴的点点头,生怕阿玛不给饭吃。 康熙瞧这小子的样子,怜爱得紧:「听你额娘说,你是梦里头被人欺负了,才想要大炮筒保护自个儿吗?」 胤礽想到脑海中唯一留下的画面,连连点头:「对!洋人坏,保成轰轰轰!」 康熙接触过许多传教士,对欧罗巴洲的文化艺术、术数天文极为感兴趣,自然也就愿意给这些带来新事物的洋人一些礼遇。但帝王骨子里又从未将外邦放在眼里,因而保成说这样的话,他只觉得自豪。 「好!知道受了欺负就要打回去,不愧是朕的儿子!」 他揽着胤礽站起身,眼中满是雄图大略的光与火:「只是光有大炮筒可不够。保成再长大一些便会懂得,你得有知识才学武装头脑,习武骑射健硕体魄,如此文武两全,才有叫大清繁荣昌盛的希望。」 胤礽懵懵懂懂,但被汗阿玛眼中的光吸引着,觉得读书习武也应当是一件很酷的事。 赫舍里听着话头不对劲,连忙端着热好的羹过来:「好了好了,一个大炮筒还不够,皇上怎么也跟着起闹呢。赶明儿学到东西,这小猢狲该把整个造办处都累趴下。」 胤礽瞧见吃的就什么都不顾了,自己抓着勺子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的样子,叫人瞧了就有食慾。 热好的四菜一羹呈上来,康熙有些意动。 他还想了个由头:「保成身子刚好,又饿过了头,不宜食用太多。夏槐,去给朕取双筷子来,帮他分担一些。」 胤礽是个喜欢分享的人,闻言反而放慢速度等着,只是奇怪地瞧了康熙一眼。 阿玛真有意思,想吃就吃,怎么还要兜个大圈子说那么多理由呢。 * 紫禁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隔夜起来,廊庑窗檐上就结了一排冰稜子。怕这东西砸下来伤着人,天还未亮,便有苏拉太监忙活着铲落它们,再将银装素裹的宫道清扫一番,中间留出能过人的雪道来。 再有几日便该过年了。因而天气虽冷,宫中上下确实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景仁宫今年得了万岁爷开笔书写的「福」字、三五张春条,其中一张春条应了胤礽的要求,写着「狗壮家旺」四个字,墨迹一干就被贴在了小甜瓜的木屋上。 至于春联,则是翰林院学士统一用白绢所书,中规中矩的吉祥话,应着满人以白为尊的习俗。 赫舍里立在院中环视一圈,见灯彩对联都妥帖了,笑问:「景仁宫今岁的金银裸子、金箔纸、新冬衣可都备好了?」 逢春应一声:「哎,娘娘仁心,都在库里了。只等着年初一大伙儿来给主子磕头,就给发下去。」 「一年之始,赏些金银也是宫中惯例,讨个好彩头。」赫舍里不愿居功,又笑道,「冬衣和棉指套倒是不必拘着正旦了,早早发下去,也叫他们过个暖和的年。」 赫舍里嘱咐了几句六宫宫务,派人安置好坤宁宫萨满神位,又进了殿内,开始与逢春核对除夕夜挂灯、赏戏、守岁的事宜。等到都一一确认过,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夏槐捧着汤药碗进来,小声抱怨道:「娘娘还在养身子,哪有心神管这么多杂事。」 赫舍里嗔夏槐一眼,接过药碗:「老毛病又犯了?慎言。」 等她一口气喝完了药,嘴里含着蜜饯,才安抚道:「快了,迈出这个年,也该有人帮着本宫分摊宫务了。」 落雪之中,除夕夜翩然而至。 胤礽今日头戴红绒结顶冠,穿一身金黄色朝服,被紫貂端罩给裹起来,只露出两根垂带遥遥飘着。 小傢伙早就知道今日这除夕宴没意思。吃食都是从早上就备好的,热了一遍又一遍,入口哪能香呢。于是早膳他便特意吃得饱饱的,还特意藏了一些留到赴宴前。 肚子不饿,坐着又无聊,胤礽没一会儿便打起瞌睡来。 阿哥公主年幼者居多,倒是不必从头到尾都在宴中坐着。等康熙开宴之后,赫舍里便叫季明德悄悄背着人回去了。 胤礽趴在明德公公背上睡得香,还喷出个鼻涕泡来。 好容易熬到晚间散宴,赫舍里也乏了,摆摆手示意奴才们走景和门回宫。 今日接替季明德差事的是他徒弟仁喜,小太监倒也机灵,挑着灯在前头开路,才过了景和门,就瞧见宫道边站着人,似乎是在等他们娘娘。 仁喜赶忙折回身,到步辇边低声禀告:「娘娘,是僖格格。」 只因这位格格也姓赫舍里,与皇后是极远的亲属,皇上嫌称唿起来不方便,便特意赐了个封号为「僖」,称僖格格。 赫舍里皇后瞧见不远处阴影下的人,弯了弯唇角,道:「本宫下来走一走,你们在后头,让逢春跟着便是。」 奴才们退避开,逢春提着灯,扶着赫舍里向前去。 墙角等候的人便深深福身下去:「妾身恭请皇后娘娘福安。」 赫舍里上前一步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又没人看着,何必动这样大的阵仗。」 「妾身……」 僖格格感受到皇后娘娘对自己有几分亲近,只觉得心中暖融融的,又泛着苦涩,越发不愿意开口提起那件事。 赫舍里似乎猜到什么,拉着她冰凉的手,将怀中手炉塞过去。 「你啊,风雪下站着不知道多穿一些,也没个奴才跟着。天黑路滑,仔细独个儿摔坏了身子都没人瞧见。本宫这盏灯可还亮堂着,便借妹妹些光看清脚下,一道同行吧。」 僖格格是个聪明人。 听赫舍里这么说,有些羞赧问:「娘娘……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赫舍里道:「腊月二十三,皇上封印后。」 「你阿玛赉山买卖土地倒也不多,只是不慎惹到了明珠头上,便被他拿着整个赫舍里家做文章。好在赶上了封印,此事便还能补救。」 赫舍里说到这儿,温和笑着看向僖格格:「本宫已经托人给索额图送了信,要他出面,该赔的赔该罚的罚,银子都是小事,只要保住一家老小,别叫抓到错漏把柄,便是渡过难关了。」 僖格格心中大动,都顾不得宫中的规矩了,欣喜地回握住赫舍里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感激。 「娘娘恩德,妾身无以为报。」 赫舍里佯嗔:「你入宫之后,是越来越与本宫生分了。我可时常怀念小时候,那个追在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会把最好的东西全都捧来的哈宜唿。」 僖格格一怔,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没想到娘娘还记得。 赫舍里见她强忍着不愿哭,鼻尖通红,笑着怀念道:「一起过的那个夏季,本宫从未忘记过。还记得你小时候胆子很大,为了只掉出巢的小鸟,竟然爬上那么高的榕树。而今怎么转了性了?」 僖格格忍着哭腔,小声回:「娘娘也说了,那是小时候在外头。」 如今入宫了,长大了,处境不同,自然不敢造次。 赫舍里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皇上赐下「僖」字作封号,取的是谨慎之意。并非恩赏,而是敲打。 风雪中,她们不知不觉便立在回宫的岔道上。 赫舍里招手,叫后头的仁喜重新送一盏灯来,交到僖格格手中:「纵然活得小心,在本宫面前,你还是可以暂且做回从前的自己。」 * 回到景仁宫时,雪已经落在院子里薄薄盖了一层。 赫舍里受不得冻,一进屋,逢春便帮着摘下沾了雪的斗篷,又取热水洗了洗手,抱上个新的手炉。 夏槐没跟去除夕宴,见状忙问:「这是怎么了,娘娘怎么冻成这样?」 逢春才将碰到僖格格的事儿说了,夏槐忍不住骂:「平日里不见来请安,出了事就攀亲戚来寻娘娘了!」 逢春打了她一下,意味深长:「僖格格不来,才是为着娘娘好呢。」 夏槐没吭声,提着一壶热茶进了暖阁,给赫舍里送去。 「你不知道,她幼时丧母,阿玛娶了续弦后在家中过得极为艰难。」赫舍里搓搓手,由着夏槐焐热,「虽从小被苛待,她却坚韧得很,我还从未见过像她那般在苦难中依旧明快的女子。」 只是进宫之后,这份明快似乎也被蹉跎了。 逢春敏锐,反应过来:「原来,娘娘一开始是想拢着僖格格。」 赫舍里笑道:「算不得笼络。只是本宫信得过她,愿意託付罢了。」 若她到了该走的那一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这宫中,她最信得过的就是哈宜唿。 * 正月在忙碌和热闹中,很快就晃出了头。 年节一过去,内务府延着康熙十五年末的挑选,一共送了六十二名秀女入宫。这些人多做了各宫的宫女,康熙也从里头挑出两个好的,记了名。 等到二月,天气暖和起来,钟粹宫里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小福晋马佳氏顺利为皇上诞下龙子,瞧着健康得很;只是,她膝下那位三阿哥长生,却似乎快要不行了。 第11章 诏封 新生与死亡一道来临,这滋味可不好受。 马佳氏生产之后体虚得厉害,三月还在热炕上抱着手炉躺着,头上的抹额更是摘不得。康熙来瞧过两回,便将长生的事儿先瞒住了。 他怕马佳氏扛不住。 天儿刚热起来,长生不出意外地没了。 马佳氏怀里抱个小的,身边是懂事的伊哈娜陪着,想起长生依然止不住掉眼泪。伊哈娜 从胤礽那儿学了许多笑话,十分卖力地陪了马佳氏多日,才逐渐有所好转。 赫舍里正是这时候腾出空闲,带着胤礽上钟粹宫来瞧瞧。 马佳氏怀着孕的时候便没怎么胖,如今瞧着人像是更瘦了。赫舍里见她怔怔坐在暖阁内,免不得嘆气道:「妹妹可要仔细身子啊。你若撑不住,伊哈娜和胤祉可怎么好?」 康熙为了安马佳氏的心,特意给小阿哥一出生就起名为胤祉。 赫舍里牵着胤礽在另一边坐下,又道:「皇上给小阿哥起名为胤祉,取得是『福禄』之意,这是要他祉猷并茂呢。妹妹难过之余,也莫要忽视了万岁的一番苦心。」 这便是提点了。 马佳氏沉浸于失去又一个孩子的悲伤中,已然惹了康熙的不满。 前世,长生阿哥夭折之后,她便将伊哈娜和胤祉看得越发紧,还几次跟皇上提起不愿伊哈娜抚蒙的事儿。最终惹得康熙厌恶,也没能阻拦伊哈娜以和硕公主的身份出嫁蒙古。 大清需要蒙古各部,抚蒙之策便不可避免。 赫舍里没法改变此事,便想要伊哈娜变得更坚韧些。 她斟酌着道:「保成近来忽然对读书骑射感兴趣了,皇上先给他寻了几个满蒙谙达。那两位八旗外谙达负责马上骑射,内谙达则教一些满蒙文。不如,叫伊哈娜也跟着保成去,两个孩子一块儿,学新东西定然欢喜。」 胤礽在一边,正跟伊哈娜传授撒娇逗乐的小秘诀,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好诶!二姐姐跟保成一起,骑马遛谙达!」 赫舍里笑着刮他鼻子:「不许戏弄谙达。」 马佳氏也被这话逗得浅笑,她有些意动,看向伊哈娜。 伊哈娜是个活泼贪玩的性子,这会儿期待地望着她,眼里都是星光点点:「额娘,我能去吗?」 马佳氏心一软,应了。 但她心中依然有些疑虑,担心皇后娘娘忽然提起此事,是与公主抚蒙有关。 赫舍里轻轻拍了她的手:「别怕,事来了挡不住,孩子们更强壮些才是正经道理。」 马佳氏白着脸,忍泪点头应是。 * 才入五月,伊哈娜就跟着胤礽去学骑马了。 按着赫舍里的本意,是想让公主先学好蒙文打个底,谁知伊哈娜一趴上书桌就打瞌睡,去学骑马倒是精神抖擞的。 胤礽到底小一岁,满蒙文虽比他二姐姐强,骑马就不行了,还得谙达牵着慢慢绕圈颠。 赫舍里听说胤礽吃瘪了,笑吟吟将此事告诉了康熙。 康熙近日忙于军务,难得抽空来一趟,听到这趣事大笑起来:「满人是马背上得天下的,如伊哈娜这般,才像是大清的公主,只是满蒙文也不能落下了。」 「至于保成,不过是吃了年纪小的亏,慢慢来,不着急。」 赫舍里听着康熙明晃晃的偏爱,打趣儿道:「皇上总这样捧着他,来日摔跟头一蹶不振,您又该推着臣妾拿大棒子去打了。」 康熙大笑:「严母慈父,相得益彰,舒舒深知朕心。」 唠了几句家常事,康熙眉间的郁气散去不少。 他盘腿坐上炕,随口提到:「你先前果然没说错,尚之信是个不可信的。朕欲举兵进剿湖南与吴三桂全力一战,要他率众配合,竟敢抗命不从。」 赫舍里心想,这才只是一次,后面还有六七次呢。 她面上还是配合着道:「皇上才准他袭了平南王的爵位,便如此行事,可见是个真小人。」 康熙得了提醒,点点头道:「先前康亲王杰书来信,提起翰林院编修李光地回乡探亲,正遇上耿精忠占据泉州。李光地不从逆贼,并秘密请奏了地方机宜,倒是个难得的忠勇之臣。朕打算派他收集尚之信的罪证,回来后,就授他做额外侍讲学士。」 噢,这是打算秋后算帐了。 赫舍里知道,经此一遭,李光地将会备受皇上宠信,甚至靠着对程朱理学的深研,影响皇上做出海禁的决定。 可她没有心力管这些,只在意胤礽。 于是笑道:「皇上拿定主意了,臣妾只等着好消息传来便是。」 * 五月二十四日一早,整个后宫都洋溢着喜庆。 康熙诏封了钮祜禄氏和佟佳氏两位贵妃,以及安、敬、端、荣、惠、宜、僖七位嫔,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可算是有了正式册封的娘娘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马佳氏恰巧在景仁宫请安,顺道等着伊哈娜练习骑马回来。这会儿接了旨,称唿一改已经成了荣嫔。 来传旨的是顾问行。 赫舍里免不得抬举着问:「今儿个怎么劳累顾太监亲跑一趟,这大热的天,不知还有几处没去?」 顾问行一身书卷气,袖着手温和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今日是喜鹊登门,奴才也想沾沾喜气,便讨了这份差事。两位贵妃那儿已经先去过了,嫔位则是按着万岁赐下封号的顺序来。荣嫔娘娘排在第四位,后头还有惠嫔、宜嫔、僖嫔三位娘娘等着呢。」 得了消息,荣嫔赏过人,传旨的队伍便往乌拉那拉氏所在的延禧宫去了。 赫舍里与荣嫔相携重新坐在西间榻上。 荣嫔道:「倒是便宜了乌拉那拉氏,还能被皇上惦记着封个惠嫔。」 「能生下大阿哥,可不就是个有福气的。她封嫔是意料之中,借着这个机会,延禧宫也该解封了。」赫舍里笑着啜了口茶,「叫本宫意外的倒是宜嫔,这是年初新入宫的秀女,包衣佐领三官保之女,名叫郭络罗纳兰珠。听闻她十分貌美,正月里才会被万岁一眼相中。前几日拟定妃嫔位份时,万岁爷主动提起晋她为嫔,连本宫也吓了一跳呢。」 荣嫔先前忙着生产,之后又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哪里注意过这些事。如今听赫舍里提起,免不得露出惊诧又担忧的表情。 后宫里谁都知道帝后情深。 皇后娘娘一路陪着皇上走过最艰难的日子,赫舍里家亦是如此。却原来,连这份情都会易逝变淡,给旁人腾位置吗? 赫舍里一瞧,就知道她又感性起来想岔了。无奈道:「你啊,别总想那些个悲观的,何不往好了想呢?」 荣嫔恼道:「嫔妾入宫以来,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大方给位份呢!那安嫔李氏、敬嫔完颜氏皆是重臣之女,康熙十年入宫的六格格如今只留下她二人,封个嫔位,没人觉得不妥。嫔妾和端嫔、惠嫔则是因着育有皇子公主得封;僖嫔是娘娘的母家人,入宫又早,给一份尊荣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宜嫔郭络罗氏,出身包衣,入宫数月,未有子嗣。 三样占齐全,还愣是挤进了嫔位。 赫舍里见她埋怨起来反倒多了股鲜活劲儿,忍不住掩唇笑道:「本宫才知道,原来妹妹这张嘴也不饶人,竟嫌弃皇上小气呢。」 荣嫔从前也曾集荣宠一身,知道皇后在开玩笑,便道:「嫔妾可不敢,惯来都是实话实说罢了。」 赫舍里笑闹够了,这才瞧着窗外,意味深长道:「这后宫里能出贵妃,自然也该有宠妃。」 * 诏封后宫之后,康熙便要钦天监算好日子行册封礼。 六月七月都没有合适的吉日,便只能挑了八月二十二日为两位贵妃和六位嫔妃行册封礼,只单拎出一个宜嫔,提前一日行册封礼。 这事儿不大不小的,也惹得六宫闹了一阵风波。 赫舍里没压着流言蜚语,也未曾特意跟皇上提出此事不妥,只闭门在景仁宫养好身子,逗逗胤礽。 胤礽如今已经能上马慢慢熘达了,虽然还是得谙达牵着,人却不会再随着马儿颠来颠去。 小傢伙满脸骄傲:「额凉,这叫做压浪哦,谙达说了,保成压的比二姐姐稳呢!」 赫舍里见他还记着这茬,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二姐姐可需要谙达牵着马儿?」 胤礽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耸拉着眉眼:「她跑起来可疯了,谙达说,二姐姐像草原生的,天生是骑马的料。」 听到草原,赫舍里惊喜地挑了眉。 若真改不了抚蒙的命运,伊哈娜总归能将自己照顾得好一些。 她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可见这是你二姐姐的长项,保成莫要气馁,多试试,也会寻到你自己的。」 胤礽仰着头,使劲儿蹭着赫舍里的手心。 他忽然记起一件事,欢喜道:「乌库玛嬷那里新来了一位小世子,叫乌尔衮。他骑马好,满蒙文也好,保成跟着他学蒙语,可快可快了!」 这是在炫耀自己语言有天赋呢。 赫舍里便又笑了:「乌尔衮汉话不好,你可要多帮着他。」 乌尔衮是巴林部多罗郡王的次子,这回是跟着淑慧长公主来京的。 赫舍里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最终入宫的蒙古嫔妃变成了科尔沁出身的博尔济吉特氏,而巴林部则送了乌尔衮入京,以陪伴太皇太后的名义,与皇子们一道读书。 赫舍里还在垂眸思索着,便见夏槐从外头跑回来,道:「娘娘,惠嫔在承干宫外头,正被佟佳贵妃罚跪呢。」 第12章 针对 惠嫔原是登门请安的。 被封在延禧宫数月,她学乖了不少,也深知能得封嫔位是靠了胤禔。这是不是证明皇上让承干宫抚养大阿哥只是权宜之计,终究还是顾念着孺慕之情的。 惠嫔打定主意,连忙毕恭毕敬去了承干宫。 佟佳贵妃正立在廊子前逗鸟儿,听大宫女水月来禀告,新奇道:「难为她这样的人,为了见大阿哥一面,还肯低头以请安做藉口。罢了,迎进来吧。」 大阿哥今年已经入尚书房了,要等到晌午才回来用膳。惠嫔挑着午前的时辰来,可见也不是真来瞧孩子的。 佟佳贵妃摇摇头,懒得再琢磨,索性专心餵起鸟儿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惠嫔进门行了礼,笑道:「好俊的鸟儿,满宫上下,也就贵妃娘娘您能得此殊荣了。」 这鹦鹉是江南提督孝敬的,刚被康熙赏给了佟佳氏。 佟佳贵妃闻言,漫不经心笑道:「惠嫔这话说岔了,本宫不过是贵妃,莫说平级的钮祜禄贵妃,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和皇上在,如何敢僭越?」 惠嫔被呛了一句,倒也不气馁,接着道:「娘娘背后是皇上的母家,如何能与旁人一样。」 佟佳氏这回总算明白了。 惠嫔这是死性不改,特意来挑拨离间的。 她收了餵鹦鹉的小勺,终于转身面向来人,冷笑道:「本宫听闻这鹦鹉能口吐人言,便时时小心警醒着自个儿,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惠嫔这般肆意妄为,是打算玉石俱焚,拖着本宫一道入地狱吗?」 惠嫔头脑简单,哪里能应对这样的诘问,舌头打结道:「娘娘……嫔妾、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啊……」 「『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罗隐这首咏物诗,本宫今日便赠与你。」佟佳贵妃摆摆手示意水月,「惠嫔不敬上位,罚跪承干宫影壁前半个时辰。」 届时正逢大阿哥回来,她若不愿落了脸,定会避开孩子。 私心里,佟佳氏也不愿大阿哥与她多接触。 赫舍里这头听夏槐将事情大致讲过,嘆道:「这事儿能传出来,想来是佟妹妹叫本宫和皇上安心的。只是,惠嫔怕是要怨恨她了。」 夏槐便笑道:「承干宫进门是一座木影壁,白日里宫门开着,外头有奴才来往,可不就跟罚跪宫门外一样。按着惠嫔那个性子,只怕又要哭哭啼啼去告状了。」 果不其然,到了晚膳前,康熙一副头疼的样子来寻赫舍里。 「承干宫的事,朕和玛嬷都派人去问过了,只是家事难断,皇后可有什么见解?」 这件事双方各执一词。 惠嫔倒打一耙,哭诉自个儿只不过想瞧一眼大阿哥,却被贵妃拦在门外罚跪羞辱,实在没有颜面再见胤禔了; 佟佳贵妃则趁机要将大阿哥这个烫手山芋往外甩。 赫舍里自然是心有偏向的,只面上道:「佟贵妃是个怕麻烦的人,惠嫔则一向好胜,这两人因着大阿哥碰到一处确实容易不和。万岁可有想过,从根上解决此事呢?」 皇上留着惠嫔,早晚是要将大阿哥送回去的,她索性主动递了梯子。 康熙嘆气,倚着炕桌沉思半晌,斟酌着道:「朕打算恢復索额图保和殿大学士一职,再授明珠武英殿大学士,支持靳辅治黄。至于大阿哥……到底母子连心,还是送回延禧宫交由他额娘照看吧。」 赫舍里浅笑:「皇上圣明,如此,两宫也都能安宁了。」 后宫暂且平静下来,前朝却斗得热火朝天。 明珠升官,索额图官復原职,很快便被两派各自尊称一声「明相」和「索相」。前朝党羽对峙,佟国维这个内大臣则袖手旁观。有时候三人入干清宫议政,见索额图吵不过明珠,还一头钻进人家挖好的坑,佟国维也会不轻不重地开口帮两句。 康熙有感于权力平衡的变化,盛夏之后,忽然以研讨学问为由,在干清门西侧辟了座南书房。当日,侍讲学士张英、内阁学士高士奇奉旨入值,并打破先例赐居大内苑西。 …… 景仁宫内。 赫舍里听闻此事,只淡淡嘱咐逢春:「传信回去,叫叔父该放手的早些放手,贪多无益。这天下皇上是君,君要皇权集于一手,他若还把着不放,难道是嫌赫舍里家死的不够早吗?」 顿了顿,她又低声:「另外,叫他下头的人不许再提立储之事,尤其不能将二阿哥牵扯进去。否则,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逢春福身退了出去。 外头又有内务府的管事太监赵金禄来禀奏事务。 赫舍里将人唤进来,就瞧见胤礽探头探脑地趴在外头窗下,招招手,用一块糕点将人骗进来。 赵金禄打了个千,说完吉祥话才道:「皇后娘娘,内务府新拟定了后宫人员的口分,着奴才将册子拿给您过目。」 夏槐接过来递给赫舍里,小太监便跪地候着。 皇后的口分没什么大变动,只是底下却完全不同了。按着排序,分别改为贵妃、妃、嫔、贵格格(贵人)、常侍女子(常在)、使唤大女子和使唤小女子。 显然,这既是新的口分划分,也是位份划分。 赫舍里瞧着不由皱了眉。 「旁的都好,只是最后那使唤女子,每日只得半斤猪肉,太少了些。这好歹算你们半个主子,来日未必没有出头的时候,可不要学那些拜高踩低的做派。」 赵金禄叫这话吓了一跳,忙跪着求饶两句,又改了使唤大女子每日猪肉两斤,使唤小女子猪肉一斤,各自每两日鸡一只,这才作罢。 胤礽吃完糕饼,乖巧地自个儿擦了嘴巴,就趴在炕桌上读起册子上的字来。 「皇后处,每日六十斤猪一口……」小傢伙慢悠悠念完,震惊道,「额凉,你每天都能吃一头猪!」 这话惹得赫舍里和夏槐都笑起来。 夏槐掩唇,逗道:「不止一头猪,还有三只鹅,六只鸡呢。二阿哥也有自个儿的口分,若是都塞进肚里,怕是要撑得起不来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胤礽爱吃,闻言不服气得挺了挺肚子:「才不会呢,汗阿玛说了,保成是大清最能吃的巴图鲁!」 景仁宫顿时便又笑成一团。 …… 八月二十二,大学士觉罗勒德洪为使,为钮祜禄氏和佟佳氏举行贵妃册封仪式时,稍微出了些岔子。 钮祜禄身子一向不好,自入宫之后,多是闭门在永寿宫内,旁人也不清楚状况究竟如何。今日册封仪式,众人瞧见那妆都盖不住的病容,心里多少有了数—— 这怕是熬不过几年了。 谁知道,钮祜禄才撑着走完贵妃仪式,便病倒了。 永寿宫内聚满了太医院的人,一连折腾了数日,总算是稳住了病态。只是人还下不来床,只能病恹恹地躺着。 康熙去瞧过两回,再来景仁宫时,免不得嘆惋:「遏必隆当年左右摇摆,毫无主见,他养的女儿却是个有大智慧的,只可惜实在是命薄了些。」 赫舍里记得,钮祜禄氏应当是年底病重,撑到了过年之后薨逝的,死时不过才二十岁。 这紫禁城当真是一把夺命的冷刀。 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安抚道:「许是天热引发的呢。臣妾这几日都苦夏,钮祜禄妹妹身子更娇弱些,不舒服也是有的。」 康熙这才记起,他的皇后同样体弱多病,是从产房里头捡回一条命的。 忙问:「舒舒可有好些?」 赫舍里浅淡一笑:「保成琢磨出个冰碗,里头用了冷元子、绿豆沙、糖霜玉蜂儿和各式瓜果,淋上酥山很是解暑,皇上要不要也尝尝?」 康熙被赫舍里的描述弄得心动,嘴上怪道:「兔崽子,有了好东西也不知分给阿玛。」 待会儿回来,定要揉搓一番! * 天热之前,各宫的廊檐前便早早挂上了竹帘,一来是隔热,二来也是防着蚊虫钻进殿里。 小甜瓜如今已经度过了尴尬期,长成成年柯利犬的身型了。陨石色毛髮加上一双湛蓝的眼,各宫娘娘来请安时,都免不得夸赞一句。 这狗随他小主人,爱吃,爱褒扬。 听到娘娘们夸它,就摆一下尾巴示意友好,勉强还算矜持。 赫舍里平日对待嫔妃们宽容些,逢上初一十五,却少不得宽严并济施以规矩。一大早,除过钮祜禄贵妃免了请安之外,其余人便都到了。 宜嫔是新晋的宠妃,皇上近来总去她那翊坤宫,因而人一进西稍间,免不得被针对暗讽两句。 端嫔掩唇笑着:「宜嫔妹妹貌美,引的皇上连日来只知翊坤宫了,真是叫人羡慕啊。只是听说妹妹家中又送了个名叫布音珠的女儿进宫,比妹妹还生得更美一些呢。看来,郭络罗家是要出头了。」 宜嫔为这事儿本就气恼着,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姐姐确实比我更美一些,若是承宠,还不知端嫔姐姐何时才能得见皇上一面呢。」 端嫔登时黑了脸。 安嫔(李氏)见状,冷笑一声:「可惜,你姐姐进宫晚了几个月,没赶上后宫大封。不然,一介孤孀之身若能趁机封个常在,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第13章 分宠 这话叫宜嫔彻底黑了脸。 布音珠确实已经嫁过人了,如今夫婿身死,也不过才二十五岁。阿玛见她能以美貌得宠,便私自将姐姐也送进来,招唿都不打一声。 赫舍里氏听着外头乱闹闹的,拾掇妥帖从次稍间出来,笑道:「这般热闹,妹妹们是在讨论什么趣事儿,与本宫也说说。」 佟佳贵妃先前一直没吭声,闻言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好笑:「她们在猜,宜嫔的姐姐进宫,能不能以孀妇的身份得个常在。」 赫舍里的笑容便从脸上消失了。 她环顾一圈,严肃道:「孀妇充入宫中是歷来的规矩,你们都是老人应当知晓,还要谨言慎行,免得本宫难做。另外,宜嫔的长姐入宫,已经拟定了贵人的位份,倒是不劳妹妹们费心了。」 郭络罗氏姊妹花,一个嫔位,一个贵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宠啊。 一时间,其余嫔位的娘娘都有些吃味起来,便是佟佳贵妃,面上的表情似乎也僵了一瞬。 赫舍里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几句嫔妃近来的状况,又叮嘱贵妃和宜嫔几个也该早日开花结果,便叫人都散了。 胤礽这个时辰刚起来,打算去布库房围观谙达们「打架」。 小傢伙显然还没睡够,打着哈欠看向赫舍里,眼睛都睁不开道:「额凉,保成想带几个汤包给谙达们吃。」 赫舍里温柔地揉揉他的脑壳:「要不要额娘叫人再备一些卷饼?里头裹上炸香的鸡肉,黄瓜丝儿和葱丝儿,抹了酱滋味一绝。」 胤礽立马来神了,鹿眼圆睁,熠熠生辉,使劲儿点着头应是。 钱公公是深知他们小主子脾性的,早早儿备好了食材,做几个卷饼、汤包的不费工夫,临出门前,还特意给食盒下层装上温的花果茶。 胤礽一路奔到布库房,谙达们才被摔打完。 近日,纳兰容若也被康熙派来陪练。他是个好手,谙达们难免也有不敌的时候,胤礽瞧见了,越发崇拜这个好看的侍卫。 这些吃食也多半是为了收买容若才带的。 练完一阵布库,纳兰容若再度被二阿哥投餵了。 他这个月贴了不少膘,连阿玛都看出来了。年轻人到底还是顾忌着外表,只用了一张卷饼便停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胤礽鼓着腮帮子,嘴里的汤包囫囵咽下去,紧张问:「怎么啦,不好吃吗?那我明日换个新花样带来。」 纳兰容若语塞,默默伸手又取了只汤包,再灌一杯茶:「没有,很好吃。」 胤礽这才满意了。 纳兰容若隐约知道,皇上召他入宫是提前为二阿哥培养着,等过两年毓庆宫盖好,约莫就该派去阿哥身边护卫了。 他弯了唇角,倒是很喜欢被人这般关心着。 胤礽不知不觉间收穫了一枚追随者的真心,自个儿却单纯为分享了乐呵着。他扯着纳兰容若的袖子道:「保成好厉害,如今骑马,已经能叫谙达牵着慢慢小跑了。」 纳兰容若被小傢伙的可爱劲儿逗笑了,鼓励道:「再过一两年,二阿哥长大身体更强壮些,便能自己独自跑马了。到时候,皇上行围或许也会带着您。」 想到这个,胤礽便忍不住撅起嘴:「汗阿玛说嫌我太小了,容易有危险。」 容若肃目:「皇上说的没错。」 胤礽气唿唿的:「哼,那保成也嫌阿玛太老了,不给他好吃的!」 容若:「……」 他不敢吭声了,主要是因为布库房外那道明黄的身影。 康熙兜头听见这么几句话,眉梢微挑,气得牙痒。上前用大掌擒住逆子的脑袋幽幽问:「朕还纳闷呢,近日景仁宫的新鲜吃食怎么不往干清宫送了,合着是兔崽子跟朕耍小性子呢?」 帝王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自然跟「老」不沾边。 因而完全不计较这话,反而觉得保成真性情。 胤礽缩着脑袋回眸,一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样子,小心撒娇道:「阿玛,阿玛吃汤包和卷饼。」 康熙瞄一眼吃剩的食盒,使劲搓了搓儿子的脑袋,笑骂:「兔崽子,也就你敢使唤朕吃剩的!」 谙达们跪在地上,见皇上一点没生气,心里头震惊又高兴,默默将二阿哥的份量再往上提了提。相较之下,纳兰容若则见怪不怪了。 「过两三年,朕要去塞外建木兰围场,那里虎豹鹿獐多得很,山川林草也更美,一定带着保成去。」康熙主动哄得胤礽开心了,又问,「伊哈娜和乌尔衮呢,怎么今日不过来?」 胤礽毫不犹豫卖人:「二姐姐说不喜欢布库,叫上乌尔衮跑马去了。乌尔衮可听二姐姐的话呢,如今,教得她蒙文好多啦!」 康熙意外地挑了挑眉,想起乌尔衮的身份,巴林部将来多半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便也默认了此事。 * 一场连阴雨过后,天气逐渐转凉。 赫舍里张罗着给胤礽新裁了一批秋衣,又叫逢春从私库取了银子,打点内务府,为景仁宫上下预备着新花棉被。随后才忽然想起来,给康熙做两身寝衣。 外头阴雨天,坐在窗下也不明亮。夏槐忙点上灯,道:「娘娘这身子一到秋日总要咳起来,不宜再费神做这些针线活儿的。」 赫舍里笑道:「皇上既然穿的惯,本宫做了总是好一些。」 夏槐便不再劝说了,转头讲起最近后宫里的小事。 「皇上如今除了来看娘娘和阿哥,一半是在宜嫔那儿,一半是在佟佳贵妃那儿,却怎么也不见这二位的肚子有个动静。佟贵妃倒还稳得住,只是宜嫔被她阿玛(三官保)五次三番命人催着,喝了不少生子的汤药,今儿个更是送了郭络罗贵人去承宠,指望长姐先怀一胎呢。」 赫舍里氏手上针线不停,冷笑一声:「三官保的手是伸得越髮长了,后宫嫔妃的事也想掺和,派人盯紧了他。」 夏槐应声,高兴问:「娘娘这是打算对郭络罗家出手了?」 赫舍里好笑地看她一眼:「宠妃与贵妃持衡,本宫动她们做什么?」 不过,她确实有别的打算。 内务府世家贪腐已经不是一两日了。这些皇家的奴才掌握着内库,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比起外朝有过之而无不及。远的不说,单单两淮盐引和玉石採挖,便能牵扯出一帮妃嫔的母家。 日后的四妃,可都是出身包衣。 赫舍里想着,若她早早离世了,也好给胤礽除去一些阻碍,留下得用之人的把柄。 她没跟夏槐说起这些,怕惹得这妮子又掉眼泪。 索性将话题扯回去:「宜嫔也是太年轻了,不过才入宫承宠几个月,就这般急躁心性。宠妃二字本就惹眼,此时若不约束着身边人沉下去,怎么被构陷都不知道。」 夏槐也点点头,语气略有些瞧不上:「更何况,她长姐只是个贵人,先一步生了孩子可没资格养育。宜嫔是一宫主位,又是孩子的姨母,保不齐皇上就让她养了。」 赫舍里便笑:「这里头的小心思,后宫女人谁瞧不明白呢,郭络罗贵人自然也懂。本宫瞧着,这对姐妹花日后怕是要反目。」 夏槐心里头巴不得她们内讧呢,只是怕挨批,没在赫舍里面前表现出来。 …… 郭络罗姐妹的心思,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诞下子嗣的嫔位多是嗤之以鼻,十分瞧不上宜嫔的做派,也有像荣嫔这般怜惜郭络罗贵人的。不过也只是提到了嘆惋几句,不会真的插手进去。 佟佳贵妃也听说了此事。 她身边是从佟府带出来的丫鬟,一心惦记着母家荣耀,提醒道:「涉及子嗣,主子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郭络罗姐妹一心求子,轮番侍寝,娘娘不若也去干清宫送碗参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若能留下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佟佳贵妃想到自己才封贵妃,皇上便抬举宠妃,不由攥紧了帕子道:「寻小厨房炖了汤,本宫亲自给皇上送去。」 须臾,贵妃步辇从承干宫出发,往干清宫去。才上宫道走了没两步,旁边巷道里头忽然钻出一个小宫女,冲撞了佟佳贵妃的步辇。 佟佳氏向来不会苛待宫人,只是她方才瞧得清楚,这宫女是瞅准了她的步辇路过才撞上来的。她垂眸瞧过去,见这丫头生得清丽可人,颇有楚楚动人之态,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合着这是来碰瓷的。 佟佳贵妃佯怒,笑道:「好心机的丫头,今日若寻不到撞上本宫的理由,可少不得一顿板子发落。」 小宫女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语调却是稳的:「奴婢有罪,只是听闻贵妃娘娘明察秋毫,善待奴才,便想在您面前得脸谋个差使,还请佟贵妃开恩。」 佟佳氏挑眉:「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愿意用你?」 「奴婢不是最机灵的,但奴婢忠心耿耿只认一主,还能审时度势,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宫女将心一横,磕了个头道,「便是奴婢这张脸,也能拿来为主子所用。」 佟佳贵妃瞧她这般姿容,心性,再想到宜嫔姐妹分宠之事,有些意动。她倚着步辇,懒懒问:「你是哪个旗的?」 那宫女许是猜到有机会,连忙重重叩首答话:「回贵妃娘娘,奴婢正黄旗包衣,阿玛是多弼佐领三等侍卫。」 「哦?叫什么名字。」 「乌雅玛琭。」 第14章 多余 「姑且,跟在本宫身边吧。」 佟佳贵妃说完,也不再管乌雅氏去承干宫做什么差事。若是这点留下的本事都没有,也帮不上她分毫。 干清宫内。 胤礽正被康熙按着头,欣赏一副黄应谌的《陋室铭图》。画儿是康熙六年所作,如今过去十年,黄应谌已然出宫,佳作却依旧保存得崭新如故。 胤礽平日里跟着他额娘看看山水、花鸟图,也多半是瞧个热闹。今日这副实在看不明白,委屈巴巴哭诉:「阿玛喜欢,就多多的看,保成看得都要头晕了!」 顾问行袖着手,笑眯眯帮着说话:「皇上,二阿哥尚且年幼,还没读过《陋室铭》,自然不知其中妙趣。」 康熙点头:「顾太监说的是。保成,阿玛便教你背这篇骈体文,如何?」 回应帝王的,是胤礽可达鸭一般的抱头叫嚷。 康熙登时仰头大笑,完全一副「欺负小子逗乐老子」的没正形样儿。 佟佳贵妃到门外时,正听到父子俩笑嚷嬉闹的响动。她转头叫住要进去禀报的梁九功,问:「里头可是二阿哥在?」 梁九功回到:「是啊,今儿个阿哥亲自来给万岁爷送午膳,就被留下赏画了。」 佟贵妃心中瞭然,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进去打搅他们父子情深了。这是特意熬的参汤,梁公公记得给皇上送去。」 梁九功应一声,躬身送走了佟佳氏,就将参汤送进去了。 胤礽听说佟贵妃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跟康熙撒娇:「佟娘娘比保成厉害!阿玛,跟佟娘娘一起看画儿吧。」 说完,小傢伙就打算拔腿跑路。 康熙一把将人提熘回来,笑道:「你佟娘娘早就走远了,她专程给你腾的位子,可不许跑。」 于是,等到晚上回了景仁宫,赫舍里就收穫了一枚累到趴下的可怜糰子。 胤礽四仰八叉倒在后殿的榻上,小炕桌都给蹬到一边去,榻下是同样睡得四脚朝天的小甜瓜,歪着舌头打起了轻鼾。 赫舍里好笑问:「这是怎么了?给你汗阿玛送个午膳,倒像是做了苦力。」 胤礽一骨碌爬起来控诉:「就是苦,阿玛坏,保成再也不去了!」 包子脸这会儿气唿唿的,将下午的事儿添油加醋说完,赫舍里和两个丫鬟便掩唇笑起来。 夏槐心思浅一些,只顾着逗阿哥玩儿。 逢春倒是留意到佟佳贵妃对中宫的诚意,嘆道:「听闻,佟大人在懋勤殿也替索相说过几次话。」 赫舍里笑着挠了挠胤礽圆滚滚的肚子,道:「佟国维向来聪明,偏帮只在言语间,皇上才不会计较。如今也就索额图一人瞧不出了。不过也好,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多余的事。」 逢春和夏槐都是死心塌地听娘娘话的,赫舍里家在她们心中,只能往后排。如今见娘娘对母家的态度硬起来,由衷地替主子高兴。 瘫在榻上的胤礽悄悄竖着耳朵,眨了眨眼。虽然没听懂额娘说的话,但他记住了一件事—— 索额图是个多余的笨蛋。 * 入秋之后,南方战事越发焦灼。 康亲王杰书在这节骨眼上办了件错事儿。 三藩之一的靖南王耿精忠受降后,为了将功折罪,亲自率军攻下潮州。康亲王信不过,一入潮州便让耿精忠手下官兵皆留守,只遣他携亲卫返还会城。 康熙知晓此事,痛批道:「剿灭吴三桂的紧要关头,当以招安抚顺叛军为先。这时候撤下耿精忠,岂不是乱了人心!今后再有这种大事儿,你还是请旨吧。」 随后,便命耿精忠继续驻守潮州,好歹是将局势稳住了。 康熙处理完南方战事,又得关注前明余孽的动向。他掐着眉心,打眼瞧见秘奏上写的大逆不道之言,顿时气得掀翻了案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摞成山的奏摺「唿啦」散了一地。 梁九功这时候不敢吱声,倒是顾问行猜到些许,温声询问:「皇上看摺子累了,可要去慈宁宫坐一坐?」 康熙心烦意乱,想到太皇太后倒是平静下来,默许了此事。 慈宁宫内。 老祖宗还没睡下,只瞧了一眼皇帝,便笑道:「拉着个脸,这又是谁给你气受了?早说过吴三桂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尚之信又奸猾,且小心打着吧。」 康熙嘆了口气,撩起衣摆坐下:「孙儿倒不是为这个来寻玛嬷的。」 太皇太后稀奇了:「那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烦忧?」 「昨日抓到一批前明的人,他们四处在民间散播谣言,说大清气数已尽,不过是靠着皇室子嗣的寿数强撑着。朕虽然已经派人严惩了这批贼子,但想到死去的孩子,也难免不受影响……」 毕竟,他膝下十位皇子、五位公主,活下来的竟不到一半。其中四位皇子里,还包括了刚出生不满周岁的胤祉。 他们能不能活到成年,康熙都不敢确定。 太皇太后默默听着,感受到孙子语气中满含苦痛,便停下盘珠串的手,睁开眼平和地看向康熙。 「玄烨啊,将手伸过来。」 康熙像小时候一样伸开掌心,递了过去。 老祖宗笑着,用一双略微粗糙又温暖的手裹住他,掌心交叠之处,则放着那串蜜蜡一百零八子数珠。 「玛嬷从前总让你肩负大清,今日却要叫你明白,你肩头虽有重担,却不必时时刻刻都扛着它,喘不上气了都不肯放下。大清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靠的是传承和延续,你得相信新生的力量。就像当初,玛嬷相信你一样。」她将数珠放进康熙手中,拍了拍道,「这珠子跟了我三十余年,拿去给保成戴上吧。」 康熙心中的苦被篝火点亮,只觉温暖。他湿润了眼眶:「孙儿的心思,总是瞒不过玛嬷。」 老祖宗便笑:「保成是你从小疼大的孩子,与我偏疼你一般,将心比心如何能捨得。只是偏爱可有,却也不能全然不顾旁的皇子,你可想过小阿哥该如何安置?」 说的便是马佳氏所出的胤祉。 这一点康熙早就想好了。 回道:「朕想将胤祉交予绰尔济抚养。绰尔济出身正白旗,是科尔沁左翼后旗明安贝勒之子,又担任着内大臣,也算是有资格抚养皇子。」 大阿哥先前养在内务府总管噶禄那里,不就健健康康地送还到宫中了嘛。 太皇太后听到绰尔济的出身,放心点头道:「既然有了人选,便早日送小阿哥出宫,也好放心些。」 * 入冬之前,胤祉被送去了绰尔济家。 胤礽很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弟弟,隔几日若是等不到荣嫔来景仁宫,他就要自个儿飞奔去钟粹宫瞧瞧。钟粹宫内其他两位庶妃升了嫔位后,相继都搬去了西六宫。如今只剩下荣嫔和东配殿一个常在,清静得很。 听说弟弟已经被送出宫,胤礽露出了失望又担忧的神色。荣嫔强撑着笑脸还想宽慰两句,反被小傢伙语重心长地开导一通。 「荣娘娘,额凉说了,人有七什么六什么的,若是伤心难过就得哭出来,这样才不会憋坏了。荣娘娘可得好好的,和保成一起等弟弟回来。」 荣嫔被暖化了,眼泪倏地落下来,由衷笑道:「嫔妾承蒙阿哥关心,一定记着这话,好好等着胤祉回来。」 胤礽唿了口气,瞧着放心不少。 荣嫔便又道:「皇后娘娘那句话,怕是七情六慾吧。二阿哥可记住了?」 胤礽嘿嘿应一声,火速跑远了,还不忘冲着荣嫔挥挥手。 没有弟弟可以玩儿,胤礽早早回了景仁宫,正好瞧见钱公公正从窑口端出一大盘烤鸡翅。这鸡翅提前腌制过,蒜香满满,混着黄油蜂蜜刷个涂层,口感酥脆香嫩。 见阿哥目不转睛盯着,钱公公笑问:「奴才还试着炖了红菜汤(罗宋汤),也不知是不是阿哥要的那种,您给尝尝?」 钱公公话是这么说,语气可自信满满。 那番柿子在京师多是用来观赏的,没几个人吃,偏偏他们阿哥别出心裁,弄了个番柿子炒蛋,便能叫皇上赞不绝口。这回的红菜汤味道更丰富,想来主子们会喜欢。 胤礽也不清楚,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如何冒出来的。 反正有吃有喝有玩,乐得开心呢。 他吃了个鸡翅,吮着手指头又用了一小碗红菜汤,眼睛都亮了:「额凉不爱用油腻的,这汤却一定合她胃口。保成待会儿要去干清宫,钱公公也给阿玛都装上吧。」 天气凉了,小食盒底下加搁着两块热炭,因而一路提到干清宫,汤和鸡翅都还热乎着。 康熙正在明间会见索额图。 梁九功立在廊下,弓弯了腰跟胤礽道:「索中堂带了个法国传教士来,说是要向皇上进献法兰西铜胎画珐瑯的技艺,已经在里头聊了好一会儿。二阿哥且先等等,容奴才进去禀告万岁爷。」 胤礽听到「索中堂」三个字,惊奇问:「索额图来了?他不是多余的大笨蛋吗?」 这一声够响亮,屋内的君臣面面相觑。 康熙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嗓子吩咐:「梁九功,给朕把这个兔崽子提进来!」 第15章 帐目 索额图此时心情微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二阿哥能记着他这个外叔祖,他心中自然激动,可是,「多余」两个字也着实伤人吶。 至于被主子说一句笨蛋,他倒是浑不在意。 梁九功诚惶诚恐地请了胤礽入殿,见万岁爷面色虽冷着,倒也不似真生气,便屁颠屁颠将阿哥带来的吃食摆上,放心掖门出去了。 小机灵鬼胤礽连忙招唿道:「阿玛,这鸡翅可香了!」 「索大人,红菜汤也可好喝了。」 「你们快尝尝。」 康熙愣是被这小把戏取悦到了,哼笑一声:「惯会当面卖乖。方才在外头,怎可那般无礼称唿索额图,叫皇后知道,定要罚你五日不许吃甜。」 小孩子多喜欢甜味丰富的食物。 赫舍里怕胤礽吃坏了牙,特意管着份量,隔日才给用一点。这会儿康熙这么一吓唬,小傢伙急得团团转,差点就要抱着索额图撒娇耍赖了。 好在,索额图回过神来还知道分寸,几句吉祥话就将此事翻篇了。 美味当前,众人都无心说事。康熙也不小气,分别赐菜给索额图和法兰西传教士冯兰,君臣之间顿时亲近了不少。 冯兰的汉话很不错,还能背不少诗文,惹得康熙忍不住看向亲儿子,琢磨着差不多也该送去尚书房培养了。 「皇上,铜胎画珐瑯来自于法兰西边界的佛朗德斯,您刚才已经看到它的瓷器,真的很美。」冯兰打断了康熙的思绪,开口恳求,「臣愿帮助大清拥有自己的珐瑯制造处,若能做出洋瓷一半的美,就太好了。」 康熙听了这话,很是不满。 朕的大清幅员辽阔,要什么人才没有?无论做什么,那必然是能做到最好的。 当皇帝的不好直接开口,便看向索额图,示意他来挽回大清颜面。只可惜,索额图正吃得满嘴油,对着二阿哥嘿嘿笑呢。 康熙默默在心里骂一句:果然蠢才。 出乎意料的,胤礽却忽然放下汤碗,一脸疑惑道:「造办处的人可厉害啦,一不留神总是弄出比原样更好的东西,你的要求这么低,也太为难他们了。」 冯兰面红耳赤,对着还是幼童的皇子也不好理论,只能化憋屈为力量,请求康熙派他常驻珐瑯处。 他倒要看看,大清的匠师能有多大本事。 胤礽的反击叫康熙抚掌大笑,心情畅快,觉得不愧是朕看中的太子,有气势! 他索性大手一挥招唿顾问行:「传朕旨意,于武英殿特设珐瑯作,归入养心殿造办处,由法兰西传教士冯兰入内督办此事。」 珐瑯作很快就如火如荼地设立起来。 康熙虽然只是一嘴的事儿,底下内务府和三织造可就忙坏了。 皇上喜欢那画珐瑯瓷器,窑口总得多加几座吧;还得叫江宁、苏州、杭州织造选送南匠数百人入京,充为画珐瑯人;再就是南匠们入京路途的费用、在京应给的工食、衣服、房银等,到底该各府、织造处负担,还是内务府造办处养赡呢? 这些开销用度的事儿涉及皇家,总是格外叫人头疼些。内务府总管大臣噶禄向来谨慎,才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数年,且受信抚养大阿哥。 他拿不准主意,索性将此处所需的大致预算报给了康熙。 康熙正窝在干清宫东暖阁阁楼上,一边揉捏着胤礽,一边看书。原本惬意舒适的心情,在看过噶禄递上来的册子后,变得不太美妙。 他将翻开的预算帐目摊在小炕桌上,嘆了口气:「费用也不能全叫各府和三织造官员出。那些个老狐狸还得留着做大用。这事你怎么看?」 噶禄先前已经想好了法子,回禀道:「奴才觉得可以折中。先由三织造支付一笔安家费,供给在途所用,至于入京之后的工食住行,则由造办处钱粮养赡。如此一来,两处开支都算平衡。」 康熙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命噶禄尽管去办。 两人顾着说话,都没注意到窝在帝王怀中的胤礽,正目不转睛地阅览着那册帐目。等噶禄带着帐离开时,胤礽也差不多全记住了。 小傢伙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只不过赫舍里叮嘱他不可外露,便连阿玛也一直瞒着,生怕揪着他日日背诗文。 康熙垂眸,瞧见胤礽一会儿蹙眉迷惑,一会儿恍然大悟的小表情,忍不住笑着捏他脸颊:「忙着想什么大事儿呢?比朕还忙。」 胤礽抬头,扬起个略显委屈的笑脸:「阿玛花钱哗啦啦的,流水一样,保成想攒一点给你留着。可是小豆子和嬷嬷的月银不能省,小甜瓜也得好好吃饭,只好……只好从保成的零嘴和玩具里剋扣了。」 康熙没憋住,「吭哧」一声笑了。 他被小东西惦记着,心头暖暖的,难得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小脑瓜:「放心吧,你阿玛的钱除非被人贪光了,花是花不完的。」 「保成若喜欢什么,阿玛都弄来给你便是。」 *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然而至。 雪花不大,落下来很快就消失不见,只是这么持续着下了一整日后,地面和屋顶、树梢便被盖了个严实。 胤礽窝在烧了地龙的暖阁里头,要了个牛羊肉的铜锅子吃。 赫舍里吃不得太辣,好在有造办处先前特制的鸳鸯锅,母子俩一个用着番茄汤底,一个吃重麻重辣的红汤底,蘸料里头再散发出浓浓的芝麻酱味,直叫人食慾大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胤礽吃得快,热乎乎的发了一身汗,再喝杯热牛奶,便惬意地趴到南窗炕边看雪景去了。 刚吃饱饭,汗还没下去,额娘不许他出去玩雪。 赫舍里今日也用了牛羊肉各半碟,蔬菜倒是吃下不少。这会儿被逢春扶到炕边坐下,笑道:「从他阿玛那儿回来就一脸心事,瞧见雪了,这才像个孩子样。」 当额娘的,并不希望保成太早懂事,贪玩些才好呢。 胤礽回头,望见额娘眼里的担心,连忙将今日噶禄和康熙的话学了一遍,连帐册都给背出来了。 暖阁内静了片刻。 逢春去把门关上,亲自在外头守着。赫舍里这才问:「你汗阿玛知道你会背这帐册吗?」 胤礽将头摇成拨浪鼓:「阿玛忙着跟噶禄说话,连我看了都不知道。」 赫舍里悬着的心这才放心。 如今皇上宠着保成,若知道他过目不忘,定然大喜过望;可日后呢,等到帝王年老疑心渐重,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成了一把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这把刀子,她得帮着胤礽藏起来。 确认好儿子的安全,赫舍里这才琢磨起了南匠开支用度的事儿。 这笔银子加起来数目不小,倒也不算太大,若揪出一两个贪腐的内务府包衣,不至于伤筋动骨,还能藉机探出皇上的态度。 赫舍里当即便有了主意。 …… 雪停之后,宫道最是难行。 今日是十五,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苏拉太监们赶在各宫小主出行之前,将雪铲到两边,清理出一条小路来。 景仁宫内。 赫舍里惯例问了各宫的状况,因是冬日,免不得要多提一嘴炭火份例。等确认都如数发放后,便叫她们各自散去,只荣嫔一人被留下来。 荣嫔如今已经接受了胤祉在宫外抚养的事儿,守着伊哈娜过得倒也不错。 她坐下,主动提起一桩趣事儿:「娘娘可曾听说了,造办处珐瑯作那儿,竟弄出一只画珐瑯梅花图的鼻烟壶。皇上才下令弄这画珐瑯瓷器一月有余,便有模有样了。听闻那法兰西传教士脸都绿了。」 赫舍里忍不住笑问:「妹妹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还不是那两个皮猴儿。」荣嫔笑弯了眸,「昨日,伊哈娜和二阿哥去皇上那儿,正碰上内务府在禀奏此事。听说,二阿哥还将那鼻烟壶给拿回来了。」 赫舍里哭笑不得:「皇上也真是的,保成都不满五岁,要鼻烟壶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这不就来了。」 赫舍里回眸,就瞧见胤礽穿了身牙色的袍子,金黄团花纹小褂,左手上套着太皇太后赐下的蜜蜡数珠,腰边则缀着那只画珐瑯鼻烟壶。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富贵小爷的气息。 赫舍里无奈笑:「瞧把你得意的,快给荣娘娘瞧瞧那鼻烟壶。」 胤礽嘻嘻笑着,听话地解下来递给荣嫔。 这鼻烟壶小小一个精巧得很,上头红梅或含苞,或绽放,枝杈苍劲,与壶口的蓝色团花纹相映成趣。 荣嫔惊嘆:「难怪阿哥问皇上要来了,就是嫔妾瞧着都喜欢呢。」 赫舍里也觉得奇怪:「珐瑯作就只得了这么一件,又是个装鼻烟的东西,你汗阿玛怎么愿意给你?」 胤礽挺直了小身板,骄傲道:「是阿玛自己先前答应的,保成想要什么都给弄来。」 赫舍里便跟荣嫔相继掩唇,低低笑起来。 合着是皇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笑闹够了,赫舍里打发了胤礽出去玩,这才顺着话势道:「如今造办处要养赡这些个画珐瑯人,另有窑口、原料採挖等各项开支,都需要人一一打理。噶禄已经向皇上举荐了惠嫔的阿玛索尔和,以及宜嫔阿玛三官保,各自分领此事。」 荣嫔沉得住气,静候下文。 赫舍里便拍拍她的手,笑道:「这是趟浑水,妹妹记得叮嘱你阿玛,莫要踩进去了。」 第16章 练字 北风倒灌,没入景仁宫院中的古柏树洞,藏匿起赫舍里对荣嫔的告诫。 入夜后,外头天寒地冻。 康熙进了东暖阁,由着梁九功给解下端罩,搓搓手笑道:「康亲王来信,说前线大败敌军于泉州,又恢復了石井清寺地方。朕心中欢喜,已经将营造静宜园的事儿提上日程了。今冬选好人手,开了春就叫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在香山寺边儿动土。」 赫舍里笑着恭贺两句,将人迎进来坐下,这才问:「皇上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康熙啜一口热茶,喜笑颜开:「近日,三官保的差事办得很不错。他原先是盛京内务府佐领,也兼管那头的工部之事,因而对修建行宫姑且还算熟悉。朕琢磨着,既然三官保可用,便叫他先顶上。」 赫舍里顺着他的意思:「皇上思虑周全,臣妾自然也觉得好。等到静宜园落成,可要记得嘉赏宜嫔妹妹才是。」 这话正中了某人心意,叫他开怀起来。 赫舍里面上陪着笑,却不由想起前世。 康熙二十六年,宜妃一家由正黄旗包衣抬入了镶黄旗满洲,成为所谓的身份贵重之人。一个上三旗出身的妃位倒不算什么,她担忧的,只是宜妃膝下那两个儿子,尤其是「毒蛇」老九胤禟罢了。 第二日一早,赫舍里母家便收到了话,要他们派人暗中查探静宜园营造所用开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索额图登时觉得头大—— 招惹那群内务府世家做什么? 这几年,他越发觉得皇后变了许多,赫舍里家别说借势了,能不被死死拿捏住就算不错。可恨他大哥噶布喇分毫看不出局势,还以为皇后只是他赫舍里家的女儿。 索额图嘆了口气,默默行事去。 * 画珐瑯的进展似乎不太顺利。 干清宫内,胤礽听康熙提起此事,忽然好奇起来。便跟他阿玛招唿一声,带着纳兰容若直奔外朝西路的武英殿。 这地方和内务府、造办处都划在一片区域,再往内走就是养心殿了。 冯兰见了胤礽,高兴道:「二阿哥,臣就说了,这是法兰□□有的技艺,一下子很难掌握到位。您看,如今胎体跟掐丝珐瑯一样厚,釉色也灰暗无光,缺少明显的分界……」 冯兰自说自话,胤礽都犯困了,打个长长的哈欠:「啊——呜——」 冯兰:「……」 矮矮的糰子揉揉眼,慢条斯理反击他:「我们有好看的景泰蓝,漂亮的丝绸,好喝的茶叶,八大菜系日日换着吃不重样,你们欧罗巴有吗?」 法兰西人沉默了。 胤礽骄傲地扬起下巴,像个巡视完领地打架赢了的猫崽子,得意洋洋又走了。 小傢伙并不知道,他随口提了句景泰蓝,却叫珐瑯作的匠师们忽然灵光一闪,琢磨出了珐瑯彩瓷。 是啊! 皇上想要将繁多的色彩移植到瓷器上头; 那他们只需要从景德镇运送来烧好的素胎,在胎瓷上画珐瑯,随后再入窑炉烧制便成了啊! 理论可行,珐瑯作沸腾起来,一鼓作气势如虎。 噶禄也不敢耽搁,连忙向干清宫禀告此事,并真诚地夸赞道:「二阿哥是福星吶。不瞒皇上说,奴才近日因差事办的不利,愁的都睡不着觉,如今阿哥解了难题,实在是救了珐瑯作和奴才呢。」 康熙面色淡淡,心里头却被拍的无比舒坦。 他自个儿乐呵还不够,转头就跑到景仁宫去,跟赫舍里分享起来:「照噶禄所说,保成可算是大功臣了。这孩子的天分在朕之上,可不能再荒废了……」 赫舍里只摇头笑:「不过是凑巧撞上了,哪儿就像噶禄说的那般。万岁爷可莫要再捧着保成了,捧得太高,仔细将来哪日跌惨了。」 话虽这么说,赫舍里心中也惊奇。 前世,直到康熙末年才创烧的珐瑯彩瓷器,怎么十六年冬就出现了? 赫舍里不敢多想,怕被皇上看出心思。 她拉着康熙去案几边:「皇上来瞧瞧保成写的字,依臣妾说啊,他在这上头倒是确实该找个好师傅,免得出去被人笑话。」 康熙垂眸瞧着,免不得笑出声来—— 一笔随心所欲的烂字,横像波浪纹,竖像弓背虾,撇和捺就更是飞到姥姥家去了。纵观下来,也就一点还像那么回事,圆嘟嘟的,叫人心生怜爱。 康熙以手抚过白纸,笑骂:「字如其人,跟它主子一般张牙舞爪,倒也不失可爱。从明日起,便叫保成来干清宫随朕练字吧,旁人怕是吓不住他,总要偷懒捉弄人的。」 皇上酷爱书法,勤于临帖,一笔字写来圆润中正,秀逸舒朗,有董其昌遗风。 赫舍里没做犹豫,欣然应下来。 这两年,胤礽虽没有入尚书房,却已经早早跟着赫舍里开始认字。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每日三五个地悠悠学着,竟也识得几千了。 康熙只当是赫舍里费了苦心,拉着她的手,又说起许多体己话。 当夜,便宿在了景仁宫。 第二天清早,胤礽还蜷在被窝里头迷煳呢,小豆子便被嬷嬷差使进来叫阿哥起床。 小豆子随主子,犯困地打个哈欠,传达前院的意思:「阿哥,娘娘说了,皇上散朝之后就要在懋勤殿见着您。这都辰时二刻了,您拾掇拾掇用了早膳,过去也才将将赶上。」 胤礽一骨碌滚得翻过身来:「汗阿玛见我做什么?」 「听说,是瞧见阿哥字太丑了,要您每日过去跟着练。」小豆子是一点儿弯不绕,直愣愣挑明了。 于是,后殿响起一声恶龙咆哮。 等胤礽气鼓鼓地下了床拾掇妥帖,再去前殿用膳,赫舍里已经听夏槐讲过这一出「二阿哥的怒火」。 小傢伙将早膳咬得嘎吱嘎吱响。 赫舍里便宽慰他:「早日将字练得更好些,你阿玛没得教,可不就放你回来了?」 胤礽眼前一亮,被额娘说的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就能比阿玛厉害,然后叉着腰反过去笑话他字丑。 记仇的矮糰子这么一合计,简直斗志昂扬,带着小豆子向懋勤殿出发了。外头天儿冷,甜瓜没有雪橇犬那身厚绒,便懒得去送胤礽,只美美盘在赫舍里烧了地龙的暖阁里头睡觉。 …… 懋勤殿就在干清宫的西庑。 与之相对,东庑则是端凝殿,用来存放康熙的衣服、鞋、帽之流。端凝殿北面的围房设有御茶房,方便皇上与朝臣相谈时,能及时奉上热茶。 今日一早,御茶房得了梁公公的信儿,便给二阿哥备好改良过的奶茶。估摸着人该到了,用风炉热着一道给送进去。 懋勤殿内面阔三间,殿东贮冕弁,西藏书史,明间则悬着一副康熙亲笔的「无为」匾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这会子,康熙正弓腰立在紫檀西番莲条桌边上,一手把着胤礽的腕子,教他从描红开始练习法帖,改正笔画。 胤礽实在是太小了,站直了踮起脚来,脑袋也在桌子底下。康熙笑得不行,只好叫梁九功取那把鹿角椅来,给塞上厚垫子坐着写。 梁九功瞧见二阿哥坐着皇上最爱的椅子,皇上自个儿反而站着,心中早已毫无波澜。他们御前当差的心里都明镜儿似的,二阿哥是有大福气的人。 练了一会儿字,胤礽的手腕便轻微抖起来。他是个有韧劲的性子,想要在书艺上超越汗阿玛,就一定要做到。便扯着袖子遮起来,装成个没事人,嚷着还能再写一张。 康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反倒心软了。 他拍拍胤礽的小脑瓜:「行了,一日在精不在多,书道之事急不得,来日方长。朕叫御茶房给你热了奶茶糕饼,去用些吧。」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听到有吃喝,立马就顺着鹿角椅滑下去,坐在一边弯起眼睛享受起来。 康熙瞧见那两条小短腿欢喜地晃动着,心情也明媚不少。 顾问行这时候从外头进来。 他呈着托盘,里头不知是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旁边还搁着一册奏摺。弓身道:「万岁,福建总督朗廷疏奏报。」 福建近日海寇猖狂,康熙命福建、广东广西总督全力绞灭。这会儿收到战报,忙伸手道:「拿来朕瞧瞧。」 顾问行呈上去,举着托盘依旧立在一边。 康熙一目十行阅过,嘆道:「朗廷疏连夺贼营七所,斩杀海寇一千,生擒六千,倒是不错。只可惜,叫那勾结海寇的逆贼朱寅逃遁了。」 他捻着手垂眸思忖片刻,又问:「顾太监,盘子里盛的什么?」 顾问行回禀:「是郎大人专程随快马送来的落花生。」 「此物晚明时期流入南边,百姓多用来炒食,栽种的人不多,沦为野生。」顾问行想了想,周全道,「许是郎大人察觉此物有他用呢?」 康熙瞧着那连泥带根一道送来宫中的落花生,只觉得朗庭相粗俗无礼,登不得台面。 帝王还在兀自嫌弃着,胤礽却舔着嘴巴,一熘烟儿跑到顾问行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顾太监,保成能尝一口吗?」 「反正阿玛不喜欢,保成能带回去种下吗?」 第17章 小气 顾问行笑眯眯的:「二阿哥,可使不得。」 胤礽扁扁嘴。额娘说的没错,顾太监只是瞧着脾性软和,实则软硬不吃,一心为着汗阿玛办差,连颗花生豆子都不给。 糰子耷拉着眉眼,将「小气」二字挂在脸上。 康熙瞧了不由发笑:「御茶房准备那么些茶点,饿着你了?别见着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你若真想种,朕也不拦着,只是庄稼务农之事不是玩闹,你是皇子,得正经八百弄出个样子来。做得到吗?」 胤礽一听有机会,连忙使劲儿点头:「保成……不对,儿臣能做到!」 自称一变果然有奇效,康熙「吭哧」被逗乐了,招手唤胤礽:「跟谁学的这些个称谓,过来阿玛这儿。」 胤礽乖巧挪过去,被康熙提熘起来抱在怀里坐着。 他脆生生答话:「是跟大哥学的。上次大哥这么称唿自己,阿玛就不顾二姐姐中毒,原谅了惠娘娘。保成日后也都要自称儿臣……」 听到是这么个由头,康熙以手扶额。 那日就不该叫保成闯进来,兔崽子人精着呢,自个儿边上看着就全都明白了。也不知有没有讲给伊哈娜听。 想到最疼爱的女儿,康熙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他掐了掐胤礽的脸蛋:「不许学这些偏门左道的心思,也不许背后跟伊哈娜说朕的坏话。」 胤礽认真仰起小脸:「才没有呢,我怕二姐姐伤心,一个字也没提。而且,近日她跟乌尔衮都不怎么来马场了。」 这事儿康熙倒知晓缘由。 太皇太后病了两日,总念叨着淑慧长公主。淑慧一时半刻也赶不回京,便叫她孙子乌尔衮在老祖宗身边陪着,也算是个慰藉。 伊哈娜既与乌尔衮要好,多半也在慈宁宫呢。 胤礽才知道这事,一脸震惊和担忧:「乌库玛嬷病了?保成还没有去看望她呢。」说着就要从阿玛怀中挣脱,直奔慈宁宫去。 康熙忙将人拦住:「如今慈宁宫有太后和两个小的陪着,过去了乌泱泱一群人,反倒不利于老祖宗的病好。等明日,阿玛只带你去探望,如何?」 胤礽这才安宁下来。 他举起手臂,露出缠了三四圈的蜜蜡数珠,仰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康熙:「乌库玛嬷把这个给保成,是不是就没有守护的神灵了?」 这串一百零八子确实跟了老祖宗数十年,一时之间,康熙竟不知该不该否认。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朕会再寻万寿寺的僧人入宫,为你乌库玛嬷祈福,还要京师各处寺庙道场都为她供奉长明灯。这串数珠是老祖宗对你的爱护之意,安心戴着吧。」 胤礽摸摸腕上的珠子,吸着鼻子郑重点头。 …… 从懋勤殿回来,已经是晌午。 胤礽身后除了小豆子,还跟着两个干清宫当值的。御前太监办事沉稳,沖逢春弓了弓身,搁下朗廷相送来的花生便走了。这东西带着根繫着实不少,堆在景仁宫前院,奴才们都好奇地围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赫舍里从殿内出来,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胤礽原封不动将懋勤殿的事儿说了,赫舍里便蹲下身来,无奈笑问:「好好的去寻阿玛练字,怎么弄这些回来?」 「汗阿玛嫌弃这些豆子,可是保成很喜欢。」他也蹲下来,抖干净一株花生根茎上的土,顺着壳子剥开一粒,递给赫舍里瞧,「额凉你看,炒香了好吃,熬粥也定然好喝。」 兴许还能出油呢? 小孩子依着直觉随口乱说,赫舍里自然不会当真。 好在只是些佐餐的小玩意儿,皇上都应了,她又何必扫兴。况且,玄烨是个极为看重农田事务的人,保成这样的天性,不拘着就很合宜。 种花生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赫舍里给在前院西南角辟出一小块地方。只是这东西在南边原本一年两季,二月就该种下去,然而北方到底太冷,只好留到年后四月中旬。 这么多花生,不必全都留种。季明德选出一部分颗粒大饱满的贮藏进库里,余下的则按照阿哥所说,剥干净了,炒成花生米吃。 钱公公也是头一次炒这东西,乐呵呵地在小厨房忙活起灶。 等到康熙晚膳时候过来,就瞧见桌上红亮油香的花生仁。他挑了眉梢,学着儿子佐酒吃下一口,原本那点嫌弃瞬间烟消云散。 「这花生米不错,冬日里配上一壶烧酒,通身畅快。」康熙点评完,眼神瞥向胤礽,「朗廷相送来的花生多,保成怕是吃不完,明日叫梁九功带回去一些,朕好下酒吃。」 胤礽一脸晴天霹雳。 汗阿玛可真是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浪费他和明德公公「吭哧吭哧」剥了一下午花生壳。 气鼓鼓的糰子眼神控诉太过明显,闹得康熙也不好意思了,轻咳两声道:「瞧你那小气劲儿,阿玛多赏赐些好东西,跟你换总成了吧?」 胤礽哼唧一声,再没反对。 于是,第二天一早,景仁宫后殿就堆满了法帖字画,还有厚厚一摞四书五经、《资治通鑑》、《大学衍义》、《古文渊鉴》等书籍,上头写满了康熙做的注释。 上一刻还笑如蜜糖的糰子,登时发出「嗷呜」一声叫嚷,倒在榻上不起来了。 榻下的小甜瓜也跟着「嗷呜呜」嚎一嗓子,伸个懒腰躺平。 赫舍里正对镜梳妆,听见这动静,笑意不达眼底:「皇上一大早吩咐梁九功送书画字帖来,是有意气气保成,嫌对他这个阿玛小气呢。」 这样的小事,玄烨甚至能记几十年。 也不知是谁针尖心眼儿。 赫舍里嘆气,偏头问逢春:「宫中要请万寿寺的僧众为太皇太后祈福,可听说了,这差事落到谁头上?」 逢春栉头的手没停,温声道:「三官保重任在身,皇上指了惠嫔的阿玛索尔和去办。万寿寺入宫做法事,宫中一应布陈、吃用、香烛开支,再加上京师各大道场供养长明灯的支用,可不是笔小数目。」 赫舍里抚了抚鬓边,瞧见一缕白髮早生,被逢春悄无声息藏了起来。 她不由笑了:「先前的珐瑯作帐目上,三官保倒还谨慎些,只贪了两成;索尔和则与惠嫔一个德性,竟敢昧下一半。你且瞧着吧,贪心不足蛇吞象,为太皇太后祈福的差事,他必得栽个大跟头。」 * 没几日,万寿寺僧侣入宫诵经祈福。等着佛事一结束,索尔和与三官保贪墨的勾当便被抖落出来。 康熙对内务府那起子奴才私下如何,倒也不是全然不知。 只不过,索尔和实在胆大包天,事关太皇太后凤体安康,竟也敢不敬佛菩萨,为自个儿捞去油水过半。相较之下,三官保贪那两成反倒显得清新了。 帝王在干清宫内摔了一方好墨,骂道:「索尔和欺君罔上,实在可恶!给朕剥了他那身衣裳,遣回家中好生反省,所贪银两数额一併尽数追回内库。」 很快,便有御前的人前往内务府传旨办差。 索尔和失魂落魄,三官保也不舒坦,营造静宜园的肥差从他手里收回去了,这无异于当众给一巴掌。内务府里头个个都是人精,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儿,很快就叫他成了个赋闲的边缘人。 康熙为这事儿生着气,就连宜嫔和郭络罗贵人都受到牵连。 顾问行一向最懂帝心,知道这是皇上在藉机敲打内务府世家,便将这对姐妹花的绿头牌寻个由头,撤了下去。 人仰马翻乱了几日后,天总算是放晴了。 太皇太后病体痊癒,已经能叫苏麻喇姑扶着,下床在殿中走一走。若不是外头天冷,还想去御花园转一转。 珐瑯作也一举烧成了十三件珐瑯彩瓷器。冯兰被这些透亮艷丽、色彩分明的器具震惊到语无伦次,再一次为华夏文明深深嘆服。 他将这种珐瑯彩称为「蔷薇彩」。 康熙接连听到两桩喜事,心情大好,欢喜吩咐梁九功:「将松黄、宝蓝的「万寿长春」瓶送去慈宁宫,胭脂红的留给两位贵妃,余下正红、绛紫和豆绿的牡丹瓶,全都送到景仁宫去。」 梁九功应一声,忙带着几个太监去各宫送东西。 …… 景仁宫里头添了这几个珐瑯彩瓶,顿时亮眼不少。 赫舍里瞧着这股生机很是喜欢,和两个近身侍候的宫女说说笑笑的,只有胤礽撅着个嘴巴,嫌汗阿玛连个瓶子底都没给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赫舍里打趣儿道:「瞧瞧,咱们二阿哥嘴巴撅的能挂两个油壶了,哪里还用得着皇上赏赐呢。」 胤礽耳朵一红,扑进她怀里撒娇:「额凉——」 「你就是叫一百声额娘,额娘也变不出珐瑯彩给你。」赫舍里逗他,「这东西不还是你给珐瑯作提的醒吗?怎么不去问你阿玛要呢。」 胤礽扁扁嘴:「阿玛只会赏书赏字帖,吓得保成再也不敢开口了。」 主僕三人闻言笑成一团。 夏槐笑弯了腰,缓过劲来道:「过了年阿哥可就要满五岁了,到时候入尚书房读书,终究还是要学的。如今早早学着,之后不就轻松些。」 胤礽歪着脑袋,觉得姑姑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赫舍里却在听到「五岁」两个字时,笑意淡了下去。 她没有忘记,五岁生辰之后,保成就该出天花了。 第18章 一心 早两年的时候,赫舍里身子更差一些。 她总是换着法儿寻了太医院御医来,名为请平安脉,实则打听防治天花之事。 大清入关之后,承袭了许多前明的制度,太医院的医事等级便是其中之一。这地方就设在钦天监的南边,夏槐来来回回的跑,愣是将里头的十五名御医们挨个儿都请去过坤宁宫。 只可惜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避痘」一条。 皇上早就颁过旨意,要宫中有出痘、以及与之接触者,都送出宫外隔绝。即便如此,前世,养在干清宫的保成依旧出了痘。 命里头有的,只靠避,如何能避得开? 赫舍里就这样断断续续查探两年多,原本已经有些灰心丧气了。今日一提珐瑯作南匠们的巧思,她却忽然受到了启发—— 御医们供职于内廷,专程照看皇室身子康健。他们对天花这种疫病的了解,未必赶得上下头的医士。 赫舍里喜形于色。 她和声吩咐夏槐:「待会儿你寻个由头,请几个太医院的医士过来。记着,不要御医,只要下头有民间诊治经验的汉人医士。」 逢春与夏槐对视一眼,皆收了笑脸,担忧问:「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胤礽闻言,立马也抬头看向她额娘。 「本宫好着呢。」赫舍里被满屋子的严肃表情逗笑了,爱怜地掐了掐儿子的脸蛋儿,「只不过……还想问问出痘防治的事儿罢了。」 夏槐有些煳涂了:「御医们都说只有避痘一条,再不济便是祭坛祈福,求痘神娘娘护佑。下头那些医士还年轻,能有什么高招?」 逢春点她:「御医毕竟不是痘疹科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是啊,先前是本宫想岔了。况且满人原居塞外寒冷之地,不怎么出天花,自然比不得汉人在这方面有经验。」赫舍里越想越觉得可行,语调都忍不住扬起来,「你去了太医院,不止要寻汉人医士,尤其得要南边热一些的地方出任过才好,兴许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 夏槐向来最听娘娘的,虽不懂为何要执着于出痘之事,还是欢快应一声跑出去了。 这一寻一问,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到午后归来,还果真有些收穫。 医士里头有个刚从江西调任回京的,叫做傅为格,他向赫舍里提出一种旱苗种痘术。 这种种人痘的法子,起源于隆庆年间的宁国府太平县。 只需挑选出痘顺畅者的痘痂,碾成粉末,再用银管吹入种痘者的鼻孔内,便能在三日左右开始发热,轻症出痘后痊癒。 赫舍里听着有些担忧,蹙眉问:「江南百姓多用此术防治天花?」 「这是湖州派秘术,民间寻常用不起,便只捡几件出痘顺畅者的贴身内衣。」傅为格顿了顿,躬身又道,「娘娘,其实江西一带还有个松江派,听闻发痘时,轻者不过数颗,重者也只有二三百,从未有过痘浆合眼的苦痛。」 这番话倒是叫赫舍里高看此人一眼。 松江派的法子听着似乎更为稳妥。但不论哪一个,要用在皇子身上,都必须慎之又慎,有很长的流程要走。 时间仓促,赫舍里不敢耽误,隔日就将此事说给了康熙。 宫中苦天花久矣。 康熙十五个孩子余下七个,未尝没有天花的原因在。否则,也不会将大阿哥、三阿哥相继都送出宫去养。 然而,帝王在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却露出一丝犹疑。 赫舍便明白了—— 玄烨两岁曾经出天花,被送出宫避痘,唯有奶嬷嬷前后跟着,昼夜不歇的照看,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先皇却染上天花撒手人寰了。 皇上对天花有厌恶,亦有恐惧。 他是害怕失去保成。 「『神圣岂能在,调方最近情,存诚慎药性,仁术尽平生。』这是皇上当年赐给黄运院判的诗,还亲自题了一块『永济群生』的匾额,挂在太医院景慧殿。」赫舍里温柔望向帝王,覆上他冰凉的手,「如今有这样一条济苍生的路在眼前,即便难行,也有臣妾陪着呢。」 康熙眷恋地看向赫舍里。 这是随他从少年一路走来的妻子,便是日后宫中有再多的女人,也无法与那些日夜陪伴相提并论。 他回握住赫舍里的手,点头道:「朕与舒舒走过多少兇险路,自然不惧再多走一条。明日一早,朕就派内务府广储司去江西寻痘医。太医院这头,也会提拔傅为格入痘疹科,先行拿宫女儿太监试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赫舍里怔了怔。种痘有兇险,这于奴才们亦是无妄之灾。 但她还是咬牙点了头。 * 相较于正殿内的沉重,前院就欢快多了。 伊哈娜坐在廊子底下打鞦韆,胤礽则带着小甜瓜打起了雪仗。 前儿个夜里一场大雪,赫舍里特意叮嘱宫人们不必清扫干净,又将屋顶上的也铲下来给孩子们玩儿。蓬松洁白的雪堆没进去,小甜瓜瞬间就不见了。 胤礽哈哈笑着,跪在雪坑前头,改用双手去挖小甜瓜。伊哈娜瞧着有趣,也跑过去一起挖。 等康熙出来的时候,三小只已经整整齐齐蹲在雪坑里头了。他们都穿得厚实,倒是不怕冻着,只是白雪堆里露出三只小脑瓜,还清脆喊着「汗阿玛」,到底叫康熙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猴儿崽子们拎出来。梁九功便赶忙跟去,将小甜瓜也捞上来。这傢伙今冬吃得越发圆润,着实称不上「小」,害得梁九功差点闪了腰。 康熙作势捏着两个孩子的耳朵:「玩归玩,不能失了分寸。若是受凉了不止奴才们遭罪,你们自个儿也得喝苦药。」 胤礽先前玩得太高兴,都忘了其他。这时候瞥见廊下和雪地里跪着的嬷嬷们,难免有些愧疚。 雪糰子晃了晃康熙的手,撒娇道:「阿玛,是保成不好,不该带着二姐姐胡闹,饶了他们吧。」 康熙知道景仁宫的处事风格,奴才们都是善待换来的衷心耿耿。 便应道:「下不为例。」 两小只开心叫唤着「阿玛最好啦」,几句吹捧崇拜,又将人哄得乐呵起来。 伊哈娜瞧着康熙心情不错,起了点小心思。她鼓起勇气上前拉拉康熙的手指,道:「汗阿玛,钟粹宫今年种了两株梅树,开着红花,可漂亮啦。」 康熙好笑地瞄一眼女儿,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好,朕改日就去瞧瞧。」 伊哈娜却抱着他的腿不放了,学着胤礽撒娇道:「阿玛,去看看我额娘吧,你都好久没看额娘了。」 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哭腔。 深宫中没有恩宠,儿子又被送出宫去,荣嫔即便能守着伊哈娜鼓励自个儿打起精神来,终究也还是难过。 康熙默然片刻,大手放在伊哈娜头顶,轻轻抚了抚:「汗阿玛这便过去瞧瞧。定然叫钟粹宫的红梅,开得更艷一些。」 白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的脚步渐远。 伊哈娜看着康熙走远了,这才面向胤礽,坦诚又羞愧:「对不起。」 胤礽吓了一跳,抱着甜瓜满头雾水,问道:「二姐姐怎么了?好好的道歉做什么。」 伊哈娜白着小脸,抿了抿唇:「我求着汗阿玛去钟粹宫看额娘,他便不能留下,陪皇额娘用膳了。你不怪我吗?」 胤礽用力摇了摇头; 小甜瓜也凑热闹,跟着甩了一身毛。 汗阿玛几乎每日晚膳都要来景仁宫,嘴上说着不吃,拿筷子却比谁都积极。有好几次,胤礽都没吃够爱吃的,碟子里就空了! 二姐姐把阿玛支走,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傢伙当然不会将这些说出来,只故作正经道:「额娘从不为这些生气,所以,保成也不会气的。二姐姐别怕。」 「况且,荣娘娘是个很好的人,阿玛去看她,保成也高兴。」 只要不是去宜娘娘和惠娘娘那儿,惹得额娘总是皱眉头,才不管臭阿玛呢。 …… 翊坤宫内。 被胤礽惦记的宜嫔正在发邪火。 她如今是一宫主位,后头配殿里除过姐姐布音珠,再无其他人。于是,这翊坤宫关起门来,便如同在郭络罗家一般。 宜嫔长得好,性子养的骄纵,砸碎几个碗碟不算稀奇事。奴才们默着声将一地碎片扫干净了,忙又退下去。 宜嫔憋不住气,骂道:「马佳氏算个什么东西,在内务府里头给郭络罗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是仗着入宫早,有个争气的肚子罢了。如今翊坤宫受了冷落,她都敢来截胡踩一脚!」 比起明艷张扬的宜嫔,郭络罗贵人却生得清冷出尘些。 她淡声劝和:「福财不是说了吗,皇上出了景仁宫就往北走的,可见早就打算往钟粹宫去。咱们没请动人来,证明万岁爷对阿玛的气还没消,且再缓缓吧。」 宜嫔侧过身翻个白眼:「你也不争气,侍寝多次也不见有动静。」 又小声嘟囔:「真不知道阿玛将孀妇送进宫做什么。」 郭络罗贵人端茶的手一顿,垂落眸子,掩住目中一片冰冷。 她差人打探过,佟贵妃那头已经训好了新人来分宠,而她的好妹妹却还日日守在翊坤宫内,沖她抱怨、发泄、内讧。 过去这么多年了。 纳兰珠还是那么惹人生厌啊。 第19章 喜事 雪后难得有个晴天,夏槐从外头回来却挂着脸。 「娘娘,翊坤宫里头碎了几个青花,承干宫那儿又打量扶持新人,这些事都在六宫主位之间传开了。您再不管管,她们怕是越发得寸进尺。」 她在外行走的时候多,消息也灵通。这般气不过的跑回来,可见是听到什么难听话。 赫舍里却只笑笑:「几个青花碗碟,至多教训警醒几句罢了,不疼不痒的。由她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中宫该宽严并济。 她对这些小打小闹睁只眼闭只眼,乐得轻松。若真有人得寸进尺,犯下大错,再严惩便好。 赫舍里接过逢春递来的枝剪,仔细将荣嫔送来的红梅修剪好,插在白瓷瓶里,倒是十分雅致。 她笑问:「二阿哥起了吗?」 逢春忙道:「刚拾掇好,从小侧门那边去懋勤殿了。阿哥带着早膳过去,还叫小厨房给娘娘用砂锅炖了虾仁豆腐煲,里头加了咸蛋黄,奴婢闻着香得很呢。」 赫舍里今晨起来没什么胃口,早膳便搁置了。 如今听逢春这么说,也就无奈笑着:「这孩子……那便传膳吧。」 逢春喜笑颜开,忙应一声下去了。 等到胤礽练满两个时辰的字回来,正巧听到殿内那位傅太医在回话。 「回娘娘,湖州派种痘一向有时间限制,起于秋分之后,终于小满之前。除此之外的时段,时苗便很难得成啊。」 赫舍里沉声:「即便如今正是种痘时机,出宫避痘的奴才竟一下子就死了四人!」 傅为格跪在地上,没敢说三十人只死了四个,已经算是走运了。 赫舍里自然不会让胤礽种这样兇险的痘。 死了的四个宫人都是先接触过出痘人,才被康熙选来种痘的。即便如此,赫舍里还是掩面,命人厚赏他们的家人。 胤礽站着听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他是皇室,懵懂的知道这宫里的奴才也分三六九等,那些辛者库出身的几乎从不被当人看待。 只有额娘不一样。 她会怜悯。 胤礽不忍赫舍里伤心伤身,忙奔进明间,开口道:「额凉,为什么不用牛的痘痘?人出的痘痘太兇了,小动物的才温和呢。」 赫舍里和傅为格俱是一怔。 随即,傅为格擦了擦额头的汗,惶恐道:「二阿哥说笑了,动物与人终究不同,此举怕是太冒险了些。」 若是因此治死了人,摘顶戴事小,他良心恐再难安。 赫舍里也被这番童言弄得哭笑不得,解释道:「保成向来天马行空,是个顽皮的,傅太医不必当真。」 她又叮嘱了傅为格几句,听他说江西督粮道参政已经应诏,向内务府举荐了松江派的痘医,这才安心下来,叫逢春送傅太医出去。 谁也没拿胤礽孩子气的话当真。 毕竟一个人痘,一个牛痘,差的十万八千里呢。 胤礽沮丧的挠挠头,倒是不生气。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牛痘就可以,也不会强求别人相信。 小傢伙扑到赫舍里腿边,兴奋道:「额凉,今日阿玛夸我的字了!」 赫舍里惊奇:「才练了不到半月,就能得你汗阿玛夸赞?」要知道,皇上在书艺一道可是极为挑剔的。 胤礽挺直身板,扬起下巴,满脸都是小得意:「阿玛说,如今保成的字横平竖直、撇捺飞扬,是个能认得的好字啦!」 赫舍里掩唇笑得不行:「你汗阿玛就宠着你吧。此时不严厉些,若叫张英大人瞧见你的字,还不知要怎么苦心规劝呢。」 张英刚入南书房几个月,皇上已经属意叫他做胤礽的师傅。 最迟明年,旨意就会颁下去。 胤礽在懋勤殿见过好几次张英,还一道喝过奶茶。便摇头打包票:「才不会呢,张大人可好啦,还把糖让给保成吃。」 赫舍里笑而不语—— 等你日后去了尚书房便知晓了。 …… 十一月底,督粮道参政李月桂推举的痘医朱纯暇入京。 这是个在野的能人异士,走遍南北只专心钻研痘疹一项。他年纪还不大,却已经着手撰写《痘疹定论》一册医书,以期大清四海之内不再有天花肆虐。 康熙亲自召见过此人,又瞧了他还未写完的底稿,便拍定了种痘一事由朱纯暇全权负责,傅为格改为协助。 没几日,松江派的种痘法实践下去便有显着成效。 与先前不同,这次宫人们出痘的数量极少,症状也轻,发痘之后三五日便能退热,初结痘痂。 康熙听到这个好消息十分惊喜,批完摺子,就寻赫舍里去。 景仁宫今儿个的晚膳新鲜,二阿哥叫人用花生榨出了油,专程用来炒菜。 钱公公先摘了霜打菜,跟米饭混着翻炒了,配上阿哥点名的辣椒炒肉、干煸豆角、炒茄盒跟番茄土豆肥牛,再煲一盅上汤金银蛋菠菜,直叫人咽口水。 康熙原本急着分享喜事,闻见香味儿反倒忘了:「今日怎么入乡随俗,学起汉人用起炒菜了。」 赫舍里笑道:「还不都是这个小馋嘴的。拿着皇上赏赐的花生榨了油,非要炒菜吃。已经叫奴才们先试过一次,味道确实出乎意料的好呢。」 康熙满面惊讶,叫梁九功布了菜,试探着尝一口,看向胤礽的眼神越发宠溺骄傲。 ——不愧是朕的儿子,连吃都能一鸣惊人。 「今日是好事成双啊。外头种痘的宫人都见效显着,无一重症,好得快的已经结痘痂了。」康熙笑道,「如今又榨出这花生油,真是天佑我大清!」 他接着看向埋头狂吃的胤礽:「保成,汗阿玛给你的花生总共榨出多少油?」 胤礽抬起小脑袋,嘴边还挂着油,迷茫答话:「布吉岛啊。不过,明德公公跟着榨过几次,说晒干的花生榨油更多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登时,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季明德。 季明德慌忙跪地道:「回万岁爷,阿哥说的没错,一斤干花生差不多能出油六两。」 康熙没想到竟有这么高的出油率,心情越发畅快。便对儿子格外开恩:「保成小小年纪,已经能帮汗阿玛分忧了。说吧,有什么想要的,阿玛今日都赏了你!」 康熙本是蠢蠢欲动,想藉机重提立储。 谁知,胤礽那双眼登时亮的惊人,可怜巴巴道:「真的吗?那汗阿玛能叫造办处给保成打几个琉璃珠子玩吗?」 第20章 情义 康熙哪想到儿子会要这个。 再追问几句,才知道胤礽要琉璃珠子,只是为了跟伊哈娜、乌尔衮和保清他们玩弹珠,顿时哭笑不得。 赫舍里瞧出皇上立储的心思,放下汤匙,用帕子沾了嘴道:「宫中子嗣不多,这几个孩子又正是贪玩的年纪,皇上就允了吧。」 皇后有提醒之意,康熙怎么会听不出。他再瞥一眼满脸都是期待的胤礽,念头一转也便作罢。 「先前,钦天监南怀仁几个传教士曾写信回欧罗巴洲,这才有冯兰前来传授珐瑯技艺。一同入京的还有个德意志传教士,叫——」康熙似乎想不太起来,看向身侧。 顾问行便接话:「万岁,是纪理安。此人精于玻璃制造技艺,再加上随行的数名法兰西玻璃工匠,着实有些本事。」 康熙点头,继续道:「入夏之前,内务府就在西安门蚕池口西营造玻璃厂,数月过去也该运作起来了。几个琉璃珠子,朕命梁九功寻来便是,算不得什么赏赐,倒是那些精巧的玻璃器可以叫保成挑一挑。」 赫舍里终于笑了,打趣道:「这样的好东西,臣妾可要借着保成的光瞧一瞧了。」 康熙说话算话。 次日一早,胤礽才进懋勤殿准备练字,便有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各式玻璃器来,供阿哥爷挑选。 有纪理安坐镇,玻璃厂内本土的北匠南匠都学会了抛光、着色、雕刻等技法,便是熔炉操作这样的本事,竟也不会藏私。 因而,不过数月,大清制造的玻璃就完全克服了不耐高温和易碎的缺点。 胤礽睁圆了眼,挨个儿瞧过去,不时发出「呜哇——」的感嘆声,叫他阿玛很是得意了一把。 康熙大方道:「瞧瞧喜欢什么,朕多赏你几个。」 胤礽也真不客气:「保成全都喜欢!」 康熙忍不住乐了,揉揉儿子的脑袋:「贪多无益,朕就是都赏给你,你那后殿也摆不开。」 胤礽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便挠挠头试探着问:「保成要什么都可以吗?若是没有的,叫玻璃厂做也行?」 小傢伙这会儿任由康熙揉捏,十分乖巧,帝王心一软答应了。 ——左右不过是些玻璃器,他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于是,好好的恩赏,就变成内务府和玻璃厂头疼了。 噶禄袖着手,亲自走了趟西安门,对纪理安无奈笑道:「咱们二阿哥是个妙人,器物全然不要,只要几扇窗玻璃,尺寸就按着景仁宫的东墙楹走。除此之外,还得弄一副玻璃镜,镜片要中间厚边缘薄的,图纸我也带来了,你给瞧瞧?」 纪理安半生都在与玻璃打交道。 他从不觉得皇城内的各种要求是麻烦,而当做挑战。此刻看到胤礽简笔涂鸦的老花镜,眼前一亮,道:「大人放心,年前必能做出来!」 噶禄这才安心了:「二阿哥的差事办妥了,少不得玻璃厂的好。」 * 腊月二十,景仁宫赶在各府衙封印之前,换上了新窗。 西稍间是嫔妃请安用的,便没做改动,只将东暖阁的南窗换了,冬日暖阳顷刻间洒落在暖阁炕上,叫人瞧着心头敞亮。 胤礽这会儿正垫脚站在炕边,费劲地往窗户上贴一张小狗「福」字。 赫舍里坐在一边瞧着,不由笑道:「保成这个福字,倒是写得新鲜又可爱呢。莫非是皇上教的?」 康熙盘腿倚着炕桌,瞧一眼福字边上画得丑萌的柯利犬:「朕可画不出这般的……惟妙惟肖。」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矮糰子胤礽全然不知自个儿被阿玛额娘笑话了,贴好福字,就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太好啦。日后,额娘坐在暖阁读书、看帐、给阿玛做衣服,就再也不会伤眼睛了。」 赫舍里微怔,免不得要怜爱地摸摸儿子。 康熙却在一边吃起了飞醋。 在东暖阁坐了一下午,晒着太阳翻了半本书,他只觉得景仁宫里头越呆越舒服。相较之下,干清宫内没有这样的玻璃窗,只显得光线阴暗,空旷湿寒。 年轻的帝王酸熘熘道:「只记得额娘,全然忘了阿玛。朕每日要批阅那么多奏摺,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朕的眼睛……」 话意很是明显。 胤礽瞧着汗阿玛幼稚的模样,扬起笑脸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他。谁知康熙却只轻哼一声,没像往常那样伸手揉捏儿子。 小傢伙便委屈了:「先前额娘迁宫,保成就叫阿玛住到养心殿去,是阿玛非要住在干清宫呢。不怪保成的。」 康熙顶着胤礽可怜巴巴的视线,不自在地摸着鼻子:「是汗阿玛先前太忙了,自然不怪你。」 赫舍里也笑道:「是啊,干清宫殿体高大,又是后三宫之首,玻璃窗便不合宜了。你汗阿玛定然是知道这个理儿的,只逗你玩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康熙被这话一点,心思飘远了—— 细细想来,搬去养心殿起居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一则住得舒服;二则距离南书房更近;至于三嘛,隆宗门边上就是造办处,也能监视着保成总往那头作些什么妖。 帝王打定主意,笑眯眯看着儿子道:「等过了年,朕就搬到养心殿去。」 胤礽不知人心「险恶」,还雀跃欢唿着,为他阿玛开心。炕底下的甜瓜正唿唿大睡,被吵醒后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满屋一静,復又低声笑成一团。 ……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才收到一份特殊的新春贺礼。 她年纪大了,看什么总不清楚,只是默着声从来也没提过。谁知道,前来请安的重孙却惦记着,特意画了图纸,叫玻璃厂专程弄出一副老花镜来。 太皇太后戴上花镜,再看那些书册挂画,只觉得神清气爽。 「二阿哥还这般小,真是有心啊。」苏麻喇姑忍不住嘆了一声。 老祖宗弯了眸,难得贊道:「保成是个聪慧、有情义的好孩子,假以时日,会出落的比他阿玛更好。」 至少,玄烨在揽人心上,就不如保成有天分。 日子很快就熘到了年根底下。 今年宫中喜事连连,康熙高兴,便特意给各宫赐下红绒御笔的对联,显得十分喜庆。他忙得手不离笔,便不写春条了,「福」字也只给嫔位以上的娘娘们和三五个重臣。 景仁宫贴好了对联春条,再给门边挂上两盏大红灯笼,瞧着红红火火的,赫舍里心头也冒着欢喜劲儿。 她左右瞧了一圈,问逢春:「阿哥呢?平日里可是最爱凑热闹的,怎么没见出来。」 逢春忍不住笑道:「内务府刚造出一批大呲花,说是一点就冒火花,却不会有声响。皇上叫人给阿哥公主们送来,正在后院里玩呢。」 赫舍里没见过这种炮仗,到底有些担心,抬脚便往里寻人去。 深冬的天黑得更早一些。 日暮西沉,橘红的天边逐渐过渡为灰暗,冷白雪地里,胤礽和伊哈娜各自拿着两根大呲花跑着,闹着,如火树银花乍泄。 赫舍里远远站在一旁,见甜瓜夹着尾巴,不断躲闪这两个猴崽子,不由柔和了眉眼。 她仰头望天,哈出一团白气。 「逢春,又下雪了。」 * 除夕夜,保和殿筵宴王公之后,内务府又谨遵上意,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烟火会。 康熙十七年在绚丽火光中悄然而至。 正月初一,康熙开笔书吉语之后,阖宫上下就一派欣欣向荣的忙碌景象。 胤礽穿着一身吉服,先是去了干清宫家宴与宗亲宴,紧跟着又去给玛嬷(太后)行礼贺新年,还得了一对儿金玉打造的小貔貅。 他跑得晕头转向,这却还不算完。 夏槐掰着手盘算:「咱们还得轮班祭堂子、参加重华宫茶宴、太后新年宴呢,到了正月十五,少不得还得赏花灯。阿哥这就累了?」 胤礽小脸一垮,委屈巴巴:「姑姑,保成不想去了。」 夏槐便笑:「阿哥五岁了,再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便得按着皇子规矩行事。难不成,阿哥不想长大了?」 胤礽连忙甩头,他才不是小孩子呢! 于是,小傢伙咬着牙跑完这些叫人昏昏欲睡的宴席,熬过正月十八,宫中撤下万寿灯,才终于四仰八叉瘫在了榻上。 这年过得……可真是累呀! …… 二月初三,承干宫撤下对联门神,便筹谋着分宠之事了。 佟佳贵妃倚在主位上,闭目沉思。 皇上冷着翊坤宫也有些日子了,人都说新年新篇章,指不定郭络罗姐妹也能翻身起来呢。 她看向身前颇有颜色的宫女,开口道:「本宫今日请了皇上来用晚膳,去换身衣裳,倒也无需多打扮,清水出芙蓉才最衬你。」 乌雅玛禄又惊又喜,跪地叩首谢恩。 佟佳贵妃心中到底有些不舒坦,摆摆手道:「去吧。本宫给你机会,你可得把握住。」 等到康熙夜里过来,没瞧见贵妃表妹,反而望见一清纯美人立于灯下,有楚楚可怜之姿,便什么都明白了。 一夜春风。 乌雅玛禄从贵妃身边的二等宫女,一跃成为了常在。康熙也没叫她搬走,继续随着佟贵妃住在承干宫。 叫人没想到的是,皇上不过临幸了一次,乌雅氏竟然就怀了。 第21章 心病 「年前的时候,钮祜禄贵妃身子就不大好,皇上还担心……而今好歹出了正月,万事都能筹备着。奴婢方才去送东西时,眼瞅着贵妃没了精气神,只怕……终究是留不住了。」 逢春才往永寿宫送了两只上品老山参回来,颇有些唏嘘。 赫舍里嘆息:「她入宫还不满两年吧?遏必隆送这般病弱的女儿进宫,当真是心狠。」 逢春应道:「只怕这位还没走,遏必隆大人已经琢磨着再送一个进来顶上了。」 赫舍里冷笑一声。 是啊,没了二女儿,还有三女儿。满洲大族总是不缺女儿的。 她没了再谈的兴致,低声叮咛着逢春:「如今整个太医院都围着永寿宫转,承干宫那个有身子的却也不能轻慢了。越是忙越容易出岔子,你多费心盯住了,若两头同时出事,便成了我们的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逢春忙福身应下。 二月末,外头的天刚要回暖。 钮祜禄贵妃还是如前世一般,没有撑到春日灿灿,便崩逝了。 因着已经出了年,丧事便得以在宫中小办。钮祜禄走时不过二十岁,康熙有些嘆惋,追封她为皇贵妃,并尊谥「温昭」,金棺暂且安置于筑华城,待停灵满三年再奉安景陵妃衙门。 折腾了好一阵子,又到了清明。 落雨冷冷清清,叫康熙一时感伤于双亲的早逝。他今年便没以亲王代行,亲自带着赫舍里去了趟孝陵。 谒陵的礼仪十分繁杂,从下马碑开始,便要着素服三跪九叩,奠酒,直至在隆恩殿奉茶举哀才算罢。 胤礽到底年幼,还未学清楚这些规矩,便留在宫里等着额娘和阿玛回来。 宫门下钥前,赫舍里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景仁宫。 两个婢女忙给她卸下头饰素服,换身轻快的常服,又打了热水以供洗漱。胤礽也跟着凑上来,心热地给他额娘递个巾子,奉杯热茶,还想搬张椅子站在上头捶肩膀。 赫舍里哭笑不得,将人拦住:「好了,额娘只是去祭拜你玛法和玛嬷,哪儿就这么娇气。」 胤礽仔细打量着额娘的面色,觉得与往常一般,才放心下来。 赫舍里摇摇头,佯嗔夏槐:「还不是你成日里念叨着,叫阿哥听多了,还当本宫是多体弱多病,走不得半步路似的。」 夏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奴婢只想让娘娘长命百岁。」 胤礽也在一边吆喝:「额凉,长命百岁!」 赫舍里禁不住露出温柔笑意。外头多少人喊着千岁万岁,他们这句百岁,却实在动人。 拾掇妥帖坐下来,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候。 孝陵那地方偏阴偏寒,今日又下着雨,胤礽便特意叫小厨房准备了热锅子。这回的锅子有些不同,里头是加了牛乳的椒麻红汤锅底,煮着各样鲜蔬、牛羊肉片、肉丸,锅边还有两碟子细面条,只等着吃完了菜再煮进去。 牛乳的香中和了一丝辣味,赫舍里吃下肚去,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过来。 殿外,雨声融入长夜。 母子俩惬意地围坐在暖阁,看了一会儿书,胤礽忽然惊觉:「咦,汗阿玛呢?怎么没有来蹭饭吃,保成都不习惯了。」 赫舍里和两个婢女登时逗笑了。 她无奈道:「没大没小的,不许这么说你汗阿玛。方才,承干宫的人来说,佟佳贵妃似乎身子不大好,你阿玛便过去了。」 胤礽还是挺喜欢佟佳氏的,她对额娘恭敬,对自己也温和,不是装出来的。便追问:「佟娘娘怎么啦?」 赫舍里垂落眼眸。前世,佟佳氏抚养大了乌雅氏所出的四阿哥胤禛。算算时间,这一胎便该是四阿哥了。 这宫中人心易变,私心难免,佟佳氏也不能倖免。 她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向窗外夤夜,道:「你佟娘娘啊,怕是心病。」 * 承干宫正殿。 当值的沈太医战战兢兢才退出去,屋内气氛便已经叫人压抑。 康熙侧坐在榻边,一手揽着佟佳贵妃的肩膀,任由人在怀中哭了小半晌。直到她情绪稳定抬起头来,康熙才伸手递了块帕子:「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吗,少思虑,好好吃药调理,兴许还是有机会要个孩子的。」 佟佳贵妃擦了脸,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作态:「太医的话,向来都是说三分留三分,余下全靠猜,皇上还不清楚吗。」 她又转过身,难过起来:「表哥……」 她还这般年轻,之前还大言不惭不愿养着旁人的阿哥,如今还真是讽刺。 康熙自从生母早亡,便将所有遗憾都弥补在佟家身上,对这个表妹更是偏疼几分。他也知道,在这深宫,没有孩子的女人终究就如浮萍一般,雨打风吹间轻易就会凋零。 他思忖片刻,捻着手沉声道:「表妹不必忧心,即便是不能……朕也不会叫你膝下空虚。后殿的乌雅氏本就因你才有今日,她若能一举诞下皇子,便养在你跟前吧。」 佟佳氏不得不承认,她心动了。 她这辈子难以有孕,这个孩子便成了日后的指望。她一边觉得自己卑鄙,一边又忍不住应下来。 康熙看出她又在多想,无奈道:「放心吧,朕也不会薄待了乌雅氏的。」 雨点砸在地上,碰撞出无数道飞溅起的音符。 乌雅常在身边的宫女玉烟飞奔回后院东配殿,顾不得掸去一身雨珠,惊恐地压低声音,向小主禀告了听到的的几句谈话。 乌雅氏一怔,面上浅浅笑意逐渐收敛,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她又看向玉烟手中刚绣好的锦帕,道:「这东西本也不该呈给贵妃娘娘,既然还没送出去,便绞碎了丢掉吧。」 玉烟想说「这是您刚绣好的」,但看主子脸色,也不敢多言。 乌雅氏挥挥手叫她退下,闭目倚在床上。 ——这是她自个儿选的路,本也不该指望有真心。 …… 赫舍里第二日听闻此事,倒是分毫不显意外。 皇上的决断自然是偏向佟家的,但只要不影响保成,她从来不会干预。 赫舍里笑着应和两句,岔开了话题:「皇上上回还说,过了年要给保成挑选伴读呢,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康熙笑的得意:「自是最好的人选。先前,朕不是提起要叫张英做保成的师傅,督促他读书吗。张英家的次子张廷玉,只比保成大两岁,才思敏捷,记忆超群。定能将这贪玩的兔崽子带到正道上。」 赫舍里微微一笑。 那可未必。 第22章 伴读 没几日,张英奉诏带着张廷玉入宫了。 马车上,七岁的张廷玉正坐父亲身侧,小声问:「二阿哥才五岁,就要出阁读书了吗?」 张英教儿子很有耐心,总希望他能纵观全局,看得更深远一些。 这样日后的官途才会更好走。 他肃目道:「按常理,皇子本该六岁出阁读书,可二阿哥到底是中宫所出,皇上待他,向来都要比旁的皇子拔高一筹。再者,阿哥生来早慧,此时入尚书房修习汉家学问,也有利于天下士人归心。」 至于其他细小的因素,张英便要张廷玉独自思考。 须臾,车架停在了宫墙外。康熙派了梁九功亲自来接,倒叫这父子俩诚惶诚恐起来。 梁九功笑道:「张大人言重了。万岁爷将二阿哥的事看得眼珠子一般,您又是阿哥的师傅,奴才跑一趟也是应当的。」 梁九功引着人进了懋勤殿,康熙正在教胤礽练习新的法帖。 小半来,胤礽的字进益十分明显。只因年纪小手腕力量还不够,瞧着有些绵软,但间隔结构却是立起来了。 康熙瞧着儿子的小绵羊字,还挺欢喜,摸着他的脑袋招手示意张英父子起身。 「敦復(张英的字),来瞧瞧保成如今可有资格入尚书房了?」 先前大阿哥胤禔入尚书房时,张英不贊同胤礽也跟去,说每日读书百遍练字百张,二阿哥怕是……只能鬼画符。 康熙面上无光,便卯着劲将儿子的字掰正了。如今一脸的春风得意,比自己中举还高兴。 张英上前仔细端详,点头赞嘆:「二阿哥的字形风骨初显,已有皇上的样子了。」 康熙就爱听人夸「此子类父」,顿时喜笑颜开,还免了胤礽今日剩下半个时辰的法帖。 胤礽长唿一口气,懒坐在鹿角椅上,揉揉自己写得生疼的手指。 张廷玉立在张英身侧,见君臣二人围绕着皇子教育讨论起来,忍不住抬眸去打量胤礽:二阿哥生得玉雪可爱,还会沖他笑呢。就是中指指侧磨出好大的茧子,一看就下了苦功夫,小小年纪竟比他还有韧劲。 张廷玉对即将伴读的皇子心生好感,也回以一笑。 康熙商议好了胤礽头一年的功课,将目光转向张廷玉,笑道:「朕听说,你家这个次子很会读书,又记忆超群,可敢叫朕考校一番?」 张英对这个不担心,随意康熙考问。帝王也没难为个七岁的孩子,只问了几个《论语》、《孟子》、《诗经》的背诵和释义,见果真对答如流,心中越发满意了。 君臣互夸几句,又从教育扯到了政务上。 「前线来报,说郑成功长子郑经,因为不满康亲王许诺的『变台湾为藩属,互通贸易,永无猜疑』之词,已然令麾下反攻闽南。」康熙说着忍不住骂道,「听闻他耽溺声色,导致郑氏内讧不断,倒是半分不耽搁继承他父亲的遗志!」 张英心中嘆息,只中正评价道:「郑经建设台湾,倒有几分本事。可若是频频叫板挑起战事,便是沿海百姓的罪人了。」 且不说旁的,单单福建便已受了十余次围攻。 提起这事,康熙便对福建提督朗庭相有一肚子不满。 这人除了送点花生,脖子上的脑袋还能想出什么有用的事?若这次还不敌郑军,定要摘了他的顶戴! 说话间,御茶房那头准备的花果茶和蛋糕便送来了。 花果茶用的是春日的雪梨和茉莉花骨朵,加上冰糖煮了,润肺降燥,是孩子长辈都喜欢的口味。至于蛋糕,就是景仁宫特有的了。外头抹一层奶油,一圈红树莓,看得张廷玉都愣住了。 康熙便又得意脸炫儿子:「这都是保成鼓捣的,朕尝着不错,你们也试试。」 张英浅尝之后,又是一番极有文学素养的夸赞,夸得康熙舒坦了,张廷玉做胤礽伴读的事儿便算是定下来。 窗外阳光晴好。 用过点心之后,胤礽擦擦嘴巴,嚷着要到外头去玩儿。康熙还有事要谈,点了门外当值的纳兰容若跟着阿哥。 能结识新朋友一起玩,小傢伙总是高兴的。 他滑下座椅行了礼,拽着张廷玉的胳膊就往外干清门外头走。还小声解释:「你没法进后宫,自然也不能去御花园,只好去造办处啦。我叫他们新做了东西,一起去瞧瞧。」 二阿哥要的东西,造办处前两日就做好了。 见他来取,管事太监忙奉上金玉打造的棋盘棋子,笑道:「哎哟,阿哥爷怎么亲跑一趟,吩咐一声,奴才送去景仁宫便是。」 胤礽瞧见那明晃晃的金色,嫌弃道:「下次别用金啊玉的,只要普通的木头就好了。」 额娘说了,小事见品性。 一个玩具棋就用金子打造,叫抠抠搜搜的汗阿玛瞧见,定要收拾他。 小傢伙为自己的机智暗自欢喜,带着张廷玉和纳兰容若寻了干清门内的廊子,坐下玩起来。 这里头一盒是斗兽棋,一盒是军棋,都採用了阶级吃子的规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胤礽口齿清晰地讲了玩法,听得张廷玉和纳兰容若都是眼前一亮,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胤礽没再拖拉,先跟张廷玉开了一局,没一会儿,三个人便都沉迷其中了。 等到康熙和张英谈完了话,还没见两个孩子回来,不由挑了眉。 他招唿梁九功:「阿哥呢?」 梁公公瞧一眼张英,讪讪笑道:「带着张大人家的次子,还有纳兰容若,在干清门边廊子上下棋呢。」 这倒是叫康熙颇为意外。 先前,也没见保成对六博、围棋、双陆之流感兴趣啊。 他便问:「玩的什么棋?」 「听说,叫……斗兽棋,还有一个太复杂,奴才就更不懂了。」 康熙听这棋的名字,便知道是儿子叫造办处新鼓捣的,起身道:「朕去瞧瞧。」 张英连忙也跟上去。 连廊下,两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纳兰容若这个大人倒是勉强还能保持几分职责上的戒备。余光瞧见皇上过来,连忙要行礼,被康熙制止了。 帝王静悄悄立在身后,看他们玩了一局斗兽棋,一局军棋后,忽而开口道:「保成啊。」 胤礽吓得嵴背一僵,正想跟汗阿玛告饶。 康熙却笑道:「你起开,叫朕跟敦復也下一局。」 第23章 过往 春日午后,歇晌醒来最为舒畅。 赫舍里靠在南窗下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胤礽哭唧唧地喊着「额娘」,从外头跑回来。显然是在懋勤殿受了委屈。 赫舍里弯起眉眼,只当是张英帮着皇上过问功课,反叫孩子落了脸面。 胤礽跑得满头是汗,此刻却全然顾不得了,趴在炕边告起状来:「额凉,汗阿玛和张大人抢了保成的玩具,不还给我了!」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话,赫舍里都听煳涂了。索性看向后头追来的人,笑问:「顾太监,这是怎么了?」 以顾问行的学识,自然将此事看得明白。 说白了,还是胤礽做的军棋太出彩,无论是明棋、暗棋或翻棋的玩法,都有很强的作战模拟性。而它的四国棋盘正如今日的大清与三藩,皇上瞧着眼发直,便将东西留下,打算在军中推用。 听过缘由,赫舍里与胤礽商议:「既然是正经事,那只好先委屈你了。回头额娘叫内务府再做了送来,今日就准你多用一小碗冰沙,如何?」 胤礽听过顾太监的解释,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阿玛都不跟他商量一声,也太强势了些。 讨厌这样的阿玛,哼。 赫舍里好言送走了顾问行,这才拉着儿子坐下,摸摸他的脑壳:「是气你阿玛不与你好商好量的?」 胤礽连忙点点头。 赫舍里便不免想到了前世。 ——保成被控制、被误解、被幽禁的那些日子。 半晌,她攥着儿子的小手叮咛:「你阿玛日后若再不问自取,你也该有自个儿的脾气,撒泼耍赖也好,打滚逗乐也罢,不能什么都依了他。你如今还小,与你阿玛先是父子,才有机会叫他对你松松手。若是日后做了君臣,可就难掰过来了。」 胤礽向来最听额娘的话。今日即便听不全明白,也还是记住了一件要紧事—— 阿玛太横的时候,他就得不要脸。 * 又到一年五月初三。 许是康熙这个当阿玛的心中有愧,便要内务府精心操办了胤礽的五岁生辰宴。 孩子年岁尚小,当不起太隆重的宴会,康熙便只叫了在京的亲王贝勒入宫,全当家宴那般热闹地聚一聚。 胤礽一早就被两个嬷嬷叫醒了,穿好吉服,戴上红绒结顶的常冠,便跟着赫舍里去了干清宫。 干清宫家宴的规格不算低,只以「正大光明」匾额为中心,上首先摆放康熙的金龙大宴桌,左侧挨着皇后的陪宴高桌,东西两侧则按位分等级,分别安置妃嫔皇子和亲王福晋。 这事儿一向都由顾问行掌管的敬事房操办,从来妥帖。 今儿个却有些不同—— 胤礽的皇子座,竟然被安排在了皇上的右手侧。 赫舍里免不得蹙了眉头。虽说保成是今日的主角小寿星,可这位置实在扎眼了些。 果不其然,一顿热闹的喜宴,除过康熙和胤礽,各方人马都有些食不知味。他们猜测着万岁爷莫非有意立储了,看向胤礽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为这事儿,赫舍里心中有些恼火。 一回景仁宫,她就吩咐逢春带话给索额图:「本宫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叔父,要他警醒着些,别外头讹传两句立储之事,便飘上天了。若他再不约束法保和心裕,拖累了阿哥,本宫绝不手软。」 逢春才应一声退下去,康熙便来了。 赫舍里这时候本不想见他。奈何胤礽跟他阿玛赌气好几天,今个儿生辰宴玩得开心,父子俩反倒和好了。 康熙陪胤礽下了两局斗兽棋,有意放着水,把人哄的开心了,赫舍里的面色便也柔和许多。 帝王这才开口:「今日宴席的位次,朕确实是有意的,舒舒莫要为此生气。先前就说过,储君之位只会给保成,你要留他自在两年,朕没有意见,可也总得警醒着旁人,莫要生出痴心越了界。」 他这般说辞,赫舍里便不好再置气了,只得故作娇嗔:「那皇上也该提早跟臣妾知会一声,人多眼杂的,还不知要传出什么疯话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康熙揽着她的肩头轻拍两下,笑道:「那倒正好,叫朕瞧清楚了这群豺狼。」 当夜,康熙还是留宿景仁宫了。 因着胤礽是今日的小寿星,又吵着嚷着要与额娘阿玛同睡,赫舍里便叫逢春在里侧加了一条小卧被,挨着康熙睡。 小傢伙今日玩累了,一沾床就打个哈欠昏睡过去,连睡姿都没变过。 朦胧中,胤礽好似又坠入了那个无边静谧的深海。 众多模煳的光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明灭闪烁,其中,有两个亮堂堂的光团一下子吸引了他,伸手之间便触碰进去—— 寒冬腊月。 畅春园清溪书屋。 年迈的帝王躺在暖阁榻上,视线已然浑浊模煳,他对着槅扇门仔细瞧了半晌,忽然低声笑道:「你来了。是来接朕走的吗?」 旗装女子飘在榻边,只幽怨地望着他,却不得触碰分毫。 帝王苦闷又自嘲地笑了笑,一阵咳喘之后,自言自语嘆道:「……终究是朕辜负了你的託付。若你还在、若你还在身边,朕愿分以半数寿命,不再叫父子之间落得这步田地!」 「朕,悔了啊——」 这番痛彻心扉的悔悟,终于感通天地,换得一声神灵的回应。 「玄烨,那便以你十年寿数,换她重回人世守护吧。」 旗装女子蓦然回首,叫胤礽不由瞪圆了双眸。 那竟然是额娘。 不及他反应过来,便从光团中弹出,又进入了另一处—— 天色幽暗,狂风怒号。 咸安宫内只燃着两只寻常宫人才用的黄蜡,这会儿全都点上,也是为了接驾。 万岁爷梦见已故的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便过来瞧瞧废太子。 凄凉的主殿内,已过而立之年的胤礽跪在地上,髮辫散乱,满目通红,却闷头只向帝王叩首陈情:「皇父,儿臣所言句句属实,难道您宁可信他们,也不愿信儿子吗?」 康熙背身不去看他,抬步向外走去:「你若真的好,难道旁人还会一齐污衊你吗?不知悔改,朕看你还是继续在此住着吧。」 胤礽不可置信地摇头,爬上去想要扯住康熙的衣角,却扑了个空。 须臾,咸安宫大门重新紧闭。 风将蜡烛熄灭,独留胤礽孤零零坐在地上。 他喃喃道:「阿玛,别留下儿子一个人……」 第24章 立储 「阿玛……阿玛别走……」 五岁的糰子才发出惊恐又微弱的梦呓,赫舍里便兀得清醒过来,转头看向身边。 康熙已经先起了,正半侧着身子,轻轻拍抚着胤礽唤道:「保成,保成快醒醒,阿玛在这儿呢。」 赫舍里也忙起身,召了上夜的宫人进来,将地台边的两盏壁灯点亮。 柔和的微光穿过月洞门的透棂,洋洋撒在床角。胤礽好似有了气力,叫嚷一声「额凉」,终于挣脱梦境醒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张康熙近在咫尺的脸,面上还挂着几分担忧。 胤礽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皱了皱眉头,小手下意识摸上他阿玛的鼻樑,使劲捏了两下。 康熙哭笑不得,抓住儿子作乱的手:「这是梦里头吓坏了。阿玛在身边呢,没走。」 胤礽张了张口,还是怔怔瞧着他不说话。 赫舍里睡在最外侧。 此刻瞧见胤礽眼尾红红的,枕头也洇湿了,似是梦中大哭过一场,不免心疼又好笑:「梦到什么了,竟这般伤心。」 胤礽这才越过阿玛瞧见了额娘,一汪眼泪登时就憋不住了。委屈巴巴道:「额凉,额凉,皇父坏,不要保成了。」 「额凉会不会也离开保成?」 想到梦中的「十年寿命」之说,小糰子头一次表现出这般害怕惊恐的情绪。 赫舍里僵了笑容,微微仰起头,忍过这阵儿鼻酸。这才红着眼伸开双臂唤他:「傻孩子,来额娘这儿,额娘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从未离开过。 胤礽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爬起来,踩着他阿玛蜷起的大腿和肚子,飞扑到赫舍里怀中。 小傢伙过年之后涨了重,康熙被踩的龇牙咧嘴,却也不生气,只满腹酸劲儿道:「兔崽子,朕何时不要你了,又何时叫你唤过皇父……」 怎么一下子,如此生分了? 胤礽将头埋在额娘怀中,才敢开口:「梦里,是汗阿玛要求的。」 「梦里的事也能赖朕。」康熙被逗乐了,揉揉儿子的脑袋,「阿玛绝不会如此待你,你愿意多喊几声阿玛,阿玛听了才心生欢喜。」 赫舍里却知道并非如此。 「皇父」这样强调君臣关系的称唿,玄烨怎么会放弃。 康熙似乎被皇后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又补了句:「还小呢,等日后参政,再喊也不迟。」 赫舍里便只浅笑点头,心思全然不在应付帝王上。 她拉着胤礽从怀中探出脑袋透气,才发觉他脸蛋红得蹊跷,人也不时抽噎着,连忙一手覆上额头试了试,焦急道:「皇上,保成又发热了!」 须臾,夤夜中的景仁宫彻底被灯火点亮。 梁九功带着口谕,亲自跑了一趟干清宫东围房下的太医值房。幸运的是,今日正是擅长小方脉的祁太医当值。他也算是诊治过阿哥的老人了,带上药箱就往景仁宫赶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这一诊治,叫祁太医心惊。 「阿哥身上一时发热一时寒颤,伴随惊厥症状,现下又在小臂出了红疹呕吐不止,微臣疑心……」祁太医闭目将心一横,重重叩首在地,「是染上了天花。」 天花初期表现为高体温、冷热交替的病症,小孩子若是患了,还容易有惊风呕吐的表现;最为重要的便是这片斑疹,若放任下去,只怕就是脓疱疹了。 祁太医到底不是痘疹科的医士,也只敢依据病症表现,做个初判。 康熙却由此想到更多。 他与舒舒一向将保成看得紧,能接触的奴才也少,如何会平白无故染上天花? 帝王疑窦丛生,攥紧了拳心。半晌才沉声道:「梁九功,火速诏朱纯暇、傅为格入宫为二阿哥诊治,一经确诊,即刻给阿哥种痘。」 梁九功忙应下,领旨出去。 「顾太监,若阿哥当真出痘,景仁宫上下避痘宫中,须得一一仔细严查。」康熙握住赫舍里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随后眯着眼锐利扫视过跪地的奴才们。 「朕倒要瞧瞧,何人敢背主做窃,戕害皇子——」 …… 胤礽终究确诊了天花初期。 几个太医暂且先给阿哥施针,叫御药房煎了退热的汤药,便得忙着准备种痘事宜。 原本这事儿还得再试行几个月,等彻底安全了,入秋之后才会统一给皇子皇女们种痘。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冒险了。 胤礽喝过药,已经暂且退了热,只是虚弱地躺在榻上,便叫赫舍里心痛不已。 她原以为来得及,避得开。 却没想到,前世分明是十一月才会发生的事情,竟会提前这么早! 想到昨日家宴的特殊位次,以及皇上方才的话,赫舍里眼中也带上几分狠戾:她未想过害别人的孩子,她们反倒还要来害保成吗? 胤礽侧着脑袋,看额娘似乎因为担心自己钻了牛角尖,便伸出手道:「额凉。」 赫舍里忙伸手握住他:「额娘在呢,保成不怕啊。」 胤礽摇摇头,强忍着露出个笑脸:「有额凉在,保成不怕。额凉也不要怕,保成这次一定会保护你!」 赫舍里心头一震,分不清是保成知道了什么,还是童言无忌,恰巧正中她的心坎。 她想起无数个前世的日夜,便红着眼眶,摸了摸儿子的小脑壳。 胤礽也亲昵地蹭了蹭。 时间在这份无声的陪伴中一点点熘走。 康熙那头不知在忙什么,等到天光大亮,才忽然派了顾问行过来,要接胤礽去养心殿避痘,亲自照看。 赫舍里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万岁爷原话怎么说?」 顾问行弓身:「万岁说,娘娘还得着手料理景仁宫内的人事,怕是分身乏术,反而不利病情恢復。所幸万岁已经出过痘了,亲自照看二阿哥倒也合宜,还请娘娘放下心来。」 赫舍里听到这话,手便松了。 ——是啊,若真有人害保成,她这里怕是不如皇上身边安全。 她思虑再三,将儿子抱起来,亲手交到顾问行怀中。 胤礽分明捨不得离开,但顾忌额娘体弱,还安慰道:「额凉,阿玛会照顾好保成的,额凉要保重身子好好的。」 顾问行候着这对母子道别完,才又恭敬道:「还有件事,奴才须得禀告娘娘。」 赫舍里笑着:「顾太监请讲。」 「今日朝会,御史们为着阿哥去养心殿避痘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万岁爷不堪其扰,已经下旨,等二阿哥出痘痊癒后,便要正式册立为皇太子。」 第25章 黑手 梁九功正立在养心殿抱厦前张望。 年头,万岁爷便有意从干清宫搬来这处起居,只是温昭皇贵妃骤然崩逝,紧跟着又有谒孝陵、郑军侵扰福建等要务处置,迁宫的事儿便拖下来?。 好在他留个心眼,提早打点?着。 这不?,昨儿个夜半,皇上忽然吩咐二阿哥前往养心殿避痘,可不?就免了手?忙脚乱的折腾。 远远瞧见顾问行回来?,梁九功赶忙迎上去:「可算来?了,万岁爷在里?头髮着火呢。二阿哥如何了?」 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胤礽探出个脑袋,蔫嗒嗒回他:「保成……好好的呢。」 梁九功瞧着心疼,使唤两?个小太监归置阿哥的用?物,自?个儿先跟着顾问行将人迎进去。 康熙安寝皆在西次间。 暖阁内靠着南窗是通炕,旁边多宝阁上摆着一些玛瑙、白玉之类的珍宝珠玩,再往北就是龙床。 顾问行原本打算将人放上床休息,胤礽却揪着他的衣服,看向南窗下炕桌边的康熙。 好难受啊,想?要挨着阿玛睡。 康熙正一一驳回御史们的摺子,余光瞥见儿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眼?神软了大?半。连忙搁笔伸手?道:「来?,将保成抱来?,朕陪着他睡。」 已至初夏,炕上摘了白色毡毯,只铺着黑缎垫褥。康熙将引枕挪开,给胤礽腾出地方,又抖落开一条小夹被给他盖好。 小孩子生病总是粘人一些。 胤礽才做过那?样的梦,虽然心生芥蒂,满腹委屈,却依然觉得挨着阿玛极有安全感。 他使劲团了团身子,在康熙膝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 朱纯暇选好合适的痘痂入宫,已经是两?日?之后。 康熙对此虽有些不?满,却也拎得清楚,好的痘痂能叫保成少受罪,便不?必如他一般脸上留痕了。 帝王坐在明间宝座上,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胤礽,无?奈低声解释几句。待小傢伙点?点?头,这才命几位太医上前。 种痘本是大?事。 原该经过萨满祭祀,拜启痘神娘娘后,再择吉日?行事。今日?完全省去了繁杂步骤,这过程反倒简单了,只是要留心之后几天的身体反应。 康熙将这事儿看的紧要,便命两?人奉诏留宿宫中,以便随时能看护阿哥。 当夜,小傢伙便又发热了。 康熙早有准备,接过御药房准备好的汤药,一勺一勺亲自?给餵下去,又衣不?解带眼?不?离地守了三?五日?,才算是安稳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胤礽出痘的数量很?少,又几乎都在手?臂上,绝不?会误了这副玉雪雕琢的好皮相。 康熙不?免笑着调侃:「以后,太子妃该感谢朕才是。」 胤礽已经恢復了大?半精气神,忍着不?去挠痘痂,歪头问:「太子妃?保成要靠脸讨她欢心,才能换取好吃的吗?」 康熙哈哈大?笑:「你是大?清的太子,自?然不?必讨臣子的欢心。再说,朕何时少你吃喝了?没出息的兔崽子。」 这段日?子,帝后时常提及立储之事。胤礽在旁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太子是个很?高的位置,可以跟汗阿玛更?贴近的那?种。 可是,额娘似乎不?喜欢他当太子。 小傢伙蹙着眉头,苦恼抱臂想?了半晌,终于问:「阿玛,当太子有什么好处吗?」 康熙才啜茶入口,听这话难免呛着。他接了梁九功递来?的帕子沾了唇边,又气又好笑:「旁人费尽心思?争夺的位子,朕亲手?捧到你跟前,还得姥姥餵饭哄着你吃下去。」 真是惯得……无?法无?天。 即便这么想?,帝王也还是添了句:「太子乃半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权柄,能做成的事儿可就多了。」 胤礽眼?中忽然有了亮光,扯扯康熙衣袖:「也能叫额凉阿玛一直不?离开保成?」 康熙没料到儿子在意的竟是这个,心下为方才的话有些愧疚。 他摸摸胤礽的脑壳,笑意盈盈起誓:「阿玛与你保证,绝不?离开,绝不?丢下。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胤礽仰头望向康熙,使劲儿点?点?头,扑进那?宽大?温暖的怀抱中。 他相信此刻阿玛所言,都是真心的。 然而额娘交代?过,人心易变,初心难守,最不?能做的,就是只将鸡蛋放在「父子情分」这一个筐里?。 胤礽更?信额娘。 * 被深深信任的赫舍里?,此刻亦在挂心着儿子。 景仁宫以避痘为由封了宫门,外头的消息却不?会断。康熙每日?都派御前的人来?禀告胤礽的身子状况、起居饮食,以免赫舍里?太过担忧,母子俩都病倒了。 知道胤礽种了痘,又退了热,赫舍里?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才有精力收拾景仁宫的「内鬼」。 逢春、夏槐自?是不?必疑心的; 季明德蒙她相救,对保成恨不?得以命相护,亦不?会去害他; 除此之外,能近身服侍的便只有季明德的徒弟仁喜、贴身太监小豆子、两?个母家送来?的嬷嬷,以及自?小看护阿哥的奶嬷嬷兆氏。 对这些人,两?个丫头比她接触的多,自?然也看得更?清楚。赫舍里?将人唤进东次间,挨个儿问过去。 逢春想?了想?,犹豫半晌才开口:「旁人倒没什么,只阿哥身边的兆嬷嬷,家中确实有些变动。」 赫舍里?示意她继续说。 「去年秋,娘娘帮着皇上敲打了内务府世家,叫郭络罗氏和乌拉那?拉氏都受挫不?小,反而是兆嬷嬷的夫婿钻着空子,得了(内务府总管)噶禄的青眼?,一路爬上去。」 若一直这样倒还安宁。 只可惜,承干宫出了个有孕的乌雅常在之后,康熙为了牵制贵妃,便叫翊坤宫那?对姐妹花復宠了。 赫舍里?一下子就明白了逢春的意思?,也忽然记起一件事:「兆氏的夫婿……莫非是叫凌普?」 逢春讶然:「娘娘竟还记得。」 当初选奶嬷嬷,兆祥所也只是例行查验,提过一嘴罢了。 赫舍里?笑而不?语。 她能记得此人,不?过是因为前世。康熙四十四年,凌普登上内务府总管之位,大?肆敛财、截留贡品、对下属更?是苛刻相待。 因他们一家都是太子家奴,这些事便成了保成「不?忠不?孝」的罪证。 重活一世,赫舍里?还没顾上收拾他们,他们反倒自?己窜出头了。 敛回神思?,赫舍里?的笑都带着一股冰冷的锋锐感:「兆氏一人根本没机会动手?。去查查,她到底借了谁的东风。」 * 景仁宫是负重前行,养心殿内岁月静好。 因着松江派的种痘技法,胤礽的痘痂脱落约莫只花了半月。 小傢伙闭门不?出,闷得都要长毛了。他这段日?子常与朱纯暇打交道,发觉这个人比傅为格要懂得变通,忍不?住又推荐起牛痘的好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朱纯暇在民间奔走十余年,什么稀奇罕见的怪症和土方子都见识过,自?然不?会觉得皇子的话是无?稽之谈,反而认真思?索起可行性来?。 他也是个做事麻利的,自?个儿没工夫,就托家人去近郊乡下求购出过痘的病牛,还特意嘱咐,一定要那?种正结痘痂的。 这事儿还真就这么鼓捣成了。 病癒牛的痘痂先被试着种在刚出痘的牛身上,活了七八成。朱纯暇觉着大?有可为,将此事禀告康熙。得帝王授意后,痘疹科的医士紧急给宫外避痘的重症宫人种了牛痘。 半月之后,效果竟好到无?一人死亡,出痘的反应更?是比松江派还要温和许多。 朱纯暇再次面圣回禀,倒是没有干傻事,将功劳一股脑堆在胤礽头上。他只说牛痘之策始于巧合,是和二阿哥聊天得来?的灵感。 康熙得知此事大?喜过望,吩咐给避痘的宫人都种上牛痘,若当真做到零死亡,下一步便安排皇室子嗣、满蒙勛贵种痘。 自?然,少不?得还要嘉奖「小福星」胤礽一番。 这事儿瞒不?过景仁宫去。 夏槐将牛痘说的神乎其神,免不?得又心疼道:「说来?也是不?凑巧,偏偏咱们阿哥病癒了,朱太医才研制出牛痘来?。要是能提早个把月,阿哥何必受这份罪呢。」 赫舍里?初时还笑吟吟的,听着听着有些耳熟,随即反应过来?,这牛痘不?就是保成上回提起的吗? 当时,还被傅为格驳回了。 赫舍里?怔愣良久,开始头一次认真审视起儿子的能力来?。 或许,保成并非早慧,而是生而知之呢? …… 一进六月,天彻底热起来?。 御花园的池塘里?听取蛙声一片。 胤礽落痂之后,刚能下地跑动,康熙就忙着叫礼部择吉日?,筹备册封太子大?典。 钦天监将日?子定在了同年的十二月十三?,将将赶在年根底下。 噶禄心里?骂着礼部,竟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他回禀,慌忙跟康熙解释:「太和殿册封礼盛大?,本就工序繁杂,要赶造皇太子册宝、册案、宝案等,奴才还得知会江南三?织造为太子殿下缝制杏黄地绣金龙的礼服……这一来?二去的,耽搁时间不?少,还望万岁爷宽恕。」 康熙听着话音,便知是礼部和满洲勛贵在背后捣鬼。这事儿怪不?得噶禄,索性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册封礼拖半年又如何。 保成是朕认定的唯一的太子,不?容置喙。 帝王这般琢磨着,吩咐噶禄:「虽然册礼未成,二阿哥的一应口分待遇却可以先按着太子规制来?了。另外,二阿哥即将出阁,朕预备在奉先殿边——原奉慈殿旧址上为他修建毓庆宫一座,此事交由你与工部对接督办。」 噶禄心中一惊,就没见过未行册封礼,先盖储君宫殿的。他抬眸悄悄瞥一眼?,见帝王似笑非笑盯着自?个儿,顿时头皮发麻,忙叩首应一声。 康熙懒得计较,打发走了噶禄,这才看向身边练法帖都不?专心的儿子。 胤礽心思?跑毛,笔下《左传》宣公十二年的「宁我薄人,无?人薄我」,愣是被他写成了「宁我吃人」。 康熙凑过去瞧了一眼?,便无?奈笑出声来?:「朕跟噶禄说了那?么多,你就记着吃了。」 胤礽笑得狡黠,灵动的眸子里?满是神采飞扬:「汗阿玛,保成的口分改了,是不?是也跟额凉一样,每日?能吃一头猪?」 康熙无?言半晌,弹了他个脑瓜崩。 「馋嘴,小心哪日?撑破了肚皮。快练字,明日?就要去尚书房了,可不?能叫张英他们为难。」 提起去尚书房读书,胤礽当即就蔫儿了。 实在不?是他偷懒,而是阿玛爱作怪、要求多。大?哥也不?过才七岁呢,每日?寅正就得爬起来?,先去尚书房自?个儿读半个时辰的书,等到卯初,满汉文的师傅才会来?授课。 不?过,大?哥干嘛去那?么早呢? 次日?,胤礽就明白了缘由。 窗外的天还乌漆嘛黑,小豆子揉着眼?将他摇醒,边上已然站了两?个嬷嬷捧着袍褂,打算侍奉他穿衣。胤礽三?岁以后就完全不?需要人伺候这事了,只好爬起身来?,接过衣服慢慢穿。 起得太早,都没有胃口吃早膳。 胤礽嘟嘟囔囔地表达不?满,被赫舍里?听到了,忍不?住笑着安慰:「安心,尚书房辰初二刻用?早膳,午正用?午膳,额娘已经交代?小厨房准备了,到了点?便叫季明德给你送去。」 知道不?会饿肚子,小傢伙这才有了笑脸。 须臾,小豆子挑灯开道,甜瓜殿后,胤礽自?个儿夹在中间,乐呵呵往日?精门去了。 * 头一天读书总是最难的。 张英照顾着两?个年幼的阿哥,将《论语》『学而第一』篇带着读了两?遍,再读第三?遍时,他忽然发现……二阿哥竟然已经跟着背下来?了。 张英没去看胤礽身边的伴读张廷玉。那?是他儿子,虚长两?岁,早就背过《论语》,做不?得参考。 于是连忙又看向大?阿哥—— 这位就正常许多,对着书还在打磕巴呢。 张英抚了抚鬍鬚,笑嘆:「二阿哥很?有读书的天分,若多加勤勉,他日?定有所成。此事,臣自?当禀奏皇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大?阿哥向来?要强,闻言垮了脸。 胤礽的小脸却拉的比他大?哥还要长,唯恐阿玛再赏赐一摞一摞的书来?。 他强打精神,好容易熬到了未正二刻下学,恭敬目送师傅们离开尚书房,这才一熘烟儿蹿了出去。 小豆子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见自?家阿哥出来?,连忙揣着怀中的小东西上前悄声道:「阿哥,您瞧瞧这是什么。」 胤礽好奇凑过去,瞥见小豆子的衣襟里?头裹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黄白相间的毛色,仰头对着他便发出一声微弱的「喵」。 竟是只小奶猫! 胤礽兴奋的不?行,扒拉着小豆子的衣襟,问:「哪儿来?的?」 「捡的。方才和明德公公走了趟鹰狗处,去给甜瓜要些涂眼?睛的药,就在夹道边撞上了。明德公公说,可能是哪位小主的猫乱窜,大?了肚子生产之后,品相不?好的便被丢出来?了。」 小豆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胤礽:「阿哥,我捡回来?,是不?是办错了?」 毕竟季明德叮嘱了,这东西不?能乱捡。 胤礽才不?在意那?些,拍拍小豆子的肩,笑得比朝阳初升还灿烂:「一点?都没错!它这么叫唤肯定是饿了,咱们先去前头御茶房要些羊奶来?,给它垫垫肚子。」 主僕两?个头挨着头,就要往北边围房去。 胤禔却在后头将人叫住:「二弟,你要养这只猫了?」 胤礽回过身,见大?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也没当回事,干脆利落的点?点?头。 胤禔压下心底翻涌的嫉妒和不?甘,提醒道:「你就要册封做太子了,这样贪玩,会惹汗阿玛不?高兴的。」 胤礽却不?贊同他大?哥的想?法:「比起阿玛的喜怒,自?然还是救命的事更?重要啊。」 再说,他养了小甜瓜之后,从不?曾耽误读书习字,弓马也没落下,汗阿玛才不?会生气呢。 胤禔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道:「既然如此,不?如把猫放在我这儿,我就在尚书房里?看书,等你们过来?。」 胤礽本想?带着猫喝了奶,就顺路回景仁宫去。但他有心想?和大?哥亲近,缓和缓和气氛,便答应下来?。 橘白猫很?快送进了胤禔手?里?。 等他们顶着大?太阳,捧着温羊奶跑回来?,猫和人却都不?见踪影了。 胤礽反应过来?上了当,气唿唿带着小豆子往惠嫔的延禧宫去。他心里?清楚,惠嫔娘娘一向讨厌动物,绝不?可能答应大?哥养猫。 这猫十有八九要被他丢出来?。 然而事情比胤礽预想?还要糟糕。 延禧宫内,大?阿哥并未将猫带回来?,只有个刚立太子就惦记起长子的康熙,坐在榻上,正与惠嫔有说有笑。 两?个小的在院中吵得不?可开交,引得康熙眯了眼?,站起身走出去。 他立在明间,能清楚听到胤禔满含恶意的声音: 「猫我丢了又如何?不?仅丢了,还专程塞到投放鼠药的石栏底下。那?猫饿的紧,这会儿怕是已经舔食过鼠药,死了吧?」 伴着胤礽委屈又颤抖的分辩声,康熙心头骤然窜起一股邪火。他再不?顾惠嫔的求饶阻拦,大?步跨出正殿,冲着前院的胤禔呵斥一声:「孽子!」 胤禔面上得逞的笑还未来?得及收敛,便惊慌失措看向前殿,跪伏在地。 汗阿玛怎么会在这儿! 胤礽看到康熙,眼?泪花儿再也忍不?住了。 他脚底下踉跄着扑过去,将脑袋藏在阿玛腿边,委屈地说了一个字:「猫……」便再也不?吭声了。 比起两?年前,小傢伙已经知晓何为生死了。 康熙今日?过来?,一则起了扶持长子之心;二则为着保成莫名染上天花,心中有些疑虑,想?要验证。 胤禔偏偏赶在这当口,对只奶猫用?了毒。 康熙揽着身边的爱子,掌心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嵴背,再顾不?得其他人。 他冰冷的目光从胤禔身上收回,看向惠嫔:「你就是这般教导皇子的吗?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朕且问你,保成突染天花一事,可与延禧宫有干系?」 戕害皇子,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惠嫔面色惨白,跪地道:「皇上这话岂不?是在剜嫔妾的心窝子,嫔妾与皇后娘娘素日?无?怨,又有大?阿哥养在身边,为何要犯下这等大?错牵连整个乌拉那?拉氏。」 康熙冷笑一声,指向胤禔:「凭他是朕的长子。其中好处,难道还不?够吗?」 若中宫再无?所出,长子立储,便是名正言顺。 惠嫔额角冒了汗,亦不?敢擦拭分毫。涉及立储,皇上一念之间便可要了他们母子性命。 她颤巍巍俯下身去,决意拉人下水:「万岁明鑑,延禧宫绝不?敢生出此等心思?啊。」 「嫔妾想?起来?了!二阿哥生辰宴那?日?,嫔妾去的早了些,远远就瞧见有个嬷嬷打扮的人,将乌雅常在桌上铺的幔子与二阿哥的对调了。嫔妾当时没多想?,如今却觉着十分可疑。听闻二阿哥出痘时,先是小臂生出一片红疹,可不?就正好对上了。」 康熙冷笑一声,看着她:「嬷嬷?可认得是哪个宫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惠嫔将腰弓得更?低一些:「瞧着像是……二阿哥的奶嬷嬷。」 * 景仁宫内,兆嬷嬷刚一进门,便被仁喜和另一个小太监拿住,押进了正殿内。 赫舍里?侧坐在榻边,摘了护甲,漫不?经心地用?枝剪处理着花房刚送来?的百合。那?花儿开得粉嫩,口径又大?,还自?带香气,只是几剪子下去,却被赫舍里?绞成了花泥。 兆嬷嬷跪在地上,听着这「咔嚓咔嚓」的声响,只觉得心发慌。 须臾,榻上的主子终于开了口:「本宫自?问待你也不?薄,你又占着阿哥身边一等妈妈里?(保母)的位子,日?后少不?了好处。怎么如此想?不?开,为了凌普在内务府那?点?油水,竟敢害起阿哥了?」 兆嬷嬷本也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眼?见事情败露,还当赫舍里?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连忙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娘娘饶命,奴婢没想?害二阿哥啊!奴婢知道,太医院已经研制出种痘的技艺,这才敢……」 她将一切都交代?了。 这件事是因翊坤宫而起的。宜嫔才刚復宠,听闻承干宫扶持的新人有了身孕,自?个儿却没点?动静,便寻了郭络罗家在宫中可用?的人,试图除掉这一胎。 恰逢辛者库有人染上天花,才送出宫去避痘,她便要那?宫女趁着家宴,将痘浆沾在了乌雅常在高脚桌的幔子上。 兆嬷嬷属于黄雀在后。起了贼心,便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掉了,好嫁祸给宜嫔。到时候郭络罗家彻底倒台,她夫婿岂不?就能在内务府混出个人样。 至于胤礽,这无?知妇人只觉得人痘是万能的,阿哥绝不?会因此送了命。 像她家的孩子就是粗养着长大?,皮糙肉厚得很?。 赫舍里?越听越恼火,听到最后,举着那?柄枝剪冲到她面前,咔嚓一声绞了她的头髮。 「你不?配为人母。」 她不?愿再与兆氏多言。见季明德慌慌张张进来?,便问:「怎么了?这个时辰,阿哥怎么还没回来??」 季明德将隔壁延禧宫两?个阿哥的争执讲了,至于万岁爷疑心惠嫔的事儿,倒是没传到外头。 赫舍里?听到儿子又受了委屈,满心心疼,却还是忍住没过去。 今日?是死了只小猫没能护住,来?日?就可能是身边的人被害。她不?能时时刻刻做好守护神,必须要胤礽自?个儿立起来?,才能免除来?日?同样的痛苦。 她要让这孩子吃个教训。 人虽不?过去,赫舍里?却抬眼?示意季明德,将兆嬷嬷压过去,交由康熙亲自?审问。 兆嬷嬷一路哭喊着求饶,被仁喜狠狠唾了一口:「我呸!娘娘和阿哥爷待你那?般好,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走得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兆氏吃痛的惊唿。 屋里?头的人彼此心照不?宣,都觉得仁喜骂得好,打得更?是好极了! 「兆氏满心满眼?惦记着自?家夫婿前程,竟想?借着阿哥出痘,来?扳倒郭络罗家,趁势扶凌普上去。也不?知凌普是否承她这份『情』。」赫舍里?冷笑一声,「为免凌普装傻自?保,逢春亲自?去一趟,将凌普为主谋的事儿先告诉皇上。内务府本宫不?好出手?,得叫皇上革了凌普的职,最好给个痛快,才算除去隐患。」 逢春应一声,便要往延禧宫去。 赫舍里?又叮咛:「记着,连同宜嫔谋害乌雅常在腹中孩子的事儿,都要原原本本一併告知。」 * 一夜之间,宫中生了大?变故。 皇上雷霆之怒,先是以戕害皇太子未遂的罪名,火速处置了奶嬷嬷兆氏、内务府笔贴式凌普一家;随即又以不?敬贵妃的罪名,浅罚了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禁足;连延禧宫的惠嫔也因教子无?方罚去抄经了。 大?阿哥倒是全须全尾的,照常去尚书房。 眼?瞅着乌雅常在险些遇害的事儿,就要这般轻描淡写揭过去。 赫舍里?到底看不?过去,帮着说了句话:「皇上也真是,既然有罪的都轻轻落下了,受罪的何不?抬举一些,免得佟妹妹心里?头也不?舒坦。」 拉出佟佳氏,康熙果真有些意动。 赫舍里?便笑道:「臣妾瞧着乌雅常在是个有福气的,不?若就因祸得福,给她个贵人的位份吧?若能再得皇上亲赐封号,才更?安两?位妹妹的心呢。」 康熙思?量半晌,觉得贵人也不?是什么高位,给便给了,连同封号的事也一齐应下来?。 次日?一早,梁九功便带着各式钗环服缎的赏赐,共计十八样,亲自?走了一趟承干宫宣旨。 乌雅氏安安宁宁呆在配殿,日?日?绣花养胎,就摇身一变成了「德贵人」。直到梁九功说着吉祥话贺喜,她才回过神来?。 梁九功有意点?她:「万岁爷原是打算等小主诞下皇嗣之后,再晋一晋您的位份,也好来?个喜上加喜。是咱们皇后娘娘心慈,提了一嘴,这才能提早给小主道喜了。」 德贵人心中一个激灵。 竟然是皇后娘娘出面说和的。她还以为,宜嫔要害她腹中孩子的事儿,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她谢过梁九功,悄悄递上个白玉镯子,又遣贴身宫女玉烟给随行太监们散了茶水钱,瞧着做事倒是有些章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梁九功心中掂量着,觉得皇后娘娘看中的人当不?会差。便也卖个面子,笑道:「小主客气了,日?后还有的往来?,奴才就先预祝您前程似锦了。」 …… 好生送走御前的人,德贵人换了身正式些的常服,便想?去给赫舍里?磕头谢恩。 谁知还没走出承干宫,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便带人来?了。 「奴才给德贵人请安。今儿个是小主的好日?子,皇后娘娘知道您身边缺几个伺候的人,便吩咐奴才带些好的送过来?,叫您自?个儿挑选。」 乌雅氏从前就是做宫女的,只瞧一眼?,便知送来?的人确实都是精挑过的。 她笑道:「我哪有什么好眼?光,还请教公公,皇后娘娘可有什么看得入眼?的人选?」 管事太监眼?皮子一抬,笑得亲切起来?:「娘娘倒是没嘱咐什么,只是里?头有个叫画扇的,体贴懂事,想?来?小主用?着能顺手?一些。」 德贵人坦然点?头:「那?便她了。」 宫里?多了几个伺候的人,德贵人便不?得不?重新回屋去。等她将人都安置妥帖,景仁宫也递了消息过来?,要她好好养胎,不?必去谢恩了。 略作思?索,她还是打算带着玉烟和画扇,去正殿给佟佳贵妃请安。 佟佳氏一大?早就听说了她的喜事,从贵妃榻上起身,叫人垫了软垫请她坐下:「这回是本宫大?意,叫宜嫔钻了空子。好在皇后娘娘怜惜你,才免得哑巴吃黄连了。」 德贵人笑着应一声。 佟佳贵妃又惯例问了几句,无?非就是吃穿冷热,养胎安胎的事宜。 德贵人虽然面上温和笑着一一回话,心里?头却觉着自?个儿仿佛成了佟家借腹生子的工具。只消皇子一出生,她就该被当成抹布甩开了。 这种想?法挥之不?去,直到从正殿出来?,她的情绪都不?是很?好。 画扇瞧着不?爱言语,却很?细心。 察觉到主子心烦意乱,便跟玉烟知会一声,出门去了趟花房。等她再回来?,怀里?抱着许多认不?得的花枝木叶,有些添水插在花瓶内,有些捣碎焚在香炉里?,没一会儿,德贵人便觉得情致舒畅许多。 她惊喜地看着画扇,又似乎透过画扇,在感激皇后娘娘的恩德。 是啊。 有娘娘在,她总还有一线生机。 * 盛夏的艷阳天里?,热气蒸腾上涌,叫人生出压不?住的火气。 七月末,康熙因为一件三?伏天供冰的小事,忽然发落了内务府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宜嫔阿玛三?官保、惠嫔阿玛索尔和、以及端嫔阿玛董德启。 七嫔之中,安嫔、敬嫔、僖嫔因为出身满洲(汉军)八旗,躲过了这次针对包衣世家的「大?清扫」。 唯有荣嫔不?同,她阿玛盖山反倒被抬举着升官了。 马佳氏上下听了赫舍里?的嘱咐,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一年有余,终于扬眉吐气,都高兴极了。 荣嫔更?是牵着伊哈娜跑来?景仁宫道谢。 「嫔妾就知道,娘娘说话做事定有深意,心中亦是念着我们母女的。今个儿一早得了好消息,连忙就巴巴儿跑来?,少不?得要跟娘娘讨杯好酒吃。」 赫舍里?被逗乐了,颳了刮伊哈娜的鼻子,调侃道:「哪有人来?道谢,不?光空着手?,还拖家带口要主家赔酒又赔菜的。本宫瞧你倒是越发会打秋风了。」 荣嫔用?团扇掩唇笑着,还未开口,伊哈娜便替她额娘解释:「皇额娘,是你宫里?的饭实在太香了!我能连吃三?碗。额娘想?叫我强壮一些,才总来?蹭吃蹭喝的。」 这话叫两?个当额娘的都弯唇笑起来?。 赫舍里?好容易止住笑:「好好的公主,怎么跟着保成学的也成了小馋嘴。不?过伊哈娜是个活泼性子,成日?在校场跑马,吃多些也无?妨,还能叫身子骨更?结实些。」 荣嫔对这事儿亦是同样的看法。 走到今日?,她早已不?求权利富贵,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长寿安康地度过一生。 赫舍里?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愿意与荣嫔多亲近的。 两?个人带着伊哈娜坐在东暖阁,将南窗的竹帘放下来?,摆着冰鉴吃着瓜果,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三?伏天里?头,尚书房也会将功课减半。 因而才过午初,胤礽就满头大?汗跑回来?了。 赫舍里?瞧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连忙递了杯温的蜜水过去:「又是跑回来?的吧?这么热的天,仔细中暑晕倒了。」 胤礽「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抹了嘴巴笑道:「没事的,额娘。我跟二姐姐还打算约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贵人骑马,乌尔衮也会去!」 去了一个月的尚书房,小傢伙倒是被张英掰过来?,改了「额凉」的发音。 赫舍里?心中竟有些失落。 她藏起那?份情绪,无?奈笑道:「大?热的天,你们不?嫌热贵人还嫌呢。先不?许去,吃完午膳再说。」 这孩子近来?也不?知怎么的,和去年入宫的蒙古格格玩到一块儿去了。好在伊哈娜总在边上看着,赫舍里?也算放心些。 不?能骑马了,伊哈娜比胤礽还不?开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但一听午膳准备了烤牛羊肉、冰镇的捞汁儿海鲜、酸梅鸭和荔枝冰碗,两?个孩子很?快又手?舞足蹈起来?。 今日?只他们四人关起门来?用?膳,倒也不?必拘礼,围着膳桌边吃边聊起来?。 荣嫔笑道:「听闻万岁爷看中了奉先殿边上的地,要给阿哥盖一座宽敞的太子寝宫。只是工部前脚才修好香山行宫,掏不?出银子,便只能先盖个小一些的将就住。等日?后阿哥娶亲,再加盖跨院补上。」 听荣嫔说完,赫舍里?便明白了。 这是来?替万岁爷说话的。 赫舍里?对册封太子的事多少有些牴触,荣嫔都能察觉一二,继续称胤礽为「二阿哥」;康熙那?头自?然也发现了爱妻的不?满。 这事儿他没先知会一声,确实理亏。 今日?便派了荣嫔来?做说客,好好美言几句。 赫舍里?摇摇头,道:「毓庆宫大?小如何,是否气派本宫都不?在意,只要保成喜欢,便是最好的。不?过话说回来?,当额娘的,哪个希望孩子这么小就离开自?个儿。所以无?论如何,本宫心底都会挑剔。」 荣嫔一怔,倒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直白的……闹别扭。 她「扑哧」笑出来?:「娘娘这份性情,嫔妾实在喜欢得紧,怕是皇上也因此又爱又苦恼呢!」 赫舍里?佯嗔她一眼?:「快些吃吧。这两?个小猢狲抢光了,你可要饿肚子回去。」 这话便是吓唬她了。 小厨房备菜只多不?少,每日?富余的总会分给奴才们吃一些,哪里?会短了主子的份儿。 荣嫔心中门儿清,便笑道:「娘娘这是恼羞成怒,不?好意思?了呢。」 正埋头苦吃的胤礽听到这话,忽然抬起头来?:「荣娘娘,阿玛最爱额娘这幅样子了。只是保成学过一回,挨了阿玛好一顿打,你可千万别学呀。」 这话一出,膳桌前登时笑倒一片。 荣嫔笑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嚷着「东施效颦」。 赫舍里?被儿子揭了老?底,面颊微红,只好咬牙切齿使出杀手?锏:「入秋之后,皇上便要带人去香山行宫小住。本宫和荣嫔、二公主都会随驾,保成这般调皮,还是待在宫里?好好读书吧。」 胤礽一听可以出宫玩儿,连忙摆出一副可怜乖宝宝的样子,扯着他额娘的胳膊撒娇。 赫舍里?这会子可不?吃他这套。 小糰子使出浑身解数,正想?就地打滚试试,夏槐从外头进来?。禀道:「娘娘,德贵人在宫门外求见。」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赫舍里?似乎并不?意外,温柔笑道:「请进来?吧。」 第26章 护驾 德贵人如今显怀得厉害。 她穿着大一号的碧色旗装,肚子依旧尖尖隆起,由画扇在边搀着,一手扶着后腰从外头缓步挪进来。 膳桌边,奴才们麻利拾掇干净,悄声退出去。 夏槐给?两位主?子娘娘都泡了花果茶,阿哥公主则捧着膳后的荔枝冰碗吃得不亦乐乎,唯独德贵人那儿,思来想去只备了一小碗酸梅汤。 荣嫔和伊哈娜在场,德贵人进了屋,便赶忙说?着问安的吉祥话?,还要蹲身行礼。 赫舍里将人拦住:「这是做什么。妹妹重视宫规是好,可也不能委屈了腹中的孩子。若因小失大,莫说?是妹妹,本宫与荣嫔也难辞其?咎啊。」 这话?倒叫德贵人再不好屈膝行礼了,只好赔着笑:「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皇后娘娘垂怜。」 赫舍里这才有了笑脸,伸手示意她过来身边坐下。 荣嫔将人瞧了半晌,忽而笑着打?趣:「嫔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尖肚生男,圆肚生女』。德贵人这肚子,可不就是要一举诞下个小阿哥嘛。」 赫舍里早知这一胎便是四?阿哥胤禛,也掩唇附和道:「妹妹这一胎,确实是本宫见过最尖的肚子呢。」 这话?就像是个开关指示,叫三人之间?一下子亲近起来。 德贵人随着两个主?位笑得开怀,仔细去瞧时,眉间?却隐隐有几分?郁色。 赫舍里心中明镜似的—— 若真是个皇子,她只怕更不甘心给?佟贵妃养。 胤礽和伊哈娜在边上,唿噜唿噜干完了满满一盏的荔枝冰碗。这时候腾出嘴巴来,也忍不住要插话?:「德贵人肚子里头确实是个小弟弟,就像荣娘娘当初一样。对吧?二?姐姐。」 伊哈娜鼓着脸颊,看都不带看的,点头应和:「对。是弟弟!」 荣嫔满脸惊诧,与赫舍里对视一眼?。 当初二?阿哥说?她怀的是男孩儿,之后便生下了胤祉。难不成,小孩子天真无邪,真能看见些什么? 荣嫔不再多想,打?个哈哈将这事儿圆过去,而后笑侃了几句闲话?,便以钟粹宫内有事为由,带着伊哈娜先回?去了。 德贵人显然有话?要对娘娘说?。 敌友未明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呆在那儿,免得干扰了娘娘的判断。 伊哈娜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她额娘走远了,胤礽撅着小嘴,也觉得正殿没趣儿,光着脚丫子一熘烟儿跑去后殿找小甜瓜玩。 赫舍里背后念叨了两句,这才摇头失笑:「养这么个小猢狲,真是叫本宫有操不完的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德贵人在旁瞧着,目中流露出艷羡:「娘娘与二?阿哥母子关系这般融洽,倒叫嫔妾好生羡慕。也不知,嫔妾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抱一抱这孩子。」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语调尽显悲婉。 赫舍里便知正题来了。 她不紧不慢呷了茶,这才温和劝慰:「王荆公?(王安石)暮年辞官,闲居江宁府,曾作了一首《江上》,本宫甚是喜欢。『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本宫今日便将此?句赠与妹妹,一解烦忧。」 德贵人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面上浮现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撑着肚子想要起身跪拜,口中激动道:「有娘娘这句话?,嫔妾、嫔妾定当竭尽所?能,侍奉娘娘左右。」 这回?不用赫舍里说?,逢春便上前将德贵人扶住,笑道:「小主?这话?便生分?了。侍奉主?子自有奴婢们,还请坐着陪娘娘多聊一会儿吧。」 德贵人这才察觉失言,有些羞赧地瞧了赫舍里一眼?,生怕自个儿做过宫女的小家?子气,惹得娘娘嫌弃。 赫舍里很快就看穿了德贵人的卑怯,却又包容宽和的装作没察觉,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下个月,皇上便要带人去香山行宫小住,以期避避暑气残热。本宫瞧着妹妹苦夏许久,人都消瘦了些,这回?,不妨也跟着去行宫吧。」 说?着,又笑吟吟添了句:「香山寺积福之地,妹妹去了,或有一番机缘呢?」 德贵人心动了,红着脸应下来。 她今日特意只带了画扇过来请安,也有向皇后娘娘示好的意图在。可自打?进了屋,娘娘别说?提起画扇,就是连个眼?神也没给?过。 这反倒叫德贵人松了口气。 给?她送了人,却又不事事联络,这样最好不过。 等景仁宫送走了德贵人,两个丫头都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赫舍里不禁笑道:「荣嫔隔三差五的过来,也没见你们这般劳神费心。」 夏槐摇摇头:「娘娘,那怎么能一样。荣嫔跟您一条心,相处起来也多是喜乐事。德贵人就……奴婢也说?不好,只是她动不动就跪啊哭的,着实难应付。」 逢春虽没吭声,看那神色,约莫也是贊同的。 赫舍里便只听着,随手翻开先前未读完的书,等夏槐那张利嘴说?累了,她唇角才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她非良友,却可结盟。至于到底能与我们同行多久,单看她对未出世的孩子有多少爱意了。」 她也很好奇。 若重新给?过机会,乌雅氏是否还会再弃了四?阿哥? * 养心殿内,康熙才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军报,就忍不住怒火上涌。 不过一个夏季,闽省几近翻了天去。 郑经命台/湾水军围困海澄,得三藩叛军相助之后,活活饿死、战死清军万余人。副都统穆赫林、陆路提督段应举先后自缢殉城,海澄即刻攻陷。 之后,长泰、南安、漳平等相继也都失守,而今独剩下一个泉州被围攻了。 康熙实在压不住邪火,先摔了摺子,再掷了茶碗,如此?气还没消,索性下旨直接摘了福建总督朗庭相的顶戴,由康亲王杰书带领援军火速夹击郑军。 台/湾弹丸之地,本不足为惧。 有杰书亲自出马,康熙暂且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心思叫内务府着手去香山行宫的事儿。 八月中,噶禄安顿好行宫的各项事宜,圣驾便要启程出宫。 这次伴驾出行的人选,康熙特意与赫舍里提前商议过: 首先便是郭络罗姐妹,晾着许久也该放出来了;其?次是惠嫔,她到底是大阿哥生母,不能不给?脸面;除此?之外,僖嫔乖巧,荣嫔本分?,带着给?皇后做个伴也是好的。 最后,赫舍里不经意提起「德贵人苦夏难食」的事儿,康熙略作沉吟,也给?加上了。 帝后出行,宫中一应事务便交由佟佳贵妃代?为处置。 临行前,赫舍里低声嘱咐佟贵妃:「旁的都不打?紧,纳喇贵人刚诊出有孕,一定要小心谨慎照看着。另外,布常在所?出的三公?主?病着,妹妹也多照看着些。」 佟佳贵妃应一声,承了这番好意。 从紫禁城走午门?出,约莫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香山行宫。 康熙这回?做了万全准备。 一进园子,他便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要他之后只管贴身护卫皇太子的安全,旁的事一概不必理会。 纳兰容若正要接旨,瞥见御驾帐幔撩起,胤礽从里头一跃蹦跶出来。 来不及多想,纳兰容若连忙将人接在怀中。 胤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容若身上,笑道:「太好啦,纳兰成德,汗阿玛说?这里有最美?的『燕京八景』,我们和二?姐姐一道,挨个儿去瞧瞧!」 纳兰听着这孩子气的话?,眉眼?越发柔和,应一声又解释:「二?阿哥,阿玛已经给?臣改了名字,唤作纳兰性德。」 太子册封大典将近。 明珠深知此?事已不可逆,这才避讳着皇太子的乳名「保成」,为儿子改了名字。 胤礽眨眨眼?,虽有些疑惑,却并不冒然过问人家?的私事。 容若显然不愿提起,干嘛多问。 接下来,康熙听着儿子煞有介事地鹦鹉学舌,将方才他讲的那点东西,又原封不动全都告诉了纳兰容若,语气里满是「看我学富五车」的骄傲自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康熙扶额,深感丢脸。 他再也坐不住,下了御驾,抬手便敲胤礽的脑壳:「不过一个『燕京八景』,瞧你这没出息劲儿。这行宫所?在的香山亦有八景,香山余脉山水还出了『碧云十景』。祭星台、妙高堂、乳峰山……这一个个加起来,且够你玩上一阵子了。」 胤礽听得双目放光,偷偷都记下来,还想再给?他额娘学舌一遍。 却听康熙轻飘飘道:「你若想出去玩,就先给?朕将嘴闭上。」 胤礽连忙捏住嘴巴,重重点头:「……」 阿玛就放心吧! 康熙远眺碧波晴空,长出一口气——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 入了园子,康熙只管带着赫舍里选了最清凉的地方躲懒,任由几个小的撒欢去。 胤礽和伊哈娜比普通小孩要皮实得多。 纳兰容若跟着他们登山踩水,无处不往,见过瑶池金莲朵朵,饮过白石寒井清泉。妙高堂松花戏僧人,祭台上手可摘星辰,佛阁边云梯登天顶…… 无一不成了他心中的风景。 玩到后来,容若甚至比两个孩子还欢快。 连伊哈娜都悄悄说?,纳兰侍卫的眉宇间?舒朗了许多。 七八日之后,香山上下起一场暴雨。 胤礽被禁止出行,便只能闷在屋里长草。好在朱纯暇时不时带着牛痘的新进展来园子里禀报,离开之前,总会来给?他请个平安脉。 自牛痘之后,朱纯暇就将胤礽当成了医道「鬼才」。 胤礽也喜欢听他讲那些民间?罕见症的医治案例,一来二?去的,俩人反倒投缘的像是忘年之交。 得知阿哥容易生病,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朱纯暇还费心从底下推荐了几个医士。 「这几位医士里,一个擅长小方脉,一个精通妇产千金科,阿哥与娘娘可以信任启用。」朱纯暇从袖中掏出誊抄来的名册,上头已经记载了两位医士的籍贯家?世、医术传承流派等。 「另外还有一名西洋传教士,叫做穆里。」 提起这个人,朱纯暇眼?中有了神采:「他掌握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名叫『如勒伯伯尔拉都』1。这种药对心悸、昏厥、气虚烦躁、脾胃虚弱、以及女子经血过量和经络疏通等多种病症都有奇效。微臣已在民间?试用多次,也曾推荐给?皇上,只是都被忽略了。阿哥若有兴趣,不如叫穆里来行宫一叙。」 胤礽连忙点了点头。 旁的没听明白,但对女子什么什么的有好处,他可一下子就记住了。 小家?伙惦记着他额娘的身子,才送走朱纯暇,便套上雨服雨帽,也不叫纳兰容若撑伞跟着,独个儿跑去寻赫舍里。 赫舍里正在廊下观雨喝茶。 乍一见着大雨中的儿子,她也没兴致赏什么雨了,忙站起身,叫逢春她们去取干帕子和衣物来给?阿哥换上。 胤礽像个被暴风雨淋透了的小奶猫,打?着喷嚏换了衣裳,又被额娘按着喝了碗热姜汤,身上才轻快许多。 他没忘记跑这一趟的目的,连忙将那味西洋药物告诉了赫舍里。 赫舍里原本正给?儿子绞着湿头髮,听到这个药名,手上一顿:「你确定,那药叫做如勒伯伯尔拉都?」 胤礽点头:「保成记性很好,额娘知道的。」 赫舍里拉过儿子,严肃问道:「那西洋传教士现在何处?」 「朱太医说?安顿在城郊。」胤礽乖乖答了话?,又满含希望问,「额娘,这个药真的能治你的病吗?要不待会儿就告诉阿玛,叫他派人将穆里带来行宫,给?额娘仔细诊治。」 赫舍里默了片刻,轻柔摸摸儿子的髮辫,叮咛道:「不,他治不了额娘的病。但这个人有些本事,额娘觉着……你得给?自个儿留着。」 她依旧记得清楚。 前世的康熙三十五年,皇上亲征噶尔丹突然心悸病倒,就是此?药救了他一命。 那时候,从京城快马奔波送药去蒙古的便是胤礽。谁能想到,皇上服药清醒之后,却只将孩子狠狠责骂一通,怪他送药太晚,怪他思虑不周,怪他没有提早为皇父备好救命药,等同大逆不道! 赫舍里想起这些便觉得气恼。 因而这一世,她压根不打?算叫孩子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此?时,宫中尚且没有「如勒伯伯尔拉都」这味西洋御用药。 而未来的七阿哥胤祐生来跛足,不良于行,数次被太医诊断病危,是靠着这味药,才能保命长大成人。 保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献上此?药,便足够了。 * 十月的天依旧似火,京城里头热得生不起半丝凉风,香山行宫倒是沁爽清凉。 康熙今儿个心情大好。 前线捷报,泉州之危已经解除,隔壁漳州也大获全胜,勇挫郑军士气。今晨康亲王军情急报刚递上来,说?是郑经手下水军死伤过万,已然退守厦门?了。 这可算是今年以来最叫人痛快的战报。 康熙原本想去寻赫舍里,好好分?享自个儿的欢喜,谁知却扑了个空。 夏槐行个蹲安礼,笑道:「皇上来的不凑巧,娘娘一早就约着德贵人去了香山寺,说?是为二?阿哥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去呢。」 康熙悻悻而归,到底心有不甘,又跑去了郭络罗贵人那儿。谁知,往日待他有几分?温柔小意的郭络罗贵人,今儿个却只把他往外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康熙臭着脸:「今日前朝有喜讯,朕特意前来,为的是你这朵可共享乐事的解语花,可不想看宜嫔使小性子。」 郭络罗贵人便轻轻用团扇点他一下:「嫔妾哪里是不想侍奉皇上。只不过,嫔妾如今有着双身子,怕是……比不得妹妹能讨皇上欢心。」 康熙呆了片刻,继而大喜:「何时有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昨日太医来请平安脉,嫔妾亦是刚知晓,如何早早告诉皇上。」见康熙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想听胎动,郭络罗贵人忍不住笑了,「太医说?,才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哪儿就能听到动静呢。」 …… 香山寺内,撞钟敲响,发出庄严肃穆之音。 赫舍里虔心敬了香,等德贵人拖着将要足月的身子礼佛完毕,这才笑着同她跨过门?槛,向外走去。 佛前不说?是非。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提那档子事儿,相携出了寺院,走在山道上。 德贵人终究没有沉得住气。 她快走两步,忽然拦在赫舍里前头,半福着身子道:「恳请娘娘相助,叫嫔妾能有机会抚育腹中的孩子。即便……即便是养在阿哥所?,也好过旁人膝下,难得再见面啊。」 赫舍里笑着将人搀起身,松开手道:「这事儿其?实不难,只是妹妹身在局中,有些迷了眼?。」 德贵人微怔:「嫔妾愿闻其?详。」 赫舍里继续道:「事情的关键无非在佟贵妃那里。她身子亏空恐难有孕,才会想着抱养一个孩子。你若要养腹中的孩子,便得同时讨了皇上欢心,再寻一个孩子补给?贵妃,也就两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落在德贵人眼?里,便是难于登天的两件事。 赫舍里弯唇笑道:「说?来也巧,昨日,祁太医诊出郭络罗贵人有孕了。」 她又紧跟着:「本宫还听闻,香山余脉——碧云一带近日有蛇出没,那些蛇虽瞧着艷丽,实则无毒,也要不了性命,倒确实是个护驾揽功的好机会。」 「妹妹,能不能抚养腹中的阿哥,还得看你自身啊。」 * 又过了几日,也不知康熙从何来了兴致,带着德贵人、郭络罗贵人一道,乘着步辇去了碧云水石边垂钓。 晌午,皇上在溪边遇上两条色彩艷丽的小蛇。 郭络罗贵人惊恐怔愣之间?,德贵人已然冲上前去护驾,被蛇咬中了脚踝和小臂。 香山行宫内顿时如临大敌,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紧急奉诏入园,御药房更是严阵以待,唯恐皇上和龙嗣出点什么差池。 当夜,德贵人便提前发动了。 第27章 戏弄 园子里的奴才到底比不得宫中充盈。从上灯到天明,外院的抬水太监、烧水丫头、煎药宫女、乃至近身侍候的嬷嬷,都连轴转着没能合眼。 太医们跪在屏风下,议定之后的用药。 待到天光曈曈,暖阁内终于传出婴孩的响亮哭声。 德贵人果真诞下了一位皇子。 康熙得知此事龙颜大悦,又因?为?德贵人护驾有功,便决意要?给她一份殊荣: 「德贵人乌雅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实有一宫主位之能。今特准其晋至嫔位,诏为?德嫔。顾太监,你且走一趟宫中,着内务府筹备册封礼吧。」 顾问行是敬事房总管,闻言应一声退出去?,吩咐手?下的小太监,麻熘去?换了?德贵人的绿头牌。 不到一年工夫,竟从个?宫女爬上?嫔位。顾问行咂摸着其中深意,摇头笑笑。 ——还?是咱们皇后娘娘高?明啊。 德嫔的身体底子好,生?下的小阿哥也随了?额娘,一副健壮有劲儿的样子。 康熙去?瞧过?几?回,见这孩子不哭不闹,饿了?只叫唤两声,唯独见到阿玛额娘才会?露出笑脸,不由有些心软了?。 乌雅氏毕竟已是嫔位,又有功在身,她的孩子不好再抱养去?承干宫。可表妹那头又已经答应下来…… 康熙为?这事儿烦扰着,便又在香山行宫多住了?几?日,直到赫舍里亲自寻来。 赫舍里今日穿一身梅子青的旗装,戴着嵌珠宝翠玉的花卉钿子,树影光斑下自有一番风姿绰约。 康熙看得呆了?,稍许才起身迎过?去?,伸手?扶着她:「甚少再见你穿这样清丽的颜色,叫朕想起当年,索尼头一次带你入宫时的样子。」 「皇上?这话,可是嫌弃臣妾不復少女容颜了??」赫舍里佯嗔一句,又凑到康熙耳边掩唇低语,「若非出宫来了?园子里,臣妾作为?皇后,哪敢这般松快。」 康熙甚爱赫舍里这副模样,笑着握住她的手?:「是朕让舒舒受委屈了?。往后,我们年年都出宫住一阵子。」 赫舍里倚着康熙肩侧,温柔点了?点头,继而笑道:「来年且不论,皇上?今年在园子里可是足足住满三个?月,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宫了??德嫔要?养身子,郭络罗贵人也才刚有孕,得仔细安胎呢。」 康熙听着这话,忽而灵光一闪。他捻着手?指喃喃:「郭络罗贵人……」 赫舍里便顺着话茬道:「是啊。臣妾瞧着郭络罗姐妹这几?日都不怎么言语,怕是闹了?脾气,难为?她还?怀着身孕,要?哄着宜嫔这个?妹妹了?。」 「说起来,小阿哥交予德嫔抚育,皇上?可想好了?佟妹妹那头要?如何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宜嫔与亲生?姐姐的关系竟都不好吗?那这孩子出生?后,她还?能尽心抚养? 须臾之间,康熙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拉着赫舍里坐在凉亭内,下头就是曲水流觞,鸟鸣啁啾。 「朕想过?了?,宜嫔骄纵,不适合抚育皇嗣,且再磨两年性子吧。郭络罗贵人这一胎叫太医院仔细照料着,日后交由贵妃抚养,也算周全了?两宫的关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赫舍里心中门儿清,宠妃与贵妃就是帝王在内廷的制衡之策,必不会?叫天平太过?倾斜于哪一方。 她露出一抹称得上?温婉的笑颜,将下巴搁在康熙肩头:「皇上?既然拿定主意了?,这些后宫的琐碎小事,臣妾自该分忧才是。」 康熙反手?抚摸赫舍里的脸颊:「有舒舒在,朕总是安心的。」 天下皆知帝后情深。 可唯有赫舍里清楚,这份情里头,满载了?多少年的陪伴与苦心经营。 * 一只金钗横空飞来,擦过?郭络罗贵人的脸颊,落在地上?发出「铮铮」声响。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似是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对待。 宜嫔摔完东西,冷笑一声坐回主位:「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姐姐,有了?身孕,闹得整个?行宫上?下全都知道了?,妹妹我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郭络罗贵人垂眸听着,并不分辨。 宜嫔便又冷嘲热讽:「若不是姐姐起了?歪心思,承干宫怎会?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可好,腹中的孩子不光你养不得,本宫都养不得了?!」 郭络罗贵人终于掀起眼皮子,看向惯来跋扈的妹妹:「可皇上?说,是妹妹的脾性不好,得多磨两年。」 宜嫔被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呛了?,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郭络罗贵人却实在心累了?。 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嫔妾有着身孕,就不陪娘娘坐了?。」 宜嫔看着姐姐布音珠远去?,终究没忍住,又摔碎了?一只内务府刚补上?的玉蝉摆件。 然而近前侍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 宜嫔主子脾气确实大,但左不过?就是摔摔东西、骂骂人罢了?,不疼不痒的。赶明儿皇上?一来,她又能笑着打赏他们这些奴才。 东配殿这头。 郭络罗贵人由人扶着,坐在榻边软垫上?,终于长吁一口气。 她的贴身丫鬟也是从母家?带来的,免不得要?多说几?句:「二小姐也真是的,在家?里要?压着一头,来了?宫中更是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小主如今还?有着身孕。」 郭络罗贵人扯开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口中却反过?来安抚道:「好了?,与她计较什?么。纳兰珠打小就好像那黑漆皮灯,泥塞竹管,就是个?一窍不通的蠢材。若要?将腹中的孩子交由她抚养,我才是真真要?担心呢。」 丫鬟张了?张口,竟觉得这话十分有理。 她还?是有些担心:「小主这一胎,当真要?对承干宫拱手?相让吗?老爷若是知道了?……」 郭络罗贵人摇摇头:「阿玛自身难保,管不到咱们的事儿。至于承干宫——」 「我冷眼观着,佟贵妃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窄心眼儿,相反,佟家?将女儿培养得样样出挑,德才兼备。若必须为?这孩子二择其一,终究还?是跟着贵妃强一些。」 免得再叫纳兰珠带出个?漂亮的草包来。 * 十一月,圣驾启程回宫。 佟佳贵妃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知道乌雅氏诞下个?小阿哥,她比谁都欢喜。即刻就张罗着小孩儿的衣物床褥,还?打算叫佟家?寻两个?精奇嬷嬷来。 被派来传话的梁九功头皮发麻,只好梗着脑袋打断:「……贵妃娘娘,乌雅氏此番护驾有功,又诞下皇子,万岁爷已经封她为?德嫔,不日就要?带着小阿哥迁去?永和宫住了?。」 佟佳氏的笑容先是一僵,继而冷下去?,伸出的右手?也缓缓垂落了?。 「皇上?可还?有旁的话要?你带来?」 梁九功连忙一股脑儿倒豆子:「有,有。皇上?说了?,郭络罗贵人眼瞅着有了?两个?月身子,待明年,就将她生?下的孩子给抱来承干宫。娘娘的心事万岁爷都记着,今回欠下的,来日也定都补上?。还?请娘娘莫要?因?此一事伤了?心吶。」 佟佳贵妃仰头,眯着眼看向承干宫院墙内四方的天儿。秋日天高?云淡,阳光灼得她眼中生?疼,竟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连忙闭目缓了?片刻。 良久,自嘲一哂:「本宫知道了?。你且回禀差事去?吧。」 梁九功如蒙大赦,弓身一礼,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微风拂过?承干宫前院的一株柏树。 这树年头才被春雷噼了?一道,枯去?半边,内务府派人来补栽时,佟佳氏却说「这枯木也有枯木的美?」,将人都打发走了?。 今时今日,她轻抚枯木焦黑的半身,终是改了?主意:「去?叫花房弄些白?木香的新苗来,种在树边。」 待到明年春日,定是满树繁华盛景。 * 才一回宫,赫舍里便给荣嫔带来个?好消息。 「今年三月的时候,绰尔济重病缠身,到底还?是撒手?走了?。皇上?念着他家?中也算皇亲,便将三阿哥继续留在府中。如今不同了?,来年春,太医院就要?着手?给阿哥公主们种牛痘,皇上?便许了?接三阿哥回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赫舍里这头话才说完,荣嫔便高?兴地抹起眼泪来。 两个?小的聚在一边正玩儿积木。这东西是内务府按着阿哥吩咐新做的,能拼出好大一座紫禁城,孩子们刚拿到手?,真是又新鲜又痴迷。 伊哈娜隐约听到荣嫔哭,这才撇下玩具跑过?去?:「额娘,你怎么了??」 荣嫔忙着擦眼泪,赫舍里便笑道:「你们三弟过?几?日就要?接回宫了?,你额娘这是高?兴的。」 胤礽也抱着一堆木块挤过?来:「三弟?是胤祉对不对!」 赫舍里赞许地点点头。 两个?小的便欢唿着转了?两圈,脑袋对着脑袋凑在一处,商量起给胤祉准备礼物的事儿来。 荣嫔稳住了?情绪,便又笑着对赫舍里道:「嫔妾可听说了?,德嫔的册封礼推迟到了?明年五月,因?而人虽然搬去?了?永和宫,小阿哥却跟不过?去?。不知如今由谁来抚养?」 「皇上?怕养在承干宫闹出是非,便託了?本宫亲自照看。」赫舍里提起这个?便想嘆气,「虽只有几?个?月,阿哥的事儿却也马虎不得半分,本宫只好叫景仁宫上?下警醒着些了?。」 在赫舍里看来,这还?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尤其是碍着前世记忆,四阿哥胤禛最终杀出重围,成了?登上?宝座的人,赫舍里心中便更觉得不舒坦。 她也知晓,胤禛如今只是个?吃奶的孩子,白?纸一张。 便只能克制着情绪,少去?看他。 荣嫔从这句话里头,微妙的听出了?皇后娘娘对德嫔那头的态度,心中便有了?数。 她也不声张,打个?哈哈笑道:「娘娘对后宫向来施以仁爱,皇上?和太皇太后总是看在眼里的。」 赫舍里便无奈笑看她一眼:「若论嘴甜,这宫中还?得是你。」 …… 没过?几?日,三阿哥接回宫后,小阿哥也被抱到了?景仁宫来。 小阿哥一开始没起名字。因?宫中孩子大多早早夭折,康熙不愿伤心,便都在三五岁之后才起名。这回是小阿哥满月之后,德嫔胆怯地提起此事,康熙看在她一片爱子之心,便给赐名胤禛。 这名字到了?景仁宫,便换了?个?风味。 胤礽每日一下学,便从尚书房飞奔回宫,口中喊着「禛禛弟弟」,守在围床边能玩儿大半个?时辰。 赫舍里最初还?有些担忧,唯恐儿子对胤禛这个?弟弟付出太多真心和疼爱。 毕竟,他也是将来夺嫡的阿哥之一。 直到一日午后,她亲眼瞧过?胤礽是怎么「玩」小阿哥的,便彻底不再操心了?,甚至还?觉得儿子有几?分欠。 今日胤礽回来也是直奔弟弟的婴儿围床。 他可真是太喜欢逗四弟弟啦! 比起不满三岁就变成书呆子的三弟,还?是四弟弟更好玩一些。这小家?伙是个?天生?的扑克脸,日常吃饱了?便瞪着眼,一副「在想事情别打扰我」的模样。胤礽就喜欢这时候凑上?去?,捏捏四弟的脸颊,给四弟掰出个?猪鼻子,亦或掏出各种美?食在四弟眼前吃光。 每当这个?时候,胤禛就会?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小手?使劲儿去?推他二哥。 胤礽岿然不动。 围床里头的胤禛便只能气鼓鼓地板着脸瞪人。 胤礽每次都被这副表情逗得开怀大笑。 赫舍里旁观全程,见儿子欺负幼弟欺负的乐此不疲,颇有几?分混世魔王的观感?。 她只好无奈道:「方才不是说,今日午膳没吃饱吗?额娘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酸木瓜炖鸡,还?有酸渍乌梅小番茄,快过?来这边坐下。」 胤礽连忙应一声,又吩咐季明德将四弟的小木床也抬到膳桌边。 于是,五岁的胤礽上?桌吃吃喝喝; 满月的胤禛面色平平,却吞咽口水。 酸木瓜炖鸡是打南边传来的菜式。 这里头放的可不是番邦进贡的番木瓜,而是岭南一带本土盛产的酸木瓜。锅子里头没放盐,只借用火腿的咸来调和木瓜酸。胤礽舀起一勺,酸汤裹着微辣的鸡肉,入口甚是开胃。 「呜哇——好吃!」他发出一声赞嘆,勺柄在四弟面前绕了?好大一圈,才塞进自个?儿嘴里。 赫舍里瞧着好笑,问他:「这么用膳,不累得慌吗?」 胤礽连连摇头:「才不会?。四弟也最喜欢看二哥吃东西了?,对吧?」 回应这句话的,是围床里头忽然一连串的「咿呀呜哇」声,语调上?扬,节奏紧凑,还?时不时举起了?握紧的小拳头。 赫舍里还?从未见过?四阿哥说这么多话呢。 她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瞧,惹得弟弟生?气了?吧?」 胤礽狡黠一笑,带着几?分自豪:「嘿。就喜欢四弟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赫舍里:「……」 * 十二月十三日,终于等到举行册封大典的日子。 太和殿内,康熙亲手?将皇太子册、宝授予胤礽,正位东宫,并向全天下颁布诏书,极尽溢美?之词地炫耀了?自家?儿子,这场初次亮相便算是圆满落幕。 之后的大赦、免税等恩典,以及皇太子詹事府衙门的官员选拔,都已被康熙安排的妥妥帖帖,就连胤礽的外祖父噶布喇,都因?此得了?个?一等公的世袭爵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唯一叫康熙头疼的,便是儿子的自称问题。 皇太子对外当自称为?「孤」,这事儿早先便有礼官教导过?胤礽。可这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捣蛋,总自称为?「咕咕」。 康熙在养心殿听了?一天的「咕咕」长,「咕咕」短,实在受不了?了?。 大手?一挥道:「行了?,太子年幼,等日后参政再改称谓吧。」 胤礽揉揉鼻子,心安理得的应下来。 小家?伙如今每日上?午去?尚书房读书,下午来养心殿跟随康熙练字,一日都不曾落下过?。 今儿个?午后才练了?两页《宋词》,便有钦天监的人在外求见。 康熙没避开儿子,只叫他继续写,吩咐梁九功带人进来。 来人是钦天监监正南怀仁,也是比利时遣送来的传教士,因?奉命督造「神威将军」大炮,被康熙看重重新启用,如今在钦天监专程负责监制西洋新法的天文仪器。 康熙一向喜好天文学,见了?南怀仁便笑道:「敦伯,朕命你督造经纬仪,可有进展了??」 南怀仁面露难色:「臣正是为?此事前来。」 天文仪器需要?精准的科学技术支持,而大清在这方面极为?欠缺,叫南怀仁行事有些棘手?。 他此番前来,便是想请求康熙亲自写信给义大利主教,问他讨一批精通天文学的传教士来,才好真正开展工作。 听过?南怀仁的自陈,康熙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 他一向喜好汲取新事物、新知识。若能学得西洋人的长处,大清日后便可越发繁荣昌盛。 康熙起身走到明间御案前,执笔便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起来。 他知晓南怀仁回去?之后,还?会?附带一份译文,便有意写成了?楷书,方便辨认。 而南怀仁袖手?等在东次间内,正与胤礽大眼瞪小眼。 许是他觉得有些尴尬,便从兜里摸出两块彩纸包裹的东西:「太子爷,这是义大利的一种糖果,名叫绰科拉(巧克力),您尝尝?」 胤礽对新鲜吃食完全没有抵抗力,丢下笔便跑过?来,还?不好意思地搓搓小手?:「那、那咕咕就试试。」 南怀仁忍着笑,连忙点头。 绰科拉入口即化,浓香醇厚,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味道。 胤礽眼前一亮,实在喜欢,便将第二块也送进嘴里,还?用期望的眼神继续看向南怀仁。 南怀仁:「……臣从欧罗巴坐船来,带的不多,这是最后两块了?。」 小太子失望的「哦」一声。 南怀仁仿佛看到一条尾巴耷拉下去?了?。 片刻,康熙从外头进来,笑道:「且晾干了?墨迹再走,趁着空隙,南怀仁给朕讲讲永年历法。」 君臣二人当即热火朝天讨论起来。 没人注意到,矮矮的太子爷已悄无声息摸到了?明间,爬上?御座,提笔模仿着康熙的笔迹,从收尾处继续写—— 「除此之外,若主教能以『绰科拉』五百块进贡与大清,朕便可承诺,永不攻打义大利。」 第28章 斗法 时值今冬第一场鹅毛大雪。 胤礽终于得偿所愿,被康熙揪着耳朵,吃上了绰科拉。 这批绰科拉可不是义大利教皇「上贡」的。 胤礽伪造的书信还没出养心殿,就被康熙发现了,并喜提两个脑瓜崩。南怀仁看太子爷实在?喜欢,便去寻了几位西洋友人,勉强拼凑出来五十块,特意给送来。 康熙看着儿子眯眼享受的样?子,忍不住也凑过去:「就这般好吃?给朕也尝尝。」 胤礽虽然很宝贝这些绰科拉,对阿玛还是蛮大方的,剥开彩纸就径直给他送到嘴边。康熙很是受用,凑上前含在?口中品了片刻,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这东西确实好吃。 他认真思考起了向义大利教皇索要此?物的措辞。 父子俩就这般盘腿坐在?西暖阁,闲渡午后的惬意时光。不消片刻,顾问行双手捧着急报从外头进来。 康熙抬手接过,语调平缓:「是康亲王递上来的?」 顾问行点头应是。 「怕是与郑经议和有?结果了,朕来瞧瞧。」他换个舒坦些的姿势,半倚在?小炕桌边,打开了奏报。 情?况不如?预想的那样?好。 康亲王杰书、新任福建总督姚启圣先后四次招降郑经,劝其退回台/湾,并答应台/湾可效法朝鲜,不登岸、不剃头、不易衣冠,还以澎湖为?两岸的通商口。 郑经却在?此?时蹬鼻子上脸,坚持要以海澄为?界。 议和最?终失败了。 康熙冷嗤一声,将奏报丢回炕桌上:「郑氏王朝内讧多年、钱粮透支,本也不足为?惧。顾太监,叫南书房拟旨,着姚启圣在?福建沿海復启迁界令,北起福州、南至诏安皆设立要塞,高筑围墙,再不容郑经有?贸易之机。」 顾问行当即称赞:「万岁爷这一手高明,想来,郑军此?后便无暇再作乱了。」 见康熙面上仍有?一抹愁色,他又取出袖中的奏疏:「这是姚总督随着军报一道呈上来的,怕是紧要事,皇上瞧瞧?」 康熙垂眸,见上头题有?「平海十疏」四字,顿时来神。他粗粗翻阅一遍,眉宇间终于恢復了舒朗开阔之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不错,姚启圣只要不提『开海禁』之事,也算个良才?。」 早些年,姚启圣出任广东香山知县时,曾因私开海禁,叫康熙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官。三藩之乱后,此?人治军有?方,战功卓越,又因先后说?降了耿精忠等人,这才?一路晋至福建总督的位子。 有?了这册平海十疏做定心丸,康熙这才?松了心思,浅笑着伸手掐掐胤礽的脸颊。 且等到平定三藩之后,朕再好好收拾这秋后蚂蚱! …… 当夜,胤礽回到景仁宫,就将午后听来的政事讲给赫舍里。 小傢伙很是佩服姚启圣,一脸感嘆地比划道:「他之前都被汗阿玛扒光了,那么那么丢人,竟还能一心给阿玛办事呢!」 赫舍里哭笑不得:「是罢官,不是扒光。罢官就是收回一个人的权柄,不启用他做事了。」 胤礽恍然大悟,还是觉得姚启圣十分厉害。 赫舍里便又笑道:「这正是姚大人的长项了。他为?人爽直豁达,自然不会因一时片刻的困境而?钻了牛角尖,才?能抓住机会翻身?。等你再长大一些,出宫去走?走?,便知这世间不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之事,变化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呢。」 她不知想到什?么,遥遥望向窗外被风雪盖严实的古柏,忽而?释然一笑—— 「额娘要教你的,便是不必惧怕变化。无论当下有?多坏,只要坦然应之,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赫舍里作为?母亲,总是希望这世上不再有?任何变故和事端,能够轻易摧垮孩子的心防。 他得立起来,成为?不惧严寒的常青古柏。 * 两场雪之后,便到了年关底下。 京师今年的雪很大,厚厚地垒在?田埂上,一眼瞧过去,便能想见春雪消融之后,定有?一派丰收景象。钦天监因此?夜观天象,敬告天下来年将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年,唯有?南怀仁这个监正一人唱衰,说?冬雷炸响,怕是要有?天灾发生?。 康熙对待科学?的态度十分灵活。好的嘛他就听听,不好的直接略过。 因而?,他挥挥手打发走?南怀仁,并未对这话上心。 宫中今年添了四阿哥,年后又有?纳喇贵人和郭络罗贵人相继待产,康熙心中欢喜,便按照宫分制度,给各宫赏下去不少好料子。 像低位分的使唤大(小)女子、常在?们,一般能得云缎、春紬、宫紬和硬纱各一匹。贵人们则能多出几匹素缎、杨缎、高丽布以及几张乌拉貂皮。到了嫔位以上,可选用的就更多了。 赫舍里一向不看重服缎。 奈何康熙三天两头开了私库,命梁九功将最?好的挑拣出来一一送来中宫,如?此?几次,景仁宫的库房竟也要摞不下了。 赫舍里扶额摇摇头,吩咐道:「两匹大卷宁紬倒是稀罕物,放着可惜了,拿出来给阿哥做几身?新衣吧。内大红的要冬装,过年瞧着也喜庆些;至于绿的那匹倒是清凉,就做成夏装。另外,去岁余下的四十张里貂皮,匀出一半送去给两位有?孕的贵人。」 闪缎、金字缎之类的不合适她们如?今的位份,只得锁进库里吃灰。 夏槐得了差事,和季明德几个人忙忙碌碌开了库房,清点之后取的取,送的送,之后再将几十觔的陈棉花拿去弹新,命绣房给景仁宫的奴才?们制一批暖和的手套和耳罩。 如?此?拉拢人心,事无巨细。 等回过神,宫中也该过年了。 年初那些个繁杂的宴席自然免不了。胤礽有?去年的经验在?,已?经可以带着三阿哥娴熟地坐在?桌前,假意吃喝敬酒。 等家宴散去,两小只便一道回了景仁宫。 今日是宴外朝,嫔妃不必出席。赫舍里便与荣嫔坐在?东暖阁窗底下,一边剪着窗花儿,一边聊些闲话。伊哈娜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跑去后头寻四阿哥玩儿。 等到胤礽回来,就瞧见伊哈娜跟胤禛一动不动的对坐着,正大眼瞪小眼。 胤礽乐了:「二姐姐,四弟好玩吧?」 伊哈娜气鼓鼓的:「一点也不好玩,还没有?胤祉这个书呆子有?意思呢。」至少,她跟胤祉说?句话,还能听个响儿。 四弟就只会板着脸瞪她! 见二姐姐有?些郁闷,胤礽连忙掏出荷包。里头装的都是今年年节得的赏赐,一股脑儿倒出来,竟也迷了人眼。 「这些小珠子、小玉饰,二姐姐有?喜欢的随意拿去,别不开心啦。」 伊哈娜到底小孩儿心思,有?这么多璀璨夺目的珠宝,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仔细挑选半晌,她只取一枚绿宝石:「真给我啦?汗阿玛知道了不会又揪你耳朵吧?」 胤礽挺直小身?板:「才?不会呢。这些都是二伯(福全?)和五叔(常宁)他们给的,不归阿玛管。」 说?完,他还大方地给三阿哥和四阿哥各自分了一个玉制小件儿。 美其名曰「发压胜钱」。 康熙刚送走?了满殿的皇亲国戚,一路消食儿熘达到景仁宫,正好听到胤礽在?这儿大言不惭。 他忍不住气笑了:「要不是你敬酒的时候将荷包口大开,福晋能摘了一身?珠翠送你吗?」 胤礽耳朵一红,登时小鹌鹑似的缩起脖子,使劲儿摇头装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边上的三阿哥之前都不怎么开腔,见是康熙来了,这时忽然道:「儿臣作证,汗阿玛说?得对。」 胤礽回头看向三弟,瞪圆了眼; 康熙挑了挑眉梢。 这兄弟关系也是纸煳的,一戳就破啊。 他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今日之事,胤礽虽做的稍显出格,但?好在?福全?夫妻俩一向体察圣意,只取了些小玩意儿给他玩闹,常宁他们有?样?学?样?,这事儿也就不打紧。 康熙颇为?头疼地看着儿子,开始反思起来—— 是不是朕手头管得太紧,才?逼得孩子在?亲王贝子面前赖皮脸了? 被四个孩子齐刷刷盯着,康熙也不好继续神游,便抬手给胤礽、胤祉一人一个脑瓜崩。 「行了。压胜钱都是长辈发给晚辈的,哪里要你操心。今日新年伊始,朕不与你们计较,再叫梁九功开了私库,给你们行个赏吧。」 三小只顿时欢唿起来。 阿玛的私库里头可有?好多精美的西洋八音盒、鸟音盒、木口风琴等,连霸王鞭都是纯金打造呢! 围床里头的四阿哥坐直身?子,见兄长和姐姐开心的手舞足蹈,却并不搭理?他,扭头轻轻发出一声「哼」。 …… 从景仁宫回到钟粹宫,已?是掌灯时分。 荣嫔命人将宫里宫外都照亮堂了,脱下花盆底松快松快,这才?将三阿哥唤到跟前。 一盏花梨木桌灯映衬。 荣嫔拉着儿子仔细打量半晌,嘆了口气问:「跟额娘说?说?,今儿个当着你阿玛的面,为?何要出卖二阿哥?」 胤祉一本正经:「二哥在?宴上强求长辈赠礼,非君子所为?。」 荣嫔嗤笑:「少来。他非君子,你背后出卖兄长就是君子了?莫不是成日里读书读煳涂了,竟想到这种鬼话诓骗额娘。」 胤祉听着额娘的奚落,垂着脑袋,语气变得低落:「汗阿玛的眼里总是只有?二哥。儿子想表现一番,叫阿玛留意到。」 荣嫔住了口,沉默片刻。 她眼里有?些发酸,将胤祉拉进自个儿怀中,掰开揉碎了跟他讲清楚:「傻孩子,你二哥是皇太子,是储君,大清的未来都担在?他身?上,皇上自然要多多留神教养着。」 「你虽少见到阿玛,可你汗阿玛对你的爱护之心绝不会少。否则,也不会千挑万选相中了绰尔济家养着你,直到研制出牛痘,才?将你接回宫啊。」 荣嫔看三阿哥听进去了,又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再者说?,二阿哥对你们从来真诚以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兄弟姐妹。你这样?,不止伤了他的心,也未免叫你汗阿玛小瞧了咱们不是?」 胤祉很早就认了字,能跟着背一些启蒙读物了。 他知道额娘说?的都对,忍不住红了耳朵,蜷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点头:「儿子错了,明日,儿子就跟二哥去赔礼道歉。」 母子俩抱成一团,都哭红了眼。 □□嫔这心里却仿佛将经年苦怨都发泄出去,彻底畅意了。 * 正月初八,轮到皇太后筹办新年宴。 原本的两宫太后,因为?圣母皇太后(孝康章皇后)早逝,便只由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主持。 像这样?的日子,太皇太后总乐意给这个母家侄孙女作陪,添添光彩,因而?年年都会到场。 今年撤宴之后,赫舍里照例等着亲王福晋先行离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皇后娘娘留步,老祖宗在?里头等着您呢。」 赫舍里垂眸应一声,牵着胤礽过了穿堂,进到慈仁宫西暖阁。 她特意行了全?幅的蹲安礼,静心恭候片刻,才?听到上首一声哼笑:「太子年幼,折腾一日也乏了,怎么不先送回景仁宫去。」 胤礽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气氛怪怪的,连忙抢话道:「是保成想见乌库玛嬷,非要跟来的。不怪额娘。」 老祖宗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挥手道:「罢了,都快起来吧,也不嫌累得慌。」 紧挨西墙的榻上,一侧是盘腿而?坐的太皇太后,另一侧则是太后。到赫舍里这儿,只得了个绣凳坐下。 场面像是审问一般。 太皇太后也不绕弯子,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赫舍里。 「听人说?,先前在?香山行宫时,是皇后出的主意,给贵妃换养郭络罗贵人的孩子?」 赫舍里早知慈宁宫耳通目明,点头认下此?事。 她太过坦然,太皇太后反倒没有?那般咄咄逼人了。 空气中只余下盘动珠串的清脆声响。 半晌,老祖宗睁眼,瞧见胤礽乖乖坐在?一边,也盘着左手上戴的蜜蜡数珠,心便软了。 她嘆气看着赫舍里:「后宫之中,有?些事重在?平衡。皇后莫要因着偏袒谁,而?打破了这份祥和。」 这是训话,亦是警告。 赫舍里只需柔声敬谢,才?能将这事儿轻轻揭过。 见她懂事,老祖宗便不再多言。侧目看了一眼太后,笑道:「到了我这把年纪,旁的都已?看开,担心的唯有?一个琪琪格。她不通汉话,也不爱交际,身?边若能养个孩子,才?不至于叫往后的日子太过煎熬。」 赫舍里终于等到了正题,笑着贊道:「皇玛嬷一片爱护之心,连孙媳也不禁动容呢。只是,宫中如?今子嗣尚且单薄,郭络罗贵人的孩子已?经应了佟贵妃,余下待产的……倒是还有?个纳喇贵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用不着那般强人所难。」太皇太后缓声道,「科尔沁的格格进宫也有?一年半了,怎么还不见有?个动静呢?若是她的孩子,由琪琪格抱养也算是名正言顺。」 赫舍里微蹙眉头。 宫中已?经有?了两个出身?科尔沁的高位,皇上定然不会再允许博尔济吉特贵人走?到台前,成为?权力中心之一。 她想要怀上龙胎,只怕难。 赫舍里迟疑的片刻,胤礽已?然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奔到太后面前,用蒙语问:「玛嬷听明白了吗?也答应了?」 太后从头到尾都微笑着,不时点点头,其实一个字儿没听懂。 此?刻,她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老祖宗的安排,定然都是最?好的。」 胤礽抿着唇,眼神里满是担忧:「可是,贵人难得能跟保成和二姐姐玩到一处……」 他不敢说?别的话求情?,唯恐给博尔济吉特贵人带来祸事,反而?添了乱子。 赫舍里瞧出儿子单纯的心思,笑着将话题扯到另一头:「格格进宫许久,皇上去咸福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是难有?动静。臣妾会择机劝告皇上,对后妃一视同仁。」 太皇太后终于满意了。 抬眸看一眼胤礽,意味深长道:「保成愿意亲近着蒙古格格,也是件好事。」 * 这件差事并不好办。 皇上与老祖宗祖孙情?深,但?各自亦有?不同立场和利益。赫舍里如?今夹在?中间,向左向右皆是错,真如?受气媳妇儿一般。 事情?的突破口,还得在?蒙古格格身?上。 想明白这个,赫舍里只得扶额将胤礽唤来。小傢伙近日来了骑马的兴致,总约着伊哈娜、乌尔衮和博尔济吉特贵人一道去马场。 正是个转达和试探的好机会。 临走?前,赫舍里叮嘱:「额娘不要你添油加醋多说?什?么,原原本本将慈仁宫的事儿告诉贵人便是。记着了吗?」 胤礽脆生?生?喊一句「记着啦」,人已?经飞奔出景仁门了。 西北风寒冷缠身?。 赫舍里被逢春从廊下扶回殿内,不免笑道:「太皇太后有?句话没说?错。保成愿意亲近着蒙古格格,确实是件好事。」 接下来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位蒙古格格也是个聪明的爽利人,听过太子爷的「告密」,竟直接寻到皇上跟前明志去了。 康熙今日忽生?兴致,正在?懋勤殿绘画作诗。 博尔济吉特氏兜头进来,将太皇太后的心思卖了个底朝天,康熙那点好兴致顿时全?都没了。 他无奈嘆气,招手叫人坐下:「你方才?说?的都是玛嬷的意思。那你自个儿怎么想?」 博尔济吉特氏行了个蹩脚的福礼,一脸认真道:「皇上,蒙古女人也并不都如?苍鹰一般,渴望展翅高飞。还有?像嫔妾这般爱躲懒的呢。」 康熙被她的用词逗笑了,语气平和问:「你可想好了,选了这条路,此?生?便不能再有?皇嗣。」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未变:「想好了。没得孩子,嫔妾还能跟太子爷他们多玩几年呢。」 望进这双稚气未脱的眼瞳,康熙终是嘆了口气:「朕知道了,你且放心,往后绝不会亏待了你去。」 便是暂且不能封妃,也该寻个由头,叫她享有?嫔级的待遇才?是。 * 跨出正月之后,皇上便下旨封博尔济吉特贵人为?宣嫔,入主咸福宫主位。 人人都当蒙古格格入宫快两年,终于要熬出头时,康熙却扭头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一连七八日之后。 宜嫔因忽然復宠,变得越发张狂,恨不得将「恃宠而?骄」四个大字写在?脸上。其余人见状,便也歇了嫉妒宣嫔的心思,转而?对着宜嫔恨得牙痒痒。 对此?,宜嫔才?不在?意呢。 她轻描淡写地罚了两个御花园蹲守皇上的使唤女子,便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子了。 三月,宜嫔在?前往养心殿伴驾的路上,忽然身?子不适晕了过去。 素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刘太医被紧急诏入宫中。 刘太医仔细号脉之后,便松了口气,跪地笑道:「老臣恭喜皇上,宜嫔娘娘是滑脉,已?有?一月身?孕了。」 第29章 二哥 景仁宫新添了两缸池荷,春季里还没开花,都是水绿的叶子,底下?养几条鲤鱼,游来窜去,好不快活。 赫舍里捻了鱼食正在撒喂,听说翊坤宫有喜的事儿,不免嘆道:「前阵子,宜嫔为了给?宣嫔下?马威,在外头可?没少冷嘲热讽、口不择言。这些?事儿必然瞒不过慈宁宫去。」 夏槐笑嘻嘻的:「该她的。也不看看宣嫔姓什么,背后有什么人,真?当?是她阿玛执掌盛京内务府的时?候呢。」 赫舍里餵完了食,拍拍手接过逢春递来的湿帕:「慈宁宫那头靠不上?宣嫔,怕是会把主意打在宜嫔这一胎上。不过这样也好,能叫翊坤宫行事收敛着些?。」 左右宜嫔这一胎生的是五阿哥胤祺,终究是要交由太后抚育的。而赫舍里摆平了差事,不必再夹在中间为难,心中也能轻松些?。 说到底,还是皇上?棋高一手吶。 每年一入春,景仁宫的食谱总会换上?一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因着太子爷年年季春都会叫人弄一些?时?鲜野菜来,给?娘娘理气补阳。今日,季明德便赶早儿打发仁喜去寻一些?荠菜、马兰头、椿芽和蒲公英之类的野菜。 钱公公叫底下?搭手的徒弟摘洗干净了,送回小厨房,没一阵儿就飘香出来。 今日午膳,春令时?鲜摆满一桌。 赫舍里用了一屉荠菜菌子水晶蒸饺,小小五只?,配不配蘸料都十分美味; 除此之外,椿芽、春笋炒肉和凉拌的马兰头也甚是下?饭,胤礽就着饺子吃完还不够,又用了两碗浓汤鳜鱼才作罢。 饭后,赫舍里泡了一壶蒲公英花茶,坐在暖融融的南窗下?看书。 胤礽则拾掇一番,得?去养心殿练习法帖,顺道跟着康熙听南怀仁讲那些?难懂的数学课程了。 因与南怀仁一来二去混熟了,每回他来给?康熙授课,胤礽便也被留下?旁听。小家?伙一开始听得?直打瞌睡,后来忽然开了窍,反倒比康熙学得?更认真?些?。 今日侍讲,用的是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第?一卷。 南怀仁对胤礽十分照顾,有他旁听的时?候,总是讲的更深入浅出些?,以免枯燥乏味。 讲习之后,他又出了两道题做考校。胤礽为了多吃一块绰科拉,解题的速度竟与康熙不相上?下?,叫南怀仁大为震撼。 他跟康熙诚恳夸赞道:「皇上?,太子爷天资聪颖,于数学上?更是极有天分。臣以为当?每日让太子学满一个时?辰,如此,才不算耽搁了一位明日的数学家?。」 瞥一眼?专心吃喝的儿子,康熙浅笑半晌,问:「朕听闻,民间相术师以『日角龙庭』为帝王贵相。依爱卿看,太子可?有此相啊?」 南怀仁怔愣片刻,见康熙对嫡子并无半分忌惮,反而一脸期待,便咬牙答道:「太子自是随了万岁爷,贵不可?言。」 康熙道:「那便是了。」 他的儿子如今是储君,未来将是大清的帝王,天下?之主; 不能只?做一个小小的数学家?。 南怀仁说错话,触了雷,再不敢提起培养太子好好学数学的事儿。只?是,他心底终究有几分纳闷: ——皇上?自个儿,不也时?时?学着天文?和数学吗? *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正?适宜孩子们撒欢儿。 胤礽今年满六岁,已经?能与伊哈娜和乌尔衮一般,独自去跑马了,只?不过他性子谨慎些?,依旧不敢放开狂奔,只?叫马儿小跑着。 伊哈娜骑着一匹枣红马唿啸而过,回头沖胤礽做个鬼脸:「保成,追我?呀!」 乌尔衮紧随其后,有样学样。 胤礽抿唇,移开视线。 哼,他才不像二姐姐那般疯呢。 几个小的敞开了玩到晚膳前,才一回宫,就听说翊坤宫内有大动静。 夏槐才从外头回来,咋舌道:「五月中旬的时?候,娘娘就特意叮嘱过宜嫔,郭络罗贵人快到生产的日子了,一应人手都得?齐备着。今儿个可?好,贵人那头都发动了,翊坤宫还乱成一锅稀粥呢,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若非贵人身边的宫女来求娘娘,只?怕就——」 宜嫔如今有了身孕,她姐姐这一胎便没用了。比起送去承干宫,交由佟佳贵妃照料,她只?怕更希望孩子不生出来。 赫舍里摇头,显然对宜嫔的所作所为也瞧不上?眼?。 但还是开口道:「慎言。她如今得?宠,又怀着皇嗣,便是有什么脏心思,景仁宫也不该插手。好在郭络罗贵人平安诞下?皇女,此事……但凭皇上?和老?祖宗处置吧。」 赫舍里叮咛完,扭头就瞧见两个孩子听得?入迷,巴巴儿候着,都不喊饿了。 她哭笑不得?地催促:「好了好了,去洗洗手用膳吧。这些?宫闱之间的事儿,哪里是你们该操心的。」 孩子们心性单纯。 瞥见今日晚膳多了几样炸物,甚至还有他们最喜欢抢着吃的炸鹌鹑,早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赫舍里温和笑着,终于也有了些?食慾。 郭络罗贵人这一胎是个公主,虽为皇六女,可?前头才没了几个,因而序齿四公主。 说来也是稀奇事。 四公主才生下?时?不会哭,憋得?小脸通红,可?急坏了嬷嬷们。谁知瞧见康熙摘下?来的朝冠,便倏地哭出响亮的一声,还伸手攥了攥金顶上?的东珠。 康熙也不知想到什么,大笑出声:「好!是朕的好女儿,有志气!公主既与东珠有缘,便起名为塔娜吧。」 郭络罗贵人诚惶诚恐地谢了恩,不明白皇上?缘何高兴。 赫舍里却看得?分明。 大清公主在本朝,难逃一个抚蒙的结局。而四公主将来亦会封为和硕恪靖公主,嫁入喀尔喀蒙古。 她对这位公主了解不多,只?偶然一次飘到干清宫,听朝臣与玄烨提过—— 「恪靖公主如今在喀尔喀有海蚌公主的称号。」 海蚌是满语,译为汉文?,便有「参谋、议事」之意。 想来,四公主日后在蒙古定然过得?很好。 而皇上?愿意给?公主起名塔娜,应当?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他希望大清通过这些?女儿们,将蒙古牢牢掌握在手中。 一行人各怀心思送来贺礼,逗了会儿孩子,又叮嘱郭络罗贵人好生休养,便各自回宫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康熙临出门前,终于捨得?给?宜嫔个眼?神?儿。 ——你好自为之吧。 …… 景仁宫这头。 胤礽和伊哈娜听闻宫中又添了个四妹妹,都嚷着要去看。 赫舍里本就有意叫胤礽与四公主多多亲近,见状笑道:「四公主生得?粉糰子一般,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去瞧瞧也无妨。只?是,她才被抱去佟贵妃的承干宫,只?怕如今还乱着。」 胤礽眨眨眼?:「佟娘娘养着四妹妹吗?那郭络罗贵人呢?」 赫舍里的笑意收敛:「以贵人的位份,是没法抚育公主的。不过,你佟娘娘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且放心吧。」 胤礽点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 权力地位果然是个好东西,还能叫他们母子不分离。难怪宫中人人都想要呢。 小孩子的顿悟和成长,往往就在这样的一瞬间。 在赫舍里察觉不到的时?候,小太子已经?悄悄长大了。 眼?巴巴等了好几日,待承干宫内一切安顿妥当?,胤礽便带着新做好的各式冰软酪出发了。他留了个心眼?,先去翊坤宫内,给?郭络罗贵人送了一份酸奶馅儿的。 郭络罗贵人尚在月子里。 听闻太子还要去承干宫,连忙起身道:「嫔妾……可?否与太子同往?」 小太子露出得?逞的笑容,欣然应允。 于是,承干宫这头迎来两位贵客。 佟佳贵妃一向对景仁宫礼敬有加,瞧见胤礽带着冰软酪来,自是欢喜;可?她面对四公主的生母,竟也完全不排斥。 见郭络罗贵人有几分拘谨,上?前拉着她笑道:「塔娜如今能醒着的时?间长一些?了,妹妹随本宫去瞧瞧?」 胤礽连忙凑热闹:「我?也要看四妹妹!」 佟佳贵妃笑着应一声,带两人一道进了正?殿东次间。 屋里搁着两个冰鉴,珠帘都搭上?了,因而比外头凉快不少。四公主才满月,怕她冷着热着,身边时?时?都有佟家?送进宫的嬷嬷照看。 胤礽跑到围床前,探着脑袋瞧一眼?:「哇,四妹妹真?可?爱!」 小床上?的塔娜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个笑脸。 这可?鼓励到了胤礽,举起食盒介绍:「妹妹你瞧,这是桂花酒酿馅儿的,这是草莓的,芋泥的,还有甜橙的,都是放在冰窖里头镇过的,可?好吃啦。」 塔娜便咯咯笑起来,两个小的你一言我?一语,沟通毫无障碍。 郭络罗贵人在一边看着,想要伸手摸摸孩子,却又忍住了。 佟贵妃拍拍她的肩:「这几日本宫总想着,若能叫塔娜得?到双份的母爱,岂不是人生幸事。妹妹可?愿意……勤来着承干宫?」 郭络罗贵人终是红了眼?,死死咬着唇,点了点头。 「这孩子能吃呢,怕是几日就长了不少重。」佟佳氏笑容中多了几分慈爱,「妹妹不妨抱抱她吧。」 * 七月末,天气越发炎热。 不知疲倦的蝉鸣声顺着皇城外奏响,好似都能传入宫中。 三?伏天里,尚书房课程减半,只?需学到午初便会下?学。 胤礽便不叫季明德两头跑着送午膳了,下?了学自个儿回来吃。用完午膳,小家?伙犯了困,跑回后殿,搂着四弟一起睡午觉。 四阿哥是个冰块儿体质,冬天胤礽躲得?远远的,到了夏天,便总将弟弟抱着去去热气。 对此,胤禛总是「咿咿呀呀」表达不满。奈何斗不过二哥的钳制,只?好小老?头似的嘆气,埋在二哥怀里睡过去。 迷迷煳煳间,胤礽隐约听到外头人声嘈杂。 嬷嬷和太监们嘴里喊着什么「地龙翻身」之类的话,脚步声吵得?他睡不安宁。 须臾,小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使劲儿晃醒胤礽:「阿哥,阿哥快醒醒!地龙翻身了,得?快些?跑出去!」 小豆子不等胤礽睁眼?穿好鞋,拉着他就往外头奔。 这时?候,胤礽才发觉天旋地转,屋子里的东西「丁铃当?啷」散落一地,灯架都倒了,连自鸣钟的钟摆都晃得?怪异。 他来不及多想,甩开小豆子的手,扑回床上?,费劲儿抱起胤禛便向外跑。 胤禛原本在床上?呆呆坐着,待到重新回到胤礽怀中,才终于委屈地扁扁嘴,紧紧拽着他二哥的衣袍前襟再不放开。 胤礽才出了后殿门,就跟季明德撞个满怀。 季明德满头大汗,抬手要将四阿哥接过去:「哎哟,我?的爷,您没事儿就好。娘娘说后院还是不安全,奴才先带您去前院。」 胤礽点点头。 他抱不动弟弟,正?欲交给?季明德,怀里的人却罕见地发出一声哭腔。 胤禛死死拉住衣衫不放手,抽噎着说出了学会的第?一个词。 「二、二哥——」 第30章 拱火 胤礽觉着浑身上下满是牛劲儿。 要知道,四弟弟生下来九个月,从来就不爱张口说话。精奇嬷嬷们?每日满语逗着想?叫他咿呀学舌,可他怎么都?不肯。后来额娘说「这是天生话少」,才没再?勉强了。 如今,他主?动学了说话,学的第一个词还是「二哥」。 这叫当哥哥心里骄傲极了。 胤礽再?不要季明德抱四弟弟,自个儿硬是从小侧门抱去了前院,将?胤禛放在琉璃须弥座的树池上,这才长出一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胤禛仰头看着他,嘴角似乎带上一丁点笑意。 「二?哥——」 胤礽便也跟着笑,揉揉胤禛的胎毛脑壳:「哎。二?哥在呢!」 今日是萨满祭神的日子,赫舍里?才从坤宁宫匆匆赶回来,瞧见胤礽好端端站在面?前,又仔细检查了身上,心总算是落下来。 她这才有工夫问起宫中损毁。 季明德答:「回娘娘,景仁门的琉璃柱震裂两块,枋子瞧着也歪了;再?就是正殿两边山墙所墁红土脱落;配殿通嵴、后围墙、前坎墙有了些裂缝。好在人都?没事,殿内除过碎了几个花瓶,也未有损坏。」 赫舍里?点点头:「人都?在就好。叫他们?先别进?殿,本宫瞧着这地龙翻身的劲头尚未过去。待会儿,皇上那头怕是该有圣谕传来了。」 须臾,梁九功便带人跑来东六宫传话—— 「万岁爷请太皇太后、太后、各宫妃嫔、皇子皇女去往干清宫前御道。今日酉时,便要启程前往景山避震。」 这次地龙翻身来得尤为勐烈。 其声?如雷,势如涛,白昼昏昏如暗夜,一直持续到了酉时出发之前,才逐渐有安宁的趋势。 宫中损毁比赫舍里?预想?的还要多些。 最严重的当属干清宫,房、墙、仓库均有震坏,幸而皇上如今搬去了养心殿,那头只?是砖土脱落,屋顶天花下坠,房瓦也稍有几处破裂。 御驾上。 康熙握住赫舍里?的手安抚:「有保成这个福星在,朕一切安好。只?是慈宁宫这回着实受了不小惊吓,朕担心玛嬷的身子骨。」 慈宁宫这回怕是得大修。南三间天花板震裂,东西配房山墙都?斜了,西水房西大墙、饭房西山墙更是尽数坍塌。 太皇太后当时正在午睡,被苏麻喇姑喊起来,这会子心口还有些不舒坦。 赫舍里?眉梢微挑。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受惊心悸是有的,也不知先前叫胤礽留下的如勒伯伯尔拉都?是否能见效。 罢了,等到景山再?试试。 匆忙出宫,京师大乱,康熙满心都?是赈灾之事,因而景山倒没如何布陈,只?搭建了最简单的避震棚,起居都?在帐中。 这场地震的强度、烈度前所未有。 次日,工部尚书陈敳永带伤启奏:「皇上,此番顺承(宣武)、海岱(崇文)、德胜、彰义(广安)四座城门倒塌,城墙亦有多出坍毁。京师内官廨、民居倒房一万二?千七百九十二?间,坏房一万八千二?十二?间。」 陈尚书哽了一下,又沉痛道:「至于伤亡人数,皆为户部所管,只?是,臣听闻内阁学士王敷政、翰林院侍读庄冏生、原河道总督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皆死于震中。足见民间死伤只?会更惨烈些。」 康熙沉默半晌,抬手唤他起身:「此事,朕会交由户部在前赈灾打点,安置京师难民。工部殿后修缮之事,还要爱卿多留心。」 陈敳永连忙叩谢应下。 景山呆了三日夜,康熙忙着轮流召见各衙门管事人、八旗都?统、太医院院判等人,有时都?顾不上用膳。 赫舍里?听闻此事,叫胤礽带了些简单的素膳送过去。 胤礽认真看着康熙半晌,皱眉道:「阿玛,再?不吃饭,保成和额娘都?会担心的。」 小太子的话,康熙总还是愿意听的,当即放下手头的事儿,花了一刻钟吃饱喝足,再?处理政务也能更有劲儿些。 胤礽坐在一边,笑眯眯看着晃起了腿:「还有个好消息告诉阿玛。乌库玛嬷用了保成给的药,身子已经大好啦。」 这真是三日来的第一桩喜事。 康熙面?上褪去半幅愁容,好奇问:「你哪里?来的药?」 「先前朱太医给阿玛推荐了好几次西洋医士穆里?,您都?不搭理他。」胤礽歪着头回忆,「不过,保成帮着阿玛将?人留下了,这药很?厉害的,不光能治心疾呢。」 康熙心头暖融融一片,望着儿子许久,忽而伸开双臂:「来,叫阿玛看看你长重没有。」 胤礽还有几分害羞:「儿子都?长大了……」 话是这么说,可没耽搁他凑上去扑进?怀中。 康熙将?人牢牢接住,掂量着抱起来,笑道:「兔崽子长了一岁,着实重了不少,再?过几年变成了猪崽子,朕都?要抱不动了。」 这话惹得胤礽挥动爪子抗议起来,又叫康熙眉宇间的愁容淡去不少。 * 夏木在雨水的滋润下,绿得饱满而崭新。 水淋淋的绿意衬着阴云,还有这京师遍地废墟,让整个世间显得不那么十分狼狈。 八月初,两波强烈余震之后,朝廷的第二?批赈灾钱粮物资发下来。 这回,户部尚书爱新觉罗德勒浑可没再?哭穷了。该花的银子,这位老满洲是眼?都?不带眨的,一一火速签署发文,还催促着工部的陈尚书动作快些,别磨磨唧唧误了差事。 陈敳永:「……」 修香山行宫那会儿,也不知谁在磨洋工! 总之,朝廷百官因这一场眼?皮子底下的大灾,都?暂且歇了无谓党争与满汉之争,齐心渡过难关来。 时值酷暑,虽有老天爷爱怜下过一场大雨,可气温很?快再?度升高。 京师遍地死尸腐烂,秽气熏蒸,再?耽搁下去,只?怕要引起疫病。九门提督紧急调用了京师卫戍兵,将?死尸拉去城外?焚烧掩埋,又以石灰粉撒过九街各处,才算防住了第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紧跟着,太医院以便宜好得的薄荷、甘草、青蒿等物为方,分发城中百姓,用以疏风宣肺、清热解毒。 如此这般,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朝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心神放松下来,便有人开始作妖了。 八月底,朝中有钦天监的官员提起「天罚」之说—— 「年初,山东、河北等多地大旱,皇上便忙着四处观禾;到了七月又有如此罕见的地龙翻身,可见是天降神罚,是对朝廷的警示啊。」 康熙不禁冷笑。 「年初瑞雪,说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是你们?钦天监;如今眼?见情?势逆转,便想?改口了?混帐东西!」 帝王震怒,早朝不欢而散。 然而,这「天罚」之说迅速在朝野之间流传开来。康熙无奈,心里?头虽想?砍了某些官员脑袋,行动上却不得不相反,向天下人颁布一则「罪己诏」。 诏书先是真挚诚恳地回顾了执政多年的不足之处,紧跟着,将?满朝文武、大小官员一起扯进?来,拐弯抹角痛批一顿。 康熙这才舒坦多了。 他觉得自个儿能吃下两碗饭,便熘达着去景仁宫蹭晚膳。 前院的葡萄架底下,添了新的石桌石椅。胤礽正与赫舍里?坐在一处,等着季明德烧肉串吃。 瞧见康熙进?来,赫舍里?笑道:「皇上来的可巧,肉串和素菜刚烤熟,正在撒料呢。先来坐下,尝尝这西瓜冰沙。」 康熙融入这份悠闲惬意,心头轻松,便也笑呵呵坐过去。 桌上放着两只?对半切的西瓜,个头不大,里?头都?掏空了,盛着粉瓤冰沙。康熙顿觉喉咙干涩,接过银勺尝了一口,不住点头。 「倒是个消暑的好东西。」 胤礽已经拿到一份羊肉串,上头裹了满满的孜然辣椒,狼吞虎咽之后,他才以过来人的口吻叮咛:「阿玛,冰沙不能贪多,会肚子不舒服的。」 康熙笑道:「朕看是你贪吃吧。」 胤礽扬起下巴:「保成只?疼过一次,就不再?多吃了。如今都?只?尝一小口,不信你问额娘!」 赫舍里?正给父子俩摇着团扇,不由也点头笑了。 葡萄架下凉风乍起。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用过晚膳,眼?瞅着外?头似乎要变天了,便相携进?主?殿去。 东暖阁里?头已经上了灯,逢春沏好两杯六安瓜片,便退去门外?守着。康熙照惯例坐在炕桌边上首位,捞起胤礽陪在身侧,揉搓着儿子的小脑瓜嘆了口气。 赫舍里?在炕桌那头坐下,笑道:「皇上今日有烦心事?」 康熙抬眸看她:「朕来之前,才下了一份『罪己诏』。虽然当时满腔都?是被朝政党争裹挟的怒气,但如今平心静气坐下回想?一番,又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确实还有许多不足。」 年轻的帝王检讨自身,这在赫舍里?看来并不罕见。 玄烨从前本就是个不错的皇帝。 只?可惜—— 她温和摇头:「皇上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擒鰲拜,平三藩,哪个说出去不是丰功伟绩令人嘆服,便是关乎百姓生计的稼田之事,亦是事必躬亲,绝不假手他人。皇上做明君贤君是好,可也莫要将?自个儿逼得太狠了,臣妾瞧着心疼呢。」 多少年过去了,康熙依然很?吃赫舍里?这一套。 他感慨道:「这话也只?有舒舒会对朕说了。」 赫舍里?在灯火映衬下,垂眸嫣然一笑。 康熙便也跟着乐了两声?,侧倚在炕桌边,转头说起平三藩的事务来。 「去年秋,吴三桂病死之后,叛军便有好一阵子群龙无首。此后,虽然有他孙子吴世璠继位,却是个不能收服人心的毛头小子,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 这事儿赫舍里?早有听闻。 只?是皇上不提,她便也不问。 这会儿跟着笑道:「是呢,春夏之交便听说广西復了浔州府,继而柳州也投诚了。臣妾不敢声?张,只?等着皇上带来前线的大好消息,再?庆贺一番呢。」 「舒舒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康熙展颜,甩了甩手上的龙佩,「京师虽生了些小波折,前线却十分利好。今晨才传来捷报,柳城、融县相继收回,清军在湖南武冈一带更是重创吴军,一炮轰死个吴国贵,士气大增。」 想?来,广西湖南只?差扫尾,便可完全收復了。 赫舍里?满面?意外?惊喜:「这是吴三桂的心腹大将?,看来,吴军已是强弩之末了。」 康熙点头,余光瞥见认真听讲的胤礽,不免笑着颳了刮他的鼻樑:「兔崽子,可能听得懂政事了?」 胤礽萌乎乎地摇头:「听不明白。」 「不过,阿玛好厉害!」 康熙当即大笑起来,心情?完全畅意了。 * 这份欢快没能维持太久。 三日后,礼部给事中姚缔虞上奏:「天降异象,并非皇上之错,百官之错,而是朝廷有奸佞者当道,长生天才会降下惩罚。」 随即,又有三十余名官员联名上书。请求重启「风闻言事」制度。 此举,显然是奔着党争来的。 康熙冷眼?看着朝臣们?分成两派激烈打嘴仗,也不吭声?阻拦。直到吵的差不多了,他才淡然挥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朕再?想?想?,先退朝吧。」 帝王面?上不显,内心却是十万分恼火。 于是,等到胤礽午后来养心殿练字的时候,就只?看见阿玛立在御案前,写?了上百张一模一样的大字。 小太子好奇得很?,踮起脚尖凑过去,辨认道:「风闻言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呜—— 他明明认识每一个字,但凑在一起完全不懂了! 看着儿子抱头懵懵然的样子,康熙哼笑一声?:「想?知道这话何意吗?」 胤礽使劲儿点点头。 「风闻言事,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种进?言制度。其实就是要官员们?拿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互相弹劾,意在监督百官。因此,直言弹劾的人即便错了,也不必负责任,而听到的人也可以警醒自身。」 胤礽眨巴着眼?,震惊极了:「上回,我还看到宜娘娘为芝麻大的事儿状告郭络罗贵人呢,吵得可凶了,额娘都?头疼。那以后,阿玛的朝堂岂不是也要变成后宫一样热闹啦?」 康熙嗤笑一声?。 可不是嘛,这若是搞起党争来,每日干清门前都?得吵成菜市场。届时他就不是御门听政了,得叫御门看戏。 康熙最是厌恶这一套。 前明末年,科道言官参与党争,便是藉此闹得满朝乌烟瘴气。太皇太后亦是如此想?,才会有他当年一登基,便要四大辅臣明诏,延续世祖爷禁令,不得有风闻言事之举。 可如今闹出这么大动静,康熙又想?知道,明珠或是索额图,到底想?搞些什么鬼。 他打算将?计就计。 帝王爱怜地看向嫡子,深知此番党争背后,实则剑指「立嫡立长」之争。 他若答应重启风闻言事,保成多半会被牵连进?去。 许是康熙的表情?太过凝重,胤礽担心的不行,便顺着御座爬上去,伸出两只?小肉手,给他阿玛抚平了眉心的「川」字纹。 「阿玛别怕,保成会像陪着额娘一样,也陪着你的。」 康熙哭笑不得,却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问:「若阿玛要借你做鱼饵,寻出朝中的坏大臣,保成会不会怨怪阿玛?」 胤礽还从来没当过这样新奇的差事,歪头想?了片刻,便道:「阿玛会保护我的,对吗?」 「那是自然。」 「那保成一点都?不怕。」 似乎怕康熙不信,他又信誓旦旦补了句:「没有比宜娘娘发火更可怕的人啦!」 康熙忍不住弯唇,揉了揉胤礽的小脑壳。 * 十月,朝中重启风闻言事。 康熙没将?话说死,只?囫囵答应着试行看看效果。 胤礽一开始还谨慎行事了几日,后来发现分毫不受影响,便又放松下来,每日去尚书房专心读书。 这日值讲的是内阁学士王掞。 他是康熙九年的进?士,善工诗书,长于鑑赏,因而被康熙拎过来给皇子们?做声?律启蒙,诗书品鑑。若能叫几个小的像模像样做出一首诗来,那便更好不过。 今儿个大阿哥破天荒的得了王掞的夸赞。 他于诗书一向不通,难得越过一次胤礽去,不免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 胤礽倒是一点不嫉妒,还十分真诚地建议:「听说大哥的外?祖索尔和近日有喜事,正好可以将?此诗献上去。」 然后,胤禔就不管不顾冲上来,打了胤礽一拳。 自从那只?橘白小猫死了,胤礽早就对大哥敬而远之。今日不过是碍着同窗客套一句,怎么冲上来就要打他! 小太子气愤极了,便也毫不留情?,专挑明面?上对胤禔下起重手来。 两个阿哥扭打成一团,很?快又被闻声?进?来的纳兰容若拉开。 王掞品行高洁,不愿一言定对错,便要大阿哥说出打人的缘由来。 胤禔梗着头,瞪一眼?胤礽:「不过是索尔和的爱妾一举得男,二?弟竟要我献诗上去,岂不是故意羞辱我!」 胤礽顶着额角的一片青,纳闷极了:「怎么就是羞辱了。大哥不也是妾生的吗?」 胤禔登时又要上来打他。 胤礽躲在纳兰容若身后,探出个脑袋:「再?说了,索尔和一把年纪,还能给大哥生个小叔叔,确实是喜事呀。听说府上要大摆流水宴十日呢!」 纳兰侍卫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道:「太子爷可真是个会拱火的。」 胤礽一脸无辜眨眨眼?,全当纳兰容若是在夸赞他了。 王掞授课途中出了这样的事儿,深感皇家?兄弟关系不睦,又觉着大阿哥的性子着实左了些,便请纳兰侍卫作陪,一道去养心殿请罪。 两个小的乖乖跟在后头,不时互瞪一眼?。 尚书房距离养心殿很?近,约莫一刻钟也便到了。但他们?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在里?头正有要事相商。 梁九功才要劝着几人回去,康熙的声?音从明间内传来:「叫他们?进?来。」 听这语气,可不太高兴。 胤礽缩了缩脖子,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跟进?去,才发现殿内的人竟是纳兰明珠。他抬眸悄悄看一眼?身侧的容若,暂且安心下来。 康熙没忙着处理儿子们?的官司,抬起下巴示意明珠:「你接着说。」 明珠便也坦然道:「是。奴才此番前来,要弹劾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京师正逢多事之秋,索额图放任其弟心裕短短三月纳妾两人,骄奢淫逸,实难为百官之表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胤礽认认真真听完,忍不住八卦:「明珠大人,心裕的妾室生孩子了吗?」 明珠被问得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胤礽便露出失望的表情?:「大哥的外?祖索尔和那么大年纪,都?跟妾室生了儿子,正大摆流水宴十天呢,里?头好多菜名我都?没听说过。」 他咽了口水,一脸郑重:「汗阿玛,索额图不行呀。」 第31章 额娘(加更) 康熙正?在品茶。 杭州今年上贡的明前龙井绿,秋日里喝虽然不那么相宜,但他?这两日憋着气,拿来?压压火正?好。 此时听胤礽说完话,康熙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少顷,帝王收敛好情绪,抬眸看向明珠:「今年的茶爱卿觉得如何?」 明珠先前已经陪着喝过一轮,便躬身答道:「比之往年更为鲜嫩,茶中极品。」 「嗯。」康熙眼角眉梢染上?笑意。 能叫这老狐狸栽一次,着实不容易。 他?搁下茶碗,将方才?明珠所提起的「弹劾」之?事直接翻过篇去。抬了抬下巴问胤礽:「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回事啊?」 胤礽吸吸鼻子,这时候反而不争了:「没什么,男子汉的标志,阿玛就别管了。」 康熙听着这话新鲜又好笑,眼神扫过大阿哥,而后落定在内阁学士王掞身上?:「他?不说,你来?说吧。」 王掞拱手做礼正?要回话,一旁大阿哥抢答:「汗阿玛,二?弟出言不逊,侮辱儿?臣在先,又与儿?臣动了手,可谓不敬长兄。」 明珠在旁不着痕迹蹙了蹙眉。 太子爷不言语,大阿哥却抢着告状,这一对比高下立现啊。 果?然,康熙并没有听信胤禔的一面之?词,示意王掞这个师傅来?说。王掞为?人一向公正?严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康熙,又表示纳兰侍卫也可作证。 纳兰容若陪着进殿,正?是为?了这个。当即点?头道:「王大人所言不虚,奴才?进去时,二?阿哥额角已经带伤了。」 康熙冷笑一声,看向胤禔:「不敬兄长?」 胤禔张了张口,还想要狡辩。 康熙斥道:「兄友弟恭,兄友才?能弟恭,兄长若是友爱,做弟弟的自然对你恭敬有加。而今你回宫已满三年,可有过一分一毫做长兄的样子!」 胤禔委屈极了,反驳道:「可是二?弟先出言侮辱儿?臣在先,汗阿玛也不闻不问,一心袒护于?他?吗?」 康熙还没跟他?算这笔帐。 闻言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两个儿?子面前:「保成,你今日原话是如何说的?」 胤礽看戏看的一愣一愣的:「……啊?忘记了。」 王掞只得接话:「大阿哥做了首不错的诗,二?阿哥说索尔和喜得贵子,便请大阿哥献诗给索尔和。」 康熙是个脑筋转得很快的人。 前头听到事情经过,便已经猜到胤禔这是瞧不起妾室生的孩子。看他?对外祖家都是这幅态度,康熙心里颇为?不爽。 毕竟,他?额娘当年也不是皇后。 想到这个,康熙看向大阿哥的目光充满了审视意味:「按这么说,朕非嫡非长,在你心里岂不是更?没资格做这个皇帝?」 殿中骤然寂静,随即便跪倒了一大片。 胤礽还像个小木头人一般神游呢,见大家都跪了,他?也赶忙跪下。 康熙立在大阿哥面前,丝毫不留情面:「心比天高,却无才?德匹配。念你年幼离宫,无人教养,朕多次不予惩戒。胤禔,是朕对你太纵容了。」 这话不止在敲打?大阿哥,亦是在点?明珠。 明珠闹这一出「风闻言事」,显然是奔着索额图,或者说太子母家来?的。好在,索额图这一二?年对赫舍里家约束有道,没闹出大动静来?,拖了保成的后腿。 明珠还得留着。 就像对待大阿哥,康熙便是打?了骂了,也依然看重?这个长子一般。 皇帝心中生了厌,挥挥手吩咐:「明珠,王掞退下吧。梁九功,你亲自将大阿哥送回去,要惠嫔看着他?抄默十遍《名贤集》,抄完之?前不必去尚书房了。」 《名贤集》全文一千八百八十二?字。 罚的其实不算狠。 大阿哥脸色惨白,这回知道轻重?了。他?没敢多言,对康熙磕了个头,跟着梁九功退出去。 人都走干净了,康熙才?看向胤礽:「行了,装模作样的,起来?吧。」 胤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拍衣袍站起身,就没骨头的小懒虫一般靠到康熙腿边:「阿玛,今日拿保成钓到鱼了吗?」 康熙笑出声来?,弹了他?的脑壳:「小滑头的,今日叫明珠吃瘪,倒是叫朕刮目相看了。」 胤礽捂着脑袋,仔细瞧了瞧康熙的脸色。 阿玛方才?钓到了鱼,却并不欢喜,反而放跑了鱼儿?才?放松下来?。 看来?,鱼跟鱼也是有区别的嘛。 * 没几日,明珠寻了个由?头,请求皇上?恢復禁令,不准风闻言事之?举。他?那帮党羽早早受了指示,没人敢跳出来?唱反调。 康熙也就顺势应下了。 前朝安泰,康熙有了好脸子,后宫的气氛便也跟着松快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永和宫内,玉烟服侍着德嫔装点?好头面,又选了葫芦形东珠耳坠一一戴上?。德嫔满洲包衣出身,按着祖宗规矩,是得一耳三钳的扮着。 她?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画扇呢?」 玉烟会意:「娘娘放心,咱们宫过冬的炭例有些差池,奴婢叫画扇姐姐去内务府问了。」 德嫔这才?哭诉:「巴巴儿?多等了五个月,总算寻到机会,能去景仁宫要回自个儿?的孩子了。可怜胤禛已经要两岁(虚岁)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额娘。」 玉烟闻言,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德嫔一向是个过于?敏感的人,冷声问:「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玉烟只好道:「娘娘听过可别生气。奴婢也只是听说,先前地龙翻身那日,咱们四阿哥学会说话了——」 德嫔面上?有了些笑:「这是好事啊。八个月说话,也算是个聪慧的孩子,若是日后能得他?阿玛看重?,也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福气。」 「……可咱们阿哥只学会了『二?哥』这一句话。」玉烟越说越小声,瞥见镜中的娘娘面目狰狞,连忙俯身跪下去。 德嫔闭目,将手中的帕子紧紧攥着,皱成一团。 半晌,她?喃喃:「这孩子还真是谁养几天,就跟谁亲呢。若是抱回来?之?后,他?不向着本宫,可怎么是好?」 玉菸头皮发麻,只敢叩首颤声道:「娘娘多虑了。母子连心,阿哥定然是向着您的啊。」 …… 景仁宫这头,赫舍里正?命人拾掇四阿哥的衣物玩具。 夏槐长唿一口气,从?后殿过来?:「别看这小小一个人儿?,要搬走了,可还真有不少家当。咱们太子爷抱着四阿哥红了眼,奴婢瞧着他?是真捨不得。」 不知不觉间,赫舍里养着胤禛也有一年了。 她?的心绪与原来?相比又变了几分,便笑道:「兄弟友爱是好事。永和宫就在隔壁延禧宫后头,什么时候想见了,出门一拐便是,哪就至于?掉眼泪呢。」 胤礽才?从?后殿过来?,兜头就听到赫舍里笑话他?。 他?哼唧着:「额娘一点?也不懂。德娘娘的永和宫再近,儿?子也不能跑过去搂着四弟弟睡一觉吧。夏天不能搂着他?,又要热得冒烟啦!」 赫舍里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兄弟友爱,「扑哧」笑出声来?。 奶嬷嬷怀里的四阿哥也跟着嚷了一嗓子,似乎对他?二?哥的态度十分不满。 众人登时笑作一团。 德嫔就是这时候到了景仁门前,她?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心中不是滋味儿?。因而强颜欢笑着进了门没多久,便抱住四阿哥哭起来?。 「嫔妾不是有意要哭的,只是见到四阿哥,高兴极了……这母子分离之?痛实在难捱,娘娘亦是做额娘的人,应当能明白嫔妾的心吧。」 赫舍里的笑颜淡下来?,微微弯了唇:「本宫明白。」 德嫔仍在抽噎哭泣。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妹妹带四阿哥回去还有一应事务打?点?,本宫就不留你了。」赫舍里招唿着季明德,「将四阿哥的东西都送去永和宫,那儿?才?是他?的家。」 德嫔没料到皇后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还想说些什么补救。 赫舍里抢先封口:「四阿哥只有妹妹一个额娘,还望妹妹也莫要辜负了孩子吶。」 送走这群不知好歹的鸟人,仁喜关门都多用?了几分力气。 方才?德嫔在,胤礽察觉气氛不对,没开口说话,这会儿?关起门来?才?弱弱问道:「额娘,那我往后还能去寻四弟弟玩儿?吗?」 赫舍里摸摸他?的脸颊,笑道:「为?何不能,额娘方才?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因为?,德娘娘似乎又不跟我们好了。」 夏槐听着胤礽的话,忍不住啐一声:「瞧她?那副趾高气昂、倒打?一耙的样子,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娘娘要养四阿哥的。真真儿?是不知好歹的鸟人!」 赫舍里点?了点?夏槐的额头:「你啊。」 「她?是什么态度都不要紧,本宫是皇后,她?为?嫔妃,自该敬着让着,这是后宫活命的规矩。再者说,本宫能叫她?养着四阿哥,自然也能收回这份恩典。」 赫舍里笑了笑,似是看到跳樑小丑一般,摇头嘆息:「她?果?然还是走上?了老路。」 …… 因着赫舍里那番底气十足的话,胤礽再去永和宫,都挺直了胸膛,十分有气势。 额娘说得对,他?是皇太子,想要照看弟弟名正?言顺。 德嫔娘娘没理由?阻拦。 这日午后,胤礽叫内务府做的泡泡器终于?成了。 恰巧尚书房下学早了些,小太子急着给二?姐姐和两个弟弟演示,也没用?午膳,匆匆揣着一瓶泡泡液跑去了永和宫。 他?想先给四弟弟演示了,再去南边的钟粹宫。 永和宫的大门敞开着,外头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小太监守着。胤礽没叫醒他?,走进去就瞧见画扇独个立在正?殿廊下,表情有几分不对劲。 他?噤了声,走上?前去,听到里头传来?德嫔的哭嚷: 「你说话啊,叫额娘啊!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竟连一声额娘都不肯叫,只知道喊二?哥二?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真是生了个养不熟的孽障!」 第32章 小五 胤礽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涌出一股极为伤心愤懑的情绪。就仿佛德嫔这些刻薄的话,他也曾经听过,遇过,感同?身受。 难道是……那个梦里的阿玛? 廊下,画扇瞧见太子爷悄无声息进过来,连忙屈膝行了蹲安礼。 胤礽这才回神,手心冰凉。他叫了起?,就大跨步进殿要去解救四弟弟。 西次间的围床前,德嫔正?抚面恸哭,四阿哥端端正?正?坐着,不哭不闹,面似平静的看着他额娘。唯有胤礽一眼就看破了,四弟弟的小手紧紧攥着,显然是?紧张害怕极了。 他还那么小,听?得懂斥责的语气,却根本不明?白原因。 胤礽轻着嗓子,生怕再将?人吓到:「四弟弟,二哥来了。」 围床上的四阿哥身子一僵,瞧见胤礽来,满腔委屈和恐惧终于得以宣洩。他也只是?扁扁嘴,伸手冲着胤礽喊:「二哥!」 胤礽连忙上前,透过围床的棂子,捉住四弟弟的小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胤禛眼中就落下豆大一滴泪来。 胤礽这回真的生气了。 他学着康熙以往的样?子,沉静又满含愤怒地看向?德嫔。 不等他责难,德嫔便立即擦干脸起?身,一边见礼一边斥道:「这个时辰,太子爷怎么来了?这帮偷奸耍滑的奴才,也不知?通报一声,叫本宫手忙脚乱的也没个准备。」 胤礽冷着脸,侧身避开这个不诚心的礼。 「孤下了学挂念四弟,路过永和宫来瞧瞧。见德嫔娘娘『教子有方』,便没叫他们通禀打搅。」 德嫔被噎了一嗓子,觉着这不似往日的太子,有些搭不上话。 胤礽又道:「说起?来,那日地龙翻身,四弟也是?怕极了才会喊一声二哥。娘娘这般日夜吓着他,他更害怕起?来,兴许还能憋出一句『额娘真好』,来讨得您欢心。」 德嫔笑得比哭还难看:「太子爷这话当真戳人心窝子。方才教他说话是?性急了些,但做额娘的,自然是?一心为着孩子好,哪有害他的道理。父母爱子之心,太子年幼,怕是?还不能懂吧?」 「孤确实年幼,不曾为人父母,但做额娘的若是?将?孩子放在心上,便该如郭络罗贵人那般,时时跑着念着四妹妹才是?。」胤礽垂眸看向?胤禛,眼中满是?对他的疼惜,还有对自己的庆幸,「景仁宫养着四弟一年有余,德嫔娘娘却只来看过两三次,孤实在看不出爱子之心。」 德嫔不吭声了。 她忍不住想,二阿哥这张嘴还真是?随了皇后,出言如软刀子,杀人都不带见血的。 胤礽也不打算再多言,拍抚着胤禛的后背,直到他彻底放松下来。 「这件事,孤自会如实禀告阿玛和额娘定夺。」 他今日是?独自过来,不好带着四弟弟回景仁宫。便只好安抚一番,打算先离开。胤禛初时紧紧攥着他二哥的食指不撒手,后来还是?胤礽一句「待会儿就派人来接你?」,才叫他依依不捨地松了手。 胤礽对抢回四弟弟很有信心。 然而,等他回到景仁宫将?此事告知?赫舍里?之后,态度却并不如预料的那般。 赫舍里?给儿子盛了碗鱼汤递过去,问:「还记得先前你?佟娘娘养着大阿哥的时候,你?说只有自己的额娘最好吗?」 胤礽抱着热乎乎的汤碗,点了点头。 「你?这般想,四阿哥亦是?如此。他如今年岁小,跟德嫔聚少离多不亲近,自然觉得你?这个二哥好。可再等两三年,对额娘天生的依赖总会显出来。到时候,你?怕是?要自讨苦吃。」 赫舍里?说完,也不强迫胤礽当下就想明?白,只催了句「喝汤」,便不再言语。 小太子边思索着额娘的话,边听?话地用完一碗鱼汤,从永和宫出来的那股冰寒冷意褪下去,浑身又暖和了。 他用帕子沾了嘴,有些苦恼道:「保成好像明?白了。但是?放着四弟弟不管,又觉得不好。」 身处权力中心,赫舍里?自然愿意看到儿子先学会如何自保,如何保护身边人。近日瞧着胤礽几件事都办的初显城府,却仍能坚守初心,她这个当额娘的心中有万分骄傲。 榻前摆了一盆黄山松盆景。 母子俩相携入座。 「若不能一击即中,这事儿就容易来回扯皮下去,反倒消耗了你?跟四阿哥的感情。」赫舍里?意识到儿子长大了,忍不住轻抚他的头,「额娘觉着,叫四阿哥暂且忍一忍跟在德嫔身边,待到这份母子情消耗殆尽,再将?人接出来,对四阿哥来说,也是?免了日后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煎熬。」 赫舍里?原本还存疑,如今却有把握,德嫔一定会与四阿哥离心。 前世他们母子分离,说是?因为佟贵妃,可佟佳氏病逝之后,四阿哥送回永和宫去,她不也满心偏着十四阿哥,从不将?人放眼里?吗? 说到底,乌雅氏偏爱嘴甜有出息的孩子。 只不过为她自个儿谋出路罢了。 胤礽站在小孩子的立场,却想到些旁的:「四弟弟每日被她吓唬着,会不会变了性子?」 「那是?他额娘的不是?。不因此事困住自个儿,才是?他该学会的。」话虽这么说,可赫舍里?想到前世四阿哥那副性子,不免皱了皱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半晌,她又嘆气道:「四阿哥不会说话,不能替自个儿分辩,便是?日后学会说话了,也未必肯多言。有些人生来就是?闷葫芦的性子,怪不得他。你?抽空多去看看他也好,免得德嫔太过分。」 胤礽连忙点头应下。 …… 这事儿没传到康熙耳朵里?去,赫舍里?统管六宫事务,以「教养不当」的罪名,狠狠罚了乌雅氏一回,叫她暂且长个记性。 胤礽偷偷再去瞧过几次四弟,每回永和宫的门都关着,守门的小太监很是?防备,叫他心里?头气鼓鼓的。 他还留意到,画扇也被打发到殿外做事了。 永和宫这头密不透风,暂且无事。翊坤宫里?却是?闹翻了天。 时值隆冬,将?要迈入康熙十八年的腊月。 外头大雪漫天飞舞,大墙底下不多时便堆了厚厚一层,瞧着都有一寸高。宜嫔的大宫女莲心领了炭例回来,掸去身上的雪粒子,搓搓手进殿去。 正?殿内,地龙烧得很旺,又有两个炭盆子摆在屋中,热得人都要冒汗。宜嫔只穿了身宽大的秋装常服,扶着肚子倚在炕桌边,正?在用一盏金丝燕窝。 见莲心回来,她抬眸问:「炭例都取回来了?」 莲心蹲身答:「按娘娘的吩咐,连同?大小……连同?郭络罗贵人的份儿一道领回来的。奴婢这便给后殿送去?」 宜嫔扬唇嗤笑:「你?倒是?衷心,还拿她当郭络罗家的大小姐。可也不看看,她如今日日跑去承干宫,都快住在那头了!」 莲心不敢应声,连忙躬身伏地。 宜嫔厌烦地挥挥手:「罢了,炭都留着吧。本宫生产在即,多用些炭也没人会说什么。」 莲心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应一声退下去。 下雪不冷消雪冷,紫禁城内的阴湿寒气到了化雪那几日,更是?叫人腿脚难受。 翊坤宫后殿东配殿,郭络罗贵人迟迟等不到主位将?炭例分发下来,便知?道是?她的好妹妹在背后搞鬼。 不过一点炭例,搁在从前,给也就给了。 在家做闺女的时候,郭络罗贵人便总被额娘阿玛教导着:「做姐姐的,凡事要让着妹妹,爱护妹妹。」 这一让让了二十余年。 如今她已?为人母,为了自个儿的女儿,却不想再让了。 郭络罗贵人起?身,对身边侍女道:「宜嫔贵人多忘事,少不得我们要登一登三宝殿,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须臾,不等莲心进殿通传一声,郭络罗贵人便抬脚进了暖阁。 瞧见宜嫔坐在上首穿着清凉,自个儿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却依然冻得直哆嗦,郭络罗贵人不客气地笑道:「妹妹好兴致,烧了地龙还外加两个炭盆,我还当正?殿里?头烤乳猪呢。」 宜嫔闻言气道:「姐姐日日去承干宫,也是?这么跟佟贵妃说话的吗?还是?说,只因本宫是?你?的亲妹妹,才得你?这般轻慢!」 说起?轻慢,郭络罗贵人可要笑掉大牙了。 「从小到大,谁敢轻慢了妹妹你?呢?哪回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便是?姐姐的也要一併抢去,都忘了吗?」 她不欲再提这些掰扯不清的陈年旧事,直接道:「把炭例还给我。你?也是?要做额娘的人了,给孩子积点德吧。」 这话一出,宜嫔想好的所?有刁难都顷刻间压了下去。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你?可还记得阿玛为何将?你?送进宫中?如今可好,与太子爷和承干宫走?的那般近,是?想气死阿玛吗?」 郭络罗贵人自小便知?道,纳兰珠纵有一身的小性子,却十分爱阿玛额娘。 可她也不动脑子想想,阿玛将?两个女儿都送进这龙潭虎穴,又能有几分父女真情在? 许是?带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思,郭络罗贵人难得想要说句真话。 她唤道:「纳兰珠。」 宜嫔一怔,下意识就应了一声,又装兇狠问:「做什么!」 「帝王的宠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只因宫中需要笼络重臣,才会有贵妃入宫;又为了压制贵妃,才需要你?这个宠妃与之抗衡。你?今日得用,便是?皇上手里?的宝贝珠子,可明?日若用不上了,没有皇上护着,要如何自处?」 宜嫔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亲姐姐,微微瞪了眼,诧异地瞧着她许久。见布音珠眼中满是?郑重之色,这才难得能温声细语一回。 她说:「可是?,皇上需要一个嚣张些的宠妃啊。而本宫正?正?好合适。」 她又道:「布音珠,本宫愿意做这个宝贝珠子,成为人上人。」 也能叫阿玛额娘在家中过得更好些。 宜嫔挺着肚子,仰头对郭络罗贵人露出一丝笑,那笑转瞬即逝,就好像他们的姐妹情也只持续了这片刻。 郭络罗贵人默了片刻:「好。终究是?道不同?。」 宜嫔便又恢復为华贵傲气的宠妃模样?,懒懒伸手召来莲心:「贵人的炭例便派人送过去吧,瞧她这副气沖沖找上门的穷酸样?儿。」 郭络罗贵人听?着熟悉的奚落,垂眸自嘲一笑。 ——原来是?她小瞧了纳兰珠。 * 腊月初四。 翊坤宫内一早忙忙乱乱,终于在接近晌午迎来了宫中的五阿哥。年头纳喇贵人本也诞下一位皇子,本该序齿为五,但因身子太弱,一直重病缠身,入了冬便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宜嫔这一胎是?皇子,自然心生欢喜。 有纳喇贵人的前车之鑑,她将?小阿哥仔细护着,只许嬷嬷们抱着孩子在正?殿暖和的地方走?一走?。 小阿哥身子倒是?十分强壮,吃奶也比旁的阿哥要多出将?近一倍去。皇上来瞧过两回,笑话这孩子是?天生习武拉弓的料,估摸着不爱读书。 宜嫔可不爱听?这话,将?阿哥抱过来:「咱们小五身体?壮,脑瓜定然也灵活。等入了尚书房,再叫你?阿玛大吃一惊。」 她说着说着,期待地看向?康熙:「皇上,前头三阿哥四阿哥一出生都赐了名,小五可不能落下。」 纳喇贵人的孩子没得赐名,可不就早早夭折了嘛。 康熙正?笑着逗五阿哥玩,闻言捻了捻右手,囫囵道:「再过些时候吧。」 宜嫔急了,从床上一骨碌坐起?身,扯得底下生疼,却还是?赶忙问:「过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小五都要满月了呢!」 康熙无奈将?她按回去,靠着大迎枕:「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也没几日了,等这个年出去,太皇太后那头就该派人来接小五了。」 宜嫔攥紧袖子:「为何接走?小五。」 「这个孩子朕已?经答应了养在太后的慈仁宫,名字也一併交给两位老人家来取。」康熙笑笑,「得慈仁宫与慈宁宫照料,这孩子是?个天生有福气的。」 宜嫔想说「这福气给你?,我们小五不要」,却只无声张了张口,没忘了该有的分寸。 她难得这般柔弱,康熙起?了怜惜之心。 便安慰道:「你?还年轻,性子又急躁些,养着皇子难免有疏漏。等过几年咱们再有了孩子,朕答应你?,定然叫你?自个儿养着。」 宜嫔面上扯开个笑脸,点了点头。 踩着宣嫔復宠的时候,她就该想到有今日了。只是?一时被君王的好话迷了眼,还当其中有几分真心。 却是?她作茧自缚罢了。 * 这个年过得着实不痛快。 因着一整年的天灾不断,康熙下旨,今年后宫中一应口分年例减半,连过年都只叫内务府简单操办,各式宫灯少了,烟花也取消了,只照例贴了翰林院书写的白绢对联。 胤礽惦记着四弟弟,大年夜趁着干清宫宴,还专程偷跑回去看了看。 胤禛如今长得很快,见到二哥来,竟一骨碌从炕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嫌慢,还想跑起?来,随后就因换不过腿咕噜噜倒下去。 胤礽忙上前将?人接住,笑道:「四弟弟会走?路啦?」 胤禛板着脸点点头。 永和宫留着两个精奇嬷嬷,一个奶嬷嬷近身照看着阿哥,外头还有守门的小太监,自然安全得很。 只是?嬷嬷们见到太子爷,脸色却很是?为难。 若待会儿德嫔娘娘回来,要是?知?道四阿哥跟太子玩了一会儿,就将?怎么也教不会的走?路学会了,还额外跑了两步,怕是?又该心酸吃味了。 嬷嬷们对视一眼,决计瞒着此事。 胤礽如今可是?个小人精,瞧出身边伺候的人为难,便也不久待,玩了一刻钟便离开了。 年节上宴席多得很,他可不定再有时间来看四弟。 等到正?月十八,宫中撤下万寿灯,朝廷开印復工,一切便又如常运转起?来。 慈宁宫这里?,太皇太后总算等到与康熙约好的日子,派苏麻喇姑传了懿旨: 「宜嫔年轻气盛,性情张扬,不宜养育皇嗣,此后须戒骄戒躁,谨言慎行。承干宫佟佳贵妃柔嘉和顺,暂为抚养五阿哥胤祺,待满一年之后,交予慈仁宫皇太后抚育。」 翊坤宫内,宜嫔怔怔接了苏麻喇姑递来的诏令,人都懵了。 小五要送出去,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可皇上不是?说送去慈仁宫给太后吗?如今怎么抱去承干宫了! 她有心想问一问苏麻喇姑,可懿旨说的明?明?白白,佟佳氏也只是?代为抚养一年。孩子确实是?要送去慈仁宫的。 说到底,还是?她因为宣嫔的事,开罪了这两位蒙古出身的高位。 太皇太后是?故意要拿佟佳氏压一压她的威风呢。 宜嫔苦笑,冲着苏麻喇姑恭恭敬敬行了礼,放低姿态问:「嬷嬷,那我还能时不时的去看看小五吗?」 苏麻喇姑还个半福礼,笑答:「五阿哥之后会养在承干宫。宜嫔娘娘这话,该去请示贵妃娘娘才是?。」 …… 今日是?十五,康熙会来景仁宫已?是?定例。 胤礽如今已?经七岁了,知?晓人事,不愿在景仁宫内呆着看阿玛额娘情长情短,索性每月这个日子,都约着郭络罗贵人去承干宫,瞧瞧四妹妹。 晌午,他专程去钟粹宫喊了二姐姐、三弟弟一道,只可惜四弟午睡着,不能跟他们一起?玩儿。 三个小的在日精门边的宫道上等了片刻,就望见远远有人过来了。 伊哈娜有些纳闷儿:「二弟,我怎么瞧着不止郭络罗贵人一个呢!」 胤祉似乎是?看书看坏了眼,探着脖子问:「二姐姐,人在哪儿呢?」 「笨蛋,别再看你?那些个破书了!」 俩姐弟照常掐起?来。 胤礽踮着脚眯起?眼一看,嚯,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搭配。郭络罗贵人竟然带着宜嫔娘娘过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胤礽的小脑瓜飞速转动,莫名有些兴奋:「听?说宜娘娘的小五也抱去佟娘娘宫中了。你?们猜,她是?不是?要打上门抢回小五的?」 伊哈娜眼睛都亮了,鼓掌投一票:「打!按着宜娘娘的性子,必须打起?来!」 胤礽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胤祉见二哥二姐都站了一边儿,自然也跟屁虫似的贴了上去。 于是?,三小只全票通过「宜嫔是?来找事的」。 他们说话间,郭络罗贵人已?经扯着宜嫔过来了。 阳春三月,满宫的嫩绿新芽儿抽出来煞是?好看。宜嫔却装扮的不似往日艷丽,只穿一身湖蓝旗装,显得整个人都沉静了不少。 她扭捏半晌,郭络罗贵人不耐催道:「来都来了,你?快说呀。」 宜嫔便冲着胤礽行了个半福礼,不好意思问:「太子爷前去承干宫,能否带上我一起??」 胤礽吓得倒退两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宜娘娘若是?把佟娘娘的殿拆了,保成可赔不起?!」 第33章 文武 承干宫的大门终究还是对宜嫔敞开了。 佟佳贵妃自从养了四公主,性子?变得越发柔和,有?些事儿只要?不是闹到明面上太?过分,她都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今儿个一瞧见宜嫔,她便笑道:「哟,真是位稀客呢。若非看着五阿哥的面子?,宜嫔怕是一年到头都不来本宫这承干宫一趟。」 宜嫔为了见儿子?,没像往常那般反唇相讥,只强颜欢笑着。 佟佳贵妃便乐道:「太?皇太?后的懿旨,你倒是真听进去了。行了,咱们别站在这儿了,进去瞧瞧阿哥公主吧。」 这便是不再为难宜嫔了。 本来嘛,太?皇太?后是为着蒙古,为着科尔沁才出手教训宜嫔的。这事儿原本跟她无关?,硬夹在里头,跟宜嫔对着干也没什么意思。 还不如?多逗逗塔娜来得有?趣儿呢。 四公主如?今也能简单蹦出两个字了,时常叫着自个儿的名字「塔娜」,倒是不爱喊旁人?。 佟佳氏笑着跟郭络罗贵人?道:「人?都说?三岁看大,本宫瞧着塔娜日后长大了,定?是个有?主意的。」 郭络罗贵人?捏了捏女儿粉嫩的肉脸,怜爱道:「到时候,再来十个额娘,怕也拿不住这小妮子?呢。」 二人?相视一笑,次间?里头气氛松快许多。 另一边,胤礽正跟着宜嫔在稍间?探视五阿哥。 胤祺还是个吃奶的糰子?,吃饱了眼一闭就要?睡觉,倒是好管。唯有?一点,这孩子?起床气大得很,若是被吵醒了,定?要?惊天地泣鬼神地哭一番。 佟佳贵妃打趣儿,说?「五阿哥这是随了他额娘呢」,宜嫔听着还挺得意,小声嘟囔着「我生的孩子?,自然是像我」。 碍于小五的起床气,宜嫔都没敢发出一点声响,胤礽就更谨慎了,蹑手蹑脚的小贼一般。五阿哥这会儿才睡下?没多久,胳膊腿儿好像肉嘟嘟的藕节,正摊成个「大」字打起了轻鼾,时不时鼻子?里头还吹出个鼻涕泡。 宜嫔不禁掩唇笑了。 胤礽细细看了好半晌,觉得五弟弟下?盘壮实?又稳,按照谙达所?说?,一定?很适合骑马。 至于阿玛说?的「不爱读书」,他倒是完全没看出什么来。 陪着孩子?待了小半个时辰,郭络罗姐妹便起身回宫去。胤礽又单独跟塔娜玩了一会儿。 他发现四妹妹真的是个很聪慧的小丫头。 比如?说?猜两只手哪只有?糖果,四妹妹竟然会通过他的表情细节来判断,甚至还会诈他一下?! 胤礽忍不住夸:「佟娘娘,你们方才说?的对,四妹妹往后谁也拿不住,真是太?好啦!」 佟佳贵妃也正惊奇呢,闻言笑着逗他:「太?子?可真是心善,塔娜若是欺负兄弟姐妹呢?」 「不会的。佟娘娘养大的妹妹,不会欺负人?呢。」 佟佳氏心里又甜又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承蒙太?子?信任,本宫也定?不相负。」 * 景仁宫内春华灿灿。 正殿前头的四株古柏上,今年都开满了一簇一簇的紫藤花。这藤是花房的人?去年就移栽过来的,藤缠树的方式靠着古柏,一入春便开得繁茂极了。 康熙盘腿坐在南窗下?,向外瞧一眼,笑道:「舒舒这般有?情致,朕便想?赖在景仁宫不走了。」 赫舍里递了杯春日的花茶过去:「皇上要?如?此,莫说?老?祖宗和后宫诸位妹妹了,言官们都能将臣妾数落出花儿来。」 先前才闹了一出风闻言事的乱子?,康熙正看言官不爽呢。 便竖了眉道:「朕看谁敢!」 事实?上,为了加强皇权、驭于党争之上,开年之后,他已经逐步将要?务转给南书房处置了。 两党之一便以?索额图为首。 赫舍里不便接话,便笑着佯嗔:「皇上还没察觉嘛。如?今保成大了,瞧见您跟臣妾总腻在一处,都不好意思待在殿里了。若还久住下?去,岂不是要?叫保成睡在外头宫道上?」 康熙约莫是想?象了一下?画面,又心疼又好笑道:「兔崽子?,才多大就这般。」 「孩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了呢。」赫舍里也嘆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康熙被转移了话题,想?起一桩事来。 「说?到住处,去年夏季因为地龙翻身,耽搁了毓庆宫的修建进度,许多工序又都推到重来了一次,到今年入秋之前,也差不多该盖好了。朕打算叫内务府仔细布陈一番,明年就叫保成搬进去。」 赫舍里一怔:「这么快?」 「不早了。」康熙笑话她,「过了年保成也将满八岁。他到底是储君,朕这个年纪,已经独自在干清宫住了。」 赫舍里前前后后拖了三四年,将儿子?留在身边,想?尽力给他个快乐自在的童年。如?今也确实?不好再拖着了。 她只得不舍点头应道:「是呢。好在日精门出去也就是毓庆宫了,离得不远。」 康熙便笑着拉过赫舍里的手:「做额娘的总是操心些。他年岁尚小,虽住在毓庆宫,却还是可以?自由出入内廷,定?会时常来景仁宫烦着你的。」 赫舍里也跟着笑起来。 她担心的并非这些小事儿。而是再过几年,玄烨会不会重走老?路,叫养心殿与?毓庆宫变成东西对立之态。 到那时,毓庆宫就不是荣宠,而是枷锁了。 赫舍里心底嘆了口气,听到康熙终于提起今日这般高?兴的缘由。 「三番叛乱歷时七年之久,而今终于收復了湖南岳州、长沙、衡州,攻下?桂林,甘陕亦克復汉中、重庆、成都多地。吴世?璠已经逃往昆明,我大清经此一役,已是胜券在握!」 赫舍里忙起身行大礼,笑语恭贺道:「臣妾便知会有?这一日。皇上贤明之君,天之骄子?,如?何会败。」 康熙听着这话心中舒畅,亲自扶了皇后起身:「舒舒快起来,朕还有?一桩好事说?与?你。福建总督姚启圣上书,正全力招降郑经部下?朱天贵,且朱天贵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届时,他手下?部众两万余人?,战船三百余艘乃至沿海诸岛屿,都将归我大清所?有?。」 「等到此事定?下?,朕便要?在养心殿正间?大宴百官!」 赫舍里知道这些都是板上钉钉之事,便喜道:「那臣妾等皇上宴过百官,在景仁宫也摆一桌,咱们家中庆贺。」 康熙听到这话心头只余欢喜。 他深情地望着赫舍里,弯唇应下?:「好。咱们一家三口,家中庆贺。」 * 这日正逢初一。 景仁宫内早早开了门,等着各宫娘娘小主前来问安。 宜嫔跟郭络罗贵人?如?今都被抱走了孩子?,反倒有?几分同病相怜,还能约着一道来请安。她们来得已经算早,进去之后,发现德嫔已经先到了。 这样的日子?,郭络罗贵人?只微微屈膝见了礼,便在宜嫔下?首入座。 宜嫔则与?德嫔颔首,笑道:「德嫔当真是恭谨。本宫只当来的够早了,可还有?得学呢。」 德嫔面色发白,瞧着像是没休息好;今日穿的也古怪,旗装上身有?些紧,倒是衬得人?颇有?几分风姿。 她回起话来,带着几分气弱:「宜嫔姐姐太?抬举了。只是感沐皇后娘娘恩德,醒得早了些,便提早过来了。」 宜嫔不爱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笑笑也就不搭腔了。 没一会儿,佟佳贵妃、纳喇贵人?也相继进来了。外头天还黑着,几个妃嫔时不时抿一口刚泡的新茶,捏块糕点,提提精气神儿。 德嫔却是一口也没碰过。 佟佳贵妃瞧着她脸色不对劲,到底还是关?心了一句:「德嫔这是怎么了?瞧着脸惨白。」 德嫔微怔一瞬,神色复杂地看了佟佳氏一眼,摇头温和回到:「嫔妾没事,只是有?些累着了。劳贵妃娘娘挂心。」 佟佳氏挑了眉梢。 就四阿哥那副木头小人?儿的性子?,又有?嬷嬷们照看着,当不会累人?才是。除此之外,德嫔怕也没什么要?忙的吧? 赫舍里还在后头梳妆,逢春先出来,在西次间?内照应着诸位娘娘。 此时听到佟贵妃的话,她也觉着德嫔脸色差的异常,忙上前问:「德嫔娘娘瞧着这些糕点没胃口?可有?什么想?用的,奴婢叫人?送来。」 德嫔一时被架起来了,也没法再推辞不用,只好道:「近日确实?胃口不好,劳姑姑取几颗蜜饯便好。」 这话叫除了佟贵妃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纳喇贵人?脱口而出:「爱吃酸,还胃口不好,我瞧着德嫔的身段也比先前丰润了些,莫不是有?了吧?」 宜嫔与?郭络罗贵人?对视一眼,也开口道:「本宫怀五阿哥的时候便吐的厉害,也是没胃口,唯有?蜜饯和酸萝蔔能吃得下?去。」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德嫔本人?也愣住了。 佟贵妃便问:「你多久没来月事了?」 德嫔想?了半晌,有?些羞赧道:「倒是确实?隔了五个月之久了……不过,嫔妾自小体质不同,每三月才来一次月事,太?医说?不打紧,也就没再管了。这回只是少来了一次,先前也有?这样的状况,便没当回事……」 这番话听得一众宫妃目瞪口呆。 半晌,佟贵妃才嘆道:「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真的心大。」 她又看向逢春:「此事关?乎皇嗣,还是谨慎回禀了娘娘,请太?医过来把个脉吧,也能放心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逢春连连点头应下?,匆匆去了后头稍间?。 须臾,赫舍里便由夏槐扶着出来了,她耳坠都没戴,摇摇头先斥了德嫔几句,便要?季明德跑快些去请今日当值的御医。 这个时辰,也只能先逮着谁是谁了。 太?医的诊断叫众人?都免不得一惊。 ——德嫔竟然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如?此一来,什么月事出走、胃口不好、身形圆润便都有?了解释。 赫舍里无奈笑道:「听说?德嫔先前怀着四阿哥是一点儿感觉没有?,显怀也晚一些,如?今本宫可算是信了。或许正是因此,才有?所?疏忽呢。」 嫔妃一时大意,若导致皇嗣有?个差池,可算是大罪。 赫舍里替德嫔解了围,换来她满是感激、又含着几分歉疚的眼神。 皇后娘娘却并不在意这些态度的微妙变化。 她扭头吩咐逢春:「去将此事报给敬事房吧,等顾太?监核查之后,自然会给皇上带去喜讯。」 今日问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纳喇贵人?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暗自神伤; 宜嫔心中也不是滋味,她的小五抱去外头,德嫔却养了自个儿的孩子?,肚子?里还又揣了一个。不过她也不敢如?从前那般张牙舞爪的,只能偷偷腹诽; 至于惠嫔……她忙着管大阿哥,旁人?的事儿才顾不上呢。 荣嫔今日来得晚,这会儿听明白了事情原委,笑着开口道:「说?来,去年宜嫔生下?五阿哥之后,戴佳常在便被诊出有?孕。如?今德嫔竟有?了五个月身孕,细细算来,德嫔的孩子?反而还要?排在戴佳妹妹前头了。」 这事儿着实?是阴差阳错,众人?都不免笑起来。 戴佳常在也是康熙十四年入宫的秀女,出身镶黄旗包衣,她阿玛是内务府司库卓奇,无功无过,也算个本分当差之人?。 如?今她月份大了,显怀得厉害,赫舍里便特许免了问安之事,只好好待在长春宫静心养胎。 对德嫔,皇后娘娘亦是一视同仁。 德嫔今日受了赫舍里一言相护,似乎有?心重修于好,忙嚷着:「嫔妾身子?不重,太?医也说?了脉象稳定?的很,还请娘娘准许嫔妾来给您请安吧。」 赫舍里淡淡瞧她一眼。 笑道:「姐妹之间?相处,情分从不在这些虚礼上,你有?心便好。还是安心养胎吧。」 德嫔听得出皇后在点她,咬咬牙,只得失望垂眸应一声。 * 五月,福建总督传来好消息:朱天贵带领部众于铜山受降,郑经听闻此事,已经仓皇逃回台湾。 康熙久候数月,终于等来这好消息,便要?喜上加喜,在养心殿内大宴群臣。 说?是大宴,养心殿的规格摆在那里,也没法如?保和殿、干清宫那般奢侈,不过点了数十个朝中要?员,君臣一道把酒言欢,好好叙叙旧情罢了。 打了七年仗,国库只剩下?一百多万两银子?,他可不得抠搜着些! 等到午后,酒过三巡群臣散去,年轻的帝王才带着微醺醉意,志得意满迈进了景仁宫大门。 胤礽这头早就准备着了。知道汗阿玛在前头多用油腻荤腥,又喝了酒,他便只叫小厨房做些消暑开胃的凉面来。 凉面听着简单,也是有?讲究的。 面自不必说?,粗细均匀有?劲道,都是后厨的拿手绝活。重点落在那浇头上,钱公公听了嘱咐,一共准备了五样:麻酱鸡丝儿、肉末炸酱、番茄炒蛋、麻将肥牛和鲜辣虾肉。 到时候都端上桌,任由主子?们挑选喜欢的。 除此之外,钱公公又给配了道口水鸡。只选鸡腿肉,去皮加大料处理之后,倒上椒香麻辣的浇头,瞧着就有?食慾。 万事妥帖了,茶房那头也呈上微微冰镇过的酸梅饮子?。 保管直叫人?吃得脾胃舒泰。 胤礽是最喜欢芝麻酱的。那副「万物皆可配麻酱」的气势,康熙和赫舍里都见识过。这会儿凉面一上桌,他就直奔麻酱鸡丝儿而去,惹得帝后都笑出声来。 桌上有?黄瓜、萝蔔丝之类的配菜,他也不要?人?侍候着布菜,自个儿搭配均匀,浇上调好的麻酱辣汁儿,便吸熘吸熘吃起来。 康熙笑道:「兔崽子?,在尚书房没吃早膳吗?饿狼一般。」 「阿玛还说?呢,您命张英师傅督促我学《孟子?》,儿子?都好好背过了,他竟然又叫张廷玉跟我讲了几句《明太?宗实?录》。张廷玉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闹得人?没心情吃呢。」 康熙自个儿也会翻阅前明的书文,以?求警醒自身。便好奇起来:「哦?张廷玉讲的什么?」 「《明太?宗实?录》卷九十二。」胤礽舔了舔唇边的麻酱汁儿,歪着头道,「『不可以?武而废文教,亦不可以?文而驰武备』。昔年,隋文帝杨坚、宋太?祖赵匡胤『偃武修文』之举皆不可取,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当并行不悖,毫不偏废,王朝才能长治久安。」 康熙没想?到儿子?竟这般有?灵性,将才听来的为政之道学的有?模有?样,抚掌大笑起来。 「朕一贯强调,大清虽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却不能马背上治理天下?。那帮老?满洲牛脾气上来,根本听不进去,还不如?朕的保成!」他笑嘆,「还得是张英这些个汉臣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赫舍里只好道:「皇上也真是的……保成才多大,怎好跟那些个老?大人?相比。」 康熙却不这么想?。 思索许久,他郑重道:「朕瞧着保成虽年幼,在为政一道却颇有?天赋。等再过两年,国库充盈起来,朕也该带着他东巡祭祖,以?告慰祖先,我大清后继有?人?了。」 赫舍里夹着吃食的手一顿,一只虾子?落回碗中去。 终究,还是要?跟老?满洲对上了。 * 七月中旬,天热的像是蒸笼一般。 德嫔忍受着酷暑与?生产的两重折磨,终于为康熙诞下?一位阿哥,序齿为六。 六阿哥与?先前四阿哥一般,生得健壮,只是更为活泼些。他吃饱了醒着的时候,总是会回应德嫔的各种逗弄,还做出各种搞怪的萌态,惹得他额娘和嬷嬷们笑出声来。 没过几日,三伏最热天里,长春宫内也有?了动静。 戴佳常在这一胎生的实?在艰难,许是因为第一胎的缘故,太?医和嬷嬷们足足围着转了一整个日夜,直到人?都要?脱力了,一位小皇子?才哌哌坠地。 这孩子?生下?来就猫儿一般弱小,抱在怀里都不如?刚出生的公主份量重,也不知能不能好好养大了。 戴佳氏身边的嬷嬷正担心呢,再掀开褥子?仔细一瞧,险些没吓晕过去—— 七阿哥竟是天生有?残! 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们长春宫阖宫上下?都得被厌弃啊。 西暖阁内。 康熙与?赫舍里坐在榻前候着,小半晌后,只听到微弱的孩子?哭声传来,却没见里头出来人?报喜,不免蹙了眉。 赫舍里吩咐夏槐:「去看看,里头发生什么事?」 夏槐匆匆进去,再出来时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径直行了蹲安礼,垂首道:「皇上,娘娘,戴佳常在平安诞下?一位小阿哥,只不过,小阿哥的两条腿……它长短似乎有?些不一样……」 夏槐心想?,日后便是养大了,怕也只能做个跛子?。 康熙一听是个阿哥,原本还露出微笑来。得知七阿哥竟然有?天残,眉眼之间?骤然如?阴云笼罩,带上几分郁色。 他沉声道:「梁九功,戴佳氏身边都有?何人?伺候、又是哪位太?医看的这一胎,细细去给朕查来!」 第34章 福祚(加更) 梁九功心里头门儿清。 七阿哥就是娘胎里的天残。 可没?听?说过宫中有什么药物,能叫妃嫔完好无损,却只让腹中胎儿变成长短腿的。 只不过,这天残之?身出在帝王家,传出去到底有损皇室颜面。万岁爷这是打量着寻个顶罪的霉鬼,将此事粉饰过去呢。 他将腰弓得更低一些,应了?声?退出殿中,表情中带上几分狠意?。可得好好琢磨琢磨,该寻个没?家世、没?背景,又与长春宫有牵连的人才是。 暖阁内,七阿哥的哭声?渐渐弱下去。 康熙负手立在槅扇前?,也不提看看孩子的事儿,将手中龙佩来回捻着,瞧这用了?不小的力气?。 赫舍里便在一旁静静候着。 良久,康熙沉着嗓子道?:「去岁七月十?五,纯亲王隆禧不治而薨,走时不过二十?岁。朕感念往昔兄弟之?情,敕令当时尚为遗腹子的富尔祜伦承袭爵位。近日,听?亲王府来报,富尔祜伦尚才几个月大,却总是病体缠身,只怕不能长久……」 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向赫舍里:「若富尔祜伦折了?,朕有意?,将七阿哥过继至纯亲王府,叫隆禧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赫舍里早知天家薄情,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森森冷意?堵得心头窒息。她斟酌着用词,正想要为年?幼的七阿哥求情,便见东暖阁内冲出个人。 戴佳氏只着一身中衣,不顾身子虚弱和疼痛,跪地不断磕着头。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皇上,求皇上开恩啊。七阿哥他生下来那?么小,那?么轻,根本离不得妾身啊,求皇上给他个机会!」 嫔妃这般行止,已?然失了?分寸。 赫舍里担心再这么哭闹会叫皇上彻底厌弃,侧目递个眼色,叫夏槐将人扶起来。 她上前?和声?道?:「皇上未雨绸缪,替七弟打算是好心,只是纯亲王府如今一心忙着医治富尔祜伦的身子,此时怕是不好提起过继之?事。」 见康熙的表情有所松动,她这才接着道?:「再者,七阿哥这腿,倒也未必就……宫中齐聚最好的御医,叫他们尽己所能为阿哥好好调理一二,也算是全了?皇上做阿玛的心。免得哪日想起此事,又平添伤感呢。」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熨帖舒心,叫康熙的情绪都淡了?不少。 他嘆了?口?气?,提着袍子转身迈出长春宫去:「罢了?,就依着皇后的意?思办吧。」 正是夏日午后,外?头碧空如洗。 西配殿内刚刚生产完,除过空气?中瀰漫的丝丝血腥味儿,还有些挥之?不去的凄冷苦闷。 戴佳常在身上的中衣已?经渗出血迹来,却不要人扶着躺回去,沖赫舍里再度叩首行了?大礼。 赫舍里知她心苦,一定要拜完才勉强好受一些,便受了?这一礼。 随即亲自将人扶起来,劝道?:「妹妹若因此事自苦,往后的日子便只余下苦了?,那?七阿哥可怎么好?天不绝人人自绝,只要撑过今日,未必就没?有妹妹与七阿哥荣耀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戴佳氏听?着这话,眼中忽然有了?一团光。 是啊,小七虽落下了?腿残,可也代表了?绝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性。日后,若他想要建功立业,便跟着好好歷练;若不想,当个闲散贝勒贝子,也能安稳一生。 戴佳常在抬起头来,叫赫舍里能够望见她眼中那?份坦荡的母爱。 少顷,她垂眸道?:「妾身多谢娘娘教诲,必将牢记于心。」 赫舍里点头,拍拍她的手:「你肯明白,七阿哥日后定会得偿所愿。」 * 七/八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前?一刻还晴着,紧跟着就阴云密布,下起大雨来。 雨点砸在景仁宫南边的玻璃窗上。 胤礽倚着窗边的小炕桌,点着一盏黄花梨小坐灯,正在通读《六韬》卷三《龙韬》。 这可不是张英师傅布置的功课,而是汗阿玛要求的。先?前?,他已?经读完了?第一卷《文韬》,讲论治国图强之?道?,如今又跳过第二卷直接读《龙韬》,修习的却是行军部署和后方保障。 说老实话,胤礽并不能完全看懂,甚至还有些犯困。 但阿玛隔三差五便要来考校,不懂之?处总要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全都记住之?后,竟也学通了?不少。 小太子看书看得乏了?,打个哈欠伸了?懒腰,便透过窗边望向前?殿。 那?里头灯火通明,额娘与阿玛正在议事。 前?几日,七阿哥脾胃虚弱呕吐不止,吃了?太医开的药之?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浑身气?力尽失,眼瞅着一日比一日虚弱,就要断了?生机。 胤礽自知比不上太医,只能干着急。 赫舍里却在这时候叫他取了?几粒如勒伯伯尔拉都出来。 这药穆里每个月都会送新的进?来,自然应有尽有。胤礽看着夏槐将东西送到长春宫去,没?过几日,便传出消息来:七阿哥的病症逐渐好转了?。 康熙今日特意?过来,便是为这这件事。 正殿内。 康熙正举着药瓶子,翻来覆去研究半晌,道?:「倒真是个奇药。先?前?太皇太后服用此药治好了?心疾,朕还没?当回事。这回七阿哥救回一条命,足见此药效用之?广。」 赫舍里应声?夸赞:「是啊,先?前?只知西洋人有许多奇巧玩意?儿,偏门学识亦是十?分精通,却不想,还有此等令人嘆服的医术。」 康熙不禁笑了?:「到底还是保成能带来福泽。」 赫舍里不接这话,笑着给康熙剥了?颗葡萄递过去。 然而帝王却并不打算放下这个话题。 他就着妻子的手吃了?葡萄,带着几分调笑意?味问:「舒舒一向与戴佳氏走的远,这回怎么三番两次替他们母子出头,又是保下七阿哥,又是送药的?」 赫舍里凝神回望,浅笑吟吟:「约莫是因着做了?额娘,觉着这孩子可怜。」 康熙与她对望半晌,又道?:「胤祐生来不良于行,日后便不会有争夺储君之?位的想法。拿来给保成做个好兄弟,如此也好。」 赫舍里并不理会帝王的明牌试探,而是疑惑问:「皇上给七阿哥取了?名?」 「是啊。六阿哥、七阿哥也将满月,取个好名字或许能护佑他们平安长大呢。」 「胤祐。」赫舍里唤了?一嗓子,笑道?,「有天神和祖宗佑助,七阿哥定能顺遂长生。那?六阿哥呢?」 康熙扯唇笑得意?味深长:「他们兄弟俩前?后出生,一左一右,不如就叫……胤祚,福祚的祚,如何?」 赫舍里陪着帝王演了?这一出,心中却只想冷笑。 祚有「赐福」之?意?,亦有「帝位」的意?思。皇上不可能不知晓这名字一定下来,会引起朝中多少猜测,又会闹出多少波澜。 联想到前?朝近日对南书房的进?一步加强扩充,赫舍里忽然明白过来—— 「胤祚」就像一颗烟雾弹,是抛出去试探大臣们的纯臣之?心的。若是通过了?这场试验,才能有望走进?干清门,赐居大内,成为真正的帝王心腹。 他竟拿刚出生的孩子当作诱饵。 赫舍里心中惊恼,很?快又释然下来。是了?,先?前?闹那?一出风闻言事,他不也拿最爱的嫡子做诱饵吗? 原来玄烨不是年?老之?后,才成为那?个只知权位的帝王的; 他是一步一步,越过了?自个儿的最低线。 灯火下,赫舍里垂下眸子,露出一副温婉笑意?:「福备箕畴,祉猷并茂。臣妾可得恭贺德嫔妹妹,六阿哥真真儿是得了?个好名字呢。」 看着陪伴多年?的妻子,康熙终于露出往日那?般的笑意?,将忽然升起的疑窦打消了?。 「舒舒能愿意?,朕便安心了?。」 只可惜,赐名这事景仁宫虽不插手,总归有人不愿意?。 第35章 家事 延禧宫内。 两株银杏叶子绿的幽深,丝毫还未有变黄的迹象。 惠嫔等着大阿哥磕磕绊绊背诵过《论语》「里仁篇」,见康熙眉头不似以往那?般蹙着,凑上前笑道?:「皇上,您瞧大阿哥是不是比从前进步许多了?他只?不过是开窍晚些,很快就会追上去的。」 康熙侧目瞥她一眼,好笑问:「追上去?尚书房而今已经将《论语》讲完,学到《孟子》了,你叫他一下子要追上哪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见惠嫔吃瘪不言语,他将书反扣在桌上:「笨鸟先飞,如?今既然飞的也晚了,就一步一步踏实学着,别总想着争强斗狠。」 大阿哥听着这评价,将头越发垂下去。 惠嫔心疼的不行,侧过身掉了两滴眼泪:「保清已经很努力了,皇上不夸两句,还这般贬低,叫孩子心里得多难受啊。说到底,宫里的阿哥多了,皇上便不疼保清了。」 康熙头疼道?:「这满宫上下除了保成,还有哪个阿哥能再得朕过问功课的?三阿哥比他年?幼,朕跟荣嫔都不用看着,已经能背到《论语》第五篇了!」 惠嫔心想,三阿哥那?生来的书?痴,能一样吗? 嘴上却幽幽:「皇上对?六阿哥就不同啊,连赐名都比几个哥哥多些意味。保清的『禔』字,太子爷的『礽』字,都取得是见福见喜之意,可六阿哥……」 康熙忽而抬眸望来,目光沉的像一潭幽暗湖水:「六阿哥如?何。」 「六阿哥这名字多有歧义,只?怕景仁宫心里也不舒服啊。」 康熙听她搬出皇后做挡箭牌,忽而冷笑一声。 惠嫔嵴背发麻,连忙跪在地上:「是嫔妾失言。」 康熙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嫔妃,视线又越过她,望向了战战兢兢立在身后的大阿哥。 大阿哥白着脸连忙也跪下来。 康熙缓声告诫:「『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方?才保清背过的里仁篇,你们母子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 惠嫔倒还真?琢磨了。 不过她想的稍微有些偏差,开始致力于行动上给德嫔使些小绊子。 暑热未消,永和宫里养着两个阿哥,德嫔又还在养身子,许多事情只?能交给玉烟和画扇两个人去操心着。 画扇如?今又被德嫔放到屋里,甚至还想越过玉烟提拔她为掌事宫女。 最终,画扇以「奴婢只?会微末之技,宫务到底不如?玉烟来的熟练」为由,委婉推辞掉了。 惠嫔就是借着这个时机,隔三差五叫延禧宫的人刁难一番永和宫的奴才。去膳房、内务府、花房领取些什么东西时,也会藉机跟玉烟抢起来。 她倒是避着画扇。 德嫔得知此?事,垂眸瞧着怀中的六阿哥,笑道?:「随她去。不过是怕我们胤祚挡了他们大阿哥的道?,在这里撒气罢了。」 玉烟心想,奴才们今日都有些怨言,主子阖该出面护一次,或是赏些银子下去安抚人心也好。 但见娘娘满心满眼只?有六阿哥,她张了张口,到底没吭声。 德嫔对?胤祚确实要更为看重。 倒也不是出于偏疼,她对?两个孩子的感情其实都是一般的。只?不过六阿哥出生的时机好,又有七阿哥衬托,得了皇上的喜欢。 皇上喜欢的,她自得愈发精心教?养着些。 近日内廷又有风言风语,说是明年?年?底之前,万岁爷又打量着大封后宫一次。 她果然……还想往上爬。 德嫔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摇摇头自嘲一笑。 ——或许比起孩子们,她当?真?是更爱自己一些吧。 * 德嫔与?戴佳常在尚在月子里,都不怎么见人。 这时候,有个使唤小女子被发现有孕了。 逢春亲自核对?过之后,向赫舍里回禀:「是康熙十四年?内务府小选进宫的秀女,正黄旗包衣觉禅氏,她阿玛是内管领阿布鼐。」 赫舍里挑眉:「内管领。可是食口粮人?」 逢春无奈点点头。 大清的八旗包衣体?系里头,按照旗籍,可以分为归属包衣佐领的佐领下人,以及包衣管领的管领下人。 而管领下人之中,又分为「不食口粮人」与?「食口粮人」。 赫舍里所问起的食口粮人,便是辛者库人丁,身份低贱,只?能从?事一些洒扫杂差。 赫舍里便摇头:「怀上皇嗣本是好事,但辛者库出身低下,多为重罪罚没之人,为皇上所不喜。只?能靠她自个儿了。」 夏槐在旁嘆道?:「使唤小女子只?能算得上官女子,一应例银、口分都少得可怜。觉禅氏怀着身孕,想要平安生下孩子,只?怕是难。」 赫舍里心中都清楚,却依然不打算插手?这一胎。 觉禅氏毕竟是将来八阿哥胤禩的生母。 被皇上一步步培养起来的重要棋子,她不会去碰。 …… 后宫这一点小波澜很快就平息下去。 前朝倒是正闹得热火朝天。 一个胤祚,炸出了不少两党从?前藏得较深的官员,康熙每日看着如?雪的奏摺堆积上来,心中只?暗自做筛选。 明珠候了些时日,迟迟不见皇上表态,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不知是为着大阿哥被压下去,还是为着南书?房将要分去相?权的态势,终于跑来养心殿,与?康熙面对?面交锋。 一同来的,还有个索额图。 索额图这几年?时不时收到中宫传话,多半是噼头盖脸一顿呲,倒是叫他清醒不少。如?今无论做些什么,总会先观望景仁宫的态度再行事。 六阿哥赐名一事,景仁宫答应得爽快。 他今日还是看看戏吧…… 索额图这么想着,双手?往袖里一揣,笑眯眯站在一边看明珠表演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明珠正跟康熙说得口干舌燥。 康熙都听得困了,抬抬下巴:「顾太监,明珠说累了,给他上太湖进贡的碧螺春。索额图不爱绿茶,就泡太子爱喝的花果茶吧。」 顾问行应声,出去吩咐外头的奉茶宫女。索额图则笑呵呵谢了恩。 明珠这时候反应过来了,看着索额图:「索相?,您怎么不说啊?」 索额图装傻:「我说什么啊。」 「无事启奏您跑养心殿做什么,看我的戏?还是看万岁爷的戏?」 索额图偷摸瞧一眼上首的康熙,帝王也颇有兴致地在看他。 这确实得说点儿什么。 他连忙拱手?道?:「奴才以为,六阿哥这名字不愧是皇上亲赐的,听着就有福气。」 康熙哼笑一声:「巴巴跑来就拍朕的马屁?索额图,你不老?实。」 索额图忙又解释:「赐名一事本就是万岁爷的家事,既为家事,只?要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和太后几位都没意见,旁人又何必将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呢。」 他侧过头看向明珠:「您说对?吧,明相??」 明珠难得被索额图在言语上占了先机,还给他挖了好大一个坑。 他只?得拱手?跟康熙告饶。 恰逢宫女奉茶上来,康熙笑着赐了座,气氛顷刻间松快不少。 明珠啜了口茶,到底忍不了,又凉凉道?:「方?才来养心殿之前,索相?可不是这个意思。难怪太子爷先前要感嘆一声『索额图不行』呢。」 这件事是索额图心上的痛,一戳就生疼。 他当?即绿了脸,到嘴的花果茶都不香了:「你个老?狐狸,理论不过就攻击人呢。万岁爷您看看他——」 康熙看这二人掰扯吵嘴是看惯了的,可想起那?日胤礽感嘆「索额图不行」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索额图更委屈了。 …… 等养心殿送走这两个对?峙多年?的重臣,已经快要晌午了。 梁九功近前问:「今日午膳,万岁爷想用点什么?」 康熙将御案上摞成山的摺子分了分,有关?六阿哥的都叫人收下去。这才抬眸瞧一眼外头的艷阳天:「天气炎热,就用一碗保成先前弄的凉面,要肉末炸酱的浇头。」 梁九功应一声退出去。 康熙又转头看顾问行:「顾太监以为,明珠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顾问行笑着摇摇头。 「朕也这么想。派人盯着与?他来往密切的官员,南书?房留不得这些人。」 顾问行颔首,随机又问:「那?索大人呢?」 提起索额图,康熙面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 显然对?索额图当?前的进退有度感到满意。 不过嘴上还是笑骂:「索额图这个老?乌龟,今日伸一头缩一头的来回试探,只?叫朕看到他那?副王八壳,还有什么可气的。随他去!总归他还知道?顾忌着皇后和太子,翻不出什么花样。」 这事儿赫舍里家便算是被摘出去了。 康熙仰头靠在宝座上,闭目休憩片刻,又接着批阅奏章。等梁九功将略显朴素的午膳呈上来,他也只?是趁间隙,囫囵吸熘着用几口。 梁九功忍不住劝道?:「万岁爷这么用膳,容易伤着脾胃,要保重龙体?啊……」 康熙笑了笑,手?上却没停:「午后保成睡醒了还要过来,朕得看着他练习法帖。他如?今的字已有几分风骨,可不能耽误了。」 梁九功便没再劝了。 有时候,他是真?猜不明白主子爷的心思。 * 胤礽今日练字,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康熙将一切看在眼里,先没吭气儿,等他法帖功课做的差不多了,这才将人拉到西暖阁的炕上坐着。 炕桌上有胤礽爱吃的小蛋糕。 「说说吧,魂不守舍的,今日尚书?房遇着什么事儿了?」康熙发问。 胤礽正小口小口品尝美味,忽然听他阿玛这么说,抬头迷茫地眨眨眼:「尚书?房没怎么啊?大哥答错了释义,将张英师傅气得喘不过气来,算吗?」 康熙竟不知还有这齣,默默记下,打算回头收拾胤禔。又道?:「朕是问你,你练字心不专,写出来的字便失了风骨魄力。」 胤礽这才「哦」一声,小蛋糕也不吃了。 他双手?撑在小炕桌上,抱着脸颊苦恼道?:「阿玛喜欢六弟弟,厌恶七弟弟,整个后宫都知道?。本来也没什么,儿子替阿玛多多关?爱七弟,也算弥补了。但德嫔娘娘这几日好似魔怔了……」 康熙微微皱眉:「怎么说?」 「前日我去探望,她抱着六弟弟在教?认字;昨日去时,又在教?他《朱子家训》和《颜氏家训》。六弟弟才三个月大,话都蹦不出一句呢!未免有些……」他歪着脑袋,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康熙接话:「揠苗助长。」 胤礽连忙小鸡啄米点头:「对?,对?。保成就是担心这个。」 「朕记得……四阿哥该满三岁了,德嫔可有教?授四阿哥读书??」 胤礽摇摇头,跟他阿玛解释:「这事我知道?,不能赖德嫔娘娘。只?是四弟弟生性?喜静,不要人带着读书?,喜欢寻个安静的角落独自一人慢慢学。若有不懂的,我过去时,他也会开口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康熙嘆一口气:「阿玛知道?了,会好好跟德嫔说的。」 他又揉了揉依然能的脑袋,笑道?:「兔崽子,过了年?就要满八岁,到底长大了,知道?关?心着弟妹,为汗阿玛分忧了。」 胤礽今年?改了自称,慢慢不再以「保成」自居,而是多用「我」或「儿子」。但说到底这还是个小傢伙,得阿玛夸赞抚摸,心里头乐得直冒芽。 便笑嘻嘻蹭了蹭康熙的大掌:「保成是哥哥,应该的!」 竹帘微晃,有清风透过南窗吹来,清爽舒泰。 康熙心头那?一点柔软再度触动。 他望着儿子的双眼,柔声问:「阿玛此?番偏疼你六弟,你心中可有吃味?」 胤礽一双眸子里满是纯澈,只?略想了一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道?:「就、就一点点。但保成绝不会妒忌弟弟。」 康熙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握住儿子比量的小手?,轻轻攥在掌心。笑道?:「给他们的那?些都是虚的,阿玛最疼爱的,唯有保成一个。」 * 秋日,永和宫这头便得了皇上一通批。 康熙斜倚在榻上,闭目训诫:「胤祚年?纪尚小,每日吃过奶自该好好睡觉长身体?,若是他愿意,爬一爬动动胳膊腿儿也是好的。而不是学什么字词篇章。」 说完这段,他缓缓睁眼:「德嫔,你想要的太多,逾矩了。」 德嫔连忙跪在地上,叩首说些软话认错。 康熙对?她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点:懂得及时退让服软,便已经越过了大部分人去。至少,她不会有鸡蛋撞南墙的一天。 这到底是以命相?护他的人,康熙也没责罚,叫了起:「六阿哥年?岁小,叫几个嬷嬷看顾着也便是了。倒是四阿哥,再过两年?就该入尚书?房了,可莫要叫他在汉臣面前丢了皇家脸面。」 德嫔一怔,瞧见康熙不愠不喜的样子,好像琢磨出点什么,连忙躬身应是。 有了康熙这一出敲打,六阿哥终于能每日睡足睡饱了。 反倒是四阿哥被拉去开始进行每日功课。 德嫔对?儿子的要求有些怪异,一切比着当?年?的胤礽来。因而,才三岁的四阿哥是汉字也要认,满蒙文也得学,骑马拉弓同样不能落下,得慢慢开始熟悉着。 胤禛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跟额娘不亲。养在永和宫两年?后,更是从?德嫔身上学到了一件事—— 额娘即便是对?六弟瞧着多几分关?心,但内里,其实与?对?他一般。额娘最爱的是自己。 所以他也会好好爱自己; 再悄悄的给二哥一份喜欢。 * 十一月,禁城里又开始落雪了。 今年?国库空虚,康熙便勒紧了钱袋子没去行宫,硬是在这闷热不透风的皇宫熬到一场初雪。 清早,苏拉太监们还在撒盐化雪,清扫宫道?。 翊坤宫早早便开了门,侍候着宜嫔上了步辇,要去承干宫见五阿哥最后一面。 宜嫔坐在步辇上,依然觉得生气:「原本定了腊月才将小五抱去太后宫里的,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提前了呢!」 莲心走在她身边,低声道?:「娘娘,外头人多,慎言啊。」 这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下一胎又该抱走了。 宜嫔也是怕了老?祖宗,当?即不吭声了。 今日路滑,抬辇的宫人们小心仔细着脚下,赶到承干宫时,已经是接近两刻钟之后。宜嫔下了地,便瞧见苏麻喇姑已经带人站在承干宫的木影壁前。 冬日暖阳照在大红的影壁上,光影甚是好看。 可宜嫔却没心思欣赏。 她强颜欢笑,上前问道?:「这么大的雪,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来得这般早?」 苏麻喇姑半福身,笑道?:「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不及,要带着五阿哥过年?欢聚。今日雪大路滑,奴婢不放心底下的人,便来跑一遭。」 宜嫔听到「过年?欢聚」沉默了。 她实在没话说。 ——当?太后可真?好。 佟佳贵妃才拾掇完五阿哥的东西,出了正殿瞧见宜嫔,招唿道?:「来得正好,五阿哥醒了,刚叫乳母餵过奶,你且还能抱一抱呢。」 说完,就叫奶嬷嬷将孩子抱去给宜嫔。又笑着对?苏麻喇姑道?:「还有几样太子爷送来的玩具,五阿哥甚是喜欢,嬷嬷稍候,本宫这便叫人包起来。」 苏麻喇姑笑着点头,眼神却在两位宫妃之间转了一个来回。 宜嫔抱着儿子稀罕极了,逗了不到一刻钟,胤祺的所有东西便收拾妥帖了。 苏麻喇姑将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这才传话道?:「眼瞅着温昭皇贵妃三年?孝期将满,老?祖宗与?皇上一道?商议过,打算叫钮祜禄家的三女儿进宫。那?位是皇贵妃的亲妹妹,想来,再过几日也该来了。」 两位宫妃挑了眉梢,笑着谢过嬷嬷相?告。 等好生送走了苏麻喇姑,小太监将承干门再度关?上,宜嫔这才看向佟佳贵妃。 佟佳氏笑道?:「还不是你这段日子来得太频繁了,叫老?祖宗觉着你我走得太近,生怕打乱了宫中的安宁日子,这才提前将五阿哥抱走了。」 宜嫔想到五阿哥还有些心酸,嘴上却不服输:「那?遏必隆的女儿进宫呢,这事儿总是早就应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佟贵妃的神色便严肃了些,摇摇头道?:「温昭皇贵妃的孝期到年?后二月才满,这时候就进来,应当?还有别的原因……」 宜嫔灵光一闪,给佟佳贵妃递个眼神低声询问:「莫非,明年?真?要大封后宫了?」 佟贵妃却权当?看不见,撵人道?:「总而言之,外头的人都知道?本宫与?你不对?付,也只?能不对?付。如?今五阿哥已经带去慈仁宫了,往后啊,你少跟着郭络罗贵人过来。」 宜嫔轻哼一声,当?即起身往外走:「若不是为着小五,谁稀罕来呢。」 佟佳贵妃垂眸笑笑,并未介意宜嫔不知礼数的举动。 她抬手?给自己斟满一杯茶,喃喃:「也不知道?,新来的钮祜禄氏是个什么性?子呢?」 第36章 北巡 腊月初八。 宫中循惯例,要?祭祀劝农之神,以期来年五谷丰登。 天还黑着,大御膳房就在?特制的铜锅里头烧了热水,准备熬制腊八粥。宫中的大腊八甚是讲究,分为枣、柿、栗、米煮成的「佛粥」,以?及牛、羊、猪肉糜熬制的「荤粥」。 这第一锅佛粥须得敬献农神娘娘; 第二锅便会由内务府派了太监,专程送去后宫; 余下的则尽数赏赐给王公大臣们,求个好意头。 白底花鸟纹的粥罐搁在?风炉上头,还没?等?送进景仁宫,钮祜禄家的三小?姐便到了。 三小?姐是温昭皇贵妃的同母胞妹,皆出自?遏必隆侧室。她与她二姐差了些岁数,是康熙七年生人,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 康熙原顾念着她年幼,想要?赫舍里照拂一二,谁知这位却比想像中沉稳老成许多,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闺阁小?姐。 赫舍里坐在?明间宝座上,仔细将人打量一番,笑?道:「本宫早知钮祜禄格格要?进宫,今日?真?的瞧见了,竟觉得像是家中的妹妹来了呢。快,夏槐,给格格赐座。」 钮祜禄大大方方谢了恩,坐在?绣凳上,不时回答赫舍里的问话,也都得体端方。 赫舍里心嘆,不愧是满洲大族培养出的孩子,底气足不怯懦,小?小?年纪便有了御下的气场。 这样人家的女儿一向看重尊荣,赫舍里便打算给了这份颜面。 她将今日?景仁宫的腊八粥赐予钮祜禄格格。 「格格进宫晚了些,今年内务府便疏漏下你那份腊八粥。景仁宫这一罐才送来,本宫便赐给你尝尝鲜,取个好兆头吧。」 钮祜禄格格觉着意外,谢恩时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欢喜,叫赫舍里禁不住也抿唇浅笑?。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呢。 像这样的满洲勛贵家女儿进宫,内务府万万不敢怠慢,送来的一应物件都挑最好的。 再者说?,格格如今虽未正式册封,却被皇上安顿在?温昭皇贵妃曾住过的永寿宫。足以?见得,来日?也将是位人上人。 腊月一晃便在?忙碌中度过,康熙二十?年翩然而至。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康熙总算没?像去年那般小?气,对?联春条、赐福赐菜、宫灯焰火一个不落。最喜人的是,后宫的口分月例减半一年之后,终于又恢復到了原本的标准。 内廷听说?此事,不论高位低位的嫔妃,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三藩之乱当真?是要?收尾了。 年节过去,宫中便井然有序地撤下天灯、门神和对?联,回归日?常去。 二月初十?。 一场新年瑞雪中,觉禅氏诞下了八阿哥。 觉禅氏这个孩子生的不易。按她的位份原本该睡大通铺,有孕之后,她咬牙使了些银子,分去没?住满的僻静处,加上她一共才三人。后来其中一个犯了事被带走,再也没?回来,屋子里就更宽敞些。 她守着那点口分月银,殚精竭虑,誓要?护住这个孩子,好帮她洗去「辛者库」的烙印。 然而,即便她生的是个阿哥,皇上也没?来瞧过一眼。只派人跑了一趟,要?她搬去惠嫔娘娘的延禧宫住,八阿哥则一同抱去交由惠嫔抚养。 她依然只是个使唤女子,甚至,还被惠嫔随手指了后院的耳房居住。 那是宫妃身边得脸的奴才们常住的地方,有些宫里也拿来做净房。 屋外大雪洋洋洒洒,将整个禁城染白。 觉禅氏紧紧抱住八阿哥曾用过的夹被,任由涕泪横流,伏倒在?冰窖一般的冷炕上。 她心中发了宏愿—— 这一生,定要?叫八阿哥出人头地。 * 四月份,天儿还没?热起来,宫里头便人心躁动了。 只因康熙在?景仁宫闲聊时,提起了两件大事,正巧碰上来问安的敬嫔、安嫔。 「今年七八月就不在?宫中待着了。木兰围场已经建成,朕打算带着皇子朝臣们出塞北巡,来一场木兰秋狝的盛事。舒舒到时跟朕一道去,宫中交给贵妃打理,出不了岔子。」康熙盘腿坐在?南窗下,又对?着两个嫔位笑?道,「待到北巡迴来,朕还打量着大封一次后宫,将……四妃之位也补上空缺。」 这消息竟是真?的! 敬嫔、安嫔虽然膝下无子,可都是康熙十?年进宫的六格格之一,乃朝中肱股之臣的女儿。上回大封她二人高居嫔位榜首,自?然对?封妃之事有些意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两人心中大喜,略坐一会儿,便寻个由头告辞了。 赫舍里等?人走了,这才抬眸,用半是怨怪半是娇嗔的语气道:「先前从未听皇上提起过封妃的事儿。今日?要?不是两位妹妹,臣妾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康熙当即笑?了两声,给赫舍里殷勤地剥了一枚荔枝。 「朕今日?就是特意来跟舒舒商议此事的。只是看安嫔、敬嫔在?,便一时嘴快,也叫她们知晓了。舒舒莫要?生气,是朕的不是。」 赫舍里心中只觉好笑?。 明明四妃之中并无安嫔、敬嫔的位子,甚至此后位份都再也没?升过,叫她们空欢喜一场做什么? 她便故意说?:「安嫔出身汉军正蓝旗,她父亲刚阿泰官至宣府总兵;敬嫔则是满洲镶红旗护军参领华善之女,皆是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之人,很是合宜。看来,皇上是有意封两位妹妹为妃了。」 康熙剥荔枝的手一顿,表情变得有几分微妙。 赫舍里便疑惑:「皇上有旁的想法?」 康熙放下荔枝,接过梁九功递来的热帕子擦擦手。 「刚阿泰御下不严,其属吏侵吞饷银六万余两,他竟分毫不知,这才害得自?己?被革职罢官。昔年安嫔入宫,是看在?其祖父『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功劳上。李永芳是第一个归降我大清的明将,又颇有能力,自?然应当善待。只是可惜,如今的铁岭李氏,竟再没?能出个如他们祖父一般的可用之才。」 顿了片刻,康熙又沉声道:「安嫔终究是汉人,家中再无建树,给个嫔位已算仁至义尽。」 赫舍里点点头,明白了。 这是看李家不得用,准备丢到一边去。她们这位皇上,嘴上说?着满汉一家,实则对?汉臣总是要?求苛刻一些。恨不得他们个个完美?如圣人,从不犯错。 赫舍里便笑?着取了荔枝剥起来:「那敬嫔呢?她总归是满洲八旗的军功世家。」 康熙这回只说?:「完颜氏……不算最好的人选,且再瞧瞧。」 帝王咬一口赫舍里投餵来的荔枝,甜滋滋的,心头舒爽下来。便又道:「四妃暂且没?有定论,但新进宫的钮祜禄格格倒是已经定了。她如今年纪尚小?,且在?宫中先养几年,暂封妃位,享贵妃待遇吧。」 赫舍里嘆一声:「如此也好,钮祜禄家倒是真?捨得这么急着送女儿进来。」 康熙弯唇笑?了笑?。世家大族,本就是利益同盟为先,宫中亦是如此。 「朕打算,再给佟贵妃赐个封号。免得妃位嫔位都有,就她没?有,佟国维又得跟朕装可怜。」 赫舍里不免笑?了:「这也是应当的。」 「舒舒觉着哪个字好?」 赫舍里垂眸,想到前世佟佳氏死?后,被封为孝懿仁皇后,不小?心脱口而出:「懿字如何?」 殿中倏地安静下来。 梁九功都吓得不敢抬头—— 毕竟,懿字除非皇后薨逝,宫妃轻易用不得啊! 赫舍里回神,歉然笑?道:「臣妾失言了。只是想到茂学?懿文,佟妹妹在?臣妾这儿,可算是个懿士呢。」 康熙这才松了口气,摇摇头强调:「懿字太盛了,朕无意叫贵妃摄六宫事务。舒舒就好好在?朕身边,如何能为佟家用『懿』字。不若……就取同音,用一个『怡』字,如何?」 他抬手沾了茶水,在?炕桌上落笔书?写。 赫舍里侧身瞧过之后,笑?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确实是与佟妹妹的性子相符呢。那钮祜禄家的妹妹,皇上定是也有了主意吧?」 康熙一笑?,继续在?字迹干过的地方,写下一个「宁」字。 他解释道:「这个字做满语为elehun,有泰然自?如、恬然安舒之意。钮祜禄格格年岁小?,得这么个封号也不会压不住。」 赫舍里听过,瞭然颔首。 这个字写作满语,还与皇上的年号「康」是同根呢。想来,也能以?此叫钮祜禄一族满意些。 如此这般商议一通,赫舍里也算试探出来了。皇上的心中,四妃之位至少已经属意惠嫔和德嫔两个人选。 那她可得将荣嫔推上去才是。 * 赫舍里用的是曲线救国的法子。 她只叫胤礽每日?带着伊哈娜、胤祉前去养心殿,缠着康熙带他们一道去木兰秋狝。 三个孩子对?出宫之事,自?然是充满了兴奋和期待。每日?胤礽一下学?,便跟候在?门外的姐弟俩会合直奔养心殿,围着康熙「阿玛」长,「阿玛」短,添茶捶腿,研墨掌灯,将梁九功的差事都给做完了。 梁九功笑?呵呵袖手立在?一边,看皇上甜蜜地被「折磨」着。 康熙享受了七八日?,终于受不住这帮小?麻雀围着他叽叽喳喳,索性大手一挥应下了。 两个孩子都去了,总得寻个人照应着。 孩子额娘自?然也就上了名册。 荣嫔得知此事还有些懵,听伊哈娜讲过来龙去脉,才知道是皇后娘娘用心良苦。 她牵着伊哈娜,一路直奔景仁宫。等?真?正坐到殿内了,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才好。 赫舍里调侃道:「这人进了门就一声不吭的,只瞪着本宫的炕桌瞧,怕是又来打秋风的。夏槐,去给你荣嫔主子上些新做的蛋糕茶水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殿内一阵笑?声,夏槐应一声退出去。 荣嫔方才还红着眼呢,这会儿只哭笑?不得:「娘娘总爱拿嫔妾打趣儿,嫔妾分明是来道谢的。」 赫舍里便掩唇道:「都是孩子们的功劳,本宫可不敢占了他们的。你非要?谢,便谢他们吧。」 荣嫔侧目瞧过去—— 胤礽和伊哈娜、胤祉趴在?廊子下头,商量着去北巡都要?带哪些玩具,能吃什么玩儿什么,塞外又有什么样的风光…… 说?到后头全是吹牛皮,吹得正起兴呢。 她不免「扑哧」笑?出声来:「便算嫔妾沾了他们的光吧。只是……娘娘费心争取来的机会,嫔妾怕是没?这个本事,能杀出重围。」 赫舍里也知道。 自?胤祉之后,她再无荣宠。如今皇上偶尔过去,也只是看看两个孩子,与她闲聊几句,不会再留宿钟粹宫了。 那么,前世的荣嫔究竟靠什么占据四妃之末呢? 赫舍里不知前世的荣嫔,却懂玄烨的心思。她将茶盏、糕点推至荣嫔面前:「何必妄自?菲薄呢。这么多年了,为皇上诞下子嗣最多的便是妹妹,即便……如今也有伊哈娜和胤祉在?,这份劳苦本宫记得,皇上自?然更是记得。」 「再者,封妃之事倒也不全凭恩宠心意,皇上总会考虑个平衡二字。本宫冷眼瞧着,惠嫔因着六阿哥的名字与德嫔对?峙小?半年,皇上竟是满意她二人的。你不妨也学?了她们去。」 荣嫔瞪圆了眼,仔细一想,又有几分醍醐灌顶。 是了,这才是当今皇上最为看重的,日?后定也会借着宫妃们的这份关系拿捏诸位阿哥。 「嫔妾该如何做?」 赫舍里便笑?:「安嫔、敬嫔此番怕是无望,端嫔又是个惫懒的,也就只剩下个宜嫔了。」 至于如何让宜嫔那个一点就炸的性子领会此事,那就是荣嫔要?考虑的了。 外头阳光正好。 赫舍里坐在?阴影处,决意给荣嫔添上最后一把火。 「这回北巡,巴林部的小?世子乌尔衮就要?返回蒙古去。这几年,皇上放任伊哈娜与他玩在?一处,打的什么主意你心中当也省得。无论如何,两小?无猜总好过素昧平生。」 「你若爬上高位,日?后公主有个难处,才好出手不是?」 荣嫔望向春风中肆意欢笑?的伊哈娜,抿唇点了头。 * 六月末,皇上便要?派人前往谒陵,敬告先皇之后,御驾启程前往塞外。 原本这事儿打点起来就比较紧张,可万岁爷偏偏又在?这紧要?关头加塞进来一件差事—— 为皇太子迁至毓庆宫起居。 事关储君,马虎不得。 噶禄加派了人手,在?这暑热之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着手为太子爷迁宫。 毓庆宫是去年秋就建好了的,晾晒半年之后,内务府便往里头添了许多大件家具,又仿着景仁宫的制式改了玻璃窗,连着花木、菜园、葡萄架,也一併照搬过去。 如今说?是迁宫,不过就是按着皇上的意思,开库往里头添些装饰小?物,再将太子爷正用的物什都帮着归置到毓庆宫。 说?来简单,做起来着实也废了些工夫。 实在?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太多了! 那些个字画法帖,就足足装满了三大箱;再加上有圣上红批的一摞摞书?,也装了六个红木箱。其余像什么八音盒、自?鸣钟、珐瑯彩瓷、玉石摆件等?等?,奴才们数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折腾了小?半月,毓庆宫内总算是归置妥帖了。 胤礽这日?一下学?,便兴沖沖地直奔自?个儿的「秘密花园」去。 小?孩子长大了,总是期望能有个一人独处、不受打搅的地方。这一点赫舍里百忙之中有些忽视了,反倒是康熙瞧出来,斟酌再三,还是将人提前放出来。 原本,该是北巡迴京之后,再行迁宫的。 胤礽还是第一次进毓庆宫呢。 他就像个初进城的小?小?乡巴佬,带着小?豆子惊嘆来,感嘆去,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翻跟头去! 因为,毓庆宫实在?是比他想像的大多啦!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落,打正门前星门进来有三座值房,迈进祥旭门为第二进院落,是前殿惇本殿,用作待客之处;三、四进相连成工字殿,前头正殿即为毓庆宫,后头叫做继德堂,从继德堂向右走穿过小?门,还有一排朝西的后罩房。 小?太子跑前跑后,逛了一大圈,简直处处都满意,连带着康熙给他书?房摆满的四座书?架都瞧着顺眼了。 康熙这会儿刚忙完,知道儿子已经到了毓庆宫,便从养心殿也过来了。 胤礽见了阿玛,欢欢喜喜凑上前,不吝溢美?之词地使劲儿夸赞一番,直夸得康熙神清气爽。 他笑?着揉揉儿子的脑袋:「这便高兴了?日?后,等?你几个兄弟到了年纪出宫建府,你瞧了他们的,只怕要?怪朕给你的地盘太小?。」 胤礽晃晃脑袋:「住的不在?大小?,舒心就好。汗阿玛叫内务府弄了这么多儿子喜欢的花草树木,连葡萄架、池荷鲤鱼都一道搬来了,这番心意怎么会比不上区区大宅院。再说?了,儿子有足足四进院落,比起额娘她们已经很好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康熙为胤礽这份心性高兴又骄傲,笑?着刮他鼻子:「你倒懂得见好就收。」 「额娘说?了,知足才能常乐嘛,儿子看得到自?己?拥有的,也很珍惜这份拥有。」小?太子仰起头,用一双诚挚又充满光彩的眼睛看向康熙。 康熙微微垂着头与他对?视,这一刻,竟叫他有些想把儿子接回景仁宫去,好好捧在?手心,多养几年。 许久,帝王轻嘆一声,搂着儿子的肩膀道:「你额娘将你教?的很好,这话,朕也受用了。」 …… 迁宫第一晚,胤礽兴奋地差点没?睡着觉。 他扯着脚踏边昏昏欲睡的小?豆子,使劲儿将人晃醒,非要?给人家讲鬼故事。可怜的小?豆子最怕鬼怪之说?了,一边打瞌睡,一边吓得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后来,胤礽熬不住唿唿睡过去,小?豆子却精神抖擞,瞧着什么都像鬼。 第二天,主僕俩自?然是同款的熊猫眼。 好在?,毓庆宫的日?子适应两三天,也就恢復成往日?的上学?读书?、下学?干饭。如此过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启程前往木兰围场的日?子。 御驾出宫,又是塞外北巡这样的大事,仪仗自?然用的也不低。 静鞭启程,红灯高悬。御驾前后旌旗彩羽,幡扇伞盖,又有骑驾卤簿若干。胤礽悄悄探出头去,发觉这一次仪仗用的仗马都完全不同,朱璎遥遥飘起,可飒爽啦! 他们一路向北,偶尔驻跸在?沿途的行宫。国库缺银子,是以?康熙从未大兴土木,这些离宫只保留了最简单的留宿功能。他也不停留,休憩一晚便再度启程。 这般走了几日?,终于抵达喀喇河屯行宫。 这是大清如今规模最大的塞外皇家宫苑,顺治爷巡幸时常住此处,康熙也总喜欢在?此逗留几日?。 这回北巡,跟来的妃嫔皇子众多,内务府忙着安置主子们,谁都不好开罪,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康熙一进行宫,就赖在?了赫舍里殿中。 他伸开胳膊松松筋骨,笑?道:「塞外的牛羊肉与京中不同,朕叫人烤些来吃,如何?」 赫舍里掩唇笑?着应下来。 午后蝉鸣,叫人昏昏欲睡。 夏槐从外头疾步进来,蹲身焦急道:「皇上,娘娘,不好了。荣嫔娘娘跟宜嫔娘娘因住处起了争执,安嫔娘娘不知怎的,竟将一壶滚水撞倒,浇在?了宜嫔娘娘身上。」 第37章 归家(加更) 安嫔撞翻了滚水,确实是有?意的?。 这事儿也是赶巧了。 避暑城的?宫殿集中修建在滦河南岸,最为清凉湿润的好地段自然是要留给皇上和皇后,余下的?嘛,也就是按照位分高低大致分一分。 这回佟贵妃和钮祜禄格格都没跟来,余下两间好?的?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噶禄的?脸挤成了苦瓜,纳闷道:「真是稀奇了,宫里统共七个嫔位,除过端嫔竟全都跟出?来!」 这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于是,就为这么两间距离皇上近、住着又舒坦的?宫殿,几位娘娘便阴阳怪气互相讽刺了好?几轮。 管事太?监吓出?一身汗,连忙找补道:「奴才瞧着德嫔娘娘和荣嫔娘娘都带着两位阿哥公主,不如就——」 话都没说完,人就被惠嫔一巴掌搡到角落去。 「本?宫倒是没什么,只?是大阿哥他一向?最受不得热,若中了暑气,公公担当得起吗?」 德嫔见惠嫔直愣愣盯着自己,便温声细语回她:「我倒是想让给姐姐,四阿哥与我一贯能忍着,住的?差些也没什么。只?是六阿哥实在年?幼,若不舒坦哭闹起来,皇上总是要过问的?……」 惠嫔冷笑一声:「搬出?四阿哥演苦情戏,又拿六阿哥堵嘴,一天天的?,你不累本?宫都替你累!」 管事太?监急得直冒汗。 他听说荣嫔向?来体恤宫人,连忙求救似的?请示道:「荣嫔娘娘,要不您受累——」 荣嫔这回出?来,便打定主意要成为伊哈娜的?后盾,怎么肯让。 她笑道:「是本?宫失了荣宠,叫你们觉着好?欺负了?」 「不不不!奴才岂敢!」 「既然不敢,何不劝劝你们的?宠妃娘娘,住到偏一些的?地方去。兴许她去了哪儿,皇上也就跟着去了呢?」 荣嫔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但她怕宜嫔的?脑子不够用,说完还特意沖她笑笑。 宜嫔这才后知后觉:「啊?」 又点头附和:「这话倒也没说错,本?宫得宠,人在哪儿,皇上的?心自然在哪儿。」 荣嫔惊到了,沉默半晌,只?好?故意激怒她:「今日艷景,明?日黄花。若妹妹这幅脾性始终得不到太?皇太?后认可,膝下没个孩子,最终只?怕还不如姐姐我呢。」 已经打算住偏僻一些的?宜嫔忍不了了。 折回来就要跟荣嫔互掐。 穿堂里登时闹得热火朝天,好?似这不是在选住处,而是在争四妃之位一般。 管事太?监束手无策,往墙角再缩了缩,决计装个蘑菇。 安嫔就是在这时候,趁乱将小宫女呈来的?滚水撞翻,又控制了方向?,叫水全都泼在了宜嫔身上。 一时间,惊唿声透过穿堂,飘向?整个避暑城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 康熙和赫舍里赶到时,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宜嫔怕热,今日穿的?凉快些,因而烫伤有?些严重,须得日日涂抹太?医院特制的?膏药,才能叫皮肤在三到五个月内恢復如初。 邓太?医又特意叮嘱:「幸而滚水只?泼到了身上,于宜嫔娘娘的?容貌无恙。此后数月,娘娘须得忌荤腥油辣,伤口也暂时勿要碰水才是。」 话毕,开?了药方,宜嫔的?丫头莲心跟着去药房取药; 康熙则坐在榻上,仔仔细细听人讲了事情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 帝王睁开?眸子,挥手将无关人等屏退。而后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中走了个来回,将惠宜德荣四人连声痛批一顿: 「掐尖要强!」 「表里不一!」 「胡搅蛮缠!」 「自作自受!」 最后这句是遥遥瞪着宜嫔说的?。 宜嫔瞧一眼裹得粽子似的?胳膊:「……」 不是,她也没干嘛啊! 这件事闹到最后,谁也没能住进那两间屋。康熙发了话,叫噶禄给她们一个个的?都寻个僻静处,离他远一些,免得看了闹心。 教训完了惠宜德荣,康熙才眯着眼看向?安嫔,随即道:「你,今日虽是无心之失,却也该跟着皇后回顺心堂,听一番训诫才是。」 顺心堂是赫舍里居住的?院落。 康熙显然是想将此事定性为巧合,饶安嫔一次。 赫舍里看清了皇上的?意图,行事便方便许多。 她引着安嫔进了殿,和声叫她坐下,笑道:「毕竟到了热河地段,今日午后,皇上要接见厄鲁特蒙古的?人,便没工夫陪着咱们坐坐了。」 安嫔笑笑:「皇上日理万机,自是忙的?,嫔妾不敢叨扰。」 赫舍里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有?几分诧异,问:「妹妹入宫以来,一向?行事谨慎,今日怎么这般大意?」 安嫔垂眸,低声问:「娘娘,其实四妃之位,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嫔妾,对吗?」 赫舍里微怔,看向?安嫔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神,便决定不再隐瞒。 她问:「妹妹是何时知道的??」 「就在方才,荣嫔刻意寻着宜嫔争吵时,嫔妾忽然看明?白了一切。不过终究还是想知道,皇上究竟觉着我无用,还是觉着铁岭李氏不堪为用了。」安嫔自嘲一笑,「皇上饶过了嫔妾,便是给出?答案了。」 赫舍里看着她,难免嘆惋。 心思这般玲珑剔透的?汉家?女,却没有?个好?父兄帮衬,着实可惜了。 这件事,她与皇上的?想法一致,轻轻揭过便罢了,只?是后头少不得要补偿宜嫔一些。 赫舍里还在琢磨着,却听到安嫔开?口问:「娘娘,咱们满清一向?行事豪放,早先?便有?顺治爷静妃被驱逐出?宫,接回蒙古娘家?的?例子。您能帮嫔妾求求皇上,放我回关外吗?」 她本?就是为了家?族荣耀进宫,甘愿自此画地为牢。 如今荣耀不再; 她想回家?了。 …… 安嫔所言,确实有?先?例可循。 就譬如说康熙十?年?入宫的?六位格格,除过安嫔和敬嫔,其余四人早在十?六年?大封之前,就被送出?宫去回家?自行另嫁了; 原先?的?储秀宫格格——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十?六年?夏季,被族人接回蒙古去。 只?是安嫔和敬嫔到底已经正式册封为嫔位,除过犯错驱逐出?宫,恐怕没有?旁的?由头出?去。 赫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康熙忙过了这几日,再来顺心堂时,赫舍里顺势提起此事。 她将大清早先?便有?的?例子一一举证出?来,又诚恳道:「她终究是抚西额驸的?孙女,即便李氏如今无人,皇上就忍心叫她自此凋零吗?」 康熙斟酌许久,却因为一点狐疑摇了摇头:「安嫔的?境况不同,她是汉人,只?能以姻亲与宫中联结。若是送她回关外,她的?三位兄长、族人因此心生不满,岂非坏了满汉亲如一家?的?安定。」 赫舍里深吸一气,再劝不动这头犟驴。 她想,或许因为玄烨一念之差,这事儿就要埋下隐患了。 * 八月底,康熙在木兰围场开?启了第一轮秋猎,满蒙愈发亲如一家?。 爷们出?去巡猎,嫔妃们便带着阿哥公主在大帐中闲聊吃喝。没几日,又有?好?消息传出?来—— 德嫔竟然又有?了身孕。 她这一胎倒不似前头那般松快,才一个月,就吐得厉害,闻着什么都没胃口。 也正是因此,才叫了太?医来请平安脉,诊出?一个月的?喜脉来。 赫舍里听闻此事先?是意外,继而想起来,德嫔这一胎,该是那位未曾序齿的?皇七女了。 她隐约记得,孩子生下两个月便折了。 荣嫔是宫中诞育子嗣最多的?,此时反应过来,也难免咋舌:「没瞧见皇上宿在永和宫几回啊,德嫔这还真是……百发百中呢。」 大帐前,阴凉处。 胤礽正跟伊哈娜、胤祉、胤禛研究跳山羊; 听见这消息他可不玩了,探头探脑钻进来,悄悄问:「荣娘娘,汗阿玛常常宿在景仁宫呢,额娘什么时候生妹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第38章 醉酒 小太子显然对男女之事还未开窍。 荣嫔也不?好多说这?个话题,只得掩唇帮赫舍里解释:「太子爷有所不?知,宫里的嫔妃们生孩子总是要?血亏的,就好比在鬼门关走过一趟。娘娘身子才养的好一些,皇上怕是不?愿再叫她冒险呢……」 胤礽一听对?赫舍里的身子有损伤,连忙嚷道:「那儿子也不要什么弟弟妹妹!只要?额娘好好的。」 赫舍里弯眸,招手?将人唤到跟前来,帮他擦满头的汗水:「你瞧,额娘如今好好的呢,别担心。」 胤礽细细望着赫舍里,面上依旧有几分忧虑。 赫舍里便点点他的鼻子:「额娘有保成便足够了,你汗阿玛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八岁的小太子受到了宠爱,心中自是欢喜的。只是伊哈娜和胤祉站在一边笑嘻嘻看他,叫胤礽耳朵根子一下红起来。 他低头看着脚尖,忸怩道:「额娘,儿子都长大了——」 话是这?么说,却没退后躲开赫舍里。 荣嫔见状笑道:「太子爷这?是不?好意?思了呢。放心吧,胤祉也时常赖在荣娘娘怀里呢,不?会笑话你的。」 胤礽眨眨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三?弟弟。 他还以?为,三?弟只会跟书撒娇呢! 伊哈娜颇有些不?服气,倚着荣嫔问:「额娘怎么不?抱我呢!」 荣嫔轻轻提了提伊哈娜的耳朵。 「贪玩丫头,你成日里在外头跑,额娘也得逮的到人啊。若是额娘和马都站在你面前,你八成是抛下额娘打?马去!」 伊哈娜嘻嘻哈哈的:「诶嘿,不?是八成,是十成呢。」 大帐内便都被逗笑了。 …… 巡猎之后,还有蒙古诸部落的各项比试较量。 往年,这?都是为了叫皇帝了解蒙古各部实力的,今年却有些不?同,康熙也召了些满洲八旗子弟上赛场去玩一玩。 这?都是些年轻稚嫩的世家子,便是输了也不?打?紧,意?在给老满洲们提个醒—— 别以?为这?就坐稳天下,可以?耽于酒色,沉溺富贵乡了。 围场上风吹草低,一波又一波的绿浪压过去,嵌连到远处的地平线。 军帐不?远处有一片搭建起来的木台子,正在举行布库试炼;再往底下就是校场,有射箭、赛马等等各类项目,只等着皇上到场检阅。 这?样的热闹,皇后娘娘自然不?能缺席。 康熙特许几个嫔位和皇子公主一道坐在观台上,瞧一瞧巴图鲁之间的较量。 大清入关之后,这?些个子弟兵的弓马骑射实在疏于练习。这?会儿除过几个受康熙信重的老将,全都输的惨不?忍睹。 只是输人不?输阵。 康熙很是能稳得住,依旧与各部亲王郡王把酒言欢。 高位者谈的是利益,因而?这?点年轻人的面子掉了也不?算什么。拾掇拾掇回头再给捡起来便是。 可是在皇子们眼中,八旗勛贵子弟简直是把大清的颜面都丢尽了。 大阿哥原本十分期待,特意?站在了观台最前头,此时懊恼的不?得了。若他再用功些,弓马练得厉害些,今日就能为汗阿玛挽回颜面了。 皇子们与康熙不?坐一处,隔壁紧挨着就是巴林部的观台。 乌尔衮此刻正端坐在那侧,偏着头打?量伊哈娜在做什么。他身边则是长兄那木德格。德格今年已经十三?岁,只虚长乌尔衮一岁,却十分喜欢端出兄长的架子教育他。 乌尔衮懒得搭理这?个浆煳脑子,随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那木德格觉得无趣,转头开始嘲讽满人:「这?点鸡鸭子水平,没劲!」 乌尔衮皱眉,正想堵了他的嘴。 隔壁大阿哥正憋着劲儿呢,掀开竹帐子气愤质问:「你说谁呢!」 那木德格见是个比自己?小的,便没收敛自个儿的想法:「我说的有错?除过你们那个纳兰侍卫,其?余人连我都赢不?过,也敢出来与我们的□□一较高下。真是不?知羞!」 大阿哥气得冲上去就要?揍他。 胤礽从后头追过来,将口中的奶皮子囫囵咽下去,叫人将大阿哥按住拽回去。 这?种事输了就输了,大大方方夸赞对?方,反而?显得上乘。可若是动了手?,便只能面子里子一道丢得干干净净了。 胤礽上前一步,看着那木德格:「孤觉得,巴林部的□□确实不?错。」 那木德格认得这?是大清的皇太子,未来储君。虽然瞧着年纪小,却十分有气势。免不?得便弱了几分:「那、那是自然,太子还算有眼光。」 胤礽又笑眯眯道:「可是,孤却觉着你不?怎么样,与乌尔衮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呢。先前淑慧长公主没将你送入京中陪伴太皇太后,可真是明智之举。免得一不?留神,将满京勛贵都得罪了去。」 那木德格气得跳脚:「你……此事我定要?呈禀额祈葛(父亲)!」 乌尔衮暗自嘆气,知道太子这?是真生气了。 大哥只怕要?被狠狠教训一顿。 果不?其?然,胤礽似笑非笑看着德格,似乎觉得他很荒谬。 「你出言不?逊欺辱皇子在先,又怕受责罚颠倒是非黑白,意?图煽动满蒙对?立在后,哪一点值得札萨克多罗郡王相护了?再说,一人做错一人担,难道你自己?不?懂事,还得拉着额祈葛一道受罪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胤礽蹙眉,十分不?贊同地看着他:「你十三?岁了,也该长大了。别老想着钻进额吉(母亲)怀里哭鼻子。」 那木德格的脸噌的红透了,结巴反驳:「我才没有哭鼻子!」 胤礽嘆气点点头:「好好好,你没有哭鼻子,只钻在额吉怀里了。」 那木德格快要?气哭了。 这?方观台吵吵嚷嚷的太厉害,康熙便带着一众蒙古郡王过来瞧瞧,正好就看到自家兔崽子靠着一张嘴,将札萨克多罗郡王的长子欺负的红了眼。 康熙不?禁扶额。 虽说郡王这?个长子完全比不?上乌尔衮,可也不?能明明明白白说出来啊。儿子是懂得打?蛇打?七寸的。 他心里头又莫名暗爽欢喜起来。 与之相对?的,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却觉得万分丢脸。 虽然巴林部的比试全面取胜,但十三?岁的长子被年仅八岁的皇太子轻飘飘几句话说哭了,却叫他生出一种满盘皆输的错觉。 这?是件孩子们斗狠的小事,康熙没将事件上升,只笑着招招手?,叫两?个孩子以?茶代酒干了杯,握手?言和。 胤礽笑嘻嘻的,大大方方喝完了茶,还主动伸手?等着那木德格; 德格却磨磨唧唧,一脸不?情愿地照办了。 鄂齐尔将这?份差距看在眼里,嘆一口气。 皇太子小小年纪便拿得起放得下,大清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 一连数日比试之后,康熙便要?与蒙古首领们相携,每日去各部底下视察一番,也好了解如今的部落之中究竟发展如何。 胤礽随赫舍里留在避暑城内,康熙有些放心不?下,临出门?给他布置了一大堆的功课。 小太子这?几日便耸拉着脸,活脱脱要?被功课压垮的模样。 赫舍里想到前世,不?免心软了。 孩子聪慧勤奋,是个从不?会偷懒的性子,到也没必要?来了塞外还用多余的功课压着他。她帮着减去一半任务量,胤礽登时欢喜起来。 孩子快活,赫舍里便也笑了。 「这?些功课你每日自个儿安排妥当,额娘就不?插手?了。余下的时候,好好在塞外撒欢去吧。」 胤礽欢唿一声「额娘真好」,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寻伊哈娜他们骑马去了。 围场的草就是好呀! 胤礽放马悠悠在草坡上颠着,只觉得策马在这?白云青波之间,浑身都自在。 四阿哥如今也四岁了,这?阵子有哥哥姐姐们带着,马术突飞勐进,也能叫谙达牵着小跑几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笑的表情,拿眼神瞟向胤礽。 胤礽好似背上长了眼睛,踩着点儿回头看向胤禛,夸道:「厉害哦,四弟弟!」 这?简短一句夸赞,可比德嫔絮絮叨叨分析利弊有效多了。 四阿哥当即卯足了劲,愈发认真学起来。 …… 顺心堂这?头,有些事儿却叫赫舍里不?太顺心。 自从宜嫔阿玛三?官保被彻底发落后,盛京内务府那头便逐渐乱了套。 关外那头的老满洲之间,关系亦是错综复杂。枝枝叉叉,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皇上每每提起来便头大。 从前,有三?官保从中周旋着,许多事儿糟心不?到京师这?头。 如今,看看盛京内务府送来的一等人参都降了品质,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了。 夏槐气恼道:「这?帮奴才,也忒狗胆包天了!一等参都是敬献皇上、两?宫太后和娘娘的,怎敢欺瞒?」 赫舍里无奈笑了笑。 「要?不?怎么说皇上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动这?伙包衣世家呢。能叫自个儿过得舒心,他何必要?找不?痛快。」赫舍里摇摇头嘆息一声,「说到底,三?官保虽贪却有几分真本事。这?事儿也别等着皇上亲口提了,本宫卖这?份好给宜嫔,也算是对?她负伤的一点补偿。」 只是,三?官保重新执掌盛京内务府,宜嫔必然会势大。 到时候,皇上还瞧得上荣嫔的母家吗? 怕是有些不?够看了。 赫舍里独自思忖着,就听到逢春从外头进来,笑道:「荣嫔娘娘领着几位阿哥公主来了呢。」 话落,胤礽已经跟伊哈娜率先跑进来了。 外头太阳毒得很,才跑了几步,两?小只就出了一脑门?的汗。伊哈娜比胤礽快了一步,大笑道:「是我赢了,二弟弟,你待会儿要?少吃一只小蛋糕!」 胤礽做个鬼脸:「少吃就少吃,才一只,不?打?紧呢。」 赫舍里听着好笑,看向后头的荣嫔:「你这?是打?秋风打?出新境界来,还提前应了叫他们吃蛋糕?」 荣嫔逗趣儿道:「嫔妾哪里有办法。伊哈娜他们这?几日骑马玩累了,草原的牛羊肉也吃腻了,今日缠着非要?吃娘娘这?里的午茶,嫔妾只好厚着脸又过来了。」 赫舍里便被逗得直乐,叫夏槐去小厨房吩咐一声。 转回头来,她又说:「好在是钱公公跟着一道来了,不?然,这?三?只馋嘴的,还真没法儿应付过去。」 须臾,午茶便送来殿内。 蒙古的牛羊奶更?醇香一些,做出来的蛋糕也比宫中更?得孩子们喜欢。三?小只脑袋扎成一堆,围在西边的膳桌上享用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赫舍里二人便在东边榻上相携入座。 她没做犹疑,将三?官保将被重新启用的事儿告知荣嫔。 荣嫔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母家仰仗宫妃的荣宠,反过来,宫妃亦需要?母家的能耐做倚仗。 可惜,她阿玛真就是个本分的,平庸的内务府小官罢了。 这?事儿勉强不?得。 赫舍里便轻轻嘆息一声,斟酌着问:「本宫记得,中和殿大学士马佳图海,也是你母族中人。此次平定三?藩他功劳不?小,或许能得封个三?等公爵呢。」 荣嫔苦笑摇摇头:「嫔妾与图海大人并不?相熟。大人乃是马佳氏高祖第三?子嘎哈那之孙,嫔妾却是高祖第一子宁古德一脉曾孙女。这?关系实在已经到了五服边缘……况且,自从图海大人脱出笔贴式,走上官途之后,家中更?是少有联络了。」 如今三?藩将定,人家封爵在即了,再叫阿玛贴上去,着实有些难看。 赫舍里才知道其?中干系。 嘆道:「罢了,他终究也是马佳氏的人,便是不?亲近,皇上也会考量着这?一点封妃,聊胜于无吧。咱们就先撇开他不?谈,回归到你阿玛身上。」 荣嫔想了许久,还是摇头:「阿玛唯一的优点,便是个听劝的人。」 赫舍里忍不?住笑了:「听劝便有听劝的好。至少咱们在宫里想到主意?,不?至于落实不?下去。」 她招手?唤来胤礽,见他吃得鼻子上都是奶油,忍不?住给擦干净了,才问:「额娘记得,你近日总琢磨着滦河下湾村的耕地?」 避暑城修建并不?完善,只将行宫区用虎皮石围墙圈起来,外头还有下湾村的耕田,滦河以?及北边的山峦。 其?中,耕田距离行宫区不?远。 赫舍里总能瞧见胤礽带人在向日葵花田里头忙活。 胤礽被问起这?茬,立马侃侃而?谈:「对?呀。儿子发现草原上的向日葵长势喜人,连花盘里头的葵花籽也个儿大饱满,叫人摘了好多回来呢。这?东西我觉着跟花生有相似之处,或许能榨油也说不?准。」 向日葵从前明万历年间传入,到了满清,多被用来作观赏花卉,食用的人很少。 像下湾村这?一片花海,便是专程种来给皇上看景儿的。 还从未有人想过,向日葵竟也能……榨油。 赫舍里听儿子说完,浅笑着望向荣嫔:「保成旁的本事本宫不?好说,但对?吃食,妹妹也该是知晓几分的。先前的花生榨油便被皇上採纳,推广种下去。如若向日葵真能榨油,你阿玛何愁不?能立功。」 荣嫔没有被喜悦沖昏头脑,而?是看向胤礽:「可……这?是太子爷的主意?。抢占太子功劳,嫔妾愧不?敢当。」 赫舍里便无声看向儿子,示意?他自己?做决断。 胤礽便学他额娘往日那般,对?荣嫔温和笑道:「荣娘娘安心,咱们是一家子,不?分彼此的。只要?请盖山榨出油之后送我一小壶,那便最好不?过了。」 小太子的算盘打?得响呢。 朱纯暇曾经跟他讲过,从前在岭南行医时,见过山民种植一种叫做番薯的药物。 这?东西虽然是蕃人传来,多用来辅佐医治脾胃,但在南边百姓们飢不?果腹的时候,也会用来做主食吃。神奇的是,这?番薯不?仅能填饱肚子,对?身体?也没有分毫伤害。 他想,若是盖山办得好,还可以?叫他帮着去南边寻些番薯藤蔓来。 * 约莫七八日之后,北巡即将结束了。 蒙古王公们早早在木兰围场筹备了一场盛大的篝火会,意?欲为皇帝饯行。 康熙绕着木兰围场奔波多日,此时终于能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与一众满蒙要?员敞开喝他个不?醉不?归。 草原的夜晚群星闪耀,一条星河横亘眼前,叫人想到日光下波光粼粼的鄂尔浑河。 篝火在晚风中燃烧,时不?时蹦出几点火星。 清亮的歌喉在长空中响起,随即便有一群穿着蒙古袍的女子载歌载舞,绕着篝火唱跳欢笑,献酒献哈达起来。 康熙到达木兰围场那日,哈达、鼻烟壶、下马酒都已经献过; 今日临别再送一次,无非也是为了满蒙更?为亲近。 康熙领受了这?番好意?,与赫舍里对?视一眼,帝后二人默契地笑着举起酒碗,与在座王公一道畅饮起来。 气氛越发热闹。 无人注意?到,西侧的皇子小桌上,胤礽带着胤祉、胤禛两?个小不?点,悄无声息偷换了一壶酒,也斟满了干杯尝起来。 伊哈娜原本跟着荣嫔在东侧,远远瞧见胤祉偷偷摸摸的小贼做派,连忙跟她额娘说一声,跑去找三?小只玩儿。 他们一定是有好吃的不?带她! 于是,三?小只偷尝马奶酒,因为伊哈娜的加入,转眼就变成了四小只抢着喝。 小孩子总是觉得吃抢食最香了。 没一会儿,一壶马奶酒就被他们分食得干干净净。 草原上最纯正的马奶酒酒风粗犷,绝不?是小孩儿们可以?随意?饮用的「元玉浆」。它虽然上头慢,度数却与宫中的玉泉酒有一拼。 于是,一刻钟之后—— 伊哈娜跨坐在凳子上,开始策马奔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胤祉抱着一块将要?烧光的木头疙瘩,仔细阅读起来; 胤禛倒是没什么异常举动,只是时不?时看一眼他二哥,还偷偷笑了。 这?里头唯一看起来正常的就是胤礽了。他无奈嘆口气,觉得二姐姐和两?个弟弟实在太弱了,便捞起银壶倒了一杯新酒,昂首阔步走向上首处,去给康熙敬酒。 康熙早就看到几个小的闹腾得厉害。 今夜实在特殊些,他只当孩子们玩得嗨了,便没叫人去打?搅。 此时看到胤礽主动过来敬酒,康对?着赫舍里笑道:「难得保成玩到兴头上,竟还能想起朕这?个阿玛来。」 他高兴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发觉不?对?劲。 这?……似乎是一杯热牛奶。 朕喝了特意?给保成换的热牛乳,那保成呢?方才喝的是什么? 帝王还在思索,胤礽已经轻飘飘地摇到他阿玛跟前了。他不?顾左右数十位蒙古王公的视线,手?脚并用,爬树一样爬到康熙背上,在他耳边轻轻道:「嗝——」 一股浓烈的羊奶酒味儿登时传来。 康熙挑了挑眉梢,还没来得及开口。 胤礽又道:「你这?猪精,吃、吃俺老孙一棒!」 第39章 姐妹 康熙忽然想?起,胤礽最近时常读那本《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 这是?他?唯一准许儿子接触的前明刊本读物,在?民间亦有大清刊本广为流传。便是康熙自个儿,幼时也曾读这本小说读到废寝忘食。 看来,这是?偷偷喝了酒,拿他?这个阿玛撒酒疯呢! 康熙咂摸一番,有些?哭笑不得?,又庆幸保成方才只是在他耳边嘀咕,没有大喊出声。 帝王笑呵呵将醉酒的小太子从背上带下来,顺势交给?梁九功:「太子困了,带他?先回去睡吧。」 梁九功麻熘照办,还刻意遮掩着胤礽红扑扑又略显迷茫的小脸。 须臾,伊哈娜几个也被?奴才们哄着带回去了。 康熙笑着跟蒙古王公们说了几句畅饮一杯,这才侧身与赫舍里咬耳朵:「兔崽子喝了酒,这会儿只怕正闹腾呢,待会儿朕与舒舒一道回去瞧瞧他?。」 赫舍里微微诧异了一瞬,转而?觉着孩子方才的怪异举动都有了解释。 她有些?担心:「怎么会喝酒了?喝了多少?要不要请太医瞧瞧。」 康熙便笑着安抚:「放心,朕估摸着就是?他?们三四个人分食了一壶马奶酒,不打紧。又有梁九功亲自照应着,他?知晓怎么行事。」 赫舍里点头,到底还是?挂念着,好容易捱到宴会散场,这才与康熙匆匆回去。 胤礽已经睡下了。 毫无防备的可爱睡颜,叫康熙将方才的「猪精」之称全都抛到脑后,爱怜地轻抚儿子头顶。 他?问:「保成没再闹腾?」 梁九功抚去脑门上的汗珠,弓身笑道:「奴才背着太子爷回来之后,醒酒汤还没煮好,人就已经睡着了。不过,路上倒是?委屈巴巴问过奴才一句话。」 「讲的什么?」 「说……沙师弟,猪精是?不是?不要俺老孙了?」 梁九功是?不敢瞒着皇上任何事的,说完又怕帝王发火,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一些?。反倒是?赫舍里听过这稚气童言,不知怎的就笑了。 她想?想?前世。 ——可不就是?个猪精嘛。 康熙被?自个儿的髮妻笑话了,反倒乐呵起来。 他?坐在?床边,掐了胤礽的鼻尖:「你要做那美?猴王,朕便得?是?如来佛了,总归叫你翻不出掌心去。」 赫舍里的笑颜就变浅了几分。 只是?,她说起话来不显情绪,悠悠道:「皇上可真是?够忙的,还得?操劳着江山永固,还得?束着这么个泼皮猴子,可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呢。」 康熙并未察觉到赫舍里的漫不经心。 他?笑着回望站在?身侧的妻子,握住她的手,深情承诺:「舒舒放心,朕答应你,定能家事国事两全。」 赫舍里弯唇,嫣然一笑。 做梦! * 胤礽在?鸟鸣啁啾中醒来,坐起身环顾一周,只觉得?脑袋晕晕,天旋地转的。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昨夜篝火盛会,似乎是?与二姐姐他?们偷偷喝酒了。喝完酒,大家都是?瞧瞧出丑撒疯,他?竟然……面对面挑衅了汗阿玛。 胤礽抱头哀嚎。 啊—— 原来喝酒是?一件这么糟糕的事情,他?再也不喝啦! 今日便要启程返回京师去。小太子乖巧起床拾掇舒爽,便缩在?角落里,试图装个透明人矇混过关。 康熙这会儿确实没工夫搭理他?。 但动身启程之后,纳兰容若便奉命来请太子爷登御驾。见胤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纳兰侍卫对赫舍里告饶一声,径直将人拎小鸡一般拎走了。 赫舍里也不难为他?,定然又是?玄烨的主意。 帝王骑驾内。 父子俩一个故作严肃,一个萌态十?足。胤礽还嫌不够,使?劲儿往康熙身边靠了靠,恨不得?坐到人怀里去。 康熙终于开口:「你再挤,朕就得?被?你挤到马车外头去。」 胤礽这才不好意思的往边上挪了一丁点儿,但双手攀上他?的手臂晃了又晃:「阿玛,儿子错了,往后再也不喝酒了。而?且,我还能帮着阿玛监督二姐姐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康熙被?这滑头的小东西逗笑了,抬手收着分寸,弹了他?一记脑瓜崩。 「当朕不清楚吗?都是?你带的头,他?们几个哪里有这等上房揭瓦的本事。」 胤礽捂着脑袋,不好意思笑笑:「阿玛过奖了。」 康熙便一脸宠溺的无可奈何。 朕那是?在?夸你吗? 他?这会儿唤胤礽前来,确实存了吓唬的心思,但更为重要的是?有正事要相问。便也顺势转了话题:「这回,你荣娘娘的阿玛盖山可算是?立了大功。」 胤礽问:「什么功呀?」 「盖山将向日葵葵花籽榨了油出来,色泽金黄,虽比花生的出油率低一些?,约莫在?三到四成,但胜在?量大易得?。蒙古诸部落气候环境不算一等一的好,却很适宜种植这蕃人的向日葵。往后啊,便能叫更多人也尝一尝这油葵的滋味了。」 康熙说话时,一直留意着胤礽的细微表情。见他?一脸好奇惊喜,忍不住问:「朕听说,你在?避暑城的时候,每日都往向日葵花田里头跑,怎么竟与此?事无关吗?」 事关吃食,他?总觉着是?儿子的手笔。 胤礽记得?额娘的叮嘱,使?劲儿晃晃脑袋:「儿子是?去花田赏花来着,还摘了许多回去,叫钱公公炒了五香瓜子,阿玛吃吗?」 说完,解下腰间的小荷包,张开给?康熙瞧。 康熙垂眸瞧了一眼。 片刻之后,被?咸香酥脆的五香瓜子笼络了。 车驾内响起父子俩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 康熙插空道:「葵花籽油也便罢了,番薯藤蔓呢?盖山忽然托人从南边寻回这东西,朕觉得?不似他?的风格。马佳氏这一脉出身关外,又是?绥芬河最北的苦寒之地,怎会对南人种田之事忽然起了兴致。」 胤礽眨眨眼:「朱太医从前是?游医,在?南边见过山民食用番薯这味药材充飢。」 「他?当个故事来讲,但儿子上了心,先后也叫人去寻过,都没结果。在?花田遇着盖山便顺道托他?去帮着找,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听着这话,康熙有些?怒气上涌。 他?嗤笑一声:「先前找不到,只怕是?底下的人当你年幼贪玩,煳弄罢了。可见盖山倒是?个忠厚本分的,不敢欺瞒主子,如此?……他?也算是?有功,可以用上一用。」 好耶。荣娘娘的阿玛要升官了。 胤礽心里乐开了花,觉得?额娘一定会夸赞他?,便不再多嘴,只专心嗑瓜子。 康熙垂眸思忖片刻,又叮咛他?:「下回再想?要什么,便来寻阿玛。朕倒要瞧瞧,哪个奴才敢如此?煳弄我大清的太子。」 胤礽乖巧点点头。 他?想?,奴才都是?最会看汗阿玛眼色行事的,宫中不乏对宫妃的拜高踩低之举。或许,他?们煳弄自己,正是?阿玛愿意看到的呢? 唉,大人的世界可真是?灰扑扑的。 没劲得?很。 * 十?月初,御驾回京。 内务府早先便得?了消息,将此?番大封后宫所需人手、礼器等一一打点妥帖,只候着皇上下诏了。 下诏封妃之前,宫中最是?人心躁动。 康熙一回养心殿却不忙着给?个结果,而?是?先过问了南方前线诸事,又细细探听了三官保重回盛京内务府之后的进展,这才斟酌着下了一道旨意。 「荣嫔马佳氏阿玛——庆丰司员外郎盖山,恪尽职守,守忠厚节,敬献葵花籽油后,又为皇太子寻得?番薯藤蔓,解救万民饥荒之难,实为可用之才。擢升内务府广储司总办郎中,交予噶禄悉心栽培。」 盖山这回着实成了红人。 从管理牛羊畜牧的庆丰司,到掌内府库藏、领六库的广储司之首,这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能执掌内库者,本就是?得?了皇上信重的奴才,这回又特意交代噶禄悉心栽培,可不就是?奔着二把手去的嘛。 一时之间,马佳氏成了满宫上下茶余饭后的焦点。 翊坤宫内。 宜嫔才换完最后一次药,眼瞧着手臂和身上已经好了大半。 她却依然气不过:「荣嫔阿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用,可不就是?要得?势起来了。」 莲心轻手轻脚检查一遍烫伤的皮肤,确认都快大好了,这才安慰:「娘娘别?急,皇上不也重新復用了老爷,还将盛京内务府交给?他?执掌呢。」 「以阿玛之才,復用是?迟早的事儿,有些?脏活累活,皇上终究要靠着阿玛。」宜嫔说着说着,便带上几分疑惑,「荣嫔阿玛从前也不见显山漏水的,这回倒是?匹黑马,一跃成了天子近旁的人。相较之下,阿玛远在?盛京,反倒帮衬不上本宫什么忙了。」 莲心赔着笑脸:「娘娘,终归这四妃之位,是?有您一席的。等到封妃之后,以娘娘的姿容盛宠,还用得?着将荣嫔放在?眼里嘛。」 宜嫔对镜拢了拢鬓角,终于笑了。 「也是?,她再无圣宠,有阿玛帮衬也不足为惧。」 要紧的是?,她得?趁着恩宠在?身,快些?生个阿哥,养在?身边才是?。 …… 十?月二十?五日,康熙终于颁下诏书,尘埃落定。 佟佳贵妃赐封号为「怡」,往后便要称一声怡贵妃;钮祜禄格格暂封为宁妃,居永寿宫主位,享贵妃待遇;除此?之外,便是?惠宜荣德四个嫔位主子晋封至妃位,以惠妃为首,德妃为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赫舍里早几日便已经得?知消息。 这事儿是?康熙主动提起的,她也没帮着荣妃再说话,只静静听着皇上的决意。 与前世相比,德妃此?番排在?了末位,荣妃却追上来了。 赫舍里心中便有些?细微的欢喜。 既然四妃的排位都能改变,那么保成的两废两立,该也一样能扭转干坤。 康熙见皇后听完自己的安排,变得?十?分欢快,不由纳闷儿:「朕定下了四妃之位,舒舒竟这般高兴?」 赫舍里便笑着帮他?研墨:「四妃落定,宫中就会安宁了,臣妾自然替皇上欢喜。」 康熙今日来了兴致,在?景仁宫誊抄诗帖。听到这话,免不得?侧目细细打量一番赫舍里的神色。 赫舍里无奈笑了:「皇上盯着臣妾做什么?」 「这回毕竟是?封妃,得?顾念着妃嫔诞育子嗣多寡。僖嫔入宫之后一直没见动静,朕便不好再晋她的位份,并非不看重赫舍里家,你可莫要生气。」康熙正坐案几前,拍了拍赫舍里的手,又打趣儿道,「舒舒若还是?气不过,便将你妹妹接来宫中。她出身赫舍里本家,又是?你的亲妹妹,朕当即就能给?她封妃!」 帝王只是?在?逗趣儿,可赫舍里听着却实在?刺耳,并不觉着好笑。 前世,她骤然崩逝,孝期一满之后,母家便将胞妹送进宫中,替家族承享余泽。妹妹入宫尚且才十?岁,战战兢兢地过了四年,被?玄烨封为妃,此?后又是?六七年煎熬,好容易得?了个皇子,满月当日便夭折了。 康熙三十?五年,胞妹离世时,亦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姑娘。 赫舍里家前世已经折了两个姑娘。 这一世,有她一个便够了。 她敛心静气,笑着攀上帝王肩头,从背后揽着人道:「臣妾的妹妹今年十?一岁,比钮祜禄妹妹还足足小了三岁呢。皇上可还愿意笑纳?」 康熙反手握住她,大笑道:「那可不行。朕还是?等着僖嫔有孕,来得?正经一些?。」 赫舍里弯了弯唇。 僖嫔啊……除过每月请安,她跟哈宜唿真是?许久都没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可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 宫中诏封不过三日,前线便有了大好消息。 十?月二十?八日,包围数月的昆明城被?清军攻克。伪帝吴世璠在?绝望中提刀自戕,伪后郭氏也投环自缢。 歷时八年之久,三藩之乱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康熙心中高兴,便叫梁九功取了酒来,配着花生米多饮了几杯。 没过几日,在?福建总督姚启圣、大学士李光地的极力推举之下,帝王终于同?意召见镶黄旗汉军的内大臣施琅。 施琅正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瞿烁,宝刀未老,从未有一日改过攻取台/湾的志向。 这次面圣,他?已经等了十?年之久。 康熙早有平定三藩之后再回头收拾郑军的打算,君臣相谈之后一拍即合。 南书房当即奉命颁了旨意,任命施琅復任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少保,与姚启圣共谋攻取台/湾之事。 在?此?之上,还准许施琅的「专征」请示,一应选拔将领、督造战船,皆由他?全力负责。 帝王对这次出征寄予厚望啊。 养心殿内。 康熙潇洒挥笔,在?纸上落下「福建水师」四个字,心中顿觉豪情万千。 胤礽今日来练习法帖,只觉得?汗阿玛怪怪的。 他?凑上去仔细瞧了他?反覆写的四个字,问:「阿玛,什么是?福建水师?」 康熙笑呵呵的:「水师,便是?能在?水上作战的兵团。福建靠海,与台/湾隔水相望,又总有海寇侵扰,番蛮虎视眈眈。大清只有水师还不够,再加上红毛番(荷兰人)造出的舰队,百姓便可安枕无忧了。」 胤礽眨眨眼,挠了挠头。 「红毛番这么厉害?可是?,南怀仁不是?说过,红毛番的东印度吐司是?黑心肠的,阿玛还是?不要跟他?们做朋友。」 康熙哈哈大笑:「东印度公司不过下等商贾之民,我大清还不放在?眼里。保成啊,汗阿玛心中有数。」 胤礽只好在?心底嘆气。 不就是?舰队嘛,不会可以学。干嘛要与狼共舞呢? …… 十?月底好事连连。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俱是?开怀。 礼部与钦天监商讨之后,将后宫封妃的册封礼定在?了同?年的十?二月二十?日。 时值年底,双喜临门。康熙便有意,叫文武百官于腊月二十?三封印当日,在?干清宫前饮宴庆祝一番。 这回可不是?养心殿的小打小闹。 他?要大摆宴席,庆贺大清国祚绵长?! 帝王一拍脑门儿,内务府与礼部便又得?加紧忙碌起来。 噶禄忙得?连轴转,眼下青黑一片还歇不安宁。这几年,他?这个总管大臣当得?越发力不从心,几次想?要请辞,都被?皇上按回去了。如今,好在?有个踏实肯学的盖山,能叫他?放心舒一口气。 比起三官保,他?可更愿意重用盖山。 十?一月,京师总会进入阴冷湿寒的秋雨季。 赫舍里早早披上了披风,又揣着一只汤婆子,带逢春和夏槐去了御花园鲤鱼池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僖嫔早早便到了,正倚着亭子往水中探看发呆。得?身边丫鬟提醒一声,连忙站起身迎上来:「嫔妾请娘娘福安。」 赫舍里抬手扶她:「你我姐妹,无需多礼。近日过得?还好吗?你总避着景仁宫,本宫免不得?要上门寻你了。」 僖嫔垂眸,只道:「嫔妾万事都好。」 復又抬眸紧张问:「娘娘如今还是?体寒吗?太医可曾用药了?太子爷都八岁了,他?们也不曾治好娘娘的病,真是?不中用!」 赫舍里并身边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笑了。 「本宫早说了,哈宜唿还是?从前的样子,分毫未变。」她伸手覆上僖嫔满是?冻疮的通红手指,「你这个人啊,心中装满了所爱之人的事,对自个儿却是?一点也不上心。听人说你才进宫那年受了内务府冷落,冻伤了手,怎么也不寻姐姐来?」 她才说完就反应过来。 僖嫔入宫是?康熙十?三年,她生下胤礽,危在?旦夕之时。 想?来,皇上当时一心扑在?坤宁宫,顾不上这个赫舍里旁支的庶妃;而?内务府只当她这个皇后要薨了,赫舍里家即将垮台,便也拜高踩低,不拿僖嫔当正经主子待。 赫舍里眯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如今好歹是?嫔位,那些?奴才还敢动手脚吗?」 僖嫔连忙摇头:「没有。太医院也送了些?特制的膏药来。只是?嫔妾性子懒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涂着,才见效甚微。」 赫舍里无奈点她:「你啊。」 姐妹俩忽而?相视一笑,某种不知名?的情愫蔓延开。 雨点落在?池中盪起层层涟漪,几条顽皮的鱼儿跃出水面,好奇打量着雨后的深绿世界。 赫舍里来之前,原本准备了好多话要说。 想?劝劝僖嫔,有个孩子才算真的有了倚靠,也能排解一些?深宫的孤寂。可真的面对面坐下来,看到哈宜唿关切的眼神,她却说着说着噤了声。 她考虑的是?作为僖嫔怎么活的更好; 可哈宜唿似乎只想?做自己。 亭中有片刻寂静,只闻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屋檐瓦片、池水、树木上的声响。 僖嫔忽然开口问:「姐姐,我若有子嗣封了妃位,会不会对你、对二阿哥都有益处?」 那样,姐姐就不必费心去笼络旁的宫妃了。 她终于肯唤一声姐姐。 赫舍里却红了眼,蹙眉凶她:「不许你这么想?!」 僖嫔便不说话了,只侧着头沖赫舍里笑,眼神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是?她原先想?左了。她与姐姐本就一体,无论如何避嫌,她们都是?血脉相连的赫舍里氏后裔。 太子爷长?大了,终究有与皇权对上的一天; 她该帮着景仁宫才是?。 第40章 盛京(加更) 风卷残雪,只余一树枯枝。 年前行过了册封礼,德妃便?闭门不出,只窝在永和宫养着。她这一胎显怀之后身子重了许多,也?不爱动弹。好在今年年节喜庆得紧,有平定三藩和大封后宫双重喜事加持,皇上多行赏赐,连孩子们玩儿的大呲花都变了几种花式,免得她再费心哄六阿哥。 四阿哥如今五岁,已经?能去年节上的各种宴席露露脸。他爱跟着太子也?不是一两日?了,德妃接受了儿子不亲她的事实,也?便?随他去。 此番封妃,她本是志在必得。 皇上在床笫之间,曾多次暗示过四妃之位有她一份。只是没想到诏书下?来,她竟排在了荣妃之后,位居末位。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荣妃有个忽然间出息的阿玛,这才捡了便?宜;而她阿玛乌雅威武只是个护军参领,掌领一方宫禁,实在是比不得。 靠不上母家,她便?只能靠自己。 棉帘被掀起,带来一地风雪,很快又融化了。 德妃接过玉烟递来的汤药碗,皱眉一口气喝完了,这才摸摸隆起的肚子,笑道:「儿啊,额娘日?日?用?着这药,只盼着你还是个皇子才好。」 殿外,刚从宫宴上回来的四阿哥正陪着六阿哥堆雪人。 雪地里静悄悄的,只有兄弟二人垒雪的丝丝声响。德妃的声音这时候从屋中?传出来,听得很清晰。 四阿哥垂眸,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六阿哥则一脸疑惑地仰头看着哥哥,伸手笨拙地扯扯他的衣袖,示意:「四哥,雪人,雪人!」 胤禛点头应一声:「好,四哥帮你。」 他想,若生下?个妹妹额娘不疼,便?由他来好好护着。 * 年节之后,严寒褪去,风雪消融。 康熙在御花园偶遇僖嫔,随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在长春宫宿了六日?。直到第七日?,赫舍里差人送去一幅「过犹不及」的二王行书,康熙才就此作?罢。 他转头去后殿探望七阿哥了。 胤祐如今叫三岁了,实际上从出生起算也?才十八个月。旁的阿哥到这个年纪是定然能走了,这孩子却还有些?不利索。 康熙就坐在窗前,瞧了一会儿七阿哥学走路。 奶糰子站在全木打造的学步车里头,四周的木头支架稳稳扶着他,一点一点跟着滚轮往前挪。学得慢也?不打紧,他还会给自己鼓鼓气,再接再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康熙心头触动,赞许道:「不错。胤祐是个有耐心、有恆心的性子,长此以往,必能有所成就。」 戴佳常在坐在边上,正给儿子纳一副有高低差的新鞋垫。 闻言笑道:「若非太子爷派内务府造了这学步车,只怕胤祐也?是没有这般恆心的。他是个有福气的,有一位好兄长疼爱,才能有今日?。」 康熙挑眉,望向那架全木打造的学步车。那上头每一处稜角都被打磨成了弧形,想必是保成细緻,特意叮嘱过的。 他忽然觉着,他这个阿玛做的极为不称职。 …… 早在年关底下?的时候,康熙便?命钦天监算过出行吉日?,打算带着皇后、皇太子以及朝中?重臣一併东巡谒陵,告祭祖先。 帝后出关祭祖,乃是一国大事。 两京内务府琢磨着路途遥远,便?早早将京师至盛京的「大御路」和沿途行宫修缮一番,以期圣体安泰。 宜妃听说此事,满脸雀跃地到后殿去寻郭络罗贵人。 郭络罗贵人才歇晌起来,正由梳头宫女服侍着戴上钗头耳坠。见?宜妃进来自顾自坐下?,她也?不意外,稀松平常问:「这又是听了什么好消息或坏消息,来跟我炫耀抱怨了?可提前说好,我今日?心情不错,不听你那些?个破烂糟心事。」 宜妃有好事,才懒得理她姐姐这几句刺挠。 一脸骄矜道:「皇上打算带着太子东巡,去关外祭拜祖宗。这可是个好机会,盛京行宫都是太祖时期营建的了,皇上这多年没再动过。春夏两季正是景色宜人的时候,哪有郭络罗府住着舒服。」 郭络罗贵人勐地扭头看向妹妹,都扯到头髮?了:「你又要犯什么蠢?」 「对着高位怎么说话呢。」宜妃白了她姐姐一眼?,「不过就是请皇上、皇后去郭络罗家小?住几日?,既能哄得帝后开心,也?能给阿玛添光,一举两得的美事呢!」 「你已经?跟皇上说了?」 「倒是没有。但皇上答应了今晚来翊坤宫,本宫正要好好表现一番呢。」宜妃说完,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开屏孔雀劲儿。 郭络罗贵人沉默了。 她知晓自己压根儿劝不住。 但是,她的好妹妹到底清不清楚,郭络罗府在整个盛京,乃至于整个京师来看,都盖得有些?过于奢华了。 这般的好日?子,偷偷在关外享受也?就罢了,还非要舞到皇上跟前…… 到底是关乎脑袋的要紧事。 郭络罗贵人嘆一口气,决计派人传信回去—— 「请阿玛务必『俭朴』地招待了皇上,最好能哭哭穷、卖卖惨,讲讲盛京内务府有多难管。若能帮着皇上料理几个刺儿头老满洲,那便?再好不过了。」 三官保一向是个聪明人。 见?过信件,他总该明白,皇上此番东巡,可不单单是奔着谒陵祭祖去的。 * 二月十五日?。 康熙以「三藩大定,海宇荡平,当亲身前往关外三陵一一告祭」为由,携皇后赫舍里舒舒、皇太子胤礽启程东巡。 一同随驾的还有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大学士索额图、大学士明珠以及众内大臣、王公贝子、八旗侍卫等。 大御路从京师直通盛京。 康熙这一路走走停停,先后驻跸采果营、贤渠庄、王家店,而后直出山海关,宿在二十里舖、大凌河、白旗堡和辽河西几个地方。 这些?都是御路沿途的驿站,来往官员也?曾留宿过。 胤礽是第二次出宫玩儿,却是头一次接触到大清普通官员来往公差、运送御物的吃住流程。 小?太子兴奋地当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是这个也?好奇,那个也?疑惑。得到解答之后,还能举一反三,当场给他阿玛提出修改意见?来。 康熙乐不可支:「不错,看来保成是个实践派。往后朕还会去南巡、西征,都一併将你带在身边,多长长见?识,如何?」 胤礽连连点头,还伸出小?拇指认真道:「汗阿玛贵人多忘事,咱们拉钩作?保,不许骗人!」 康熙便?伸出小?指,勾着儿子那肉嘟嘟的小?手:「好,阿玛跟你保证,骗人是小?狗。」 胤礽一本正经?纠正:「是猪精。」 康熙:「……」 兔崽子,皮痒痒了。 临近盛京的前一日?,康熙住在了辽河西。 这地方距离盛京不过打马的工夫,只是康熙忽然瞧见?辽河上泛舟几许,渔民们正在撒网捕鱼,便?忽然起了兴致。 他垂首问儿子:「想不想跟阿玛比试网鱼?」 胤礽的双眼?登时亮晶晶的:「想!」 康熙便?笑呵呵询问赫舍里:「舒舒,今夜就宿在辽河西,朕叫诸王贝子都散了去,就咱们一家三口,泛舟河上,清闲半日??」 三月初的辽河之上仍旧泛着冷意。 赫舍里穿的本就厚实,又披着康熙的紫貂端罩,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因而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掩唇笑道:「皇上要跟保成网鱼,臣妾可不参与,得偷偷躲着懒,瞧你们父子俩闹笑话呢。」 康熙闻言挑了眉梢,胤礽就更不服气了。 父子俩誓言找回颜面,叫赫舍里承认他们很行。 半个时辰之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很不行,连网子都撒不开。好容易康熙抻圆一次,却寻了个水流较急的地方下?网,打捞上来只有空网。 赫舍里坐在船舱内围炉煮茶,此时递了个台阶,道:「术业有专攻。皇上的长项可在江山社稷上,非要做个小?渔民,只怕还得勤下?苦功呢。」 这话听得康熙心中?熨帖。 舒舒这是在夸他天生做帝王的料。 胤礽在一旁着急了,丢下?渔网跑到赫舍里身边:「额娘,那儿子呢?保成的长项是什么?」 赫舍里笑了,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嘛……长于与人相交,分享吃喝乐趣。」 胤礽对额娘的答案一万个满意。 他趁机取了一块糕饼塞进嘴里,赶在康熙反应过来之前,嘻嘻哈哈跑出船舱,看河上春景去了。 次日?,三月初三。 盛京将军安珠护打点好一应安防护卫事务,与内务府总管三官保一道,携诸王大臣于盛京城外迎驾。 安珠护是个不通上意,不知变通的老实将军。 康熙对这样的人一贯喜欢不起来,只是盛京城满布老旧勛贵,要寻个信得过的可用?之人实在不易,索性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帝王例行夸赞了安珠护几句,转而想起出宫之前答应宜妃的事情,问道:「三官保何在?」 三官保正任盛京内务府总管,就站在不远处,闻言连忙上前两步,打个千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喊了起,仔细打量一番三官保打了补丁的官袍,似笑非笑道:「出京之前,朕听宜妃说起郭络罗府内有十大奇景,便?想一观。今儿个就不进盛京行宫了,朕带着皇后、太子去你府中?借住几日?,如何?」 三官保心中?把傻女儿数落一番,忙躬身道:「奴才能伺候皇上娘娘太子爷,自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鄙舍简陋,还望万岁爷莫要嫌弃。」 康熙看破不说破,只笑而不语。 帝王身侧,九岁的小?太子悄悄打量着三官保这身破烂行头,暗自担心起来。他摘下?荷包,在里头使劲儿掏了半晌,终于寻到一块银锭子。 小?太子咬咬牙凑上前,拉过三官保的手,将全身上下?唯一的银子放在他掌心。 「二两纹银,是孤的伙食费。」 他又委屈巴巴问:「三官保,孤想吃肉。二两……够吗?」 第41章 逆子 三官保这会儿是骑虎难下。 他只得?弓着身子一声声跟胤礽告饶,打包票说绝不会在吃住上怠慢了太子爷。只可惜,方才装穷过甚,小太子都完全不相信。 胤礽疑惑:「能吃好住好,那?可就不?算穷。还穿一身打了补子的破袍子,莫不?是做给汗阿玛看的?」 三官保:「……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啊……」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康熙则轻笑一声,很乐意见到?儿?子治住盛京佐领的八百个心眼子。 闹腾够了,帝王这才开口?道一声「带路吧」。三官保登时如临大赦,赶忙往前头打马去。 御驾驻跸郭络罗府,这可是难得?能遇上的荣耀。府中老小一大清早便?恭候在大门外的影壁前,将?上下打点妥帖,也遵从老爷的嘱咐,装扮上得?体?又不?显富贵。 这回为了接驾,他们损失可不?小。 旁人都是想着法子叫万岁爷住的好一些,可老爷看过大小姐的传信之后,便?火速命人拆了逾制的两座殿、一座戏楼,还有西花园和十八连廊处的一应珊瑚石、玛瑙石、珍惜草木等,也都搬走藏起来;就连东西几处跨院都叫人拿砖石暂且封了。 屋里的家具摆设,悄悄换成了一批不?打眼的寻常小物; 只给万岁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院落里留着些好的家什。 三官保的夫人细细逛了一遍宅子,就只能感受到?很大,又很空,像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好面子穷人。 这大概就是老爷要的效果了吧? 果不?其然,康熙与?赫舍里在宅邸中行了小半圈之后,对三官保的「简朴」家风已经表示满意了。 内里如何先?不?打紧,面子工夫都不?做做好,岂不?是叫人为难。 前殿正厅内。 康熙高坐首位,喝着新泡的正山小种,听胤礽开口?道:「三官保。」 三官保浑身的皮子一紧:「奴才在。」 「你的宅子好大,比孤的毓庆宫要大出?许多呢。置地也是需要银子的,可见你有银子。」胤礽左右探看一番,又笑得?像只小狐狸,「方才从连廊一路走来,孤见到?你院中有些花石遗留的痕迹,怎么不?见了?」 三官保袖着手立在一边,终于?意识到?太子爷这小小年纪的杀伤力。 他态度越发恭谨,答话:「回太子爷,奴才不?善养花木鱼鸟,总是没?几个月就枯萎死去,也就歇了这心思。没?有花木池鱼映衬,怪石孤立于?此,实?在不?算好看,便?也处置了。」 这番话答得?还算周全。 胤礽瞧一眼他额娘的眼色,见赫舍里微微摇头,便?决定不?再追问了。 三官保早早就打听过主子们的喜好,今日为求稳妥,便?只叫家里的厨子准备了铜锅子。这是满人都爱用的吃食,在关外用一餐热乎乎的锅子,更?是暖身暖胃,绝不?会出?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片好的牛羊肉、各式时鲜蔬菜、虾丸鱼丸上了桌。 胤礽和康熙照例用的是清油辣锅,赫舍里则要了个菌汤锅底,拼在一处吃鸳鸯锅子。康熙有心叫三官保他们也摆上一桌,君臣共享美食,可这夫妻俩说什么也不?敢,只得?做罢。 康熙挥挥手:「你们不?愿同?席,便?不?必伺候了,下去用膳吧。」 三官保谢了恩,弓身退出?去。 梁九功立在外头守着门,顾问行在身侧布菜。 康熙这才摇头道:「这个老狐狸,朕还打算问问他『生息银两』在盛京推行的如何了。今日一看,他的话十分不?可信,等到?谒陵之后,朕得?亲自到?下头皇庄各处转一转,听听旁人的实?话才是。」 赫舍里记起这么一回事。 康熙九年,皇上命盛京内务府效法户部,清点出?内库帑银,借贷给内务府皇商。 内务府的帑银外借,还是头一次。 皇上除了想要以此缓解官商周转资金困难的问题之外,更?多的,怕是为了八旗穷困人丁的生存。 这是个好思路。 只不?过,万岁爷如今心里只有个草拟的雏形,却没?有具体?的实?施框架和策略。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赫舍里笑着抬手,叫逢春帮着盛了一碗汤过去。 「臣妾原先?还在想,皇上此番祭祖,一来是告慰祖宗江山大定;二来为着壮军威,以震慑边疆;三来便?该是怀柔安抚满洲勛贵了。没?成想,到?底还是比不?得?皇上心怀天下,不?止满洲勛贵要笼络,八旗子弟兵丁亦是被您放在了心头呢。」 康熙得?一红颜知己,又能这般嘴甜,心头舒坦极了。 「到?底是曾在关外奋勇作战的满洲后代?,朕记着他们的功业,自该有什么好处都想着些。」 再者,盛京的勛贵王公们,已经绝非赏赐一点财帛就能笼络的,各自都有着自个儿?的小心思,不?提也罢; 反倒是这些穷困兵丁,人数庞大,许以薄利便?可忠心耿耿,实?在是事半功倍,不?容小觑。 胤礽听着阿玛额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议着政事,只闷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不?好好用膳可长不?高。 汗阿玛虽然也不?矮,但时常飢一顿饱一顿的,说不?定本来能长更?高呢!他可得?吃得?饱饱的,往后定然要越过阿玛去! 小太子信心满满地冲着康熙扬了扬下巴。 康熙余光瞥见了,问:「这兔崽子,朕跟你额娘讨论正事,你得?意什么呢?生息银若用得?好,事关家国?,老满洲的态度也会出?现松动——」 说到?这里,康熙转了话音,似笑非笑道:「朕此番带你谒陵,便?是要盛京的王公们瞧一瞧大清的皇太子是何许人。你若能叫他们也刮目相看,此后再有多少小得?意,朕都任由你去。」 胤礽轻哼一声:「阿玛此话当真?」 「自然。」 小太子踌躇满志地吸了吸鼻子。不?就是生息银两嘛,虽然他不?懂户部政策,也不?知钱要如何生出?更?多的钱。 但盛京总有人懂。 说到?底,这就是一桩与?人打交道过招的事儿?。 * 休憩整顿一夜之后。 天还未亮,康熙便?带着胤礽开启了忙碌的谒陵祭拜仪式。 从初四到?十一日,整整七八日,诸王贝子、朝臣台吉等人跟随帝王与?储君,先?后谒福陵、昭陵、永陵行礼,奠酒举哀。 康熙亲自告慰祖先?「三藩平定,海内安宁」,又刻意提起「皇太子胤礽聪敏多思,德才兼备,大清江山后继有人」之事。 不?管底下有多少人心惊狐疑,康熙自个儿?总归是满意了。 出?关祭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崇尚满洲」,而立嫡子为储君又被视作「重视汉人传统」。他两头都占尽,余下的满汉对峙,他是乐见其成。 帝王心情不?错,中间还抽空给太皇太后写了四五封信,借着谒陵之事,将?盛京如今的形势一一讲给他玛嬷听。 这都是从前保留下来的老习惯了。 上次东巡是在康熙十年。 那?时他不?过才十八岁,在外驻跸整整两个月,看许多事情都稚嫩不?周全,总得?玛嬷在旁提点着。到?了今日,他也依然大事小事常常与?玛嬷分享着。 他只期望着,不?与?玛嬷祖孙离心。 谒陵完成之后,康熙便?打算借着行围的名义,巡行各处皇庄。三官保心里头到?底不?踏实?,想要跟着一道去,却被康熙拦住了。 康熙笑道:「今年初,内务府总管噶禄会同?尚膳正奏称,盛京运来的腌制兽肉过多,没?放几日变了味,全都倾倒了。腊肉腌物,主子们用不?得?多少,往后只叫大凌河庄内征猪百头,腌鹿、腌鱼尽数减半……三百只足矣。」 「你这宅子虽然拾掇的简朴,可行事还是奢侈了些啊。」 三官保登时脸色惨白,叩首在地不?敢抬眸。 皇上早就发现了?察觉到?哪一步?按下不?表只做敲打又是为着什么? 康熙没?管他的心思,继续道:「另外,往年盛京总是在三四月份寻觅捕获雏鹰鹯鸟,耽误农时,最终却因不?听饲唤,难以献上名品鹰鹯到?京师。这些劳民伤财之事,朕都有所耳闻,往后,便?不?必再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他又说起冬日行围乃练兵之举,不?可废止,但春夏应放山于?民,给他们打猎获取食物的途经。如此桩桩件件,三官保都一一应下,腿都跪的没?知觉了。 康熙终于?唤他起身,拍拍人的肩膀。 「几个跨院既然封了,就那?么放着吧。还有你费尽心思叫人寻来的那?些奇石珍宝,藏着自己玩一玩,朕便?做不?知,也无不?可。」 三官保看着万岁爷远去的背影,终于?腿一软,重新瘫软在地。 * 从盛京出?来,康熙走走停停,直奔吉林乌喇军屯地方。 三月末,下了一场暴雨,御路被沖毁不?少。 康熙正好带着胤礽、赫舍里驻跸库鲁皇庄,索性也就多呆了几日,顺道将?沿途所见所闻整理一番,写成三封长长的信件,交予专差送回京师慈宁宫。 庄子里头真是应有尽有。 胤礽一向喜欢这些个种地务农之事,觉着与?泥巴打交道十分有趣。这回有时间,更?是跟着庄户们玩了个尽兴,还学到?许多新知识。 康熙也不?拦着。 他本就重视农桑,每年入春都会亲自下地耕种,甚至打算过两年等京郊的畅春园建成了,要在那?里亲种一片水稻。 帝后二人相携坐在午后的树下,吹着凉风,看着胤礽饶有兴致跟在庄户身边,学习水稻育秧。 赫舍里无奈嘆道:「这孩子真是随了皇上的性子。」 康熙当然是希望胤礽像他一般,成为大清未来的贤明君主。但私心又想着,孩子在父母面前,还是要如皇后一般,淳善柔和的好。 于?是道:「保成也像舒舒,他是随了咱们得?优势。」 赫舍里便?也笑了。 …… 与?树下的帝后二人相比,稻田这头却八卦的起劲儿?。 胤礽正兴致勃勃听人讲满洲嫁娶风俗。 皇庄上的奴才,尤其是能在太子爷面前露脸的,那?也算是旗属包衣。今日庄子上的旗校特意寻了自家婆娘觉罗氏来,陪着太子爷聊天闲谈,熟悉务农之事。 觉罗氏是下五旗的包衣,今年瞧着三十多岁,却已经是二嫁了。 先?头她所嫁非人,丈夫是个短命的,染上病早早死了,她的一应陪嫁、田产、牲口?都要被判给夫弟。 这是满人一贯的传统。世祖入关之前,满人续娶兄嫂、侄媳、婶娘等事屡见不?鲜。多半都是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觉罗氏一点也不?愿意留下。 「多亏了当今圣上颁布了一道旨意,准许八旗包衣寡妇不?再守节,另行婚嫁,且再嫁后能取回部分嫁妆财产。奴婢这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跟着当家的过好日子。」 她说话时,眼中满是感激,还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胤礽不?禁探着脑袋,往康熙那?头张望—— 康熙已经起身去巡看庄田插秧之事了。小太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才发觉,原来阿玛竟然早就会插秧了。 他好像什么都会。 而这个什么都会的人就是他的阿玛! 胤礽心底升起一点骄傲之情。 阿玛愿意把这些八旗底层的人放在心里,所以小小一道旨意,就能叫这么多真真切切的人过上好日子。 小太子忍不?住发散着想: 他也很喜欢汉人。往后,要以阿玛为榜样,叫这天下无论满汉,都能露出?觉罗氏这样的笑颜。 胤礽跟这样快活积极的人总是很聊得?来,又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农事,心头一本满足。 他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想起了盛京的「生息银两」。 于?是脱口?而出?:「你可知内务府皇商借贷的生息银?」 觉罗氏一怔,垂下头道:「奴婢知道。」 胤礽对人的情绪态度转变十分敏锐。 他看出?觉罗氏有些顾忌,便?只好奇问:「盛京的皇商很厉害吗?」 这个倒是可以说。 觉罗氏松了口?气:「皇商多是盛京上三旗出?身,他们实?力雄厚,多以贩盐、贩铜、运粮和售卖人参为业。其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便?是介休范氏和王氏。」 这两家都是内三旗包衣出?身,世居辽阳,根深蒂固的。 胤礽一双小手认真地插着秧苗,理顺逻辑道:「孤记着阿玛说过,内务府将?生息银两放贷给皇商,只收取极低的利息。可见他们借贷是有利可图的。」 觉罗氏便?又紧张起来,结巴着笑道:「奴、奴婢不?懂这些个。」 「那?孤只问你,这几年来盛京的盐价、铜价、次等人参价格如何?涨了还是跌了?」 觉罗氏心中惊嘆太子殿下的聪敏,连忙答话:「旁的不?知晓,但盐价从康熙十五年至今,每年都在缓步上涨的。当家的这两年补着身子,奴婢也隔断日子去买些下等参回来,售价却是翻倍了。」 胤礽心中便?有数了。 可以确认,生息银是有用的,但汗阿玛只将?生息银两放给盛京大皇商,便?不?是件好事了。 同?样的道理,盛京内务府也未必干净。 三官保可以按照汗阿玛的要求低息放贷,却未必能坚守底线,不?被郑氏、王氏收买。 这样一来,生息银所带来的巨额利益,都被内务府内部侵吞了,哪里能达到?阿玛所想的效果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小太子冥思苦想,看着稻田里头每隔一段种下的秧苗,心中有了主意。 …… 当夜,康熙和赫舍里被儿?子一脸严肃地摇起来。 胤礽正坐在康熙面前,板着小脸道:「阿玛,我找到?用好『生息银』的法子了!」 康熙睡意正浓,被儿?子晃醒了还当有什么大事呢。见小傢伙一脸的故作老成,忍不?住笑了:「哦?保成这般厉害,说来给阿玛和你额娘听听。」 于?是,胤礽将?白天与?觉罗氏的谈话大致讲过,又按着打好的腹稿一一道: 「首先?就是不?能只叫内务府运营生息银了。可以放开给上三旗的王公和官员,由他们出?面,设立皇当、官当,用典当铺来放贷给下头的人;」 「其次,就是可供放贷的范围。不?止局限在内务府皇商,八旗官员和商人经过筛选审核之后,都可以来借贷。」 「最后就是生息银产生的利息银,可以用于?旗人的红白事恩赏,笼络八旗兵丁,岂不?是一举多得?啦?」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相互之间互相限制,局势就掌握在汗阿玛手中,「生息银两」才能发挥它本该有的作用来。 胤礽将?自个儿?费心学习一整日的想法说完,期待地看着康熙。 他第一次这么努力的想要追随阿玛的脚步,得?到?阿玛的夸赞,也希望他的一点作为能够叫更?多人展露笑颜。 康熙与?赫舍里沉默许久,对视一眼之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与?感情复杂的泪。 为人父母的,看到?孩子一夜之间成长如此巨大,总是舍不?得?的。 康熙伸出?大掌,使劲儿?将?儿?子带进怀中揉搓一番,又激动难掩地亲了儿?子的额头,夸道:「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比朕当年更?有一番作为。」 「舒舒,你将?咱们的儿?子教得?很好!朕,要多谢你……」 康熙将?妻儿?统统搂入怀中,不?知怎的,年少时那?些个孤寂委屈便?在这一刻涌出?,叫他湿了眼眶。 他想,好在保成的境遇完全不?同?。 他有额娘养育,又会有他这个好阿玛时刻护着,总归只会有一条光辉坦途。 …… 将?生息银两的相关事务颁了诏书?之后,康熙再睡不?着了。 他披衣起身,去西暖阁点了灯,在御案前执笔,有千言万语想要与?太皇太后分享。 这是他出?京之后,写给太皇太后的第十八封信。 信中,他没?忙着提起生息银两的改革事宜,而是撒娇一般写道:「玛嬷,孙儿?在辽河撒网捕鱼,终于?捕到?了十余条鲢鱼、鲫鱼,已经派人盐渍之后火速送去京师给玛嬷品尝了。还请玛嬷笑纳。」 他难得?有这般温情的时刻,忍不?住弯起唇角,想要提笔夸耀一番儿?子今日有多能干,好叫太皇太后也跟着高兴高兴。 只不?过,还没?等康熙落笔,身边就忽然探出?个小脑袋来。胤礽揉着眼睛,打个哈欠将?信上写的文字大声朗诵一遍。 康熙的耳朵红了,斥他:「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胤礽则一脸嫌弃:「阿玛出?京才一个月出?头,就给乌库玛嬷前前后后写了十七封信,每一封都那?——么长,烦得?她老人家都不?回你了。」 康熙有被气到?:「放肆。朕与?老祖宗时时联络,此为孝心。玛嬷怎么会——」 话没?说完,胤礽无辜眨眨眼:「阿玛,乌库玛嬷今日给额娘来了信,保成都看到?了。她说叫你别再写密密麻麻的信回去了,话山一般,看得?眼睛都花了。」 「另外,乌库玛嬷不?爱吃咸鱼,保成跟额娘也不?吃。阿玛还是留着自个儿?慢慢吃吧。」 康熙:「……」 逆子!朕再也不?会写信夸你! 第42章 夭折(加更) 康熙就像是一只脾气上来的青蟹。 方才还满心思索着夸赞儿子已有贤君之象的措辞,这会儿……什么狗屁贤君,他只想打得他屁股开花,哭着喊「阿玛我错了」!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胤礽扁扁嘴,心里泛起了嘀咕:阿玛也没有他想的那般厉害嘛,跟他爱缠着额娘一样,也老缠着乌库玛嬷,烦人?得很?呢。 赫舍里朦朦胧胧听见有人?说话?,起身披了衣裳过来,就瞧见这二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点灯熬油不知搞什么名堂。 她肃了面容:「明日就要登船,启程上松花江了,皇上怎么还随着保成胡闹?」 康熙一万个委屈。 但他没?提起方才的事儿,将?笔搁下,笑问:「朕听兔崽子说,玛嬷来信了?」 赫舍里面色微微变化,抬手掩了掩唇角:「是啊,也才刚到?没?多久,臣妾正打算知会皇上呢。」 康熙瞧了妻子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没?好气地?瞪一眼憋笑的儿子,破罐子破摔:「无碍。这些日子朕时时恭谨,念着玛嬷,却忘了她老人?家眼神不好,读不得这么许多字了……」 赫舍里也忍不住笑了:「皇上也真是的,老祖宗安坐京师后方,也该清闲两日了。有什么喜讯等回了京,一併好好讲给她老人?家听便是。」 康熙在这种小事上头?,一向愿听赫舍里的话?,索性爽快点头?应了。连同今夜那封未写完的信,一併暂且作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帝王带着几分气性,伸出食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朕可不会再跟玛嬷夸你了。」 话?毕,负手离开次间,回东暖阁睡觉去。 赫舍里一脸好笑,摸摸儿子的脑袋:「你也睡吧。今夜本就是说着话?耽搁了时辰,额娘才留你睡在碧纱橱。明日登了船,你便又能?自?个儿待着了。」 胤礽在额娘面前,总是能?化身成一只长不大的小甜瓜。他使劲儿蹭蹭赫舍里的手心,笑得毫无保留:「儿子才不会翅膀硬了,就离开额娘。」 「雏鸟长大了,总有这一天啊。额娘若能?看到?你羽翼丰满展翅高飞,只会觉得欣慰。」 胤礽认真地?望着赫舍里,忽然张开双臂扑进她怀中。 「可保成……只想着张开翅膀保护额娘呢。」 * 次日,库鲁皇庄外头?的御路修整妥善。康熙拜祭过满洲各方神灵,就要率领一众王公侍卫,登船走水路而行。 松花江上泛舟网鱼,是他原就定?好的一桩乐事。 这回,胤礽可不陪着他一起玩儿了,倒是有几个关外的老王爷作伴,与?康熙唠了许久。这帮老满洲言谈之间,全?是对「生?息银两」新?政的支持与?赞嘆。 康熙听着听着,忍不住老毛病又犯了,开始炫儿子。 「主意确实出的不错,是保成这段日子前前后后跑着皇庄,才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能?叫八旗旗主王公们满意,也不负他费这一番苦功夫。」 帝王有意透露,这事儿便旋风一般在各家王爷间传开。 当年,八旗旗主随同世祖一道入关时,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曾经的八王议政风云不再,当今亲政之后,旗主的权利更?是一步步被削弱分化,转移到?了皇权手中。 皇上走的是为君之道,已然不怕他们了。 在这种情况下,放出生?息银两的新?政,叫他们也能?分一杯羹,当真成了稀奇事。得知真相?的老王公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熄火了。 当年,皇太子选定?二阿哥,他们没?一个服气的。「立嫡」就是遵了汉人?的传统,他们满人?可不讲究这个,都是到?了年纪踢出去自?立门户,能?者上位。 如今再看—— 二阿哥,好像还挺能?行的! 人?心总是会因为利益而摇摆不定?。 康熙向来深谙此道。 从松花江上下来,康熙又带着胤礽去登了长白山。这是他们祖宗发祥重?地?,他希望儿子能?记着从前的艰苦难关,往后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帝王在那里苦口婆心; 可是胤礽头?回爬大雪山,见什么都新?奇,还兴奋地?在蓬松绵软的白雪地?里头?打了个滚,就把他阿玛抛之脑后了。 康熙无可奈何,恨不得立刻下了山去跟赫舍里告状。 入夜之后,他又伏在案几前。 康熙如今不写长长的话?痨信件了,只给太皇太后传去报平安的一纸小话?。 大致都是这么写的—— 「今日小雨,孙儿泛舟松花江上。恭请玛嬷福安。」 「今日孙儿平安拜祈长白山归来,皆仰赖玛嬷鸿庥福庇。恭请万安。」 「今日已至乌喇吉林军屯,半月内必返程京师。请玛嬷安。」 太皇太后烦不烦不好说,但负责跑马送信的专差,定?然是要被皇上折磨得快哭了。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东巡的最后一处地?方——乌喇。 乌喇军屯地?处吉林,即便已经到?了四月中旬,入夜和天亮前也依旧凉得很?。乌喇的兵丁常年驻守关外北地?,条件艰苦,一个个瞧着都面带菜色了,每日却还有繁重?的差役要完成。 见胤礽目不转睛的盯着河上的兵丁,乌喇将?军便挠头?解释:「北地?有一种特有的鱼,个头?奇大,名叫鱏鳇。太子爷如今瞧见的,便是在打鱏鳇的兵丁。」 胤礽抿唇,半晌才道:「孤试过,河水……还是冰凉的。」 乌喇将?军只能?以沉默应对。 康熙便蹙眉过问道:「像这样的差事,还有些什么?」 「回皇上,此间盖房造船、巡逻探查、採取东珠、砍伐木植、寻觅鹰鹯等诸项每岁定?例所?行之事,皆为乌喇兵丁担负。」乌喇将?军应当已经忧心这件事许久了,借着这个机会,跪地?请命道,「乌喇军屯田地?米粮一向高产丰收,这几年却……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圣上明察秋毫,奴才跪请您替乌喇兵丁做主。」 四月的天并未飘雪,康熙却在带着湿气的凉风中,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他仰头?望着长空,抬手道:「起吧。朕知晓了,必不叫乌喇困涉其中。」 …… 四月末,康熙返程回京之前,赐乌喇将?军、副都统、佐领等与?天子同席宴饮,以示安抚。随后,又赏赐他们袍服、纪疋、鞍辔等物,给乌喇兵丁们也都均赐下银两。 军屯人?员被滥用一事,定?然不止乌喇一处。 康熙只能?攒着劲儿,等回京之后,再与?关外各处军屯一一清算。颁布新?政,以此遏制滥用军屯兵丁,耽误农时的恶行。 回京的路上,御驾并未做太多停留。除过赫舍里有一日身子实在不适,驻跸驿站暂且休憩之外,他们都在加紧赶回京师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五月初八,圣驾歷经八十天东巡,终于回到?京师,回到?了紫禁城。 胤礽跳下了车驾,仰头?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只觉着熟悉又陌生?。 康熙一如宫外那般,自?然地?伸手去牵他:「你额娘身子弱,已经先行回景仁宫歇息了。走吧,阿玛送你回毓庆宫去。」 小太子犹豫片刻,回握住康熙的大掌。 ——这一刻,他才有些回家的感觉了。 * 断断续续下了几日小雨之后,迈进六月,天一下子热起来。 日上三竿时分,永和宫内的嬷嬷太医们紧绷了四五个时辰,终于在德妃的惊唿声中,迎来了皇七女。 这个孩子打从怀胎起,就比上头?两个哥哥要磨人?,着实叫德妃吃足了先前没?吃过的苦头?。 今日生?产亦是如此,她生?四阿哥、六阿哥都只耗了两个时辰左右,疼过那阵也便罢了;可这个孩子从天黑到?天明,生?生?磨了五个时辰,疼的她几度晕过去…… 却是个公主。 公主……公主也好,总归她已经有了两个阿哥,再添个公主也算凑成个「好」字,等身子恢復了,还是可以再生?个皇子的。 德妃脱力的躺在床榻上,半睡半醒之间,思量的全?是这些得失。 忽然,屋中的嬷嬷们发出一声破音的叫嚷,紧跟着便有人?惊慌失措地?抱着公主跑出去,想要叫跪在屏风外的太医给瞧瞧。 德妃强撑着睁开眼皮,想勒令自?己先别睡着。 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 「……恕老臣直言,小公主这怕是娘胎里带的……乃心肺受了某种药物影响,血气不足以运转,所?以唿吸不畅……」 「敢问姑姑,德妃娘娘可曾服用过什么药?」 被问话?的是画扇。 她仔细想了想,约莫是想起什么心中有了些猜测,但还是明智地?摇摇头?。 她与?玉烟到?底不同,德妃用着她也防着她,许多事都见不到?真相?。可别因为说错了话?,害得皇后娘娘被牵连才是。 外头?兵荒马乱的。太皇太后派来的嬷嬷连忙出了永和宫,前去养心殿、慈宁宫禀告; 太医们才松了口气,紧急又为小公主医治起来。孩子不大会唿吸,憋得小脸已经发了紫。太医院的一众御医用尽了法子,却也只能?看着她生?机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之后,皇七女最终不治而亡。 整个永和宫都仿佛沉寂下来。 东暖阁内。 玉烟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脚底发软,几乎是爬到?德妃床边,极力压低声音问:「娘、娘娘,莫不是咱们寻的那汤药方子……分明,分明说了是稳固男胎的,怎么竟害了公主——」 德妃骤然睁开眼,盯着玉烟,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颤抖着伸出手掐着玉烟的手腕,用足了狠劲,用气音警告:「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里,再也不要提起。否则,本宫落不了好,你亦死无葬身之地?!」 玉烟吓得一屁股坐在脚踏前,再不敢吭声。 德妃耗尽气力,重?新?倒回床榻间,疲惫地?抬眸看向支摘窗外—— 六月的天就像一方碧蓝的海。四阿哥就立在那方海蓝之下,不声不响的,冷冷看了她许久。 像是替死去的孩子前来索命了。 第43章 有孕 永和宫前院的两株紫藤已经开败了,只余下深绿的枝叶郁郁葱葱。 因着几位太医会同诊断,皆认定是药物导致了小公主夭折。康熙震怒之下,派人将永和宫内一干宫人都提去?慎刑司问话。 尚方院改称慎刑司之后?,对宫人的审问手段越发狠辣。 玉烟浑身抖得像是北风中的冬菜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拿求救的眼神望向娘娘,希望她能站出来,帮着说几句话。 可惜,德妃要自保,撇开头没去?看她。 永和宫在一片抽噎和喊冤声中,变得萧瑟寂寥。 画扇也被一同带走了。分押审问之前,她低声平静地?问玉烟:「值得吗?」 玉烟只流着泪摇头,心头苦得什么都说不出。 赫舍里才在景仁宫中休息几日,便出了这?样的岔子,终究还是要出面管一管。不过,皇上既然已经?拿了主?意着慎刑司审问,她便不管旁人,只开口要了画扇。 「从前德妃怀四阿哥时,臣妾瞧着她身?边没几个得用的奴才,这?才将画扇送去?永和宫的。如今看她受苦,臣妾心中实在不忍,还想?为?她做个保,请皇上开恩吶。」 她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即便只有一丝主?仆情分也愿意站出来,正是康熙认识多年、记忆里的那个赫舍里舒舒。 帝王的信任爱重一瞬间达到制高点。 于是点头笑道:「你的人向来正派,朕信得过。梁九功,你亲自去?慎刑司提人。」 晌午的蝉鸣声吵的人头痛欲裂。 永和宫奉值的所?有奴才依旧在忍受酷暑下的严刑审问,唯有一个画扇,受了丁点皮肉之苦,便被慎刑司的番役、书吏们?好声好气请出去?了。 「听说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亲自来接的。」 「皇上怎么会在意一个宫女,定然是来头不小,有人求情了呗。可真是命好啊,随了个好主?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早就听人猜,画扇是皇后?娘娘的人。」 「哎,你们?说,永和宫是不是开花结果的太频繁了些,引得……那位……忌惮了。」 宫中早有规定,不许宫女太监擅传主?子们?的闲话,一经?发现必遭重罚。奴才们?早就被规训地?不敢起半点冒犯之心,哪里还会有人找死,恶意揣测中宫呢。 想?想?也只能?是永和宫那个自乱阵脚,故意为?之罢了。 赫舍里原本懒得搭理。 德妃这?一世行事作风毫无改变,终究还是要把自个儿?逼上绝路的。只不过,如今情况有变,就不得不重新考量了。 这?回东巡迴宫之后?,赫舍里因为?奔波劳累,休息了几日。等精神头彻底养足了,她却?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 她从康熙十三年产子之后?的头风、咳喘、脾胃虚弱等等诸如此类的小毛病,似乎全都大好了。 赫舍里疑虑重重,到底还是寻了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太医把脉许久,又惊又喜的跪地?回话道:「老臣恭贺娘娘。东巡出行一趟,娘娘的身?子竟是大好了!往后?那汤药便不必再喝了,臣给娘娘调个药膳方子,每三日服用一次足矣。」 赫舍里笑着点头应下,又叫夏槐送人出去?。 太医的话虽吉利,她却?高兴不起来。 算算时日,距离前世的十年之约,也只剩下不到两年了。若她这?身?子到了最?后?的时日,只不过是迴光返照、强弩之末,那她的孩子无人帮衬,要怎么面对这?群豺狼虎豹? 赫舍里坐在炕桌前,一手扶着额角,闭目静静想?了许久。 再睁眼时,她目光中多了一丝狠劲。 「逢春,传话给索额图,叫他查一查乌雅氏的阿玛——护军参领威武这?一年来都接触过什么人,其中是否有医者。记着,务必要找到谋害皇七女的真凭实据,叫她再难翻身?。」 逢春心中震动,忙惊喜的福了福身?应一声。 主?子这?是身?子大好,终于要对德妃出手反击了吗? * 索额图办事的效率一向颇高。 景仁宫的吩咐里头难免透露出对永和宫的敌意,索额图也不是蠢人,稍一打听便知宫中近来的流言蜚语,恨不得连同乌雅威武一同给摁死了。 好在,他这?性子如今被娘娘压着一头,遇事总能?先忍忍。 忍过三五日之后?,还真叫他寻到了威武与一民间「神医」来往的踪迹。那医者只是个游医,靠着一纸「生男」的偏方,被京郊和京城内的许多农户、商户百姓奉为?「神医」。 乌雅威武今日是特意来料理此人的。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被皇后?的母家逮住了。 赫舍里在宫中得了消息,继续传话:「叫索额图将人证物证一併秘密呈交养心殿,旁的不必多说,听候发落吧。」 夏槐这?几年对康熙颇有微词。 她嘴上也学乖了,换了个方式询问:「娘娘何不在大朝会上将此事公之于众,不叫德妃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索相?秘密呈奏,若是圣心偏左,这?事儿?便不成了。」 赫舍里笑了:「傻丫头,若是圣心有偏,在满朝文武面前逼迫皇上还能?有好?咱们?这?位万岁一向看重皇家颜面,若惹急了他,即便这?回不说,也定然被记着帐了。」 玄烨一向擅长记帐。 这?般行事,往后?对胤礽可没有什么好处。 …… 夏槐一语成谶了。 康熙在养心殿见过索额图之后?,也不知聊些什么,叫索相?一脸颓然地?出了宫。随后?,帝王便忽然叫停了永和宫的案子。 他以「侍奉德妃这?一胎的郑太医粗心大意,弄错了安胎药配比」为?由,火速派御前太监赐下毒酒,又命人连夜将郑太医一家老小送出紫禁城安顿。 至于皇上有没有重赏抚恤郑太医家人,这?些赫舍里都无从知晓。 很快,慎刑司便将永和宫伺候的人都放了出来。 奴才们?遭了一场无妄之灾,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是好的。而?他们?的主?子娘娘不闻不问,此刻安然坐在永和宫正殿内,陪着万岁爷听曲儿?。 弹琵琶的是个使?唤小女子,觉禅氏。 德妃细细想?了想?,终于记起这?是延禧宫耳房住着的那位——八阿哥的生母。 她回望康熙,皇上这?会儿?闭目打着拍子,显然是没记起来觉禅氏这?个人。便也放心下来,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注视着这?个弹曲儿?的辛者库贱婢。 一曲奏罢,康熙挥了挥手打发人走:「梁九功,赏。」 梁公公张了张口,到底没敢提醒这?位的身?份。 只得心底嘆息一声,出了殿门才低声怜惜道:「八阿哥再长大些,皇上总会记起你们?母子的。今日,且先回去?吧。」 觉禅氏垂首,半福了身?离去?。 殿内的康熙对此事毫无察觉,眯起眸子,如苍鹰注视着猎物一般紧盯德妃。 许久,他笑道:「朕在宫外抓了个人,乃是民间游医,打着「一举生男」的幌子坑蒙拐骗,害去?不少性命。朕想?将他拉去?菜市口当众斩首,死后?曝尸荒野鹰狗为?食,德妃以为?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乌雅氏奉茶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她极力稳住自个儿?的声音,笑容僵硬:「这?样的人自当重重惩戒,以儆效尤。皇上操劳国务,还要兼顾着这?样的小事,实在是费心了。」 康熙便意味深长应一声:「这?样的小事,朕只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了。」 德妃恭恭敬敬跪地?奉了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良久,康熙才幽幽开口:「『德不孤,必有邻』。先前朕叫惠妃与大阿哥好好学论语,你——也当如此,免得坏了朕赐下的好封号。」 「今日你便跪在此处好好反省,不许起身?。若是还不知悔改,这?封号连同两位阿哥,便都一道交还回来吧。」 帝王说完,起身?下了炕,黑缎朝靴踩过德妃的旗装前摆,无情离去?。 德妃垂眸看着脏了的仙鹤百鸟花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额娘」。她抬眸望去?,竟是胤禛牵着胤祚过来了。 胤祚蹲在地?上,歪头疑惑问:「额娘,你犯了错,惹汗阿玛不开心吗?」 德妃强颜欢笑,不免将目光转向四阿哥。 这?孩子……是故意的吗? * 赫舍里对这?样的结果也有心理准备。 她想?,或许玄烨从年轻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利用宫妃、儿?子们?、满汉朝臣来布下棋局,捍卫自己的皇权了。 他也许此刻并非诚心,却?俨然已是个成熟的帝王。 计较这?些并无益处,赫舍里在这?件事上也不愿意吃亏太甚,便打算在太医院补上自己的人。 当夜,康熙过来用晚膳。 赫舍里趁着气氛不错,问:「皇上处置了郑太医,一时之间,妇产千金科的人手便有些不够用了。臣妾近来身?子调养得当,从前的病症全都大好了,其中便有太医院底下一位梁医士的功劳。臣妾便向皇上举荐此人吧。」 康熙自打回京之后?,一直都在处置些糟心事儿?。今日听赫舍里提起身?体状况大好,自然格外欢喜。 他拉着赫舍里左瞧右看:「当真是好全了?朕瞧着舒舒的面色也红润许多。不错,不错!既然是个有本事的,便将这?个梁医士提上来,顶了郑太医的缺。」 赫舍里浅笑着谢了恩。 这?个人是从前朱纯暇举荐给胤礽的。 当时除过穆里之外,朱纯暇一併推荐了两位医士,梁太医便是其中之一。赫舍里留用考察了几年,发觉此人沉稳忠实,只因汉人出身?,又不愿摧眉折腰捧着满洲勛贵,路才走的波折了一些。 留用宫中,倒是正正放心。 康熙今夜高兴,又喝了些酒,微醺醉意下挑灯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自然有些意动。 他与舒舒,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了。 赫舍里看出帝王的心思,忍着想?要蹙眉的冲动,含羞带臊地?推了一把康熙的前襟,耳语道:「臣妾才刚好,还在用药膳呢。」 终究是少年夫妻。 一句话叫康熙瞬间回了神,将赫舍里搂入怀中,目光清明道:「好好养着。朕等着舒舒大好的那日。」 * 毓庆宫内。 胤礽眨眨眼,望见惇本殿里头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疑惑问季明德:「明德公公,额娘怎么把秋枫和冬柏送来了?」 季明德也不敢揣测赫舍里的心思,只传话道:「娘娘说了,太子身?边除了小豆子,都是皇上拨来的,用着难免不顺手。纳兰侍卫到底是一等侍卫,护卫您平安还成,可没法儿?插手这?些宫务。索性提前将两位姑娘送来。」 秋枫和冬柏都是赫舍里家的家生子。 前几年,二人被点名要进宫中培养着,就是为?了往后?毓庆宫能?有自己的人手。 本来,赫舍里是计划着康熙二十三年她走之后?,再将人送去?儿?子身?边; 如今一个「迴光返照」,她心头怕了,便提前两年将人送来。 胤礽皱着眉头,觉得额娘有些不对劲。 「秋枫、冬柏在景仁宫都管着不少宫务,她们?走了,那逢春姑姑和夏槐姑姑岂不是少了人手,忙不过来了。」 景仁宫之所?以能?铁桶一般严密,正是因为?大伙儿?各司其职,人人可信。 如今有了缺漏,实在不稳妥。 季明德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求饶:「哎哟,我的太子爷,这?回娘娘是铁了心给您拨人来伺候的。箇中缘由只怕跟永和宫那事脱不了干系,您就别?问了,免得闹到皇上那儿?又该多想?了。」 胤礽听到这?话,才小老头似的嘆口气:「儿?臣谢过皇额娘恩赐。」 …… 转眼入了秋,康熙今年行围上瘾,还是要带人去?南海子打猎。 从盛京归来之后?,因着三官保办事不利、心眼过多的缘故,康熙故意冷着郭络罗姐妹,一连数月都没进过翊坤宫的门。 这?回南海子打猎,因为?要带着诸位阿哥,宜妃软磨硬泡,才终于叫皇上点头,答应带着她一道去?。 赫舍里听说此事,便没随行前往。 胤礽身?边有秋枫和冬柏跟着。这?两人一个热情如火,善与人打交道;一个冰冷似雪,却?心细如髮,筹谋周全。有她二人在,太子冷了热了渴了饿了自然不用担心。 这?一趟出行也着实愉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胤礽许久没有跟伊哈娜他们?玩儿?了,这?回阿玛出行,还带上了长大的四妹妹、五弟弟。孩子多了,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玩得自然尽兴。 唯一叫人意外的是,宜妃竟然长于骑射之事。 康熙对满族女子最?为?欣赏的便是这?一点。只可惜入关之后?,他们?满人的姑奶奶于此道只求表面功夫,没几个沉下心去?学的。而?宜妃自小长在关外,那二两跑马射箭的本事在一众花拳绣腿里,反倒显出来了。 康熙大喜过望,当夜,翊坤宫便被翻了绿头牌。 * 二十一年的腊月,终于落下一场圆满收尾的年末大雪。 瑞雪兆丰年。 康熙命钦天?监算好了日子,打算年后?就叫工部、户部相?商,着手营造「畅春园」之事。那地?方就在京城西郊,原址是前明修建的「清华园」,康熙给改了畅春园,藉以每年出宫避暑之用。 就在这?个档口,后?宫接二连三传出好消息来。 先是宜妃去?景仁宫请安时,被诊出已有两个月身?孕,紧跟着德妃也查出了一个月身?孕。 人人拈酸吃醋,基本都是冲着德妃。 敬嫔掩唇笑道:「还是德妃娘娘命好啊,真是靠着一张好肚皮过上了子嗣环绕的日子。」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直叫人听着刺耳。 德妃却?温和笑着:「本宫也只是赶巧罢了,自然比不得宜妃盛宠眷顾,又有子嗣倚仗,当真是风头无俩啊。」 赫舍里不愿听她们?在这?儿?嘴上机锋,扶额摆摆手:「宫中妃嫔有孕也是吉兆,膝下子女缘薄的妹妹们?,尽可沾沾喜气,兴许年后?也就怀上了呢。如今宜妃和德妃要养胎,本宫便不留你们?了,回去?好生安置吧。」 赫舍里不过是随口说说,谁知竟真的应验了。 年后?,康熙迫于钮祜禄氏的压力,在永寿宫一连宿了几日之后?,宁妃钮祜禄氏也怀上了。 她今年才将将十七岁。 康熙本也说着要她多养几年…… 帝王已经?许多年没有为?人所?迫了。因而?宁妃虽然有孕,他却?也沉着脸,道一声:「知道了。朕——去?景仁宫用晚膳。」 竟是没有去?永寿宫探望的意思。 赫舍里瞧见皇上心情不好,也不多问,叫夏槐多取了一副碗筷来。 「这?是保成刚命内务府特制的锅,说是叫做铁锅炖大鹅。」赫舍里禁不住笑道,「这?名字虽然直白了些,味道可真是一等一的美呢,皇上尝尝看。」 康熙也被「铁锅炖大鹅」逗笑了。 传统的老铁锅,将数味草药、大料和鹅肉的滋味儿?炖的飘香满殿。锅边还焖着玉米面的锅贴饼子,康熙取了一个,配着炖烂脱骨的细嫩鹅肉,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 他满意点头:「倒是叫朕想?起了关外的日子。」 赫舍里笑而?不语,陪着康熙将这?一锅热乎乎的炖肉菜用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康熙瞧一眼天?色,决意留宿景仁宫。 赫舍里自然没有不应的。 床帐掩上,灯火幽暗,晃动的烛光为?室内带上一点旖旎。 康熙侧过身?,从背后?揽住赫舍里,沉着嗓子问:「舒舒调养数月,可都大好了?」 赫舍里想?,终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她转过身?来,搂上康熙的脖颈,一如当年大婚那夜的娇羞女子,轻声道:「三郎,已经?好全了。」 康熙再无半分犹疑。 * 二十二年的春日格外明艷。 康熙心头也万分明艷。他仿佛变成了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为?一点情动,就能?生出百般荡漾。 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春天?到了。 浅尝辄止几次之后?,终于迈入了夏初,从福建前线传来大好消息。 施琅在澎湖海战中,利用天?时地?利,精准的把握住潮汐时间应战郑军。随后?,在分散郑军兵力之后?占据澎湖,以围困之势,逼迫郑经?之子——郑克塽以台/湾归降。 帝王大喜过望,当即下旨,要论功行赏,彪炳史册。 另一头,景仁宫内。 天?热起来之后?,赫舍里已经?好几日没有什么食慾了。看着面前才呈上来的鲫鱼豆腐煲,她忽然觉着喉间不适,转身?干呕起来。 逢春抚着赫舍里的嵴背,等人气顺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奴婢这?几日瞧着娘娘有些嗜睡,口味也不好,今日竟还吐了……莫不是,有身?孕了?」 赫舍里掩不住眸中的震惊。 她细细回想?一番,懊恼道:「是了,这?个月月事竟还没来,是本宫大意了。」 赫舍里垂眸看着肚子,眼中尽是纠结之色,良久,她拿定主?意吩咐:「叫夏槐去?请梁太医来,只说请个平安脉即可。」 第44章 反击(加更) 梁太医今日正在干清宫围房里头当值,才交班坐下没一会儿,夏槐就来了。 值房一日该有两位太医轮值。 夏槐不慌不忙进去,瞧见?另一位是?擅长小?方脉的,心下顿觉轻松,露出笑脸道:「两位太医现下可有空闲?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皇后娘娘这几日停了药膳,心中难安,便想请个平安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不是?阿哥公主生?病,这事儿自然落到了梁太医头上?。 外头暑气熏蒸,热得像个大烤炉。 夏槐一路引着人进了景仁宫正殿,额角都是?汗,脸也红扑扑的。逢春递个眼色叫她回屋去换身衣裳,自个儿则上?前,给梁太医奉了杯镇好的酸梅汤。 殿内供着两座冰鉴,又有冰酸梅消消暑,梁太医很快也缓过劲儿来。 逢春这才请他进了西次间。 赫舍里正端坐榻前。 梁太医一开始只当来请当平安脉的,瞧见?娘娘的神色,这才意识到不过是?夏槐姑娘寻的说辞罢了。 他愈发谨慎,也不敢乱问,磕头问安之后,便跪地?诊脉起来。 过了许久,赫舍里弯眸笑道:「你一向医术高明,也该诊出是?平脉,还是?滑脉了?」 梁太医连忙答话:「娘娘确为滑脉,应当才有孕一个月。」 赫舍里心中盘算一番,那?应当是?六月底七月初怀上?的了,若要生?下这孩子,就在明年的四?月底五月初。 康熙二?十三年的五月。 距离她前世死去的时间——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正好为十年。 她垂下眸子自嘲一笑。原来阴差阳错下,竟又要是?这样的死法么?可她已经重生?一世,难道还要任由命运捉弄? 赫舍里扪心自问,她是?不愿的。 她抬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感受到一丝丝正在孕育小?生?命的喜悦。于是?轻声问:「依你看,本宫这一胎是?否该留着?」 冷汗布满了梁太医的整个嵴背。 他方才便在猜想,皇后娘娘刻意瞒着旁人确诊喜脉,怕是?还没拿定主意留不留这一胎。只是?,这么大的事儿连同皇上?一道瞒着,他属实…… 梁太医将心一横,决意据实相告。 「娘娘的身子从前亏空太厉害,如今才有起色,其实并非怀胎的最佳时机。如今月份小?,尚且不显什么,微臣只能暂且给娘娘开些安胎固本的汤药,等到三个月之后,再观后效。」 赫舍里今日?也狠不下心,拿掉这个孩子。 于是?挥挥手道:「先?按你说的办吧。这件事,本宫只信你一个,勿要叫旁人知?晓了。」 梁太医如今算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从。但?他心中更清楚,上?了皇后的船,也即是?成了太子爷的人。当今太子拜汉臣为师,聪敏贤达,是?天下汉人的希望。 自然,也是?他该追随的君。 …… 赫舍里有身孕的事儿捂得很严实,除过逢春、夏槐,也就是?一个每日?亲自煎药、倒药渣的季明德知?晓,连胤礽都一併瞒着。 「这会儿,本宫倒是?庆幸早些叫保成搬去毓庆宫住了。」赫舍里无奈道。 夏槐正拾掇出一些宽松舒适的常服旗装来,闻言也抬头笑:「以咱们阿哥的机灵劲儿,指定是?最早发现的。」 主僕三人难免都笑起来,暖阁内的气氛可算是?欢快许多。 娘娘有了身子,一应吃穿住行都得悄无声息地?做出调整变化。逢春一边周全着诸多事务,一边心底里又忐忑起来。 主子有孕,她跟夏槐自然比谁都欢喜,可欢喜之余,也免不得苦恼。 娘娘的身子,究竟适不适合再生?孩子,还是?未知?。 她跟夏槐私下说起过。 「遑论生?男生?女?,他们亲兄弟、亲兄妹做个伴,自是?最好的;可若是?于娘娘身子有亏,我私心里便觉着,只守着咱们二?阿哥便很好了。」 夏槐亦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个丫鬟成日?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景仁宫,每回梁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便要神经紧绷。若是?康熙来了,那?简直就是?如临大敌了。 康熙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加上?前朝事紧,这段日?子还真不怎么来了。 这般周旋到八月下旬。 三伏天过去,翊坤宫内率先?有了动静。宜妃再度生?下一位阿哥,序齿为九,赐名胤禟。 大清未来的钱袋子——九爷胤禟,如今还是?个只会哇哇找奶吃的哭包。 赫舍里静心养胎,没去瞧他,只派逢春送去一对儿沉香木嵌金珠寿镯,又赐给宜妃一副镶珠宝万寿金簪的头面。 也算是?厚赏了。 宜妃喜得贵子,且太皇太后这回没再滋事,九阿哥便顺理成章地?养在她身边。 到这里还没忙完。 因?为后头紧跟着就是?德妃、宁妃的两胎将要临盆。太医院和内务府得商议着分工侍奉,兆祥所妈妈里也得抓紧为三位阿哥(公主)寻合适的奶嬷嬷、精奇嬷嬷等。 康熙百忙之中,只得託付赫舍里:「朕顾了前朝,便顾不上?德妃和宁妃的孩子。还要舒舒多多费心,看顾一二?了。」 话毕,夏槐气唿唿奉了盏茶过来,力道都比平日?里要大一些。 康熙:「……你这两个丫头,年岁渐长,脾气竟也跟着见?长了。」 赫舍里笑嗔他一眼:「皇上?这话可就是?欺负她们了。好好的宫女?,臣妾带在身边十余年,往后还是?要出宫嫁人的,可不兴说什么年岁长。」 康熙在这些小?事上?头总是?愿意纵着赫舍里,也既是?纵着景仁宫。笑呵呵应道:「是?,是?朕没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几句调笑的顽皮话,赫舍里便转移了康熙的注意力,终究还是?没有将有孕的事情告诉他。 等康熙走了,夏槐这才问:「娘娘,您这一胎也将满三个月,再大些就该显怀了,是?时候拿个主意,总不好一直瞒着皇上?。」 逢春也有几分忧虑:「是?啊。娘娘还用着安胎药呢,怎么好一直管着旁人生?孩子的事儿。」 「好好好,本宫答应你们,德妃生?下孩子之后,一切都会分明。」赫舍里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她先?前既然敢胆大妄为,传了本宫要害皇女?的流言。那?这一回,本宫就依她所言,叫她好好尝些苦头。」 * 九月下旬,一场暴雨忽降,肆意沖刷着紫禁城的琉璃瓦与砖石。 永和宫内德妃夜半发动,一时间弄得人措手不及。 玉烟慌忙去请太医,临走前又留了个心眼,请画扇去寻一寻皇后娘娘前来坐镇,也好求个踏实。 余下的几个嬷嬷则带着永和宫的奴才们烧水、点?炕,再叫小?厨房准备些饽饽之类的吃食,也好给娘娘攒些力气。 外头风大雨急,水流一时半刻没法从钱眼都汇入筒子河中。 于是?,六宫之间的宫道上?处处都成了流淌的小?溪。不止太医们赶来湿了鞋袜,赫舍里下了步辇,同样淋了些雨。 她打个喷嚏,坐在正殿西间的主位上?,喝一杯热热的姜茶候着。没一会儿,康熙也从养心殿赶来了。 赫舍里忙起身:「这样大的雨,皇上?怎么也来了?」 康熙见?她旗装下摆洇湿了,连忙牵着人入座,一边搓搓她的手,一边道:「朕听说永和宫发动,大雨之中竟找到了你宫里。心里头挂念,便赶来了。」 对于奴才们的没规矩,康熙心中是?有几分不满的。但?德妃生?产算是?大事,辛苦赫舍里跑一趟,也算……说得过去。 他只希望爱妻的身子无恙才是?。 东次间内,德妃因?生?产发出的痛唿呻吟声,全然入不了康熙的耳。 赫舍里忽然替这满宫的女?人感到悲哀。 但?也仅是?一瞬,她便轻咳几声,抚着额角靠在炕桌一侧柔弱道:「皇上?,臣妾……身上?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宫了。」 康熙蹙眉,忙挥手招唿:「太医呢!喊一个过来给皇后瞧瞧。」 夏槐很有眼色的跑去东次间,寻了一位颇有资歷的老太医过来。 片刻之后,老太医跪地?叩首,磕磕巴巴道:「老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只是?……这样的雨天里劳累走动,脉象有些不稳,怕是?……动了胎气……」 康熙从大喜到愤怒,只用了一瞬间。 老太医连忙又道:「老、老臣先?给娘娘用几服药试试。」 康熙侧目看向赫舍里,见?爱妻脸色惨白,跌坐在炕桌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心中越发怜惜起来。 他与舒舒的孩子本就少,已经失去了一个嫡长子承祜,叫他们悲痛不已,如今好不容易养大了保成,又盼来一个孩子,竟是?为着个妃子动了胎气。 康熙怒而起身,斥道:「德妃不敬上?位,不恤宫人,雨夜惊动有孕的中宫,以至动了胎气,实属可恶至极!」 帝王正在气头上?。 丝毫没有顾念过,东次间内,这个可恶至极的女?子正在忍痛给他生?孩子。 赫舍里从头到尾未曾说过一个字。 此?刻,才苦笑着开口:「皇上?,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倒也不能全怪她。终究,还是?臣妾的身子亏空……」 她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起此?事,康熙心中只觉愧疚。 毕竟,舒舒就是?为了给他生?下保成,才会变成这般虚弱。 他紧紧握住赫舍里的手:「不怪你,太医都说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定然就是?今日?冒雨前来的缘故。」 康熙捻了捻拇指上?的扳指,想起德妃曾经做过的那?些个好事,不由疑心加重—— 加上?这一胎,德妃就生?过四?个孩子了,她莫不是?早就瞧出什么,故意谋害皇后的孩子? 想到这里,康熙沉声道:「朕与舒舒的孩子若留不住,那?她的德妃之名,包括这妃位,也都不必留住了!」 伴着帝王的一句定论,东次间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声。 第45章 取捨 毓庆宫在雨夜里不安宁。 正殿东暖阁内,胤礽又做了?个奇怪的梦。自从五岁生辰夜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过「坏阿玛」了?,便逐渐以为梦中那些都只是无稽之谈,他的阿玛很?好很?好,额娘也会长命百岁。 可今夜的梦着实叫他难过。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雨滴坠落声,他在梦中迈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的一砖一瓦,每一个侍奉的宫人?,他都再熟悉不?过。可今日在里头忙得团团转的,除过逢春姑姑和夏槐姑姑,他竟一个也叫不?上名?字。就连两?位姑姑的脸,瞧着也似乎更为稚嫩些。 远远地,他听到了?额娘细微的呻吟低泣,还有嬷嬷们焦急的劝慰和唿喊—— 「不?行,孩子的胎位不?对……」 「娘娘,娘娘您得用劲儿啊。」 「娘娘没力气了?,快!快叫膳房送一碗热热的汤面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额娘……在生小孩儿吗? 胤礽已经十岁了?,自诩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便没有贸然闯入东暖阁内,而?是倚在槅扇前,看着太医们跪在屏风前商议如何用药。 赫舍里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出了?很?多?血,老太医们接连用了?几味止血的大草药,都见效甚微,额间不?免冒汗。 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他们、他们莫说是顶戴,这颗脑袋都甭想要了?! 屋中,赫舍里强撑着用了?些汤面,细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逢春,你……你告诉太医,本宫要保……孩子,若孩子……没了?,今日在坤宁宫的……本宫,一个也不?放过。」 逢春抹了?泪出来,眼眶通红,肃着脸嘱咐:「娘娘的话,诸位太医想必也听到了?。待会儿皇上过来,该如何说如何办,还请诸位心中仔细掂量清楚。」 胤礽皱着眉,仰头看逢春转身?又进了?里屋。 额娘的话不?对劲,逢春姑姑的话也不?对劲!怎么……怎么搞得像是要破釜沉舟,生死离别一般。 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从心底缓缓攀升,叫他来不?及多?想,便焦急地绕过紫檀木屏风,进了?暖阁中。 屋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胤礽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留这么多?的血。这些血水渗透了?被褥,更多?的则被嬷嬷们接在铜盆里,交给宫女一趟又一趟的倾倒出去,仿佛没有个尽头。 而?他的额娘躺在其间,就像是一朵即将开败在夜风中的白昙。 胤礽浑身?都在发抖,止不?住的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跌跌撞撞跑向床边:「额娘,你怎么了??保成?再也不?要弟弟妹妹了?,额娘,额娘能不?能不?生了?——」 在他无?助委屈的哭泣声中,床榻边的接生嬷嬷们喊着号子,忽而?惊喜道:「生了?!生了?!」 须臾,小猫一样的婴儿啼哭声在暖阁内响起。 「恭喜娘娘,诞下一位阿哥!这该是咱们宫里的二阿哥了?!」夏槐仔细将孩子抱着,蹲身?在床前给赫舍里瞧,「您看,二阿哥才出生就粉嫩嫩的,这双凤眸更是像了?娘娘呢。」 赫舍里耗尽心力,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脸,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笑着:「都没…睁眼呢,哪儿就…瞧得出来。」 胤礽慢慢止住了?哭声,脑袋有些发懵—— 原来,这是额娘生他的时候吗? 他小时候竟然这般调皮,害的额娘吃了?这么多?苦…… 殿内殿外才松了?一口气,几位接生嬷嬷就发现了?不?对劲,叫嚷起来:「娘娘!这齣血止不?住……快,娘娘血崩了?,快叫太医想法子!」 这屋子里,除过胤礽的每一个人?都知晓,妇人?生产之后的大血崩最为要命,短短片刻,就能叫人?散尽生机。 最终,赫舍里没能等到皇上下朝回来。 胤礽听着耳边的哭喊,如同置身?冰窖一般,手脚麻木的锁在原地。 过了?许久,一抹明黄的身?影匆匆进来。他才终于回神,听到了?逢春姑姑的说话声。 「娘娘说,阿哥的宗室正名?由皇上来定,乳名?便交给她来,就唤作?保成?吧。」逢春垂着眸,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婴孩的襁褓上。 「不?期他少?薀才略,壮而?有成?。只求……平安成?人?才好。」 * 外头天还未亮,翠鸟便立在廊檐下鸣啭,丝毫看不?出昨夜狂风暴雨的迹象。 胤礽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连同整个宫绸的冬枕都打湿了?。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还没从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中缓过劲来。 五岁那年的梦早已忘了?大半,但他还清晰的记得那句「予她十年寿命,重返人?世」。 胤礽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之后,不?得不?重新回头审视这些梦境,并将它们一一串联起来。 若是……额娘为了?生下他,真的曾经忍受这般痛苦,乃至于要了?性命。那么如今这一世的母子相伴,便是额娘分去阿玛的十年寿数,专程回来陪他了?。 可……为什?么只有十年? 胤礽越想越无?助。 他压下那些梦境中的恐惧,搓了?搓脸,哑着嗓子喊道:「小豆子。」 小豆子早两?刻钟已经起了?,在外间准备好一应早膳热水,听到阿哥唤他,忙取了?中衣外袍小褂,笑嘻嘻送进来:「阿哥,您今儿个醒得怎么这么早?」 胤礽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接过衣裳火速穿好,蹬了?靴子吩咐:「今日下了?学,我回一趟景仁宫,不?必准备午膳了?。」 小豆子挠头:「阿哥才起来,已经听说了??」 「听说什?么?」 「奴才也是听前院值房的人?说的,说是惠妃宫里的人?提了?一嘴,咱们娘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昨夜德妃生子,狂风暴雨里非要请了?娘娘坐镇,似乎是惊动了?胎气——」 话都没说完,小豆子就听阿哥骂了?一声,整个人?飞奔出毓庆宫。 人?跑远了?,还不?忘吩咐一句:「今日也不?去尚书房了?,你去跟张廷玉说一声,他自会转告张英师傅。」 小豆子吓得趴在窗边吼:「可是,今日万岁爷要来考校阿哥们的功课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人?早都跑的没影儿了?,这话只能留给风声。 * 今日尚书房出了?两?桩怪事。 一是太子没来读书,二是皇上没来考校功课。 张英已经听说了?皇后凤体抱恙之事,因而?也不?觉着奇怪,还抚着鬍鬚帮忙打了?个掩护:「君子以仁孝为先,若不?能将父母之事装在心上,日后如何撑得起家国天下。二阿哥此事情有可原。」 尚书房这头便算是煳弄过去了?。 只是,景仁宫这里却不?赶巧。石影壁前,一心挂念赫舍里的父子俩撞了?个满怀。 康熙瞪眼:「兔崽子,不?去尚书房读书,来这里做什?么!」 胤礽反问:「阿玛才是,说好了?去尚书房考校功课,言而?无?信!」 父子俩对视片刻,决定偃旗息鼓,先看看赫舍里的状况再说。 东暖阁内,今秋早早就给烧起了?地龙。赫舍里穿一身?秋香色的宽大常服旗装,只戴了?最简洁的翠玉钿子头,正在南窗下靠着大迎枕服药。 好不?容易停下的汤药,这回又得没完没了?的喝了?。 她蹙着眉,取一只蜜饯压了?压苦味儿,又有些想要干呕。 康熙跟胤礽进来时,就瞧见赫舍里这孕吐反应严重的样子,吓得连忙奔上前。 「舒舒!」 「额娘!」 赫舍里被这一喊叫弄得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又无?奈地瞧着儿子,转头怨康熙:「皇上也真是的,这事儿怎么好告诉保成?,平白叫他担心,连尚书房都没心思?去了?。」 康熙轻哼一声:「朕可没告诉他,兔崽子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赫舍里便不?贊同地看着胤礽。 胤礽从梦中醒来就想见额娘了?,这会儿终于看到人?好端端在眼前,忍不?住扑上去,到了?跟前又小心翼翼地蹭进赫舍里的臂弯。 他所?有的惊慌委屈,终于在一声声「额娘」中流露出来。 赫舍里与康熙对视一眼,心头又喜又怜。 这孩子长大的太快,自从搬去毓庆宫之后,更不?怎么在她身?畔,抱着她的腿撒娇了?。 难得还会有这般乖巧粘人?的时候。 她轻拍胤礽的嵴背,一下又一下,安抚道:「可是在外头听说什?么了??额娘没事,只是雨夜受了?些风寒,有梁太医仔细调理着,总会好的。」 胤礽埋头在她怀中,声音闷闷的:「德妃娘娘生孩子,要请也该请汗阿玛去,做什?么雷雨天偏要额娘去看着。」 这话说得康熙有几分羞愧,坐在一旁啜了?口茶,道:「昨日大雨,京郊沖毁了?道路十几条,农田千亩;今晨急报,山东又发了?大水。德妃这一胎……确实不?会选日子啊。」 胤礽听到这话,忽然从额娘怀中探出头来。 像这样的天灾发生时,钦天监一定会夜观天象,预测吉凶,并给出建议呈禀汗阿玛的。 小太子打算待会儿去寻一趟南怀仁。 康熙不?知儿子的小算盘,又从德妃这一胎,想到了?先前早夭的皇七女。 不?免气道:「朕瞧着她后头这两?胎,根本就做不?好一个额娘。五公主……朕不?打算交给德妃养了?,送去给佟贵妃、太皇太后代为抚养都是好的。」 五公主便是未来的和硕温宪公主了?。 前世,她深得皇上宠爱,免去抚蒙嫁入佟家,最终却在与舜安颜成?婚两?年之后,就香消玉殒了?。赫舍里忍不?住想,若不?嫁佟府,她兴许还能多?活几年呢。 她笑道:「臣妾如今养胎躲懒,皇上拿主意便好。只是四公主今年也五岁了?,正是顽皮费神的时候,佟妹妹一心顾着她,只怕照看不?过来呢。」 康熙点头:「玛嬷这一两?年身?子也大不?如前了?,时常思?念淑慧长公主。便将五公主送去陪着她老人?家,叫苏麻喇姑多?多?看顾吧。」 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 赫舍里又故意问:「眼瞅着进了?十月,宁妃这一胎也该生了?吧?要不?要臣妾……」 「不?用。」康熙如今提起德妃和钮祜禄家便来气,握住她的手道,「你好好安胎,往后这一年,她们各宫的孩子各宫自个儿好生看顾,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瞧着不?生也罢。」 「皇上这便是气话了?。」 赫舍里笑着,一双眼睛满是通透和包容:「她到底是钮祜禄家的女儿,若平安诞下皇子,皇上也该升一升她的位份,好叫她母家安心才是。」 康熙嘆一口气:「她姐姐已追封了?皇贵妃,朕待钮祜禄家不?薄。余下的事,等舒舒平安生下孩子再说吧。」 他说着,上身?前倾倚着炕桌,伸手摸了?摸赫舍里的肚子:「朕倒是希望,这一胎也能得个皇子。」 赫舍里垂着眸,也在看自个儿的肚子,唇角的笑却淡下去。 皇子皇女,于她来说都一样; 可是于皇权来说,便会成?为分量完全不?同的棋子。 与其这样,赫舍里倒更希望是个公主,可以陪着她兄长一同踏过荆棘、趟出泥泞、互相依靠着走?下去。 只是,这些都是她替保成?谋算的,终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公平。 她还是没想好,要不?要留这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 康熙又坐了?片刻,因要忙着处理河北、山东等多?地灾情,匆匆去了?南书房。 胤礽等着他阿玛走?了?,将逢春和夏槐都撵出去,这才关上门?跪在赫舍里面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赫舍里一脸震惊,要起身?扶他:「这孩子,不?年不?节的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胤礽伏在地上,不?知怎么的眼前又湿润了?,只好将头叩在地上,囔着鼻子颤抖道:「儿子跪谢额娘,曾经不?顾自个儿的性命生下我,又撑着病体伴我长大,儿子……儿子离不?开额娘,请额娘也别离开儿子……」 他还想说,额娘,能不?能不?生这个孩子了?。 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太自私了?。 赫舍里一双手紧紧扣着身?侧的大迎枕,才勉强叫自己保持镇定。她的面色瞧着白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平静下来。 半晌,她摸索着靠在炕边,一手轻抚着儿子的头:「抬起头来,叫额娘好好瞧瞧你。」 胤礽慢慢仰头,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赫舍里再也撑不?住了?,将儿子抱紧怀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压下那些回忆,笑问:「额娘从未提起过生你的事,你是……听夏槐她们说起的?」 胤礽通过赫舍里不?寻常的反应,终于确认了?。 ——他前后两?次梦境,应当都是真的。 额娘瞒着他,正在辛苦的负重前行。 他没再戳破,而?是扬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是儿子自个儿查到的。听说,额娘当时流了?好多?血……疼不?疼?」 赫舍里只摇头:「不?疼。」 胤礽便又哭了?,心想,额娘真是会哄人?,总将那些不?好的事情留着独个消化。 他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十分难过,脱口而?出:「儿子是生来克母之人?……」 赫舍里眼中骤然带上了?怒气。 这话她怎么会忘记! 前世,玄烨废了?保成?的太子之位,便给他按上了?「生而?克母,不?敬君父,窥视朕躬,意图谋逆」的罪名?。 短短十六字,字字诛心。 她扶着儿子的肩膀,叫他与自个儿对视,郑重道:「暂且不?论是谁故意将这话传入毓庆宫的,额娘只要你记着,额娘正是因为念着你,才能拼着一口气活到今日。」 「无?论何种境地,额娘总会站在你身?后,此为相生。」 赫舍里揽着儿子,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 ——她不?能留着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她就此死了?,岂非害得两?个孩子都背上了?无?法承受的罪名?。 * 胤礽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景仁宫。 赫舍里擦干了?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唤夏槐进来:「去查查,本宫动了?胎气的事儿,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传到阿哥耳中的。皇上挑给毓庆宫的人?也真不?中用,可见,做阿玛的还是不?够上心。」 夏槐见娘娘情绪不?对,便知道事情不?小,连忙应一声退出去。 次日,这事儿水落石出了?。 夏槐也生气:「延禧宫安宁了?好一阵儿,奴婢还当惠妃洗心革面,专心教?养大阿哥了?,却没想到是在背后捣鬼呢!这回毓庆宫知道娘娘惊了?胎,就是惠妃跟前的管事太监透露的,那句大不?敬的话,八成?也是他们!」 赫舍里撕了?新得的绿菊花瓣,冷笑一声。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谋算。若能用这话叫保成?与本宫母子离心,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能再惊一惊本宫腹中的胎儿。只怕,她是盼着本宫落了?胎,才不?会挡着大阿哥的青云路!」 夏槐和逢春对视一眼,俱是不?可置信。 惠妃为了?儿子,莫不?是疯魔了?? 赫舍里却依旧淡定,将康熙送来的那盆碍眼的花撕干净了?,这才吩咐道:「梁太医晌午也该来了?,本宫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问他。」 …… 一条宫道相隔,延禧宫内。 今年的银杏树早早就黄了?,这时节正发出耀眼的光彩。像这样的银杏树,旁的宫里可没有,唯有惠妃这儿种着两?颗。 往年,她总拿这事沾沾自喜,觉着这是大阿哥一飞沖天的象徵。今年,惠妃却没兴致赏银杏了?。 皇后娘娘竟然、竟然又有孕了?。 她在正殿里头兜来转去的绕着圈子,终于还是憋不?住道:「就中宫当年那个血崩的架势,能苟延残喘活着已经是万幸,如今不?仅身?子大好,竟连孩子都怀上了?!」 说老实话,惠妃心底有些怯了?。 皇后若还是当年的破败之体,短命之相,趁着太子年幼,大阿哥或许还有一争的机会,可是如今景仁宫越过越顺遂,太子又实在聪颖,甩出胤禔太多?…… 她们母子,怎么斗得过? 大阿哥刚下学回来。在尚书房就听着张英对二弟贊不?绝口,回了?宫,额娘竟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儿子今年已经十二岁,可以搬去干东五所?独个住了?。往后,儿子要争什?么抢什?么都与额娘无?关,额娘也不?必再管儿子,免得拖累了?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说完,扭头就要离去。 惠妃连忙拽住大阿哥:「你这孩子,额娘就你一个,你要什?么额娘不?是全心全力帮你弄来?」 原本萌生退缩之意的惠妃被儿子三言两?语一刺激,就什?么都不?顾了?。胤禔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夺回来养在身?边的,看得比眼珠子,比自个儿的性命还紧要。 她攥了?攥拳,咬牙道:「你既有这个志向,额娘……额娘总归会帮着你的。」 只是这事儿,她还得好好筹谋一番。 * 十月底,永寿宫里也得了?一位阿哥,序齿为十。康熙见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心生欢喜,便给赐名?为胤誐。 赫舍里的肚子已经隆起,没去恭贺,照例叫逢春送些贵重的东西过去。 这日午后,梁太医如常请过平安脉,嘆了?口气:「娘娘可觉着有异常?」 赫舍里不?知他是何意,便据实以告:「本宫倒是一切安好,只是胎满四个月,有时已经能感觉到孩子在里头有动静。」 劲儿不?大,倒是个心疼人?的。 梁太医听出些母亲的怜爱之情,只能装作?不?知。 他垂首硬着头皮道:「娘娘,先前微臣同您说过,若是不?打算留着这一胎,至多?只能保到八个月。如今看来,娘娘的身?体怕是撑不?到那时候。您……可考虑好了??」 赫舍里扯开唇角,露出苦涩笑意:「本宫记着你的话,只是想多?留她些时日。另外,这个孩子终究也是受了?某些别有居心之人?的惊吓,本宫不?能叫她不?明不?白地走?了?。」 梁太医如今已经完全站在太子这头,低声问:「娘娘是说德妃?」 赫舍里轻抚着肚子,冷笑一声道:「德妃算不?得什?么,本宫说的,是位居四妃之首的惠妃。」 第46章 落胎(加更) 康熙二十三年的年节有些特殊,一直到正月初七,皇后赫舍里氏都未曾露过?脸儿。 初八这日慈仁宫太后新年宴。 太?皇太?后出面?,才跟王公贝子们笑着解释:「皇后有了身孕,只是?被底下不懂事的妃嫔惊扰了胎气,我索性做主,叫她今年就歇在景仁宫静心养胎了。毕竟是一国国母,你们可莫要嫌我老婆子多事吶。」 新年家宴,图个喜庆的气氛。 福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几句讨巧吉祥话,这事儿也就轻轻揭过?去了。唯有西侧高脚桌末席的德妃脸色不大好?,旁人都在看着,她也只能强颜欢笑,举杯遥敬上位,咽下这一杯苦酒。 景仁宫内今年得了清闲,可学会躲懒享福了。 一连数日,赫舍里都叫小厨房备了好?酒好?菜,跟荣妃、僖嫔三个人坐在烘热的暖阁里头,围炉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赫舍里不能饮酒,便只好?看着荣妃和僖嫔享用她去岁藏的桂花酿,而自己却喝着热好?的牛乳。有几次孩子们也跟过?来了,伊哈娜和胤礽两个人便能闹出十个人的动静,直叫赫舍里和荣妃头疼。 僖嫔笑得前仰后合:「两位姐姐有这般福气,该开心些才是?啊,嫔妾可心生羡慕呢。」 荣嫔便打趣儿:「你若喜欢,快快将这满心只想着跑马的疯丫头领回去。不出三日,只怕妹妹就受不住,要把人给?我送回来了。」 伊哈娜刚赢了一局小游戏,狠狠弹了三弟弟一个脑瓜崩,回头骄傲大喊一声:「额娘,用不了三日!」 殿内顷刻间?笑倒一片。 这样的欢愉,也就仅能维持在正月年下了。 荣妃看着赫舍里越发隆起的肚子,不免担忧问:「娘娘的脸色瞧着不如前几个月红润,这一胎究竟如何了?」 赫舍里探头望了西间?的孩子们一眼,低声道:「梁太?医一直用着药,却到底……还是?有些胎气不稳。说来说去,只怪本宫前三个月太?不小心了。如今眼瞅着要满七个月,太?皇太?后怕额外?生出事端,这才特许了在宫中静养着。」 僖嫔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还是?胎气不稳?那这一胎可怎么好?,太?医到底有几分把握啊。」 若是?还如康熙十三年生二阿哥那般惨烈,这个孩子…… 不如不生的好?。 赫舍里心中温暖,此?刻却不好?多透露什?么,只好?拍拍僖嫔的手,安抚道:「放心,本宫一切都有分寸。」 荣妃也忍不住骂:「永和宫的也实?在不像话,生四阿哥前,她挺着肚子巴巴儿跑来求娘娘,如今再不是?她用娘娘的时候了,翻脸不认也便罢了,竟前后做下这么些恩将仇报的事儿,真是?个煳涂东西。」 提起这茬,僖嫔也变得话多起来,两人多说了几句,竟也聊到夕阳西沉去。 是?时候回宫去了。 赫舍里亲自起身将人送至廊下,笑道:「正月十五宫中元宵灯会,本宫也想为保成和腹中的孩子祈福放灯,还请两位妹妹到时一同做个伴呢。」 荣妃和僖嫔自然欢喜答应下来。 …… 十五正灯日。 今年的元宵灯会比以往要办的隆重些。 一轮满月高悬,宫灯万盏长明。 干清宫前的丹陛上,有左右两座万寿灯正迎风飘动; 广场前,则是?康熙命内务府打造的一水儿紫檀玻璃彩画四方折角挂灯、画珐瑯葫芦灯、铜框镂雕圆形灯等等,又?特意给?正中心墩一座巨大的山水人物长方座灯,直将整个禁城都照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十五月夜,按律内廷各处宫门无须下钥,好?叫各宫小主都能尽兴赏玩。 赫舍里今日只在这里挂上两盏小灯,又?与?荣妃和僖嫔赏灯逗留了一会儿,就打算走东夹道回宫去。 她低声告诉两人:「人多难免不安全,方才还有宫人撞上了夏槐,也不知?抱的什?么东西,竟染了夏槐一衣袖。」 僖嫔和荣妃一听这话,连忙护着她就要离开。 走日精门出去,进了东夹道便一下子冷清了。赫舍里坐在步辇上,与?左右两位妹妹正有说有笑的,忽然听到前头宫墙上传来一声猫叫。 「喵——呜——」 荣妃蹙眉:「这是?鹰狗处的猫跑出来了?怎么叫的这般瘆人,全然不似宁妃那里养的温顺。」 赫舍里侧目看她:「宁妃养猫?」 荣妃与?她对视之后,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赫舍里没再继续问,瞧了瞧左右两侧的宫墙,吩咐道:「天黑路不好?走,都警醒着些。这猫叫的蹊跷,本宫心里头不踏实?——」 话音才落,兴奋的猫叫声陡然逼近,继而,黑夜里的宫墙上出现了一双、两双、三双……统共七双发着绿光的猫眼。 那些猫怪叫一声,越过?距离它?们更近的荣妃和僖嫔,齐齐扑向?了赫舍里的方向?。 准确的说,是?扑向?了夏槐。 夏槐捂着脸,靠着本能反应第一时间?远离了主子。 赫舍里比随行的宫人更镇定,斥道:「愣着做什?么,都去帮她!」 很快便有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上前,用挑灯的灯火去吓退那些猫。夏槐除了胳膊和嵴背上的三道抓痕有些严重,其余的倒是?勉强轻一些。 「你们也将本宫放下。」 赫舍里从步辇上起身站定,环顾四周,道:「此?事必然有人捣鬼,这些猫是?刚放出来的,那人应当还没走远。季明德,立即去查,务必将人给?本宫抓回来!」 季明德应一声,离去时眼里带着狠劲。 赫舍里被荣妃和僖嫔护在中间?,这会儿缓过?劲来,才闭了闭目白着脸道:「本宫只怕要不好?,还劳烦两位妹妹——」 话未说完,赫舍里便晕了过?去。 * 醒来时,她已在景仁宫内。 床帐半遮,依稀能看到皇上在外?间?,正听着荣妃和僖嫔两人替她「状告」这宫中谋害皇嗣的毒妇。 梁太?医躬身立在一旁,表情凝重。皇上偏头问话,他便垂首斟酌着用词答话。 「娘娘……落胎……凤体大亏,还需好?好?将养,此?后都不宜再受孕了。」 赫舍里听到这句,总算是?放下心来。 看来一切都照原计划顺利进行,那碗安全落胎的汤药,逢春已经给?她服下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终究是?额娘对不住你。来世,还愿你托生个好?人家,自由快乐地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和表情,虚弱唤道:「逢春,逢春。」 康熙听到动静,立即起身进来,将她扶起来靠坐着,亲自餵了一杯温水,这才问:「舒舒,身上可还有不适之处?」 赫舍里温柔笑着:「臣妾只是?受了惊吓,受伤的可是?夏槐,她如何了?」 「她很好?,下去养着了。」康熙怜爱地将她的手握住,握的再紧一些,缓缓道,「舒舒,你听朕说,这个孩子本就受了乌雅氏的惊吓,一向?偏弱,今日这一出……」 他停顿许久说不下去,掩面?道:「是?朕没有护好?我们的孩子。」 赫舍里先是?失笑,随后茫然无措地问:「皇上莫开这种玩笑。臣妾好?好?的,怎么会……」 她摸着肚子,察觉不对,此?刻终于真心实?意地淌下两行泪,失声痛哭起来。 就当是?,最后全了这一场母女(子)缘分。 康熙再在耳边说些什?么,赫舍里都全然没有听进去。 今日这场戏是?演给?玄烨看的,却也不会将惩治罪魁祸首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 等康熙离开景仁宫,赫舍里重新睁开了哭干的双眸。 她双眼通红,又?刚刚服药落了胎,心里身上定然都不好?受。两个丫鬟是?知?道真相的,只抹了脸靠坐在脚踏前陪着。 这是?最难熬的一夜,她们主僕点着灯相守。 赫舍里等身上舒服些,轻声开口:「今日那放猫的人可抓住了?」 夏槐脖子上也有几道抓痕,这会儿红的可怖。她却浑不在意,点点头道:「娘娘放心,放猫的小太?监,连同今日撞奴婢的宫女都抓到了,关在后头耳房里,叫仁喜吓唬着审讯呢。」 仁喜对外?人,尤其是?宫女下手可不轻。 她们底下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却没把这事儿告诉娘娘。 赫舍里又?问:「是?惠妃的人吗?」 「应当是?。」这回答话的是?逢春,「只不过?,人虽是?惠妃阿玛索尔和留下的关系,那些猫却不是?。恐怕……还是?与?永寿宫那位有些干系。」 这一点,在东夹道听荣妃提起宁妃时,她就已经想到了。 赫舍里嘲讽地勾了唇角:「纳兰明珠的髮妻是?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而果毅公遏必隆的髮妻则是?英亲王长女,他二人有着这层连襟关系,被惠妃逮到了,可不就得使?劲傍着遏必隆的三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不过?,本宫瞧着宁妃年纪虽小,却是?个恩怨分明、爱憎也分明的性子。被惠妃利用一次,往后怕是?要交恶。」 她一解释,逢春这才想起还有这层关系。 惠妃与?纳兰明珠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今,借着「远亲」的名义利用人家连襟家的女儿,实?在是?……不算光彩。 赫舍里摇摇头,先将这茬放下,转而提起一桩重要事。 「本宫听闻有一种草药名叫荆芥草,沾了荆芥草的粉末,顷刻间?就能叫猫进入癫狂状态。」 方才,若被撞到沾上荆芥草的人是?她; 此?刻,不止腹中的孩子,怕是?连同她都要去了性命! 赫舍里冷笑一声:「这般狠毒的计谋,还拉上了永寿宫作掩护,倒真是?本宫从前小瞧她了。」 这回,借着死去孩子的力?,定要将惠妃的罪名坐实?摁死才是?。 第47章 褫夺 延禧宫内彻夜难眠。 惠妃坐在东次间的榻上,正心绪烦躁地给大阿哥剥果仁吃。大阿哥在一旁温书,瞧着脸上也有几?分?不耐。 等了?许久,还不见消息递迴来,惠妃实在有些坐不住了?,抬声?问守在殿外的管事太监:「宫门外可有动静了??」 太监答话:「并无。」 惠妃还不死心,靠在窗边低声?又问:「隔壁呢?可有什么?异动?」 「回娘娘,奴才瞧着……景仁宫进进出出都?是太医院的人,万岁爷也过去了?,怕是不好。」他压低声?音又道,「那头一向口风紧,奴才也不敢打探免得露了?马脚,因而?究竟如何了?还不知晓。」 惠妃抚着胸口似是还没回神,忐忑点点头道:「好,好。这就应当是成了?……只是本宫这眼皮今夜突突直跳,那两人又没回来报个信儿?,总觉着事儿?不顺呢。」 大阿哥在灯下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将书一摔,震得那盏琉璃座灯左摇右摆,险些坠下去砸碎了?。 惠妃忙将东西接住:「你这孩子,读不通累了?就放下歇一歇,额娘给你剥了?核桃仁、松子仁,何苦跟个灯置气。」 大阿哥气笑?了?:「儿?子是读不通书吗?分?明是被额娘给气的。还当您想出什么?好主意呢,半晌竟是这样没脑子的伎俩,还要将永寿宫的钮祜禄氏牵扯进来,那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人吗?」 「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额娘可莫要再妄动了?,免得牵连了?儿?子一同被汗阿玛厌弃。」 惠妃还掬着一捧果?仁,闻言顿在原地,心头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儿?子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的,却也清楚,一定与她从前的教养有关?。 但她依旧没有要纠正的意思。 惠妃如往常一样顺着大阿哥,柔声?道:「额娘、额娘只是问宁妃借了?几?只猫,用来吓一吓皇后罢了?。都?没叫人将那荆芥草涂在她身?上,只挑了?她身?边的宫女——叫夏槐的。那是皇后的心腹丫头,若能借着这个机会?,叫她少个得用的奴才也是好的啊。」 大阿哥听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瞧见惠妃满脸的迷茫担心,索性负气离去。 他怎么?会?有这般不中?用的煳涂额娘! * 寅正四刻,冬日里的五更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景仁宫门下两盏葫芦挂灯燃起一点微光,照亮了?前院的一小?片空地。 小?甜瓜今夜特意被从屋内赶出来,正迷茫地瞪着眼睛左瞧右看,而?后瞅准了?院中?丢在地上的一身?旗装,叼着独个撒欢起来。 几?只猫从暗处耳房被放出来。 须臾,景仁宫内响起了?猫叫声?,狗叫声?,奴才们的唿喊威吓声?,乱的像是在打仗。 「抓住了?!抓住了?!」有人大喊。 季明德适时出现,将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做了?个全活。 他有意放话道:「趁着宫中?漏夜,人手多有不备的时候,竟敢行刺皇后娘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等主子起了?,定要呈禀给皇上!」 景仁宫与延禧宫相邻。 惠妃从噩梦中?惊醒,便听到大宫女匆匆进来,焦急道:「娘娘,景仁宫……好像遇刺了?。」 惠妃睡得朦朦胧胧的,没过脑子惊问:「本宫也没再派人去啊!」 「娘娘慎言。」那丫鬟急得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李公公出去亲自探听过,听到里头高喊着抓到了?抓到了?,还说什么?物证都?有了?,等天明之后,就要呈报给皇上!」 惠妃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攥着锦被问:「可打探清楚究竟抓到什么?,是人?还是猫?」 「奴婢猜着应当是猫。咱们宫里头的奴才可都?听到了?,方才有好些悽厉的猫叫声?,连着景仁宫养的狗都?在汪汪乱吠。」丫鬟想想又补了?句,「不过,李公公觉着不放心,等晌午就会?借着去内务府的名义,亲自去打探那两个太监宫女的下落。」 惠妃稍稍放心一些,叮嘱道:「那两人是阿玛的人,万万不能暴露。否则,皇上一看便知真相,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丫鬟点头应是,心里头简直如遭雷轰: 明知是老大人过了?明路的人,娘娘怎么?还敢这般光明正大的用着。转瞬她又明白过来,索尔和被皇上发落之后,已经在内务府做了?好些年的透明人,手里能给娘娘用的人就更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娘娘真是为了?大阿哥,什么?都?不顾了?啊! 主僕二?人心思各异,屋中?静了?片刻。 惠妃又道:「如若景仁宫只抓住了?猫,这事儿?……必定第一时间查到永寿宫宁妃头上去。你去派个人守在永寿宫周围,若有皇后的人出入,立即来回禀了?本宫。」 宫女应一声?退了?出去。 惠妃却无?心再睡,有些心绪不宁地思索起来—— 今夜她确实没再派人害皇后。 那大闹景仁宫的猫是谁派去的?莫非是……永寿宫的。若永寿宫趁机对她不仁,也不要怪她不义。 钮祜禄氏的儿?子,尊贵非比寻常,自在太子之下第一人。 惠妃眸光发狠,开始琢磨起将黑锅扣在宁妃头上,是不是也算少了?个对手。 * 巳时始,冬日的一点暖阳洒在古柏树梢上,透出几?分?暖意。 赫舍里原本打算亲自去永寿宫一趟,却被两个丫头拦住。逢春嘆息着给她拢了?拢锦被:「梁太医不是说了?吗,娘娘得好生躺着将养半个月。外头的事就交给奴婢们去办。跟了?娘娘这么?些年,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奴婢与夏槐也不必伺候了?。」 她故意捡着重?话说,叫赫舍里没法拒绝,只得笑?道:「本宫自然是信你们的。好了?,这便不去了?,你替本宫走一趟吧。」 想了?想,她又道:「先前十阿哥出生本宫没去,这回,就将那一柄紫檀嵌玉三镶如意,还有索额图送来的一挂柿子红玛瑙串送去吧。替本宫问个好,愿她事事如意。」 逢春福了?福身?,退出正殿,去后院东配殿开库房,取出赫舍里点名的两样上品物什,便带人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是唯一一处与景仁宫规制相仿的宫殿。进门一座汉白玉嵌大理石影壁,绕过影壁走进前院,便能看到月台上的五间正殿。月台下有御路丹陛,丹陛两侧则种着两株海棠树,暮春时节最能迷人眼。 如今是正月里,海棠树自然枯着,芽儿?都?还没发。 宁妃正在屋中?逗着十阿哥玩儿?。 听说景仁宫来了?人,忙唤入殿中?,起身?笑?道:「昨儿?十五,本宫原还想着去拜会?皇后娘娘,只是怕扰了?娘娘安胎的清净,便消了?念头。没成想今日一早,娘娘竟派你来了?。」 客气话听听便罢,逢春也回的滴水不漏。 她转而?望向十阿哥,笑?道:「皇后娘娘本想着亲自前来,只是身?上不大好卧病在床,便由奴婢代劳,来给十阿哥添福送喜。这柿子红的珠串和玉如意也是娘娘亲自挑的,取个好兆头,唯愿您与阿哥事事如意呢。」 宁妃惊喜地接过赏赐,谢恩一番,又忙问:「娘娘怎么?了?,不是好好在宫中?闭门养胎吗?」 逢春嘆息:「昨夜,娘娘与荣妃、僖嫔二?位主子看灯,走东夹道回宫的路上却被几?只猫惊了?凤驾,龙胎更是……不保了?……」 她说着苦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看着正在暖阁炕上睡觉的鸳鸯眼狮子猫。 「那些猫说来奇怪,绕开了?荣妃、僖嫔,专盯着皇后娘娘的步辇,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全然不似宁妃娘娘的猫儿?这般乖顺。」 宁妃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再问话时,她变成了?一脸严肃:「本宫养猫,便能知晓猫平日虽懒,见到一种名为荆芥的草药,却会?状似癫狂,兴许还能伤到人。宫中?一向没有野猫,此事只怕是人为。可追查到什么?线索?」 「人是没抓到,却捉到这几?只猫儿?。」逢春招手,叫外头的奴才将笼子提上来,「宁妃娘娘一向爱猫,奴婢忧主心切,便自作主张带了?猫过来,想请您瞧瞧,可认得出这是哪处的?」 宁妃先头心中?便有猜测,如今掀开了?遮布瞧一眼,不免自嘲的笑?了?。 「这是本宫养在外朝东路猫房里头的一只,叫做团团,平日是个活泼性子。余下那几?只猫,只怕也都?是本宫的。」 逢春对此并不意外,只等着宁妃将话说完。 宁妃便松了?口气。好在中?宫今日之意,并非是怀疑她、怀疑钮祜禄氏有争夺储君之心。 接下来的话,她说得也便愈发真心实意。 「皇后娘娘既然信任,我亦不敢有半分?藏私。前几?日,惠妃以宫中?有鼠为由,问本宫借了?几?只猫去,其中?便包括这只团团。当时本宫也没多想,如今仔细琢磨,延禧宫确实是用不了?七只猫来抓鼠。」 两人又对了?一些细节,逢春心中?一一记下,恭敬福身?谢道:「宁妃娘娘愿意如实相告,奴婢不胜感激,定会?将您的情?谊转告皇后娘娘。」 宁妃犹疑一瞬,刚要说话,她的大宫女从外头匆匆进来,附耳道:「娘娘,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在永寿宫外打转,被奴才们拿下了?。奴婢瞧着面熟,像是延禧宫惠妃的人。」 宁妃蹙眉垂眸,望向托盘里头的的玉如意和玛瑙珠串。 ——钮祜禄氏一向并无?争储之心,只在意皇恩绵延之久。因而?,她与姐姐相继进宫,从未站过队拢过人,只一心服侍皇上,为钮祜禄家族巩固荣耀。 如今,为了?不叫十阿哥搅进漩涡,她不得不站出来,掺和一次闲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宁妃顷刻之间想清楚了?一切。 她看向逢春道:「惠妃的人在外头,被永寿宫抓了?个正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终究是本宫疏漏了?,也……难辞其咎。蒙皇后娘娘不弃,本宫愿为景仁宫作证,延禧宫惠妃谋害中?宫龙裔,实乃包藏祸心。」 * 这一整夜,该争取的、能争取的全都?到位了?。 申时二?刻。 午后的阳光已经落在了?院墙西侧。 后宫内贵人以上的娘娘、小?主忽然都?被请到了?景仁宫内,最后,赫舍里又叫夏槐亲跑一趟,从养心殿将康熙也寻了?过来。 西次间内人都?到齐了?,帝后分?坐在黑漆螺钿的花鸟榻两侧。 赫舍里脸色苍白,却故意没做装点,就这般素着才能叫康熙升起偏爱之心。 她递了?个眼神,夏槐便招手叫人将永寿宫抓获的奴才带进来。 康熙知道,闹得这般隆重?,怕是与腹中?的孩子有关?。便问:「这是何人?」 赫舍里道:「昨夜,景仁宫内又进了?几?只猫,发起狂来挠了?不少人……」 康熙震怒,沉着脸呵斥一声?「放肆」。他没想到,有人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肆意妄为,戕害中?宫的举动。 他压着火气,忙侧身?问:「舒舒可被伤着了??宣太医没有?」 「所幸,昨夜有甜瓜在前院守着,臣妾才算是无?大碍。」赫舍里说着,特意捂了?捂脖子上的伤口,「臣妾叫人抓了?那几?只猫,记起宁妃妹妹一向爱猫,便叫逢春去询问,看她可认得是哪个宫的。谁知,就抓到这探听宫妃消息的太监了?。」 康熙仔细看了?一眼那道靠近大动脉的伤口,眸色幽深。 帝王瞥向跪地的太监,冷笑?一声?,道:「朕记得你,延禧宫里头伺候惠妃的奴才。去永寿宫所为何事?」 那太监浑身?打摆子,颤着音求饶:「皇上,奴才只是奉命办事啊,都?是惠妃娘娘的吩咐,求皇上饶恕。」 康熙看向惠妃:「你派人盯着永寿宫,意欲何为?」 惠妃张了?张口,復又沉默。 宁妃便扯开个嘲讽的笑?:「惠妃这怕是做贼心虚,想来瞧瞧臣妾有没有将她指认了?去,反倒露出马脚来。」 康熙听不明白这些谜语人的话,直问:「怎么?回事?」 宁妃将惠妃借猫之事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惠妃这一招即害了?皇后娘娘的孩子,叫中?宫有损;又转过来将黑锅扣在臣妾头上,叫皇上与十阿哥父子离心。难道,不是为着大阿哥一飞沖天做盘算吗?」 在座的嫔妃脸色都?变了?。 荣妃也适时附和道:「的确,这件事单看受益人,那一定是大阿哥了?。」 太子之下十阿哥最为尊贵,若是除去了?皇后和十阿哥,惠妃母子拿捏一个无?人关?照、单打独斗的小?太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惠妃四面树敌,心中?慌乱,面上强撑着暂且平静道:「宁妃可不要血口喷人。猫既然是你养的,自然就该是你放出去的。谁不知道钮祜禄家的实力深厚,说不想扶持十阿哥上位,本宫都?不信,你猜皇上会?信你这番污衊吗?」 康熙的确对钮祜禄家有些意见,听了?这话也不做声?。 宁妃便起身?立誓道:「钮祜禄满门一心侍奉皇上,从来没有参与党争、争夺储位之心。臣妾今日便可在此立誓,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惠妃敢吗?」 惠妃还真有些不敢。 但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诬陷的,除了?这句,再说不出旁的。 一直闷不做声?的德妃忽然开了?口,语气淡淡:「兴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呢?皇后娘娘也莫要因着一时着急,怪罪错了?人。就像先前臣妾生五公主那日,其实并未授意宫人去请娘娘,还是画扇跟娘娘心近,自个儿?跑去了?,这才闹出一桩是非来。」 她挂着那抹虚假的笑?:「画扇到底是娘娘赐下的,臣妾也不好说她呢。」 这话说的,宛若永和宫这些年受了?天大的欺负。 赫舍里扬起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德妃,眼中?俱是不屑和轻慢:「德妃妹妹也别着急,当夜是你的大宫女玉烟请画扇来寻本宫,整个永和宫上下可都?看在眼里呢。这事儿?,咱们容后再谈。」 她又转头摆摆手道:「先扶宁妃坐下吧,哪儿?就用得着发这样的毒誓了?。」 等宁妃入座之后,赫舍里这才转向康熙。 「臣妾昨夜受了?惊之后,便叫季明德去寻放猫的人,也算运气好,不仅被他抓到了?那个太监,还带回了?在夏槐身?上染了?荆芥草的小?宫女。那宫女被抓时,怀中?那罐荆芥草粉末还在,皇上自可审问。」 惠妃瞧见进来的两人,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扣住了?座椅的扶手,这才没有失态。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分?明了?。 小?宫女还算嘴硬,被仁喜如何对待,也只说是不小?心撞上的夏槐姑娘。那太监就是个软骨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当场全都?抖落个干净。 内务府包衣世家的派系,康熙都?心中?有数,索尔和的人自然也被记着。见梁九功点头确认,帝王闭了?闭目,知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他睁开眼,失望透顶地看着惠妃。 随后张口吐露:「贱妇!」 惠妃吓得腿一软,慌忙跪在地上,不住叩首:「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只不过想要报復夏槐罢了?,从未想过戕害皇嗣,更不敢害皇后娘娘啊!」 「报復夏槐?」康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起身?上前死死掐住她的下颌,「你只报復夏槐,朕与皇后便要痛失爱子,哪日你若再起报復之心,朕是不是也要被你谋害去性命!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负隅顽抗、抵死不认,当真是愧对了?朕对你的期望。」 他狠狠将人推出去,惠妃便扑倒在地上,连着精心簪好的旗头都?散落下来。 「传朕旨意,惠妃妒心过盛、枉顾性命,对中?宫意图不轨,以至皇后失了?腹中?龙胎。今日褫夺封号,着降为常在,居延禧宫配殿,此后不许再与大阿哥相见!」 僖嫔为着赫舍里失去的孩子正有恨意,连忙起身?道:「皇上,臣妾听闻乌拉那拉常在只许八阿哥的生母住在耳房,那里头冬冷夏热的,奴才们住着也便罢了?,怎能叫诞育过子嗣的主子住呢。」 康熙早已忘了?八阿哥的生母是何人。 但今日有这一桩事在前头,他难免气愤道:「毒妇,既然如此,乌拉那拉氏便只居耳房,叫八阿哥的生母……」 梁九功连忙递话:「皇上,是觉禅氏。」 「八阿哥生母觉禅氏晋为常在,居延禧宫东配殿!另外,大阿哥、八阿哥都?一併送去干东五所养着,只许觉禅氏前去探望。」 说完,就挥挥手叫梁九功去传旨。 乌拉那拉氏此刻瘫坐在地上,泪都?流干了?。 赫舍里却开口将人拦住:「皇上莫急,方才德妃既然对臣妾有不满,咱们今日就将事情?一併说开的好。免得又一次传出中?宫藏有私心的流言,臣妾也不好做。」 康熙冷冷瞧了?德妃一眼,回身?坐在赫舍里身?边。 「好,就依舒舒的话。」 「画扇是臣妾送去永和宫的不假,但只是看在德妃当日初升嫔位,无?人服侍,这才叫内务府送人过去。」赫舍里垂眸笑?笑?,「倒是臣妾做的多余了?。」 康熙握住赫舍里的手,不满道:「是她不识好歹,没这个福分?,舒舒莫要为此再劳心了?。」 赫舍里回握了?帝王,平和笑?道:「要说清楚的。那日的事实在怪不到画扇头上,永和宫奴才这几?年多有怨气,不是一次被本宫撞见,帮扶一二?了?。逢春,叫月红进来吧。」 德妃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三等宫女,竟还与景仁宫有联繫。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她的想法了?。 月红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愿为画扇姐姐作证,当日是得了?玉烟姐姐的嘱咐,她才去请皇后娘娘的。」 德妃终于?忍不住:「吃里扒外的奴才。皇上,这般阴奉阳违的人,实在不可信啊!」 康熙蹙眉,看一眼德妃略显狰狞的面目,觉着实在厌恶,不愿去看。于?是垂眸看那宫女:「抬起头来,你为何愿意为景仁宫说话?」 月红抬了?头,面上还有没消散的旧伤,像是被打的。 「奴婢只是说实话。这几?年,主子与延禧宫惠妃娘娘不对付,惠妃明里暗里给永和宫奴才们许多苦头吃,主子也从来不闻不问。奴婢在宫里做些洒扫浆洗、取炭取冰的活计,就曾撞见惠妃的人,被留在御花园……掌掴了?许久,是皇后娘娘帮了?奴婢,还给奴婢一罐药用。」 「皇上,宫人们都?知道,景仁宫的奴才被主子善待,冬日里有新的棉服、手套和耳罩用。奴婢是真心敬仰皇后娘娘,绝无?半句虚言。」 这些话说的真诚,满含感激意味,康熙是完全相信的。 他摆手道:「朕知晓了?。你是个知恩图报识大体的,调来御前当差吧。」 扶额良久,康熙又开口:「乌雅氏,你上前来。」 竟是连封号都?不愿唤了?。 德妃心头一颤,奉命走到帝王跟前,如从前每一次在永和宫那般,低下头颅跪在地上。 康熙便伸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你的嫔位,当初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今日既公然不念恩情?反咬一口,扭曲是非黑白,朕便替皇后收回这多年来的荣耀恩宠,连同封号也全都?拿走,要你重?新做回你的乌雅贵人,居永和宫西配殿,好好反省己身?!」 康熙处置完毕,回眸看向赫舍里,却见皇后并不瞧他,只挂着瘆人的笑?意盯着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一副恨不得吞吃入腹的样子。 他心中?嘆息一声?。 只降位份,终究还是罚的有些轻了?。 可具体该罚到哪一步,才能叫舒舒满意,又不至于?摁的太死伤了?几?位阿哥的势,康熙有些拿不准主意。 康熙负手在宝座前走了?一个来回,仍无?主意。顾问行此时从外头进来,奉上一册秘奏。 顾太监一向行事有分?寸,康熙信他,便打开奏摺当场阅览起来。 这是一册从钦天监刚送进宫中?的奏文,乃南怀仁的汉人徒弟送上来的。 奏摺上呈禀的是近日天象之事——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臣近日发觉荧惑星居守心星,实为灾异,于?皇上龙体亦有损伤。只是昨夜,荧惑星突然离心星而?去。昔年宋景公曾遇此象,福寿又添二?十一年,特此呈与皇上,恭贺万岁爷为福星挡灾之大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昨夜,竟是昨夜…… 那岂不就是皇后腹中?的孩子替他挡了?灾煞。 康熙失去的孩子太多了?,多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这回若不是因着是赫舍里失去了?孩子,只怕他根本不会?有半分?波澜。但此刻,当他得知是赫舍里的孩子帮他挡去了?荧惑灾异,心中?终于?有了?些复杂的难过。 若是保成如此……他根本不敢想。 帝王按下这万千情?绪浮起的波澜,对乌拉那拉氏的不满也加重?一筹,带上了?一丝愤怒和恨意。 他继续往下看去—— 「另外,荧惑星现世,亦是后宫起火的预警。还请万岁爷以宫中?『和气』为先,命内廷东方位的满人宫妃静心礼佛,素斋一年,方能化去煞气。」 奏文上所言,事事都?戳中?了?康熙的心。 宫中?昨夜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并未传出去半分?。那便只能是长生天给予的启示了?。 康熙心中?斟酌片刻,便下令道:「年前水灾至今尚未有所好转,如今看来,还是朕太纵着后宫了?。素心礼佛是一件赎罪的好事。朕就命永和宫乌雅氏、延禧宫乌拉那拉氏在两宫内设佛堂,每日抄经诵读,只食素斋,为山东、河北灾民祈福一年。」 乌雅氏颤着声?:「皇上,那……一年之后呢?」 「一年后若灾民仍不能过好安稳日子,那也只能说明你们心不诚,便继续念着吧。」 他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跪地的两位妃嫔。 「顾太监,将这两宫的绿头牌也都?撤下来。今岁,明岁,年年岁岁,朕都?不想再瞧见这般叫人噁心的毒妇!」 第48章 续命(加更) 正月十八,干清宫撤了丹陛上的两座万寿灯,天气也变得没那般冷了?。 胤礽上午去尚书房,午后照旧在养心殿习字,一应事了?,便带着小豆子跟在一位老太监身后,穿过东六宫北面的千婴门,进入内廷东路,终于到了?干东五所。 老太监时时弓身顾着他的步调,谄媚道:「咱们这儿比东六宫还靠北,因而也唤作北五所,叫太子?爷受累了?,奴才这就给您引路进二所去。」 干东五所从西至东五间院落,分别被称为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 头所早年?便被留给了?大阿哥住,这次搬回来,原本?是该由他带着八阿哥,一道住在这座南北三进的院子?里,可大阿哥发?了?几次火,照看八阿哥的嬷嬷们没辙,只好?将?此事报给了?梁九功。 今儿个养心殿发?了?话,八阿哥这才被准予搬去隔壁,与四阿哥、六阿哥一道居住。 老太监开了?宫门,笑道:「咱们二所一下子?住进来三位阿哥,便没那么冷清了?。只是不知太子?爷今日?是来看望哪位阿哥的?」 过了?个年?,胤礽身形陡然长?开许多?,一双与赫舍里相仿的凤眸审视着太监:「孤来探望弟弟,有何区分?」 老太监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威势,登时心惊,跪地叩首连唿:「奴才不敢。」 胤礽有心给他长?个教训,免得日?后拜高踩低,欺负了?哪个不受宠的皇子?,便没做搭理,径直进院中去。 这座三进院落,前院和中院都是「一正两厢」的格局,后院则只有正殿,兼两座耳房。每一进院落都设了?几间配房,供照看阿哥的嬷嬷太监们专用。 胤礽原本?以?为四弟弟应当住在前院。 却不想胤禛将?八阿哥安顿在了?前头,自个儿带着六阿哥住中院,后院则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八阿哥胤禩已经四岁了?,因被乌拉那拉氏养大,自小看人?眼色讨生活,对着胤礽这个二哥亦改不了?这种相处方式。 胤礽心中嘆气,过问了?几句,便留他继续习字读书,独个去了?中院。 胤禩等人?走远了?,垂落眸子?问嬷嬷:「二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嬷嬷面带得体的笑容:「八阿哥多?心了?,太子?爷自然是一视同仁,每位阿哥都要瞧过一遍的。等下回太子?过来,您该多?多?亲近才是。」 胤禩没说话,显然还有些旁的想法。嬷嬷便不再多?言了?。 三岁看大,这骨子?里的脾性怕是难改。 …… 胤礽站在中院矮墙边,正好?能看到四弟在教六弟读书。 四阿哥去年?满六岁之?后,就出阁入尚书房读书了?。如今只是简单教六阿哥读一读《增广贤文》中的格言谚语,倒是完全够用。 胤礽到时,他们正学那句「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胤祚听他四哥解完释义,歪着脑袋反驳:「四哥,我觉着这话不对!」 胤禛肃着脸:「人?情淡漠,世态炎凉,到了?紫禁城内更是常态而已,你往后……习惯便好?。」 「可是,额娘与我们的感?情也是一张薄纸吗?」 「怕是比纸还薄。」 四阿哥嘲讽一笑,一点也没给乌雅氏留情面。 他们的额娘若真顾念着母子?情分,就不会先后数次对中宫恶意诋毁,叫他夹在中间难做;也不会乱服汤药,害死了?一个腹中的妹妹,又叫才出生的五妹妹被送去慈宁宫。 胤礽听到这里,不由蹙起了?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这次为了?护着额娘,也为了?出一口气,是他私下去寻了?南怀仁,以?一张经纬仪的图纸利诱,叫南怀仁命人?呈递了?有关「荧惑星」的摺子?。 荧惑守心的天象不假; 至于其他的,没一句是真。 不过,他虽厌恶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却不愿几个弟弟也因此生分,成了?敌手。听说汗阿玛将?人?都赶来干东五所居住,便特意过来瞧瞧。 没想到,四弟弟的性情,还是受了?很大影响。 胤礽嘆一口气,扬起笑脸进去,自然而然接话道:「人?情冷暖,也并非皆如纸薄,自有真意在。四弟弟即便不顾及二哥的心意,难道也不在乎六弟弟这份赤子?之?心了?吗?」 胤禛陡然抬头,瞧见二哥竟然第一时间来看望他们,先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继而赶忙解释:「不是,我是说……额娘……二哥千万别误会!」 看着胤禛通红的耳垂,胤礽忍不住笑了?。 四弟弟,倒也还没有那般左性。 能带的回来! 兄弟三人?一同坐在窗前,读了?一会儿书,又一同用了?晚膳,胤礽才道:「阿哥膳房的吃食到底简单些,想来旁的一应供给亦是如此。往后有什么缺的漏的,亦或是想要的,都跟二哥说!」 他又拍胸脯道:「等明?年?六弟也进尚书房了?,早膳午膳便都由二哥准备,下了?学你们也可以?来毓庆宫玩儿。」 这话给了?胤禛和胤祚希望,在他们失去庇护之?所的时候,很有安抚效果?。 三人?又闲聊几句,越发?亲近。胤礽瞧着外头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今日?,他还打?算回一趟景仁宫。 * 景仁宫内,春色依旧未至。 赫舍里倚着南窗下的小炕桌,望向院子?里的葡萄架出神。 胤礽穿一身杏黄色常服,身披黑狐端罩,从石影壁前绕过来时,赫舍里的眸子?一下便亮了?。 她不自觉挂上笑脸,吩咐道:「去把小厨房温好?的鲫鱼豆腐汤端来吧,阿哥走了?一路,定?然手脚冰凉呢。」 逢春欣慰地舒了?口气,连忙应一声去盛汤。 胤礽进来,赫舍里已经从炕边起身,熟稔地帮他解了?端罩,笑道:「几日?未见,瞧着竟是又长?高了?许多?,已经能到额娘肩头了?。」 胤礽笑起来,扶着赫舍里重新坐下,暗暗打?量之?后,察觉额娘的身子?恢復的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母子?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落胎之?事。 胤礽不打?算瞒着赫舍里,直接道:「儿子?刚从干东五所回来,瞧过了?几个弟弟。他们一应吃穿都好?,并无人?苛待,还请额娘放心。」 赫舍里摸摸他的额头:「难为你每日?苦读,还要分心为额娘周全宫中事务。」 「这也是我做哥哥的责任,怎么能叫额娘一人?担着。」他歪头将?自己的脸颊置于赫舍里掌心,「额娘已经独个承担了?太久,也该叫儿子?分忧了?。」 赫舍里这几日?总是感?性一些。 闻言偏过头,用帕子?掩住闷声道:「保成长?大了?。」 胤礽便笑着应一声:「儿子?长?大了?,便能做额娘的倚靠了?。往后额娘若是累了?,随时都能靠着我休息。」 赫舍里破涕为笑,见逢春端着鲫鱼汤进来,打?趣儿道:「你这小肩膀,且再长?得壮实一些吧。来,小厨房煲了?你爱用的鱼汤,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看胤礽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赫舍里等儿子?用的差不多?了?,这才淡然笑着问他:「十六那日?,钦天监关于荧惑星特意上书之?事,你可知晓?」 胤礽正大光明?的点头。 赫舍里便明?了?:「是你做的?」 「嗯。」 见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城府,赫舍里也不知是该为他高兴还是心疼。 她只嘆了?口气:「你做得很好?,帮了?额娘许多?。但往后你要学的是为君之?道,且是贤君、明?君之?道,这样的计策你可以?会,却得少用,明?白吗?」 这样的城府若被玄烨知晓,只怕会引来更深的忌惮。 胤礽似懂非懂,但对额娘的话深信不疑,连忙点头:「儿子?记着了?!」 赫舍里松了?口气,取过正为儿子?缝制的新寝衣,继续做起来。 胤礽便静静在一旁看着额娘,守护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赫舍里这几日?都郁郁寡欢的。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失去的孩子?,但没人?的时候,却忍不住总想着—— 康熙二十三年?了?,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场,难道就这样摆脱了?既定?的死路?可若真是摆脱了?,她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就仿佛……偷走了?未出生孩子?的寿数,再度续命一般。 胤礽时刻留意着额娘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今晨,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梦里并非过往之?事,反而像是处在与鬼魂相通的阴阳两界之?间。 他在梦中见到了?没能出生的妹妹。 想到妹妹梦中所言,他终是不忍心再看额娘消沉下去,折磨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南窗外,廊下相继点起数盏宫灯,映得小炕桌前亮堂堂的。 胤礽坐在炕边,前倾着身子?直视赫舍里,一字一句道:「额娘,昨夜儿子?梦到妹妹了?。」 「妹妹的模样玉雪可爱,只比儿子?稍矮半头,大约是託梦来的。她说,若额娘日?日?牵挂思?念,她与阿布卡赫赫争取来的十年?,岂不就要白白浪费了?。」 「她还说,希望额娘能好?好?活着。」 赫舍里缝制寝衣的手一顿,一滴血从指尖渗出来,很快染上了?明?黄的杭锦。 再抬眸,早已泣涕如雨。 第49章 造谣 季春之交,御花园里杏雨梨云,蜂蝶都忙活不过来。 赫舍里自打?前头大哭一场,心?结开解之后?,身子好转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花房的人趁机献殷勤,给景仁宫东大墙底下搭了花架,栽满了开花正繁茂的黄木香,与院里的葡萄藤、古柏倒是相得益彰。 康熙过来?时?,越发喜欢盘坐在南窗底下。东暖阁望出去就是乱花迷人眼,他呷茶赏景,与爱妻说些?前朝的烦扰之事,松快了不少。 「朕亲政以来?,各省总督、巡抚私挪库银之事屡禁不止。挪用时美其名曰『衬垫』,实则打?着矇混销算的主意。时日一久,户部无?从稽查,民间亦是怨声载道。」 赫舍里对此事有所耳闻,却只问:「皇上定然是有主意应对了?」 康熙笑笑:「果真,舒舒最知朕意。」 「今晨朝会,刚刚议定了清查法,已经规定奏销驳察,且各省驻防官兵,须得先尽本省所收粮草支给;从前浮冒之人,也限各省都督一年?之内追查完毕。此后?,兵马钱粮数目,都由提督结状,按季送往户部,再不叫此等?现象发生!」 赫舍里想,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于是面上的笑容也真心?实意了,还不吝夸赞:「皇上圣明,这一套钱粮清查法实施下去,我大清国本清正,自能福祚绵延,百姓们也必会念着万岁的恩德,铭感于心?。」 康熙提起这件事,本就是想听爱妻夸夸他的。 闻言喜笑颜开:「此计推行,下头那帮老顽固伤筋动骨,又该跟朕跳脚了。好在有舒舒一如既往伴在身边,能叫朕心?中平添许多慰藉。」 赫舍里这回没?犹豫,温和笑着握住康熙的手:「只要皇上回头,臣妾总在身后?的。」 共用午膳之后?,康熙便要回南书房商议政事。 近来?,因推行清查法之事,他对明珠、索额图两党多有不满。新、旧权贵为谋私利不愿退让,扯皮敷衍,叫帝王满心?恼火,不过,这些?他从未在赫舍里跟前显露过半分。 看着那身明黄朝服远去,出了景仁门,赫舍里才给夏槐递了个眼色。 主僕间自有旁人没?有的默契。夏槐行至明间,笑着将廊下的两名宫女派去打?理花草,又关上门回来?。 赫舍里一手扶着炕桌,蹙眉道:「本宫听闻,皇上议定清查法多有阻挠,其中便以明珠、索额图引领的新旧两党为首,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 逢春一向管着与母家联络之事。 闻言也忧心?嘆息:「此事唯一庆幸的,便是娘娘虽病了些?日子不理宫事,但索额图到底还有所顾忌。这回,主要是明珠的新派闹得狠一些?,索额图反倒事事缩在后?头跟着试探,没?当出头鸟。」 赫舍里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骂道:「一眼不瞧着便要犯蠢,真是没?一日叫本宫省心?的。」 两个宫女都没?吭气儿,心?中默默认同娘娘的话。 赫舍里斟酌片刻,嘱咐逢春:「你去给他递个话,皇上如今多在南书房议政,防着他二?人,他若还要试探圣心?不知悔过,这个保和殿大学士也不必当了,本宫会亲自回禀了皇上,连同内大臣、议政大臣的职务都给他一併夺去。」 想了想还觉不够,又添了句:「如此妄为,太子太傅自是也不必做了!免得牵连了保成。」 她挥挥手叫逢春去做事,自个儿润了口茶,细细思索起来?。 康熙二?十三年?的事,她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索额图就是这一年?因为对心?裕、法保两个弟弟教?导无?方,惹出是非,被皇上一连夺去内大臣、议政大臣和太子太傅之位,只任个小小的佐领。 如今想来?,心?裕、法保怕只是个惩治的由头,根本原因还在索额图自己身上。 简直是个不全力压制,就要张牙舞爪骑到头上的老货! 赫舍里闭目,平了平心?气。 她决意叫儿子出面,好好治一治索额图。 * 胤礽近日在尚书房开了窍,许多学问一点?就通,读书的进度自然快了许多。 张英知晓此事,也没?忙着叫他甩下旁的阿哥,去念《资治通鑑》、《史记》、《汉书》之流,只是每日会多给他讲习一些?拓展的杂书,以求触类旁通,对所学也能进一步巩固。 今日正好提到了明末的一部兵书《投笔肤谈》。 其中有一句「因隙间亲,因佞间忠,因疑间废,诳其语言,乱其行止,离其心?腹,散其交与」。不知为何,张英觉着很是适合如今的太子,便提了一嘴。 言罢,他看一眼自家儿子,便去考校旁的阿哥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张廷玉明白他父亲的意图,低声问胤礽:「这话其实讲的是离间计。太子可能听懂大致意思?」 胤礽稍作?思索,试探着分析:「是要利用对方的矛盾来?离间亲信,以猜忌和姦佞叫他自费忠良,再混淆舆论,干扰行动,心?散了,同盟自然也就瓦解了?」 张廷玉点?头,夸得毫无?技巧:「没?错,太子殿下聪慧。」 他依然保留了汉人称唿「殿下」的习惯。 而胤礽也不去刻意纠正。不管称唿太子、太子殿下,或是二?阿哥,本质上张英父子都是全心?全意尊重?着他,并授他以学识。 为臣着忠心?,上位者又何必计较太多细枝末节呢。 张廷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唿不对,有些?羞赧地瞧了胤礽一眼 。但见太子那双凤眸仍旧带着盈盈笑意,也就放心?下来?。 父亲说的没?错。 ——太子殿下对待汉人,实则是比皇上要公允亲近许多。 张廷玉轻咳一声,继续道:「堡垒易守难攻,从内部瓦解才是最为巧妙省力之策。人聚集的地方就总会有矛盾,而能够捕捉到其中裂缝的人,便能用好离间之策。」 他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疑惑。 父亲近日常常侍奉南书房,知晓朝局细微变化。今日提起这句,莫非是……有意提点?着二?阿哥吗? …… 不管张英有心?或是无?意,胤礽确实是上了心?的。 索额图的事情,他先是在毓庆宫听小豆子提了一嘴。随后?去景仁宫请安时?,额娘也跟他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还授意他好好治一治这个犯煳涂的叔父。 额娘愿意卸下一部分担子交给他,胤礽自然比谁都欢喜。 十一岁的太子爷一本正经打?包票:「这可是额娘交给儿子的头一份差事,儿子必然办的漂漂亮亮的,不叫额娘再有操心?之处。」 这样?一来?,往后?有什么事儿,额娘就还会寻他了。 赫舍里看儿子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要去领兵打?仗,心?头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连声叮咛道:「那毕竟是你的叔外祖,收敛着些?,免得御史们参你个亲缘淡漠,殴打?长辈之罪。」 胤礽瞪眼:「儿子才不会打?人呢,可怕得很。」 赫舍里:「……」 她忍着笑意:「好好好,算额娘曲解你的意思了,给你赔礼。过几?日你汗阿玛要去南海子春猎,到时?候索额图、心?裕和法保也会一道随行,你见机行事吧。」 胤礽早已经迫不及待啦! * 春猎那日,正是南海子草嫩水清之时?。 胤礽今日不必去尚书房读书,换了一身行围专用的行服,踩着鹿皮靴,竟也显出几?分清贵王公的气韵来?。 到了南海子,趁着康熙去跟蒙古前来?谒见的几?个王公前去打?猎,胤礽去寻了索额图。 索额图正引着几?个党羽、法保和心?裕不远不近地坠在皇上身后?,尽一尽满臣戍卫的本分。瞧见太子爷骑着一匹黑马追过来?,索额图连忙调转马头,皇上都不顾了。 一群党羽自然唿啦啦跟着,蜂拥而至。 胤礽心?下扶额,面上却对着索额图笑得极为温柔:「不必行礼,孤远远瞧见叔外祖的身影,便想来?问问,你近来?身子可好了?」 党羽们面露震惊之色,暗自交换眼神。 从前,太子爷可从来?不在朝臣面前称唿索相为「叔外祖」。 索额图亦是受宠若惊,顾不得胤礽话里头奇怪之处,连忙在马上弓着身子回道:「奴才身子很好,劳太子爷挂心?了。不知太子爷近来?如何?娘娘……可曾安好?」 胤礽一一耐着性子回他:「孤很好,额娘亦已好全了。孤就是……有些?担心?叔外祖……」 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满面愁容地嘆了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索额图自个儿也摸不着头脑。 他好得很啊!一顿能吃大半斤的牛羊肉,单吃饽饽也能啃完一屉,太子爷怎么还嘆起气来?了? 索额图对胤礽有一种天然的滤镜。 他只当是皇后?娘娘前阵子落了胎大病一场,着实吓着太子了,所以才会这般担忧自个儿的身子。 索额图又是感动,又是愤懑。 他忍不住想,乌拉那拉氏实在可憎,可谋害中宫子嗣,背后?未必就没?有明珠的手笔。他总归是要在前朝把这笔帐算回来?的! 于是,索额图一脸严肃拱手道:「太子爷放心?,只要有奴才在一日,赫舍里家便垮不了,也定然不会叫您和娘娘再受奸人暗算。」 胤礽看着他,感动到热泪盈眶。 随即连忙转转头遮掩:「叔外祖的身子最为要紧。孤……想跟心?裕和法保说几?句话,你们先行一步,去追汗阿玛吧。」 索额图尽心?扶持二?阿哥十一年?之久,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阿哥这般亲近对待。虽然言辞之间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浑不在意,欢喜地应一声,带人打?马离去。 心?裕和法保两个怂包纨绔则战战兢兢留下来?。 等?人都走干净了,这处临水的草场只余下清风漾起层层叠叠的绿波。 胤礽肃了面孔,琚于马上,像个帝国储君一般审视这两人许久,终于嘆息一声,道:「你们成家多年?,倚仗索相,骄纵跋扈。即便中宫训诫了几?年?严加管教?,也丝毫没?有长进。这般形状,是想要叫外叔祖去了都不能安心?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说完,太子爷还憋红了眼。 心?裕和法保原本还在检讨回忆,想着自个儿最近有没?有干什么荒唐事,叫太子爷抓住了把柄才留下来?训斥一顿。 结果没?想到……这、这还不如训他们一顿呢! 法保吓得直打?磕巴:「太太太……太子爷,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啊。」 胤礽冷笑:「孤从不开玩笑。」 孤这叫……谋略。对,谋略! 心?裕比法保还怯懦一些?,虽说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可是一不赌钱,二?不斗蛐蛐,三也不侵占田产欺压百姓,唯好美色,还都是过了明路问过意愿,才抬回府中的良家子。 他守着一院子的小妾就能过得很好啊! 如今知道三哥将死?,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吗? 这没?出息的哥俩登时?抱头痛哭起来?。 胤礽就没?见过哪个长辈还能当着晚辈的面哭成这副熊样?儿的。 他好奇地多瞅了两眼,轻咳一声:「别哭了!叔外祖的身子撑不了几?个月,你们与其哭,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将赫舍里家的荣耀留住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叔外祖瞒的很好。树倒猢狲散,他若走了,索党党羽尽散,赫舍里家难免式微,孤亦会受到影响。所以,你二?人也得守口如瓶,明白?」 懒散的怂包纨绔,一向对危险的警觉性很高。 闻言,心?裕和法保连连点?头应是。 过了一会儿,法保低声询问:「太子爷,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哥啊?」 索尼生前育有六子,索额图仅为第三子,心?裕和法保则分别为五子、六子。他口中的大哥,便是长子噶布喇——胤礽的亲外公,也即是赫舍里的阿玛。 赫舍里家只出息了一个索额图。 除此之外,府中也就噶布喇能拿事定主意的。 胤礽垂眸思索片刻:「也好。噶布喇今日没?跟来?南海子,等?回府之后?,你便替孤转达吧。告诉他,躲在背后?清享了这么些?年?,也该出来?扛事了。」 三人又略说几?句,胤礽便红着眼打?马离开,主要是他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等?法保和心?裕追上围猎队伍,索额图抬眼一瞅,怎么成了两个大红眼圈的弟弟。 他好笑:「被太子爷教?训了几?句?」 两人蔫蔫儿点?头,都不敢抬头看他们三哥。 索额图便拍拍两人肩头:「无?碍。既然只是训斥两句,便是小事,你们记得莫要再犯就好。」 法保听着这话,简直像是三哥临终前的谆谆教?诲。热泪上涌,激动道:「记着了,三哥安心?吧,我一定改!一定改!」 心?裕也连忙随声附和。 索额图挑了挑眉。 太子爷教?训几?句,竟这般有效?他平日说的口干舌燥,五弟六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顽石一般,不见回应啊! 要不,等?得闲了去毓庆宫讨讨经? …… 一场风波在暗处窥伺时?机,索额图却对此一无?所知。 浑浑噩噩结束了春猎,归家之后?,心?裕和法保便忙不迭冲去东跨院寻噶布喇。噶布喇刚下值回来?,正在用一盅酸汤底的鲜鱼。 等?两个弟弟抽噎着说完话,他便一口也吃不下了。 噶布喇老泪纵横二?里路,从西跨院奔去索额图院里,瞧了他一眼,又一路狂奔回书房。 他点?灯熬油苦读一整夜,誓要在索额图死?后?撑起赫舍里家来?。 当年?阿玛(索尼)日日斥责他们五兄弟加起来?也不如一个索额图的脚后?跟,便撒手不教?养他们了。 如今可好,索额图要死?了! 他他他……他可不得临阵磨枪嘛。 * 三月中旬,有些?流言在索党一脉慢慢散播开来?。 最初也实在不知是谁透露的,说「当朝索相在宫中秘密瞧过太医,都束手无?策,怕是没?法儿治了」。 这事私下传了几?日,越发离谱起来?。 ——衍变成「钦天监算好了日子,索额图今冬大限将至」。 索党们不敢言语,私下里却都摆出一副暗中观察的样?子: 「赫舍里家那两个纨绔……最近是不是学乖了?」 「那噶布喇多少年?的草包了,今晨跟我冒出一句《史记》的『文武并用,长久之术』,还当他是中邪了!」 「我听说……棺材都备好了……」 索党首领大限将至,却分毫未向底下透露,一众党羽心?底也犯嘀咕。他们是旧派勛贵不假,可若是索额图去了,朝中无?人能与明珠抗衡,只怕要势弱。 如此一来?,若还因着钱粮清查法惹得圣怒,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于是,隔几?日再上朝,索额图就傻眼了。 明珠为首的新党依旧对清查法抠着细节,不愿让步; 可索党却背着他忽然全都转了性,大赞皇上圣明,夸这清查法哪儿哪儿都好,请务必当即实施。 康熙大喜过望,连带着看索额图都顺眼许多。 索额图忍着满心?疑惑迷茫,终于在回到府中爆发了。大哥竟然带头给他备了一口棺材! 赫舍里府关起门来?,鸡飞狗跳一场,终于弄明白了这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他们全被太子爷唬了! 索额图连日来?的疑惑尽数解开,却实在不明白太子爷为何这般对待他。趁着余怒未消,径直去了趟毓庆宫。 胤礽正坐在惇本殿,似乎等?候多时?。 索额图满腹疑惑憋屈,在望进那双通透的凤眸时?,忽然有些?犹疑起来?。 他上前跪地打?千,等?胤礽叫了起,却也俯着没?动弹:「奴才……还是想听太子爷亲口给个说法。」 胤礽便起身,立在他面前:「孤将谣言传开之后?,你觉着……赫舍里府中家事如何?」 索额图直言:「法保、心?裕不再胡闹,大哥也……上进许多,前儿还得了皇上一句夸赞。」 「这便是了。你倒了,他们没?有依靠,自然会学着立起来?。」胤礽蹲下身,眸中带着笑意与索额图对视,「朝中亦是同样?的道理。旧党不会因你死?去散尽,而是想法自救,抱上汗阿玛这条大腿。」 「你若继续肆意妄为,不好好针对新党,而三番五次与皇父作?对,你猜,皇父还愿意留着你吗?」 索额图惊出一身冷汗。 他脑中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想叩首跪谢,却被胤礽抬手扶住了额头。 大清的皇太子站起身,淡声道:「去吧,回去好好想想额娘从前的叮嘱。想清楚了,再入朝为汗阿玛做事。」 「索额图,孤不像额娘那般好脾性。」胤礽笑了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 养心?殿内。 康熙也听说了皇太子戏弄大学士索额图之事。 他将兔崽子拎到自个儿跟前,揪着耳朵问:「朕的臣子就是这般给你玩闹的?」 「谁叫他不乖乖听额娘的话!」胤礽往他阿玛怀里头一扑,哼唧道,「额娘才生病就敢嘚瑟,哼,儿子给阿玛出气呢,阿玛不夸奖也就罢了,怎么还打?我。」 康熙又气又好笑,想到清查法确实因为儿子这一闹腾顺利许多,也就改揪耳朵为弹脑壳。 「人小鬼大!往后?可不许了,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是御史台参你的摺子吗?」 康熙抬起下巴,示意儿子去看被奏章摞满的御案。 胤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蹭着康熙的下巴撒娇:「有汗阿玛在,儿子不怕。」 康熙哼笑一声,看样?子是打?算轻轻放过了。 过了片刻,他又探问:「索额图前后?被你戏弄了好几?回,这次愤然寻上毓庆宫,就没?说些?什么?」 胤礽眨眨眼,挠头道:「索额图就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的腿哭了一场。儿子摸摸他的脑壳,安慰他都是开玩笑的,他就就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康熙:「……」 索额图只要遇上保成,还真是……没?下限啊。 第50章 开窍(加更) 三月末,正?阳门外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烧起来的那片儿,正?巧是外城汉人百姓聚集的民居,起火原因不明。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司坊巡捕营未能及时灭火,加上春三月的北风一吹,导致火势越烧越旺,最后竟烧到了正阳门墙根下。 打从明朝起,正?阳门作为京师内城的正门,便?有「前门」之称。 康熙如何能容忍自?家大前门被烧了许久,才听?顾问行说完,便?拍了?案几,起身要出宫去?。 梁九功吓了?一跳:「哎哟,万岁爷,这可使不得。您派奴才去?代劳也成啊,哪儿能叫您去?那地方。」 康熙嗤笑?一声,拿脚踹他:「火烧了?大半个时辰,司坊巡捕营无一人察觉,还能办好什么差事。京师重?地,朕眼?皮底下他们都?敢如此偷奸耍滑,还不知再远些要如何。」 他说着,摘下朝冠置于御案上:「今日?朕不去?杀鸡儆猴,震慑一番,难不成等着哪天火烧到干清门来吗!去?,给朕寻身轻便?的常服来。」 梁九功苦笑?着应一声,往配殿去?取。西次间里?头探出个脑袋:「阿玛,带我一起吧?」 康熙眼?皮未抬:「今日?的《淳化阁帖》可都?练妥了??」 「孔琳之的《日?月帖》、王僧虔的《刘伯宠帖》都?按照要求练好了?,儿子还多写了?十?张李邕的《晴热帖》。」 胤礽恭敬作答完,期待地看着康熙。康熙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将练好的字取来瞧瞧。 梁九功取了?件蓝色簟锦纹的常服袍,康熙一边看着胤礽的字,一边抬手由他换上。衣裳换好,他也翻阅完了?。 点头道:「还算有进益,朕就遂了?你的愿,一道去?吧。」 到了?正?阳门,一等侍卫阿灵阿奉命前去?指挥灭火。康熙则在城楼上,只盯着外城那些涉事官员们,一句话未说,那帮人便?已吓破狗胆,赶忙按着钮祜禄侍卫的吩咐忙活去?。 胤礽瞧着阿灵阿的身影,也就比自?个儿大四?五岁的样子,问:「汗阿玛是打算给他升官吗?」 康熙抬手敲他脑壳:「朕教过你多少次,看破不点破。」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着跟胤礽解释起来。 「阿灵阿是遏必隆第七子,也是温昭皇贵妃、宁妃同父异母的弟弟。钮祜禄家子嗣众多,如今虽是宁妃的胞弟法?喀承袭一等公的爵位,可朕冷眼?瞧着,那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或迟或早,爵位还得落到阿灵阿头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胤礽知道钮祜禄氏于大清的份量,便?暗暗将此人记下来。 父子二人看着大火逐渐灭去?,只余下黑烟滚滚,废墟残垣。耳边是烧毁的房梁木架不时坠地,以及远远传来妇人孩子的哭泣声。 胤礽吸了?吸鼻子,觉着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被这黑烟呛到了?。他连忙双手撑在城楼的垛子上,使劲儿向外探望—— 咦,那边帮忙灭火的两个人有点眼?熟,再看一眼?。 诶嘿,巧了?。 不是心裕和法?保嘛! 胤礽拽了?拽康熙的袖筒,指向两人所在的方向:「阿玛您看,是索额图的两个弟弟也在帮着灭火。不过他们好像不擅长,自?个儿都?成了?一块炭!」 康熙也瞧见这纨绔弟兄俩的惨样,抬手拍了?拍儿子脑门:「那跟索额图一般,也是你的叔外祖,没?大没?小。」 事实上,帝王心里?却有些欢喜。 儿子不亲近赫舍里?家,他总归能少一份忧虑。 康熙回神,将今日?自?发留下救火的官员、勛贵子弟一一记住,又扫一眼?那些个玩忽职守的,不由冷笑?起来。 康熙十?四?年,纳兰明珠调任吏部?尚书之后,往京师里?头塞了?大半自?己人。 因而?今日?放眼?望去?,犯事的全是明珠党羽! 他等不及回宫再颁旨了?,当即吩咐梁九功:「传朕旨意,将此次玩忽职守之涉事官员,自?十?四?年之后调任京师者均做革职处置,其余人等罚俸一年,留任待观。另,都?察院左都?御史科尔坤、大学士索额图之弟心裕、法?保等人自?发灭火有功,酌情嘉赏,以兹鼓励。」 梁九功应一声,忙吩咐小黄门前去?寻南书房行走拟旨、传旨。 皇上虽然只字没?提明珠,但……明相的脸只怕是要丢尽了?,还得折损不少人。 这回,还是索相更胜一筹。 * 转眼?迈入四?月中旬。 康熙先后调整数次,总算是批准了?工部?侍郎苏拜会同福建提督姚启圣议定的「管理台/湾奏疏」。 景仁宫内,帝王再度向皇后邀功。 「此番,朕在台湾预备设立一府三县,留总兵一人,副将二人,水路八营防卫军八千名。」康熙笑?吟吟向赫舍里?简略介绍一番,继续道,「往后年节,景仁宫便?能享用台/湾供来的御果了?。」 赫舍里?难免掩唇笑?起来:「臣妾哪儿就那般贪嘴了?,皇上这话可没?寻对人,该对保成说呢。」 一晃小产数月,她如今身子恢復好了?,越显出几分沉心静气的雍容来。这会子嫣然展露笑?颜,倒有几分牡丹花开的国色意味。 康熙支着脑袋瞧了?半晌,才分给儿子个眼?神。 「朕给了?舒舒的,保成自?然也能沾光。」 胤礽少年老成地嘆一口气,距离康熙远远的坐着,一点儿也不爱听?他对额娘嘴甜,只觉着浑身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 康熙便?逗笑?了?:「兔崽子,都?满十?一岁了?,还是个不开窍的。」 赫舍里?也忍不住被儿子牙酸的小表情逗笑?了?,嘴上却袒护:「皇上说什么呢,才十?一岁,说是个孩子也不为过。再过几年他总归是要长大成人的,难道还怕他没?有娶妻生子的一天吗。」 作额娘的,只盼着这一天慢些来。 康熙亦感慨地嘆了?一声,想起一桩正?事:「明年,大阿哥也要十?四?岁了?,该给寻两个格格侍候着。乌拉那拉氏……如今不能照应这事,舒舒……」 帝王很清楚乌拉那拉氏究竟对中宫做了?些什么,到底还要脸面,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赫舍里?便?笑?道:「大阿哥对臣妾多有防备之心,若由臣妾挑选格格入干东五所伺候,他怕是不肯要。」 康熙赶忙道:「这事儿自?然不劳你做,朕亲自?给他塞两个便?是。」 赫舍里?问:「皇上打算从大选的秀女里?头慢慢挑好的?还是只用内务府小选?」 康熙意味深长笑?了?笑?,摇头道:「两者都?不用了?。」 「今年九月末,朕打算带着你与?保成南巡,体察民情,详知吏治。」他看着赫舍里?脸色微变,又解释,「舒舒安心,一应沿途所用,朕都?会令在京所司储备,绝不取用于民。」 赫舍里?表情依然有些微妙,但见帝王兴致颇高,还是点了?头。 她问:「皇上南巡,与?给大阿哥选格格有何干系?」 康熙盘腿坐好,将自?己脑中的规划兴致勃勃讲给爱妻。 「此次出行,朕打算沿永定河走顺天府,途径山东,便?要前往泰山祭祀。等到从江南回程,再走曲阜孔庙行三跪九叩的祭拜大礼。届时,为大阿哥挑选格格的事儿也便?不必等到大选了?,朕就在南巡途中,从底下的满汉官吏家中,各选一人带回京师。皇后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里?,透露出的消息颇多。 最重?要的便?是祭拜孔庙,看来皇上要对汉臣多有倚仗,才会行此举。 而?大阿哥的格格一满一汉,亦能说明这一点。 赫舍里?想明白这些,笑?着恭贺道:「皇上的想法?甚妙,到时候也能留意着阿哥的喜好,岂不一举两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康熙倒没?想到这一点,拍着大腿连声赞誉。随即,笑?着看了?一眼?胤礽,又问赫舍里?:「保成眼?瞧着也不小了?,要不要再给他也选两个格格?」 第51章 亲家 这?话听着?荒唐。 但皇上头一个孩子承瑞便是十四岁得了的,莫不是也打算叫保成早早成家? 赫舍里有些?拿不准帝王的心思,便面挂浅笑,抬眸打量康熙的神色。康熙正半个身子覆在炕桌前,也在观察猜测她的意思。 ——原来是虚晃一枪的试探。 赫舍里松了口气?,却?难免觉着?心寒,笑笑没说话,只侧过头瞧了一眼胤礽。 胤礽方才就想跳起?来反驳了,如今有额娘授意,自然更有底气?些?。他从北边的扶手椅上站起?身,直奔康熙撒泼耍赖去?。 「阿玛!儿子才不要什么格格呢。」 「不如都赐给大哥,他最喜欢『争先』了!」 「您若非要赏点什么,不如把南怀仁新上贡的那一架西洋万象镜赐给儿子吧?」 胤礽早就看中了这?稀奇的小玩意儿。只是早年宫中只有德国传教士汤若望带来的一架,便没好意思开口。如今既然有多?的,他可?就不客气?了。 康熙登时笑了。也不知是被逗得,还是满意于儿子的答覆。 他伸手象徵性?揪了揪胤礽的耳朵:「想得美,朕打量着?去?尚书房考校功课之后,再赐给学业最精的阿哥。」 「那不就是儿子嘛。」 胤礽这?一嘀咕,又把他阿玛额娘都逗笑了。 他索性?也二?皮脸一回,晃着?康熙的胳膊:「到?时候,阿玛能不能……将铎罗敬献的绰科拉也分给儿子一些?,真的只要一点点就行啦。」 康熙被他闹得没脾气?,只能无奈道:「用功读书,朕自然会控制着?量,慢慢发给你?。」 他为了缓和气?氛,又转头跟赫舍里解释:「前几年兔崽子吃这?东西吃的太狠,每回赏了他,不到?两个月便光了。如今牙齿都换的差不多?,朕得束着?些?,免得我大清的皇太子走出去?,竟成了个牙都掉光的小老头子。」 胤礽捂着?嘴,觉着?羞赧,连声高唿着?「阿玛」。 康熙便不再揭儿子的短,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春景如画。 赫舍里扯开唇角也笑了笑,最终,将目光落在东大墙一丛丛的黄木香上。 这?样盛放的年纪,可?不该被死死钳制,装点了牢笼里的宫瓦。 * 今年入夏早,紫禁城里头早早热起?来,六宫又不凉快,主?子们难免情绪燥一些?,叫各宫奴才们做起?活儿来都有些?苦不堪言。 景仁宫将这?事儿报给了皇上。 「回万岁爷的话,娘娘怜恤各宫主?子,想将今年的冰例多?给出三成,明日就叫内务府清点发下去?。今年入伏早,出伏想来也早,到?时候就提前去?了冰鉴,也不算奢靡。」 夏槐福身说完,康熙只思索了一瞬,便应下来。 他又吩咐道:「你?们主?子是个苦夏苦寒的身子,得小心伺候着?,冰例不必节省,该取就取。另外,台/湾才进贡了一批凤梨和西瓜,朕叫梁九功挑些?个好的,你?给带回去?。景仁宫的小厨房一向会鼓捣些?新鲜的,兴许能叫她有胃口多?用一些?。」 夏槐欣喜谢了恩,领着?人将两筐凤梨、一筐西瓜给抬回去?。 景仁宫内。 胤礽正巧来问安,靠在竹帘前的榻上给他额娘打扇。打扇也算是门?有技巧的活儿,他不是个伺候人的,扇出的风直迷了赫舍里的眼,压根睁不开,叫她好笑的躲起?来。 夏槐进来,跟着?打趣儿道:「奴婢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兇勐的打扇人呢。」 赫舍里笑接:「古有张飞绣花,今有保成打扇。只是张飞是粗中有细,咱们阿哥却?是瞧着?清贵俊秀,打起?扇来像要扇走整个紫禁城。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那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仙呢。」 胤礽红了脸,擎着?扇子分辩:「儿子……儿子才不是罗剎女,要做也做个孙猴子吶……」 正殿内闹着?笑成一团。 夏槐笑够了,招招手,叫人送进来几个西瓜和凤梨:「皇上刚赏了三筐台/湾的贡品,奴婢瞧着?这?西瓜卖相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凤梨该如何给娘娘和阿哥弄了?」 胤礽瞧见那一身刺的凤梨,眼睛顿时就亮起?来。 赫舍里只瞧一眼,便知儿子有了主?意,笑道:「听阿哥吩咐吧,他在吃上颇有心得,咱们也能跟着?享口福。」 胤礽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着?这?东西削皮泡淡盐水会好吃,入菜佐饭也能好吃。他跟夏槐一一讲清楚了,定了今日晚膳用一道凤梨焖饭,一道凤梨炖排骨,其余的叫钱公公自个儿拿主?意。 至于斑斓凤梨蛋糕能不能给额娘做出来,就得叫小厨房好好研究几日了。 上灯之前,晚膳摆上了桌。 小豆子如今也大了,随身侍候着?,看着?眼神给太子爷布菜。 胤礽吃相很?好,又总能吃出滋味,叫看得人也生出食慾来。他尝了一口笑道:「钱公公果然是有真本事的,该赏。额娘快尝尝这?焖饭和排骨,定能叫您开开胃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赫舍里笑着?点头,尝一口焖饭着?实酸甜开胃,还透着?股清香;再用一块裹着?酱汁的排骨,肉吸收了凤梨的滋味变得口感丰富,却?不留一丝腻味了。 她跟着?儿子有说有笑,竟也用去?一碗焖饭,半碟排骨并其余蔬菜各样。 焖饭胀肚,母子俩便都没用汤汤水水。 赫舍里苦夏是件头疼事,前些?年本有好转,自从儿子搬出景仁宫,没人张罗着?吃食,好像又有些?倒回去?。 胤礽听说之后,便特意写了一册「每日膳食」的单子,按照春夏秋冬,四?季轮换着?供额娘挑选。 今日又添了两样能叫额娘喜欢的,他也着?实欢喜。吆喝着?道:「小豆子,取笔来,孤再把这?两样写进去?。」 赫舍里弯起?了唇角。 这?便是她养大的儿子。 这?般「赤心相待,推诚相与,也不会缺少防备任人宰割」的性?子,是她不会宣之于口的、最大的骄傲。 * 六月末,沿海地方总督、提督会同上书,提及「海上贸易税无定例,为商民所累」之事。 康熙在大朝会上提起?,御门?听九卿之间吵了一个来回,实在无趣,甩手散朝。 最终,这?事儿还是在南书房议定了—— 「几位爱卿所言有理,便传朕旨意,在澳门?、宁波、漳州和江南的台山设立海关?,作为粤海、浙海、闽海和江海的四?海贸易地,设官收税。一应税利=例,由沿海各省提督商议酌定。」 处置完海贸税官的事儿,已经入了七月。 正是最热的时候,旁人都在躲懒偷闲,一步也不愿到?外头去?,康熙却?得去?北巡了。 赫舍里犹疑片刻,还是去?了趟养心殿。 康熙难得见她主?动过来一趟,连忙起?身迎上去?,免了行礼。 赫舍里便问:「皇上这?回出去?,怎么身边也不带几个人?梁九功毕竟不能事事都为皇上分忧,要不要臣妾陪您一道去??」 帝王笑着?抚了抚赫舍里的脸:「朕可?捨不得。」 他牵着?赫舍里进了西次间坐下,安抚她:「今年天太热,加上九月底便要南巡,朕北巡便会缩短些?时日,四?十日尽可?归来。舒舒坐镇后方,好好养着?身子,等朕回来,带着?你?和保成一道去?看江南风光。」 这?番话应是含了真心实意的。 赫舍里便侧过头用手抹了抹眼,这?才满载万千柔情地看着?他:「皇上事事念着?臣妾,臣妾自然也是一心只有皇上的。」 她凑上前,倚在玄烨怀中,耳语道:「舒舒不在三郎身边,还望三郎保重龙体?,早日归来。」 …… 圣驾出宫,公众一应事务照旧由景仁宫打理,只有碰上难以处置的大事或喜事,才会惊动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老人家。 七月末,长春宫便有了一桩大喜事。 僖嫔侍奉多?年,终于怀上了龙胎。 赫舍里坐在暖阁榻前,笑意盈盈瞧着?身边的人:「算算日子,这?一胎该是六月末怀上的吧?如今才一个多?月,你?可?得小心着?身子。」 僖嫔对自个儿的肚子里揣了个小人,似乎还有几分不习惯。她总觉着?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姐姐的孩子才掉了,她就怀上,实在是…… 比起?这?孩子,她更在意这?宫中唯一给她温暖的人会不会伤心难过。 赫舍里自然留意到?僖嫔那无处安放的忐忑神色。 无奈笑着?嘆了口气?:「你?啊,本宫真是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牵起?僖嫔的双手,侧身坐着?望向她:「今日你?我只论从小长大的姐妹情分,不谈别的。姐姐不怕与你?说句交底的话,若有一日,这?副身子果真撑不住了,宫中能叫我愿意託付保成的人,便只有你?一个。」 「哈宜唿,你?是我的妹妹,也是二?阿哥的姨母。无论是为着?你?、抑或为着?二?阿哥能过得好,我都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有个孩子。若能一举得个皇子,日后才不会任凭风吹雨打凋零而去?吶。」 僖嫔听到?赫舍里提起?「撑不住」三个字,已经脸色微变,使劲摇着?头不愿听下去?。 赫舍里却?一定要说完。 她温和笑着?,一如幼时那个包容照拂妹妹的远方表姐,为她挽起?鬓边碎发,擦去?满面泪花。 僖嫔便忽然想起?了她与姐姐小时候初见那日。 那年她不过七岁。赶上盛夏,表姐才被送回老家来避暑,正瞧见阿玛新娶的继妻苛责于她。左右也不过是「今岁不做新裙子」的鸡毛小事,但她一向胆大,是自个儿定要争回来,吵嚷之间,阿玛出手打了她一耳光。 阿玛也不是头一次责打,她早就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刚进门?时还温和有礼的表姐变了颜色,站在她身前,笑着?替她说话。表姐言谈间字字珠玑,没有一句不敬之词,却?臊得阿玛跟他那位继妻都红了脸。 她还记得,最后是表姐笑着?将她牵在身侧。 「老话总说『衣不如新』,妹妹也就是小孩性?子,寻个新鲜罢了,表叔父何至于生气?呢。我这?里正巧有些?宫中赐下的新料,花俏了些?,拿去?给妹妹玩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因为这?句没有明说的偏袒,她默默记着?这?份好,追随了姐姐许多?年。 僖嫔用力抹去?眼底将要垂落的泪,承诺道:「姐姐放心,这?个孩子我定会生下来,也一定会守着?姐姐与二?阿哥,长命百岁,子嗣绵延。」 赫舍里便点了点她的额角:「怀胎最忌多?思多?虑,且好好养着?吧。我得了块好玉料,命内务府打了一对羊脂玉手镯来,咱们一人一只。玉能辟邪养人,你?戴着?它,姐姐心里也安心一些?。」 夏槐笑着?从外间进来,奉上一只油润细腻的脂白镯子。 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 僖嫔觉着?太过贵重,本不想要。但瞧见赫舍里腕子上已经戴好了一只,与她那只一模一样,也便犹豫着?谢恩接下来。 她自小未能与姐姐穿过一样的旗装,戴过一样的首饰。 今日,总算圆了幼时的梦。 * 八月正是暑热。赶在康熙回宫之前,延禧宫那位沉寂了半年,终于憋不住气?了,吵着?嚷着?要面圣,说自个儿是被冤枉的。听闻皇上出宫北巡,便又要求与皇后娘娘见一面。 赫舍里听人来报,漫不经心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乌拉那拉氏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事儿咱们未必没有露出马脚,只怪她慌了神,反应不急无法自辨,才被皇上亲自摁死了罪名。」 夏槐也到?:「这?一局输了便是输了。如今再叫,除过惹人生厌,还能得什么好?」 「她一向都是个不清醒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大阿哥走上这?步路。」赫舍里将刚冰好的羊乳冻丢了一块,餵给脚边热得哈气?的小甜瓜,「永和宫那头没动静?」 小甜瓜不大喘气?了,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逢春便摇头:「永和宫的沉得住气?,每日只按皇上要求的抄经礼佛,只用素斋,若不是五月里曾悄悄派人给她阿玛乌雅威武递了话,奴婢都要被骗过去?了。」 夏槐忍不住嫌弃:「延禧宫那位单纯就是溺爱大阿哥闹得,这?永和宫的倒是恰恰相反,没听她问起?过一句三个孩子过得如何了,连她一向最疼爱的六阿哥也没问!表里不一到?这?般程度,也真是叫奴婢开了眼界,她若是去?戏楼里头唱两曲,指不定也能成个名角儿呢。」 赫舍里弯唇,被夏槐的话逗笑了。 永和宫的一向最爱她自己。 大难临头的时候,儿子们一点都帮不上忙,她可?不就冷着?了。 因着?这?一点,赫舍里确实有几分担心。乌雅氏到?底跟她阿玛传了什么话,竟能这?般沉得住气?。 她想不出,便起?身道:「左右无事,离得又近,就随本宫去?瞧一瞧她们吧。」 * 延禧宫内,乌拉那拉氏抄完经,用过素斋,脸已经成了菜色。 夏天的耳房里头实在太热,她难受得待不住,便出了屋,想去?前院树下纳纳凉。谁知才在树池边坐下,就瞧见觉禅氏的宫女从御膳房提膳回来,她只消一闻,便知道里头有荤菜。 长达半年之久不吃荤,乌拉那拉氏简直要发疯了。 五月的时候,大阿哥趁着?此事淡下去?,悄悄派人来送过一次吃食,被觉禅氏抓了个正着?,一下子捅到?皇后跟前。 自那之后,大阿哥再没派人来过。 乌拉那拉氏不觉得自个儿的儿子有问题,将一切都怪罪在觉禅氏头上。外加这?个「辛者库贱婢」竟是踩着?她,才一跃从从使唤小女子晋为常在,与她平起?平坐的,叫人如何能甘心! 乌拉那拉氏抬声:「站住。」 那宫女只得停下。 「拿的什么东西,递过来给本宫瞧瞧。」已经废去?妃位,褫夺封号半年了,她依然没改了这?份带有荣耀的自称,仿佛延禧宫还是她做主?一般。 小宫女犹豫不决之间,觉禅常在从里头出来了,阴阳怪气?:「姐姐如今是越发不顾忌规矩了,莫不是饿急了,打算抢了妹妹的午膳?」 乌拉那拉氏不屑道:「凭你?也配?贱婢。」 「是,妹妹出身是比不得姐姐,只不过姐姐出身正黄旗包衣佐领下,不也还是要被皇上骂一句『贱妇』、『毒妇』吗?」觉禅氏掩唇笑了笑,「姐姐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乌拉那拉氏实在不擅长嘴上机锋,气?得不行,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你?、你?也敢对本宫落井下石了!」 觉禅氏弯眸,掀开自个儿的膳食盒子,端出一碗酱色澄亮的狮子头,走到?乌拉那拉氏身前。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 乌拉那拉氏怔了怔,仰头看她。 「这?宫里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觉禅氏将那碗狮子头全都倒在地上,笑道,「正如姐姐当日对我百般轻视,我今日便一一还给姐姐,才不至于失了礼数,叫人骂一声『辛者库贱婢』不是?」 狮子头的酱汁砸落在地,溅到?了乌拉那拉的旗装上。 她没来得及发火,赫舍里带人绕过木影壁进来。觉禅氏并一群宫女太监连忙跪下,乌拉那拉氏晚了一步,到?底还是服了软。 赫舍里没叫她们起?来,摇头斥道:「你?们要吵要嚷,关?起?门?来本宫管不着?,只是一点,不可?浪费粮食。皇上一向节俭,又重视农桑,此事若被他知晓,你?这?个常在只怕还没焐热,就又要飞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觉禅氏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叩首赔罪。 赫舍里摆摆手叫她退下,看向乌拉那拉氏。 不过半年,曾经四?妃之首的惠妃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只是为着?儿子,她那股精气?神倒还竖着?,不算趴下。 赫舍里心中虽有一丝怜悯,但见过乌拉那拉氏的眼神之后,便明白她爱子心切,绝不会放弃。 那么,她自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斗倒乌拉那拉氏,叫大阿哥再无仰仗。 赫舍里站在皇后仪仗的荫蔽之下,乌拉那拉氏依旧跪伏在炎阳地里。 许久,赫舍里勾唇道:「本宫听闻你?有冤情,便来特意告知你?:若有什么话,都一併等到?皇上回来,你?亲自求见吧。」 她说完,抬起?下巴转身离去?:「本宫等着?你?高墙彻底倾塌的那一天。」 乌拉那拉氏身子一颤,紧紧攥住了手心。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大阿哥。 * 永和宫倒是宁静的很?。 赫舍里到?时,乌雅氏已经完成了每日的祈福「功课」,正在抄一份额外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西配殿里头热得紧,她出了许多?汗,竟也不喊不叫,还能沉心抄默。 赫舍里瞧了一会儿,不免皱眉。 ——就是这?样沉得住气?,捨得下孩子的品性?,才会叫她觉得棘手。 她换上笑脸,走进殿中夸赞:「妹妹倒是难得的好耐性?呢。」 乌雅氏连忙起?身行礼。也笑道:「嫔妾不过是闲来无事,为太皇太后抄一份经书,祈求她老人家身体?安泰,无病无灾。」 赫舍里坐在明间的主?位上,不免有些?意外。 太皇太后一向从未过问过永和宫,乌雅氏是德妃的时候,都未曾搭上这?条脉,如今……是因着?五公主?送去?慈宁宫的缘故吗? 乌雅氏打算利用五公主?重新復宠? 不,她应当没这?么天真。 赫舍里不再多?想,开门?见山问道:「妹妹每日潜心在永和宫问佛,何时竟与老祖宗有了联络?妹妹静坐宫中,却?还真是个忙人呢。」 乌雅氏便也笑了,那笑容看着?柔柔弱弱,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里头还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挑衅自得。 「娘娘说笑了,嫔妾哪里能得老祖宗青眼。只不过是阿玛递了喜讯进来,说皇上跟前有一位一等侍卫,是遏必隆太师的第七子,名叫阿灵阿。正巧嫔妾的妹妹与他年纪相仿,两家有缘,便结成了亲家。」 「这?经书,是钮祜禄家要献给太皇太后的呢。」 第52章 汉女(加更) 赫舍里怎么会不知晓阿灵阿。 前世,康熙二十五年,宁妃的胞弟——法喀才承袭遏必隆的一等?公爵位没多久,便被玄烨寻个由头夺去?,转而叫阿灵阿袭封一等公。 法喀与?宁妃、温昭皇贵妃都出自遏必隆侧室,乃是一母同胞; 阿灵阿却是遏必隆继妻的儿子。 从前看?不懂的事儿,在这一刻忽然都串起来通了。 ——皇上原来是在分化钮祜禄家内部。 赫舍里又看?向面前笑得得意?的乌雅氏: 她阿玛威武不过是个护军参领,中等?官职,祖上亦非国主巨姓,拉出来哪一样,都远远够不上国公夫人的位子。 能嫁个女儿给阿灵阿,想必也是皇上的授意?。 赫舍里忍不住笑了,看?乌雅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案板上任人摆布的鱼。 皇上要用钮祜禄家,却也厌恶钮祜禄一族的逼迫,因而,宁妃生了十阿哥快满一年了,也没提过晋升为贵妃的事。 等?法喀的爵位也没了,宁妃虽然不会对阿灵阿表露出不满,却难免迁怒乌雅氏这个贵人。 到时候,两边的阿哥怕也会不对付。 她们这位皇上,还真是将人用到了极致呢。 她思索这些不过须臾之间。 敛神?便笑道:「那?本宫还真是要恭贺妹妹了。联姻本朝一等?王公大姓,阿灵阿又深得皇上器重,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该收到妹妹再度晋升的好消息呢。」 乌雅氏微微蹙了眉,没能看?到皇后娘娘失态,显然有几分失望。 她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的笑容:「嫔妾承娘娘吉言,也盼着早日能将六阿哥接回永和宫呢。」 赫舍里挑眉:「那?四阿哥呢?」 「四阿哥到了年岁,也该从东六宫搬出去?住了。干东五所?本就是为阿哥们建的,大阿哥、二阿哥如今都独个住,四阿哥自然也不该违制。」 「本宫瞧着乌拉那?拉常在就一直不愿放大阿哥出去?,荣妃也离不得三阿哥。」赫舍里意?味深长,「你倒是个心?狠的,能捨得。」 乌雅氏便又露出那?副令人不舒服的假笑:「当额娘的,自然得狠下?心?替他们计得失,谋深远。娘娘不也是如此吗?」 赫舍里坐得怡然闲适,浅笑道:「本宫可从不拿孩子当幌子。」 乌雅氏的笑脸面具终于撕开?了裂缝。 赫舍里不用看?她演一副慈母的做派,心?中欢喜,也想起一桩事来—— 六阿哥早夭,走时……甚至还没入尚书?房。 算算日子,怕是就在明年的春夏之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赫舍里做事做人,从不针对那?些白纸一样的花骨朵。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最后一次提醒乌雅氏:「四阿哥将六阿哥教得很好,他们兄弟相亲,就此扶持着住在二所?,本宫瞧着也是件好事。」 只可惜,乌雅氏并未领会到其?中深意?。 她笑着行了个全须全尾的蹲安礼:「多谢娘娘盛赞,只是四阿哥到底才七岁,哪里能事事照顾好弟弟呢。等?到山东、河北两地安定,嫔妾卸了这身差事,少不得要将胤祚接回身边,仔细教养着,方能补上与?旁的阿哥们落下?的步子。」 赫舍里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再没心?情虚与?委蛇,索性站起身略过这么?个冷心?薄情的玩意?儿,回景仁宫去?。 只可惜了六阿哥,得他额娘两分「关爱」,反倒成了害去?性命的祸事。 * 今年的十五中秋夜,康熙终究是错过了。 胤礽如今做事越发周全,知道康熙回不来,提前几日就备好了送给慈宁宫、慈仁宫的月饼和节礼,都是些用了心?思的小玩意?儿,月饼也是毓庆宫小厨房里头新做的。 过了澄粉的月饼皮通透得很,做冰皮正正合适。太?皇太?后对那?咸口的蛋黄莲蓉月饼甚为喜欢,若非苏麻喇姑拦住,非得一口气用下?四个不可。 为着这份心?意?,太?皇太?后还将赫舍里和胤礽一道喊去?,吃了顿简单的团圆宴。 席间没有外人。 老祖宗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钮祜禄阿灵阿与?乌雅家的亲事,想必你也知晓了。」 赫舍里放下?食箸,应一声「是」。 「你也不必有情绪,钮祜禄家的命妇前些日子入宫时,替乌雅氏说?了许多好话?。」太?皇太?后擦擦嘴,接着淡定道,「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开?口要乌雅氏抄经送来。」 「说?到底,后宫还是皇后做主的。即便放她出来,升了位份,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就……别叫皇帝为难了,也免得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赫舍里起身,恭敬做福礼:「是。孙媳谨遵玛嬷教诲。」 太?皇太?后摆摆手唤她坐下?。 瞧见胤礽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她难免笑道:「行了,乌库玛嬷不说?了。叫你额娘受委屈,瞧把太?子给愁的,倒显得老婆子像个坏人。」 胤礽没像往常一样,凑上去?装乖卖巧,哄老人家开?心?。 他只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乌库玛嬷记得额娘受了不少委屈,便比阿玛要强。回头,您可得多提醒着阿玛些。」 这样夹枪带棒、有暗示性的话?,太?皇太?后还是头一次听胤礽说?出口,不由抬眸上下?打量着,仿佛今日才识得这孩子的性情一般。 半晌,这位七十二岁的老太?太?笑出声来:「很好,比你阿玛,还有你玛法年轻时都要沉得住气。须知,遇事沉心?静气,便已经赢过绝大多数人了。」 这餐团圆饭,终究还算是欢喜收场了。 …… 八月末,康熙走古北口,经河漕回到京师。 休憩大半月之后,户部、工部、光禄寺等?各处衙门将此番出行的草豆、木炭、食用归置妥帖,康熙便要启程南巡了。 这是帝王首次前往南地,随驾的人马不多。 内廷除过赫舍里和胤礽,便只带了宜妃和荣妃两位。佟佳贵妃照旧坐镇后宫,僖嫔则因为有着身孕,不宜跟来。 阿哥公主们因此得了福分,荣妃跟前的的二公主伊哈娜、三阿哥胤祉,宜妃跟前的九阿哥胤禟,连同要选格格的大阿哥胤禔都带上了。 孩子们一多,出行便热闹起来。 胤礽是这伙人中的孩子王,除了大阿哥,伊哈娜他们都喜欢看?他表演稀奇古怪的小魔术,连两岁的胤禟都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重头戏。 胤禔对此十分不屑,都不跟他们同行。 康熙原本要抓胤礽来自个儿车上,听说?了这件事,索性将四个孩子都唤来,跟着一道观赏小魔术。 大阿哥被晾在了一边。 车马摇摇晃晃七八日,终于行至济南府。康熙带着后妃和孩子们逗留一日,去?看?了趵突泉。 胤礽还是头一次看?名泉,激动地克制着情绪,带着二姐姐他们排排站好,然后仔细观望了不到一刻钟。 累了。 他想睡觉。 四小只嘀嘀咕咕起来: 「这什么?呀,就三个眼子,还没有额娘院里汇集雨水的钱眼好看?呢!」 「就是三股水嘛!有什么?好看?的?」 「布吉岛,咕嘟咕嘟光咕嘟——」 康熙和赫舍里、宜妃、荣妃听得哭笑不得。 好在,两日后的泰山之行总算是叫孩子们满意?了。他们运气不错,登上泰山极顶时,正遇上日照金山的美景。万丈金光倾洒在玉皇顶上,宛若披上一层圣光。 赏过日出,康熙要带胤礽亲往东岳庙,祭祀泰山之神?。 为这事儿,大阿哥不高兴了好一阵子。赫舍里远远瞧见了,也只当没发现,亦不去?提醒。 她对两个丫鬟低声道:「又不是本宫的儿子,叫皇上自个儿收拾去?。」 这话?惹得夏槐嘻嘻哈哈笑起来。 在山东境内逗留太?久,康熙担心?南巡之行拖延太?久,财力损耗极大,便加快速度赶了几日路,从沂州过境,驻跸宿迁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当日,接驾的便是河道总督靳辅。 自从康熙十五年,靳辅担任河道总督之后,黄河水患的问题得以改善许多,但?仍旧逃不过夏秋汛时的冲决水患,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靳辅是个干实事的人,性子又自谦内敛,一五一十将目前的状况禀告康熙之后,跪地道:「说?到底还是臣无能,没法为皇上分忧。」 康熙亲手将人扶起来:「朕得爱卿一员治黄大将,已是有幸。」 靳辅站起身,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气。 康熙似乎知晓他想说?什么?,笑着拍拍他的肩:「无需担忧,有些事一观便知。明日,朕与?你同去?视察堤工。」 次日一早,康熙简装出行,只带了近身护卫的人手,与?靳辅微服出访堤坝边,视察河工进展。 到了晌午,赫舍里依旧不见人回行宫来。 正想问个究竟,季明德从外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压低声音道:「娘娘,皇上相中了一个民籍的汉人女子,已经带回行宫来了。」 赫舍里挑了一边眉梢,有些想笑—— 还说?给大阿哥寻两个格格呢。 如今可好,儿子撂下?不管,先给自个儿相中一个。 第53章 悲喜 无论如何,赫舍里还是要过去瞧瞧的。 她吩咐夏槐、冬柏她们:「若阿哥公主们玩闹回来了,就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余不必多言。」说完,便带着逢春去了行宫的勤政殿。 皇上一向在那儿呆着。 康熙确实带了个?汉人女子回来,不过却不像奴才们想的那样为了美色,只是为民伸冤。 今日一早视察堤工,他?心中并不满意。 表面上,各处督工得了本地官员的提醒叮咛,都按着规矩办事。但康熙还没瞎,瞧得见河势汹涌漶漫,河工们赤腹行走水岸时,脚下?都在打摆子,再看他?们个?个?颓靡不振、面色枯黄,康熙便怀疑起来。 河务贪腐之?风,已是积年顽疾。 只靠一个?靳辅,对抗整个?黄河下?游的贪官集团,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有这么个?纤细却勇毅的女子一头撞上来,要为她惨死的哥哥、叔伯,以及河道上数以万计的河工们鸣冤。 康熙趁势将人大张旗鼓带回了行宫。 并下?口谕:「萧家渡、九里冈、崔家镇、徐升坝、七里沟、黄家嘴、新庄一带,皆为长堤要防,河务繁重,派小黄门亲往这几处,如有民人诉冤,可一一记录发审,将文状带回交予朕过目。」 帝王下?定?决心,要以这个?带回来的王氏女所?诉「侵吞饿殍案」为中心,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帐贪官好?好?震慑一番。 赫舍里到勤政殿外?,正听?到皇上才发的口谕。 她转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抬脚进去?,瞧见那直着嵴背跪在地上的汉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虽有一身骨气,却也能窥见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下?颌。 赫舍里心中嘆息,皇上将她放在风口浪尖,岂不是要害死这孩子。 她上前将人拉起来,仔细瞧了瞧笑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动人,臣妾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般澄心明净的好?姑娘,皇上何不给个?恩典,也免得再去?汉臣家中为大阿哥挑选了。」 康熙一心扑在河务上,这会儿回神,才顺着赫舍里的话打量汉女。 倒确实生?得秀美。 他?起了怜悯之?心,愿意顾及她的死活。 斟酌片刻,道:「王氏到底只是民籍,大阿哥身为长子,已经因为生?母受了连累,头一位格格总该从有头有脸的汉臣中挑选……」 康熙话没说尽。 赫舍里便笑了:「是臣妾思虑不周了。那依皇上的主意呢?」 「也罢。」康熙打定?了主意,笑着牵过赫舍里往次间走去?,「河道贪腐案王氏功劳不小,便封个?——常在,随驾回京吧。」 身后,传来王氏叩首谢恩的声音,还特意高声谢了「皇后娘娘」。 赫舍里回眸予她一笑。 能捡回一条命,入宫也是好?的。 * 此后大半月,康熙便一直围绕着查案、翻案行事。 御驾倒也没有一直逗留在宿迁,先后乘船去?了镇江府、苏州府、江宁府下?辖各县。康熙忙得像个?陀螺,一边处置朝务,一边严查河务,一边又要陪着赫舍里他?们去?往虎丘、惠山、雨花台、江宁教场等地。 即便这样,他?还能有时间,带着明珠前往明太祖陵祭拜。 胤礽悄悄跟赫舍里咬耳朵:「阿玛太恐怖啦。」 赫舍里也这么想,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不许背后妄议你阿玛。」 她又想,玄烨确实勤政,可他?深更半夜不睡觉,却活到了六十九岁。反观她自个?儿……算了,不提也罢。 再过几年,保成参政之?后,是不是也该放任他?学着玄烨那般? 胤礽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觉着额娘的眼神也变得可怖起来,似乎想甩鞭子拿他?当个?陀螺抽,连忙寻个?由头跑远了。 赫舍里被逗得直笑。 罢了,孩子懂得劳逸结合,这才是最好?的。 * 十一月初四,御舟从江宁凤仪门外?迴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河务上的「侵吞饿殍」、「偷换工料」、「百金行贿」数案併案,终于?查得水落石出。 康熙的本意还是震慑为主,不愿干干净净的将整个?沿河官系全都清洗一遍,只抓了十几个?高位典范,该革职的革职,改流放的流放,又斟酌着砍了几颗脑袋,此事便算是圆满落下?帷幕。 汉女王氏的功劳落定?,摇身一变,成了密常在。 「密」这个?封号还是赫舍里替她要来的,取得是满语kimciku里的细心之?意。既然位份上不能优待,得个?封号,在宫里总是好?过一些。 康熙自然也没忘了大阿哥。 分?别选中了江宁府知府于?成龙之?女于?氏,正白?旗包衣那拉氏一同回京入宫,等嬷嬷们教习过宫中的规矩之?后,便赐给大阿哥做格格。 大阿哥对此……还挺满意的。 二弟没有的他?先有了,证明阿玛是在意他?的。 在船上的日子,总是不比陆地上有趣儿。 几个?阿哥还能看看书、练练字打发时间,毕竟康熙时不时要抽查考校,谁也不敢真的放松玩乐;伊哈娜就没有这种困扰了,她手痒的忍不住,成天围着荣妃要登岸骑马去?。 荣妃气笑了:「你登岸骑马开?心了,难不成要这一船的人都等着你?额娘可做不了这个?主,寻你汗阿玛去?。」 她不过吓唬一句,谁知道,这孩子真跑去?找皇上了。 皇上也是,竟命奴才们在红花铺靠岸,专程牵了匹小马登船来给伊哈娜过过瘾。 看着女儿志得意满的骄傲劲儿,荣妃无奈扶额,对赫舍里道:「二公?主被宠的不成样子了。若日后去?了漠南蒙古,臣妾真是担心……」 赫舍里却不这么想:「伊哈娜只是贪玩,却有分?寸。你何曾见过她在大事上行差踏错?不过都是些小事,博皇上一笑也就过去?了。」 更何况,依着乌尔衮对伊哈娜言听?计从的模样,皇上只怕还期盼着伊哈娜更放纵些,将巴林部?牢牢握在手中呢。 船上这段日子,康熙终于?得了清闲,却不怎么亲近宜妃。 都是赫舍里这儿宿两三回,荣妃那处宿一回,隔几日才瞧瞧宜妃,青天白?日里去?,入夜就走了。 荣妃提起这个?就想笑,附耳低声道:「这事儿不怪皇上,是宜妃使了小性子,不愿在这时候怀上,免得九阿哥照顾不周,五阿哥也没空再去?探望了。」 赫舍里讶然:「皇上,被赶出去?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瞧着憋屈得紧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赫舍里便也掩唇笑。 自从梁太医说了她不宜再有孕,玄烨再来,最多只是抱着她睡,根本不敢多碰一点?。如今宜妃又不愿意,王常在还年幼,便只剩下?一个?荣妃了…… 赫舍里侧眸看她一眼。 这也是个?歇了心思的,只怕皇上南巡以来,也就几回而已。 ——倒真是憋屈得紧。 赫舍里顺着窗向外?探看江景:唯见船只往来,雁群高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心境骤然开?阔欢愉起来,笑道:「宜妃这是真的疼爱两个?孩子,皇上心知肚明,这才不与她计较。她向来都是拔尖儿求好?的张扬性子,倒是难得,还有这般想得开?的时候。」 荣妃贊同:「谁说不是呢。别看这人平日里虽少了根弦,关键时候却从不掉链子。难怪郭络罗贵人总说,这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 两人笑着说说闲话,宜妃则独自带着九阿哥,同样怡然自得。 她确实想得很开?。 乌拉那拉氏降为常在之?后,她如今也算得上是妃位之?首,再往上爬便需要显赫的家事,她有自知之?明,不肖想那事。再者,后宫如今有实享贵妃待遇的宁妃在,皇上用不着宠妃与怡贵妃抗衡,来翊坤宫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不来就不来,她还省得伺候。 自从养了九阿哥,宜妃对康熙也没那么上心了。成日里围着小九打转,要不就是带着小九一道去?慈仁宫请安,瞧瞧他?五哥。 日子也过得舒心滋润。 这回婉拒了皇上,实在是觉着两个?孩子太小,不愿在这时候生?了。康熙原本还有些生?气,她一句「为母不慈,往后孩子们心生?怨气,臣妾也无颜面对」,倒叫皇帝清醒过来。 帝王不免想到了乌雅氏。 两相对比,他?对宜妃倒是更满意了。 这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美人,虽笨了些,心却不坏,朕惯着也无妨。 于?是,宜妃这才安然无恙地带起了孩子。 * 半月之?后,康熙走陆路前往曲阜,驻跸城南行宫。 这次祭拜孔庙,是想要天下?汉人归心的大事,康熙便只带了胤礽一人前往。 胤礽今日穿一身皇太子吉服袍,戴吉服冠,脚蹬朝靴,被康熙牵着下?了步辇,从大成门入大成殿内。 衍圣公?孔毓圻、博士孔毓埏等已经携族人跪迎两侧。 康熙掀起龙袍,行三跪九叩大礼。 胤礽亦跟在身后半步行此大礼。 今日的礼部?祝文奇长无比,胤礽竭力维繫着自个?儿的仪态,听?到身侧又换了个?人——约莫是孔家后人宣读谕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许久,谕旨宣罢。 康熙对孔氏子孙上下?厚赏一番,连监生?、生?员都各自得了五两白?金,又免除掉曲阜县明年的丁银,祭拜仪式终于?圆满收尾。 可以摘掉吉服冠,回行宫用膳啦! 胤礽的雀跃都写在眼睛里,康熙瞧了好?笑,也摘去?大冠,笑问:「累了?」 胤礽摇摇头:「儿子倒是不累,只是……」 他?的肚子配合着发出一阵「咕咕——」长鸣。 康熙哈哈大笑,连忙派了梁九功先回去?传膳,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太子最喜欢的重酸重辣。 胤礽嘿嘿笑着,抱着康熙的胳膊:「阿玛对儿子最好?了。」 帝王了了一桩心事,眼神也柔和下?来。他?揉了揉胤礽的脑袋,父子就这般相互依偎着。 今日因为带着嫡出正统的皇太子一道祭拜孔庙,孔氏族人、汉臣们也都安安宁宁配合着。 至此,江南诸事已顺。 是时候回京去?了。 * 腊月二十三,康熙率一众王公?谒孝陵,终于?回到紫禁城内。 宫中今日封印,他?一回来便没法再处置朝务,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赫舍里见状笑道:「难得清闲几日,今年的年节大宴也都是怡贵妃操办的,皇上便陪着臣妾躲个?懒儿,在景仁宫里剪窗花,写春条吧。」 康熙数年没做过这事儿,来了兴致,笑呵呵应下?来。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雪花。 盐粒子一般的小雪,细细密密落下?来,地上很快就多了一层白?霜。等到帝后二人备好?了窗花春条,窗外?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落雪的速度倒是比先前缓了许多。 奴才们张罗着取了浆煳来,看着娘娘和万岁爷亲自一一给殿中贴上喜庆的红。万岁爷还亲自剪了一条狗,说是小甜瓜,被娘娘当成了猪,登时逗得大伙儿乐起来。 景仁宫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胤礽刚从尚书房下?学,披着黑狐端罩,顺着石影壁迈步进来时,正碰上这一幕。他?透过南窗望进去?,见阿玛正扶着额娘,叫她将一张「福」字贴的再高一些。 胤礽无意识地扬起了唇角。 他?将手里的书丢给小豆子,迈开?腿快走一步,两步,继而跑起来,大嚷一声:「额娘,儿子来了。」 屋内的康熙与赫舍里齐齐望出来,眼里都带着欢喜。 「今日怎么下?了学跑过来了?」赫舍里问。 胤礽已经进了殿,由着逢春姑姑给他?解下?端罩,笑道:「想额娘和阿玛了,知道今日贴窗花春条,就过来瞧瞧。」 他?又一手牵着赫舍里,一手拉着康熙,将三人的手交叠在一处。 「往后每年,儿子和阿玛都来跟额娘一道贴窗花,写春条,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新年,如何?」 康熙与赫舍里对视一眼,眼中感慨万千。 臭小子七、八岁开?始长大,有了羞耻之?心,有时候便会避开?他?们。今年以来,倒是越发……懂得体恤父母爱子之?心了。 帝王紧紧握了握妻儿的手,道:「好?,阿玛答应你,年年如此。」 赫舍里将父子二人的真情看在眼里,垂眸笑了笑。 ——也好?。 她便帮玄烨算着,究竟能持续多少年。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康熙二十四年的年头,来的却不尽如人意。 正月还没过去?,太皇太后便以「河北、山东昨年秋日大丰收」为由,下?了道懿旨——免去?了永和宫、延禧宫两宫抄经祈福、只用素斋的惩戒,也不必再禁足宫中,可以去?干东五所?看看孩子们了。 赫舍里很清楚,这事儿背后少不得有康熙的授意。 她倚着炕桌,侧身撑着下?巴笑道:「只是本宫没了孩子,皇上不好?出面做这个?恶人,怕伤了夫妻情分?,这才请太皇太后出马罢了。」 夏槐冷着脸:「事都做了,还怕伤着情分?吗?」 这话实属逾越,逢春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赫舍里却摆摆手:「索性就你我三人,她说的也没错。只是本宫担心,这怕才是个?开?始。永和宫乌雅氏的妹妹已经与阿灵阿定?亲,不日就要嫁入钮祜禄府。」 「如今只能希望宁妃的弟弟法喀出息一些,别叫阿灵阿抢了一等公?的爵位才是。否则,阿灵阿得爵之?日,便是乌雅氏復宠之?时。」 偏偏老天爷是个?爱戏弄人的,怕什么来什么。 春三月,康熙一纸诏书,封永寿宫宁妃为宁贵妃,与承干宫怡贵妃同级,其余一切照旧。 随后,他?又以雷霆手段夺去?了法喀的一等公?爵位。 痛批道:「此子骄纵跋扈,侵占良田百亩,有辱果?毅公?遏必隆的名声。朕不忍遏必隆家业败尽,观其第七子——一等侍卫钮祜禄阿灵阿有太师遗风,今特将一等公?爵位承袭于?阿灵阿。授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迁銮仪卫掌仪内大臣。」 不过短短数月,钮祜禄家就变了风向。 一时之?间,阿灵阿迎娶新妻,加官进爵,成了紫禁城年轻一辈的新贵。 而后宫之?中,康熙在永和宫宿过一夜之?后,乌雅氏重新復宠,晋封为「德嫔」,六阿哥也一併抱回永和宫抚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这次的嫔位,倒确实是靠她自家得来的。 …… 景仁宫内。 夏槐今日做事都有些带着气性,但娘娘心里的气闷自然比她更重,便憋着一肚子话也没吱一声。 赫舍里缝制好?了胤礽去?尚书房要用的书袋,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就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本宫都替你憋得慌。」 夏槐噼里啪啦倒豆子:「她如今已经復宠做了德嫔,又抱回了六阿哥,好?处占尽,竟还不消停着些。奴婢听?说,德嫔有些日子会想方设法叫皇上留在永和宫,怕是还想靠着生?孩子,再做回德妃去?!」 赫舍里眸光微闪。 德嫔确实生?过不少孩子,她有些记不清楚,但这一二年间,该是还有个?女儿的。 只不过也没养住。 她嘆息一声,问:「她近来对六阿哥如何?」 夏槐也不清楚,娘娘怎么忽然对六阿哥的事儿上心起来。不过还是赶忙回话道:「六阿哥已经选定?了伴读和哈哈珠子,约莫春夏间就要送去?尚书房读书了。」 「德嫔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一向希望六阿哥得了个?好?名字,再多多给她长脸。近日阿哥不仅要学骑射,满蒙文,回了宫还得跟着她背四书……听?仁喜说,永和宫的灯,每日都得亮到子时初。」 「子时?」赫舍里提高了声,「按尚书房的规矩,阿哥们每日卯时便该起了。六阿哥这般,可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 她心里还奇怪呢。这孩子跟着四阿哥住在二所?,脸蛋圆嘟嘟的甚是可爱,怎么一回永和宫就瘦成麻杆似的。 原来竟是被亲额娘给逼的。 赫舍里心中有些怜惜这孩子。 透过六阿哥,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保成。 思索片刻,她便吩咐:「夏槐,你去?跑一趟二所?,将六阿哥每日读书起居的时间一一讲给四阿哥听?,旁的不必多说,他?自然明白?。」 这事儿她不好?管。 只能甩给四阿哥这个?兄长去?分?辩了。 * 四月,天越发暖和起来,各宫的炭例取消,屋里的地龙也彻底不再烧了。 长春宫内,僖嫔终于?生?下?一个?皇子,序齿为十一。 赫舍里比康熙这个?阿玛还要欢喜,拉着皇帝一道去?了长春宫探望,又赏赐下?来许多好?料子、金钗玉饰、上等补品,直堆得长春宫都要装不下?了,这才作罢。 康熙笑道:「皇后将朕该做的事都全包了,可见是真的替你高兴。」 僖嫔靠在床上,笑道:「娘娘抱一抱这孩子吧。若没有娘娘时时照拂,哪里能有他?这一世?呢。」 「你又来了。」赫舍里佯嗔僖嫔一眼,替她掖好?了被角,卸了护甲,这才从奶嬷嬷手中接过十一阿哥抱着。 她惊喜道:「小阿哥长得像妹妹小时候呢。皇上您瞧,哈宜唿小时候就是这般俏皮的样子。」 康熙垂眸一看,不禁乐了。 十一阿哥正歪着舌头在闭目吐泡泡。他?一生?下?来就白?净,脸也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的确可爱。 康熙伸手逗了逗儿子,道:「既然旁的皇子都赐了名,这孩子也该有个?宗室正名。皇后与僖嫔亲近,可有什么喜欢的字,朕做个?参考。」 这便是授意要赫舍里取名了。 她惊喜与僖嫔对视,想了一会儿,道:「祷字如何?《说文解字》有言,告事求福是为祷,是个?好?意头。妹妹觉着呢?」 僖嫔眼中噙着泪,连连点?头。 康熙也贊道:「嗯,这个?字也好?,有福寿双齐之?象。就这么办,十一阿哥便叫胤祷吧。」 僖嫔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弱,赫舍里探望了片刻也就离去?,以便叫她能好?好?休息。 她打算着,等孩子稍大一些立住了,就跟皇上提一提,给僖嫔晋位分?的事儿。 …… 近日宫中喜事连连。 先是僖嫔生?了个?十一阿哥,随后,她宫中同住的万琉哈常在也被诊出有孕两个?月了。 万琉哈氏是正黄旗包衣出身,她阿玛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拖尔弼,正在荣妃阿玛盖山手下?。这也是个?懒的争宠的,万事随缘,日常除了去?钟粹宫坐一坐,也没有旁的事。 没想到,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赫舍里掩唇笑着,跟荣妃说:「长春宫两个?都是不争比争过得好?的,可见,不争有时候便是争。」 荣妃也笑:「可不是嘛,岂不要气煞有些人了。」 说着,往东边延禧宫和永和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紫禁城的风水邪门的很,真不能随意提起某个?人。 荣妃还没来得及问德嫔的动向,夏槐就疾步进来,肃着面孔道:「娘娘,永和宫六阿哥殇了。」 第54章 决裂(加更) 今年春,永和宫的两树紫藤有一树就开的不太好。 原本是藤缠树的方式,绕着院中三人合围的古柏,一左一右甚是繁茂,每年到了春日就会开出一簇又一簇的紫色小花。今春,大?的那树倒是依旧,小的却只三五零星地开着,连同叶子都蔫巴巴的。 德嫔望着那株越发枯萎的新藤瞧了许久,也不叫奴才们连根铲去,还在不断地浇水、施肥、浇水、施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花房的太监来瞧过一回,禀报导:「回德嫔娘娘,这紫藤树确实还没死,兴许将花叶都修剪了,根活到明年还能发?新?芽儿,只是万万不能再浇水用肥了,无论是烂了根或是烧着根,怕是大?罗神仙再来,都束手无策了。」 只可惜,德嫔并未听劝。 那日,四阿哥恰好在场,还借着这件事讽刺她:「养花便如育人,汗阿玛说的没错,额娘对六弟揠苗助长,终究要?自食恶果。」 德嫔被儿子戳中了痛点,便也一股脑的泼了脏水回去。 「额娘不过?没有将你接回永和宫住,你竟这般狠毒心肠,挟嫌报復,不惜诅咒自个?儿的亲弟弟!从前?只当你是性子内敛,不爱与人亲近,今日看?来,实在是个?寡情薄意的冷心冷肺人!」 母子俩就此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德嫔跟前?的大?宫女依旧是玉烟。她从未见到四阿哥言辞这般激烈过?,一时?愣了神,没敢上前?。私心里?,她也盼着四阿哥站出来分辩几句,好叫娘娘能收敛着些。 娘娘望子成龙,过?于心切,事事都要?拘着六阿哥,叫个?六岁的孩子没有一点儿喘气歇息的时?间。 今日六阿哥病了,却一声不吭染着风寒去校场跟着谙达学骑射。 若非四阿哥将人抱回来,只怕要?出大?乱子。 娘娘怎么能……这般……这般歹毒言辞,给四阿哥扣一顶不孝不仁的帽子呢? 这一刻,玉烟是真?的有些怕了。 夕阳西斜,四阿哥气沖沖地离开了永和门。 他们母子在宫内争执的事儿并未传出去,就连六阿哥染了风寒的事也没有声张,悄悄寻了个?惯用的太医来看?。 老太医诊过?脉,便发?现六阿哥的脾胃不大?好,肝也有些问题。 他嘆气开了方子,叮咛道:「阿哥小小年纪,正?是缺眠的时?候,还请娘娘多多看?护,要?他一天睡满至少四个?时?辰,若能有五个?时?辰,自然就更好了。」 德嫔怔愣一瞬,犹豫着点点头。 太医又道:「六阿哥风寒去骑马,今夜或许会发?热,还请娘娘今夜派人仔细守着,餵药擦身,晨起?应当就会退热了。」 德嫔都一一应下。 她似乎开始意识到,比起?死去的出息孩子,还是一个?鲜活的胤祚更为重要?。 只可惜,她已经给胤祚灌输了太多不好的东西。 六阿哥爱额娘,也爱阿玛。他不愿叫阿玛额娘失望,烧了一夜之后,又按照往日的卯时?初起?了床,穿好衣裳坐在书案前?抄写《论语》「子罕第九」。 伺候的嬷嬷们劝不住,只得赶忙将此事告知娘娘。 德嫔不知小孩子发?热的兇险,病情反覆起?来,一夜便能要?去一条性命。她躲在窗外瞧了一会儿,心中欣慰,便默许了六阿哥的举动?。 她还吩咐:「这几日,阿哥就不必外出学骑射了,只在殿中看?看?书,不打紧。」 嬷嬷欲言又止,只好福身退下。 这般连续三日之后,永和宫内都当六阿哥已经大?好了,稍稍松懈下来。夜里?天气难得舒爽,上夜的小太监也睡得死了些,谁都没想到,六阿哥再度发?起?了热。 等到次日清晨,永和宫察觉不对劲,兵荒马乱派人请了皇上,以及最好的小方脉御医,却到底没能将人留住。 胤祚躺在床上,水米未进,脸烧的通红,他想摸一摸阿玛的手,叫他不要?怪额娘和宫人们; 也想帮额娘擦一擦眼?泪,说自个?儿没用,读个?书都读不明白。 但最终,六岁的小皇子也只能用尽力气,攥住了康熙的一根手指,轻声道:「阿玛,儿子……想、想四哥了。」 这话竟成了六阿哥的临终之言。 * 胤禛听了太监的禀奏,课都没上完,沖张英躬身作个?礼,便跌跌撞撞跑出去,直奔永和宫而去。 胤礽起?身也想熘。 被张英提熘着按回去:「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之间有话说,二阿哥莫要?掺和,等皇上传召吧。」 胤礽垂下眸子,应一声「是」,知晓永和宫内今日定有一场恶言争斗。 他不清楚六弟弟的病情究竟如何; 便盼着四弟弟能好好的。 五月的天,紫禁城内忽然颳起?了怪风,将一树树的木香、紫藤、槐花吹得漫天飘零,宛如一场花瓣雨。 胤禛奔跑在雨中,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他不明白,前?几日还欢声笑语,撒娇求他「入了尚书房就一道去毓庆宫蹭吃蹭喝」的弟弟,怎么忽然就要?不行了。 那日确实染了风寒,可太医不都治好了吗? 胤禛怀着莫大?的悲伤与疑问,奔进永和宫的大?门之后,便陡然只余下满面冰冷,以及眼?中无法遏制的愤怒。 ——六弟弟没等到他,已经走了。 永和宫后殿里?站着、坐着全是人,汗阿玛背身负手而立,仰面闭目,瞧着是真?有几分难过?; 皇后娘娘也红了眼?,转过?身去不叫人看?见; 而他的好额娘,就像是忽然开了窍一般,知道为人母者失去孩子该如何伤心欲绝,正?紧紧抱着六弟小小的身体恸哭哀嚎,恨不能代他去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胤礽只觉得这一幕讽刺又可笑。 她早干嘛去了?事已至此,后悔和眼?泪都是做给汗阿玛看?的吗?难道这些就能换回六弟睁开眸子瞧一眼?? 德嫔抽噎着抬起?头,浑浑噩噩间,正?瞧见大?儿子面上挂着刺眼?的笑。 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就彻底断了。 从前?所追寻的那条路,在胤祚死后仿佛成了笑话。她一刻不敢停歇地在水中捞着月,如今天上的月再也没有了,她才醒悟,如何能接受。 德嫔不愿直面自己的过?错,便将心蒙起?来,把一切罪责都全都推出去。 她像是疯了,高?唿:「是你,是你恶言相向咒死了胤祚!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若非你那日诅咒他,他怎么会死!」 这话简直像是惊雷一般,叫后殿所有人都为之心颤。 康熙回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四阿哥,瞧见他面上竟然挂着讥讽的笑,不由分说怒吼一声:「逆子!」 胤禛便冷着脸直直跪下。 康熙跨步上前?,问他:「你额娘说的可是真?的?你身为长兄,竟诅咒自个?儿的亲生弟弟?」 胤礽只答话:「儿臣从未有过?此举此心。」 「那你说了些什么,竟能惹得你额娘这般失态?」康熙显然对他的答覆不满,继续追问道。 胤礽蹙着眉,却不愿再说了。 「揠苗助长,自食恶果」八个?字一出,额娘害死六弟的罪名可就八九不离十了。这不会是六弟希望看?到的,也不是他想做的事。 他只想带着六弟离得永和宫远远的,再远一些。 到额娘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去。 胤禛想着,便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六弟的脸颊。只是,手才伸到半空中,便被康熙抬腿踢到了一边。 他说不出前?因后果,康熙便生了疑心,不叫他碰胤祚一下。 胤禛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手,垂下眸子,面上最后一点对弟弟的思念也尽数散去,只余下一脸冰霜雪冷。 他不被人信任,便又成了只刺猬。 赫舍里?嘆了口气。 她今日本不打算插手的,这会儿瞧不过?眼?某人的独角戏,到底还是开口说出一句公道话。 「六阿哥骤然离世,皇上伤心,却不能一叶障目啊。六阿哥有多粘着四阿哥,干东五所的奴才们皆是有目共睹的。便是皇上自个?儿,方才不也听到了六阿哥那句话吗?」 康熙被皇后一提醒,这才冷静下来。 胤禛却勐地抬头看?向赫舍里?,眼?中又有了些微光:「皇额娘,六弟他……」 说了些什么呢?是有关于他的话吗? 他哽咽着嗓子,没再将下半句说完。 赫舍里?却会意了,红着眼?道:「六阿哥临走前?只跟皇上说了一句话,便是『想四哥了』。他始终挂念着你,要?护着你吶。」 胤禛那一张冰霜面具便顷刻间碎裂成渣,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滑落下来,滴在地上又失了踪迹。 他连忙垂下头去。 康熙也在打量着德嫔和胤禛。德嫔是有过?前?科的人,方才是他偏听偏信,冤枉了四阿哥,可四阿哥就不能开口解释清楚吗? 还是说……这孩子不能解释,不敢解释? 帝王蹙眉,将目光流转于二人之间。 德嫔抱着孩子哭得伤心欲绝,叫人不忍责怪; 四阿哥跪在地上,却将嵴背挺得笔直,只是皇后说完话之后,这孩子垂下头,明显情绪有了变化。 康熙心中动?摇了,却不打算在一众人面前?公开彻查此事。他摆摆手,嘆道:「罢了,你额娘刚没了孩子,口不择言,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梁九功,传朕旨意,六阿哥的丧事便按照阿哥仪制交由内务府和礼部去办。天热了,这事儿要?快。」 在一声声吩咐中,奴才们开始忙进忙出。 很快,永和宫的人都散去了,胤祚的尸身也被暂时?请出内廷,停放在武英殿偏殿。 胤禛却久久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双腿都没有知觉了,才听到外头雷鸣轰隆,紫禁城内下起?了一场大?雨。 雨水总能够洗去万物的苦痛。 胤禛这么想着,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暴雨中麻木的出了永和宫。他不要?太监跟随,就这般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东夹道走着,停在了毓庆宫门前?。 天色愈发?昏暗。 毓庆宫琉璃门前?,已经点了两盏铜框挂灯。 胤禛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贴着毓庆宫宫门,将自个?儿蜷缩成一团。 他不敢去敲门,怕六弟不在那里?蹭吃蹭喝,也怕二哥跟阿玛一样会怀疑他。便只将头埋起?来,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 那声音不大?,被噼里?啪啦砸落在地的雨水遮住,不会有人在意。 可毓庆宫的宫门却偏偏在这时?候打开了。 小豆子挑着宫灯,在前?头开道照亮夜路; 胤礽则撑着一把伞紧随其后,嘴上正?念叨着:「咱们快些过?去,汗阿玛为这事冤枉了四弟,他又是个?锯嘴葫芦,指不定躲在哪处独个?哭呢。」 话音落,太子就瞧见了宫灯映照下,蜷成一团的四弟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原来是躲在他家门口哭。 胤礽嘆了口气,连忙将伞大?半都移过?去,替四弟挡住倾盆大?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紧紧抱住了大?腿。 胤禛仰头,雨水并着泪水一道滑落。 「二哥,六弟总念着要?来毓庆宫,却再也不能了。」 第55章 耳光 雨势瀌瀌,如银河倒泻,风吹得琉璃门前两盏挂灯乱晃。 胤礽听到?这句话,心中极力压制住的悲伤在此刻终于抑制不住,也?跟着哭起来。他缓缓蹲下身,与四弟弟抱成一团,试图用这副还未长成的身板,以及手中狭小?的伞面?,替他遮蔽风雨的磋磨。 一伞之下,四阿哥便听到他二哥喃喃自责:「怪我,我早就该带你和?六弟来毓庆宫的。」 胤禛怔了怔,笨拙地张开双臂,将二哥也紧紧护着。 他已经没有了六弟,也?失了阿玛的信赖,不能再失去二哥了。 两个阿哥在疾风甚雨中抱头痛哭。 小?豆子穿着蓑衣,挑灯静静立在一边。前星门两旁的值房里,有小?太监终于被惊动,不知所措地躬身跑出来,被小?豆子挥挥手又赶回屋中。 所幸有这风声雨声盖着,便叫阿哥们好好哭一场吧…… 过去许久,胤礽先?红着眼囔着鼻子站起身,又将双腿发麻的胤禛拉起来,牵着他往毓庆宫内走。 「你过来也?没带个太监撑把伞,淋得不成样子,可不能再……染上风寒了。今夜就随二哥住在毓庆宫内,沐浴之后好好睡一觉,旁的事有二哥呢。」 胤礽一边引路,一边又吩咐身侧:「余豆儿?。」 「奴才在。」 「去叫人给四阿哥烧水,顺道命小?厨房熬一锅姜汤来,叫他热热的喝了。」 风寒在胤礽心中,此刻已经成了洪水勐兽。四阿哥知道他的想法,便没吭声,亦步亦趋跟着。 兄弟二人穿过惇本殿,进了毓庆宫正?殿,又行过穿堂到?了后头的继德堂。胤礽将四弟弟好生?安顿在西?侧的次间内。 他往日住在前殿,有时也?会在后殿东间就寝。 便开口安抚:「二哥就在东边睡着。你有什么事,大可随时来寻。」 四阿哥点点头,湿透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 秋枫和?冬柏已经捧了新衣新鞋,连同热水一道送进来。秋枫还想留两个嬷嬷或是太监伺候,却被四阿哥坚定拒绝了。 热水澡一洗,热姜汤下肚,兄弟俩的身上都暖和?许多。 夜已经深了,胤礽躺下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脑子里都是六弟往日的暖心可爱模样。他索性坐起身来,蹬上鞋去四弟那儿?。 四阿哥也?没睡着。 胤礽便拍拍他的肩,叫他往里头挪挪,自个儿?也?倒在床上。 外头风雨声缭乱,仿若要摧毁这世间的一切。 他侧身闭目,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睡吧,明日醒来,风雨便都过去了。」 * 四阿哥在毓庆宫留宿一夜的事儿?,自然没能逃过康熙的眼线。他才冤枉过孩子,得知兄弟俩在大门外就抱头痛哭,心中也?不是滋味。 康熙摆摆手道:「他刚失去了从小?看大的弟弟,又与额娘离心,想要寻个依靠也?是人之常情。保成终究是大清的皇太子,他能得几个真心兄弟追随,朕……也?为他高兴。」 这事儿?便轻轻揭过去。 四阿哥没有被问责,便有些揣摩出来汗阿玛的意图。能被阿玛允许留在二哥身边,对他来说?,确实?是最大的喜事。 风雨过去,天?似乎要放晴了。 自这日起,胤礽身后便多了个冷脸的跟屁虫。四弟几乎不多话,与他一道读书,用膳,隔几日也?会去毓庆宫坐坐,画几幅山水人物图。 胤礽巴不得四弟弟距离永和?宫远一些。 最好,再不用过去。 干东五所里头,如今走了个六阿哥,又添一位七阿哥,后头紧跟着三阿哥也?要搬进来。四阿哥带着八阿哥依旧住在二所,七阿哥则独个住在隔壁三所。 六弟走了,胤禛便将一部?分?兄长的关爱,转移到?了八阿哥身上。 八阿哥胤禩今年已经五岁,能有基本的辨明是非能力了。四阿哥便一直觉着,即便觉禅氏隔三差五过来,给他灌输一些奇怪的东西?,胤禩也?该有自个儿?的判断。 直到?今日,他下学回来早了些,才知自己想错了。 前殿内。 觉禅常在正?爱怜地摸着儿?子的额头,提醒道:「吃慢些。额娘不过带了几道最寻常的点心,怎么竟这般狼吞虎咽的,像是平日被苛待一般。」 她说?着便抹起眼泪来:「四阿哥也?是,六阿哥一走,他便跟着太子爷吃香喝辣,全然不管你这个年幼的弟弟。可见德嫔娘娘没说?错,他往日里都是装出来的兄弟仁义!」 四阿哥立在外头,面?色平静。 ——八弟向来嗜甜,阿哥膳房做的甜口膳食多半都是孝敬二所的。但也?快到?换牙的年纪,便被他明令禁止,每日只许用一块。 他想知道八弟会如何作?答。 已经用了三块点心的胤禩眸光一闪,缩回去取第四块点心的手,弱弱道:「额娘,四哥只许儿?子每日用一块,儿?子还……还能吃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屋内便又传来觉禅氏一阵谩骂。 四阿哥心中微凉,却只在面?上噙着一抹冷笑。 觉禅氏骂过他还不够,又道:「儿?啊,额娘瞧着大阿哥虽然得了两个格格,可他额娘乌拉那拉氏却是个不中用的,偏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怕是再不能翻身了。六阿哥深得圣宠却早早折了,余下的几个便都不足为惧。这可是你往上爬的好机会,知道吗?」 「你要讨你汗阿玛欢心,他喜欢的想要的,你便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还要做到?最好。」觉禅氏又捏起一块点心,压低声音诱哄八阿哥,「将来,未必没有越过毓庆宫的一日。」 「到?时候,这满宫里最好的点心,奴才们都会争相给你捧上来……」 觉禅氏还在喋喋不休地给儿?子灌输着,胤禛却连眉目都冷下来。 他眯着眼看向伺候在前院的几个奴才。那些人都被觉禅氏赶到?了远处,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 胤禛大跨步迈出步子,反身往二所外走去。临出门前,他低声警告:「我回来过的事,便不必叫八阿哥知晓了。」 * 觉禅氏心怀不轨,八阿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事儿?胤禛没忙着告诉胤礽。 主?要是二哥一向对兄弟姐妹们宽仁友善,他拿不准主?意,二哥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愿意出手整治。 胤禛对胤礽还有些不够了解。 他思来想去,稳妥起见,最终选择将此事告知了夏槐姑姑。 …… 六月底的天?便已经燥热的不行。 景仁宫内,逢春正?给赫舍里打扇,说?起近日二阿哥与四阿哥多有亲近的事儿?。夏槐便抹着汗,挑起帘子进来了。 她才从内务府核对好今年各宫的冰例帐目,路上遇到?了四阿哥。 夏槐沉着脸,将屋中侍奉的其余宫女都撵出去,关了门,连学带骂地将八阿哥母子的事儿?告诉了赫舍里。 末了又道:「奴婢瞧着,四阿哥怕是特意等?在东夹道上的。」 赫舍里心中门儿?清:「四阿哥是对咱们阿哥还不够了解。他只当保成是个不会狠心反击的淳善兄长,这才越过毓庆宫,将此事通过你的嘴,来告知本宫。」 只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存疑,担心四阿哥日后会反水。便决意午后等?儿?子过来,好好与他说?说?跟四阿哥的亲疏远近之事。 赫舍里将心思先?放在眼前这件事上。 她的确没想到?,八阿哥的生?母竟这般早早的就有了膨胀的野心。单她一个有野心倒也?不打紧,毕竟皇上对辛者库出身的厌恶摆在那里,她轻易越不过去。 但八阿哥对糕点一事的回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五岁的孩子不念往日兄长的关照,还要倒打一耙,叫她莫名想到?了德嫔。 呵,都是有些表里不一在身上的。 赫舍里扯开唇角,拿定了主?意。她吩咐道:「觉禅氏既然有这等?蛇蝎心思,本宫便赐她一壶雄黄酒,好好灭灭这股『蛇气』。夏槐亲自过去,看着她喝完再回来。」 夏槐高兴起来,福身应一声。 赫舍里又转向逢春:「七阿哥如今住在三所?一应物件都备齐了吗?」 「有娘娘先?前的赏赐,戴佳常在又备了些,万事都妥帖了。」逢春笑着嘆道,「就是阿哥那腿……便总是形单影只的,叫人心生?怜悯。好在下个月就该去尚书房了,戴佳常在也?盼着他能与兄长们多亲近些。」 赫舍里莞尔一笑:「你去走一趟干东五所,告诉四阿哥:胤祐与胤祚是前后脚出生?的,连名字也?是一道取的。他和?保成两个做哥哥的,阖该多多亲近着七弟弟才是。至于八阿哥——」 「本宫瞧着乌拉那拉氏与觉禅氏同住一宫,『亲近异常』,那她们的儿?子自然也?该走得近一些。干东五所往后阿哥越来越多,总归要挤一挤。便叫八阿哥搬去头所,跟大阿哥一道住吧。」 「免得她们说?闲话,七阿哥也?去跟四阿哥住。」 逢春笑着与夏槐对视一眼。 夏槐问:「主?子,若大阿哥还不愿呢?」 「那就给乌拉那拉氏也?送去一碗苦瓜汁,治她个教养不当之罪。大阿哥一日不同意,便一日不能停用。」赫舍里垂眸哂笑,「他即便不在意额娘,也?要在意皇上的看法,会同意的。」 * 当日午后,干东五所内的奴才们便忙忙碌碌帮着阿哥们挪地方。 五所之间侧墙上各有矮门相连,互相走动很是方便。只不过阿哥们搬来之后,疏于联络,这门便一次也?没开过。 今日才打开侧门,搬运八阿哥的随身物什,头所里就传来大阿哥的咆哮声—— 「叫他滚!」 八阿哥煞白了脸,仰头看向四哥,想叫他将自个儿?留下来,换七哥去跟大哥住。 但四阿哥压根没看他,只面?带浅笑,上前两步从七阿哥胤祐手里接过一摞书:「叫奴才们去忙就是了,四哥带你转转,看你想住哪儿??」 胤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八阿哥便垂眸攥紧了拳,一脚迈过两院间的小?门,去了头所。 另一头,延禧宫内。 乌拉那拉氏免了每日喝苦瓜汁的惩戒,还当是儿?子心中有她这个额娘,不忍她受苦,高兴得像是得了赏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她如今依旧住在后殿的耳房里头,与觉禅氏相距甚远。 这会儿?听说?她不知怎的得罪了皇后娘娘,被赏了一壶雄黄酒,还得当着夏槐的面?喝完,赶忙幸灾乐祸地就要去看热闹。 觉禅氏望见乌拉那拉氏不请自来,咬紧牙关,忍住那股苦而?辛辣的滋味,一杯接一杯咽下肚中。 她想快些喝完,好堵住面?前这张臭嘴。 然而?,乌拉那拉氏偏要挑衅:「雄黄啊,听说?最能杀杀蛇心蛇胆了。看来你的骯脏心思,皇后娘娘也?略有耳闻呢。」 觉禅氏一口饮尽杯中酒,反唇相讥:「大阿哥有你这么个额娘,不还是得开了头所的大门,迎我们八阿哥进去?可怜他都初通人事有格格了,还得被亲额娘拖累。」 夏槐立在一旁,听两人互相戳心窝子,怼的有来有往,谁也?没占便宜。 她想,娘娘没说?错,还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 惩戒过阿哥所和?延禧宫,逢春、夏槐从外头回来,已经快到?掌灯时分?。 胤礽今日过来,才陪着赫舍里用过晚膳,母子俩照常挪到?了南窗下坐着,喝喝茶闲聊几句。 赫舍里便将这几日的事儿?都告诉了他。 胤礽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夸赞:「额娘的法子倒是十分?有趣,将兵书所言融会贯通,儿?子学到?了。」 赫舍里正?给他打扇,闻言用团扇掩了唇笑道:「贫嘴。」 「儿?子可没有,额娘就是最厉害的!」胤礽笑嘻嘻的,不吝溢美之词。 赫舍里温柔笑着看向他,便想起四阿哥来。她提了口气,将扇子放在炕桌前:「对胤禛的脾气性子,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胤礽喝着冰鉴里凉过的花果茶,道:「也?没什么,就是个爱憎分?明的锯嘴葫芦,容易钻了牛角尖,有些左性,但只要儿?子看着,也?出不了岔子。」 他三两口喝干了茶,抬眸看向赫舍里:「额娘怎么问起这个?」 赫舍里嘆气:「四阿哥早熟,又遇上这么些事,难免会有些……偏执。他若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你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被他背叛的下场?」 胤礽弯了弯唇角,一双凤眸垂下去。 看样子是想过的。 他挂着春风般的和?煦笑意,说?出自个儿?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额娘,不止是四弟,事实?上三弟、七弟连同二姐姐他们都是慕强之人。那儿?子便会强大到?他们只能抬头仰望的份儿?,做好一个兄长,亦用好储君该有的驭下之术。绝不叫他们生?出旁的心思来。」 「还请额娘安心。」 赫舍里怔怔望着胤礽许久,欣慰笑了。 ——这才是她心目中最符合帝王的气魄心胸。 * 七月里,许多花都开败了,永和?宫的紫藤也?不例外。 自从六阿哥走后,德嫔整整沉寂了一个月,这期间除了阿哥的丧事,竟是一步也?没迈出过永和?宫的大门。宫妃们都道她是转了性,谁知,才入七月,她便留了皇上在永和?宫过夜。 一连三日,皇上都宿在了德嫔那儿?。 各宫私下讲小?话,都说?:「德嫔娘娘这是憋着劲,要再生?一个小?阿哥,证明自个儿?的本事呢。」 「也?是,四阿哥离了心,六阿哥又早夭,公主?还被送去太皇太后那儿?一年到?头见不上面?。我瞧着她这肚子虽能生?养,却是个没福分?的。」 「所以才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吶,四阿哥如今跟着太子爷,不就得皇上夸赞吗。」 宫里头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能传进德嫔的耳朵里。 但她这会儿?却没工夫搭理,一心只想着再怀一个孩子,生?下来。这回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她都会捧在手心,当作?至宝,一点一点抚育成人。 这样,就像是……胤祚……也?长大了一般。 她不再一心只想着往上爬,却固执地陷入到?弥补孩子的漩涡中去。 康熙早先?已经命人私下去查过,轻易就能寻到?六阿哥的死因。德嫔在其中,实?在难逃其咎。但他真的迈进永和?宫,瞧见德嫔痛心疾首的样子,又有些不愿去苛责了。 平心而?论,德嫔对六阿哥的严格教导他是满意的。 入了尚书房的皇子们,康熙只会用更为严苛的要求去对待。他一向自诩是个合格的严父,便是朝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去考校阿哥的功课,看看他们骑射、布库练得如何。 胤祚的功课,还没有那般繁重。 便是他小?时候,也?有顶着风寒继续苦读的日子。他终究熬过来了,才成为了今日的帝王。 说?到?底,还是这孩子有些弱了。 康熙这般为德嫔、更是为自己这个做阿玛的开解一番,心里头舒服了不少。 他想,德嫔确实?该再有个自己的孩子。 …… 这事儿?传到?景仁宫内,赫舍里是丝毫也?不意外。 玄烨对儿?子们的严苛要求,几乎到?了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地步。赫舍里知道,他是泥泞里摔打过的劳碌命,是一刻也?歇不下来的拉磨的驴,便要求儿?子们也?个个同他一样。 说?到?底,他从未诚心学过如何做个好阿玛,只会一股脑将自个儿?觉着好的强塞给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帝王,本就难以成为好阿玛。 赫舍里心头嘆了口气,道:「随皇上高兴吧,他要纵着永和?宫,那景仁宫便陪他一道纵着。德嫔不是个真正?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总能闹出些动静来。」 赫舍里果真没看错。 八月里,德嫔便诊出又怀孕了。她盛宠在身,风头无两,顿时又成了皇上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康熙甚至许诺,等?孩子一生?下来,便给永和?宫復了妃位。 德嫔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而?延禧宫却依然被摁在脚下,完全没有復起的一点徵兆。 从前,乌拉那拉氏可是公开反对过「胤祚」这个宗室名的。 德嫔想起那些恩怨,忍不住开始在康熙面?前上眼药:「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嫔妾一定将他(她)好好教导成人,宽严并济,绝不能学了乌拉那拉常在溺爱孩子的那一套。唉,慈母多败儿?,她惯得大阿哥如今心中只有自个儿?,竟一点不顾念兄弟情分?,对八阿哥动辄辱骂,剋扣饭菜,实?在有些……失了长兄的分?寸。」 康熙从不过问八阿哥的事儿?,便也?没有奴才敢上报。 德嫔这一捅出来,气得他火冒三丈,径直派了顾问行去传口谕,将大阿哥狠狠责骂一通。 大阿哥在两位格格面?前落了脸面?,心中有气。隔日,乌拉那拉氏再来探望儿?子,也?就只能得他阴阳怪气的一番抱怨。 她这才知道,儿?子竟然因八阿哥挨了皇上责骂。 可这样的事儿?,能是谁捅出去的呢? 乌拉那拉氏思索一番,率先?找上了八阿哥的生?母——觉禅氏,两人为着儿?子,在延禧宫里头又大闹起来。 德嫔却并未就此收手。 从前,乌拉那拉氏做惠妃的时候,时常命延禧宫的人欺辱永和?宫宫人,那时她不好招惹,便只装作?不知。今时今日,她都被踩在脚下了,永和?宫自然要凑上去,多踩几脚才是。 于是,玉烟带着永和?宫奴才们,又开始为难起延禧宫剩余不多的三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来。 延禧宫曾对他们做过的事,如今都可以一一报復回去。 这本该是一件主?子开恩的大好事,可永和?宫的奴才们却欢喜不起来。 ——从前,他们只当娘娘是性子软和?,不敢反击;今日才知道,她心里利弊权衡明镜似的,从未拿他们这些下人当过半分?人相看,自然也?就不必出头相护了。 娘娘也?是做宫女起身的,怎就这般……无情呢? * 永和?宫和?延禧宫在内廷闹得欢,前朝也?有战事传来喜讯。 雅克萨之战大获全胜了! 今年正?月,为了彻底解决沙皇俄国对边境的侵扰,康熙听了明珠的建议,採用都统彭春赶赴爱珲,带兵负责收復雅克萨。四月,三千精兵从水陆两路,携战舰火炮出发,对雅克萨进行围追堵截,最终逼迫他们撤回尼布楚。 彭春留人驻守爱珲,加强了边境一带的防务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回来,向康熙汇报这个好消息。 这是大清对沙俄的第一次自卫反击战,打得十分?漂亮。 康熙心中大喜,对明珠多有夸赞。连同着沉寂了大半年的明珠党羽也?抬头了。 …… 赫舍里坐镇景仁宫,同时收到?了前朝后宫的动向,不免笑了。 「明珠一向总有能力再爬起来。他既然有心,这可是乌拉那拉氏復位的好机会。」 夏槐诧异:「娘娘好不容易将她扳倒,如今又要扶她起来吗?」 「她没死,起来就是迟早的事。」赫舍里淡然道,「再者,永和?宫的近日跳了许久,等?孩子出生?又成了德妃,难免势大。她既然与乌拉那拉氏结了梁子,本宫就扶惠妃一把,又有何妨。」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夏槐点头,机灵劲上来,问道:「要不要奴婢寻人,将『德嫔抖落大阿哥欺辱八阿哥』的事递给延禧宫?」 赫舍里笑道:「去吧。」 又吩咐逢春:「梳洗上妆一番,今日外朝有喜事,皇上想必会过来。」 * 康熙晚上果真来了。 他也?确实?存着试探赫舍里的心思,想看看乌拉那拉氏的位份能不能动一动。 谁知,赫舍里却比他早一步开口:「臣妾还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嘉赏明珠,復乌拉那拉氏惠妃之位。」 她盛装打扮,一身雍容,看向康熙的眼里全然只有他一人。 康熙动容道:「朕……这般终究是对不住你……」 「只要皇上知晓臣妾的委屈,臣妾便不觉着委屈了。」赫舍里笑着,「而?且,落胎那夜,景仁宫第二次遇袭,臣妾也?觉着有几分?蹊跷。或许,此事并不全是她一人所为。」 赫舍里在康熙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只待生?根发芽。 没过几日,延禧宫乌拉那拉氏復位惠妃,仍为妃位之首,居延禧宫主?位。连同当年害皇后落胎之事,圣谕中也?言语含煳地表示,其中尚有隐情。 惠妃忽然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恍恍惚惚谢了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当下便有两件急事,非要立刻做了不可。 「叫觉禅氏搬去后殿偏殿,滚到?本宫瞧不见的地方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她吩咐完头一件事,开始坐在镜前上妆。 须臾,惠妃换了一身内大红的妆缎旗装,戴上点翠钿子头,修长护甲,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永和?宫。 德嫔正?在给胎里两个多月的孩子讲故事。 惠妃不顾宫人阻拦,一路进了正?殿,冲着德嫔就是一个巴掌。 德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才要开口说?话。 惠妃又是一个巴掌上去。 这回,左右脸红的很对称。 第56章 硬气 「秋日燥得很,人容易火气上涌是不假,可两位妹妹也不该这般……着实叫本宫难做。」 永和宫明间内。 赫舍里?坐在主位一侧,摇头说完这句话,看向另一边沉着脸的康熙。 康熙捻着拇指上出水儿的碧玉扳指,抬眸又瞧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惠妃跪着,德嫔因为有孕则站着,她们的钿子头都在争斗中歪了,髮丝落下几许,旗装胸前的采帨(装饰手巾)也被扯落在地上,踩得不成样子?。 好好的宫妃,扯头花成这副模样! 康熙哂笑:「皇后不必替她们寻由头遮掩,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妃位带头视宫规于无物,嫔位又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竟全然不知『丢脸』二字如何做写。既然她二人学不会?体面,德嫔也暂且别往上升位份了,待在原位好好学几年;惠妃一样,不许你再去?干东五所探望,免得带坏了阿哥。」 康熙说完,转头看向赫舍里?:「这两个都是叫人费心的,寻常嬷嬷管教不得,皇后便替朕从慈宁宫要两位如意嬷嬷过来,好好教一教。」 赫舍里?恭顺应是。 惠妃和德嫔的脸则瞬间变白了。 慈宁宫的如意嬷嬷……那可都是如苏麻喇姑那般的老姑姑,身份不同,做派也正得很,是过去?替太皇太后管教过后宫的,可不会?给宫妃一点颜面。 看来,皇上这回是真生气了。 康熙确实觉着面上无光,皇家?一向看重这个,他也不能例外?。便刻意要借着此事敲打她们,免得往后都復了妃位,闹出更?大的乱子?。 他起?身,立在惠妃面前又道:「大阿哥对兄弟不仁,自小便有,只是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你这个做额娘的难逃其咎。若叫朕再听到他苛待八阿哥的闲言碎语……」 他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惠妃,眼神中满含警告意味。 惠妃连忙伏地叩首:「大阿哥只是一时情绪不好,不是有意苛待八阿哥的。都是下头的奴才拜高踩低……」 康熙懒得听她再分辩,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赫舍里?也站起?身来,离开前沖惠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妹妹可知,有时候话说的越多,错的也越多呢。」 惠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 从永和宫回到延禧宫,约莫只需要一刻钟。 惠妃今日特意乘着妃位仪制的步辇,来跟德嫔耀武扬威。这会?儿回去?却被康熙勒令自个儿走着,好好叫脑子?清醒清醒。 她当?然不会?清醒,只会?将愤怒转移,发泄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人只能是觉禅常在。 延禧宫后殿西配殿,觉禅氏坐在桌前,宫女才将今日的午膳摆上,惠妃就踩着花盆底进来了。觉禅氏都不用抬眼,便知道她今日是来撒气的。 谁曾想?到,她还能东山再起?呢。 觉禅氏也只能起?身做福礼:「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妹妹今儿个对本宫倒是着实客气,不怕本宫再抢你的午膳了?」 觉禅氏没吭声。那日,的确是她挑衅地过了几分,总要任由惠妃将这股气撒尽,她才能得个安宁。 惠妃见她退让,变本加厉:「哟,妹妹这小常在的位份,倒是日日都能用上三荤两素呢,比本宫前阵子?过得滋润不少。」 「不过是使?了些银子?,哪里?敢同惠妃娘娘作比较。」 惠妃听这话笑了笑,上前端起?那碗酱色浓郁的狮子?头,学着先前觉禅氏对她的样子?,反过去?也将狮子?头倾倒在地上。 「本宫的手抄经乏得很,一时没端稳,妹妹可别怪。既然是花了银子?的,也不能浪费了,妹妹——便这么用了吧?」 殿内,觉禅氏抬眸,与惠妃对视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上一向尚俭,去?拾起?来。」 惠妃便掩唇笑了。 西配殿外?,八阿哥刚从校场学完骑马,走正殿旁的小侧门?过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听到了惠妃对他额娘的刁难。 八阿哥的笑容瞬间落下去?。 他立在小侧门?前,望见额娘的贴身宫女将那几个狮子?头一一夹起?来放回碗中,在额娘授意下,又给摆回桌上。 八阿哥不愿再看,眼中藏满了不甘和仇恨,扭身便从小侧门?出去?,飞奔回干东五所。 大哥欺负他,大哥的额娘还要欺负他的额娘。 凭什么!只因他是皇长?子?吗? 八阿哥攥紧拳头,终于将觉禅氏往日灌输的一切都刻在心上。 ——他得不顾一切地讨好汗阿玛。 *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 零零星星飘了几场小雪之后,天?终于有些冷下来,景仁宫的地龙烧得热乎,炭盆架起?来,再烤上几个栗子?、番薯之类的东西分食,便是猫冬度日的最?好方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栗子?壳烤的已经爆开了大半,赫舍里?轻轻一捏,发出脆响声,金黄的板栗仁便落在手里?。 她笑着递给坐在炕沿边亭亭玉立的佟家?二小姐。 「这些东西虽然瞧着鄙陋,冬日里?围炉吃却叫人心添欢喜。宫里?那几个阿哥公主常聚在一处吃,你也尝尝。」 二小姐今日是跟着佟国维的夫人一道入宫的,借着母家?探望怡贵妃的机会?,带了个民间圣手进宫,给贵妃请个平安脉,也好知晓多年来怀不上胎,是否真的再无机会?了。 佟国维夫人是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因而她前脚才从承干宫出来,后脚便被逢春请到了景仁宫。 赫舍里?笑着安顿好二小姐,握住佟夫人的手,问:「贵妃如何了?」 佟夫人激动?地用帕子?沾了沾泪,低声道:「娘娘也知道,二十二年的时候大丫头是怀过一个的,只是没满三个月就掉了,坐不住胎。这回的老郎中专治妇人不孕之症,已经开了药,说短则数月,迟则一年,定?能见效!」 赫舍里?便也为怡贵妃开心起?来。 到底是姑姑的女儿,细论起?来,不光是皇上的表妹,亦是她最?亲的表妹。原本,她该与贵妃多多亲近的,只是…… 赫舍里?又担忧问佟夫人:「姑母近来可好?与佟大人还是先前那般?」 佟夫人眼中有几分落寞郁色,还是笑着安抚她:「娘娘就莫要替妾身操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年佟府要与咱们赫舍里?家?再度联姻,强求佟国维娶了我,便知会?有今日。能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已经很好了。」 赫舍里?闻言垂下眸,嘆了口气。 佟家?与赫舍里?家?,关系确实紧密。 祖父(索尼)的最?后一任继妻出自佟家?,叔父(索额图)的正妻虽是正蓝旗汉军佟养量之女,并非佟府本家?,却与佟国维的祖父佟养真是亲兄弟。 而佟家?那头,佟图赖、佟国维父子?也都娶的是赫舍里?家?女儿做正妻。 这样一代代联姻下来,利益确实都绑在了一处。可是,强求多生怨偶,内宅里?因此生出多少龃龉,便都是女人们承受着了。 这一点,赫舍里?亲眼见过,佟佳贵妃亦是如此。 因而,她们为着横亘在两家?面前的微妙关系,平日里?虽然互相敬着,却并不如何亲近。 佟夫人许是觉着气氛凝重了些,也不愿叫赫舍里?为难,转了话题,说起?一桩喜事。 「娘娘还不知道呢,皇上开恩,叫隆科多明年便到御前去?,先做个二等侍卫,还许诺磨鍊一两年就给升为一等侍卫。」 一等侍卫是天?子?近前人,满洲勛贵想?要青云直上,多半要经过这条路。去?年,钮祜禄阿灵阿便也是这么爬上去?的。 皇上这是打算开始启用隆科多了。 赫舍里?便笑道:「他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表弟,自然要偏疼一些。孩子?们都安顿好,姑母这回总可以?放心了?」 佟夫人略作犹疑,肃了面孔道:「隆科多如今满十六了,老爷有意再与我们母家?联姻,皇上瞧着也是同意的。今日来也是想?问问娘娘的意思,这亲事……」 佟夫人没有说完,但抗拒的神色已经摆明了她的想?法。 赫舍里?心想?,姑母怕的这件事,在前世却是成了的。 不仅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会?迎娶赫舍里?家?的姑娘,小儿子?庆泰也娶了赫舍里?氏希福那一脉的。 她不免想?到那些旧事: 隆科多放纵妾室苛待姑母,折辱正妻,将她们赫舍里?家?的女子?一个早早气死,一个闹得形如人彘。 难道还要任由他欺辱一世吗? 今世她活着,便必不可能允许这样的煳涂事发生。 她笑了笑,将姑母的双手交叠捧在掌心之间,郑重应道:「这事儿本宫知晓了,姑母安心,不会?再有母家?的女儿重蹈覆辙。」 …… 逢春亲自送了佟夫人和二小姐出景仁门?。 等她撩起?棉帘再进来,赫舍里?撑头思索了半晌,已经做好决断。 「隆科多虽是怡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到底是男子?,不受姑母教养,反而学去?一身宫中恶习,品性实在差了许多。姑母怕也是知晓这一点,才会?提醒本宫。」她笑了笑,望向逢春,「送信给叔父……还有阿玛,告诉他们:凡我赫舍里?家?的女儿,这辈子?决不嫁隆科多。」 「最?好,整个佟家?都不要再选。」 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索额图更?是有四个女儿未嫁,再往后还有心裕、法保他们…… 若是,能给这些妹妹们往后余生带来一点福泽; 她入这深宫,做这皇后,才算是真真儿有了些实惠的好处。 * 赫舍里?府邸。 索额图得了传话百思不得其解。 索额图的夫人佟氏却是长?出一口气:「娘娘保佑,咱们的女儿可算是有福气了。老爷前儿回来说起?佟府的隆科多再有一两年就要娶亲,妾身可真是提心弔胆了好几日。」 索额图不知佟府府内腌臜事,疑惑问:「怎么?」 佟氏想?起?族中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谣传,摇摇头讳莫如深:「总归,不是个良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咱们大姑奶奶嫁去?佟府,已经遭够了冷遇,老爷心中应当?清楚才是,否则也不会?明里?暗里?看佟大人不顺眼。还是听娘娘的吩咐做事吧。妾身觉着,娘娘和太子?爷这般的,才是真心为着母家?打算呢。」 索额图自从被胤礽「提点」过一次,性子?已然收敛许多。如今夫人又劝,便嘆一口气顺着台阶下来。 「也好,赫舍里?家?还无需学他佟府,靠女儿爬上去?。」 有些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在暗处变了。 一晃眼到了年根底下,宫中又喜庆地忙碌起?来。 今年,康熙和胤礽倒是都守信。 早早地下朝下学,直奔景仁宫,嚷嚷着要帮赫舍里?写春条贴窗花。 赫舍里?才用过早膳,哪儿能那么快就剪好窗花,索性命夏槐取了纸和剪刀来,叫这父子?俩去?剪窗花,自个儿去?写春条,耳根子?瞬间清净许多。 康熙去?年把小甜瓜剪成个猪,今年就槓上了,一连剪了二十几头猪……不是,小甜瓜。胤礽还笑话他阿玛手笨呢,自己几剪刀绞下去?,还不如人家?。 康熙大笑道:「啧,好好的猫狗嬉戏图,你照着剪的,怎么不见猫也不见狗,只剩两只大老鼠。」 「阿玛那二十几头猪也不怎么样,额娘又不开猪圈。」 「放肆!」 父子?俩在一边又闹腾起?来,赫舍里?没法写了,放下笔好奇过去?一瞧,不免扶额。 「行了行了,都去?写春条吧。景仁宫今年若将这些贴上,怕是要叫满宫笑掉大牙。」 她又调笑康熙:「臣妾即便敢贴,皇上怕是还不让呢。」 赫舍里?摇摇头将那些东西收下去?,重新取了红纸,剪起?正常的窗花来。 胤礽趁他额娘不注意,将厚厚一摞窗花全都拢进怀中,交给了小豆子?。小豆子?瞪圆了眼,连忙窝成一团塞进袖……塞不进去?,又赶忙塞进前襟,挺直了身板。 直到午后回了毓庆宫,小豆子?将那些个猪和老鼠掏出来,才问:「阿哥要这些做什么?」 胤礽挑出康熙剪好的各式猪,笑了笑。 「保密。」 …… 万琉哈氏快要到生产的日子?了,这事儿也不必赫舍里?操心,长?春宫主位有僖嫔在,早早就将太医和接生嬷嬷寻好了,日夜备着。 腊月二十四,南小年。 万琉哈氏在今年第一场大雪中,诞下一位小皇子?,序齿为十二。十二阿哥出生迎上瑞雪,解了康熙这段日子?的愁事,因而短暂地得了他阿玛的喜欢。 康熙琢磨片刻,道:「十二阿哥带着福瑞降生,可见是有神明护佑的,朕便给他选个『祹』字,定?名为胤祹,如何?」 僖嫔和万琉哈氏不懂这些。 赫舍里?便笑着接话:「《集韵》有言,祹者,为福为神,名字意头甚好,只是怕有些压不住。皇上不如给万琉哈常在晋一晋位份,也好帮着十二阿哥压一压,长?大以?后,才能更?为我大清添福呢。」 康熙不免笑道:「皇后所言极是。」 「今日正是个好日子?,梁九功,传朕旨意,万琉哈氏即刻晋为贵人,仍居长?春宫,既是帮着十二阿哥压字,封号就为……定?。皇后这回可满意了?」 赫舍里?嗔他:「皇上又拿臣妾打趣儿了,叫僖嫔和定?贵人笑话呢。」 僖嫔难得开口打趣儿道:「嫔妾倒是少见皇后娘娘有这般小女儿神态,新鲜得很。还请皇上往后多给咱们见识见识。」 长?春宫内欢歌笑语一片。 几日之后,便是除夕夜。今年,康熙写了许多春条,但福字一个也没写,索性给各宫都赐下去?两张春条,王公大臣们的赐福就免了,只选择性地赐几道菜下去?。 胤礽这会?儿就显出来了。 除夕家?宴是在晚上,晌午开始,康熙便要带着皇子?们在保和殿宴群臣。殿内,帝王高坐宝座,独享金龙大宴桌上的佳肴,皇子?们则以?胤礽为首,居于右侧,左侧是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等王公。 在他们后头,才是群臣百官,一眼望不到头。 胤礽趁着汗阿玛与几位皇叔相谈甚欢,起?身往后找大臣们去?。 瞧见张英、高士奇等南书房大臣,连忙凑上去?,给一人发两张「小甜瓜窗花」; 看见索额图,又给塞了两张; 就连明珠他都给出去?一张。 朝臣们一听,手里?的「猪」竟然是皇上亲自剪的,当?即起?身诚惶诚恐接下来,还表示回去?一定?高悬祠堂内,时常供奉。 二十几张窗花,也不能都发给朝臣。 胤礽闹出不小的动?静,又折身回来,跟常宁力荐:「五皇叔,您看汗阿玛剪的窗花。所谓添珠添福,送您一张如何?」 康熙攥紧了拳,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宁、福全几个亲王将窗花一抢而空。 福全还一脸真诚地夸赞:「皇上这猪剪的,实在惟妙惟肖。」 康熙捏着酒杯一饮而尽:「你……喜欢就好。」 他方才余光里?早就察觉,太子?在跟索额图、明珠他们说些什么,连南书房行走都牵扯上了,明珠竟还起?身弓腰三次,以?示感谢。 而今,他知道的很清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真是个小兔崽子?。 * 二十四年在笑闹与拧耳朵中完美落幕。 转眼就是康熙二十五年,正月的忙碌欢庆才一过去?,关外?便传来消息,说沙俄趁着清军撤兵回朝,捲土重来,再度占据了雅克萨城。 康熙冷笑一声,并未将这种劣国行径放在眼中。 「沙俄既然是个不守规矩的牛皮糖,对我大清边疆虎视眈眈,意图将黑龙江流域尽数谋入自个儿囊中,那也不必再给他留生机了。派兵增援前线,力求将敌军头目托尔布津三面围困雅克萨。无需动?武,困死城中便是。」 南书房行走高士奇跪拟旨意,圣谕当?日便发出京师,直送往关外?。 这是一件小事,除过沙俄如同苍蝇一般烦人,康熙并未放在心上。 …… 三月初春寒料峭,紫禁城又冷了大半个月,才有些回暖的迹象。 干清宫西边围房里?,住着许多使?唤小女子?,也即是官女子?。今日,忽然有位章佳氏犯噁心干呕,去?瞧了太医,才发觉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顾问行得知此事,与行房册一一核对过日子?,确认无误,这才禀告给了康熙。 康熙倒是对她有些印象。 两个月前吃醉了酒,一时起?意…… 帝王问:「姓什么?哪个旗的?」 顾问行答:「回万岁,这官女子?出身镶黄旗包衣,是二等侍卫章佳海宽之女,十九年内务府小选才入宫的。章佳海宽先回随圣驾北巡,倒是在与巴林部的对战中赢过一场布库。」 康熙便笑了:「朕记得他,甚为勇勐。」 「也罢,既然她阿玛有些本事,就先给个常在的位份,人也从围房里?头搬出来,居……永和宫内。余下的,等她平安生下这一胎再说吧。」 顾问行领了旨意,退出殿内去?办差。 * 永和宫的就快生了。 德嫔日日盼着小阿哥或是小公主的到来,届时,她便能守着孩子?好好教养,哪里?想?到,她这里?将要生产了,皇上却安排了一个才怀上的章佳常在进来。 新人杏脸桃腮,尚未显怀,穿着宫装只显出清水般的气质,惹人生怜。 德嫔瞧见她,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个儿,心头有些泛酸。 ——这宫里?头人来人往,旧人老去?太快。 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得早些爬上妃位才是。 她倒是没有难为同样从宫女爬起?来的章佳常在,只是孕中多忧多思,这一胎胎气有些不稳。太医接连用药吊着,终于安宁地撑到了闰四月。 闰四月底,德嫔诞下了七公主,终于养了一个女儿在身边。 她求康熙给小公主也赐个满族名字,康熙看着天?生体质偏弱的女儿,不忍拒绝,遂起?名为姬兰。 「朕希望,她能像奔腾的河流水花一般有生命力。」 德嫔对这个名字十分喜欢。 因着七公主娘胎里?带弱气,满月之前,便没叫人来见。等到两个月之后,小公主眼瞧着越发活泼,每日也能醒来一个时辰了,德嫔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姬兰往景仁宫、慈宁宫等地请安去?。 今日来慈宁宫,她也有意想?叫七公主与五公主见一见。 五公主自打生下就抱给了太皇太后,实则算是苏麻喇姑在养着。德嫔对她虽然没有感情,却私心里?想?着,若这两姐妹关系好了,太皇太后也能多疼爱七公主几分。 大清的公主不好当?。 二公主伊哈娜有皇上宠爱在身,尚且才能得个两小无猜,预定?要嫁给心仪的巴林部世子?。 那不受宠爱的公主,日后若送去?抚蒙,只怕其中悽苦无人可以?诉说了。 德嫔打算早早就为七公主谋划起?来。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近来精神不好,还在小憩。 五公主倒是活泼好动?的性子?,瞧见德嫔过来眼前一亮,哒哒跑上前有模有样地福身行礼道:「温宪给额娘请安,额娘万安。」 五公主是所有公主之中,唯一得了封号的。其中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宠爱占了大半原因。 德嫔笑着叫人起?来,蹲在温宪面前,给她看怀中的七公主:「温宪快瞧,这是你的亲妹妹,唤作姬兰,往后,你就有妹妹作伴了,喜不喜欢?」 温宪瞧见德嫔怀中的人,满面的开心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听说了,额娘求着汗阿玛给妹妹起?了满语名,还是姬兰这样好听的名字。可她如今都四岁了,额娘从未想?过,帮她也求个名字来。 温宪失落地摇摇头,退后一步。 德嫔脸色一僵,还是挂着笑脸问:「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身上的奶味太重了。」温宪别开眸子?,随便寻了个由头。 德嫔终于没法再笑下去?。她站起?身,只当?是温宪在讽刺自己身上的气味,不愿搭理?这孩子?。 她对着苏麻喇姑福了福身:「今日老祖宗既然睡着,嫔妾就不打搅了,改日再带着七公主来请安。」 德嫔说完,没看温宪一眼,扭头离去?。 身后,四岁的温宪红着眼,抱住苏麻喇姑的手哭了。 第57章 相逼 太皇太后年前才病过一场。 大病初癒不久,总是嗜睡,老?人家一睡过去?便昏昏沉沉,非得苏麻喇姑推着才能醒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今儿个却不同。 温宪在敞轩底下抱着苏麻喇姑的?手,哭的?很?是伤心。暖阁里头便传来一声召唤:「苏茉儿,五公主这是怎么了?抱进来?我瞧瞧。」 苏麻喇姑忙应了一声,蹲身将温宪给抱进去?。 这事儿瞒不过老?祖宗,与其叫她担心,还不如照实说了。苏麻喇姑也是了解主子的?,知她见惯了风浪,不至于被这点嫔妃的?小心思气得病倒了。 太皇太后盘腿坐在榻上,将温宪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拍拍嵴背哄着。 等小丫头不哭了,这才听苏麻将来?龙去?脉讲过一遍。 她当即哂笑?道:「玄烨后宫里的?女人,各有各的?本事和主意,德嫔在里头又?是出挑的?,能揣摩几分皇帝的?心思,也能放得下身段,这样的?人自诩聪明,想要的?也就多一些?。只是,她不该把手伸到?慈宁宫来?。」 「老?祖宗的?意思是……」苏麻喇姑问?。 太皇太后垂眸,看一眼怀里安安静静吃着糕点的?温宪。她的?淑慧当年远嫁蒙古,也定然像今日的?温宪一般,大哭过一场吧? 她年纪大了,不免心慈手软,嘆口气道:「小惩大诫吧。你亲自走一趟养心殿,就说我心疾犯了,要几丸太子的?西洋药过来?。」 苏麻应一声,才要出去?。 太皇太后又?道:「莫急着走,先叫他们煮好奶茶,温宪用过糕点最爱喝那个。」 苏麻喇姑便笑?了。 自打慈宁宫有了五公主,老?祖宗的?确是少去?几分忧思。可不正是治癒心病的?良药嘛。 …… 晌午之后,胤礽顶着大太阳,来?养心殿习字听讲。 今日的?侍讲学士是高士奇,也尤为擅长书法。他奉命指导过胤礽的?字之后,便要给帝王和储君讲一讲《左转记事本末》。 这都是高士奇自己的?心得,康熙听着受用,便在今日侍讲结束后,叮咛道:「澹人,得空你将这些?都写下来?,编撰成册。好东西朕总要留下来?,给子孙承泽。」 高士奇连忙谢恩应是。 苏麻喇姑是估摸着时辰过来?的?,到?养心门?前,刚碰上樑九功送走高士奇。御前从?不敢怠慢慈宁宫的?人,尤其是苏麻喇姑。 梁九功忙躬身过去?,一边说着「姑姑怎么亲自来?了」,一边将人往抱厦底下让。又?快步进去?禀报一声,这才引着苏麻喇姑进了明间。 康熙坐在御案前,右手边是胤礽的?案几,父子俩正在比试画花鸟图。 见苏麻进来?,康熙笑?问?:「几日不见姑姑,是玛嬷有什么吩咐吗?」 苏麻嘆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今日午后德嫔来?给老?祖宗请安,她走之后,老?祖宗身上有些?不好,约莫是心疾犯了。想来?问?皇上要几丸唤作如勒伯伯尔拉都的?西洋药。」 康熙和胤礽同时抛下了笔。 「玛嬷可严重?好好的?如何会心疾復发呢?梁九功,去?取太子进献的?西洋药来?!再宣太医去?慈宁宫!」 康熙说完,就要亲自往慈宁宫去?探望。 胤礽也跟在后头,打算浑水摸鱼过去?瞧瞧乌库玛嬷。 苏麻喇姑劝说不动,知晓皇上的?脾气,也就随他去?折腾。 毕竟,瞧过了人,帝王心中才会更有数。 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盘着珠串坐在榻前,五公主则像一只红眼的?小兔子蜷在她身边。 康熙兜头进来?,请安行礼,再一观察太皇太后闲适镇定的?状态,这才察觉不对头。他松了口气,在另一边坐下:「玛嬷好好的?,可莫要再吓孙儿了。」 老?祖宗睁开眼瞥他:「心肝儿哭成这般,我如何能舒坦。」 康熙这才将目光转向温宪。 他伸手戳了戳小兔子的?脸颊,笑?问?:「朕听说今日德嫔过来?了,怎么,是想额娘了?」 五公主听了这话,吸吸鼻子:「额娘心里只有妹妹,温宪才不想呢。」 说到?最后都是颤音,眼睛也红起来?。 太皇太后心疼地打了玄烨一下:「你瞧瞧你,才刚费劲将人哄好了,你一句话又?给弄哭了。」 康熙那一副玲珑心思,还能有什么猜不透的?。 德嫔对五公主没?有感情?,自打孩子出生,一年到?头也不会来?专程瞧一次,只有请安、年节才会捎带着探望。 即便如此,温宪也对她满是眷恋。 这回才有了七公主,就急忙主动上门?来?,怀着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也难怪温宪会这般伤心。 真是不像话! 康熙终于有几分心疼这个女儿,握着她的?小手问?:「你有什么想要的?,阿玛都赐给你好不好?可莫要再哭了,哭得你乌库玛嬷多心疼吶。」 五公主听到?这话,忽然怔怔抬眸,一双纯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那……阿玛,可以给温宪取个名字吗?」 康熙没?反应过来?。 五公主又?赶忙道:「就是像妹妹那样的?,姬兰那样的?满文名字。几位皇姐都有名字,妹妹也有,只有温宪没?有……」 康熙这才意识到?,温宪已经四岁了,却还只有封号,没?有名字。 这也不能怪他,宫中的?孩子总立不住,两三岁之前没?有名字算是常事。如今是朱纯暇他们发现了牛痘,不必再受天?花烦扰,加上嫔妃们央求,他才会给赐下去?几个名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温宪没?有额娘帮着求名字,他又?诸事繁忙,自然就……想不起来?。 康熙悻悻摸了摸鼻子,道:「这算什么请求,阿玛本就是要给你取名的?,还比姬兰好听许多。」 五公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康熙轻咳一声,思索半晌,看到?老?祖宗瞧向五公主的?眼神里头满是珍爱,脱口而出:「就叫额林珠,如何?」 五公主只觉着好听,但不懂意思,便去?看老?祖宗。 太皇太后笑?道:「额林珠是个好名字,意思是不离手的?宝贝,在念珠里头也特指佛头珠。就定这个吧。」 「不离手的?宝贝,佛头珠……」五公主念了一遍,高兴地钻进老?祖宗怀中,「乌库玛嬷,我有名字啦,叫额林珠!」 太皇太后笑?着摸摸额林珠的?小脑壳,抬头看康熙:「你既然赐下这个名字,我也便放心了。」 康熙回道:「是,孙儿定将珍宝护着,不叫她再被人觊觎,受半分委屈。」 * 从?慈宁宫出来?,康熙长嘆一口气,吩咐梁九功去?永和宫传口谕。 「皇上说,太皇太后要精心修养,往后德嫔娘娘便不必过去?请安了。七公主如今才是襁褓之中,须得少些?外?出,等到?再大一些?,她们姊妹之间亲疏远近,都随着孩子们的?性子便是,还请娘娘勿要强求。」 德嫔脸色有些?差,被玉烟扶着,笑?问?:「听闻太皇太后的?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了?」 「皇上给五公主赐名为『额林珠』,公主欢喜了,太皇太后自然也就好转许多。」 梁九功见德嫔的?脸色要绷不住了,连忙垂下眼眸,将帝王交代的?事一股脑儿说完: 「皇上还说,大清的?公主不能只享乐,无担当。公主抚蒙本就是为国分忧的?正事,娘娘莫要狭隘了,阻断七公主的?生路。」 德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梁九功不再看她,道一声「奴才告退」,便退出了永和宫。 正殿内死一般沉寂。 玉烟立在德嫔身边,有些?想劝却不敢开口;而画扇不会去?说什么,只给殿内的?熏炉里头添几味静心安神的?药材、花枝,福身退出去?。 等她走远了,德嫔忽然发了痴言:「本宫原以为『姬兰』这个名字便是好的?。呵,奔腾的?河流水花,这是打算叫七公主嫁到?多远的?地方去?……皇上就不能将『额林珠』这个名字赐给小七吗?这才是养在本宫身边的?孩子,才是心头珍宝啊……」 玉烟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娘娘,慎言啊!」 她为了安抚德嫔,出起了馊主意:「本朝也不是所?有公主都要送去?抚蒙的?,朝中勛贵亦需要联姻拉拢,佟家便是个好去?处。娘娘等公主再大一些?,觅个良婿做靠山,皇上说不准也就允了呢。」 良婿,佟家…… 德嫔长出一口气,擦干了面颊上的?泪:「那本宫便要尽快爬上去?,对怡贵妃有些?助益才是。」 昔日背弃旧主,在她这里似乎都成了风中一捧土,恩怨散尽。 全?然不顾旁人乐不乐意。 * 比起大人们迂迴曲折的?百般心思,孩子们可就简单多了。 康熙先一日没?带胤礽去?慈宁宫,第?二?天?,小太子自个儿约上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和二?公主伊哈娜,去?慈宁宫探望老?祖宗。 伊哈娜随口问?:「你待会儿不用去?养心殿练字了?汗阿玛竟能答应?」 「噢……」胤礽淡然道,「阿玛不知道。」 伊哈娜和胤祉目瞪口呆。 随后,双双比了个大拇指,以示尊敬。 胤禛则担忧蹙眉,想劝两句,但看到?胤礽一副淡定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 ——二?哥一向智勇双全?,听他的?吩咐便是。 于是,慈宁宫今日变得热闹异常。 额林珠跟哥哥姐姐们住得远,总也难见面,这会儿高兴地手舞足蹈,连忙就大方的?将自己喜欢的?奶茶糕点分享出来?。 太皇太后笑?话她:「你吃的?玩的?用的?,大都是太子派人鼓捣出来?的?,就别献殷勤啦。」 额林珠一脸震惊,随即仰慕地看向胤礽。 伊哈娜到?底最年长,也记着这件事:「对,不止是五妹妹,你们两个、连着后头的?弟妹也一样。」 胤礽摆手示意她:「别说了二?姐姐,我都快被五妹妹看的?不好意思了。」 一屋子老?少全?都笑?起来?。 胤禛悄悄用余光追随着胤礽。二?哥命人打造的?摇铃床、宝宝餐椅、辅助筷……他每一样都留着,好好收在二?所?后殿的?库房里。 孩子们确认过乌库玛嬷身子康健,并无大碍,都放下心来?。 胤礽这才招唿着:「余豆儿,快,把我们送给老?祖宗的?礼物拿出来?。」 小豆子赶忙从?外?头捧着个盒子进来?了。 二?月份的?时候,太皇太后七十四岁寿诞,康熙为了给她招福添吉祥,曾特意叫许多百岁老?人写了一张万寿表呈上来?。逗得老?祖宗欢喜地不行。 胤礽这回做了个学人精,也叫造办处依葫芦画瓢,弄出个类似的?。 他凑到?老?祖宗身边:「您看,这是内务府打造的?西洋八音盒,分金盒子和银盒子,今日给您拿来?的?是金盒子,内嵌犀角里子。拧好发条以后,还能唱歌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太皇太后笑?眯眯接了西洋盒子,打开一瞧,里头是四只形态各异的?仙鹤,发条一拧不仅能转圈,还有一首简短的?从?未听过的?曲子。 大伙儿都不认识,只听胤礽把它唤作「生日歌」。 这曲子听着欢快,确实适合献寿用。 老?祖宗笑?弯了眸子:「年初不是已经送过寿礼了吗?怎的?又?送。」 「这不是寿礼,是希望乌库玛嬷每日无忧无恼,平安康健。往后若是再有人给您添些?烦心事,您就听听曲子,想起这些?可爱的?弟弟妹妹,便什么都放下啦。」 伊哈娜几个听着胤礽把功劳让给他们,神色各异,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太皇太后还能瞧不出来?嘛,显然,这礼物是太子一个人准备的?,只是不想踩着兄弟姐妹得夸赞,这才让了功。 这孩子,是个能得人心的?。 老?祖宗看破不说破,笑?得眯起眼来?,还索性顺了胤礽的?意,将几个阿哥公主挨个儿夸赞一番。 就连平日闷不吭声的?四阿哥也得了一句:「你是面冷心热的?好孩子,乌库玛嬷全?都知道。往后遇事,记着要倚靠兄弟,莫要独个扛着,反而钻了牛角尖。」 四阿哥心神一震,看一眼二?哥,躬身谢过老?祖宗指点。 等到?离去?之前,老?祖宗将胤礽唤住:「乌库玛嬷今日也有一言赠与你。」 胤礽作礼,洗耳恭听。 「你阿玛自小临危受命,未曾承欢膝下一日。因而,他今日便有千好万好,成就帝王功业,在做人处事上也难免有缺陷。」老?祖宗慈和的?目光望向胤礽,笑?道,「你却是在父母的?爱中悉心培养长大的?,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若有一日,你阿玛做错了事惹你伤心,乌库玛嬷先替他与你赔个不是。」 * 夏日的?暴雨说来?就来?。 景仁宫正殿内。 康熙伸开双臂,由两个御前太监给摘了雨服雨冠,面朝赫舍里道:「今晨,内务府的?奴才说瀛台修缮妥当了,朕瞧着这场雨过去?暑热正盛,今年太皇太后身子差一些?,不便去?香山,朕就带着你跟保成、几个阿哥公主去?瀛台避暑吧。」 瀛台在明朝名为「南台」。世祖爷见其四面环水,有海中仙岛之象,就此改名为「瀛台」。 先前,香山行宫未曾营造时,康熙耐不住热气,每到?盛夏便多在瀛台避暑听政。因而,本朝御门?听政也时常被唤作瀛台听政。 赫舍里闻言,从?暖阁走出来?,帮着康熙掸了掸龙褂的?褶皱,应一声。 「这时节,种在瀛台水中的?菱角差不多该熟了。保成可念叨了好久呢,这回总算是能亲自去?摘取了。」 「再晚半个月,莲子也可以摘了。」康熙牵过赫舍里,拉着她往暖阁康熙相携坐下,「到?时候,就叫这兔崽子带着几个兄弟使劲儿去?摘,朕好拿去?赏给朝中的?大学士、九卿和詹事。」 赫舍里莞尔一笑?:「皇上就戏弄阿哥们吧,仔细他们合起伙儿来?,再给您还个大的?。」 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康熙哈哈大笑?,并不觉得这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子能有什么巨大威力。 …… 七月二?十,圣驾启程,前往南海瀛台避暑。 瀛台岛是水中制高点,北段有石桥与岸上相连。整个岛上由北至南依次建有翔鸾阁、涵元殿、蓬莱阁、香依殿和迎薰亭。 翔鸾阁主殿有足足七间,左右延楼还有各十九间,成了康熙与赫舍里的?住处; 伊哈娜去?了后头的?涵元殿及其东西配殿; 余下的?三、四、五、七阿哥则被胤礽带着,住进了南面的?蓬莱阁,以及两侧的?藻韵楼、绮思楼。 蓬莱阁和副楼都是上下两层的?样式,每日爬上爬下的?,正适合阿哥们坐不住的?年纪。 康熙安顿好了住处,便开始给胤礽派发任务。 「岛外?北边有一片御田,种着朕今春亲自播种的?水稻。这个时间也该成熟了,你便带着几个弟弟收割水稻去?。」 这是件有趣的?事,胤礽一口应下。 康熙又?道:「河里的?菱角再不摘就烂了,莲子也差不多能用了,你们——」 胤礽这回忍不住问?:「……儿子跟弟弟们还要每日读书吗?」 「学业自然不能荒废。」 「……」 于是,次日开始,胤礽不仅要读书、种地,每日午后还得戴好斗笠,领着弟弟们去?摘菱角和莲子。 艷阳天?下,胤礽带着四个弟弟们挽起了袖子和裤腿,摸进河水里头,一边玩水一边摘菱角,取莲子,倒也有趣的?很?。 小半个月后,他们吭哧吭哧终于忙活完,站在伊哈娜边上都晒黑了不少。那一筐一筐的?菱角和莲子却流水般送出去?了。 到?底不是自个儿亲手摘的?,康熙出手还挺大方。 除了大学士索额图、明珠、德勒浑,九卿们,连张英、汤若望几个讲官,也莫名得了一匣子。 康熙还刻意说:「这都是瀛台河里头产的?,朕叫太子带着几个阿哥顶着烈日挖出来?,赐给诸位爱卿。一点小玩意儿,就不必谢恩了。」 张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您这话说的?,可一点不像不必谢恩了。 无论如何,得了赏赐的?重臣们还是诚惶诚恐地谢了恩,在瀛台撞上太子爷,更是恨不得跪地叩首感谢一番,免得被皇上抓住,日后翻旧帐说他们不敬储君。 听这些?老?大人们说完,胤礽才知道莲子和菱角都去?了哪里。 他连一口劳动成果也没?吃到?! 心中不爽的?太子爷扬起万分温和的?笑?脸,道:「无碍。莲子心苦,孤的?心一点也不苦,真的?。还请诸位大人代替孤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一众老?臣晒干了沉默。 他们终于晃过神来?,这是皇上因着年初那几张窗花,刻意在惩罚太子爷呢。 皇上这还真是…… 记忆超群吶。 …… 父子间小打小闹之后,倒也相安无事。 八月末,关外?传来?捷报。 清军水陆并进,直抵雅克萨城下,对沙俄进行围困。歷时四个月之久,沙俄军队弹尽粮绝之下,出城反击,伤亡惨重,其督军托尔布津被炮火击毙,城内沙俄军队剩余不过数十人,几近覆灭。 康熙负手立在翔鸾阁明间,笑?道:「战报上还说,这次雅克萨之战的?完胜,藤牌军起了大作用。」 藤牌军是銮仪衞銮仪使林兴珠的?主意。 二?十三年冬日,林兴珠以「柔能克刚」进言康熙,并亲自带着家人持藤制的?盾牌演示对抗,区区六人便阻隔了数十名八旗骑兵的?进攻。 康熙因此大喜,命福建组建一支藤牌军。之后,又?将这套作战日益熟练的?军阵应用在雅克萨之战上。 效果简直出乎他的?预料。 总而言之,林兴珠这回有大功。 康熙负手斟酌着道:「林兴珠……倒确实是个人才,三藩平乱之时,他镇压吴三桂叛军有功。七年前有因抗击罗剎(沙俄),被朕召入宫中做了銮仪衞銮仪使。如今看来?,只管着车架仪仗,倒是大材小用了。」 顾问?行笑?道:「万岁爷近前当差的?事,无有大小之分。否则,林主官也不能轻易进言,叫万岁爷採纳了藤牌军不是。」 康熙笑?着点了点他:「罢了。林兴珠既然征战罗剎有功,朕也不是压着汉将不启用的?帝王,便叫他任直隶保定府参将,一步步来?吧。」 *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康熙寻个好日子回了紫禁城。 宫中倒是万事安宁,有太皇太后坐镇,怡贵妃与宁贵妃管着宫务,没?人会去?触霉头。帝后休整几日之后,便迈入了金秋十月。 御花园的?银杏黄澄澄一片。 永和宫的?章佳常在于初一一大早,生下一位小阿哥,序齿为十三。 与此同时,前头大朝会也迎来?了喜讯。 沙俄使者文纽科夫携带沙皇的?一封亲笔信件抵达京师。信中言明,沙俄已经撤去?雅克萨国,请求与康熙议定两国之间的?边界。 康熙大笑?三声,攥着信件道:「我大清并非狭隘之国土,愿意包容友邦的?……轻微胡闹。回去?告诉摄政王索菲娅,朕允准了。」 沙俄如今被一个女子把控摄政,康熙有所?耳闻,且深深以此为戒。 处理完前朝政务,听说后宫中诞下一位小阿哥,帝王越发欢喜。他当即转道去?了永和宫,看过章佳常在之后,给十三阿哥起名为胤祥。 他认为这孩子天?生带着祥瑞而来?。 赫舍里跟着一道探望过孩子回来?,在景仁宫关起门?说闲话。 「十二?阿哥出生时,恰逢一场瑞雪解了农田之急,皇上也如今日这般欢喜,还给取了个『祹』字。这才过去?半年,他可一次都没?问?起过十二?阿哥了。」 夏槐悄悄分析:「奴婢冷眼瞧着,宫中这几年活下来?的?孩子多了,皇上便不怎么走心了。」 赫舍里勾唇。 是啊,玄烨有二?十四个序齿的?阿哥,即便后来?又?去?了几个,剩下的?也足够多。多到?他可以随意将儿子们拿来?做棋子,以求互相制衡了。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会痛,便会反抗。 她们这些?做额娘的?,不就是如此步步紧逼,相斗起来?的?吗? …… 永和宫内,德嫔抱着七公主哄睡,整个人却已经想着事情?出了神。 胤祥的?出生叫她开始有些?害怕了。 前几日,皇上来?看章佳常在时,满面笑?容说:「胤祥是个能带来?福气的?好孩子,他一降生,前朝与沙俄边境的?事儿便顺利解决了!你且用心好好将他抚养长大,母凭子贵,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虽然没?有承诺晋位分,却叫德嫔心中一紧。 她有预感,章佳常在往后会爬的?很?高很?高。 想到?这些?,她心中又?有些?泛酸,对着玉烟念叨起来?。 「皇上曾经也是这般夸赞本宫的?胤祚。胤祚,这个名字多威风啊,有独一无二?的?宠爱在里头,连太子也比不过去?。可是,胤祚却没?有了。」 「你说,胤祥是要抢了胤祚的?福气吗?」 德嫔为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一惊,忽然瞪大双眼看向玉烟。 玉烟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道:「不会的?,娘娘,您别想这些?了。十三阿哥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了好时候出生,过些?日子,皇上就该忘了。就像……就像十二?阿哥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德嫔点了点头,坐好。 她抱着怀里的?七公主望向窗外?,瞧了许久,忽然笑?道:「马上就要入冬了,若是炭例供应不及时,万一染上个风寒,小阿哥体弱,可就要给冻死了呢……」 这话德嫔说得异常柔和,仿佛催眠曲一般。 窗棱上分明还有深秋的?几许阳光,暖融融照射着。 玉烟却觉得置身冷窖,不得动弹。 第58章 幽禁 二十五年冬,却是个意外的暖冬。 章佳常在的位份虽然暂且没动,但一应口?分?待遇却享同贵人,加上十三阿哥得宠,兆祥所送来的精奇嬷嬷、水上嬷嬷都是好的,冬日里,她们母子俩猫在永和宫,过得倒也安适。 这个年节,玉烟将心提到嗓子眼,过得战战兢兢。 好在,娘娘似乎只是嘴上说说,再要不就是坐在北窗榻前,盯着后院的动静瞧一会儿,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等到康熙二十六年初,春暖花开之后,玉烟才终于松了口?气。 春日灿灿,七公主也学会走路、能说话了,娘娘……总该能看?开一些了吧? …… 胤礽这会儿,有?十万分?的看?不开! 今日一早,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派遣的五位传教士终于从?宁波府赶赴到了京师。因着他们带来的三十箱西洋仪器以及诸多书籍,汗阿玛跟南怀仁的眼睛都发?直了。 南怀仁抱着那些个复杂的四分?象限仪、水平仪和天文钟,对路易十四赞不绝口?。 康熙则对书籍和人更感兴趣一些。 这五位法兰西传教士也很有?意思,除过天文学、数学、哲学,他们之中还有?人精通许多奇技淫巧,甚至连康熙从?未见过的人体构造都能精细描绘出来。 胤礽有?些意动,扭扭捏捏跟康熙开口?求人:「阿玛,能不能也从?中寻一位,做儿子的师傅。」 康熙深受启发?,大手一挥,命张诚、洪若翰二位传教士学习满语之后,侍讲养心殿。 养……养心殿? 胤礽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玛。 康熙等的就是儿子委屈的小表情,顿时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才拍拍胤礽的肩膀:「且叫他们学着满语吧,学会之后,朕还能不叫你跟着听些新知识吗?」 胤礽耷拉着眸子没说话。 事实上,他是看?中了那位叫做白晋的传教士。五人中只有?他最精通人体解剖学,有?一门?自动机械也是他一人在研究。 前几年,穆里研制的如勒伯伯尔拉都,就曾救过乌库玛嬷和七弟弟的命。 他想,留着白晋,或许还有?更大的作?用。 康熙见儿子一瞬不瞬盯着那个叫做白晋的传教士看?,便什么都明了了。 这回召见传教士们,主要是因为南怀仁上了年纪,怕是管不了钦天监几年。他们君臣二人私下?商议过,必须得尽快寻一个擅长天文和数学的接班人。 康熙今日看?中的便是张诚。 既然监正?的人选已经定下?了,太?子想要留下?一位传教士,也并不是什么出格越位的大事。康熙略作?沉吟,问过白晋自己的意愿,便挥挥手准了。 他斟酌着安排道:「白晋每隔一日,于午后丑时四刻在文华殿为太?子讲论天文、数学、物理等奇巧,享侍讲翰林同等待遇吧。」 白晋对能够留下?来传播西洋科学很是高兴。 胤礽观察到这一点,觉得十分?有?趣。法兰西人与先前的义大利、比利时和葡萄牙传教士似乎都不同。他们对传教的热情不大,反而对西洋科学的探索表现出强烈兴致。 这与他追求实用的想法不谋而合。 文华殿就在武英殿对面。 胤礽要回毓庆宫,正?好领着白晋去?文华殿瞧一瞧,两人顺势就聊起来。 白晋描绘出的物理学实在是太?有?趣了,连同胤礽感兴趣的自动机械(譬如自鸣钟),也同样?是从?这一学科中诞生的。 得知法兰西专程成立了科学院,里面还有?许多厉害的物理科学家,太?子爷不禁打起了歪主意—— 等再过几年跟白晋混熟了,孤就派他回一趟法兰西,将那些物理学家全都忽悠来毓庆宫干活儿! 大清的太?子爷,今日也是踌躇满志。 * 天气愈发?回暖,等到五月初,御花园的锦带开了花。有?的初初绽放便是嫩黄色,亦有?开过几日的胭脂红、紫红等,色彩斑斓,添了不少生机。 春夏之交,百花争妍。 这段日子,花房里头?供应的鲜花种?类也额外多一些。 画扇亲自走一趟,选了几样?适合摆在屋内的花枝,又捡了些可?以焚在熏炉的花瓣、木枝,这才回了永和宫。 正?殿内,德嫔正?跟七公主喋喋不休地讲话,大约是前儿公主忽然喊了一声「额娘」,叫她开心过了头?。 画扇福了福身,将几只早开的荷花放在敞口?的水碗中,又把一捧开圆的白芍药修剪好,也插在胭脂红的珐瑯彩瓶内。 她还在忙活,德嫔那头?开口?问:「怎么今年没有?开得艷一些的,七公主最是喜欢鹅黄、桃红色的花草,每回去?御花园,都要兴奋地喊额娘呢。是不是啊,姬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小公主咿咿呀呀地回应了两声,逗得德嫔笑起来。 画扇便停下?手里的活,将沾湿的手在身前正?反抹了两下?,正?经八百地行了蹲安礼回话:「回娘娘,今年的桃色花供应不上,两宫贵妃娘娘要用,外加皇上赏了翊坤宫宜妃娘娘、钟粹宫荣妃娘娘、以及长春宫僖嫔娘娘一些,便没有?多的了。」 「那鹅黄呢?」 「景仁宫取了两瓶,余下?的都被送去?太?皇太?后宫里了。」 没有?一个是她如今能惹得起的。 德嫔嘆息一声,随口?道:「本宫记得原先花房里还养过一种?夹竹桃,这时节正?是盛放的时候,翠竹似的叶子配上桃花,分?外艷丽。原想着叫你去?取些来观赏,可?惜了。」 画扇忙道:「娘娘,夹竹桃虽美,其枝、干、叶、花,乃至花粉、种?子都有?剧毒,尤其对有?孕的人和胎儿不利。花房原先便有?个太?监因此去?了半条命,这才不许给娘娘们送了。只栽种?在一些主子们不常去?又能远远观赏的地方,当个景儿瞧两眼。」 她记得,筒子河边,东华门?的夹道就种?着。 德嫔闻言垂下?眸子,没有?吭声。她拍着七公主的腹部,没一会儿小傢伙便困得闭上了眼。德嫔叫奶嬷嬷过来,将公主抱去?稍间小围床上睡,这才换个姿势正?坐好,打量着地上的画扇。 「你说夹竹桃有?毒,毒性如何,都有?什么症状?」德嫔抚了抚鬓边,「小公主眼瞧着就要能跑了,日后出去?,本宫总得防着些。」 画扇闻言没多想,回道:「奴婢也只是猜测,其毒性应当跟汁液有?些干系。夹竹桃几片叶子的汁水便能要了一个婴孩的性命,其枝叶和花瓣焚香之后,亦能产生毒气。这样?的毒气比直接接触枝叶来的缓一些,中毒轻微者会食欲不振、呕吐、腹泻,严重一些的就会影响心跳,引发?心疾了。若救治不及时,只怕便会衰竭而亡。」 德嫔听着话,垂下?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她没再多问,生怕引起画扇怀疑,便颔首应一声「本宫知晓了」,挥挥手叫她退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她与玉烟主僕二人。 德嫔摆弄着刚端过来的荷花,将水扬起一点洒在花瓣上:「明日你早些出去?,寻些夹竹桃的枝叶花瓣回来。记着,莫要叫人瞧见了。」 玉烟身上一颤:「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你近日就没察觉到,后院那个身子惫懒,食慾也不好,还变得嗜睡了。」德嫔抬眸瞧她一眼,「倒是叫本宫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才生完一个,便又怀了一个。」 玉烟诧异:「怎么会这么快……皇上自打十三阿哥出生,也不过来了几次,章佳氏便又有?了?」 「生过四个孩子了,本宫不会看?错的。」德嫔冷笑一声,「不过,她也跟本宫从?前似的,不干呕不显怀,便一点没想到肚子里有?了龙胎。倒是个好时机。」 玉烟缩了缩脖子,不敢去?问什么时机。 德嫔见她垂首不搭腔,冷声道:「从?前是本宫想岔了。章佳氏也只是个常在,便是封了贵人也没资格抚养皇子,这是皇上看?在十三阿哥的份儿上给她独一份荣耀。」 「若她此番养护龙胎不利,胤祥便能顺理成章养在本宫膝下?。」 到时候,她不仅仅是少了个对手。十三阿哥得皇上喜爱一场,更是她往上爬的好梯子。 …… 一场春雨将干燥的紫禁城滋润不少。 雨过天晴,气温便一日比一日高了。后殿的东配殿内没有?风,章佳常在坐不住,索性带着给皇上缝制到一半的荷包,挪了桌椅坐去?院子里。 后院西边有?一座井亭,以供永和宫内采水取用。余下?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便被康熙赐了几缸池荷养着,这时节花还没开,荷叶窜高了不少,郁郁葱葱的,上头?偶尔还会落下?一只蜻蜓来。 章佳氏坐在阴凉处,吹着习习凉风才缝了几针,便闻到一股竹叶混着桃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抬眸循着味儿瞧过去?,见后殿正?殿前的两只铜狮子熏炉里头?有?一股烟雾升腾,便明白是燃了香。 她只当是底下?的奴才们细心孝敬的,弯眸道:「真?好闻,竟也不犯困了呢。」 两个贴身丫鬟笑道:「小主觉着好,奴婢们就去?将熏炉挪的近一些。」 「不用,就这样?淡淡的香气才好。」章佳氏回身瞧了殿内一眼,又温柔道,「小阿哥才几个月大,闻不得这些香味。」 章佳氏在院中坐了一个时辰,等手里的荷包绣的差不多了,熏炉中的香也已经完全燃尽。她眼中带着几分?娇羞与喜悦站起身来,忽然觉着心头?勐地一跳,继而整颗心都仿若紧紧收束起来。 章佳氏头?晕目眩,一下?子靠在丫鬟身上。 伺候的宫人们都是心惊,连忙叫嚷着上前去?扶人,有?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宫女吩咐:「去?请太?医过来,小主近日一直身子不适,可?别拖出什么问题才是。」 小宫女应一声,赶忙出去?跑腿。 德嫔被这声音惊动了,也叫玉烟扶着走穿堂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章佳常在怎么会头?晕?」 「回德嫔娘娘,小主近日来一直身子不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话未说完,便被章佳氏打断了话。她强撑着站直身子,笑道:「娘娘,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天气热了苦夏,妾身往年夏日里总要难过几分?,适应适应便好了。」 德嫔摇摇头?,责怪她:「妹妹怎么不早些说呢,这般不声不响的,最后岂不成了本宫这个永和宫主位的失职。正?巧,本宫才叫小厨房熬了一盅酸梅汤,最能解暑散热,开胃也有?奇效,妹妹先来我这儿坐着用一些,等太?医来吧。」 章佳氏近来确实食欲不振的厉害。 她略作?犹豫,见德嫔满面和善,便点头?应下?来。 德嫔终于将心安到了肚子里。 ——山楂、乌梅、陈皮、甘草等物制成的酸梅汁味涩性凉,但凡有?孕的身弱者多饮一些,极其容易增加小产的机率。 这样?很是稳妥。 德嫔引着章佳氏坐在了西次间的榻上,吩咐道:「画扇,去?给常在盛酸梅汤来,小心伺候着。」 她又弯身拍了拍章佳氏的手背:「安心坐着,本宫去?后头?瞧瞧,也好叫奴才们不要太?慌乱。」 章佳常在柔声与她道了谢。 德嫔带着画扇出去?了。她得支开后院的奴才们,好叫画扇将两只铜狮子熏炉里的香灰残渣都清理干净了。 而前头?正?殿内,画扇对这事一无?所知,按着娘娘的吩咐,盛了一碗酸梅汤,端给章佳常在。 章佳常在才接过来,七公主便咿咿呀呀地拍打着嬷嬷,指向她手中的碗,吧唧着小嘴,示意自个儿也要喝。 公主两岁(虚)之后,娘娘偶尔会给用些酸梅汤,太?医也说过不打紧。 这才叫她见了酸梅汤,就这般急切。 嬷嬷哄着怀中不满叫嚷的小人儿,有?些为难问:「画扇姑娘,要不给七公主也盛一些来吧。」 画扇正?要派人去?小厨房再取用,章佳氏道:「先把这碗给公主用吧。我也不急,公主的嗓子喊哑了可?就不好了。」 画扇福身道谢,叫奶嬷嬷端着汤碗去?稍间里头?餵公主,又赶忙去?给章佳常在盛一碗新的来。 这一来二去?耽搁时间。等画扇再进来,小宫女已经扯着当值的太?医来了。 太?医跪地诊脉之后,抬眸怪异地瞧一眼章佳氏,随即咽下?心中疑虑,叩首道:「微臣恭喜小主,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一碗酸梅汤便砸落在地上。 画扇白着脸,想起午后吹了北风,她隐隐约约曾闻到一股熟悉的桃花香气。那会儿还没在意,而今一下?子就想到了。 是夹竹桃的气味。 只是离得远,香气太?浅,她才一时没认出来。 再说这酸梅汤。 章佳常在闻过夹竹桃的焚香,即便距离远一些也是中了毒的,正?是体虚之时,用了这容易滑胎小产的寒凉之物,搞不好会出一尸两命的大事。 到时候,没有?德嫔娘娘和玉烟在场,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画扇兜头?跪在地上,向章佳氏磕头?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小主相信奴婢。」 无?论如何,她不能连累皇后娘娘。 章佳氏听到有?孕,先是惊喜,继而有?些庆幸没用那碗酸梅汤。虽然少喝些也没什么,总归近日身子虚的很,还是该注意些。 她原本没当回事,但看?到画扇这般举止,也品出一丝不对味来。 莫非……她不敢往下?去?想。 章佳氏叫了起,德嫔也从?后头?回来了,瞧着一身轻松的样?子。 画扇便猜到,焚香的香灰一定被处理干净了。「谋害皇嗣与宫妃」之事,怕是死无?对证。 听说章佳氏有?孕,但还没来得及喝那碗酸梅汤,德嫔心中有?几分?遗憾。但还是佯装惊喜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不过也太?大意了些,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竟全然不知。太?医,章佳常在这一胎如何了?可?能保得住?」 「保得住」三个字一出来,章佳氏的心便彻底沉下?去?。 看?来,果真?是她。 太?医垂首,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回娘娘的话,龙胎无?恙,只是要用几副安胎药,叫小主安神宁心,夜里能睡得舒坦一些。」 德嫔点头?道好,心中却不免疑惑,她怎么能一点事也没有?? 这时候,稍间内忽然传来七公主断断续续的哭声,时不时还伴随着犯呕和惊嗝。 德嫔吓得将章佳氏抛到脑后,慌忙站起身,迎面撞上了抱着公主出来的奶嬷嬷。 奶嬷嬷语无?伦次道:「娘娘,公主忽然捂着头?哭起来,上吐下?泻的,口?角还……翻了白沫。」 「你怎么看?的公主?本宫出去?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德嫔恼怒地将孩子夺过来,根本没在意腹泻的事儿,把女儿抱到榻前,请太?医给把脉。 好在,今日来的御医也同时擅长小方脉。 单看?幼童的脉象不够准确,他又仔细瞧了瞳孔和舌苔,面色严肃问:「公主可?曾吃过什么?」 德嫔怒视奶嬷嬷,嬷嬷吓得跪倒在地:「奴婢只给公主用了些软糯好克化的辅食,都是咱们小厨房做好的,与往常并无?二致啊。不过……方才章佳常在的酸梅汤,被七公主哭嚷着要了去?……奴婢、奴婢只给公主用了往日的量,还剩下?多半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那汤是没问题的。平日里德嫔也会给公主喝一点,因而随便太?医查验。 太?医闻过剩下?的半碗酸梅汤,意味深长看?了德嫔一眼。 「娘娘,恕微臣直言,此事怕是不得不呈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了。」他叩首道,「微臣怀疑,公主是中了夹竹桃的毒,以臣微末之技,只怕……无?力回天。」 德嫔的面色一下?子变成了死人白。 …… 午后的天忽然又阴沉下?来,如画扇一早感应到的那般,北风倒灌,吹得永和宫正?殿的北窗直作?响。 康熙一连派了三位御医赶来医治,最终也没能留住七公主姬兰。 她夭折在了两岁的午后,走的十分?不太?平。 永和宫蒙上了层层阴云,帝后二人高坐明间主位,章佳常在则坐在康熙右手边,唯有?德嫔一人怔怔跪地出神。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几位太?医会同诊断,都确信七公主的一应症状便应当是夹竹桃的花毒所致,毒性上来的慢一些,便不会是公主接触了枝干或花叶上的汁水,而是焚香所致。 只是整个永和宫上下?都寻不到焚过此香的罪证。 唯一的突破点放在了画扇身上。 她擅于制香,连康熙也是有?所耳闻的。帝王沉着脸,伸出食指点了她:「画扇,你来说。」 画扇叩首,道:「皇上,今日北风倒灌,奴婢曾闻到后殿飘来夹竹桃香气。后来,章佳常在觉着身子不适,娘娘便命奴婢给盛了一碗酸梅汤解暑。好在太?医来得快,才知道常在已经有?了身孕。」 这话已经算是明着告诉康熙真?相了。 帝王蹙眉,瞧了画扇许久,又侧目看?一眼赫舍里,才沉声问:「可?有?证据?」 画扇摇头?:「奴婢去?后院的熏炉瞧过,香灰被人处理干净了。」 「那便是……死无?对证了。」 帝王嘆息一声,问赫舍里:「皇后怎么看??」 赫舍里回望他,摇头?道:「画扇姑且也算是与臣妾有?关的人,此事臣妾不好插手,还是皇上定吧。」 康熙这才有?几分?放下?心来。 ——不能怪他多心。胤礽今年已有?十四岁,四书五经全部读完,深通义旨。去?年,詹事府便选定吉日举办了皇太?子出阁典礼。今年,他这个做阿玛的又命汤斌、尹泰、徐朝等人暂时在文华殿为太?子讲经。 储君日渐有?了能力,后宫诸事,便不只是家事那么简单。 半晌,康熙蹙眉,看?着跪在一边的乌雅氏。她听到自个儿落得这步田地,却依然怔怔的,没有?什么表情。 帝王抬了抬下?巴:「太?医,给她也瞧瞧。」 太?医忙上前去?请平安脉,这一诊治,还真?出现了能救命的变故:「回皇上,德嫔娘娘已有?孕一月有?余了。」 赫舍里垂眸笑了笑。 算算时日,这该是乌雅氏的最后一胎——十四阿哥胤禵了。 再往后,她绝无?可?以仰仗的生机。 德嫔先前一直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听到有?孕,终于回神了。她刚去?了一位公主,又怀上一个保命的孩子,此刻却只觉得嘲讽可?笑。 若她早一个月怀上,早一日知晓有?孕,怎么会、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她有?些哀怨地看?着康熙:「皇上……当初为何要给七公主起名为姬兰呢?若唤她为额林珠,是不是嫔妾就能留她在身边了?若嫔妾这一胎也生了个公主呢,还要做个远嫁蒙古的水花,奔流远方,母女永不相见吗?那嫔妾宁愿——」 康熙面上的喜色褪去?,沉着脸打断她继续说下?去?:「朕给七公主取名为姬兰,是觉着奔腾的河流才会有?无?穷尽的、欢实的生命力。如今看?来,这永和宫一潭死水,才会将她活活困死。」 「这些年,是朕错看?你了。」 康熙长出一口?气,不再看?德嫔。他终于下?定主意,垂着眸子语气平淡道:「今日的事,你们二人都受惊了,朕——」 他才要宣布自己的决定,苏麻喇姑奉着太?皇太?后懿旨进来了。 今日之事毕竟关乎皇嗣,算是宫闱大事,太?皇太?后瞧不过眼出手整治,也可?以理解。 康熙心中劝自己一句,起身跪地接旨。 殿内跪倒了一地,苏麻喇姑宣老祖宗懿旨: 「永和宫德嫔乌雅氏,佛口?蛇心,为母不仁不慈,先后将六阿哥胤祚、七公主姬兰照管不周,坑害致死,罪无?可?逭。今着降为使?唤大女子(答应),幽禁景祺阁北荒院内,反省赎罪,不得再出!」 景祺阁已经在内廷的外东路上了,偏得很。太?皇太?后所说的那座荒院则处在东北角,长满了杂草和爬山虎,只有?一座两层的小阁楼,一口?水井,以及快要坍塌的西墙。 竟罚的如此之重…… 「皇玛嬷有?所不知,德……乌雅氏已经有?了身孕,那地方到底……不利于安胎。」康熙斟酌片刻,做出决断,「不如就叫她在永和宫内生了孩子,之后再幽禁荒院内。」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只是赫舍里去?慈宁宫请过几次安之后,太?皇太?后为免乌雅氏復宠,又发?了一道懿旨: 「乌雅氏永不能再復位德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一夕之间,太?皇太?后似乎老去?许多,她拉着赫舍里的手叮嘱道:「皇上的脾性你最了解,便不提了。若乌雅氏这一胎得了阿哥,你尽可?除之,免得她私下?教坏孩子。就当是,老婆子为保成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康熙二十六年冬,一场罕见的大暴雪覆盖了整个紫禁城。 慈宁宫太?皇太?后终究熬不住,病倒了。 第59章 起伏 铺天盖地的白雪遮住了黄琉璃瓦顶,只余下朱红宫墙映在白茫茫一片中,寂寥壮阔。 天还昏黑着。 隆宗门外的宫道上,几个扫雪、撒盐的苏拉太监已经有序忙活起来。 小豆子挑着一盏宫灯在前探路,胤礽落后半步,恨不得?快步跑去慈宁宫内。小豆子忙提醒:「爷,这雪冻了一夜还没化,仔细脚下打滑。」 话是这么说?,他?们家太子爷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小豆子只得?暗自嘆气,灯落得?再低一些。 今年六月的时候,皇上曾下发谕旨,命索额图、明珠、德勒浑几位大学士在汉臣之中选择学问德行并重之人,入文华殿为太子讲经。这件事办的很快,半月左右,便定下了汤斌、耿介和达哈塔三人。 之后,皇上与朝中重臣也不知?商议了些什么,文华殿不去了,改入畅春园无?逸斋读书。 这回因?是太皇太后忽然病重,他?们这才?跟随圣驾慌忙赶回来了。 看御前那凝重的气氛,只怕……慈宁宫能不能熬过今冬,都是未知?。 慈宁门今日早早派了太监开门守着,见皇太子过来了,便有?嬷嬷福身?在前引路。这位也是伺候多年的如意?嬷嬷,嘆道:「老祖宗今晨有?些精神?,刚刚醒过来,万岁爷与皇后娘娘已经在里头?了,太子快进去瞧瞧吧。」 胤礽颔首,掀起棉帘进去,将漫天风雪阻隔在外。 许是太皇太后畏冷的缘故,西暖阁里头?的地龙烧得?滚烫。他?随手解下端罩递给小豆子,轻手轻脚过去,向康熙和赫舍里问了安,随即看向床帐那头?。 「……乌库玛嬷睡下了吗?儿子想去看看她。」 康熙几乎是红着眼摆摆手,赫舍里便道一句:「去吧,老祖宗方才?还念着你。」 明黄床帐被苏麻喇姑束起一半,太皇太后便缓缓睁开眼,视线涣散地问:「是……保成?来了吗?」 胤礽鼻子一酸,连忙上前跪倒在床边,握着老祖宗的手不住点头?:「是,是保成?来了。乌库玛嬷什么时候好起来,不是还答应保成?要一道去五台山吗?」 老祖宗什么也看不清楚,索性靠回大迎枕上,笑?道:「乌库玛嬷老了,怕是陪不了你了。」 这么短短一句话,她也得?分成?几口气才?能说?完。 胤礽的眼泪登时顺着眼角淌下来,落在老祖宗手背上,仍是滚烫。 老祖宗便摸索着用那只手去抚了抚他?的脸颊,抹去泪笑?道:「都十四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重感情,为旁人哭鼻子。」 胤礽摇摇头?,将脸埋在老祖宗干燥温暖的掌心:「乌库玛嬷不是旁人。」 老祖宗便笑?得?越发释然。 她拍抚着胤礽的嵴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你阿玛方才?来也掉了眼泪,乌库玛嬷可?没这么安慰他?。」 胤礽抹了抹眼睛,垂下眸子道:「我看出来了,阿玛的眼睛很红。」 「他?是成?人了,又经歷过先?帝与孝康相继离世,会?自个儿调节的。」老祖宗拍了胤礽两下,无?奈笑?着,「乌库玛嬷只担心……你还未经歷过亲眷离世,终究是要从老婆子这里学会?了。」 胤礽确实有?几分慌乱,他?自小便有?额娘、阿玛、乌库玛嬷和玛嬷的宠爱,虽然慢慢长大之后,阿玛他?有?些……但只要放宽心不计较,总是其乐融融的。 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亲人离世。 太子爷忽然记起什么,挽起龙褂的袖子,就要将缠在腕子上的蜜蜡一百零八子数珠摘下来,套在老祖宗手上。 那串数珠是太皇太后盘了几十年的老东西,怎么会?摸不出来。她便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这可?是乌库玛嬷留下护佑你的心意?。」 胤礽垂着头?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老祖宗的手不放开。 老祖宗嘆息一声:「你凑上前来。」 胤礽乖乖趴在床边,听着老祖宗在耳边低声道:「乌库玛嬷还给你留了一道临终懿旨,收在……苏茉儿那里。你好好与你阿玛学着如何做个帝王,莫要怕。」 胤礽蓦地睁圆了双眼,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老祖宗说?了这会?子话,却?乏的不行了。拍拍他?道:「去吧,记着我的话。」 胤礽恍惚出来,又在外头?明间坐了一会?儿。 一众太医正在向康熙呈禀用药的思路,却?都被帝王一一驳回:「都是杯水车薪,拖延数日罢了,朕要的是玛嬷身?子康健如初!」 御医们叩首在地,无?人敢再应答。 从慈宁宫出来,雪已经停了,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胤礽想起太皇太后方才?的话,鼻子还有?些泛酸。他?是一个很会?知?足的人,乌库玛嬷给他?留下懿旨或许只是为大清的未来考量,但即便如此,他?也很承这份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毓庆宫内,秋枫和冬柏早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胤礽一脸凝重的回来,坐在惇本殿明间发呆,连秋枫在一旁问「爷想怎么用早膳」都没听到。 冬柏拉着秋枫出来,难得?多说?几句话:「爷是天快亮才?回的宫,来取了一趟西洋药就又匆匆赶去慈宁宫,这会?儿回来耷拉着眼,手里还捧着那西洋药的药匣子,可?见太皇太后的病情不好。」 秋枫急了:「那也不能不用膳啊。」 「小厨房不是有?春夏酿好的梅子酒么,取些出来,做个爷爱用的青梅排骨,再弄两个素菜,简单些,或许能吃几口。」 冬柏平日话很少,但很擅长揣摩主子的心思办事。今日这事就办的很妥帖,既不会?叫外头?传闲话,又能哄着主子多少用几口早膳。 胤礽吃了半碗米,几块排骨并素菜,吩咐道:「额娘跟阿玛只怕还吃不下,这东西开胃,给景仁宫和养心殿也送去。另外再炖一盅生滚瘦肉粥,就按咱们自个儿的法子炖,务必叫乌库玛嬷有?胃口用一些。」 须臾,养心殿这头?得?了太子爷命人送来的早膳,可?算是解了梁九功的燃眉之急。 康熙没什么胃口,但总愿意?给儿子三分面。他?坐在膳桌前问:「皇后那里可?送了?」 梁九功答:「都送了。奴才?还听说?,太子给慈宁宫也送了生滚瘦肉粥过去,用的是南人方子,瘦肉炖得?软烂,太皇太后竟也用去两小碗。这会?儿睡下了,很是安稳。」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熨帖不少。 …… 慈宁宫就在养心殿西边。 此后一个月,康熙忙得?像个飞速旋转的陀螺,每日辰时去干清门前御门听政,之后就带着政务前往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左右。 不止是侍奉,他?处理过政务之余,还将景阳宫的医学藏书全都搬出来,一个个翻看查阅,试图寻出治癒玛嬷的法子。 整整三十余日,康熙一日都没有?放弃。 老祖宗劝过一回,骂了两次,也就放手不管了。 唯有?每日毓庆宫送早、午膳的宫人过来时,老祖宗才?会?笑?着道:「还是保成?孝顺,不叫老婆子吃药。」 康熙无?言以对,但看玛嬷胃口越发好起来,心中也觉着他?的保成?真是个好孩子。 腊月二十三,宫中封印之后,朝务暂且搁置,帝王身?上的担子卸去不少。 慈宁宫西暖阁内,康熙与赫舍里商议道:「朕想着,今年宫里就不遵满人传统贴白对联了,取汉人的红色,来为太皇太后沖沖喜气吧。」 赫舍里垂眸喝着茶,想到的却?是前世。 太皇太后应当就是这几日走的,她记得?很清楚,康熙二十七年初,宫中未曾开宴庆贺,而是挂了白。 不过,皇上既然有?心,谁也不能拦着,免得?最?后成?了她的不是。 赫舍里点头?应道:「皇上一片孝心,都是应该的,臣妾明日就吩咐下去。」 书写各宫的白对联一向是翰林院负责,这事儿通知?的晚了些,翰林院的人只能加班加点地忙活了一个昼夜,终于在白绢上写好,又转给内务府一一绷上梨花木框。 腊月二十五,太皇太后崩。 康熙的诚挚孝心最?终没能感应上苍,留住将他?养大、教他?成?为帝王的的皇玛嬷。 西北风唿啸在宫道之间,带来一股阴冷寒湿的郁气。 雪还没停,苏拉太监门只能时时清扫着,将积雪限制在道路两旁和屋嵴之上,留出了一条能容步辇通过的宽道。胤礽从毓庆宫出来,才?发觉宫中各处大殿的门柱都已经用白绢罩起来,连同廊下的宫灯都是白的。 风将白雪吹得?扑面而来。 胤礽怔怔望着这一片纯白的世界,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额娘曾经教过他?: 「咱们满人崇尚白色,并不觉得?挂白就代表了万事衰矣。往后,你若遇上这样纯白一片的世界,也不必觉着难过,这都是……叶落归根罢了。」 叶落归根吗? 他?根本不敢想像,若有?一日,额娘也会?这般…… 太皇太后临终前,再三言明舍不下京中诸多人事,不必将她送往盛京与太宗(皇太极)合葬,就在孝陵附近择地安葬便是。 康熙尊了这份遗愿,将慈宁宫五间东王殿拆了,在昌瑞山下建起一座「暂安奉殿」,停灵其中。又给玛嬷上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 丧事前后操办下来,帝王人都瘦了整整一圈。 这期间,暂居永和宫的乌雅氏生下了一位皇子,序齿为十四。 因?着小阿哥出生正赶上多事之秋,康熙暂且没去瞧过,便一直养在永和宫内。等到诸事暂且完备,康熙才?回神?,叫人将阿哥抱来养心殿瞧了一眼。 说?来也奇怪,这个孩子长得?不像他?额娘,却?有?几分像世祖爷。康熙又念起玛嬷刚刚离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十四阿哥,赐名为胤禵。 他?终究没有?抱一抱孩子,只叫梁九功寻了靠谱的嬷嬷,一併送去干东五所居住。 …… 丧事过去了。 数月之间,胤礽仿佛又成?熟了许多。他?虽然依旧没有?看淡亲友的生死离世,性子却?坚韧不少,也更有?担当了。知?道汗阿玛与额娘近日都不好过,便亲手做了炖粥小菜,提着膳盒去了景仁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这几日,康熙总是喜欢带着奏章,赖在景仁宫的南窗下,好像只有?这里才?能叫他?暂且忘记悲伤,专心地处置朝务。 胤礽来的时候,赫舍里正在一边侧坐着读书,康熙倚着小炕桌打起了盹。 赫舍里见儿子进来,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胤礽连忙点头?,轻手轻脚将膳盒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后,盛了一碗粥端给赫舍里。 赫舍里微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康熙便醒过来,问:「保成?来了?」 胤礽躬身?请安,又道:「儿子给阿玛和额娘做了些吃食送来,这会?儿还热乎着。」 赫舍里没想到这粥是儿子亲自煮的,意?外道:「你何时会?这些了?」 「汗阿玛年年都要出巡,儿子想着会?几样应急也好,便在毓庆宫抽空学的,简单的小菜和炖粥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也给康熙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将四道爽口的小菜也取出来摆在桌上。 这皮蛋瘦肉粥康熙是第二次见。 腊月二十四,太皇太后就曾用过一次,还夸了十分好喝,她一个爱吃甜口的那日竟也先?后喝了三碗。 太子当时还答应,次日再给老祖宗做了送去。 没想到第二日就…… 康熙闭了闭目,再睁开眼问:「你乌库玛嬷喝的粥,也是你亲手做的?」 胤礽垂眸:「只有?这道皮蛋粥是儿子做的。儿子做的不够好,应当卯时晨起就送去新粥的,这样,儿子至少能兑现承诺,叫乌库玛嬷用一碗热乎的粥——」 再离开这个世间。 这件事确实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最?懊恼的。 康熙察觉到儿子的情绪,万千感慨藏在心中,化为一句:「你做得?很好,比汗阿玛要好。」 赫舍里嘆道:「皇上又何尝不是做到最?好了呢。那年太皇太后想去五台山,皇上便二话不说?陪同前往,政事也半分没有?耽搁。此番老祖宗病重,您又昼夜不休地寻着药方子,已经算是百般尽心了。这天下孝子贤孙怕都越不过去。」 康熙却?觉着遗憾。 他?竟没有?像儿子这般,亲手侍奉过一日皇玛嬷。 赫舍里一眼看出他?在琢磨些什么。 「老祖宗在世时,最?担忧的便是淑慧长公主和太后。皇上若还觉着有?愧,便多多关心她们二人吧。臣妾瞧着,老祖宗走时虽然没开口,病中梦里却?总喊着她们的名字呢。」 康熙颔首应一声,强颜欢笑?道:「舒舒说?的极是,是朕这几日疏忽了。来,先?尝尝保成?的手艺。」 他?端起碗掩住面庞,将泪尽数落在粥羹之中,又哽着嗓子将这些悲伤与眼泪一同咽下。 ——他?再也没有?坐镇后方,撑起一片天的老祖宗了。 * 太皇太后离世,康熙心境有?了变化,似乎对皇权集于一身?有?了更进一步的追求。朝中气压变得?愈低,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冒头?触了霉头?。 二月末,索额图在赫舍里的授意?下,以缠绵病榻为由,主动请辞正一品大学士之位,只任领侍卫内大臣。 康熙允准之后,爱新觉罗德勒浑也反应过来。他?自个儿犯了个小错捅到御前,半推半就也被革去了大学士之位。 明珠却?一直不见动静。 三月中旬,御史郭琇上书,弹劾纳兰明珠把持阁政,市恩立威,卖宫鬻爵,控制言路的诸多罪状。随即,直隶巡抚于成?龙也上书秘奏,声称如今朝中官位已经被明珠和余国柱卖完了。 康熙大怒,当即罢黜了纳兰明珠、余国柱的大学士之位,并命李之芳这位没什么错漏的阁老也归乡还家去。如此还没完,六部尚书里头?,户部、吏部的佛伦和科尔坤解任,刑部尚书徐干学调任,工部熊一潇直接革职,就连南书房也免了几个人出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明珠党羽,或是曾向明珠透露过南书房政事的。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赫舍里的心却?安定下来。 后头?还有?三征噶尔丹,索额图总还有?起起伏伏的,没必要争这一时长短,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一世,就叫明珠去感受吧。 前朝忙过一阵,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思念也淡去不少。 这日在景仁宫用晚膳,他?特意?留了胤礽一道,瞧着是有?事要说?。 东次间内上了灯。 康熙用帕子沾了沾嘴边,开口道:「保成?如今也满十五了,朕打量着大阿哥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两位格格,今年小选,皇后不妨也给他?挑一两个好的?」 赫舍里笑?起来,没忙着拒绝或是同意?。 今年大选因?为太皇太后离世,给延迟到了明年春天。皇上这时候要从小选的包衣里头?给儿子挑人,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胤礽却?径直站起身?道:「儿臣想为乌库玛嬷守孝三年,格格是小事,乌库玛嬷对儿臣的慈爱之心却?不能不报,还请汗阿玛成?全。」 他?说?着躬身?一礼,露出了小臂上的蜜蜡数珠。 康熙定定看着那串珠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才?笑?道:「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便成?全你这一番孝心吧。」 「只是,三年期满,你就十八岁了,到时可?不能再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胤礽恭敬回礼,笑?道:「儿子晓得?,多谢阿玛。」 * 七月之后,紫禁城内便又燥热起来。 畅春园去年已经修建完毕,康熙也去住过一阵子,着实舒适不少,今年便还打算带着妻儿一道去园子里避暑。 处在这当口上,承干宫怡贵妃忽然诊出有?孕了。 康熙对此大喜过望,连赫舍里也不免为之欢喜起来。 她掩唇笑?道:「二十五年冬,贵妃的额娘进宫带了一位民间医者,说?最?迟一年定能大好。如今刚过去一年多,贵妃就有?了龙胎,可?不正是应验了嘛。这一胎来得?实在不易,皇上今年可?别?让佟妹妹坐镇后宫了,还是臣妾留在宫中,叫佟妹妹去园子里避暑吧。」 康熙道:「你的身?子才?养好几年,不能太过劳累,再说?了,紫禁城夏日里也热得?很。」 「不过是些宫务,逢春、夏槐她们帮着处置惯了,不会?累着。」赫舍里笑?着挽上他?手臂,「臣妾躲懒的工夫厉害着呢,这般热的天,定是钻在置了冰鉴的屋子里,一步也不肯挪动,皇上就安心吧。」 康熙终于笑?起来,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回去畅春园的除了怡贵妃和宁贵妃,还有?荣妃、宜妃和章佳贵人。 章佳氏在去年太皇太后病重前,又生下一位八公主,因?此被晋为贵人。她的位份到底还低,养着十三阿哥已是开恩,公主便被抱去交给宜妃抚养。 九阿哥如今六岁了,比起旁的阿哥公主,那可?真是人嫌狗厌得?厉害,宜妃巴不得?进了园子叫他?出去和阿哥们同吃同住,自个儿则养着乖巧软糯的八公主,每日里别?提多自在了。 几位嫔妃养在膝下的孩子都带上了,外加大阿哥、四阿哥和七阿哥也跟着一道去无?逸斋读书,唯有?怡贵妃的四公主没瞧见。 赫舍里有?些奇怪,问道:「佟妹妹,怎么没瞧见四公主?」 怡贵妃笑?道:「娘娘也知?道,那是个有?主意?的,如今臣妾是越发管不住了。她要留在宫里陪一陪太后和郭络罗贵人,臣妾也不好拒绝,便随她去吧。」 赫舍里听着这话,挑了眉梢道:「四公主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呢。妹妹去了园子里,可?曾安顿好人照顾公主的起居?」 「人自是留了的,只是孩子想要跟她亲额娘住几日,臣妾便允了。这段日子,应当是郭络罗贵人来照料塔娜,臣妾便要做个撒手掌柜去。」 怡贵妃笑?着说?完,便有?御前的人在旁催促启程。她连忙对着赫舍里福了福身?,登上车驾。 赫舍里也就没能提醒一句。 塔娜从小养在承干宫,自是与贵妃有?深厚感情的; 可?翊坤宫那头?呢?郭络罗贵人再没有?旁的孩子,养过一阵之后,真能捨得?再放孩子离开吗? 她想,这般考验人心,岂不是生出事端。 * 畅春园内,阿哥们读书嬉闹的日子总是快活些。 虽然每日依旧课业繁重,但比起紫禁城,这里连空气都自在许多,也没有?人整日盯着,便能得?出一分空闲玩闹一阵,回头?再挨额娘一顿熊也是值当了。 胤礽今日读完书,要跟着康熙去瞧瞧水稻。 畅春园的前身?是清华园,其中有?一半皆为水域。康熙向来喜好鼓捣农桑之事,便又在西边的浅水区——紧靠无?逸斋北角门外,搞起一大片稻田,足足有?一顷六亩之多。 胤礽去年瞧过之后,还感嘆:「汗阿玛,您一个人从早种到晚,播种期过去您也种不完啊。」 康熙嗤笑?:「谁说?朕一个,不是还有?你吗?」 于是,去年盛夏,胤礽便被揪着一道给稻子扬花、灌浆,还得?收割,可?累坏了每日忙碌奔波的太子爷。 今年则不同,胤礽是一万个自愿前来的。 只因?这片稻田种植的不是普通稻米,而是採纳了胤礽的建议,特意?改良试种的京西稻。 康熙嘆道:「如若今年能种成?,大清便有?了产量奇高的御稻米,推广到南方一年两种之后,还不知?要造福多少人。保成?,你便成?了大清的功臣啊。」 胤礽眉眼间俱是张扬:「儿子就是大清的农神?娘娘,往后出去,高低也是位娘娘了。」 康熙没憋住,笑?出声来。 随即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兔崽子,成?日里跟你阿玛插科打诨。去,瞧瞧稻子如何!」 胤礽笑?嘻嘻应一声,快跑几步扎进稻田里。今年的稻子比起往年略呈白色,谷壳茸毛短而稀少,稻米壳子很薄,胤礽轻轻一撮,露出里头?饱满的穗粒,一抓就是一大把。 他?兴奋喊道:「阿玛快瞧,成?了!」 康熙闻言,连忙三步并两步跑上来。 他?太过欢喜,压根儿没注意?脚下的水坑,一个趔趄扑在了水田里头?。 胤礽眨眨眼:「……阿玛,倒也不必如此大礼谢我。」 第60章 陷害 京西御稻果真大获成功。 康熙这一趔趄也便不打紧了,他?挥退梁九功,站稳之后揪了揪胤礽的耳朵,就如从前这孩子调皮起来一般的做派。 胤礽连声告饶:「阿玛手下留情,儿子错了。」 康熙哼笑?一声,也就点到为止,带着半身泥回他:「若能叫稻谷的产量翻一番,朕莫说?一个趔趄,就是在水田里滚一遭也没?什么。兔崽子,还敢揶揄起阿玛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胤礽毫不怀疑这话的真伪。 甚至在心里头盘算,若他?寻得善于农学?的稀世之才?,真能叫京西御稻产量再翻,是不是能看一看阿玛在水田里打滚了? 太子爷想像一番,连连摇头。 他?脑子里只有?泥猪扑腾的画面,完全想像不到阿玛,还是算了。 西北门外的这处御田和周围数十顷水田一样,照样有?皇家的庄头带着农丁打理。康熙急于知晓京西御稻的具体情况,索性吩咐一声,叫梁九功寻管事的包衣佐领来回话。 他?得先去沐浴,换身常服。 胤礽因此得了半日空闲。外头太阳正毒,他?索性唤了几个阿哥一道来自个儿院子里吃烤牛羊肉和冰镇西瓜。当然也做做表面功夫一道请了大阿哥,只不过都心知肚明?,他?压根儿不会来。 畅春园的里白日的蝉鸣、夜晚的蛙叫,都是禁城内没?有?的热闹。 兄弟几个以瓜代酒干了一勺又?一勺,直到最后半个大西瓜全挖空下肚了,才?觉着肚子里晃荡着满满的水。 于是,一个个滚圆的肚子就这么倒在躺椅上,午后的树荫下,间?或有?凉风吹过,叫阿哥们都不免感嘆起来—— 「还是畅春园好啊!」 「跟着二哥也是真滋润!」 胤礽就这般忙里偷闲,在无逸斋读书,御田里亲事农桑,偶尔与弟弟们嬉闹,亦或跟随着康熙前往畅春园东北角的西厂。 西厂阅武楼上检阅八旗兵丁,是康熙每隔一段日子都要进行的事务。 胤礽跟着去了几次,深深怀疑阿玛营造畅春园,就是为了更方便来西厂检阅八旗军,简直恨不得住在这儿呢。 等?到十一月初,怡贵妃的身子重了开始显怀,康熙终于恋恋不捨地带着众人回了宫。他?也知晓,再晚一些,表妹的身子怕是不便挪动。 * 幸而?秋冬之交宫中凉爽,景色也算秀丽,康熙回来很快便适应了。 承干宫内诸事如常。 佟佳氏扶着腰靠坐在暖阁的软塌上,便笑?道:「几个月未见,本宫倒真有?些想塔娜了。栀子,你?亲自走一趟去翊坤宫请四公主回来吧。」 栀子是她从佟家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如今也是承干宫的掌事宫女,出门在外行事便宜,免得再节外生枝。 栀子应声出去。从东六宫到西六宫一个来回得花些时间?,佟佳氏便闭目养神候着,其间?小?厨房送了一盏燕窝来,她用了些,又?想吃渍好的酸梅子。 塔娜与她一样,也爱吃这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佟佳氏才?吩咐人多?取一些来,栀子便从外头回来了。她弯着眸瞧了一眼栀子,再看她身后空无一人,笑?意便慢慢淡下去。 栀子行了蹲安礼,告饶道:「奴婢办事不利,过去时未能见到四公主。翊坤宫的奴才?说?,郭络罗贵人用过早膳,便带着四公主去了慈仁宫侍奉太后,怕是还要些时辰才?能回来。」 佟佳氏勾了唇角:「侍奉太后?」 「今日皇上迴銮第二日,昨儿个太晚,没?能去慈仁宫请安,今日却一定会去。依本宫看,侍奉太后是假,想求皇上办事才?是真。」 栀子也是想到这个,才?会一脸郁闷的回来。 她低声问:「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慈仁宫请四公主回来,就说?娘娘想公主的紧,皇上跟太后总会顾念着主子几分。」 佟佳氏摆摆手:「既然已经?到了太后宫中,这时去请反倒显得本宫失了分寸,不知礼数。罢了,且等?着吧,是去是留,皇上很快就会派人来告知了。」 她说?着垂眸自嘲哂笑?,捏了一颗酸梅放入口中,一股酸涩之意被她尽数咽下。 「先前皇后娘娘已经?提醒过,到底还是本宫大意了。」 这事儿很快见分晓。 晚膳时,康熙亲自来了一趟承干宫,见佟佳氏气色不错,再问过脉象也平稳安定,这才?握着她的手坐在炕边。 「今日朕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正巧遇上了郭络罗贵人带着四公主在那儿。她——将塔娜照顾的很是周到,朕便想着,你?如今有?孕在身,又?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一胎,该精心养护着,塔娜在身边需要时时照管,朕不忍你?操劳,还是送去翊坤宫叫布音珠先养着。」 佟佳氏温婉笑?着:「臣妾实在捨不得塔娜,但身子一日日重了,也怕照看不好叫这孩子受了委屈。如此也好。」 「不过……以郭络罗贵人的位份,养着公主在膝下怕是不够格。皇上可想好了给她什么位份?」 康熙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对视半晌,才?失笑?道:「你?倒是真的疼塔娜。」 佟佳氏垂眸笑?了:「那是臣妾从一臂之长,一点点抚养长大的孩子,虽非亲生却胜过亲生,如何能不盼着她好呢。还请皇上为着四公主考量,给郭络罗贵人一份尊荣。」 康熙沉吟片刻,低声自语了一句:「的确胜过亲生。」 又?道:「朕会择日封郭络罗贵人为嫔,塔娜便随她迁去翊坤宫后殿正殿居住,暂且抚养着。只是,这孩子依旧会记在你?名下。」 佟佳氏倒是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打算。 她转念一想:她是贵妃,又?有?佟府这样的母家,若塔娜日后逃不脱抚蒙的命,她这个养母便能成为公主最大的倚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佟佳氏笑?笑?,默认了康熙这一番好意安排。 …… 郭络罗贵人双喜临门,自是欢欣。 她虽然未行过册封礼,诏书却已经?下来了。皇上竟然给了个嫔位下来,封号为「谨」。这是个比「僖」更为严肃苛刻的字眼,满含明?晃晃的警告意味。 谨嫔却并不在意,只要能将塔娜接在身边照管,什么都值了。 不过,对于塔娜的玉牒依旧记在怡贵妃名下之事,谨嫔心中总有?一丝丝别扭。她只能告诉自己,从前贵妃对她、对塔娜都是真诚以待,从不拦着她探望孩子。如今她已经?将孩子要回来,到此为止了。 四公主却被这连番的变故弄得很是不爽。 她没?跟谨嫔透露半分,怕伤了亲额娘的心,也怕叫两位额娘越发对立,她自个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于是,塔娜变得越发喜欢外出,成日里都跟着她二姐姐肆意跑马。 伊哈娜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今年秋日才?跟漠南蒙古巴林部的乌尔衮定了亲,荣妃和康熙捨不得这个掌上明?珠,便要多?留她几年,等?乌尔衮袭了郡王爵位,再将伊哈娜嫁过去。 伊哈娜轻易就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在疾驰的马背上侧身笑?问:「在翊坤宫待着不好玩?」 塔娜摇摇头:「倒也不是,就是许久没?见过佟额娘了,有?些想她。可额娘又?总是防着佟额娘,跟我?闹别扭……唉。」 十岁的小?姑娘琢磨得头大。 「这有?什么难的。」伊哈娜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你?二哥一向?最会夹在中间?做人了,等?过些日子谨嫔娘娘放松下来,咱们就叫上保成一道去承干宫瞧瞧怡娘娘,如何?」 塔娜也被这话逗笑?了:「二哥真的好惨,哈哈哈哈——」 「谁叫他?有?本事呢,当了太子好好熬着吧。」 姐妹俩拿着胤礽开涮几句,便将此事定下来。只是,谁也没?想到,谨嫔的心结迟迟不曾化去,探望怡贵妃的事竟一拖拖到了年后。 *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还未过去,帝王便要启程第二次南巡。 这回,后宫除过赫舍里皇后谁也没?能跟着。 康熙又?特意点了广储司郎中曹寅随行。曹寅是他?幼时的伴读,后来又?充任侍卫,几经?辗转到了内务府广储司。此番随行巡视江南,是有?意将人派去苏州织造任职提督。 御驾内,康熙正与赫舍里手谈。 「宫中御用礼服、四时衣服,乃至阿哥公主朝服等?,均是依照礼部定式,移交江宁、苏州、杭州三织造恭进。」康熙落定黑子,继续道,「苏州织造的缂丝、刺绣工艺最精,兼有?『绣市』之称,派个朕信得过的人过去打理,内库才?能丰盈些。」 赫舍里笑?着将两颗白子放在棋盘右下角:「皇上筹谋深远,掌控满盘,臣妾不能敌。」 康熙便笑?起来:「舒舒自小?受索相亲自教导棋道,定然是有?意让子,哄朕欢心的。」 赫舍里但笑?不语。 前世,苏州织造发展壮大,到最后有?密摺奏报各处内情的效用。玄烨派曹寅过去,可见是要开启对江南,乃至各处的监视与掌控了。 她当然不能敌。 若是保成前世将手也曾伸到过江南,甚至意图接管苏州织造…… 即便他?不清楚苏州织造的真正效用,只是被其他?人逼着自救,玄烨也一定会疑心。 赫舍里嘆息,打定主意,此行定要多?了解三织造一番。 …… 帝后南巡一月有?余,宫中大小?事务都由两位贵妃共同掌控,慈仁宫太后到底不通汉话,康熙走前特意叮嘱,无事便不必去打搅了。 宁贵妃将那些繁杂琐碎的宫务揽过去,派人传话承干宫。 「咱们娘娘说?,如今宫中最紧要的事就是怡贵妃这一胎,那些个费神的事儿就暂且别管了,太医院和接生嬷嬷也都一一备好,还请您安心待产吶。」 佟佳氏大着肚子,靠在软塌上,笑?着承了这份情:「你?们娘娘做事一向?心细严谨,本宫自然信得过,只是难免要叫她操劳了。」 「栀子,去取那对金镶伽南寿字镯来。」 她又?笑?着对宁贵妃派来的宫人道:「这东西不算稀世珍宝,却是本宫阿玛从五台山道场寻高僧开光请回来的,宁贵妃不弃,拿去给十阿哥戴着玩儿吧。」 宫人忙谢恩接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退出去。 佟佳氏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嘆道:「幸而?还有?钮祜禄氏帮着坐镇。也不知,皇上能不能赶在本宫生产之前回宫啊……」 越是临近产期,她这心里头越是慌乱,实在没?底。 三月下旬,康熙转道回京,却终究没?能赶上佟佳氏生子那日。 宫里头谁也没?想到,佟佳氏已经?坐稳了胎,太医日日请着平安脉,也说?脉象一切平稳,怎么偏偏在产房里头就出了岔子。 孩子是脚先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个好兆头。 屏风下,看这一胎的太医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喃喃:「贵妃娘娘这一胎脉象素来平稳啊……」 「郑太医莫要说?了,还是快些商议好如何用药吧。无论横产、逆产,都非你?我?号脉看诊便能算定的,如若保不住……还是优先保住贵妃娘娘才?是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这话叫郑太医醍醐灌顶,一群老大人顶着掉脑袋的风险慌忙思索对策,与接生嬷嬷齐心协力,终于才?保住了怡贵妃的性命,并幸运地将腹中胎儿也接生出来。 怡贵妃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可是小?公主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她的阿玛,也未得取名,未曾序齿,便在当夜悄无声息地去了。 春夜依旧寒凉。 承干宫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 四公主听说?这事儿之后,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谨嫔想要将人拦住,四公主却翻手将她挥开:「您是我?的亲额娘,可佟额娘也是将我?养大的人啊。女儿做不到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若女儿真是个这般冷情冷性之人,额娘当真就不会觉着心寒吗?」 谨嫔默了默。 事实上,她是以女儿如今的态度为傲的。 可塔娜的玉牒就像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去,消解不开,便只能将人看得再牢一些。 她见硬的行不通,便打算来软的。 谨嫔嘆息一声,上前安抚道:「额娘哪里是要拦着你?。只是想提醒你?,你?佟额娘才?没?了一位公主,此刻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般跑过去,怕是要惹得她更伤心了。」 塔娜有?了一瞬的犹疑。 谨嫔再接再厉:「额娘派人去探探口风,若怡贵妃有?意见你?,额娘绝不拦着。这回总可以了吧?」 塔娜到底只有?十岁,也从未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亲额娘设防,便点头应了。 这事儿谨嫔确实交代人去办了,只是办差的是她的心腹丫鬟,主子一个眼色便知深浅,索性就在外头兜了两个圈子,回来一脸愤懑道:「承干宫闭门不见人,奴婢没?能进去,只是怡贵妃的大宫女栀子出来传了话,说?——」 「说?什么?」谨嫔问。 「说?怡贵妃没?了自个儿的孩子,这会子……不想看到旁人的孩子。」 谨嫔的脸上登时浮现出尴尬、心疼和小?心翼翼,她看着塔娜,低声安慰:「你?佟额娘定然不是故意的,她刚没?了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 四公主深深看了一眼谨嫔,福了福身:「女儿知道,不会当真的。额娘若没?什么事,女儿就回东配殿去歇晌了。」 谨嫔知道,塔娜哪里有?什么歇晌的习惯,不过都是躲着她的藉口罢了。 躲便躲吧,只要不去承干宫,暂且闹小?性子也没?什么。 她看了看外头阴沉的天,嘆气道:「要下雨了。」 也不知皇上哪日能回京。 * 承干宫的两树海棠今年才?要开花,就被这一场暴风雨打得落了一地。 佟佳氏坐在窗下,怔怔看着外头的海棠花瓣出神。 栀子取了件薄披风来,给她繫上,心疼道:「窗底下到底凉,娘娘这身子如今可得注意着,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佟佳氏自嘲一笑?:「不过一副空壳罢了,身子破败至此,又?没?了孩子,养得再好又?能有?什么用呢。」 栀子沉默半晌,忽然开口:「不是还有?四公主吗。四公主是娘娘亲手抚育长大的,这时候总该念着娘娘的恩德,回来咱们宫里才?是啊。」 佟佳氏嘴边的笑?意便凝固住了。 她看着地上的海棠残花,想到了死去的女儿,又?想到了自个儿。这花还没?开圆就凋零了,可不就像如今的她一般嘛。 以她如今的状态,又?能为佟家、为塔娜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默声等?着沉入泥沼罢了。 所以,那孩子不来也是对的。 就好好跟着她亲额娘过好日子,不再惦念她才?是正途。 佟佳氏脑中全是悲观郁闷的想法,却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对栀子笑?了笑?,道:「好了,别说?了。你?去帮本宫将那些落海棠收起来吧。都是新?花,这般败了可惜,收回来总也算是有?用的。」 栀子默默嘆了口气,出去院中拾取花瓣。 佟佳氏便隔着窗扇叮嘱:「撑着伞,莫要淋雨着凉了。」 这些海棠花瓣最终被她一个个用纸擦干,挑些好的夹在书页里头当个书籤用,余下的便入了熏炉,成为殿内的燃香。 康熙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四月的天,帝后奔波一路赶回京师,已是满身疲惫。但因为听说?了她几近丧命之事,康熙还是连夜走了一趟承干宫。 他?来时,佟佳氏就坐在灯下,依旧在看窗外,甚至没?发觉康熙已经?立在槅扇外好半晌。 康熙面色沉重,低声问:「贵妃这样多?久了?」 栀子道:「自从小?公主去了以后,一直如此。每日除过用膳,娘娘便一直坐在南窗下,看着那两株海棠树出神。有?时候外头天都黑了,也不知在瞧什么。」 康熙挥挥手叫人都退下去,自个儿站在了佟佳氏身后。 他?想:太医说?表妹郁病缠身,心结难消,没?成想竟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只单单看侧影,便知道人瘦了,也憔悴了不少?。 佟佳氏终于从纷乱的愁思中回神,看到康熙,怔愣许久才?和气笑?道:「皇上回来了。臣妾竟未察觉,请皇上赎罪。」 康熙按着她,不要她起身行礼,自个儿也坐在一边,道:「朕叫四公主回承干宫来陪着你?,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佟佳氏浅笑?,眼中未见波澜:「孩子已经?适应了翊坤宫,就别再挪来挪去,免得叫她不安心。臣妾很好,不用人陪着,皇上也是,您有?政事缠身,实在不必为了臣妾这般劳累。」 康熙斟酌着:「那朕叫阿哥公主们来多?瞧瞧你??这宫中不止四公主,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连同两位公主,都是在你?宫里养过几日的,叫他?们来探望你?这个佟额娘,不为过。」 佟佳氏不说?话,只用眼神抗拒着再见到孩子们。 她将康熙一番关切与偏袒拒之门外。康熙顾念着她的身子,便也不好再强求。 承干宫又?变得冷冷清清的。 五六月正是天气晴好,适合出行的时候。佟佳氏躲在承干宫不愿动弹,连到院子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也不愿。 安嫔却在这时候登门了。 康熙二十年大封后宫,安嫔、敬嫔、端嫔未能得到皇恩眷顾,自此便越发沉寂下去。其中,安嫔的母家铁岭李氏因为再未出现得用的将才?,更是被康熙几近冷遇,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一回。 是以,安嫔虽是嫔位,已到一宫主位,却还在咸福宫后殿住着,居于宣妃——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之下。 如她这般的还有?端嫔。 只是端嫔性子懒散,主位又?是敬嫔,也倒还算融洽。 栀子心中生了几分防备。 处在这时候,安嫔忽然造访承干宫,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佟佳氏却笑?道:「没?事,叫她进来吧。承干宫如今门前冷落,能有?个人愿意上门,陪本宫说?说?话也是好的。」 栀子只得应一声。 娘娘如今钻了牛角尖,越发拧巴了。分明?是她亲口拒绝了皇上和阿哥公主们探望,却又?会因为没?人探望而?伤心。 栀子将这事儿牢牢记住,打算改日就呈禀圣上。 安嫔如今也不復当年。虽然上了浓妆,却有?遮掩不住的沧桑。 她一开口,叫栀子恨不得将人立马推出去:「贵妃娘娘也老了许多?,如今再不能生育,岂不是与嫔妾落到一般田地。」 佟佳氏扯扯唇角:「本宫的母家倒还得用,阿玛也算是一心为国的纯臣,就不劳安嫔妹妹挂心了。倒是你?那两位哥哥,听闻近日又?在胡作非为,叫妹妹头疼了吧?」 安嫔的笑?僵了一瞬,又?道:「是啊,嫔妾的母家不得用,嫔妾便更不能在宫中拖了后腿才?是。须知咱们仰仗母家,母家也在仰仗宫里头呢。」 「娘娘如今不能生了,就没?想过,再叫佟府送个女儿进宫来?」 这场谈话终究不欢而?散。 佟佳氏下了逐客令,安嫔却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栀子气愤骂道:「瞧她那副嘴脸,真是失宠多?年忘了规矩了。奴婢这便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定能治她个不敬上位的大罪!」 佟佳氏摇摇头,看着安嫔远去的背影:「本宫瞧着,她未必是真的不懂宫规,倒像是故意为之。」 栀子讶然:「故意为之,她莫不是疯了,难道不知道这会牵连母家受累吗?」 牵连母家…… 佟佳氏忽然记起康熙二十年,安嫔未能得晋妃位,曾请求皇后娘娘,放她回到关外娘家。 这事儿后来不了了之。 但铁岭李氏的兄弟还是写了书信,将安嫔大骂一通,斥责她自私自利,一心只顾念自己,不懂得为家族争光,李氏荣耀都是被她给耽误没?了。 她简直就是李氏的罪妇! 佟佳氏似乎察觉到安嫔的真正意图,嘆了口气,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必跟人提起了。安嫔再来,便说?本宫不见。」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几日天气好,请额娘带着妹妹进宫一趟吧。」 栀子瞪圆了眼,眼眶微润,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 六月初,御花园的荷花初初绽放,粉荷结下的花骨朵儿映着接天莲叶,只叫人心中清爽。 佟夫人带着二女儿进宫,走东华门内入了承干宫。 这日怡贵妃跟亲眷交代了不少?事儿,头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便是要二小?姐准备着入宫之事。 佟夫人吓了一跳,摸着女儿的脸颊就要落泪:「好好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二小?姐也哭道:「姐姐若是觉得孤单,妹妹可以进来陪着姐姐一辈子。除此之外,我?才?不要跟姐姐抢姐夫。」 佟佳氏笑?着将她最宠爱的小?妹揽进怀中:「佟家必须要送人进宫,才?能叫皇上安心。阿玛只有?我?跟你?两个女儿,我?也不愿你?进宫。只是——姐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她的郁病,加上这次难产与经?年的亏空,早就已经?成了填不住的大窟窿。 太医吊着她的命,日日苦口婆心要她看开。 可她着实看不开,也不想看开。 佟佳氏倦了,想要下去陪陪自个儿的女儿。 她将早就盘算好的诸多?事务一一交代了,也不要佟夫人多?问,笑?着叫栀子将两人送出去。 没?过几日,御花园的荷花盛放满池,最为夺目之时; 承干宫怡贵妃病重了。 与此同时,宫中忽然传起了流言—— 「安嫔多?年未曾前往承干宫请过安,那日才?去了一回,怡贵妃就病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安嫔这些年性子大变,说?话也刻薄了些,不知是不是冲撞了贵妃……唉,贵妃娘娘如今听不得那些啊。」 「我?听说?,就是她撺掇贵妃不能生了,就腾地方换人进来。」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赫舍里耳中。 而?前往承干宫探望的康熙,更是叫栀子将那日对话讲了个清楚。 帝王握着佟佳氏的手,沉声道:「梁九功,派人去提安氏过来,朕要叫她死个明?白!」 第61章 解脱 安嫔还从未穿过这般艷的桃色旗装。 她今日特意戴上了最为贵重的点翠嵌珠钿子头,旗装上绣着一簇簇盛开的淡萤色紫薇花,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花,又被称作银薇。她似乎已经知晓,被请来承干宫并非喜事,却还是盛装打扮一番。 承干宫正?殿内,康熙坐在宝座上,蹙着眉头打量行着蹲安礼的安嫔。 帝王并未叫起?,反而斥责:「贵妃病重?,你竟穿得这样张扬。原先朕还不信宫中流言蜚语,如今却觉着实在并非空穴来风!」 安嫔垂眸,掩住眼底的苦涩,扯着唇角笑道:「嫔妾这不是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嘛。再说了,宫中流言蜚语做不得真,自然是有?人?嫉恨嫔妾,刻意为之。说不准,还是贵妃反过来污衊呢。」 康熙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贵妃来污衊。不说旁的,六月初你来承干宫请安可有?其事?」 「嫔妾是来过。」 「来给上位请安,便出言尖酸刻薄,说人?『上了年纪,不能?生育,趁早叫佟家换个女儿进宫』?」康熙负手起?身?走到安嫔面前,不等回话,便伸手拔了她钿子头上的一朵紫薇大簪,「这是从前你入宫朕特意命人?打造的,如今你却?不配用它!」 没有?了大簪固定,点翠钿子歪落,安嫔用心藏好的白髮?也随着青丝披散下来。 她依然不慌不忙道:「皇上既然已?经认定,何必再问嫔妾呢。嫔妾只不过是一时情?急,想要为两?位犯错的哥哥寻个出路罢了,没成想所託非人?……」 安嫔说着,含着幽怨看向佟佳氏所在的东次间。 康熙怒极反笑:「你还有?脸提那?两?个不中用的哥哥!铁岭李氏出过一位『抚西额驸』李永芳,得余泽荫庇五十余年,如今凋零至此,足见孙辈有?多不中用!」 「既然说到了,朕便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两?位好哥哥——李荣宗、李耀宗二人?私挪公用,与你阿玛刚阿泰一般,都是不可信任的阴险狡诈之辈,朕绝不会再重?用。只是罚没家产,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可你偏要多此一举,如今害得贵妃卧床重?病,若她出了半分闪失,朕要你,还有?你两?位哥哥们一同陪葬!」 见安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康熙彻底生了怒意。 他心中很?清楚,昔年刚阿泰任职宣府总兵官,是因为御下不严,才会摊上了侵吞饷银案导致罢官。可他今日还是将李氏父子一同打为「阴险狡诈之辈」。 这其中,不只是对铁岭李氏有?不满,亦有?对汉臣降将的不信任在作祟。 只因抚西额驸是明?王朝头一个投降的降将,为了叫天下汉人?不觉得寒心,才会优待至今。 安嫔也早就看透了帝王冷酷无情?的这一面。 听到这些话,她丝毫不惊讶,反而打从心底舒了口气,畅快起?来。 两?位兄长寄来的无数封家书,就像一把把尖刀刺在她心头,日日滴血,足有?八年之久。今日终于被她寻到机会,可以出了这口恶气,如何能?不欢喜。 好在,三哥哥李显宗并未插手此事,只默默做他的世管佐领。也算李家这一脉留后了。 安嫔心中诸事落定,不发?一言深深叩首。 这个头是对着佟佳氏磕的。 康熙由?着她磕了头,冷笑一声:「梁九功,传朕旨意,即刻降李氏为官女子,押送回咸福宫配殿,备鸩酒一壶、白绫一条,由?慎刑司派人?日夜看守。朕要她时时刻刻悬着心,祈求贵妃平安无事才好!」 安嫔被押走了。 但她并不会祈求佟佳氏平安无事,她巴不得借这件事两?腿一蹬,魂归故里,好回到她能?自由?策马、漫山打猎的关外去?。 ……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景仁宫。 赫舍里正?与胤礽说着佟佳氏的病情?,闻言默了半晌,嘆息一声:「安嫔看得深,却?想不开,到底还是钻了死?胡同。」 胤礽也惋惜道:「佟娘娘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暂且想不开的时候,便不要去?看那?么多。外界纷杂干扰,只需内窥本心便能?得一份宁和。」赫舍里拍了拍儿子的手,「额娘只希望你能?在风雨来时,停下来好好吃饭睡觉,便总有?雨过天晴,重?新启程的时候。」 胤礽翻过掌心,将刚剥好的核桃仁放在赫舍里的手心:「儿子明?白,多吃多睡多动弹,这些年向来如此。」 赫舍里不免弯了弯唇。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胤礽便要去?文华殿听汤斌授课。 赫舍里看着儿子出了前院,斟酌片刻道:「安嫔请求回关外,曾被皇上拒绝过一次。如今有?了前车之鑑,本宫觉着或许重?提此事,皇上会愿意放一批人?出宫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康熙一向是个聪明?人?。 安嫔有?求死?之志,他应当也能?窥出一二。即便只是为了后宫安定,他也会重?新考量一番。 只是,这话此时不能?由?她来说。 赫舍里看着窗外的木香爬藤许久,才吩咐夏槐:「梳妆吧,本宫去?翊坤宫亲自接了四公主,一道探望贵妃。」 * 承干宫主位心力交瘁,需要静养,因而不见六宫前来请安的一众妃嫔。 赫舍里到时,宫内愈发?显得寂寥清静。 东暖阁内,佟佳氏刚醒不久,只用了小半碗稀粥,便摆摆手叫栀子将午膳都撤了。栀子红着眼,知道主子这是口里发?苦没胃口害得,只连忙抹去?眼泪应一声,将炕桌和吃食都撤下去?。 塔娜进了殿内,闻到一股苦药味儿,再顾不得其他,快跑几步扑到佟佳氏床边。 「额娘——」 佟佳氏怔愣片刻,眼中便溢出藏不住的欢喜:「塔娜,你怎么跑来了?」 塔娜跪在脚踏前,小心翼翼地虚靠在佟佳氏怀中:「额娘伤心,不想见我,但……我实在想额娘了。」 佟佳氏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应当是郭络罗氏寻的说辞。 她也不戳破,只抚着塔娜的脑袋:「额娘怎么会不惦记你呢,只是这样的状态,不仅照料不好你,还会惹得你伤心。额娘不愿。」 母女两?人?好好互诉衷肠一番,前些日子被谨嫔离间的生疏和隔阂便烟消云散了。 赫舍里只在外头明?间呆着,不去?打搅。 又过了一会儿,塔娜红着眼睛从里头出来,不好意思地福身?道:「皇额娘,是我一时话太多了,耽搁了时间,额娘请您进去?说话。」 赫舍里笑了,摸出两?块绰科拉递给她:「你二哥最喜欢吃这个,说含在口里就能?叫人?欢喜。好孩子,去?吃吧,皇额娘与你额娘说会儿话。」 四公主点点头,谢恩出去?了。 东暖阁只剩下赫舍里与佟佳氏二人?。佟佳氏靠坐在床上,笑道:「我便知道,唯有?表姐才会想方设法将塔娜带过来。」 这一声表姐,叫赫舍里一瞬间生出几分恍惚,也就自然而然坐在她身?旁,帮她掩了掩夹被:「你都知晓谨嫔背后的小心思,也不生她的气吗?」 「郭络罗氏待我,固然是有?几分叫人?心寒。」佟佳氏无奈摇头,「但塔娜是个顶好的孩子,只希望我走之后,她也能?如从前一般过得好。」 赫舍里嘆息:「有?亲额娘照拂自然是好,可你若走了,四公主还能?心无嫌隙与谨嫔做个相?亲相?爱的母女吗?那?你未免也太看轻自个儿在四公主心中的份量了。」 佟佳氏一怔,似乎从未想过,女儿的心境也会因此变化。 赫舍里又拉过她的手:「方才去?翊坤宫,我冷眼瞧着,四公主与谨嫔生分了不少,甚至隐隐有?作对之象。你留她们在一处,反而徒添怨气。」 因生死?大事生出的怨怼之心无从可解,时间久了,那?点母女情?分怕是全都耗干净了。 佟佳氏反握住赫舍里的手:「我身?在其中,辩不分明?,还请表姐帮我。」 赫舍里便将自己?的打算与她一一说了。 未经册封的后宫女人?若不适应宫中,可以发?还母家,甚至另行自嫁,这都是满清旧有?的习俗;便是册封过的嫔位及其以上,也可以经由?皇上特许开恩,或是因罪驱逐出宫。 赫舍里想要将敬嫔、端嫔、谨嫔、以及下头几个经年见不到圣颜,又不适应紫禁城的贵人?庶妃都放出去?。 佟佳氏忽然开口:「那?刚刚降位的李氏呢?」 「她怕是不能?了。」赫舍里怔了片刻摇头。 李氏已?经降位,逃不过毒杀这一条路。而敬嫔她们,也是因为有?李氏在前头,才能?有?放出宫回到母家的机会。 只看她们怎么选了。 佟佳氏有?些唏嘘,又应承道:「此事由?我来跟皇上提是最好的。若能?叫宫中少几个我这般的,叫塔娜活得更快活些,便也值当了。」 …… 次日夜里,佟佳氏的病情?再度恶化,已?经撑不住多久了。 她费力睁开眼,伸手覆上康熙的脸颊,将自己?的临终遗言明?晃晃摆出来: 「臣妾走后,还请皇上送李氏一场体面,臣妾的病在心,不能?全赖她。至于她两?位哥哥,这些年对她多有?苛求,两?年前更是将她的侧室生母也逼死?了,宫中许多人?都听过……皇上,便按规矩严惩吧。」 「再有?,自从十六年之后,后宫中就再未有?女子放归母家了。还请皇上依照大清祖制,放些人?回去?,就当……为臣妾祈福了,好吗?」 这些事,康熙近日来也会时时想起?。 李氏要拉着母家两?个哥哥一道求死?,到底瞒不过他的耳目。 说来,李耀宗、李荣宗着实可恶,这些年多有?书信羞辱、并以李氏生母安危胁迫,要她争宠。康熙本就打算放任这兄弟二人?被连坐。 如今佟佳氏提起?了,他便沉声应道:「朕都答应你。这些都是小事,旁人?的事,你就不为自个儿求些什么吗?」 佟佳氏笑了笑:「佟家和四公主自有?皇上庇护,无需臣妾担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只是四公主再无额娘在侧,要学着独个儿应对万事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眼皮却?越来越沉,直至抚摸着康熙的手彻底落下去?,终究是大限到了。 夏夜的凉风穿过撑起?的窗扇,吹入暖阁内,带来一阵奇异的海棠花香气。 佟佳氏死?在康熙怀中,走的十分平静。 * 七月十一一早,宫中又挂了白。 承干宫怡贵妃早逝,皇上心中悲痛,为替贵妃祈福,特意开恩放归一批宫妃,连同康熙十年入宫的敬嫔都送回关外完颜氏家中。 谨嫔郭络罗氏尚未行过册封礼,便不能?算是正?式的嫔位,也以贵人?的位份,一道被发?送回盛京郭络罗家,交到她阿玛三官保手上。 四公主沉浸在佟佳氏早死?的悲伤中。她知道额娘郁结于心,却?一直未能?帮着早些走出来,因此耿耿于怀。 郭络罗氏同意出宫,也是因女儿「亲养母不亲她」的态度寒了心。 叫赫舍里意外的是,端嫔却?不愿回到抚顺董家。 她福了福身?道:「嫔妾不比几位妹妹,在家中并无立足之地,还是留在宫中吧。」 这事本就是出于自愿,赫舍里点头应了,康熙便也随端嫔去?。 接下来,就要定下怡贵妃的谥号、丧仪规制、佟家是否要推恩封赏等诸多事务。桩桩件件极其繁杂,康熙索性去?了景仁宫,与赫舍里商议起?来。 「朕打算追封表妹为皇贵妃,谥号定为温怡,如何?」康熙在纸上落下这二字。 赫舍里想了想,在怡字边上,写下一个「懿」。 「佟妹妹生时碍于祖宗规矩,不能?用这个字,如今已?经薨逝,她当得起?。还请皇上为她定谥号为『温懿』。」 康熙点头应下:「就听舒舒的。将温懿皇贵妃的梓宫葬于景陵,朕会亲书悼亡诗祭奠。」 「另外,还有?佟府推恩的事儿,皇上可莫要忘了。」赫舍里不等康熙说,便主动提出来道,「到底是皇上的母家,皇贵妃孝期一过,又有?府中二小姐进宫,莫要叫人?看轻了他们。」 康熙嘆道:「也没人?敢看轻佟国维的女儿。只是朕念着额娘与表妹,少不得想要推恩佟国维为一等承恩公,授予诰命,世袭罔替。再有?就是——」 「佟家这一脉,朕想要抬入满洲镶黄旗。皇后觉着如何?」 赫舍里能?觉得如何。 皇上亲政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将佟养真一脉从汉军正?蓝旗抬入上三旗,这回直接入了满洲上三旗,无非就是想要抬高生母家族地位,以期进一步巩固皇权罢了。 她难道还能?拦着,唱反调吗? 自然是盛赞一番,附和两?句了。 不过,赫舍里话锋一转,也打算藉此为自个儿谋些利好的事。 「说到这里,臣妾不免想起?来,此番为佟妹妹祈福,宫中嫔位空悬,妃位也只有?三人?,皇上您看,是不是也施恩后宫,大封一次呢?」 康熙想了想,点头应道:「嫔位之中唯有?僖嫔诞育一子还未得晋升,她入宫多年又很?是本分,便晋为僖妃吧。另外,章佳贵人?有?十三阿哥和八公主,给个嫔位也不为过,封号就定为『敏』字。余下的——」 康熙想了半晌,忽然记起?这几年每日都会来养心殿外请安磕头、尽力讨好的八阿哥胤禩。 这是个心眼很?多的孩子,康熙不算喜欢,却?很?受用。 于是他道:「八阿哥生母如今还是个常在?」 赫舍里没想到帝王会突然提起?这个人?,微怔之后,点头道:「是,觉禅常在一直住在延禧宫。」 「八阿哥聪颖孝顺,朕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给觉禅氏个机会,封为嫔吧。」康熙觉着再想不起?来任何人?,摆摆手道,「还有?多的空位,舒舒看着办便是,你做事朕一向放心。」 觉禅氏靠着儿子得了个嫔位,赫舍里便打算抬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上来,也晋做嫔位。 戴佳氏出身?比觉禅氏高出不少,同样生的是阿哥。 康熙没道理拒绝,便要内务府拟定这二人?的封号,择日下诏。 没过几日,长春宫僖嫔诏封为僖妃,戴佳常在为成嫔,延禧宫觉禅氏为良嫔。 后宫中经此一遭,变成了一位宁贵妃,惠、宜、荣、僖四妃,外加端、成、良三嫔的上位局面。 六宫主位已?满,康熙便没叫成嫔和良嫔挪窝,只从东西配殿搬去?了后殿正?殿居住。 * 赫舍里这头忙过了,便打算去?送一送安嫔,不,如今该唤作李氏。 咸福宫地处六宫西北角,又因主位是蒙古嫔妃,皇上寻常都不会过去?。赫舍里坐着步辇到时,正?瞧见里头的慎刑司嬷嬷疾声厉色,请李氏喝下毒酒。 李氏没应,只反覆追问一句:「李荣宗、李耀宗死?了吗?」 奴才们哪里知道这些,还当她是不愿遵旨,越发?急迫地想要叫李氏赴死?。 赫舍里蹙眉,进了门道:「好歹是伺候过皇上的主子,如何能?这般对待。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与她说。」 屋里走干净了,李氏便不必再挣扎。 赫舍里嘆息:「你放心,有?温懿皇贵妃临走前帮你说了话,这会儿,你那?两?位『好兄长』已?经因贪污一事被问斩,他们的家人?也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李氏双眼蓦地红了,跪地叩首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贵妃娘娘。」 赫舍里将人?扶起?来:「你三哥哥还好好的。李家不会真的倒下去?。」 李氏便露出了这几年都未有?过的笑容。 她即便贬作官女子,今日穿的也依旧是那?身?绣了紫薇花的旗装。红的衣裳,红的唇,喝下鸩酒之后,又流出了红的鲜血。 她也不管那?些血迹,靠坐在桌边,抚摸着身?上的刺绣,仰头看着赫舍里笑了。 「紫薇花从五月盛放,一路开到八月,嫔妾最是喜欢。从前皇上说,花无百日好,嫔妾这朵紫薇却?定能?有?百日红。昔年桩桩件件的承诺,皇上怕是都忘干净了吧。」 「只怪嫔妾从梦里醒的太晚,终究是来不及。」 「娘娘,敬嫔她们……应当自由?了吧?」 * 赫舍里从咸福宫回来,便一直有?几分魂不守舍的。 八月的天,正?是紫禁城最热的时候。赫舍里仰头看去?,成团的云高悬在蓝天之上,一动也不动地杵着,叫人?觉着悠闲自在。 她就这么坐在前院的树池子边,盯了小半个时辰。 胤礽从外头进来,猫着腰将冰凉的双手覆上她眼前:「额娘猜猜我是谁?」 赫舍里回神,笑得欢喜:「满宫上下,还有?哪个小猢狲敢喊本宫额娘呢。」 胤礽便松了手,挨着赫舍里身?边坐下,与她肩并肩一起?看云:「额娘说的是,下回儿子得称一声『皇后凉凉』。」 这一句话彻底叫赫舍里开怀笑起?来。 她记起?儿子小时候「额凉额凉」地喊,总是像个糖糰子一般撒娇叫唤,叫人?欢喜又好笑。那?时她还疑惑,不知这孩子口音像了谁。 如今,也只有?特意逗她开心时能?听到了。 胤礽剥了个橘子,跟赫舍里一人?一半地分着吃起?来。 「听夏槐姑姑说,额娘这几日喜欢看云?」 赫舍里垂眸笑着,便知儿子来意。她点头道:「夏日的云瞧着人?心里舒坦。额娘在想,李氏饮了鸩酒之后,不回关外、不当李家女儿,只做这么一朵云也是件乐事。」 胤礽笑着贊同:「额娘高见。等下雨了,就又能?落入大地滋润万物,再随之蒸腾重?新变成云。如此往復无穷乐也。」 赫舍里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新鲜得不行:「你从何处学来的?」 胤礽也说不上来,只不过脑子里就这么认定的。 于是笑着挠挠头:「听法兰西传教士白晋讲的,他还会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额娘若是感兴趣,儿子一一讲给您。」 赫舍里很?高兴儿子愿意跟自己?分享生活,也很?欢喜于接触新事物,应一声:「好。你说什么额娘都仔细听着。」 胤礽这些日子被大阿哥刁难了好几次。 康熙对此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这态度叫太子爷有?些忌惮,也便没有?实打实的反击回去?,只嘴上打个机锋,占占便宜。 今日只与额娘坐这一会儿,他的心就静下来了。他不由?笑起?来,也不知到底是谁来安慰谁。 赫舍里忽然开口讲起?了心事:「从前,李氏总是穿着紫薇刺绣的旗装,额娘还当她喜欢紫薇花。那?日去?送她却?明?白了,她曾经或许喜欢,可是后来,皇上承诺她花有?百日红的时候,紫薇便成了她过不去?的执念。」 说到底,帝王于情?爱上的承诺怎能?当真呢? 紫薇花象徵着沉迷之爱。 倒真是有?些像了从前的李氏,沉醉于玄烨的空口承诺中,无法自拔。 赫舍里摇了摇头,以此事暗自警醒自个儿:往后步步难行,她不必再对玄烨留情?分。 胤礽默了片刻,忽然说:「额娘,您也有?执念吗?」 赫舍里愣住,看着面前这双与自己?六分相?似的凤眸,张了张口没说话。 若说她有?执念,便是保成了。 否则也不会活到今日。 见她不答话,胤礽也没逼问,笑着自顾自道:「这世上不止云是自由?的,风雨雷电,暖阳晴空,山间鸟兽鱼虫,闲花野草都能?得两?分自在。只不过,这一切都脱不出四时更迭,生老病死?的规律去?。」 「既然总在规则之内,儿子便觉着,不囿于心才是件顶好的事。」 赫舍里不免笑起?来。前阵子因着温懿皇贵妃的事儿,她还语重?心长教导保成呢,今日反倒被上了一课。 这些话,她很?受用。 赫舍里才要感嘆几句,便见胤礽笑得神清气正?,又道: 「无论额娘有?什么执念,儿子只希望您的心能?得大自在。其余万事,都有?儿子在前头呢。」 第62章 还击 八月末,钦差大?臣索额图带着四?十?名随员,二百余名护卫抵达了大?清与沙俄的交界处——尼布楚城。 随后,沙俄派出的俄戈洛文也到了。 这场尼布楚城的谈判,有康熙当年?看中的法兰西传教士张诚作为翻译,全程随同。 直至从谈判桌上下来,回到?住处,索额图才臭着一张脸骂道: 「这帮脏心肝的东西,见我大?清在东北边境没有精确的舆图,就打?量着多占便宜呢!幸而?太子爷有先见之明,特意叫我禀奏皇上,请求张诚随行,才没着了罗剎的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张诚是南怀仁之外,最为精通那些?个天文仪器的,对什么经纬之事自然也就比索额图了解许多。 索额图想到?这些?,当即写了奏摺,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师去。 九月初,索额图与沙俄陆军大?将费要多罗在尼布楚城签订边界条约时,那道摺子送到?了康熙手中。 养心殿东暖阁内。 康熙与胤礽对坐,将摺子上的事儿简略告知之后,夸赞道:「做的不错!朕都没想到?,张诚跟去还有这般用途。」 胤礽笑了笑:「儿子这都是误打?误撞。不过,大?清从这事儿上也该吃一堑长一智才是。」 康熙眼中带着欣赏之色:「怎么说?」 「没有精确的舆图,就容易在领土纷争和军事对战时处于?被动。」胤礽垂眸,斟酌着措辞,「儿子跟随白晋学习西洋奇巧时,听他提起过经纬度法。汗阿玛不妨就叫他们试试,将经纬度法教给?绘制舆图的人?,好重新完完整整地绘出?我大?清的疆域。」 「如此一来,定然寸土都不相让虎视眈眈之人?。」 这话不止是针对沙俄罗剎军,更是在暗示试图统一全蒙古的博硕克图汗噶尔丹。 从康熙二十?七年?起,噶尔丹引兵三万东征喀尔喀,便已经将野心正?大?光明地摆在檯面上。 喀尔喀首领此番落败,南下投附大?清; 准噶尔内部却也出?现了纷争。 大?后方的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侄子)谋划政变,叫噶尔丹不得不停战返回营地。此后,策妄阿拉布坦率领部下西逃,召集了准噶尔的散民巩固势力,也算是控制了准噶尔部天山以北的领地。 噶尔丹就此被暂且限制在了漠北、漠南地区活动。 即便暂且解除危机,噶尔丹势力还是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成为了康熙最大?的心病。 帝王不免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再不能容忍这些?狼子野心之人?进犯我大?清。你说的那个经纬度法,朕似乎也听南怀仁提过一二,且细细说来,若舆图果真能成,朕便承诺你想做的任意一件事!」 胤礽闻言弯了眸,伸出?小指道:「那拉钩。」 康熙哼笑一声,还是伸手从了他:「兔崽子,朕决不食言。」 食不食言的,还是拉钩心安些?: 要不是怕汗阿玛生气,他简直想立个字据。 胤礽这般想着,言笑晏晏与康熙将经纬度法、连同自个儿一些?新想法都说了一遍。 * 康熙最终採纳了胤礽的提议,命南怀仁、白晋等人?将经纬度法施行下去。 与此同时,《尼布楚条约》签订完毕,条约诸内容也传回了京师。 索额图这桩差事办的真不错! 他听了赫舍里与胤礽的双重提点,额外要求沙皇俄国切断对噶尔丹的支持援助,枪炮兵器同样不许供给?。 沙俄忌惮惹恼了大?清,会耽误双方的贸易往来,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景仁宫内。 赫舍里笑着夸了一句:「布里亚特蒙古如今已经臣服于?沙俄,噶尔丹想要一统蒙古的野望,怕是到?此为止了。」 只是,大?清与噶尔丹之间的征战,怕是明年?就要开启了。 赫舍里思索着,该如何叫胤礽避过前世的坑; 而?胤礽则在琢磨着怎么坑大?阿哥一把?。 母子俩对面而?坐,过了半晌,胤礽先开口问:「额娘可留意过,最近延禧宫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奇怪之处…… 赫舍里想了想,倒是记起一桩来:「惠妃近来一应吃穿用度都比从前节俭了许多,她从前喜欢的那些?个金玉首饰也不见戴出?来了。另外——」 赫舍里递了个眼神给?逢春。 逢春便瞭然,接话道:「前些?日子,奴婢去送今年?中秋节给?各宫的赏赐时,发现延禧宫正?殿内的布陈也简陋许多。惠妃娘娘是喜欢显摆的性?子,恨不得将好的都摆在多宝阁上,如今,倒是只剩下早年?皇上赏的几样物件了。」 赫舍里点头看着胤礽:「你问这些?,莫不是察觉了什么事?」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胤礽望着茶碗中澄净的茶汤,笑得漫不经心,「只是近日京师内,有一位唤作洪昇的戏曲家刚创作完成一部《长生殿》,要在孙公?园戏楼里头演上一场。儿子本想请了阿玛额娘一道微服,前去看个热闹,没成想却被人?包场了。」 赫舍里便也笑了,啜茶之后问:「是大?阿哥?」 胤礽点头:「儿子还当大?哥是家底殷实?,才会豪掷千金,请京师各界名流的夫人?们听戏。没想到?,原来都是惠妃娘娘的体己钱。」 赫舍里心道,这哪里只是花了些?体己钱的事。借着一出?新戏,将京师名流家眷全都请过去,不就是想要结交拉拢朝臣吗? 大?阿哥还真是胆子正?。 也是,他这些?年?尚书房用功苦读,虽然进度比保成稍微逊色一些?,靠着努力却也甩下了旁的兄弟不少。这又是个天生长于?骑射的料,布库房里常常能听闻大?阿哥又胜了一众兄弟和谙达的夸赞。 他能文能武,尤其武技更胜一筹,性?子也相对直莽一些?。 这便叫玄烨很满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没有什么比一个有能力有野心,却谋略不足的长子,能更叫帝王用着放心了。 赫舍里哂笑道:「这些?年?,你汗阿玛多少纵得大?阿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与你作对没什么,可是想要偷偷从皇上手里分权,这就是自讨苦吃了。」 她顿了顿,看出?胤礽想要整治大?阿哥的心思。 又道:「今日是初一,你汗阿玛定然要留宿景仁宫。届时,额娘会跟他提起这齣?《长生殿》。索额图怕是混不到?名额进去的,但皇上想去,佟家的人?还能看着吗?你就只等着去戏楼里头,看这一出?好戏便是。」 胤礽确实?私下里已经先寻过索额图,要他想法儿弄帖子来。只可惜,大?阿哥跟防贼似的放着索额图一党,根本寻不到?机会。 这才来叨扰额娘。 他不好意思挠头笑着:「辛苦额娘为儿子操劳了。」 赫舍里便佯嗔他:「这算什么操劳,你当额娘的身?子是易碎的水晶盏吗?」 「不过,这事儿虽严重,也别指着能一举扳倒大?阿哥。他是除你之外,皇上最看重的长子,若非三番五次犯下欺君罔上大?错,皇上不会真的弃了这枚棋的。」 胤礽点点头:「额娘放心。本就是想给?个教训,叫大?哥稍许安分些?。」 成日里蹦跶着寻他的不是,也实?在烦人?。 胤礽从小被赫舍里用心教养,本就不是个怕事的人?。 先前大?阿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他只是看着康熙的眼风暂且忍一时。如今大?阿哥自个儿犯了这等大?错,撞到?他手上,必得狠狠地还回去才是。 * 深秋的夜降临得早一些?。 景仁宫内掌了灯,膳桌上则按照赫舍里的吩咐,备下康熙爱用的牛羊肉铜锅子。照旧是鸳鸯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康熙用着胃里暖了许多,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索额图前朝差事办得好,康熙也愿意对她们家不吝夸赞。 赫舍里招手,叫奉完茶的宫女都退出?去,半身?前倾笑道:「皇上既然都这般夸奖了,那臣妾就厚着脸皮讨份恩赏吧。」 康熙挑眉:「舒舒且说。」 「索额图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已经足够,算是赏无可赏了。皇上不如嘉赏臣妾一回,也算是母家荣耀了。」她难得露出?几分俏皮劲儿,「臣妾听闻,京师最近有一位戏曲大?师洪昇,写了一出?《长生殿》十?分了得,过几日就要在孙公?园的戏楼里头初演。皇上,不如带着臣妾微服出?访,去听戏吧?」 康熙从前也曾微服数次,去过几次明珠、索额图和遏必隆府中,不过那都是好些?年?之前了。 他有些?怀念地嘆了一声,笑道:「长生殿?听这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也好,朕有多年?没有看一看这京师内的繁华盛景了,便带着舒舒一道同游。」 去孙公?园戏楼听戏的事儿,很快就被康熙交给?了佟国维去办。 「毕竟是宫外的事务,梁九功多有不便,便只好要舅舅代劳了。」 康熙这么客气,佟国维便越发恭谨,将此事应承下来退出?养心殿,免不得嘆息一声。 大?阿哥邀人?看戏的帖子,同样也递到?了他几个儿子的夫人?手上。还好,他严令喝止,没叫佟府陷进这场大?戏里头。 如今,既然有人?要捅到?皇上面前,他索性?还是不插手的好。 佟国维忙忙张张出?了宫,便另寻法子,高价收取旁人?的帖子去。 * 十?一月初三,一早日头晴好,康熙带着赫舍里微服出?宫去看戏。 原本胤礽也想跟着一道,但赫舍里却觉着,他不在场大?阿哥或许才能罚的更重一些?,索性?也就作罢了。 孙公?园大?戏楼称得上是京师四?大?戏楼之一。 来往相迎的都是王孙贵族,里头的伶人?也是整个大?清朝响噹噹的角儿,就连待客的茶水也是走了路子特意运送回京的御用贡茶。 因此,戏楼的票价自然水涨船高,金贵得很。 康熙今日只穿一身?蓝色暗花缎常服袍,赫舍里则穿了套汉人?女子的杏色云锦袄裙,髮髻低低地挽着,乍一瞧,还真像那么回事。 佟国维将这二位好生送进戏楼的二层雅室内,便在僻静处也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今日这差事不好当啊! 没过多久,四?面合围的戏园子中央,便有伶人?们登台了。 一出?《长生殿》正?式开演。 康熙此时心思都在戏曲上头。 听了一会儿,笑着与赫舍里道:「舒舒来之前未说过,这《长生殿》讲的竟是唐明皇与杨妃的情爱纠葛。」 赫舍里先前也不知道。 这会儿听着戏,却觉着极是讽刺—— 【万岁爷此时不进宫来,敢是到?梅娘娘那边去么?】 【姐姐,你还不知道,梅娘娘已迁置上阳楼东了!这几日万岁爷专爱杨娘娘,不时来往西宫,连内侍也不教随驾了。我与你须要小心伺候。】 这是《长生殿》的第四?出?「春睡」。 戏文中,洪昇一面强调着帝王真情实?属罕见,一面又着重刻画着唐明皇对杨妃的深情。 直到?这一出?唱罢,康熙终于?咂摸着回过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孙花园大?戏楼里除过雅室,戏台下和敞厅里头也设了不少桌椅,如今全都坐满了。 康熙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里头有不少人?衣着显赫,至少也是京官家的夫人?或是出?嫁女之流。今日这般密集的都出?现在戏园里头,当真只是为了一出?《长生殿》? 帝王不这么觉着。 他招招手,将梁九功唤来,低声吩咐:「去查查,今日这戏背后是否有人?捣鬼。再将来听戏的人?员名单拿给?朕。」 梁九功应一声,退出?去了。 长生殿已经唱到?第六出?「傍讶」—— 【宫帏事,费安排。云翻和雨覆,蓦地闹阳台。】 【那虢国夫人?去时,我娘娘不曾留得。万岁爷好生不快,今日竟不进西宫去了。娘娘在那里只是哭哩。】 康熙淡笑着看戏,开口却是探问赫舍里:「舒舒一向不理宫外事务,今日这齣?《长生殿》,究竟是听谁提起的?」 下头戏台还在哭哭啼啼闹着。 赫舍里却浅笑着回望康熙:「前阵子处理温懿皇贵妃的丧事,佟夫人?最后进宫谢恩,与臣妾商议二小姐晚些?进宫的事,顺道说了几句闲话,便曾提起这齣?《长生殿》。万岁,有何不妥吗?」 康熙摇头:「没有不妥,做得很好。」 「若非舒舒歪打?正?着,朕还不知这京师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敢如此大?肆结交朝臣,拉拢党羽。」 赫舍里正?抿着茶,闻言连忙放下茶盏,不多不少地诧异道:「发生何事?皇上怎么好好听着戏,竟这般生气。」 这回不必康熙解释,梁九功从外头回来,打?个千便将事情讲清楚了。 「皇上,奴才查清楚了。今日这孙公?园大?戏楼是被……被……大?阿哥派人?包场了,专程宴请这些?个京官王公?家的夫人?们看戏……」 康熙显然没料到?,竟是他亲亲的皇长子鼓捣了这么一出?。 帝王冷笑几嗓子,双手扣着座椅的扶手,沉声问:「明珠可有参与此事?」 「纳兰大?人?被革职之后,便一直待在府中养花养鸟,怕是许久未曾过问过大?阿哥的事了。」 梁九功这话才说完,康熙便砸了桌上的茶壶。 茶水撒了一地,幸而?只是温热的,没有伤着人?。 赫舍里默不作声,面上做出?一副「瞭然但不插足」的神色。 康熙怒过之后,缓缓抬头,头一次用这样审视和疑虑的目光看向赫舍里,问:「皇后,今日之事,你当真不知吗?」 赫舍里坐直了身?子,嵴梁骨挺拔,无惧与康熙对视。 「如此欺君罔上的大?事,妾身?如何能提前知晓。三爷这般问,到?底是高看了舒舒,还是在讽刺大?阿哥太蠢呢?」 康熙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应声。 大?阿哥的确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下头戏台子上,伶人?们已经唱到?了那出?「杨妃马嵬驿之死」。许多官夫人?都掩面落起泪来。 赫舍里却没有心情再看下去。 她率先站起身?道:「今日皇上还有要务处置,这戏约莫也看不进去了,不妨就先回宫去吧。」 她方才已经拿着戏摺子仔细瞧过了,洪昇将《长生殿》分为上下两卷,统共五十?出?戏。前卷讲的是唐明皇与杨妃两人?长生殿盟誓,心心相许,却在安史之乱后,杨妃命陨马嵬驿之事;后卷则写了杨妃死后,与唐明皇互相思念,最终月宫团圆。 戏文里强求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可真是半分都看不下去。 * 外头阳光正?好,养心殿的槅扇门却紧闭着。 明间内,康熙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大?阿哥,将满腔愤怒和失望发泄出?来。大?阿哥今年?已经满十?八了,被皇父这般噼头盖脸地辱骂,面上无光,心中自然也羞恼。 不过,他不敢恼他老子,便只将这笔帐算在了太子爷头上。 若非皇后娘娘撺掇着汗阿玛出?宫去听戏,他这番安排如何能暴露?他早便知晓,胤礽是这满宫里最为奸猾狡诈之辈! 胤禔在心中将太子爷里里外外辱骂了一通。 康熙看着他阴沉的表情,火气越发上来了,抬脚给?了一下:「朕与你说话,你可有听到??」 胤禔胸腔疼,肋骨也疼,只能颤着身?子伏在地上:「儿臣知错了,请皇父饶了儿臣这一次吧。」 康熙冷笑一声。 这么多高官家眷看着他从戏园子怒气沖冲出?来,如今,满朝都盯着等他如何处置大?阿哥呢,这关乎朝臣们之后的站队问题。 即便是被人?算计了,也不能不严惩。 想清楚这一点,康熙负手背身?,不去看大?阿哥跪在腿边求饶的样子。 「你既然喜欢唱戏,那便自个儿好生学着,日日都去宁寿宫给?太后唱上一出?。朕没有叫停之前,不许你再去文华殿听讲,也不许再来养心殿参议政事。」 「另外,你额娘既然这般出?手大?方,一应口分月例便都免去,她且自行担着吧。」 大?阿哥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了跟太子差不多的地位,可以一同文华殿听侍讲学士们讲授治国要术,还可以养心殿伴驾,有一些?参政议政的权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如今可好,这些?特殊的优待,一夕之间全都被收回去了。他还得像个戏子一般,日日去宁寿宫给?个听不懂汉话的老太婆唱戏! 大?阿哥阴暗地想,若是太子没了就好了。 …… 胤礽不仅不会没,还能生龙活虎地每日绕道去宁寿宫请安,就为了跟着皇玛嬷蹭戏听。 仁宪皇太后根本不懂这些?心脏的政/治博弈。 她还当胤禔喜欢唱戏,而?胤礽是真的喜欢听戏。索性?笑眯眯取了戏单子,要乖孙自个儿点一出?。 胤礽没客气,翻手就点了汤显祖的《牡丹亭》。 仁宪皇太后便笑着点点头。 大?阿哥只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反串着唱完这一出?。 胤礽笑嘻嘻听着胤禔唱完戏,心中畅快多了。他给?太后又留下两样小礼物,满语说几句讨欢心的话,便欢快地去文华殿读书了。 * 这样悠闲和谐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左右。 康熙二十?九年?,正?月才出?去,北方传来噩耗—— 大?清与噶尔丹在蒙古的乌尔会河发生冲突,清军惨败,噶尔丹因这一战生出?蔑视清廷之心,带着大?军侵扰漠南,已经进逼乌兰布通。 乌兰布通距离京师不过七百里之遥。 康熙在大?朝会上发了火,当即下命道:「传朕旨意,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分别率兵三万,分左右翼出?塞夹击。」 不仅如此,帝王还准备御驾亲征。 战事吃紧,康熙得迅速选定人?手随驾出?征。 此番,除了索额图,他还打?算重新启用明珠,就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命大?阿哥胤禔为副将,跟随福全的左路军出?塞。 若此番大?胜,大?阿哥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另一边,赫舍里一听说乌尔会河战败的事,便将胤礽唤到?了景仁宫内。 她有些?忧心地叮嘱:「此番你阿玛正?巧染了风寒,未必能亲往塞外。你切记谨言慎行,面上一定要恭谨些?。」 前世,玄烨因为发热未能亲征,在保成前来相迎回京师的路上,忽然生了怒气,说「太子面无忧虑,绝无忠爱君父之念」。 这话十?分荒唐,多半是冲着孩子发邪火。 可帝王此番再病一次,心情不好,赫舍里也不能保证胤礽就能避开这一通谴责。 她暗自思忖着,胤礽忽然开口道:「儿子替阿玛出?征不就好了?」 赫舍里怔了一瞬,抬眸看向尚且不满十?七岁的唯一的孩子。 胤礽笑得得意又狡黠:「阿玛此番有意派大?哥做个副将,以图戴罪立功。与其如此,还不如儿子顶了他的位子,叫他在宫里慢慢唱戏去。」 「汗阿玛还欠儿子一个承诺,定然会应。」 第63章 反转(加更) 西?征之行,康熙最终还是带上了胤礽。 帝王虽然忌惮着储君分权,但面?对最疼爱的儿?子请求,到底还?是心软了。 不过?,他没让胤礽跟随福全去左路军做副将,而是将人带在身边,副将之职仍旧交给了大阿哥胤禔。 七月,正值暑热,裕亲王福全率军大破噶尔丹于乌兰布通的「驼城」,噶尔丹见势不好?,打着求和的幌子骗过福全,一路焚草阻碍追击,成功北逃。 就在这个当口,康熙病倒了。 巴林右旗的行宫内。 胤礽已经衣不解带地照看了阿玛好?几日,出宫前额娘揪着他的耳朵反覆强调,勒令一定要如此,他原本还?有几分?不情愿。 直到十余日前,汗阿玛生病的那一夜,他又做了个怪梦。 梦中那个皇太子胤礽并未跟随康熙西?征,只是忽然被传召,与三阿哥胤祉一道火速赶来巴林行宫。 暖阁内,康熙依然睡着。 他们兄弟二人昼夜兼程太过?劳累,见人还?没醒,便商议着轮换守夜歇息。胤礽叫胤祉先睡一会儿?,谁知?轮他休息时,阿玛便醒了。 康熙一睁眼,瞧见三阿哥端正坐着,而胤礽却东倒西?歪睡着了,便不分?青红皂白将他呵斥一通,任凭三阿哥如何解释也听不进?去。 从梦中惊醒时,胤礽仍旧沉浸在那份委屈无助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夜还?深着,不知?是几更天。 外头忽然传来梁九功焦急的声?音:「太子爷,皇上染了风寒病重,还?请您去侍疾。」 这话叫他不由浑身一震。 看来额娘的叮嘱没错。 ——汗阿玛对待亲人既要论迹,又要论心,实在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 胤礽回神,看向床榻上如梦中一般沉睡着的人。 如今,他已经长成了俊朗的青年; 而汗阿玛躺在床上,却比小时候看起来沧桑一些,世故一些,甚至还?多了几分?力不从心。 胤礽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算了算,原来阿玛今年已有三十七岁。 是个有些年纪的糟老头子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就奇妙地理?解了康熙到底在忌惮什么。五石的弓汗阿玛已经渐渐拉不动了,私下里叫梁九功给换成了三石,还?得外观造型一模一样的,不叫旁人察觉。 而他,却慢慢从三石弓拉到了四石,五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汗阿玛惧怕这份力量的更迭与转移,也怕他自己?有一日会被这份力量所?害。 胤礽不免老成地嘆了口气。 ——说白了,还?是疑心重嘛。 床榻上的康熙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转醒过?来。 胤礽连忙收敛神思,凑上前将人扶着坐好?,给后背垫上两个大迎枕,又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康熙手?边,关切道:「阿玛这几夜总是咳得厉害,先用一些温水,儿?子去传太医。」 胤礽的嗓子也有些沙哑。不过?主要是忙东忙西?的,忘了喝水。 康熙定定看了他许久,将手?中的茶碗慢慢举起来,抬着下巴示意:「嘴唇都开裂了,你先喝。」 这话倒是叫太子爷有些意外了。 他难得露出几分?少年稚气,摸了摸耳朵笑着凑上去,就着康熙的手?喝了一小口,又期待地看向康熙。 康熙低低笑了一嗓子,将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因为这一场持续十余日的风寒发热,父子之间的关系终于不再微妙的僵持下去,似乎有了些松动。 胤礽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出去明间吩咐了梁九功。没一会儿?,梁九功便带着御医进?来了。 御医跪在床榻边,仔仔细细诊过?脉,终于松了口气。 「皇上龙体已然大好?了,只是病来山倒,病去抽丝,到底先前操劳过?甚,且还?得养一养。此番,若非太子爷日夜照看,又日日亲手?为您炖了补养身子的羹汤,病情怕是还?不能好?的如此快啊。」 这话说得胤礽脸红。 他连连摇头道:「是阿玛洪福齐天,太医的药也有效,儿?子不过?尽一尽晚辈的本分?罢了,不值一提。」 这位老太医夸得也太过?了,叫汗阿玛误以?为是他买通的人可?怎么好?! 康熙将儿?子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垂下眸笑了笑,摆手?道:「行了,回宫之后都论功行赏。先退下吧。」 太医退出去,康熙看胤礽的眼神越发有了从前的慈父味儿?。他点名要了儿?子亲自煮好?的山药红枣粥,热热的喝上一碗。随后,便命梁九功召福全?前来。 福全?早早就在行宫外恭候着。 此番噶尔丹北逃,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本来是该趁机追上去的,只是大阿哥身为副将,不听指挥,追得冒进?了些,反而被噶尔丹的亲兵趁机掳去做了人质。 福全?当时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好?在几经波折,还?是将大阿哥全?须全?尾赎回来了。 只可?惜,准噶尔军的降将十三人都被尽数换了过?去。 福全?今日摘了顶戴前来请罪,可?大阿哥却缩在军营里头,没有主动跟着一道过?来。 说实话,他这个皇伯父是有些瞧不上的。 不过?,福全?也不屑于在康熙跟前上眼药,跪地叩首,原原本本将实情说了。 又道:「臣因防心不足,放走?噶尔丹在前;又因军中粮草不足,擅自撤军在后。还?请皇上按军法处置。」 康熙原本还?有些生气。 但听到大阿哥独个一人被掳走?,便知?道这回到底是谁坏了好?事。 帝王起身将亲兄弟扶起来:「这事儿?你不必替大阿哥遮掩,他那个直莽的性子定然冒进?中了圈套,拖累全?军。胤禔人呢?叫他给朕滚进?来。」 梁九功为难的看了看外头,也不敢说大阿哥并未跟来。 康熙瞧他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不满越发加重。他换了个问法:「朕一病多日,都是保成在身边日夜侍疾,大阿哥可?有问过?朕这个皇父一句?」 福全?默然不答。 康熙冷笑:「皇父病重不闻不问,捅了娄子也毫无担当,竟全?叫皇伯父去顶罪。朕看他此番也不必回宫去了,就留在这里好?好?反思自个儿?才是!」 这话旁人不敢接,福全?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乌兰布通之战大获全?胜,唯一的纰漏出在臣的左路军中。皇上要罚大阿哥,便连同臣一道罚了,否则难以?服众啊。」 大阿哥身为皇长子,背后站着明珠为首的新党。 此番明珠復用,深得圣心。 福全?可?不愿意得罪这帮难缠的傢伙。 康熙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有些头疼。嘆一口气道:「罢了,先打二十军仗,余下的……回宫再议。」 福全?应一声?,又开始汇报好?消息:「此番乌兰布通之战大获全?胜,巴林右翼旗的世子乌尔衮功不可?没。皇上,这小子怕是急着领战功,好?将咱们的二公?主娶回去呢!」 两个孩子打小就有的情谊,长辈们全?都看在眼里。 康熙闻言也不由大笑出声?:「伊哈娜早就嫌弃南海子的草场不比草原上自在,怕是巴不得早日放飞呢。只是朕与荣妃捨不得这个女儿?,哎,女大不中留啊。」 胤礽悄悄在一边嘀咕:「二姐姐那分?明是喜欢跑马,哪里是急着嫁给乌尔衮了。乌尔衮忙着开疆拓土,巩固巴林部的地盘,是怕草场不够二姐姐用呢。」 太子爷这话说得声?音极低,也就梁九功离得近听清楚了,忍不住抿唇笑。 谁知?,榻前的康熙却似有所?感,忽然点名道:「保成。今年十二月初四,是你乌库玛嬷的三周年祭,朕打算派你去安奉殿祭拜。如此,三年孝期也就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你先前与朕说的话,可?都还?记得吧?」 第64章 懒蛋 二十九年的年末,西风瑟瑟,草木萧疏。 京师内迎来圣驾班师回朝,气氛却?异常喜庆高涨。夏日里「城内外典廨尽闭,米价飙升至三两」的现象,在得知天子大胜归来后,迅速恢復到了战前的寻常状态中。 紫禁城内,皇太后与皇后携六宫妃嫔早已候在干清门前。 赫舍里穿着石青色的寸蟒妆花缎夹朝服,行过?该有?的礼仪与恭贺之后,笑?盈盈看向康熙身侧的胤礽。 儿子出?宫不过?半年,好似又长高?了一些,也黑了。 康熙这回病中窥见了两个儿子的差异,对胤礽越发亲厚起来,望见许久未曾得见的爱妻,也能「不计前嫌」地大步上前,执手道:「朕不在宫中,一切事务都叫舒舒费心操劳,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 赫舍里笑?道:「这都是臣妾该分担的,皇上何必言谢。」 她心里有?些奇怪。 自从那一出?《长生殿》之后,她与玄烨有?小半年都互相冷着,怎么打了胜仗回来便?愿意拉下脸求和了? 赫舍里按下心中疑虑,暂且将眼前事应付过?去。等回了景仁宫没一会儿,胤礽便?过?来了。 胤礽刚从养心殿出?来,还没来得及回毓庆宫,仍穿着一身出?征专备的石青缎黑狐皮行褂,瞧着更添几分骁勇之气。 赫舍里笑?着将人唤来身边,仔细打量着:「瘦了不少,可得补回来。夏槐,去给阿哥盛一碗小厨房刚炖好的冬笋老鸭汤来,他就惦记那一口呢。」 鸭子汤早已去过?油腥,汤色澄亮。 胤礽用了一碗,身上和胃里头都暖和起来。这才用帕子沾了嘴,将巴林右旗行宫内的事儿一一讲给他额娘听。 赫舍里笑?着听完,明白了康熙态度转变的根源。 她心疼道:「十余日没怎么合眼,该是累着了,可有?染上风寒?」 胤礽连连摇头,皮道:「儿子壮的像头牛,额娘不必担心。」 赫舍里看着他精瘦的身板,不免笑?道:「贫嘴。好了,你回宫还未曾好好歇息,额娘今日就不留你了,快回去补个眠。」 胤礽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舍里问:「怎么了?」 「过?几日腊月初四,便?是乌库玛嬷的三年祭,汗阿玛派了儿子前去祭拜。」胤礽伸出?食指挠了挠额角,有?些苦恼道,「来年开?春,阿玛就要给儿子从大选的秀女里头挑格格,额娘,这事儿您可有?眉目?」 赫舍里被儿子一提醒,恍然才记起此?事。 八旗秀女三年一选,由户部?和八旗都统衙门共同办理。照理来说,满、蒙、汉军旗以及外任旗人、驻防旗人家?的女儿,年满十四者必须参选。赫舍里随着康熙选过?一回,九千余名秀女要在四天里一一验看完毕,她的眼睛都挑花了。 这回是为孩子挑选格格,也不是太子妃这样的国本大事,很大可能还是交给她来选。 赫舍里便?笑?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额娘打量过?德行,尽力?都按照你的喜好选。唯有?一点,万不能是家?世太高?的满洲勛贵出?身,会犯了你汗阿玛的大忌。」 胤礽被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但还是仔细琢磨一番,拱手道:「虽只是格格,也算要与儿子相伴一生,自该认真?对待。儿子想着……无论温婉也好,活泼也罢,只需性情简单无邪,是个通透人便?最好了。」 那等有?野心的,怕是会叫他们母子头疼。 赫舍里倒是没料到?,这孩子从小看着玄烨对待女人的不上心劲儿长大,竟还能这般端正,诚心考虑周全。 她转念又觉着,或许……正是在宫里看过?太多辛酸,才愿意温柔相待呢? 她笑?着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安心,这是你的大事,额娘定然尽全力?办好。」 * 腊月诸事繁忙。 胤礽去了一趟昌瑞山下,入「暂安奉殿」内祭奠太皇太后,三年孝期便?算是过?去了。 康熙今年又打算在宫中用红。 大败准噶尔军算是大清国的头一件喜事,虽然因大阿哥的失误,叫噶尔丹遁逃北去,但康熙已经罚了他二十军杖,又关在干东五所里头闭门思过?,战功不计,也就到?此?作罢。 到?了腊月二十三,康熙和胤礽依旧没忘记去景仁宫。 赫舍里提前一日备好了窗花,春条倒是没写?,只叫逢春她们裁剪好红纸,等着这父子俩来写?。 胤礽坚持不懈练了十余年的字,如今已然有?惊蛇入草、群鸿戏海的遒劲灵活风骨。康熙跟儿子比着写?了几副,觉着胤礽那副「狗肥家?润,读书解困」写?得不错,硬是给要去贴在了养心殿。 小甜瓜也算是高?寿老狗了。 十五岁的柯利犬(边牧),而今还能将狗饭吃得喷香,天气好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小跑几圈,这样的状态,叫鹰狗处的奴才们都惊掉了下巴。 专程照看小甜瓜的太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对谁都是一句:「多餵兔肉、鹿肉、鸡肉和鱼肉,再给一点内脏和蔬菜,别碰人用的盐、糖,自然能活得久。这可都是我们太子爷教?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各宫养狗的奴才们感恩戴德记下来。 这些事儿都是奴才们私底下背着主子来往传话的,胤礽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走在宫道上,碰见抱着狗的小太监毕恭毕敬沖他磕头,也有?几分莫名其妙。 宫中的年节如常度过?。 胤礽带着三、四、七阿哥参加了几年宫宴,将一应该留意的礼仪和处事应对方式都仔仔细细教?授完毕。今年,这三个竟也能照猫画虎,教?着刚满六岁的十三阿哥入宴了。 胤礽看着小十三连食箸都用不好,不免侧头摸着鼻子笑?起来。 等正月里热热闹闹的出?去,撤下万寿灯和满宫的红对联,康熙三十年的大选便?要提上日程了。 …… 景仁宫内,两绺黄木香趁着早春,先一步开?出?了花骨朵。 夏槐抱着一摞册目,轻快进了正殿:「娘娘,这是今年验看秀女的排单,内务府已经派人送去惠妃和荣妃那儿各一份。又请示您今年是否还按照老规矩,一日选看两个旗的秀女?」 赫舍里问:「皇上那儿怎么说,可有?看中的高?官之女,要单拎出?来选一日的?」 夏槐摇摇头:「皇上今年没心思选看,只请娘娘以阿哥和宗室子弟为先。另外还说内务府小选也有?些好的可以赐给阿哥们,其余看着办便?是。」 赫舍里心中便?有?底了,吩咐道:「照着往年来吧。」 她将上三旗的名册取出?来,又把满蒙下五旗的也放在一边,细细看起了汉军下五旗的秀女资料。 夏槐憋了半晌,忍不住道:「娘娘,先前皇上给大阿哥赐下两位格格,也是一位汉军旗一位满军旗出?身,咱们阿哥贵为太子,总不能落在大阿哥之下吧。况且,这回大选,惠妃与荣妃也要为大阿哥和三阿哥挑选格格呢。」 逢春也轻声道:「娘娘想避开?锋芒是好,但只为咱们阿哥挑选汉军下五旗,反而显眼了些,不妨也看看满军旗的秀女吧?」 赫舍里却?很清楚,玄烨之后对胤礽与满洲勛贵有?任何一丝联繫,都会警觉万分。 她不会给儿子弄回个麻烦来。 斟酌片刻,她笑?道:「皇上不是说内务府小选也有?些好的吗?离着大选还有?些日子,内务府可将名册送来了?」 「是。」夏槐不情不愿道,「被奴婢藏在最底下了。」 赫舍里失笑?,摇头佯嗔她一眼,一边翻阅着小选的名册,一边道:「大选总归还有?些日子,小选倒是将近收尾了。本宫便?从留牌子的秀女里头选看便?是,也算合了皇上的心意。」 顺着这个思路,还当真?叫她寻到?了合适的。 此?番小选,留牌子的有?一位李佳氏。 她祖上是赵郡李氏,汉人出?身,后世代居住长白,满化成为长白李佳氏,入关之后,由汉军正白旗包衣被抬入满洲正白旗包衣。 正白旗虽为上三旗,却?是世祖爷入关之后才抬举起来的。再加上李佳氏的阿玛舒尔德库不过?是个轻车都尉,就更是合适了。 只剩下德行人品…… 赫舍里将她记了名,笑?道:「二月初四,且先瞧一瞧小选的秀女吧。」 …… 整个二三月,赫舍里都在忙忙碌碌的选看中度过?。 李佳氏她已经瞧过?了,模样和待人接物都是顶好的,也叫人去打听了这姑娘的性情,听说「哪哪都好,就是懒了些」,反而愈发欢喜了。 赫舍里亲自去了一趟毓庆宫。 她这几日刻意要了冬柏过?去,将相看好的几个秀女画像画下来,带到?胤礽面前。笑?道:「额娘虽瞧着她们不错,总归还是要听听你的意思。这画像边上记录了她们的言行举止,还有?命人打听回来的德行性情,你自个儿挑挑看。」 胤礽当然好奇了,也不会随口说一句「额娘决定就好」,而是捧着那些画纸一一认真?严肃地看起来。 赫舍里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的,还当你在文?华殿读书呢。」 胤礽也不好意思笑?了:「都是一样的。读书于儿子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而入不入东宫,于她们来说怕也是头等大事。」 太子爷只是随心顺口一说,没留意赫舍里那满脸的欣慰。又翻阅了半晌,忽然被纸上的话逗笑?了。 他指着那张画像道:「儿子是个馋嘴,这秀女则是个懒蛋儿,岂不正好合适。既有?眼缘,儿子便?问额娘定下她吧。」 李佳氏就这么稀里煳涂被选中了。 堂堂皇太子,只选一位格格怕是不能圆满交差叫康熙满意。母子俩商议半晌,又决定留下国子监监丞之女林氏。 「国子监监丞只是个六品小官,又是汉军下五旗出?身,只与监生挂钩,最是妥帖。」胤礽想了想,「林氏既然只醉心读书,儿子命人多寻些孤本给她便?是了。」 * 按照往年的规矩,内务府秀女要在二月十八这日入宫,跟随教?养嬷嬷们学习宫规礼仪。等到?大选落定之后,再跟八旗秀女一道指入各宫各府,成为不同阿哥、王公贝子的格格。 李瑾乔正坐在炕边,掰着指头数还有?几个时辰才能熬出?头,去毓庆宫躺平躲懒。 外头又有?宫女们在争执。 这样的事儿也不稀罕,她被皇后娘娘亲自挑中,碍了许多人的眼,头几日也是这般被为难过?来的。无非就是被泼盆水、踩坏新鞋的小动作,她老龟一般岿然不动,也就没人找茬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学规矩的时期其实最为紧要。 若是闹出?乱子,坏了名声被退回家?去,额娘非得罚她不可! 李瑾乔虽这么劝着自个儿,可一听到?外头传来哭声,还是起身拉开?门出?去了。 被欺负的小秀女她认得,也是小选入选的包衣——陈氏,她阿玛算是内务府的中级官员,总归,比自个儿家?世要好一些。 怎么会被人欺辱成这样? 李瑾乔抬眸打量两眼,看到?是几位勛贵出?身的八旗秀女,心中便?瞭然了。 一般来说,八旗秀女入选应当返回家?中,由宫中派出?妈妈里在府内教?养,再入后宫。但也有?例外,譬如指给阿哥、宗亲们的八旗女,就会留在宫中一道教?养。 李瑾乔扫了一眼—— 个个儿后台硬。 打不过?打不过?,还是熘吧。 这么想着,她看到?陈氏哭得实在惹人怜爱,索性拉着人站起来一道遛回屋中。反正今日是最后一天,她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啦! 李瑾乔看向陈氏,竟还一脸懵懵然,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只好嘆气提醒:「你是被皇后娘娘看中,要入后宫成为嫔妃的人,虽然还未定下位份,也该拿出?小主的气势了,别太让着她们。」 她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又道:「须知人善被人欺,善字难为,在这宫里更得藏起来用。」 陈氏终于回过?神来,忍着泪福身道谢。 李瑾乔拉着她坐下,浅笑?:「女子在世处境艰难,本就该互相帮着些。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姐姐不必在意。」 陈氏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瞧着比她小一些,十六七岁的样子,明眸善睐,形貌可真?算得上一等一的出?挑。 怕就是皇后娘娘为太子爷挑中的格格了吧? * 胤礽一直派了人看着李氏和林氏。 教?养宫规的事儿,毓庆宫不好插手,只能先替她们将吃的亏都记着。今日听到?李氏还敢帮着旁人,叫那帮贵女们都没反应过?来,任其堂而皇之熘走,太子爷就忍不住笑?了。 「好在宫规学完了,明儿个一早,内务府就会派人将她送来毓庆宫。」胤礽侧目看向小豆子,「两位格格入宫,这事儿交给你和冬柏她们操办了,孤要去养心殿随同汗阿玛商议政事,晚些回来再见。」 小豆子应一声:「放心吧,爷。」 毓庆宫里头,如今留下的都是赫舍里和胤礽看重?的自己人,因而格外心齐。 冬柏和两位自小跟着阿哥的精奇嬷嬷将一切打点妥帖,迎了李格格和林格格进门,坐在惇本殿内。这里本是待客之用,今儿只为叫格格们熟悉片刻,再分别前往各自的住处去。 毓庆宫建的不算大。 原本,太子爷的侧福晋、妾室都该一併在居住在撷芳殿(南三所)。这地方就在文?华殿东北,距离毓庆宫倒也不算远,里头是三所规格一样的三进院落,大大小小加起来二百间房,足够容纳主子们和近身侍候的宫人。 小豆子亲自解释道:「因着咱们毓庆宫内还未有?太子妃,爷特意开?恩,允准两位格格暂且先不必去撷芳殿,就在后殿和倒座房住下。」 李瑾乔跟林氏连忙起身行了礼谢恩。 秋枫笑?道:「爷知道林格格素来喜爱稗官野史,派人收集了些孤本,已经送去倒座房的正殿了,还望格格能喜欢。」 林氏明显比先前笑?得真?诚了许多,恨不能立刻去倒座房。 秋枫便?又转向李瑾乔:「知道李格格不喜繁杂之事,爷就让腾了继德堂的东配殿出?来。那地方先前都是爷在住,去哪儿都方便?些,奴婢们也仔细洒扫过?了的,格格放心住着便?是。」 李瑾乔的耳朵就红了。 怎么她是个懒蛋儿的事,还没开?始藏着掖着,毓庆宫上下就已经全都知道了吗?那是不是就可以……遵从本性……躺着了? 虽然有?些意动,但今儿是头一日到?东宫,她还是谨慎些的好。 略略介绍几句,也不必向上位请安,两位格格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李瑾乔这边,派来伺候的统共有?五人,三个丫鬟,一个太监,还有?位瞧着稳重?亲切的嬷嬷,姓吴。 她并不知道这是打小伺候太子爷的精奇嬷嬷之一,只当是为毓庆宫的寻常老人。 便?笑?着请人入了殿内,道:「我刚来宫中,许多事情两眼一抹黑,这院子里的人也都不熟悉,还请吴嬷嬷时时提点一二。有?嬷嬷在侧,我心里才能踏实些呢。」 吴嬷嬷是个和气的性子,见主子好说话,也松了口气:「格格哪里的话。伺候您是奴婢应当的,有?什么不清楚的,格格尽管问便?是。」 吴嬷嬷原以为李氏要问些逾矩的问题,譬如太子爷的起居,爱用些什么吃食之类。 谁知道,李瑾乔却?双目放光,问:「那……毓庆宫小厨房能做渝派川菜吗?就泡椒、酸菜、重?辣的那一种。」 吴嬷嬷怔了怔,点点头:「爷倒是喜欢,也留了一位蜀地的掌勺公公。」 李氏再接再厉:「那……需要每日给太子爷请安吗?我能睡到?什么时辰啊?」 吴嬷嬷觉着,这位李格格当真?如传言一般。 而且比传言更甚,还是个馋嘴的懒蛋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嬷嬷不免掩唇笑?着,语气越发亲切:「太子爷每日卯时初就起了,要忙着去文?华殿读书,或是养心殿商议政事。格格无须请安,若是喜欢睡着,到?辰时四刻用早膳再起,也是无碍的。」 李瑾乔最挂心的两件事妥了,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吴嬷嬷还没来得及提两句院子里伺候的奴才们,她已经趴在小炕桌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夕阳西斜。 胤礽从养心殿回来,先去正殿洗了把脸,唤小豆子:「两位格格呢?请过?来孤见一面。」 小豆子想笑?不敢笑?。一脸纠结:「林格格抱着书看了一下午,如今还没用晚膳;至于李格格嘛……」 「她如何?」 小豆子垂首道:「李格格晌午睡下了,如今还没起,奴才瞧着,怕是要一觉睡到?明儿个早上了。」 【看下作话】 第65章 靠山(加更) 卯时一刻,初春的天还将将黑着。 李瑾乔被吴嬷嬷和两个宫女拎起来,上妆梳头,穿好水蓝的旗装,一路扶着到了正殿外头,与太子爷一道用早膳。 胤礽已经听说过李格格酷爱渝派川菜的事儿,今日早膳便要小厨房做了一桌。 迷迷瞪瞪的李格格被清风一吹,拍拍脸颊清醒过来。她进了殿内规规矩矩行过蹲安礼,等着太子爷叫起之后,就望见满满一桌的鲜红辣椒菜式。 李格格差点惊掉了下巴。 太子爷大半夜起来,就为了吃这些? 不愧是一国储君,实非我等凡人?可?以比拟。 胤礽还觉得新?来的李格格口味实在太重了些,饶是他从?小吃辣,这一顿也有些受不住。 两人?各怀心思,都将对方判定为「异类」,还梗着脑袋不肯服输。硬是将辣子鸡、酸菜鱼、陈皮兔丁等都用去一大半,连着牛尾汤也喝去两碗。 用过早膳,胤礽要去文华殿,走之前终于?跟李格格说了一句:「一直睡着不吃东西伤脾胃,既然?用过早膳了,你回去接着睡吧。」 李瑾乔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等胤礽走远了,她才?琢磨过味儿来—— 糟糕。 她一进毓庆宫就睡了八个?时辰的事儿,已?经被太子爷知道了! * 「荣妃看中了笔帖式敦达理之女?田氏,也是个?汉军旗的秀女?,给三阿哥做格格倒也妥帖,皇上允准了,大阿哥反倒是出?了些岔子。」 赫舍里摇头笑着说完,给胤礽又倒了一杯清淡的花茶。 胤礽仰头一口闷尽了。 赫舍里便笑斥他:「慢些喝,谁要跟你抢似的。」 「儿子今晨跟着李格格用了些渝派川菜,又酸又辣,实在渴得厉害,额娘别见怪。」胤礽笑着仰头问,「方才?说为大哥选格格,出?什么事了?」 赫舍里揶揄地瞧了儿子一眼,见他耳朵微红,也就不逗了,坐下道:「惠妃心太大了,竟然?盯上了四?品典仪——钮祜禄凌柱的女?儿,被皇上狠狠讽刺了几句,这回也就不给大阿哥指格格了,反倒是定下了福晋。」 胤礽诧异:「大哥这就有福晋了?」 「大阿哥今年也二十岁了,还总是不着调的样子,你汗阿玛自然?着急,便想着为他定了福晋能管束一番。」 胤礽嗤笑:「就大哥那个?脾性,谁能管得住。」 赫舍里点他:「你当你阿玛会随便指个?人?吗?大福晋定的是朝中大员、一品尚书——伊尔根觉罗科尔坤之女?。便是胤禔不喜欢这个?福晋,也该掂量着轻重,以礼相待。」 汗阿玛果真还没放弃他的皇长子。 胤礽倒也不意外,温和笑道:「大哥若能善待长嫂,自然?最好。」 赫舍里心中嘆息一声。她是知晓的,这位大福晋一连生下四?个?女?孩儿,为了生下长子弘昱,最终早早去了。 * 才?入四?月,宫里又要忙活着二公主伊哈娜的送嫁事宜。 荣妃虽然?总跟赫舍里调笑「伊哈娜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小马驹儿」,但?这匹小马真的要去草原上奔腾时,她心里却实在捨不得。 荣妃难过得哭了许多次。 因而今日来景仁宫请安,她一双眼都肿成了淡红的核桃。 赫舍里抬眸瞧一眼,忍不住又掩唇笑了:「你啊,孩子离得近你嫌烦,远了又要哭,好好的喜事,快别叫伊哈娜犯难了。这不是还有北巡吗?你每年都跟去木兰围场,便能与他们聚上一个?月了。」 荣妃这才?高兴了,抹着泪道:「还是娘娘有主意,偏还要笑话臣妾一番才?肯说。」 赫舍里敛了过于?开?怀的笑意,又道:「你这是关心则乱,正经该争取的事儿都一个?没留意到。昨日,还是皇上跑来问『伊哈娜出?嫁该定个?什么公主封号』,本宫才?知道,你竟没提起这事儿。」 荣妃一脸愧疚:「是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失职了。」 「不必自责,将心比心,本宫若碰上这样的事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赫舍里拍拍她的手,道,「好在,昨夜皇上已?经定下了荣宪二字,作为公主的封号。另外,算是本宫擅作主张,请皇封她为固伦公主,而非和硕公主。」 固伦公主是大清公主的最高等级,一般只?有皇后的女?儿才?会有此殊荣,以示嫡庶之别。伊哈娜往日再得宠爱,若非赫舍里主动提起,康熙也绝不会将她封为固伦公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荣妃清楚这一切,当即起身,便要替女?儿跪地谢过这番大恩。 赫舍里将人?拦住:「你我之间,跪下去可?就生分了。」 荣妃便又哭又笑的:「娘娘总是这般,三言两语就将臣妾拿捏得死死的。」 她面上虽然?开?着玩笑,心中却发了宏愿。 娘娘对伊哈娜这番恩德,她们母女?,再加上胤祉这个?书呆子,必得结草衔环相报才?是。 * 惇本殿内。 伊哈娜早就先她额娘一步,开?始给胤礽画大饼了。 「你看啊保成,乌尔衮戎马生涯、南征北战,巴林右旗的政务他根本管不了,到时候是不是得交到我手里来?你给我分一半那些好玩的器具,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大靠山!」 伊哈娜盯上了胤礽这些年叫内务府做的各式奇巧。 她使劲儿忽悠着,三阿哥还呆呆点头:「二姐姐说什么乌尔衮都听着,一定能做到。」 四?公主跟七阿哥便哈哈大笑起来。 连四?阿哥都弯起了唇角。 胤礽也不戳穿伊哈娜的小心思,乐道:「二姐姐喜欢都拿去便是,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一併告诉我,叫造办处一併做了去。等嫁去巴林部,就只?能等着北巡再给你送去了。」 伊哈娜一下子就泪汪汪的。 她流了两滴泪,将几个?弟妹都搂在一处,呜咽道:「能有你们这帮弟弟妹妹,生在皇家真算值当了!保成,做姐姐的决不食言,只?要你需要,巴林右旗一定站在你身后。」 胤礽心中一暖,拍了拍伊哈娜的肩膀:「我记着了,大靠山。」 四?公主被搂着,眨了眨眼,忽然?开?窍了—— 原来蒙古政权也是可?以拢在大清公主手里的。听皇额娘说,汗阿玛已?经属意要将她嫁入喀尔喀蒙古。 那她日后,也要成为二哥的大靠山才?是! …… 送走了一众兄弟姐妹,胤礽忽然?有些温暖又孤独的感觉。 二姐姐要嫁去蒙古了,没几年三妹、四?妹他们都要去抚蒙。她们没有自怨自艾,还愿意当他的靠山,实在叫他感动。 姐妹们知晓他的难处,真心相护,他便也该全力护佑大清的公主们才?是。 胤礽面上不自觉带着微笑,走过穿堂,到了毓庆宫的第二进院子里。 李格格正在院中放烟花。 就是他小时候常与二姐姐一道玩儿的那种大呲花,长长一根,挥舞起来闪耀着数不尽的星光火花。 天已?经暗了,宫墙交界处,是橘与灰的绚烂。 李格格就这么举着两根大呲花,站在原地,似乎是懒得动弹。瞧见他过来,连忙行了个?稍显拘谨的蹲安礼,却始终没放开?手里的烟花。 胤礽瞧着有些想笑,轻咳一声,抬手叫了起。 李格格飞速瞧了他一眼,打量着这位心情不错,递上来一根烟花棒:「太子爷,要不要也试试?」 「非年非节的,你倒是会找乐子。」胤礽调笑着评了一句,还是手痒接过了烟花棒。 第三只?焰火很?快在夜空中亮起来。 胤礽待在李格格身边,总是能跟着松快两分。他看着那花焰慢慢熄灭,伸展了臂膀,笑问:「孤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格格福身答:「妾身李氏,闺名瑾乔。」 「哪两个?字?」 李瑾乔犹豫片刻,蹲在地上,用烧过的烟花写下自个?儿的名字。解释道:「妾身的阿玛与额娘关系非常非常好,额娘便做主选了瑾乔二字,取周公瑾与小乔不离不弃之意……」 胤礽根本没想到,还能这么起名字。 他怔了一瞬,也蹲在李格格身边,温柔笑嘆:「瑾乔,你额娘对阿玛倒真是情深义重呢。」 李格格提起家事放松许多,笑答:「这些都是相互的。额娘与阿玛不分彼此,同心同德,妾身时常都插足不进去呢。」 「也有人?说妾身的名字不讨喜,周公瑾英年早逝,小乔自此漂泊浮沉,实在不是个?好意头。妾身却不这么想。乱世之中能得一人?全心託付,携手走过风风雨雨,至终仍无背叛与欺瞒,已?是上苍最好的安排。」 李格格还在歪着头说些家常。 胤礽却忽然?觉着,有一道花焰「啪——」地点亮在自己心间。 第66章 圈套 三十年秋,伊哈娜被封为固伦荣宪公主,嫁往巴林部右旗。 因?为在乌兰布通之战立下汗马功劳,康熙还特许乌尔衮早一步承袭外藩蒙古世爵,以郡王之身迎娶荣宪。 两个孩子郎有情妾有意,是?歷代公主抚蒙中,难得?的一场大喜事。 康熙大手一挥,给裕亲王福全派出去做了送亲使,又额外添了林林总总二万两白银的赏赐,充入伊哈娜的嫁妆。 荣妃知晓此事后,对?着?三阿哥感嘆:「皇上一向最为宠爱你二姐姐,但到底也没将她留在京师,只是?添了些嫁妆,就连固伦公主的荣耀都是?你皇额娘求来的。可见,这份宠爱不值几个钱,没什么好求的。」 三阿哥摇头晃脑道:「这个儿子知晓,还是?二哥实打实为着?兄弟们?好。」 荣妃见他没有因?为伊哈娜走,就与毓庆宫离了心疏远,暂且松了一口气。她将人?拉到身边低声问:「额娘听人?说,你近来醉心各朝史?书?,都不怎么去毓庆宫了,还被你汗阿玛点名带在身边听侍讲学士们?讲授,可有此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三阿哥点点头。 见荣妃变了脸色,他连忙笨拙地凑上去,更小声道:「这都是?跟二哥过了明路的。」 至于二哥为什么暂且要将他摘出去,胤祉自?个儿也不太明白。 但是?汗阿玛确实如二哥所料,对?他的经史?、律吕造诣大为赞赏,还特意命义大利传教士德里教授律吕知识,说是?打算过几年,就叫他招揽一批文人?,编纂律吕、历法、算法各书?。 文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支笔写下去,白的也能抹成黑的。 这些话都是?二哥、四弟他们?从前说过的,胤祉都一一记着?,如今竟也能理解几分。他好像明白了,二哥要与他表面?上疏远的意图,也就默不作?声照办,耐着?性子不会再日?日?跑去毓庆宫了。 这些事情没办法都告诉荣妃。 但荣妃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约莫也猜到什么,嘆了口气摸着?他的头:「你如今已经有了格格,算是?成人?了,往后只要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便都自?个儿拿主意吧。」 三阿哥躬身一礼:「是?,儿子谨记额娘的教诲。」 荣妃便又添了句:「万事小心。」 * 康熙三十一年,兵败的噶尔丹退居科布多,休养生息,招揽旧部一年有余,终于又打算卷土重?来。 喀尔喀蒙古已经吃过一次惨痛的败仗了。 这回听到风声受惊不小,甚至想要从漠南逃得?更往南一些。 蒙古诸部是?大清的一道防线,康熙自?是?不许。为了安抚稳定喀尔喀蒙古上层,他于盛夏再度北巡,对?漠北诸部一一关照之后,又将喀尔喀的土谢图汗召来。 「朕有意将喀尔喀蒙古分为左中右三路,改设三十七旗,各旗之下设驿站和火器营。火器营训练使用火铳火炮,而驿站则专与京师、漠北诸部联络。届时,喀尔喀一经准噶尔侵扰,便可四面?来援。如此你也该放心了?」 喀尔喀要的就是?大清这个态度,当即欣喜应下。 从北巡迴到京师之后,朝廷又下诏命噶尔丹前来会盟。谁知,噶尔丹拖拖拉拉数月,不仅抗命不从,反而于次年春挑衅式地再度侵袭了喀尔喀蒙古。 康熙震怒之下,决意发兵十万,再度亲征。 南书?房内。 高士奇跪听口谕,笔走龙蛇将之写为诏书?—— 「……今特命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率兵九千,走越兴安岭西进?;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共领四万六千大军,分别由归化、宁夏越过沙漠,于翁金河会师北上;朕亲率中路军三万四千人?出独石口,定将噶尔丹一举歼灭!」 这回,帝王没有再带上大阿哥。 他斟酌许久,最终将镶红旗大营交给了三阿哥胤祉统领,而胤礽则留居京师,第一次以皇太子之身得?到了监国权。 这件事来得?突然,叫赫舍里十分意外。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玄烨第二次亲征应当在康熙三十五年,如今却提前了整整三年。 经年往事过去太久,赫舍里也不能一一全都想起来。她坐在景仁宫的院子里,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个下午,等到暖阳落在东墙的黄木香上,才终于想起一桩小事。 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此番出征,心疾突发,整个东路军都乱了好些日?子。 而玄烨正?是?因?为没有随身带着?西洋药——如勒伯伯尔拉都,将远在京师的胤礽训斥一通,并要他亲自?前来送药。 能免一出是?一出吧。 次日?,赫舍里命季明德走了一趟毓庆宫,将太子爷请来。 胤礽近日?忙着?为康熙准备随军的五个月干粮,整个人?都瘦了。 赫舍里满眼心疼,问:「可有难事?」 胤礽状态倒是?不错,只是?难免疲惫,笑道:「六千辆运粮大车,如何将全军粮草、木材、枪炮、防寒雨具和药草全都装载上,实在是?件叫人?头疼的事儿。儿子多花些精力便是?,额娘不必烦扰。」 这与赫舍里要说的事儿正?好契合。 她嘆息道:「坐镇大后方,供应物资粮草,从来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前头这些固然重?要,但药草救人?性命,务必不能短缺。军中许多将军年事已高,东路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更有心疾,将穆里研制的西洋药也多带一些过去吧。」 胤礽连忙应一声:「对?!若没有额娘提点,我怕是?完全想不到这一点。」 赫舍里暂且只想到这一桩与儿子有关的事儿,便笑着?不再谈国事,吩咐逢春:「阿哥瘦了许多,一瞧就是?连日?来没怎么好好用膳。小厨房不是?提前备了午膳吗?这边摆上吧。」 钱公公知晓太子爷过来,今儿个特意弄了烤肉串,串上台/湾新上贡的凤梨,肉香便没有了腥膻味儿。 吃烤肉还是?得?在殿外才有滋味,母子俩有说有笑的,搬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 如今才是?春夏之交,葡萄藤只有嫩绿的藤条和翠叶,绕着?木架爬满了,又攀到了旁边一株银杏树上头。 胤礽抬头怀念地瞧了一眼,道:「这株银杏还是?儿子七岁时候栽的,一晃都十三年过去了,今年怎么不见发芽了?」 逢春告饶道:「去年是?个寒冬,奴婢一时疏忽忘了叫人?用棉布包起来,今年至今也没个动静。不若,叫花房的人?来重?新移栽一株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赫舍里看着?儿子:「既是?阿哥栽的,他自?个儿定吧。」 胤礽便摆摆手,笑道:「这银杏未必就是?枯了。再说,枯木还能逢春呢,且先放着?,当个葡萄架子也是?妙事。」 院内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康熙带着?梁九功,立在景仁宫的琉璃随墙门前听了一耳朵闲话,这才笑着?迈步进?去。 「好哇。背着?朕与你额娘吃烤肉!」 胤礽笑着?起身拱手道:「今儿个的烤串带了凤梨清香,儿臣已经替汗阿玛尝过了,您坐下就能用。」 康熙被这话逗笑了,坐到胤礽让出来的石墩子上,仔细瞧了半晌,道:「瘦了许多。也不能光忙着?政务,来,坐下快多吃一些,免得?你额娘又怨朕。」 赫舍里便顺着?他的话打趣儿:「皇上心疼保成,便多派几个人?负责这后方粮草之事,也好给他分担一些。臣妾瞧着?四阿哥也大了,带上兄弟一道做事,总归省力些。」 这是?小事,康熙略作?思索便应道:「胤禛也十六了,确实该有份差事做一做。」 他又笑着?看向儿子:「你是?一国储君,主管监国便是?。这样辛苦的累活儿便交给底下兄弟去做。」 胤礽不爱听这话,但还是?面?带微笑道:「儿臣不能跟随阿玛出征,照顾好阿玛的衣食住行是?应当的。此番暑热,阿玛夏日?出行怕是?会不适应,儿臣给您多备一瓶西洋药,叫梁公公随身揣着?,也好放心些。」 康熙今年四十岁了。 迈入不惑之年,龙体?开?始出现?各式的小毛病,但都被他瞒的很好。 只有上个月,天气陡然炎热之后,他心口不适靠在宝座上缓了好一会儿,被胤礽给瞧见了。如今,儿子能默不作?声地准备好药物,将他这个阿玛放在心上,叫康熙越发满意。 于是?,第二次西征临去之前,康熙没有留下明珠,也没有抬举大阿哥协同监国。 紫禁城交到了胤礽手中。 * 朝中事务不多,但党派问题仍旧存在,加上老满洲对?这个日?益成熟的储君多有忌惮,监国之路也少不得?小波折。 不过,这些自?然难不倒胤礽。 他带着?四阿哥、七阿哥,以及硬是?被揪过来的五阿哥,每日?在毓庆宫处置政事,顺带手把手地教导着?三个弟弟。 其间,大阿哥也曾眼红嘲讽:「二弟是?觉着?带了三个臭皮匠,就能顶个诸葛吗?」 胤礽笑答:「若换了大哥来,孤或许才有这个疑虑。」 胤禔嘴上从来占不到便宜,冷笑一声:「二弟监国之后好大的威风,那大哥就等着?瞧,看你能笑到几时。」 这一等,等到了康熙三十二年的深秋。 御驾出征五个月,捷报频频传来—— 准噶尔军不敌大清十万大军,西逃之间,却被帝王乘胜追击,在昭莫多展开?一场诱伏歼灭的险战。这回,林兴珠的藤牌兵发挥了重?大作?用,与费扬古大军前后夹击,令准噶尔军几乎尽数歼灭。 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努可敦都殒命当场。 此番,唯有噶尔丹带着?几十名骑兵逃遁,康熙正?欲追击,却又在这时候病倒了。 出征数月,胤礽的西洋药确实功不可没,先后将黑龙江将军和几个部将的心疾都治癒妥帖,才没有延误军情。就连康熙也服用过梁九功随身携带的那瓶。 可是?这回,帝王染上的是?疟疾。 皇上龙体?紧要,御前当即传了诏书?,请皇太子亲迎帝王归京。 …… 九月底的京师雨水充沛,成日?里滴答滴答地下着?,没完没了。 赫舍里正?坐在南窗下,听着?雨声饮茶。 这段日?子,她一直有些犹豫。一方面?,她知晓是?洋人?的一种药物治好了玄烨的病;另一方面?,她私心里却有些不愿意叫玄烨用。 午夜梦回时,她也曾扪心自?问—— 跟玄烨之间,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赫舍里想不出个答案,索性将选择权交到了儿子手上,叫他自?个儿决定。 朝靴踩在宫道上的积水中,泛起一道道涟漪。 胤礽撑着?伞,今日?也照例前往太医院和御药房,分别又查探了一次。 太医们?还是?老法子,汤药针灸,收效甚微; 而那些个西洋的外科医师也依旧没研制出什么新的药物来。 胤礽一连紧绷数日?,此刻终于忍不住蹙眉,诘问道:「皇父的身子冷一时热一时,怕是?夏日?里在外征战,为蚊虫叮咬,才会生了疟疾。因?着?这一遭,军中和御前已经有数十人?被牵连惩治。诸位大人?若不能医治好皇父的病,若是?有个闪失,怕也难逃其咎。」 这些话一点也没夸张。近日?宫中气氛凝重?,这是?有目共睹的。 西洋传教士们?面?面?相觑,这才磕巴道:「并非臣等不愿,而是?大清国实在没有那种药物所需要的原材料。」 胤礽问:「什么原料?」 「药名唤作?金鸡纳霜,需要从金鸡纳树的树皮提取原料。」 传教士说到这里,索性将话挑明了:「如今,除非是?派人?去欧罗巴洲求取金鸡纳霜。可是?一来一回耗时甚久,怕是?……赶不及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康熙的状况的确不是?很好,走水路来回小半年,风险太大,不能将希望全放在这上头。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法子,胤礽当即命人?前往欧罗巴洲寻药,但求尽力一试。 另外,他也想起了大半年前被派回法兰西的白晋。 这次,白晋是?带着?一封皇太子信件回去的,只为招揽法兰西科学院的一众名士。凡擅长物理、自?动机械学、几何学以及外科医术的人?,都可以跟随白晋漂洋过海,受到大清国优于他国十倍的礼遇。 算算日?子,白晋也该回来了。 或许他能带着?金鸡纳霜呢? 这些事情无一例外,全都被人?呈报给了养心殿。 康熙如今身上日?日?难受,人?却是?清醒的。只是?,帝王为了试探出后宫前朝各方的反应,这才对?外宣称卧床昏迷,要太子继续监国,由福全、索额图与明珠辅政。 胤礽一直都记着?额娘的教诲,谨行君子之道,便躲过了康熙的这一轮考验。 …… 十月初三,连绵的秋雨终于停住了。 宫中也迎来了大好消息——白晋从法兰西满载而归,除过一船的技术人?员,还捎带了十几箱药材,其中便有金鸡纳霜五罐。 胤礽连忙捧着?这得?之不易的金贵玩意儿,去了养心殿。 康熙仍在榻上躺着?,盖的严严实实,可见这会儿是?寒症发作?了。 胤礽道:「汗阿玛,这药已经在外头实验过了,疟疾者?用之既能见效,连服七八日?必能好转。还请阿玛寻了御医,查验后服用。」 康熙摆摆手,叫人?站的更近一些。低声笑道:「你都寻人?试过了,还叫那帮没用的蠢材做什么。拿过来吧,朕这就服用了。」 梁九功诧异地看一眼帝王,见他真有此意,连忙倒了温水递上来。 胤礽已经弯身扶着?康熙坐起来,给他后背垫高,又从梁九功手里接了水碗,试着?温度正?好,这才双手奉到康熙面?前。 康熙一点也不犹豫,吞了药就水喝下,又叮嘱胤礽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般四五日?之后,帝王的疟疾果真大好了。 康熙心中大喜,大朝会上盛赞:「皇太子忠爱君父,临危不乱,是?朕一众儿子中最为出色的。大清朝的未来交到他手上,朕很放心!」 之后,他听闻朝中也有两位老臣患了疟疾,痛苦不堪,便将金鸡纳霜分别赐下去一些,还叮嘱他们?惦记着?太子的恩德。 生死之间走一遭,康熙似乎看开?许多,彻底信赖倚重?起胤礽来。 赫舍里却并不觉得?,玄烨会这么简单就转了性子。 * 先后被如勒伯伯尔拉都和金鸡纳霜救了性命,康熙对?西洋药彻底钟情上了。 他不光想要这些西洋药物,还渴求外科人?才。 听说白晋从法兰西招揽了一批人?,帝王便将胤礽唤来养心殿,笑道:「西洋大夫固然重?要,中医大夫也不可忽视。朕觉得?,就在太医院内开?设西洋药科,命这些人?一道入驻,与宫中御医享同等待遇,如何?」 这是?明打明的抢人?了。 胤礽却觉着?没什么不好的。这些人?都记着?他的好,却不用他出钱养着?,自?然省去一大笔开?支;而且,其中有几人?与他很是?亲近,做了御医,也方便有自?己人?照应着?。 毕竟,这么多年景仁宫与毓庆宫只有一个梁太医可以信任。 胤礽当即答应下来。 康熙又笑着?随口道:「朕的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心跳比从前快了许多,往后怕是?不能再御驾亲征。这事儿瞒着?旁人?,却不会瞒着?你。」 胤礽正?要说起此事,连忙道:「白晋此番从法兰西带回一种西洋上品的葡萄药酒,年长之人?每日?饮此酒,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听闻饮膳胃口也会好些。汗阿玛不妨试试看?」 康熙挑眉心动了。 他先留了两瓶,开?怀道:「若是?喝着?好,朕再问你要便是?。」 胤礽拱手:「那儿子就将余下的酒分藏在景仁宫、毓庆宫的窖里,随阿玛与额娘取用。」 * 康熙近来常常宿在延禧宫中。 纳兰明珠此番昭莫多之战功劳不小,康熙虽然不打算再復立大学士,却还是?要重?用明珠的。 明珠自?知重?新做回宰辅无望,便将主意打到了大阿哥身上。 他要拥护惠妃復宠,也好为大阿哥的冷遇解围。 康熙权衡之后,到底还是?顺了新党的意,一连在延禧宫正?殿宿了七日?,并多谢赏赐超出妃位仪制的服缎钗环,金尊玉器。 惠妃沉寂多年,又一跃成了四妃之首,大阿哥的处境也好了许多。 今日?是?腊月初四。 见皇上一早起来,又在喝那种西洋葡萄酒,惠妃禁不住问:「什么好东西,也值得?皇上日?日?不离手?」 康熙心情不错,笑道:「保成的一番孝心,朕用着?的确不错,比宫中从前那些药酒喝来更为舒适。朕打算再去景仁宫窖里取上几瓶。」 「皇上五六日?前才开?了一瓶呢。」 「你不懂,这酒有延年益寿之效,保成这孩子有心了。」康熙又喝完了一玻璃盏,才道,「你若想试试,朕叫梁九功也给你送一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惠妃摇摇头,笑得?有几分勉强:「臣妾不会喝酒,皇上还是?留着?太子爷的孝心,独个慢慢品尝吧。」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似乎觉着?惠妃拈酸吃醋可乐,又似乎是?为有个好儿子在高兴。 等到送走了圣驾,惠妃脸上的笑一下子冷了。 她吩咐身边大宫女:「你去走一趟干东五所,就说皇上最近尤为喜欢景仁宫窖藏的西洋葡萄酒,可本宫总觉着?里头少了点东西。大阿哥不是?在景仁宫策反了一个小太监吗?是?时候该用了。」 …… 康熙对?这西洋葡萄酒上了瘾。 不知为何,他喝着?此酒竟然慢慢再没有心悸的感觉。 康熙心中大喜,将这东西当成了神药,每日?从一杯,慢慢加到了早、午、晚膳各用一杯,最后更是?一日?饮用多达五六杯。 虽然都是?小杯盏,也超过了白晋建议的服用量。 腊月十八,帝王在延禧宫内饮过一杯葡萄酒之后,忽然倒在了膳桌边。惠妃吓得?大喊起来,梁九功立马叫人?去请宁寿宫太后和景仁宫皇后娘娘过来,又吩咐人?去寻御医,还叮咛中西医都要带几个来。 很快,御医们?会同诊断得?出了结论—— 「万岁爷这是?中毒了。」 「穿心莲和黄柏长期同时服用,会因?为药性相冲而中毒。若是?万岁爷再多用一些,只怕毒入肺腑,微臣等人?束手无策啊。幸而这两味草药似乎是?加在皇上每日?的饮食里,减了药性,才不至于伤了万岁的元气。」 这话一出口,梁九功心中不免咯噔。 饮食之事由他照看着?,每日?都有尝膳太监先食用,确认无误之后,才会请皇上再用。如今尝膳的小太监没出事,便不会是?膳食的问题。 除此之外…… 便只有太子爷送来的西洋葡萄酒了。 这显然是?被人?算计了啊! 摊上这样谋逆的大事,梁九功也不能撇干净。他趁着?养心殿内忙乱,连忙遣了徒弟朝庆去毓庆宫报信儿。 只求太子爷能提前想个对?策,周全一二。 延禧宫正?殿内,惠妃则如梁九功所料,挑破了这件事,将矛头直指刚迈进?殿中的赫舍里。 「尝膳太监都好好的,皇上的饮食定然无误,本宫瞧着?都是?这西洋葡萄酒害的,竟叫皇上上了瘾一般,每日?都要饮下数杯!」 「酒既是?景仁宫取来的,皇后娘娘,您不该给个解释吗?」 第67章 反目 天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赫舍里自然是?不认的。 不过,她此刻也察觉到,康熙每日饮用的西洋葡萄酒,怕就是?在景仁宫内出了差池。可酒窖的钥匙一向都由逢春掌管,寻常的宫女太监根本接近不得。 景仁宫内,有近身侍候的人被惠妃收买了? 赫舍里压下心中疑虑,眼含警告意味地凝视了惠妃半晌,坐到了暖阁榻前。 「梁九功,去请御医们瞧瞧皇上没用完的西洋葡萄酒。若此酒果?真有毒,可见是?有人要借本宫的名义?行大逆不道之事?。至于到底是?借刀杀人,还是?自寻死路,皇上醒来之后自有定夺,还轮不到一个妃位骑到本宫头上来!」 事?情真相未明,自然谁也不敢得罪中宫。 惠妃讪讪立在边上,也不吭声了,心里头却?实在有些着?急。 她是?让大阿哥给酒里头加些料,可没想到,这孩子竟敢用了能要人性命的剧毒啊……如果?不能就此栽在皇后头上,叫皇上醒来彻查此事?,她跟大阿哥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御医们就确定了:从景仁宫酒窖里拿来的所有酒,都被人下了毒。 胤礽恰巧也在这时候赶到。他扶着?皇太后坐在外头明间宝座上,将事?情原原本本用满语解释了。又问:「梁公公,汗阿玛如何了?」 梁九功回禀:「万岁爷服了太医的药,这会儿已经平稳许多,睡过去了。」 胤礽又跟仁宪太后转达了康熙的情况。 片刻,便有如意嬷嬷进去传话:「太后说了,皇上的状况既然稳住了,一切就等?他醒之后再?做定夺。现?下以龙体为?重。」 宫中如今只有这一位太后,虽然是?个不通汉话的蒙古女人,可出身科尔沁草原,又深得帝王的尊敬,时常去宁寿宫请安,便也没人敢忤逆这份决定。 当日午后,康熙便被御前行走小心送回了养心殿。 而赫舍里也才?得以脱身,回宫好好自查一番。 * 景仁宫内。 夏槐和季明德早早得了消息,将宫人们都喊来,聚在正殿外的前院。 赫舍里由逢春扶着?,坐在月台前的酸枝木扶手椅上。将底下的人粗略扫视一遍后,她露出一副和气又带着?几分讽刺的笑意。 「今日之事?,你们该都知?晓了。」 「本宫自问对景仁宫宫人从未苛待,旁的宫里有的,你们都有;旁的宫里没有的,年节也会走私库赏赐下去。却?没想到,这般厚待反而叫有些人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打算卖主?求荣、更上一层楼?」 赫舍里冷笑一声:「本宫不知?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今日你若站出来也便罢了,若还要做个背叛旧主?的小人,中宫绝容不下你这条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说完这话,她故意停了片刻。 底下无人冒头。 赫舍里便侧目看向逢春,吩咐道:「皇上虽还未醒,咱们却?不能不给个交代。明日一早,你将景仁宫与延禧宫的宫人全都交送慎刑司发落,一日查不出背叛之人,便一日不得回来。」 院中的宫人们面面相觑,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大都是?哭诉着?:「此事?与奴婢绝无干系,求娘娘垂怜。」 唯有一个人不同。 季明德的徒弟——仁喜紧了紧拳,俯身叩首喊道:「娘娘,酒窖的钥匙咱们等?闲接触不到,只有逢春姑姑一人把守着?啊……」 赫舍里千算万算,根本没想到头一个蹦出来的会是?仁喜。 她定定瞧了仁喜片刻,垂眸自嘲一笑:「你说的极是?。所以逢春、夏槐、包括你师父季明德,本宫一个不留,全都要发往慎刑司。这般你可满意了?」 仁喜面色惨白,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赫舍里不再?看他,肃目扫过众人,轻飘飘道:「今日是?你们最后的机会,都仔细琢磨着?。本宫乏了,退下吧。」 夏槐屏退了宫人们,撩起?帘子迈进正殿,反手将槅扇门关上。 季明德已经跪在地?上磕着?响头。 赫舍里坐在南窗下的炕边,伸手叫逢春扶他起?来:「好了,连我都没想到是?仁喜,如何能怪你。」 季明德却?给了自己两耳刮子:「是?奴才?没教好,奴才?愧对娘娘信重。」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赫舍里笑着?摇摇头,「今日总算是?明白了这话。」 夏槐看不下去,上前制止了季明德。嘆道:「十多年前,揪出阿哥身边的孙嬷嬷与其夫婿凌普时,仁喜还是?个破口大骂『白眼狼』的小太监,可算得上是?忠肝义?胆。如今怎么……变成了他最瞧不起?的人?」 逢春已经斟酌许久,还是?开口提起?一件事?。 「娘娘,奴婢听说,仁喜当年进宫时与一个同乡的小宫女相互照应多年,后来被娘娘救下,又认了季明德做师傅,日子才?好过起?来。他也算不忘本,见同乡的丫头还在浣衣局做苦差,便不时送些糕点药材过去。只是?,这几年却?没再?听他提起?了……」 赫舍里霎时便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她冷着?脸道:「想必是?被有心人察觉了,拿捏着?逼他办事?。可见,他对那宫女的情分不浅。」 「宫中不许太监宫女私相授受,他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自然不敢寻求本宫庇佑了。索性就瞒着?你们,瞒着?本宫一步步行差踏错。走到这一步,谁都救不了他。」 这回,屋中静了片刻,连季明德也没有替徒弟求情。 过了许久,赫舍里扶额嘆息一声:「方才?既然放了饵,他今夜定会想方设法熘出去。无论是?给惠妃报信也好,见他那小青梅也罢,将人拿住了,明日一早送往养心殿。」 * 是?夜,仁喜还没抓获,养心殿内就出现?异动。 康熙转醒了。 顾问行没叫人声张,命御前侍卫严防死守养心门外,自个儿与梁九功寻了太医,近前侍候着?。 康熙靠在床头,缓了片刻,听梁九功将今日事?件的起?因经过细细说完,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 梁九功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 「皇后回宫之后,可有……什么动作?」康熙忽然问。 梁九功答:「娘娘一回景仁宫就发了火,还命逢春将景仁宫和延禧宫的宫人明日一早都送去慎刑司拷问,想来是?要彻查的。」 康熙暂且满意了,点点头,接过汤药碗一饮而尽。他抬眸瞥一眼欲言又止的顾问行,随口问:「怎么?顾太监也有事?禀奏?」 顾问行犹豫一瞬,还是?从袖兜掏出一封秘奏:「万岁,江宁织造曹寅有本启奏,是?……八百里加急传讯。」 曹寅深得康熙信任,今年已从苏州织造调任江宁织造,意图继续对三织造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 监听百官动向,民间心声。 可以说,「三织造」已成为?帝王安放在江南的耳报神。 康熙接过秘奏仔细阅览,面色骤然沉下来。 曹寅在上头只提起?了一件事?:「即将接任苏州织造的两名人选中,其中一个叫周国光的,或为?皇后安插的人手。」 康熙深出一口气,挥挥手叫殿中伺候的御医、奴才?们都退出去,这才?吩咐顾问行:「宣采捕衙门(尚膳监)掌印太监周锐来,朕有话问。」 顾问行心中一沉,应声退下。 顺治十一年,世祖爷曾採纳宦官吴良辅的建议,效仿明朝的二十四?衙门,开设了十三衙门,以作内廷的情报探取之用。 当今皇上继位之后,不愿宦官权力过盛,将吴良辅处死,十三衙门裁撤,其下属的各个衙门也全都独立出来,划归内务府统辖。 从前的尚方院,如今的慎刑司便算其中一个; 而负责打探情报、缉拿宫人的采捕衙门亦是?如此。 多少年过去了,这是?皇上头一次动用采捕衙门的人查探景仁宫。 顾问行只觉得,从少年夫妻相伴至今的帝后二人,如今瞧着?是?要渐行渐远了。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夜已经深了,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康熙穿一身明黄寝衣,披着?龙褂,背身立在明间,他身后则跪着?采捕衙门的掌印太监周锐。 帝王开口问:「查清楚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经查明,西洋葡萄酒中的草药的确为?大阿哥授意所下,只是?剂量较轻,若皇上每日饮用一杯,就会头晕目眩,身体疲乏,当不至于中毒才?对。」 康熙冷笑:「此酒有延年益寿之效,他会不知?道,朕每日须得服用数杯吗?」 周锐垂首不敢再?多话。 康熙又问:「大阿哥收买了景仁宫何人?如何收买?」 「一个唤作仁喜的小太监,是?首领太监季明德的徒弟,也算得皇后娘娘几分信任,能去得近前。」周锐伏地?,小声道,「另外,大阿哥近身侍候的宫女採薇,原是?仁喜的同乡,二人自入宫相伴,有患难之情。这小太监便是?因此被拿捏了。」 康熙仰面,看着?养心殿明间上高悬的「无为?」二字。 这还是?当年他从干清宫搬出来后,与保成一道练习法帖时乘兴所写。如今瞧着?,竟再?也写不出这般洒脱的字了。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嘆息一声,缓缓斟酌着?字词吩咐: 「皇后身边……有个叫逢春的大宫女,这些她与母家多有传讯。朕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希望她能约束索额图,统领赫舍里全族,忠心耿耿为?皇室效力……」 康熙闭着?眸子顿了顿。 冬夜的寒凉顺着?门窗缝儿悄无声息钻进来,叫养心殿显出一种空旷的寂寥感。 许久,帝王睁开眼,目光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冷厉:「如今,既然不是?单单为?朕效力,便也没必要格外开恩了。」 「明日一早,你带人去景仁宫缉拿逢春、仁喜二人,连同干东五所的那个宫女,也一併送进慎刑司内。」 「朕要他们的死,给皇后和延禧宫一些教训。」 竟敢将手伸到江南去。 康熙嗤笑一声,心想:为?了东宫,赫舍里舒舒还真是?变了许多。 * 天蒙蒙亮,下起?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 白雪落在地?上变成了泥泞,仁喜被反绑着?双手,由季明德亲自推搡着?往景仁门外走去,迎面撞上了前来提人的周公公。 采捕衙门出现?,从来就没有好事?儿。 季明德心中一咯噔,连忙陪着?笑脸道:「敢问周公公,可是?皇上醒了?娘娘昨夜连夜审问,已经抓到了这大逆不道的叛徒,正要送往养心殿去。」 周锐笑笑:「是?仁喜吧?」 季明德连忙点头。 「皇上说了,除过这小太监,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逢春也得抓了送去慎刑司。」他使劲儿拍拍仁喜的脸蛋,道,「连同大阿哥身边那个宫女採薇,都被牵连了。」 仁喜陡然瞪圆了眼,似想拼命,却?被采捕衙门的人一脚踢到腿窝跪下,换了两个人上前,从季明德手中将人押了过去。 很快,这伙人进了景仁门,又从里头带出个逢春来。 逢春还如往日那般浅笑着?,安抚道:「娘娘昨夜没歇好,我便自作主?张,没将她唤醒。你跟夏槐看着?些时辰,将早膳用风炉温好,等?娘娘起?了用。」 季明德只来得及红着?眼点点头,逢春便被压着?走远了。 雪越下越大。 等?赫舍里醒梳妆穿戴好,外头的宫道上已经铺满了一层银白。她从东暖阁的南窗望出去,瞧见季明德心神不宁地?向影壁外头张望着?,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四?下打量一番,问夏槐:「逢春呢?」 夏槐沉默片刻,兜头跪在地?上,颤着?嗓音哭道:「主?子,皇上昨夜醒了,竟动用了采捕衙门的人,天还没亮就将逢春和仁喜都带走了。逢春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便不叫您知?晓为?难了。她、她会不会……」 赫舍里连忙开口,打断夏槐继续说下去。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她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想要给自己鼓劲,「投毒之事?已经分明,逢春没有半分错处,皇上不可能动她。」 这话虽然安抚住了夏槐,赫舍里的心却?越发慌乱了。 早膳她应付着?用了一碗粥,午膳只动了两筷子就叫人端下去,原打算着?等?到晚膳还没有半点消息,就亲自去一趟养心殿,顾问行却?来了。 天已近黑,景仁宫内还未掌灯。 赫舍里就坐在昏暗的南窗下,由夏槐扶着?站起?身,焦急问:「逢春如何了?这回审也审了,皇上该将人放出来了吧?」 顾问行将头深深埋下去,沉声道:「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禀奏:逢春姑娘……已在慎刑司服毒自尽了。」 「顾太监在开什么玩笑!」赫舍里忍不住上前两步,一脸荒谬道,「本宫这里除了一个仁喜,再?无任何人犯错,皇上如何能随意处死逢春?」 「娘娘请慎言,此事?并非皇上授意,而是?姑娘想不开自个儿自尽的。这话走到何处也不能说岔了去。」 沉默许久,顾问行到底于心不忍,低声提醒道:「昨夜皇上醒来,看了一道江宁织造曹寅加急递来的秘奏。」 赫舍里心中一震,险些瘫倒在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原来竟是?冲着?苏州织造的事?。是?周国光提前暴露了吗?这人本就是?个幌子,意在转移视线,叫皇上能放心重用另一人。 可是?,玄烨为?什么要冲着?逢春去! 顾问行见赫舍里明白了,心中嘆息一声,又道:「仁喜听闻逢春之死,在牢狱内发了狂,被慎刑司的衙役们好一顿打,又哭哭笑笑、翻来覆去念着?诗经《採薇》中的几句话,方才?奴才?来之前,他也咬舌自尽了。」 「还请娘娘节哀。」 「节……哀?」 赫舍里颤抖着?声音,悲愤之下攥碎了手中的薄瓷茶盏,发出一声压抑了数十年的低吼。 上一世,玄烨将保成在无尽的监视中养大,二废二立,数度抛弃,最终逼疯了他;这一世,又将与她相伴数十年的逢春丢去慎刑司,逼着?服毒「自尽」。 今生的前世的,种种孽缘悲恸,在这一刻都通通爆发出来。 她不许愤怒、不该怨恨、不能反击吗? 是?她错了。 昔年种种,不是?放下就能过去。她该将玄烨踩在脚底,逼着?他抬头看清从前种种,听他认错,看他痛哭流涕。 然后,永不原谅。 赫舍里冷笑一声,丝毫不顾那些瓷器碎片扎在手上,叫鲜血顺着?掌心流淌,混着?眼泪滴在了秋香色的旗装上。 夏槐一边无声哭着?,一边要寻药棉来给主?子处理手上的伤口。 顾问行神色复杂,最终嘆息一声,道:「皇上说了,逢春离世,娘娘必然悲痛万分,还请好好在景仁宫内休养,今年年节便不必出去了。」 他将腰深深弓下去,行了个从前未有过的礼,退出了殿中。 外头大雪依旧。 东六宫的宫道上,很快在白雪地?里只留下一串脚印。 顾问行已经上了年纪,几次三番请辞,都被康熙挽留下来。今日走完这一趟差,他却?一下子坚定了离开皇宫的心。 * 风雪更甚。 西北风如针尖一般,颳得脸颊生疼。胤礽穿着?黑狐裘端罩,戴一顶裹着?厚绒的帽子,立在了慎刑司门外,驻足风雪之中。 他来为?逢春姑姑收尸。 额娘已经被软禁足于景仁宫中,这宫里,能送姑姑一程的唯有他一人。因此,即便知?晓会惹得汗阿玛不快,他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慎刑司的嬷嬷们终于将人抬出来。一张草蓆,一块白布,简单到有些寒酸,却?也是?看在东宫的面子上,才?给了这一份体面。 胤礽蹲下身去,沖背后招招手,小豆子便将伞递到了他家爷手中。 胤礽将伞尽数撑在逢春的尸体上,温柔又轻缓道:「姑姑,我们回家了。回赫舍里自己的家。」 慎刑司地?处皇城西南角。 小豆子带人将逢春姑姑好生请上了马车,就要驾车送她归往赫舍里家在城郊的庄子上。那头,索额图已经吩咐好一切,必能叫人安眠于青山秀水之间。 胤礽身为?储君,无法随意出行。 他只能看着?小豆子驾车离去,渐行渐远。直到雪地?里的车辙印快要被大雪湮灭,才?终于回过神来。 恍惚间,他听到慎刑司的院儿里传来一阵歌声,是?从未听过的南腔小调,宛转悠扬。 「 採薇採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门廊下的嬷嬷嘆道:「唉,这採薇姑娘也疯了。」 * 年节过去之后,景仁宫和延禧宫便同时解了禁足。惠妃巴不得立刻去养心殿固宠,可皇后娘娘却?像是?故意叫板一般,依旧每日缩在宫中,不迈出门半步。 初春乍暖还寒。 夏槐寻了一件夹棉的旗装,帮着?赫舍里换上。 赫舍里低声问道:「苏州织造那边如何了?」 「娘娘放心,曹寅出任江宁织造,周国光则被降职调走,李煦在苏州织造潜伏多年,已经顶上去接管了。」 任谁也想不到,周国光与李煦,其实都是?赫舍里当年第二次南巡时安插的人手。再?加上杭州织造的孙文成,江南三织造中,便有两处都是?东宫的人了。 曹寅亦有弱点,被拿下只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斩断了玄烨在江南的耳目,保成何愁不能趁机发展势力。 赫舍里淡着?眸子,理好衣襟前摆,由夏槐扶着?走向殿外月台。 一转眼就是?康熙三十三年了。 上一个十年,她被腹中的孩子所救,续了十年寿命。这一次呢,难道是?她借了逢春的命吗? 赫舍里不敢去想。 但?她心中清楚,终究是?她连累了逢春。 年根底下被瓷器扎伤的那只右手,如今握物已经不能用力,到了阴雨天还会一抽一抽的,总是?需要格外注意。 但?有这一点痛,反而才?能叫她心安许多。 巳时四?刻,正逢午前的阳光洒落院中,照在西墙边的葡萄藤上。 赫舍里怔了片刻,踉跄走下了月台,问道:「本宫没瞧错吧,发芽的树……是?那株银杏?」 季明德跟在身后,拿袖子抹了抹眼角,连忙回话:「娘娘,是?西墙那株银杏。去年只当是?活不成了,太子爷要当个葡萄架用也就一直栽着?没挪走,谁成想熬过去岁寒冬,它竟又活过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赫舍里已经疾步走到树下,仰头去看。细细一株的银杏枝干上,果?真发了许多嫩绿的芽儿。 「枯木逢春,的确……是?个好兆头。」 这是?她从前将逢春捡回赫舍里家时,说过的第一句话。 她忍不住闭目仰起?头,任由泪从眼尾滑落。 许久,赫舍里颤着?嗓音道:「夏槐,传话去给毓庆宫,惠妃与其阿玛索尔和对景仁宫施用厌胜之术,害得本宫病重。问问太子,东宫是?否也该有异样?」 第68章 开府 毓庆宫的院子里栽了许多?花木,其?间又辟出一角,被李格格拿去种了春日里的时令野菜。这会儿?,茵陈和荠菜都能吃了,艾草也被奴才们取了一些,要给主子弄个青团尝尝鲜。 没一会儿?工夫,小?厨房将荠菜饺子煮好了。 李格格笑劝:「妾身知道,爷近来没什么胃口,但稍后便要去景仁宫了,该别叫皇后娘娘担心才是。酸汤的荠菜肉饺,爷暖暖地用上一碗,胃里才舒坦呢。」 胤礽望了李格格一眼,释然笑道:「是我先前疏忽了,坐下一起用吧。」 没有纷杂宫事打搅时,他们总是一道用了早膳,李格格又去补个回笼觉,等胤礽晚归之后再?商议着用什么晚膳才好。 这似乎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胤礽至今也只碰过李氏一人,不过几次。 景仁宫出事之后,他便忙得团团转,再?没有那份心思。但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寻个合适的时机,他要告知额娘,将李格格抬为侧福晋。 一碗酸汤饺子下肚,胤礽用帕子沾了沾嘴,收回神?思。 他等着李格格也用完早膳,起身?道:「孤走了,你消消食再?去睡。」 这话说得,她又不是庆丰司养的猪。 李格格红着耳朵佯嗔胤礽一眼,也站起身?,跟着将人送到了第二进院门?前,福身?道:「爷,万事小?心,妾身?等你回来。」 胤礽回头觑她一眼。 美人立于繁花盛开的春风中,面上带着温和笑意,却好似什么都猜到了。 他早知,乔乔是个聪颖通透之人。 胤礽垂眸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李格格的耳垂,转身?迈步出了二进院的祥旭门?。 他很清楚,出了毓庆宫,迈进日精门?,内廷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逢春姑姑那一命,终究是要血债血偿的。 * 景仁宫内,没有了逢春调香,熏炉时常冷着,叫人有些不适应。夏槐学着弄了几回,总觉得没有从前那份令人心安的味道,也便丧气地作罢了。 赫舍里约莫是为了安抚,便要夏槐每日去花房选些鲜花来,插在瓶中喷喷水,也算好闻。 夏槐一边给百合去蕊,一边问:「娘娘,不如将乌雅氏身?边的画扇调回来吧?奴婢记着她擅长以花木药材制香,总是将人留在景祺阁北荒院,实在可?惜了些。」 赫舍里坐在北边的案几前,正在整理翻阅纸册。 这些都是胤礽十多?年来,每日去养心殿练的法帖,特?意带回来只为求额娘夸赞的,却被赫舍里好好收下来。其?中,三不五时地还会夹杂着几张大阿哥、三阿哥或是八阿哥写的帖子。 她将大阿哥的字一一抽取出来,摞在一处。 「你当?本宫不想吗?画扇是个忠信可?靠的,又有这样的本事,我也不愿她跟着乌雅氏去受苦。可?她见?过十四阿哥偷偷去探望之后,便执意要看着乌雅氏。还说,本宫身?边已经有了逢春和你……」 赫舍里说到这里住了口。 主僕之间静默片刻,外头传来季明德的欢喜声:「娘娘,太子爷来了。」 赫舍里笑起来,夏槐连忙上前扶着迎出去。胤礽已经打了帘子进来,先瞧一眼她的手,问:「如今天暖和了,额娘的手还会发疼吗?」 赫舍里笑着摇摇头:「好多?了,天若冷了多?抱着汤婆子便是。你用过早膳没有?额娘叫人给你做些。」 胤礽扶着人一道坐在榻前,道:「儿?子用过了。李格格叫人包了荠菜肉饺,酸汤捞着吃滋味不错,叫小?厨房也给额娘试试。」 他有意在赫舍里面前替李瑾乔说些好话,当?额娘的怎么会瞧不出来。 赫舍里含笑瞧了他半晌,才掩唇道:「李氏是个好孩子。她阿玛舒尔德库也算听话能用,等到下回讨伐噶尔丹,你便将人举荐上去吧,等到大胜归来,再?给李氏个侧福晋之位,也算名正言顺。」 胤礽见?额娘已经打算好一切,这时候才露出几分羞赧,颔首谢过。 窗外鸟鸣啁啾,反倒显得景仁宫清幽。 胤礽见?屋内没有旁人,便凑上前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问:「额娘,关于厌胜之术——」 赫舍里叫夏槐将大阿哥写的字都取来,递给胤礽问:「可?能认出来?」 「是大哥的字。」 「能仿吗?」 「……儿?子的字恐怕容易被阿玛认出来,但余豆儿?可?以。」 赫舍里有些诧异,小?豆子打小?就迷迷煳煳追在阿哥后头跑,没瞧出有什么天赋来。但因?为胤礽有感情了,她便也没换人。还真?没想到,这人长大了,反倒开窍随了主子。 胤礽冲着外头喊一声,小?豆子便进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他又叫小?豆子仿着大阿哥的字,写了一首高启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饶是赫舍里提前知晓,竟也分辨不出真?假。 确定小?豆子可?用,赫舍里欢喜极了。叫几个人都去门?外把守,拉着胤礽坐下。 胤礽问:「额娘是想用字迹,伪造大阿哥施用魇镇的证据?」 「不止如此。」赫舍里垂眸,挑拣着有用的讯息告知,「三征噶尔丹之后,你阿玛有意叫你一众兄弟出宫,开府封王。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有了格格,是定然要出去的,但额娘瞧着不止如此,只怕到时,四、五、七、八几位都能一道得个贝勒贝子之流,出宫开府去。」 一般情况下,皇子们十五岁左右才读完四书五经。由尚书房的学士们考核确认之后,才能出阁,在阿玛的允准之下开始参政议政。 三征噶尔丹已经提上日程,至迟明年,便能彻底大胜,论功封王了。 那时候七弟也才十六岁,算是刚好赶上; 八弟若能得封,便是汗阿玛的一味偏袒了。 胤礽一下子就明白,额娘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前部署着整治大哥。 打一个留一个,日后才不会腹背受敌。 既然要打,自然是将实力?强一些,看着要坐稳的大阿哥母子先弄下去。 他在脑中分析片刻,便笃定地看向赫舍里:「额娘打算利用三征噶尔丹的事,叫汗阿玛彻底疑心大哥,再?以厌胜之术摁死他们?」 赫舍里见?胤礽明白,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 她又道:「这件事不必你出面,只需要叫小?豆子伪造一份大阿哥拉拢领侍卫内大臣董鄂费扬古的书信即可?。其?余的都交给额娘。」 胤礽无奈苦笑,握着赫舍里那只有伤病的右手,轻嘆一声:「儿?子不是大哥,没法看着额娘独个将这些事揽过去,自个儿?却无动于衷,安枕毓庆宫内。额娘与儿?子从无害人之心,却总被构陷于泥沼之中,从前如此,逢春姑姑的事更是如此。」 「无论如何,儿?子与额娘总是一心的,还请额娘不要推开儿?子。」 赫舍里眼眶湿润,垂首不住点?头道:「好孩子。」 过了片刻,她终于压住那份流泪的悲伤,这才抹着眼睛道:「既然如此,此番三征噶尔丹,你便向你汗阿玛举荐七阿哥吧。他虽有腿疾,马上功夫却丝毫不逊色于大阿哥,排兵布阵的本事更是远超一众兄弟。有你为他做个引路人,执掌镶黄旗大营才算有望。」 胤礽颔首,对七弟在武功上的建树十分认可?。 「儿?子也会同时举荐四弟、五弟。终归是要开府了,若能得些战功封个贝勒,日子也好过一些。」 赫舍里犹疑一瞬,点?了点?头。 四阿哥暂且不论,五阿哥却是宁寿宫仁宪皇太后的心头宝。太后平日瞧着不言不语的,但谁对她真?心却是心中门?儿?清。 全?当?是……与宁寿宫示好,结个善缘吧。 * 五月,朝廷下发一封要噶尔丹投降的诏书。噶尔丹负隅顽抗,拒不相从。康熙本就没指望这头倔驴能认,不过是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走个形式罢了。 到了七月,大军清点?整装完毕,康熙便要带兵前往青海、西藏,渡过黄河再?度亲征。这一回,誓要将噶尔丹的项上人头带回京师。 胤礽留居京中,监国是免不了的。 三征噶尔丹,统一喀尔喀蒙古的丰功伟业,是可?以载入史册歌颂千年的。康熙定然不愿意拱手让给他人。 但太子爷也不甚在意。 「此番,四弟执掌正红旗大营,五弟约莫是有太后帮着求情,竟掌管到了正黄旗大营,七弟也如愿去到了镶黄旗。」胤礽给赫舍里添了新茶,开怀道,「如此一来,一个贝勒的爵位该是稳了,儿?子真?替几位弟弟高兴。」 赫舍里便跟着孩子一道欢喜起来。 她亲手教养大的保成,与玄烨养大的那个保成并?不相同。他性子上要更为主动些,也乐观些,装得下世间大大小?小?的寻常事,也能容得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们。 他终于如从前所期望的那样,长成了一个思想健全?、有担当?、心开阔的好儿?郎。 成为了……她毕生的骄傲。 胤礽看着额娘忽然热泪盈眶,自个儿?也受到感染,微微红了眼。 成年男子们总是不爱在妻儿?老小?面前掉眼泪。 他赶忙笑着岔开话题:「只是可?惜了,此番大哥也一道前往出征,他跟索额图平起平坐,同领前锋营,参贊军机。汗阿玛地安排倒真?是有趣。」 赫舍里便擦干眼下的泪,冷笑道:「你皇父一贯擅长此道。这么些年了,本宫也看腻了。」 额娘与阿玛离心,胤礽是明白的。 也十分能够理解。 「若非额娘提前留了个心眼,只怕少不得一个郡王的爵位。」他从袖中掏出信笺递过去,「额娘叫儿?子准备好的信已经弄好了。不过,您怎么会知道,大哥有想要拉拢费扬古之心?」 原本是不该知道的。 只是前世因?为大福晋一而再?再?而三地诞下小?格格,没能得个皇孙,惹得大阿哥不快,竟然起了换人的心思。 赫舍里就是那时候飘过,听了一耳朵,大阿哥竟然属意费扬古和钮祜禄家的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上回大选,钮祜禄家已经被皇上驳回了,大阿哥也只能借着这次西征对费扬古抛出橄榄枝。因?而,伪造信件也不算污衊了他。 赫舍里摇摇头,浅笑道:「外御膳房里头,有一个索额图安插的人。这些事情总躲不过宫人们的眼睛。」 胤礽点?头,有些诧异索额图什么时候还布下这样一条线。 赫舍里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有些伤感地解释道:「从前,都是逢春替本宫跑一趟给索额图传话。如今,逢春走了,本宫捨不得叫夏槐再?去,索额图才启用了这个人。你放心,是将近二十年前就埋下的隐线,额娘不会有事。」 十余年前。 那便是他出生没多?久的事了。 原来,赫舍里家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了他和额娘的身?后。 胤礽心中有几分感慨,决计往后见?了索额图,私下里也多?喊几声叔外祖,不再?总是对他过于严厉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胤礽将那封信留下之后,便起身?回毓庆宫去了。 外朝还有许多?积压的小?事要处理。 他不能只一心繫在兄弟相争上头。 * 三十三年深秋,康熙回京,大胜归来。 此番,噶尔丹从前的地盘伊犁被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占据,而左右亲信听闻清军前来剿灭准噶尔军,当?即便倒戈了,甚至屁滚尿流地跑去康熙跟前,扬言要做嚮导,为大清皇帝亲自抓捕谋逆贼子噶尔丹。 噶尔丹大势已去,服毒自杀。 令康熙意外的是,大阿哥胤禔竟然是头一个寻到噶尔丹尸身?的人。等到前锋营回到大营,胤禔便将噶尔丹的脑袋带到了御驾面前。 康熙眯着眸子,深深看他一眼:「从前噶尔丹抓你,愿意留你一命做个人质。你倒是果断,连个全?尸也不给,手起刀落脑袋就割下来了。」 大阿哥沉浸在喜悦与功勋中,根本没有揣摩帝王此刻的心思。 他跪地笑道:「如今他兵败已死,留着全?尸也是无用,倒不如拿来叫全?军振奋一番。」 康熙咂摸着皇长子口中的「无用」之说,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京之后,帝王便有意疏远了大阿哥。 只是功勋摆在这里,他即便对大阿哥有了不满之心,却不得不承认,此番胤禔在前锋营骁勇善战,是有功劳在身?的。 明年年初的开府封王,当?给……皇长子一个郡王之位。 帝王思忖多?日,迟迟不提起给年长阿哥们封爵之事。赫舍里便知晓时候到了。 那封伪造的信件很快就被人启奏弹劾,在大朝会上呈给了皇帝。 信件是未曾开封的状态,可?见?此事与董鄂费扬古无关。费扬古在三征噶尔丹中立下汗马功劳,又长年驻守西北军务,康熙并?不打算对这样的老臣苛待。 他略过费扬古,抓住了大阿哥。 「皇长子胤禔背着朕,几次三番想要拉拢朝中肱股之臣。朕念其?年幼,原谅数次,并?将一品尚书科尔坤之女?许配给他做福晋,仍不知足!」 「此等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举动,实在叫朕寒心。梁九功,叫南书房撤了他直郡王的封号,改为多?罗贝勒。」 梁九功应一声退下去。 他是御前伺候多?年的老人,心中很清楚,皇上一早就不打算封大阿哥为郡王了。如今,连「直」这个封号也没了,大阿哥怕是要彻底倒台。 年根底下,修改过的诏书便正式下发了: 除过胤礽之外,从大阿哥到八阿哥都得了爵位。此番得封最高的竟然是三阿哥胤祉,给了个诚郡王的封号,余下几个兄弟无一例外都是多?罗贝勒。 胤祉的郡王之外,叫胤礽越发确定一件事。 ——汗阿玛是乐于见?到阿哥们保持中立的。像胤祉这般醉心修书,不问政事的状态,自然最能叫他放心,也便能得到优待。 胤礽将这发现当?成个趣事,讲给了赫舍里听。 赫舍里笑容里都透着丝丝凉意:「三阿哥封个郡王也好,免得兄弟八个都是多?罗贝勒,叫有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自个儿?还能往上爬。」 「你既然表面上与三阿哥疏远了些,额娘便也与荣妃商议过,暂且淡了去。」赫舍里笑着看他,「不过,听夏槐说,大阿哥倒是与八阿哥亲近许多?,连惠妃都拉下脸与良嫔交好了,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礽凤眸微挑,浅笑道:「年后大哥流年不利,若遭了难,以八弟和良嫔的性子,怕是不会管他。」 …… 今年年根儿?,康熙以政务繁忙为由,没来景仁宫内贴春条和窗花。 赫舍里反倒松了口气,打发儿?子回毓庆宫布置「小?家」,自个儿?则带着夏槐、季明德他们忙忙碌碌,欢欢喜喜地将院子装点?出年味儿?来。 就连院中的银杏树,也被她特?意寻了条红色夹被包起来。 树枝上挂满了景仁宫宫人们新一年的祈愿愿景,底下坠着长长的红缎。风一吹,满树火色迎风飘摆。 赫舍里坐在南窗下看着,心中也便跟着欢喜起来。 年节如常过去,阿哥们便要择定吉日,搬进府邸内了。 这些贝勒府的选址都是康熙一早看好了,叫内务府统一修建的。贝勒不比郡王和亲王,级别不高,府邸也有规格要求。但即便如此,也比毓庆宫大出不少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四、五、七三个兄弟便盛情邀请胤礽:「二哥若是喜欢,日日过去贝勒府,住在正殿都成!」 胤礽被逗笑了,给几个弟弟一人丢了一只刚烤熟的栗子。 「孤能不能随意出宫,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迁府那日,孤能尽力?争取到出宫的机会,便满足了!」 对于这一点?,兄弟几个心中都有些怨气。 二哥这么这么好,忠孝两全?,身?负大才,只拘束在小?小?的紫禁城中,实在是太委屈他了。汗阿玛自个儿?一年到头都要往外跑呢,怎么到了二哥身?上,要求这般严苛? 这话谁也不会说出口,彼此心照不宣看一眼。 五阿哥便挠着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求玛嬷。这么点?小?事,汗阿玛总会给皇玛嬷面子的。」 胤礽笑道:「又打算给玛嬷一哭二闹三绝食了?绝食一个时辰,就偷偷跑来毓庆宫大吃大喝。」 五阿哥面红耳赤,去捂他的嘴:「二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就别再?提了!」 兄弟们顿时笑成一团。 四阿哥原本想提醒几句,笑起来又觉着他那些话扫兴。总归他们都在二哥身?边,不会叫他有事的。 二月初八、初九,是钦天监算过的大吉之日。 胤礽终于卸下一身?的繁琐差事,轻轻松松去了弟弟们的新府邸转一圈。他连三阿哥的郡王府都一道去了,只是不能多?停,留下早就让内务府打造好的特?制书柜,便离去了。 余下几个兄弟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喜事庆祝到宫门?将要落锁之前,胤礽才将将赶回了毓庆宫内。 没过几日,皇后娘娘与皇太子都病倒了。 宫中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这是有人意图不轨,对中宫与东宫施用了厌胜之术。 第69章 虚情(加更) 年轻的时候,康熙曾经也向赫舍里夸下海口,说「朕用人不疑,也绝不以?人废言,定?要成为?比肩秦皇汉武的一代天骄」。而今数十年过去?,他再拉不动五石的弓,心跳也变得时缓时急,还险些因为疟疾丧了命。 于?是,曾经那些豪言壮语便如同沙上作画; 轻轻一抹,尽数消去?。 夜晚的紫禁城隐藏着许多女人的哀愁,也掩盖了康熙不愿被人窥见?的那份惧意。 养心殿内,只剩下两?盏挑杆灯亮着。 掌印太?监周锐才带着人从索尔和的宅邸里?头搜查回来,正跪地向康熙禀告。 「万岁爷,索尔和老宅外的槐树底下俱是新土,奴才便从里?头挖出这个。」他将两?张黄符纸呈上去?,又道,「民间有?说法:鬼木为?槐,槐树底下埋了生者的生辰八字,便能做棺魇镇生者,轻则体?弱多病,重则……」 周公公不敢再说下去?。 康熙垂眸,瞧向两?张黄符上用硃砂所写?的字。 那是舒舒与保成的生辰八字。 帝王怒骂一声「混帐」,将炕桌上的茶壶茶具挥手都扫落在地。殿内传出一阵「丁零噹啷」的瓷器碎裂声。 梁九功守在抱厦底下,心都跟着紧了紧。 半晌,康熙缓过盛怒的气劲,睁开双目问:「你可知,为?何要将此?物埋在索尔和老宅?」 周锐垂首,低声答:「奴才也只是推测,老成精的槐树,或许……效果要更为?优越一些。」 康熙闻言不住冷笑?:「好啊,好一个胤禔,朕的皇长子!惠妃是个蠢的,无论如何想不出如此?阴毒的招数,必然是大阿哥。当日,他能眼都不眨地砍下噶尔丹项上人头,朕便知道他是个心狠手毒之人!」 帝王站起身,负手来回在暖阁内走动。 「你即刻带人去?大贝勒府,搜查府中证物。一经发现厌胜之术相关的物件,便派禁军把守府邸各个出口,不许胤禔踏出一步。」 周锐心头一颤,连忙磕头应是,退出养心殿内。 外头的夜风还带着几分?春寒,周锐不自觉紧了紧衣裳,心中猜想,这宫里?头怕是要变天了。 …… 康熙送走了采捕衙门的掌印太?监,躺在龙床上越发心慌。 他索性坐起身来,喊一声梁九功,自个儿穿了朝靴道:「朕不放心,先?去?景仁宫瞧瞧皇后?。」 梁九功心嘆万岁爷早干什么去?了。 他也不敢劝,只得应一声,备了步辇摆驾东六宫。 景仁宫这病倒也不全是瞎装的。有?梁太?医在旁看着,提前小半月就开始给赫舍里?用药,便能叫她?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瞧起来脸色蜡黄,脉象微弱,像是病得厉害。 康熙夜半前来,赫舍里?已?经睡下了。 他眼神示意夏槐不要惊动,只轻手轻脚进去?,立在床边撩起帐幔仔细瞧了瞧,见?人虽然憔悴得紧,却能好好睡着,心中陡然放松,又退了出去?。 康熙问了夏槐几句话,景仁门很快又关阖上了。 赫舍里?背身对着外头,闭目养神。听见?夏槐进来,问:「皇上走了?」 「走了。」夏槐顿了顿,「娘娘,皇上好似又往毓庆宫去?了……」 床帐内传来一声近乎轻蔑的笑?:「玄烨这个人总是这般,临近失去?才会幡然悔悟……」 可他付出了十年寿命,想要挽回悲剧,如今不也还是变成这幅局面吗?足见?都是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赫舍里?嘆了口气,又道:「你且放心吧,过不了两?日,知道本宫与保成无碍,他又该防贼似的防着了。」 她?无意再多说,摆了摆手,夏槐便将帐子都放下,吹灭了最后?一盏壁灯。 殿内彻底暗下来。 无人再去?理会那个披星戴月、忽然深情起来,奔波于?紫禁城各处的帝王。 …… 帝王已?经寻到了毓庆宫。 前星门外的值房,守夜的小太?监被御前行走喊醒,睁眼瞧见?那一身明黄龙袍,什么瞌睡都吓跑了,兜头跪在地上。 康熙等着奴才们叫门,又问:「太?子如何了?」 小太?监弱弱道:「回皇上的话,太?医说太?子爷是长年累月的忙着,一时风邪侵体?,高热惊厥,喝了几服药下去?,总是白日里?退热,晚上就烧起来。这会儿,太?医和御药房的人都在里?头忙呢。」 康熙闻言蹙紧了眉头。 看来,那符咒主要是冲着保成来的。胤禔竟想借着魇镇,害死他最疼爱的嫡子! 康熙沉着脸,挥退开门的小太?监,甩开袍角大步流星穿过惇本殿,到了毓庆宫正殿。 东暖阁里?头,胤礽正被李格格扶着,喝一口漏半口的往进灌汤药。 一屋子人都没料到康熙会深更半夜过来,怔了一瞬后?,小豆子和冬柏几个连忙都跪在地上。李格格餵完勺中的药,也想起身行礼,康熙摆手道:「免了,太?子靠着你,莫要惊动他。」 她?只好又僵硬地坐直了身子。 胤礽这回倒是真的病了。 前头有?康熙觉着琐碎的朝中小事?,全都丢来给他处置;后?头又有?几个不省心的兄弟后?妃,搅天搅地的,要将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扯下去?。除过前朝后?宫,他还要读书明理,骑射强身,为?弟妹们周全婚事?与出路…… 这样高压的日子,他从出阁之后?,日復一日过了七年之久。 而今终于?病倒了,他能藉机将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身体?便如山崩之势,高热不休。这阵势瞧着吓人,却是人的身子在自行调理,好好喘息休憩。 康熙坐在一边,从李格格手中接过汤药碗,一勺一勺慢慢餵给儿子,又伸手要了帕子给擦干净嘴角,这才抬眸看向御医。 「太?医,这样喝一半能见?效吗?朕瞧着保成的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些。」 太?医连忙跪地:「请皇上放心,太?子的药都是煎了双份的,入腹剂量足矣。反覆发热,应当还是气弱所致。需得好好休养一阵,少思少虑才是。」 康熙沉默片刻,反省了自身一瞬,便将罪责都推到了大阿哥身上。 他最后?再瞧一眼胤礽,起身点着李格格道:「好好照看太?子。你阿玛三征噶尔丹有?功,朕会择机升他的官,亦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早知,保成有?意叫这李氏为?侧福晋。 那便如了他的愿吧。 * 宫中父子情深,宫外却是鸦飞雀乱,声名狼藉。 大贝勒府就在西城的前半壁街上。 这会儿是寅时一刻,天上明月高悬,稀星二三点。周锐带着人从贝勒府出来,手中捧着一纸还未写?完的符咒。他无视身后?的鬼哭狼嚎,以?及大阿哥的破口大骂,只挥了挥手,命禁军将整个府邸死死围守,连一只蝇虫也不许放出去?。 卯时二刻,天才蒙蒙亮,康熙便从龙床上起身,喊了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推门从明间进来,手上捧着今日大朝会要穿的朝服朝冠,一面服侍着康熙穿衣,一面道:「万岁爷,周锐回来了。」 「如何?」 「大贝勒府已?被禁军围困。」 「那便是胤禔果真施用了厌胜之术,意图谋害太?子与皇后?了。」 康熙冷笑?一声,扬起下巴叫梁九功帮着他系好朝服冠,吩咐道:「朕先?不见?他了,当务之急,是派人把索尔和家门前的槐树……不,连同他的老宅一道,都给朕拆了!其余的,等太?子和皇后?病癒之后?再议。」 梁九功帮着帝王归置好冠服,退后?两?步,垂首暗示:「万岁,您怕是还得见?一见?周公公。」 康熙挑眉看他,示意别卖关子。 梁九功只好硬着头皮道:「周公公在大贝勒府中,寻到了一张没写?完的符咒,上头的半幅生辰八字,瞧着像是——」 「……万岁爷您的。」 第70章 下场 梁九功说完,缩了缩脖子,等着万岁爷发火。 然而康熙并没有。他沉默片刻,似是没料到胤禔竟敢对他下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古井无?波道?:「符咒呢?拿来朕瞧瞧。」 梁九功去外间召了周锐进来,双手奉上。 黄符纸还是新的,字的颜色比硃砂还要鲜红,上头写到一半的生辰八字果然与帝王的吻合。康熙冷冷盯着那?上头的字迹。若说先前两张还是鬼画符,看不出何人?所写,这张符纸上可就一眼能瞧出是大阿哥的字了。 他将那?符纸凑近灯台,迅速燃烧成了灰烬。 「此?物?……在大贝勒府中何处寻到?」 周锐答:「奴才去时,贝勒正睡着,寝室内的案几上就摆着这符纸,另外,还有一墨蝶的……人?血,怕是贝勒自己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康熙冷笑:「他竟心急至此?,要用?自个儿的血来魇镇帝王。」 养心殿内静了片刻,康熙便有了主意。他吩咐道?:「朕去上朝,周锐,你加派人?手去拆了索尔和?的老宅,再亲自走一趟大贝勒府,将胤禔这个谋逆之?徒给朕压入宫中。」 「梁九功,你去延禧宫叫惠妃过来,等候问话?。」 帝王阴沉着脸负手离去,一切等他下朝归来,便都有了分晓。 …… 一个多时辰后,胤禔被采捕衙门和?禁军的人?押送入宫。直到迈进养心门,他都觉着是奴才们构陷了他,等面见?皇父,陈情之?后,定能还他清白。 他穿过抱厦,迈入养心殿明间时,康熙已经坐在宝座上,面前则跪着惠妃。 胤禔自小就见?过无?数次额娘惹怒汗阿玛的场面,已然习惯了。说实话?,他的额娘没有宜妃的绝色美貌,也不如荣妃会说话?处事,更比不上皇后那?般的出身和?头脑,她唯一仰仗的,不过就是他这个皇长子。 胤禔颇为厌烦地看了惠妃一眼,跪地恭敬向康熙行礼请安。 康熙没叫起,看着他问:「大阿哥,朕好端端坐在这里,你心里一定很失望吧?」 胤禔一头雾水,勉强扯出一张笑脸:「皇父这话?儿臣有些听不明白。如果是为了先前的事,儿臣可以对天发誓,从未与董鄂费扬古通过书信,还请皇父明察!」 康熙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你敢说从未想过拉拢费扬古,娶了他家的女儿,执掌西北军权吗?」 胤禔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康熙将这份沉默当成全盘默认。 嗤笑着继续道?:「拉拢重臣,图谋军权已是大逆不道?,朕只降了你的郡王爵位,便是念在还有一份父子之?情从宽处置。可你呢!你竟趁机想要施用?厌胜之?术,谋取朕的性命,可谓蛇口?蜂针,十恶不赦!」 胤禔被这一连串的罪名打懵,怔了小半晌,才不顾体?面地膝行至康熙面前。 「汗阿玛,儿子从不敢有此?等谋逆之?心啊!若是为了采捕衙门带走的那?道?符纸,汗阿玛可真是错怪了。儿子只是听说皇额娘病重,二弟更是生死边缘上,便想着用?自个儿的血为汗阿玛写一道?长寿符,以求您平安康泰……」 「平安康泰。」康熙冷笑着,「若非你在索尔和?老宅用?了厌胜之?术,皇后和?太子怎么会病!还有脸说平安康泰?」 左右那?符纸已经被康熙烧了,他也根本不想听大阿哥做出解释。 「你德不配位,连这贝勒爵位朕也要一併夺去……」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将惠妃母子俩都噼得怔在原地。 大阿哥不知想到了什么,哭得真情实感?,又往康熙身边膝行着,抱住了他的大腿道?:「阿玛,阿玛怎么能这般对待儿子。从小阿玛就教育,保清的意思是戍卫大清,阿玛如今已经不需要儿子了吗?」 康熙却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抬腿将人?蹬开,翻倒在地上。 「是你,先不念父子兄弟之?情,休怪朕无?情。」 儿子被踹翻了,惠妃从一头雾水中拔出神来,惊叫着扑上去,将胤禔牢牢护在怀中,像个不顾一切要与鹰狼拼命的老母鸡。 「臣妾听明白了,皇上是疑心臣妾母子害了皇后娘娘与太子爷。可臣妾敢用?性命担保,保清这孩子从来没想过谋害他们!结识……结识朝臣,也只是因为他是皇长子,一心想要替皇上分忧,这才显得有些急功近利,本质却是好的呀。」 康熙只问一句话?:「索尔和?宅子里的魇镇符咒,你作何解释?」 惠妃脸色苍白,便是再蠢也明白自己和?儿子中计了。 她还奇怪前几日儿子进宫,说得了高人?指点,要给他汗阿玛献上最好的生辰贺礼呢。如今可好,「高人?」飘然离去不见?踪迹,只留下这个解不开的死局给他们母子。 惠妃抹了眼泪,最后看一眼胤禔,放开他冲着康熙深深叩首。 「臣妾自知无?才无?德,小肚鸡肠,一向被皇上批评说养育不好大阿哥。三十二年之?初,臣妾因为皇上屡次罚没大阿哥,还曾亲手缝制了一个娃娃,里头塞着皇后娘娘赏赐过的小物?件,当作出气的工具,时不时扎上几针。」 「皇上要治大阿哥的罪,倒不如怀疑怀疑臣妾,来得更真切一些。」 惠妃平淡的讲述着她这几年阴暗的心思和?小动作,康熙却将这些全都套在了自个儿身上。 三十二年,正值第二次亲征噶尔丹。 他的心跳开始变化,必须要服用?西洋药才会缓解;他在塞外患上了疟疾,幸得金鸡纳霜才能活命;就连与皇后的关系,也是这时候变得疏远微妙起来。 康熙的疑心在这一刻达到鼎盛。 于是,他将惠妃话?中对皇后的怨恨嫉妒,全都替换成了自己。 后宫宫闱间的嫉恨,此?时被帝王放大成了权力的争端与绞杀。他从宝座上站起来,俯身紧紧扣着惠妃的下巴:「毒妇——」 惠妃又哭又笑。 「当年你谋害皇后腹中子,朕便该要了你的性命。」他狠狠丢开惠妃,用?帕子擦干净手指又厌弃地丢在地上,「梁九功!」 「奴才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乌拉那?拉氏多年来苦心经营,对中宫虎视眈眈,今日既然疯了,也不配待在妃位。着降为官女子,就送去景祺阁的北荒院,与乌雅氏比邻而居,自生自灭吧。」 这二人?盛宠之?时,尚有恩怨未了。 康熙很乐于听到惠妃死于北荒院的消息。 帝王不再看向伏地哭哭笑笑的乌拉那?拉氏,转而望着胤禔,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问:「听你额娘的意思,这些谋逆之?事都是她一人?所为,当真如此?吗?」 大阿哥浑浑噩噩,听到这话?,就像忽然抱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毫不犹豫地磕着响头:「是,都是额娘一人?所为,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汗阿玛,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日被拖累,倒不如没有这个额娘!」 大阿哥这话?说的急切又笃定。 乌拉那?拉氏的哭声和?笑声便慢慢止住了,仰起头来,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一般,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继而大笑起来。 康熙终于怜悯地瞥了这个女人?一眼,再度开口?:「即便你不认这个额娘,你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一点点养大的。宫里有句话?叫母凭子贵,朕今日便要你知晓,无?论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总归是母子一体?,逃不开的。」 胤禔浑身一僵,寄希望于额娘站出来,再将罪责都担走。 可这一次,乌拉那?拉氏再没了动静。 康熙重新坐回宝座之?上,已经斟酌好了胤禔的去向:「你既这般在意权势富贵,朕便留你一命,叫你余生都圈禁贝子府中,看着保成是如何做到这权势富贵的最顶层。」 他是最懂得如何杀人?诛心的。 大阿哥听到这话?,久久瘫在原地不能回神。直到采捕衙门的奴才一左一右架着他要离去,大阿哥才忽然回头,哭问:「阿玛,儿子不是一向按您的期望做事吗?怎么忽然就都错了呢……」 * 是日,大阿哥被夺去贝勒爵位,携一家百十口?人?正式圈禁在了贝子府中。 而乌拉那?拉氏卸去妃位钗环,换了一身朴素的酱色旗装,也被老太监送去了景祺阁北荒院。那?地方只有一进的小院,已经被乌雅氏带着两个宫女占去了七年。去年大雨之?后,西大墙塌去一半,如今只用?两树断木堪堪挡着。 老太监推开破旧的木门,将乌拉那?拉氏搡着送进去,便笑道?:「皇上特意交代了,不准小主带任何奴婢进来,一应起居都得您自个儿动手打理,奴才不敢违抗圣谕,便请小主珍重吧。」 乌拉那?拉氏一言不发,等那?人?锁了门离去,这才抱着包裹往进走去。 玉烟和?画扇迎面刚出来,瞧见?乌拉那?拉氏俱是一怔,半晌,画扇才率先福了福身,却没唤一声「娘娘」。 ——看这装扮,想来也不必尊称了。 玉烟没行礼,而是壮着胆子进屋去唤了乌雅氏:「小主,您看谁来了。」 乌雅氏正在给十四?阿哥缝制香包,闻言还当是胤禵来了。她笑着起身抬眸,见?是这么个老冤家,瞬间换上一副假笑的和?善面孔:「惠妃娘娘,怎么有空来这样的地方?」 乌拉那?拉氏不理她的嘲讽,进殿左右打量一番,发现这里面已经摆满了乌雅氏的东西,便退出去问:「哪里还有空屋?」 画扇心想,东侧两间房,被她跟玉烟一人?占用?一间。如今她二人?便该合住,空出一间给乌拉那?拉氏。 可玉烟上前拽了她一下,笑着道?:「西墙底下还有两间房,您若不嫌弃,自用?便是。」 西大墙塌了一半,其中一间房已经透风不能用?了。 另外一间,如今下起大雨也会漏水。 住在那?样满是霉菌的屋子里,也不保暖,怕是不用?等到冬日,就要被冻死了。 画扇原以为乌拉那?拉氏会拒绝,会吵嚷,甚至要甩玉烟一个耳光。然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淡淡点头,抱着包裹去了西侧的小屋内。 玉烟请示乌雅氏:「主子,她转性这般大,要不要奴婢去查查发生什么事?」 乌雅氏蹙眉看着西边,良久点头道?:「去吧,别惊动了十四?。」 …… 没过几日。 入夜前,忽然下起了一场初春的暴雨。 玉烟撑着一柄破伞,从西墙坍塌的地方翻进来,一熘烟钻进了主屋内。画扇见?她淋得湿透了半身,连忙取了干帕子给递过去,玉烟则胡乱擦了擦,忙着跟乌雅氏将宫中的惊天大消息禀告一番。 听说乌拉那?拉氏是因为这样的大罪被贬过来,乌雅氏忽然心中一动。 「是皇上亲自发话?,叫她来景祺阁北荒院的?」 玉烟连忙点头:「是啊,奴婢还听说,皇上提到了主子,要她跟您为邻,自生自灭去。」 乌雅氏垂眸低语:「……皇上可真看得起我。」 「主子在说什么?」 乌雅氏自嘲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暴雨之?下西屋该漏了,你们去看看乌拉那?拉氏人?如何了?」 玉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擦着自个儿的头髮道?:「奴婢方才回来瞧过了,土炕上都是水。乌拉那?拉氏瞧着像是发热了,裹着一床破被抖得厉害,也不知还清醒不清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竟这般脆弱,高热昏过去了? 乌雅氏默了片刻,咬牙道?:「院中不是还有一口?枯井吗?既然如今也不能吃水了,它?总该起点作用?才是。」 画扇还没明白过来,玉烟已经停了手中绞头髮的动作:「主子确定?这样会不会惹恼了皇上?」 乌雅氏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若一直留着她,才真是要叫皇上恼恨,牵连了你我呢。」 一道?惊雷响起,紧跟着窗外亮起数缕闪电,恍如白昼。 画扇的脸比外头的天还要难看。 她还想开口?劝劝乌雅氏,却被她一个眼刀子逼回去:「你不愿帮忙,便回屋去,这儿用?不着你了。玉烟,我们走。」 外头暴雨如注。 画扇指甲紧紧扣着窗边的木隙,看着乌雅氏主僕忙碌于雨夜中,就这样淡然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丢进了枯井中。 * 阳春三月,天气暖和?起来,胤礽的病也终于见?好了。 康熙从大朝会上回来,张口?第一件事就是问:「梁九功,太子的病如何了?」 梁九功笑呵呵道?:「万岁爷安心,今日一早毓庆宫的小豆子便专程来过,说太子爷昨夜、前夜都未曾发热,至今晨身子已经大好了。太子爷还等着万岁有空闲的时候,过来给您请安呢。」 康熙听着这些话?高兴,摆摆手道?:「别叫他乱跑了。身子才好,不能见?风受累,朕晌午携舒舒一道?去毓庆宫探望便是。」 又道?:「许久没用?保成琢磨的那?些个新鲜吃食了,叫他好好备上一桌,也好一家人?庆祝庆祝。」 梁九功一一应下,顿了半晌,还是禀告:「万岁爷,景祺阁北荒院那?位……前夜走了。」 康熙面色未变:「北荒院住着两个罪妃,你说的是哪一个?」 「乌拉那?拉氏。」 「如何走的?」 「前儿个夜里投井自尽的。雨太大,一时无?人?察觉,等发现已经救不过来了。」 康熙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也算全了皇家的体?面。」 他换好一身常服袍,坐在御案前开始批阅奏摺,过去许久,忽然又开口?吩咐:「既是罪妃之?身,又已降为官女子,便不必入妃陵园了。将尸身从井里捞上来,交给贝子府处置便是。」 梁九功应一声,知晓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康熙携赫舍里准时来到毓庆宫内。 今日人?多,便在惇本殿的明间里用?膳。 因着大阿哥母子倒台,胤礽又才病癒,一家人?这才难得有个和?谐热闹的时候。康熙不许儿子饮酒,自个儿花生米配着小酒,别提多怡然自得了。 胤礽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见?康熙已经微醺,起身以茶代酒,笑道?:「儿子还有一桩好消息告知阿玛和?额娘。」 赫舍里倒是未曾听闻:「哦?什么好事。」 「前儿个用?早膳时,李格格忽然觉着不适。儿子唤了太医来诊脉,这才发现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胤礽的笑容里满是欢喜,带着一丝羞涩,「儿子想抬了李氏做侧福晋,也好多派几个人?伺候,照看好腹中的孩子。」 康熙和?赫舍里对视一笑,哪里能不明白:这些话?都是打掩护,主要还是奔着替李氏求个侧福晋之?位的。 赫舍里帮腔:「李氏腹中有了头一个孙辈儿,可是天大的喜讯。皇上,何不来个双喜临门呢?」 帝王摆摆手笑道?:「行了。她阿玛有功,日常照看太子也算尽心,给个侧福晋之?位本也在朕的考量之?中。」 胤礽听到这话?,欢喜揖手:「儿子替李氏谢过阿玛,谢过额娘。」 一顿饭用?到最后,皆大欢喜。 康熙回宫前,还在思索着若李氏诞下了长孙,要不要接到养心殿内手把手教养。 …… 继德堂东配殿内。 李瑾乔正坐在窗前缝一双小鞋子。这是一双虎头鞋,只因她这个即将做额娘的人?针脚不好,愣是绣成了老鼠鞋。 李格格嘆息一声,后仰靠在大迎枕上,不干了。 胤礽进来瞧见?全程,不免笑了:「我早劝你叫底下的人?去做,偏不听。如今既然做了,便要弄完,无?论是个虎头鞋还是老鼠鞋,额娘的一番真心,孩子总是不会嫌弃的。」 李格格红着耳朵:「爷就不怕人?笑话?吗?」 「你是咱们毓庆宫唯一的李侧福晋,谁敢笑话?了去。」胤礽帮她将碎发挽在耳后,笑道?,「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吗?」 李格格眨眨眼,食指对着自己比划半晌,才憋出一句:「侧福晋的口?分……是不是更多一些?」 胤礽不免被逗笑了,刮她鼻子:「是。一顿怎么也有猪肉十斤,鹅一只,鸡两只。因你有身孕,又额外添了笋鸡一只,乳猪半只,产奶牛三头。李侧福晋,可够用?了?」 李瑾乔听得双目放光,连连点头。 随即忽然问:「不会还要管着毓庆宫的宫务吧?」 这事儿……胤礽先前都没考虑过,这会子想来,确实是该李氏代管的。他挠头道?:「你有身孕,暂且先叫冬柏她们打理,余下的明年再说。」 两个人?便都开心起来。 他们脑袋对着脑袋,畅想了一会儿孩子出生后的日常,都有些初为人?父母的好奇与期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李瑾乔靠在胤礽肩头,说着说着,提到了胤禔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听吴嬷嬷说,大福晋也有了身孕。她前头已经生了四?个女儿,身子亏空的厉害,如今贝子府的用?度又被缩减了……实在是不容易。」 胤礽抚着她的鬓角,捏捏耳垂,没有出声。 这事儿他今日也听小豆子说了。 胤禔被圈禁,原本已经不在乎这些,可不知听谁说起东宫怀上了第一个孩子,便发狂一般,要伊尔根觉罗氏一定要生个儿子,而且要赶在东宫之?前生下来。 想到这里,胤礽摇头道?:「大哥自小疯魔,只可惜,还是牵连了大嫂她们。」 李氏靠着他已经要睡过去,迷迷煳煳还补了一句:「妾身见?过福晋膝下那?四?位小格格,很是可爱……希望她们安好……」 * 一转眼就入了秋。 九月末,毓庆宫内将一切准备就绪,李侧福晋便发动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煎熬,她终于为胤礽生下一个小阿哥,成为了康熙的皇长孙。 帝王头一次感?受到做皇玛法?的喜悦,尤其还是他最爱的嫡子所出的长子,自然愈发欢喜,大笔一挥,亲自给孙辈定为「弘」字辈,皇长孙起名为弘晳。 胤礽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抱着孩子在李氏面前转悠来转悠去,笑着逗道?:「弘晳,看,这是额娘,这是阿玛,这是你冬柏姑姑……」 李侧福晋哑着嗓子,笑道?:「……爷,别转了,再转妾身就要晕了。」 胤礽便抱着弘晳连忙坐在她身侧。 李氏凑上前小声道?:「爷,『君子抱孙不抱子』,小心…传到万岁耳朵里。」 胤礽便学?着李氏的样子,也低声逗她:「怕什么,孤小时候也是被汗阿玛抱大的。」 李瑾乔便弯了眉眼笑起来。 毓庆宫上下沉浸在喜事之?中。讽刺的是,不过相隔小半月之?后,大贝子府内,大福晋终于也诞下一个阿哥。 生这个孩子,几乎耗空了伊尔根觉罗氏的气血。 临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个女儿。大阿哥不拿她们当作掌上明珠,日常便只有她这个额娘护着,如今,她为了生个儿子也去了,还有谁来护着她们。 伊尔根觉罗氏头一次伸出手,祈求胤禔:「爷,看在小阿哥的份上,请善待咱们的女儿吧。」 胤禔挥袖,冷笑道?:「毓庆宫已经诞下皇长孙,如今生个儿子还有什么用?!」 这话?成了最后一记毒药,叫大福晋含恨去了。 事情传到宫中,康熙却没有什么反应,不仅给胤禔的儿子也赐了名字,唤作弘昱。随后,更是要赫舍里给胤禔相看新的福晋。 赫舍里嘲讽一笑,对夏槐道?:「你瞧,本宫早说了吧。皇上本性如此?,不会深情太久。」 夏槐自从逢春走后,变得谨言慎行许多。此?刻也免不得快人?快语:「既然已经圈禁,何必多害一个呢。」 「可见?,他没打算一直圈着胤禔。」 赫舍里将手中的核桃掰得七零八落,道?:「皇上看中了正黄旗汉军总兵官——张浩尚之?女。只是,张佳氏并非汉军勛旧三十三家之?一,只怕胤禔的眼头太高,瞧不上她,免不得入了府中要受许多折辱。」 她将那?些核桃「尸体?」丢在炕桌上,拍了拍手。 「去外御膳房传话?,叫索额图想个法?子,今夜就要大阿哥因为思念亡妻亡母,就此?——」 「暴毙吧。」 他靠着女人?们爬上去,这般下场,也算应得。 第71章 试探 事情出了些?岔子,大阿哥死在了赵氏的床榻上。 赵氏是最得他宠爱的妾。 原本做到这一步,索额图便打算收手了。但转念想到赵氏定然会被牵连,太子爷和娘娘知晓了怕是要责骂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赵氏假死?,择机送出了京师。 这几年?,大?阿哥在男女之事上头毫无节制,且常会?服用药物,康熙也略知一二。 他会?死?在床笫之间并不奇怪; 但那夜伺候的赵氏竟也跟着服「毒」自尽了,到底还是叫康熙起了疑心。帝王转头派人去挖了赵氏的坟,发现是个空穴,越发怀疑起来。 毓庆宫这头,胤礽已?经?听?小?豆子将此事的细节一一呈禀。 他嘆一口气:「索额图只顾着周全我和额娘的心思,却忘了汗阿玛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 「罢了,这事儿与其叫阿玛怀疑到额娘头上,还不如我上门去认了。好在,赵氏从前与乔乔还有?些?情谊,也能拿来做个藉口。」 小?豆子早就习惯了他家爷一口一个乔乔,只是不明白爷为什么要上赶着承认。 他们主僕是打小?的情谊,小?豆子便直接问出口。 胤礽向后殿里头望了一眼,问:「你当?咱们缩着脑袋闭门不出,汗阿玛就不会?查过来治罪吗?」 「可老大?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想必不会?留下尾巴。」 「余豆儿啊。」胤礽被这话逗笑了,拍拍他肩膀,带头往穿堂外头走?去,「你得?记着,帝王若起疑心,想要降罪于人,可以有?千百种法子,只靠谨言慎行是防不住的。」 须得?主动出击,反其道而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或许才?能暂且打消疑虑。 胤礽心中嘆了口气,他最怕的,还是帝王会?藉此事将弘晳带走?。 …… 养心殿内,康熙才?屏退了采捕衙门的人。 殿外是立冬之后难得?一见的暖阳,透过大?开的槅扇门,将光斑打在地毯上。 康熙坐在明与暗的交界处,一手摩挲着宝座,闭目沉思了许久。 梁九功笑着走?到门槛前,躬身道:「万岁爷,太子抱着弘晳阿哥来了。」 康熙睁开眸子,将一身的威势卸去,露出一副笑脸来:「快叫他们进来。天儿冷成这般,怎么将弘晳给带出来了!」 无人知晓,方才?帝王到底在盘算什么。 「汗阿玛这可就是偏心了。听?额娘说?,原先儿子才?满三?个月的时候,阿玛就喜欢带着儿子在坤宁宫和干清宫之间往返。」胤礽笑吟吟进了明间,「怎么弘晳就不行了?」 他抱孩子的姿势很是上道。 康熙笑着点了点儿子,抬手没叫他行礼:「少跟朕贫。来,将弘晳抱来给朕瞧瞧。」 弘晳被明黄的襁褓裹着,又被胤礽仔细护在怀中,的确吹不到半点风。康熙小?心接过孩子,发现这小?傢伙吹了个鼻涕泡,已?然睡得?香呢。 当?玛法的笑起来,悄声道:「孩子都睡了,何必抱来。」 「来之前还闹腾呢,小?手一直指着西?边,儿子觉着是想您了,谁知路上精力不济又睡了。」 这话说?得?康熙心中熨帖,便招手叫梁九功将弘晳放到西?暖阁的炕上去睡。等安置妥帖了,才?别有?深意地看向儿子:「今日来,怕不只是叫弘晳看望朕的吧?」 胤礽仍旧立在一边,点头道:「确实有?两桩事要呈禀汗阿玛。」 康熙抬了抬下巴,示意梁九功去准备茶水。 屋中只余下父子二人,才?道:「说?吧。」 「大?哥服药过量因而丧命一事,汗阿玛想必已?经?查明了。儿子不瞒阿玛,那个赵氏是儿子命人放走?的。」 「为何要放?」康熙沉声问。 胤礽平心静气,据实以告:「大?哥这些?年?拼了命的想要诞下皇长孙,想来阿玛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阴差阳错,弘晳出生后,他才?有?了弘昱。许是关在贝子府里憋了气,他便……打起了弘晳的主意。若非赵氏与儿子的侧福晋李氏有?些?交情,通风报信,只怕,今日汗阿玛就见不到弘晳了。」 「对儿子来说?,赵氏算得?上有?救子之恩。摊上这样的事,儿子不能坐视不理。」 他说?完,垂下眸子深深一揖手。 养心殿内再度陷入了令人紧张的沉默中。一阵沁寒的西?北风将窗扇吹得?关合上,发出「吱呀」声响。 康熙终于嘆息一声:「弘晳没事吧?」 胤礽依旧笑得?温和:「如汗阿玛所见,能吃能睡,是个有?福气的。」 「你大?哥被惠妃教的左了性子,如今依然已?经?去了,你也别同他一般见识。」皇帝上了年?纪,今年?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吹些?寒风便勐烈咳嗽起来。 梁九功才?端着泡好的茶进来,见状连忙去西?次间寻了件夹棉的褂子来,要给万岁爷披上。 胤礽上前两步,自然而然接过小?褂,帮着康熙穿好,问:「阿玛的咳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告诉儿子?儿子这就去寻御医来。」 康熙摆摆手:「一点小?毛病,天寒吹风才?会?如此,不碍事。」 胤礽有?些?不贊同地看着他,半晌拗不过,只好嘆气道:「那儿子待会?儿回去,叫小?厨房炖一盅冰糖秋梨来。可惜这时节没了桂花,不然润肺的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康熙回头笑着打量儿子,拍拍他的臂膀:「你向来是兄弟们之中最有?心的,阿玛都知晓。」 他拉着儿子一道去东暖阁坐下,道:「既然有?你亲自求情,那赵氏……往后就不要再回京师了。」 这是有?意叫此事轻轻揭过去了。 胤礽欢喜谢了恩,见康熙嘆气,忙又问一声:「阿玛还有?什么烦心事儿,可说?给儿子听?。」 「倒也不是大?事。」康熙道,「胤禔走?了,伊尔根觉罗氏也没了,如今贝子府上还余下百十口人要安置。那一群侧福晋、妾室、以及庶出子女,朕打算就叫他们暂且住在贝子府中。嫡福晋所出的四个格格没有?母亲教养实在不便,就送去老三?的郡王府中,过几年?再一一婚配。唯有?弘昱,朕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安顿。」 胤礽几乎顷刻间便明白了康熙的意图。 他今日本也是为这事儿来的,正?思忖着要如何开口,康熙自个儿将话头递过来了。 他便趁势道:「弘昱到底是大?哥的嫡长子,大?哥虽犯了煳涂事,却跟孩子没干系,将来总是要袭爵的。汗阿玛若是伤心挂念,不如将弘昱接进宫中抚养,也算两全其美?」 这是康熙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老大?去了之后,帝王这几夜里总是做梦,梦到那日保清被采捕衙门的人一左一右扭送出养心殿前,哭着问他「究竟哪儿做错了」。 康熙心里也清楚,老大?在按照他给的既定路线一步步走?。只是忽然间走?上了绝路,叫他这个当?阿玛也难免有?几分悲哀和愧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他还记得?起「保清」这个名字时的初衷。 犹豫数日之后,他最终起了将弘昱带进宫中抚养的心思。 如今,胤礽乖巧地顺了帝王的意,叫康熙对皇长子最后那一点愧也消散而去。他看着儿子许久,没有?发现任何一点勉强和做戏的样子,反而十足真诚。 康熙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宫里传出谣言,说?朕对你这个皇太子不满,要培养皇孙了?」 胤礽笑得?春风和煦,瞧一眼身侧睡得?正?酣的弘晳。 「只要儿子与阿玛的心同在,自然无惧于谣言。」 康熙颇为感嘆地看了胤礽一眼,又用余光扫向弘晳,释然笑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你那侧福晋李氏姑且也算个好的,东宫如今既然没有?女主人,就叫她将弘晳好好教养长大?。」 胤礽按捺住内心的喜悦,淡淡应是。 谁知康熙又添了句:「说?起来,你的太子妃人选,朕也该早日定下了。」 胤礽心头那点欢喜登时灭了个干净。 他从未向汗阿玛和额娘提起过,昔年?进宫的两位格格中,他独独只碰了李氏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情感上的,是幸事;可若被旁人知晓传出去了,便是李氏的不幸。 幸而林格格是个醉心书文、无意情爱的人,毓庆宫上下也对此事守口如瓶,才?能安安稳稳到今日。 事到如今,于公私情理,他都已?不想要什么太子妃。 * 景仁宫内。 银杏树上站着一只鸟儿,正?好奇蹦跶着唱歌。 赫舍里携了僖妃坐在暖阁的热炕边,给十一阿哥剥刚烤好的板栗仁儿吃。 「娘娘,胤祷今年?都十一岁了,叫他剥了给您吃还差不多,哪能反过来啊。」僖妃说?着瞧了十一阿哥一眼,那孩子立马毕恭毕敬站起身,立在炕桌边剥着板栗,又快又好。 赫舍里被逗得?直掩唇笑:「瞧你给他吓得?。好不容易从干东五所出来一回,哪能这般苛待儿子,胤祷,听?皇额娘的,坐下吃吃喝喝便是,别搭理你额娘。」 十一阿哥看着两人的眼色,困惑道:「额娘,皇额娘吩咐了,儿子到底听?谁的啊?」 僖妃终于也忍不住笑了,点点他额头:「榆木脑袋!」 「好孩子,快坐下吃吧。待会?儿你二哥过来,怕是一口都不给你留的。」赫舍里前脚才?说?完,后脚胤礽就挑了帘子迈进明间。 听?到这话,他调侃笑道:「额娘又在说?儿子坏话。那儿子可就不客气,将十一弟的栗子仁儿全都抢了去!」 赫舍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十一双手捧着满满的栗子全都送到了胤礽面前:「二哥,都给你吃!」 小?孩儿的双眸亮晶晶的,活像个求夸赞的小?狗。 这幅样子叫胤礽想到了小?甜瓜,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道:「你跟二哥分着吃。」 小?甜瓜已?经?在年?初的时候走?了。 正?赶上他们母子生了一场「大?病」,连给甜瓜操办的机会?都没有?,胤礽只好叫小?豆子将狗抱回毓庆宫,埋在了二进院的桂花树底下。等摆平了大?阿哥母子,他才?有?工夫将那一小?块地鼓捣鼓捣,在桂树下种了甜瓜最喜欢啃的小?麦草。 赫舍里只看儿子的神色,便知他是伤心甜瓜了。连忙打岔道:「小?十一,你方才?不是说?给皇额娘剥的栗子仁儿吗?怎么你二哥一来,一个都不给皇额娘留了?」 十一阿哥瞪圆了眼,像一只惊恐的小?灰鹅,扑闪扑闪双臂,连忙又火速剥起栗子来。 暖阁内顿时笑倒了一片。 胤礽跟着开怀过了,才?随手指着外头树上的鸟儿问:「额娘什么时候养鸟了?方才?儿子进来,它也不怕人呢。」 赫舍里瞧一眼银杏上的小?雀儿,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柔。 「那是夏槐去花房救下的,本宫瞧着太小?了,便留在殿内给些?蜜水,季明德还特意给它抓虫吃,如今能飞了反倒赖着不走?,白日都在那银杏枝儿上站着,聒噪得?很。」 胤礽有?些?意外,顺着赫舍里的目光看出去,笑道:「它能喜欢银杏也是缘分,额娘留着吧。」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僖妃看出太子有?事商议,便寻个由头带着十一阿哥告退了。 赫舍里叫胤礽在炕边坐下,问:「好了,如今总可以说?了?有?什么事是你姨母都不能透露的。」 胤礽垂眸苦笑,等夏槐将明间的门都关严实了,才?轻声问:「额娘可曾听?说?过,汗阿玛为儿子选定的太子妃人选?」 赫舍里蹙眉:「皇上并未提起过,怎么?」 「方才?去养心殿,汗阿玛忽然说?起此事,似是成竹在胸。」胤礽长出一口气,「儿子觉着,汗阿玛心中怕是早已?琢磨好太子妃人选了。」 这话不免叫赫舍里想到了前世。 胤礽的嫡福晋、大?清的太子妃并非声名显赫的满洲上三?旗,而是汉军旗出身的石氏。石氏祖先石廷柱原是前明将领,归降太祖爷之后,编入汉军正?白旗,成为汉军勛旧三?十三?家之一。 石家从前也曾荣耀一时,封做一等伯; 逐渐满化后,唤作瓜尔佳氏。 这样的出身,已?经?算是玄烨允许储君够到的最高位。但前世种种经?歷告诉赫舍里,石氏终究是不适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石家家主石文炳,育有?三?子四女。 长子富达礼,会?借着姻亲关系攀附索额图,事发后除爵; 次子庆德,与十四阿哥胤禵关系亲密,之后更将女儿嫁给了胤禵的长子弘春; 三?子观音保,不知站了哪一边,擢升正?白旗蒙古副都统,成了最后的赢家。 除过几个不省心的兄弟,石氏还有?三?个同样嫁入皇族的姐妹。 其中,一个嫁了辅国将军——宗室子爱新觉罗德义,一个嫁了十五阿哥,还有?一个许给了裕亲王福全的儿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前世成为了一克砝码。 在玄烨考量皇太子的天平上,渐渐增加了猜忌防备的重量。 赫舍里收敛神思,定定看了儿子半晌,才?肃着脸问:「你不想要太子妃吗?」 胤礽没说?话。 赫舍里便又道:「若是汉军三?十三?家之一的石氏呢?」 见儿子的眼神分毫未变,不为所动,赫舍里心中有?几分复杂的欣慰。 ——专情是件好事,可放在储君身上,却叫人担忧前路难行。 她也不愿戳破儿子的心思,又开口道:「你既然不愿意,额娘也不妨明打明的说?句心里话,石氏一族的闺秀虽然是顶好的,但与你并非良配。与其互相拖累,不如就此放过。」 胤礽面上带着温和笑意,凤眸中添上光彩。 「儿子也正?是此意。」 赫舍里给他添了杯茶:「明年?初,石文炳就要补正?白旗汉军都统,届时入京述职,想必你汗阿玛就要提起婚事。」 「你可想好要如何做了?」 * 腊月中旬,毓庆宫的白梅都开了。 胤礽每日被康熙交代?下来的琐事缠身,依旧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石氏。但他谨记额娘交代?的四字真言「能拖则拖」,每回康熙提起来,都打着哈哈煳弄过去。 竟也煳弄到了年?根底下。 就在他以为终于要躲不过去时,养心殿忽然传来消息—— 「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竟在回京述职的路上病逝了。」 赫舍里虽然早就知道有?此一遭,但等它真的发生了,还是不免唏嘘。 前世,石文炳是在玄烨下诏之后才?病逝的。当?时太子妃人选已?昭告天下,即便知晓石氏一族除过石文炳再无人可用,康熙为了皇家信誉,还是狠心将儿子推了出去。 这一世,竟然拖到了石文炳死?后。 意识到诸多事件的变化,赫舍里抬眸看向窗外。那株银杏今年?又冒高了一头,树干被夏槐裹上一段红的夹被,枝头站着毛茸茸一团的小?彩雀儿,在素白的积雪映衬中,也透出一股鲜活生机。 赫舍里弯起眉眼,轻嘆:「逢春,你看到了吗?」 回应她的,是枝头那只鸟儿蹦蹦哒哒的欢唱声。 …… 石文炳之死?,叫康熙惋惜了许多日。 胤礽每回去养心殿,若是碰上康熙想起来石家,总是要听?他念叨一阵石氏的好,最后再无限缅怀地感慨一声:「若他还在……东宫也不至于无人打理宫务。」 若说?胤礽先前还有?些?存疑,如今却是一万个信了—— 汗阿玛果真是想将石氏给他做太子妃。 他连忙装傻,乐道:「阿玛放心吧,毓庆宫人虽少,却都顶事儿呢。李氏如今也学着管了两个月宫务,儿子瞧着还不错,过了年?就放手交给她了。再说?,边上还有?冬柏她们看着,额娘带出来的姑姑,您总该放心吧。」 康熙一时还选不到合心意的新太子妃,只好暂且作罢。 康熙三?十五年?的年?节,宫中少了个皇长子和妃位之首,却也照旧过得?热热闹闹。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将喜庆演到了炽烈。 正?月二十九,开印之后,各个衙门重新恢復办理公务的日常。 养心殿内,采捕衙门掌印太监周锐跪地正?在回话。 康熙如今已?经?养成了监听?一众儿子的习惯。 宫里头还在读书的暂且作罢,主要是外头开府的,除过老三?醉心修书,不必过问,其余六位贝勒爷府上事无巨细,每旬都得?一一奏报。 周锐禀完后,帝王挥挥手叫他退下。 过了一会?儿,又对殿外喊道:「梁九功,传裕亲王福全,八阿哥胤禩来。」 康熙听?过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之后,决意在大?阿哥走?后,开始扶持八阿哥。 周锐说?,「八阿哥行事不拘于规制,广结善缘」。这话叫他起了兴致,倒想瞧瞧,这个出身最低的儿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晌午,福全和八阿哥都进了宫。 康熙开门见山道:「朕听?说?生息银近来在京中施行,出了些?小?岔子?」 福全应是,才?要跪地请罪,被康熙挥挥手拦住:「朕交给你的事情不少,偶有?疏忽乃是人之常情,何须如此见外。」 「今日叫八阿哥来,也是为了给你这个皇伯父分担分担。生息银事关大?清百年?基业,多加人手重视些?也是应当?的。朕想过了,公库(官库)、恩赏便还由你来主管,广善库的事儿往后却可以交给胤禩去打理。」 这些?年?,生息银两在盛京试行之后,经?过几次变革,已?经?全面推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其中,「恩赏」还跟原来胤礽所提出的相同,是将利钱当?作八旗兵丁的福利派发下去; 「公库」与「广善库」则是将帑银贷给王公贵胄、朝廷要员。两者?的区别在于,公库的月息为一分,广善库却是五厘。 换而言之,广善库相比之下是个能趁机结交许多权贵的「好差事」。 八阿哥心头一喜,继而有?些?担心皇伯父不愿意放权。谁知福全听?了皇上的话,连忙打了个千,麻熘应下来,似乎怕答应慢了帝王会?反悔一般。 康熙笑道:「皇兄还是如从前那般,喜欢躲懒。」 福全也跟着乐:「皇上见笑了,臣年?纪大?了,自该给年?轻人腾位子,也好享享清福不是?」 * 惇本殿内,胤礽正?抱着弘晳餵鸟。 这鸟儿是从景仁宫带回来的。出了年?之后,赫舍里养的那一只小?白雀儿忽然开始孵蛋,他便带了一只回来,叫养鸟的小?太监日日手养着。如今,已?经?可以站在手上吃食了。 听?小?豆子禀奏了八贝勒府的动向,太子爷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八弟还是个胃口大?的,汗阿玛将广善库交给他打理,显然是想要试探他的能耐和心思。他接下也就罢了,竟还有?意藉此与富察马齐、钮祜禄阿灵阿、佟佳鄂伦岱、纳兰揆叙等人来往。这些?个个都是汗阿玛最看重的满洲大?族,孤多年?来从不敢亲近半分。」 他将鸟儿递迴给小?太监,用热帕子擦了手。 「八弟既然这般心急,孤不妨就再添一缕东风吧。」 第72章 内讧 西城西关园,诚郡王府内。 瞧见?胤祉远远过来藏书阁这头,有个文士装扮的人起身迎上来问:「三爷,今日可?要继续修整撰写《古今图书集成》的底本?」 胤祉摆摆手,笑道:「今日先不必忙活着修书的事儿了。」 闻言,书阁内的一众清客都放下手边的书卷笔墨,抬头看过来。 贵胄们在府邸内养几个读书人?做清客,歷朝歷代皆被当作一件雅事。而胤祉因?为得了当今圣上的青眼,更是?额外被允准招揽贤士近百人?,入郡王府书阁内侍奉。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文人?中的佼佼者,在大清的文士圈子里也有几分份量。 文人?清高,但胤祉书痴本性,且经史造诣极高,久而久之,府中清客也都心悦诚服了。 这会?儿,大家都等着三爷的吩咐。 胤祉便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昨日去了八贝勒府上,听闻他的侍读何焯不过在江南文人?之间随口夸了几句八弟,竟没被放在眼里。」 他坐下,啜一口新泡好的茶:「八弟旧识新交遍天下,待人?接物亦是?温润君子的做派。昨儿他既然?有意与我这个做哥哥的提起了,我便想着帮帮他。至少,也在江南文人?圈里打响个名头才是?。」 能入郡王府侍奉,大都不是?死读书的榆木脑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仔细揣摩着三爷方?才评价八贝勒的用词,拍着胸脯将此事应承下来。 数日之后。 落花时节,御花园里头凉风一起,便是?洋洋洒洒的花瓣雨。 康熙在养心殿内,才听周公公说过八贝勒的事儿。 胤禩的确是?出乎他意料的「能干」。 不仅借着广善库,结识了佟佳氏、钮祜禄氏、富察氏等勛贵大姓的平辈人?,还抽空将自个儿的清誉在整个文人?圈里一炮打响。听周锐说,江南对其更有「八贤王」之称。 康熙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摺子,意味深长笑道:「一个贝勒,却有贤王之称,呵。」 梁九功不敢搭话,躬身立在一边,看着万岁爷随手翻开江南三织造针对此事递上来的摺子,随即脸一下子黑下来,将秘奏狠狠摔在了地上。 「去,传诚郡王进宫来。朕要好好问一问,此事怎么会?跟他扯上干系!」 今日也是?巧,正赶上胤祉进宫来探望荣妃。梁九功亲跑一趟,将这位摊上大事的主儿好声?好气请到了养心殿,一路上还暗示提醒:「三爷,皇上看过了江宁织造递上来的秘奏,发了好大的火气,您可?快些想想该怎么回话吧。」 胤祉却还是?笑呵呵的,拱手冲着梁九功道谢一声?,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进了养心殿,康熙已经批完摺子,闭目斜靠在西边的榻上。西窗也给换成了玻璃窗,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帝王便完全沐浴在金色光芒中。他如今上了年纪,也喜欢上了盘核桃、珠串一类的手持物,今日把玩的则是?太皇太后曾送来的一串檀木数珠。 胤祉近前?打了千:「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对他向来宽厚一些,睁开眼道:「起吧。朕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坐着陪汗阿玛下两局。」 朗日当头,一局手谈在父子之间开启。 胤祉自小?在棋艺一道就不怎么开窍,长大之后,虽然?靠着熟读残局孤本能够赢上那么几回,但也只限于?跟平辈的阿哥们之间。对上康熙,他依旧很快就显露出败势。 帝王笑着睨他一眼:「怎么?朕看你心思长了不少,竟还是?个毫无长进的臭棋篓子?」 胤祉怔愣,看着康熙道:「儿臣不明白。」 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汗阿玛也喜欢他如此。这局棋也算是?下到头了,便开门见?山问:「儿臣哪里做的不好,惹皇父不高兴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康熙抬眸,眯着眼望见?儿子略显老实?的书痴模样。 他嘆了口气,疑心已经卸了大半,直接问:「你叫身边那帮清客帮着八贝勒造势,甚至一路将名号打到了江南文人?耳中?」 这话虽是?问句,却有一种不容否认的气势。 胤祉诧异地看一眼康熙:「汗阿玛已经知晓了?儿臣正想说呢,八弟如此勤勉辅政,京师皆是?赞誉有加,怎么江南文人?偏要瞧不上他呢。前?几日儿臣去了趟八贝勒府,八弟委屈巴巴提起来了,做兄长的,总不好放任不管……」 康熙听得无奈,往胤祉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朕看你额娘说的没错,真是?读书读傻了。」 胤祉:「……」 帝王的怀疑已经降到最低点,见?胤祉还是?一副懵懵然?的模样,勒令道:「往后不许你跟老八走?得太近。若叫朕知晓你又被人?当枪使,这郡王府和藏书阁的清客,你都别想留了。」 见?胤祉乖乖应下,他这才缓和了脸色,嘆气叮咛:「你手下的清客,怕是?也有趁机浑水摸鱼之辈。你知晓他们在江南传什么吗?」 胤祉洗耳恭听。 「曹寅来报,有人?竟唤胤禩为八贤王。」康熙冷笑一声?,觑着儿子,「你自个儿掂量吧。」 胤祉大惊失色,摆手道:「儿臣从未如此逾矩,是?不是?……曹寅弄错了?」 康熙摆摆手一口否认,他信得过曹寅。胤祉便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梁九功呈着苏州、杭州织造的秘奏进来了,帝王似乎是?为了印证自个儿所言,当着三儿子的面,捞过秘奏阅览起来。 然?后,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了。 三织造中,竟然?唯有曹寅的江宁织造听到了「八贤王」的流言。 康熙垂着眸子,将数珠一下下盘在手中。他信重培养的伴读曹寅,人?际关系的确复杂一些。 ——难道,曹寅真的站了哪位阿哥? * 胤祉从养心门出来,顺着隆宗门外的西夹道正欲出宫,迎面撞上小?豆子捧着一盅冰糖雪梨,要往皇上那儿送去。 胤祉端着脸,与小?豆子擦肩,低语道。 「告诉二哥,妥了。」 事情传回毓庆宫内,胤礽才从外头归来。 近日永定河的差事繁忙,他索性推荐了四?弟和五弟跟着他去长长见?识。谁知,四?弟在治河工程一道上很是?有几分想法,连汗阿玛都夸了几句,打算下回巡江南,就将几个贝勒都带上。 四?阿哥这几日打鸡血一般,恨不得立刻变成他二哥的左膀右臂。这会?儿听到八贝勒的事办妥了,冷着脸道一句:「二哥,我去。」 老五也学样:「二哥,我也去!」 「你们去什么去。」胤礽笑着,将手上的清水甩了两个弟弟一身,接过帕子擦手道,「还不是?时候,广善库被二伯父(福全)费尽心思打理地很好,八弟只怕还在一一试探接头。再给他些时日,自会?露出马脚。」 自此,毓庆宫沉心静气,每日按时上工、读书、参奏政事,一直到永定河工程收尾。 秋汛刚来,永寿宫的宁贵妃便不行?了。 十?阿哥胤誐今年已有十?四?岁,再过几年也要出阁开府,封做贝子去。钮祜禄的丧事赶在这时候,不能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只叫人?唏嘘。 十?一月初三,康熙为宁贵妃定下谥号为「温僖贵妃」,因?她姐姐已得尊荣,便也没有再追封为皇贵妃。 温僖贵妃的金棺要奉安景陵妃园寝内。 因?她出身钮祜禄大族,康熙免不得要隆重操办一场,全了家族体面。与此同时,皇帝还诏封了入宫已满四?年的小?佟格格为祺贵妃,寓意她是?个有福之人?。 小?佟佳氏三十?一年入宫之后便封了妃,不过没下诏书,没有册封礼,只能享同妃位待遇。私下里,奴才们也只好称她一声?「格格」。 康熙知晓母家的表妹受了委屈,便要大学士伊桑阿为使,打算隆重举办小?佟贵妃的册封礼。 一喜一丧,皆是?花钱的事儿。 没几日,底下便撑不住了,捅出这半年来帑银空虚,王公贵胄总也不还帐的赖皮事。满朝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八贝勒头上,要看他到底站在谁那头。 八贝勒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被唤去养心殿问话。 明间内,康熙已经摔了一方?好墨,砸在了老十?的袍子上,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正想帮着说话,却被八贝勒拽了一下。 九阿哥挑了眉梢,跪在地上不动了。 十?四?阿哥却是?个打抱不平的义气性子,出头道:「汗阿玛,不就是?大臣们赖着生息银不还帐吗?儿子和十?哥、九哥三个人?,帮着八哥去收帐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动怒。」 康熙冷笑一声?,懒得搭理这个满心兄弟情的半大小?子。转而问老九和老十?:「你们也愿意帮着八贝勒要帐?朕可?说清楚,补不齐的帐目,是?要你们兄弟几个担责的。」 十?阿哥是?出身显赫,却心性简单。对这种算计权钱的事儿,他根本就搅不清楚。还拍着胸脯笑:「一点小?事罢了,汗阿玛放心,咱们兄弟几个誓与八哥同在。对吧,九哥?」 九阿哥心头骂一句蠢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他用余光看一眼八贝勒,竟还嘴角噙着温润笑意,没有开口阻止弟弟们为他跳泥潭。 生息银出岔子并非小?事。外借的帑银几乎都在贵胄手中,想叫他们倒出大笔银子,无异于?痴人?说梦。到时候万一得罪了哪位,搞不好还要被汗阿玛降罪。 这就是?个无底洞。 哪里是?要他帮忙,分明就是?要他献出钱袋子! 九阿哥是?天生的生意头脑,计较利弊得失,从不会?看走?眼。 也是?因?此,他频频侧目,给八贝勒使眼色。 ——这事儿不能应下,八哥先?担着,回府再商议对策才是?最好的法子。 谁知,八贝勒却仿若没看到一般,俯身叩首:「多谢汗阿玛,还有劳诸位弟弟们,助我平帐。」 九阿哥悬着的心终于?沉到了最底端。 他咬牙低声?笑了一嗓子。 八哥好谋算,是?他看错了人?。 第73章 无情 借债容易还债难。 广善库的五厘利钱就像是一块招苍蝇的肉,带来的利与弊各半。从前福全?谨慎挑选放贷的官员,就是防着有借无还的事儿。如今,这些名额被八贝勒当作「顺水人情」卖出去,虽然广结善缘,却也遭到了反噬。 胤禩对外一向是个谦谦君子。 要帐的事情不适宜他亲自出面,便将主意打到了几个弟弟头上。好?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满心信任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口答应下?来,便上赶着出门去了。 午后,两个阿哥黑着脸回来,一屁股坐到八贝勒府西花园内。 十阿哥气恼道:「如钮祜禄、纳兰家这样做生意的也就罢了。有些三品大员,家中分明不缺银钱,竟还拿着帑银去还债务……真是?脸皮厚!」 十四?阿哥也接腔:「八哥,我跟十哥嘴拙,也只能要了些小帐回来。那些个满洲勛贵,八哥可想好?怎么说服他们?了?」 八贝勒苦笑:「试探过了,阿灵阿、鄂伦岱、纳兰揆叙几人?都是?一个意思——帑银是?我送上门的,今日收回去,难道是?想交恶吗?」 十阿哥挠挠头:「我额娘与阿灵阿虽为?姐弟,却并非出自一母,而且阿灵阿的爵位还是?夺了法喀舅舅的。如今额娘走了,我更是?说不上话。要不……额娘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大笔银子,我帮着把?这钱出了吧。」 「温僖贵妃留给你的,八哥怎么好?收呢……」八贝勒嘆息一声,扶额不语。 十阿哥越发坚定起来:「我们?是?兄弟,哪有兄弟受难不帮着的道理,额娘肯定会理解的。」 八贝勒不再反对,握了握弟弟的手。 一直没吭声的九阿哥终于忍不住笑了:「八哥,银子都是?小事,汗阿玛要的是?态度。无论如何,你总得?上门要帐,将表面功夫做足了才是?。到时候,满洲勛贵们?若还是?赖皮脸,当弟弟的自该出手填上这个窟窿,哪能叫十弟一个人?扛了。」 「那些钱都是?温僖贵妃留给十弟的念想,咱们?做兄长的,哪儿能断了弟弟的念想呢?你说对吧,八哥。」 八贝勒早知,老九已经与他离心?。 可到底还是?没料到,他坑了九阿哥,九阿哥临走之前,还要狠狠摆他一道。 这事儿到最后,他们?谁也没占着便宜。 八贝勒亲自登门要帐,与朝中满洲勛贵尽数交恶;而九阿哥与十阿哥也都大出血了一笔银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九的家底都还在。 他便总能东山再起。 * 生息银的风波过去,已经是?康熙三十六年春。 翊坤宫内,两树杏花开得?正好?。 今日五贝勒进宫,才瞧过太后,便来了翊坤宫内陪着他额娘用膳。 宜妃知道儿子要过来,早早命小厨房准备了小五喜欢用的水煮麻辣鱼、酱肘子、蒜苗炒鸭等吃食。这会儿,母子俩坐在膳桌前大快朵颐,时不时聊两句闲话,别?提多悠闲乐呵了。 九阿哥一进殿内,就看到五哥抱着酱肘子啃得?津津有味。 胤祺也看到了他,连忙挥舞着手里的酱肘子唤:「小九,快来快来!额娘这儿的肘子一绝,五哥给你留着几块好?的!」 九阿哥才跟八贝勒掰扯完破事,又?与老十、老十四?两个煳涂蛋吵了一架,心?里头闷闷不乐的。但?对上五贝勒真挚欢快的眼神,他到底还是?咽下?了满腔怒意,浅笑着挪过去坐在两人?边上。 「五哥吃吧,我不饿。」 五贝勒不解:「你用过膳了?」 九阿哥摇摇头:「没胃口。你放开了吃便是?,不必给我留着。」 五贝勒还想劝两句,宜妃摆摆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行了,小九被他自以为?的好?兄弟狠狠坑了一把?,且伤心?呢,可不正是?吃不下?饭的时候。随他去吧,饿了总会吃的。」 九阿哥被宜妃打趣儿着长大的,早就习惯了。闻言也有些无奈:「额娘!儿子家底都要被掏空了,您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宜妃给两个儿子一人?夹了一箸鱼,笑道:「额娘看你就是?太聪明了,迟早要跌跤。如今这一跤早早摔了,能叫你识清人?心?,趁早与他们?划清界限,额娘这心?里当然高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九阿哥听着这些话,难得?没有做声反驳。 吸熘着啃完一只酱肘子,五贝勒连忙拿帕子擦了嘴,笑着拉拢弟弟:「小九,额娘说得?对。八哥连你这样的聪明人?都要算计,老十、老十四?跟我半斤八两,岂不就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你看我跟着二哥,他虽然也会叫弟弟们?办事,但?更多的,却是?在汗阿玛面前给我们?寻出头做事的机会。说实话,我这么笨,压根儿帮不上二哥什么,几乎都是?在沾光了。」 五贝勒笨嘴拙舌,抓耳挠腮地想要拉拢弟弟站在毓庆宫这一边。 九阿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垂眸看着盘中鲜嫩的鱼肉,额娘已经特意将刺儿都挑了出去。原先?他与五哥各自对立为?营,虽然兄弟关系一直没受影响,却也叫额娘担心?了好?一阵。 如今,也是?时候站在一边了。 想到这里,老九笑了笑:「关外?的山参生意已经稳固,下?一步,我打算派人?去入手南方盐业。五哥,你去问问二哥、四?哥、七哥他们?,愿不愿意入伙分一杯羹?」 * 九爷的揽财之术,都是?兄弟们?有目共睹的。 如今,他借着生息银看清了八阿哥,及时止损;又?愿意看在五哥的面子上兄弟齐心?,入太子爷麾下?,自然是?最好?不过。 借着探望弘晳的名头,五贝勒将人?带来毓庆宫内。胤礽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一众兄弟酒到酣处,都嚷着要投南方盐业,他便也笑盈盈任他们?去,以示对老九的信任。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将胤禟喊住。 「二哥知道,你生财有道,一贯聪慧。但?盐业事关百姓生计,免不得?要多叮咛两句,江南财主们?随你搅腾,若能搅得?一团浑水才算好?事。只一点,务必不要打搅了百姓日常。」 九阿哥微怔,忽然有些明白五哥跟着二哥的原因。 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这话说来容易,从前八哥便是?如此;可真正做起来,还是?得?这位太子爷啊。 这头,胤礽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九阿哥,而另一边,八贝勒也在想方设法地自救。 他得?罪了满洲勛贵,好?在还能屈能伸,又?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日日去养心?殿请安的八阿哥。 康熙对此十分满意。 帝王本就是?要借着此事敲打老八,叫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妄图伸手沾染不该碰的关系。瞧着这番惩戒也差不多了,便打算给颗甜枣儿尝尝。 暮春天?儿里,康熙开始频繁留宿在延禧宫内。 延禧宫没有了大阿哥的生母乌拉那拉氏之后,便是?八阿哥生母——良嫔觉禅氏坐了主位。她跟惠妃,跟这个吃人?的内廷斗了整整十七年,终于得?偿所愿,靠着儿子做到了一宫主位的位置上。 良嫔早就受够了蜷缩在耳房的苦日子。 那年大雪,她与胤禩母子分离,不得?皇上一个眼神时,她就打定了主意。宁愿做个不得?好?下?场的有用棋子,也不愿被遗忘、被弃置,孤寂地老死紫禁城中。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皇帝留宿延禧宫,也不过是?觉着八阿哥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良嫔也算是?上了年纪,前多年又?受了许多苦,面上比起别?宫的娘娘更添几分风霜之色。但?她事事都要亲自侍奉,又?跟她儿子如出一辙,拿康熙当个宝贝奉着,自然就得?了帝王的欢心?。 没过几日,康熙下?旨封良嫔做了良妃。 虽然只是?诏封,也没提起叫内务府举办册封礼这一茬,但?无论事前事后,帝王都没派个人?去景仁宫知会一声,多少还是?叫赫舍里上了心?。 …… 已经要入初夏,天?儿慢慢热起来。 景仁宫的屋檐前头下?了竹帘,长长一卷垂落下?来,能叫殿内凉快不少。 赫舍里携着胤礽坐在西次间,桌上两碗凉茶,便挥挥手屏退宫人?们?。 「你汗阿玛今日弄这一出,怕是?对你笼络九阿哥有些不满。」 胤礽无奈苦笑:「儿子并未特意拉拢过谁。只是?八弟辜负了兄弟的信任,小九心?中不快,才会跟着小五来毓庆宫。」 「额娘明白,可皇帝未必愿意明白。」赫舍里摇摇头,「良妃得?宠是?个讯号,只怕前朝又?该有一批人?倒向?八贝勒府了,有先?前生息银那一出,你万事小心?应对着。」 胤礽点头应下?。 赫舍里没说的是?,她前些日子还曾建议皇上,升一升宫中老人?的位份,四?妃如今差着一位,七阿哥的生母成嫔就不错。 皇上那时候笑呵呵说:「朕考虑考虑。」 今日,帝王特意升了良嫔而非成嫔,未尝不是?在敲打她这个皇后。 胤礽这些日子常常做梦,梦中的一切都光怪陆离。 有时候,他梦到了养心?殿内,佟国维、马齐等一干重臣竟然向?汗阿玛联名保奏,说「太子已废,八阿哥胤禩有储君之德」。 有时候,他又?梦到良妃薨逝,八弟心?神恍惚,竟然送了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给汗阿玛。汗阿玛大怒,自此停了给贝勒府的属官供奉,八弟也大病一场。 最后一回,他梦到了老迈的阿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阿玛独身一人?坐在养心?殿内,将满桌的请安摺子全?都推到了地上,发了好?大的火气。只因为?,朝中九卿以请安之名,请求立八阿哥为?新的皇储。 胤礽顺着赫舍里的视线望出去。 东大墙边的木香花开的正繁茂,今年花房的人?又?来添了白色、红色的花枝儿,这会儿跟黄色交相辉映,叫人?心?中格外?明朗。 他便想,摸透了汗阿玛心?底的想法,就能做出应对。 这些事情总会熬过去的。 胤礽忍不住笑道:「等一切过去了,儿子还能像今日这般,与额娘闲坐片刻,看花开花落,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赫舍里闻言收回视线,与儿子对视一番,也温柔笑起来。 院中的银杏树上,已经站了一排小白雀儿。 夏槐急匆匆从影壁边上绕过来,进了正殿西间,福身禀告:「娘娘,王常在过来请安,您看……」 胤礽闻言挑了眉:「是?十五阿哥的生母?」 夏槐点头应一声。 胤礽侧目,见赫舍里对王常在会过来并不觉着意外?,便知晓额娘恐怕还有什么安排。 他索性起身笑着拱手:「额娘有事,儿子就告退了。明日将李侧福晋做好?的青团带来,给额娘尝一尝。」 等夏槐好?生将人?送走,又?引着王常在进来,赫舍里已经换上一副温和严肃的当家主母面孔。 王常在进来恭敬行了礼,被赫舍里唤起来赐座。 「当年,本宫求皇上将你从江南带回来,你愣是?不声不响了好?些年。直到三十二年生下?十五阿哥,本宫总想着,便是?为?了孩子也该露露脸了,谁知你还是?那副温吞宽和的性子。今日,可算是?见着你来景仁宫了。」 王常在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妾身胆小,怕搅扰了娘娘的清净,还请娘娘赎罪。」 王氏当年状告黄河沿岸官吏,无法留居江南,入宫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她那时候年纪小,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一颦一笑间,依然有着江南汉女独特的婉约柔情。 而这样的容貌、性情、出身,都完美符合了年纪渐长的帝王的需求。 赫舍里望着她,笑问:「可瞧过十五阿哥了?」 王氏面上露出几许辛酸:「月前去过了。」 她出身低微,不能抚养阿哥,也没法时时勤去干东五所探望,只好?托宫里的小太监常送些糕点果子过去。可上个月她去时,孩子竟然怔了许久,说「娘娘,您长得?好?像我额娘」。 王氏被这一句话弄得?泪流满面,这才下?定决心?要爬上去,将儿子接回身边抚育。 赫舍里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着打趣儿:「十五阿哥今年才不满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这样的年纪接回身边照养,最是?好?玩儿呢。妹妹,错过了他的前五年,可莫要再错过往后了。」 王常在闻言一怔,当即跪在地上:「妾身醒悟太晚,如今并不知晓该如何是?好?,还请娘娘赐教。」 赫舍里起身将人?扶起来,招了招手,命夏槐去妆檯前,将画扇临走前写?的那一纸香料方子拿来。 这味香,是?画扇昔年专程研制,只为?帮着赫舍里留住帝王的心?。 可她如今无意帝王,倒不如赐给王氏。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此香名为?『暖情』,燃在殿内于你身子无异,却能留住帝王。只愿妹妹能抓住机会,扶摇而起。到时候,也不愁十五阿哥不能养在身边照看了 。」 * 良妃扶起来了,又?逢十五月圆夜,康熙自然就要给髮妻面子,午膳就如常来到景仁宫。 赫舍里却装了病,早早倚在炕桌边,身畔是?王常在伺候着。 康熙见她咳得?厉害,蹙眉问:「舒舒病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朕。」 赫舍里笑着打断帝王发火:「是?臣妾不叫他们?说的。皇上朝务繁忙,还得?周旋于后宫,已经是?臣妾的失职,不能再叫你多多操劳了。左右只是?一点咳疾风寒,太医开了药,不碍事的。」 康熙被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说得?有些挂不住脸。 毕竟,他被良妃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的确做的有些过了。 帝王坐在炕桌另一边,轻咳一声:「无碍,朕今夜亲自照看舒舒,定能叫你的病大好?。」 换做从前,赫舍里早就温柔小意地靠上来了。 谁知今日,皇后却只对他笑笑,牵过一边垂首奉药的人?:「臣妾这几日病中,多亏了王常在日日前来侍疾,才能好?的如此之快。皇上若心?疼臣妾,不如就替臣妾犒劳犒劳王常在,如何?」 康熙觉着,皇后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他面对那副温和的笑颜,又?实在觉着愧疚,索性瞧一眼炕桌边立着的女子:「朕记得?她,十五阿哥的生母,王氏。能自觉来为?皇后侍疾,可见是?个灵醒的。也罢,朕今夜便去——」 「王常在就住良妃妹妹的延禧宫。」赫舍里提醒。 康熙点头,拍着她的手笑道:「朕今夜去延禧宫。舒舒可满意了?」 赫舍里抿唇而笑。 是?夜,延禧宫琉璃门柱前点亮了两盏灯笼。 东配殿内,王常在平心?静气,亲自点燃了「暖情」。须臾,暖阁里头充斥着依兰花、蛇床子等几位香料的气味,甚为?暧/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康熙原本坐在榻边看书,此刻见王氏走到身边,也忍不住撂下?书册,问:「江南水乡的女子,都像你这般桂馥兰香,叫朕魂颠梦倒的吗?」 王氏一脸羞涩,攥紧了拳想着自个儿的孩子、母子俩的前程,冲着康熙莞尔一笑。 康熙脱口道:「你这般笑容,倒叫朕想起了从前的皇后。」 王氏主动爬入康熙的怀中,背出娘娘教给她的那句话:「万岁,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吶。」 康熙眸色沉了沉,抱着人?去了床帐中。 春宵一刻,花香未减。 不过几日,宫中便有传闻,说良妃娘娘失宠了,如今是?那位王常在正得?圣宠。 各宫的闲差们?还想藉此赌钱,看看这二位谁更有本事一些,能够久留圣心?。谁知康熙压根儿不给机会,转头就越过贵人?封了王氏为?密嫔,可谓是?多年再未有过的大方。 奴才们?歇了押宝的心?思,开始有意无意巴结起密嫔来。 可密嫔却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只一心?欢喜于能够接十五阿哥回来。 康熙笑道:「带着阿哥还住在东配殿,便显得?有些拥挤了。永和宫如今还空着,朕叫内务府修缮一番,你搬进去做主位,十五阿哥也能住到后殿去。」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但?密嫔念着赫舍里的大恩,不敢擅作?主张。等确认娘娘不需要她留在延禧宫策应,才有些羞涩的应承下?来。 康熙最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小女子劲儿。 原本,他想定封号为?「蜜嫔」,是?觉着王氏实在如蜜糖一般甜美。后来被赫舍里提醒此字有些轻浮不妥,才回过神来,就此作?罢。 但?帝王宠爱密嫔之盛,还是?瞒不过这满宫奴才的耳朵。 延禧宫主殿内。 良妃忍着康熙日日过来,却只往东配殿去的羞辱,脾气也变得?差了许多。 她看着跪地请安的儿子,也不叫起,抹着泪责问:「本宫听说,你汗阿玛近日总叫你伴驾分掌政事。是?不是?你哪里处理的不够好?,太没用了,才会叫皇上恼了本宫啊?」 第74章 下手(加更) 八贝勒已?经忘记,他跪在地上都说了些什么。 额娘是生他、养他、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从出生起,他就?被汗阿玛和满宫上下忽视,唯有额娘才会偷偷去干东五所探望,留着好吃的?给他。他愿意忍辱负重,被帝王当成一枚小丑棋子,也是为了…… 叫额娘有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今日,额娘对他说了这样怨怼伤人的话。 八贝勒恍恍惚惚回了府中,将自个儿关在书房中,立在案几前,提笔发泄似的?写下无数张大字,才终于从那种执拗中回过神来。 书满「皇储」二字的?宣纸纷扬落了一地。 贴身太监弓着身,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赶忙收在一处,置于炭盆里头,一会?儿就?烧得干干净净。 五月的?天?,紧闭门户又燃了火,很?快就?叫八贝勒闷出一身汗。 他总算是顺了口气,一面净手?,一面低声吩咐:「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回北巡,汗阿玛都打算带哪些人去?」 …… 七月入伏之?前,康熙的?确打算再度北巡。 这事儿他在养心殿和南书房都提过,被胤禩知晓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北巡要带的?人手?,帝王还是要与赫舍里、胤礽一道商定。 赫舍里难得跟儿子?一道来趟养心殿,成了康熙的?意外之?喜。他挽留道:「舒舒,今夜就?住在后殿吧。」 养心殿后殿面阔五间,东暖阁设了床榻宝座,西边靠南窗则是通炕,除了与景仁宫一应布陈左右对调之?外,并无任何不同?,本就?是为赫舍里准备的?。 赫舍里不好再推辞,索性答应下来。 越过穿堂尽头的?恬澈门,便是后殿。后殿两侧还有东西耳房,分别?唤作体顺堂、燕喜堂,从前是给两位贵妃预留的?,自从温僖贵妃也去了之?后,便一直空着。 帝王携手?髮妻,入了东暖阁的?榻前,冰鉴已?经摆在桌前了。 赫舍里开门见山:「皇上怎么打算的??」 「密嫔和十五阿哥从未去过围场,这回带着她母子?俩。」康熙展开摺扇,凉风从侧边吹拂向赫舍里,「八阿哥与良妃也跟去,余下的?……叫保成挑几个兄弟吧。」 帝王说完,看向坐在北边扶手?椅上的?太子?。 胤礽没摸清楚帝王的?意图,只笑道:「那儿子?跟汗阿玛讨个恩典,容儿子?带着侧福晋和弘晳一道去吧。这小人儿姑且也算是个阿哥呢。」 康熙被这话逗笑了,隔空冲着胤礽扬了扬扇子?:「又跟朕贫嘴。也罢,李氏和弘晳都带着,老四、老五也跟去,老七的?腿脚不好,就?留在京师吧。」 康熙决口不提九阿哥,胤礽心中便有底了。 主?动问:「要不要带着十弟和十四弟?」 康熙摆摆手?:「光头阿哥带多了,朕看着烦。叫敏嫔领着十公主?去吧。」 康熙二十六年,章佳贵人的?八公主?给了宜妃养着,到了三十年,又得了个十公主?。帝王开恩封她为敏嫔,将十三阿哥和十公主?都养在了身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康熙在心中过了一遍人员名单,笑呵呵补充道:「另外荣妃也跟去。今年北巡,正好见见伊哈娜和塔娜。」 赫舍里呷茶入口,道:「乌尔衮满心满眼都是二公主?,这个暂且不担心;塔娜的?夫君是喀尔喀蒙古的?新任土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还不知是如何性情呢。」 胤礽打趣儿:「无论什么性子?,总归以四妹妹的?本事,绝不会?吃亏去。」 帝后闻言都笑起来。 大清的?公主?走出去了,就?该是塔娜这般的?脾性才对。 * 今年北巡定在了八月初,算得上三伏天?里最热的?时候。 静鞭开道,旌旗蔽空。御驾一路向北而行,在几处离宫留宿过夜之?后,终于抵达了喀喇河屯行宫。 今年,随行的?妃嫔和子?女众多,康熙出于安全考量,依然?选择了在这处塞外皇家御苑安置。等休憩几日之?后,便要去木兰围场开启秋狝。 这几年,避暑城在滦河南岸又修了一批宫殿,足够主?子?们挑选。 赫舍里依然?住在顺心堂,剩下两处好的?院落被胤礽推辞,让给了资歷较高的?荣妃和位份胜出的?良妃。 太子?爷则带着李瑾乔和弘晳,一家人选到了靠近向日葵花海的?地界。 弘晳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大片黄澄澄的?花海,一个劲儿地喊着「向立龟,向立龟」,来回奔跑在花田里头。 李侧福晋等孩子?跑回来了,浅笑着点他鼻尖:「是向日葵。」 弘晳:「香香葵!」 李侧福晋被萌的?不行,伸开双臂,抱着儿子?使劲儿蹭蹭脸蛋,叫胤礽在一边看得笑起来。 他想要的?从来就?很?简单。 曾经,胤礽也曾想过,放弃做这个太子?会?不会?过得更轻快些。年岁渐长之?后,当?他发觉自己能做好一个王朝的?储君,便再也没有过后退的?想法了。 如今,每日能带着乔乔和弘晳出来走一走,亲歷农事,就?是太子?爷最放松的?时刻了。 没过几日,康熙听说胤礽和李侧福晋日日都要带着弘晳去田间,对此大加赞扬:「朕一向重视农桑,若能叫这些年幼的?阿哥公主?们都知农事不易,于皇室而言,自然?是一桩乐事。」 帝王这些日子?正与密嫔情浓,觉着十五阿哥日日待在院中,多少有些不方便。索性大手?一挥,将十五阿哥和敏嫔的?十公主?都交到了胤礽手?里。 十公主?今年七岁了,姑且还算乖巧懂事;十五阿哥可才五岁,再加上三岁的?弘晳……胤礽不敢想像照顾这三只的?画面。 无论如何,口谕已?经下了。 太子?爷只好一手?牵一个,将年龄差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妹妹带回了自个儿院里。 殿内,李侧福晋正在教弘晳认字,乍一瞧见两位阿哥公主?,连忙笑着叫人去取好吃好玩的?来。 三小只倒是一点不生分,很?快就?聚成堆玩起来。胤礽趁机牵着李瑾乔走到一边,无奈笑着将事情的?始末跟她讲了一遍,等夫妻俩再回头,榻上的?三个皮猴儿已?经玩疯了。 胤礽扶额:「看着就?不好带。」 李瑾乔默默与自己的?悠闲日子?作别?,苦笑安抚:「一个孩子?是带,三个也是带。只要多给他们找事儿做,应当?就?不会?折腾爷跟我了?」 这是个好思?路,胤礽索性立马落实下去。 从前,造办处给四阿哥他们打造的?小玩具全都被取来,除此之?外,还要读书习字,骑马射箭,连同?汗阿玛特?意夸赞的?亲事农桑也得保留着。 三小只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等到夜里,自然?是一沾床倒头就?睡着了。 这么试探了三五日之?后,胤礽和李侧福晋都松了一口气。 距离木兰秋狝还有五日,坚持到去围场,他们就?解脱了! 谁能想到,偏偏赶在去围场前一日,十五阿哥出了岔子?。从农田里回来之?后,小傢伙身上就?开始起密密麻麻的?红疹,集中在腿部和前胸,一碰就?嗷嗷哭喊起来。 康熙听说后,当?即带着密嫔赶到了。 「太医刚刚瞧过,说是被蜂螯毒虫叮咬引起的?水疱,已?经给开了些膏药。等明日腿上和胸上的?红褪去,或许还需要用针刺破。叫十五弟受累,是儿臣的?错。」 胤礽一边说着这些,一边满含愧疚地看向床上刚睡熟的?十五阿哥。 密嫔知晓这事儿不能赖他,连忙笑着:「这是凑巧的?事儿,怎么能怪太子?爷……」 话没说完,康熙冷哼一声:「的?确是你的?错。朕将他们交给你照顾不过五日,就?叫十五阿哥遭了这般大的?罪。你先前日日带着弘晳出去,朕也不曾见他有何异样。可见,还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够上心!」 谁也没想到,帝王会?忽然?为此事发了火。 密嫔还想从中劝和,却被康熙挥手?拂开,肘部磕在桌角上破了皮。 「这些都是你的?亲生弟妹,你若不能当?作自家人照料,朕如何放心,将大清交到你手?上!」 这话一出口,屋中跪倒一片。 胤礽也挺直了腰板跪在榻边。他垂落眸子?,开始思?考汗阿玛为何藉此事发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这几日,阿玛一直都在避暑城内,只接见了蒙古各部前来谒见的?十多位台吉、塔布囊之?流的?贵族王爵。 莫非,是有人提起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汗阿玛猜忌起来? 胤礽面上摆出一副愧疚又虚心受教的?样子?,任凭康熙责骂完,实则一个字儿也没装进脑子?里。 临去前,康熙点了他的?眉心:「木兰秋狝你不必随行,且待在行宫,好好反省吧。」 …… 顺心堂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帝王这一通邪火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叫赫舍里想到了前世一桩事。 那是康熙四十七年,密嫔的?第三子?——十八阿哥胤祄病重死去。 玄烨对那个孩子?相当?疼爱,悲痛之?下,斥责保成「毫无悲色,冷血薄情」。之?后,保成在玄烨的?帏幄外徘徊,显然?是想要进去和解认错时,却又被他阿玛当?作窥探谋逆之?举。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第一次废储。 而今不过康熙三十六年。 十八阿哥尚未出生,可玄烨的?猜忌之?心竟已?经拦不住了。 赫舍里冷笑一声,吩咐夏槐唤密嫔过来。 夜里的?避暑城湿气要重一些。 密嫔裹着披风兜帽,疾步进了顺心堂正殿,这才摘下帽子?,向赫舍里行礼。 赫舍里叫了起,开门见山道:「今儿个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你向着太子?说话,还因?此受了伤,本宫这里都记着你的?情。」 密嫔连忙起身道:「这都是嫔妾该做的?,若没有娘娘,嫔妾哪里能有抚养胤禑的?机会?。」 事到如今,她与皇后娘娘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赫舍里探出了密嫔的?态度,拉着她的?手?相携坐下:「今日不说这些虚的?。本宫寻你来,是想问问你,『暖情』用的?如何了,可还能加量?」 密嫔一怔,哑着嗓子?低声问:「先前娘娘说,这香于嫔妾的?身子?无碍,却未曾提起对皇上龙体有没有伤害,因?而嫔妾不敢多用。」 殿中燃着橘子?的?果?香味儿。 赫舍里拨一拨熏炉里的?橘皮片,漫不经心笑道:「妹妹安心,这暖情无毒,只是用多了,难免会?叫万岁爷萎软不举,或举而不坚罢了。即便太医们来了,也只会?劝告万岁爷房事节制一些。」 「大清要的?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皇子?们……怕是也不愿再多添几个兄弟了。」赫舍里垂眸哂笑着,「今日太子?被无端责骂,妹妹也看到了,若妹妹还打算站在本宫这一边,那么——」 「伴驾的?这段日子?里,多用用『暖情』吧。」 第75章 背叛 塞外的夜风将一切都拂去?,了?无痕迹。 密嫔回到自个儿的住处之后,冷静琢磨了?一整夜,第二日午后,便吩咐大宫女给熏炉里头燃上『暖情』,去?请康熙过来。 她?还?特意叮嘱,往后用了?『暖情』,不许抱十五阿哥进殿。 康熙原本?就为「储君似乎实力攀升」的事儿气着,需要寻个发泄的出口。密嫔自个儿撞上来,再加上暖情的助力,便一发不可收拾。帝王只觉着密嫔身上似乎更香了?些,随即也便沉浸其中,夜夜留宿。 等十五阿哥的情况好转,稳定下来之后,康熙便带着皇后、密嫔、荣妃并年长的几?个阿哥一道去?了?木兰围场。 四阿哥和五阿哥原本?想要留下来陪着胤礽,或是?去?汗阿玛跟前说说好话,却被胤礽严词拒绝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蒙古王爵里头,怕是?有人故意给孤捣乱,挑拨离间,叫汗阿玛怀疑孤联络蒙古势力。你们这时候撞上去?,岂不是?更叫阿玛疑心加重了?。孤就在行宫里头歇息几?日,你们去?围场,帮着二哥看清楚,到底谁在背后作乱。」 四阿哥这才抿唇点了?点头。 五阿哥连忙有样学样。 木兰围场峰高谷深,到了?草甸子上,却是?平坦开阔,浅绿叠着深木色。 阿哥和朝臣们都随着帝王出行骑猎去?了?,遥遥望去?,可以瞧见水草丰茂处,是?醒目的数百骑黄马褂坠在后头护驾。 荣妃就在高地的营帐内,正与伊哈娜搂在一处抹眼泪。 两年没见女儿,荣妃还?真有些想的紧。瞧见伊哈娜面色红润,眼中有光,便知道与额驸过得极好。 她?拍拍女儿的手:「乌尔衮是?个值得託付的,额娘算是?放心了?。」 四公主塔娜的生母郭络罗氏已经?不在宫中,养母大佟佳氏又早已薨逝,这会儿瞧见二公主母女俩关系这般好,忍不住也有些羡慕。 赫舍里在一旁瞧出来了?,笑?着伸开双臂道:「塔娜,你佟额娘不在了?,皇额娘的怀抱却总是?向你敞开的。」 塔娜鼻子一酸,连忙埋进赫舍里怀中蹭了?蹭。 皇额娘的怀里好温暖。 真羡慕二哥。 伊哈娜是?个调皮的性子,从荣妃那?儿钻出来,道:「皇额娘的怀里真热闹,再加一个我!」 赫舍里便笑?得不行,连忙一手一个闺女地搂起来。 荣妃无奈道:「这就是?个爱凑热闹的疯丫头。」 她?说完,似乎知道伊哈娜定然要反驳了?,连忙又道:「这回可惜了?太子爷没跟来,在行宫里头,你们怕是?见不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伊哈娜果然被转移了?视线:「都到避暑城了?,怎么不来围场?二弟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我跟四妹妹偷偷去?瞧瞧他。」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荣妃连忙将人扯住拉回来,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了?。 塔娜的政治嗅觉很?敏锐,一下子捕捉到不对劲,蹙眉问:「皇额娘,汗阿玛这段日子都接见了?哪些部落的台吉?」 赫舍里回忆着,将胤礽被责骂之前康熙接见的人员名单报了?一遍。 塔娜斟酌片刻道:「或许是?漠北的札萨克图汗部。喀尔喀蒙古除了?我所在的土谢图汗部,还?有札萨克图汗部、车臣汗部。先前帮着可汗处置部族政务时,我就注意到札萨克图汗与八贝勒之间有些来往。」 塔娜说完,看向伊哈娜:「二姐姐,你那?儿可知道些什么?」 在乌尔衮出门打?仗时,巴林右旗的政务,可都是?全?权交给固伦温宪公主打?理的。 「巴林部享尽尊荣,倒是?没什么多余心思。」伊哈娜挠了?挠头,「不过,昭乌达盟其余七部里,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不大安分的,与京中皇子有接触。原本?我还?在猜这人是?谁,如今看来,也只?能是?八弟了?。」 蒙古的老牌部落,多半已经?认清了?现实,如今还?剩下几?个总惦念着以往的赫赫之功,觉着大清的皇位该有他们一半。多番试探扒不上皇太子,自然就转战去?寻了?旁的皇子扶持。 胤礽是?汉人的皇太子; 他们蒙古人,自然也得扶持一个亲蒙的皇子。 于是?,像扎萨克图汗部这样的老牌部族,就看中了?完全?没有背景根基的八阿哥。他足够聪明,会处事,得皇上喜欢;也足够势弱,以便他们之后掌控。 几?个女人交换过眼神?,都将这一点想明白了?。 赫舍里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无论她?与玄烨之间有再多的恩怨难消,也是?关起门来斗,绝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八阿哥还?真是?完全?不懂得,一国储君身上到底担负的是?什么。 赫舍里思索间,两位公主已经?交换眼神?定了?主意。 伊哈娜和塔娜一人握住她?的一只?手。 塔娜安抚道:「皇额娘放心,蒙古的事儿就交给我们来查吧。」 伊哈娜也笑?了?:「当姐姐的既然在驻守蒙古,就绝不会叫大清和弟弟吃亏半分去?!」 …… 相比营帐内女人们的团结一心,草场上,阿哥们争得可叫人大开眼界。 康熙今日状态下滑,只?猎到了?一头小鹿,就累得险些要喘不上气了?。他为免蒙古王公们察觉,索性勒马笑?道:「今日还?未正式开启秋猎,叫这些年轻人们一决高下热热场子,朕与诸位王公观战,如何?」 这是?给蒙古长脸的事儿,王公们自然无有不允。 蒙古各部派出的都是?擅于骑射捕猎的世子。大清这边,除了?四、五、八三位贝勒爷,还?有几?个年轻的宗室子也被揪出来顶上。 狩猎是?比拼,也是?互相在试探对方的实力有没有长进。因?而,打?一开始贝勒们就全?力以赴。 最终,四阿哥、五阿哥合力猎到了?一只?虎,各自三五头鹿,以及十几?只?兔子、獐子,也算亮眼。而八阿哥却独个猎到了?两只?虎,四头鹿。 围场的虎虽然都是?圈养,比不得外头的野生勐虎,终归也能伤人性命。 康熙面上有光,免不得要对八阿哥大加赞扬。 四阿哥却上前查探了?其中一只?勐虎的箭伤后,低声道:「汗阿玛,这虎身上的箭……似乎是?扎鲁特部的。」 热烈的气氛瞬间凝滞了?,连老五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四阿哥却还?是?那?副无惧风雨的铁头娃姿态。 康熙肃着脸起身上前,接过侍卫递来的箭矢,笑?道:「果然,是?扎鲁特部的箭。」 帝王回眸,似笑?非笑?问:「胤禩,你作何解释?」 熟悉康熙的太监和侍卫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徵兆。梁九功将头深深垂下去?,恨不得埋到土堆里头。 八贝勒面色只?僵硬了?一瞬,便淡笑?着解释道:「回汗阿玛,儿臣的箭筒在猎第一只?虎时不慎丢失,原本?已经?准备回来了?,半道上遇到了?扎鲁特部的世子,将箭大方借给了?儿臣,这才猎到了?第二只?虎。」 康熙还?是?那?副笑?得叫人心生畏惧的神?色:「你们认得?」 八贝勒摇头:「要说认得,当是?十四弟认得。十四弟一向善于骑射,性情豪爽,深得武将喜欢。上回跟着汗阿玛北巡,他便与几?个部落的世子玩得不错,儿臣今日也算是?沾了?他的光。」 他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康熙便不再多言。 在场蒙古王公众多,帝王淡然一笑?,回到宝座前:「既如此,为满蒙之间的亲密无间,来干一杯!」 席间又恢復为热闹一片。 四阿哥也遥遥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他看得出来,方才八贝勒紧张之下,是?故意扯着十四弟垫背兜底的。 从前那?个与他同住二所的八阿哥,大约是?再也回不来了?。 * 夕阳西?斜时分,胤礽正在院子里搭烤肉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他被汗阿玛勒令在行宫里头反省,却没说不许他好吃好喝的。院里伺候的都是?自己人,只?要小声些,别发出动静叫外头告密,他们吃个烤羊肉也没什么大不了?。 烤肉这个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弄的最香。 李侧福晋带着弘晳,将切好的凤梨和肉相隔串好,再交由胤礽在烧烤架上烤制。炊烟裊裊,肉香味叠着果香味窜出来,直叫弘晳的馋虫都被勾出来啦! 弘晳搂着他额娘的脖子撒娇:「想次肉肉,吸熘!」 李瑾乔哈哈笑?着逗儿子:「那?你就想着吧。」 弘晳的小脸登时就垮下来,惹得他阿玛和额娘都一起大笑?起来。 约莫一刻钟左右,羊肉串熟了?,胤礽像个熟练的草原大佬,给一大把肉串上刷了?一层酱汁,再撒上孜然、芝麻等小料,递到了?娘俩手中。 「你们先吃,阿玛再烤一些。」 李瑾乔尝了?一串,觉着这应当是?照顾弘晳的口味特意调制的酱料,便都留着给小傢伙,自己则撑着下巴看太子爷烤肉的手艺。 胤礽弯唇:「乔乔想学?」 李瑾乔点点头:「我感觉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下一趟爷来坐着吃,我去?烤。」 胤礽也不拦着她?。这几?年无论李氏想学什么,好奇什么,他都会由着她?去?探索。如今,他家的侧福晋不仅能看帐本?管家,会经?史数理,还?要跟他抢着摆摊卖羊肉串了?。 太子爷不禁轻笑?出声。 李瑾乔挑眉,佯嗔道:「爷心里又在笑?话我呢?」 「对,笑?话你夫唱妇随,什么都要跟着。」胤礽将烤好的肉串上了?桌,顺便用食指指背轻轻颳了?下她?的鼻尖,「总归,只?要你喜欢学,教你便是?了?。」 小豆子再度被他们家主子和侧福晋齁了?一把,背过身去?,仰头看天。 四阿哥派来报信的人就是?这时候到的。 圣驾这几?日不回行宫,胤礽又住的偏僻,因?而这人过来也算轻便。他跪地将两位公主的推测,以及八阿哥出卖十四阿哥的事情全?都一一转达给太子爷。 胤礽一边教着李侧福晋看火候翻面儿,一边笑?道:「八弟倒真是?会将兄弟们往外推,谁越是?真心待他,越是?要被他利用着反咬一口。前些日子,十四弟还?为他跟九弟大吵一架,也不知他知晓此事之后,该作何感想。」 他把着李氏的手,开始给肉串上涂辣椒油。 这显然是?照顾李氏的口味特制,先后整整刷了?三层辣椒,再撒上大颗粒的孜然,直叫人咽口水。 胤礽做好了?这些,笑?着吩咐道:「回去?告诉你们爷,将消息递迴京师,由十四弟自个儿去?判断吧。」 * 往年,木兰秋狝都要持续至少十余日,再由帝王带着蒙古各部王公们去?底下巡查。等到十月份,御驾才会启程回京去?。 今年却有些不一样。 秋猎正进行地如火如荼时,康熙却「病」倒了?。 夜半三更,帝王宿在密嫔的住处,将随行的所有御医全?都召了?过来。这些人里头有供职多年的老太医,也有西?洋过来的外科大夫。他们用尽各种法子为帝王诊断之后,都得出同一个结论。 「皇上,房事还?是?要节制些啊。」 康熙沉着脸,被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劝着,却丝毫没法反驳。这段日子,他的确是?……放纵了?些。除过有两日狩猎累极了?,倒头睡过去?,余下的日子他都宿在密嫔这里,有时候甚至还?要多来两回。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叫他…… 康熙黑着脸,沉声问:「朕素着便能好吗?要多久?」 太医们面面相觑。 这个着实没人敢保证,但不素着……您也举不起来啊。 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只?能在心里说说。面上他们还?是?宽慰道:「皇上,寻常像这样的情况,都是?阳气外泄过渡引起的。臣等尽力为您调理身子,想来也能恢復地快一些。」 康熙不愿听这些没用的车轱辘话,挥挥手,叫人退下去?开方子,煎药。 他仰面闭目,靠在了?床榻上。 那?事不行了?,他虽然觉着丢了?男人的尊严,更多的却还?有几?分恐惧。那?种整个身体全?都被掏空一般的感觉……难道真是?他老了?吗? 密嫔坐在一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方才她?与皇上同时叫御医把脉,根本?没想到,万岁爷萎了?,她?却已经?怀孕两个月有余。 两个多月的身孕,还?日日行/房……若非运道好,这个孩子怕是?早就掉了?。 康熙听到细微的动静,睁开眼道:「朕不怪你,但这件事你必要守口如瓶,就连皇后也不能透露半分。否则,朕也不保你性命。」 密嫔脸色一白,连连点头。 康熙打?了?一巴掌,又给她?甜枣。,伸手拍拍她?脸颊道:「你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若朕往后真的再不能了?……他可就是?朕最后一个孩子了?,你须得仔细着些。」 密嫔便又配合着点头哭道:「嫔妾会好好照应身子的,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康熙沉默许久,终于嘆了?口气道:「是?朕老了?。今年北巡,就到此为止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九月初一,圣驾启程迴銮。 蒙古的一众王公们都懵得很?,不明白昨儿个还?生龙活虎秋猎的皇帝,今日怎么就忽然病重回銮了?。 御前的人对此讳莫如深,半点也不肯透露。 但有心人还?是?打?探到,皇上是?夜半三更召了?七八名太医前去?的,当夜,身边还?有个妃子侍寝。 各种各样的猜测很?快就在蒙古各部之间流传起来。 最被人当成个笑?话的,便是?「皇上怕是?那?里不行了?吧」。 * 迴銮的路途,为了?叫康熙好好歇息,走得要慢一些。 赫舍里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每日亲自带着人送来鸡汤,看着万岁爷用一碗,扭头离去?时再露出舒心的笑?容。 帝王还?当自己瞒的很?好。 圣驾抵达京师之后,他为了?掩人耳目,便以密嫔有孕为由,开私库赏赐下许多奇珍异宝,又破例叫她?享妃位待遇。 这件事叫良妃彻底忍不下去?了?。 毕竟,这次北巡,皇上带着的成年阿哥本?就少,十五阿哥年纪太小,根本?不足为惧,她?若能借着八阿哥的东风争宠,或许又能回到先前独得圣宠的时光。 可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整个北巡途中,她?只?留了?皇上两夜。等到秋猎开始,她?更是?连木兰围场都没能进去?。 她?满心期待能在秋猎中出头的儿子,却似乎也因?为过于出彩,得了?皇上的忌惮。 良妃不甘心。 从前皇上为大佟佳氏满门抬旗,叫她?们从汉军旗一脚迈入满洲上三旗,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虽是?妃位,却还?是?内务府管领下的辛者?库出身。 若皇上肯开恩,哪怕只?是?抬入满洲下五旗,也足够她?们母子俩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立足于宫中了?。 良妃只?惦念着自己这些小心思,却忘了?派人去?仔细打?探康熙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秋高气爽。 养心殿内,康熙刚批完摺子,打?算用药,良妃便带着一盅王八汤过来了?。 康熙看到她?,就想到当日八阿哥与蒙古王公不清不楚的关系,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良妃笑?道:「臣妾听说万岁爷身子还?没恢復,便特意弄了?这王八汤来,给您补补元气。若是?万岁愿意,臣妾想……今夜留下来伺候。」 康熙听着这番话,额角的青筋已经?暴起。 良妃却还?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将汤盅放在了?御案上,掀开盖子打?算盛一碗给他用。 康熙看着飘在汤上呈黑绿色的甲鱼壳,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汤盅冲着良妃掀翻了?,叫那?甲鱼都扬在了?她?的钿子头上。 汤汁顺着良妃的额头「滴答滴答」落下来。 康熙不愿多看她?一眼,指着门外:「梁九功,将此等居心不良之人,给朕撵出去?!」 很?快,良妃顶着那?王八壳出了?养心殿。 她?想不明白,皇上好好的,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 两场小雪之后,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 康熙的萎软之症一直也不见好。唯一叫他欣慰的,便是?密嫔之后,宫中又有一位陈贵人也怀了?龙胎,算算日子,正好是?在他北巡之前那?次临幸有的。 陈贵人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她?阿玛是?浙江巡抚陈秉直,前几?年,任职浙江布政使时,陈秉直曾为宫中採买运输药材,因?为差事办的漂亮,得了?康熙青眼,这才升任了?浙江巡抚。 陈贵人这一胎来的是?时候。 康熙赶在年前升了?她?的位份,封为勤嫔,又打?量着时机,准备将她?们家从汉军包衣抬入满洲镶黄旗。 等这些事情处置妥当,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 今年,康熙意识到自己恐怕不能再有后了?,反倒越发重视起赫舍里和胤礽来。一到日子,就巴巴跑来景仁宫贴窗花、写春条。 好在,帝王到之前,赫舍里还?没将这些事儿忙完。 胤礽已经?早一步被打?发回毓庆宫去?,赫舍里要他陪着李氏和弘晳热热闹闹布置,自个儿则应付着帝王。 西?次间案几?边,康熙一边写春条,一边随口道:「朕听说,沙俄的摄政女王索菲娅,今年已经?幽死?在了?修道院中。」 赫舍里笑?了?笑?:「看来,这位女王的弟弟彻底掌权了?。」 康熙点头应是?。 「朕这些日子常读前明史书,观其歷代,从未有过女后临朝预政、以臣凌君之事。大清这样的例子却不罕见,可见这方面还?差着前朝许多。朕打?算叫胤祉拎领着翰林院史馆,新修《明史》数册,以供后人学习借鑑。皇后以为如何?」 赫舍里放下手上的窗花,行了?大礼,笑?道:「辄讥亡国,乃是?下等君主的做法。万岁爷有如此广阔胸襟,能容旁人不能容之事,自然是?大清的福分,朝臣和百姓的福分,亦是?臣妾的福分。」 康熙放心笑?起来。 看来舒舒真的只?是?关心太子,并无夺权之意。 * 年节过去?之后,康熙与胤礽、胤禩之间的关系都有所缓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太子爷又恢復到了?原先参政议政的状态,八贝勒也一跃成了?新任的内务府总管大臣。 有了?前车之鑑,太子爷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抚养弟弟妹妹了?。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上回好在是?遇上密嫔,通情达理。若是?换成旁人,指不定还?要恨上他,背地里吹吹枕头风,踩他几?脚呢。 不过,如今也没人能给汗阿玛吹枕头风了?。 胤礽对此深表同情,又免不得松了?一口气—— 再这么生下去?,往后若有了?年龄差三四十岁的弟妹,弘晳喊人都吃亏。 入了?季春之后,宫里的百花都依次绽放。 康熙也该过四十五岁生辰了?。 今年的生辰宴是?由八贝勒一手操办的,除了?宴会,他还?静心准备了?两份厚礼,以图讨他汗阿玛欢心。 金龙大宴桌前,康熙穿一身明黄朝服,笑?呵呵与一种宗室王爷、皇子举杯对饮。 须臾,八阿哥派人捧着两样盖了?明黄绸布的礼物献上来。 「汗阿玛,这是?儿臣特意派人从关外寻来的一株千年老山参,还?有一只?驯好的顶级海东青,恭祝汗阿玛福寿齐天,长乐永康!」 黄绸被人掀开。 露出里头一株极小的二等壮阳参,以及笼子里奄奄一息的海东青。 第76章 利用 八阿哥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他?怒目望向九阿哥。没成想,却看到老九与老十四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是了,老九虽然掌控运输关外人参的所有?渠道,海东青却是他?的人手快马带回?来的。昨日他?去瞧,都还活蹦乱跳的,也只能是身边可信的人趁机作乱。 老十四为何也要背叛他?? 八贝勒一时想不?到自个儿的疏漏,白着脸跪在地上?,想要解释分辨几句。 只可惜,康熙已经不?是那个浑全健壮、意气风发的帝王了。 盛怒之下,他?将金龙大宴桌上?的一盅热汤扬手砸在八贝勒身上?。竖起?食指,冷声道:「你生母出身卑贱,是朕对你一视同?仁,多加重用,却不?想养出个狼子野心?之辈。今日你既然不?顾父子君臣之情如此歹毒,那朕也不?再宽厚相待。」 「梁九功,传朕旨意,八贝勒胤禩办事不?利,不?敬君父,革除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位,降为贝子,回?府闭门思过!」 胤禩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俯身叩首,缓缓起?身退出干清宫。 他?心?里很清楚,汗阿玛只定了他?「办事不?利,不?敬君父」的罪名,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他?得先?退一步,伺机翻身才?是。 …… 胤禩根本没有?料到,这件事才?只是个开始。 春三月,康熙生辰宴当日,他?被勒令回?了贝子府闭门思过,当时康熙盛怒之下,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到了五月初,帝王隐隐有?了消气的迹象时。 蒙古诸盟中,竟有?十余部一道联名上?书,为八贝子胤禩求情,并请皇上?恢復胤禩的官职和爵位。 康熙三十年,自打定下盟旗制度后,内札萨克蒙古(内蒙古)便?被划分为六盟,二十四部,四十九旗。 这次为胤禩求情的,竟然高?达半数之多! 其中最叫康熙没想到的,居然还包括了巴林右旗。 伊哈娜可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 帝王坐在养心?殿内,攥紧了蒙古递来的摺子,冷笑一声:「朕竟不?知,八贝子何时在眼皮子底下拉拢了胤祉和伊哈娜去!」 他?忍着怒气,将这道摺子留中不?发,全当没有?看到蒙古诸汗、王公的请求。 这般拖到了五月中旬,民间文?人们又开始为胤禩发声。 倒也没有?人在这时候上?赶着称他?为「八贤王」,不?过,这些文?人士子却自发写了不?少称赞他?的诗文?篇章,传到了翰林院一众学士耳中。 大朝会上?,有?人将此事提起?时,康熙早已能淡然处之。 帝王笑道:「五月初的时候,朕接了蒙古诸汗的请安摺子,巧的是这些人也在为八贝子求情,还为他?……争取官復原职,爵位如初。」 「自木兰围场建立已有?十七年之久,朕每年北巡,几乎从不?落下。胤禩在诸阿哥中,不?是伴驾随行次数最多之人,甚至……只有?寥寥四次。尔等以为,蒙古诸部为何要替他?这个八贝子求情?」 干清门前静极一片。 都是聪明人,如何会想不?到这事儿可能引起?的党争。 康熙也用不?着他?们搭台唱戏。 帝王坐在宝座上?,眯眼笑着继续道:「朕已经派人查过,外蒙漠北的扎萨克图汗部,内蒙昭乌达盟的翁牛特部、喀尔喀左翼,以及乌兰察布盟、锡林郭勒盟等九部,都曾与八贝子有?过来往。最早可以推到他?还是八阿哥的时候。」 「未曾出阁、开府、封爵,私下与蒙古诸部往来,其居心?何在?」 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 底下众臣跪倒,无人敢接话。如纳兰明珠这般的老狐狸已经明晰,这一击重锤下,八贝子只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大阿哥死后,明珠便?要次子纳兰揆叙暗中站了八阿哥。长子纳兰容若早就被帝王送去了太子身边,他?们纳兰家父子齐上?阵,统共站了三边,总归能中一个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没想到,他?跟次子竟这么快就都倒下了。 明珠这几年历事越多,越发会藏起?狐狸尾巴,蛰伏下来,静观其变了。 他?候了半晌,听到上?位的帝王沉声道:「八贝子胤禩有?谋逆之心?,改圈禁府中,不?得再出。」 * 胤禩在八贝子府内等候多日,终于等来了十阿哥的消息。 他?将一切希望,都押在了最后一个能为他?求情的弟弟身上?。 谁知,来传话的人却告诉他?,十阿哥当日站着进了养心?门,跪地求情后,却是被御前的人抬出来的。 康熙说服不?了这个倔强的儿子,只好亲自打了一顿,叫人抬回?去。这样一顿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却能叫老十乖乖在床上?趴些日子,不?再掺和进这趟浑水中。 钮祜禄阿灵阿听说此事,也不?再与八贝子纠缠不?清,果断选择放手。 胤禩坐在前殿的明间,闭目良久,忽然笑起?来:「……好谋算,是我从前小瞧了太子。」 贴身太监立在他?身边,有?些欲言又止。 胤禩抬眸,只消看他?一眼,便?笑问:「还有?什么都一併说出来吧。此番落败,二哥若不?对我赶尽杀绝,我才?要觉得奇怪。」 「奴才?想着,这事儿或许跟太子没干系。」太监躬身,硬着头皮讲到,「先?前爷才?进内务府主理事务时,为了杀鸡儆猴,曾经重罚过广储司总办郎中——马佳盖山。那是荣妃娘娘的阿玛,如今逮着机会,他?便?状告……爷以私,给宫中安插眼线,窥探圣躬违和之处。」 胤禩闭目仰面:「广储司掌六库七作,油水颇丰,我自然要拿他?开刀。汗阿玛怎么说?」 「……爷,咱们的人手已经被皇上?查到了,铁证如山。皇上?震怒之下,便?要内务府断了贝子府的一应供给。」 事实?上?,康熙不?是没想过抹了他?的黄带子,砍了他?的脑袋。 只不?过,帝王自从接受不?能再有?孩子之后,对现有?的儿子们便?多了一丝怜爱和包容。本着「杀一个少一个」的思路,他?只挥挥手,叫人断了贝子府的粮银支给。 殿外的风颳得门檐底下发出阵阵响动。 不?多时,隆隆雷声响起?,下起?了京师入夏的第一场暴雨。 胤禩望着窗外,苦笑一声:「汗阿玛待我,如同?看待一枚棋子,还真是半分多余的情也不?会施捨。」 …… 这场大雨之后,八贝子胤禩病重。 消息传回?紫禁城内,康熙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梁九功被贝子府的人催促着问了几次,将帝王问烦了,挥手道:「这点小事,都要叫朕一一拿主意吗?」 太医院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好请示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正带着弘晳围坐在地上?,一起?组拼一只上?下三层的金鱼风铃。 禁城内的夏日没有?蝉鸣声,已经是一桩憾事。他?这个做阿玛的,却不?会再叫儿子少了西瓜与风铃。 须臾,最后一根细银管被线串接起?来。胤礽单手提起?来,银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玎珰」声,底下缀着一只只剔透的红色小金鱼也随之打着旋儿。 弘晳欢快地将风铃接到了自个儿手中。 胤礽摸摸儿子脑袋:「去后头寻你额娘玩吧。记着,额娘肚子里有?弘晳的妹妹,不?能叫她?太累着。」 弘晳小鸡啄米式点头,抱着风铃跑远了。 太子爷这才?显露出储君该有?的气场,坐上?主位,细细听太医院院判和梁公公将事情呈禀了,垂眸道:「八弟这是急火攻心?。孤正好无事,便?跟张院判一同?去贝子府探望吧。」 张院判巴不?得能如此,连连鞠躬道谢。 胤礽摆手直言:「若是心?病,孤过去只怕没用,还得良妃娘娘亲自去一趟才?好使。」 他?看向梁九功,笑了笑:「梁公公,还得麻烦你回?去禀告汗阿玛,能否允准良妃出宫半日?有?孤跟随在侧,定然不?会出岔子。」 梁九功没想到胤礽会愿意去贝子府探望,更没想到他?能提出这茬。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依然能片刻,暗示道:「太子爷,皇上?近来心?情不?畅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胤礽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诚:「多谢公公提点。只是,大哥走后我便?为长兄,关爱弟妹,终究是应当的。」 梁九功陡然明白了什么,躬身一礼:「奴才?这就去请示万岁爷。」 没过一会儿,胤礽便?收到了消息。康熙虽然没说话,摆摆手叫梁九功退出去,到底也算是默许了。 太医们已经先?行赶往八贝子府中,胤礽则要等接良妃的马车一道出宫。 他?想了想,决定去后殿跟李侧福晋讲一声。 李瑾乔这一胎已经四个月了。她?从窗前瞧见胤礽从前殿过来,便?起?身到了明间相迎。胤礽却只立在两殿之间的穿堂底下,浅笑着不?再往前。 「孤要出宫一趟,八弟不?大好了。」 李瑾乔抚着肚子,面上?的笑容慢慢散去,温柔问:「八贝子会死吗?」 「不?知道,但……孤没想要他?的命。」 胤礽立在穿堂,午前的阳光给他?落在阴影处的身形蒙上?一层金边。他?便?微微侧着头,抬眸温和笑了笑,语气有?几分无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只是弟弟们总被撺掇着,想要孤送了这条命。若都能安宁些,孤哪里会容不?下他?们。」 就这一瞬间,李瑾乔忽然很想抱抱太子爷。 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累,很孤单。 于是,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奔出去,十足热情坦诚地张开双臂,环住了胤礽。他?们共同?立在穿堂下,被金光包裹着,奇异地渡上?一层暖色。 看着仍旧没回?神的太子爷,李瑾乔弯眸,拽着胤礽低下头来,踮起?脚在额间落下一吻。 无论如何,她?总会陪在身边的。 * 淅淅沥沥的太阳雨中,车马停在了八贝子府侧门里头。 良妃今日只穿了一身低调朴素的旗装,被大宫女?搀扶着落了地,顾不?得欣赏儿子的府邸,便?急匆匆直奔胤禩起?居的正殿内。 胤禩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去年底,老四、老五才?刚迎了福晋进门,还没轮到他?这个八爷,就被降罪圈禁了。如今,府中只有?先?前赐下来的两三个格格,出身皆是普通。可即便?如此,若没有?她?们补贴接济,胤禩只怕都等不?到今日。 太医刚诊断完退出去,胤礽索性就在外头过问起?了医药的事宜,叫他?们母子好好聊聊。 良妃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满腔的抱怨再说不?出口,扑在床边痛哭起?来。 八贝子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额娘,儿子没事。」 他?的嗓子哑着,声音又细微,一个恍惚,外头的雨声都能盖过去。良妃恨恨道:「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这帮狗奴才?,竟也全然不?知护着主子吗?」 「不?能怪他?们。」八贝子咳了好一会儿,才?道,:「额娘,这都是汗阿玛的旨意,儿子得受着。」 良妃默然片刻,又落起?眼泪来:「都怪额娘没用。这种时候,额娘不?仅救不?了你,还得靠着太子才?能前来见你一面……是额娘出身太卑微了……」 她?又开始念叨着这些话。 八贝子却已经习惯了,听了一会儿,才?问:「是二哥求情,阿玛才?允许额娘来探望儿子的?这些太医也是二哥的意思?」 良妃点点头。 八贝子闭目,缓缓出了一口气:「……是我小人之心?了,我终究不?如他?。」 事到如今,良妃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 她?的眼神骤然间锐利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哪里不?如他?!额娘对你用心?教养,掏心?掏肺,不?过就是差在了出身上?头!可你有?你汗阿玛的宠爱,未尝没有?登顶的那一天啊。」 「额娘知道,此番你都是被太子算计的。你好好养病,等着额娘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迎你回?宫。」 八贝子心?中一急,拽着良妃的袖子要坐起?身,竟然喷出一口血。 殿内顿时响起?了良妃的惊叫声。 很快,胤礽带着太医从外头奔进来。太医们重新把脉,开方,不?明白方才?还心?平气和的八贝子,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这服气血凝滞上?涌的样子。 方子改了,药只得重新煎。 太医给胤禩扎了两针,勉强稳住心?神,壮着胆子叮咛:「万万不?可再刺激八贝子了。」 胤礽颔首,将良妃差人撵了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太子爷拉着绣凳,坐在了胤禩床边。 胤禩平躺在床上?,在脑中替他?额娘筹谋许久,终于还是选择了唯一的一条路:「是我输了。」 「太子爷,请放过我额娘。」 胤礽垂眸,自嘲笑了笑:「孤还以为,八弟会明白孤今日为何前来。」 胤禩隐隐约约猜到了,却不?敢确信。 毕竟,如果易地而处,换作他?是太子,绝不?会给自己分毫喘息的机会,更别提放过了。 胤礽无声嘆息,一字一句的,要将他?的话落入胤禩耳中。 「孤只是想叫你看清楚一件事:汗阿玛给你的权,本就不?属于你。你自己费力争取的,也完全留不?住。」 「八弟,你将自己困在死局里,究竟想要斗赢什么?」 恍惚间,胤禩想起?了那个童年的午后。 ——额娘被乌拉那拉氏逼迫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饭菜吃。 他?以为,他?心?甘情愿做了帝王的棋子、马前卒、杀人的刀,就能挺直腰杆儿,获得无上?权力,带给额娘和自己人上?人的日子。 回?过头想想,他?竟还是跪着的。 真是可笑。 * 这场雨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也没有?停下。 雨越下越大,连宫人们都不?愿出门的日子,就是十四阿哥偷偷去见额娘的最好时机。 他?撑着一柄伞,也不?叫太监跟着,独个跑在去往景祺阁北荒院的路上?。没一会儿,他?被浇了个半湿,终于绕过坍塌的西大墙,进到了北荒院内。 下这样大的雨,乌雅氏见了十四,自然只有?心?疼的份儿。 她?见儿子红着眼,似有?满腔委屈,便?挥挥手叫两个宫女?都退下去,亲自拿着帕子帮十四绞头髮,缓缓问:「可是被人欺负了?」 十四阿哥抹了抹脸:「没有?。儿子才?不?会被人平白欺负,就算一时看走了眼,也是要报復回?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乌雅氏笑了笑:「是八阿哥吧?」 「额娘怎么知道了!」 「你放心?,没有?人跟额娘告密,是额娘自己猜的。」乌雅氏拍拍儿子的肩膀,「八阿哥自小什么性情,额娘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你为人仗义直爽,最看重情谊,会被他?欺瞒一时也不?打紧,如今看清了便?好。」 十四阿哥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可他?病的很重。」 「我虽然恨他?利用我们几个兄弟,还叫我跟九哥、十哥他?们都离了心?,却也……没想要他?性命。」 乌雅氏眸光一闪,笑着安抚:「那是他?自己想不?通,不?能怪你。」 十四阿哥忍着哭腔:「可儿子在外头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兄弟了。四哥……四哥虽然是儿子的亲生哥哥,却从来不?看额娘,儿子不?过说他?几句,就连着一起?不?闻不?问了,只知道护着太子。」 宫里的孩子们即便?再早熟,他?此时到底也只有?十一岁。 乌雅氏心?疼地将人拉进怀中,拍抚着跟他?温柔讲:「胤禵啊,是他?们辜负了你,你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八阿哥若倒了,良妃多半也会落下去。你可希望,额娘出去日日陪着你?」 十四阿哥微怔,眼泪都吓回?去了。 半晌,他?拉着乌雅氏的手,满怀希望问:「额娘真的能出去陪着儿子吗?一直都陪着?」 乌雅氏笑道:「这是自然的,只要……你按额娘说的办。」 * 近日,十四阿哥经常来永和宫寻十五阿哥玩儿。 两位阿哥着实?差了不?小的岁数,时常大眼瞪小眼。但因为十五阿哥也没有?旁的兄弟能玩儿,密嫔反倒每日盼着胤禵过来。 她?要照顾刚出生没多久的十六阿哥胤禄,实?在分不?出心?神陪着胤禑玩。 胤禵陪着弟弟一连玩了数日,直到他?快要失去耐心?,终于等来了良妃。 正如额娘所言,良妃果然是想要害密嫔娘娘刚出生的孩子。虽然额娘没有?告诉他?原因,他?自个儿也分析出来了—— 无非就是嫁祸给太子,好趁机说八哥从前是被冤枉的,救人出来呗。 而他?今日要做的,就是救下十六弟。 胤禵自小没怎么见识过宫斗,脑子里暂且还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因而,他?想不?明白乌雅氏安排这些事,跟挪出北荒院有?什么干系。 但他?还是照办了。 良妃的手法并不?高?明,很轻易就被十四当场戳破了。宫妃意图谋害皇嗣,还被抓了个现行,永和宫内登时乱成一团。 胤禵见密嫔身子抖得说不?出话来,便?做主请了康熙过来。 寅时二刻,御驾转道永和宫。 这一回?,康熙再也不?能忍受良妃母子的胡作非为,才?一进门,就命梁九功将人绑了,一句分辩的机会也不?给留。 密嫔准备好的眼泪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康熙先?看过熟睡的十六阿哥,确认他?一切安好,怒气才?暂且压下去。 他?斥道:「辛者库贱婢与其所生之子,早就该赐下鸩酒一杯,也好理清皇室血统,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了宫中安宁!」 十四阿哥还是头一次见到帝王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他?怔了怔,连忙跪倒在地,求情道:「汗阿玛,八哥病重昏迷,此事定然是不?知情的。良妃怕也是担忧过度,才?像是失心?疯了……」 康熙看他?半晌,气不?打一处来:「胤禩那般利用你们兄弟,老九与他?反目,老十也撤了,你这个实?心?眼的,竟还要为他?说话。」 胤禵道:「儿子只是说实?话。」 康熙沉着脸没吭声。 显然也是知晓,此事怕是良妃背着八贝子在发疯。 这一刻,胤禵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怀着几分真心?,恭敬磕了个头:「儿子已经尝过了没有?额娘的滋味,还请阿玛垂怜,别叫八哥再来一次了。」 帝王定定看着这个儿子,忽然发觉十四也长大了,成了个文?武双全,有?担当,有?忠义之心?的好儿郎。 他?免不?得有?了扶持新人的想法。 殿中静默许久,康熙开了口:「良妃妄图戕害皇子,实?属大罪,按律当赐死。朕念在你有?一番体恤兄弟的情谊上?,愿意给胤禩个机会。只要他?革去黄带子,愿意做个闲散宗室,朕就留觉禅氏一条性命,只发配出关去。到时候,胤禩自然可以在盛京修建府邸,为他?额娘养老送终。」 这是帝王对没用棋子的最后一次试探。 顿了顿,他?看向眼前的冉冉新星,笑道:「你救了弟弟,又有?仁爱之心?,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朕知道,你们母子多年分离,互相思念,今日,朕便?赐你一份恩典。」 「叫乌雅氏復位德嫔,从北荒院出来吧。」 第77章 原罪 乌雅氏要迁出北荒院了。 这件事除了十四阿哥,满宫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欢喜的。 从前,乌雅氏做过多少损人不利己的煳涂事,皇上?能为了十四阿哥选择遗忘,后?宫的女人却不?敢忘。 宜妃为此特意叮咛两个儿子:「德嫔復位,你?们都离老十四远着些,免得被那女人算计干净了还给人家数银子。尤其是你?,小九,聪明人反倒容易栽跟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九阿哥无言:「……额娘,我比十四弟年长!别?再小九、小九地叫了。」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宜妃一笑之间万种风情,抬手弹了儿子的脑壳一下:「就是七老八十了,额娘也得管你?叫小九。」 九阿哥捂着头,看他五哥在边上?笑得像个淳朴的黑熊精。 啧。 幼稚! 相比之下,景仁宫这头就淡然多了。 赫舍里听夏槐禀告完,依然靠在榻边闭目养神?。小半晌之后?,才睁开眼?缓缓坐直身子,要?小厨房弄一份冰好的酸梅汤。 「给敏嫔送去吧。她一向苦夏,最是喜欢用这酸梅汤。」 从前,乌雅氏想要?害了章佳氏腹中的八公主,便曾用过夹竹桃和酸梅汤。自那以后?,皇上?不?许夹竹桃种在皇城内了,只有酸梅汤,才能叫章佳氏记着这份恩怨,不?敢轻信于人。 夏槐转瞬就明白了娘娘的意思,应一声亲自去送。 章佳氏封嫔之后?,便从永和宫搬出去,如今已经?是延禧宫的主位。她几乎是一瞧见那盛着酸梅汤的罐子,就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提点之意。 章佳氏对着西?边的景仁宫遥遥行了个抚鬓礼:「娘娘的好意,嫔妾记着了,还劳烦姑姑这大热的天?儿亲跑一趟。」 逢春走后?,夏槐早已自梳。 她半福身子笑了:「敏嫔娘娘知晓咱们娘娘一番苦心,奴婢这差事也算办成了。酸梅汤都是冰过的,取的是太子爷送来的乌梅、桑葚、桂花,娘娘请放心用。」 她又道:「对了,娘娘还说?,北荒院这几日许是要?热闹些。敏嫔娘娘是自个儿看也好,请十四阿哥去看也罢,总归是个乐子,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呢。」 * 景祺阁北荒院。 玉烟和画扇才送走前来传旨的老太监,又伺候着主子午睡小憩片刻,这才有工夫相携回到东边的小屋,关起门来说?说?闲话?。 玉烟坐在炕边,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咱们为娘娘做了那么?多事,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画扇低声提醒:「嘘。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在娘娘跟前提。咱们是做奴才的,为主子分?忧都是应当的,哪儿能将这些挂在嘴上?。」 她话?没?说?透。 玉烟帮着乌雅氏做过的事,没?有几件能上?得了台面。若总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保不?齐要?招来杀身之祸。 玉烟约莫也是反应过来了,吐吐舌头,却也没?当回事,依旧笑的开怀:「你?还别?说?,这地方住了快十年,还真有些不?捨得。」 画扇便笑着打趣儿:「这个也别?多说?。小心主子当了真,过几日出北荒院不?带着你?走了。」 玉烟便也笑起来,丢了个绣到一半的帕子与画扇打闹起来。 这回,康熙为了给十四阿哥脸上?贴金,说?乌雅氏这些年是在宫外立了佛阁,为太皇太后?、诸皇子与大清祈福诵经?。如今十年将满,也是时候回归宫中,做好她的一宫主位了。 唯一可惜的是,太皇太后?曾经?下过懿旨,不?许乌雅氏再復位德妃之位。 嫔位已经?是她能去的极限了。 康熙寻钦天?监算好了日子,打算到时叫御前的人带着乌雅氏的车驾再走一遍内廷后?门,即可入主永寿宫。 永寿宫曾经?是钮祜禄姐妹的住处,如今又距离帝王的住所——养心殿最近,极尽尊荣。 康熙想,如此大张旗鼓,十四背后?总该有人追随了。 吉日定在了下月初三。 距离搬出北荒院还有七、八天?,乌雅氏却先打发了画扇回赫舍里身边去。 她一向会?寻理由,这回也用话?堵了画扇的嘴:「当初本宫被送来这北荒院,你?原本不?用受罪,只是皇后?娘娘心善,放心不?下本宫,这才叫你?受累了。如今本宫既然復了嫔位,又要?搬去永寿宫,便不?要?你?操劳了,回去景仁宫跟娘娘復命吧。」 画扇没?有留下的理由,心中也挂念着逢春走后?景仁宫的状况,索性离去。 乌雅氏却是有意支开画扇的。 那日玉烟跟画扇说?的话?,叫她心中有些不?舒坦。 玉烟跟了她许多年,见过她所有……不?好的心思,也帮她做了不?少腌臜事。可这些事情,她一丝一毫也不?想要?十四知晓。 留着玉烟在身边,难保没?有说?漏嘴,或是被威胁的一天?。 她也想过就这样将玉烟留在北荒院,但这丫头不?是个能甘心待在此地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叫她永远闭嘴。 乌雅氏也是头一次亲自动?手害近前人,颤抖着手,在饭里头下了迷药,几乎能撒一半出去。等玉烟取了新碗新碟回来,乌雅氏就连忙将手上?撒了药粉的粥给她。 玉烟那点感动?还没?落到心底,人就已经?握不?住木箸了。 她察觉不?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腿脚酸软无力,扑倒在地上?。 乌雅氏蹙眉,低声喃喃:「药还是下轻了。」 待会?儿,她恐怕要?疼得很。 玉烟仰头望去,主子不?知何时沉下面孔,用一副看死人的表情也在看着她。然后?站起身,拖着她的双臂,她的头髮,她的腿脚,凡是所有能用上?劲儿的地方,往殿外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外头是个长草的破败小院。 这会?儿,西?大墙已经?塌得所剩无几,靠着四五块粗壮的木材,或横或斜,堵住了进路,也勉强能够掩人耳目。 玉烟感受着头皮摩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意识到了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院子东边有一口枯井。 前两年的一个雨夜,她曾经?亲手跟主子将活着的乌拉那拉氏抛入其中。 如今,她也要?被丢下去了吗? 玉烟只觉着自己浑身发抖,使不?上?力气,连大声叫嚷求救都做不?到。主子甚至都不?需要?堵上?她的嘴,就能悄无声息要?了她性命。 她只能竭尽全力,低声道:「主子,饶了我吧,我能帮……主子做任何事。」 乌雅氏脚下一顿,继续拖着她前行:「本宫最疼爱十四你?是知晓的,能回到他身边,便不?会?再做任何多余的事了。也就是说?,玉烟,本宫不?需要?你?了啊。」 玉烟使劲摇头求饶,恐惧的泪顺着眼?角滴落。 恍惚间,她看到了西?墙外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闪,腰间还佩戴着娘娘亲手绣的香包。 玉烟哭着哭着笑起来:「娘娘,杀了奴婢,那些事便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 「当年您与四阿哥不?睦,想要?诞下新的皇子,到处寻医问药,害死了腹中皇女;后?来,您又想要?六阿哥有出息,得皇上?宠爱,因此害了阿哥的性命;娘娘犯了许多错事,却当着皇上?的面扣在四阿哥身上?,因此母子彻底离心。」 「今日,为了重新復宠,走出这北荒院,娘娘也狠心叫十四阿哥亲手送良妃上?死路。」 「这些……难道就是娘娘对十四阿哥的爱吗?」 乌雅氏任由玉烟将昔年往事全都说?出来,直到最后?两句话?,她眼?神?陡然一变,那股杀意便越发强烈了。 她觉着玉烟实在太聒噪了些,还是睡着好。 索性动?手要?推人下去。 枯井已经?没?有水了,但因为挖的太深,底下黑乎乎一团,透着森森寒气。 玉烟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扒在井口边狠狠道:「那个雨夜,是奴婢跟娘娘一起将惠妃推入枯井中。娘娘过河拆桥,就不?怕遭报应吗?就算您不?怕,难道不?怕报应到十四阿哥身上?去!」 西?大墙外的身影再也听不?下去了,单手撑着木桩要?翻进来,同时大喊一声:「额娘!够了!」 乌雅氏背对着西?边,浑身一颤。 她怎么?会?认不?出这道声音。 她也十分?确定,玉烟是早就看到了十四,才会?跟她撕破脸说?这么?多。 万千情绪交织,凝聚在眼?中,成了怨恨之意。赶在十四阿哥翻越西?大墙之前,乌雅氏下了狠手使劲儿一推,自己也趁势向后?倒在地上?,做出一副被人推开的模样。 玉烟坠井前,看到主子厌恶的沖她做口型—— 「去死吧。」 重物坠入深井,终于发出一声沉闷的砸入地面的声响。 伴随着乌雅氏的惊叫,十四阿哥瞪圆了眼?扑到井边,大吼:「玉烟姑姑,玉烟姑姑!」 那井底终究没?有再传出回音。 须臾,十四阿哥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红着眸子瘫坐在地上?,回头深深看一眼?乌雅氏。额娘仍旧伤心哭着,还对他解释,玉烟说?的都是无稽之谈,是构陷。 十四颤抖着手覆在井沿。 这一刻,他忽然觉着额娘好陌生。 * 北荒院死了个宫女的事儿,很快就被上?报给了帝王。 德嫔一口咬定玉烟是失足坠井,十四阿哥也没?有站出来指认,康熙索性就做了一次痴聋家翁,将此事煳弄过去。 七月初三,德嫔顺利入主永寿宫内。 十四阿哥如今还没?有到开府封爵的年纪,康熙不?好明着赏赐,予以加封尊荣,便只能在德嫔这里想法子补上?。 妃位是不?能给的,但德嫔的一应口分?待遇却可以享同妃位。另外,老皇帝还特意在永寿宫一连宿了十日,给足了乌雅氏在后?宫立足的资本。 乌雅氏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皇上?竟然不?行了。 看着逐渐显露出老态的帝王,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份荣宠比她原先设想的要?高出许多,就连玉烟的事儿……也因此一笔带过没?人审问。 皇上?似乎不?是在宠她,而是借着她,在给十四造势? 乌雅氏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她有心想要?提醒儿子,可自从荒院那日一别?,儿子竟再也没?有私下里来见过她了。与旁人一道遇上?阿哥们时,这孩子也总是躲着她。 乌雅氏怕被赫舍里、荣妃她们瞧出来,便一直没?有动?作。 她打算等儿子冷静一些,找个机会?她们母子俩坐下谈谈。 毕竟,只是死了个无足轻重的宫女罢了。 难道还与亲额娘反目不?成? …… 四阿哥今日进宫,是要?去毓庆宫商谈治河反贪一事。 他冷着脸步履匆匆,才到前星门,就瞧见值房边上?缩成一团的十四弟。这小子当是没?睡够,靠着墙和门的夹角,昏昏欲睡打起了瞌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不?知怎么?的,叫他想起了六弟去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般在前星门外,像一只落魄的丧门犬。 往事如烟,在脑海中恍然一过,却能牵人情丝万千。 胤禛的表情都比往日温和了一些,伸手推醒面前人:「十四弟,醒醒,别?在这儿睡。」 十四阿哥熬了几个大夜,思索着玉烟口中与德嫔有关的那些破事儿,可是却毫无头绪。他不?敢相信,所以就跑来问四阿哥。 四阿哥听了弟弟复述玉烟的一大段话?,眉眼?已经?沉下来。 他猜到玉烟是怎么?死的了。 原以为额娘罚去荒院多年,总该收敛一些。却不?想,变本加厉,连身边人都害了去。 好巧不?巧,还被十四弟看见。 胤禛蹙着眉,定定看了十四许久,问:「玉烟出事那日,你?可有受伤?」 十四阿哥没?想到四哥会?问这个,怔怔摇了摇头。 四阿哥舒了口气,颔首道:「那便好。」 「至于玉烟说?的那些是不?是真……我告诉你?都是真的,你?便会?相信,并就此远离额娘吗?」 十四阿哥使劲摇头,还想如往日一般指责劝导,不?知怎的,这回却张不?开口了。 胤禛察觉到弟弟的变化,轻微勾起唇角,很快又落下去,板着脸道:「既然不?会?,何必问我?说?了也是白说?。」 他说?完这话?,已经?有毓庆宫的小太监前来开了门。 胤禛甩开袍角,迈步进去,继而回头问:「你?进来吗?」 十四犹豫片刻,再度摇摇头。 胤禛不?再看他,转头就要?进去,却被院子里奔出来的胤礽喊住:「十四弟来都来了,进来尝尝二哥院里的葡萄?从前六弟总嚷着要?来玩儿,可惜……就当,替你?六哥来瞧一眼?吧。」 胤禵听说?过那位很得汗阿玛喜欢的六哥。能赐名为胤祚,该是何等风采!可玉烟姑姑却说?,六哥是额娘害死的。 鬼使神?差的,他抬脚进了毓庆宫。 胤礽笑得如同以往那般,耀眼?却不?刺目。他只拍拍弟弟的肩头,低声道:「你?四哥是个锯嘴葫芦,有什么?都说?半句留半句的,猜着累。二哥和别?的哥哥说?话?,你?又未必肯信。」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得你?自个儿主动?去看去听,用心鑑别?。不?通过旁人的嘴巴了解真相,你?便不?会?被蒙蔽了。」 * 十四阿哥好像听进去了胤礽的建议。 打这日起,只要?四阿哥进宫,他就会?牛皮糖似的跟在后?头,怎么?甩都甩不?开。后?来,胤禛发现弟弟只是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从不?干预捣乱,也就随他去了。 四阿哥不?在宫中的时候,胤禵下了学,就满到处寻那些个知情的宫人。他第一个寻上?的就是画扇。 画扇如今在景仁宫做大宫女。 逢春走后?,景仁宫掌事宫女就由夏槐顶上?了,只是,原先两个人分?工有序的活计,落到一个人身上?,到底有些吃力。 赫舍里却没?再挑新人进来,只叫季明德帮着弄一弄,歉疚笑道:「画扇总是要?出来的,本宫不?能叫她衷心一场,却无处可去。」 如今她回来了,赫舍里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今日十四阿哥贸然造访,赫舍里心中也明白是为着什么?。她放了画扇出去一趟,又叮咛:「阿哥听了真相之后?,若是神?色不?对劲,且先将人请进来,免得他恼怒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 画扇福身应是,退出正?殿。 过了不?到两刻钟,十四阿哥被请了进来。 赫舍里见这孩子面上?死灰一片,像是伤心极了,心中嘆一口气,吩咐夏槐:「叫小厨房备菜,不?消什么?甜的、辣的、酸的,就要?味道极致丰富的才好。」 等婢子们退出去了,赫舍里才笑道:「听皇额娘的,这样吃一顿,出个满头大汗,你?心里头会?畅快许多。」 十四阿哥浑浑噩噩的,却下意识听了赫舍里的这番话?。皇额娘向来公允,又是那般温柔包容的一个人,他愿意信任和接纳这份好意。 一餐酸甜辣兼备的午膳用过之后?,他出了一身汗,心头拥堵的气都消了。 人果真畅快许多。 胤禵起身,向赫舍里恭恭敬敬揖手行礼:「儿臣多谢皇额娘关怀提点。」 赫舍里笑道:「皇额娘能做的事少,余下的,还得你?自个儿想得通。」 胤禵已经?打算离去,闻言顿了一瞬,问:「皇额娘,在您眼?中,我额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赫舍里有些意外这孩子竟然会?问自己,却很愿意作答。 她思索片刻,给出自己的答案:「你?额娘在后?宫的妃嫔和宫人们眼?中,或许有千般不?是。在本宫看来,她却是个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煳涂人。」 说?到这里,赫舍里偏头笑了笑:「不?过,她终究是最看重你?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 永寿宫内。 拿十四阿哥当眼?珠子的德嫔,已然揣摩清楚了帝王的意图。 皇上?老了,惧怕权力的转移和岁月的流失,怕自己有一日会?被储君扳倒,被踩在脚下,被软禁在行宫,成了个不?中用的太上?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所以,他才会?一个接一个地扶持着宠妃,栽培着阿哥们,与皇太子唱反调。 对抗制衡,这向来是皇上?最擅长的戏码啊。 可是,大阿哥暴毙了,八阿哥也要?被革去黄带子。 她的十四若成为下一个棋子,出身地位不?比大阿哥这个长子,阴谋阳算又拼不?过八阿哥,还能有好下场吗? 德嫔苦笑着,低声道:「原来,皇上?放本宫出来,是要?成就十四,也是在牵制十四啊……」 她终究活成了儿子的弱点。活着,竟也成了原罪。 …… 德嫔就这样神?思恍惚地度过了几日。 八月末,暑热将到尽头的时候,身边伺候的奴才带回来一个惊天?消息—— 「娘娘有所不?知,八贝子……不?,如今该叫允禩贝子主动?革去黄带子,成了闲散宗室,只求接罪妃出宫。可良妃娘娘不?愿做个被逐出宫门的罪妇,更不?愿以辛者库之身发往关外,已经?……」 「三尺白绫一悬,自尽了。」 德嫔心头一抖,险些打翻了茶盏。她听到自己颤着声,问:「那允禩贝子呢?」 「贝子今晨便备了马车在宫门外等候,这会?儿知晓亲额娘离世,已经?跪在门外哭了一个多时辰,想要?进宫为罪妃收尸。」宫人嘆息一声,「可是万岁爷发了火,不?许贝子见此等大逆不?道的辛者库贱婢……」 皇上?发火也是正?常的。 良妃明明有活路可走,非要?选一条死路,没?有连累允禩已经?算是好的。 德嫔抚着心口劝慰自己片刻,才接着问:「良妃的尸身呢?」 「那罪妃的尸身,早就已经?被奴才们草蓆一卷,运送出宫了。」宫人咋舌摇头,嘆道,「可谁也不?敢说?,贝子如今还在外头跪着呢。」 德嫔的心一瞬间沉到底。 八阿哥失去了权力、身份、地位,只想换良妃一条性命。最终却是两头皆空。 她至少不?能,也不?应该叫十四落得这般下场。 …… 夜半,德嫔又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了满身是血的胤禵,站在她面前问:「额娘,为什么?要?害我落得这般田地?」 德嫔才想摇头否认,胤祚也咳嗽着喘着大气爬在地上?:「额娘,儿子生病了,能不?能不?读书?」 她后?退几步,有两只轻柔的小手揪着她的衣摆,问:「额娘不?喜欢女儿吗?为什么?不?喜欢呢?」 德嫔吓得转头想逃跑,迎面撞上?了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副冷脸。 四阿哥拦住她的去路,平静陈述:「额娘,是你?杀了他。」 德嫔勐然从梦中惊醒。 寅时六刻。外头天?才蒙蒙一丝亮,永寿宫伺候的奴才们都还歇着。 德嫔木着脸起身,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过了这么?些年,她忽然想起自己做小宫女的时候,有些不?认识镜子里这个人了。 她扯唇笑了笑,俱是苦笑。 伺候的大宫女听到动?静,进来想要?帮着梳妆,被德嫔挥挥手屏退。她给自己梳了个最简单的髮式,未饰簪钗,又穿了一身碧色的旗装,看起来一如当年的宫女打扮。 德嫔起身出了正?殿:「都不?必跟着,本宫自个儿出去走走。」 卯时初,夏末的太阳开始冒花儿。 德嫔走过景祺阁,进了北荒院,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枯井边,就这样坐在井口的沿子上?,对着黑漆漆的洞口笑了。 「玉烟啊,你?没?说?错,这一切真的报应在十四头上?了。」 「昔年范蠡劝告文种,说?『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为了不?叫十四做皇上?手里的良弓走狗——」 「我下来陪你?了。」 北荒院外,夏蝉声嘶力竭发出最后?的鸣叫。 乌雅氏向后?一坠,不?见了踪迹。 第78章 揭短 夏末的天,养心殿内置了冰鉴也依旧闷得很。 梁九功疾步进来,见万岁爷还在专心致志批着摺子,张了张口犹疑半晌,又一脸纠结地袖手站在边上。 康熙头也没抬:「发生何事?叫你这般模样。」 梁九功垂首弓身:「万岁,德嫔娘娘不慎坠井,去了。」 康熙提笔的手顿住,怔愣片刻才?问:「怎么会坠井?哪里的井?永寿宫的奴才?都是做什么吃的。」 梁九功连忙低着头倒豆子:「回万岁,今日清晨德嫔娘娘不到卯时就起了,不要奴才?们跟着,是永寿宫的管事太监不安心,悄悄远远跟着,才?发现娘娘独个去了景祺阁北荒院。那院里空了多日,长满青苔,只怕是脚底一滑栽进了枯井中……」 「北荒院。」康熙说完这话,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嗓子,「朕记得……数月前?,有个宫女也掉进这口枯井中了。」 梁九功应是。 他又问:「是德嫔的贴身宫女?」 「从前?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唤作玉烟。德嫔娘娘在北荒院这些年,一直由?玉烟和画扇伺候着。」 「画扇……朕记得她是皇后?的人。」康熙笑了笑,「莫不是也掉进井里了?」 梁九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德嫔娘娘一復位,就将画扇送回景仁宫去了。皇后?娘娘仁善,叫画扇顶了原先夏槐姑娘的位置,做了大宫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康熙不知何时已经将笔搁下,捻起桌上的珠串,有节奏地缓缓盘着,许久才?点评道:「这便是舒舒与她的不同之处。落个这样的下场,也算她罪有应得。」 只是,可惜老十?四又没了额娘作护。 康熙觉着头疼,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从前?,他为了给保成无上荣耀,曾经日日带他在身边练字,一道听西洋传教士教授天文?数理,更?是早早就建起了毓庆宫,希望满朝文?武都看清楚他立太子的决心。 而今,皇太子已然站稳脚跟,文?武两全,成了大臣们认可追随的存在。 他不再需要皇父的扶持了。 做皇父的却感到恐惧,选择将这些与众不同的优待偏宠,落到另一个儿子头上。 康熙缓缓睁开眼?,声音里透出几抹力不从心:「去,召十?四阿哥过来。」 「另外,德嫔的事儿归属后?宫,就请皇后?照旧料理吧。」 * 景仁宫内又忙碌起来。 内务府派来的太监为难道:「娘娘,非是奴才?们与德嫔娘娘不睦,使小绊子。只是德嫔娘娘未曾行?过册封礼,玉牒所载也是……受贬的罪妃之身,按照宫中的规矩,是不能以?嫔位之礼下葬的。」 自打皇上登基,宫里还没有嫔位的娘娘薨逝。 原本,赫舍里以?为这「头一遭」要忙忙张张许多日子了,谁知道,乌雅氏竟然没这个资格。 赫舍里摇头笑了一嗓子。 也不知乌雅氏算计筹谋这些年,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心里作何感想? 左右人已经死了,她不愿再跟个死人计较。 「那便将德嫔的尸身捞上来,以?小主?之礼,寻个郊外的皇庄好生安置了吧。」赫舍里说到这里,又抬眸问,「先前?失足的那个宫女玉烟,可还在井底?」 太监答:「在的。宫人们不是主?子,落进这样偏僻的枯井,自然不会费心去管。」 「一併捞上来吧。」赫舍里看着身边的画扇,忽而扬起了唇角,「玉烟一生衷心为主?,本宫就赏她葬在德嫔身边,日夜相伴,也算全了她们之间的主?仆情谊。」 画扇惊讶地抬眸瞥了一眼?,满怀感激地颔了颔首。 赫舍里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虽不与乌雅氏计较了,却愿意帮着旁人的恩怨计较计较。 管事太监一一应下,临出门前?,听到赫舍里说:「这枯井先后?害了两位妃嫔,一个宫女,可见不算吉利。帮本宫问问皇上,将这口井就此?填了如何?」 …… 话很快就被内务府带到了帝王跟前?。 康熙才?赏了十?四阿哥一堆好东西,又特许他就住在永寿宫内,也方便走后?头的如意、吉祥两个小侧门来养心殿。 德嫔不能以?嫔位之礼下葬的事,胤禵也听到了。 康熙原本想着,若儿子求情,他就追封德嫔,破例允许她入景陵妃陵寝安葬。可是,十?四阿哥竟只是抿着唇,对此?并无任何异议。 康熙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个儿子,试探着问:「就不为你额娘求个恩典。你若开口,朕一定答应。」 胤禵想到乌雅氏犯下的那些错,只摇摇头:「儿子想跟汗阿玛讨了额娘下葬的皇庄,时时过去探望,便已经很好了。」 康熙欣喜,满意地点头夸赞他:「你在一众皇子中,倒是难得的心思纯澈,表里如一。阿玛自然该成全你一番至纯至孝的心意。」 胤禵跪谢皇恩,琢磨半晌,到底没再提起不叫玉烟跟额娘埋在一起的事。 从小到大,他身边没有额娘照看,每回都是玉烟姑姑偷偷从北荒院跑出来,给他送吃的喝的用的。他身上的香囊,则装着画扇姑姑一个个晒干挑拣的香料。 相较之下,额娘与他并不如二位姑姑来得亲密。 胤禵的心在思索衡量之间,已然悄悄偏向了玉烟那一头。 康熙没注意这些,只抬手吩咐内务府的人:「皇后?的话说得极是,这枯井不吉利,明日一早就派人填了它。往后?,宫人们若无事,也不要去北荒院附近。」 太监领了差事下去,内务府便开始忙着乌雅氏的丧葬事宜。 消息传到四贝勒府后?,胤禛快马加鞭赶进宫中,敲开永寿宫的大门时,整个人还气喘吁吁的。 十?四阿哥坐在院中,瞧见是他四哥来了,忍不住红了眼?上前?几步。 四阿哥嘴角崩成一条直线,头一次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别哭,万事有四哥在。」 十?四阿哥使劲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嘴硬道:「谁哭了!四哥才?是,连鞋都穿错了,这一路过来可不叫人笑话。」 四阿哥低头,这才?发现自个儿脚上穿着一只石青色夹黑缎的朝靴,另一只则是行?围用的鹿皮靴。 兄弟俩对视,无言笑了。 身边有个人陪着,十?四阿哥那种孤独哀伤的感觉便淡下去不少。他叫小厨房备了些素斋,跟四阿哥一道简单用了个午膳。 饭后?,他才?拿定主?意,跟四阿哥低声道:「汗阿玛今日赏了我许多书册珍宝。」 四阿哥说:「额娘刚走,阿玛也是怜惜你,安心收着便是。」 「除此?之外,还要我等额娘下葬之后?,每日开始去养心殿内练习法帖,并听张诚等传教士讲课。」十?四阿哥说到这里,声音更?小一些,「四哥,这应当都是太子原先的待遇吧?我……没记错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胤禛在听到法帖时,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古怪。 从前?,汗阿玛即便是栽培八弟,也不过以?书法家何焯为侍读,命他日日教授八阿哥习字。 无论如何,被栽培的棋子总是越不过当年太子的待遇去。 今日给十?四弟弄出这般堪比储君的优待,无非是觉着额娘去了,十?四弟没有旁的倚仗,又简单直爽,是个好拿捏的、最合格的棋子。 可惜阿玛想错了。 没有了额娘做弱点,十?四哪里会任由?他掌控。 四阿哥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胤禵:「我今日来之前?,八弟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他意欲出关前?往盛京,听说了额娘的事,要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十?四阿哥微怔,伸手将信接过来,当着胤禛的面拆开读起来。 信的内容不长不短,是八哥对他处境的预料和分析。八哥果然先知先觉,一下子就猜到了汗阿玛会扶持他,比从前?扶持任何人都更?甚。但?八哥给他的建议只有四个字—— 「勿忘初心。」 十?四有些看不明白,将信纸翻来倒去地瞧着,总觉着缺了页。 半晌,他终于确认再没有其它,又不死心地问他四哥:「八哥就没说些别的?」 四阿哥默了片刻,垂眸看那信纸一眼?,才?道:「他说从前?对不住你,信中所言字字肺腑,希望能弥补一二。」 十?四阿哥垂下眸子,将那封信好好叠起来收进怀中。 「其实,八哥没被汗阿玛重用之前?,待我们挺好的。」他说完这句,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那句勿忘初心的真正含义了。 * 十?一月中旬,京师飘了雨夹雪。 毓庆宫内,地龙提前?大半个月已经烧起来,继德堂的东配殿还特意多备了两个炭盆子,只怕冻着了即将生产的李侧福晋。 没过几日,李瑾乔按着太医算的日子,不偏不倚正好发动了。毓庆宫上下提心弔胆大半日,终于迎来了他们宫里的头一位小格格。 这是胤礽的长女。 当阿玛的似乎格外偏疼女儿一些,他熟练地抱着小格格坐在李瑾乔身边,一刻也不肯放下。 李瑾乔无奈笑了,挥挥手,将在一旁奋力蹦跶着想要看妹妹的弘晳叫过来,悄悄耳语几句。 弘晳乖巧点头,扯了扯胤礽的衣袖:「阿玛,次饭饭!弘晳带阿玛用午膳,之后?再来跟妹妹玩哦。」 说着,还踮起脚顺了顺胤礽的嵴背:「阿玛乖~」 胤礽:「……」 李氏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被儿子语重心长地教育之后?,胤礽终于捨得放下怀里的小格格。他俯身吻了李瑾乔的额头,叮嘱伺候的丫鬟几句,这才?将弘晳扛上肩头,拍了拍臭小子的屁股,去前?头用午膳。 年初,打从乔乔有了身孕之后?,汗阿玛就藉机塞了几个格格进毓庆宫。 那些多是汗阿玛希望他能稳住的汉臣之女,其中也有一个,是满洲上三?旗出身,约莫是为了给他点甜头尝尝。 可胤礽自个儿只觉着心烦。 女子生产时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大事。 他在梦里曾经亲眼?见过,额娘是如何因生产丢了性命,又怎么会捨得在妻子怀胎十?月中,纳许多格格进来给她添堵? 无论宫规如何,乔乔是他心中认定的妻子。 因此?,那些格格还没进毓庆宫的大门,就被胤礽打包送去了撷芳殿。撷芳殿本就是东宫宫人居所,按理,太子妃与一众侧福晋、格格都应当住在那头。早年,不过是毓庆宫人少,太子爷开恩留了李氏与林氏住。 这回,为了一视同仁,便叫倒座房的林格格也一道搬去撷芳殿了。 撷芳殿主?体?三?间三?进院落,林格格资歷长,出身也清正,便被安顿在了左侧院落的正殿内。屋子比从前?大出不少,又能放下许多书目,还不是西晒房,林格格自然欢喜应下来。 为了应付康熙,胤礽也准备了一套说辞。 「四弟和十?四弟刚刚没了额娘,儿子不愿这时候与新人欢笑,寒了弟弟们的心。索性毓庆宫内已经有了长子长女,便容儿子缓缓吧。」 他特意提起了十?四弟,汗阿玛沉吟片刻,果然不再催促。 胤礽自以?为将一切办妥,瞒得天衣无缝。实际上,李侧福晋心里却明镜似的。 她笑着看那父子俩走远,戳了戳女儿的脸颊,轻声道:「乌那希,你的阿玛是这世?上最好之人。你可要跟额娘和哥哥一起,守护好阿玛吶。」 * 两场暴雪,叫整个京师的道路都拥堵起来。 北方今年格外的天寒地冻,胤礽担心百姓们过不去这个寒冬,建议各地尤其是关外採取措施,必要时可以?开放施粥棚,却被康熙驳回了。 帝王只笑了一声,道:「噶尔丹虽然死了,外头还有准噶尔部的策妄阿拉布坦。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当年敢内斗反了噶尔丹,日后?未尝不会对我大清生出反心,先下手为强,这才?是真理。」 「另外,冬日雪大,明年春汛定然是来势汹汹,到时候又是一笔银子。」 胤礽默了默,听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大清走到今日,着实不易。 平三?藩之乱,□□,三?征噶尔丹,桩桩件件都是安定海内的丰功伟绩。但?是,若在此?之上,还要过渡穷兵黩武,就并非良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这些话他从前?真心实意地讲过一次,然而汗阿玛与他想法不同,大加责备。 所以?,他不能再提第二次。 无人知晓,那些底层的百姓们是如何度过极寒天气的。宫中的年节依旧热火朝天,贵人们在一场接一场的宴会,与光彩夺目的赏灯会中,和和气气迎来了康熙三?十?八年。 春日之初,康熙便打量着要去南巡。 这是帝王第三?次南巡。 头一次,他带着赫舍里与胤礽;第二次,他只带了赫舍里。这一回,他留下胤礽监国,赫舍里坐镇后?宫,自个儿则带着一众妃嫔,以?及三?、四、五、七、十?、十?四几个阿哥们一道出巡去了。 景仁宫内。 赫舍里对着儿子笑道:「你阿玛也是够操劳的。他既不放心你,也不信任那些跟你走得近的阿哥们,索性就将他们都带在身边,不给你监国留下一点点助力。」 胤礽跟着弯了唇角,凤眸中有几分无奈:「四弟他们知道汗阿玛的心思,都想寻个理由?留下,被儿子劝住了。」 「帝王既然因为这点小事疑心,顺着便是了,对着干只是自讨苦吃。再者,四弟对江南水患和贪腐官吏已经瞭然于心,此?番跟去是有大用途的,留在京师,岂不是白白枉费了前?面几个月的苦心。」 赫舍里赞许点头:「你心中拎得清,额娘自是放心。不过,既然要查贪腐……九阿哥那里可提前?知会了?」 先前?,胤禟要去南方经营盐业,几个兄弟可都是投了银子的。别最后?搞得江南没整顿成,这帮兄弟反倒全都被拉下马去。 胤礽笑道:「额娘放心,九弟经商头脑了得,只管黑吃黑那些官商勾结的贪腐之辈。不过,为免有心人顺藤摸瓜,儿子已经提醒他停了江南的生意。年初,九弟就转道置换了京师的田产和铺子。」 赫舍里便松了口气。 老九的本事她是知晓的。若能就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少了个强劲的对手。 赫舍里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顾着问了一遍,最后?,忽然开口:「你叔外祖呢?索额图那里,可曾叮嘱过了?」 胤礽微怔。 索额图安宁本分了许多年,他还真忘记了。 * 四月初,江南这头。 在四阿哥铁面无私的推进下,黄河沿岸揪出了一连串的朝廷蛀虫。甚至可以?说,黄河边上到巡抚、总督,下到县令、县丞,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些人从上到下,形成了一个自发的利益共同体?,阶层分明,互相包庇。 他们从未想过,还会有事发的一日。 康熙对此?大怒,在行?宫里要人严查此?事,连带着江南三?织造都挨了批。 曹寅也委屈啊。 这些年皇上每次南巡,开销繁重,都是他们三?织造掏银子负担的。若没有江南贪腐的温床滋养,皇上哪儿能这般滋润南巡呢? 但?曹寅也不敢说。帝王何等圣明,怎会看不出这点小伎俩。只怕是有别的想法。 各方按兵不动,还真等到了康熙的问责。 「安庐巡抚曾经是索额图的人。此?事,是否是索额图参与其中,又是否有东宫授意?」 汗阿玛有这样的疑心,早在胤礽与胤禛的预料之中。 胤禛垂眸,掩住眸中那一点失望之色,一板一眼?答话:「回皇父,此?事儿臣已经寻到证物,可以?证明安庐巡抚早年已与索额图断了联络。而且,安庐巡抚的私银帐册中,只有一笔是流向了京师,进了曾经的八贝勒府。」 这是江南地方,唯一还算与索额图扯得上干系的人。 他早年卸任大学?士之时,就已经将索党一脉尽数遣散,从那之后?,再没有过私下的联络。 这些年,索额图也看出来了,太子爷要走的是真正的君子之道,要做的也是大清一等一的贤能明君。 他们赫舍里满门,决不能拖了后?腿! 康熙压根没想到,索额图这样的人,竟真的能耐着性子不结朋党,本本分分做事。 帝王看过胤禛递上来的两样证物,沉默许久,又问梁九功:「三?织造怎么说?」 梁公?公?袖手答话:「回万岁爷,与四阿哥所言一般,安庐巡抚早已与索大人断了个干净。」 康熙冷笑一声,将证物置气丢在桌上,沉声问:「既然如此?,那这整个江南的贪官,能是何人爪牙?」 屋中静默片刻,阿哥们跪了一地。 四阿哥挺直腰杆,垂眸淡然道:「恐怕,都是皇父您亲手养出来的爪牙。」 康熙恼羞成怒,掀了桌子骂:「放肆!」 四阿哥恭敬叩首,不再出声。 出京之前?,二哥便叮咛他万万不可跟汗阿玛对着干,尤其不要揭他的短。 可是,这话在他心中憋得太久了。 今日只说这一句,已经算是看了二哥的面子。 …… 胤禛到底还是被康熙抽了鞭子。 十?四阿哥没想到,四阿哥竟然会这么不给面子地直言,当场都听愣了。还是鞭子挥在了四阿哥身上,他才?连忙回神?,跪地抱住了康熙的大腿求饶。 兄弟们一道求情,康熙抽了几鞭子,消消气也就作罢。 只是,直到严惩江南贪官,回到京师之后?,康熙也再没拿正眼?瞧过胤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毓庆宫内。 胤礽早就得了消息,等到四阿哥回京,这才?将人提熘进惇本殿,又笑又气道:「就那般忍不了了?非要叫汗阿玛抽上几鞭子,才?能冷静下来?」 胤禛蹙眉道:「本就是皇父失责——」 话没说完,被胤礽塞了个新作的糕点堵住了嘴。 「你啊……」胤礽扶额,无奈摇头,「平日是个锯嘴葫芦,轻易不说话,一说话便要叫人大吃一惊。」 胤禛咽下嘴里带着茶香的糕点,甚是喜欢,语气也变得好了些:「他不该推到索额图身上,妄图叫二哥背上这盆子脏水。」 胤礽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弟弟生气,怕是因为汗阿玛给他扣黑锅。 胤礽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拍四弟的肩膀:「放心吧,二哥这不是好好的吗?记着从前?答应过二哥的话,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你们兄弟几个都要自保优先。」 「二哥绝不会怪你们!」 太子爷的笑容温和从容,映着院中盛放的黄木香,叫胤禛仿若又回到了童年那个雨夜。 前?星门在他身后?隆隆打开,一盏宫灯映衬下,是二哥一如既往的笑脸。 * 七月二十?五日,敏嫔不治而亡。 章佳氏这些年也算深得皇帝喜爱,又先后?诞下了十?三?阿哥与两位公?主?。康熙有感于其中情分,特意追封敏嫔为敏妃,身后?一应事务按照妃位仪制来操办,葬入景陵妃陵寝中。 有了这份殊荣,敏妃的后?事才?算是能够小小办一场。十?三?阿哥带着两个妹妹跪在灵前?,坚持要为他额娘守灵。康熙见这孩子伤心过度,也就没有拦着。 金棺入了陵寝之后?,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赫舍里却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敏妃新丧未满百日,三?阿哥胤祉就因为剃头不敬,被皇上夺了郡王的爵位,降成了贝勒。 她连忙命夏槐去钟粹宫知会荣妃一声,说:「千万看住了三?阿哥,不要读书读傻了,在这个当口上剃头。」 荣妃听着这份担忧,掩唇笑道:「说娘娘多虑了,胤祉便是再傻,也该知晓礼数,不会这时候剃头的。」 胤祉今日正巧进宫探望额娘。 进门听到「剃头」二字,从明间直接拐进来,问:「额娘怎么知晓儿子想剃头?」 荣妃面上的笑容一僵,缓缓转身,给了儿子一个大巴掌。 第79章 刁难 三阿哥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安安宁宁回了诚郡王府。 额娘不许他剃头,还将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看不顺眼的地?方都批了一通,这才放人出宫。 三阿哥连顿饭都没?吃,闷头捂着大包,抬脚进了书阁里头又兢兢业业修起书来。他自小乖巧,在?起居等诸多事宜上一向都很随意。额娘不让剃头,他自然也?就不剃了。 郡王的爵位就这么保住了。 康熙是?天热之后从?南边回京的。 这次回来之后,他发现满朝上下对太子赞不绝口,多半都是?在?夸他监国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叫康熙万万没?想到的是?,连明珠和马齐都一改往日做派,难得对储君有「班行秀出,粲然可观」的评价。 明珠自从?大阿哥、八阿哥相继落败之后,便缩头混起了日子。 康熙看重他的才干,觉着这老狐狸能安分守己一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如今明珠安分的过了头,也?叫帝王心生不满起来。 康熙开始怀疑,纳兰家是?不是?因为一个?容若,已经悄悄站在?了东宫那头。 巧的是?,纳兰容若前?些?年因为一场寒疾落下病根,已经无法胜任一等侍卫的职责。自从?纳兰容若的妻子卢氏难产死后,他便一直未曾续娶,人也?带上几分郁色,若非早早跟在?太子爷身边,心境开阔许多,这场寒疾只怕能要了他的性命去。 胤礽捨不得叫他离开,索性特意给他留了个?詹事府的虚职挂着,每日还进毓庆宫来填词作诗,做做喜欢的事。 胤礽是?将容若当成了多年老友相待。 可这些?落在?今日的康熙眼中,便成了费尽心思的拉拢纳兰家。全然忘了,当年儿子年幼时,他自个?儿是?如何将容若赐给胤礽,用以抗衡明珠的。 老皇帝思来想去,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 康熙三十九年初,帝王意图为儿子们再次封爵。 「年长的阿哥们也?该往前?进一步了,如此一来,老九他们才好出宫开府,封个?贝子之流也?算合规矩。」康熙抬了抬下巴,要梁九功磨墨,自个?儿站在?御案前?头提了笔,「另外,老十三和老十四?如今都是?没?了额娘的孩子,朕得叫他们立起来,这回也?跟着一道封爵吧。」 梁九功心想,最后这句怕才是?重点?,前?头那都是?捎带的。 不过,叫梁九功没?想到的是?,皇上这回竟对太子爷身边的人格外厚待。 三阿哥胤祉封为和硕诚亲王,这是?板上钉钉的,没?什么好质疑; 可四?阿哥先前?才说错话,挨了鞭子,竟也?得了个?和硕雍亲王。除此之外,五爷封了恆亲王,七爷也?封了淳郡王,东宫那头一下子就立出去了! 梁九功琢磨了许久,觉着万岁爷这怕是?有意给出亲王的位置拉拢。毕竟,就算东宫继位,也?没?法给出再高的封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难不成,还要一口气给出几个?铁帽子王吗? 康熙在?纸上先后落下几个?亲王君王的封号之后,并未搁下笔。他想了片刻,又写下一个?「敦」字。 「老九和十一、十二?、十三他们,暂且就封做固山贝子。老十的额娘也?走得早,钮祜禄家不可轻慢,就封做敦郡王。至于老十四?——」 康熙笑笑,提笔落字:「他至诚至孝,又文武兼备,给个?恂郡王也?不为过。」 梁九功:「……」 十四?阿哥能提前?出宫开府已是?逾矩,如今还越过一众兄长,要封个?郡王,只怕这道旨意一放出去,便有人要把宝压在?这位身上了。 当奴才的,看的再清楚也?不能多说什么。梁九功任由?康熙自言自语,也?绝不敢在?此事上搭腔半句话。 康熙自个?儿许是?觉着闷,直起身子,抬眸瞥了梁九功一眼:「老滑头的东西。」 梁九功讪讪笑着。 「行了,看着时辰十四?也?该过来练字了,朕提前?告诉他,也?好有个?人说说话。」康熙说完这话,搁下笔,绕过御案到了明间宝座前?。 这几日有边关送来的军情,宝座前?的案几上便堆满了奏摺。事情不算大,几乎都是?关于准噶尔部蠢蠢欲动的消息。 还不是?打仗的时候,康熙决意暂且按兵不动,看看准噶尔能做到哪一步。 他随手翻了几个?奏摺,批下去几份,有关军情的则留中不发。 帝王上了年纪,已经无法亲征。 可是?,这份功绩他又不愿假手他人,尤其是?让利给储君。私心里,康熙盘算着等十四?再长大些?,能够担得起将军一职,再出兵收拾准噶尔军。 帝王筹谋着有的没?的,抱厦底下传来十四?阿哥的声音:「汗阿玛在?吗?」 康熙吩咐:「叫他进来。」 梁九功应声,将人好生引进来,便留了个?心眼趁机退出去。 屋中只剩下父子二?人,康熙便开门见山道:「过了年你也?不小了,朕听尚书房的师傅们说,你的四?书五经已经学?的很好,可以出阁了。」 十四?阿哥不知帝王要铺垫什么,便静静听着。 「你额娘去得早,今春,朕有意为你众位兄长们进爵,你便也?随同一道出宫开府,封做恂郡王,如何?」 听到康熙这话,胤禵心下才终于瞭然。 ——汗阿玛是?等不及要他成人,成才,掌握一些?皇权允许掌握的权力,并以此与二?哥抗衡了。 可他压根儿不想搞什么皇权斗争。 额娘从?包衣宫女,一路最高坐到了德妃的位置上,斗了这大半辈子,最终还不是?栽进了宫权的深井之中。 他亲眼望见过那荒唐,诡异又扭曲的一幕,如何还能气定神闲地?稳坐斗争漩涡中心。 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得分明。 四?哥虽然性子冷了些?,也?不爱言语解释,心却……却是?挂念着他的。 既然如此,四?哥一心追随着太子爷,他虽然不愿意站在?同一战线,不与他们作对添堵,却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已经没?有了八哥,没?有了额娘,不想再与四?哥渐行渐远了。 胤禵打定主意,撩开袍子跪地?:「汗阿玛,儿子不想做什么恂郡王。」 康熙没?想到儿子会?是?这个?反应。 帝王蹙眉瞧了十四?半晌,忽而问:「是?不是?胤禛与你说过什么?」 胤禵一怔,连忙摇头否认。 康熙却不信他的话,自顾自道:「你放心,胤禛先前?在?江南虽然顶撞了朕,可查处『江南贪腐案』他功不可没?,朕赏罚分明,已经有意封他为和硕雍亲王。到时候,朕叫内务府将你们的府邸选在?一处,也?方便你们兄弟能时时联络着。」 胤禵嘆了口气,越发不愿意成为四?哥被牵制的累赘。 他垂眸伏地?,叩首道:「皇父可曾想过,若九哥他们按照规矩得了个?固山贝子,那儿子最多只能封为贝子,无功无势的,越过众位兄长,往后还如何见面?儿子看重亲情,还请阿玛收回成命。」 他一股脑儿说完,「梆梆梆」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康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只觉着气恼。在?他眼里,十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重义?,遇上相关的事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偏偏他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了十四?。 帝王攥着拳头,高坐宝座之上,他的面色匿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许久,康熙沉声道:「你先回去,容朕仔细想想。」 * 景仁宫如今得消息的速度越发灵敏。 赫舍里坐在?明间的宝座上,听着夏槐将这两日的前?朝朝事一一禀告了。 在?她的印象中,平定噶尔丹之乱便比前?世?要早了好几年。 如今,这事儿间接导致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又提前?带兵西征,攻克了哈萨克汉国,使其分裂成为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三个?汗国。 准噶尔西征大胜。 策妄阿拉布坦这些?年轻徭役,追随着大清的步子建设准噶尔,发展迅勐。他们得到的土地?已经逐渐无法容纳文明发展的进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于是?,准噶尔与大清边界的矛盾开始不断激化。 「这一回,是?准噶尔军派兵袭击了哈密北境五寨。」夏槐压低声音道,「寨子不大,损失也?小,但因为是?自噶尔丹死后,准噶尔军第一次主动进犯大清,这才被当成紧急军情呈报京师。如今,朝中支持出战的人占少数,都觉着这么小的骚扰,不值噹噹下劳民伤财。」 赫舍里摇头笑笑:「皇上怎么说?」 夏槐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皇上御门听政之后,对这件事没?发表看法,只是?散朝之后,叫南书房行走定了阿哥们封爵的诏书。」 「剩下的便是?小道消息了。奴婢听说,皇上先前?有意给十四?阿哥恂郡王的位子,阿哥却推拒了,因而此番只跟后头的众位爷一样,封了个?固山贝子。」 赫舍里道:「十四?是?个?好孩子,但皇上不会?只给了固山贝子,就这样轻轻放过他。」 夏槐一脸佩服道:「又叫娘娘您说中了。十四?爷才封固山贝子,皇上竟然问他愿不愿意动身前?往西藏,与陕甘总督会?合后,只领一小部分人与准噶尔周旋试探。」 赫舍里眸中讶然,许久才冷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是?越发狠心了,这么小的孩子,他竟也?利用得彻底。」 她心中清楚,玄烨这话大概率是?试探和威慑。 十四?阿哥今年春提前?出阁开府,已经称得上是?年幼,毕竟他如今连个?格格都还没?有,如何上阵?如何真刀真枪地?与准噶尔军对抗呢? 玄烨是?希望儿子知难而退,不要为了几个?没?甚用处的兄弟,就打算倒戈对抗。 赫舍里嘆一口气:「只希望,十四?阿哥能学?会?自保吧。」 …… 谁都没?想到,老十四?是?个?硬气的。 他听过阿玛的试探,当即跪地?接了话,愣是?将康熙的问话变成了明晃晃的口谕。 天子一言已出,无法撤回,便有了这满朝都瞧不过眼的「将爱子发配边疆」之事。 四?阿哥到底住在?宫外,消息往来多有不便,知道这事儿时已经晚了。他一心想要补救,打算祈求汗阿玛,由?他来代替弟弟前?往边疆。 夕阳西下,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了。 四?阿哥还没?走到隆宗门,就在?西夹道被十四?阿哥亲自拦下来。胤禵伸手扯着胤禛的袖子,弯眸笑着,希望这个?哥哥能停下来听自己一言。 四?阿哥绷着面孔,站定原地?。 「事到如今,四?哥不会?以为……不做汗阿玛的棋子,也?不站太子爷,就能平平安安待在?京师吧?」胤禵压低声音,就这样与兄长肩顶着肩,附在?他耳边笑道,「这事儿四?哥帮不了我,就叫我去边疆走一趟吧。若只用应付着兵戈铁马,或许,我还有重回京师的一天。」 胤禛垂着眸,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弟弟那张还没?完全长开的容颜,缓缓点?了头。 他说:「好好活着,四?哥会?早日接你回京。」 * 这次诸王大封,十三阿哥成了最后的黑马。 敏妃离世?,他虽然也?失了额娘,心中悲痛,底下却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为了能叫两个?妹妹不在?宫中成为小透明,遭宫人们冷待,胤祥便担起哥哥的责任,开始有意在?康熙面前?显露才能。 他心里很清楚,十四?弟一走,汗阿玛又缺了称心的左右手。 从?前?,是?额娘叮嘱他,不许他参与到这些?夺嫡的事务中去;如今,他却不得不主动迈进去了。 不过数日,康熙对胤祥表现出来的办事能力、交际能力以及文武两道的才能都万分满意。他没?想到,老十三不显山不露水,原来却是?个?厉害的。 于是?,十三爷一下子便越过几位兄长,成了多罗贝勒。 整个?盛夏,就这般在?一场闹剧中囫囵收了尾。 蜻蜓还立在?御花园开败了的荷花池中,捕捉那残留的一丝夏日气息,秋天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今年的秋日有些?格外热闹。 蒙古诸部似乎是?收成好,银钱丰,竟将贡品全都照着往年翻了一倍送来京师。随行的使者里头有乌尔衮的人,特意给胤礽带了几罐子刚榨好的葵花籽油,以示感谢与想念。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进了康熙耳朵里。 帝王不分青红皂白,在?朝臣们面前?责备道:「太子私留蒙古贡品,实属对君父不敬,心怀鬼胎!」 胤礽袖手立在?殿前?,只觉得这理由?有些?好笑。 蒙古今年贡品翻倍,实则是?为了感谢葵花籽油带来的收益。换言之,这些?好处是?冲着他来的。而今,他不过得了乌尔衮特意带来的几罐油,便成了心怀鬼胎,去何处说理呢? 这事儿都不用太子殿下开口解释,蒙古诸部的使者们便蜂拥而上。 康熙听着蒙古各部对储君的感恩之情,慢慢沉下了一张脸。他阴着脸,却还要挤出笑容,平静道:「如此,倒是?朕冤枉了太子。」 …… 胤礽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汗阿玛总归是?要寻个?由?头拿他出气的。 他索性叮咛李瑾乔一声,带好两个?孩子,就待在?毓庆宫的院子里头,哪儿也?不要露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只要汗阿玛不针对他的妻儿,怎么责骂惩罚都无所谓。他早已不是?那个?倾慕阿玛的保成,已经学?会?了调整自己的心态,将这些?看做一场单纯的政治斗争。 冬日雪大天寒,阿哥们为了暖暖身子,最常去的还得是?布库房。 胤礽今日一过去,就碰上了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十三,带着几个?谙达和侍卫们正在?比拼。满人兄弟之间,练起武来不计较这些?长幼尊卑,太子爷索性也?缠了辫子要与他们练一练。 近日他被人看的太紧,无处释放。 一到布库房里,就寻到了由?头不再收敛。往日能谦让的、该谦让的,今日都分毫未让。 胤礽挨个?儿将几个?弟弟、谙达和侍卫们都揍了一通,直到老十三登场,他才醒神过来。即便是?布库房内,他也?处于皇城之内,在?汗阿玛的监视之中。 弟弟们可以在?打布库的时候,不拿他当作储君和兄长; 但他,却何时何地?都不能丢了该有的风范。 胤礽选择败给了十三弟。 他让的很明显,约莫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从?场中下来,还特意跟弟弟们说了声「抱歉」。 几个?阿哥一怔,都笑道:「平日里二?哥藏着掖着,今个?儿一动真格,真叫兄弟们大吃一惊呢。往后,二?哥可就得如这般,不要相让才是?!」 他们兄弟之间和睦欢乐,传到康熙耳朵里,却又变了层意味。 从?前?,他只当保成是?不善于骑射武功。毕竟,有小时候学?骑马的先例摆着,他便未曾多心。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个?太子当的,乃是?真正的文治武功。 康熙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千言万语凝在?喉间,他最终睁开眸子,道:「太子……暴戾不仁,肆意捶挞诸王贝勒,入值宫中的八旗兵丁(谙达们)鲜有不遭受其毒手者。传朕旨意,命皇太子禁足毓庆宫中,好好反省己身。」 梁九功深深看一眼万岁爷,见他鬓边冒出遮不住的白髮,垂眸心中嘆息一声。 皇上这是?何苦呢。 再这般下去,岂不是?要落得个?众叛亲离。 * 胤礽终于等到这迟来的惩罚,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禁足毓庆宫中。他全当是?休沐日,多多陪伴妻儿罢了。 三十九年的冬日,太子爷谢绝了兄弟们求情的好意,暂且放下一应事务,安心蜗居在?毓庆宫中,抱着乌那希与弘晳,与李瑾乔一起过了个?安静温馨的小年。 这是?他难得不用去赴宴的年节。 李侧福晋懒得清澈,得知不用去宫宴上作陪了,高兴的抚掌笑道:「爷这是?歪打正着,反叫咱们过了个?好年呢。」 胤礽宠溺地?刮她鼻尖儿:「我看你是?恨不得每年都禁足了。」 一家人嬉笑间吃喝玩闹,正月竟也?就这般晃过去了。 胤礽觉着自己还没?闲够呢,便又被康熙放了出去。除此之外,也?不知帝王是?出于什么心理,将空出来的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位子,交到了赫舍里心裕的手中。 心裕在?索尼诸子之中,排行第五。 实打实算起来,也?算是?胤礽的叔外祖之一。 早些?年,心裕和法保因为索额图假死之事幡然悔悟,一齐金盆洗手,做了个?干干净净的爵爷。之后,两江贪腐案查得再如何彻底,也?都查不到他的头上。 但是?,康熙对赫舍里家的家风仍旧存疑。 帝王抓不到把柄,索性便将心裕提拔上来,叫他主管内库。巨大的利益和财富面前?,就不信,赫舍里家的草包还能不上钩。 胤礽将他阿玛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奈何圣旨已经下了,他只能传话叮嘱:「无论谁送银子、求办事,都不能见不能接。万事小心应对,实在?不行就装病犯个?小错,革职便是?。咱们本来也?没?打算将手伸到内务府来,不许再做什么多余的事。」 譬如说,像从?前?八阿哥那样给养心殿安插人手,窥探圣恭,便是?绝对不能做的。 心裕懂得这些?大是?大非,每日只专心做好差事。 幸而有荣妃的阿玛盖山从?旁帮衬着,一切倒是?都如常运转着。可是?,架不住帝王三番五次的刻意考验,心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差不多三日一小骂,五日一大骂。这个?总管大臣才做了几个?月,便被康熙喷的病倒了。 赫舍里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去了趟养心殿,对着帝王道:「万岁爷抬举臣妾的母家,臣妾感激不尽。只是?心裕到底只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没?本事惹事,更没?本事管事。内务府这么大的衙门,他怕是?连里头有几个?司都闹不清楚。还请万岁爷看在?臣妾祖父的面子上,放五叔父回去,做个?闲散爵爷吧。」 她刻意搬出了索尼。 帝王便知其意。 想到近日确实将心裕喷的狗血淋头,康熙也?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笑道:「看来,朕是?好心办了坏事。就依皇后的意思,叫心裕回去吧。」 帝王接二?连三的找茬,叫赫舍里心中也?烦闷。 毕竟,康熙对胤礽的不满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整个?朝堂、后宫全都瞧在?眼里。 这不,她前?脚才回了景仁宫,后脚僖妃就找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心裕的事彻底叫僖妃生了怒意。 她这些?年时常过来,跟夏槐她们也?熟悉了,递个?眼色,婢子们便全都退了出去。 僖妃这才拉着赫舍里往东暖阁坐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姐姐。」 赫舍里无奈苦笑,拍拍她的手安抚:「江南的贪官污吏惩治后,我们的人去年才陆陆续续换上去。如今根基未稳,并非对抗皇上的好时候。」 僖妃咬咬牙,压低声音:「实在?不行,我便做了这个?罪人,将皇上给——」 第80章 被幽 僖妃这几年很是受宠。 从前,康熙看重赫舍里和胤礽时?,曾因?此垂怜僖妃,叫她有了?十一阿哥,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嫔位。后来帝王猜忌心愈盛,因?着赫舍里这个姓氏一併防着她,僖妃也并?不在意,只一心养育好十一阿哥,叫他「亲着二哥,帮着二哥」。 康熙呢,虽与?赫舍里逐渐离了?心,但心底里又无法完全舍下这段少年夫妻的真情。 于是,确定自个儿已经无法行房事之后,他反而无需防备了?。自此,长春宫成了?第二个景仁宫,而僖妃则成了赫舍里的替身。 平心而论,她们?虽为远房表姐妹,相貌却有相似之处。 僖妃为了?能帮上中宫,也捏起?鼻子做了?这「宠妃」。 如今她是最能在皇上近前得脸的人,说起?这些话,自然也是想好了?如何动手的。 赫舍里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连忙打断道:「哈宜唿,不许胡说!」 她定定看了?僖妃许久,从那双眼中只看到无所畏惧的坚定与?毫不遮掩的赤诚,仿佛……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赫舍里心中一惊,攥紧了?僖妃的手,低声劝道:「你可不能犯傻。且不说本宫,胤祷和胤礽都是惦念你的人,你捨得叫他们?伤心难过吗?」 僖妃沉默不语。 「再者说,万岁爷死了?事小,但总不能叫赫舍里家和太子背上弒君弒父的骂名啊。你心里定然清楚,太子要走的道虽然艰难,却是最契合君王的光明正派之路。」赫舍里拍拍她的手,「弒君,并?非他的道。」 僖妃终于松开?了?拳心,抬眸看向赫舍里:「那若是皇上先一步动手了?呢?」 赫舍里摇头:「皇上手中暂且没有合用的棋子,不会?轻举妄动的。」 「十三阿哥不算吗?我冷眼瞧着,这段日子可给四阿哥、五阿哥他们?使了?不少绊子。」 僖妃说完最后一点担忧,赫舍里总算放心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道:「若是为了?十三阿哥,你就放心吧。他们?兄弟里应外合给万岁爷演戏看,你我只做不知?,坐着看戏便是了?。」 僖妃微怔,恍然失笑。 …… 宫里的人都知?道,因?为早年乌雅氏谋害敏妃腹中公主一事,十三阿哥与?四阿哥极为不对付。 如今,两位爷虽然都已经出宫开?府,一个做了?十三贝勒,一个做了?亲王,那关系也依然僵着呢。万岁爷这一二年抬举十三爷,这位也争气,无论什么?差事都办的漂漂亮亮的,连在懋勤殿内画一副山水图,都能给帝王长脸,叫文臣画师们?夸赞不已。 因?此,四爷几个一时?被?十三爷弹压,满宫的奴才们?便觉着,东宫怕是势弱了?。 不止宫中如此认为,前朝许多大臣们?也是这样想的。 康熙对胤祥的抬举被?人看在眼里,这无疑是一种政治信号。甭管底下的人是为了?讨好皇上,还是为了?搏一份家族未来前程,总之,不少人都选择站到了?胤祥那头。 天平隐隐有了?倾斜的趋势。 康熙将一切看在眼中,观察了?数日,终于捻着珠串发话:「太子也有……二十八岁了?吧?」 梁九功弓身应是。 帝王喘着气,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嗓子,继而道:「将近而立之年,也确实该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有了?太子妃的母家做助力,这回?总不该再败于老十三。」 梁九功:「……」 万岁爷这帝位坐久了?,有些事办的,可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康熙的话很快就传到了?十三爷耳朵里。 贝勒府内,贴身太监有些担忧问:「爷,咱们?不会?被?当成弃子抛下吧?」 十三阿哥正翻看一册魏晋孤本,闻言从书册中抬眸,道:「你指的是哪一边?」 太监讪讪:「这……」 「若说汗阿玛,这不是明摆着会?被?抛弃,何须问你家爷。若说二哥他们?……」十三阿哥笑起?来,将书捲成筒轻轻拍了?太监的脑袋,「那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兄长们?绝不会?弃我于不顾。」 他还记得幼年的那些事。 从前,他跟随额娘还住在永和宫配殿时?,额娘从未防备过乌雅氏。 有一日,他在院子里玩,遇到了?宫门外伫立许久的四哥和二哥。两位哥哥请他吃了?好吃的绰科拉,又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叮嘱:「往后离德娘娘远一些,保护好你额娘,明白吗?」 往后许多年,胤祥都记着这句话。 是以,他即便因?为暂时?的立场,不能与?哥哥们?多有联繫,心中也愿意相信他们?。 小太监听?得高?兴,捂着脑袋道:「嘿嘿,还是爷高?明,做个两面?派……不不不,墙头草……好像也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十三阿哥又给他脑袋上一下,笑骂:「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 康熙四十一年初春,西北传来捷报。 策妄阿拉布坦对卫藏(西藏)虎视眈眈,几次侵扰都被?甘陕总督和十四爷阻拦后,换了?一个策略。 他开?始干预唐古特行政掌权者的废立。 去年,西藏摄政的桑结嘉措被?和硕特汗杀害之后,和硕特部便有意废了?六世□□——仓央嘉措,另立新人。 策妄阿拉布坦则想要趁机宰了?和硕特汗。 管他什么?□□什么?嘉措的,还有那个大清的皇子,全都宰了?,他便能占据卫藏,为准噶尔扩张地盘! 准噶尔军走伊犁河谷,派出了?六千余人,正巧遇上了?十四阿哥的先头军。 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在胤禵手上吃过几次小亏。对这个敢于冲锋陷阵的年轻皇子,是既有几分欣赏,也有些忌惮。 他不愿给胤禵成熟成长的机会?,决意一举擒获。 而胤禵利用了?这位准噶尔大汗的心态,故意以自己作为诱饵,兵行险着,将敌军诱入深谷,等来陕甘总督的援军,一举歼灭。 准噶尔此番大败,至少能安宁两三年。 康熙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展开?十分欣喜。他没料到,丢出去自生自灭的儿?子,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好! 帝王又起?了?心思,有意召十四贝子回?京,封个实权将军。 胤禵却送了?家书回?来,直言「儿?臣愿意驻守青海,守卫大清边疆」。 康熙又气又无奈,闭目挥挥手道:「罢了?,他既然愿意戍卫国土,便以战功封个驻防将军,守在青海吧。」 四阿哥在毓庆宫听?胤礽提起?此事,只是垂着眸子「嗯」了?一声。 胤礽故意逗他:「你就不想叫十四弟回?来?」 四阿哥淡淡:「光我想有什么?用,他自己不想。」 「他在京师长大,又有你这个哥哥,怎么?会?不想回?家呢。再忍耐一段日子,十四弟会?回?来的。」 听?到这样奇怪的话,四阿哥蹙眉抬眸,看向仍旧浅笑着的太子爷。 二哥的笑总是这般温和。像是明月照耀下清澈奔流的溪水,不知?疲倦,能够包容一切黑暗与?不公的待遇。 四阿哥自问己身,断然无法做到。 索性直接开?口:「二哥是不是瞒着我们?有什么?事情?」 胤礽心中惊讶于弟弟的敏锐,面?上却依旧挂着和煦春风般的笑意:「二哥每日但凡有一点小事,都要被?人报给汗阿玛,哪儿?能瞒得了?什么?呢。」 见四阿哥点头应是,胤礽抬眸看向窗外。 春日灿灿,百花争妍,一树杏花在清风中抖了?抖枝丫,落下几许花瓣雨。 他忍不住想,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若真如梦中预示那般,他避无可避,汗阿玛就要寻个由头,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了?吧? 只可惜,帝王怕是不能如愿。 * 康熙这头终于定下了?太子妃人选。 这家人还是老面?孔。昔年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死于难产后,康熙曾为大阿哥挑中了?正黄旗汉军的张佳氏做继福晋。如今,张佳氏的妹妹又被?他提熘出来,打算给胤礽做个太子妃。 张家现任家主张浩尚诚惶诚恐,不敢应下这门砸到头上的「喜事」。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总兵官,并?无大才,这辈子到头也就是这个位子了?。而张佳氏祖上亦没有出过什么?战功彪炳之辈,入不了?汉军勛旧三十三家,甚至在汉军正黄旗之中,都算不上有头有脸的家族。 说白了?,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官僚罢了?。 这样的人家去匹配皇太子,天下储君,即便康熙这个皇帝愿意,他们?自个儿?也不敢唐突。 朝臣们?亦是反对声一片。 这事儿?办的极为不妥。太子妃的出身家世关乎国本,为了?稳固皇权,可以叫她弱一些,但也不能弱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儿?啊,这岂不是随便一捏就死了?! 皇上这般,往后谁还能服这个储君。闹得王不王、国不国的,岂不成了?大清的罪人。 一时?之间,反对的奏摺像雪花一样将养心殿湮灭。 康熙看着那些摺子上的建议,写满了?「以钮祜禄氏为太子妃」、「以富察氏为太子妃」、「以纳兰氏为太子妃」的大逆不道之言,只沉着脸冷笑。 梁九功袖手立在一边,大气儿?都不敢出。 顾问行走后,他便是御前最了?解康熙性子的人。万岁爷登基以来,一步步夺回?实权亲政,已经许多年不曾被?朝臣们?架着、逼着做选择了?,这回?怕是钻了?牛角尖,反而要叫此事越闹越大了?…… 梁九功还在想辙儿?,外头竟传来胤礽温润的嗓音:「汗阿玛,儿?子有事求见。」 康熙本在气头上,谁也不想见。但这会?子听?到曾经最疼爱的嫡子喊他一声「阿玛」,且自称的是「儿?子」而非「儿?臣」,心中一软,摆摆手道:「叫他进来吧。」 梁九功连忙将太子爷请进明间内,风两杯茶,掖上门退了?出去。 父子之间沉默片刻。 胤礽率先开?门见山:「此次,儿?子的婚事叫阿玛操劳为难了?。儿?子心中不忍,还请汗阿玛不必与?朝臣们?一般见识,也不必再为太子妃人选犯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康熙的脸色缓和许多,搁下正在批阅的奏章,道:「朕知?道,张佳氏的出身还够不上太子妃的位置,可也的确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胤礽闻言,站起?身拱手道:「儿?子明白汗阿玛的两难之处。」 「儿?子听?说,有人浑水摸鱼,想藉机将满洲上三旗的勛贵女儿?送入东宫。阿玛没法明着得罪这些老满洲,定然左右为难吧?既然如此,儿?子愿为汗阿玛分忧,多缓几年,暂且不迎娶太子妃。」 康熙抬眸,带着几分震惊和疑惑之色,打量着面?前的皇太子。 胤礽就静静立在那处,霁月光风,反倒显得他这个当阿玛的卑劣,疑心重,甚至阴晴不定。 康熙闭目缓缓出了?口气,道:「怕是不妥。你已将近而立之年,东宫还没有个像样的女主人,朝臣们?会?说,朕这个阿玛当的有失偏颇。」 胤礽笑着道:「这个不难。东宫没有女主人,就请汗阿玛给李侧福晋抬旗,晋个太子嫔之位,代掌宫事便是了?。」 「李佳氏的阿玛舒尔图库此番在卫藏也功勋显着,亲手斩杀了?策妄阿拉布坦手下一员大将。儿?子觉着他的官位已经升过,就暂且不必动了?,想给他们?这一支求个恩典,从正白旗包衣抬入汉军镶黄旗去。」 康熙似乎有些明白了?太子的来意。 今日,他是服软,是低头,更?是为他宠爱的李氏谋求最大限度的好处。 康熙不能理解,胤礽为什么?会?放弃太子妃母家这个天然的倚仗,转而去扶持一个小小的长白李氏。 但总归,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帝王沉吟着道:「朕知?道,舒尔图库的确战功赫赫,他的两个儿?子——噶尔巴和塔尔巴也都是我大清英勇的将士,随父立功不小。从包衣抬出来,充入汉军镶黄旗倒也不算逾矩。抬旗的事朕可以答应你,但李佳氏——」 胤礽在帝王审视的目光中,淡笑着拱手道:「李佳氏多年来料理毓庆宫宫务,已然得心应手;她育有儿?子的长子长女,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太医说应当是个小阿哥。儿?子不为别的,单单为了?弘晳,也要抬举着她一些。」 这些年,无论康熙对胤礽如何猜忌,压制,对待弘晳总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许多稀罕物,就连受到帝王抬举的十三爷、十四爷都从来没得过。弘晳阿哥却只要抱着他玛法的大腿笑一笑,就什么?都捞到怀里了?。 康熙总还是惦念着幼年的保成。 他在弘晳身上找着保成的影子,就像在僖妃身上寻赫舍里曾给予的温暖一般。 胤礽没有猜错。 康熙怜爱弘晳,是拿他当做皇太孙养护的。帝王只是犹疑片刻,便应道:「也罢,李佳氏是个有福气的,生下了?弘晳和乌那希这样的好孩子,又有出得上力的父兄,这个太子嫔之位给她也无妨。」 胤礽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轻舒一口气,弯了?眉眼道:「儿?子谢过汗阿玛隆恩。」 康熙也笑着,抬手道:「朕记得李佳氏还有个侄子,正在宫中当值?」 胤礽心头一跳,面?上淡然应声:「是,毛头小子需要摔打,儿?子放在皇城外围做个侍卫。」 康熙沉吟着,拍拍胤礽的肩头:「既然已经抬举了?李佳氏,这人便调来养心殿,暂且在御前做个二等侍卫吧。」 胤礽抬眸,瞧了?康熙的背影一眼。 即便退到这一步,汗阿玛果然还是不放心。怕他培养李氏,怕他欲分权柄,所以要留着李佳氏的后人在自己手里。 可真是活得累人。 …… 这一年入秋,宫里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着李侧福晋封为太子嫔的事儿?。 太子嫔册、宝虽非必要的定例,但长白李氏此番深受皇上抬举,一跃从正白旗包衣入了?汉军镶黄旗。内务府揣摩着帝王心思,还是好好准备了?这两样。 太子嫔按例当用银册、银宝,穿低于太子妃服制半等的吉服袍,行过仪典,便是皇室和朝臣们?公认的「娘娘」了?。 李瑾乔对自己忽然变成娘娘,还有些不适应。 她穿着碧玉红的旗装,跟在胤礽身侧落后半步,才从景仁宫里头出来。这般走在落满白雪的宫道上,真有几分红梅一般的气韵。 胤礽察觉到某人落了?步子,刻意放慢等着她,瞧着宫道刚扫清的小路上又落了?雪花,索性伸手牵住她:「孤带着你走,免得摔跤。」 李瑾乔耳朵微红,低声咬耳朵:「妾身哪有这般蠢笨,爷放手吧,免得被?宫人们?瞧见了?。」 胤礽轻笑:「太子嫔娘娘,出了?毓庆宫,就知?道礼法害羞了??」 见李瑾乔耳朵更?红了?,他不再多逗弄。 这是李氏第一次正式拜见赫舍里这个婆母。 从前,她只是毓庆宫一个小格格,自然没资格给皇后请安。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嫔,她能跟着胤礽一道出入内廷,能为赫舍里奉一盏茶,还能得赫舍里对待儿?媳一般的厚赏…… 这一切都叫她觉着有几分奇妙。 ——身份地位,在这宫里果然很重要。 她扭头瞧着胤礽,又觉着没有身边这个人,再高?的地位也尽然无趣。 胤礽不知?道李氏这些最纯粹的想法,笑问:「额娘将我打发出去,都跟你悄悄说什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做额娘的人了?,此刻却露出几分俏皮,学着平日弘晳做鬼脸的样子,笑道:「不告诉你。」 「不就是额娘将当年大婚的头面?给你了?嘛,瞧你高?兴的。」胤礽伸手将人牢牢牵着,「至于你腕子上的玉镯,这是当年额娘进宫之前,索尼亲手给的,算是赫舍里家的传家宝。」 太子爷半是戏嚯,半是认真地偏头笑道:「乔乔,孤的母家可将宝贝都留给你了?,你作何感想啊?」 李瑾乔不知?道这玉镯竟有这般贵重,怔愣片刻,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胤礽笑话她:「怎么?就哭了?。」 李瑾乔使劲摇摇头,抹了?泪与?他插科打诨两句。 方才在屋中,她曾对着皇后娘娘起?了?毒誓。其?实细细想来,没有那样的毒誓,她也是要用生命爱护这个男人的。 就像阿玛值得额娘去爱一样,胤礽也值得她全部的爱。 * 康熙四十二年春,南海瀛台。 今年是康熙的五十岁生辰。 万寿节当日,正逢帝王在瀛台避暑,索性就取了?翔鸾阁之南的涵元殿来宴饮百官。当年平定三藩之后,康熙曾经在此处大摆「瀛台凯旋宴」。过去数十年,庆功宴变成了?万寿节的宴席,反倒比从前庆祝平定三藩还要奢靡许多。 胤礽也有几分无奈。 这回?的生辰宴汗阿玛点名要他操办,却处处都提了?奢侈至极的要求。回?头,这谄媚迎上的帽子又该扣在他这个储君头上了?。 帝王今日心情大好,多饮了?几杯酒,头晕目眩地回?了?翔鸾阁就寝。 当日午后,康熙因?心疾引起?抽搐病倒。御前密而不发,连忙请来了?皇上一贯信重的老太医诊治。 等到夜里,人可算是醒了?。 叫梁九功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松下来。 康熙刚醒,精神还不是很好,被?梁九功扶着用了?小半碗清粥之后,这才靠在床上问:「朕昏了?多久?」 梁九功答:「从午后至今,有五个时?辰了?。」 「消息可曾走漏?」 「万岁爷先前叮嘱过,奴才自然不敢走漏风声。」 康熙满意颔首,道:「宣太医来吧,朕有话问。」 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叫太子前来侍疾。若这身子真的没法再撑下去,叫太子名正言顺上位,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虚惊一场呢? 宣扬出去,只会?叫年轻力壮的儿?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康熙闭目靠在大迎枕上,等着太医过来。 不多时?,在烛火晃动的映衬下,老太医便将帝王的情况一一如实禀告了?。 「皇上这是心疾復发了?。这些年劳累是一方面?,因?政事耽误饮食就寝也是重要原因?。老臣恐怕,皇上以后都离不开?西洋药来控制病情啊。」 老太医说的药,就是胤礽最早发现的如勒伯伯尔拉都。 这药向来由传教士穆里一人把控着方子,每月从宫外的药房进献。而穆里念着皇太子的知?遇之恩,只愿意为他做事。 也就是说,康熙保命的药方,如今竟攥在胤礽手中。 几乎是一瞬间,帝王就阴着脸打定了?主意—— 无须皇太子侍疾了?。 他郑重警告了?老太医一番,叫人退出去,缓缓问梁九功:「御药房里头,如今还有多少西洋药?」 梁九功道:「这药每月定时?定量送来,皇上这些年送给宗亲和蒙古王公们?不少,只剩五个月的存量了?。不过,事关龙体,请太子爷加派人手再做就是了?。」 康熙冷笑一声。 梁九功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噤声垂首。 良久,他听?到帝王用冰窖一般寒凉的语气吩咐:「朕才从生辰宴下来,就中毒病倒,可见太子操办的不够尽心,或许还是包藏祸心,意图对君父不利。」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地,颤着嗓子道:「万岁爷,这、这许是误会?了?啊!」 康熙抬眸,冷冷打量着他:「传朕旨意,事情未明之前,将皇太子胤礽幽禁瀛台涵元殿内,不得有出。为其?求情者,一概同罪处置!」 第81章 遗诏 这件事交给了采捕衙门去查。 掌印太监周锐心中门儿清,莫须有的事根本无需他去查探,只消顺着万岁爷的?心意办就好。这样的差事他做过许多次,早已手到擒来,这回却有些犯了难,私下寻个空档找到了梁九功这里,希望这位大太监能提点一二。 对此,梁九功只回了几个字:「尽量拖着。」 拖到万岁爷再度冷静下来心软,或是?皇后娘娘寻到破解的法子便可。 周公公顿时如蒙大赦,道谢之后疾步离去。 这道满含了迁怒,以及「钓饵」意味的?圣旨一发下去,即刻便引起了朝野震盪。 四阿哥和五阿哥他们是?最早得到消息的?,昨日?在瀛台宴饮之后,几位亲王贝勒都连夜打马回了府邸休憩,谁能料到这才过了一夜,南海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四阿哥当即就要前?往瀛台去为二哥求情。 赫舍里与胤礽却先一步料到了几位阿哥的?反应,派人早早来王府内传话。 「太子爷叮咛了,圣旨既然刻意提起求情者同罪并罚,就还请诸位爷耐下性子忍一时,莫要轻举妄动。如今还不知背后是?何人陷害东宫,若几位爷全都被?处罚了,到时候谁还会搭把手,为二爷说话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胤礽对弟弟们的?性情早已熟悉,知道这话一出口,他们就一定会耐心等待时机。 闻弦知雅意。 四阿哥薄唇紧抿,阴沉着脸将?几个?兄弟通通留住,不许再去瀛台。 稳住了大后方,胤礽安坐于涵元殿内,等着帝王的?下一步动作。他想搞清楚背后到底是?真有人捣鬼,还是?汗阿玛的?欲加之罪,等确定了这一点,再行接招也不迟。 毕竟,他还有一道从?未用过的?保命符。 胤礽这头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慌乱。但他绝没想到,李瑾乔竟然去翔鸾阁求见了康熙。 这是?李氏头一次利用太子嫔的?身份,去做吃力不讨好的?多余事。 她从?前?是?那么怕麻烦的?一个?懒姑娘。不知何时,意识到太子每往前?走一步都甚为艰难后,她也愿意勤奋一些,努力一些,去成长蜕变成一个?合格的?太子嫔,站在胤礽身侧,好歹帮他分担些许。 她从?未想过成为东宫的?女主人。 但的?确肖想过,要堂堂正正站在胤礽的?身侧,做他妻子,与他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此刻,李瑾乔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大着肚子立在了康熙面前?。 帝王斜倚在翔鸾阁的?东次间榻前?,右手边的?绣凳上则坐着赫舍里皇后。他廖廖瞥一眼李氏,提醒道:「你可知朕在圣旨中已经言明?,求情者同罪并罚?」 李瑾乔垂首:「妾身知晓。」 「既然知晓,何必还要来翔鸾阁闹腾这一出。往日?太子夸赞你识大体,懂礼数,此刻朕倒是?未曾瞧出半分。」康熙扫一眼李氏的?肚子,以手虚握成拳,掩唇咳了几嗓子,「别站着了。无论事情如何,你如今好歹是?太子嫔,是?弘晳和乌那希的?额娘,肚子里又还有一位皇孙,行事举止不可只顾私心,失了分寸。」 李瑾乔这一胎已经八个?多月了,眼瞅着就要临盆,因而?走到何处都已免了行礼。 她也不勉强自己?,非要用下跪的?方式来博取帝王的?同情怜悯。 那应当不是?太子想要看?到的?。 她扶着肚子立着,垂眸淡笑道:「妾身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妄议朝务,在御前?求情。只是?太子爷是?妾身的?天,也是?孩子们的?阿玛,妾身不能见到太子好端端在面前?,实?在放心不下。还请皇上开?恩,允准妾身入涵元殿内,陪伴太子爷左右。」 康熙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要被?幽禁。 帝王怔愣一瞬,便蹙起眉头问:「太子嫔的?胎几个?月了?」 赫舍里一直未曾插嘴,此刻自然而?然接了话:「就要九个?月了。」 「胡闹!」帝王有几分厌烦地看?着李氏。幽禁不是?什么享福的?好去向,若是?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于东宫妃嫔而?言,同样是?大罪。 李瑾乔并不畏惧,只淡声解释:「皇上,宫中都不乏拜高踩低之人,瀛台伺候的?奴才们更是?如此。妾身相信太子是?无辜的?,但有些小人不然,若因此苛待了太子,皇上拳拳爱子之心,想来也是?不愿见到的?。」 康熙听进去了,竟有几分意动。 他虽然因为自己?的?心疾、救命的?西洋药、以及越发无法掌控的?儿子们生出几分怒与惧,但私心里,他不希望看?到奴才们苛待儿子。 储君的?颜面,的?确也不该被?宫人们践踏。 李瑾乔趁势,盈盈一福身:「妾身无用,但腹中的?皇孙正是?对太子爷最大的?保护,还请皇上允准妾身入涵元殿服侍。如此一来,宫人们掂量着圣威,顾念着皇孙,自然也不敢轻慢了。」 康熙沉思许久,看?向身旁的?赫舍里。 皇后从?今晨听到旨意起,就是?这副神态。不见她生气,也不见她求情,就好像这件事情与她,与保成全然无关?一般。 反而?叫帝王有些在意起来。 康熙斟酌着问:「皇后怎么看??」 赫舍里笑容浅淡,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嘲弄,开?口道:「孩子们既然感情甚笃,何不成全了这一份真情呢。万岁爷既然无法兑现当年给臣妾的?承诺,便叫他们好好在一处吧,也能宽慰臣妾几分。」 康熙闻言面色一僵,多少带了些不满地别开?眼神。 他年轻气盛时,的?确对少年就相伴身侧的?爱妻有过许多承诺。那些携手畅想将?来的?日?子里,他一口应下的?事情不少,后来,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乃至于今日?回想起来,试图捡出一二封住皇后的?嘴,都不能做到。 康熙默了默,将?那份不满也小心翼翼收回去,嘆息一声:「李氏生产之事……」 赫舍里道:「万岁爷放心,臣妾亲自挑选好太医和接生嬷嬷,一併送去涵元殿伺候着。」 康熙只能挥挥手:「罢了,你能有这份心,便去陪着太子吧。」 李瑾乔恭敬地福了福身,对着赫舍里又颔首感激地示意一番,得到对方安抚的?眼神,才终于放下心退了出去。 康熙等人走远了,屏退梁九功等一干奴才,这才缓缓睁开?眼,打量着赫舍里问:「你是?不是?很怨恨朕?」 赫舍里剥了个?橘子分成两半,一半搁在桌上,余下的?则一瓣瓣塞进自个?儿口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酸甜交织的?口感刺激了味蕾,能叫她心中的?苦减轻许多。 她这才抽空回着康熙的?话:「怎么会呢,万岁爷行事光明?磊落,如今也只是?按规矩查事情罢了。清者自清,臣妾相信,万岁定能早日?查明?真相,给太子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的?。」 康熙就这么看?着赫舍里,慢慢用完了手中的?橘子。 他恍然发觉了一件小事。从?前?,像这样的?吃食,他们夫妻总是?分食着用完一只的?。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起,舒舒变成了这副眼中无他的?模样。 帝王对自己?的?新发现感到挫败和失落。 他卸了力倚在背后的?软靠上,闭目道:「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 毕竟是?旧疾加重发作,康熙如今的?精力不济,处理完紧要的?政务,才说了这一会儿话,就靠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瀛台不比畅春园那种规格的?园子,容不下康熙带着许多妃嫔过来。因而?,这回忽然病倒,侍疾的?事就全落在了赫舍里和僖妃的?头上。 以往,赫舍里还愿意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装个?面子; 这回胤礽被?幽禁涵元殿内,可算是?彻底惹恼了她。康熙才睡下,她便起身离去,换了僖妃来应付。 从?翔鸾阁出来,回到自个?儿的?住处,赫舍里一边取水洗手,换了衣裳,一边吩咐夏槐:「命人去查清楚,皇上昨夜回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得什么病,用什么药,都与谁说了话,本?宫一件一件全要知晓。」 夏槐福身应是?,顿了片刻,又折回来问了一句:「娘娘,咱们和母家的?人没敢塞到御前?,但是?,太子嫔娘娘的?侄子——李佳德宁,如今却在御前?做二等侍卫。奴婢想着,与其兜个?大圈子慢慢查,不如探探这位的?口风?」 赫舍里扬眉:「德宁今年多大了?」 「也就十?六七岁。是?太子嫔娘娘长兄的?长子。奴婢听说,太子嫔娘娘原先在闺中时,很得两位兄长和父母疼爱,想来,这李佳侍卫应当愿意暗中帮一帮。」 赫舍里想了想,安排道:「叫外御膳房的?人给侍卫们送吃食时问一问,别露了马脚。这孩子是?李家长孙,被?皇上抓去身边,用以钳制李佳氏一族的?,别叫他为难。」 夏槐记在心里,应声退出去。 * 胤礽在等,等涵元殿外的?下一步动作。 这时节,瀛台岛上的?杏花已经败了,余下桃花粉嫩的?花瓣如云霞一般层层叠叠,透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胤礽立在殿内明?间,隔着窗向外随意一瞥,目光不由顿住了。 ——站在那几树桃花下的?,正是?他宠在心尖上的?人。 他不明?白乔乔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执意要进涵元殿。但仅仅只是?隔着窗扇相望,他心中那些刻意压制下去的?阴暗、愤怒、怨怼等种种情绪,便忽然有了一个?小小的?宣洩口。 他不必特?意去言明?,也无需李瑾乔做什么,就是?这样对望一阵子,两人相视一笑间,那些晦暗见不得人的?想法便好像渗透了一道微光。 胤礽看?着自己?的?太子嫔被?前?唿后拥着,仔细送到了涵元殿内。 他上前?两步,扶着她小心往榻边坐下,无奈道:「不听话,怎么还是?跑来了?」 李瑾乔侧着头,见太子如往常一般浅笑着,忍不住伸手轻抚胤礽的?脸颊:「我想你了,就来了。」 胤礽还是?头一次听到李氏这般直白的?话,面上怔了怔。 屋子里还有几个?伺候的?丫鬟,正在拾掇太子嫔娘娘的?一应衣物钗环,闻言连忙抿唇赤着耳朵退下去。 胤礽捏了捏李氏的?手指:「乔乔入宫多年,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李瑾乔笑着,反向握住了胤礽的?手:「自然都是?夫君教得好,少不得要夫唱妇随一番。」 * 涵元殿里头沉得住气,宫外的?四阿哥引着几个?兄弟,却是?已经忙活了七、八日?。 四阿哥的?想法也很直白:「汗阿玛认定是?生辰宴的?吃食出了问题,才会叫他无端病倒。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凭空捏造、子虚乌有,咱们只要寻出证据,证明?此事与二哥无关?,幽禁应当也就解了。」 三爷、五爷和七爷听得连连点头。 事情的?落点还在十?三阿哥身上。 今年的?万寿节大宴虽然交给了太子操办,但依旧是?内务府的?人去做事。尤其是?宗亲和后宫的?桌帷膳食,按照规矩,毓庆宫的?宫人压根儿碰不得。 内务府如今有个?代理的?总管大臣,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四阿哥几个?人到底与他见面不方便,便叫人递了条子过去—— 「荣妃的?阿玛盖山只管广储司事宜,没资格去为二哥作证。但十?三弟若是?愿意,仔细从?内务府内部查验一遍,便能排除掉大宴当日?,太子及其宫人动手脚的?可能性。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十?三弟出手相助。」 十?三阿哥早有此意,只是?一直不得四哥传信,没敢轻举妄动。 这回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他看?看?日?头,才不过晌午,便要贴身太监取了书房内整理好的?一应证物证词来,换上朝服,打马往瀛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演戏许久,他也实?在是?演够了。 此番,他要亲自去为二哥作证。 …… 翔鸾阁内,春日?晴好,康熙正在赏景。 见着十?三进来,老皇帝也笑呵呵招手免了他行礼:「你看?,瀛台的?花木开?得繁茂,连北边御田里的?京西御稻也长势大好,朕瞧着,今年该是?个?丰收年啊!」 十?三阿哥笑道:「京西御稻,那不是?太子爷的?手笔吗?今年大丰收,汗阿玛可想好了如何赏赐他。」 康熙的?笑容敛去,沉着眸子静静看?向儿子。 胤祥恍若未觉,依旧自顾自笑道:「儿臣查了内务府万寿节当日?的?动向,也整理了帐目和供词,汗阿玛可以瞧瞧,毓庆宫上下没有动手的?机会,二哥是?无辜的?。」 他将?那些纸册恭敬的?捧在掌心上,奉到康熙面前?。 康熙却并未伸手去接。 帝王好似刚刚认识这个?儿子一般,眯着眼打量他,发出一声讽刺寒凉的?嗤笑:「朕倒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为太子求情的?,竟然会是?你。」 胤祥纠正道:「这不是?求情,儿子只是?陈述事实?。」 「若果真有人下毒毒害汗阿玛,这个?幕后黑手恐怕还藏在内务府中,伺机而?动。」胤祥说着跪地请求道,「为了汗阿玛的?安危考量,还请暂且放下对皇太子的?成见,共同对敌。」 康熙笑笑,就叫他这么跪了小半晌,才问:「你说内务府有幕后黑手,可曾查出此人?」 胤祥摇头:「儿子不曾——」 「既如此,你执掌内务府不利,同样有嫌疑,如何能为太子作证清白?」康熙冷冷看?着他,吩咐道,「梁九功,十?三阿哥无能,叫内务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将?人给朕押送回贝勒府,禁足其中,不得与外界通信。」 康熙见梁九功半晌不应声,欲言又止的?,似乎还想替胤祥说话。 他伸手指了相伴多年的?大太监一下,沉沉道:「拎清楚你自个?儿的?位子,朕只说这一遍。」 梁九功顿时蔫儿了,伸手道:「十?三爷,请吧。」 * 十?三爷专程大张旗鼓地到了瀛台,帮胤礽呈禀了有利证物证词。而?今,他虽然人被?禁足府中,这个?消息却飞速传扬出去。 没几日?,大臣们请求释放皇太子的?奏摺便蜂拥而?至。 御史们也撒开?丫子干活了。将?康熙从?头到脚狠狠批了一通,就连先前?万寿节宴席过于铺张奢靡一事,也不算在皇太子头上,尽往帝王一人身上叠。 康熙这回却没生气。 他消化了老十?三倒戈之事,抬手一册一册阅览这些奏摺,然后命梁九功将?替胤礽说话的?人名都一一记录下来。 梁九功可太熟悉万岁爷这一招「秋后算帐」了。 在帝王眼中,囚着太子爷定是?一箭多雕的?好事。至少,能藉此看?出朝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太子党,等事件平息之后,再随便寻个?由头,将?这些太子党羽该贬官的?贬官,该弹压的?弹压,必要时候,流放杀头,都是?可以纳入考量的?。 梁九功忍不住嘆了口气。 万岁爷年轻时文治武功,何等风采,前?半生都是?在走一条难行的?上坡路。如今,他立在坡顶傲视一方,不愿意继续往前?,学着下坡,偏要在这窄道上与后来者争个?高低。 终究还是?想岔了啊。 另一头。 有李佳德宁暗中相助,赫舍里很快就查到了康熙的?病因和用药情况。 以皇后娘娘的?头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康熙在打什么算盘。 她冷笑道:「玄烨强硬惯了,不会为了西洋药向储君服软,甚至还打算进一步查清楚太子党羽,进而?剪除羽翼。」 「既然如此,就叫宫外的?西洋药房暂且停工吧。穆里忙了这么久,也该送去个?寻不到的?地方,好好躲躲清闲才是?。」 …… 四月末,桃花开?败了。 西洋药房的?传教士穆里下落不明?,康熙私下派周锐多番寻找,都不见踪迹,心里头也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与他统一战线的?皇后,今日?为了太子来与他斗法了。 好哇。 这前?朝后宫,竟没有一个?是?忠于帝王的?! 正在这当口,前?朝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此事还是?富察马齐禀奏的?。 「皇上,近日?江苏、浙江、山东等多地都冒出了前?明?朱三太子的?人四处作祟,他们扯着大旗,组织各地的?奴僕、佃户们谋事,已经有过十?几起小型的?暴乱。好在,新任江苏巡抚经人检举,查到了一个?叫一念的?和尚,或许便是?朱三太子朱慈焕本?人。」 康熙大手一挥:「将?人押送进京,朕倒要瞧瞧,这前?明?的?太子究竟是?何模样,值得这些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作乱!」 江苏巡抚也是?东宫的?人。为了给太子解围,好不容易才费尽心思抓到了这一念和尚。只盼着能用前?明?太子的?脑袋讨得帝王欢心,换得储君重获自由。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一念和尚竟执意要求见胤礽一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康熙蹙着眉头,察觉事情不对劲,摆手叫人去请皇太子。须臾,胤礽被?两个?御前?侍卫护送着,进了翔鸾阁。 一念今日?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里。 他看?到胤礽,回想先前?从?江苏巡抚和各级官员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眯着眸子笑道:「你就是?江南百官口中的?贤明?储君。」 胤礽立在原地,只淡淡看?他,并不言语。 很显然,这个?和尚要死了。 若他果真为前?明?朱三太子,怕不是?想拉着自己?这个?大清太子一道去死。 想到这里,胤礽扯开?唇角自嘲一笑。 一念的?挑拨起了些许作用,这回索性直接面对康熙,大笑道:「汉人即便要低头,也只认这一个?君。爱新觉罗玄烨,你终究比不上你的?儿子,得不到天下汉人的?认可。」 康熙没再允许这个?和尚说下去。帝王冷冷挥手,一念便被?堵上嘴带出去,很快,他就会是?一个?死和尚了。 人一旦死了,什么朱三太子,什么朱慈焕,就都是?昨日?过眼云烟罢了。 康熙重新坐回宝座,看?着胤礽冷笑:「江南百官?朕倒是?要问问,这江南如今是?朕的?江南,还是?你皇太子胤礽的?江南!」 胤礽心想,不管是?谁掌控的?江南,总归都属于大清。 可如今看?来,汗阿玛还是?被?挑拨,要与他父子兵刃相见了。 这些年,在无数个?梦境中,他从?来未曾逃脱过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示弱,歇斯底里,乃至变疯的?命运。 每一次卑躬屈膝,换来的?不过都是?鄙夷与质疑。 而?他身为皇太子的?骄傲与风骨,也都在这些重压之下,彻彻底底被?磨了个?干净。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对策,来防止自己?走上这一步。 直到今时今日?,终于还是?与汗阿玛当面对上,胤礽满脑子想起的?却是?额娘的?多年教诲:他不曾做错,无愧父母君臣,何须折腰! 想到额娘,妻儿,那些站在他身后要他庇佑的?宫人和臣子们,他忽然就镇定下来。 胤礽笑了,立在长风中对康熙直言:「江南乃必争之地,儿臣自当为皇父分忧解劳。」 一只茶盏陡然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碎成几瓣。 …… 这场父子间的?较量,以康熙勃然大怒告终。 帝王在气势上一时竟被?太子压了过去,羞恼之后,便以「皇太子胤礽插手江南官位」为由,起了废太子的?心。 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康熙也在犹豫。 谁知,这事还未曾商定妥帖,一直留居慈宁宫的?苏麻喇姑便赶来了。 苏麻喇姑如今已经九旬高龄,从?宫中来一趟,即便是?乘坐着马车,身子状态也已经十?分不好。但她还是?坚持亲自来到帝王面前?,缓缓道:「老祖宗料到会有这一天,便留下我照应着。否则,奴婢早该离开?这人世的?。」 康熙心中一紧:「姑姑,你说玛嬷……」 苏麻喇姑点点头,从?身后宫女双手捧着的?托盘中,取来诏书:「皇上,太皇太后临终遗诏,还请您接旨。」 康熙微怔片刻,跪地奉诏。 「老祖宗说,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学会了怎么一步一步往上走,站在权力的?最顶端,但却没学会如何从?那制高点体面地落下来。这些原本?该她教的?,但后来一直也没寻到机会,身子骨便不行了。今儿个?,就请皇上从?这封遗诏上自行参悟吧。」 明?黄的?诏书落在了康熙手中。 他不及站起身,便连忙打开?,只见上头写着的?无非就是?一件事: 「若皇太子他日?与帝王心生嫌隙,犯下大罪,亦该是?皇帝之罪。」 「予不愿见到父子相残,同室操戈,愿承担涉政之嫌,留此遗诏,破例赦免皇太子胤礽诸罪。」 「储君不可轻废,万望皇帝牢记。」 第82章 退让 那些无法见天光的、不该属于帝王的三毛七孔,这一刻仿佛尽数被老祖宗拎到了檯面上来?。 康熙禁不住想,若玛嬷还活着,定是要责骂他一通的。 骂些什么呢? 该指着他的鼻子,骂「胸中柴棘,暗室亏心,纵然在这位子上稳坐百八十年,之后变成白骨一具,还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康熙难免也自嘲地笑了一嗓子。 殿中静默片刻之后,康熙捧着这份遗诏起了身。苏麻喇姑站不稳当,竟已需要两旁的小宫女?扶着才?行。 康熙将遗诏交给梁九功,亲自上前搀着她:「玛嬷与姑姑想说?什么,朕知晓了。胤礽的皇太子之位朕不会再夺去,只是身在帝位,有些事情……朕不得不防,姑姑就不必再劝了。」 苏麻喇姑淡然望着康熙,笑道:「皇上自小聪慧异常,太子亦是如此。如今既然已经察觉到老祖宗意?有所?指,想来?定能处理妥当,哪里用得着奴婢插手呢。」 她说?着面向康熙,慢吞吞地吃力半福了身子。 「皇上,奴婢是黄土埋到脖子上,有今儿没明儿的人了,索性托大再奉劝一句:还请您以?龙体为重,万事放宽心。太子是皇后娘娘与您亲手养出来?的好孩子,只要惦着这一点,往后便是有了小磕小绊,心在一处,便没什么大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夜风中,苏麻喇姑一双快要看不清人的眸子里,透出满满的宽和?与温情。 康熙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幼年,保成的幼年。曾经,那些大手一路搀着他扶摇直上,成人成君后,他又扶着保成走上了平坦大道。 帝国便是如此一系相承,万古千秋。 而?他一念之差,险些毁了这代代苦心经营的祖宗基业。 …… 苏麻喇姑的出现,叫康熙从多年的牛角尖里头跳出来?,好好审视一番自己。 他知晓原先有错,但如何去面对?皇权与储君的天然对?立,老皇帝却没有什么好主意?。思索一整夜,他也只是嘆口气,带着胤礽一道回了紫禁城。 太子是不会废的。 但人却还是幽禁着,只不过挪了个窝,从涵元殿转回了毓庆宫内。 好歹也算回了自己宫中,等李佳氏平安诞下一位小阿哥之后,赫舍里与宫人们?都?放心不少。 时值初夏,江南一带再度出现了大范围的时疫,蔓延速度奇快,民间对?此怨声载道。北方的情况则相对?要好许多,只零零星星陆续出现了几个。 康熙原想着,京师没有时疫,宫中定不会有。 谁曾想,先前从江苏太仓一路押送来?的一念和?尚,当时竟然就已经患了时疫。 这种疫病比疟疾稍弱一些,想来?应当是疟疾的分支变种。 康熙已经得过疟疾并且痊癒,此次逃过了一劫,却将时疫传给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以?及近日时常伴驾的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还有僖妃。 康熙知晓此事,惊得从榻上站起身来?。 他对?福全、常宁还是有几分真情的。连忙吩咐:「将御药房的金鸡纳霜赐下去,要保证两位王爷和?僖妃平安无?事。」 梁九功弱弱道:「万岁爷,宫中的金鸡纳霜本就是白晋从法兰西带回来?的,数量不多。这些年,蒙古老王公里头得疟疾的可真不少,七七八八赐药下去,金鸡纳霜已然空了。也就是毓庆宫还备了一人份的,太子爷已经转送去长春宫,给了僖妃娘娘。两位王爷那儿……」 康熙沉着脸,太阳穴边上的青筋暴起。 这是宫中最后一份金鸡纳霜了。 前几年,胤礽曾经建议大清自己也研制奎宁,但因为本土遍寻不到金鸡纳树,只得做罢。后来?,太子爷也曾提起,用大清的丝绸和?茶叶,跟欧罗巴人做长期的药材买卖,这是绝不会亏本的生意?。 但康熙不满意?大利教?皇开出的兑换条件,此事便被按下去,没再提起。 今日,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儿子的话,耐下性子,好好与教?皇商谈一番。 帝王闭目片刻,问:「僖妃可曾用药?」 梁九功一怔:「今晨才?送去,应当服了一剂。」 「你亲自去长春宫,给僖妃留下三分之一的药量,余下分别送去裕亲王府和?恭亲王府。另外,派张诚带队亲自走一趟法兰西,朕要跟欧罗巴人做药材生意?,条件他们?开。」 * 长春宫内,僖妃吃了药,身上那股忽冷忽热的感?觉淡下去,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赫舍里守在边上观望了一会儿,帮着掖好被角,悄悄坐到了次间的通炕上去,面上还带着几分缓不过来?的悲伤。 她想起了前世的哈宜唿。 那一世,哈宜唿只活到了康熙四十一年秋,至死都?未曾生育过,只做个谨小慎微的僖嫔。赫舍里的游魂曾遥遥在外头探望过两次,知道妹妹病得很重,最终是不治而?亡的。 今世,她原以?为哈宜唿升了僖妃,诞下十一阿哥,已经扭转了病亡的命运。 没想到,哈宜唿只比前世多活了一年,老天就要接着考验。 赫舍里倚着小炕桌,闭目轻嘆一口气,便有僖妃身边的大宫女?南絮来?报:「皇后娘娘,梁公公来?了。」 赫舍里扬眉,将人请进来?。 梁九功见到皇后,心中暗骂今日的差事真是得罪人,面上只得讪笑着,将皇上的安排转达一声。 赫舍里才?一听完就发了火:「皇上这些年为了拉拢蒙古,赐下去多少药物。如今可好,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有药用了,竟将主意?打到哈宜唿头上来?。本宫不妨告诉你,这药是东宫让出了自己那一份,给他亲姨母专用的,不可能再分出去!」 梁九功只怕赫舍里再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来?,连忙附和?着:「娘娘消消气,万岁爷这也是关?心则乱,没有弃了僖妃娘娘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说?出一分三份的话吶。」 赫舍里嗤笑:「一分三份?梁公公,此病向来?兇险,你可曾听过哪位王爷是用了三成的药量就痊癒的。若能痊癒,那这么多年赐药为何不只赐下三成。」 「自欺欺人,亏他想得出来?。」 梁九功:「……」 还真别说?,娘娘把他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有赫舍里坐镇长春宫,梁九功自知讨不到什么好,连忙告饶退了出去。 赫舍里等人走远了,吩咐僖妃的大宫女?:「这事儿就不必叫你主子知晓了,免得她又心中不安,犯傻做些多余的事。」 南絮应声,赫舍里又坐了一阵子,等僖妃状态稳定下来?,这才?回景仁宫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叫僖妃知晓了。赫舍里与康熙为这最后一份金鸡纳霜吵了一通,事情瞒不过后宫的奴才?们?去。 僖妃一连用了两日药,觉着身子好多了,要南絮扶着自己坐起身来?,吩咐道:「本宫用三日药足矣,余下的都?送去养心殿,请皇上分给两位亲王吧。」 南絮闻言一怔,抿着唇站在原地不动弹。 僖妃便嗔她一眼:「快去啊。姐姐全心全意?待我,我也不能坑害了姐姐。如今皇上日日打量着江南官吏的调动贬迁,东宫被困,中宫就更不能再陷进去了。你知道我的性子,便是留着,也不会再多用一剂的,别浪费了。」 南絮只得红着眼,将这得之不易的救命药送去了养心殿。 僖妃主动送药,康熙的满腔怒火便忽然哑了。帝王自知理亏,挥挥手叫小黄门给宫外送药,又吩咐道:「僖妃身怀大义?,朕念着她的这份情谊,这是底下新上贡的红参,梁九功,送去长春宫吧。」 直到这时候,赫舍里才?知晓僖妃的药没有了。 那两份药早已不在康熙手中,便是去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 赫舍里只得无?奈的数落僖妃一句,又因为她的病容而?面露不忍,将这些责备尽数变为心疼,轻轻抚了抚僖妃的额头。 僖妃笑着安抚:「娘娘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撑到张诚他们?带着新一批药材回来?,总会大好的。」 赫舍里点点头,目中有掩不住的忧色。 * 事情果然没有他们?想的那般好。 僖妃的药停了之后,没隔两日便又再度发了热,紧跟着冷热交替,比起先前的症状还要严重一些。 人都?烧煳涂了,她在床上还握着赫舍里的手劝说?:「姐姐,事已至此,别跟皇上对?着来?……」 赫舍里紧紧回握住僖妃的手,将额头抵在两人的手心中间,闭目忍着泪答应她:「好,姐姐听你的。」 宫里宫外的气压都?十分低迷。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张诚的船队赶不及了,这三位只怕都?要撑不住。 六月初七的清早,晨露未干,旭日东升,恭亲王常宁却先一步走了。 康熙兄弟三人中,他分明是最年幼的一个,今年不过四十有七,怎么抛下兄长们?率先走了呢? 忽然的丧事叫帝王还没回过神来?,紧跟着半个月之后——二十四日的深夜,福全也在痛苦挣扎中结束了病痛的折磨,可以?闭上眼长久地睡上一觉了。 康熙夜半出宫,进了裕亲王府,便痛哭不止。 这是当年皇考还不看好他时,愿意?让出皇位,只做贤王的兄长。如今,待他最好最亲的兄长没了,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倚靠了。 漆黑的夜里,隐隐交叠的哭泣有了十足充分的理由,便足以?遮掩生在帝王家的苦楚情绪。 知命之年里,帝王竟真的有些看明白了「天命」二字。 一切的一切,原是他错了啊! …… 醒悟来?的终究是有些晚了。 康熙这头才?命人在黄花山为福全建造坟茔、碑石,另一头,长春宫的状况便急剧恶化了。 梁九功代替帝王前去探病之后,回来?肃目摇头道:「万岁爷,太医们?说?僖妃娘娘的病重了,还请预备着金棺吧。」 这一日是七月初四。 康熙坐在养心殿明间,外头分明是三伏天里,地上的砖石被毒阳明晃晃地照耀着,他心中却冷的出奇。 帝王哑着嗓子问:「皇后知道了?怎么说??」 「娘娘……日日陪在僖妃身边,如常用膳,读些话本子打发时间。此事太医提过一次,娘娘发了大火,便都?不敢提起了。」 康熙面上的愧色更甚,许久,才?挥挥手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七月初六,拖无?可拖。内务府终于领了皇命,开始准备一应丧仪用物,谁知在这件事上头也犯了难。从前,宫中备好的妃位仪仗是属于原有四妃的,僖妃娘娘便只能借用惠妃,或者?是德妃的仪仗。 内务府不敢擅作主张,将这件事报了上去。 赫舍里知晓后,竟一路来?到养心殿,进了门只敷衍地行个礼,将足足一个月的如勒伯伯尔拉都?搁在御案前。 数月过去,宫中的西洋药已经见底了。 但皇上一直未曾明着低下过头。 康熙打量着桌上的药物,蹙眉问:「皇后这是何意??」 赫舍里忍着心痛,冷声道:「这些年,僖妃侍奉皇上之心,臣妾自愧不如。她是您的枕边人,这些年劳苦功高?,又主动让出了金鸡纳霜给两位王爷,可谓叫人嘆服。她这一生从无?半分污点,如何能以?罪妃的仪仗相送,岂不辱没了一身高?洁品性?」 康熙道:「僖妃一向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她也不会在意?这些。」 「她可以?不在乎,我这个做姐姐的却必须在乎。」 康熙默了半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耐着性子道:「也好。妃位仪仗里,你若不喜欢惠妃、德妃的,便用荣妃的如何?」 赫舍里直言:「臣妾不与皇上绕弯子,想借用昔年温懿皇贵妃的仪仗,给哈宜唿一场体面与尊荣。毕竟,她也算是为了皇上的旨意?,捨出性命去了,难道还不值得追封个贵妃之位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康熙垂眸,望着桌上的西洋药。 他想起了福全去之前的痛苦死状,想起了自己心疾发作时,太医们?束手无?策的蠢笨模样,更想起了昔年太子年幼时,第一次敬献西洋药的诚挚神态。 他缓缓伸手,摸了摸药匣。 「是朕错了,朕妄下决断害了僖妃。追封贵妃和?借用仪仗之事,就照皇后说?的来?吧。」 …… 死前那夜,僖妃求见了康熙。 康熙这些日子一直不怎么过来?,来?也是趁她睡着悄悄看两眼,生怕人醒过来?,无?颜面见。而?今坐在床边,看着清瘦毫无?血色的僖妃,他忍不住红了眼。 「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朕都?答应你,便是给十一阿哥封个郡王也可。」 从固山贝子一跃到郡王,的确已经算是大方。 僖妃却伸手扯着他的袖子,笑道:「皇上不必为胤祷筹谋什么,这孩子没什么大才?,做个贝子小富即安,便是最适合他的了。臣妾……只想替东宫说?几句公道话。」 「臣妾虽是后宫女?流,却也知晓:这天下想要太子死的满人很多,想要光復前明的汉人更是一心盼着他死,蒙古诸王坐山观虎斗,叫太子每走一步如履薄冰。此时此刻,最不该、也最不能怀疑他的人就是皇上您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并非为了赫舍里家,而?是为天下万民恳请皇上,放皇太子出毓庆宫吧。」 康熙握着僖妃的手,久久未曾应答。 直到那只手失了力气坠下去,人又陷入浑浑噩噩的昏迷之中。帝王才?以?手掩面,轻声答道:「好,朕答应你。」 七月十一日。 御花园荷池里荷花映日,红绿相宜,直叫人感?受到无?边旺盛的生命力。 赫舍里才?派人摘了几朵新荷送到长春宫,僖妃都?没来?得及瞧一眼,便静悄悄薨逝了。 夏槐抱着那些荷花一路飞奔回景仁宫,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被放出来?了,此刻正与赫舍里相携坐在炕边,激动地互相问询。 夏槐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进了暖阁内:「娘娘……」 赫舍里看到她抱在怀中的花,以?及因奔跑有些乱的髮髻,心头勐然一跳,站起身问:「僖妃怎么了?」 夏槐扑通跪地,哽着嗓子道:「还请主子节哀,僖妃娘娘,去了。」 赫舍里心神恍惚,只觉着天旋地转,脚下退了一步,被胤礽牢牢搀扶住。 「额娘……保重身子。」 「额娘没事。」赫舍里抬手推开儿子,语调淡然,泪却早已顺着面庞滚落下来?。 胤礽不再言语,和?夏槐忙上前,想要一边一个扶着她坐下。赫舍里哪里还能坐得住,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凝滞懵然,只凭着身体本能下意?识地拂开这两人,迈步向外头走去。 腿是软的,心是冷的,每走一步道,似乎都?要重重地跌进砖石地里。 但,她得去送送她的哈宜唿。 她那么好的妹妹,或许生下十一阿哥之后就该走远些,那样,也不必代替她日日应付着玄烨,因此染上了时疫。 是她害了哈宜唿啊。 一阵夏风自北而?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荷香。 那些闺中肆意?畅快的记忆,都?随着这股夏风与荷香渐渐淡去,与哈宜唿一道去了。 * 僖贵妃的丧事之后,景仁宫皇后大病一场,不爱见人了。 这是四十二年的盛夏。 江南时疫变本加厉,死伤无?数。康熙对?这回的疫病早有不满,又因着福全三人的死,在大朝会上发了很大的火。 胤礽重新参政议政,本该收敛着锋芒。 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站出来?提议道:「皇父,暑热之下饥民群聚,易生疠疫,应设厂医治,才?不至于无?穷无?尽地蔓延下去。儿臣愿意?亲往江南赈灾,替汗阿玛分忧。」 康熙坐在宝座上,听到这话一怔,下意?识就想要驳回。 疫病来?势汹汹,他不想要最爱的儿子因此丧命。 福全、常宁和?僖妃的死,叫康熙也陷在一种奇怪的情绪漩涡中,久久缓不过神来?。时至今日,他的西洋药还被赫舍里把控着给量。作为曾经傲视四大辅臣的帝王,他有百般强硬手段,可以?从赫舍里手中要走穆里,自己掌握生死。 可……走到今日,他却有些累了。 帝王不想再与儿子争夺权力。他已经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是何种情态的妻离子散。即便他今日已经被妻儿厌弃,却也不愿变得更差了。 康熙缓缓抬眸,道:「太子有此心也好,朕就派雍亲王胤禛、固山贝子胤禟与你一同前去。」 胤禛有先前彻查江南贪腐的底子在,对?那边的一切都?熟悉。而?胤禟,身上最不差的就是钱和?人脉。 保成有了他们?相助,应当能顺顺噹噹赈灾归来?。 到那时候,朕就可以?放心地将朝堂交付过去了…… 胤礽虽然觉着汗阿玛的态度转变有些奇怪,却还是欣喜谢了恩。他回毓庆宫简单拾掇一番,搂着李瑾乔耳鬓厮磨片刻,便要动身前往江南。 因为时疫,皇室已经死了三位高?位。 李瑾乔到底不放心,将自己佩戴多年的玉坠解下来?,塞进胤礽贴近胸口的暗兜内:「保平安的,爷可要一直随身带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胤礽抚了抚她鬓边碎发,点头笑道:「等我回来?。」 …… 太子爷到江南的第二日,视察一番过后,便雷厉风行给各省巡抚颁了令。 其一是延医赠药。 「以?杭州为试点,着总督择名医在城中佑圣观内设立药局,对?轻症和?中等症状的病患给予优先救治,而?重症病患则要统一收治于城外徵用的寺庙内。」 胤礽很清楚,时疫虽然不是疟疾,其重症却必须要用洋人的奎宁来?医治。 僖妃三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自此,从八月初到九月中旬,杭州疫灾肆虐的情况得到了极大扭转。当地豪绅们?见到此情此景,也在九爷的忽悠动员下,纷纷捐了银子用于赠药。 疫病蔓延的速度,终于得到了控制。 接下来?,便要施棺瘗尸。 「重症病患的离世,会导致短时间内江南各地大量人口死亡。甚至有可能出现一家死绝,无?人埋尸的情况。尸体长时间暴露在暑热之下,很可能引起新一轮疫病扩散。因此,朝廷必须要施棺瘗尸。」 太子爷的解释清晰明彻,只是,死尸遍地的情况下,施棺便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以?苇席代替捐棺,叫有家人收尸的穷苦百姓卷席入土下葬,没有亲眷的则由官府统一焚烧填埋。之后,这些土地上再由衙役官差们?撒上生石灰粉,才?算是彻底杜绝了隐患。 这一忙,忙到了十一月。 江南民间早有盛赞,说?皇太子胤礽是天神下凡救世,是咱们?大清的福神! 消息从江南一路传入京师,已经是深秋。 康熙斜靠在大迎枕上,望着窗外,眼神动作都?有些迟缓。他默默听赫舍里笑着说?完江南的近况,等着她「施捨」今日要服下的药物。 赫舍里坐在榻边,仔细观赏了片刻帝王的神情,这才?挥了挥手。 画扇捧着药匣子上来?,递了三颗药。 梁九功沉默着奉了一杯温水过来?,扶皇上再坐起来?一些,将药物和?水服下。 养心殿外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批人。 从前康熙用惯的人,早被赫舍里寻个由头,一个个发落去了皇城外头,如今守在养心门内的,除了李佳氏的德宁,其余全是纳兰家与赫舍里家的人。 太监宫女?也是同样的路数,只留下一个梁九功近前伺候,算是给他的最后一点情分。 康熙对?此心知肚明,却默许了一切的发生。 他喝完药,重重靠在大迎枕上缓了缓气息,这才?开口道:「朕,想去祭拜皇玛嬷。」 赫舍里抬眸瞥他一眼:「皇上身上没力气,如何能前往东陵祭拜?」 「那朕就去瞧瞧太后,叫宫人们?准备步辇便是。」 赫舍里已经不再看他,垂眸只瞧着自己棋盘上摆出的残局,捻了白子落定。 「皇上还是歇着吧,这副样子过去,怕是会搅了太后看蒙古歌舞的兴致。」 康熙闭目哼笑一声,问:「皇后还打算给朕用多久的药?这般恨朕,是半年,一月,还是三五日之后就腻了,要看朕自生自灭?」 赫舍里诧异抬眸,瞧着他笑道:「皇上这是哪儿的话,臣妾怎么敢做弒君的事呢。再说?了,臣妾可还盼着保成平安归来?,好叫皇上仔细瞧瞧,百姓口中的皇太子玉树盈阶,封胡遏末——」 「终究,还是皇上自个儿瞎了眼的不知足呢。」 第83章 驾崩 康熙四十二年的年根儿底下,胤礽携两个弟弟快马加鞭,总算赶回了京师。 他们回宫时,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三。 各处衙门早已封印,康熙也摆摆手,示意?儿子们先歇息几日,好好陪着福晋、额娘们过个年,赈灾的事儿等年后再细细呈禀。 康熙说这些话时,赫舍里就浅笑着坐在边上。 秋日里,养心殿的后殿修葺过一回,如今一应布陈更?像是仿着毓庆宫的制式。除此之外?,胤礽还敏锐的察觉到,御前侍卫和伺候的宫人们有些面?生。 但汗阿玛对此毫无异议,额娘也绝口不提这茬。 他为人子女的便只好装作不知?。 从养心殿出来,隆宗门外?的西夹道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脚踩在上头髮出细微的动静,转瞬就能留下两行?印记。 他终于回到了毓庆宫内。 太?子嫔正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炕上吃吃喝喝,玩叶子牌。 大清刑律禁赌,唯有每年年根儿到正月十五之间,会放赌斗牌,叫妃嫔宫人们热闹热闹。 李氏一时兴起,叫人取了叶子牌来。说是玩牌,其实主要是弘晳这个哥哥负责让着妹妹,以及他耍赖的额娘。小?阿哥才生下七、八个月,只是个爬爬爬的小?萌蛋,爬累了就会自个儿滚到一边撅着屁股睡起来。 胤礽站在槅扇边望了一会儿,见某人再度耍赖,忍不住笑道:「乔乔这么玩叶子牌的?」 李瑾乔一怔,继而惊喜起身:「今儿一早,小?豆子便报信儿说爷回京了。我寻思着公差在身,怕是要在养心殿耽搁大半日,怎么竟早早就放出来了?」 「宫中封印,江南时疫索性?已经?平息,汗阿玛便特许年后再回禀。」胤礽摘了雨冠,递给宫人,「来吧,我陪着你玩两把叶子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弘晳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窜下炕:「阿玛额娘好好玩儿,儿子回屋读书。」 李瑾乔还想揪着儿子,被胤礽拦住:「弘晳也九岁了,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吧。还是说,乔乔不愿跟我玩牌?」 李瑾乔讪笑。 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每回输得太?惨,满脸贴满小?纸条,她不要面?子的吗! 毓庆宫就这般嬉笑打闹,一派祥和地过了个好年。 等到正月出去?之后,康熙才将胤礽召去?养心殿,细细问过江南此番时疫的一应事务。胤礽自然据实以告,连同底下人改良出的许多小?策略一併讲了,并不居功自傲。 康熙靠坐在榻前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静静注视着儿子。 这便是大清的皇太?子啊。 他不得不承认,当放下成见之后,保成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回首过往,他曾经?做错了许多错事,再不能一路错下去?,走一条完全无法挽救的□□了。 这些念头一瞬间晃过。 帝王终于露出个释然的微笑,道:「你做得很好。汗阿玛老了,身子和精力都不行?了,往后的朝务,还得要你逐渐接手才是。」 胤礽静默,甚至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 很快,太?子爷就知?晓了康熙的诚意?。 从四十三?年的初春开?始,一应祭祀农神、祭祖谒陵、王公大宴等露面?的差事,全都交到了皇太?子头上。除此之外?,康熙还提拔了几个江南的官员来京师,竟像是主动为胤礽争取九卿六部的归属效忠。 从前要他处理的一箩筐鸡毛蒜皮小?事,这回都被派发下去?,叫年轻的贝勒贝子们帮着分担练练手。 而正经?涉及到权力、金钱的政务,终于被帝王託付给了储君。 这些转变来的突兀又招摇,叫满朝文武心中都起了疑。毕竟,皇上先前可是处处防着太?子爷,对储君能束则束,怎么会忽然之间态度大变。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什么。 最先跳脚的,自然是从根本利益上与胤礽有冲突的老满洲们。 然而,叫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没?有了康熙的疑心与束缚,皇太?子就仿若卸去?了枷锁的头狼苍鹰。他有帝王权谋心术,雷霆手腕;亦能洞悉人心,瓦解同盟。却偏偏斗到老满洲们将要落败时,便收了手。 好像在说:「孤不屑政斗,亦不愿朝廷四分五裂头破血流。孤就站在这里,要你们落败之后俯首称臣,兴国安邦。」 摆平了老满洲的为难之后,胤礽还没?来得及向康熙禀报,老皇帝便做了一个决定。 「裕亲王福全,对朕有莫大兄弟恩情。福全走后半载,朕夜里时常梦到他,心中甚为想念,是以想要迁居景阳宫小?住,以此悼念亡兄。」 其实,康熙一开?始是打算搬去?景仁宫的。但赫舍里显然不愿要他,便改去?了东北角的景阳宫。 胤礽有些不解。 景阳宫对应艮位,其道光明,是以才会被命名为「景阳」,取景仰光明之意?。康熙二十五年大修之后,汗阿玛将景阳宫做了藏书阁,后院正殿便成了内廷的「御书房」。 换言之,这地方读书小?憩是没?问题的,但要久住,怕是不方便。 他索性?直接问出口。 康熙笑道:「无碍,正好有些书要重读,朕就住在后殿。」 这件事只得随了帝王的心意?定下来。 胤礽又顺势建议:「汗阿玛,儿子想将十三?弟从贝勒府中放出来,叫十四弟也赶回京师过个中秋。他们都尚且年幼,并非故意?与阿玛作对。还请阿玛给个机会,重新来过吧。」 康熙坐在暖阳下咳了一阵子,等着喘息渐渐平缓。 他打量着儿子目中的诚挚之色,不像是勉强,这才欣慰道:「你作为兄长愿意?宽和以待,这很好。只是有些事还需契机要他们看清,先不急,等朕……」 他又咳起来,胤礽终于忍不住上前,帮着阿玛轻抚后背。 便听康熙又接着道:「等朕走了,你再将兄弟们一个个召回,给予该有的尊荣赏赐,他们也不会再翻出天去?。」 「我大清,需要贤明、善用人的君主,也少不得于家?为国的皇室子弟出力。」 「保成啊,将他们託付给你,阿玛很放心。」 …… 从养心殿出来,胤礽脑子里还晕乎着。 汗阿玛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今年刚过而立之年,处事待人愈发成熟稳妥。可是,乍一听到多年未曾听过的夸赞与信任之言,还是高兴的像个头一次吃到绰科拉的孩子。 他试图掩盖住这份欢欣雀跃,却很快就被李瑾乔看穿了。 「爷,今儿个有什么好事吗?」唇角上扬,简直都要咧到耳朵边上去?。 胤礽连忙收敛表情,矜持道:「没?什么,只不过得汗阿玛两句夸赞罢了。」 李瑾乔:「……」 要不您还是照照铜镜再嘴硬吧。 毓庆宫这头欢欢喜喜着,康熙搬去?了景阳宫,似乎也过得颇为惬意?。他果然叫梁九功寻了诸如《群书治要》、《贞观政要》、《长短经?》等等书籍来,开?始重读。 这些书都是讲治国、用人、安天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康熙读书,不止是翻看阅览,其间要用硃笔写下许多自己的心得。而今他精力不济,每日至多两个时辰,心口就要觉着闷堵,眼睛也跟着不大能看清楚字了。 老皇帝算着日子,提醒自个儿要抓紧一些。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能留给保成的不多了。 * 入夏之后,蒙古派人送了些贡品过来。哲里木盟科尔沁部的命妇奉召入宁寿宫,探望了多年未曾归家?的仁宪皇太?后。 太?后今年六十有四,依旧精神头儿很足。 太?皇太?后离世后,这位不通汉话的蒙古太?后很是忧郁了好一阵子,甚至一心想回草原上去?。后来,是五阿哥拉着他玛嬷慢慢走出了恐惧悲伤。五阿哥封了贝勒之后,不得不出宫开?府,还曾经?一度担心太?后没?人陪伴。 然而,自从胤礽叫人养了一支蒙古歌舞的伶人,又搜罗蒙古小?把戏,叫造办处仿制改良之后,太?后就再没?有过不开?心的模样。 这回,能见到科尔沁部的人,对她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这两个命妇在宁寿宫坐了一下午,陪着唠嗑讲些趣事,等到宫门落锁前,她们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科尔沁左翼后旗前些日子才被太?子爷教训了,这本是朝务,也不该咱们女人家?插嘴。只是景仁宫的太?监实在不像话,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竟因此给进?宫请安的郡王难堪。老祖宗是蒙古的天,还请替咱们出一口气,罚了这奴才才是。」 一个奴才罢了,确实也不能薄待了蒙古郡王。 太?后斟酌一番,觉着这事她能做主,便用蒙语问:「那人叫什么?我命人送他去?慎刑司。」 命妇们笑着,用汉语回:「是个叫季明德的太?监。」 …… 季明德是忽然被宁寿宫的嬷嬷喊走的。 来传话的老嬷嬷道:「太?后娘娘说了,有话要问季明德季公公。不该问的别多问,请吧。」 季明德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抗命,只得回头对画扇道:「许是太?子爷哪回送去?的小?玩意?出了故障,知?道我懂木工,这才寻过去?瞧瞧。我去?一趟,姑娘帮着跟娘娘告个假。」 画扇点点头,眼瞧着季明德出去?,这一下午竟都没?回来。 赫舍里午睡起来知?晓此事,连忙派人分别去?宁寿宫和景阳宫打探消息。最后,是夏槐从胤礽那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胤礽第一时间就去?景阳宫寻了康熙,将事情解释清楚。 但季明德到底已经?在慎刑司呆了大半日,一条腿受了铁蒺藜抽打,皮开?肉绽,骨头已经?断了。 赫舍里怒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她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自个儿从来都捨不得动一个板子,旁人凭什么随意?拉去?殴打致残! 赫舍里想要报復。 但她清楚的知?道,此事与康熙无关,甚至与宁寿宫干系也不大,不过是蒙古六盟蠢蠢欲动,在跟将要登顶的皇太?子博弈罢了。 她闭目,深深吐息一口气,沉声吩咐道:「夏槐,你亲自去?接人,务必将季明德好生带回来。」 * 季明德从慎刑司出来,夏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知?道他受了罪,腿脚怕是不好,赫舍里便特意?要夏槐带几个小?太?监,抬了春凳(担架)过来。只是季明德到底是做奴才的,入了内廷,还是得走着回去?。 赫舍里早早迎在了院中。 季明德一瘸一拐地,由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入了景仁门,拐过石影壁,便看到皇后娘娘从宝座上起身,下了月台迎过来。 季明德忙俯身打千儿:「奴才回来了,叫娘娘费心操劳,是奴才的不是。」 赫舍里连忙将人亲自扶起来,看着他单腿立在那里,另一条左腿已经?叫太?医简单处理过,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挨不了地。 「你这条腿……终究是本宫对不住你们。」 季明德听着这话,便知?道主子这是想起了逢春的事儿。 他忙憨厚笑着道:「娘娘这是什么话。若是没?有您发善心,我们几个怕是早就冻死?、饿死?、被打死?在不知?哪个角落了。如今不过挨了几下铁蒺藜,太?医说了,这腿还没?废,往后兴许有些跛足,但行?走办差却是不碍事的。」 赫舍里听他说这话,只能哽咽着嗓子颔首。 夏槐从旁扶着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就像娘娘全心护佑太?子殿下一般,咱们几个,也是拼死?要护住娘娘您吶。」 赫舍里红着眼,看着这几个笑眼盈盈的身边人。 恍惚间,透过他们身后越发繁茂的银杏树,她好像看到了从前的逢春。 * 这一年的夏末,康熙前往宁寿宫,与仁宪皇太?后促膝长谈。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的真诚和耐心见效,叫太?后一个从不通政务的女人也反应过来,此刻正是她的乖孙儿——皇太?子胤礽的关键时期。 而她前些日子下了中宫脸面?的事,是在给储君添堵。 太?后一脸羞愧,焦急用蒙语道:「往后,我再也不会插手宫务了。叫皇后与太?子千万别与我记仇吶……」 康熙握着这位皇额娘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放心吧,中宫与东宫都是宅心仁厚,明辨是非之人,她们知?道额娘是被利用,不会责怪于你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话是这么说,康熙还是命人送了许多上好的补药来景仁宫。他没?有明说给谁,但赫舍里却一瞬瞭然,这是帮着她弥补季明德的。 这样的举动叫赫舍里有些迷惑。 她觉着玄烨似乎变了许多,不像前世,也不似年轻时候。非要说的话,像是她从前梦中期盼帝王该有的样子。 赫舍里不会一直活在梦里。 所以,这些东西她照单全收,对康熙却依然敬而远之。 转眼又是一年秋风起。 康熙四十三?年的中秋佳节,也在圆月之夜降临。 老皇帝今年推掉了宫中的宗亲宴,提前安顿好皇太?后和各宫妃嫔,又赏金银,又赐御菜下去?,这才得了空闲与妻儿过中秋。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在景仁宫,与赫舍里和胤礽好好用一顿中秋晚膳。 今时今日,他不请自来,带着亲酿的桂花酒,想要弥补己过。尽管他知?晓,似乎已经?太?迟了,可还是想要试试。 好在,胤礽答应之后,赫舍里没?有拒绝。 景仁宫内。 膳桌上,已经?摆满了帝后与储君爱吃的菜品。胤礽带了李瑾乔自己做的冰皮月饼来,有各种馅料,摆在盘里就足够赏心悦目。 今日中秋,赫舍里便将奴才们都赶出去?聚一聚,没?叫人布菜。 她夹了一只肥美的醉蟹给胤礽:「这只黄满膏肥,你定然喜欢。」 康熙便也选了一只肥蟹,夹给赫舍里。他似乎已经?不在意?妻儿愿不愿意?给他夹一只,笑呵呵道:「快尝尝。朕还带了桂花酒,与这蟹肉最是相配!」 橙黄明澈的酒液倒入杯中,父子二人干了一杯,相视浅笑。 胤礽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笑。 但就这片刻,他们一家?能相聚于此,举杯对月,抛却那些宫廷权力之争,已经?是一件十足不易的事情。 他只希望,这些许温馨,能持续地更?久一些。 …… 康熙四十三?年冬。 胤礽代替康熙北巡归来之后,蒙古彻底安宁下来。无人知?晓太?子爷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总归,少不了邵乌达盟的巴林部、以及喀尔喀蒙古的土谢图汗部相助。 康熙听胤礽说起四公主在喀尔喀地位奇高,甚至有参政之权,忍不住笑出声来:「塔娜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总归是你与大清的福气,要好好待她。」 胤礽点头:「二姐姐她们也是一样的。同为儿子的姐妹,自该真心相护。」 康熙笑笑,觉着自己反倒不如儿子,实在也没?什么好叮嘱的。 京师落下第一场雪之前,康熙便带着胤礽和赫舍里去?了畅春园小?住。 冬天的畅春园不如夏日里生机勃勃,却更?显出几分清净来。 康熙如常住在了清溪书屋,赫舍里住隔湖相望的蕊珠院,胤礽则住在了西花园的皇子四所,因着这回来的人少,他便将太?子嫔和弘晳都一道接过来了。 园子里度日实在安逸,叫康熙生出一种时间都慢下来的错觉。 腊月十七日,是赫舍里的生辰。 过去?许多年,赫舍里都不愿好好过生辰,康熙拗不过答应了,宫中便因此少了一个千秋节。今年,帝王藉口在畅春园内过年,实则悄悄准备着惊喜。 他叫宫人们弄了许多孔明灯; 还命梁九功在畅春园整片前湖、后湖上都备满了莲花灯; 他知?晓,舒舒厌倦的是那些宴席上的虚与委蛇,便只用心给她一份生辰贺礼。 十七日晚,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鹅毛大雪。 宫人们忙着点莲花灯,准备放飞孔明灯,又要防着湖水被冰冻上,一时间热火朝天,竟也果真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赫舍里被胤礽扶着,立在了前湖后湖之间的桥上;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三?千盏莲花灯依次被放入湖水中,漫天的孔明灯也徐徐升起。这些闪亮的「星辰」装点了纯白的飞雪世界,叫赫舍里一时分不清楚天水之间,何为界限。 她喃喃:「这是……谁弄的?」 胤礽笑道:「汗阿玛费心准备许久了。额娘,生辰快乐。」 赫舍里最终没?能在石桥上等到康熙。帝王心疾发作,来不及吃药,就倒在了清溪书屋温热的毡毯上。 …… 再度醒来,康熙已经?躺在了床上。 赫舍里坐在床边的绣凳上,看着面?前这个容颜、康健、雄心壮志都已不再的帝王。她想起太?医们方才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摘了护甲去?探他的鼻息。 康熙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舒舒,朕……还活着。」 不过几个字,他却已经?像是费尽力气,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喘息。 赫舍里收回手,重新戴上那金嵌螺钿的护甲,笑道:「臣妾知?道。只是与皇上少年夫妻,看到您变成今日这般,免不得疑惑从前的玄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康熙已经?习惯了她说这样的话,淡声问:「生辰礼,可还喜欢吗?」 赫舍里一顿,垂眸道:「……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康熙笑笑,又缓了片刻,才能开?口道,「朕不行?了……这回,没?有人再会妨碍我们的儿子。」 帝王坦然说出这样的话,反倒叫赫舍里心中复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回想前世种种,她也不知?玄烨今生算不算得上是悬崖勒马,又是否还有悔恨? 「不妨告诉皇上一个秘密吧。」赫舍里挪到了床上侧坐着,给康熙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半靠着大迎枕,「诞下保成那一日,臣妾原本就该死?了。只不过是有个人在濒死?之际,回首一生有悔,求得阿布卡赫赫的怜悯,才分得臣妾十年寿数,再回人世走一遭。」 「皇上就不好奇这人是谁吗?」 康熙费力地睁着眸子,却已然看不清眼前的皇后,他的髮妻。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从未见过的片段。其中,就有他老迈之年躺在床上,被一缕游魂缠绕的画面?。 康熙恍惚间明白过来:「舒舒,是朕,对吗?」 赫舍里神色复杂地看向康熙,默了片刻,扭头望向窗外?:「是啊。皇上大方,竟愿意?分给臣妾半数寿命,只是后来这半数变成了十年,臣妾便知?晓,皇上心里头也是怕死?的。」 她笑着继续道:「臣妾并不怨怪。能从皇上这里借寿十年,已经?出乎意?料了。」 赫舍里原本还想好了凉薄之辞,想要中伤康熙。譬如说「这十年,本就是你欠我的;余下的,要叫你一直亏欠,寝食难安」。 可当康熙颤抖着嗓音,主动问她:「朕以前伤过保成吗?」 赫舍里骤然改了主意?。 他曾经?是那样的疼爱保成,阖该叫他知?晓,前世他究竟如何造孽,害死?了她们的儿子。 赫舍里冷着嗓子,笑答:「皇上亲手将保成二废二立,圈禁咸安宫中,叫他几近疯魔而死?。怎么,全然都忘了吗?」 不过这一句,便叫康熙宛如冰冻在冷窖中。 他情绪太?过,一口血上涌吐了出来,映在锦被上鲜红刺目。赫舍里则蹙了蹙眉,知?道太?医的话怕是要应验。 皇上竟真的不行?了? 她沉默着取了边几上的帕子,为帝王一点点擦干唇边的血迹。 康熙凝望着她,忍不住问:「舒舒,你恨朕吗?」 「皇上该问,自个儿还有悔吗?」 康熙闭目,想到他们孩子的死?,逢春的死?,僖妃的死?,甚至季明德瘸的那一条腿…… 他忽而掩面?,像是哭一般的笑起来:「朕实在算不上一个好阿玛,也不是个好夫婿。终究,还是朕对不住你们。」 赫舍里不愿再听这样的忏悔。 她活过了第一个十年,已经?十足幸运,没?想过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十年。她隐隐约约窥见了其中缘由,心中实在感激。 正因这份感恩之心的救赎,才能叫她今日沉心静气,与康熙坐着说几句真心话。 赫舍里抚上他的脸颊,道:「无爱无恨如何?有爱有恨又如何?你我之间终究已经?过去?了,保成能好好活着,便是最值得欢喜的事,不是吗?」 康熙怔愣片刻,闭目落泪,默认了她的话。 赫舍里又问:「玄烨,你想见保成吗?」 康熙自嘲一笑。 他心中有数,舒舒愿意?叫太?子来见皇帝,而不是儿子来见阿玛。他根本不配做保成的阿玛。 赫舍里却好像知?晓他在想什么,道:「他是你的儿子,比任何皇子公主都深得父爱,便是这份爱一时走岔了道,也该来瞧瞧你。」 「叫保成,来送你这个汗阿玛一程吧。」 …… 冬夜里,大雪纷飞,枯枝乱舞。 胤礽裹了厚厚的黑狐皮端罩,从西花园一路狂奔到清溪书屋,期间脚陷进?雪堆摔了两跤,弄得满身的雪粒泥泞。 等到进?了清溪书屋的东暖阁,摘下一身冻成冰碴子的端罩,他便搓热手,轻缓地坐在了康熙身边。 康熙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来了?冷不冷?」 胤礽使劲吸吸鼻子,摇了摇头,眼圈已经?泛红了。 康熙浅笑:「没?出息,挨了一点冻就要掉眼泪。上来吧,躺在阿玛身边暖和暖和。」 胤礽的嗓子眼哽得厉害,不敢开?口说话,便埋着头像小?时候那般,侧身蜷在康熙身边。 老皇帝伸出已经?僵硬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道:「睡吧,今晚陪陪阿玛。」 胤礽已经?在太?医院和畅春园来回奔波周旋了一整日。他太?累了,几乎是康熙伸手安抚的一瞬间,便眼皮一沉,靠在这温暖又有安全感的肩头,无声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仍旧被囚禁在咸安宫内,听着外?头宫人们纷乱忙碌的声响,判断出此时该是停殡小?敛了,举哀了,还是朝夕哭临了。 他就那般呆呆地枯坐了三?日夜。 一直到京师戒严撤去?,各处庙宇道观敲钟三?万响,传遍皇城各个角落。 他才一身褴褛地爬到了咸安宫前院,在朱红宫墙与黄琉璃瓦的围堵之中,一拳一拳锤打着褪了色的大门,哭嚎要送汗阿玛一程。 可到底,他连阿玛最后一面?都无法得见。 清溪书屋内燃了薄荷香,是康熙特意?叮咛的。他怕自己一觉睡过去?,无法珍惜这最后与儿子相伴的时光。 不知?何时,胤礽的泪水浸湿了软枕。乃至于从梦中惊醒时,他的眼尾还有一滴泪刚刚滑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康熙瞧见了,怜惜地伸出大掌,轻轻放在儿子的嵴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问:「做噩梦了?」 胤礽点头,感受到康熙就在自己身边,那股被噩梦湮灭的绝望气息便缓缓褪下去?。 他终于在这一刻放下所有心防,颤抖着侧过身去?,抱着康熙的臂膀,像小?时候那般蜷缩在他臂弯之下。 康熙不再多问,只继续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白日里的一身病痛,此刻竟在与儿子陪伴相处后,慢慢不觉着痛了。 康熙不知?自己持续这个动作有多久,直到意?识逐渐涣散,终于力竭,他才卸了一身气劲,含着笑缓缓阖上了双目。 暖阁内的地龙烧得滚烫,帝王的体温却渐渐降了下来,好似矗立冰原的石块。 康熙已经?去?了。 胤礽浑身一僵,意?识到这件事后,便崩溃地埋首在阿玛怀中,紧紧拥着他的腰身,像个负伤的兽类一般哭起来。 康熙四十三?年的雪夜,清溪书屋外?的湖面?上结了层薄冰。一轮盈月高悬,照映着整个天上地下银装素裹,唯那圆月孤俦寡匹。 清溪书屋内,亮着的最后一挑孤灯燃尽,骤然熄灭在漫漫长夜中。 新年将至,胤礽抱紧了怀中渐冷的尸身。 他再一次没?了阿玛。 第84章 登基 寅时二刻,冬夜的天还黑成一团。 梁九功急急忙忙前去蕊珠院,请皇后娘娘议定国?丧之事。 迈进院中,赫舍里似乎早已在等消息。她只穿一身素衣,系了白?狐裘,见到梁九功露面,便令夏槐扶着自己往清溪书屋去。 风雪路难行,是以她们走的慢了些。 赫舍里目视前方,淡淡问:「皇上临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梁九功弓身跟在一侧,低声道:「太子爷来?时冻着了,万岁只叫人上了榻歇着,没说什?么朝政上的事。不过,奴才却知道,前儿个午后万岁精神头尚好,召了张英、索额图、马齐几人入园议事,还给留了道密旨。」 想来?便该是遗诏了。 赫舍里踏雪前行,思索片刻,垂眸道:「这三位乃是太子三师,张英大人更兼管詹事府多年,是储君之师,国?之重臣,本宫自然信得?过他们。」 胤礽的皇位该是稳了的。 只是,未曾坐到那个宝座,谁也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皇上骤然崩逝,又是在宫外园子里头,本宫只怕传扬出去这京师要大乱。先?将整个畅春园戒严,密而不发,连夜牌禁军将皇上送回大内,再?请张英三人入宫,宣读遗诏再?定。」赫舍里说到这处顿了顿,嘆道,「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他没能熬过去,宫中便要挂白?了。」 梁九功侍奉旧主多年,听不得?这话?,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好在,御前的人早就换过一批,今日没有异心之人,行事便格外利落。赫舍里进了殿中,才发现灯火都是灭的,胤礽一人跪在黑暗中。 做额娘的,自是有几分?心疼。 她上前将人扶起来?:「先?起来?,后头还有好几日要跪,你若提前倒下了,谁来?主持你汗阿玛的丧仪?」 胤礽怔怔起身:「是儿子思虑不周了。儿子只是…做了个梦,一时缓不过神来?。」 「梦就是梦,不会变为现实的。」赫舍里安抚地拍了拍胤礽的肩膀,「你阿玛虽然去了,额娘却还在你身后,去做你该做好的事吧。」 胤礽点点头,冰凉的手脚慢慢有了回温。 这样的雪夜,派出去请张英他们的人更要耗费一番时间。 好在,清溪书屋这头已经打点妥帖了。梁九功没叫人用招摇的高规格御驾,只备一小乘,趁着风雪交加夜,由禁军一路护卫,将大行皇帝的尸身移入大内。 等?到卯时天一亮,张英等?人进宫宣了遗诏,宫中便对外发了丧。 天下交到了胤礽手中。 他如今又是一众活着的阿哥中最为年长者,按律,便被?立为「丧主」,护丧之人则定下了三阿哥、四阿哥与九阿哥一道。 胤礽回了一趟毓庆宫,换上整洁肃穆的素服,摘下一身饰物帽冠,连着鞋袜一併?都脱了去。李瑾乔瞧一眼外头的天气,有些?心疼地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说什?么。 胤礽抚了抚她的脸颊,哑着嗓子道:「大哥去了,我该代替他行长子之孝,都是自愿的。」 帝王的沐浴、饭含、袭尸之礼都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免得?尸身僵硬之后,连衣服都换不上了。这会儿天蒙蒙亮,干清宫早已设好了灵堂,大行皇帝的梓宫正停于其中,等?候着诸王嫔妃的拜见。 胤礽出了门,一路赤脚向干清宫走去。 脚掌踏在冻雪之上,刺骨的寒凉一层层蔓延向心脏部位。可?他浑然不觉,依旧向前,还能插空问话?梁九功:「治丧前仪,可?都准备妥当了?」 梁九功道:「是。干清宫正殿已经设了几筵,宫门外也已置了丹旒,法驾卤簿的仪仗也都好好停在干清门到太和门之间了。」 胤礽颔首,一路沉默着拾阶而上,来?到了灵堂前。 赫舍里带着各宫妃嫔们已经先?一步到了,堂前素白?一片,三爷正忙活着帮他分?担一些?杂务,九爷则与内务府在一旁核对着丧仪预算和已有的帐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胤礽进来?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他,以及他那双因此踏着冰雪前来?早已冻红的双脚。 赫舍里没阻拦他尽孝,只叫夏槐送了个汤婆子过去。 胤礽接下这热乎乎的小玩意,揣在袖中,问胤祉:「四弟已经过去了吗?」 胤祉答:「二哥才说了要放十三弟出府奔丧,四哥就快马加鞭过去了,想来?也快到了,应当能赶得?及小敛。」 胤礽点点头,看向余下的一众兄弟们。除了八爷和十四爷无法赶急,该是都能聚齐了。 小敛之后,汗阿玛的尸身将被?衣衾包裹; 从此往后,生者与死者再?也无法相见。 因而,礼法便要孝子至亲都在一旁看着,陪这最后一程。他在梦中已经错过了一次,那种绝望至极的感触,不愿再?叫弟弟们也遭受一次了。 漫天风雪中,十三爷总算是赶上了。 而十四爷快马疾驰在西北的风沙之间,终究还是追赶不及时间的步伐。 好在,胤礽按照《礼记》所?言,保留了三日之后再?行「大敛」的仪典。等?十四爷风尘僕僕、一路踉跄地扑倒在灵堂前,总归还可?以看一眼康熙已被?裹好的尸身,对着他的阿玛,重重磕上几个响头,也算弥补。 小敛冠服,大敛入棺。 皇室哀号哭踊三日之后,便要由嗣皇帝宣布辍朝十日之事,以示对大行皇帝的哀思。 天大的悲伤,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随着朝夕哭临结束,胤礽将梦中与现实交织的,多年来?积压下的种种情绪,全都趁机通通发泄了出去。 他赤脚三日行孝,亦是将无法再?表达出来?的不满与委屈,抛给这冰天雪地。 抛得?越远越好。 …… 新皇登基的日子定在了新年的二月初二。 龙抬头,喜相逢。 礼部拟定了几个新的年号呈上来?,胤礽接过来?瞧了两眼,浅笑道:「『永宁』二字意头不错,只是东汉孝安皇帝以此为年号,最终惹得?天下纷然,怨声载道,致使王朝由盛转衰,可?见只有一颗求安宁的心是不够的。」 他提笔,将那「永」字划去,写下一个「雍」字。 「《尚书·尧典》有言: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可?见君主治天下有道,百姓自然在变化中友好和睦。」他笑着将纸册重新丢给余豆儿,「就定雍宁二字吧。」 余豆儿完全听不懂。 新帝登基,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太监余总管,除了胤礽,再?没人会叫他小豆子了。 可?他到主子跟前,仍旧只是那个小豆子。 他只用心揣摩着主子的心意,知晓主子用了这两个字高兴,便乐呵呵捧着托盘又给送下去。这事儿不用多说,礼部的人见了上头的硃批,就能明白?新帝的意思。 近日诸事繁多,胤礽将辍朝十日堆积的公务都要抓紧处置了,用膳的时辰便不断地往后拖延着。 余豆儿寻了李主子一趟,从她那里弄来?好些?轻便易食,又不乏营养的「快餐」。胤礽听说是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儿,这才愿意用上一些?。 他虽然做了皇帝,后院可?还没得?封。 按照规矩,先?得?由新帝奉了仁宪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再?以赫舍里为皇太后,入主慈宁宫。这样一来?,才能奉皇太后懿旨,对先?帝诸位嫔妃加封迁宫,或是出宫由儿子们奉养,或是跟随太后移居别宫。 等?东西六宫都空出来?了,胤礽才能封后。 说句老实话?,他是打算将太子嫔立为皇后的。这件事他也明明白?白?跟赫舍里说过了,表示:「立后之后,儿子就不会再?大封后宫了。」 赫舍里轻笑:「撷芳殿里住着的东宫宫人,都是早年先?帝赐下的。那时情境多有对峙,非你所?能抗衡。如今既然还能坚守初心不变,额娘自然为你们二人高兴,不会去出手阻拦的。」 「不过,为着朝局着想,李佳氏一族决不能宠成了昔日的佟半朝。而那些?撷芳殿的旧人们若是不愿出宫另嫁,你亦要善待,免得?寒了汉臣的心。」 对新登帝位的胤礽来?说,协调好政/治与情感之间的关?系,叫二者能和谐地各行其道,是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他应了赫舍里的叮嘱,转头就将自个儿的额娘敬尊为「仁孝皇太后」。 时隔数十年,赫舍里重新听到「仁孝」二字,还有些?许恍惚。 上一世,她是早逝的仁孝皇后; 这一世,她一路看着儿子娶妻生子,登上帝位,成了这大清朝的皇太后。 赫舍里一时失笑摇头,只觉着人生如戏,当真处处都是长生天开下的玩笑。但她在这份来?之不易的玩笑中,终于圆了昔年的执念,得?到一份难言的自洽。 入主慈宁宫的那日,御花园的桃花顶着初春的寒气,花骨朵儿初初绽开了。 赫舍里心想,她能走到今日,着实该谢许多人。 * 雍宁初年,仲春之末。 胤礽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才从干清门前御门听政归来?,进了前星门,坐在毓庆宫东配殿的书房内。 李瑾乔轻手轻脚地盛了一盅羹汤进来?,又奉一碟子饽饽在侧,打算悄悄退出去。 胤礽伸手将人留住:「朕有好消息告诉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李瑾乔回过身子,终于露出笑脸:「皇上忙了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我还以为您今日又不跟我说话?了呢。既然能抽空,快用些?膳食垫垫肚子吧。」 话?落,她不由分?说盛了一碗汤送到他口边。 胤礽无奈笑着,一口饮尽,连忙拉着人的手坐在自个儿身侧,道:「额娘已经下了懿旨,晋封先?皇一众妃嫔了。」 这事儿李瑾乔也听说了。 先?帝后宫中,此番荣妃与宜妃都被?晋为贵妃,七爷的生母成嫔晋为了成妃,十二爷因为在苏麻喇姑身边养大,其生母万琉哈氏也破例晋了定妃。除此之外,还有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的生母——密嫔王氏,因为早早站在了中宫这一边,也以汉人白?身封了个密妃。 十七阿哥的生母倒是有些?特殊。勤嫔陈佳氏是靠着母家得?用,她父亲再?度升迁,也被?封了个勤妃。 李氏坐在胤礽身边,两人将太妃们的尊荣一一探讨过,忍不住问:「皇上打算将这么些?人都安顿在何处?」 「朕请额娘问过了,两位贵太妃、并?一众太妃都是愿意跟随弟弟们在宫外王府奉养的。」胤礽颇有几分?狡黠地看了李氏一眼,笑道,「朕能走到今日,少不得?兄弟姐妹们的多番扶持,自该厚待他们,还有他们的额娘。」 他捏着李氏的手指,道:「三弟、四弟和五弟已经是亲王,暂且作罢,七弟的郡王却是可?以更进一步,封为淳亲王了。」 「除此之外,九弟、十二弟和十四弟都要从固山贝子的位子上挪一挪,好歹也该做个多罗贝勒。十弟因着母家荣耀已经是郡王,就暂且不动了。十三弟的郡王位子便恢復如初吧。」 李瑾乔是敏锐的,低声问:「看来?皇上对十一爷另有安排?」 「那毕竟是姨母唯一的血脉。姨母走后,虽有额娘争取来?的贵妃荣耀,却为了替东宫说话?,并?未给十一弟求个爵位。今日朕既然登上了大宝,阖该多看顾着些?十一弟。」胤礽沉吟片刻,道,「十一弟良善单纯,也不好捧得?太高,免得?被?人利用,就暂且封做郡王吧。等?王府扩修之后,便请额娘从秀女中为他挑个好福晋,日子和和美美,便叫姨母在天看着也能放心了。」 李氏撑着脑袋,偏头凝望着自己的夫婿。 当初刚被?选中入东宫做太子爷的格格时,她还有些?怨。 毕竟,她追求的是额娘阿玛那样「一生一世,真心相伴」的情感。可?谁都知道,入宫之后,就是跟一群女子侍奉同一个夫君,试图挣得?那一点点的宠爱。 她们的爱恨不重要,权衡利弊得?失,才是男子们的战场。 可?是后来?,她与太子朝夕相伴,也看得?出他虽然从不说出口,却做到了「唯她一人,真心相待」。 这样仙姿玉质,举世难寻的男子愿意交付真心,叫她怎么能不动心? 如今,即便是登上了帝王的大宝,他对待身边兄弟的心也从未改变。李氏为这一点小发现而心生雀跃,愈发欢喜起来?。 胤礽已经许久没见过她小女儿般的景仰害羞之色。 他觉着新鲜,伸手捏了捏李氏的鼻尖儿,调侃道:「怎么说着弟弟们的爵位,反而叫你害羞了?」 李氏耳朵一红,作势张嘴去咬他,反被?绞了双手一把抱住。 胤礽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低声温柔道:「乔乔,再?忍耐一段日子。朕收拾了这帮满臣,定要将后位双手奉到你眼前,这天下之大,你可?得?陪着朕一道去看。」 李氏眼圈微红,伸出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应一声。 「别担心,无论何种境地,我总会陪着你的。」 * 春末夏初,诸王进爵之后,为了避让新皇名讳,改宗室名中的「胤」字为「允」字。随后,诸位贵太妃和太妃便要搬去儿子们的王府奉养。 荣贵太妃去了诚亲王府,与三爷住; 成太妃移居七爷的淳亲王府;定太妃也去了十二爷的贝勒府中。 十五、十六和十七三位阿哥年纪太小,还未到封王开府的时候,密妃和勤妃只好先?在宫中留居,等?阿哥们封个贝子之后,再?出宫奉养。 此时,宜贵太妃这头反而出了些?岔子。 她有两个儿子。 这回,为着额娘该搬去谁府中居住,五爷和九爷难得?掐了一架。 五爷嘴巴笨的紧,压根儿说不过九爷,只得?听着对方质问:「五哥有我有钱吗?能每日供应额娘山珍海味,叫她品尝天下美食,看四方杂耍戏曲吗?你能吗?」 五爷气得?破罐子破摔:「不能!不能!不能!」 九爷一脸得?意,像只骄傲的雄孔雀。 下一瞬,五爷委屈道:「但你从小就长在额娘身边了,我是在玛嬷身边养大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额娘几回。我想跟额娘多住几年怎么了?有错吗。有错吗?有错吗!」 九爷嘴角抽搐,咬牙道:「……没错。」 宜贵太妃坐在一边,吃瓜子喝茶,听两个儿子嘚吧嘚吵完了,难得?看小九被?他哥压制一回,抚掌笑道:「小五,看清了,往后就得?这么治着胤禟。他这张嘴巴毒的很,却偏偏吃软不吃硬呢,你得?攻心为上。」 九爷扶额:「额娘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儿子这张嘴随了谁,您还不清楚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话?音落,九爷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安分?了。 贵太妃闲闲啜了口茶,道:「行了,我就明说了吧,这回额娘先?在小五府中住两年。他跟福晋两个都是傻的,成日里闹些?孩子气的别扭,全然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趁机搅弄是非。」 九爷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了,五哥在迎娶五福晋他塔喇氏之前,已经有一个侧福晋刘佳氏。原本也没什?么,哪个阿哥迎福晋进门前没有几个格格呢。坏就坏在,这刘佳氏先?有了身孕,诞下长子弘晟之后,见五爷与福晋成日吵嘴,不曾圆房,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有她在中间拱火,这对儿也不欢喜了,简直成了陌路人。 五福晋的出身并?不算高,只是满洲正黄旗他塔喇氏下的一支旁支,父兄靠不上力,又不能得?到五爷的宠爱敬重,诞下子嗣,往后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呢? 九爷咂摸过来?其中意味,大方道:「儿子明白?了,额娘是要去镇宅了。」 贵太妃翻个眼皮,抬手又给了小九一巴掌。 「你也别得?意,等?明年他们夫妻生下子嗣,五福晋能拿住王府诸人了,额娘就搬去那头小住。你那福晋也是个好的,生下长子,才算王府后宅安稳。」 九爷闻言,龇牙咧嘴摆手道:「额娘,儿子还有事,您就跟五哥好好住着相亲相爱吧!」 他一熘烟儿脚底抹油跑了。 留下五爷跟宜贵太妃面面相觑。 五爷:「……」 早知道刚才就不抢额娘了。 * 暑热彻底在紫禁城内蒸腾起来?之后,胤礽斗倒了最后一波老满洲。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群臣支持,立李佳氏为皇后。 这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汉人皇后。虽然长白?李氏满门抬旗,已经入了满洲镶黄旗,但改不了这一支纯正的汉人血统。 相比起满臣的不悦,汉臣们简直恨不得?要敲锣打鼓,放他一宿烟花去了。这代表了帝王对汉臣绝不只是嘴上说说的「满汉一家亲」,也不会像先?帝一般,既要用着汉臣,又要防着汉臣。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猜测,胤礽将从前的伴读张廷玉提了上来?,从刑部侍郎升为了吏部尚书。 吏部掌百官选拔和任免,可?见张廷玉的路并?不会止步于此。 从前张英都没有得?到的信重,此刻在他的儿子身上终于有了无限大的希望。一时间,汉臣和御史们对李佳氏这个皇后竟生出不少赞誉之词。 李瑾乔可?不会将这些?当真。 她才搬进景仁宫,照着赫舍里的话?,每日专心照看着院中的银杏树、葡萄藤、木香花等?等?,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胤礽过来?的时候,她正摘了一串葡萄品尝,许是咬到了一枚酸的,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胤礽摘了大冠,丢进余豆儿怀中,笑道:「那串紫的发黑的葡萄你放着不吃,偏要吃青的。」说完,从皇后怀中也摘取一小串,跟着一块儿酸倒了牙。 李瑾乔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拉着胤礽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问:「皇上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了?」 胤礽吃完手里的酸葡萄,摆手道:「别提了,十四弟是个闲不住的,这几日跟朕嚷嚷着要回青海,继续守他的边关?去。朕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来?,怎么能应,只是十四弟脾气倔,怕是难以说服。」 青海苦寒之地,十四爷年纪又小,连福晋都没娶,皇上这是在心疼他呢。 李瑾乔便笑问:「四弟怎么说?」 胤礽听她提起老四,面上一黑,轻哼道:「这兄弟俩就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四弟多年来?劳苦功高,朕本想因功授他个铁帽子王,他却不应,一心只想着让给十四弟,自个儿去边关?挨冻去。」 李瑾乔掩唇,摇头笑道:「四福晋一向将四弟的事放在了心尖上,事无巨细,都要一一亲自照应。他若去了青海,岂不是要叫福晋哭成个泪人儿。」 胤礽被?这话?一提醒,也深表贊同。 「这兄弟俩一个倔得?像驴,一个锯嘴葫芦,成日里就拿朕当个传话?筒。你说,他们像话?吗?」 第85章 天家 雍亲王府内,四爷正冷着脸烤鹿筋。 这鹿是前些日子跟皇上一道去南苑围猎所得。当日十四弟单骑一弓,猎回三头?虎,得了皇兄好一番夸赞,甚至有意藉机封他为恂郡王。 四爷虽然觉得不合规矩,却也知道皇兄这是在关照他?们兄弟,很愿意领情。 谁知道,十四弟这头倔驴却不愿意。 他?说:「皇上?,臣弟还要回青海戍边,郡王之位留着给?别的兄弟吧。」 四爷想到这儿?,抬眼瞥了院中闲坐的弟弟一眼:「你?也不小了。我已经跟皇兄说过,明年大选,就请皇嫂从八旗秀女为你?挑选福晋。」 十四爷还正乐呵呵的吃烤羊肉串呢,闻言恼了,丢下一把竹籤道:「四哥这是做什么,我过几日便要回青海去,准噶尔一日不清,我便一日驻守边关。你?这时候请皇嫂定了福晋,谁来迎娶照料?」 四爷冷声道:「我有答应你?回青海吗?」 「你?答不答应不重?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皇兄也不会准许。」四爷顿了顿,难得开?口多说几句,「这两年你?乖乖留在京师,跟着四哥为朝廷做些事情,你?又有军功在身,之后,我会请皇兄将铁帽子王的爵位留给?你?。」 十四爷听着这话气?笑了。 「四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煳涂呢?皇上?愿意封你?为铁帽子王,是因为你?打小跟着他?一路风里雨里淌过来的,许多事情他?不便插手出面,只有交给?你?才?能放心。也只有这样的从龙之功,才?能配得上?铁帽子王。你?当?真以?为你?愿意让,皇上?就愿意给?吗?」 四爷沉着脸盯了弟弟许久,才?道:「你?低看皇兄了。」 「有件事你?们都不知晓。诸王大封之前,皇上?曾派人去了盛京,要将八弟的黄带子归还,并重?新受封贝勒,迁回京师来。」 方才?还豪言壮语,觉着自个儿?看破一切的十四爷怔住了,片刻,才?试探着追问:「八哥怎么说?」 四爷冷声道:「他?说习惯了做个闲散宗室,且良妃死于紫禁城,这黄带子于他?再无用处,好意心领了。」 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有一阵沉默。 良久,十四爷仰头?嘆了口气?,道:「就当?是我先前误解皇兄的为人了。但四哥,我的志向不在文治,只想驱准保藏,为大清守护一方安定,若能趁势将西域定底,扩张国土,才?不算是枉来帝王家一趟啊。」 「四哥,你?该明白?我的心意。就让我任性一次,问皇上?讨个征西大将军的位子吧。」 烧烤架上?起了浓香的炊烟。 肉已经熟了,四爷垂着眸子,将之翻面,刷酱,面色平静地?递到了弟弟手中:「我只替额娘阿玛留你?在京两年,成?婚生子,延续香火。之后……便不会再管。」 十四爷笑着接过刚烤好的肉串,道:「好。」 …… 三伏天很快就过去了。 才?一入秋,尚书房又恢復了暑热之前的授课时间,要到未时初才?会下学。 寒来暑往,里头?读书的皇子们也换了一茬。 如今上?头?还未出阁的,只剩下十五、十六和十七三位阿哥,小一辈的如弘晳、弘昱几个,都早已跟着皇叔们一道入学听讲了。 弘晳今年十岁了,读书比他?阿玛当?年还要有灵性,常常举一反三,角度刁钻,叫田文镜、朱轼几个汉臣回不上?话来。 对?此,只要儿?子把握分寸,胤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日下学,弘晳先打发了伴读富察傅清回家,自个儿?连忙凑到了允礼跟前,极尽恭敬之态地?笑嚷:「十七叔!」 十七阿哥虽然是个皇叔,今年却只有八岁,还是个单纯至极的糰子。乍一听到这句「十七叔」,他?自个儿?先耳朵一红,继而脸也红了,小声应道:「欸。」 弘晳就喜欢他?十七叔这副脸皮薄好欺负的样子,又巴巴儿?凑过去狗腿子道:「昨日我听田文镜提起唐寅的《枯槎鸲鹆图》,称赞是枯枝法的极尽秀逸洒脱之态。听闻,上?头?还题了句诗呢。」 十七阿哥一听是探讨书画的,当?下松了口气?欢喜起来,点点头?道:「写的是『山空寂静人声绝,栖鸟数声春雨余』。当?为唐公手笔。」 弘晳狡黠一笑:「那幅画果然在十七叔手里呢。」 十七阿哥:「……」 糟了,又着了道了! 果不其然,弘晳紧跟着就开?始摇晃他?的手臂,撒娇道:「十七叔,好皇叔,就借我瞧两天吧。」 十七阿哥不太想借。 因为弘晳虽然有借有还,但一借两三个月,他?压根儿?捨不得离开?画那么久。 两个小的正在这儿?互相较劲,就瞧见胤礽从外头?进来了,扬手揪了揪弘晳的耳朵,好笑道:「又想骗你?十七叔手里的画儿?。他?就这一个爱好,先帝跟朕赐下去几幅,险些要被你?骗空了去。」 弘晳连忙讨饶:「阿玛,儿?子不是都还回去了嘛。」 胤礽知道他?就是好奇瞧着玩玩,不会损毁,也不会据为己有,这才?收了手将人放开?。 弘晳连忙退后一步,揉揉自己发红的耳朵。 胤礽又道:「十七弟,这小子喜欢玩儿?心眼,往后你?可得防备着些。实在不行,你?就端出皇叔的架子,拧他?两耳朵便是。」 弘晳愤愤:「……我要告诉额娘去!」 胤礽挑眉:「你?敢。」 十七阿哥忍不住笑起来。 * 冬日过去,到了雍宁二?年,宫中便以?为新帝择妃的名义,开?启了本朝第一次大选。 赫舍里要为十一阿哥亲自挑选福晋,而李瑾乔也要为十四阿哥参谋福晋人选。两宫略一合计,索性做主,为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挑一挑,有了合适的,便定下嫡福晋人选。若是没有,至少也定个侧福晋下去。 许是受了胤礽这个皇帝的影响,众位爷如今也对?什么格格、侧福晋的不是很感兴趣,只说请宫中参谋着定下福晋便好。 这日是小雨。 春雨如油,打湿了长信门内的地?砖。雨落在正殿阶前的铜鹤与水缸上?,发出铮铮鸣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赫舍里坐在暖阁明窗下,倚着炕桌,戴一架胤礽叫造办处特制的老花镜,正在细细翻阅礼部呈上?来的秀女名册。 哈宜唿去了之后,十一阿哥的事都是她亲手操办的。 这不免叫赫舍里想起,当?年为自己的儿?子择定格格的事儿?。那时候她可未曾料到,儿?子认定了李氏,便真的能做到只要李氏,还扶她上?了皇后之位。 这多少叫赫舍里感到欣慰。 李氏比她有福气?,两个孩子感情深厚不生疑心,她便放心了。 赫舍里想到此处,笑意盈盈地?瞧了炕桌对?面坐着的李氏一眼。 李瑾乔正专心看着名册,一手提笔,将合适的秀女分门别类整理出来,待会儿?好拿给?赫舍里过目。 皇额娘今年也五十有三了,瞧着还像刚四十岁的妇人。但人上?了年纪,精力到底不济,不宜再为这些儿?孙事操劳着。 李瑾乔细心地?整理完一册,双手奉给?赫舍里,就瞧见了这个温和慈爱的笑容。 她也跟着笑了:「皇额娘瞧中了哪家的女儿?,竟这般欢喜?」 赫舍里便顺着话道:「你?瞧瞧这个。礼部侍郎完颜罗察之女,隶属满洲镶红旗,是完颜大族出身,她阿玛又兼任正黄旗蒙古副都统,听闻是个满洲姑奶奶的爽快性子,岂不正与咱们十四阿哥相配。」 李瑾乔想到十四弟那副轴劲儿?,掩唇笑问:「这两人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吧?」 「老十四一心扑在军务上?,若是个不通骑射兵马的福晋,只怕他?不能交心,长此以?往并非好事。」赫舍里露出过来人的笑意,「只要有话可说,欢喜冤家也是好的。」 李瑾乔想想也是。 自个儿?跟皇上?不就是因为都好一口吃的,这才?慢慢热乎起来的嘛。 她将完颜氏记下来,指着手中名册道:「额娘看看这个,富察马齐的女儿?,满洲镶黄旗出身,通读诗书又性子柔婉。若许了十一弟,僖贵妃亡魂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赫舍里细细瞧了,想了半晌摇头?笑道:「我虽觉着顶好,可哈宜唿若还在,未必会有这个心思。她想要孩子小富即安,就尊重?她的意愿,不挑名门大氏族了。不过,这姑娘倒是瞧着极好,先圈出来,看看再定吧。」 李瑾乔一一应下,知道这位怕是要指给?旁的阿哥了。 两人就这么合着雨声,慢慢悠哉地?阅览了一番,李瑾乔时不时说些逗趣儿?的话,惹得赫舍里畅笑起来。 数日之后,这场连阴雨一停,礼部便安排着九千余名秀女分批次进宫。 经过六七日的选看之后,赫舍里和儿?媳都看得有些疲乏。不过,该办的事儿?却是一点也没耽搁的。 赫舍里为十一阿哥定下了张英长子张廷瓒的女儿?。张家是汉臣,不会叫他?陷于老满洲的政斗中,且张英、张廷玉父子几人都得到重?用,不怕王府因此被人看轻; 十二?阿哥则捡漏,定下了富察马齐的女儿?; 十三阿哥为胤礽遭过禁足革爵,是以?选定了尚书兆佳马尔汉的第七女,出身满洲正白?旗,足够与郡王匹配。 到了十四阿哥,便是一开?始就相中的完颜氏。 因着十四阿哥留京时日不多,内务府便按照皇上?的吩咐,先筹办了他?的婚事。胤礽开?私库,赐了许多金银玉器下去,又出万两白?银给?他?大办婚宴,还亲自带着皇后一道出宫,去给?他?添添喜气?。 在一众兄长的祝福声中,胤禵终于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归属感。 他?生在紫禁城,长在京师,受大清万民供养而成?人。 戍卫边土,不容外敌来犯,是他?作为皇室子弟阖该出的一份力。只希望,福晋能明白?他?的心意才?是。 …… 十四福晋可比允禵期望的还要明大义。 雍宁二?年的深秋,他?们完婚礼成?之后,完颜氏就毫不见外地?日日揪着他?回房造人。 有时候,允禵是真的不行了。 福晋就会撑着脸,侧躺在他?身边,摆出一副「没用东西」的奇异表情。 这样小吵小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雍宁三年夏末。 余下三位阿哥相继大婚之后,才?要开?启郎情妾意、新婚燕尔的甜蜜日子,十四福晋已经先人一步,完成?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肚子里揣上?一个。 倔驴十四爷经过一年的「调教」,这会子也不倔了,还试探着请示自家福晋:「要不要我在京师多留半年,陪陪你?啊?」 对?此,完颜氏翻起眼皮斜了他?一眼。十四爷连忙伸出手,娴熟地?接下了完颜氏吐出来的葡萄皮。 完颜氏问:「爷从青海回京也有两年多了吧?」 十四点头?应是。 「听阿玛说,最近准噶尔又有些蠢蠢欲动了。爷不想着早些回去,将策妄阿拉布坦的脑壳子一巴掌扇飞了,总围着我转做什么?爷是能替我生孩子,还是能给?我接生啊?」 十四爷:「……」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这事儿?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叫这位成?日里冷着脸的黑面王爷也扬了扬唇角笑起来。很快,宫里头?便也知晓了。 养心殿内,胤礽放下批摺子的硃笔,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罢了,朕瞧着他?在京师也憋不住了。此番,便以?年羹尧为四川总督,保障后路粮草药物供应;以?允禵为抚远大将军,三路发兵,一举拿下准噶尔大军吧。最好,能叫台吉大策凌敦多布有去无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雍宁三年秋末,允禵意外的得到了抚远大将军之位,率兵西征。 临走?前,完颜氏终于捨得说句家常话:「等爷回来,孩子该能满地?跑了。若是隔得太久,仔细他?认不出阿玛,喊你?一声叔伯。」 十四爷被闹得哭笑不得,挥挥手上?了马:「他?就我这一个阿玛,喊什么叔伯!乖乖养胎,等我回来。」 不知是不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关系。 允禵这一仗,比预想的还要速战速决。雍宁四年初春,青海至西藏的雪还未完全消融,准噶尔便惨败逃走?,大策凌敦多布中箭,死于战场之上?。 十四爷兑现了自己「驱准保藏」的承诺,重?新帮大清夺回了对?西藏的控制权。 另一头?,策妄阿拉布坦知晓了手下大将的死讯,心中怒火滔天,竟将主意打到了青海这里。他?派人秘密前往青海,煽动蒙古和硕特部右翼首领——罗卜藏丹津割据叛乱。 等允禵从西藏折身返回,才?知道大后方出了叛徒,阻断了他?与年羹尧的联络。 十四爷骂道:「才?走?了个大墩布,又来个萝蔔丹!管他?什么萝蔔什么丹,取纸笔来,我要传信给?皇兄,弄死这个阻我回京的蠢货!」 军中众人:「……」 罗卜藏丹津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快马急报传信,没几日,京中便下了旨意,要四川总督年羹尧全力配合抚远大将军,内外夹击,平定青海叛乱。 是年夏日,允禵势如破竹,领军平叛之后,熊揍罗卜藏丹津一顿,押着人亲自送回了京师。 胤礽派了雍亲王前去城门外迎接。 于是,四爷就瞧见了归心似箭的十四弟,以?及囚车里头?揍成?猪头?的罗卜藏丹津。 四爷挑眉问:「你?打的?」 十四爷嘴硬道:「谁叫他?叛变大清,阻我回朝。四哥,你?瞧过我儿?子了吗?长得像我还是像福晋啊?」 四爷听他?这话,就知道这小子揍人家多半是为了泄私愤。无奈看他?一眼,道:「自己回去看。」 说完又补充一句:「别逗留太久,皇兄等着见你?呢。」 十四爷如蒙大赦,早已打马跑出好远去,留下一句余音迴响的「知道了」。 此番,年羹尧一同跟随十四爷入京述职。 四爷放走?了弟弟,便与年羹尧一路同行,问了几句话。他?觉着这人虽有本事,却是个野心不小的,须得提醒皇兄提防才?是。 允禛不是个拖延的人,当?日进宫后便提了此事。 胤礽听过他?的话,显然有几分意外。 毕竟,他?过去曾在梦中得见,四弟与年羹尧该是极近的姻亲,是最为倚仗的心腹才?是。 胤礽笑笑:「年羹尧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歷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也曾入内阁。此番,驱准保藏之役他?立下大功,可见是个难得的文武兼具之人。四弟觉着他?何处不妥?」 四爷对?着他?毫不藏私,直言道:「野心过大,私心甚重?,为人倨傲,恐不足为信。」 说完又补道:「皇兄若要用,还是将年家的女儿?接进宫中为好。」 胤礽一脸严肃道:「这可不行呢。治国用人有无数种手腕,不是非要叫女人们充入后宫。朕答应了你?皇嫂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允禛自知失言。 事实上?,他?因为童年缺失,对?感情之事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看重?。而二?哥二?嫂之间的情谊,实在能抚平他?心中许多疮疤。 他?是敬重?和羡慕的。 胤礽看着四弟的表情,忽然又开?口道:「若是年羹尧寻上?了你?,要将年家的女儿?送入王府,四弟,到时候不必为了二?哥委屈自己和福晋。」 「真心换真心,四弟妹全心待你?,是个值得你?付出的人。」 …… 这回,胤礽终究还是选择了启用年羹尧。 年羹尧两番立功,得以?升任川陕总督。他?倒是个将野心明明白?白?表现出来的人,直言想要自己的妹妹入宫相伴圣驾。 胤礽笑了笑,不作回应。 隔日,宫中设宴与年羹尧君臣同乐时,胤礽便将皇后一併也带上?了。年羹尧眼观鼻鼻观心,被帝后之间无微不至的关照闪到了眼。他?心里终于明白?,这宫里有再多的空位,也容不下他?的妹妹进来插一脚。 于是,年羹尧转头?盯上?了四爷。 去年初,雍亲王已经正式受封,变成?了铁帽子王。这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九位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优厚相待,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好的联姻选择。 然而,当?年羹尧笑着上?门拜访四爷时,却被这位冷脸王爷明言拒绝了。 四爷还警告他?:「好好做事,衷心为主,皇兄是难得的贤明之君,惜才?爱才?,自少不了年总督青云直上?的时候。若一味钻营旁门左道,本王这双眼睛绝不姑息。」 年羹尧气?充志骄地?来,气?急败坏地?走?。 既如此,他?年羹尧的妹妹何必非要嫁与天家,受这个委屈。他?还不想结这个姻亲呢!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了。 年根底下,大清终于与准噶尔议和,划分了两方的边界。 胤礽与策妄阿拉布坦商定诸事,决意开?通互贸。除此之外,对?准噶尔流入大清的族人,则採取了与西边中亚相仿的政策。都是将人送去伊犁等地?,准许他?们开?垦荒地?,并收取租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大大小小的事情议定之后,雍宁四年的年节便到了。 腊月底,宫中封印之后,胤礽终于清闲下来,便携了李瑾乔和弘晳几个孩子一道,来慈宁宫帮赫舍里贴春条,剪窗花。 李瑾乔又怀上?了。 三十二?岁的年纪,再生孩子已经算得上?是有些危险。胤礽和赫舍里都对?产子一事有些阴影,怕出岔子,劝她不要留着这个孩子。但李瑾乔叫太医来瞧过之后,还是选择留下。 她笑着剪了个花鸟鱼虫的吉祥剪纸,道:「皇额娘和皇上?就放心吧,太医都说我体质好,脉象稳,这胎又是个不折腾人的乖女儿?,定然无碍的。」 赫舍里问胤礽:「太医果真这么说?」 胤礽无奈点头?。 乔乔的身子确实养的很好,许是跟她从前懂得犯懒养生有关? 慈宁宫内和谐一片。 「过了年,弘晳就该十四岁了。」胤礽重?新扯了个话题,意有所指道,「他?比儿?子当?年还聪明些,四书五经早有小成?,明年初就能出阁了。」 赫舍里便笑起来,眼尾已经添了明显的皱纹:「孩子们都长得快,等出阁之后,再一晃眼就该到娶妻的年纪了。也不知我能不能看到弘晳娶亲那一日呢。」 李瑾乔道:「额娘,您还要陪着我们,看这四个孩子都走?到嫁娶生子的那一日呢。」 弘晳也跟着厚脸皮凑上?来,道:「就是!玛嬷,孙儿?给?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永琛!」 这话一出口,逗得暖阁里头?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赫舍里抚着胸口,笑眯眯问:「咱们弘晳都想到这么远的事儿?了?那玛嬷多嘴问一句,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往日里有十个心眼子的弘皙,听到这话红了耳朵根子,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才?不喜欢谁呢!」 赫舍里观察着孙儿?的面色,探问:「你?日常都在尚书房读书,也就是跟着你?汗阿玛微服,去过几家重?臣家中。叫玛嬷想想,你?去过佟家,纳兰家,钮祜禄家……看来都不是啊。」 「哦,还有个富察家。马齐的侄子富察傅清如今跟着你?做个伴读。莫非,是富察家哪位姑娘?」 回应赫舍里的,是弘晳一张红到熟虾壳般的脸。 围观全程的帝后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缩了缩脖子。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86章 结局 逢时遇节,赫舍里总是不吝于赏些金银下去。 新年,为了给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她?又特意叫夏槐新打了金瓜子,留着赏给宫人们;御寒的棉手套等物,也?不限于慈宁宫地广布下去。 从前,赫舍里?最难时,也未曾求神拜佛。 因为她这一条命已经是神佛格外恩赐,她?自?知不该再生出贪慾,过度索求。可今时今日,为了儿子认定相伴终生的人,她?到?底还是跪在了佛龛前。 希望保成与瑾乔,能够平安康健,携手相伴到?老。 雍宁五年的春夏之交,赫舍里?已?经明显感觉到?,生机正在迅速地源源不断流逝。先前每隔十年,她?总会有些担心,若自?己就此?身死,儿子会不会被逼着再度走上没有活路的悬崖。于?是,她?为着这点执念,送走了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失去了逢春,也?再没了那个闺中?相伴的哈宜唿。 她?看到?了胤礽登上大宝,能够做个好皇帝的样子。 平生大愿已?了。 这一回,便不会、也?不允许再有什么人牺牲了。 夏末,蝉鸣将尽时分,宫中?的暑热燥得叫人针扎一般,难平火气。 季明德从景仁宫方向匆匆过来,行走间不太明显地跛着条左腿。 慈宁门与六宫中?门不同,乃是一座面?阔五间的殿宇式大门。黄琉璃瓦歇山顶下,是汉白玉打造的须弥座,左右两边还各蹲着一只麒麟铜像。季明德迈上台阶,穿行慈宁门进?了高台甬道,甬道与慈宁宫月台相连,画扇正立在廊庑底下,微微探头张望着。 瞧见?季公公回来,她?连忙迎上前:「如何?了?」 季明德抚去脑门上的汗,笑道:「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母女平安啊!」 画扇高兴地直抚掌:「这回主子可算能放心了。我?这就进?去回禀,公公大热的天儿来回奔波一趟,快去围房底下洗洗。我?叫底下备了果子凉茶,公公不忙过来,喝盏茶缓口气再来回话不迟。」 季明德也?不推辞,他怕身上汗气熏着主子,拱手道一声「画扇姑娘有心了」,揣着浮尘又拐去了前头右手边的围房。 画扇折身回了正殿,撩起珠帘迈进?暖阁,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赫舍里?。 赫舍里?正襟危坐案几前,正执笔抄一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她?这眼睛已?经很不好用了,只有戴上老花镜,才?能勉强抄上几页,为小?两口积攒些功德。 画扇与夏槐对视一眼,默默站到?另一边,等着主子写完再说。 约莫一刻钟后,赫舍里?抄完了最后一页,长唿一口气搁下笔,摘了眼镜问:「母女平安?」 画扇笑答:「是。其余的事儿奴婢也?没多问,少顷季公公过来了,主子亲自?问过,也?能更得几分欢快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说话间,季明德已?经换了身衣袍,从外头进?来了。 他打个千儿:「奴才?恭喜主子,皇后娘娘又添了一位小?格格,重六斤六两,老嬷嬷们都说眉眼像极了皇上,往后定是个美人坯子呢。」 赫舍里?笑得眼角褶皱加深,流露出一种?岁月拂过的怡然自?洽。 她?抬手叫了起:「今日是大喜,你们都有重赏,给慈宁宫当值的宫人们也?都赏了半年月钱下去,添添喜气。」 季明德、夏槐和画扇相视一笑,弓身谢恩。 赫舍里?又道:「哀家老了,眼睛也?确实花了许多。如今皇帝皇后夫妻和睦,万事安康,我?便不再操心他们,唯独还放不下你们几个。」 「季明德的腿终究是为了哀家而伤。我?已?经叫心裕在京中?置办好了宅子、田产、庄铺,下人也?都是挑贫苦出身的清白人家,不会存了坏心给你添堵。等哀家终老之后,不许你去守什么陵园,也?不必留居宫中?养老。你家中?虽然早年发了大水,人都没了,但外头天地广阔,能出去便是最畅快的。」 她?不许季明德插话反驳,抬手下压,又笑着看向两个丫鬟:「夏槐和画扇也?一样,都是好姑娘,总不能一直留在宫中?,陪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意思?你们该都放出宫去,便是不嫁人生子,也?拿着充足的银钱替哀家瞧瞧我?大清河山。」 夏槐早已?自?梳妇人髻,连忙跪地道:「主子,我?不离开您!」 剩下两人还懵滞着,见?状也?连忙跪地表态。 赫舍里?起身,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站在案几边上。 「我?这一生几乎都在紫禁城中?渡过,而今孩子们过得好了,才?想起自?个儿也?曾有许多憾事未能圆满。」她?笑着,如一缕吹拂心尖的清风,「你们陪我?从景仁宫一路走过来,我?盼着你们能得自?在,便好像我?也?得了自?在。」 「念在主僕一场的情分上,这点小?小?心愿,便替我?了了吧?」 慈宁宫内沉默片刻,只余下夏槐几人隐隐的啜泣声。 …… 安顿这几个老忠僕的事情,赫舍里?应当很早就在盘算了。这回才?跟几人摊牌没多久,便开始给画扇相看夫婿。 画扇进?宫虽早,在宫里?头却认不得几个人。只是昔年乌雅氏生产之夜,她?奉命前往景仁宫去请皇后娘娘坐镇,曾受过一位纳兰家旁系出身的御前侍卫相助。 后来,因着那人在御前当差,她?又到?了景仁宫,两人便不敢多有联繫。 赫舍里?重新将这侍卫寻来时,画扇面?上一红,显然是愿意的。 赫舍里?便笑道:「他如今已?经做了二等侍卫,也?算是旁支出身里?头有出息的了。哀家便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为正妻。」 她?又拍拍画扇的手:「你且放心,添妆的事儿哀家都安排妥帖了。你没有娘家,慈宁宫便是你的娘家,没人敢轻视了你半分。」 画扇跪在赫舍里?腿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落泪,再手忙脚乱地擦拭去。 雍宁五年的深冬,画扇辞别旧主,穿正红嫁衣成为他人妇。 胤礽为这事儿,暂且甩开公务,专程跑来问赫舍里?:「额娘要将她?们一个个都送走了,就不怕自?个儿孤单吗?」 赫舍里?笑道:「便是奴才?们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自?己的路要走。额娘都能放手任你去飞,哪会长留他们久居深宫呢。」 胤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话。 平心而论,他的童年是毫无缺憾的,充斥着额娘满满当当的爱,以及包容他而编织的美梦。而今额娘上了年纪,是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却难得能抽出时间尽尽孝道,逗她?开怀畅笑了。 胤礽满面?愧色,道:「等忙过了这阵子,天热起来,儿子请额娘入畅春园去小?住,一道登高远眺,游山玩水如何??」 赫舍里?淡淡瞥一眼帝王的神色,点了点头。 这孩子一向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做额娘的,自?然比谁都清楚,也?更愿意呵护着这份情感。 于?是,等胤礽忙过了这阵子,雍宁六年夏日,帝王便拖家带口地入了畅春园去小?住几个月。 今年是个丰收年,连着畅春园种?植的京西御稻产量也?破了新高。 胤礽心生欢喜,带着弘晳几个一道去前湖水边,采了不少莲子莲藕。孙子孙女们都活泼的很,抱着藕节,背着莲子,脑袋上再顶着一朵荷叶,排成一长串进?了赫舍里?住的乐善堂。 赫舍里?正餵着池子里?新养的红鲤鱼,见?到?这一排四只绿油油的小?糰子,不免露出笑来。 「你们阿玛也?真是胡闹。大热的天儿,不给孩子们撑着伞,竟叫他们热到?顶着荷叶来瞧哀家。夏槐,快叫小?厨房备好冰碗冰元子,给阿哥公主们降降暑气。」 夏槐笑着应一声,免不得多瞧一眼可爱的小?主子们,往小?厨房传话去。 胤礽则嘆口气,坐在赫舍里?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鱼食跟她?一道餵起来。 憋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凉凉道:「他们戴着荷叶就是图好玩儿的,平日里?哪里?是能规规矩矩走在伞下的性?子。额娘如今可真是有了孙子,忘了儿子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赫舍里?嗔他:「少来。还反过来将不是扯到?哀家头上了。」 她?看着儿子一把一把的鱼食撒下去,又连忙打了他的手,道:「去去去,照你这般餵食,哀家的鱼儿明日一早都该翻肚皮撑死了。」 胤礽讪讪摸了摸鼻子; 弘晳则偏过头,掩着唇角偷笑起来。 饶是汗阿玛在朝堂多威风凛凛,英明神武,到?了额娘和玛嬷身边,简直就是个乖顺的小?绵羊嘛。 弘晳想起自?己被阿玛揪着耳朵满地乱窜的样子,十分严肃地考虑起来,要不要跟着额娘和玛嬷学?两招。 胤礽用膝盖都知道儿子又在琢磨什么歪主意。 趁着赫舍里?不注意,丢了个鱼食过去,砸中?了弘晳的脑袋。 弘晳当即捂住头,委屈巴巴道:「皇玛嬷,阿玛浪费粮食,用鱼食砸孙儿的头。若是砸成个傻子可怎么好。」 赫舍里?早就瞧见?了这父子俩的小?动作,索性?配合着弘晳,道:「玛嬷这儿有一小?碟鱼食,都给你拿去欺负你阿玛吧。待会儿再叫他一个一个捡起来。」 胤礽:「……」 小?的们哈哈笑成一团,赫舍里?瞧见?儿子吃瘪,也?跟着欢快起来。 胤礽瞧着她?们的笑容,垂眸也?跟着温和笑起来。 在额娘面?前,他本就不是什么皇帝。 * 畅春园内好玩的地方不少。 除了稻田荷池,船坞马厩,垂钓露台,观澜水榭,还有种?满了丁香花的堤岸,攀上去能俯瞰整个荷花池的山岩,再加上西花园后头空出一大片如水镜般的溪流,都被胤礽当成了闲暇时候,带着赫舍里?她?们前去探寻的游乐之处。 他很快就察觉到?,额娘的体力也?大不如前了。 胤礽已?经是奔着不惑之年而去的人了,却根本不敢想像,若是额娘离去的那一日,做儿子的该是何?等悲痛。他忍着涌上来的那股鼻酸,笑着提议道:「等明年春天,儿子陪着额娘一道去五台山如何??」 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又是难得的出宫机会,赫舍里?自?然说好。 只可惜,时候不凑巧。 次年春日,宫外传来消息,索额图病重垂危,白事将近了。 索额图上了年纪之后,便不再参与朝务。他是赫舍里?家最有出息的一个,这一路瞧着太子登基为帝,修身治国,越来越有贤明君主的样子,他已?然完全放心了。 只是临到?终了,总想着能够再见?皇上一面?便好了。 胤礽心中?清楚,索额图和赫舍里?家对自?己究竟有多偏爱。帝王去慈宁宫告了饶,便打算微服前往外家,探望这位叔外祖最后一面?。 赫舍里?默了片刻,道:「带着夏槐一道过去吧。她?跟随哀家在府中?长大,与我?一般念着从前旧情,就让她?替我?瞧一瞧也?好。」 胤礽颔首应下。 赫舍里?又笑着补了句:「她?既已?出宫,也?就不必再回来伺候了。夏槐是我?的陪嫁丫鬟,这些年逢春走后,她?变得性?子轴了些,愣是自?梳不肯再嫁人,说到?底也?都是放心不下我?的原因。我?为她?准备了一笔嫁妆,里?头银票田宅,庄子铺子各有一些,还有些女儿家的首饰给她?做个念想。无论日后改不改主意,这些东西捏在手里?,她?做什么都是有底气的。」 赫舍里?招招手,有个年轻稚嫩的小?宫女捧着盒子过来,交到?了胤礽手中?。 「她?是哀家的旧人,你好好送她?出宫。」 胤礽怔怔看着额娘半晌,按下心中?的不安感,恭敬揖手道:「是。夏槐姑姑与逢春姑姑恩德,儿子从未敢忘。」 …… 索额图的丧事过去,夏槐抱着赫舍里?留给她?的丰厚嫁妆,选择暂且留在了京师。 娘娘的身子已?经不好,她?也?有所察觉。 无论如何?,她?总要在离娘娘最近的地方,守着她?走完最后一程才?是。 雍宁九年,春风唤醒了紫禁城被冬雪冰封的勃勃生气。 弘晳被立为皇太子之后,已?经在毓庆宫内住了好些年头。今年正逢储君十九岁,到?了不得不议亲的时候,胤礽便与赫舍里?、李瑾乔一道看着大选的秀女名册,商议起来。 赫舍里?瞧了一会儿,眼睛犯困,索性?放下那些名册笑道:「从前,弘晳不是喜欢富察家的姑娘吗,这回她?可在秀女中??」 李瑾乔应道:「富察氏倒确实送了一位女儿应选,也?不知是不是那一个。我?瞧着弘晳打那之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事儿,便以为他对富察氏的女儿只是情窦初开,昙花一现罢了。」 赫舍里?笑了。 弘晳的性?子与胤礽不同,是个藏起心思主意多的蔫儿坏小?子。可便是这般的小?子,也?跟他阿玛一般,是个痴情种?。 依她?看,弘晳这么些年不要格格,只怕就是钟情富察家的姑娘。 赫舍里?话没说透,只叫儿子儿媳挑了几个相中?的,连着富察氏的画像一併叫人画下来,送去了毓庆宫。 第二日,弘晳便去了养心殿,请求胤礽为他与富察氏赐婚。 胤礽看着儿子有些害羞地样子,揉着他的头好笑问:「说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富察家的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弘晳无奈道:「就是阿玛带着我?去的。她?是富察傅清的姐姐,马齐的侄女,那日正好在花园,趴在墙头上取断了线的风筝,儿子是看着她?摔下来的。」 胤礽挑眉:「然后呢,你就英雄救美了?」 「……没有。」 「哦,你就站边上,看人家姑娘摔了个大跟头?」胤礽几乎要憋不住笑,「就你这样还能娶福晋。」 弘晳无言以对,因为他也?很后悔当时没有接住乌希哈。 在他眼里?,乌希哈有一双这世上最纯净,最璀璨的眼睛,也?难怪她?阿玛要给起这个名字。可不就是招人喜欢的小?星星嘛。 富察氏的画像很快便在景仁宫喝慈宁宫传阅一遍。赫舍里?对孙媳的德行、容貌、才?学?、武功俱是满意;李氏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觉着儿子没开窍,照顾不好人家这么好看的姑娘。 太子大婚定在了雍宁九年的腊月初一。 时间有些赶,内务府便要加班加点地忙活着,还得一边催促江宁织造将大婚吉服赶制出来。 这一年,赫舍里?已?经六十岁。 她?强撑着身子,看着长孙娶了妻,迈向人生路途的另一个阶段;又与儿子儿媳推杯换盏,共同在圣寿节庆贺她?六十诞辰,举国同欢。 随后,她?便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雍宁十年年初,大雪静悄悄落下,盖住了慈宁宫殿前的日晷月晷,也?同样遮住矗立守护这一方的神龟与仙鹤。 鎏金熏炉里?,有松枝的香气裊裊飘出。 胤礽与李瑾乔这些日子轮换侍疾,已?经瘦了许多。这会儿,帝后二人一个倚在小?炕桌边小?憩,另一个就在自?己床边,趴着打了瞌睡。 赫舍里?就是这时候醒了。 她?躺在床榻上,头脑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明。她?知道自?己走到?人生尽头,迴光返照了,便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胤礽骤然惊醒,握着赫舍里?的手,开心的像是孩子寻到?了失而復得的宝物:「额娘!额娘你醒了!」 李瑾乔被这声音一惊,也?慌忙奔来,跪到?了床榻前。 赫舍里?怜爱地回握住儿子无措的双手,另一手则拉着李瑾乔:「你们好好的,额娘就放心了。」 胤礽已?经说不出话来,李瑾乔也?哽咽道:「额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是说好了,要等着太子妃诞下孩子,咱们五世同堂吗。」 赫舍里?笑着虚弱道:「五世同堂自?然好,但能有今日,额娘已?然满足了。」 她?又扯着胤礽:「你还记着,从前你跟额娘说的云变成雨,水反为云吗?」 胤礽红着眼重重点头。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这些年静心礼佛,便也?参悟到?了你昔年说的话。等一切返本还源之后,雨雪霏霏,浮岚暖翠,任何?一点生机里?都将有额娘的影子。」她?抬手抹去胤礽垂首落下的泪,笑道,「是以不必回头,额娘总在你身边的。」 胤礽想说自?己从前都是胡扯的,他没有那么想得开,他还是想要额娘活着……但最终,他也?只是胡乱点着头,不想叫人担心。 这些日子,赫舍里?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先前瑾乔碰上了一回,她?便吩咐了她?许多后事。 这会儿工夫,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只好喘息问:「我?交代的事,你记着了?」 李瑾乔忙不住点头,握着她?也?掉了眼泪:「额娘放心,我?都记着,也?都会做到?的。」 赫舍里?便放心卸了一身气力。 她?这一生为执念而来,却因此?受到?许多人的照拂相助,反而得了救赎。 ——能来这一趟,真是三生有幸啊。 慈仁宫外,大雪纷飞,有将天地全都遮掩住的气势。这是初春时节的一场回头雪,好似长生天有感,要叫这世间苍莽一片纯白,为赫舍里?的离去而同悲。 高台甬道清出的小?路很快又被雪遮上了。 神龟蒙上了寿壳; 仙鹤冻住了双翅。 须臾,殿内遥遥传来一声蓄满了悲恸的哀号:「儿子,恭送额娘——」 随即是发着颤音的第二声,第三声。 片刻之后,慈宁宫内外跪倒一片,阖宫响起了满含诚挚意味的送灵吶喊: 「奴才?(奴婢)恭送太后娘娘——」 雍宁十年初春,仁孝皇太后崩于?慈宁宫,享年六十一岁。 * 赫舍里?走了,乃是国丧。 胤礽对一应丧仪都没有做出特殊的要求,唯有合葬之事,他专程发了话:「朕之生母——孝诚仁皇后绝非普通女子,可仿孝庄文皇后先例,不必与先帝合葬,置梓宫于?先帝景陵之西,新建太后陵园。」 他心中?很清楚,额娘对从前种?种?放下,只是为了放过自?己,却不代表她?愿意跟皇考合葬。 他们死后能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太后陵园很快开始修建起来,没过三个月,景陵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胤礽得知此?事,派了余豆儿亲自?去看,等人回宫之后,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帝王近来心情不好,蹙眉问:「发生什么?」 余豆儿将兜里?的一捧青杏递过去,垂首道:「皇上,火势不大,只是烧了一间饭房。那里?头放着宫人们刚採摘回来的青杏,打量着做个杏子酱烧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这就是余豆儿吞吞吐吐的原因了。 他打小?在景仁宫长大,自?然记得,从前阿哥为了娘娘栽过两株杏树,熬出的杏子酱配上鸡肉时蔬,是最得娘娘喜欢的了。 胤礽执笔的手一颤,垂眸看向那些青杏,沉默许久。 余豆儿壮着胆子问:「皇上,要不今日就用这菜吧?您有好些日子未曾好好用膳了,身子骨哪能撑得住啊。」 胤礽没有反对。 他终于?停止用繁重的朝务麻痹自?己,接过小?豆子手中?的青杏,就这么随手擦一擦,啃起来。 这些青杏显然还没全熟,一口下去,整个口中?都被酸味儿占满,刺激得他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他没避开小?豆子,就这么狼狈地啃着青杏,一边红着眼将泪憋回去,一边点评道:「青杏都还没熟,是酸的,太酸了……」 额娘,太酸了啊。 余豆儿心中?嘆一口气,默默陪在主子身侧,想着这般倒不如发泄出来好受一些。 这件事之后,胤礽倒是愿意规律地按照一日三餐用膳了。 李瑾乔观望了数月,终于?看到?一点好苗头,直奔养心殿内,拉着胤礽去了慈宁宫花园。 这地方在长信门外头。 最后那段日子,胤礽只忙着侍疾陪伴赫舍里?,倒是一次也?没来过。他跟着自?己的皇后入了大门,一路拐到?临溪亭附近,才?发现许多异样之处。 这园子本是给太后、太妃们赏景散步用的,如今,临溪亭周边却被种?满了杏子树、茼蒿、辣椒树等等,每一样都是他小?时候喜欢吃,也?喜欢分享给额娘的。 李瑾乔看表情,便知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轻声道:「这些都是额娘为咱们种?的。」 「当年甜瓜老去,皇上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便难过了许多日子。」李瑾乔牵着胤礽的手,拉他走到?一处密林遮掩的小?木屋边,「去年,额娘又从鹰狗处带了一只奶狗回来,皇上瞧瞧,像不像小?甜瓜?」 木屋内,睡得四脚朝天的柯利幼犬一个扑腾站起身来,摇着尾巴欢快地扑到?胤礽身边,跳起来舔着他的手指。 那双湛蓝,真诚的眼睛圆熘熘望着他。 胤礽便湿了眼角,蹲身将狗捞在怀中?,埋头在那绵软的毛之间,闷声道:「跟小?甜瓜如出一辙,也?不知额娘费心寻了多久……」 李瑾乔将头靠在他肩上,说起慈宁花园北部的咸若馆内,还供奉着赫舍里?这些年抄写的佛经。另外,大佛堂还为他们开光了几串数珠。就连富察氏肚子里?的小?孩儿,赫舍里?也?早早叫人打好了长命锁,还亲手缝了虎头鞋和虎头帽。 她?做好了一个额娘能做的一切。 只是希望,在她?走后,儿子能过得像从前一样好,甚至更好。 胤礽终于?忍不住,抱着那只欢快的小?狗崽,埋在李瑾乔怀中?,默默落下了泪。 李瑾乔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额娘总在我?们身边的。等雨停了,咱们便带着孩子们去登昌瑞山吧。」 …… 五月的黄梅雨终有尽时。 太阳一出来,人的心情都会跟着澎湃欢喜几分。 胤礽今日放下一身重担,带着妻儿一道来到?景陵,趁着天还未亮登上了昌瑞山。 山顶上寂静一片,有山风吹拂,俯瞰万木林色。他们站在这里?,正好碰上了日出之初。那一点光芒像是黑夜里?擦亮的柴火,给人带来明亮,也?送来些许温暖之意。 正值不惑之年的帝王,已?经不会再被被其他外力煽动情绪,却唯有在面?对自?己的亲人时,才?会流露出柔软的那一面?。 他站在山巅,看到?了太阳冒花儿,日照金山的那一刻。 便忍不住双手做掩,对着山的那头放声喊道:「额娘,儿子过得很好!」 山边很快就传来最后几个字的回声:「过得很好!」 李瑾乔与孩子们见?状,也?都学?着喊起来—— 「皇额娘,您一直都在!」 「皇玛嬷,孙儿很好,今年给您添了个曾孙女,您当乌库玛嬷啦。」 「皇玛嬷,孙女再也?不用嫁去蒙古了,大清的公主厉害啦!」 「……」 山的那头不断传来回声,就仿佛真的有一个人在听着他们的诉说,并欢喜做出回应一般。 她?说,她?一直都在,说她?当乌库玛嬷了,说大清的公主厉害得紧。 胤礽听着听着,心里?头那股伤感便完全被山风吹散了去。 他的额娘一直都在; 他的妻儿也?陪在身边; 兄弟们放下私怨,朝臣们愿意一心,大清便还有无限的可能去向外探索。 朝阳初升,照耀着整个大地,为万物披上一层暖金色的薄纱。 他们都在这人世间,便是千金难换的喜相逢。 (正文完) 第87章 番外一 1. 康熙十八年,春夜。 干清宫东暖阁阁楼上,顾问行早早燃了数盏壁灯,为帝王照明取光。这二层阁楼搭的不算大,又被两座多宝阁和书架挤占,显得阴暗又逼仄。 康熙却并不在意,盘腿坐在黄花梨四屉的小炕桌前,读完手中书册的最后几页。 须臾,帝王伸展着臂膀,起身问:「保成睡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顾问行笑着道:「太子殿下方才用了一碗助眠的热牛乳,躺下就睡着了,只是睡前还惦念着皇上,请您别太劳累呢。」 自打去年设立敬事房之后,顾问行就成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专司皇帝内院事务。他是前明的秀才,曾经也饱读诗书,因而虽与康熙是主僕关系,却到底与旁的太监不同,独得一份爱重。 他尊称胤礽为「太子殿下」,康熙听着顺耳,也便默许了。 帝王嘴角噙着笑,向阁楼底下走去:「朕去瞧瞧这个小傢伙,他出花才痊癒没多久,叫御前伺候都仔细些。若是出了岔子,决不轻饶。」 顾问行应一声,跟着康熙下了二层阁楼,绕过明间,掀开珠帘进了西暖阁。 胤礽听到珠帘碰撞的声响,黝黑的葡萄眼登时圆睁。来不及调整姿势了,就这么撅着屁股趴在龙床上,闭目装睡起来。 为了骗过康熙,小傢伙甚至还咂了咂嘴。 康熙坐在床边,看儿子卷翘的睫毛不住颤动,忍不住一巴掌搧上那撅起来的屁股蛋儿,笑道:「兔崽子,竟学会跟阿玛装睡了。」 胤小礽闻言睁开眼,骨碌碌滚到龙床最里头。 他捞个软枕护在胸前,软糯糯卖萌道:「不,不是哒,保成是挂念阿玛才睡不着呢,可不能打保成的屁股。」 小傢伙蜷成一团,抱着绿缎面软枕的样子,就好像一只苏子叶饽饽。 软白黏甜的,叫人硬不下心肠说重话。 康熙爱极了嫡子这服模样,眉眼柔和着,伸出大掌将人一把抱过来:「成了,阿玛就轻轻拍了你一下,瞧把你委屈的。」 胤小礽知道自己躲过一劫,揪着康熙的衣襟道:「睡觉,阿玛。」 康熙便将儿子放在床榻里侧,亲自给盖好夹被。这才由着梁九功伺候着擦洗了,换上寝衣,在床外侧躺下来。 胤礽翻个身,一只脚丫子娴熟地搭在康熙腿边,问:「阿玛,这世上有鬼怪吗?」 康熙捏着儿子的小脚丫放下去:「自是没有的,若有,也是人心中有鬼。」 胤小礽眨眨眼,觉着自己没做坏事,心里头才没有鬼,摇摇脑袋排除了这个选项。 他又问:「那,花房送来的花木会点头摇头吗?」 康熙:「……」 帝王觉着儿子有些怪异,忍不住翻个身问:「跟阿玛仔细说说,你遇到花房哪个奴才了?」 胤小礽悄悄抬眸打量一眼康熙,心里可清楚了。 汗阿玛把他看的太紧了,尤其去岁出过天花之后,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罚没问责宫人们。这会儿肯定又是误会了,还以为哪个花房小太监有意接近他呢。 小糰子再度翘起一只脚丫,搁在了康熙的肚子上,这才摇头:「保成谁也没遇到呀。」 康熙好气又好笑,攥着这只调皮的小脚,开始使劲儿挠他。 胤礽一身痒痒肉,登时忍不住扭着身子「咯咯」笑起来,原本盖得好好的夹被都被他扭成个麻花。 父子俩笑闹一会儿,康熙揽着儿子,拍拍脑瓜道:「睡吧,明日早起,阿玛叫御膳房做你爱吃的酸汤子,加许多蜂蜜喝芝麻的那种。」 小傢伙眼前一亮,连忙睡好。 他最喜欢酸汤子啦,酸酸甜甜的,好次! 康熙笑笑,只当儿子先前所言都是童言无忌,也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次日辰时初,帝王御门听政之后,便留了佟国维,索额图和明珠三人,前往懋勤殿议事。今日说的主要还是吴三桂在衡州称帝,大封诸将领一事,康熙估摸着时辰,觉得赶不及去陪着保成用膳了,索性招招手叫来梁九功。 「你回干清宫,替朕看着保成好好用膳。酸汤子虽好,食一碗即可,蜂蜜也不能多加。」 梁九功应一声,折身顺着廊檐底下回了正殿。 他来的正是时候,大御膳房新做好的酸汤子,连同几样春日鲜食一道送了过来。 逢春姑娘正在一旁侍候太子爷用膳,她原是先皇后陪嫁丫鬟,入宫之后便做了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先皇后骤然崩逝后,万岁爷特意点了逢春与夏槐二位姑娘,入干清宫侍奉小主子。 见梁公公进来,逢春忙半福了身子。 梁九功和气笑道:「姑娘不必多礼,万岁爷在前头议事,惦记着太子没用早膳,便要奴才来瞧瞧。」 胤小礽已经能独立用好小勺和箸。 趁着两人客套,连忙唿噜唿噜往嘴里塞了满满一碗酸汤子。等梁九功回神,他已经两碗下肚,吃饱啦! 梁九功:「……」 完了,他高低得挨万岁一脚踹! 小糰子瞧见梁九功的脸色,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道:「梁公公,保成不说你不说,逢春姑姑也不说,阿玛不会知道哒。」 梁九功看着这满屋子的御前奴才,一言难尽道:「诶,奴才谢太子爷垂怜。」 略略说了几句话,叮咛了嬷嬷和小太监们照看好阿哥,梁九功便折回懋勤殿去。胤礽看着人走远了,屏退其余宫人,这才问逢春:「姑姑,额娘从前养的那盆蕙兰呢?」 逢春帮他套上褂子,笑道:「入春之后天气暖和,昨日蕙兰又开花了。皇上怕那香气太盛,熏到了阿哥,便叫人搬去东边阁楼上了。阿哥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胤礽早就哒哒哒跑远了,道:「姑姑就别管啦,保成去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那盆花果然在小阁楼的桌前摆着。 阁楼上阴暗无光,干清宫又潮气重,事实上很适合蕙兰生长。但不知为何,这盆蕙兰如今却蔫儿蔫儿的,紫红色的小花并不繁茂。 就连香气也不如从前了。 胤礽双手撑着脸,仔细围观半晌,戳了戳蕙兰叶子,问:「你不想呆在这里,闻着阿玛的臭臭味,对吧?」 蕙兰叶子忽然一抖,上下点了点。 像是有人在点头附和一般。 胤小礽见状来精神了,搂着花盆笑道:「那就跟保成回西暖阁?」 蕙兰又使劲儿点点头。 小糰子欢喜极了。除了逢春姑姑和夏槐姑姑,这干清宫终于有「人」能回应自己的许多问题,而不是装成一根木头,充耳不闻了。 赫舍里的残魂附身在小盆栽上,看着儿子露出笑脸,心都要化了。 于是,那盆栽里的紫红色小花悄悄又绽开了十几朵,瞧着越发鲜活起来。 胤礽没留意到这些,抱着蕙兰回了西暖阁,趴在通炕上,翘着脚丫问:「你还记得我额娘吗?」 蕙兰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小糰子高兴极了,趴在它面前问:「那额娘喜欢酸汤子吗?保成可喜欢啦。」 蕙兰甩甩细长的叶子,摇摇头。 ——刚才她可听到了,儿子已经用了两碗酸汤子,再吃可要积食了。 胤小礽一脸遗憾道:「原本还想请你替额娘尝一碗呢,真可惜。你既然不要,就留给阿玛吃吧。」 蕙兰:「……」 赫舍里附身植物,除了点头摇头,似乎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但能够陪着儿子解解闷,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琢磨着,过几日再去试试附身哪位娘娘养的猫狗,或许能跟儿子多互动一些? 胤礽可不知道,这盆蕙兰花里头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额娘。 小傢伙闲不住,抱着炕桌上的花盆一会化身十万个为什么,问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会又怕它热着,给扇扇子;甚至还给花花背了《论语》,显摆自个儿才学到的知识。 对此,蕙兰竟然扬起两片最长最绿的叶子,模仿着人的动作鼓起掌来。 胤礽大受鼓舞,以为这是个爱读书的小花花,索性唤人从东暖阁书阁里头取书来。在小太子的观念里,汗阿玛时常翻阅,爱不释手的书,定然都是好书。 于是,他很快得到了一本《洋人用语註解》,上头还密密麻麻写着康熙的批註。 洋人用语? 那就应当是阿玛总念叨的英文吧…… 胤小礽连汉字都没认全,就挽起袖子,信心十足地翻开书册,打算给盆栽传授洋文。 书册上的字母花里胡哨,他是一个都认不得的,但汗阿玛在边上做了读音批註,他就能照本宣科念出来。 「托马六,唵以及夫尤唵五史为。」1 小糰子磕磕巴巴念完,一副老先生的模样讲解道:「这可是洋文,意思是『我明日给你回復』。怎么样,我阿玛厉害吧?」 蕙兰小盆栽将叶子弯成个问号状。 并极力摇了摇头。 胤礽还想跟它理论呢,就听到珠帘响动,康熙已经进来了。 帝王商议完正事就急急忙忙赶回来,想瞧瞧儿子在做什么。哪里能想到,这小子竟然在主动读书,还读的是洋文。 康熙大笑,揉着儿子的脑壳道:「不愧是朕的太子。保成如此喜欢读书,明年就送你去尚书房如何?」 胤礽弱弱道:「阿玛,保成还小呢。只想陪着额娘养的花花,在干清宫读书。」 康熙也是一时兴起,随口提及罢了。保成尚且年幼,不乐意也就不勉强他,免得揠苗助长,太早去尚书房反倒成了一桩坏事。 帝王将目光转向那盆蕙兰,记起从前赫舍里立在坤宁宫暖阁内,言笑晏晏浇花时的模样,眼神不免放柔和下来。 「如此也好。这是你额娘最喜欢的花,好好待它。」 胤小礽欢喜道:「那当然啦,保成跟花花说起额娘,还能有回应呢!」 康熙嗤笑一声:「成日里瞎想。花儿能有什么回应。」 「真的。」胤礽拉着康熙坐在炕桌前,凑近了去看那盆蕙兰,「阿玛跟它提起额娘,就会有回应哒。」 小糰子一脸的期待,叫康熙不忍拒绝。 帝王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应道:「好好好,阿玛答应你。」 康熙垂眸,仔细看向面前的盆栽。正是仲春时节,花盆里头已经开出成簇的紫红色兰花,翠绿的长叶顺着盆边耷拉下来好长一截,几乎都要碰到他的面颊。不知为何,他心中竟也生出一丝丝的期待感来。 康熙试探着,对着蕙兰道:「舒舒?」 小窗半敞着,一阵清风吹过。 蕙兰摇曳着一身翠绿的长叶,「啪啪啪啪」,抽了面前的人几个耳刮子。 作者有话要说: 註:1雍正年间重修的《华夷译语》,咸丰年间的洋文书册里都有这句英语音译。 第88章 番外二 2. 小兰花听不得康熙再叫一声「舒舒」。 这几年,帝王一面深情缅怀她这个元后,一面又大封后宫,以钮祜禄家的女儿为继后,佟家女为贵妃,甚至还抬了七位嫔位上来。 去岁,继后——孝昭皇后也病重离世了,玄烨倒是未见半点悲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她虽清楚,后宫女子不过也是帝王权术的手腕之一,心中却还是生出了人走茶凉的感嘆。 是以,借着这阵清风与蕙兰的长叶,她一通乱拳给了帝王几个耳刮子。 兰花叶子抽人能有多疼呢。 康熙正好好坐着,忽然被煳了一脸花叶,竟觉着冰冰凉凉的抚在面上还挺舒服,就是有些扎人。 康熙向后仰了仰身子,伸手去拨弄兰花叶。 小盆栽见状,嫌弃地将所有叶子收回来,倒向胤礽那一边,不许康熙碰着它。 康熙:「……」 胤小礽正眼巴巴等着阿玛跟花花互动呢,瞧见这一幕,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康熙此刻很想说一句「将这兰花搬出去,搬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但他不能。毕竟前脚才教导过儿子,这盆花是舒舒最喜欢的,得好好照养。 帝王只好捏着鼻子忍下了。 他不再靠近小兰花,只招招手唤了梁九功进来:「去花房寻个会管兰花的宫人来,每日仔细伺候着。」 梁九功应一声,又问:「万岁爷,这盆蕙兰还是搁在西暖阁里头?」 康熙缓缓抬眸,瞧见儿子紧张地将花盆抱进怀里,生怕谁要抢走似的,不免好笑道:「看保成这样子,你还能强行搬走不成?左右就是一盆花,搁在这儿吧,不打紧。」 很快,小兰花便过上了专人伺候的滋润日子。 它是胤礽在宫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简直要当成宝贝疙瘩一般,用膳要它陪着,读书要它陪着,就连去校场学骑射,都恨不得带着盆栽一块儿。 花房派来伺候的小太监生怕出了差池,丢了饭碗,连连告饶之下,这才悄悄劝住了胤礽。 赫舍里却有些心疼起来。 她是做额娘的人,往日里又心细,很快就明白过来儿子这是缺玩伴了。 那么一只小糰子,成日里身边都是「怕出错,装木头」的宫人们,自然会觉着孤孤单单的,乃至于拿一盆兰花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若是她还活着,定要给孩子一个欢乐,自在,有玩伴一道撒欢的童年。 小盆栽抖了抖满身的叶子,开始对自己只能附身花草树木不满了。草木终究无情,她很难藉此更好地陪伴儿子。 她将主意打到了小动物身上。 宫里头规矩大,旁的动物定然是不成的,只能附身个鸟儿,猫儿,狗儿之流。 前些日子,她听逢春跟夏槐提了一嘴,说是「太后慈仁宫里养的那只狮子猫,才下了一窝小崽子,可爱的紧呢。皇子公主们都十分喜欢,各自抱了一只回去,只咱们二阿哥顾忌着皇上,没敢说出口,着实叫人心疼。」 不过一只猫崽子罢了,也不知玄烨端的高高在上,矫情些什么! 赫舍里打定主意,从兰花中将残魂脱身出来,漂浮在虚空中。 此时不过卯时二刻。 帝王已经起了,去了次稍间洗漱拾掇,龙床边明黄的帐子半遮半掩,胤礽正蜷着身子,在里头睡得香甜。 赫舍里看了儿子一眼,转头穿过干清宫的大殿飘了出去。 她得试着附身一只小猫,才能跟保成有更多互动。 * 帝王今日从大朝会上回来,便是满面喜色。 听说是前线打了胜仗,御前伺候的奴才们也都舒了一口气,高兴起来。这意味着往后几日当差都能轻松些,说不准,还能跟着得些赏赐呢。 干清宫内,人人一副喜色,唯有胤礽抿着嘴唇,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小可怜神色。 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跟花花说话,都得不到半点回应了。 胤小礽不想失去最最好的朋友,抹了抹眼睛,问逢春:「姑姑,照看小兰花的太监呢?今日花盆里的水量太满,都泡蔫儿了。」 逢春瞧了一眼耷拉的盆栽,面上有几分为难,不过最终还是解释道:「阿哥有所不知,今日并非多福浇的水。皇上从前朝回来高兴,惦记着阿哥对这小兰花甚是喜欢,便顺手给浇了水。只怕没拿捏好用量……」 胤礽吸吸鼻子,垂着眸子伤心问:「那,花花还能救活吗?」 逢春想着不过多浇了一次水,当也不打紧才是。 她这般回话之后,却换来胤礽连连摇头,这回小糰子双手捂着脸不住抹眼泪,委屈道:「不对,它再也不会听保成说话了。」 逢春连忙蹲下身,满眼心疼地哄着阿哥。 娘娘走后,她跟夏槐就像是失了魂的人,若不是被皇上调来伺候小主子,她们怕是只剩下一副空壳子罢了。 若是连阿哥也没能照料好,她如何有颜面赴死,再见娘娘呢? 逢春一声声轻轻哄着胤礽,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来,康熙却在这时候从东暖阁的阁楼上下来了。 帝王心情不错,笑问:「保成怎么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胤小礽恹恹抱着盆栽,一点儿也不想搭理阿玛,别扭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康熙挑眉看向逢春,示意她来说。 逢春只好将小兰花不能多浇水的事儿告知了帝王。 在政务上尤为精通擅长的康熙,此刻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和懊恼。他抬手挥退御前的宫人们,摸了摸鼻子,坐在儿子身边。 胤小礽依旧背对着阿玛。 康熙以手握拳轻咳一声:「是阿玛不好,水浇多了些,但心总是好的。回头叫花房的奴才们好好救治,定帮着你将这盆兰花养活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康熙又好言好语地哄了一阵子,换来胤礽红着眼,抽噎着摇摇头:「不能,不能怪阿玛。是保成没有仔细照看……额娘的花花……是保成不好。」 听到这话,康熙最后一点点属于帝王的傲气和不耐也都消失了。 他只觉着心疼。 他伸手将儿子抱进自个儿怀中侧坐着,大掌抚去小糰子面上的泪珠,温声道:「怎么能怪保成。你额娘知晓了也该心疼的。」 年轻的帝王又哄了几句,成效不大,索性抱着儿子站起身,迈步向殿外走去。 胤小礽搂着康熙的脖子,趴在他肩头糯糯道:「阿玛,我们去哪儿啊?」 「你皇玛嬷的狮子猫不是育了一窝猫崽子吗?」康熙无奈笑着,「旁的阿哥公主们都有,你先前也想要,但阿玛没准许,这回就带你去挑一只回来养,如何?」 几岁的小朋友,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到这话,胤礽立马眼睛都亮了,满脸期待问:「真的吗?」 康熙轻笑着「嗯」一声。 殿外,春日的暖阳正撒遍大地,抱厦底下,梁九功带着几个小太监忙活成一团,似乎在抓捕什么。 康熙单手搂着儿子,问:「做什么呢?」 梁九功缓缓回身,苦笑道:「万岁爷,好像是慈仁宫的猫崽子跑出来了。也不知怎么的,能遛到干清宫来。奴才这就派人将猫捉住,送回慈仁宫去。」 康熙挑了挑眉,觉得今年还真是碰上不少稀奇的巧合。 他拦住了梁九功,将胤礽放在地上,笑道:「要不要去瞧瞧?若有缘分,便留着吧。」 胤小礽听到梁公公的话,已经兴奋地四处张望寻找猫猫的身影了。很快,他就瞧见了扒拉在抱厦横樑上的小奶猫。 那是一只鸳鸯眼狮子猫,一只蓝眼,一只黄眼,看起来不过三个月大,身上的毛还没达到临清狮猫长毛拖地的程度,只茸茸蓬了一层,正谨慎地盯着底下宫人们的动作。 胤小礽伸出双手唤到:「喵呜呜——」 小狮猫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终于放下心防,不太熟练地抱着大柱子一点一点倒下来,最后一点高度时轻巧落地,将尾巴高高竖起来,尾尖弯曲,迈开步子走向胤礽。 小糰子蹲下身,对着奶猫伸出手。 小狮猫便蹭蹭他的掌心,又走到跟前左围右蹭,很是亲昵。 胤礽感受着抚摸毛茸茸的触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开怀畅笑,那笑容纯净明澈,就像是这世间最自在的小精灵一般。 康熙立在一旁望着,忍不住也弯起了唇角。 小猫蹭在胤礽身边,仿佛认定了这个好朋友,蹲坐下来不走了。 它还那么小,蹲成一团就好像一只奶唿唿的白糯米糰。胤礽将猫猫护在怀中,祈求地看向康熙:「阿玛,保成好喜欢它,可以养吗?」 康熙怎么哄都没哄好的孩子,终于再度欢喜起来,他心中又是松了口气,又有几分吃味。 于是道:「阿玛答应你了,自然是会养的。只不过猫落毛最是厉害,不得进入干清宫内殿,就搁在围房底下为它专程辟出一间屋子,命人仔细照管着,如何?」 胤小礽很能见好就收,连忙笑道:「太好啦,阿玛是世上最好的阿玛!」 康熙对这话果然很受用,笑着上前,打算陪儿子玩儿一会猫。 谁知道,康熙一过来,原本安安静静贴着胤礽的小猫,忽然尾巴频繁甩动起来,两只耳朵也翻向后面去。 宫里头养猫的妃嫔不少,外加太后喜欢,康熙对猫的习性还是有几分解的。 尾巴频繁甩动,代表这猫不耐烦了; 耳朵向后翻,则是猫在警告,表示「不要来,你走开」。 堂堂帝王,竟然被一只猫崽子嫌弃了。康熙想想觉着好笑,又特意叮咛一句:「梁九功,叫养猫的宫人好好教教规矩,免得这猫崽子再没大没小的。」 很快,小狮猫就这么养在了干清宫西边的围房底下。 胤礽给猫猫取了个名字,唤作小雪球。 「希望它奶白奶白的毛再旺一些,肉肉也长得多一些,像个雪球一样圆滚滚就最好啦!」 逢春和夏槐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相视笑起来。 阿哥养了猫之后,终于能像个孩子一样流露出些许天真之态了。 那盆蕙兰已经被养花太监激活了,花期将过,盆中的叶子越发茂密,只是胤礽再也没有得到过小兰花的任何一点回应。 好在,他还有小雪球陪伴着。 雪球是一只特意善解人意的小猫,唯一叫胤小礽苦恼的是,它才三个多月,却总想着养活自己这个快要六岁的大孩子。 前日,小雪球趁人不备,竟然捉了条鱼回来,骄傲地放在他面前,似乎是想请他品尝。 胤礽眨巴着眼,认出来这是汗阿玛最金贵的鱼。 雪球竟然跑去御花园偷回来啦? 胤小礽当机立断,趁着阿玛还没回来,连忙将鱼叫人做成了烤鱼,跟小雪球一道分食了。 他倒是机灵,还知道将鱼汤送去懋勤殿,给了康熙补身子。 于是,等康熙听人来报说明情况后,因着自己也喝了鱼汤成为同谋,只好哭笑不得地将此事轻轻揭过去。 五月初的天,已经有些燥热。 干清宫内早早备了冰鉴和竹蓆,又给小太子送来他最喜欢的荔枝冰碗,可舒适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康熙瞧过儿子一切安好,便独个儿去了明间御案前批阅奏摺。 晌午用膳的时辰已经过了,帝王却还未停歇。又熬了两刻钟,梁九功进殿来报:「万岁爷,惠嫔娘娘过来了,还给您带了膳食粥羹,您看……」 康熙从朝务之间抬起头,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道:「竟已经这个时辰,保成可用膳了?」 梁九功笑道:「用过了,太子爷用了一碗凉面,肉菜若干,这会儿在西边榻上小憩,睡得香呢。」 康熙放下心来,笑道:「罢了,叫惠嫔进来吧,朕用一些。」 惠嫔今日穿一身雪青色旗装,脚边跟着条五六个月大的狮子狗。她亲手拎了食盒,将几样小菜粥羹给康熙奉上,笑道:「皇上操劳国事,可不能误了用膳啊。」 康熙少顷还有要务与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相商,索性应付几句,接过汤碗沉默用膳。 惠嫔专心在边上侍候着,竟没察觉自个儿的狗钻进了西暖阁内。 暖阁里头,胤礽正蜷成一小团,睡得香甜。 他半个胳膊和腿搭在榻边吊着,朦朦胧胧间,感觉到什么东西忽然靠近,湿漉漉地戳了自己的手一下。 小糰子瞬间惊醒,弹坐起来。 那狮子狗也好似被吓了一跳,立马进入警戒状态,冲着胤礽呲了呲牙,两只前爪也搭在榻上,吠叫起来。 明间的康熙听到动静,立马起身就往进走。 一道白影忽然从门外窜进来,闪电一般越过康熙,直奔西暖阁内,一跃轻盈蹦到了榻上,伸出肉垫,「啪啪啪啪啪」,挠了那狮子狗五六下。 等康熙和惠嫔进来,小狮子狗已经被打得懵了,哼哼唧唧哭起来。 小雪球蹲坐在榻上,护在胤礽身前,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随后鄙夷地瞧了康熙一眼。 康熙:「……」 很快,还处在懵滞中的惠嫔就被康熙打发出去。帝王正恼火着,因而对惠嫔越发没有好脸色,还责令她往后不许带着狗去别的宫中,就此禁足一月。 惠嫔委屈地走了。 这狗是她生辰时皇上才特意赏的。今日特意带来,是为了加深情谊,怎么竟闹成这样呢? 康熙处置完惠嫔,坐在榻边,一下一下顺着儿子的嵴背:「没事了,是阿玛不好,竟叫那狗熘进来,吓着你了?」 胤礽摇摇头:「保成不怕,有雪球保护保成呢!」 康熙垂眸,看向遥遥蹲在博古架上的狮子猫。 那猫不过养了半个月,一身白猫长长了不少,这会儿威风凛凛趴在架子上,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似乎对方才他没保护好儿子的事儿很瞧不上。 帝王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疑惑。 片刻,他将这些思绪压下去,道:「雪球护主有功,往后,朕便特许它进出干清宫,伴太子左右。」 说完,他站起身与猫平视:「雪球,你可记得了?」 听到能随意进出干清宫,猫猫,不,赫舍里自然是高兴的。 猫猫依旧趴在原处,抬头瞧了康熙一眼,翘起尾巴尖尖,敷衍地煽动两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康熙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会摆谱。」 猫猫仰起头,不满地「喵」了一嗓子,觉着他事儿可真多。 从这日起,胤小礽身边就多了个形影不离的雪球。一人一猫关系好极了,雪球只认这一个小糰子,允许他摸肉垫,揉揉毛,还能当枕头睡觉。而胤礽呢,无论吃饭喝水,读书练字,都喜欢雪球陪在身边。 若不是康熙不让猫上龙床,只怕睡觉都得搂着。 五月中旬,天燥热起来,晌午直叫人昏昏欲睡。 胤礽明年就要入尚书房了,为了提前适应,如今每日都得跟着康熙练习法帖。今儿个他有一张字写的不好,惹得康熙不满意,被要求重新写过。 小糰子其实也不是写不好,而是太累了。 他的手腕都在颤抖,抓笔无力,就是再写一百张大字怕也练不到阿玛要的效果。想到这里,胤小礽委屈地红了眼,抿紧嘴唇垂下了眸子。 雪球一直趴在边上陪着胤礽。 因而,它也是头一个发现孩子情绪和状态都不对劲的。 猫猫打量着胤礽还在发抖的手腕,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喵喵」叫一声。 胤小礽被带着倒刺的猫舌头一舔,心里头温暖多了。 他摸摸雪球的脑袋,小声道:「没事的,保成能坚持。」 猫猫不满,猫猫不开心,猫猫要大显神威了。 雪球从胤礽的桌案上跃下去,走两步挪到了康熙御案前,轻轻一跃,站在了案几上头。 康熙头都不抬:「雪球,不可打扰了朕。」 雪球压根儿没搭理他,左瞅瞅右瞧瞧,而后伸出一只罪恶的小爪爪,拨弄着康熙最喜欢的那方澄泥砚,往外轻轻一推,再一推,「吧嗒」一声沉沉砸在地上。 澄泥砚碎了七八瓣儿,连着里头刚墨开的墨汁都散了一地。 康熙沉默片刻,高喝一声「放肆」,站起身就要去揍雪球。 雪球轻盈一跃,跳到了沾有墨迹的地方,一脸嫌弃地给自己四只爪子上沾满墨汁,而后回头顺着康熙的常服袍爬到他身上。 须臾,康熙菊蕊白的常服袍上落满了猫爪印记,还都是爱心状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康熙才要张口臭骂一顿,雪球又伸出了两只前爪,一边一个,印在了帝王的两颊。一时间,人和猫都愣住了。 等康熙回过神来,猫猫已经跳下去跑远了。 胤小礽目瞪口呆,看着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猫爪印的汗阿玛,「噗嗤」一声笑出来:「阿玛,你好黑的心呀!」 康熙:「……」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指指点点):阴阳你个黑心的 第89章 番外三 3. 慈宁宫到底还是听说了这件事。 太皇太后难得再见到孙子吃瘪,跟苏麻喇姑笑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自打擒鰲拜之后,还没见过玄烨在一件事上栽大跟头的样子。以他的性子,怕是又要上演一出擒猫儿,惹得保成再伤心起来。你代我走一趟干清宫,将父子俩都唤来吧。」 苏麻喇姑也跟着笑,调侃道:「老祖宗这是打算看皇上笑话了,要不要奴婢再将那只猫也抱过来?」 太皇太后盘腿坐着,闻言瞥一眼身旁的仁宪太后,道:「罢了,琪琪格也挂念那些猫,抱来吧。」 干清宫这头,康熙才洗干净脸上的墨汁,换了身常服袍。 胤小礽站在一边,又是递热帕子,又是取龙佩香囊的表现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望向康熙,生怕他阿玛不高兴,将小雪球撵出去再不许它进来了。 康熙心头一软,揉了揉儿子的脑壳,看向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熘进来的猫。 猫猫远远蹲坐在博古架最顶端,尾巴轻轻甩动着。见康熙望过来,连忙揣了爪爪将头扭向一边。 通身写满「做贼心虚」四个大字。 康熙最后剩余的那点火气也消了,无奈道:「调皮的傢伙,若非看在你才救了太子的份上,朕定要重重罚了你去。」 胤小礽登时开心起来,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计较了。 他抱住阿玛的大腿,仰头露出融化人心的甜笑,丝毫不吝溢美之词:「阿玛太好啦,阿玛是全天下最最好的阿玛,保成三生有幸!」 康熙被儿子的用词逗笑了,轻轻颳了一下他的鼻子:「甜言蜜语,就会哄朕。」 「才没有哄阿玛呢,保成就是阿玛的一罐小甜蜜。」胤礽皱了皱鼻子,一脸骄傲道,「早起化一杯蜜水对身子可好啦,这都是梁公公告诉保成的呢。」 康熙被儿子萌的不行,连声应道:「好好好,你是阿玛的小甜蜜!」 父子俩正笑闹间,苏麻喇姑已经到了干清宫外的抱厦底下。梁九功进来通传一声,康熙牵着儿子去了明间。 苏麻喇姑福身笑道:「太皇太后听说皇上这儿出了些小岔子,打发奴婢过来瞧瞧。若皇上跟太子都安然无恙,还请过去慈宁宫一趟,老祖宗挂念着二位,太后也记挂着雪球呢。」 康熙听到最后挑了挑眉:「它也要过去?」 猫猫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了,听到康熙的话,不满地「喵呜」了一嗓子。 苏麻喇姑便笑:「这可是老祖宗特意吩咐的,要奴婢抱着雪球过去。若是不跟去,奴婢也不好交差啊。」 猫猫骄傲地扬起下巴:「喵——」 康熙被这得势轻狂的模样逗笑了,摆摆手道:「朕这会儿无事,这便去给玛嬷请安。」 静鞭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慈宁宫。 叫康熙意外的是,雪球竟也不要苏麻喇姑抱着,自个儿跟在他们身边踱着猫步,走累了就蹦到康熙肩头休息一会儿。 对此,帝王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他甚至觉着这猫没蹦到他脑袋顶上,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慈宁宫正殿,东暖阁内。 靠东墙跟的酸枝木嵌大理石榻上,一边盘腿坐着太皇太后,一边则是正坐的太后。 太皇太后今日只盘了发,没戴包头,瞧见康熙牵着胤礽进来了,笑道:「来,叫老婆子瞧瞧你脸上的大作。」 康熙无奈:「玛嬷可真爱看孙儿的笑话,那东西定然是洗干净了才能出门的,哪能顶着就过来请安呢。」 屋子里都笑起来,衬得气氛越发闲适愉悦。 胤小礽主动上前请了安,就毫不见外地挤进了太皇太后与太后中间坐好,叫他阿玛独个坐在太师椅上。 猫猫见状,也选择抛弃玄烨这个座驾,一跃落地,优雅地踱步到老祖宗面前,乖巧蹲坐下来。 仁宪太后早就惦念着雪球了,见她养的这般好,团在地上像个圆圆的小毛球,忍不住笑着用蒙语夸道:「乖孩子。」 康熙眼睁睁看着仁宪太后摸了摸猫猫的头,而这猫崽子却丝毫不抵抗。 帝王摇头,觉着这定然是因为猫崽子还记得太后的气息,认出来了,才勉强允许她摸一摸。 谁知道,紧跟着猫猫竟轻盈一跃,落到了老祖宗的腿上,在她身边找个合适的地方趴下来。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在榻上; 只有康熙孤零零占据北墙下的太师椅,坐出了孤家寡人的气势。 偏偏胤小礽还要大声疑惑:「咦,雪球很亲近玛嬷跟乌库玛嬷呢。真奇怪,它为什么就是不许阿玛碰呢?」 康熙咬牙切齿,勉强笑道:「猫都是尊老爱幼的,朕是青壮年,自然不得它喜欢。」 太皇太后扯着唇角,无情戳穿:「得了吧,你就是不招雪球待见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胤小礽:「哈哈哈哈哈。」 太后听了如意嬷嬷用蒙语解释,也不禁笑起来。 康熙今年二十有六,说到底也是个要面子的年轻帝王。他轻咳一声,放软了语气小声道:「玛嬷,保成在呢,您就给孙儿留些面子吧。」 老祖宗眼含笑意瞧他一眼,终于不说话了。 盘在一边的猫猫探出个脑袋,打量康熙一眼,满含鄙夷地「喵——」一声。 * 转眼到了秋日。 康熙今年没有北巡,还琢磨着明后年去草原上,开始筹备建立木兰围场之事。 今年秋日天气好,草木繁茂,天高鸟飞,是最适合打猎的好时候。康熙免不得有些技痒,索性带了胤礽一道前往景山骑射。 猫猫无聊的趴在一遍,晃动着尾巴尖儿。 皇家围猎左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禁卫提前将山清过一遍,再放出一批早早圈养的山林野兽,供主子们消遣。赫舍里从前就不喜欢去景山行围,总觉着不如草原上真实,还不如去南海子。但因为这回出行带了胤礽,她便捏着鼻子跟去了。 一只猫非要跟去打猎,康熙是不理解的。 但不知为何,自从雪球救了儿子之后,帝王总觉着这只猫身上带着灵性,是逢凶化吉的祥瑞。因此,对猫猫也就格外宽容一些。 猫猫成功地蹲坐在了帝王肩膀上,跟随飞奔的骏马,看向自己的儿子。 胤小礽才六岁的年纪,已经能够熟练地骑在一匹小矮马的背上,跟着康熙小跑了。 他的弓箭也是造办处特制的皇子用弓,不难拉开,威力却很足。 赫舍里透过雪球那一双鸳鸯眼,慈爱地看着儿子搭弓射箭,在山林之间追捕猎物,竟也射中了一头鹿和四只兔子。 赫舍里心中高兴又骄傲。 这是她的孩子啊。 猫猫高昂下巴,尾巴向上略带弯曲竖立起来,轻轻摇摆两下。 康熙注意到这变化,笑道:「那是保成射中的猎物,是朕的儿子猎到的,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猫猫烦躁地看一眼康熙,见他还要继续跟自己炫耀,抬起一只爪爪,堵住了康熙的嘴。 康熙:「……」 这猫越来越放肆了! 一番鸡飞狗跳的欢乐笑闹中,景山之行也终于圆满落幕了。胤小礽五箭全中,被康熙和谙达们大加赞赏;帝王则依旧威勐地猎到了两头虎。 叫康熙觉着有趣的是,雪球这只小猫见到大猫,竟还能淡定地坐在他肩头。 他心中越发认定,雪球就是他们父子的祥瑞。 …… 秋日在围猎和丰收中,很快就一晃而过。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年根底下。 雪球在数月之间长成了身形优美的成年猫,只是因为性别缘故,它的体型依然不大,团在冬日的暖阳底下,依然只有那么小小一团。 今年添了这个小傢伙,康熙还特意叮咛了梁九功,是以干清宫的地龙烧得很热。 猫到了冬天,有这么个暖和的地方可以躺着,不自觉就眯着眼睡过去了。 腊月三十午后,康熙刚从保和殿大宴群臣回来,紧跟着就要在干清宫设宴,与后宫女眷阖家欢聚。 外头簌簌落起了雪。 正殿明间欢声笑语一片,猫猫安心地睡在暖阁里头,等着胤礽归来。 天色暗下来,干清宫外的廊檐和围房底下都亮起了各式宫灯,丹陛下也飘扬着一挂长长的万寿灯。 宫宴终于散去,胤礽两个小脸蛋儿通红,眸子却是亮晶晶的。 他蹲在睡得迷迷瞪瞪的狮子猫面前,看着猫猫缓缓睁开眼,笑道:「雪球,子时正刻啦,新年快乐呀!」 猫猫微微怔愣一瞬,继而放松愉悦地「喵」一声,以示回应。 胤小礽摸摸它的脑袋:「小可怜快睡吧。保成帮你守岁了,往后每一天,雪球都会平平安安哒。」 听着儿子唤自己为「小可怜」,猫猫有些哭笑不得,却为这份纯真的心意而感动。 它轻轻回应一声,在胤礽轻柔又温暖的怀抱中,香甜睡过去。 等康熙拾掇妥帖,穿着寝衣进来,就瞧见这一人一猫蜷成两只小虾米,紧紧靠在一起睡着了。 梁九功连忙小声询问:「万岁爷,奴才将雪球挪去通炕上睡?」 帝王看着这和谐友爱的一幕,弯起唇角,道:「罢了,今日迎新年,就便宜这只小瑞兽了。」 * 出了年之后,春日的生机渐渐復甦。 三月下旬,皇太子下设詹事府等衙门终于议定了一件事—— 太子胤礽入尚书房读书的事宜,就定在了三伏天过后的初秋。 康熙对此十分满意,甚至巴不得儿子立刻就能去读书明志,一日有八个时辰都用来学习。这样,便可早日成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了。 胤小礽皱巴着脸,将猫猫垫在下巴底下:「雪球,你说我去了尚书房,会不会起的比鸡还早呀?」 猫猫点点头,同情地「喵」了一嗓子。 小糰子见状,立马蹭着猫猫脑袋委屈起来:「如今每日练法帖,习字,背书,骑射,就已经累得手和腿都发抖了。往后岂不是要更惨?」 猫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伸出爪爪拍了拍胤礽的肩膀。 没办法,做了大清的太子,即便是当额娘的心疼,也不能拦着刻苦用功学习这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一人一猫冥思苦想良久,落在刚进来的康熙眼中,竟添了几分伤感。 康熙心中清楚,儿子大约是为了尚书房读书的事儿在发愁。这是皇子们都得适应的,皇太子更甚,他绝不会退让。 不过,倒是可以趁着没出阁,带保成出宫转转。 帝王沉吟片刻,道:「五月初三,是你额娘的六周年忌日。往后你入了尚书房,怕是也没机会再去随朕祭拜,今年,便跟着阿玛一道去巩华城,为你额娘尽尽孝心吧。」 仁孝皇后崩逝之后,景陵一直尚未修建完毕,康熙便命人将先皇后的梓宫安厝于都城北沙河的巩华城内。 从前逢年过节,胤礽也只是跟着阿玛去奉先殿内祭拜祖宗时,才能一道拜一拜额娘的牌位。 如今,他竟然可以亲自去见额娘了? 胤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欣喜问:「真的吗?阿玛,保成真的可以去看额娘吗!」 康熙面露缅怀之色,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朕何时骗过你。原本去年就想带你去了,但你才出痘痊癒,朕不放心,你额娘也不会放心的。」 蹲在炕桌上的猫猫贊同地使劲儿点点头。 康熙瞥它一眼,心想这猫关键时候倒总是靠谱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到了赫舍里忌日当天,胤礽起了个大早,穿上逢春早就准备好的祭祀用礼服,登上朝靴准备出发。康熙也穿了一身绣金龙的朝袍,见儿子收拾妥帖,伸手道:「走吧。」 胤礽点头,牵着阿玛的大手,一道出宫上了大驾卤簿。 祭拜先皇后是庄严肃穆的正事。是以康熙往日再如何纵着小雪球,今日也不会带着猫猫过去,免得惊扰了大行皇后一场好眠。 事实上,赫舍里也根本不想跟去。 她只是一缕残魂,靠着执念逗留在人世间。 她也害怕自己这亡魂离本体太近,就此彻底消散不见,再也不能看着儿子长大成人了。 猫猫心情不是很好,寻了个角落懒懒地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抖着尾巴,等待胤礽归来。 康熙今日没带着逢春,夏槐一道去祭拜旧主,这叫两个丫鬟都有些失望。 夏槐收拾着阿哥的夏装,嘴上忍不住嘀咕:「带着顾问行也就罢了,梁九功去做什么,娘娘自然是想见见旧人的,给你给我腾个空子都好啊。」 逢春无奈看她一眼:「慎言。这儿是干清宫,你当还在坤宁宫,关起门来可以叫你耍耍性子呢?」 夏槐红了眼,偏过头道:「若不是为着咱们阿哥,谁想留下。」 正懒洋洋睡着的猫猫听到动静,偏头看着夏槐,忽然起身上前,跳到她肩头蹭了蹭脸颊。 「喵。」 别哭了。 逢春看着这一幕,原没打算哭的,竟也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她侧过头快速抹去,笑道:「看,连雪球都知道,你这是说的气话。」 「不说旁的,当年娘娘走时,皇上可是将灵堂设在了干清宫内,又设几筵,丹旐于宫门外左右,这可是大清众位皇后从未有过的待遇。十三年皇上亲自护送梓宫前往巩华城之后,半年内就去祭拜了三十四次。十四年又去了二十四次,到今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该有八十多次了。」 「你可曾见过,皇上这般用心对待旁人?」 夏槐终于不吭声了。 她心中也清楚,娘娘走了,帝王的伤心不比她们少。 猫猫就这么静静窝在夏槐怀中,听他们讲完自己从未留意过的事,心情忽然变得好一些。 它愉悦地发出一声「喵」,再度将尾巴弯曲上扬起来。 …… 从巩华城回来之后,胤礽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这样的状态,即便是面对他最喜欢的小猫咪都未能缓解。康熙近日公务繁忙,顾不上留意儿子的细腻情感变化,猫猫便只好自己上了。 胤小礽确实跟它分享了苦恼。 「雪球,你说,会不会额娘其实并不想要生下我啊?」 猫猫惊恐睁圆了眼,使劲摇摇头。 胤小礽蔫巴巴地坐在那里,将头侧着埋在臂弯中:「虽然没人敢告诉我,但我猜到了,额娘是因为生我才走的。额娘所有的遗物都被汗阿玛仔细收起来,想她了就拿出来瞧一瞧。可我却什么都没有……」 先前好不容易得了一盆额娘养过的蕙兰。还因为阿玛乱浇水,又被花房奴才端走了。 猫猫怔了怔,头一次意识到—— 她所有的东西都被玄烨拿去当做念想,却没有人顾及到,自己的儿子也需要个念想,在想额娘的时候拿出来聊以慰藉。 猫猫起身,用柔软的小脑袋蹭了蹭胤礽的脸蛋。 它得去一趟坤宁宫,给儿子,给逢春她们留些念想。 从前在坤宁宫时,赫舍里的日子过得并不欢喜。坤宁宫的正殿明间连着西次间,都被用来当作祭拜萨满神,明间靠着东北角还有两口大锅,底下时灶台,用来日祭,月祭煮猪肉。 赫舍里一向不喜欢这股猪油和腥味儿。 但作为皇后,她的不喜欢无法被人包容和谅解。 猫猫摇摇头,将那些不好的记忆都赶跑。 它记得,萨满祭台的供奉台边,有一处小小的暗格,她将自己闺中最常戴的砗磲手串藏在那里了。 午后,等胤礽睡醒时,发现自己枕边躺着一串砗磲嵌绿宝石的手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小傢伙看看身边的猫猫,又看看手串,问:「这是雪球给我的吗?」 猫猫骄傲扬起下巴:「喵。」 逢春听到暖阁内有动静,笑着进来才要说话,就看到了胤礽戴在腕子上的手串。 她敛了笑,上前仔细瞧了一眼,惊喜道:「这是……娘娘从前的心爱之物,丢了好久没有找到,怎么竟在阿哥这里?」 胤礽听到是额娘的遗物,眼中顿时亮起了小星星,将手串珍视地抚摸一番,笑道:「是小雪球寻回来的。」 看阿哥开心,逢春也跟着高兴。 她笑道:「如此甚好,绿宝石象徵着永恆与福寿,留在阿哥身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奴婢瞧着这上头似乎少了两片点缀用的砗磲。」 胤礽没有见过这手串,迷茫地挠了挠头。 猫猫却趁势跳到了逢春面前,嘴里叼着两枚砗磲,顶了顶逢春的肩头,示意她接下。 逢春还没反应过来,两枚砗磲贝壳已经相继落到了她掌中。 这是一枚就能置换十亩良田的宝物。 皇后娘娘用过,就更是珍贵了。 如今,却被赠到了她手里。 逢春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看向胤礽。 胤礽笑道:「小雪球都知道,姑姑和夏槐姑姑是额娘最亲近的人,要给你们一人留一枚砗磲呢。就收下吧。」 说完,小傢伙便将夏槐也唤了进来。 夏槐立在他们中间,带着迷煳的笑容问道:「怎么了,阿哥?」 「索额图大人从前去南边巡视,为娘娘寻来过一串罕见的砗磲嵌绿宝石手串。」逢春轻轻将手中的一片贝壳交给夏槐,怀念道,「如今,这手串寻回来留给阿哥做了念想,又特许你我各自收一片用作坠子的贝壳呢。」 夏槐听完反应过来,有些想收下,却因知道这是逾矩的,没敢动弹。 胤礽笑道:「小雪球可是阿玛钦定的灵瑞,它专程寻来,姑姑们便好好收着吧。说不定,是额娘留下此物给咱们做个念想呢。」 夏槐双手捧着那枚贝壳,像是捧着最贵重的宝物一般,谢恩收下来。 喵喵见状长唿一口气,蹦下逢春肩头,懒洋洋回到胤礽身边,趴着盘成了一只小糰子。 * 康熙二十年二月,景陵陵寝地宫建成。 三月初,康熙便发了话,要奉安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梓宫,安葬于景陵地宫内。在这之前,大清还从未有过「先葬皇后,不闭石门」的规矩。康熙此番为了赫舍里早日入土,也算破了先例,虽然在朝中引起不少争议,总归都被他一一摆平了。 尸身安葬入土一个月后,赫舍里一日日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残魂似乎将要没有力气附身了。 四月初的一个深夜,她最后一次拖着疲惫沉重的猫身,走到熟睡的儿子身边,轻轻吻了他的额心。 她还有很多话想告诉胤礽,只好发出微弱的一声声猫叫。 「喵。」 这两年的陪伴,额娘很是欢喜。 「喵,喵。」 阿玛也会有做错的地方,不要怕,别让自己太委屈。 「喵——呜——」 保成要好好吃饭睡觉,慢慢长大。不能挑食,也别一次用好几碗酸汤子撑坏肚子,更不能再嗜甜,因为你要换牙了…… 赫舍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倒在床榻上唿唿睡过去,而自己的残魂脱离出来,浮在了干清宫的半空中。 她就这么融入了长夜之中。 卯时初,猫猫比胤礽醒的要早一些。 它有些懵懵然地垂眸,看看爪爪,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之间长得这么大了。但也只是一瞬,狮子猫便遵循本能和习惯,轻轻戳了戳胤礽,喵喵叫着唤他起来。 胤小礽打着哈欠坐起身:「又要去尚书房了吗?」 逢春已经捧着衣物进来,笑道:「阿哥没睡够,等下学回来了补个眠吧。」 「昨夜好像梦到额娘了。」胤礽歪着头想了半晌,沮丧道,「可我想不起来额娘说了什么。姑姑,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灵鬼怪吗?保成怎么看不到呢?要是保成能看到额娘就好了。」 逢春笑道:「奴婢不知有没有鬼怪,但人死后有灵却是真的。阿哥虽然看不到,却定然在被娘娘的魂灵守护着呢。」 胤礽期盼地看向狮子猫:「真的吗,小雪球?」 雪球迷茫,雪球惶恐,它只是个三个月的猫宝宝呀,忽然长大什么都不知道呢!雪球求助似的看向了浮在半空中的魂体。 赫舍里忍不住轻笑,对它点点头。 于是,雪球也有样学样,对着胤礽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 胤礽终于笑了:「那太好啦,额娘还可以陪我许多许多年呢!」 浮空中,赫舍里也露出了温柔的笑。 ——是啊。 万物有灵,额娘一直在你身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再发红包庆祝一下。 有缘下本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