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巫》 第1页 《山巫》作者:木北吉川【cp完结】 文案: 闽人好巫尚鬼,《汉书·地理志》云:「江南地广,或火耕而水耨。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业,故皆窳偷生,而亡积聚,饮食还给,不忧冻饿,亦亡千金之家。信巫鬼,重淫祀。」 一句话简介: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标籤:he,剧情,强强,奇幻,正剧 第一卷 楔子 第1章 真是一只肥羊! 乔四海靠在马路边的围栏上,透过墨镜直直地盯着从火车站出来的年轻男人。男人约莫二十多岁,很高,目测远远超过了一米八,按照男人的审美来说,有点小帅;身穿一件黑色的帆布大衣,款式他在某品牌店里看过,五位数;黑色皮鞋,应该是同品牌。手里拎着一个手拿包,双g的logo显眼醒目。 这不就是赤裸裸告诉别人,自己是只嗷嗷待宰的肥羊吗?可惜,帅哥是帅,就是脑子有点不太聪明。乔四海替男人感到惋惜。 出站口,一群至少四五十岁的大爷和大妈各自叫喊着「住宿了,80一晚,就在附近,能洗澡能看电视,住不住」。 「岩一日游嘞,120块钱一位,小孩半价。」 …… 瞅准时机,乔四海装作一个时间紧迫急着进站的旅客,慌慌张张撞上了男人,两人瞬间倒地纠缠在一起。刺啦一下,乔四海手里的刀子将男人的包划开道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他两根手指伸进去的口子,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乔四海心里暗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脸上堆满了歉疚:「不好意思啊,刚才走得太急撞到了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男人似乎也很急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也不看乔四海一眼匆忙离开。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精緻小巧的乌檀木小盒,上面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乔四海瞄了一眼随手塞进兜里,扶了扶墨镜,快速扎进一条小巷。环顾四周无人,乔四海按捺不住激动,满心欢喜地拿出那个盒子,小心翼翼打开,然而里面并没有出现自己意料中的钻戒珠宝一类的东西,只是一个更小的透明盒子,盛满了红色的水。 顷刻之间,仿佛一盆凉水浇到乔四海头上,浇得他透心凉。乔四海气结,怎么说自己在这一片,也混了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不落空的名声,没想到偏偏这次居然看走了眼失手。叔可忍,婶不能忍。本打算把盒子丢掉,准备再干一票,没想到在日光下红色的水里竟透着若隐若现的金光。 「这是什么鬼?」乔四海狐疑,「难道水里面有金子?」 想到这里,乔四海立即抽出透明盒子,一双大眼望啊望,想要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奈何水的颜色太深,即使将它对准了太阳,也难以辨别。 盒子扣得严严实实,乔四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打开,凑近闻了闻,没有怪味,只是那道金光更加闪耀了。乔四海好奇地伸进去几根手指,在水里面搅动,捞出来一块奶白色软软滑滑的薄片。与其说是薄片,倒不如说是张剪纸更合适些。剪成了小人样,有头,两只胳膊两条腿。乔四海看着手指上的薄片,捻了捻,挺薄挺软,一点都没碎。 「呕,我靠。」感觉自己手指头被什么咬了一口,乔四海吃痛地叫了一嗓子,接着一滴血冒了出来。诡异的是,那块薄片沾到了乔四海的血,瞬间发烫,烫得乔四海急忙甩手试图将它甩出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一系列的反常让乔四海毛骨悚然,立刻扔掉自己扒来的东西,头也不回走出小巷。他没有注意到,那块薄片一直粘在他的指甲上,慢慢融化成一条长长的细丝,像有生命似的,探头探脑顺着手指出血的部位钻了进去,全部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此时,阳光恰好,微风吹动着马路两旁巨大的樟树,送来阵阵清凉。 出师不利,乔四海整个下午一无所获。「他了个娘的,今天还真是背。」乔四海郁闷地啐了一口,摸着自己扁扁的肚皮,准备打道回府。路上,经过一片池塘,望着幽绿幽绿的水面,乔四海无来由地一阵心悸害怕,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掉进去。 「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怕水了?」乔四海喃喃自语。远处日薄西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好渴,好累,好饿,这是乔四海清醒后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我去,怎么我床边围了这么多人?乔四海下意识朝自己下半身看去,还好,裤子还在。嗯?裤子?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睡在了马路边上?」一个大妈热心地蹲下,看着乔四海埋怨,「是不是晚上跑去酒吧,喝醉酒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晚上不睡觉去酒吧,你看喝得迷迷煳煳都找不着家。」一个大爷喋喋不休,满腹牢骚。 乔四海睡眼惺忪,看了看周围,陌生,完全没来过。乔四海揉揉眼睛,困惑地问大妈:「阿姨,我这是在哪?」 大妈乐了,「你还没看出来啊,这是大街上啊。」 乔四海仍困惑不已,「阿姨,我知道自己是在大街上,可这是哪条街,我怎么不认识。」 「幸福路,想起来没。」一个大爷开口。 「幸福路?」乔四海大脑迅速思索,最终无果,「幸福路是哪里?龙巖没有这条路啊。」 「龙巖?」大妈忍俊不禁,「这里是福州,昨晚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现在还没清醒呢,连福州和龙巖都分不清了。」 第2页 「福州?」乔四海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环视一圈后发现这里果然不是龙巖。 「福州,我怎么会来福州呢。」乔四海百思不得其解,坐在马路边上,旁边大爷和大妈看到他醒酒后放下心来各自散去。 乔四海打开手机,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八分。消息栏的最新一条简讯,是福州人民政府发送的提醒,他已进入了福州地界,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四海烦躁不安,揪着头髮回忆昨晚的事情,他记得才九点多他突然犯困,就躺在床上睡觉,接着他便没有了意识。 「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在福州。」乔四海苦恼不已,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都记不得睡着之后的事情。 难道是梦游?可自己并没有梦游的习惯啊。再说,有谁梦游会从龙巖跑到福州?高铁还得两个小时呢,他是怎么过来的? 最后,人体的本能战胜了困扰,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提醒乔四海,应该吃早饭了。随便填了下肚子,乔四海立即给自己在网上订了一张回龙巖的车票。动车上,乔四海上一秒还纠结在自己为什么到了福州这个问题里,下一秒直接闭眼会了周公。 他的身子好累,跟走了两万五千里似的。 回到龙巖,时间将近下午一点。经过小区的超市,老闆张叔看到他,忙不迭叫住乔四海:「哎哎哎,小峻,你过来。」 乔四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张叔。」 「上午有个年轻男的来找你,我看他脸色不善,估计是你扒人家包了。」张叔扇着蒲扇,苦口婆心劝导,「我说小峻啊,你这么过日子也不是个事,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这么混下去了,还是找个工作好好生活才是正经道理。」 「行,我知道了。」乔四海漫不经心地应承,「张叔,那我走了。」 看着乔四海的背影,张叔连连嘆气,「这孩子,说他多少遍,还是这个样子。唉……」 店里有顾客听到,笑了笑,「老闆你也是热心肠,他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管不是。」 张叔当即垮脸,「他家里人都不在了,我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就不能管了。」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墙壁斑驳,不少墙皮脱落了露出里面的红砖。乔四海站在单元楼入口,沉思片刻,算了,还是出去躲一阵子吧。那些人找不到他,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经过小卖店,乔四海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沖里面喊了一声,「张叔,我拿了一瓶水,两块的,你先记上,月底我来还帐。」 乔四海说是躲,其实就是跑到自己狐朋狗友那里厮混。走进ktv,包厢里香菸混着酒精,味道沖鼻。乔四海找到位置坐下,对面有人拿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唱着《死了都要爱》。调子跑得飞快,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鬼哭狼嚎,不堪入耳。 乔四海抽出一根烟点上,拍了拍身边的黄毛中年男人,「程子怎么了,又失恋了?」 「嗯,被甩了。」黄毛看了眼唱歌的男人,轻笑。说话间,一个衣着暴露妆容夸张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到乔四海,露出一抹娇羞。「四海哥来了。」 随即,包厢里嘘声一片,有人仿着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娇滴滴跟着喊了一句「四海哥来了」。 「去你们的。」乔四海不看女人,笑骂。 黄毛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乔四海,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娇娇坐这边。」 女人心领神会,挨着乔四海坐下,身子不自觉地向乔四海挪动,顺便拉了拉单薄的吊带,耸起一对傲人的胸脯,白花花一片。包厢里的人都看呆了,连唱歌的人也紧忙切了一首《桃花朵朵开》。乔四海不为所动,目不斜视朝另一边挤了挤。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相互闲聊了几句,乔四海再没了声音。娇娇尴尬地拿起手机,对身边的黄毛说了一句:「大林哥,我朋友一会过来,我先去下面接她。」 「好好,你们一会记得过来。」黄毛笑呵呵地看着娇娇。等她走后,黄毛恨铁不成钢地肘了下乔四海,「我说兄弟,你怎么回事?你难道看不出来娇娇对你痴心一片啊。」 「行啊,」乔四海欣赏地看着黄毛,「还知道用成语呢。」 「去你的,没个正形。」黄毛瞪向乔四海,「你到底怎么想的,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就没啥想说的。」 乔四海摇摇头,顺手拿了块西瓜。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一不找女人,二不谈恋爱,」黄毛一个猴子摘桃,抓住乔四海的重点部位,「该不会是这里有毛病吧。」 乔四海挺挺腰,「要不你试试?」 一句话,说得黄毛脸色大变,迅速收回手,凑到乔四海耳边悄声说道:「我听说好多男人都喜欢干男的,你该不会也好这口吧。」 乔四海斜了他一眼,「老子性取向很正常好不好。」 「那你怎么不沾女人?」黄毛震惊地看着他,「怎么说你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要不然能把娇娇弄得五迷三道?」 「我说,」黄毛眼里露出一丝邪恶,「娇娇身材那可真是前凸后翘,杨柳细腰的,堪称极品,你能把持得住?你这个年纪,不正是朝气蓬勃,一柱擎天的吗?实不相瞒,刚才瞄到了娇娇那对胸,我家小林子都差点举起来,缴械投降。」 第3页 「真脏。」乔四海气定神闲地睨了黄毛一眼。 「行,你圣人,你超凡脱俗,你远离低级趣味。」黄毛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于烟雾缭绕中,感慨万千:「人生要是连这点乐子都没有,你说活着还有什么劲。」 「感情太贵,我可碰不起。」悠哉时,黄毛听到乔四海说了这么一句。他神色复杂地瞧着乔四海,「玩玩而已,又没有让你动真感情。」 「女人是用来玩的吗?」乔四海认真地注视着黄毛。 「行,我口误,我口误。」黄毛自知理亏,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算是赔礼道歉。 「老林,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自己四海吗?」乔四海靠在沙发上,幽幽开口。 「不是说要四海为家吗?」黄毛也靠在了沙发上。 「嗯,就是这样。我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自在的,像风一样,四处漂泊四海为家。我这个人啊,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乔四海吐了口烟。 「你这小屁孩,装什么深沉。你才十九岁,说得跟过了半辈子似的。老子比你大这么多,都没这么想过呢。」黄毛气不过,捶了他一拳。 「老林,咱俩不一样。你有家人有亲人,我呢,十九年就跟别人过了一辈子似的。」乔四海被捶得摇摇晃晃。 「行了,不说这个了。」黄毛生怕乔四海继续消沉,急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昨天下午一直有个男人来找你,上午也来了。」 「哦,什么男人?」乔四海疑惑。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长得挺帅,跟电视上那些小鲜肉似的。个子高高瘦瘦,应该比你矮上那么一点。」黄毛仔细回想男人的长相,「找你的时候脸上很着急,像丢了重要的东西一样。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去火车站扒人家包了?」 乔四海不置可否。 气得黄毛赏了他一巴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没钱了你跟我说,你怎么能又去扒包。这次偷了人家什么?」 「不知道。」乔四海费力地回想昨天的事情,「偷了好几个人,不知道你说得是哪个?」 「你?」黄毛这次直接气急,不再搭理他。 「行了,林哥,我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乔四海讨好地凑向黄毛,「人家找上门来了,今晚我能不能去你那睡?」 「我看,就该让人家狠狠揍你一顿,这样你才能长记性。」黄毛忿忿不平,重重地吐了口烟。 第2章 这一晚,乔四海睡得极不舒服,身疲力竭,嗓子干得要冒烟。悠悠醒来,目之所及是一片荒凉。乔四海震惊地爬起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工地上。 怎么回事?昨晚他不是和老林睡在一起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和昨天如出一辙,一觉睡过去,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乔四海心里一阵害怕。 乔四海匪夷所思地拨打了黄毛的电话,很快打通,对面接听。黄毛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说话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喂,四海,怎么了?」 「林哥,我昨天不是在你家睡的吗?」乔四海心急如焚。 「是啊,怎么了。不过你半夜突然起来说有事要去福州一趟,你现在到福州了?」 「福州?我为什么要去福州。」 「鬼知道你为啥要去福州。」黄毛陡然拔高声音,「我还劝你时间这么晚了,没有动车了,不如明天再去,结果你说什么都不听,跟他娘的中了邪样。我不让你去,你还恶狠狠瞪着我,看得我真想扇你两巴掌。」 「林哥,」乔四海带上了哭腔,「我好像真的中邪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一点都记不清了。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工地上,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昨天早上也是这样,我醒来就躺在了福州的马路上。」 「什么?」黄毛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着急忙慌开始穿衣,「四海啊,你先别慌,你把定位微信发给我,我这就开车去接你。」 四个多小时后,黄毛终于赶到福州,接回了面容憔悴的乔四海。车上,黄毛放下了副驾驶的靠背,「四海啊,你在车上睡会,路上好几个小时呢。瞅你这脸,两个大黑眼圈,一点血色都没有。」 「嗯。」乔四海躺下,淡淡回了一声。等候的间隙,他想明白了,这一系列怪事都是从前天打开那个盒子开始的。虽然乔四海没读完高中,但也听说过潘多拉魔盒。他怀疑,自己打开的就是个魔盒。 乔四海看了眼开车的黄毛,「林哥,你能再跟我说说找我的那个男人什么样吗?」 黄毛专心致志地开车,手扶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是听程子说的,有个男人在火车站一直找人,听他描述的那个样子,我一猜就是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乔四海欲言又止。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不记得了?」黄毛扫了眼闭目养神的乔四海,很快眼睛继续盯住前方。 「嗯。不记得了。」乔四海说得有气无力。 「他奶奶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黄毛诧异地挑高眉毛,「你说是梦游吧,你还能听到我说话,有问有答;要说不是梦游,谁知道你昨晚发什么疯。说到这里,我才发现昨天真的很不对劲,你看我的眼神,就跟咱俩不认识似的。要不回龙巖后,我带你去找个神婆看看,不然这未免也太邪门了吧。」 第4页 回答他的只有副驾驶上,乔四海均匀的唿吸。见他睡熟,黄毛调低了音乐的声音。车厢里,轻缓温柔的女歌手,嗓音缠绵。 临近傍晚,黄毛把乔四海送回了家。小区门口,黄毛放下车窗,探头问道:「你确定不去找神婆问问?万一你今天晚上又不知不觉跑去了福州,怎么办?要不去医院也行。」 「没事,林哥。」乔四海心里忐忑不安,但仍强装镇定,「要是今晚还是这样,我再去也不迟。」 「行吧,四海,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黄毛不放心,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一定要记得打电话。」 站在家门口,乔四海掏钥匙准备开门,楼梯上一个英俊的男人闻声走出来,目不转睛盯着他,乔四海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应该坐在那里等了很久。 「你就是乔四海?」听到男人问,乔四海心中警铃大作,丢下钥匙拔腿就跑,身后男人紧紧追赶。结果没下几层楼梯,男人噌地从上面一层跳下来,直接堵在了他的前面。 「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乔四海紧张兮兮地看着男人,吞了口唾沫。 「正好,我也想教训教训你。」男人阴狠一笑,抓住乔四海的胳膊手下用力,只听清脆的嘎嘣一声,乔四海的左手瞬间脱臼无力地下垂。 「我操你八辈祖宗。」乔四海痛得呲牙咧嘴,不管不顾朝着男人冲去,两个人结结实实撞到一起。 乔四海一个滚身,将男人压在身下,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使劲挥了一拳,被男人化解。男人握住乔四海的手,咬牙切齿,一个挺身反客为主。 三分钟后,「别打了,别打了,哥,我错了。」乔四海捂着撞得红肿的左脸不停求饶。男人身上脏兮兮的,只落了点尘土,什么伤都没有。反倒是乔四海被揍得身上青一块红一块,不过,男人倒是挺讲究,知道打人不打脸。 乔四海垂头丧气带着男人进了自己家,用一只胳膊翻箱倒柜找了点红花油。男人看着眼前的瓶子,不明所以。 「你把我胳膊卸了,帮我上点药不过分吧。」被人伤成这样,乔四海丝毫没有难为情,厚脸皮地提出要求。 男人冷冷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抓着乔四海脱臼的手臂,找准位置,用了巧劲一瞬间胳膊復归原位。 几秒钟的疼痛过后,乔四海的胳膊恢復如常,他晃了晃检验,看向男人。「练过?」 「废话。」男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对不起,是我刚才冒昧了。」乔四海正儿八经走到男人面前,虽然被揍得这般惨,但是看到自己海拔略高于男人,心里略微找回了那么几丝自信。 你看,会功夫又怎么了,自己要是练几年说不定就能打得过。可身高,男人一辈子都没办法超过自己。 男人穿了一身刺绣的牛仔外套,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因为刚才的争斗不知道跑哪去了,领口敞开,露出白皙的肌肤还有精緻的锁骨。直筒的牛仔裤衬得两条腿又细又长,高帮的褐色牛皮靴,整个人硬朗中透着一股子骚气。 乔四海大大咧咧当着男人的面,脱掉上衣,露出有型的身材,显耀似的拱了拱自己的二头肌。坐在凳子上,乔四海开始为自己擦药。 他的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但收拾得很干净,这点让花信颇感意外。擦完药,乔四海随意进卧室套了件短袖,出来正看到男人饶有兴致地观察自己的家。 望着男人娟秀的五官,乔四海勐然想起来他是谁,不就是火车站让自己白忙活一场的那个冤大头吗。抑制住心里的不快,主要是在男人手底下吃了亏,他不敢放肆。乔四海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男人:「你是谁啊?找我什么事。」 花信暗自嘁了一声,「我找你什么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两天前下午,龙巖火车站。」 「你那一刀可真狠啊,直接划了我小一万块。」花信露出心疼的神色。 「哦,我想起来了。」乔四海给了男人一个瞭然的表情,「那又怎么了?」 花信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你偷的东西呢?」 「哦,我丢了。」乔四海满不在乎地回,那种欠扁的神态花信看了直接想给他一拳,狠狠打在脸上。 「丢了?」花信瞬间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乔四海面前拽住了他的领子。可惜他比乔四海矮了小半头,这个姿势怎么看都略显滑稽,花信也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甘心地松开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多少人?」花信义愤填膺地斥责。 「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乔四海听了这话难以置信,一双眼珠子滴熘熘的转,「我不就是偷了你个盒子,你至于要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吗?再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当然要丢了。」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花信重复了一遍乔四海说的话,「这么说东西你打开了?全都打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男人听了这话一下子放松下来。 「是啊,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透明塑料盒子。」乔四海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因为偷了别人东西,正主找上门来而不好意思。 「最里面的盒子你也打开了?」一边问,花信一边靠近乔四海,上下其手。这里摸摸,那里按按,跟个老中医似的。登时,乔四海寒毛直竖,身体作出下意识的反应。 第5页 「你别这样,」乔四海后退两步,眼神惊恐,「虽然你长得挺帅,但我真不好那口。我知道我长得挺招人喜欢,但我铁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你也别想着对我用强,我是中国公民,我的权益是受法律保护的。」 乔四海委屈巴巴护住自己,警惕地戒备。 花信鄙夷地看着乔四海的做派,翻了个大白眼,也不为自己辩解,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刷刷两下。 花信将写着自己名字和联繫方式的贴纸放在桌子上,「你这两天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记得找我。」 走到门口,花信回头莞尔一笑,「对了,我叫花信。」 那粲然的笑容,瞬间让乔四海对自己刚才坚称铁直的说法硬是怀疑了一秒。男人走后,乔四海拿起桌子上的纸张,男人的字迹同他的名字一样,俊秀飘逸。 「花信?我还花痴嘞。」乔四海随手将那张纸丢进垃圾桶,「一个大男人居然起这么个秀气的名字,不觉得闹心吗。」 晚上,花信坐在离乔四海小区门口不远的计程车里。夜半时分,看到走出来的某个人影,小声吩咐司机:「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个人,他去哪咱们去哪。」 一觉醒来,乔四海发现自己又身处于陌生的地方。打开手机,果然有一条新简讯。加上这条,他已经收到福州市政府发来的三条友情提示了。 有前两次经验,这次他一点也不慌,反而多了份淡定和坦然。然而,在看到微信帐单的那一刻,所有的镇定烟消云散。 「前两次车费才八百多,怎么这次花了一千二。」乔四海忿忿不平,「这该死的司机,一定是绕路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乔四海忧心忡忡,「本来就穷,晚上还莫名其妙打车来福州。看样子,我真该去医院瞧瞧了,早知道昨天就不心疼那份钱了,真是因小失大。」 坐上回龙巖的动车,乔四海打定主意,回去后就去医院,哪怕他感觉身体没有任何异样。闭着眼,他听到旁边有人说话,「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疑惑睁眼,恰巧看到昨天揍了自己一顿的男人笑盈盈地坐在了隔壁。花……花什么来着?对,花信。 「你怎么在这?」乔四海上下打量。今天,花信穿了一身白色的圆领衫,搭配同色的宽松长裤,脚蹬小白鞋,无一例外上面一个l一个v,两个字母闪瞎了他的眼。 自打花信一进来,他便成了车厢里瞩目的存在,本身皮肤偏白,还穿了一身白,真真叫一个玉树临风,潇洒俊逸。乔四海注意到不少女生热切地盯着他,窃窃私语。那眼神,就像是饿鹰,看到了草地上肥美的兔子。 「我去,刚才过去的那个男生好帅啊,感觉比电视里的男明星还帅。」 「帅也就算了,还高,看样至少得185了吧。看到他穿得什么吗?lv啊,这不就是妥妥的高富帅吗。」 乔四海听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不是他仇富,此刻他真的很想走过去掀开衣服沖那几个女生喊叫 「帅有什么用,他暴力狂啊,看给我打的。以后他可能家暴啊,朋友」。 与花信相比,乔四海实在是相形见绌。他不着痕迹地扯平自己几十块一条的裤子上的褶皱。 「咳咳,」乔四海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你怎么在这?」 花信并未答话,而是递给他自己的手机。 「什么?」乔四海满心存疑,大惑不解。 「点开相册,里面有几条视频,你先看看,一个一个地看。」花信淡然地坐着,静待动车启动。 视频的人物乔四海认识,正是他自己,拍摄时间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拍摄地点是他家的小区门口。 「你真不要脸,居然偷拍我。」看了几秒,乔四海气愤地关掉,怒气沖沖瞪着他。 「接着往下看。」花信不为所动,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乔四海到嘴的脏话悉数咽了回去,点开继续观看。越看,他的脸色越沉重。视频里显示,他从小区门口出来后,拦了辆计程车,然后计程车一直往福州的方向开。问题是,乔四海的脑子里完全不存在这段记忆,他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离开了家门。 一直到上了高速,第一段视频才结束。第二段视频,是到了福州以后,乔四海下车,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第三段视频,东方露出晨曦,乔四海突然倒地,接着一直倒在地上。从始至终,花信举着手机在录视频,没有任何帮忙的举动。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我一直躺在地上?」乔四海气极反笑。虽然他们两个算是萍水相逢,但好歹不打不相识,有过两面之缘,就算是陌生人,看到地上躺了个人是不是也该主动上前慰问一下?这世道,人心不古啊。 「这,这是重点吗?」花信惊诧于他的脑迴路,看到视频,他不应该更关心自己为什么晚上出来,还打车来了福州吧。 第3章 默然许久,在动车启动后,乔四海偏过头,不知是在看窗外,还是在看花信,「是和那个盒子有关吗?」 闻言,花信震惊于他的聪敏,「你怎么知道?」 乔四海惆怅地靠在座椅背上,精神萎靡不振,「这些怪事都是从那天我偷了你的盒子后开始的,而且你又因为那个盒子找上我。一个空盒子而已,至于让你这么兴师动众?我不傻,当然能猜出其中的蹊跷。」 第6页 「哥,」乔四海抓住花信的手,言辞恳切,「你说我是不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你说我还有没有救?去医院能不能检查出来是什么病?」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得花信晕头转向。花信嫌弃地抽出自己的手,良言宽慰,「放心,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花信的表情真挚且诚恳,乔四海激动的情绪出人意料地平復了下来。他又问,「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盯了你一夜,我也困了,等回了龙巖再说。」花信避而不答,闭上了眼睛。无奈,乔四海只好不再打扰,也坐着小憩。 迷迷煳煳间,他仿佛看见了一片火海,漫无边际的火海,木头烧得噼里啪啦,势头兇勐,无数人葬身其中,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所有人在大火中哭得怆地唿天。困于梦境中,犹如身临其境,吓得乔四海精神恍惚,四肢乱颤。 花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到他额头汗津津的,急忙将他唤醒。「乔四海,你醒醒,你快醒醒。」 「啊。」乔四海大叫一声,从噩梦里勐然惊醒。声音之大,吵到了车厢里的其他人。不少人纷纷侧目而视,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乔四海只得连连道歉。 「做噩梦了?」花信没了睡意,全神贯注地看着乔四海,「梦到了什么?」 「火灾,死了好多人。」乔四海言简意赅,概括总结了自己刚才的梦境。 「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花信呓语,声音很小,乔四海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花信神色不变,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铜牌,看样子应该有好几百年的歷史了,铜牌镂空,样式繁杂。「你把这个带上,可能会好一点。」 恆温的肌肤碰到冰凉的铜牌,乔四海只感觉一阵熨帖,焦躁杂乱的思绪骤然变得平静。 「这是什么?」乔四海追问,「还有那个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知道太多反而对你没有好处。」花信嘆了口气,「等我把东西取出来后,你就没事了。」 东西?乔四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取什么东西,怎么取?他怎么越来越煳涂了。 到了龙巖,花信直接拦了辆计程车去乔四海家,路上经过中药店,顺便进去买了点东西。看到花信提了一小袋红彤彤的玩意,乔四海大为好奇,「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红。」 「硃砂。」 「硃砂?你买硃砂干嘛。」 直到回了家,乔四海才知道了它的用途。进门之后,花信就像进了自己家,神态自若地打开卫生间,找来一个盆子接满水,把硃砂全部倒了进去。很快,一盆水赤红深沉,如同鲜血。 端着水,花信走到客厅,放在餐桌上,吩咐乔四海,「把手伸过来。」 说完,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过来。乔四海听话地伸着胳膊,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杀人可是犯法的。」 花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因为你而断送我大好的青春,还不至于。放心,我不杀你,只是要在你手上割一道口子。」 「什么?」乔四海恐惧地连连后退,「还要在我身上割伤口。」 「不然呢,你身体里的东西怎么出来。」花信淡定地望着他,「难不成你还想带着它过一辈子。」 「它?它是什么?」乔四海敏锐地挑出花信话里的关键词。 「邪祟。」花信哂然,「就是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不然你怎么会晚上跑到福州去?正是因为它控制了你。」 乔四海脸唰地一下煞白,说话吞吞吐吐,「邪……邪祟?我身体里怎么会有邪祟。」 「这当然是因为你心灵手巧,」花信话里话外充满了嘲讽,「什么东西都敢偷,不知道是什么就敢贸然打开,你没瞧见那盒子处处透着诡异。」 乔四海被亏得无地自容,连忙把手伸了过去。 「不怕我编瞎话骗你?」花信拿着水果刀,调侃。「毕竟这玩意可不是什么科学,没多少人信。」 「嗨,死马当活马医呗。万一成了,正好省了医药费。」乔四海回得理不直气不壮,「再说,我是真没钱了,能省点是点。哥,一会你下手可得轻点,伤口别弄太大,最好能包个创可贴处理就行。」乔四海温柔地恳求,提醒花信。 「放心,」花信笑得森然,顿时让乔四海后背一凉,「肯定会比你划我包的口子小。」 虽是这么威胁,但花信还是手下留情,只切了一条不到半厘米的伤口。鲜血渗出,滴在水里,和硃砂的颜色混在一起,让人辨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硃砂。 水没过了乔四海左手的手腕,随着手在水里浸泡,乔四海忽然感觉身体里有个东西四处流窜,热乎乎的。几分钟过去,那个东西慢慢移动到左胳膊上。 看着手臂上显现的红光,乔四海惊恐万状,张大了嘴巴。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花信在故弄玄虚,什么邪祟,都是无稽之谈。然而事实胜于雄辩,乔四海双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 「哥,」乔四海害怕得声音跟着颤抖,「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啊?你能不能把它弄出来?」 「嘘,」花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安静。」 那怪异的红光,一直停在乔四海的前臂,再也不动弹,光亮忽明忽暗,好像在和什么做着顽强的抗争。几分钟后,红光还是停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亮度更鲜明了些。花信全心全意盯住红光,终于失去了耐性,两手用力攥着乔四海的胳膊,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法无极;以吾之血,敕汝显形。」 第7页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乔四海猝不及防,差点当场给花信跪下来。他发誓,那一刻的花信,简直就像是得道的高僧,慈眉善目,怜爱着芸芸众生,背后仁爱的佛光普照大地。 花信连声念了好几遍,果然那点红光弱了下来,但还是一动不动。只是乔四海体内,五脏六腑恍若火烧一样。 「哥,哥,你快停下,你快停下。」乔四海难受地皱紧了眉头,额门拧成了川字形。 「怎么了?」花信停嘴,忧心地看着乔四海。 「刚才,好像有东西烧我一样,难受。」乔四海痛苦地呻吟出声。 花信怔怔地看着他手臂上的那点红光,在他停声之后,亮度愈发强盛,像是显摆自己胜利了一样。「我去,这玩意怎么这么狡猾。」 「怎么了?」乔四海出声询问。 花信心有不甘,「刚刚,他敌不过硃砂还有我的攻势,就转而攻击你。要不是你喊停,只怕真的会被它烧死。」 乔四海立即抽出自己的胳膊,手臂上残留着硃砂水的印痕。「那,不然咱们去医院把它取出来。」 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怕。 「要是在医院能取出来,我干嘛费这劲。」花信闷声哼了一下,「不应该啊,已经过了这么久它怎么还在你的身体里,照理说它早该出来了。」 低头沉思了一会,花信勐然抬眼看向乔四海,「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乔四海的伤心处,他的眼神一下子暗淡无光,「阴历七月十五,怎么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花信似难以置信,眼神复杂地艰难开口。 「嗯。」乔四海勉强挤出一抹生硬的笑,「这个生日很吉利,对吧。」 「怪不得,怪不得。」花信急躁地来回踱步,一会看看乔四海,一会看看盆子里的硃砂水,「这回我解决不了,得带你回去见我师傅。」 这样啊。乔四海心里黯然伤神,原来,中元节出生的人,真的那么晦气。 「哥,我不去行不行,」乔四海认真地注视着花信的眼睛,「反正这玩意也没伤害到我,就是动不动往福州跑这点烦人。」 「它是没有伤害你,」花信正颜厉色,「但它以后会伤害其他人。被邪祟附体后一共会有三个阶段,一是寄生,顾名思义,就是它附身到你的身体里,和你共同生存;二是融合,它曾经的记忆会慢慢转移到你的记忆里;三是傀儡,到那时候你就是具行尸走肉,完全受它驱使。」 「还有,」花信抛出重磅炸弹,「你在动车上做的不是梦,而是看到了它曾经的记忆。那场大火是真实存在的,正是它所犯下的罪行。以后,等你成为了它的傀儡,你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来。」 「乔四海,就算这样,你还打算留着它吗?」花信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仿佛只要乔四海敢说留下,他就立刻动手为民除害似的。乔四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不了,不了,这玩意这么骇人,早去早安心。哥,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你师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乔四海狗腿地谄媚一笑。 花信带着乔四海,来到老城区。看到那座清代的老宅子,乔四海眼前一亮,瞠目结舌,「哥,你师傅住在这?我叔可真有钱。」 继而,又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苏字打头价值几百万的豪车,眼睛更亮了,「我去,这车得三四百万吧。」 看到那辆车,花信眼神晦暗,身子僵硬了那么几秒。乔四海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期待地望着花信,「哥,这车我能摸摸不?」 「随你的便。」花信留下这么句话,直接走进老宅。 乔四海爱不释手摩挲了几下,恋恋不捨地跟着花信入了老宅。老宅足足有三进的院子,灰墙黛瓦,处处透着古朴;青色的石板地,缝隙处生着绿茸茸的青苔。走进最里面的院子,一个保养得宜,挺着七个月孕肚的女人看到花信,眼神欣喜,「花信,你回来了。」 「嗯,妈,这是我一个朋友。」花信顺手把乔四海推了出来。 妈?乔四海震惊地打量着花信和那个女人,女人看着很年轻啊,顶多三十几岁,怎么会有花信这么大的儿子? 「阿……」乔四海纠结万分,那句阿姨实在叫不出口,「姐姐好。」 一句姐姐,贊得女人笑靥如花。花信难以置信地怒视乔四海,「你叫我哥,却叫我妈姐姐?怎么,你想占我便宜。」 「不是,」乔四海臊得面红耳赤,「哥,看着姐姐那张脸,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我都快二十了,怎么好意思叫她阿姨。」 「你这孩子真有意思,阿姨喜欢。」女人笑得更加开怀,「花信都二十三了,阿姨能把他生出来,自然也能把你生出来,叫声阿姨没事的。」 「对了,你爸和马师傅在屋里说话呢。」女人对花信说道。 「哦,好。」花信应了一声,去了师傅房间的方向。人家在谈话,说不定说的还是私密事,乔四海跟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望着天空。 「孩子,你找个地方坐吧,阿姨身子不方便,你自己去屋里倒杯水。」女人热情待客,仿佛自己是主人一样。 「好,谢谢姐姐。姐姐,您叫我四海就行。」乔四海羞赧地挠头。 靠近师傅的卧室,花信正准备敲门,正好听到父亲花珏的哭声,「马师傅,我真的觉得对不起花信。以前他妈总跟我说再要一个,可我生怕亏欠了花信,一直没松口。现在……」 第8页 师傅轻轻嘆息,「小花啊,这没什么的。再说,这孩子不是花信让你们要的吗,放心,他没事的。」 「马师傅,可我总觉得花信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花珏哭声哽咽,摧肝断肠。 花信站在门口,想起师傅说过的自己身世。二十三年前,中元节,花珏的妻子怀有八个多月的身孕,夜里突然腹痛在医院里早产,生了个男婴。然而,孩子出生后,始终无法哭出声,全身憋得紫红紫红。不到一分钟,婴孩就断了气,医生正准备告诉家属这个噩耗时,谁知密闭良好的产房诡异地起了一阵阴风,吹得所有人脖颈一凉,接着一道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 可惜,不知为何孩子出生后,一直不能让花珏靠近,一旦靠近立刻嚎哭不止,就跟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后来,孩子越长越大,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不光不能靠近,连看一眼都不行。花珏没办法,只好住在了外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夫妻两个没少往医院跑,结果医生们莫衷一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渐渐的,花珏动了别的心思,找来无数个占卜算卦的神婆、先生,无一例外都说这孩子本不该活;明明是男孩,算出来的却是女孩的命格。至于解决办法,奈何他们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再后来,花珏辗转託人打听到,龙巖有位马师傅,人称马仙师,便带着老婆和孩子从苏州赶来,结果,马师傅只看了孩子一眼,笑呵呵的问花珏,「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一个女孩的事啊。」 闻言,花珏扑通跪了下来,模样很是委屈,「马师傅高明啊,我跟妻子成婚前,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本来都已经定亲了,没想到我遇到了她,于是便提出悔婚,彩礼什么都不要了,还赔给他们家一笔钱,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人家。没想到那姑娘性子刚烈,咽不下这口气,在我结婚的当天上吊自尽了。」 马师傅点点头,「你儿子命定夭折,本不该来这个世上。偏偏生他的那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那个女孩看到你儿子断气心有不忍,于是钻进了他的身体,帮他延续生命。只是,对你的那股子怨气实在难消。」 紧接着,妻子也跪了下来,「师傅,那为何偏偏她对我没有怨恨,儿子我可以接近呢。」 马师傅不怒反笑,「那是人家仁义,知道是你男人的错,她为啥要跟你过不去。」 「马师傅,那您有没有办法化解。」花珏紧张地问。 「这倒不难,你们在这里供个那女人的牌位吧。」马师傅捋了捋花白的鬍子,「还有啊,你儿子体格殊异,你养到八岁给我送过来吧,让他留在我这。」 「啊?」花珏和妻子对望一眼,面露窘色。福建自古有收养螟蛉子的习俗,不过那都是旧时候,富贵人家为了让自己的亲安享荣华富贵,把冒险求财的事情交由螟蛉子来做。如今,已经到了新社会,怎么马师傅还有收养子的想法。 马师傅瞥了他们一眼,「儿子还是你们的,我是打算收他为徒。不白收,到时候我走了,这份祖产肯定是会留给他的。」嘆了口气,马师傅又说,「我那几个儿子,对我的本事一点没兴趣;收的几个徒弟,也尽是些半吊子,只学了皮毛。可惜啊,我马家几百年的本事,到我这几乎快断了。我也快六十了,还有几年活头。不过是看你儿子命格不错,想传授给他些本事罢了。」 花珏尴尬地讪笑,「马师傅能看得上我儿子,那是他的福气。我们花家也是苏州的名门大户,不要您的家业,您老喜欢,等孩子大了我就给您送来。」 第4章 写好女人的牌位,马师傅看着漆黑的灵牌,又瞧了瞧酣睡的婴孩,问花珏:「孩子起名了吗?」 「起了,叫花……」花珏话未说完,便被马师傅打断,「改了吧,叫花信。」 「花信?」花珏讶异地看着马师傅手里的牌位,上写六个大字『郑信子之灵位』。 「对,花信。」马师傅肯定道,「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消消她心里的怨恨。」 离开龙巖,回到苏州后,果然花珏靠近儿子再也不哭闹了。等孩子长到了八岁,花珏如约把儿子送到了龙巖。 卧室里,花珏仍在抽泣,「这些年,花信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回苏州的家,虽然我们父子之间关系一直冷淡,但好歹我就花信一个儿子,自然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现在,我老婆又怀了,我怕万一孩子生出来后我会偏心,不像以前那么爱他了。」 「小花啊,你这是杞人忧天。」马师傅无语凝噎,「都是你的孩子,不分彼此。再说,你对花信好,他心里明镜似的。他对你冷冰冰的,那不是你们之间的隔阂,他也不想这样。」 「马师傅,我知道。」花珏吸了口鼻涕,「回去我就立遗嘱,把家产的大半都留给花信。我要是在情感上亏了他,只能在物质上弥补。」 「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师傅,你说花信能好吗?这辈子,我就想听他亲热的喊我一次爸爸。」说着,花珏又带上了哭腔。 「唉,他体内的那股怨气,虽然消了大半,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消除。也许,等他找到个爱人,感受到强烈汹涌的爱意后才能化解。不过,」马师傅话锋一转,「我瞧着花信的姻缘星被一团黑气团团笼罩,怕是他要孤身一辈子了。小花,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9页 「没事,马师傅,我没事的。只要花信好好的,我怎么着都行。」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那黑气里居然隐隐闪着红光。真是奇怪!」 花信站在门外,听了半天。那些前世今生的事情,他听过很多遍,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毕竟不管是谁,要是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灵魂竟是和自己父亲无缘甚至因此丧命的女人,都会别扭的吧。 等屋里沉默半晌后,他才敲门。「师傅,我遇到件棘手的事情,您帮忙看看。」 厅堂里,被三个人盯着,乔四海如坐针毡。花信的师傅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身子骨硬朗,头髮花白,精神矍铄。花珏还有妻子听花信讲述完经过后,好奇拉开乔四海的袖子,果然他的左手前臂某个部位闪着红光。 「嘿,还真是哈。」花珏拉着妻子,一脸新奇。他知道马师傅有些本事,但知道不等于见过,第一次亲眼目睹此等怪事,他只觉得大开眼界。看着儿子,满心欢喜。啧啧,不愧是我花珏的儿子,真有本事。只是他忘了,是自己儿子解决不了才来找马师傅帮忙。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马师傅正襟危坐,笑着看向乔四海。 乔四海顺从地走到老爷子身边,挽起袖子,马师傅端详细看,摸摸按按,「孩子,听说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中元节?花珏和妻子相视,「怎么,四海,你的生日也是中元节?」 也?乔四海意外地听到这个字,疑惑,「还有谁是中元节出生的吗?」 花珏使眼色,示意乔四海看花信,「我儿子,花信,也是这天生的。」 「这么巧?」乔四海迫不及待发问,「哥,你也中元节出生的。」 「嗯。」花信不情愿地承认。 「行了,」马师傅拍了拍乔四海的胳膊,「解决办法有三个。」 「哪三个?」乔四海吐口而出,觉得不礼貌,又说了一遍,「马师傅,是哪三种法子。」 马师傅盯着乔四海,看得他心里发毛。「第一,把你关一辈子,省得你出去害人。」 乔四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第二,把你杀了。你死了,那东西自然就会出来。」马师傅眼神阴郁,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选第三个。」想也不想,乔四海直接作出选择。 「哦,我都还没说第三个是什么,你就决定了?」马师傅得意地看着乔四海被吓坏了的神情。 「马师傅,您说的法子一个死,一个生不如死,」乔四海垂头丧气,「这第三个,您总会给我留条活路吧。」 哈哈哈哈哈,马师傅乐不可支,「你小子,倒是蛮聪明的嘛。」马师傅看向花信,一本正经,「这第三个法子,就是你带他去漳州,找林家。咱们马家以驱邪见长,他们林家善于御邪,肯定知道怎么办。」 「好,」花信表情凝重,「明天一早我就带着他去漳州。」 「晚上,四海就在这里睡下吧。」马师傅对乔四海说道,「你身上带着那东西,在这里它不敢造次。」 「哦,好,谢谢马师傅。」乔四海慌不迭应承下来。啧啧,这么多房子,他该住哪一间呢。 「花信,车上我带来了礼品,你去给叔伯们送去吧。」花珏眼看他们忙完正事,开始指使花信分发派送自己带的礼物。 「哦,好。」看到花信转身离开,乔四海急忙跟了上去,「哥,我跟你一起去。」 人走后,马师傅心情沉重地端起茶杯,抿了口,「小花啊,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花信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花珏有点不太明白。刚才马师傅说了许多,这突如其来的,又是哪一出。 「花信的姻缘啊。」马师傅跺了跺脚,气沖沖地瞪着花珏。「我现在才明白,花信姻缘星上的那团黑气还有红光是怎么回事了。」 「马师傅,你们说的什么啊?」韩宛秀不知就里,茫然地看着丈夫和马师傅。花珏凑到妻子耳旁,把刚才和马师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哦,这样啊。」韩宛秀状况外地眨眼,「马师傅,您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花珏不愧是商人,立即明白了马师傅的话里的含义,难以启齿道:「马师傅,您的意思是说,花信未来的爱人,是那个乔四海?」 「啊?」韩宛秀瞪大了眼睛,「可是,四海不是男的吗?」 「乔四海中元节出生,体质纯阴,在普通人眼里是为不祥,怪不得有团黑气笼罩;那红光,看来就是他手上的东西。」马师傅絮絮叨叨,然后看向了花珏,「小花啊,你能够接受不。」 末了,马师傅又补充一句,「要是乔四海真喜欢上了花信,给他足够多的爱,说不定就能化解他身上残留的怨气。」 你看,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当你遇到一件难以接受不好的事情时,随之而来一件更大的喜事。甚至在喜事面前,那件不好的事情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花珏咬着牙根,「马师傅,我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花信喜欢就行。我们花家,不止他一个男丁,没想着让他传宗接代。」 韩宛秀看了眼丈夫,附和,「马师傅,我们这辈子就想让花信好好的,过上正常的生活。不管他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哪怕他喜欢的不是人,我们都没意见。」 「那就行。」马师傅彻底放心了。 第10页 这回,马家一下多了两个纯阴命格的人,看来马家復兴有望了。马德旺喜不自胜,心里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届时,马家声名显赫,弟子成群,什么林家,什么殷家,统统靠边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送完东西,花信还有乔四海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路边几个年长的女人挑着自家种的蔬菜摆摊儿,花信停下步子,蹲下挑挑拣拣。见生意上门,摊主喜笑颜开,「看看,这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没打过药,刚摘下来,新鲜着呢。」 买了几把小油菜,茼蒿,还有白萝蔔,花信掏出手机,「一共多少钱?」 「十三块八。」 「十三块五呗,给抹个零。」 结完帐,花信吹着口哨乐呵呵的回了家。身后,乔四海一脸震惊地目睹了全程,一身大牌的花信,竟然也在路边摊买菜?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不应该都去什么进口超市,吃什么有机食品吗。而且,他还讨价还价?他这种身家,居然好意思要求平头百姓抹零。虽然只有三毛钱,但他抠得连三毛钱都不愿意多付。乔四海穷苦出身,看不下去,却无可奈何。不是他仇富,老话说的就是对,越有钱越抠门。实践出真知,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就是雪亮。 回了老宅,更让乔四海大开眼界的事情还在后面。花信回房换了身普通的衣服,虽是普通,但也仅是针对原来那一身的大牌而言。接着悠悠然进了厨房,一阵忙碌,一个多小时后,端出来五菜一汤。萝蔔炖排骨,香菇油菜,蒜泥茼蒿,茄汁大虾,清蒸鳕鱼,还有一道番茄蛋花汤。色香味美,让人食慾大开。从始至终,马师傅还有花信爸妈,坐在堂屋里,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中途乔四海脸皮薄,想进厨房帮忙,被花信赶了出来。 「四海啊,你过来坐。花信在厨房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进去。」马师傅劝导。 「没错,这孩子可喜欢做菜了,对他来说,做菜是种享受,不用不好意思。」花珏也跟着劝。 饭桌上,吃着久违的家常菜,乔四海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韩宛秀看到,体贴地扯了块餐巾纸,旁边花信脸一沉,放下碗筷,大有乔四海敢说一句不好吃,他立即掀桌子的架势。 「没,没有。」乔四海嗫嚅,「是我太久没吃过别人做的菜了,有点感动。」这还差不多。对面的两个男人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夹菜。 「这样啊,」韩宛秀暖心地为乔四海夹了块排骨,「四海,你家里人呢?他们没在家吗?」 乔四海眼眶湿润,泛着晶莹的泪光,「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没了;我爸在赶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也没了。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他们也走了。」 韩宛秀怀着身孕,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听到乔四海悽惨的身世,跟着掉泪,「四海啊,你要是不嫌弃,你认阿姨当干妈好不好?以后,阿姨就是你妈。」 「不不不,」乔四海连连摇头,「阿姨,算命的都说我命硬,克母克父还克妻,我不能害了您。」 「这倒是。」马师傅放下筷子,看向乔四海,「你命犯地煞,确实不该与人结缘。」 乔四海神色慌乱,几欲狼狈而逃。倒是花珏饶有兴致地接话茬,「马师傅,啥是地煞,我好像听过什么天煞孤星。这地煞又是怎么回事?」 乔四海更尴尬了,坐立不安,食不知味。马师傅动了动筷子,「花信,你说。」 「所谓天煞,是天地至阴之物,他们兇狠狡诈,残忍蛮横,和他们在一起的人个个不得善终;」花信睨了乔四海一眼,看得他紧紧低头,不敢直视众人,「所谓地煞,同样是天地至阴之物,也会连累身边的人,不过他们本性是好的。周围的人遭遇不幸,都是因着特殊的命格,和他本人没有关系。」 乔四海激动地抬头,望着花信,热泪盈眶,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马师傅手顿了下,顺势说道:「不错,犯了地煞的人,体质偏阴,身边会招来许多邪祟,邪气聚集得越多,身边的人越不好过。」马师傅摘下脖子里挂着的玉佩,扔向乔四海,「戴上这个,那些邪祟就不敢靠近你了。还有,以后房间四个角落里定时撒点硃砂,要是肯花钱,买个好点的硃砂手串戴着,邪祟也不敢近身。」 花信不动神色,盯着那枚玉佩瞧。乔四海看了眼,少说也是百年的老物件,连忙推辞,「马师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师傅给了你,你就收着吧。」花信从脖子里扯出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挺好用的。咱们中元节出生的人,体质纯阴,可是滋生邪祟上好的温床。有它帮忙压制,生活里会减少许多麻烦。」 「可是,」乔四海欲言又止,「我脖子上还挂着哥送的铜牌呢。」 「那就把铜牌还我好了。」花信理所当然说道。 「不行,东西都送出去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乔四海立即将玉佩戴上,「我都戴着,反正又不重。」 晚上,乔四海跟着马师傅身边,期期艾艾,「马师傅,今晚我睡哪?」 马师傅指着花信,「去跟他睡。」见花信面露不快,马师傅慌张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压制住他身体里的邪祟,有你帮忙看着你,我也能放心。」 临睡前,马师傅偷偷拉着乔四海跑到一旁窃窃私语,「四海啊,虽然你不可与别人结缘,但花信没事,你多和他走动走动,这傢伙的命格比你还邪门,他可不怕你。」 第11页 花信的房间很大,四个角落都撒着硃砂。床更大,软绵绵的,房间里飘着沉稳的木质香水味。进了卧室,乔四海反倒拘谨起来,畏手畏脚,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洗完澡,花信穿了一身高档的丝绸睡衣,头髮湿漉漉的,盖住了他狭长的瑞凤眼,因为热气氤氲,白皙的肌肤通红。 「你去洗一下吧。」花信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内裤还有睡衣,递给乔四海,「咱俩差不多高,我的内衣你应该穿得下。」 洗漱完,乔四海感受着睡衣的丝滑,只是裤裆里紧绷绷的,好不舒服。看到他一直在扯内裤,花信疑惑,「怎么,内裤小了?」 「嗯,太瘦了。」乔四海有点不好意思。 躺在床上,乔四海翻来覆去睡不着,果然他还是穷惯了,睡在这么好的床上居然还会失眠。侧过身,乔四海望着花信恬静的睡颜,「哥,你睡了吗?」 「嗯。」 乔四海窃笑,睡了还听到我说话?「哥,你为啥那么喜欢做菜啊?人家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花信睁开眼,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莹莹亮,仿佛夜幕中的星星,一闪一闪,他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喜欢做菜,而是喜欢刀子握在手里的感觉。切菜,剁骨头的时候,我心里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而且,」花信故意恐吓,「我会把自己想像成是在杀人,这样就更舒坦了。」 乔四海紧张地吞了口唾液,不动声色地悄悄向后挪了挪身子。 「对了,乔四海,你真叫乔四海吗?这名字也忒难听了吧。」花信脑袋枕着胳膊,正视乔四海。 乔四海眼神瞬间暗了下来,翻了个身,沉默许久,才幽幽说道:「哥,我困了,咱们睡吧。」 几分钟后,乔四海听到旁边传来均匀的鼾声,悄声说了一句,「哥,其实我叫乔峻,崇山峻岭的峻。」闭着眼,花信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整晚,乔四晚安睡无虞。 早晨,花信带着父亲去给据说是自己前世的女人的灵位上香,郑信子?每次看到这个灵牌,他都不禁感嘆一句,怎么一个好好的中国人,起个日本的名字。信子?还连累自己取名花信,多难听啊。花,多好的一个姓,真是浪费了。 简单吃过早饭,花珏带着妻子要回苏州,送到大门外,花信望着母亲圆鼓鼓的肚子,说道:「弟弟妹妹生得很好,以后我不能常陪在你们身边,有这两个小娃挺好。」 「弟弟妹妹?」花珏狐疑地看向妻子的孕肚,「你说这里面是龙凤胎?」 花信不置可否。一旁,乔四海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等花珏夫妻走后,他热切地拉着花信的手,「哥,你这本事可真好,以后你要是结婚有孩子,都不用去医院做b超了。」 「行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出发。」 「去哪?」 花信像看傻子一样又盯着乔四海,他想起昨天的事情,恍然大悟,「对,要去漳州。」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人物和背景交代完了,接下来开展主要剧情了。下一章可能会有点恐怖~ 第二卷 木偶人 第5章 黑色的越野车,线条凌厉,沉稳中透着奢华的格调,不显山不露水,富有动感的样式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像乡下人进城,乔四海坐在副驾上眼花缭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为了开车,花信特意搭配了一身黑。黑色皮夹克,紧身裤,铆钉靴,又戴了一款黑色墨镜,大背头,露出光洁白净的额门。整个人洋溢着狂拽酷炫、生人勿近的气息。车子开启,动力强劲。 上了高速,花信一路加大油门,车子开得平平稳稳。乔四海舒服地窝在座位上,发自肺腑地感嘆了一句,「有钱,真好。」 花信嗤笑出声。 乔四海正了正神色,由衷致谢,「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花信纳闷。 「很多。」乔四海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谢谢你这么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花信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只是语气多了些自责和愧疚。「说到底,你现在这样,多半是我害的。那天从火车站出来,我着急上厕所,被你撞到以后根本没检查包包,要是我及时发现,你根本不会被邪祟附体。」 「不是,」乔四海否认,「哥,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下贱,去偷人家东西,都是我自作自受。你大可不必管我,让我自食恶果,可是你还是找到了我,甚至对我这么好。」 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乔四海扬起真诚的笑脸,「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也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你放心,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以前,别人都说我鬼节出生是来讨命的,害死自己的爸妈不说,连爷爷奶奶也害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管过我,离我远远的,生怕沾上晦气。」乔四海自揭伤口,语调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我上到高一就辍学了,反正在别人眼里我是个灾星,索性自甘堕落,靠着偷偷摸摸养活自己。」 「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乔四海侧身,目不转睛地看向花信,眼里的激动和热切让人动容,「哥,不骗你,除了爷爷和奶奶,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林哥对我也好,但更多时候他只是嘴上说说,不敢和我走得太近,我知道他心里也有忌讳。只有你,不仅给我做饭,给我衣服穿,还让我跟你一起睡。」他的眼神,一片赤诚。 第12页 花信听了他这一番真情实意的剖白,心情低落,胸中憋闷。真是个小可怜,别人对他一点点好,就这么念念不忘。他握紧了方向盘,故作淡定,「未来,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的。」 「也许吧,」乔四海望向窗外,心平气和,「哥,你知道吗?本来我因为自己的生日一直自怨自艾,但是自从知道你和我同一天生日,却过得这么顺利后,我就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怨天尤人了。」 「那我就祝你以后心想事成。」花信温柔地说道。 两个人在车里一时无话,为了打发时间,乔四海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对了,哥,为啥那天晚上你会出现在我家小区门口?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怀疑我被邪祟附身了。」 「嗯。」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当时挺正常啊。」乔四海满肚子疑问。 「因为你说你打开了那个盒子。」开车开得久了,花信身体有点僵硬,转了转脖子。 「这有什么问题吗?」乔四海迟疑不定,「盒子不就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打开的吗。」 花信冷冷哼了一声,「我们马家的盒子,你以为那么容易打开呢?上面各种小机关,除非用暴力砸,一般人根本不能完好无损地将盒子打开。你既然能打开,那就说明是盒子里面的东西感应到了什么,它在帮你。只要你打开了盒子,它就能控制你,和你建立联繫,自然也会附到你身上。」 「那它为什么要控制我去福州?」乔四海又问。 花信露出一丝骄傲,「那是因为它是在福州被我收服的,可惜,它在硃砂水里困了太久,伤得不轻,忘记了闽清才是它的老巢。」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倏忽而过,看到漳州的高速收费站,花信才想起来什么提醒乔四海,「对了,林家的女儿你要多小心点。」 下了高速,花信打开导航,一路驶向老城区。古香古色的风建筑鳞次栉比,乔四海看得目不暇接。很快,花信停在一幢三层的独栋建筑墙边,解开安全带,「到了,下车吧。」 也不敲门,花信径直推门而入,乔四海跟在后面。刚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花信已经开口叫道:「林岚。」 女人长髮披肩,五官清秀,只是脸上冷冰冰的,不耐烦地回花信,「我是林岳。」 「哦。hi,林岳,好久不见。」花信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摸摸鼻头。 很快,一道清透的女声传来,声调婉转悠长,充满了意外的喜悦,「花信?你怎么来了。」 虽然乔四海早收到了花信的提醒,但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还是大吃一惊,明明顶着一模一样的脸,怎么性格南辕北辙。 花信开心地和林岚拥抱,「哎呦,想死我了,咱们多少日子没见了。」然后,花信看着林岳,忸怩作态,「岳姐,你能不能迴避一下,我和林岚说点事情。」 林岳冷漠地看着花信,「最后她还不是都会告诉我,迴避有什么意义。」 说是这么说,林岳还是知趣地离开了。 拉着林岚,花信替乔四海介绍,「四海,这个是林岚,你叫她岚姐就成;刚刚那个冰块脸,是她同胞的姐姐,林岳。你要是分不清,就记住好说话的是林岚,不好说话的是林岳。」 「讨厌,」林岚娇羞地给了花信一拳,「你背着我姐这么说她,小心她听到回头找你算帐。」 「来就来,我又不是打不过她。」花信自信一笑,「之前那都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故意让着她呢。」 「他,」花信指着乔四海,「乔四海。」 「你好。」林岚微笑地看向乔四海,很快对面甜甜地回了一句,「岚姐好。」叫得林岚花枝乱颤,害羞地捂嘴。 「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寒暄完,林岚想起花信刚才的话,问道。 接着,花信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岚,包括乔四海纯阴的体质,随着花信越讲越多,林岚脸色愈发沉重。 「四海,你过来一下。」林岚望着在院子里闲逛的乔四海,高声叫喊,乔四海听到,一路小跑过来。 看着两人,乔四海露出无辜的眼神。 「四海,你把袖子拉起来让我看看。」林岚对乔四海要求道,看了眼花信,见他没有反对乔四海立刻挽起左手的袖子。然而,前臂上那抹红光早已消失不见。 花信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林岚很淡定,「看来我猜得没错。」 「什么?」花信和乔四海异口同声。 林岚并未回答,而是笑盈盈地瞧着乔四海,「四海,我问你,你到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失身啊?」 唰地,乔四海一下脸红耳热。他虽然是男生,但至今还纯情地保留着初吻,自然也没有和人……那个过。只是,第一次和人聊这么私密的事情,对方还只是年长他几岁的女生,他瞬间臊得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瞅了。 「纯阴体质,童男身子,怪不得它不愿意出来呢,」林岚说得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倒显得乔四海大惊小怪。 「这有什么问题吗?」乔四海心里也生疑,只不过没好意思问,幸亏花信也长了张嘴,替他问出了困惑。 「当然了,」林岚轻蔑地瞪花信,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胸膛,力道之大乔四海都觉得疼,「正所谓精气满而不泄,是为纯阳;男女身交,是为阴阳结合。纯阳散,而资质平。好歹你在马大师身边也呆了这么多年,怎么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第13页 花信窘迫地后退躲避,「我师父都不教这些东西,他说书本上都是长篇的废话,只要学好真本事就行。」 「等等,」乔四海适时出声,「岚姐,你前面说的我都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纯阳散,而资质平是啥意思?是说男人失身以后会变傻吗?」 「哈哈哈哈哈,小海海,」林岚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你太可爱了。这世上那么多男人都不是童男子,你觉得他们傻吗?哈哈哈哈。」 「所谓资质,是针对邪祟而言。」花信绽出无声的笑容,为他解释,「邪祟最喜欢两种人,一个是没失过身的童男子,这样的人又称为纯阳体质;还有一个纯阴体质,比如像中元节出生的人,就是纯阴体质。不管纯阴还是纯阳,都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下面又可以细分好多种。不过,你用不着了解这些。纯阳散,而资质平,你可以简单理解为男人一旦不是处男,就对邪祟没有吸引力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小孩子,更容易招到邪祟的原因。」 「所以啊,」林岚收敛了笑,正经说道,「你又是纯阴,又是纯阳,对邪祟而言,你的身体就是一个舒服的温泉,它们一旦附身后,怎么可能愿意出来。」 「那……」乔四海瞬间心慌意乱,「那我现在去破身还来得及吗?」 这下,连花信也忍不住笑出声了。「已经晚了,邪祟已经附身,你再想告别处男悔之晚矣。」 「那我怎么办?」乔四海眉头紧锁,英俊的五官纠结万分。 「四海,你别着急,我会想到办法的。」看到他担惊受怕的样子,林岚略有不忍,甚至对自己刚才肆无忌惮的大笑心怀愧疚。是啊,他们经常和邪祟打交道多年自然不怕,可乔四海是第一次,怎么能不害怕呢。 「你们先去客厅里坐会,我去查查资料,看看有没有好的办法。」林岚将腮旁的秀髮挽到耳后,「花信,你们中午是在这吃还是要出去吃?」 「在这吃吧,挺怀念你们家肘子的。」花信吞了吞口水。 「行,我打电话给厨房,让他们加道菜。」没了头髮的遮挡,林岚一笑,露出对浅浅的梨涡。 客厅里,乔四海和花信坐在沙发上各自玩着手机,林岳走了进来。看到她,乔四海刚想喊一声岚姐,就看到她眼里的冷淡,立马改口,「岳姐好。」 林岳看也不看,直接忽略他,坐到花信旁边,莫名奇妙说了句,「怎么不杀了他?」 杀谁?乔四海顿觉危险,竖起耳朵偷听。只听花信回道:「为什么要杀他?他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杀一人可救百人,你杀还是不杀?」林岳语气冰冷,毫无感情,乔四海直觉他们是在讨论自己。「他被邪祟附身,那邪祟可活了几百年,害了好几十条人命。一旦他成了傀儡,肯定会继续杀人。」 「他还没有杀人,也没有成为傀儡不是吗?」花信反问,「只要有一丝能够挽救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花信,你知道这有多难。旁人也就罢了,但他和你一样,可是中元节出生,万中无一的纯阴体质,一旦附体,邪祟还会心甘情愿出来吗?」林岳嘲讽道,「不怕它来个玉石俱焚。」 「怕,怎么不怕,」花信眼神流露出无助,看惯了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乔四海忽然觉得有点心疼,「我第一次逼它出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威胁我的。」 「花信,」林岳嘆了口气,「你啊,就是自我道德要求太高。你知道要是殷楚风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吗?会把他骗进陷阱里,然后见死不救,等人死了以后再收邪祟。他们身上附着邪祟,你就不能按照人的标准和要求去对待他们,能收就收,不能收就杀。」 杀伐果断,狠戾无情的林岳,吓得乔四海心惊肉跳。等林岳离开后,乔四海跑到花信身边,挨着他坐下,这里太不安全了,怪不得哥让自己小心点林家女儿呢。简直太恐怖了!他想回龙巖! 「哥,」乔四海放下手机,「一直听你们说邪祟邪祟的,究竟什么是邪祟?」此刻,乔四海充满了求知慾。 思忖片刻,花信尽量组织简单直白的语句,让乔四海可以听懂,「所谓邪祟,也是一个总的大概念。可以分为邪灵,也就是常说的恶鬼;还有邪物,就是一些有实体的东西,不小心沾染了邪恶之气,作怪害人;最后就是精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山精野怪了。」 他的话,彻底勾起了乔四海的好奇,「哥,那为什么世上会有邪祟,邪祟是怎么产生的啊。」 「因为人。」花信严肃庄重地看着乔四海的眼睛。那张俊美隽秀的脸近在咫尺,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了一秒,哥长得真好看啊,眼睫毛真长,嘴唇真红,乔四海情不自禁想入非非。不过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因为人?」 「对,因为人的贪慾,怨恨,嫉妒等等一些负面的情绪,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邪恶。」花信靠在沙发上,准备对乔四海进行一次精而深的科普,「四海,你知道福建的原住民是什么人吗?」 「是闽越人,我们福建的本地人都知道啊。」乔四海回。 「没错,闽越族以信巫尚鬼闻名,他们信仰天地鬼神,盛行巫术之风。《史记·封禅书》曾经记载过汉武帝听从越巫的建议,建立祝祠并用鸡卜。而且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繁,杀戮之气很重,加上福建多山多森林,又临近海洋,冬无严寒,夏少酷暑,缺乏阳气,因缘际会下滋生了邪恶之气,久久不能消散。后来北方人迁移到这里,和本地的土着既相互融合又相互争斗。为了抢夺土地和资源,闽越人就向鬼神祈祷,邪恶之气从人的祭祀中获得了力量,于是慢慢演变成了邪祟。」花信转头望着乔四海,「贪念起,邪恶生。你说,是不是因为人。」 第14页 乔四海,哑口无言。 花信继续说,「所谓的祭祀,其实就是一场交易的仪式。邪祟从祭祀中获取力量,人也在祭祀后达成心愿。旧时候,科技落后,生产力低,人要靠天吃饭,所以和邪祟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后来,科技飞速发展,人不再像以前那么依赖邪祟,祭祀少了,它们得不到力量,所以就想着出来害人。除了祭祀,它们还以人的贪念,恐惧,嫉恨为食。」 「要是他们一直得不到力量呢?」花信没想到,乔四海一下子问到了关键的问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那它们就会慢慢消散,最后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不过,它们消散的过程比人类的寿命长的多,只要它们补充一次力量,就能苟延残喘很多年。」花信作出很苦恼的样子,「就像你身体里的邪祟,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 「所以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消灭邪祟,有人就会把它们藏匿在隐秘的地方,让它们自己消散。」 第6章 时间早已过了十二点,乔四海飢肠辘辘,他舔了舔嘴唇羞涩地问花信:「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饿了?」花信转头瞧墙上的时钟,大吃一惊,「哟,这都快一点了。」花信咋舌,扯着嗓子大声吆喝,「林岚,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都快一点了。再不吃饭你等着过来给我收尸吧。」 下一秒,隔壁的房间传来更响亮的声音,「马上就好。厨房说你要的肘子差不多炖好了,一会就给送过来,再坚持十分钟!」 乔四海初次看到花信和林岚的相处方式,目瞪口呆。看到他茫然懵懂的眼神,花信解释,「这座院子是林家用来接待客人和招揽生意的,没有厨房,他们吃饭需要从另一个家送过来。再等等,你要是坚持不住先灌点水,填填肚子。」 二十分钟后,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提着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四层木质食盒来到客厅,看到花信,女人眉开眼笑,「林岚打电话一说要加个肘子,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来了。」 「秦姨,」花信也盈盈笑,起身相迎,「我吃过那么多肘子,还是您炖得最好吃。」 「嗯,这话秦姨爱听,」女人笑弯了眼,看到客厅里出现了个陌生男人,忙问,「这个小孩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我来介绍一下,秦姨,他叫乔四海,」花信给乔四海使眼色,「四海,快叫秦姨。」 乔四海站定,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秦姨好。」 「嗯,这孩子长得不错,又高又帅的,」秦姨上下打量乔四海,越看越中意,「小海啊,今年多大了?谈朋友了吗?见过我家丫头没?」 乔四海看了花信一眼,老老实实回答,「秦姨,我今年19了。」却迴避了后面两个问题。秦姨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气恼,「19啊,这么年轻。秦姨的19岁,感觉跟上辈子似的。」 「秦姨,您这说得哪里话。您看着顶多三十,咱俩站在一起,别人都以为是姐弟呢。」不得不说,乔四海嘴是真甜,能说会道,哄得秦姨咯吱咯吱笑,害羞得真跟个小姑娘似的。 「啧啧,真会说话。」花信悄悄凑近乔四海,甘拜下风。 乔四海志得意满,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可不。张叔说,没娘的孩子在外面嘴甜点,也饿不着肚子。」 「瞧我,光顾着说话,你们饿坏了吧。都怪这小子,」秦姨瞋视花信,「都十点了才说想吃肘子。要不是我早上去菜市场突发奇想,你这顿还真吃不上了。说来也怪,我怎么早上想买肘子呢?」 花信接过秦姨手中的食盒,嘻嘻笑,「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秦姨您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呗。要我说啊,我们才不是什么半仙呢,真正的半仙还得是您秦姨。」 「臭小子,就会跟秦姨贫嘴。」秦姨也跟着笑,轻轻拍了下花信的屁股,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乔四海瞧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涌过一团暖流。花信看他愣在那里,笑着骂了一句,「傻样,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赶紧去洗手吃饭啊,不是早就喊饿了吗?」 「唉。」乔四海会心一笑,傻呵呵地跑去外面,洗手的时候甚至多抹了几遍肥皂。 林岳并未出来,饭桌上,林岚半是惭愧半是不好意思,旁边花信在肘子上插了根筷子,炖得不错,烂乎乎的。秦姨看他这样,提前预警,顺便为自己正名:「花信啊,这肘子秦姨才炖了一个小时,都是用高压锅焖的,味道可能比不上之前,你别觉得是秦姨失手啊。等你下次来,阿姨一定提前给你把肘子炖上。」 花信尝了一口,「是不比以前,但也比饭店里的好吃。」 秦姨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小子,做得一手好菜不说,嘴还这么刁。旁的我比不过你,但这肘子可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清炒竹笋,凉拌金针,醋炒藕条,蒜薹肉丝,香辣虾尾,还有花信念叨了许久的大肘子。不过是些家常便饭,可乔四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他有多少年没有和人一起吃饭了呢?从来一直是自己,清锅冷灶,要么煮点面条,要么直接下馆子。原来,和人一起吃饭是如此温暖的事情,他都快忘了。哪怕是家长里短的闲话,也恍若天籁之音。 此时,他突然希望,邪祟可以永远附在自己身体里,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拥有一辈子的温暖了?易醒易碎,最是好梦。 第15页 出神间,他听到林岚忽然开口,「花信,我姐之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她那人,就是嘴巴毒了点,但心肠是好的。」 花信捏着肘子大快朵颐,满嘴流油,头也不抬,「我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嘛,放心,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那就好,」林岚忐忑的表情变得松弛,「你不知道其实我姐可着急了,她挨个给林家的长辈打电话,帮忙询问解决的办法。甚至,她还给殷楚风通了电话呢。」 殷楚风?听到这个名字,乔四海咯噔一下,就连花信也险些丢掉手里的肘子,他支支吾吾,「殷楚风?你姐给殷楚风打电话了。」 「嗯,」林岚细嚼慢咽,等口中没有食物后才又开口,「殷楚风说,他下午就到。」 花信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这让乔四海心生警觉。秦姨听到殷楚风下午要来,喜出望外,「楚风下午要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好让他从厦门带点东西回来。」 吃饱喝足后,林岚去了书房继续查阅资料,花信和乔四海继续待在客厅里。不知不觉,倦意袭来,乔四海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似醒非醒间,乔四海仿佛看到了一艘造型诡异,挂满绸布的船。船身是鲜艷的大红色,上面插着黄色的旌旗,龙首船头,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圈。接着,一个人举着火把点燃了船只,火,勐烈的大火熊熊燃烧。那些人欢喜鼓舞,手拉着手唱唱跳跳,喜悦的气氛感染力十足。 林岳和花信费解地盯着躺在沙发上的乔四海,只见他闭着眼,嘴角咧着欢快的微笑,无意识地手舞足蹈。 林岳费解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做梦?」花信不敢确定。 「他做梦为什么要笑?」林岳仍困惑不已。 「应该做了个美梦。」花信回得底气不足。 「要不要把他叫醒?怪瘆人的。」与此同时,睡着大觉的乔四海猝不及防笑出呵呵的声音。笑声连连,让林岳心里直发憷。 「算了,扰人清梦是件不道德的事情。」花信拉着林岳离开客厅,背后,乔四海笑得更加爽朗。 午睡后乔四海精神焕发,环顾一周,花信不在,此刻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擦了把口水,乔四海从沙发上跳下来到处找花信的身影。院子里,花信正躺在树荫里的吊床上悠然自得,放着音乐,听歌。 看到花信,乔四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也在院子里四处闲逛。来了这么久,乔四海才看清了林家这座院子的全貌,一派古风雅韵,假山假水,绿意葱茏,有点苏州园林的意思。奇怪的是,院子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一扇门,明明是墙壁,上面也嵌了门进去。最弔诡的是,四扇门上各有一个青铜的铃铛,铃铛样式各异,一个龙头,一个虎头,一个鸟头,一个王八头。有风吹过,铃铛晃晃悠悠,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什么啊?怎么感觉这么怪。」乔四海嘀嘀咕咕,正准备开口问花信,忽然摩托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骑着机车戴着头盔的男人直直冲了进来,停得恰到好处,差点撞上假山。男人摘下头盔,五官冷峻,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痞邪之气。 看到乔四海,男人歪着脑袋斜视,吹了声口哨:「花信,这个就是被你抓的邪祟附身了的小孩?」 无来由的,乔四海非常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花信看到男人,神色微变,立即从吊床上翻身下来,走到乔四海身前护住他:「殷楚风?你想干什么。」 「不干嘛,就是想见识见识让你也头疼的东西是什么。」男人把头盔挂在机车上,邪笑,越走越近。直到靠近花信,推搡了他一把。 「我说殷楚风,你给我放尊重点。」花信压低了声音。 「不尊重你又能怎么?你没本事解决,不代表我不行。」男人还想说什么,结结实实被花信给了一拳,男人顿时恼羞成怒,「花信,我日你大爷。」 「有我在,你别想动他。」花信嘶吼着,和男人扭打成一团。 乔四海站在旁边,想要冲过去帮忙,被林岳制止,「你别跟着掺合。这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规则,谁赢了谁就有权利说话,下令。」 瞥到花信肚子被男人踢了一脚,乔四海心疼万分,「不行,他打我哥,我跟他没完。」不料被林岳死死拽住,林岳个子娇小,力气极大,他一时竟挣脱不出钳制。 「放心,殷楚风也就这点本事了。」林岳抓着乔四海的胳膊不松手,果不其然,殷楚风刚才还占了上风,仅仅三秒钟,局势逆转,花信发了全力,殷楚风只能被动挨打。 乔四海看得热血沸腾,一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站在一旁加油助威,「哥,狠狠揍他,别手下留情。踢他裤裆,废了他。」 林岳神色复杂地瞪着他,「他们是切磋,不是玩命。」 三分钟后,男人求饶,「行了,我认输了。」说完,愤恨地剜了乔四海一眼,「刚才的话,我记下了。」 乔四海走过去帮花信拍打身上的泥土,昂头挺胸,「哼,我可是我哥罩的,你想跟我算帐,等你什么时候打赢了我哥再说。」 顺便不忘挖苦,「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打赢我哥,你也不瞧瞧今天我哥穿的什么鞋,铆钉,上面全是铆钉。刚才我哥揍你,根本没用腿,直接双手就把你揍趴下了。」 第16页 这份恭维,花信很是受用,地上的男人急赤白脸,愤愤不平锤地。林岳走过去,跟着嘲讽,「每次都打不过,每次还都要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懂什么?」殷楚风梗着脖子,粗吼,「这是爷们的尊严。」 「切,」林岳嘁了一句,「每次都被别人打趴下,算什么尊严。你们男人,都像你这么可悲吗?」 殷楚风彻底泄气,犹如丧家之犬,「你把林岚叫出来,我要跟她说话。」 林岳懒得搭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回屋。地上,殷楚风哼哼唧唧,「花信,你下手也太狠了,我的肋骨都要被你打断了。」 「你还有脸说我,我肚子上那一脚你也下了死手吧。」花信没好气,回了客厅,经过殷楚风,故意踢他的腿。害怕他真找自己算帐,乔四海识相地闭嘴,跟在花信后面亦步亦趋。 客厅里,殷楚风跟个二皮脸似的搭上乔四海的肩膀,全然忘记自己刚才对人家的威胁,「你身上的那玩意,给我看看。」 「不知道跑哪去了,兴许在我屁股上,你也要看吗?」 「你敢脱我就敢看。都是男人,怕啥。」 「是啊,都是男人,你干嘛看我屁股,谁知道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性取向扭曲。」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不能动手,只能过过嘴瘾。沙发上,花信目睹小学生间的斗嘴,笑得无奈。 不一会儿,林岚捧着书来到了客厅,心情沉重。「各位,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一个?」 花信勐然抬眼,心里一紧,大概明白林岚要说的是什么。乔四海也意识到了,紧张地看向花信。殷楚风反射弧长,喜滋滋地张嘴道:「自然是先好后坏,林岚,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林岚摊开手里的古书,「我查到了那个邪祟是什么,怎么来的,怎么消灭。」 「那坏消息呢?」殷楚风笑得满面春风。 「坏消息就是,」林岚一耸肩,「我也不知道那玩意附身以后要怎么把它赶出来。书上说,那玩意邪性,占有欲和报復心很强,要是有人强制驱赶它,它宁可和傀儡同归于尽。」 花信和乔四海,面面相觑。殷楚风后知后觉,惊恐地望向花信,「花信,那你是怎么把这玩意收服的?」想到一种可能,殷楚风难以相信地捂嘴,「你该不会把那个傀儡杀了吧?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干出这种事呢。你现场处理得干净不,小心别让警察逮到你。」 花信怒目圆瞪,「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没有人性啊。他是自己心脏病突发死的,跟我没关系,我还替他打了120,连警察都夸我见义勇为好市民呢。」 「那他为啥犯了心脏病?」殷楚风打破沙锅,不怀好意地追问。 「就,」花信偃旗息鼓,垂头丧气,「他看到我拔腿就跑,我就追,然后心脏病犯了呗。」 「行了,以前的事情不要去追究了。」林岚出来打圆场,「接下来你们看应该怎么办?我问过长辈了,他们也说比较棘手。」 「林岚,你说你查到那邪祟是什么了?」花信忽然开口。 「嗯。」林岚点点头。 「是什么啊?」殷楚风兴致勃勃,看好戏似的伸头,反正邪祟又没附在自己身上,趁机长长见识也不错。 林岚打开古籍,翻到某一页,「这邪祟叫火羯。你们知道火神吧?就祝融。」对面,花信,乔四海,殷楚风,不约而同点头。 「跟他没关系,」殷楚风刚要斥责林岚欺骗他们感情,林岚继续说道,「但是他俩能耐差不多,都喜欢玩火。你们知道,在福建某些沿海的地方,有个风俗叫『送王船』。将载有神像或其他器物的船只,放流海上或者焚烧,来驱除瘟疫灾害,造福乡里。这玩意就跟烧王船有关,估计是以前的人不小心烧出来的吧。」 「最重要的是,火羯形成不易,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而且,它们同类相食,为了独占祭祀的力量,它们会相互争斗,吞噬彼此。」林岚恐惧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反正能活下来的,肯定都是王者。」 花信掏出手机,点开度娘搜了下,疑惑,「不对啊,网上说烧王船的风俗多在厦门,这只火羯可在闽清藏了好几百年呢。」 「也许,它是在斗争中失败,逃了出去呢?」林岚试着分析,「为了不暴露,它不敢摄取祭祀的力量,所以才想着放火杀人餵养自己。」 「那书上说怎么才能消灭它。」殷楚风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见林岚他们沉默,连忙提问。 「这个简单,在水里泡个七七四十九天,它们就消散无形了。」林岚随口说道。 「要不,」殷楚风阴森森地盯着乔四海,「咱们把他也丢进水里,泡一会?」 乔四海下意识后退,殷楚风眼疾手快攥住了他,「放心,我们不淹死你,你就去浴缸里泡一会。」 花信,也正有此意。穿着内裤,乔四海小心翼翼坐进浴缸里,殷楚风瞧着他明显的人鱼线和八块腹肌,羡慕得眼睛都直了,「我去,你是怎么锻鍊的?在健身房都做什么动作。」 「健身房?我没去过健身房。」乔四海诚实回道,气得殷楚风几欲呕血。「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老子在健身房没日没夜操练,才把身材维持得和你差不多,你没锻鍊过居然就有这么好的身材。」 第17页 门外,林岚催促,「你们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话音刚落,乔四海身体上闪现一点红光,四处乱窜,似乎,它很怕水。最后,直接跑到乔四海的脸颊上。见状,殷楚风残忍冷笑,「兄弟,那就别怪我了。」说完,径直把乔四海的脑袋摁进水里,那点红光又到处流窜。 「你在干什么?」花信急得一把推开殷楚风,厉声责问。「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要是那邪祟恼了,来个玉石俱焚怎么办。」 探出水面,乔四海呛得直咳嗽,鼻腔灌进许多水,大口大口唿吸,喘着粗气。 「哎呀,不就是开个玩笑,至于动这么大气。」殷楚风若无其事,看得花信大为恼火,直接踹了他一脚,「我也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花信,」殷楚风被踹出老远,气急败坏,「咱俩也认识十多年了,你今天居然为了个刚认识两天的小屁孩跟我翻脸。」 「哥,我没事。」从刚才的窒息中平復下来,乔四海忙给了花信一个放心的表情。 门外林岳听到动静,不管不顾闯了进来。拿出浴巾,给乔四海包裹好,搀着他,两人走出浴室。地上湿漉漉的,水渍晕了大片,出门时,花信语气生硬,「这跟认识多久没关系,而是没有像你这么办事的。」 林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讥笑,「你也好意思说认识十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虽然那人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归根结底和花信脱不了干系。他是因为自责才想着救这个小孩呢。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没了,你还想看着另外一个人在他眼前也没了?他可不像你那么心狠,你觉得他能承受得住吗?」 「我,我这不是想帮他吗?」 「好心办坏事,就是蠢。」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偏生活,主要是给男主角的感情做个铺垫,这样攻动心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第7章 等乔四海吹干头髮和内衣,花信准备带他离开。经过院子,殷楚风灰头土脸蹲在地上,一旁林岚叉着腰训斥他,毫不留情。 「你都多大了,二十二了,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以后能不能收收你的性子,不要想一出是一出,」看到花信和乔四海,林岚偏过头打招唿,「花信,乔四海,你们干嘛去?」而后继续教训,「你做事能不能成熟点,不要这么幼稚。」 「林岚,跟秦姨说一声,我们走了,回龙巖了哈。」花信看都不看殷楚风,略过他迈开步子。 「哦,好。」林岚随口一答,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花信说了什么后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她焦急开口留人,「花信,你们干嘛走啊,多待一天呗,好不容易来一趟。」 「再待下去,我怕乔四海没命回去。」花信轻浮地蔑了殷楚风一眼,瞧得他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啊,至于吗,好歹是十几年的朋友,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说翻脸就翻脸。 「殷楚风,」林岚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吼,「你还不赶紧跟人乔四海道歉。」 看到台阶,殷楚风顺坡下驴,悻悻地站起来,注视着乔四海的眼睛,表情真挚且诚恳,「对不起,刚才是我考虑不周。」 「没,没事。」殷楚风如此谦逊恭谨,乔四海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头垂得比殷楚风更低。 「那,你们可以留下来吗?」林岚期待地望着花信,眼睛里闪着光。 「你想留下来吗?」花信轻柔地揉搓乔四海粗硬的头髮,「别低头,你又没做错什么。」 「啊?」乔四海一时百感交集,他不敢相信,花信会把决定权留给自己。「哥,你是在问我吗?」 「废话,不是问你还是问谁。」花信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你要是不想待,咱们就走。」 「乔四海,你就待一晚上吧,」林岚勐然意识到这个男生对花信来说,似乎很重要,立刻转头恳求他,「我爷爷说,他想到了解决你身体里邪祟的办法,只是他要明天早上才能过来详谈。既然你们明天还要再来一趟,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那,那就待一晚上吧。」乔四海被林岚盯得害羞,无措地挠挠头。 「哥,行吗?」乔四海不确信地徵求花信的意见,而他只一个劲盯着乔四海笑。花信背对璀璨七彩的斜阳,笑得温婉、亲切,笑得乔四海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你决定就好。」 沉醉在那如疾风暴雨的狂乱中,他好像听到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回客厅的时候,殷楚风骑上机车驶出大门,不知道往哪去了。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包糖炒栗子,焦糖色,香喷喷,热乎乎,一看就是刚炒出来。殷楚风别别扭扭地把袋子丢给花信,「给,还是老东门那一家,还热着呢。」 林岚打开一看,乐了,「哟,还都是剥好的呢。行啊,殷楚风,这道歉方式挺别具一格啊。」 殷楚风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就行,干嘛非说出来啊,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乔四海听着,心里莫名生了闷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不舒服。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殷楚风搬了把椅子,坐到林岚旁边。 「这不是乔四海问,为啥邪祟附身这么难处理。」林岚趁花信不注意,偷偷打开袋子,摸了个栗子塞进自己嘴里。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急忙吐出来,「你还要吗?」 第18页 「咦,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噁心?」花信嫌弃地皱紧了眉头。 「没办法,谁让你那么护食。」林岚不觉得有什么,把吐出来的栗子又塞回嘴里,看到花信的表情,她解释,「不脏,上面没有口水。」 殷楚风没眼看,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大方为乔四海科普,「其实,邪祟附身也分好多情况。比如有些小邪祟,能力低微,掀不起风浪,就很好处理,都用不着做法事就能驱赶。像你这种情况,是例外。一个是你体质特殊,还有一个就是这邪祟比较厉害,害死了很多人,兇狠残暴。」 「那,」乔四海不甘心地指向花信,「我哥也是七月十五生的,他怎么就不会被附身。」 话音未落,林岚还有殷楚风笑得四仰八叉。林岳适时发声,「花信身体里,可住着比邪祟还厉害的东西。哪个不开眼,敢去他的附身。」 乔四海刚想问是什么,骤然看到花信眼冒冷光,立即将话咽了回去,换了个问题,「你们一直说我体质特殊,可我以前也没遇到过邪祟,更没被附身啊。」 「小子,」殷楚风一本正经,态度端正,「你以为邪祟这么容易遇见呢?它们大多藏在深山老林里,它们害人,更怕人。再说,城市里哪有什么邪祟啊,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家家供着神佛塑像,它们往哪里躲。」 「就算你被附身,也不会留下记忆啊。」林岚随声附和,「顶多遇到些小喽啰,不用我们出马,稍微懂点这事的普通人都能解决。」 晚上,殷楚风看到乔四海跟着花信进了一间卧室,眼睛瞪大了好几倍。「你……你你你们睡一起?」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乔四海讶然。 「花信这人是富二代,那些富贵人家身上的臭毛病他一点不少,」殷楚风降低声音,生怕花信听到,「他睡觉喜欢独占一张床,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跟他睡在一起过。」 「你是你,」乔四海骄傲地扬首,「我是我。」转身回房,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气得殷楚风站在走廊上,用力甩开身上的毛巾。 光着身子,乔四海准备打开花洒,摸到脖子间的铜牌和玉佩,想了想还是摘下来放到了洗手台上。正准备洗澡,猝然失去了意识。 打开卫生间的门,花信已然睡着,房间昏暗,只有床头灯亮着柔和温暖的黄色的光线。乔四海悄悄走近,看到花信安然的睡颜,想起了什么,情绪激动,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我要你给老子偿命。」 「咳咳,咳咳,」花信被掐醒,难受地睁眼,正对上乔四海那双充满了浓重恨意的眼睛。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呜呜,呜呜。」 花信极力挣扎,但窒息的感觉仍紧紧包围着他。花信憋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暴涨,顾不得其他,基于求生的本能,花信用脚踹,用手打,可乔四海死活不松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看到床头灯,花信竭力伸手去够,一握着灯架,立即狠狠朝乔四海的脑袋砸去。 「什么声音?」房间里,林岚、殷楚风齐齐惊醒,急忙下床查看。 「刚才怎么回事?」林岚打开门,恰巧看到了只穿着一条松垮的条纹短裤的殷楚风,询问。 「不知道,好像是从花信房间里传出来的。」殷楚风睡眼朦胧。两个人正准备破门而入,里面传来花信急迫的提醒,「女生别进来。」 「林岚你先迴避下,估计里面的情况你进去不太方便。」殷楚风三两下破了门锁,打开条缝,闪身熘进去。好傢伙,赤条条四条大腿,还好花信是个讲究人知道穿条内裤。另一个,唉,简直不堪入目。 看到花信狼狈地趴在地上,脖子通红,十根手指的印记清晰可见,发了疯似得乔四海捂着脑袋一个劲叫嚣,「老子要杀了你。」 「把他给我控制住。」花信五官扭曲,呲牙咧嘴,对进来的殷楚风说道。乔四海看到来了帮手,更加气愤,飞身扑向殷楚风,然而新仇旧恨化作结结实实一脚,「我去你的。」虽然穿着拖鞋,但殷楚风右腿的威力不减,直把乔四海踢得半天爬不起来。 「我让你能耐。」殷楚风用力踩着乔四海的嵴背,「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 脚下,乔四海不停扭动着身体,「放开老子,妈的,有种你放开老子。」 花信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因为极度缺氧头晕目眩,摇摇晃晃走到卫生间把铜牌和玉佩拿出来重新给乔四海戴上。在两个物品的安抚下,乔四海渐渐平静,晕了过去。 「殷楚风,你把他放到床上去吧。」 「我靠,他这么高还这么壮,直接让他睡地上不就得了。」 在花信眼神的威压下,殷楚风不情愿地拖着乔四海到了床边,帮他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瞅到胯下那条粗长的柱状物,不由得感嘆,「现在的孩子都吃了什么?怎么发育得这么好。」 「你们好了吗?」门外,听到屋里没了动静,林岚出声询问,「我可以进来了吗?」 「哦,等一下。」两个大男人,着急忙慌开始穿衣服,五分钟后,穿着乔四海衣裳的殷楚风一脸笑着打开门,「林二小姐,请进。」 林岳冷酷地斜了他一眼,「什么眼神,我是林岳。」 「刚才怎么回事?」林岳扫了眼花信被人掐红的脖子,「乔四海为什么对你动手。」 第19页 「我忘了告诉你们,」花信笑得苦涩,「乔四海好像和邪祟开始融合了。」 「什么?」殷楚风大惊失色,「他不是刚被附身才几天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开始融合了。我记得邪祟附身后,要经歷至少一年多的寄生期,两方相互适应后才会慢慢融合,目前已知最短的寄生时间,也要半年以上。难道这就是你们特殊体质的天赋?」殷楚风啧啧称奇。 「应该不是。」花信不甚笃定,「他接受的记忆杂乱无序,并非全然是邪祟的。就像刚才,他分明变成了上个被邪祟附身死了的那人。」 「这不科学。」花信摇头否认。 「大哥,邪祟这事,本来就不是科学范畴里的。」林岚哑然失笑。 花信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又看了眼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乔四海,「行了,这么晚了应该没事了,大家先回去睡觉吧。」 临出门时,花信望向殷楚风,神色有点不自然,「刚才谢谢你,还有下午的事情,对不起。」怕他不理解,又补了一句,「浴室里那一脚。」 林岚看了他俩一眼,自觉离开,把房间留给两人。「嗨,都是兄弟,说这些干嘛,下午的事也是我草率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殷楚风早已释然,不在意地道,「这些年咱俩没少动手,踹一脚有什么的。」 「倒是我有点担心你,」殷楚风懊恼地看着不省人事的乔四海,「真不用我陪你?万一他又发疯怎么办,我可买不起你喜欢的裹尸袋。」 「没事。」花信哂然,「反正我都死了,你就算拿张草蓆我也不知道,更不会介意。」 「啧啧,」殷楚风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在用生命和他睡觉啊。」 相互调侃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余韵悠长,两个人瞬间脸色大变,连林岚也慌张地又跑了进来,「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是院里的铃铛响了吗?」 见两个人脸色阴沉,林岚蹙眉,表情严肃,「你们也听到了?看来又有邪祟害人了!」 摩挲着脖子上的伤痕,花信靠着床头冥思苦想,脑海中勐地灵光乍现,当即拿过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拐子李,我要你帮我查两个人。一个是闽清县四祖厝的刘春良,一个是龙巖市永定区回安小区三幢二单元401的小孩,叫乔峻。你帮我查查他们有什么关系?加急,三倍报酬。」 夜里,乔四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被一团红色的雾障所笼罩,雾气浓重深厚,置身其中让人辨不清方向。不管他往哪儿走,红色的雾障始终包围着他。后来,雾气被一道夺目的白光噼成两半,他循着光前行,蓦地,花信现身迎面而来,他穿着一套黑色的练功服,后背斜插一柄古剑,姿态板正,气势凛然,颇似武侠剧里的江湖高手。 只是,他好像看不见自己,「哥,哥,哥。」乔四海喊了无数遍,他始终置若罔闻。走进瘴气,花信拔剑目光凌厉,「这次我看你往哪跑。」 花信挥剑,招式奇特,那红雾只得闷头乱窜。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躺在了大街上,心脏绞痛,眯着眼,乔四海看到身边围着许多人,花信站在马路对面,神色慌乱,茫然无措,几乎下一秒快要急哭了似的。 「哥,你别哭,我没事。」乔四海捂着胸口,呓语。 醒来时,天大亮,院子里练功的声音铿锵有力。感觉自己赤条条的,乔四海下意识抱紧了被子,看向另一侧。花信早已不在,倒是床头整整齐齐叠着一件崭新的内衣还有卫衣和休闲裤。 只是,肚子上莫名的酸疼是怎么回事?乔四海纳闷。 试了试衣服,其他倒挺合适,就是裤子短了点。乔四海顶着鸡窝样的头髮走出房间,看到院里的人,迟疑不定,「你是岚姐还是岳姐啊?」 林岳瞄了他一眼,乔四海当即认出来,颔首微笑,「岳姐,早。」 他吞吞吐吐,林岳猜出来乔四海想问什么,主动解答,「花信他们去买早饭了。」 「哦。」他乖巧地转身回房准备洗漱,唯恐避之不及,「岚姐,我先回屋,就不打扰你继续练功了。」 和殷楚风一样,他对这个林岳也没有好印象。同样是和邪祟接触往来,怎么花信和林岚这么慈和,林岳和殷楚风那么阴森恐惧呢?不过才半天没见,他心里已经开始想念笑容姣好的花信了。 再出来后,花信和殷楚风笑着回来了,手里提着小笼包,拌面还有小米粥。难得,花信没有穿一身价格吓死人的大牌,清清爽爽的白体桖白衬衫,加一条休闲裤,鞋子也是平价的款式。脖子上,围了一条丝绸的浅青色方巾,头髮半扎,一派艺术的气息。 「哥,你怎么想着扎起头髮了?」他这个样子,乔四海看着很是新鲜,围着他左盯右瞧。花信模样秀丽,但一点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儒雅风流的书生的感觉。特别是把头髮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直挺挺的鼻樑,越发俊美。 花信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我,我没洗头。」 殷楚风笑着揭他老底,「这傢伙对洗髮水,沐浴露,还有香水,有种莫名的偏执。从小到大,我见他只用一款洗髮水,沐浴露,连香水也是固定一种香调。吃的穿的,他能将就,但是这些绝对不行。」 锻鍊完,林岳大汗淋漓,擦着毛巾戏嚯,「我们也就是普通的小市民,跟家大业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花少爷可不能比,用不起他那四位数一瓶的洗髮水。」 第20页 「你们说什么呢?」乐呵呵的声音响起,一个精明强干的老人走了出来,虽然头髮花白,但双眼炯炯有神。老人一身青色长袍,别具仙风道骨。 见到老人,花信恭敬问好,连桀骜不驯的殷楚风也对他敬重有加,谦逊地喊了一声「林爷爷」。 独身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乔四海早练就一双察言观色的慧眼,紧随其上,叫道:「林爷爷好。」 「好好,你好啊。」林爷爷笑眯眯地盯着乔四海,摆手,「过来。」 「你就是林岳说的乔四海吧?过来让爷爷瞧瞧你身上的东西。」林爷爷和蔼地挽住乔四海的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他立刻感觉身体里涌动着一股热流,越来越热,最终集中到了手上。 林爷爷目不转睛瞅着乔四海手上的东西,砸砸嘴,「不错,就是火羯。没想到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还能看到这么诡异的邪祟。」 松开他的手,林爷爷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事情吧,说难办也不难办,说好办吧还真确实有点难度。」 「爷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林岚看不下去爷爷的模稜两可,催促。 第8章 「你这丫头,」林清海怒瞪拆台的自家孙女,「就不能让爷爷装装样子啊。好不容易马德旺那个老匹夫有事求到我头上,我摆摆架子不行吗?」 「林爷爷。」花信讪笑,拘谨地抿着嘴唇,看到他这副模样,林清海百感交集,「行了,爷爷不逗你了。」 「这事还得从我爷爷那儿开始说起。」林清海找到位置坐下,追忆往昔悠然开口,「当年我爷爷被人请去除祟,回来时经过村子的一口池塘,恰巧看到上面飞着两团光,一大一小,大的是红色,小的白色,两团光相互追逐,好像是在争斗。我爷爷自知遇上了奇事,悄悄在一旁猫着偷看,后来那团白光直接把红光吞噬了,接着沉进了池塘里,再不见了踪影。回到家,我爷爷翻遍了书终于查出是它们是什么。」 「红色的那光,是火羯?」林岚插话。 「没错,红色的正是火羯。」林清海肯定道。 「那白色的呢?是什么?」林岚感慨,「既然它能吞噬火羯,一定是比火羯更厉害的邪祟吧。」 「非也,非也。」林清海笑着摇头,「其实啊,邪祟就跟世间万物一样,有强弱之分,能够相生相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吧,凡事讲究一个平衡,不存在完全至高无上,凌驾一切的力量。」 花信恍然大悟,「林爷爷,您的意思是说那个白色的东西是火羯的克星。」 「不错,」林清海赞许地看着花信,「老马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聪明不说,还能干。」 「火羯,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属性是火。按照五行相剋的原理,水克火,那白光就是火羯的死对头,水灵虫。」 「水灵虫?」殷楚风头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好奇,「这听着怎么不像是邪祟,而是一种虫子的名字呢?」 「哈哈哈哈,它就是一种虫子啊。」林清海爽朗地大笑,「应该说它既是虫子,也是邪祟吧。这水灵虫不伤人,而且一般要在水中超过百年的尸骨上才有可能滋生出这种邪祟。」 「所以,我们要想解决火羯,就得先找到水灵虫?」殷楚风想通后,瞬间觉得难题迎刃而解,什么啊,也不过如此嘛,「那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个湖,里面肯定有。」 「你这小子,还真是无知者无畏,」林海清疾声厉色,责备道,「你以为水灵虫这么好找呢?水灵虫水灵虫,关键就在于一个灵字。不仅要好水滋养,而且那具白骨死前还要心平气和,没有恐惧和怨恨。」 「啊?」殷楚风咋舌,「这么严苛?」乖乖,谁失足掉水里的时候不害怕…… 「不然你以为呢?若是那具尸骨离水被捞上来后,水灵虫也会随之消散。」林海清摇头嘆气,「所以我才说看似不难,实则难于登天。」 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皆缄默不语。尤其是乔四海,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上一秒刚知道自己有救,欢快得几乎飞上了天;下一秒就被现实狠狠赏了一巴掌,摔了个狗啃泥。 注意到他阴晴不定,花信轻轻拍乔四海的肩膀,柔声安慰,「放心,会没事的。」 「行了,大家先吃饭吧。」林海清见气氛沉重,笑着打破僵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希望渺茫,又不是没有希望。」 「对了,我听林岳说昨晚院里的铜铃响了一声?」喝了口粥,林海清高深莫测地看着花信,林岚、林岳还有殷楚风。「这次你们谁去?」 「哥,去干嘛?」乔四海在桌子地上悄悄拽花信的衣角。 「院子里的铜铃能够感应到邪祟害人,响一声是死了一个人,两声就是两个人。昨晚,铜铃响了一声,」花信小声为他讲解院子里四扇门的秘密,「只要出现邪祟害人的情况,不管有没有人来请,我们都要去除祟的。」 「这样啊。」乔四海若有所思。 花信放下筷子,「林爷爷,这次我去吧。」 「你?」林海清犹疑,「上次火羯的事情就是你去的,这次应该轮到他们了吧。」 「林爷爷,」花信坚持己见,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本来就打算带着乔四海去找水灵虫,正好遇到这事,顺手解决了吧。」 第21页 「我也要去。」林岚立刻出声。 「那,那我也去。」殷楚风紧随大流。 「行吧,那就你们几个一起去吧。」林海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精緻小巧的星盘,箭头牢牢指向亘字。「星盘显示,邪祟生在东北,吃完饭你们就去东北方向吧。」 吃过早饭,林岚回房收拾行李。二十分钟后,四个人坐上了花信的越野车。副驾位置上,乔四海略有不满地质问后座上多出来的两人,「你们没有自己的事情吗?为啥要跟着我们。」 林岚腆着脸,难为情道:「没办法,跟着花信出差那可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没错,」殷楚风亢奋激动,「这傢伙贼有钱,出去的时候住五星级宾馆,吃的都是高级料理店。不像我们,住青旅,吃沙县,日子可苦逼了。出去除祟,要是有人付钱还好,没人的话只能自掏腰包,食宿自费。」说到伤心处,殷楚风不免堵心憋屈,林岚点头如捣蒜,表示深有同感。 而林岳瞬间垮脸,「那是你们,别带上我,我觉得这样挺好。」 临出发时,林海清追出来塞给乔四海一包红色的物品,「小海啊,我听说邪祟已经开始和你融合了。以后,你每三天喝点硃砂水,这样能延缓融合的速度。」 「硃砂?」乔四海瞳孔震惊,「林爷爷,硃砂不是有毒吗,怎么可以喝?」 「又没有让你大量服用。」林海清嗔怪他见识浅薄,「这医书上讲,硃砂可治心悸易惊,失眠多梦,癫痫发狂,小儿惊风还有口舌生疮,是味中药呢。你一次少放点,没事的。」 路上,经过综合体商业中心,林海清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几个人莫名其妙。看着乔四海短了一截的裤腿,花信解释,「上去给你买几件衣服,这次不知道要去几天呢。」 「我我我我。」不等乔四海开口,殷楚风急着举手,「花少爷,花大哥,我这次出门也没带换洗衣服,给我也买几件呗。还有林岚,我看她收拾的衣服都是去年的了。」 殷楚风坦然自若,暗地里踢了下林岚的腿,对方随即会意,眨着眼睛期待地盯向花信。 花信无可奈何,「行,你们跟着去挑吧。」 女装区,店员还有顾客看着一个女人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不着痕迹地远离。男装区,殷楚风挑了一件又一件,也不试衣服到底合不合身,报了自己的尺寸,把相中的全都包了起来;而乔四海看到价格,咋舌,心里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劝,「哥,够了,我买这些已经够了。」 结帐时,收银员展现出从业以来最真诚最美好的微笑,恭敬地双手接过花信的黑卡,微微颤抖的动作,暴露了她震撼兴奋的心情。 顾客走后,店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四十五万,天啊,那个男人一次买了四十五万的衣服。」 「哪里,分明是四十五万八,你别拿那八千零头不当钱,怎么说也是咱们两个月的工资呢。」 「就是,咱们这个月提成可赚翻了。」 开车,花信带着他们先回了一趟龙巖,解决师傅的一日三餐问题。和叔伯们打好招唿,花信才回房开始收拾行李。看到他柜子里一水的大牌,殷楚风艷羡不已,「花信,你也给我买一套大牌穿穿呗。不要香奶奶,阿米尼就行。」 「刚刚不是给你们买了吗?还有,人家叫阿玛尼。」花信头也不抬,整理衣物。 「那算什么大牌啊,顶多算是小牌。」殷楚风讨好地凑近,「说真的,我这辈子还没穿过那么贵的衣服呢。你给我买一套呗。」 「等什么时候看到了再说吧,龙巖可没有这个牌子的店铺。」花信承诺道。 「真的?」殷楚风喜出望外,「厦门有啊,我们厦门啥都有。你啥时候去厦门?」 花信没有答话,但殷楚风热情不减,「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我去帮你收拾洗漱用品。」 走进浴室,殷楚风拿着那瓶价值四位数的洗髮水不停地嗅,前调是馥郁的花香。啊,原来这就是金钱的味道。 马师傅送他们出了大门,依依不捨,「你们早点回啊。」 「嗯,我们解决好这事就立刻赶回来。」花信隔着车窗,大喊,「师傅,你自己在家多保重。」 看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花信才升上车窗,车里其他几个人,心里酸涩,同样不是滋味。人老了就怕分别,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见的这一面,是不是最后一次。 林岚掏出星盘,指针还是指向了亘东北方向。「泉州,福州,宁德,还有莆田,都是东北,咱们去哪找?」 「一个个城市去查呗。」殷楚风靠着,闭目养神,「花信,你先开着,等你累了再换我。」 「好。」说完,花信想起什么吩咐乔四海,「你打开我的微信,上面置顶的有一个群,叫福建神探交流群。然后在群里发五个红包,最大就行,数量你看着办,支付密码是258346。」 殷楚风震惊地睁眼,探身悄声问林岚,「这,他们什么关系啊。怎么花信还把支付密码告诉他了呢。」 「我也不清楚。」林岚一时心慌意乱,紧紧盯着乔四海的后脑勺。前面,花信仍在继续下达指令,「发完红包再发一条消息。诚招百年以上水鬼信息,提供有效线索者重金酬谢。」 乔四海按照花信的指示,一步步操作,瞬间群里一片沸腾,齐刷刷刷起『谢谢老闆』『跪谢』的表情包。 第22页 「他们说花老闆的吩咐,他们一定放在心上。」花信开车不便,乔四海只好帮他一句句念群里的回覆,「他们还说,一定要百年以上吗,几十年的行不行。」 「你回,时间至少百年,戾气越小报酬越丰厚。」 后排,林岚和殷楚风听得目瞪口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他们还在发愁去哪找水灵虫,人花信已经想到了法子。 果然,还是钱多力量大,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想到,随着科技的进步,常人说的封建迷信,居然也与时俱进得这么不可思议。想想一群算卦占卜,被斥糟粕思想的人,拿着手机,怎么这画面还有点好笑呢。 林岚震撼地疑问道:「花信,你那是什么群?」 「哦,就是一群福建的神棍,算命卜卦的,风水师,还有神婆。」 「你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人的?」林岚又问。 「我不认识啊,」花信轻笑,「其实一开始是我认识了几个人,想着方便大家交流,就建了个群。没想到后面人越拉越多,大家把这当作大本营,最后扩大成了几千人。有什么信息,大家会在里面分享,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会向群里求助。你们两个要不要进去?」 「要,当然要。」殷楚风慌忙回应,「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这可省了多少事。乔四海,你把花信的手机给我,我把我拉进去。」 殷楚风把自己还有林岚拉进群后,刚想把手机还回去,继而灵光一闪,在群里发了如下一条信息。 「各位,大家最近有没有听过什么荒诞离奇、匪夷所思的事情啊?最好是死人的那种。」 发送完毕,一通语音电话打来,备註显示李拐子。这是什么人啊,殷楚风疑惑,顺手按了接听,「花信,有电话找你,我帮你接听了哈。」 刚说完,对面传来了一道慷慨激昂的男低音,「花老闆,你让我查的人我都查到了。怎么说呢,那个刘春良不姓刘,他本来应该姓乔,他的爸爸和那个叫乔峻的爷爷是亲兄弟,当年被远房亲戚领养抱走,改姓了刘。按照辈分来讲,乔峻应该喊刘春良叔叔。」 对面的人止不住笑意,副驾驶,乔四海全身紧绷,握紧了拳头。 「这种消息查起来没啥难度,花老闆,您给个八百块就行。另外,昨晚您说的三倍报酬还算话不?」 殷楚风听着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不知所措,「乔峻是谁?刘春良又是谁?」 对面听到陌生的声音,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谁啊?我没打错啊,你怎么拿着花老闆的手机?」 「咳咳,」花信面露窘迫,尴尬地出声,「拐子李,你先挂了吧。我一会把钱给你打过去。」 「好嘞,」拐子李不知对面的境况,满心只有大赚一笔的欢喜,「花老闆,您先忙,有事您说话。」 「花信,乔峻还有刘春良是谁啊?你为啥要调查他们。」林岚状况外,不解地询问道,殷楚风有着差不多的疑惑,探头瞥向后视镜,看花信的脸。 「我就是乔峻。」乔四海情绪低落,声音沉闷,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愤怒,懊恼,但更多的是饱经痛苦的折磨和委屈。「哥,你在背后调查我?为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根本没必要用这么下作的方式。我以为,你待我是不一样的。」 林岚还有殷楚风,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聪明地选择沉默以对。 花信心头七上八下,双手紧紧攥住方向盘,无所适从,他脸上浮现一抹愧色,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花信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局面。本来,他只想悄悄调查,不惊动他人,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乔四海,不乔峻发现了,以这么尴尬的方式。「对不起。小海,是我错了,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调查你的家世背景。」 「刘春良,」花信重重吸了口气,「就是上个被附身的那人,他身体里的邪祟,才两三天就和你产生融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一步的,所以我怀疑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别的关系。」 「这样啊。」花信瞬间转怒为喜,声调轻松愉悦,花信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是该好好调查,而且这事吧就算哥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我压根就不知道我们家还有这门亲戚。」 「是啊,乔四海,你就别怪花信了,」林岚着急为他辩解,「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有多恐怖。」 「林岚,你闭嘴。」花信大喝一声,制止林岚继续说下去。 「我昨天怎么了?」乔四海愣怔,扭头看向林岚,接收到花信的怒意,她不敢再说话,乔四海只好看向殷楚风。 殷楚风将花信的警告毫不放在心上,不管不顾地揭发乔四海的罪行,「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多可怕。刘春良因花信而死,对他怀恨在心,你被邪祟控制,变成了刘春良,趁他睡着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但凡我们去晚一步,你哥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你要想见他,只能逢年过节去他坟头。你看他脖子上,还留着你掐的印记呢。就这样,花信害怕你自责,千方百计让我们瞒着你。」 怪不得,早上哥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呢,他问为什么,哥说造型搭配,好看;回龙巖换衣服,也选了一件高领的卫衣。原来…… 第23页 乔四海不争气地流出两行滚烫的热泪,「哥,对不起。」话里满满的内疚感。第一次,他对身体里的东西深恶痛绝,狠狠捶着自己。 唰地,花信将车停在路边,「你干嘛呢,我又没有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性。」 「还好,我们这还没有上高速。」林岚暗自庆幸,然而林岳却发怒了,「乔四海,你想干什么。你要发脾气也不是这个时候,花信开着车呢,你想害死我们啊。」殷楚风不自觉地向另一边挪了挪,生怕被风暴波及。 「对不起,岳姐,我恨自己,我恨自己这样。」乔四海抽泣,想要憋住不哭,但是一想到他差点害死花信,一阵后怕。 「你要是真恨自己,立马就去给我死,什么麻烦一了百了。不然,以后邪祟再给你灌输它的记忆什么,你就闭上眼,什么都别看,他要是想要控制你,你就给我死死扛住,强大自己,别让他趁虚而入。」林岳一通说教,义正词严。 「好,我记住了,岳姐。」 车子重新启动,殷楚风准备把手机还给花信,噔噔噔,几十条新消息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源源不断。殷楚风点开看了一眼,神色庄重,「花信,我知道咱们要去哪了。」 「什么?」花信随口说道。 「那个邪祟,大概率是在泉州。」 将车子再度停到路边,几个人围着手机,一条一条翻『福建神探交流群』的信息。在花老闆的消息「各位,大家最近有没有听过什么荒诞离奇、匪夷所思的事情啊?最好是死人的那种」下面,有人回覆: 「怎么才算荒诞离奇,匪夷所思?」 「分尸算吗?」 又有人在下面发了个问号,「这算什么稀奇啊,每天世界上都死很多人啊。」 那人又回復,「可是这个分尸案真的很诡异,现场的尸体切口平整,重要的是地上根本没流一滴血。」 下面齐刷刷「卧槽,卧槽,卧槽」「真的假的」 。 那人回,「当然是真的,这事现在在泉州都快传遍了。人是昨晚死的,早上有目击者看到,直接吓傻了,现在还在医院,精神恍惚呢,估计吓成神经病了。」 翻完消息,花信调转车头,前往泉州的方向。 第9章 「过了十二点,午夜寂静肃杀,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夜班的韩生,开着计程车刚送完一个客人,回来时经过条小道,路灯因为年久失修忽明忽亮。正准备走,韩生突然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影子细细长长,『也许他在等计程车呢』韩生心想,便把车开到了男人跟前。偏偏,车子停下的时候路灯忽地灭了,再也不亮。」 「『先生,要坐车吗?』韩生抹黑询问男人,可男人一句话不说,打开后座的车门径直坐下。『先生,您要去哪?』韩生又问,然而后面的男人还是沉默不语。路灯坏了,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计程车的大灯照亮了前方。随着男人坐上车,车里的音响似乎也出了点问题,呲啦呲啦,故障似的无法继续播放音乐。韩生载着男人在黑暗中开了很长时间。出了小路,开上大道,明晃晃的路灯照亮了黑暗。韩生回头又问男人,勐然发现后面坐着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个一人多高的木偶,画着人脸的木偶,正歪头天真地看着韩生,发出森然的冷笑,身上的关节咯吱咯吱响,在死一般静的夜里,活像刽子手在行刑前磨刀。韩生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小脸吓得煞白,放声尖叫,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就要弃车而逃。可惜没走几步,被木偶追上,那木偶拖着韩生,笑嘻嘻的,走进黑暗里。只听见一阵悽惨的叫声后,四周重新回归宁静,只有路边停着的计程车,车门敞开,司机不知所踪。第二天,有行人经过,看到韩生的脑袋被割了下来,两只手还有两条腿也被割下来,全部一分为二,又重新拼接在一起,拼成了像木偶一样的东西。」 不大的餐馆里,男人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讲述了一出诡异的午夜惊魂。男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引人入胜,把所有人的情绪都带入了故事中,说到骇人处,每个人都跟着屏气凝神,不敢唿吸,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亲眼见证了那场离奇的兇杀案。 讲完故事,男人意犹未尽,砸砸嘴。老闆娘从厨房端着一盆水煮肉片出来,见到店里顾客听呆了的表情,嗔着骂了一句,「老张你个王八蛋,怪不得不找工作非要想着去写小说呢,听听你那用词,文绉绉的。文化人啊,就该干文化事。」 林岚紧张兮兮地拿过手边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老闆娘把菜放到桌子上,看到林岚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笑着说道:「你们啊,别听他胡咧咧,他那都是夸张,胡说八道。这事啊,没他说的那么离谱。」 「你才胡说八道,」被叫作老张的男人,听到老闆娘的话,不乐意,吹鬍子瞪眼,「我这是用艺术的手法修饰,根据结果做出合理的猜测,你懂不懂啊。文学小说,不都是夸张的嘛。一条鲶鱼,在《走近科学》都能拍三集,我怎么就不能夸大点了。你说,韩生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被人砍成一节一节的。」 「是是是,」老闆娘也不为自己争辩,「你说得都对。我们大老粗,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肚里的弯弯绕绕。」 两个小时前,一行人到了泉州,花信立刻订好酒店,五星级,总统套房。时间临近傍晚,花信准备带他们下去吃饭,刚看到一家高档的酒楼想要进去,却被殷楚风神秘兮兮拉着离开。 第24页 「花信,不是我显摆,有些事情啊你就是不如我。」殷楚风得意洋洋,「正所谓道听途说,得去人多的地方才能打听到消息。」 接着,殷楚风他们来到了泉州的西街,看到某个菜馆人声鼎沸,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便有了开头那一幕。出乎花信意外,刚到泉州殷楚风就进入了角色,要办正事。瞧着老闆娘是个知情的,花信邀请她坐下,「老闆娘,他们是在说昨晚的兇案吗?」 花信刚问完,老张身边的朋友对他刚才的说法嗤之以鼻,「老张,你可真是能吹。还一人高的木偶?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木偶呢。」 「你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老张翘起二郎腿,惬意地点了根烟,「在1979年的山东莱西县岱墅村,就发掘了个高达一米九的大木偶。怎么,他们山东能有,咱们泉州就不能有这么大的木偶?」 老闆娘看了眼店里暂时基本没啥可忙,顺势坐下,笑呵呵的,「咋,你们也听说了?事情传得真够快。」 「能不快吗,这事多稀奇啊。」殷楚风夹了块肉片,眼前一亮,恭维道:「姐,你家菜味道可以啊,我以为在景区吃不到好东西呢。」 一句姐,瞬间让老闆娘心花怒放,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倾吐:「也是,这事多新鲜啊。」 花信给老闆娘倒了一杯水,「姐,您给我们讲讲呗,是不是像刚才那人说的那样?」 「听他扯呢,」老闆娘喝了口水,将昨晚的兇杀案娓娓道来:「其实啊,老张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出事的那个司机,确实叫韩生,开的也是夜班计程车。不过他出事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小路,就是一片正在建房子的工地,挺大的,但是很荒凉,平时没啥人到那儿去。」 「可是,听说他的死状很悽惨?」花信压低了声音。 「那可不,」老闆娘捂着胸口,「想起来我就心悸,怕的不行。他啊,不知道被什么给分尸了,脑袋,手,还有腿,都砍成一段段的,藕你们见过吧?就跟一节一节藕似的。兇手分尸也就算了,他还把韩生的尸体拼起来,哎呦呦……」老闆娘拍着胸脯,胆战心惊。 「反正啊,当时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吓得直接晕死过去,现在还疯疯癫癫呢,估计好不了了。警察赶到现场,连成熟的老法医都嗷嗷叫唤。」老闆娘弯身,几个人会意立刻伸头凑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被砍成那样,韩生的尸体硬是一滴血没流,地上也干干净净的,你们说怪不怪?」 「哥。」乔四海一颗心慌乱十足,眼神惊恐怖惧,攥住了花信的手,紧紧不放。 林岚小心咽了口唾沫,连殷楚风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邪门!」他说。 「谁说不是呢。」老闆娘应和。 想到老张刚才说的话,花信冥思苦索,「那为啥老张说木偶呢?」 老闆娘起身准备回厨房端菜,听到花信的问题,笑乐了。「我们泉州,以提线木偶闻名。再说,韩生的死相,可不就跟木偶一样吗,都是一节节拼起来的。所以啊,很多人都传是木偶作案,不过,这些话你们可别往外说,这对我们的城市形象不好,好多人都被警告了,不能以讹传讹,得相信科学,相信警察查清案情会给出合理的解释。」 时值暮春夏初,夜里仍起了沁人的凉意。西街,行人、游客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红砖瓦厝,临街的铺子,灯火通明,几人踱着行进。这座千年的古城,涵养出温淳的底蕴,悠然自得的生活节奏,松缓且舒适。一阵风吹来,林岚拢紧了衣衫,期期艾艾开口:「你们说,刚才在店里听到的那些是真的吗?」 「咱们怎么说也见过不少比这更离奇的事,」殷楚风嘲笑林岚,「你害怕什么。」 不期然,殷楚风看到一间铺子里摆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木偶人,琳琅满目,或红或绿,人物的脸勾勒得栩栩如生,或嗔或喜或怨,眼神对视,他神色突变,吓得连连后退。「卧槽,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吓人?」 「哈哈哈哈哈。」林岚丝毫不顾形象地当街恣意大笑,「殷楚风,你还说我呢。你这么胆大,害怕什么啊。」 花信转身走进店铺,拿起一个木偶人端详。木偶人不过巴掌大小,但形神俱备,颜色鲜艷,特别是那张脸,戏剧的脸谱画得惟妙惟肖,特别传神。 「这是泉州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提线木偶。」老闆笑着从柜檯上走下来,接待顾客,介绍。 花信在店里转了一圈,另外几人在门外等候,特别是在餐馆里听过故事后,更不敢进去了。殷楚风胳膊肘向林岚,「你看那木偶,眼神多吓人啊,邪魅得跟什么似的。」 「瞧你这点胆子,也就比针鼻大不了多少。」林岳冷嘲热讽,殷楚风满不在意,转头问乔四海,「兄弟,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乍一看没什么,越细看越吓人。」 乔四海一眼瞧到了柜架最里面的木偶,昏暗的光线下人物眼神冷漠,因为视角的缘故,面目略显狰狞。他连忙点头。 「老闆,你能不能给介绍一下这木偶啊。」花信言笑晏晏,对老闆说道。见花信迟迟不出来,殷楚风等的焦急,喊了一声,「花信,走啊,回酒店啊。」 花信视若无睹,继续看向老闆。老闆笑微微地拿出一个木偶,不停抚摸,「这提线木偶啊,主要的发祥地就是泉州,起源于汉代,在唐代盛行,古时候又被称为『悬丝傀儡戏』。很多人认为,这木偶一开始啊,其实是用来和神鬼沟通的替身,也可以用来帮人消灾解难。」 第25页 「这样啊,」花信看了眼老闆手中的木偶,追问,「木偶就这么大吗?」 「不是,」老闆解释,「一般木偶戏用到的木偶,差不多高半米。但这是景区,雕刻那么大不好卖,而且游客带着也不方便,所以我们才做得这么小。要不要带几个回去?」 「行,帮我包起来吧。」花信看了眼门外的几人,「一共五个,分着装就好。」 「好嘞。」老闆乐不可支,「你都要什么样的啊,用不用礼盒包装?送人的话更好看。」 「随便,只要是三个男的两个女的就行。」花信如是回答。 「对了,老闆。泉州的提线木偶都是半米多高吗?有没有更大的?比如,和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殷楚风、林岚还有乔四海,不约而同愣住了,花信为什么这么问?该不会他把餐馆的故事当真了吧。 老闆费解地望向花信,「泉州怎么会有和人一样高的木偶呢?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操控这样的木偶,还怎么排戏呢。反正我这辈子是没见过那么高的。」 晚上,睡觉时乔四海侧躺着,避免看到床头立着的木偶,他瞧了眼花信,有些难为情:「哥,你害怕吗?就是晚上听到的那个故事。」 「嗯,有点。」花信同样侧躺着,背对着乔四海。 「那,」乔四海勐地贴近花信,「我晚上抱着你睡吧。」 他没有看到,被他紧紧搂住的那人,脸上漾出了浅笑。忽地,乔四海想到身体里的邪祟,忧心忡忡:「哥,晚上我不会又被邪祟控制,伤害到你吧。」 「不会。」闭着眼,花信淡淡地说道:「晚上,你不是喝了一杯硃砂水吗。再者,你脖子上的那两样东西,也能压制住它。」 「那就好。」乔四海松了口气,鼻子埋在花信浓密的乌髮里,使劲嗅了一口,「哥,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又香又甜的。」 「嗯。高级的洗髮水就是这样,味道都是天然的植物清香,不掺香精。」花信笑着解惑释疑。 殷楚风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木偶人在目不转睛盯着他,四面八方,无处躲更无处藏。一睁眼,什么都没有。再闭眼,木偶人又出现了,就连他翻身,都怀疑背后是不是有木偶人躺在一旁。半个小时后,他彻底投降,打开灯走出房间准备去敲林岚的房门。客厅里,林岚正在打地铺。 「你也睡不着?」林岚看了他一眼,继续铺被子。 「别提了,」殷楚风羞恼地挠头,「都怪花信,送什么不好非送我木偶人。导致我脑子里都是晚上听到的故事,一闭眼就感觉有人注视着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是。」林岚叫苦不迭,「总感觉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但是又看不到。怎么说也和邪祟打了十多年交道,我还是头次这么害怕。你说花信是不是故意的?膈应我们。」 「是你们,别带上我。」林岳不满地叫喊,「不过是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被指责的两人,置若罔闻。 「我去拿枕头和被子,咱们一块睡呗。」殷楚风可怜兮兮央求。「要么说,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东西,而是未知。你说吧,真看到邪祟的时候反而不怕,就是这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吓死个人,啥都可以脑补。」 并排躺着,林岚突然开口,「殷楚风,你说我们要找的邪祟在不在泉州?」 「肯定在啊。」殷楚风不假思索,笃定道,「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那个司机也是昨晚的死的,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而且他死状诡异,要说不是邪祟干的,你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思忖片刻,林岚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那你说,这到底什么邪祟啊?不仅杀人,还特么分尸。这也忒耸人听闻了吧。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邪祟害人是用这种方式,它们不都是直接杀了人就完事吗。」 「我也不知道,」殷楚风嘆息,「兴许邪祟是和那个司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有的忙呢。」 殷楚风打了个哈欠,引得林岚也跟着哈欠连天。倦意袭来,两个人阖上眼沉沉睡去。 东方的朝阳红彤彤,冉冉升起。没一会儿,世界的阴影渐渐褪去,光亮重新执掌人间。米色的窗帘微微拂动,透亮的阳光从缝隙中泄了进来,花信察觉到光亮的存在,缓缓睁开眼睛,乔四海手搭在他的腰上,沉重有力。乔四海的脸贴在花信肩胛骨处,轻微的鼾声随着唿吸,极富韵律和节奏感。 悄悄拿开他的手,花信蹑手蹑脚起床,不发出一点声响。打开房门,客厅里殷楚风还有林岚唿唿大睡,姿势豪迈狂放。 「昨天,我好像做得是有点过分了!」看着两人的睡相,花信自嘲,穿上鞋轻轻离开酒店。 第10章 清晨的细风,卷着一夜焕新的淳净。这座古城,矛盾而又统一,多元而又融合,闽南与南洋两种风格杂糅和谐。现代化的进程并没有破坏掉它厚重的雅韵,一边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一边红墙古厝、灰塔耸立,两种截然不同的时代既泾渭分明,又相互包容共生。 璀璨且鲜活的居民,开启了一天的忙碌,裊裊的烟火气熨贴了生活里所有的不平。花信信步街边,轻柔的晨风不忍打扰,小心碰了他的鼻尖。千座庙堂,十步一间,花信细数经过的寺庙道观,心情愈发沉重。泉州,人们的信念纯正秉直,外有如此多的庙宇坐镇,怎么可能会滋生邪祟呢?而且还是这么兇残的邪祟? 第26页 提着早点回去的时候,花信仍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打开房门,殷楚风、林岚还有乔四海,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花信,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快饿死了。」殷楚风叫嚣。 「早饭。」花信举着手里的食物,粲然一笑,「包子,还有粥。」 他们几个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反而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林岚咬牙说道:「花信,听说这么高级的酒店,早餐很丰盛,我们想去那儿吃。」 「那就去呗。」花信不以为意,「餐厅在五楼,你们直接去不就行了。」 「这不你还没回来嘛,」殷楚风讪笑,「我们可是平头老百姓,从来没进过这么贵的地方,这不怕闹笑话吗。再说,没有你给撑场面,万一服务员看不起我们怎么办。」 「就是,」林岚随声附和,「毕竟我们浑身充斥着没钱的气质,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但我们里子可改不了,人家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瞧出来。」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工作人员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就算别人看不起你,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花信失笑,「行了,那就一起下去吧。」 几个人坐上电梯,花信欣赏地看了眼身边的乔四海,「不错,我的眼光真不错。」怕乔四海误会,花信补充了一句。「这身衣服还有这个髮型,挺适合你。」 昨晚从西街回来,看到有家髮廊装潢很有艺术感,花信立刻带着乔四海走进去,对髮型师沟通了下自己的诉求。乔四海的皮肤比小麦色还稍微深一点,五官立体,刚毅,是以花信为他选了款具有层次感的清爽碎发的造型。衣服也均以黑白灰为主,干净纯白的短袖,搭配黑色修身的工装裤,脚踏褐色短筒靴,显得人精明利落。乔四海羞涩地转过脸去,盯着电梯厢里的花信的倒影,不停傻笑。他身材颀长,宽肩窄腰,简单的衣服反而衬得他俊朗非凡。 「那是,您花少爷的审美,可是在金钱堆里练出来的,我们怎么能跟您比。」殷楚风看了眼自己身上萤光色的上衣,忽然觉得有点丑,愤愤不平,「你给他挑衣服,怎么不给我挑呢。」 「买衣服的时候,你不是看哪件贵选哪件吗?」花信斜着蔑了他一眼,戳破他昨天的小心思。 殷楚风傻眼,「啊?你都看到了。」 「还用看吗?」林岚忍不住跳出来拆台,「你知道昨天花信消费了多少吗?四十多万!我跟乔四海才买几件衣服,怎么可能会花这么多。昨天听到刷卡的声音,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就,就自家兄弟,有啥好客气的。」殷楚风强装镇定,理直气壮道:「花大爷一年给他好几百万的生活费,咱们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尽些微薄之力。咱们不帮着花点,他能花得完吗。」 「再说,花信穷得只剩下钱了,他出点血怎么了。他花的是钱,但收穫的可是货真价实、真挚诚恳的友谊啊!友谊是无价的。」殷楚风厚着脸皮看向花信,「你说是不是。」 花信笑着踢了一脚殷楚风,怼他,「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谢谢你呗。」 进了餐厅,看到眼花缭乱的各式早点,殷楚风惊讶得合不拢嘴,「乖乖,这也太奢侈了。」 「就是!」林岚愤怒地瞧着花信,「有这么多好吃的你不带我们来,竟让我们吃包子,喝粥。」 「这里的食物,没有灵魂。」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花信拉着乔四海走了,去拿吃的。 殷楚风默默吐槽,「矫情。好吃,能填饱肚子不就行了,还拽什么灵魂。」 「有钱烧的。」林岳此刻和林岚以及殷楚风统一战线,出声讨伐花信这个富二代泯灭人性的恶劣行径。 餐桌上,殷楚风狼吞虎咽,在看到周围人都在慢条斯理进食,也变得文雅起来。「你们赶紧吃,吃完我跟你们说点事。」花信用完早膳,拿出餐巾擦嘴,看着他们说道。 「哥,你吃完了?」乔四海看着他剩了大半的食物,皱紧了眉头。「怎么才吃这么点。」 「不好吃。」花信撇嘴,对酒店的早餐做出三个字的『真实』评价。 「不是挺好吃的吗?」殷楚风抬头环顾四周,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花信特殊。 「粥,煮得一点都不黏也不烂;三明治,溏心蛋,一股子腥味;还有这小菜,做得什么啊,清淡的跟水一样,一点咸味都没有。」花信吹毛求疵。 殷楚风满脸绝望,「大哥,那你之前还去吃几千块一份的沙拉,那里面才是纯粹的生菜,根本没煮。」 「这不一样。」花信振振有词,「人家主打就是健康沙拉。」 「算了,哥,你要不愿意吃都给我吧。」乔四海把他剩的食物全都扒到自己盘子里,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不然就浪费了。」 回到酒店,吃撑了的殷楚风瘫在沙发上,仰视花信,问道:「对了,花信你想跟我们说什么啊?」 走到窗前,花信居高临下俯视泉州的街景,「你们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林岚、殷楚风还有乔四海好奇围了上来,「看什么?」殷楚风瞧了半天,只看到这水,真宽真阔啊;这楼,真高啊;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倒是乔四海疑惑地说了一嘴,「泉州好多寺庙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岚还有殷楚风瞬间领悟到花信的意思。是啊,泉州这么多庙观,怎么还有邪祟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泉州的寺庙,连成了一片,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这样的地方,哪个邪祟待着不瑟瑟发抖,还敢放肆行兇?林岳神出鬼没地现身,「那这次,是我们找错地方了?」 第27页 林岚掏出星盘,指针稳稳不动地指向艮字。「星盘没动静,看来我们真是找错地方了。」 「不一定,不如等会我们去兇案现场看一下。」花信沉声回道。 殷楚风开着车,稍微打听了下,按照导航顺利找到事发现场。老闆娘说的没错,那里的确挺荒凉,背靠森林公园。现场已经被警察圈了起来,他们进不去,只得在外围随意逛了逛。 「感觉到了吗?」花信看向殷楚风还有林岚,被问的两人,神色凝重。 「哥,感觉到什么?」乔四海疑惑,连忙问。 「怨念还有杀戮。」花信回答。 「我怎么感觉不到?」乔四海闭上眼,伸着脑袋在空气中四下探寻花信所说的东西。看到他幼稚的举动,殷楚风笑着拍他脑袋,「你要是能感觉到,那还要我们干嘛?我们好歹训练了十多年呢。」 「嗯,好浓重的怨气啊。」林岚变得庄重严肃,拿出星盘,惊讶地发现星盘的指针来迴转个不停,「你们看,这怎么回事?」 「是怨气太重,在这周围扩散了。」殷楚风瞧了一眼,为她解释。「所以星盘无法明确方位。不过,这到底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重的怨念。」 「哥,」他们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感觉被排除在外,乔四海急忙问,「你们说的怨念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们怎么感觉到的。」 「所谓怨念,其实就是人在枉死之前留下的一口气。死得越惨,那口气就越深沉,」林岚帮忙解疑,「如果怨念足够强大,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跟风的原理一样,微风和飓风的破坏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你要说我们怎么感觉到的,我也答不上来。反正我们经过多年的训练,身体对这些东西已经有了本能的反应。」林岚拉开袖子,示意乔四海去看自己的胳膊。果不其然,她白净纤细的手臂,密密麻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和你们不一样,」花信悠然张口,「我可以闻到一股腥臭味,怨念越深,味道越强烈。」 「啥?」林岚还有殷楚风异口同声。 「腐烂的味道,很像是河道里的淤泥。」花信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说罢,他自我肯定道,「没错,就是烂泥塘里的味。」 「这难道就是我爷爷说的天赋异禀?」殷楚风羡慕地眼巴巴望着花信,「我爷爷说,有些人天生就能感知到怨气、杀戮、绝望等负面能量的存在。」 乔四海闻听此言,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周围的气味,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果然,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花信看到周边有一家小型超市,打算过去问问。看到门头上的监控,他心里有了想法,从钱包里掏出十张红色的纸币。 「花信,你拿钱干什么?还拿这么多?」殷楚风瞧见他的行为,大惑不解,「你要是想买水,没有零钱,我这有。」 「你们一会安静点,只听我说就行。」花信吩咐他们保持沉默,拿着钱打开超市的玻璃门,见状,几个人紧随其后。 超市门可罗雀,老闆坐在收银台刷着手机,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直到花信把钱放在柜檯上,老闆才略带惊讶地抬眼,望向进来的几个陌生人。 「要烟吗?想要什么烟?」老闆开口问话。 「不要烟,」花信面露微笑,「老闆,我们想看看你店里的监控。」 「哦?为前天晚上的兇杀案来的吧。」老闆放下手机,一本正经,「你们是警察?」 「不是。」 老闆笑呵呵的,露出一口因常年吸菸而满是烟渍的黄牙,「一猜你们就不是。哪有警察来看视频还花钱的?那你们是干什么的。兇手?」 「既然您是聪明人,那就该知道不该打听的事情最好别问。」花信手指哒哒滴敲玻璃柜檯面,皮笑肉不笑。 「行吧。」老闆低头继续刷手机,「监控没有了,昨天警察到了现场就把视频拷走了。不是复制,直接全都带走了,主机,还有显示器。」 花信面无表情地把钱收起来,拿在手里,「那行。老闆,打扰了。」 「等等,」老闆急躁地叫住他们,「你们不怕我报警?前脚刚发生兇杀案,你们后脚就来看监控。」 「没事。」花信说得满不在乎,「就算警察找我们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我们昨天才从漳州来到泉州。再者说了,恐怕警察看到了监控,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吧。」 「你们怎么知道?」老闆立刻从柜檯上追出来,神情慌张惊恐,「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们应该知道什么?」花信瞧见老闆这样,忍不住心生恶趣味,故意逗他。 见外面无人,老闆降低了嗓音,表情神秘兮兮,「昨天,听说这里发生了兇案,围了好一大帮人,其中有不少算命帮人看风水的,瞧见现场,纷纷说兇手不是人。」 「兇手不是人,难道是?鬼。」花信恐吓,吓得老闆寒毛卓竖。 「可不是吗,反正传得玄之又玄。」提起昨天看见的事情,老闆心有余悸,「警察搬尸体的时候我瞧见了。我的妈啊,可吓人了,我一个四十多的老爷们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怎么个吓人法?」殷楚风忍不住好奇,出声询问。 「分尸你们见过吧,」老闆侃侃而谈,也不顾忌害不害怕,「但是你们见过分尸现场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的吗?昨天,盖着白布的尸体突然被风颳走,呸,也怪我晦气,居然就瞧见了那玩意。司机的尸体被切分成好几个部分,无一例外切口平整光滑,切面红艷艷的,肉连带着骨头和筋,都能看得分明,伤口上根本没有血。」 第28页 「这么诡异?」林岳蹙眉凝眸,老闆瞧了,心里暗暗嘀咕,看着这么文静的小姑娘,怎么说话冷冰冰的。 「好,谢谢老闆。」花信道谢完,准备离开,又被老闆叫住,「等等。」 几人疑惑地看着老闆,只见老闆从容地拿过花信手里的钱,「把钱给我吧。」 「老闆,」花信嗤笑,「这几句话可不值一千块。」 老闆坦然以对,平静地和花信对视,「店里的监控虽然被警察收走了,可我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们看了就知道了。」老闆将钱揣进兜,好心提醒他们,「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还是最好别看了。不然,你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深深的怀疑。」 「不是,我们怎么就要怀疑人生了?不管是什么,得先看了再说吧。」老闆的话,深深地勾起殷楚风的好奇心,他质疑地望着老闆,「还是你这么说,在故意骗我们的钱?你手里压根儿没有东西吧。」 「你们要是不怕,就跟我过来。」老闆被激怒,带着他们来到超市外自己的轿车前,「那天下午我刚从外面进完货,就把车子一直停在门口,忘记关行车记录仪。你们想看,就进去看吧,我也是在警察带走监控后才想起来这回事。」 「视频你看了。」花信虽是疑问,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老闆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小子,我真的建议你们不要去看,不然你们真会害怕的。那视频,根本就没法解释清楚,太灵异了!」 老闆越是这样说,殷楚风越是好奇,心里痒的跟猫爪子在挠似的,猴急地打开车门,拿出行车记录仪。看完后,他脸色凝重。 「是吧,我跟你们说了,别看别看。」老闆半是埋怨半是幸灾乐祸,终于有人可以分担那份难以名状的恐惧了。「这叫什么,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里面究竟是什么啊?」林岚诧异地夺过殷楚风手里的东西,老闆惊讶地看着女孩,她怎么这么善变?上一秒还冷淡无情,现在又活泼欢跃了。 「自己看吧。」殷楚风沉闷地走到老闆跟前,看他消沉的样子,老闆好心安慰,「怎么样,是不是害怕了?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吧。没事,这世上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别放在心上。」 殷楚风陷入自我怀疑中不可自拔,他哪个表情表明自己害怕了?为了扳回一城,他故意说道:「老闆,你那些所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可以统称为邪祟。」 「而且,」殷楚风自信一笑,「我可不害怕。毕竟,我可是和它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 老闆突然后背发冷,头皮发麻,「它……它们是谁?」他支支吾吾,完全说不出话来。这帮人是干什么的?怎么感觉有点阴森森的。 「就是视频里的那个啊。」殷楚风扬起下巴,「杀死司机并且分尸的东西。」 噔,老闆身子骤然僵硬,直直向后倒去,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你说你,没事吓他干嘛?」花信颇无奈地瞪向殷楚风,罪魁祸首无辜地眨眼为自己辩解,「这不能怪我,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 乔四海,花信还有林岚,头挨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行车记录仪的显示屏。 夜景模式下,画质不甚清晰。视频显示,凌晨十二点十三分,一辆计程车缓缓驶过来,接着司机像是发现了走错路一样,准备倒车;下一秒司机忽然打开驾驶门,狼狈地从车上爬下来,边爬边往后看,似乎车里坐着极可怕的东西;接着司机的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勐地举高,悬浮在空中,四肢胡乱扑腾,竭力挣扎。几十秒后,司机的身体再没了动静,重重地掉落在地上。最后,花信感觉有一道视线注意到了一闪一亮的红光,直直地看向行车记录仪,随即显示屏变成一片雪花,两分钟后画面才又恢復正常。 地上,司机的身体一动不动,隐约能够看到他的双腿变长,大腿和小腿之间有一条二十公分宽的缝隙。 林岚还有花信,神态严峻;一旁的乔四海,不寒而慄,身体下意识贴向花信。「哥,怪不得老闆不让咱们看呢,这谁看到不得吓个半死不活。」 第11章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林岳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口道:「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花信闷头沉思,片刻后回:「不如先去那个司机家里看看吧,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殷楚风和乔四海抬着昏过去的老闆回了超市,两个人把他放在凳子上,上半身摆在玻璃柜檯面,处理好一切关上门,开车去往了司机家。 这件兇杀案,在泉州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殷楚风就打听到司机的住址。敲门半天,不见有人,这时他们的邻居,一个头髮花白的阿姨打开门出来,探着身子看他们,「你们是找小蔡的吧,她不在,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老公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还敢在家里待啊。」 「这样啊。」花信踱步走到阿姨门前,「那阿姨,您知道她娘家在哪里吗?」 「这我怎么知道,」阿姨困惑地打量花信,「你们是什么人?找小蔡有什么事啊。」 「阿姨,我们是韩生的朋友,」花信展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面不改色扯谎,「这不是听说他出事,过来看看。」 啪地,阿姨勐地关门,猝不及防吓得花信一怔。不明所以的他,拍打阿姨家的防盗门,声音在楼道里勐烈迴响,「阿姨,麻烦您开一下门。阿姨,我们真的是韩生的朋友。」 第29页 花信不耐其烦,在他不懈的坚持下,阿姨终于再度露面,脸色不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韩生是个,性格又非常乖僻,他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朋友找他。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说着,阿姨掏出手机,威胁。「好好好,阿姨我们这就走。」见势不对,殷楚风立即知趣地拉着花信离开,向阿姨连连致歉,「阿姨,对不住啊,刚才打扰了。」 几个人坐在车里,闷闷不乐,就在这时,花信的手机一连跳出好几条消息,打开一看,是群里一个名叫闽南二道贩的人@他。 「花老闆,我打听到泰宁县有个三百多年的水鬼,从来没害过人@花信无期。」 「据说每逢月圆的时候,不少人能够瞧见一个书生站在泰宁溪畔,对月高歌,吟诗作对。还说那水鬼穿了一身古装,挺有的。」 世事总是这么无常,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们在泉州碰了壁,没想到却得到一条对乔四海来说极有价值的好消息。花信随即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回復,「好,等我考证后就付你报酬@闽南二道贩。」 对方很快回了两条信息,一条感谢的表情包,一条纯文字,「花老闆,够爽快。」 「哥,韩生这条线索断了,接下来该咋办?咱们总不能开着车满大街去找邪祟吧。泉州这么大,得找到什么时候。」见他们不说话,乔四海只得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要不,咱们去找那个目击者?」林岚试探性建议。「说不定咱们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你觉得可能吗?」殷楚风反问,「那人看到尸体的时候,韩生早死八百年了,邪祟都跑了,他能知道什么呀。」 「也是。」林岚瞬间泄气,垂眉耷眼。 花信却不以为然,「有线索总比没线索要好,与其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看到点线头顺藤摸瓜。走,咱们去医院。」 事情早被殷楚风摸得一清二楚,根据坊间的小道消息,说那目击者在看到兇案现场后,顿时吓得拉了裤子,等报完警后开始出现精神恍惚。就是可怜了警察,出警后不仅要处理现场,顺便还得照顾目击者一身的屎尿。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医院,从巡诊台问到了病房号后,几个人泰然自若地走向长廊,接近目标病房。 只是,看到病房外站着的两名便衣,殷楚风作了难。「花信,外面有警察看着,咱们怎么进去问话?」 花信放缓了脚步,无可奈何。「不知道,要不咱们等一会,警察也是人,也会吃喝拉撒的吧。」 正巧,一个中年男人陪着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他的神态明显焦急,一个劲儿问,「医生,她现在这情况能不能好?啥时候能好?怎么都一天了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 医生扶了扶眼镜,为难道:「李警官,目前病人的精神状况很糟糕。送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大便失禁还有尿失禁,目光呆滞,对什么指令都没有反应;现在不仅没改善,还加重了。估计是病人受到的刺激太大,我劝你还是别报希望了。」 「那怎么行,」男人不依不饶,「医生啊,这女人可是我们的第一目击证人,没有她,我们这案子没法继续开展。医生,您多费心,一定要尽力把她治好,不用痊癒,只能要正常说话就行。」 擦肩而过时,男人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刚走几步便叫住了花信等人,「唉,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重点保护区域,一般人不能靠近。」 「哦哦,不好意思,」花信讪讪地笑,「我们是来看病人的,怎么,难道这里不是四楼吗?」 「这是五楼。」医生和善地看着他们,「你们走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花信不好意思地躬身道歉,带着他们,悻悻离开。 走到医院的大厅,花信正想办法如何混进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在走廊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察急匆匆往外面赶,打着电话,「什么?郑成那小子回泉州了?好,你们赶紧让他来公安局,我这就回去。」 花信紧盯着警察离去的方向,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走,咱们跟上他。」 初见枝头万绿浓,忽惊火伞欲烧空。正午的阳光正盛,刺桐红花绿叶,繁茂地装点着城市。越野车停在离公安局大门不远的马路边上,花信坐在副驾,盯着来往的车流。几分钟后,一辆计程车稳稳地停在公安局门口,一个矮小臃肿的男子走下来,走进公安局。 「哥,一会我去把他引过来吧。」看到花信的眼神,乔四海便知那个就是花信想找的人,他弯腰靠近,下巴贴着花信的脑袋。 「好。」 二十分钟后,郑成从公安大厅走出来,心里着实懊恼。呸,真晦气。他气愤地吐了口痰,阳光强烈,不过站了一会功夫就汗流浃背,他眯着眼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年轻叼着烟向他靠近,「兄弟,借个火呗。」 郑成看了他一眼,小伙长得挺帅,浓眉大眼,衣服穿得虽然简单,但做工还有材质一看就价格不菲。从来的时候郑成就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越野车,他对豪车了解不多,但圆环星形标志的logo还是能看懂的。郑成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眼神不自觉地向越野车的方向瞥,「兄弟,那车是你的不。」 「怎么了,喜欢?」乔四海偏头,点燃了香菸,笑着俯视递火的男人。 第30页 「嗯,行啊,兄弟,挺阔气啊。」郑成眼神里流露出羡慕,以及试驾一把的渴望。「v12发动机,612马力,从0提速到100最快需要5.3秒。」 「想试试?」乔四海吐了口烟,诱惑性地把车钥匙丢给他。 「行吗?」郑成咧开嘴大笑,倒一点没有扭捏,拿着钥匙快步跑向越野车。结果,刚摸到车门就被从后座下来的人一把拽进去。 「你……你们想干什么?」郑成坐在车里,心惊肉跳,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两男一女。 「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花信声音冷冽,眼神定定地注视着郑成,看得他愈发惶恐不安。「我们只是想问你点事情。」 「你们别乱来啊,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光天化日,而且还是在公安局门口,绑架我你们也逃不了。」郑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谁说我们要绑架你了?」殷楚风讥讽,瞪他。 「那你们把我弄进来干什么。」郑成松了口气。 「不是跟你说问你点事情吗?」殷楚风没有好气,耐性全失。 「你们要问,为啥不能大大方方地问,干嘛非要跟演电视剧似的,把人拽进车里。」郑成愤懑不平,「你们不知道这有多吓人啊。」 「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林岚低声道歉,满怀愧疚,郑成这才心里稍微平衡了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你们想问什么?」 「你叫郑成是吧。刚刚,你进公安局,他们问了你什么?」花信目不斜视,紧紧盯着郑成。 「没什么。」郑成心虚地转过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是进去办了点自己的事。」 花信眼睛危险地一眯,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还不说实话,看来刚才他们恐吓得还不够,花信斜眼冷笑,「办事?难道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司机的兇杀案找你问话?」 郑成大惊失色,惊讶地看着花信,「你怎么知道?还有,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救你的人,」殷楚风故意危言耸听,「那个司机死得那么惨,你就不怕他冤魂索命,找你报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郑成瞬间跳起来,忘记自己是坐在车里,只听砰的一声,脑袋撞在坚硬的车顶,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怎么跟你没有关系,要是没有你,他会死吗?」殷楚风夸大其谈,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先给郑成扣了一顶大帽子。 「我冤枉啊,」郑成百口莫辩,只得讲出在公安局的审讯室说过一遍的话,「那天晚上,我接到朋友的电话,他在晋江喝酒了,不能开车回来,让我过去接他。我就打车准备去晋江,结果接单的正好是那个司机,可是我左等右等不见他来,最后重新打了一辆车。那个司机,我根本就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殷楚风和花信对视一眼,确定郑成的话,百分之百是真的,但殷楚风仍不忘自圆其说,「这就是跟你有关系啊,你想,他本来是去接你,偏偏在路上出了事,你怎么不知道是不是他接错了人,才招来这场祸事呢。」 郑成脸瞬间煞白,小眼睛一眨不眨,愣愣的,「难怪呢,我明明没有上车,司机却点了乘客已上车,导致我没办法取消订单。」可怜的郑成,刚被威胁一番,又陷入自责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害了他。」 「没事,没事,这跟你没有关系。」林岚怒瞪了殷楚风一眼,良言相劝了很久,郑成这才停止内疚。来时,意气风发;走时,垂头丧气。林岚看着弯着腰一点精神没有的郑成,心里忽然觉得他们做得有点过分了。 乔四海倚着车身,吹风,花信放下车窗,仰头看向他,「上车了,咱们回酒店。」 「哥,等会吧。」乔四海无动于衷,「我刚抽了烟,身上一股子烟味。等我散散味道再说。你不是受不了这个味吗?」 之前,他问殷楚风借烟的时候,花信下意识皱眉,乔四海就反应过来,他好像、应该不喜欢烟味。不然,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殷楚风从来没在花信面前抽过烟呢? 花信惊讶地微微张口,他从来没跟乔四海说过自己讨厌吸菸,他是怎么发现的呢?花信,再次惊嘆乔四海心细如髮。十几分钟后,感觉自己身上烟味散干净以后,乔四海才打开车门坐进去。宽裕的车厢,飘着花信厌恶的极淡的尼古丁味,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好像这个味道并没有太难以接受。 殷楚风启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乔四海,佩服道:「我说,乔四海,你是怎么知道郑成这人性格狡诈,圆滑的。」 乔四海脑袋枕着双手,惬意地后躺,「怎么说我也是从十三岁开始混社会的,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吓他一下,没一句实话,满嘴跑火车。」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到咱们的车跟前来呢?」花信也心生疑惑。 「他啊,」乔四海莞尔而笑,「他下车的时候,往车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一看就知道是个车迷。」 坐在他边上的林岚愁眉苦脸,两人一喜一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线索又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闷闷不乐,怅然忧苦。 「哥,我有个主意。」乔四海抿着嘴,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听听。」花信坐在副驾上,没有回头。 第31页 「哥,你们不是说,邪祟以恐惧、杀戮还有怨恨为食吗?既然现场的怨气那么强大,你们说那个邪祟会不会回来摄取力量?」他说得小心翼翼,毫无底气,末了,补上一句,「我这都是胡乱猜测的,你们别当真。」 另外几人,默默沉思。乔四海胸中憋闷,感觉自己像闹了场笑话一样,手足无措,坐立不宁。不懂,还是别装懂了吧,花信的世界,陌生,奇妙,非同寻常,他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的,不然,只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好一会儿,林岳突地发话,「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一直低沉的乔四海受到了鼓舞,心情变得雀跃,开心得几乎当场跳起来,他期冀地偏头看向林岳,拘谨地求证道:「岳姐,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嗯。」林岚点头,「阴暗的力量,对邪祟来说永远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我曾经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讲旧时候,为了抓到邪祟,有的术师不惜故意制造悽惨的兇案,来吸引邪祟现身。」 「好,」花信坚定了想法,作出决断,「既然如此,咱们晚上就再去一趟兇案现场,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 「不过现在,」花信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是不是到吃饭的时间了?你们想吃什么?」 「我想吃日料,还想吃西餐。」殷楚风立即踊跃说出自己的想法,「真正高级的那种。」 林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就你事多。你一个中国胃,吃什么日料,崇洋媚外。」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吐舌头,「我还有我姐,想吃法餐。地址都找好了,就在酒店不远,晋江河畔。」 花信笑呵呵地看向殷楚风,「你想吃的料理店找好地址了吗?」 「那……」殷楚风梗着脖子,「那咱们就去吃法餐吧,我也不是不行。不过,明天得去吃西餐和日料,我提前做好攻略。」 「乔四海,你可以吗?」花信扭头去看他,「你能吃法餐吗?有没有忌口和过敏的。」 「我,」乔四海顿时局促不安,一张脸红了又红,「哥,我都行。我是铁胃,什么都能吃得下去。」 「那就好。」花信放心地坐正,「乔四海,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林岚、林岳一样,提前找好餐馆的位置,跟我说就行。」 「我们之前的规矩就是这样,不用有什么负担。」林岚心满意足,乐滋滋地为乔四海解释,「一起出来的时候,谁想吃什么,就自己找餐馆,找位置,然后剩下的事情全交给花大少爷了。」 「吃完饭后,大家就回酒店睡一会,好好养精蓄锐,怕是晚上有的熬呢。」花信嘆了口气,「万一真的遇上了邪祟,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第12章 赵杰从昏迷中醒来,身子僵硬,腰酸背疼。他双眼微睁,认出周边的环境是自家的超市。回想起晕倒之前的发生的事情,赵杰喃喃自语,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动了动脖子,很酸,店里空无一人,那几个奇怪的年轻人早已消失不见。赵杰心中疑窦丛生,自说自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邪性。」不敢在店里继续待下去,赵杰拿了钥匙锁门回家,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消去心里的畏惧,重新开门营业。 日薄西山,天边靛蓝色的云层厚重,鱼鳞状似的交叠,无垠蔓延开来,给人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赵杰看了眼手机,六点二十五分,眼看天就要黑下来,想起自己的小店离命案现场不远,他心里七上八下,生了忌讳,唯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准备关门停业,不期然,店门吱地开启,四个小年轻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你,你,你……你们怎么又来了?」赵杰看着眼前的熟人,目瞪口呆。可不熟嘛,上午刚见过,新鲜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 「嗨!老闆,又见面了。」殷楚风从花信背后欢快地跳出来,歪着头做出鬼脸和老闆打招唿,如自己所料,老闆看到他惊惶失色。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嘛?」老闆欲哭无泪,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和什么东西犯沖,才招惹了这般的是非。他从兜里掏出上午收的十张红钱,表情隐忍,「喏,你的钱一分不少,我都还给你。求求你们走吧,我有冠心病,禁不住吓。」 「老闆,钱给了你就是你的,」花信把老闆的手推回去,又从兜里点出十张纸钞,「这次来,我们是想跟您商量点事。」 老闆学精明了,没急着收钱,而是不解地望向花信,「什么事?」 「我们晚上想借用下你的超市。」花信说道,手捏着钱伸出去,然而老闆并没有接,他的胳膊停在半空中,也不收回,两相僵持。而后老闆无可奈何,掏出一支烟,点燃,吐气。一股浓重的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花信强忍住咳嗽,屏住唿吸。乔四海有点看不下去,从花信手中接过钱二话不说塞进老闆手中。 「老闆,我们只是借您的地方一用,您放心,店里的东西我们绝对分毫不动。」乔四海用力握紧赵杰的手,强迫他收下。 赵杰重重地吸了一口香菸,白色的烟雾裊裊,在空中四处飞散,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于无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赵杰郁闷地开口,「你们给我交个实底。」 「上午不是跟您说过了吗,」听老闆的话,他的态度好像有些松动,殷楚风轻快地回应,「我们是和邪祟打交道的,你可以称我们,术师。」 第32页 「术师?」赵杰表情困惑,眼神恍惚,「魔术师。」 「不是魔术,是术数。」花信哑然失笑,「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阴阳五行八卦这些东西。」 「哦,算卦的。」赵杰瞬间瞭然。 「不是算卦,」林岚强压怒火,走上前为他扫盲科普,「虽然占卜、风水也属于术数的范围,但是术师和他们完全不同。就像算卦的不会看风水,懂风水的不会算卦一样,我们术师是专门和邪祟打交道,除魔卫道的。」 「哦哦。」赵杰听得云里雾里,那些高深的词语他完全没有听懂,内心仍把他们归结为大街上算卦招摇撞骗的那类人。只是,看着面前冷漠的女子,他没敢将心里话如实说出来。 「你们借我的超市干嘛?」 「这您就甭管了。」殷楚风学着乔四海,搂住赵杰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哥,我们就借用一晚,而且你也瞧见了,刚才那人出手阔绰,是个贵公子,我们不贪图你店里的东西,就想用用这个地方而已。」 「那行吧。」赵杰把钥匙留下,「你们想用就用,店里有吃的喝的,你们饿了渴了拿着吃就行,不收钱。」 赵杰背着手慢悠悠行走,路上不经意瞥见被团团围得严实的某个地方,内心震颤,刚刚那个女生说什么来着?术师,除魔卫道?该不会这兇案真有什么蹊跷吧。赵杰这么想着,忽然凭空起了一阵怪风,吹得他寒毛竖起。 赵杰打了个冷颤,赶忙加快步子,匆匆远离。 「最讨厌别人叫我们算命的。」林岳悲愤难平,「满大街都是算卦、看风水的,看点《周易》都敢称自己是个内行,我呸。一个术师培养出来有多难,怎么就成了算卦的了。」 「好了,」殷楚风嘆息,不忘劝慰,「外行就是看热闹,他们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本来术师就门室衰微,后继无人,人家不知道也很正常。」 晚上,殷楚风还有乔四海饿得不行,连忙从货架上拿了两桶泡面。沸腾的热水倒进去,满屋子都是油炸食品的诱惑。殷楚风暴风吸了一口泡面,咀嚼着,一脸满足。乔四海吃得满头大汗,鼻尖渗出细微的汗渍,他看了眼坐得板板正正的花信,忍不住问,「哥,你说今晚邪祟会现身吗?邪祟啥样,我能不能看到?」 听到乔四海略显幼稚的问题,花信忍俊不禁,他放下手机认真回答,「我也不知道,咱们就瞎猫碰死耗子试试呗。」 墙上的钟表,时针很快指向了数字十一,花信催促道:「你们赶紧吃,一会就到午夜了,咱们得关上灯,避免打草惊蛇。」 夜色更加深沉,皎白的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肯施捨一点光亮。寒风唿唿刮着,呜呜作响;不远处的森林公园里,传出几声咕咕的鸟叫;空旷的平地上,一座黑漆漆的小屋倍显单薄与孤独,东边,施工了一半的烂尾楼断壁残垣,格外荒凉。 房间很静,静得都能听到指针滴滴答答转动的声音,随着十二点降临,新的一天掀开序幕。乔四海坐在花信身边,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到什么。他们全都躲匿在黑暗的阴影里,聚精会神,直勾勾地望向门外。 十二点五分过去了,只有一块塑料板被风吹着,呲啦呲啦划着名马路经过;十二点二十分过去了,外面毫无动静;十二点四十过去了,林岚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很快,时间来到凌晨一点。 「看样子,邪祟应该不会来了。」一直全神戒备,花信早已累得身心俱疲。刚放松了警惕,睏倦袭来,「别等了,要不回去……」 话未说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他的鼻子,花信身子绷紧,小声嘘道:「别说话,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稚嫩、清澈纯净的童声由远及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乍然响起。「月娘弯弯弯上天,牛角弯弯弯两边。」「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一去何时返。」 那声音,唱着闽南流传了千百年的古老童谣,边唱,边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笑声冷肃,荡漾在广阔的天地中,像锋利的刀尖相互攻讦,让人听了为之一颤,由内而外感觉到被一团冷意包裹。 乔四海初次经歷这种情况,头皮阵阵发麻,感觉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有电流激盪着身体,他看向自己的胳膊,汗毛直竖,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花信、殷楚风还有林岚,面面相觑。彼此对视,默契地轻手轻脚向超市后门的方向缓缓挪动。 早在凌晨十二点刚到,他们就打开了后门,生怕从前门出去的时候惊动了邪祟。几个人提心弔胆蹲在墙角处,借着黑暗掩去自己的身影。寂静的深夜,晚风冷飕飕的,他们目不斜视,盯紧了远方路上出现的人。 那人,蹦蹦跳跳,活脱脱调皮捣蛋的孩童样;伴随着上下的动作,那人身上吱吱呀呀的,发出沉闷的响动,像是厚重的木门开启的声音。身影,由远及近,一点点变高变大,他们屏住了唿吸。 月亮终于从乌云里逃脱,世界渡上了一层银灰。吱呀的声音越来越近,嘻嘻,嘻嘻……月光光,渡池塘;问郎长,问郎短……嘻嘻,嘻嘻。 待走近后,殷楚风终于看清了是什么东西。那是成年人身高样的木偶,穿着不合身绿盈盈的戏服,袖子很短,露出褐色的木头关节,木偶的脑袋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简单勾勒出几道线条,当作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看着它,殷楚风竟有那张纸就是木偶的脸的错觉。沐浴在月辉下,木偶人的脸煞白煞白,它不自知地继续哼着,月光光,渡池塘。月光光,渡池塘。 第33页 这一切,诡异极了。殷楚风不由自主,啊的叫了一声,木偶人敏锐地察觉到,疑惑地扶着脑袋看向声源处,它歪头,纯真无邪地看着殷楚风,仿佛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是什么东西。四目相对,殷楚风分明感觉,他从木偶脸上那两条直线样的眼睛里,看到了人一样的情绪。 啊啊啊啊啊啊。他控制不住吓得哇哇大叫,木偶人被他这番的举动搞得,转身迈开木质的两条长腿,后退,大跑。 林岳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殷楚风的脑袋,埋怨,「你说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比它更恐怖的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吓成这样吗?」 一旁,花信早已追了上去。 被林岳骂得狗血淋头,他无从反驳;看到路上两条飞奔的影子,殷楚风急于找回面子,紧忙追上去。「等等,等等我们。」结果,他刚跑还没几步,超市里一道黑影快速冲出,眨眼消失在黑暗中,不见踪迹。 「我靠,刚刚那是什么?」殷楚风咂舌。 「废话,当然是乔四海。」林岳紧随其后。 「他怎么跑这么快?」殷楚风脚下加速,生怕落后似的,拼命奔跑。 「你以为他的个子是白长的,再说他身体里还有邪祟的力量。」林岳赶超,顺便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乔四海步步生风,暗自纳闷自己怎么跑得这么快?但,不管了。在超市里,他看到了所谓的邪祟,大受震撼,精神正恍惚时墙后忽然传来几声比邪祟还恐怖的尖叫。继而,那邪祟受惊,拔腿就跑。看到花信追赶,他的身体比大脑最先做出反应,推开门尾随上去。 夜深人静的凌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连车子都很少。空旷的马路上,有好几个人竞相追逐,影子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若此时有人经过,定会吓得鬼哭狼嚎,魂不附体,因为为首的那道影子,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木偶。木头踩在沥青路面上,哒哒,哒哒,哒哒。 木偶一边跑,一边发出嘻嘻,嘻嘻,嘻嘻的笑声,不时回头看,好像在说,来抓我啊,快来抓我啊。跑了五分钟后,花信累得大汗淋漓,却咬牙继续坚持着,前面乔四海的声音,轻轻松松,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哥,你们别追了,交给我吧。我一定给你把邪祟抓到。」 殷楚风和林岳追上来的时候,花信不堪地半跪在马路上,大口大口喘息,另外两人也累得不行,坐在地上东倒西歪。 「不,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殷楚风窘迫地扶额,一脸的气愤,「这什么邪祟啊,怎么这么能跑。」 林岳捂着肚子,气喘吁吁,「不是它能跑,是它刚杀了人,力量强盛。」 花信缓过来后,双手撑地,仰首望天,「是啊,是我失策了,没想到这茬。咱们这次来,什么道具都没带。」 「对了,乔四海呢?」林岳问。 「去追邪祟了,跑了这么久,他倒是一点事没有。」花信失笑,「刚才我听他精神振奋,一点也不累。」 「那是,别忘了,他可被邪祟附身了。」林岳笑容一滞,「坏了,他没处理过邪祟,没有经验,万一……」 花信顿时神色僵硬,慌慌张爬起来往乔四海消失的方向跑,殷楚风还有林岳,深知事态严重,追了上去。 那邪祟非常精,知道往小路跑,追了几分钟,乔四海跟着邪祟来到洛阳大桥,便失去了它的踪影。 洛阳江水面波光粼粼,月亮倒映其中,影影绰绰;连成片的绿洲,葱茏茂密;青石多孔的大桥,扶栏装饰精美,石狮、石塔、石亭,对望江面,亘古不变。风声唿啸,乔四海站在桥上,几乎站立不住。他四处搜寻,不得。懊恼之际,花信、殷楚风还有林岳也上了大桥,看到他神态平静,花信如释重负。 「还好,你没事。」 乔四海听到他这么说,「哥,怎么了?」心里惑然。 「你不是被邪祟附身了吗?现在又是晚上,花信害怕你出什么意外。」殷楚风替他回答,「再说,对付邪祟你没有经验,万一没解决掉邪祟,你反被邪祟解决了,那不就尴尬了。」殷楚风笑着和乔四海开玩笑。 「这样啊。」久违的,乔四海再次感受到被人真切挂念着,心中悸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的脸动容,夜色很好地掩饰了乔四海脉脉含情的眼神,「哥,放心,我没事。」 「对了,那个邪祟呢。」林岳问道,「你不是在追邪祟吗?它去哪了。」 「我不知道。」乔四海苦恼地看向水流缓缓的江面,「我追着它到了这座桥上,然后它就不见了。」 「不见了?」林岳走到栏杆向下望,船形的桥基斑驳,一半露出水面。「难道它跳进水里了?」 「不太可能吧,我来的时候没听见落水的声音。」 「你傻啊,它全身都是木头,轻飘飘的,跳水里肯定没有声音啊。」殷楚风咋咋唬唬的,对林岳的说辞坚信不疑。 几个人在桥上走着,挨个查看桥基,一无所获。花信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算了,估计它已经跑了。知道邪祟是什么,咱们心里也就有底了。回去吧!」 他们走后,在长长的洛阳大桥某一个桥洞里,木偶人贴着桥身,用力吸附石板,宽松的戏服下垂着,贴近江水,水面映着它的倒影,白纸的脸上,诡异地露出微笑的表情。嘻嘻,嘻嘻,嘻嘻。 第34页 「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一去何时返。」空无一人的洛阳桥上,在安静的夜里,唱起了清脆的童谣。 花信开车,乔四海坐在副驾。他后知后觉身体的异样,惴惴不安,「哥,刚才为什么我跑得那么快,一点都不合理,感觉不像是人类能跑出来的速度。」 林岚弯身,凑近驾驶座,看着乔四海,解释,「谁让你身体里住着邪祟呢,而且晚上的时候邪祟会力量大增。虽然因为玉佩和铜牌的镇压,那个邪祟没办法控制你,但它的力量还是存在你体内的。所以,你才能跑得飞快。」 「那,」想到某种可能,乔四海喜出望外,「如果我一直带着玉佩,是不是邪祟就永远没办法控制我,我可以永远有这份力量。」 「你想什么呢?」殷楚风白了他一眼,痴笑他的异想天开,「邪祟也是会成长的,虽然玉佩能镇压一时,可镇不了一辈子。在力量的对抗中,邪祟慢慢强大,就跟吃药产生耐药性一样,总有一天会摆脱控制。要真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早就愿意让邪祟附身了。」 「就是这样,」花信淡淡开口,「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力量,万物对立相生。人还是得想办法自己慢慢变强,不要想着走捷径,不然你永远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好,我明白了,哥。」乔四海羞得无地自容。 第13章 闭上眼,一双鬼魅的眼睛盯着自己,不害怕,就是觉得怪瘆人。殷楚风心慌得像无根的浮萍,飘忽不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满脑都是木偶人那张脸上简笔画似的两条直线。说是眼睛吧,它就是条线,下面连个圆圈样的眼珠子都没有;要说不是吧,偏偏他感觉从其中能够看出喜怒哀乐。人家别的木偶,脸上好歹画得跟戏曲的脸谱差不多,它可倒好,就整了四道线条煳弄省事。 偏偏就是这么个东西,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越简单,越能唬人。 坚持了半个小时,殷楚风终于承认自己外强中干,白长了一张英武的俊脸。夹着枕头,他敲响了花信和乔四海的房门,「花信啊,你们的床够大不?还睡得下人不?」 十分钟后,花信的房门又响了,夹在他俩中间的殷楚风抬起头,朗声高问:「谁啊?」 「我,林岚。」门外的声音听着隐约有些颤动,「我刚才听见殷楚风进来了,我,我也不敢一个人睡。」 林岚独自占了一床被子,满意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合眼。被挤在外围的花信憋屈,郁闷,「你们胆子这么小,以前都是怎么一个人出来的。」 「我以前不这样的,」殷楚风自我狡辩,「之前没人作伴,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强撑,回到床上蒙头就睡了。好不容易现在身边有人分担压力,心里自然想找个依靠。我觉得自己还挺勇敢呢。」 「就是,」林岚深表贊同,「我们毕竟是刚二十出头的小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心里害怕是在所难免的,等以后磨砺磨砺,见的事情多了,胆子就大了。」 林岳急忙撇清关系,「你们说你们,麻烦别带上我。」 轰隆一声惊雷,将天空炸得四分五裂。花信身子勐地一颤,被雷声惊醒。拿起桌上的手机,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伴着窗外淅沥的雨声,花信肚子也叽里咕噜唱起了交响乐。 灰濛濛的天空,细雨霏霏,斜风婆娑,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厅,四个年轻人,两两并着走出来,手执黑伞,男俊女靓,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知道了邪祟的底细,花信想到解决的办法。既然木偶身上穿着戏服,自然应该与木偶戏脱不了干系。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排查泉州所有的剧院,看看哪家剧团有这么大的木偶。 昏暗的里,零星坐着几个听客,锣鼓喧天,唱腔咿咿,声腔粗犷高亢。精緻小巧的提线木偶在表演者的操控下,灵动地做出各种动作,花脸,旦角,依次登场,上演了经久不衰的才子佳人、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或曲折离奇,或美满甜蜜。 几个人找了好几家剧院,都没有打听到消息。一问有没有人高一样的木偶,均摇头说没有。准备离开时,两个老大爷的对话吸引了花信的注意。 「哎呦,真是世事无常。上周才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来听戏,其乐融融的,谁能想到她老公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啊,现在老李头在家成天抹泪,也不出来了。我侄子是公安局的,听说现在还没找到任何线索呢。」 「真的假的?」 「这我还能骗你。据说公安调了现场的监控,好几个小姑娘看到都吓哭了,连几个老爷们也半天缓不过来。」 「到底发生了啥?这么吓人。」 「我哪知道啊,他们公安局有规定,我侄子说什么也不肯透露。」 …… 花信站在不远处,默默偷听。和殷楚风对视后,对方心领神会,坐到大爷旁边掏出两根烟,「大爷,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那个司机的事啊。」 大爷浑浊的眼睛眯着,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他费力地辨认来人的模样,「你是谁啊?」 稍年轻点的大爷,看了眼殷楚风手中香菸的牌子,接过,咧着嘴笑。「你想问什么?」 见大爷如此上道,殷楚风开门见山,「大爷,现在这案子,警察那边怎么说?」怕大爷有什么怀疑,他赶紧补充,「我就是好奇,大家说得神神叨叨的,您家里有人在警局,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您说,案子是不是像他们传得那么离谱啊。」 第35页 大爷吐了口烟圈,斜着眼靠在凳子上,言之凿凿。「警察局里明文规定,私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案情,家属也不行。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 「那,」殷楚风退而求其次,换了个问题,「你们刚才说的老李头是谁?他和司机什么关系。」 年长的大爷困惑地盯着他,「你是什么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老李头是韩生的岳父,怎么了。」像是知道殷楚风要问什么,大爷直接开口,「他家,出了大门直走,看到十字路口右转,巷子里黑色大门就是。」 殷楚风讶异,却没有生疑,道谢后和花信他们便一同离开了剧院。他不知道,身后两个大爷因为自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老王,你干嘛和他说这些。」 「说什么?我和谁说话了,刚刚不就我和你吗。」 「你,你老煳涂了吧。你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啊。」 「我老煳涂?你比我还老,要说煳涂也是你先煳涂。」 老李家很好找,整条巷子里就他家的门是黑色。站在门口,花信摁响了门铃。不多时,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打开门,迷茫地望着门前的陌生人,「你们找谁啊。」 「你是韩生的老婆?」花信犹豫地开口。 听到韩生这个名字,李婷悲从中来,眼圈泛红,捂着嘴哽咽,「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花信摆出一副专业人员的架势。 「你们是警察?可是昨天你们不是来过了吗?」李婷擦了擦眼泪,将他们迎进屋,「进屋说话吧。」 二层楼的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被雨水洗过后,叶子绿得发亮;别样清幽雅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花信不动声色地打量女人。女人头髮油腻,随意地扎起来,眼底淤青,脚步虚浮,显然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好好休息。李婷从饮水机下面拿了四个一次性纸杯,接水,礼貌地招待道:「喝点水吧,这次你们想问什么?」 只不过走了几步,好像耗费了李婷全身的力气,她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整理头髮,有点难为情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几天一直没有收拾自己,蓬头垢面的。」 花信扯出一抹笑意,忽然觉得不太合适,急忙收敛,「理解理解,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女人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中间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巨大的全家福。照片上,女人抱着孩子依偎在一个年轻精瘦的男人怀里,前面坐着两位老人,温馨且美满。花信看了一圈,没发现家里有其他人,随口一问:「孩子呢,没在家吗?」 「没有,儿子一直吵着要爸爸,我爸妈就带他去商场玩了。」李婷一擤鼻涕,神态变得不耐烦,「你们到底想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事情已经都告诉你们了。还有,现在案子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嫌疑人到底查没查到,我老公……」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老公死得这么惨,你们警察不应该抓紧查案吗,老是到家里问什么话啊。」 林岚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女人,「我们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案发之前,您家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反常的现象;或者,你们去没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什……什么?」李婷呆愣了几秒,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满眼困惑。「什么叫反常?」 花信喝了口水,尽量用一些平和,不会引起女人惶恐的措辞,「就是一些,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的怪象。」 「你们不是警察。」李婷陡然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沙发的四个人,眼神冷冽、戒备,「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家。」 「哎呀,我说你们,一个这么简单的事情干嘛要搞得那么复杂。」殷楚风不满地瞧了花信还有林岚一眼,「她是受害者家属,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李婷稀里煳涂,完全不知道男人在讲什么。 殷楚风正经地望向李婷,「我们是术师,专门除邪的。你老公的死,我们怀疑,啊呸,不是怀疑,是已经证实了,根本不是人杀的,兇手是一个比人还高的木偶。」 这些天,关于韩生的死因,外面传得满城风雨,稀奇古怪的说法不一,虽然父母极力瞒着自己,但有些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李婷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连生气都顾不上,无语地盯着殷楚风,「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让我掏钱做场法事驱邪啊?」 李婷愤怒地赶客,「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学什么不好,非学江湖骗子,就知道吃人血馒头,也不怕噎死你们。」 「哎哎哎,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几个人被推搡着赶出客厅,殷楚风气得跳脚,「我们好心好意帮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砰地,李婷大力关门,殷楚风碰了一鼻子灰,心情愈发不爽。 「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乔四海看向花信,问道。 花信无情地鄙夷一旁愁眉苦脸的殷楚风,「你一上来就讲这些,人家不把你当成骗子才怪呢。这下好了,本来想从她口中打听到韩生有可能在哪招到的邪祟,现在计划全泡汤了。」 「你啊,聪明是有,可惜不多。」林岳跟着挖苦。 想了想,花信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自己联繫方式,再次摁响了门铃。 第36页 「你们怎么还没走?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李婷开门后,看到门口的来人后,双手环胸,冷漠地看着他们。 花信好言好语,将纸递给李婷,「不好意思,我知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一般人接受不了,也无法相信,但我们确实是好意。如果您能想起来什么,麻烦请给我打电话,我们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回屋的时候,李婷随手把东西丢进垃圾桶,完全没放在心上。 雨,又下起来,渐有加大的趋势。坐上车,花信甩了甩头髮上的雨水,「这雨越下越大,咱们还是先回酒店吧。」 瓢泼的大雨,洗礼了泉州,整座城市尖锐的稜角圆润起来,越发温婉如诗如画,显得可亲。 夜里过了十二点,雨势不减,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啪啪声绵延不绝,落在地上,四处飞溅。李婷酣睡,被一阵哐哐的响动惊醒。声音像是从儿子房间里传来的,披了件衣服,李婷拧开儿子的房门,打开灯,猝不及防看到了窗外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下意识发出尖叫。因为极度的恐惧,五官扭曲,嘴巴大张。 那是一个高高的木偶,脑袋上贴着张纸,因为被雨水淋湿,黑乎乎的脏乱不堪。木偶挥动着胳膊,用力砸窗户的不锈钢围栏。轰隆隆一声霹雳,木偶背后银光乍现,恍如修罗一般。听到动静,木偶立刻闪身躲进院子里,接着一阵乒桌球乓花盆倒地的声音,再然后,院里除了雨声,没了其他声响。 「怎么了,怎么了?」李婷的父母听到女儿的声音,急忙从房间里走出来,担忧道,「婷婷,出什么事了。」 「妈,木偶,木偶,我看到了木偶。」李婷抱着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人还高,会跑还会动。」 床上,被吵醒的小男孩迷瞪着双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李婷想起了下午见过的几个奇怪的年轻人,匆匆跑去客厅,在垃圾桶里乱翻,看到某张纸条后露出欣喜。她的父母,看着女儿奇怪的举动,莫名其妙。 「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女婿的事情,伤心过度,精神出问题了。」 「不知道啊,她刚刚说木偶,什么木偶啊。」 花信睡得正香,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聒噪,惹人心烦。乔四海被吵醒后,打开灯,推了推身边的花信。「哥,醒醒,你醒醒,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大半夜的。」花信打了个哈欠,睏倦地眯着眼睛,拿过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划了一下接听键,「餵。」 对面,李婷的嗓音颤抖,因为恐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喂,你……你好,我……我是李婷,咱们下午……见过。」 「哦,什么事啊。」花信把手机放在耳朵上,闭着眼瞌睡。 「我……我看见一个木偶,又高又大,它……它跑进我们家院子,砸窗户。」李婷急得快要哭出来,「特别吓人。」 「什么?」听到李婷的话,花信睡意全无,他震惊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一旁,乔四海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惶惶不安。 「木偶……」李婷哭哭啼啼,声音从抽泣到嚎啕,「刚刚,有个木偶跑到我们家里来了,又高又大,它一直在敲我儿子房间的窗户。」 「好的,你先别急。」花信望了眼窗外的雨势,忧心如焚,「我们明天早上就过去,你别怕。」 「你们,」李婷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开口,「你们不能现在过来吗?」 「现在雨这么大,而且这么晚了,我们过去也不方便。」花信不好意思地回道。 「那,那它再回来怎么办?」李婷也知道这么晚打扰他们实属冒昧,可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骇人景象,她什么羞耻都顾不上了,带着哭腔,李婷恳求道,「你不知道,那玩意有多吓人,脸上乌黑乌黑的,还穿了件唱戏的衣服。你们能不能现在过来一趟啊。」 「李女士,你放心,既然你看见了它,它就会有所防备,晚上不会回来了。」花信再三向她保证,「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 撂下电话,李婷的父母焦急地拉住她的手,「婷婷,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呢?还有你说的那个木偶,到底怎么回事。」 望着年迈的父母,李婷故作镇定,不敢告诉他们真相,「爸,妈,你们放心,没啥事。你们先回去睡吧。」 虽然花信笃定木偶不会回来,但李婷不敢松懈,坐在儿子床上瞪眼直到天亮才小睡了会。 和李婷通完电话,花信表情沉重,把殷楚风还有林岚都叫了起来。客厅里,气氛沉寂,听完花信把刚才李婷的话重述了一遍,所有人缄口无言。 林岳低头托腮,神思昏然,「真奇怪啊。邪祟害人,一般都是无差别攻击的,随便盯上一个目标犯案就结束了。怎么这个木偶还会跑到李婷家里去呢?它这么追着韩生一家人不放,感觉像是在……」 「报復。」乔四海接过林岳的话茬。 林岳意外地看了眼乔四海,认同地随声附和,「对,就是报復。」 「可是根据咱们这几天打听的消息,韩生一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的岳父岳母知书达理,都是退休教师,也不像是和人结怨的样子啊。」殷楚风嘀咕。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殷楚风困意连连,大脑完全转不动,也不想继续思考,他伸了个懒腰,眼睛眯着睁不开,「我说,咱们在这瞎想也不是办法。早上不是还得去李婷家吗,到时候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不就行了,不比咱们瞎猜强啊。要不咱们先睡会吧,二十三蹿一蹿,我得保证充足睡眠,我就差一厘米就能突破180大关了。求求好心人,让我回去睡会吧。」 第37页 第14章 湿漉漉的头髮还在滴水,李婷侷促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无措地摩挲大腿。她羞愧地低着头,「昨天不好意思啊,你们跟我说我还把你们骂了一顿。」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在没有亲眼目睹之前,始终坚持己见,对自己的想法,矢志不渝。 「没关系。」花信大度地表示无所谓,「毕竟这事情确实太匪夷所思了,你不信也很正常。」 「就是,」李婷抬眼,真诚地盯着花信,「你们昨天跟我说的时候我打心眼里不相信,可是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东西……」说到一半,李婷捂脸痛哭,「真的把我吓得半死。」 花信环视一圈,发现家里只有李婷,张口问道:「叔叔阿姨没在家吗?」 「没有。」李婷双手一抹眼泪,唉声嘆气,「我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我也不敢跟他们说这些事情,一早就让他们带着我儿子出去熘达了。」 「小兄弟,你……」李婷难以启齿。 「李女士,我叫花信,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他指着另外三人,分别介绍道,「这个是乔四海,这个是殷楚风,女生叫林岚。」 「你们好。」李婷友善地颔首示意。「那个,花信,你们驱邪要多少钱?」 「我们不收钱。」花信看着她,笑得轻快。 「不,不收钱?」对于这个答案,李婷颇感意外。「那你们昨天来我家是做什么?」 「李女士,虽然也有人出钱请我们除邪,但这次,我们是因为感知到了邪祟的存在,主动来到泉州。所以,我们不收费,纯粹是因为肩上的责任和道义。」花信慷慨陈词,「自古我们术师,与邪祟势不两立。当知道邪祟害人,除掉它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李婷被说得感动万分,越发愧疚自己昨天的所为,「对不起啊,我昨天那么对你们,你们还不记仇地过来帮我。」 「对了,李女士,」花信吞吞吐吐,「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把叔叔和阿姨叫回来,我们有些事情想问问他们。」 「什么事?」李婷为难地握紧了手,「你也知道,我老公刚刚去世,咱们要说的事情又太过于恐怖,我怕他们承受不住。」 「是这样的,」花信理解地解释,「我们怀疑,那个木偶是来寻仇的,所以想问问叔叔、阿姨曾经有没有和人结过怨。」 「寻仇?」李婷费解地凝眸,「寻什么仇?」 「哥,」乔四海忽然开口,「木偶应该不是来找婷姐父母的。」 「哦?为什么?」几个人,齐齐看向乔四海。 「很简单。」乔四海有条不紊地分析,「你想,婷姐的爸妈在泉州住了这么多年,如果真和人结仇的话,木偶早就来报復了,何必等到现在?而且,昨晚木偶攻击的是婷姐的儿子,我猜,木偶恨的应该是婷姐老公,也许往这个方向去推理可能更快。」 「有道理。」花信抚摸着下巴,深表贊同,他看向李婷,「李女士,我想问一下你老公,韩生以前有没有和人结仇。」 李婷苦思冥想,最后摇了摇头,「你们不知道,我老公是个孤儿,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去了福利院,一直在那待到了二十岁。而且,我老公木讷,为人老实,甚至可以说有点懦弱,他连和人大声说话都不敢,怎么会跟人结怨呢?」 「那……」花信试着启发李婷,「你老公有没有过什么情感纠葛?」 说到这里,李婷眼里流露出丝甜蜜,「我是我老公的初恋,他以前没谈过恋爱。」 花信一时词穷,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们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婷还是摇头,「我老公非常恋家,平时就喜欢宅在家里。要出去都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强迫他跟我逛街散心,或者带儿子去游乐场。」 花信黔驴技穷,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长达两分钟的沉默,乔四海只好顺着他的话茬继续发问,「婷姐,你再好好想想,最近你的生活有没有出现什么突兀的,奇怪的事情?既然你老公没和人有过冲突,那你知道他爸妈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公公婆婆的事情?」 「公公,婆婆?」李婷小声咂摸着两个词语,仔细回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前几个月确实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林岚、殷楚风还有乔四海异口同声,花信则震惊地多看了乔四海几眼。他一直知道乔四海很聪明,看问题看得透彻,角度刁钻;但怎么自己就没想起来这茬呢,知道韩生是孤儿便刻板地认为他的父母亡故,如果他是不小心走丢或者被遗弃的呢?八岁,也是该记事的年纪了吧。 李婷心平气和,将几个月前的事情全部吐露,「你们知道我老公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就以为他父母双亡。而且,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对于自己父母的事情,闭口不提,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大概是三个月前吧,我老公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母亲马上就要不行了,想见见他。那天,我老公接到电话后脸色一直不对,我心里疑惑就追在后面不停问,大概被我问烦了,他才跟我坦承自己并非没有父母,其实他还有一个妈。当年,就是他妈把他丢在了福利院。」 「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一个女人带孩子有多难,再说又是那个年代。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一个母亲怎么会狠心抛弃自己的儿子呢?我就劝他去医院看看我婆婆。我们到了医院后,我婆婆抱着他痛哭流涕,说自己当年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着把他送进福利院。这些年,她一直暗地里默默关着他。」李婷边说边落泪,「后来,我在医院照顾了婆婆两个月。期间,我旁敲侧击问过我公公的事,但是她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婆婆弥留之际一直絮絮叨叨,骂我公公不要脸,勾引人家小媳妇,害得人家老公丧了命,连累自己也不得好死。」 第38页 「我婆婆死后,我老公带着她的骨灰回了老家。」李婷轻轻嘆息,「我本来想跟着他一起回去的,但是我老公说啥不同意。他从老家回来后,竟然破天荒地带我和儿子去听了一场木偶戏。要知道,以前我老公对这玩意一向敬而远之,连看都不愿意看,可是谁知道,那天他怎么就那么反常呢。」 长辈间的爱恨情仇,他们听得如痴如醉。好半天,花信才回神,忙问了一句,「李女士,你老公的老家在哪里啊?」 「大田县,华兴镇,但具体是哪个村,还是他们住在镇子上,我就不知道了。」李婷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十分愧疚。 「好,我大概明白那个邪祟是什么来歷了。」花信点头,沉稳地说道,「今天晚上,就请你带着叔叔和阿姨住在外面,不要回来;还有,麻烦你告诉我一下你儿子的生辰八字。」 李婷看着林岚心灵手巧剪了一个小纸人,上面写着儿子的生辰年月和姓名,不解地问了句:「美女,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你儿子做替身啊。」林岚笑着说道,「这张纸人就是你儿子,一会你再帮我弄点你儿子的血来,不用多,两三滴就行。我们晚上用它来引邪祟。」 「你们能行吗?」并非李婷不信任,只是他们看着确实太年轻了,眉眼青涩,脸上尚未褪去稚嫩,「不是姐怀疑你们,是想着要不要多找几个帮手。毕竟那玩意,挺吓人的。」 「放心,」殷楚风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我们上次被它逃了,是因为没做好准备,什么工具都没有,这次提前布下天罗地网,我看它还往哪跑。」 「对了,」花信从怀里掏出张符,交给李婷,「李女士,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把这张符给你儿子戴上,这样邪祟就感觉不到你儿子的踪迹,被我们引到这儿来了。」 晚上九点多,李婷在自己的家中惴惴不安,总担心花信他们,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花信,那个木偶晚上真的会来吗?」 「如果它真的和你老公一家有仇,一定会过来的。」花信也不敢笃定。 「要是没有呢?」李婷啃着手指,忐忑。 「那我们只能去想别的办法,继续调查邪祟的来歷了。」花信长长地唿了口气,「希望邪祟,就是被你公公害死的那个男人吧。」 卧室里,李婷的父母不停唠叨,「婷婷,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在家住得好好的怎么想着回这来了。你跟悦悦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非让我们老两口也跟着回来。」 布置完陷阱,花信、林岳、殷楚风换了一身练功服,长袖长裤,中式盘扣,花信和殷楚风着黑色,胸口龙纹刺绣;林岳着淡青色,胸口蛇纹刺绣。乔四海不由得看呆了。仅仅是迈着步子,他已经感觉到花信威风凛凛,英姿飒飒了。 「哥,你这样真好看!」花信将头顶的长髮半扎成马尾,露出精緻的五官,他由衷地称赞。 花信被夸得有点不太好意思,眼神款款,柔声细语说道:「晚上,你就跟着林岳在一楼吧,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花信和殷楚风带着一张绳网,去了二楼。一楼,乔四海看着林岳将纸人放进神龛,两旁立着白色的蜡烛,神龛前,摆着香炉。四周用香灰撒出一个圆圈,用毛笔蘸了红色的硃砂,在圈里龙飞凤舞画了很多奇怪他看不懂的符号,问道:「岳姐,你这是什么?」 「这是两仪阵,吸引邪祟的。」林岳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面古铜镜子,一面玄色,一面白色,「这个阵法会吸引邪祟,但不会只吸引木偶。所以一会要是木偶出现了,我们和它打起来,你立刻把阵法毁掉,避免别的邪祟进来;然后拿着镜子沿墙根用硃砂撒一条线。」 「岳姐,我能方便问下为什么吗?」乔四海拘谨地开口。 林岳轻嘆了声,详细为他讲解,「硃砂可以驱邪,把硃砂撒在墙角是怕木偶翻墙逃出去;这面镜子,叫阴阳镜,拿着它邪祟就不敢近身,伤害到你。」 「可是,」乔四海满是疑惑,欲言又止,「岳姐,为啥咱们不能把邪祟引到空旷点的地方呢,非要在李婷家里驱邪?她家院子是不是有点小了。」 林岳冷淡地斜视乔四海,从她的眼神中,乔四海瞬间读懂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你以为我不想吗。林岚瞧不下去,立刻出声打圆场,「没办法,谁让邪祟已经来过一次了,它知道这里是李婷家,要是把它引到别的地方,恐怕不会上当。」 刚过十一点,城市的灯光次第熄灭;十二点时,城区已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几户人家的窗户零星透着光亮。刚下过雨的泉州,夜晚气温低得冻人。殷楚风望着无边的黑暗,心里直打鼓,他求助地看向花信,「花信,你说今天晚上那个木偶真的会来吗?」 花信偏过头,只说了四个字。「保持警惕。」 殷楚风攥紧了手里的绳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蹲了半个多小时,他双腿麻木,正准备起身放松,一阵嘻嘻的笑声,骤然响起。 「嘻嘻,嘻嘻。」 「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一去何时返。」 从殷楚风的视角望过去,巷子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昏暗的路灯照亮了它的全貌,一个脏兮兮的木偶欢跳地向李婷家的方向走来。脸上的纸,被雨水晕染成黑色的,但依稀能够瞧出上面勾勒的线条。 第39页 「准备。」黑暗中,花信和林岳不谋而合,警告身边的人。 花信和殷楚风,在二楼的阳台悄悄拉开网,看到木偶攀上墙头跳下来,一步步接近林岳所在的房间。花信盘算了一下,立即向殷楚风使眼色,两人张开网飞身跃下。 「林岳。」院子里,花信一声大喝,林岳就知道他们抓到了木偶,急匆匆从房间里出来。一旁,乔四海按照刚才的吩咐破坏掉地板上的阵法,提着硃砂粉小步跑到墙根,开始画线。 木偶的力气很大,纵然被绳网罩住,仍极力挣扎,同时,不忘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似乎,对此非常兴奋。 花信和殷楚风,两人来回小跑,切换位置,把木偶团团束缚在网中,林岳站在边上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林岳,」花信拉着绳网,全身用力,「先把它脸上的纸撕下来,那好像是它的眼睛和嘴巴。」 「好。」林岳应声,走近木偶去撕它脑袋上的白纸。然而,那张白纸就像长在它脑袋上了一样,根本撕不下来。就在这时,木偶挣脱了绳网,扼住了林岳的喉咙。 「林岳。」殷楚风怒火中烧,快步流星跳起来,使劲踹向木偶的后背。木偶被踹得连连后退,不得已松开了林岳,转而攻击殷楚风。他们厮打在一起,殷楚风出手毫不留情,招招狠戾,不料痛得五官狰狞,「太不公平了,我肉体凡胎,它木头墩子一个,我打在它身上,我比它还疼。」 见缝插针,殷楚风从怀中掏出张黄符贴在木偶身上,它只僵硬了两秒,接着黄符无火自燃,木偶行动便恢復自如,殷楚风难以置信地吞咽口水,「我靠,这什么鬼东西,怎么符咒对它没用啊。」 花信还有林岳,同样大吃一惊,相顾失色,立刻加入了战斗。三个人,和木偶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因为他们肉身与没有痛觉的木头搏斗,吃了不少亏。 乔四海站在墙边,踌躇不定。他很想上去帮忙,又担心木偶打碎胸口的玉佩,把自己身体里的邪祟放出来,一不小心扯了后腿。花信看到他,高声说道:「乔四海,你去车的后备箱,把我的剑拿过来。」 「哦哦,好。」 打开后备箱,嚯,好傢伙,香炉,符箓,铃铛,铜钱,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看到有柄黑色的长剑,看样子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乔四海赶忙拿起来回了李婷的家。 他们的吵闹早已惊醒了四周的街坊邻居,几个大爷打开门看到乔四海,呵斥:「你们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住,对不住,大爷,我们马上就好。」一路走,乔四海一路低头道歉,回了家,紧关大门,生怕大爷大妈会看到如此惊魂的一幕。 花信接过剑,耍得行云流水。几招之后,花信顺利砍断了木偶的一只手臂,以及半截腿,木偶嘻嘻,嘻嘻笑着,百折不饶。 林岳和木偶打斗时候一直在观察,对它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花信,砍木偶的脑袋。那张纸就是它的力量来源。」 「好。」收到林岳的提醒,殷楚风和花信展现出惊人的默契,一个飞扑,殷楚风将木偶扑倒在地,手压制着它的胳膊,双腿紧紧锁住木偶的躯干。而花信,则一剑将木偶的脑袋与躯体分离。 圆滚滚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方停。几声嘻嘻的阴笑后,木偶再也没了动静。 「就这么结束了?好奇怪啊。」明明制伏了邪祟,但他们并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尤其是林岳,脸色阴沉沉的。 「怎么了?」乔四海好奇地开口,「解决了邪祟还不好吗?」 「这恐怕还不是真正的邪祟。」花信面露凝重,「我们以前对付邪祟的时候,从没有这么轻松过。符咒,法器,什么都会用上,才能勉强制伏。可是现在,我只砍了它的脑袋,它就不动了。」 「也许,这只不过是它的一个傀儡,或者分身。」殷楚风揣测道,惴惴不安,「这个邪祟居然会做出分身?一个木偶就够了,要是有许多,那得多恐怖啊。」 「先把这东西烧了吧。」花信看了眼脚下的木头,目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想,我们要去大田县看看了。」 第15章 李婷电话打来的时候,花信正唿唿补觉。因为意识不清醒,嗓音显得迷离而又沙哑,「餵。」 对面,李婷纠结着,却又不得不小声开口,话里全是担忧和害怕,「花信,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你凌晨给我发的简讯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邪祟暂时处理好了。」 花信翻了个身,没有睁眼,「那个木偶不过是邪祟制造出来的一个分身而已。」 「分身?」李婷沉默了一会,问道,「你的意思是那种东西不止一个?」 「嗯。」花信轻声哼了一句,「你放心,我们下午就动身去大田县,一定帮你把邪祟解决掉。」 「大田县?」李婷惊唿,「你们去大田做什么?」 「如果那个邪祟真的和韩生的父亲有关,那么它应该是一直待在大田县境内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和你老公相安无事。也许,之前韩生回大田的时候,被邪祟感应到了,所以才找上门。」花信耐心解释。 林岳扎着高马尾,头髮紧紧贴着头皮,眼神坚定,开车的时候甚至表情难掩激动。殷楚风坐在副驾驶,睡意全无,紧张地手握安全带,「林岳,你能不能开慢点,我,我害怕。」 第40页 鄙视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林岳直接加大速度。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林岳只花了不到90分钟。入眼,峰峦叠嶂、山峻水秀。按照导航的提示,林岳驱车抵达了华兴镇。 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分。林岳看到一家餐馆,停在了路边。「我说,咱们先吃点东西吧,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饭,我饿了。」 「好啊。」殷楚风兴奋地解开安全带,只要不坐林岳的车,做什么都成。 几个人找了个靠门的位置,门前不远的树荫下,几个老人摇着扇子打牌、下棋。华兴镇,枕山靠水,目之所及,绿意葱葱,一条长长的溪流蜿蜒曲折。 「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小妹撑船来前路。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一去何时返。」 「月光光,渡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小妹撑船来前路……」 骤然听到这首童谣,花信错愕地回头;想到木偶人,殷楚风植根于内心的恐惧爆发,被噎得咳嗽连连。餐馆门外,一个头髮凌乱,身上却干干净净的女人傻笑着经过。她目光呆滞,时不时还发出痴笑。 坐在收银台的老闆,看到后惋惜地摇头。 「老闆,这个女人是谁啊?」乔四海放下筷子,打听。 「唉,也是个可怜人。」老闆关上手机,抬头幽幽地望向门外,「她啊,从福州嫁过来的。一个月前,儿子晚上失足掉在河里被淹死了,后来,她精神就开始不正常了。现在看样子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失足?晚上没人看着小孩子吗,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林岚讶异,「什么样的父母才会这么马虎大意啊。」 店里没有其他顾客,老闆索性坐到了他们身边,一脸的神秘莫测,「其实啊,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古怪。那女人的儿子,才四五岁,刚能够清晰地说话。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趁着大人睡觉,偷偷跑出来,然后就被淹死了。」 「你说,那么个小的人,他怎么自己开得门?」老闆啧啧称奇。 花信和林岚,殷楚风对视,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怀疑。花信看着老闆,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老闆,你认识王雪娥吗?」 「王雪娥?」老闆费力地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无果。「她是谁啊?」 怪只怪李婷只知道韩生母亲的名字,对他的父亲一无所知,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匮乏有限。 「哦,没事。老闆,我们就是打听一下。」吃饱喝足后,花信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对老闆笑。 从餐馆出来,殷楚风犯难道:「这华兴镇看着不大,但也有十几个村子呢?咱们要怎么去找啊。」 乔四海看着树荫下的一帮老年人,心里有了主意,「放心,交给我吧,我能打听到。」 花信他们疑惑地跟着乔四海走到樟树下,看到他蹲在下棋的人群里,殷楚风不解,「花信,乔四海这是干嘛呢?他不会想着跟人下棋吧。」 一个老头瞧了眼边上陌生的小伙子,和蔼地笑,「会下棋吗?」 乔四海也跟着笑,「会点。」 「那,陪我杀一盘?」老头笑呵呵的,黑色粗糙的脸上,遍布老年斑。「老秦,你把座位给这个小伙子让出来。」 被叫做老秦的男人看了眼棋盘上已定的败局,心有不甘地让出位置。 重新布置好棋局,老头一马当先,乔四海随即移动自己的兵。看到对面的年轻人居然提早预知了自己的路数,老头饶有兴致地摩挲下巴,「行,有点意思啊。」 两个人不分上下,局势渐有胶着之势,老头盯着棋盘,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路,瞻前顾后好几分钟。殷楚风早已不耐烦,附在花信耳旁窃窃私语,「乔四海到底在干什么,他怎么还真跟人下起象棋来了,是不是忘了咱还有正事没办呢。」 老头的同伴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拍着乔四海的肩膀,丝毫没有同理心地大笑,「老刘,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下了这么多年棋最后被个毛头小子收拾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老头气愤地瞪了笑着的人一眼,看着面前的棋局,痛快地认输。「这局我甘拜下风,咱们重新来。」 随意地跳马,乔四海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叔,跟您打听件事呗。」 「什么事啊。」老头专心致志地盯着乔四海的棋子。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王雪娥的女人啊?」 「王雪娥?我们这好几个叫王雪娥的,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啊。」 「老韩家的。」 「老韩家?」老头狐疑地抬眼,看向乔四海,「哪个老韩家。」 乔四海顺手吃了一个老头的炮,平静地说道:「听说她老公勾引了个小媳妇,害得人家老公惨死的那个。」 「哦,你说的是韩锦江吧。」老头看着乔四海手里的棋子心疼不已,拧着眉毛回,「原来她媳妇也叫王雪娥啊。」 殷楚风听到,立刻停止对乔四海的埋怨,光明正大地偷听他们的谈话。花信和林岚,亦佯装自然,看着他们下棋。 「韩锦江?」乔四海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叔,你能不能跟我讲一下当年的事啊。」 「你打听这个干嘛?」老头看似抱怨了一句,但并没有因此而遮掩,「那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第41页 「这韩锦江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喜欢沾花惹草,哪怕结婚有了孩子以后也没有收敛。后来,在庙会上他和邻村的一个女人看对了眼,经常趁听木偶戏的时候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散戏后两人开始苟且,结果没想到被那女人的老公堵个正着,三个人扭打的时候韩锦江下手没轻重,就把男人打死了。」老头说得兴起,从怀里掏出一支烟来,「这件事在当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十里八乡都知道。而且啊,那男人死的时候,眼睛拼尽全力地瞪着,看着可吓人了,把唱木偶戏的人吓得都从台子上倒下来,摔成了植物人。」 「这跟唱戏的人有什么关系?」乔四海疑惑。 「他倒霉呗。」老头身边站着的人接话,「散戏后他回家发现箱子里的木偶少了一个,就回去找,结果正巧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男人。那男人死的时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木偶的眼睛,本来就是晚上,月黑风高的,又加上没有其他人,他吓得一下从两米多高的台子上摔下来,还是头着地。你说倒不倒霉。」 「是挺倒霉的。」乔四海嘲笑了句,继而兴奋地大叫一声,「将军。」 「什么?」老头诧异地望着棋盘,耍赖,「不行不行,这局不作数,光顾着给你讲故事,我都没注意,咱们重新再来一盘。」 「叔,听说韩锦江后来也死了?」乔四海又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套话。这次老头目不转睛盯着棋盘,不肯接茬儿。反而是他旁边站着的人,出声言语:「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乔四海惊愕地看向说话的男人,「咋还死得不明不白呢。」 男人咧嘴笑道:「韩锦江杀了人,当天就害怕得躲进山里,公安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兇手至今都没有抓到。」 「怎么死的?」乔四海咋舌。 「被鱼线勒死的,勒得脖子都快断了。」老头顺势开腔,「不过也有人说,那根本不是鱼线,而是提线木偶身上的悬丝。那个男人,化身成木偶找他索命来了。反正说得挺玄乎的。后来,韩锦江老爹受不了打击,很快没了;再然后他老婆就带着儿子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时,一个矮小的男人经过,老头示意乔四海看他,「看,那个男人就是被韩锦江杀死的男人的儿子,张大福。」 三分钟后,老头找回了自信,「将军。」 乔四海本想就此打住,不料老头因为难得遇到对手,非要拉着他再杀一盘。花信和殷楚风他们无奈,只好先行跟上张大福。 并排走着,林岚衷心地夸赞乔四海,「没想到这个乔四海,还真有两下子。」 花信步伐轻松,嘴角上扬,「是吧,你也看明白了?」 夹在中间的殷楚风,懵懂无知,「你们在打哑谜吗?怎么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林岳嫌弃地撇嘴,「你这个脑子,能听懂什么。」 「我听不明白,你们可以跟我讲明白啊。」殷楚风无辜地踢了脚路上碍眼的石子,石子扎进一旁的小溪里,泛起阵阵涟漪。 「你想啊,这个镇子说大不大,也许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林岚耐心地为他讲解乔四海的行为,「咱们第一次来,对他们来说全都是陌生脸。要是贸然打听韩锦江的事情,一定会被当作另有所图,人家肯不肯说实话都不一定呢。」 「乔四海看着像是去和人下棋,实际是在和他们搞好关系。正所谓投其所好,人家看到他下棋下得好,肯定会另眼相待,对他不会有太大的防备。乔四海再装作不经意地打听韩锦江的事,不仅不会被怀疑,还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小子有这么聪明?」殷楚风讶异,「他才多大啊,怎么跟个人精似的。」 「这跟多大没关系。」花信双手插兜,声音听着有点低沉,「是他生活困顿,比咱们更懂人心罢了。」 「是啊。」林岚无来由地嘆气,「以后,咱们都别小瞧了乔四海,有他在,能省不少事。」 花信望着前方,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手下偷到东西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呢。花信看了眼溪边的杂草,笑出声:「乔四海,就跟这石板下的野草一样,看着像被压弯了腰,可某天他就突然顶裂了石板,从缝隙中钻出来。」 野草追上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乔四海看向花信,邀功似的将自己后来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他:「哥,我还打听到了,张大福住在前寨村,韩锦江住在后沟村。而且,」他嬉笑地望向林岚,「韩锦江死的时候,有个男人来这里说要除邪,可惜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除邪就除邪,你看她干嘛?」殷楚风注意到乔四海的眼神,心里些许不爽。 林岳对殷楚风彻底无语,平復了好几秒才将骂他的话咽回肚里去。她没有问乔四海为什么,而是直接回答,「那个来除邪的男人,姓林。可能是我爷爷,也可能是我叔伯。」 「嗯。那个姓林的,是从漳州来的。」乔四海肯定地点点头,殷楚风,颜面全失,尴尬地瞧着地上的蚂蚁,盯它们行动的轨迹。 看到有片叶子,落到乔四海的肩膀,花信帮他掸去,温柔地夸道:「做得很好。」倏地,乔四海羞红了脸。好在肤色偏深,没有人看出来,可是咚咚的心跳,如急躁没有节奏的鼓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第42页 从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能够瞧见花信浓密微翘的睫毛,以及鼻翼下青色的胡茬。出门的时候,花信应该有些着急,鬍子并没有刮干净,下巴颏有些地方露出点点黑色。 心脏,跳得更快了。他从来不觉得男人的鬍子有啥好看的,但现在就跟看不够似的。望着花信,乔四海喉结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花信看着张大福进了一家超市,不想继续跟。他看了眼时间,临近傍晚,「咱们先找个地方住吧,一会去当年的命案现场看看。」 花信并没有找到宾馆,只好花钱借住在一户人家里。收拾床铺的时候,殷楚风幸灾乐祸,「花大少爷,看到了吧,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难为你金贵的身体,要委屈和我们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和五星酒店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花信头也不抬,「你以为,比这更偏僻的地方我没去过吗?要论能吃苦,我和你们不遑多让。不过,说起来还是我更厉害些吧。」 花信盯着殷楚风,讥讽,「毕竟你是习以为常,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那抹嘲讽的笑,深深刺痛了乔四海的心,在花信的笑里,他看到了两个不同世界之间巨大的鸿沟。 夕阳西沉,半个太阳落下山,凉风习习,镇上不少人架出餐桌在屋外开始吃晚饭。在主人家用过饭后,花信开车带着他们去往当年发生命案的地方。那座宅子,早已荒废,院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年岁看着有些悠久,三间瓦房,灰墙黛瓦,木质的窗棂残破,蛛网密布。走进去,阴风阵阵。 「你们有什么感觉?」花信闭着眼,感受其中剧烈的恨意。 「怨恨,很强劲的怨恨。」殷楚风正经起来,神情严肃。 「是啊,」林岚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既然这里有这么重的怨气,为什么二十多年前林家人没有发现邪祟呢。」 院子里一左一右种着两行松树,花信心下瞭然。「看样子,这里应该是家庙。也许正因为这儿是祭祀的地方,所以当年镇住了怨气,后来家庙荒废,所以怨气才重新聚集,凝结不散吧。」 想到下午见过的疯癫女人,花信恍然大悟,「看来,那个失足淹死的孩子,也是邪祟害的。」 「不应该啊。」林岚有点不敢苟同,「如果真是邪祟作案,那我们应该收到铜铃的警示了,可是,我们并没有听到铃声,不是吗?」 花信摇了摇头,「难道你忘了一个月前闽清的火灾吗?也许就是在那时候铃声响了,但是我们只关注到了闽清,没留意大田。」 回忆起一个月前,铃声不断,嗡嗡作响的骇人景象,林岚沉默了。那时,她只顾着那么多声铃响,得死多少人啊,全然不知是不是有另外的铜铃也在响。 如果,当时她要是多留意,或许韩生根本就不会死了。林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肉里。 「好了,你别多想。」殷楚风见状,良言宽慰,「当时那种情况,疏忽大意,也是在所难免的嘛。毕竟这么多年,谁见过铜铃那样响的,就跟电话铃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再说,孩子也不一定就是邪祟淹死的啊,兴许他父母忘记关门,那孩子贪玩自己跑出来的呢。」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晚上,不如咱们去张大福家里看看吧。邪祟要真是他爸爸,我想一定是在他家里。毕竟骨肉亲情,就算死了也割捨不断。」花信忽然开口。 乔四海望着认真的花信,犹豫要不要出声。他觉得,那个邪祟不一定就是在张大福家。 分明有个人,比他更可疑。 【作者有话说】 木偶人的故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16章 人与人之间,永远是因为陌生而有距离。 花信的世界,波谲云诡,光怪陆离,对乔四海而言,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尽管两人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但乔四海知道,月亮对于他们的含义截然相反。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按部就班地生活了十九年,风平浪静。以前,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些牛鬼蛇神的怪谈,乔四海只会不以为然,付之一笑;什么邪祟,什么术师,那都是些哄小孩子的把戏。 然而,亲身经歷了这些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伊始,乔四海因为不懂而害怕和忐忑;适应了后,竟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想再有被排除在外的无力和挫败感。 每当花信和殷楚风他们说着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时,那种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愫,啃蚀着他的肉体、灵魂,噬骨磨心,逼得他几欲发疯。乔四海只知道,他是如此渴望走入花信的世界,哪怕走得稍微近点。 月色朦胧,挂上了树梢。安静的村子里,传出几声犬吠。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整个村庄融进了夜色中。凄清,冷瑟。山谷里,风声阵阵,平静的溪水潺潺,千年行径未变。 花信他们坐在车里,等着张大福一家睡熟。乔四海望着花信的侧脸,忍不住将压抑在心里的疑惑悉数问了个遍:「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邪祟的分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信转过头,昏暗中乔四海的眼睛盈盈发亮。他不明所以,「怎么想着问这个了。」 「没,没什么。就觉得咱们大家一起经歷了这么多事情,你们讲的东西我一点都听不懂。」乔四海坐着,双手无措地不知该摆在哪里。 第43页 「分身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花信思索了一会,想到了如何才能讲解得清晰明了,「原理就跟细胞分裂一样。不过邪祟制造分身,并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一分为二。要想制造分身,邪祟必须要损耗自己大量的精力,分身制造得越多,力量亏损越严重。所以,很少有邪祟会这么做,但这样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邪祟派出分身行兇杀人,它的本身却能隐藏起来,不会被术师发现。」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为了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花信说道。 「那这个邪祟还挺聪明啊。」乔四海惊嘆。 花信无奈轻嘆,「一般的邪祟头脑简单,没有思想,就算附身以后也只知道杀人摄取力量,根本不会有这些聪明的小心思。但是这个邪祟,它生前可是人呢。我猜,兴许是二十多年前林家来除祟,让它有了忌惮,所以才冒险做出分身替自己復仇吧。」 乔四海看了眼手机,「哥,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能用指南针查查邪祟是不是在这里吗?」 「什么指南针?」林岳义愤填膺,口气不善,「那是星盘。星盘,人家有自己名字的好不好。」 「星盘虽然能够指引邪祟的方位,但真到了邪祟的地盘上反而不管用了。因为它的力量不是集中于一个地方,而是像烟雾一样,四处都是,星盘无法指出邪祟具体的位置。」花信替乔四海解释。 「可是,」乔四海吞吞吐吐,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心里的话如实说出来,「哥,就算邪恶的力量四处都在,但邪祟在的地方应该是最强盛的吧。」 花信怔结,无言以对。他的话戳中了林岚的伤心处,她的表情顿时黯然,「其实,也是有能找到邪祟位置的星盘的,只不过制造工艺都失传了。我们林家虽然根据古书大致仿造出来了星盘,但和以前的那些老物件根本没得比。听说两百多年前,我们林家本来有一块的,但不小心丢失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见车里的氛围莫名尴尬,沉默,殷楚风急忙跳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办正事要紧。」 「哥,你们要做什么?」乔四海看到花信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铃铛,和几张符纸惑然不解。 「这个,叫招魂。」花信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寂静的深夜响起一阵清脆的叮铛响,「可以招邪。」 殷楚风偷偷摸摸跑到张大福家门口,点燃了几张符纸,红通通的火苗映红了方圆一米的范围。接着,花信极有节奏地摇晃手中的招魂铃,深沉的黑夜,丁零,丁零,丁零的声音清晰可闻。 乔四海跟着他们,躲在阴影里,目不斜视盯住了张大福家大门。很快,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东西现身;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花信放弃了。「算了,邪祟没在张大福家里,咱们明天继续找吧。」 越野车稳稳地开出村子,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只成人小腿那么高的木偶,摇摇晃晃走到了张大福家门口,站在了符纸燃烧的地方。木偶雕刻粗糙,极富年岁感,下颌丰腴、眉目修长,呈倒八字形,脸谱大面积铺白,红唇,黑眉,线条简练、笔锋遒劲,形神兼备。木偶原地站立,在月光下,嘴角勾出森然的冷笑。 床上,乔四海和花信背对背躺着,他睡不着,就想和花信说会话。「哥,你说那个孩子真是被邪祟害死的吗?」 黑暗中,花信悄然睁眼,「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 「咱们来这也不算短了,除了韩锦江,你还听过有什么人枉死吗?我猜邪祟只对韩锦江心怀怨恨,不忍伤害其他人,所以復仇之后没有再惹是非。」花信头枕在头下,慢条斯理,「可是偏偏韩生,一个月前回了大田,邪祟感应到韩锦江的血脉,又重新滋生了恨意,才想着去泉州报復。制造分身,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邪祟二十多年没有害过人,按理说早就应该油尽灯枯了,正好那个孩子给了他力量。」 「哥,」背对着花信,乔四海嗓音低沉,「你猜那个邪祟会在哪里呢?」 「不知道,也许明天调查调查就知道了。」 乔四海眼神晦暗,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心一横,他提出疑问:「哥,你怎么没怀疑那个唱木偶戏的人呢?」 「什么?」花信震惊地侧过身子,望向乔四海的后脑勺,「为什么这么说。」 「哥,」背对着花信,乔四海幽郁张口,「我打听过了,那个唱戏的并非是植物人的状态,而是偏瘫,能吃,能喝,就是不能说话,没有行动能力。咱们在泉州看到的是木偶,他又是唱木偶戏的,最重要的是,当年命案发生的时候,他也去过现场,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如果他不是偏瘫,而是被邪祟附身,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年呢。」 乔四海的假设,大胆,惊世骇俗,想到这种可能,花信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盯着天花板,「是啊,先入为主,有谁会去怀疑一个偏瘫了二十多年的人呢?要真是这样,他被邪祟附身,躺在床上这么多年,也太可怕了。」 听到敲门声,张秀芬疑惑地打开大门,看到四个年轻的陌生人,警惕地挡住他们探究的视线,「你们是谁?」 花信想开口说话,被乔四海抢了先,他亲切地微笑,「林大嫂是吧,我们是扶贫办的。」 「扶贫办的?」张秀芬放松了戒备,「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啊。」 第44页 「这不,我们刚来吗,您家的事,主任就交给我们了。」乔四海面不改色,从善如流。 来之前,乔四海早在村口摸清了他们一家的底细。男人叫汪贵,女人叫张秀芬,一儿一女。当问到他们的为人时,大妈甩手送了两个字,难缠,三天两头问扶贫办的人要东西。 女人将他们迎进屋,不等张秀芬开口,乔四海先发制人,「林大嫂,咱们国家组织扶贫,那是真心实意要为老百姓办实事的。您看,您天天这么闹,也不是办法啊。」 一句话,惹得张秀芬不快,她愤怒地抱怨道:「我知道,咱们华兴镇家家户户都挺富裕的,我拖了后腿。但是,你们也瞧见了,我们家日子是真不好过啊。村里说,我们家没资格,领不了低保,家里还有个瘫子要照顾,我又干不了活,我不去你们扶贫办要东西去哪要?我们家这么贫困,你们不该帮?」 乔四海往里屋瞅了一眼,「我叔真瘫了?」 「你不信,自己进去看嘛。」张秀芬领着他,走进里屋,乔四海迅速使眼色,花信他们像模像样掏出手机拍照记录。 破旧的卧室,墙壁一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偶,花旦,武生,老生……摆得满满当当。柜子下层,堆着杂乱的细线,其中某些带着干巴巴的红色。 「我男人以前是唱木偶戏的,这些都是他吃饭的傢伙。」张秀芬出声道,她指着床上一个口歪眼斜,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肚皮证明还活着的男人,对乔四海厉声质问,「你看到了,他是不是瘫了?啊,他是不是瘫了。」 张秀芬委屈地蹲下,捂着脸痛哭,「我知道这些年村子里都是怎么说的,说我们家为了领补助,让男人装瘫。还说我男人白天瘫,晚上好好的。可是,谁家男人装瘫,一装就是二十四年啊。我们大大小小医院也去看过,啥都正常,但就是查不出病因。医院开不出证明,我们领不到低保,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对着哭哭啼啼的女人,乔四海手足无措。花信则趁机触碰了下汪贵的身体,没发现异样。几个人在张秀芬家中,搜查拍照,一副认真考察的做派。脏兮兮的杂物间,一个高大的木偶倚靠在墙壁上,透过门缝将所有的事情尽收眼底。它细长的眼睛,说不出的鬼魅。 送他们离开后,张秀芬关上门,转身换了种表情,目光阴狠,一脸的志得意满。 从张秀芬家中出来,几个中年大妈看到了乔四海,连连摆手让他们过去。 「小伙子,你们去汪贵家啦?」一个大妈八卦地拉着乔四海的手,打探内情。 「嗯,去了。」 「那他们家可不可怕?」大妈们兴奋不已,表情各种夸张。 「可怕?」乔四海有点不明白她们的意思。 「对啊。」大妈激动地说道,「我从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他们家的事,说男人在一次意外中从高台上掉下来,摔成了偏瘫。可是,我们很多人都听到,有时候男人晚上跟没事人一样,在屋子里唱戏呢。」 「总之啊,他们家挺吓人的,没几个人敢上他们家串门儿。」大妈如是说道。 「那他们的儿子跟女儿呢?」花信疑问。 「出去打工了,没回来过。」大妈笑哈哈的,格外豪爽,「不然,就他们家这情况,谁敢跟他结亲。」 慢悠悠的,在村子里踱步而行。乔四海没忍住,询问他们刚才探查的结果,「哥,你们刚才查到什么了。」 「我觉得,汪贵家确实有古怪,」林岚低着头,冥思苦想,「但是我仔细搜了一遍,没发现邪祟的踪迹,而且花信不是验过汪贵吗,没有异常。」 「还真是奇了怪了。」殷楚风纳闷。 看着百思不解的两人,花信哼了一声,「难道你们以为邪祟是附在了汪贵身上?」 「不然呢?」林岚和殷楚风节奏一致地看向花信。 「笨啊,这都看不明白。」林岳无可奈何地吐槽,「既然邪祟不在汪贵体内,那自然是附到了张秀芬身上。汪贵和泉州的木偶人一样,都是傀儡。」 「不,不会吧。」殷楚风被这句话惊得结结巴巴。 「怎么不会?」林岳头大,她真的不想和殷楚风这个白痴多费口舌,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是个拎不清的,「村里人都知道汪贵古怪,难道多年前的林家人就不知道吗?他肯定也来验过,但没发现其中的秘密。邪祟一开始的确附在了汪贵身上,但是它觉得不保险,又转移到张秀芬身体里,这样,有汪贵帮忙掩人耳目,还有谁会怀疑到张秀芬头上呢?」 「是啊,毕竟附在汪贵身上,大部分时间必须躺着,邪祟也会无聊吧。」花信长吸了口气,「但是张秀芬不一样,哪怕自由地随意行走,也不会引人注目。有这么好的选择,它怎么会放弃呢。」 想到汪贵在床上躺着的可怜样子,林岚内心惊颤,「那,那汪贵到底瘫没瘫啊。」 「应该没有吧。」花信接过话头,顺势说道,「张秀芬不都说了吗,去医院检查各方面都是正常的,而且还有人听到汪贵晚上唱戏呢。也许是一开始汪贵因为昏迷,加上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摔到头,邪祟附身的时候出现了异状,大家就以为他瘫了。邪祟没办法,只好继续这么装下去。」 听完,林岚由衷慨嘆,「这么一说,汪贵还挺可怜的,一个健康人在床上硬生生瘫了二十多年。」 第45页 「你想想,要是汪贵还有自己的意识,他知道自己被困在床上起不来,偏偏还能听到周围的动静,是不是更可怜?」殷楚风打趣。 幻想下这种情况,林岚代入了汪贵,脸色大变,头皮一阵阵发麻,「不,不可怜,我只觉得害怕。」 这简直太恐怖了,好不好。 「别管这么多了,咱们晚上做好准备,驱邪。」花信眼神坚毅,笃定,回头望向汪贵的家。 九点多,花信他们准备出门,主人家的阿婆看到好奇追上来,「小伙子,你们天天这么晚出去干嘛?晚上山里风大,你们小心感冒。」 「阿姨,我们出去熘达熘达。」乔四海笑微微的,「这里风景挺好,我们从城市里过来,还从没见过呢。」 「大晚上的,有啥风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主人家咧嘴,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齿,「白天去看嘛。」 「阿姨,您不知道,晚上有晚上的好。」乔四海指着满天繁星,「这么多星星,在城市里晚上可看不到呢。」 「行吧,你们早点回来,跟昨天一样,我给你们留门。」 空旷的平地,野草茵绿;夜幕沉静,星河璀璨;远处,山脉连绵起伏,于时光中无言地伫立了万千年。乔四海和花信靠在越野车的后备箱上,望着灿灿的星星,心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平和。另一边,殷楚风茕茕孑立,指间红光闪烁。 林岳悄无声息靠近,拍了拍他肩膀,「烟,给我一支。」 殷楚风讶异地瞥向林岳,「你抽菸?林岚能受得了吗?」 「这不特殊情况吗。」林岳叼着烟,偏头,借殷楚风嘴里的菸头点燃,她的脸和殷楚风挨得极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唿吸。 殷楚风扔掉菸头,用力碾灭。他平静地望着远山,「林岳,你怕吗?」说完,也不怕她嫌弃自己没出息,自揭其短,「我怕,怕得不行。下午从汪贵家出来后,我就心神恍惚。你说以前,咱们处理的是什么等级的邪祟,都是些闹得家宅不宁的小东西。那些害过人的邪祟,哪次不是长辈出面解决的。」 林岳重重吸了口烟,然后吐出,自嘲一笑,「我不怕,会吸菸缓解紧张吗?」 殷楚风颇感意外地侧身,林岳继续说道:「咱们肉体凡胎,和花信不能比。他是马师傅寄予厚望的徒弟,八岁开始习武,而且身体里还有那种东西,一般邪祟根本奈何不了他。一个月前的邪祟,在闽清一次害了十几个人,人家出马,半个多月就解决了。虽然爷爷总想让我们出来磨练磨练,但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心里实在没底。」 「这次也是,本来林岚是想跟着出来玩玩的,没想到是拿命来玩。这个邪祟,可一点不简单。不仅会玩心计,还有不可预估的能力。」林岳嘆息,「不过,害怕归害怕,一会还是得尽全力。」 「那是,宁死他人不能死我,是我一贯的宗旨。」殷楚风冷冷应声,「我可是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爱惜得很紧吶。再说,花信还答应了给我买阿米尼呢,我可不能现在就死。」 招魂铃响,邪祟应声现身。平地上,忽地起了一团怪雾,腥臭难闻,乔四海躲在车里,也掩住了口鼻。烟雾里,张秀芬走出来,虽一张女人的脸,口中发出的却是男人沉闷的声音,「哟,看来我还是没把你们骗过去啊。不过,凭你们几个小屁孩,就妄想收服我?」 「是痴心妄想还是凭本事手说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花信放下狠话,立即向张秀芬扑过去。林岳和殷楚风见状,立刻加入战斗,帮忙。 四个人,你来我往,逼得张秀芬连连后退,在注意她退到某个地方后,殷楚风停手,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以为多厉害呢,还不是乖乖进入了老子的圈套里。」 张玉芬周边,红光乍现,显现出一个圆形的阵法。张玉芬歪头冷笑,「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说罢,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花信大骇,「不好,这个女人也是傀儡,不是邪祟的本身。」 「现在才意识到吗?已经晚了。」广阔的平野上,响起阵阵冷笑,怪雾更重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数不胜数的木偶从怪雾里飞出来,被身上的悬丝操控着,做出各种诡异的举止。 「卧槽,这是啥东西。」殷楚风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他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木偶组团向三人发起攻击,身上的悬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操控,灵动自如。 「乔四海,把我的剑拿过来。」花信大喊,「后备箱里好几把,都扔过来。」 「好。」 车里的乔四海,早已看得心急如焚,听到花信的吩咐,立即打开后备箱,然而,他刚一拿到剑,空中就飞出几条悬丝,绑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脚。 「哥,救我,救我。」乔四海急忙求救,然而花信也被木偶们困住,分身乏术。 「嘻嘻,抓住你了。」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乔四海不受控制地被悬丝牵扯着,向花信的方向去。 「他不是想要剑吗,不如你就去给他吧。」那道声音愈发激动。明明是自己的手脚,却完全不受控制,乔四海看见自己在拔剑,隐隐猜到了邪祟的打算,大声提醒,「哥,你小心,我拿剑要去砍你了。」 「什么?」殷楚风和林岳双双回头,结果看见乔四海被摆成大字型,身体僵硬一步一步逼近花信。 第46页 「卧槽,卧槽。」殷楚风吓得抓住了个木偶,一下将它撕成两半。「乔四海,你在抽什么疯。」 「你没看见,他被邪祟控制住了吗?」花信愤怒地嘶吼。 「乔四海,你的手掌又没被操控,倒是松手啊。」经林岳提醒,乔四海如梦初醒,赶紧松开手,沉重的剑身掉在了地上,顺势,花信连着滚了好几圈捡起来。 「我去你大爷的。」殷楚风不管不顾,推开围攻自己的木偶,飞身跃起,跪在地上,「花信,赶紧的。」 一系列的操作乔四海看愣了,完全不知道殷楚风在做什么。然而下一秒,花信一路小跑跳上了他的后背,借势跳得更高,只见寒光闪过,乔四海身上的悬丝尽数被砍断。 「没事就赶紧躲起来。」花信完全顾不上乔四海,继续和木偶厮杀。 邪祟被激怒,声音带着凌人的威压。「你们简直找死。」 空中飞来更多悬丝,花信毫无惧色,从口袋中拿出张黄符,手起刀落,手指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新鲜的血液接触到符纸,发出剧烈的白光,举着符纸,他念念有词:「天地玄宗,大道无极;以吾之血,敕汝显形。」 那悬丝,见到白光,纷纷躲避。转而攻击殷楚风和林岚,两人立即聪明地选择躲到花信身后,「看什么,赶紧过来啊。」乔四海愣怔,殷楚风无语,顺手把他拉进花信的庇护范围内。 辽阔的空地上,一黑一白两团光澎湃地彼此碰撞,掩映在沟壑山谷中。可惜,如此宏大的盛景,再无旁人看到。 体内涌起热流,乔四海难受地蜷起身子,为了不让花信分心,他顽强地扛着身体的异样。渐渐地,黑光式微,悬浮在空中的木偶纷纷倒地,怪雾也大有变淡的趋势。月光下,一个矮小的木偶虚弱地走了出来。 「真是小瞧你了。」木偶不甘心地瞪向花信。「可惜,你没料到,我还有后招。」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木偶走到它身旁,身型和泉州见过的差不多。 「给我去杀了他们。」木偶下令道。 林岳和殷楚风看着精疲力竭,满头大汗的花信,从他手里拿过剑,「花信,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了,你先歇一会。」 没出几招,那高大的木偶就被林岳砍得七零八碎。踢了踢地上的木头,殷楚风忍不住讥讽,「怎么,你的后招就这么不堪一击。」 木偶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殷楚风,「谁说我的后招是他。」 「什么?」三人大吃一惊。 地上,乔四海的身上发出若隐若现的红光,木偶开心地射出一条细线,「你们真笨,连调虎离山都不知道。早在我抓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了。」 「乔四海?」花信震惊地瞧着细线飞到乔四海的脖子上,就当他以为乔四海性命不保时,没想到木偶只是切断了他脖子上玉佩的绳子。 木偶难掩激动,「他身体里的东西,天生地养,可比我厉害多了,你们打得过吗?哈哈哈哈。」 乔四海只感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没过几秒,花信看着乔四海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冷漠地俯视自己,眼神赤红,「哼,咱们的帐,一会再算。」 殷楚风害怕地靠近身旁的林岳,抱住了她,「我说林岳,你有没有发现乔四海的眼神特别恐怖。不对,他怎么向咱俩走过来了,我靠,他想干什么……我靠,他怎么走过去了。我靠,他们两个邪祟面对面,我咋有点害怕呢。一个都打不过,别说两个了。」 乔四海蹲下,和木偶人平视。木偶人看到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是我把你放出来的,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得报答我,你快给我杀了他们。」 乔四海恶狠狠地攥住木偶人的脖子,掐得它四肢胡乱扑腾,「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操控我。」下一秒,乔四海的手里凭空生出火焰,将木偶烧了个干干净净。 另外三人,统一地吞咽口水。怪不得木偶说乔四海身体里的东西比它厉害呢,这也忒吓人了吧。就算品种不一,但大家都是邪祟,怎么还自相残杀了呢。 乔四海扬了扬手中的灰烬,站起身冷冷地看向花信,「接下来,轮到清算咱们之间的帐了。」他看也不看殷楚风和林岳,径直忽略,不曾想没走几步,林岳看到地上有块石头,捡起来,干脆利落地砸向乔四海的脑袋。 「你,你,你……」乔四海震怒,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晕死过去。 事情的发展一再出乎殷楚风的意料,本来想解决邪祟,没想到邪祟放出了另一个邪祟,结果另一个邪祟杀了邪祟不说,最后林岳还砸晕了另一个邪祟。这都什么事啊。殷楚风呆愣了好长时间,回过神后鼓掌称赞:「林岳,好样的。」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解决了。处理好现场,花信和殷楚风把昏迷不醒的张秀芬还有乔四海抬进车里。接着,驱车离开。 遥远的家庙屋顶,坐着一个容貌艷丽的女子,她沐浴在月光下,明眸皓齿,朱颜红唇。看完事情的全程,她面目微愠,招招手,远处的灰烬悉数飞到她的眼前。 「当年,你被戴了绿帽子,还无辜被人害死,向神明许愿,让杀你的兇手血债血偿,我见你可怜,才留着你。没想到,你却是个不堪用的!」 「也罢,如今你大仇得报,也算得偿所愿了,好生安息吧。记住,以后不要再向神明许愿喽,毕竟你根本不知会帮你实现愿望的是什么?」女人扬手,灰烬轻飘飘落进院子,混入了泥土中。院子里,干净,整洁,全然不见花信看到的破败之景。 第47页 女人烦躁地望着驶去的越野车,轻启朱唇,「花信,你可要快快成长,姐姐还有大事等着你办呢。」 月光皎洁,女人仰首伸眉,调皮地挥动双腿,作戏水状,悠然高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张秀芬醒来时,躺在了自家门口,身边围着好多村民,一旁他的丈夫汪贵,担忧地看着他。 「老汪啊,你怎么不瘫了。」张秀芬惊讶得顾不上自己为何会睡在外面,看到神奇恢復健康的丈夫,激动得泪水涟涟。 「我也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汪贵同样莫名其妙。很快,这件事在村子里传开,当作了一件奇谈。 无事一身轻,殷楚风松快地开着车子,嘴里哼着音乐,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花信,「咱们先回哪?龙巖还是漳州。」 「去泰宁。」花信担忧地望着乔四海,「林岳,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怎么乔四海现在还没醒?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泰宁?去泰宁做什么。」殷楚风顿时剎车,不解地转头。 「去找水灵虫。」花信回得言简意赅,继而忧心忡忡,「对了,林岳,你昨天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啊。」 「不好意思啊,」林岚尴尬地出声道,「昨天,是我砸得乔四海,我一时害怕,反正力气挺大的。」 「不会砸出脑震盪了吧。」殷楚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不过,花信,你也别怪林岚。昨晚要不是她机警,也许咱们都交待在这儿了呢。」 乔四海面色平静,似睡熟了一般。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他困惑地睁眼,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嘶,我脑袋怎么这么疼啊。」 「哦,昨晚你被邪祟打中脑袋了。」林岚抢先开口。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嗨,被打中以后就晕了过去呗。」殷楚风顺着林岚的话说。花信不满地瞪着二人,对方丝毫没有愧疚地继续忽悠,「乔四海,要不你再继续睡会。」 花信不放心,反覆检查了好几次,这才松口可以继续前往泰宁。车子平稳地驾驶着,林岚看着车窗外,心里突然好奇,「你们说,那个木偶是怎么到泉州的?大田离泉州还挺远呢。」 花信侧头,望着平静的溪流,毫无来由地说了一句,「据说,大田是晋江的发源地。」 「什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殷楚风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那个木偶是从河里漂到泉州的?」 脑海中,殷楚风莫名浮现这么一幅画面,静静地黑夜,一个木偶飘在河面上,顺流而下。好诡异,好惊悚。 【作者有话说】 木偶人的篇章正式结束了,再见了我可爱的木偶人 第三卷 婴灵 第17章 厦门,观景平台。 海浪波涛汹涌,奔腾不息,拍打着礁石,生出绵密的泡沫。声音隆隆,壮阔波澜。海岸线,绵长,一间灰石堆砌,装修格调雅致的咖啡屋,伫立在离岸边不远的空地上。巨大的落地窗,正向面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设计简约,空间阔绰,建筑线条硬朗,沉稳。名字也显得格外文艺,观照。 咖啡店里,男男女女俱翘首,眼神热切望向外面太阳伞下坐着的一对男女。女人侧颜明媚,咸湿的海风拂动她柔密的长髮,身姿娇小玲珑,她背对着众人,让人看不清真切的长相。不过,对面坐着的男人倒是俊雅十足,高鼻薄唇,细长的单眼皮,邪里邪气。注意到有人偷拍自己,男人冷淡地偏过头,只一个眼神,拿着手机的女人便小声惊唿:「怎么回事?我的手机怎么黑屏了。」 女人置若罔闻,伸出纤纤玉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嘴,「事情都办好了?」 男人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风禾,咱们认识怎么说也快两千年了,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吗?」 女人全程漠视,当男人如空气一般,「正因为你办事,所以我才不放心。花信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他若有半点差池,哼,当年那帮术师没能杀死你,我也可以让你魂飞魄散。」 听说女人话里的威胁,男人顿时收敛起笑意,「当然,山魑区区一只小蚂蚁,您风禾大人想踩死我还不容易?你要救她,我要救主人,咱们目标一致,自然同仇敌忾。」 「我知道你想让花信快速成长,放心,我给他挑的都是适合练手的好东西。」男人话题一转,「不过,我很好奇,风禾大人是如何造出那两个东西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风禾大人能耐还真是大呢。」 女人冷漠地移动视线,盯着男人的脸,气势全开。旁人察觉不到,但落在男人眼里,她那张美艷的脸变得恍如地狱里的罗剎,面目狰狞,风禾嗓音沉闷:「你想试探我的能力?还没有这个资格。」 「还有,我的确想让花信快速成长起来,但一切不能操之过急。我已经等了两千多年,不怕再多等些时间。」女人一瞬发怒后,脸色又恢復了刚才的冷然。「你也是,也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吧。别想着耍小聪明,一切,得慢慢来。」 晴天白日里,忽然乌云密布,路人纷纷好奇望着天空,片刻后乌云消散,太阳又散发出热烈的光芒。 「我交代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办就好。」女人丢下一句,迳自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像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笑嫣然,「山魑,不要怪我多嘴,山魅好像不希望某人回来呢。」 第48页 如愿看到男人脸色变了又变,女人满足地大笑,转身离开,如风铃爽朗的笑声传了好远。男人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哼,得意什么?等主人回归以后,还不是会将你们都踩在脚下。到时候,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抵达泰宁县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经过古城,连成片的黑色建筑群落,远处山峰环绕,烟雾裊裊,仿佛一幅意境幽远的水墨画。 休息了半天,乔四海终于睡足,精神饱满,但脑袋后面时不时传来剧痛。他皱紧了眉头,「哥,那个邪祟到底是用什么打我脑袋,怎么这么痛。」 「哦,昨晚我没注意看,你就晕过去了。」花信含煳其辞,眼神躲闪,心虚地不敢直视乔四海的眼睛。 「也是,昨天那场面未免太惊心动魄了。」乔四海附和,「我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有这么奇特的经歷。」 林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乔四海兴致盎然,开始追问,「哥,昨天你们是怎么收服那个邪祟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岚知道花信不擅长撒谎,抢他一步开口道:「就这样,然后那样,最后邪祟就死了。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别问那么多了。」 驾驶座上,殷楚风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哦。」 晚上睡觉前,林岚几次三番敲响乔四海和花信的房门,进来检查他有没有戴好玉佩。在第四次敲门后,乔四海忍无可忍掏出怀里的玉佩,「岚姐,你看,我的玉佩好好地戴着呢。」 「你要是还不放心,」乔四海瞥了眼花信,「岚姐,今晚你在我床上睡,我去跟我哥挤一挤。」 林岳漠然地挨着乔四海坐下,「乔四海,你知道邪祟附身之后,为什么会经歷一段寄生期吗?」 「为什么?」乔四海张大了眼睛,求知慾满满。 「其实寄生期,就是人的意志和邪祟角力的过程。」林岳严肃地平视他的眼睛,「大多数邪祟附身以后,并不能立即完全控制对方,将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因为人的意志会反抗它的入侵。所以,邪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击垮人的意识,让他慢慢臣服。当然,也有狡猾的邪祟会威逼利诱,加快这一过程。」 「所以,乔四海,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向邪祟屈服,你要牢牢记住自己是人,不是承载邪祟的容器。你一定要强大自己的意志,和邪祟对抗,保持理智。」林岳一本正经地对乔四海说道。 「哦,好。」林岳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乔四海茫然地点头答应。 「花信,你来一下殷楚风的房间。」临走时,林岳忽然张口,看向了花信。 房间里,三个人各自站着。林岳肃立,表情担忧,「我从来没见过林岚这么害怕。一直躲着,不肯出来了。」 「废话,能不害怕吗,谁能想到,火羯报復心这么强。」殷楚风嘟嘟囔囔,「昨晚,那个木偶只是用几根线控制了乔四海一会,那邪祟就忍受不了,烧死了木偶。要是知道,是林岚用石头把它砸晕,还砸得那么用力,指不定怎么样呢。」 花信歪着身体,神色有些不自然,「所以我才想着赶紧带乔四海来泰宁,希望早日找到水灵虫解决邪祟。林岚只是砸了它一下,我可是把它杀了呢。」 「对了,」林岳抬头望向花信,「花信,我们一直忘记问你,当初你是怎么把邪祟降服的?」 「不是我,」花信脸色更难堪了,「不是我降服的邪祟,是她。」 「她?她是谁?」殷楚风不解,片刻后惊讶地扶住了桌沿,「是你身体里的那个女人?郑信子。」 「嗯。」花信尴尬地承认,虽然他从小听说自己身体里居住着一个女人的灵魂,但权当作了无稽之谈。直到那天晚上,他亲眼看到自己身体里飘出来一个女人的影子…… 「其实,我在邪祟手下也吃了亏。但是没想到,邪祟看中了我,从刘春良的身体里主动离开,打算附到我身上。」 被邪祟附身的滋味记忆犹新,全身如火烧一般,炙热得发疼,他跪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然而,没过一会邪祟竟然恐惧地从他身体里飞出来,那是一个纸片样的小人,悬在空中,四肢发颤,接着一道淡淡的人影从他身体里走出来。 师傅说,自己出生时夭折,是那个女人的魂魄钻进他的身体,他才得以存活。是以,当女人的魂魄离身时,他也就再次死亡了。 原来,人在死亡的时候,是真的还能看到、听到东西的。只是,时间很短。他跪在地上,眼睛望着邪祟,听到那个叫郑信子的女人大发雷霆,「我靠,你有没有公德心,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我在他身体里住了二十多年,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也敢来横插一脚。」 接着,他们剧烈地相互打斗起来,不,应该说,是邪祟单方面挨打。感觉过了很长时间,邪祟重新附到刘春良身上,狼狈地逃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郑信子慢慢走到他面前,那是一个长相和五官都很英气的女人,身形挺拔,四目相对,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甘心,却又不舍,随即化作一团白烟,飘进他的体内。 感觉活过来后,花信崩溃地找到一处小溪,一个勐子扎进去,在水中号啕大哭。原来,他真的是个怪物! 蹲在地上,花信抱着头呜咽,眼睛赤红,口水淌了一地,完全不顾形象。「林岳,殷楚风,怎么办,我真的是个怪物,我身体里真的存在一个女人的灵魂。」 第49页 向来只见花信意气风发的一面,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敏感,殷楚风心里难受,和他抱头痛哭。「花信,你不是,你才不是怪物。」 「可是,」花信眼眶里蓄满了泪,抬头,没有底气地咧嘴笑,小心翼翼求证,「你们觉得,我这样还算是人吗?我真的是人吗?还是,鬼?」 花信这样,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殷楚风用力地抱紧他,「是,你是人,花信,你能吃喝拉撒,能说会笑,怎么不是人。」 林岳慢慢蹲下身子,和花信对视,丝毫没有感情地开口:「花信,只是这样你就接受不了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呢,你想过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花信止住了抽泣,呆若木鸡,一旁的殷楚风也略带埋怨地看着林岳。他不懂,明明花信都这么伤心了,林岳不安慰也就算了,怎么说起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还是善解人意的林岚更可爱些。 林岳冷冷地自我嘲讽,「哼,一体双魂?听都没听过,多新鲜呢。从小到大,别人一直当我们是神经病,是怪胎,所有的医生也说我们属于人格分裂,有双重人格。可是,只有我和林岚知道,我们是独立、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只不过被困在了一个身体里。」 「因为这个,我们不能去学校上学,只能请家教。也不敢恋爱,因为我们两个喜欢的类型不一样,我看上的林岚看不上,林岚看上的我看不上;我们俩都看上的,又怕人家接受不了,不敢表白。而且,从小到大,我们身边除了你俩,没几个朋友。」 「花信,跟我比,你算是幸运的,不是吗?」林岳轻轻地附上他的肩膀,嘴角扬起宽慰的笑,「至少那个郑信子,一直乖乖待在你身体里,只有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现身。要知道我和林岚,可是天天为谁露面吵个不停呢。」 门外,一直偷听的乔四海眼圈泛红,捂住嘴巴,无声地哽咽,悄悄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想到刚才听到花信的哭声,他一颗心揪着,难过得不行。原来,你竟有这般曲折的身世吗?甚至,还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哥,你是不是人又怎样呢?反正你永远是我哥。乔四海头埋在枕头里,利落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嗨,怎么搞得跟综艺节目似的,大家还卖起惨了呢。」殷楚风生硬地岔开话题,作为在场唯一算是『正常人』的他,羞愧难当,此刻竟生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好像,他不变点态,就没有办法融入进去似的。唉,都怪自己太普通太平常了。殷楚风自责。 「行了,大家别想这些了,人生匆匆忙忙,不过百十年,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殷楚风讪笑,底气不足,毕竟他作为『正常人』,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难免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嫌疑。 一计不成,殷楚风又生二计,「对了,我一直好奇呢,你说昨晚,为什么木偶放出了乔四海身体里的邪祟,他们两个没有联手呢?它俩要是合作了,估计应该没咱们啥事了吧。」你们也用不着在这里哭哭啼啼了。殷楚风心中暗暗补了一句。 花信认真思考,须臾后回道:「我想,除了火羯报復心强这个特点,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大概邪祟之间也是论资排辈,等级森严吧,好歹火羯活了几百年,木偶不过才二十多年,一个小辈居然把长辈指使得团团转,火羯把这当成了挑衅,气不过才想除了它吧。」 「这不对啊,」殷楚风觉得花信的道理有些毛病,「那个郑信子,死了也不过二十多年吧,她也算是后辈,怎么就能对火羯出言不逊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殷楚风后知后觉噤声,用余光偷瞄花信,注意到他脸色没变,才松了口气。 「是啊,为什么呢?」花信纳闷。 「也许,邪祟之间更靠实力说话,」林岳提出自己的见解,「火羯能打过木偶,所以硬气;但是打不过郑信子,只能落荒而逃。」 有道理。花信和殷楚风默契对视。 「那个,我能不能说句话啊。」听完他们的争论,默不作声的林岚开口道,「郑信子不过也二十几年,她又没害过人,怎么就能打败火羯呢?」 一个小问题,把三个人都整沉默了。是啊,当时,火羯害了十几人,力量达到顶峰,郑信子是怎么打败火羯的? 「哎呀,想这么多干嘛?反正它帮咱们解决了木偶,虽然说是阴差阳错,但也正好省了咱们不少力气。快十一点了,各自回屋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泰宁溪找水鬼吗?」一到动脑的时候,殷楚风变得格外烦躁,他打了个哈欠,立刻开始赶人。 回到房间,屋里漆黑,估摸着乔四海已经睡了,花信蹑手蹑脚踱到自己的床边,刚躺下,对面的乔四海像立军令状似的说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抵制住邪祟对我的控制,不让它伤害你们。」 「好。」黑暗中,花信泛起了笑意。 清朗的月色,沉静,安稳。大俞山脚下,一块两米多高的石碑突兀地立在地上,石碑上刻着十六个大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一男双姝,方解此道。 风禾坐在石碑上,欢脱地望向大俞山,大声唿喊,「小白,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迴荡,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风禾不以为意,幽幽唱起了古老的歌谣,「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50页 花信,你们可要快点来哦。闭上眼,风禾笑得纯真,身上逐渐发出白色的光芒。 夜里,乔四海迷迷煳煳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直有道声音和他说话,那声音极具蛊惑人心的力量。 「乔峻?乔峻?」 「不,我是乔四海。」乔四海回应道。 「不,你就是乔峻。乔四海只是你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自甘堕落的一个化名罢了。可是乔峻,这个名字是爱你的爷爷和奶奶为你取的。乔峻,难道你不想他们吗?你的爷爷,奶奶。」那道声音谆谆善诱,接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凭空冒了出来,乔四海看到他们,难以置信,「爷爷,奶奶。」 乔四海的爷爷奶奶并未说话,只是和蔼可亲地看着他笑。不对,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这是? 「你是那个邪祟。」乔四海恍然大悟。 「是啊,我就是。」噌地,一个纸片人飞到他眼前,「你说我是邪祟,可你身边的人更恐怖不是吗?他一出生就死了,偏偏有个女人的灵魂为他续命,你知道死人续命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就是个似鬼非鬼的怪物。」 「我不准,」乔四海勃然大怒,挥拳捶向纸人,「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纸人灵巧地躲过,「嘻嘻,你不准我说,难道就能掩盖那男人是个怪物的事实了吗?」 乔四海捂住耳朵,竭力忽视那道声音,「我不听,我不听,你给我滚。」 「乔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你太可怜了。不如,你摘下脖子上的玉佩,我让你和爷爷奶奶团聚好不好?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你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吗,这样,你们一家永享天伦之乐好不好。」邪祟继续蛊惑。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乔四海发出冷笑,「你想占据我的身体,让我受你控制。做梦!」 「唉,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纸人丧气地垂头,飞到他肩膀处坐下,「顺从我,我给你想要的,不好吗?再说,那枚玉佩压制不了我太久。实话跟你说吧,昨晚我才不是好心帮他们除掉那个木偶呢,我是想夺取他的力量。可惜,我弄反顺序了,应该先杀掉他们,再去夺木偶的力量。唉!」 「怎么,你跟我说实话,就不怕我们提早做好防备吗?」 「切,告诉你们,你们又能做什么呢?去找水灵虫吗?我比你们更了解那东西,反正我从来没有感应到过它的存在,你们又怎么会找到它呢?你们这个世界,看着是好,但跟以前比,真是差远了。以前,那叫一个山清水秀,现在,水都是臭的,里面全是脏东西。」纸人托着脑袋,继续蛊惑,「乔峻,我是真喜欢你这个孩子,你的身体比那个刘春良好多了,又年轻,又有活力。咱们融合不好吗?而且,只要我再杀几十人,我就能多活几百年甚至千年,同样,你也可以多活几百年。是不是很好?」 「哼,不好。」乔四海弹走肩膀上的纸人,「邪祟就是邪祟,只知道害人。」 「可是,我没办法啊。」纸人不死心,又飞回他眼前,「我饿了,总得吃东西吧。再说,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死一个两个又怎么了。」 乔四海闭紧了眼睛,不管纸人再怎么说话,他都不言语回应。 第18章 清晨,乔四海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尚未睁眼,胳膊便下意识去搂身边的某人,没想到扑了个空。手掌上下左右寻摸,床上早没了余温。身子趴着,乔四海疑惑地抬起头四处寻找花信的身影。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看到花信站在窗前,乔四海眯着双眼,思绪混沌头脑不甚清晰。 水汽氤氲,平静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有风吹来,夹杂着阵阵潮湿。花信眺望远方愣怔,骤然听到乔四海的问话,身子被吓得一抖。「哦,睡不着,起来放松放松。」 敏锐地察觉到花信精神不佳,乔四海担忧地看着他,从他的视角探去,正好瞧见花信眼睛红通通的,眼皮浮肿。性格要强的人,最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软弱。乔四海和花信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下来,他知道其实花信骨子里有点偏执,是个非常倔强的人。 「是吗。」乔四海故作轻松,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了,哥,昨晚我做了个古怪的梦。」 「什么梦?」果然,花信被乔四海勾起了兴趣,无暇自哀。等乔四海把梦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后,花信一张脸阴沉着,异常庄重严肃。 反覆摩挲乔四海脖子上的玉佩,花信紧紧抿着双唇。「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事情很严峻?」见他这副反应,乔四海也猜到此事的严重性。 「嗯。」花信没有隐瞒,诚实说道:「看来这个邪祟比我意料中的还厉害。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天它对付木偶人只是为了吸取对方的力量。它和你融合的速度在加快,我们得赶紧找到水灵虫,不然……」 乔四海心一沉,「不然什么?」 「不然融合了以后,恐怕谁也没有办法再将它驱逐。」花信本想宽慰他,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乔四海我不想瞒你。邪祟,有形无体,大多邪祟寿命不过几百年,哪怕它们杀再多人吸收再多力量,也逃不过消亡的宿命。但我师傅跟我说过,也有一小部分邪祟在因缘际会下开启了灵智,拥有和人一样的智慧,为了进一步成长,会选择附身到人类身上,等完成修炼后再离开重新附身,如此周而復始,直到它们有了足够的力量进化成妖。」 第51页 「我们,好像遇到了后者。」花信沉痛地别过头,不敢看乔四海的眼睛。「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你应该是邪祟最后一次附身。也许再过几十年,它就不再是邪祟,而是妖物了,而你也将永远成为它的宿主。」 「是吗。」乔四海苦笑不得,「那我还真是幸运啊。概率这么小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哥,你说我是不是该去买张彩票?嗯,万一中了一等奖呢,那可是五百万呢。」乔四海故意语调轻松地开解花信,表情笑嘻嘻的,竭力装出一副淡定平静的模样,但眼底的恐惧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乔四海,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水灵虫。」花信一本正经地看着乔四海的眼睛,作出承诺,「有我在,就不会让邪祟得逞。」 上清溪曲流蜿蜒,碧波荡漾,平缓的水流汩汩而动。一叶扁舟,竹竿撑水,顺势而下,两岸怪石嶙峋,林木深茂。顶着大太阳站了半个多小时,还好带了墨镜,殷楚风叫苦连天,「这大中午的,咱们歇着不好吗?干嘛非要这个时候出来。」 关于乔四海说的事情,花信并没有告诉林岳和殷楚风,省得他们跟着担忧。用过早饭,花信便开车带着几人租了一条木筏子,说是要顺着溪水漂流。 撑船的听到殷楚风的抱怨,呵呵大笑,「快了快了,马上就快到峡谷了。到了那里就凉快了,咱们歇一歇。」 「这还差不多。」殷楚风愤愤不平地叫嚣,在注意到花信吃人的眼神后,立刻噤声不语,跑到林岚旁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叔,」花信同样戴着墨镜,手顶在头上遮挡太阳,他看向划筏子的男人,「听人说这条溪里有水鬼?是不是真的。」 男人皮肤黝黑,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粗壮,眼睛炯炯有神,听到花信的问话,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听以前老一辈的人说,是有的。」 「怎么,你问这个干啥?」 花信随意扯了个理由,「哦,没啥,就是好奇。」 男人瞭然地点点头,「是在网站上的评价里看到的吧。其实,这就是个噱头,哄人来玩的。这上清溪淹死过不少人,有这个传言也不足为奇。」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林岚和殷楚风的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叔,那你能给我们讲讲呗。」花信噔噔跑到男人身边,俨然对谲怪之谈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嗨,这有啥可说的。」男人乐不可支,「慢点,小心筏子翻了。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讲讲。」 「我们也是听爷爷辈的人说过,这溪里住着个水鬼,每逢十五的月圆之夜就上岸来找人聊天。见过的人都说,那水鬼啊,穿着好几百年前的衣裳,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不过,说来也怪,水鬼找人不聊家长里短也不谈别的,净扯些诗词歌赋。你想啊,旧时候没多少人读过书,哪能说到一块去?反正水鬼露过几次面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这样啊。」花信若有所思,「那这个水鬼害过人吗?他都是在哪里出现啊?」 「这倒没有。」男人笑呵呵辩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这溪水淹死过很多人就是水鬼找替身呢?还真不是。怎么说那水鬼在这里也好几百年了,他要是真害过人应该早就去投胎了。至于哪里,我也不清楚,反正很多人都是在不同的地方见到的。」 「说这个干嘛。」木筏驶进了一段狭长的峡谷里,茂盛的树木遮天蔽日,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男人将竹竿插进水里,不让木筏继续漂流,「我也都是从以前的老人听来的,咱也没见过。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信摘下墨镜,悄悄给殷楚风他们使眼色,多年的默契对方立即心领神会。「怪不得花信要来这里呢,他是想要验证这条溪里到底有没有水鬼?水鬼在什么地方?」 林岚惬意地蹲下身子,双手轻拨粼粼的水面,感受着难得的冰凉。「嗯。那一会咱们就好好查查呗。」 蜿蜿蜒蜒,几个人漂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抵达终点,看到陆地,乔四海率先跳上码头。那么长的时间一直站在木筏上,被溪水环绕,他心里别提多恐惧了。乔四海知道,多半是因为身体里邪祟的缘故。上岸后,花信忧心忡忡。「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我也没有。」林岚和殷楚风无奈地摇头。 见他们情绪低落,乔四海当即搂住花信的肩膀,大方安慰,「哥,没事的,反正还有时间呢,不用这么着急。」 「会不会是因为白天,阳气太重,那个水鬼不敢泄露踪迹呢。」殷楚风试着分析。 「不会。他待在这里已经长达数百年。」林岚否定了殷楚风的推测,「而且他又不是一般的邪祟。」 花信沉思片刻,像作出重大决定般毅然抬头,「看来,现在也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先打车回酒店,晚上再来一趟。」 「什么办法?」林岚和殷楚风异口同声,乔四海也侧头好奇地望着他。 「具体什么办法先保密,晚上你们就知道了。」花信轻松愉悦地迈出步伐,看着自己身旁陡然空落落的位置,乔四海心里难以名状闪过一丝失落。 计程车里,任凭林岚和殷楚风怎么问,花信始终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多,花信开车带着他们再次来到上清溪。夜幕低垂,天边一轮弯月挂上了树梢。有一段路不好开车,几人便下车步行。没走几步,就听到一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旖旎的喘息声音。乔四海脸一红,尴尬地不知所措。倒是殷楚风,好奇地不停向树林的方向张望,被林岚笑着骂了一句,「不正经。」 第52页 花信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月色下,溪水宁静幽深,像是一片遥不见底没有光亮的深渊,让人看了不禁心惊胆战。站在溪畔,林岚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花信要做什么?结果,花信刚说完自己的办法乔四海立即跳出来反对,「不行,哥。这个办法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而殷楚风,则眼神激动,跃跃欲试地看向花信。 花信顿了顿,「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想到别的办法。」 「不可以,绝对不行。」乔四海态度坚决,「哥,我不想让你为我冒这么大的险。再说,你们不是有很多召唤邪祟的办法吗?上次抓木偶的时候我记得你们就用过一次。」 殷楚风肘了肘身侧的林岚,小声说道:「让你姐出来。」 林岳冷冷地瞪视身边的男人,殷楚风丝毫不以为意,贴着她悄声耳语一番。听完殷楚风的话,林岳震惊地望着对方,瞠目结舌。 「你不也好奇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再说,花信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殷楚风啧啧两声,极力游说。 林岳,心思动摇了几秒,为难地偏过头,见她被自己说动,殷楚赶紧风添油加醋继续游说,「你想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一直听说过,但是从来没见过那个郑信子,而且,花信不是说了吗,有郑信子在,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林岳看了看花信,又看了看乔四海,想到殷楚风的话,心一横,「乔四海,这件事我们就听花信的吧。今天和上次不一样,我们对这个邪祟一无所知,上次解决木偶人的时候,我是悄悄拿到了他儿子的一根头髮。再说,这条溪水那么长,范围那么大,我们找起来太费时间了。」 「大不了我们在这多待几天呗。」乔四海想也不想直接回绝,「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傻事。」 乔四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目光灼灼地注视花信。看到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花信无可奈何嘆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了他,「傻瓜,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经过闽清的事情后,花信忍不住揣测,是不是自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身体里的那个女人就会出来救他?因此,他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把自己逼到绝境,强迫郑信子现身。只要她一出现,事情就好办了。 「真的没有问题?」乔四海还是不放心。 「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花信拥抱着乔四海,拍拍他的后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仅此一次。」 乔四海用了蛮力搂住花信,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力道之大,似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找到一个水浅的地方,花信慢慢走下去,林岳和殷楚风紧随其后。 「你们准备好了吗?」花信弯腰曲背,脸几乎贴在水面。 林岳和殷楚风分别握住花信的一只胳膊,满脸兴奋,「嗯。」 「好,等她出现以后,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办正事,呜呜……」 花信话还没说完,就被急性子的殷楚风一把摁头摁进了水里。没有预料到殷楚风会突然出手,一口水直接呛进花信的鼻子。 晕眩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心脏不由自主剧烈跳动,花信在水里胡乱挣扎,但因着林岳和殷楚风的禁锢,始终无法挣脱。乔四海在岸上看得焦急,「你们轻点,小心我哥真的呛死了。」 没过多久,一抹蓝光从花信的身体里透出,殷楚风见状,急忙收手,将花信从水里捞上来。慢慢地,蓝光越来越强烈,凝聚成人形。 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呆了。殷楚风自诩有过不少诡异离奇的经歷,他和林岳对花信的身世也早已了解,尽管提前做好预防针,但是亲眼目睹时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紧紧抱住了没有意识的花信,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林岳反应及时,紧张兮兮开口道:「郑……」 没想到她刚开口,郑信子便飘飘然飞到乔四海面前,怒目而视,「你告诉他,如果下一次他敢再做这样的傻事,我不介意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死亡的滋味。」 「还有,他喜欢什么人我不管,但是他若是胆敢因此连累我……哼!」 在郑信子的逼视下,乔四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摇头:「不会了不会了,我们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郑信子看了看殷楚风和林岳,两人站在水里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记住,我只帮你们这一次。」放下这么句话,郑信子便化作一团光点,升到半空中消失不见。 「吓死我了!」殷楚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忘抱紧花信,「刚才看到她眼神没,好像要吃人一样。」 「算了,好歹她肯帮忙不是。」林岳帮忙扶起花信,看似软绵绵的身子却有千斤重。「先把花信放到岸上去吧。」 两分钟后,一抹光在黑暗中极速向乔四海几人的方向飞来。殷楚风大喜过望,「回来了,回来了。」 另一边,林岳耿耿于怀,「你们说,一会见了她咱们应该怎么称唿才好,是叫郑阿姨还是郑姐姐?还有,以后咱们怎么面对花信呢,是还叫他花信还是什么?」 殷楚风斜了她一眼,「想这么多干嘛?花信是花信,郑信子是郑信子。」 郑信子看了看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花信,抿紧了嘴唇,看不出是气恼还是什么。 第53页 「人已经帮你们找到了,但你们最好别抱太大期望。」高冷地丢下一句话,郑信子如一股烟样,钻进了花信的体内。 「她这是什么意思?」殷楚风和林岳两两对望,面面相觑。正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地上,花信一个勐子坐了起来,剧烈地干咳。 「咳咳,咳咳。」 来不及庆幸再度劫后余生,花信就瞥见了乔四海惧怕且爱怜的眼神,心里一宽,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反正这把他堵对了。 虚弱地躺在乔四海怀中,花信闭上了眼彻底放松。 【作者有话说】 花信可是钓系哦 第19章 短暂休息过后,花信稍稍恢復了点精神,睁开眼,正对上乔四海充满担心的视线。花信扯出微笑,「我没事。」 「嗯。」乔四海坐在地上点了点头,衣服因为沾染了花信身上的水渍而变得湿漉漉的。他不以为意,手掌反覆摩挲花信的下巴,两人的举止落在殷楚风眼里,顿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没有觉得,花信和乔四海这两个人怪怪的?」殷楚风刻意压低声音,问林岳。 抬眼望去,并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林岳疑惑性蹙眉,「他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嘛。」 「不是,」殷楚风急切地想要辩解,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你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反正,我觉得有古怪。」 林岳白了他一眼,看得殷楚风登时火冒三丈,不待发话,远处的溪水里突然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下一秒,一个虚幻的人影从水面冉冉上升,走近后才看清,那是个男人的影子。 男人面色苍白,一副羸弱不堪的样子。看到男人,花信连忙起身,殷楚风和林岳等人也猜出来人的身份,忐忑地跟在花信身旁。 男人确实如白天的船夫所言,一身水绿色的长衫,身材清瘦,像电视剧里常见的清朝人那样,头顶蓄髮,编一长辫垂于后背,大约有猪尾巴那般粗细。男人文质彬彬地望着众人,弓腰施礼,「不知几位公子、小姐唤小可,所为何事。」 花信眨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求助地看向乔四海,对方当即心虚地转移视线;再看林岳,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殷楚风忙不迭摆手,「你别看我,那种文绉绉的句子,我可应付不过来。怎么说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时候可就全靠你了。」 「我是理科。」花信低声粗吼一嗓子,硬着头皮,勉强答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惆怅,「说来惭愧,小可踟蹰于此三百余年,前尘往事,悉数忘却。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唉。」 男人嘆了口气,继而说道:「方才,那位姑娘找到我的时候提了一句,几位要找什么东西?」 「水灵虫,」花信顺势接话,「我们要找的是水灵虫。」 「水灵虫?那是什么?」男人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把从林岳的爷爷那里听来的信息讲了一遍,男人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真是对不住,公子刚才讲的事情小可实在没有见过。」 花信心一沉,下意识看向乔四海,乔四海反而给了他一抹无所谓的淡笑。「没事的。」站在花信身旁,乔四海的声音很轻。「来日方长,我们不急。」 告别后,男人的身影渐渐隐没。一行人,败兴而归。轻柔的风,吹淡了夜雾,花信缄默走着,乔四海紧紧跟在后面。经过小树林,恰巧两男一女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凌乱,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声音,乔四海脸一红,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 那三人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们,尴尬地停在原地,然而看到花信他们身上湿漉漉的,两个男生瞭然地相视怪笑,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岳瞧,再看花信和乔四海,眼里竟露出佩服和艷羡之情。 林岳旁若无人地迳自前行,神态淡定。上了车,殷楚风坐在驾驶座,从后视镜瞄了眼后排闭目养神的花信,问:「花信,咱们这次没有收穫,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花信并未睁眼:「先回家吧,等我问问师傅的。」 从浴室出来,花信全身只裹了浴巾,湿发滴着水,顺着额头流过脸颊,最后落到锁骨上一路向下滑进浴巾里。他看着虽瘦,身材却结实有力,宽阔的肩膀,平坦的小腰窄细。乔四海看得耳红心跳,匆忙转移视线。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乔四海偷偷拉开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花信白皙的后背。 躺在床上,花信望着天花板,嗓音低沉:「对不起,乔四海。」 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乔四海不知所措,他无辜地眨眨眼睛,「哥,好好的你干嘛要跟我道歉?」 花信:「我们大老远跑到泰宁,不就是为了解决你身上的邪祟吗?可是,没想到最后白跑了一趟,让你白白期待了一场。」 「嗨,这有什么。」乔四海语气满不在乎,「事情总有一波三折的时候,咱们这次没找到,兴许下次就找到了。哥,我没事的。」 乔四海翻了个身侧躺,头枕在胳膊上,认真地注视着花信。 花信:「嗯,时候不早了,睡觉吧。明天,咱们回龙巖。」 然而,事情总是超乎花信的预料。吃罢早餐,花信刚办理好退房,准备开车回家,就被一个皮肤黝黑黝黑的中年男人拦下。男人看到花信,期期艾艾开口:「你……你好。」 第54页 花信审视了眼男人,确定没见过:「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说完,男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还不曾开口,直接涕泪横流:「求求大师,救救我外甥。」 酒店的大厅,人来人往,男人猝不及防下跪,立即引来许多探究的视线,花信更没想到男人会来这么一出,愣在当场好久没反应过来,还是殷楚风和乔四海慌慌忙搀起男人,朝一旁无人的待客区走去,林岚拉着花信,跟在后面。 殷楚风:「大叔,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跪就跪,别人还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事呢。」 乔四海:「是啊,叔叔,咱们有事慢慢说。」 男人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一时心急,情绪激动。」 坐在沙发上,花信目视男人:「大叔,你找我什么事?还有,你刚才叫我大师是怎么回事?」 男人环顾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盯着,小声回了一句:「昨晚,我都看到了。」 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这次,轮到花信,殷楚风,乔四海和林岚诧异了:「什么?」 男人解释道:「我说,昨晚你们在溪水边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林岚哦了一声,已经明白男人讲得是什么了。亏得昨晚他们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段,没想到还是不小心被人瞧见了。正巧,花信的视线看过来,两人无奈惨笑。 「那大叔,还劳烦你将昨晚看到的事情守口如瓶。」花信心里喟嘆,祈求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男人忙点头,「再说,就算我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呢。昨天晚上,我跑到溪水里下地笼,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们在河里,原先我还以为是要出命案,刚要出声结果……」 结果是什么,在座的人心知肚明。 想到昨夜看到的景象,男人仍一阵心悸。当时天黑,他隐隐约约瞧见一男一女押着个人一直往水里摁,正准备报警,谁知下一秒,一个浑身冒着光的女人就从被淹的人身体里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关于上清溪闹水鬼的传言一直不断,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谁也不曾亲眼目睹过。可是,好巧不巧,这等怪事偏偏被袁庆军撞到了。一下子,给他的人生观带来极大的冲击。隔了老远,袁庆军不想打草惊蛇,躲在水里暗暗观察。这一观察,就让他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幕。 回到家,袁庆军还沉浸在之前看到的不可思议中,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自己的外甥,突然灵光一闪,天不亮就到酒店找人。好在他记住了花信的车牌号,赶在他们离开前堵到了人。 花信看向讪笑的男人,继续追问:「那大叔,你刚才说的外甥,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外甥,男人眼睛一红,带上了哭腔,「大师,是这样的,我叫袁庆军,有个外甥,天生痴傻。其实这也没事,他人虽然傻了点,但是能吃能喝,也不闹人,乖得很。可是三年前,我那外甥突然一病不起瘫在床上了,我和我姐姐、姐夫带着他到处去看了,医院都说没问题,但他人就是瘫着起不来了。」 说着男人眼泪啪叽掉落下来,「你说他要是瘫成植物人也就算了,我们狠狠心,」男人话一停,不好意思地看向花信,见他眼神里没有任何不屑和愤懑,这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偏偏,他躺在床上能听能说。你想,他一个大活人,我们怎么下得了手?我姐姐看着他这样,天天以泪洗面。」 殷楚风听完男人的话,试探性问了一嘴:「会不会是你外甥,故意装的,就是想让人伺候?」 男人摇了摇头,否认:「我们以前也这样想过,甚至为了试探他,故意好几天没给他餵饭,谁知我外甥饿得在床上直哼哼,都没下床。」 男人期冀地看向花信,「本来,我是不信那些鬼啊神啊的,以前我姐为了我外甥,算过好几次命,都被我骂了一顿。可是昨晚看到那些东西,我实在没有办法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 「大师,我求求你,你去看看我外甥,他是不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给钱,我给钱的。」说着,男人扑通又在花信面前跪下,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往花信手里塞。 「好好好,你先起来,起来再说。」花信被搞得头大,无可奈何,急忙扶起男人,把红包退了回去。「我可以跟你去看看。」 「真的?」男人欣然自喜,「那,大师,红包您先拿着,您要不拿着,我这心里不踏实。」 花信求救地望向殷楚风,没料到殷楚风特别大方地接过男人的红包,「成,叔叔,这钱我就先拿着了。」 花信瞪了他一眼,殷楚风不甘示弱地回瞪:「您花少爷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我跟林岚我们两家还在温饱水平线徘徊呢。」 袁庆军外甥家离酒店不远,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下车后,花信他们跟着袁庆军在村子里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敲门,是一个朴素的中年妇女开门,看到袁庆军,女人面上一喜,「庆军,你咋来了?」 接着看到袁庆军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目露困惑,「庆军,他们是谁?」 「姐。」袁庆军笑嘻嘻地拉着女人走到一旁,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女人听完弟弟的话,怀疑地看了眼那几个年轻人。「能行吗?你别是被骗了。」 第55页 袁庆军乐呵地看着自己姐姐,「姐,我你还不放心啊,再说,你见我什么时候信过这?他们都是有真本事的。」 趁着姐弟两个闲谈的空隙,花信等人走进院子。殷楚风看了看周围,问道:「林岚,你觉得怎么样?」 「挺干净,不像有邪祟的样子。」林岚实话实说。 「我也这么认为。」殷楚风摩挲着下巴,表情看起来对这种情况着实有些费解。 看他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袁庆军走到花信跟前:「大师,你们看过后有什么发现没?」 「叔,不是跟您说过不要再叫我大师了。」花信神色尴尬,被袁庆军一句一句大师叫得浑身不自在,「叫我花信就好。」 袁庆军:「好,那花信,你们有啥发现没。」 花信看向林岚和殷楚风,两人无奈地沖他摇摇头。 花信:「对不起,叔,红包我们会退给你的,可能您外甥瘫痪,不是撞见邪祟的问题。」 「这样啊,」袁庆军眼神落寞,「要不,你们再仔细到处瞧瞧。」 花信正准备说他们对邪祟是绝对的敏感,乔四海却脸色苍白地望向花信:「哥,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什么?」花信担忧地快步走到乔四海身边,「你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哥,」乔四海虚弱地依靠在花信身上,手指伸向某间房屋,「哥,那里,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压迫我,让我不敢靠近。」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花信疑惑地询问道:「叔,那间屋子,是谁的?」 袁庆军:「是我外甥的,怎么了?」 花信眼神示意林岚和殷楚风:「你们帮我扶着乔四海,我过去看看。」 打开房门,是一阵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茉莉花香;电视上,播放着动画片,床上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眼神呆滞,看着电视呵呵傻笑。身旁,袁香梅伤感地主动介绍道:「这个就是我大儿子,李俊,已经瘫了三年了。」 花信点点头,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他身上并没有被邪祟侵染的痕迹,只是看着要比寻常人虚弱几分。在屋里走了一圈后,花信没有任何发现,反倒是由衷佩服起了袁香梅。虽然李俊瘫在床上,身上却干干净净,房间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想到了乔四海,花信急忙走出去,「乔四海,你能不能忍住?」 「什么?」乔四海不明所以。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进屋,你能不能忍住?」花信忐忑地望着乔四海,「要是不行,就别勉强。」 「应该可以。」乔四海抿紧嘴唇,坚定道:「哥,我现在好多了。」 「不是,现在你们是什么情况?」林岚和殷楚风还在状况外,一脸懵。门口,袁庆军姐弟俩望着他们,同样充满了困惑。 「别忘记,乔四海的身体里可是有个邪祟存在,我想那间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受到了忌惮想要远离,所以乔四海才会如此难受。」花信分析得头头是道,和乔四海一同进了房间。林岚和殷楚风好奇,紧紧跟着。 房间里勐然进来许多人,李俊吓得大哭,听到儿子的哭声,袁香梅心都碎了,紧忙跑到床边安慰:「俊俊乖,哥哥们没有恶意,他们进来就是过来看看。不怕哈!」 一进屋,乔四海便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袭来,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察觉到乔四海不对劲,花信担忧地扶住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有没有事?」 「没事,」乔四海试图假装无碍,奈何脸上毫无血色。乔四海伸出手指,指向地面的某处位置:「哥,你去看看,我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看到它,我心慌得不行。」 李俊的卧室是红砖地面,顺着乔四海指示的方向,花信惊讶地发现,那个位置的几块砖头看起来要比周围的略微高些,好像底下埋了什么东西似的。 有了乔四海提醒,花信大步跑到房间中央。身后林岚、殷楚风还有袁庆军探着头,目不转睛盯着花信。 花信掏出小刀,小心翼翼挖出砖头,扒拉了几下砖块下面的泥土。果不其然,赫然露出一小块方形的塑料布,打开一看,花信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是一张白纸,纸上红线盘成了回字形,线条间填满了各种古怪的图案,全部用胶水粘得纹丝不动;除了白纸,还有一个红色的纸人,上面写满了数字。 打开的时候,林岚恰巧看到了,惊讶地捂住嘴巴,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道:「这,这是回生阵?」 「回生阵?」殷楚风听到后,饶有兴趣地上挑眉毛,立即拿出手机跑到花信身边拍个不停,「我去,还真是回生阵,这玩意儿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第20章 「回生阵?」袁庆军反覆念叨这三个字,完全懵圈,「这是什么东西。」 「所谓回生阵,简单一句话来说就是借命。通过回生阵缩短别人的生命,从而延长自己的生命。」花信淡淡地解释。 另一边,袁香梅听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人,歹毒心肠,居然想出这种阴损下作的手段来害我儿子?」 「就是。」袁庆军跟着附和,「能创造出这种阵法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叔,话不能这么说。」林岚责备地蔑了袁庆军一眼,「阵法只是阵法而已,是好是坏全凭使用者的出发点怎样。再者说了,这回生阵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的,需要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达到借命的目的。据说,创立此阵的术师当年就是为了挽救弟弟的性命,牺牲自己给弟弟续命。」 第56页 「对了,叔,我问你,李俊他们家是不是曾经有什么人得过重病,甚至生命垂危,最后突然莫名其妙又好了?」 袁庆军心里咯噔一下,「你干嘛这么问?」 林岚:「废话,寻常人没事谁会想着借命啊,肯定是有人快死了才这么做啊。不过,要是毁了这个阵,李俊兴许能救回来,另一个可就活不过来了。」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袁香梅瞬间想通了一切,悄悄握紧拳头。她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面庞,潸然泪下,注意到花信打算动手毁掉阵法,急得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不管不顾地推搡几个人出门:「行了,这件事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赶紧走吧。」 事情变化得太快,花信几人始料不及,想要说点什么,被袁庆军一把拉过去。他嘆息道:「算了,走吧。」 被赶出大门后,殷楚风对此还是耿耿于怀,不满道:「什么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未免太过分了吧。」 「罢了。」花信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二话不说从殷楚风兜里掏出袁庆军给的红包,不顾殷楚风眼神的阻拦还了回去,「叔,我们虽不能救人,但也不能害人。红包给你,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什么意思啊?」林岚纳闷,悄悄扯殷楚风的袖子,「花信为什么那么说。」 殷楚风愤愤不平:「鬼才知道。」 乔四海站在一边,为花信辩解:「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袁庆军固执地不肯收:「拿着吧,你们已经做到了我的要求。至于我姐,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花信坚持己见,「叔,这钱我们拿着会良心不安的。」 听到这句话,殷楚风在背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良心安,我愿意收。」 花信装作没有听到。 袁庆军微微嘆息,「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收起来。」伫立良久,他艰难地开口道:「我想你大概猜到了吧,那个什么回生阵,应该是我姐夫瞒着我姐找人弄出来的。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那我也许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三年多前,我的小外甥,也就是李俊的弟弟,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在icu里躺了许多天,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次。可是,谁知道我那个小外甥竟然奇蹟般地熬了过来,连医院都觉得不可思议。」 袁庆军戚戚然,咧开嘴笑得惨澹,「当时我还认为是他命不该绝,医生们奋力抢救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没想到……」 林岚和殷楚风沉默了,若无其事样眺望远方。袁庆军仍然想为姐姐开脱:「花信,你们也别觉得我姐做得过分。对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没办法,他弟是个正常人,而且还上了大学,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我承认她这么做对李俊不公平,唉。」袁庆军重重的嘆了口气,「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谁也别想着两头好。当我姐知道那个回生阵是为她小儿子续命的时候,她就决定放弃李俊了。毕竟,他活着不管对我姐和我姐夫还是他弟弟来说,都是个拖累。」 花信默然良久,最后看了眼袁香梅家的方向,白色的围墙,灰色古朴的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静谧安详。「叔,你不必跟我们解释这么多,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要你们不后悔就行。乔四海,殷楚风,咱们走。」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车厢里鸦雀无声,林岚坐在副驾驶,想到躺在床上不知世故的李俊,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办,我还是觉得李俊太可怜了。难道因为他弱智,就活该被牺牲吗?」 花信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对他们来说,如果两个儿子註定只能活一个,也许捨弃李俊,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殷楚风思索了会,也理解了袁香梅的做法,知道林岚性格高敏感,生怕她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从旁开解道:「是啊,林岚,你也别多想。这个世界可怜的人多了,难不成你还要一个个表示同情?咱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乔四海在后面顺嘴补了一句:「人生无解。」 殷楚风眼前一亮:「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说完,他惬意地靠着椅背,瞄了眼乔四海,开玩笑道:「我说乔四海,你这个体质真是绝了,你说要是那个邪祟能够在你身体里安生待一辈子该有多好,这样我们以后办事的时候肯定方便多了。」 结果,语毕便收到花信一记冷冷的白眼。 「我去,你干嘛这么护着他。」殷楚风看到后视镜里花信的表情,心虚地转过头望向窗外,喃喃自语。然而,他的话还是一字不漏钻进乔四海的耳朵里。听着身边的吐槽,乔四海心中涌上一丝甜蜜的温馨。 有了殷楚风的开解,林岚的表情由阴转晴,然而她心里还是郁闷难以疏解。花信斜眼看了下,郑重道:「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选择权一定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永远不要做被捨弃的那个。」 闻言,三个人震惊地齐齐看向花信,乔四海更是从他看似温柔的话语里听出了某种决绝的意味。林岚被他这番话吓得咋舌,「花……花信,假如,我是说假设啊,如果咱们几个到了生死关头,你会不会丢下我们自己逃跑?」 花信反问:「那你呢?」 林岚思忖了会,认真道:「我不会。」 花信:「那我也不会。」 第57页 殷楚风和林岚这才松了口气。花信不受影响,继续说道:「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我吧,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永远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甚至可以说自私私利。不过,别人对我好一分,我会还人十倍。」 乔四海坐在后面,本来认真地听着花信的自我剖析,结果在听到花信最后一句话后忽然醒悟,自己好像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花信对他的好,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天经地义呢? 正反思间,花信打开了音乐。连绵的山脉高低起伏,隧道里的黑暗掩盖住了所有人的表情,唯有高亢的男声奋力嘶吼着。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葱茏的群山间,一栋现代建筑风格的别墅掩映其中,阳光穿过纱窗,浮尘在光线中肆意摇曳,模样俊秀的男人盘膝而坐,竹藤编制低矮的茶几上,香茗裊裊。 男人端起茶碗,正待啜饮忽听到院里传来剎车的声音。「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男人哼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 「山魑,你和风禾到底在做什么?」人未至,声先到,怒气沖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男人抬头,正面对上一张明艷靓丽的脸。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男人心中暗嘆,十尾的移形换体果然名不虚传。奈何,她像她,却不是她。 「山魅,我说过了,不要顶着那张脸对我说话。」男人脸色阴沉,口气不善。 被叫做山魅的女人,妖娆地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嘴角漾出浅笑,「可是,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吗?」 男人不再作口舌之争,低头为自己斟了杯茶。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女人顾不得生气,强压着怒火斥责:「山魑,你和风禾到底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还痴心妄想把她救出来。」提到她,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你醒醒吧,先不说风禾那个疯子性格怎么样,你都已经找了两千多年,可是连她被镇压在什么地方也没找到,你想怎么救?」女人苦口婆心劝导,「再说,你一下子放出去那么多东西,要是被术师们发现咱们的踪迹,难道你要重蹈覆辙不成?和她合作,迟早会害了你!」 相较于女人的歇斯底里,男人倒是淡定从容,自顾自斟茶、品茗。 眼见男人油盐不进,女人精神顿时几近崩溃,放声叫嚣:「她就这么好吗,值得你要这么付出?明明我们才是最早认识的啊,而且我已经为你做到了这种程度,你就不能放下她看看我吗。」 女人泪眼朦胧,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这一刻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像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渴望着他人的爱抚。某一瞬间,男人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动容,然而很快消失不见。「山魅,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当你是兄弟的。」男人淡淡地回应道。 「兄弟?」女人自嘲,挺挺自己耸立的胸部,「可是我都为你变成了这样,你还能当我是兄弟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茶盏,平静地注视着女人:「山魅,不管你怎么变,在我眼里你还是曾经那个俊秀书生的样子。」相处了那么多年,男人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果然,说到这里女人露出窘迫的神态,落荒而逃。临出门时,女人高傲地扬起头:「山魑,只要我在,我还是会阻止你。」 「那么,」男人眼神骤然凌厉,兇狠,「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是吗?」女人风情万种地勾起嘴角,「我等着。」 「我是认真的。」犹豫片刻,男人还是于心不忍,主动提醒,「山魅,别做傻事。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这次风禾在,你若坏了她的事,她不会放过你。」 女人一悸,仍面色不改,口是心非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疯女人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但你放心,不管是山鬼,还是白素素,我不会让你们把人救出来的。」 坐在车上,女人望着后视镜里的建筑,内心一片悲怆。山魑,为了你,我放弃了近千年的修为,更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换来这一身皮囊,你真的不能看看我吗?明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下山,途经一家民宿,院子里青年男女欢笑嬉闹。几个男生注意到一辆火红的敞篷跑车由远及近,好奇张望。特别是看到驾驶座上娇艷的女子后,纷纷吹起了口哨。女人一头蓬乱的红色捲髮,瓜子脸,雪肤翘鼻,红色长裙,身材凹凸有致,被安全带勒得更加诱人,充满了成熟女人独有的骚情。 听到男人们的调笑声,山魅暂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心情大好,特意降低了速度,娇娆地送出几个飞吻。院子里,更加沸腾了。 跑车在山间飞驰,头髮被吹得凌乱,山魅戴上墨镜,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抚摸着脖间蓝色宝石项鍊,表情严肃。十尾,七百多年不见,也该是时候放你出来了。这么想着,山魅拨通了电话,等对方接起,直接下达指令:「红莹,我要你去帮我查件事情。」 花信到达龙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晕染半边天。刚要进门,就听到里面声如洪钟的怒吼,「怎么又是面,除了面你就不会做点别的?」 接着,一道可怜兮兮的声音又响起,「爸,你也知道你儿媳妇去伺候月子,家里就剩我自己了。您要是不吃面,那我给您定外卖得了。」 第58页 花信听出来是三叔马超的声音,生怕他被骂急忙进去。师傅的几个儿子里,三叔最老实,也最受师傅不待见,师傅硬气了一辈子,总觉得没脾气的男人没根骨,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到花信,马超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把碗和筷子往桌子上一丢,擦擦额间的汗,叫苦道:「花信啊,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的嘴,真是被你养刁了,我把他还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好好,三叔,师傅这边交给我好了。」花信应承道。 交出重担,马超一身轻松,看到随后进了院子的林岚和殷楚风,笑盈盈的。「呦,林家姑娘还有楚风也来了。」看到张陌生脸,马超一顿,殷楚风顺势接话:「三叔好,这个是乔四海,花信的……」 殷楚风原本想说花信的朋友,但转念一想怎么说乔四海好歹和他也算共患难一场,立马改口:「我们的朋友。」 「哦哦。」马超乐呵呵的,看着乔四海,「你好啊,小朋友。」 小朋友?他哪里小。某位人高马大已经成年的小朋友愣怔,结巴道:「三……三叔好。」 「行了,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哼着小曲儿,马超背着手恣意地离开老宅,明显一秒也不想多待。 「这这这……这个老三,真是混帐。」马德旺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样子,气得吹鬍子瞪眼。花信好笑地看着师傅,自觉地进了厨房。客厅里,马德旺和几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时不时往厨房的方向瞅。半个小时后,花信端出了三菜一汤。 看着餐桌上的苦瓜炒蛋,苦瓜排骨汤,马德旺皱成一张苦瓜脸。「这个老三,自己喜欢吃苦瓜也就算了,干嘛还往我冰箱里塞。」 「啧啧,苦瓜配排骨,真是把这好好的排骨给糟蹋了。」翻着汤碗里的排骨,马德旺心疼道。 「马师傅,天马上就热了,正好吃点苦瓜败败火。」殷楚风耗子样的眼珠子滴熘熘一转,顺手夹了一大块苦瓜丢到马师傅碗里。 「你……」马德旺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筷子使劲敲了殷楚风脑袋。 吃饭时,马德旺慈爱地盯着花信,「听楚风说,你们这次任务还算顺利?」 花信:「嗯。」 马德旺:「听说,这次任务乔四海出了不少力?」 花信想了想对阵木偶人时的情形,继续:「嗯。」 马德旺:「听说,他们这次还见到了郑信子?」 「咳咳。」师傅猝不及防地发问,花信丝毫没有防备,直接被一口汤呛得不停咳嗽,一旁的乔四海立刻帮忙轻拍他的后背。对面,林岚和殷楚风做贼心虚,埋头苦吃,不敢直视花信吃人的眼神。 「嗯。」 马德旺点头,再不发一语。晚饭结束后,乔四海慌了,林岚和殷楚风都不是龙巖人,自然有理由待在这里,而他作为本地人,好像没有藉口留下。而且,已经麻烦花信这么久,他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鼓起勇气,乔四海跟花信告别,他想着,只要花信开口留人,他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赖在这不走。可是没想到,花信竟然同意了。 乔四海懵了,「哥,我真的回家了?」 花信看了眼手錶,「确实不早了。」 乔四海不死心,试图让花信把他留下:「哥,那我身体里的邪祟怎么办?」 马德旺作壁上观,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一个想要留下,一个偏不开口。林岚和殷楚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花信要做什么。 花信从容不迫,淡定道:「玉佩可以暂时压制住它一段时间,你只要玉佩不离身,邪祟就奈何不了你。等我和师傅商量商量,再想想别的办法。」 乔四海彻底放弃了留下来的想法,认命道:「好。」 走出老宅,乔四海神情落寞,委屈得几乎想哭。这么多天,他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个人存在,热热闹闹的;然而等到自己又变成孤身一人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寂寞是如此可怕。 抓住过温暖的人,比谁都更害怕孤独。 第21章 马德旺眼睁睁瞧着乔四海拎起行李失魂落魄地离开,心里憋着股火,沖自己的徒弟怒叫:「花信,你跟我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林岚和殷楚风面面相觑,互相询问,「马师傅怎么了?这又是哪根筋不对。」 「不知道啊。」殷楚风一耸肩,露出不知何故的表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来一局王者?」 「行啊。」林岳适时冒出来。 「不是,你这就没意思了,让林岚出来。」看到林岳,殷楚风一脸的痛苦。他是有多想不开,要被林岳虐。 「这样吧,我用林岚的帐号和你1v1,怎么样?」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林岳当然不愿这么快换回去。 「真的?」殷楚风眼睛一亮,钻石对王者,我就不信还会输。 房间里,马德旺坐在凳子上,老而浑浊的眼睛关切地望着花信,他微微嘆息,继而语重心长:「花信啊,你跟师傅说说,你对乔四海到底什么想法?」 嗯?花信陡然生出危机感。师傅是看出什么了吗?在师傅态度未明朗之前,花信决定装傻充愣,「啊?师傅,您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马德旺一拍桌子:「行了,在我面前就别演戏了,你大学时候那点破事我早知道了。那个叫吴川的男生找来,还是我把他打发走的。」 第59页 骤然听到吴川这个名字,犹如晴天一声霹雳,震得花信晕头转向,他吞吞吐吐,彻底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傅,我……我……」 马德旺:「别我了你了,师傅问你,你对乔四海是怎么想的?」 马德旺:「你是不是喜欢他?」 师傅的直接,反倒让花信无言以对。片刻后,他嗫嚅着嗯一声。 得到花信肯定的回答,马德旺愈发不解,「既然你对他有想法,那今天为什么还让他走呢。」 「师傅,」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只怕再没办法瞒着师傅;想到这里,花信抬起头,如实说出自己的盘算,「我想逼乔四海心甘情愿到我的世界来。」 「什么?」马德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双眼瞪得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都把我都快弄煳涂了。」 「师傅,乔四海是孤儿,平时没几个人对他好,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很努力地对他好。在泰宁的时候,为了找到水灵虫,我刻意以命相博让郑信子现身,就是想用这种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做法彻底感动他。今天让乔四海回家,我打算冷落他几天,只有心里有落差了才会让他刻骨铭心。只要他回味从我这儿得到的温暖。贪恋我给的美好,他就一定会愿意来到我身边。」花信一字一句,将自己所有的心机和城府完全袒露在师傅面前,毫无遮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马德旺越听内心越震撼,他惊讶于花信对人性的洞察和把握,甚至恍惚间生出了错觉,花信站在那里,俨然一个老道的猎人,兴奋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猎物一步一步走进自己安排好的圈套。 「煳涂。」马德旺并不认可他的做法,隐隐动了怒气。 「师傅,」花信直截了当打断师傅的话,「乔四海和我不是同一类人,想让他接受我只能这么做。」 唉。马德旺欲言又止,自知说服花信无望,但还是忍不住劝诫,「花信啊,感情不是这样的,它应该是情感自然的流动,而不是你这种筹谋和算计。你就不怕以后乔四海知道了真相和你翻脸?」 「这些事情,他永远不会知道。」花信斩钉截铁,「而且我知道师傅您向来疼我,也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说完,花信故意沖马德旺撒娇讨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偏偏,马德旺真就吃他这一套,完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马德旺垂败地摆手:「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事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师傅还得提醒你一句,乔四海身体里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大意。」 「当然。」花信笑得开怀,「师傅,我的网已经织好了,您觉得我会允许意外发生吗?」 师徒两个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林岳和殷楚风游戏打得正激烈,看着殷楚风不甘心的表情,明显是快要输了。 深夜,乔四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里,他的手不停在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来回摸索。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乔四海感觉仿佛一切都变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乔四海失落地想,他习惯了睡觉时身边有某人的存在,习惯了某人沐浴后身上散发出的清新的植物香,习惯了某人鼻翼间唿出的热息……而习惯了以后,他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怀念。 乔四海紧紧抱住了枕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声地抽噎。无来由的,乔四海竟然萌生了被抛弃的错觉,然而另一道声音却提醒着他,是他自己把东西弄丢了! 床单和被罩,透着股发霉的味道,那是久不见阳光的阴湿。曾经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愈发嫌弃不够清爽。不管是床单,还是房间,都透着令人窒息的霉味。乔四海打开灯,狂躁地在地板上做着伏地挺身,试图缓解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焦虑。玉佩和铜牌碰撞,发出叮噹的声响。精疲力竭,再度入睡时,乔四海一咬牙,狠心打开了淘宝。 他不知道的是,小区门口不远处,一辆车,一辆他坐过无数次的越野车,在不见光亮的黑暗里停了整晚。 两天后,洗髮水到了,快递员刚走,乔四海便迫不及待打开,跑进浴室脱了个精光。绵密的泡沫丰富,乔四海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将泡沫涂满全身,很快,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甜蜜的木质沉香味道,那种让自己如痴如狂、欲罢不能的香调。他像一个中毒已深的人,由外而内,饥渴地贪婪地嗅着唯一的解药。 不多时,泡沫消失;乔四海又挤出洗髮水,打出泡沫,涂满身体;如此循环,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忽地,乔四海蹲下身子,放声大哭,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他现在这种行为,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做法。他就跟精神疾病患者一样,做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幼稚的行径。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然而等他试图梳理,眨眼那抹思绪变得像身上的泡沫,轰然破裂,再也不见。冲掉身上的东西,乔四海木然地走出浴室,开始反思自己的异常。 没想到这一思索,就是一周。 接到殷楚风电话的时候,乔四海正在厨房煮着面。客厅里,手机铃声响起,乔四海随手关上煤气,心里还纳闷是什么人来找。 「喂,谁啊?」乔四海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看也没看来电显示。 「谁?我说乔四海,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对面,殷楚风的声音震耳欲聋,乔四海不得不拿着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听声音,殷楚风好像发了很大的火,乔四海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第60页 「我说你打算彻底跟我们断绝联繫了是吗?你回了家也不能一个电话都不打吧,我和林岚也就罢了,可是花信之前对你那么好,你也这么绝情?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殷楚风发疯似的噼头盖脸一顿骂,丝毫不给乔四海留情面。 乔四海被骂得灰头土脸,心里窝了一股火,想要反驳却勐然发现殷楚风说的是事实,只得老老实实听着对面的奚落。 殷楚风:「当然,我也没有资格来指责你。为人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花信和你都在一个城市里,他受伤了,你好歹也要慰问一下吧。」 什么?乔四海紧张得唿吸一滞,心脏怦怦地加速跳动,「花信,受伤了?」 殷楚风:「嗯,现在人在医院里躺着呢。」 「哪个医院?他现在怎么样?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听到花信进了医院,一瞬间,乔四海方寸大乱,思绪混沌不堪,一口气把问题全部抛出来,却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行,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殷楚风对他这个态度显然满意不少,不知不觉语气柔和了几分,报完医院地址和病房号,也不管对面有没有听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都说没事了,你又何必麻烦给他打电话呢。」病房里,花信额头覆盖着几层纱布,套了个白色的绷带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殷楚风无奈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趁花信不注意,殷楚风偷偷撇嘴,接着大大咧咧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再说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让他来伺候伺候你怎么了?难道当初你就白白对他好了?」 花信啧啧:「瞧着这话说的,怎么感觉好像我瘫了一样,还用人伺候?」 殷楚风嘁了嘁,「我跟你说,腰就是咱们男人的命根子。怎么说你也是从屋顶上摔下来的,虽然医生说没事,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多注意些。」说着,殷楚风眼睛不怀好意地往花信某个部位瞅,言语下流粗鄙,「我这可不是为你好,而是为了未来某个姑娘着想。你说,你万一变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人家这不就跟守活寡一样吗。」 花信听得满头黑线,咬着牙根儿回道:「这用不着你操心。」 殷楚风贊同地点头,「也是,毕竟我不是目标用户,没法针对使用体验发表评论。」 乔四海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殷楚风大爷一样瘫在凳子上,花信认命般地坐在床上削苹果。 一周多不见,花信憔悴了许多,曾经稍长的黑髮被剃成了平头,露出峭峻广阔的额骨以及挺拔的鼻樑;脸颊明显消瘦,下巴也成了尖尖的样子;眼周泛着青色。唯一不变的是清澈明亮的眼神,温暖依旧。 看到花信的那一刻,乔四海心胸豁然开朗,连日来的迷惘彻底消弥。就像是荒野迷失方向的旅人,在困顿中苦苦挣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像是情绪漂浮不定的教徒,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信仰。乔四海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只知道他现在满脑子充斥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再也不要和花信分开了。 乔四海快步走进病房,不满地夺过花信手里的刀子和苹果,愤愤地瞪向殷楚风:「殷楚风,你不知道花信受伤了吗?为什么还让他自己削皮。」 「拜託,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殷楚风为自己鸣不平,叫屈,「你没注意到他伤了脑子吗?我这是在锻鍊他的平衡能力好不好。」 尽管好几天没见,但再见面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隔阂的感觉。花信抬头看了眼乔四海,眼神略带嫌弃:「乔四海,你这是刚从山里出来?」 乔四海怔住,啊了一声,不知道花信为什么这么说。看到他那副样子,殷楚风大方地拿出手机,点开相机,让某人亲眼瞧瞧自己现在的尊荣。 看着相机里的自己,乔四海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块砖缝钻进去,他现在这模样,都不能说是狼狈不堪,简直就是蓬头垢面,不忍直视。头髮油乎乎的,乔四海认真回想了下,自己是四天还是五天没洗了呢?鼻头油腻,光滑锃亮;眼角更是显而易见几块大的眼屎。身上的衣服,也似有似无散发出阵阵汗臭。还好,这是个单间,乔四海暗自庆幸。 花信为难地看了看乔四海,又看了看殷楚风。怎么说和花信也算十多年的交情,一看他的眼神,殷楚风就知道花信想放什么屁。收回手机,殷楚风替花信开口道:「那个乔四海,你也看到了,其实花信也没啥大问题,要不你先回家洗个澡收拾下?」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我嫌弃你啊,就是花信这人吧,忒爱干净。」一句话,殷楚风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一旁,花信的眼神恨不得将殷楚风凌迟处死。 乔四海,脸色更难看了。 第22章 乔四海来得急去得也快,在病房里露面总共没超过五分钟,和花信还没说上话就被殷楚风赶回去捯饬自己。 乔四海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莫名的安静,饶是殷楚风神经大条,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于是信手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花信靠着墙壁,没话找话:「对了,你怎么想着来龙巖了?」 殷楚风嘴里含着果肉,说话含煳不清,「还不是我们家老爷子,想找你帮忙吗。」费劲儿咽下去后,殷楚风清了清嗓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认真:「我们家老爷子这几天一直嘀咕厦门进了什么东西,挺厉害的;但是厦门这么大,我又没有方向,总不能大海捞针一样地查吧,这不就想到你了。但是没想到老爷子跟你师傅通了电话,我才知道你摔伤了。」 第61页 「你说你也是,干咱们这行,爬墙上房那都是基本功,你怎么还从房顶上摔下来了呢。」殷楚风略带取笑地盯着花信看个没完。接着想到了什么,急忙又掏出手机。 「来,看这里。茄子。」 趁花信不注意,殷楚风冲着镜头比出耶的手势,爽朗大笑,毫无同情心,留影纪念他现在的惨状。花信没好气,嗤道:「行了,你有完没完。」 殷楚风一手飞快打字,一边看着花信,「不过一周多没见,你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嗨,别提了。」花信蹙紧了眉头,一顿抱怨,「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捅了邪祟窝一样,好多人找来让我去驱邪。连着四五天,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现在,脑袋跟生了锈的车链子一样,完全转不动。」 「对了,你跟谁聊天呢?」花信余光瞄到殷楚风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微信上,不免好奇。 「还能有谁,林岚呗。」殷楚风头也不抬,手指飞快打字,「我刚跟她说你住医院的事,她说一会就来慰问你,估计下午四点多到。」 「你这个大嘴巴。」花信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就这么点事,你非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殷楚风茫然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为何花信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你还嫌我不够丢人是吗?」花信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干嘛还要让林岚、林岳知道,以后我在她们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听完花信的控诉,殷楚风尴尬地讪笑两声,为了缓解气氛,嘎嘣咬了一口苹果,「这苹果挺甜的,你要不要尝一口?」 花信无语地望着嘴边那咬了大半的苹果,默默翻了个白眼,「我额头刚缝了五针,你觉得我现在适合吃这种硬的东西吗?」 乔四海回来的时候,病房里一片寂静。床上,花信睡得安稳;沙发上,殷楚风躺得四仰八叉,鼻子时不时哼唧哼唧。 乔四海轻轻地搬着椅子坐到床跟前,望着花信恬静的睡颜,看得入神。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眉毛先是皱紧,然后彻底舒展,嘴角略微上扬。轻柔的风吹动了窗帘,阳光倾泻进来,室内静谧安然。 感觉到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花信迷迷煳煳睁开眼,正对上乔四海缠绵的眼神。 花信:「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了多久?」 「没事,」乔四海浅笑,「哥,你接着睡吧。」 「嗯,」花信昏昏沉沉的,再度阖上了眼睛,「对了,林岚说下午要过来的。」 「好,放心,这里有我呢。」 花信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六点多。中途有护士进来,帮忙测量体温,检查血压,临走时,护士对乔四海嘱咐道:「本来要留院观察24小时的,但我看病人没事,你们要想现在出院的话也可以。」 醒来后,乔四海就把护士的话如实告诉了花信。对于这个消息,花信欣喜异常,「真的?护士说可以出院?」 乔四海点头,旁边林岚也跟着点头。 花信:「那好,咱们现在就走吧。」 看来花信在医院待得确实有些不耐烦,当即催促乔四海跟着殷楚风一同去办出院手续。房间里只剩下林岚和花信两个人。盯着花信额头上的纱布,林岚试探性地戳了戳,「疼吗?」 花信打了个哈欠,「要不我给您脑袋也划一道口子,缝上几针?」 「我是肉体凡胎,不是钢筋铁骨,当然疼啊。」 林岚瞬间安静了,她的反常引起了花信的好奇,「林岚,你有点不对劲啊,平常你可是一天到晚小嘴叭叭说个没完,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我哪里不对劲了。」林岚顿时扭捏起来,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花信,「我这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吗?」 花信看着林岚明显心虚的做派,反倒不敢继续追问了。乔四海和殷楚风回病房的时候,顺便推来了一辆轮椅。要走的时候,花信说什么也不坐。「用不用这么夸张啊,我只是摔坏了脑袋,又不是摔坏了腿。」 乔四海不由分说,迳自抱起花信,「哥,医生说了,这几天你需要安心静养,不能运动,也不能劳累,更不能出汗。从病房到医院大门,有段距离呢。」 一个大男人,被人公主抱,花信羞愧难当:「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坐上去就好。」 乔四海微微低头,看着红了一张脸的花信,存心想要逗弄他一番,像抱小孩一样故意晃了晃,「真的?」 乔四海假装松手,花信毫无预料,吓得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恶作剧成功,乔四海乐得哈哈大笑,「哥,你看,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下去的。」 坐上轮椅,花信不甘心地瞪了眼乔四海,孰料,对方不仅不以为意,还乐此不疲地沖他挤眉弄眼,幼稚得像个没断奶的奶娃娃。 殷楚风推着花信,一路往医院大门的方向去。「对了,医生还说别的事情了吗?」花信问。 殷楚风想了几秒,「也没说啥,就说五天以后过来拆线,养伤期间要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也不能喝酒吃海鲜,旁的没有了。」 「还说了伤口不能碰水。」乔四海跟在后面,补了一句。 乔四海还了轮椅,去和花信会合,没想到他们已经打到了计程车。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花信疲惫地靠在后排的座椅上,闭眼假寐,林岚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看着花信,表情担忧。 第62页 到达老宅后,乔四海仍然不愿花信下车走路,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他。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被人公主抱花信倒没有那么抗拒了,不过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声:「我可以自己走的。」 花信攀着乔四海的脖子,耳边传来他而强有力的心跳声,难为情地仰头,看到了乔四海滚动的喉结,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口唾沫。忽然间,花信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疑惑地凑到乔四海耳边嗅了嗅,「乔四海,你换洗髮水了?味道好像和我的一样。」 乔四海脚步一停,全身绷紧。注意到他的变化,花信心里不解,他好像也没问什么过分的问题吧? 「嗯。」乔四海缓缓应了一声。 乔四海轻车熟路,抱着花信就进了房间。此时,晚霞满天,橙黄、黛青……层层叠叠,且壮观且瑰丽。 「马师傅好像不在?」林岚在院子里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宅子里不见马德旺的身影。 「师傅去乡下了,我一摔伤,驱除邪祟的这些活只能交给师傅了。」花信自责道,眼神里充满了愧疚。见状,乔四海顾不得喝口水歇息,立即安慰:「没事。哥,马师傅心里有数的,你别太担心。」 「就是,再怎么说姜也是老的辣,对付那些小玩意,马师傅还不手到擒来?」殷楚风随后附和。 「对了,我忘了问你,你是怎么从房顶上摔下来的?以你的身手,出现这种低级失误,不应该啊。」 闻言,林岚紧张兮兮地看向花信。 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一张娇俏可爱的脸闪现,想起看到那个女孩心里浮现的怪异感,花信决定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最好还是不要声张了。 花信:「算了,反正没出什么事,还去想这些干什么。」 花信:「对了,师傅大概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了,你们一会要么出去吃,要么订外卖吧。」 尽管花信再三说自己不饿,但乔四海还是坚持给他煮了粥。晚上,乔四海非常自觉地熘到花信房里准备和他一起睡。 躺在床上,乔四海惬意地发出一声舒服的慨嘆。花信好笑地看着他,「怎么着,我的床就这么舒服?」 「嗯。」乔四海坦然地承认,「哥,你的床睡着让人踏实。」其实,他想说的是,有你在身边才让人踏实。 花信:「对了,你身体里的邪祟怎么样?有没有折腾你。我这些天忙,都忘记关心你了。」 乔四海恍然醒悟,一拍脑袋,「对哦,我都快忘了自己体内还有邪祟的事情了。」回想了这些天的表现,乔四海一下找到了自己异常行为的缘由,原来邪祟才是始作俑者。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花信这些,而是摇头道:「没有,一切都还好。」 不是乔四海刻意隐瞒,只是他觉得那些话有些难以启齿。 「那就好。」花信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关灯,准备睡觉。乔四海侧躺着,脉脉看着花信近在咫尺、俊俏英武的脸,心跳又开始变得杂乱无章。 「我最近这是怎么了?」乔四海捂着心脏,呓语。 熟睡后,乔四海久违地做起了梦。梦中,他被一片炫目的红色包裹,红色的中央,纸人虚弱地漂浮着,脑袋低垂,身体蜷缩着卷了起来,看起来无精打采。 看到乔四海,纸人疲惫地抬起脑袋,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断断续续:「不要什么事情都赖在我头上,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什么?」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让乔四海矇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它羸弱的样子,乔四海一把捏住纸人的身体,意外道:「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以前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吗?」 纸人任凭乔四海随意地拿捏自己,无力反击。乔四海没想到它真的没有办法抵抗,立即心情愉悦,揶揄:「你说我现在要是把你撕碎,你会不会死?」 纸人吓得身体一抖,也发了狠:「你大可以试试。要不是我从那个木偶夺取的力量过于强大,需要一点点驯服才能为我所用,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生生站在这里?你早就成为我的傀儡了。」 察觉到乔四海手上用了力,纸人冷哼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捏碎了我的身体,届时我体内的力量就会全部宣洩出来,我会死,你也别想活。」 「或许,你想尝尝五脏俱焚是何种滋味?」纸人冷冷威胁,一下吓得乔四海从睡梦中惊醒。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渐次多了起来,城市从宁静中慢慢喧嚣。 乔四海惊魂甫定,刚才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到他几乎能体会到脏腑在燃烧的痛感。他摸了摸脖子,汗涔涔的,后背也是。仿佛劫后余生,乔四海带着庆幸的心态继续睡回笼觉。 大老远的,马德旺就看到自家老宅子门口坐着个人,可惜老花眼看不真切,待走进了才发现原是个小姑娘。姑娘约莫十七八岁,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搭在前胸,模样娇俏,只是这穿衣品味嘛,大红的粗布长袖长裤,绣着叫不出名的鸟雀,脚上还穿了一双老土的黑色帆布鞋,马德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都二十一世纪了,哪里来的村姑进城? 马德旺和蔼地弯下腰,询问道:「姑娘,你是谁?怎么坐在我家门口?」 听到马德旺的话,小姑娘急忙站起来,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马德旺这才注意到,原来小姑娘身后,还有一篮子鸡蛋。 第63页 小姑娘提起篮子,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马德旺,「您就是马师傅吧,我叫红莹,特地来赔罪的。」 第23章 「进来吧。」马德旺开锁推门而入,对一旁的小姑娘说道。随即,红莹挎着篮子顺从地跟上,一边走,一边光明正大四处张望。丁零噹啷,每走一步,她身上都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马德旺心生好奇,回头瞧了瞧,大约知道声响自她脚踝处发出,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回内院的路上,马德旺听小姑娘说了大概,略沉思道:「你是说,花信是从你家屋顶上摔下来的?」 红莹嗯了一声,捂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幸好我家屋顶不高,不过那个小哥哥摔下来的时候满脸血,还是把我吓坏了。」 「这样啊。」马德旺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还早,估计他还睡着呢,你要是想当面道歉的话就在院子里坐着等会。」 说完,马德旺自顾自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换了身衣服,白色丝绸样的练功服。红莹安静地坐在客厅,看完了马德旺演绎得一整套的五禽戏。天,大亮了。日头高升,散发出的光线渐有烫人的温度。 殷楚风最先出来,迷瞪着双眼,头髮蓬乱成鸡窝样,看到客厅里赫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你谁啊?怎么在这里?」 「你好。」红莹客客气气打了招唿,笑得甜甜的。 「你好,你好。」殷楚风面露尴尬,讪笑两声急急冲进厕所。 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其他人,花信悠然转醒,一夜好眠顿觉得神清气爽,只是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看到他皱眉,乔四海一脸紧张,关切道:「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嗯。」花信心情不忿地下床,「刚才我听到院子里来了个生人,不知道是谁。」 开门,花信和红莹打了个照面。对方巧笑嫣然,看得花信心下一惊,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和前天晚上一样,他心里又浮现那种狂躁紧张的不安感。 没想到,她竟找到了这里。虽然花信暂时没能看出对方的来路,但从她身上时不时散发的危险气息也能断定,这个女生绝不是普通人。顿时,花信心生警惕,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乔四海一直注意着花信,发现他的表情变化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花信身边,脑袋朝门外探:「怎么了?是谁啊。」 客厅里,花信居高临下俯视着坐着的那人,态度明显不悦:「你怎么来了这里?」 「来赔罪啊。」红莹装作没看到花信郁闷的表情,晒然笑道,「说到底你摔伤也有一部分我的责任。」 马德旺这才知道,原来那晚花信意外摔伤,是因为红莹的忽然出现,他受到惊吓脚底不稳,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多多少少,马德旺猜出来人身份不一般,冷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你到底是谁?」 被人如此盯着,红莹也不害怕,反而很轻快地站起来,温柔到骨子里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你们好,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红莹,是只妖。」 此话一出,马德旺、花信还有乔四海当场变了神色;就连迷迷煳煳刚走出来的林岚,也瞬间清醒,小心翼翼吞咽口水。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客厅里谁也没有接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马德旺虽听祖辈说过妖这种邪物,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一只活生生的妖出现在他面前,他除了愣住,没做出旁的反应。 殷楚风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说话。殷楚风一脸茫然,挠头,「你们怎么了?我是错过什么了吗?」 「哎呀呀,你们别紧张。我虽是妖,但没害过人,不然早就被术师们抓走了。」红莹试图让他们放轻松,没想到她前进一步,面前的人不约而同后退两步。 乔四海更是怕极了。他知道花信能对付邪祟,但不知道比邪祟更高级的妖,他有没有办法应对。 「你们放心,我今天来只是赔罪,别无他念。」红莹再次重申立场。 「怎么回事?」殷楚风以口型无声地询问林岚,趁红莹不注意,林岚悄悄熘到殷楚风身边,跟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殷楚风当即决定,誓死不靠近客厅半步。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红莹让步,拉起裤腿,露出脚踝上的两串银铃。「你们看,这是银铃清乐,马师傅应该认得吧,这还是你爷爷马远山送我的呢,说用它可以镇压住我身上的邪气,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我也能安心像人一样生活。」 马德旺听后,下意识朝红莹的脚脖子看去,虽然不太礼貌,但清乐这个名字一出来,他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受控制地集中在上面了。那串银铃看着并不稀奇,一个银圈,直径不超过十厘米,每个银圈上都悬着五个子弹大小的铃铛,同样是银质的。要说奇特之处,是铃铛上下两头,刻着不少奇妙的符文。 马德旺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银铃清乐?可我爷爷不是说那法器被他弄丢了么?」 红莹噗嗤笑出声,「他那是怕你曾爷爷知道,他把你们马家祖传的法器送给我,才谎称弄丢了的。」 马德旺狐疑不决:「你真的认识我爷爷?」 红莹嗤道:「我认识你爷爷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呢。不过,」红莹话题一转,「你爷爷没跟你们讲过我的事?」 第64页 马德旺摇头,「没有,爷爷从来没讲过这些事情。」 红莹哦了一声,「怪不得我之前自报家门,你没什么表情呢。这个黑蛋,真是没良心,枉我当年给他讲了那么多关于妖的事情。」 马德旺尴尬莫名,被人,不,是被妖,当面揭露爷爷的小名,他臊红了脸。关键,他也没办法反驳,听这位姑奶奶的口气,她与爷爷交情匪浅? 事情说开后,马德旺和花信对红莹的敌对情绪立刻烟消云散。红莹坐回凳子上,乔四海极有眼力见主动帮忙倒茶送水,看到乔四海,红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得花信心里顿时紧张。幸好,她很快转移了视线。花信不由得松了口气。林岚和殷楚风,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既能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又保证不被红莹注意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八卦。 马德旺和红莹对坐,几次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叫声小姑娘吧,偏人家是妖,当年还和自己爷爷有交情;叫声姑奶奶吧,怎奈人家长了张十七八的脸,着实有些叫不出口。 红莹像是知道他的为难,主动解围:「马师傅还是叫我红莹吧,我称您马师傅可好?」 「好好好。」马德旺忙不迭答应。 红莹饮了口茶,「那晚这位小哥哥去抓邪祟,不知道为何邪祟跑到我院子里来。其实,那东西我也苦恼,本打算好好收拾它一番,没想到反而吓到了小哥哥,真是对不住。」 被年岁不知几何的妖物,一口一个小哥哥称唿,花信脸皮薄,承受不住,急忙打岔:「那邪祟对您做了什么?」 提到这茬,红莹怒目圆睁,气得放下了杯子,大声讨伐:「它偷我鸡蛋。」 啊?花信眨巴眨巴眼睛,不懂一点小事为何会让她如此生气。而红莹,还在那边义愤填膺地诉苦:「我辛辛苦苦从山里抓来十几只野鸡,好生餵养,好不容易等它们开始下蛋,没想到我都没尝一个呢就被那东西偷了个精光。」 「真是气死我了!」 花信看了眼红莹脚边的一篮子鸡蛋,眼皮抽搐了好几下。 红莹:「本来呢,我是打算用这篮子鸡蛋赔罪的,不过看到这个小男生,算你们走运,遇上我了。」 乔四海看红莹盯着自己,慌得向花信眼神求助。 花信脸一黑:「你什么意思?」 红莹:「哎呦,你们别紧张嘛,我是看到他身体里的东西了,那玩意我虽然没办法祛除,但是镇压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花信难掩激动:「你有办法?」 红莹翘起二郎腿,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有这个在,自然没问题。」 马德旺和花信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师徒俩彼此瞬间心领神会。这银铃,究竟是不是送的,看来还真不好说。红莹自然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嘲讽道:「怎么,你们怀疑这铃铛是马文山用来镇压我的法器,刚才我那么说是哄你们帮我解开?」红莹性子倒耿直,直截了当摘下了一串铃铛,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两眼挑衅地看了看花信还有马德旺。啪啪打脸的声音让花信很不好受,马德旺更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窘迫得几乎坐不住。 红莹冷哼,「枉费我一片好心。你们爱信不信吧,反正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过了三灾之后,那东西就要成妖了。」 听罢,马德旺和花信齐齐惊唿出声:「什么?」 见他们这副吃惊的样子,红莹有点诧异:「怎么,你们不知道三灾六劫?」 三灾六劫?这是什么?花信这样想着,也这么问了。马德旺同样心存疑问,焦急地看向红莹等待她的解答。 「你们居然真的不知道三灾六劫?」红莹难以置信,「黑蛋到底教了你们马家什么。」 一旁,林岚和殷楚风心有灵犀地默默向客厅的方向移动了几分。 红莹清了清嗓子,细细为他们科普:「所谓三灾六劫,其实就是代表着我们邪祟的两道大劫。邪祟,通常千年内要应两劫,第一个是雷、火、水三道天灾,如此蜕变成妖;第二个则是在雷、火、水的基础上,加上了刀兵、瘟疫和饥馑,这样才能飞升成为大妖。」 「我们邪祟应劫的时候,如果修为足够,便可以自己应付;倘若修为尚浅,只能找个福泽深厚之人,附身在他体内,帮忙渡劫。」 「福泽深厚?」听到这几个字,乔四海忍不住怀疑,「你看我像是有福之人吗?」 「怎么不算?」红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虽然你之前命途多舛,不过你现在已经遇到了命中的贵人,以后福气多着呢。」 乔四海不敢相信,心里却忍不住期待。她说的贵人,难道就是花信?好像认识了花信后,他的人生际遇虽然奇妙了许多,但的确也好过了。乔四海眼神炯炯地望向花信。 假装忽略来自身旁的那两道热切的视线,花信思忖片刻后,提出异议:「你说得不对吧,要是真有什么三灾六劫,可他身体里的邪祟不过百十年而已,怎么会这么快应劫?」 红莹从容不迫,淡定地回道,「他身体里的邪祟虽然才一百多年,不过我看它好像夺取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此刻正难受着呢。等它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全部转化成自己的后,就有足够的修为应劫了。」 「应劫前的邪祟虽然偶尔也会附身,但都不会附身太长时间。可一旦应劫,附身之后就再难以离开,除非自愿放弃所有的修为,重新修炼。所以,应劫的邪祟,选择附身的时候慎之又慎,毕竟那可是它未来好几百年的肉身呢。」红莹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皮笑肉不笑地凝视着乔四海,「我瞧它,对你这个肉身可喜欢得紧吶。」 第65页 花信沉默了。 乔四海像做了重大决定般,向前迈出一步,「我该怎么做?」 红莹瞥了眼桌上的银铃,「很简单,戴上银铃,就能压制住它。不过,只能压制,不能根除。」 乔四海想也不想,将桌上的铃铛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等戴完后才回过神来,这串银铃好像是从她脚踝上摘下来的吧。 红莹显然对他的做法很满意,但脸上又流露出丝苦恼,「可惜,这两串银铃本是一对儿,它俩在一起才能压制住我的邪气。看来,以后咱们两个得寸步不离了。」 红莹沖乔四海友好地抛了个媚眼,看得花信骤然升起了无名火。他怎么觉得,这个红莹就是故意的。 戴上银铃后,乔四海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信口雌黄,满嘴跑火车。另一边,马德旺神色复杂地看着红莹:「不知红莹姑娘,你这肉身又是怎么来的?」 红莹忍不住嘆气,又来? 「马师傅,我说过我没害过人,顶多见死不救而已。」红莹索性把话说开,省得他们疑神疑鬼,「这姑娘也算苦命人,当年进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歹人,被凌辱至死。我想着反正她都已经死了,不如给我做肉身,所以就占据了躯壳。」 「而且,我也没有帮她报仇哦。」红莹伸出四根手指,发誓道。 马德旺眼睛直视着红莹,想要辨清她的话是真是假。红莹坦率地接受马德旺的审视,眼神晶亮。 如是这样,马德旺彻底放下心来,又问道:「不知红莹姑娘,是什么邪祟。」 红莹被问得猝不及防,俏脸染上团红晕,支支吾吾,「我,我是只田鼠。」 噗,正喝水的马德旺没忍住,喷出一大口,「田……田鼠?」 红莹愤愤地起身,双手叉腰,厉声道:「怎么,你看不起田鼠吗?」 「不,不是。」马德旺慌乱地解释,「我是觉得,你们这些草木鸟兽,不是能修炼成人形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屁。」红莹翻了个大白眼,「你没学过生物吗?我们跟人都不一样品种,怎么可能修炼成人?」 「我们鸟兽,只有开启了灵智拥有人一样的智慧,才能有进一步修炼成邪祟的可能,顶多能做到口吐人言,修炼成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们要想做人,只有寻找合适的肉身附体。」红莹喋喋不休,一顿牢骚,说到动情处难掩伤心,「真是不公平。我们飞禽走兽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有和你们人一样的智慧;那些草木花卉更久,要成千上万年。可你们呢,几岁的孩童就能有大智慧。」 「不过,这也是你们人的悲哀吧,懂得太多反而没什么长进,不像我们,专注一件事反而能够有所成就。」还不等花信他们安慰,红莹反而自己先看开了。 第24章 总之,红莹莫名其妙的就这么留了下来,中午的时候甚至反客为主,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番茄蛋汤,葱炒鸡蛋,水蒸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本身是只田鼠,对鸡蛋热衷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还是觉得自己拿来的野鸡蛋美味无比,竭力安利。 吃饭的时候,红莹动辄盯着花信还有林岚看,自言自语:「你们这帮人,还真是挺有意思。」 临睡前,殷楚风越琢磨越不对劲,喊了林岚跑到花信房间里商量对策。他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义正言辞:「我觉得那个叫红莹的女人非常古怪,不管是她给乔四海送东西,还是她趁机找藉口要跟我们一起待着,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既然那个铃铛那么重要,她为什么捨得摘下来?还有她怎么就知道花信的身份,还找到了这里?以及她说的那些东西,谁听过?谁见过?鬼知道是真是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林岳依靠着墙壁,冷冷地蔑了殷楚风一眼,说话有些阴阳怪气:「不用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家本身就是妖。」林岳顿了顿,看向花信,「你怎么看?」 与殷楚风和林岳紧张的态势相比,花信反而轻松自在,他惬意地靠在乔四海大腿上,不在乎地笑笑。「想知道她是敌是友,我们何必急于一时呢。不管她留下来要做什么,由着她去呗。时间长了,老鼠自然会露出尾巴。我可以肯定的是,暂时她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毕竟拿人手短,乔四海也为红莹开口说好话,「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看她不像是坏人,长得挺可爱的。」 唰唰,殷楚风和林岳齐齐瞪向乔四海,登时,乔四海心里发虚,别扭地偏过头,不期然对上花信的眼睛。 「怎么,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花信说笑打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是。」乔四海心里一紧,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花信状似无意:「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花信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乔四海的大腿上无聊地画着圈圈。他的动作很轻,乔四海感觉痒痒的,那份酥痒,从大腿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乔四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花信的样子,慌乱得不知所以,口是心非道:「不知道,我还没遇见过喜欢的人呢。」 他们的相处方式,殷楚风看到又情不自禁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花信和乔四海之间越来越怪了。林岳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酷酷的玩着手机。 第66页 隔了两间房,红莹躺在床上,闭目认真探听花信等人的谈话,听到关门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果然,这么拙劣的手法瞒不了他们。红莹无所谓地翻了个身,拿起桌上的手机。 反正最后结果是留下来了,虽然出师不利,一开始就被人怀疑,但至少成果是好的。红莹哀嘆自己真的没有做间谍的潜力,顺手打开微信,给置顶的联繫人汇报这一天的收穫。 接下来的几天,殷楚风和林岚对红莹的敌意不减,尽量减少与她接触;花信和乔四海则保持友好,见面主动打个招唿,仅此而已;对她最热络的,是马德旺,每天缠着她问东问西。 据说老爷子打算撰写个妖物科普,毕竟活生生的素材摆在眼前,焉能放过?老爷子志向远大,说自己耄耋之年,一生没什么成就,若能成功编写出妖物的科普,将来定能在术师届流芳千古。只是,红莹毕竟年岁不长,关于大妖的事情知之甚少,只隐约提过,这个世上是有几只大妖存在的,但他们处事孤僻,没人知道他们究竟位于何方,修为几何。 「所谓的大妖,其实相当于一个族群的首领。大妖都会发展自己的势力,他们虽然没有移山填海的本事,却也能唿风唤雨,控制一方天气状况。大妖之间,多是相互敌对的关系,有时候,你要是查不到大妖,足够幸运的话,抓住受他控制的小邪祟,拔出萝蔔带出泥,也能问出大妖的行踪和信息。」红莹最后概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信佯装淡定,从一旁经过。 「那你怎么没认一个大妖当老大呢?」马德旺疑惑。 「我才不想呢。」红莹撇撇嘴,似是极不情愿,「加入别人的群体,就要受人裹挟,驱使,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打一出生就活在林子里,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啃啃花草、浆果,自由惯了。」 出院五天,花信终于可以拆线了。起床后,他便迫不及待赶去医院,那丑到爆的绷带帽他早就戴烦了。看着医生一点点拆线,花信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很好,伤口癒合得非常好。」医生满意地点点头,「拆线后三到五天内不要洗头,其余的禁忌还是那些。」 「啊?」大喜之后就是大悲,花信瞬间垮脸,「还要那么多天后才可以洗头?能不能早点?医生,你闻闻,我头髮都臭了。」 说着,花信顶着油乎乎的脑袋往医生跟前凑,被乔四海一把拦下,「哥,医生都是为了你好。咱们得听医嘱。」安慰好花信,他歉意地向医生说了声对不起。 回到家,花信生无可恋回屋,谁叫也不答应。 「他怎么了?」红莹看到他奇怪的反应,纳闷。于是,乔四海把医院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殷楚风和林岚听后哭笑不得。 「确实,一周多不能洗头,对那么爱干净的花大少爷来说,确实难以接受。」殷楚风开玩笑道,「这些天,真是辛苦花大少爷了。」 乔四海张嘴,欲言又止,想说昨天花信发现自己枕头上明显的大片黄色油渍,郁闷了一整天;但转念又想,不行,他在外得帮花信维护好良好形象。 「就因为这个?」红莹嫌弃地凝视着花信的房间,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喂,你要做什么?」林岚疾唿,见势不妙,急忙和殷楚风还有乔四海追上去。房间里,花信胳膊支撑着床铺,明显是听到动静打算起床,不曾想起身一半便被红莹控制住了。 「等等。」林岚欲动手,拯救花信,被殷楚风眼疾手快拦下,「你们快看她在做什么?」 什么?林岚和乔四海好奇探头张望,只见红莹一只手的拇指、食指和小指搁置在花信脸颊、额头上,瞳孔也变成了土黄色,大夏天的,嘴里还诡异地冒出几股冷气。殷楚风他们不知道红莹在做什么,但花信明显感觉纱布下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发痒,正在急速癒合。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红莹变回了正常人的状态。 「好了。」红莹大力一甩麻花辫,丢下这么一句,趾高气扬的,走了。 「什么好了?」殷楚风担忧地上下乱摸花信的身体,确保他所有零件一应俱全,「她刚才说什么好了。」 乔四海站在殷楚风身后,看到他不安分的双手,觉得此刻真是碍眼极了。 「大概,是说这个吧。」花信用力撕开额头上的纱布。 「我去,这个技能有点牛!」看到花信之前触目惊心的伤口,癒合成了一条狭长的粉红色的疤痕,殷楚风由衷赞嘆,连林岚也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二话不说,花信冲进了洗手间,哗哗的水声很快响起。花信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时,彻底神清气爽。 看到红莹,花信扭扭捏捏靠了过去,「那个能不能商量商量,你帮我把这条疤也去掉呗。有点丑,而且我不想以后脑袋上秃这么一块。」 红莹爱莫能助地耸肩,「对不起,这点我办不到。要不,你去植髮吧!」 花信期待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万劫不復。 另一边,殷楚风躲在阴凉处通电话,说话言辞激动,偶尔看向花信。结束通话后,殷楚风恹恹地坐在了花信身边。 花信余光偷瞄:「刚才是谁啊,说话那么沖。」 殷楚风窘迫地抬眼望天:「还能是谁,我们家老爷子呗。说让我赶紧回厦门。」 花信:「你来的时候不是说老爷子想让我帮忙吗?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回?」 第67页 殷楚风紧张得提了口气:「你现在身体能行吗?」 花信用力敲了下殷楚风的肩膀,「你觉得呢?」停了停,花信替他作出决定,「算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厦门吧。毕业后,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你们要去厦门?」林岚一直留意着他们的谈话,瞅准时机,恰如其分地加入话题,正如自己预料,花信随即开口,「嗯,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林岚长舒了口气。 「哥,那我呢?」乔四海期待地望向花信。 「你要想跟着的话,」花信莞尔一笑,「反正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不对,是三个。」红莹平静地纠正道。 出发时,乔四海率先给自己选了副驾驶的位置,后排的座位自然留给了女生们。因为殷楚风骑机车的缘故,一路避开了高速,到达厦门的时候,夜幕已经开始落下。 红莹原本在车上昏头昏脑,似睡非睡的,然而一进入市区,立刻精神亢奋,眼神凌厉,打开车窗四下张望。那是一种感受到危险后下意识做出的警惕举动。她的行为,没有逃过花信的眼睛。 「怎么了?」花信降低了车速。 红莹困惑地看了眼外面的车流,「刚才,很奇怪?」 花信紧盯着前方:「哪里奇怪?」 红莹眼神放空了几秒,「刚刚,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不应该啊,据我所知,那东西十几年前就已经被人除掉了。」红莹表情纠结,有点不确定。 「什么东西?」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林岚,她迷瞪着眼;乔四海也醒了,茫然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婴灵。」红莹沉稳安静,直白说道。 「婴灵?」林岚张大了眼睛,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那是什么。」 行驶到十字路口,遇到红灯,花信停下车,也扭头去看红莹。 「婴灵,其实是种很少见的邪祟。」红莹思索片刻,将婴灵的信息略微简化,「它们是未能分娩的胎儿所化。有些女人,怀孕后不想生下来,就会想办法落胎。然而,到了一定月份的胎儿,有了自己的意识,若是落胎的手段过于残忍,他们遭受磨难便会心生怨恨,怨念集中到一起,就成了婴灵。」 「不过,现在有不少落胎的方法可以让胎儿不受罪,所以婴灵已经很少出现了。我也是十几年前偶然看到过。」 「那,」林岚追问,「这种邪祟会害人吗?」 绿灯亮了,花信踩下油门启动车子。 红莹不答反问,「那要看你对人的定义是什么了?婴灵,以羊水为食,你要是把怀孕中的胎儿也当作是人的话,那它……嗯嗯。」红莹没有明说,但她要表达的意思,车里的人心知肚明。 「怎么听起来感觉这么残忍?」林岚承受不住地捂住嘴巴,「孕妇如果没有了羊水,岂不是?」 想到这样的后果,林岚心疼地流出一行清泪。 红莹平淡地应和,「对,她肚子里的就会变成死胎。」 乔四海听得毛骨悚然,方向盘上,花信也握紧了双手。 林岚以为今晚要住酒店,没想到花信直接开车驶进了某高档小区,中途和殷楚风分道扬镳,约定明天再去拜见殷家老爷子。 地下车库,等电梯的间隙,乔四海好奇道:「哥,这里是?」 「我的房子,」花信解释,「爸妈买的,我在厦门上过四年大学。」 「不过我好久没来过了,虽然每个月都有家政公司来打扫,但不知道能不能住人。」花信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房子有点小,要是挤的话,咱们就去住酒店。」 打开门,世界的参差扑面而来。这叫房子有点小?乔四海很想问问花信,究竟什么样的房子在他眼里才算大?将近一百六十平的大平层,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方正宽阔的客厅,装潢简约大气。 「啧啧,啧啧。」红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兴奋地望着花信,「真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你说,我得卖多少鸡蛋才能赚够钱买上一套?」 作为一只妖,红莹的话,多多少少有点说笑的意味。然而,林岳听到,毫不留情直接嘲讽:「你可是妖,想要多少钱弄不来?跟您比,我们才是没本事,没背景,没金钱的三无人员。」 红莹不以为意,「怎么,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劳动最光荣。」 「做人,就得脚踏实地,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小心捷径走多了,最后无路可走。」红莹以过来人的口吻,端出长辈的架子,挑衅地看向林岳。 乔四海赶忙出来打圆场,「红莹姐说得对,但您好歹也顾虑顾虑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心情不是。」 「有时候,我们努力一辈子的东西对您来说就好像探囊取物,唾手可得,偏您满不在乎。这谁看了不生气?」乔四海故意说些俏皮话,拉着红莹远离了林岳,经过花信身边时,忍不住嘀咕,「最近岳姐怎么了,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花信摇摇头,表示他也没看懂。 分配房间,花信首先想到的是要把林岳和红莹分开,于是把主卧让了出去,让两人一南一北,尽量减少碰面。半睡半醒间,乔四海抱着枕头,推开了花信的房门,难为情道:「哥,没你在身边,我有点睡不着。」 第25章 阳光透过纱窗,充盈了卧室。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花信迷惑地睁眼,对视,乔四海笑出了声。 第68页 「干嘛笑我?」花信还没完全清醒,慵懒地翻身背对乔四海。 「笑你睡得跟个小猫似的。」乔四海憋不住笑,「嘴巴张着,还仰着头。」 乔四海越说,越忍不住笑意。 「去你的。」花信没好气,白净的长腿一伸,把他踢下了床。挨了一脚,乔四海也不生气,躺在地上仍然咯吱咯吱笑个没完。 吃过早饭,花信接到了殷楚风的电话,说老爷子要见他,语气很急。挂断电话,花信瞅着乔四海,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把他拉到一边窃窃私语。 「行,没问题,哥,这事交给我吧。」林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瞧见乔四海不住点头。 「林岳,红莹,我要去殷老爷子那看看,你们和乔四海先在家待着。」拿了车钥匙,花信准备出门,「小区附近有家商场,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逛逛。」 花信走后,红莹看着乔四海和林岳,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说,他是不放心你还是不放心我?」 她在说什么?林岳和乔四海面面相觑,一脸莫名其妙。见她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红莹一耸肩,「算了,当我没说。」 乔四海时刻牢记花信的嘱託,避免红莹和林岳再起争执,若无其事地坐到她们两个中间,「岳姐,红姐,想不想出去逛街?我可以陪你们一起。」 「不去。」林岳和红莹默契道,异口同声。 看了会电视,红莹觉得无聊,瞥见乔四海,她妩媚地靠了过去,嗓音娇娇柔柔:「小子,你说花信是不放心咱俩共处一室,才把那个女人留下呢,还是怕我们两个吵架,把你留下来呢?」 乔四海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移了移,「不是,红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红莹诱惑地舔舔嘴唇,眼神勾魂。 「当……当然。」乔四海被盯得头皮有些发麻,连完整的句子也不会说。坚持了不超过五秒,乔四海溃败地落荒而逃,跑进了卧室,再不肯出来。 「哈哈哈哈哈。」红莹心情大好,看着乔四海慌不择路的背影,笑得东倒西歪。林岳坐在旁边,冷淡地看完这场闹剧。「现在不是春天,这里也不是地洞,你要想发春,去别处。」 红莹丝毫没有生气,轻轻睨了她一眼,「放心,我对这种男生不感兴趣,只想逗逗这个榆木疙瘩而已。」 她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们两个着实不算清白,一个没开窍,一个不敢说破。倒是你,应该管好自己姐姐,还是妹妹?」 林岳凝目,使劲瞪她。红莹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们姐妹两个还真有意思,共用一个身体也就罢了,偏性格南辕北撤,还无法互通心意。」 「嗳,」红莹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林岳,「劝劝你妹妹吧,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只会自取其辱。」 说完,也不待林岳回话,一路哼着小曲进了卧室;客厅里,林岳缄默,若有所思。 不到两个小时,花信就回来了,和殷楚风一起。 「殷楚风,你爷爷怎么说?」看到殷楚风,林岳问。 「还能说什么,就说这几天青阳剑震动得频繁,一定是闯进厦门的邪祟越来越厉害了,让我们赶紧找到它。」殷楚风喝了口水,随意说道。 林岳心有疑窦,「你家那剑真有这么厉害?能感应到邪祟?我们林家院子里的铜铃可是没什么反应。」 提起这个,殷楚风颇有点伤脑筋,「反正我们家老爷子是这么说的,说它是术师门里三大法器之一。不过我觉得他在吹牛,毕竟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把剑出鞘。」 「青阳剑,北斗七星盘和紫极铃,术师最梦寐以求的三大法器。」红莹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其中,紫极铃在两千多年前术师和邪祟的大战中损毁。不过,听说后来北斗七星盘制作工艺也失传了。」 殷楚风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家那剑挺值钱的?」 红莹点点头,「两千多年的老古董,确实值钱。怎么,你想卖?我可以帮你找买家,十分之一的抽成,怎么样?」 殷楚风思索片刻,含泪拒绝:「算了,要是我们家老爷子知道我把他的命根子卖了,不得找我拼命。」 花信情不自禁多看了红莹几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是我懂得多,而是你们知道的少。」红莹嗤道,「据说,两千年前那场大战,术师伤忙惨重,以致许多门派后继无人从此消失。再后来,有个倖存下来的大妖疯狂展开报復,几乎将所有的术师灭了口,只有极几个少数门派得以保留。」 「所以,知道我为什么懂这么多了吧。因为我们邪祟,是那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红莹得意洋洋,言语间有几分激动,眼神里不经意露出遗憾,感觉像抱憾是没能亲眼看到那场大战一样。 「怪不得你不让我们跟去呢。」林岳恍然大悟,「你是怕殷老爷子发现她的身份?」 花信没说话,林岳权当他默认了。 「确实,如果有那把剑在,我不敢进去。」红莹相当有自知之明,「那把剑,连很多大妖看到都发憷,我一个小喽啰,自然没那个胆量接近。」 殷楚风对她这番话非常受用,感觉自己甚至因为家里宝贝的缘故,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他看向花信,刻意压低嗓音,沉稳道:「花信,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第69页 花信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转而求助红莹:「我看这件事,少不了红莹帮忙。」接着,他将昨晚红莹在车里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如果那个邪祟就是婴灵的话,那么红莹应该对它最熟悉。」 林岳和殷楚风认同地点头称是。殷楚风挤出讨好的微笑,「红莹姐,那这次就麻烦你了?」 「不行,我不会帮你们的。」红莹神色一冷,态度强硬地拒绝帮忙,「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和我才是同类,我不可能因为你们而残杀自己的同胞。」 「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件事我保持中立,既不会帮忙,也不会阻止你们。」红莹又道。 这个?殷楚风急忙沖花信眨眼,示意他说两句。然而,花信却淡淡一笑,「好。不过,虽然你这么说,但其实还是帮了我们。」 什么?红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刚明明说的是保持中立啊。「哦,原来是这样。」林岳细细思索了会,大概明白了花信的意思。 殷楚风和乔四海则完全跟不上节奏,眼神茫然呆滞。「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跟我们讲讲?有什么事情你们别光自己知道啊。」殷楚风急得抓耳挠腮,简直开始怀疑人生,「好歹也顾虑顾虑我的感受。」 林岳蔑了殷楚风两眼,忍不住说道:「怎么,你还没想明白?道理多简单,如果那个邪祟是婴灵,那么它伤害的不就是孕妇?哪里有孕妇?医院啊,去医院看一看不就找到邪祟的线索了吗。」 听林岳分析完,殷楚风顿时豁然开朗。与有荣焉,乔四海也露出了骄傲的神情。红莹却说不上什么心情,眼神里爱恨交加。她没想到,昨天那些话,竟无意帮助了花信,更难以相信的是,花信居然这么快从她的话里找到了相应的对策。 有了方向,事情好办了许多。几个人兵分两路,花信、乔四海和红莹一组,殷楚风和林岳一组,满厦门的找医院,专往产科钻。 跑了一天,没有任何收穫。回到家,花信累得直接瘫在床上,半点也不想动。乔四海蔫头耷脑,小腿酸胀,哎呦哎呦叫不停。 「哥,咱们明天还要去吗?」乔四海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含煳不清。 「应该吧。」花信无精打采道。 最让人震惊的是红莹,不仅毫无疲态,还特别亢奋地逛了圈商超,回来后体贴入微的做了三菜一汤。 花信不由得慨嘆,真,人妖殊途。 第二天,花信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心不甘情不愿起床。原本以为,会像昨天一样无功而返,不期然竟遇到了故人。 产科候诊区,人头攒动,大多是挺着孕肚的女人,因此为数几个男人异常显眼。其实,花信一早注意到了赵刚,他身边跟着个相貌朴实的女人,女人一条长裙,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怀孕已经有几个月了。毕业后,花信就和室友们单方面断了联繫,时隔两年,再看到赵刚,厌恶依旧。他顿时面色发白,下意识要走,没想到赵刚眼尖,也看到了他。 「哟,花信。」赵刚尖声细语,吼了一嗓子,不少人听到好奇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赵刚三两步走到花信面前,他身高要比花信矮一些,黑瘦,鹰钩鼻。红莹立在花信身侧,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 赵刚单手叉腰,摸着下巴,做作地偷瞄红莹,讥讽道:「几年不见,怎么,花少爷转性了,现在喜欢这口?啧啧,够清纯,怕还是个雏吧。」 身后,有护士叫号,赵刚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坏坏一笑:「瞧我这脑子,她要是雏的话怎么会来产科。花少爷,够可以的啊,没听说结婚啊,这怎么孩子都有了。」 花信冷漠地斜了他一眼。这时,赵刚的老婆走过来,柔声打圆场道: 「你们是刚子的朋友吧,真巧啊,能在这里碰到。要不做完检查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红莹目不转睛盯着女人的肚子,花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试探性看向红莹。她没说话,肯定地点点头。猜测得到证实,花信心一沉,若是可以,他真不想与赵刚打交道。 这时候,乔四海从卫生间出来了,瞧见他们的互动,好奇凑到跟前,搭上花信的肩膀,「你们在说什么?」 赵刚皱眉,膈应地偏过头。乔四海和花信的姿势,并不是很过分亲密的那种,但赵刚知道花信过去的底细,因此乔四海的动作落在他眼里,俨然在赤裸裸宣誓主权。 他邪笑道:「啧啧,原以为花少爷转了性,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花信当即眼神一冷,「赵刚,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刚子,别这样。」妻子不知道赵刚和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赶忙拉了拉自己的丈夫,劝道:「这里是医院,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赵刚不甘示弱回瞪,嘁道:「嫌我嘴巴不干净,那你别干那脏事啊。怎么,你也怕别人知道,你喜欢被男人干啊。」 此话一出,花信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被人当众戳破自己的隐私,他羞耻地垂目,躲避旁人探究的视线,嘴巴抿成一条缝。乔四海搭在花信肩膀上的胳膊,一下子僵硬,尴尬地抽回。 赵刚的话,犹如一声巨雷,剎那间斩破乔四海曾经一段时间内莫名的迷茫,在他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赵刚的妻子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自觉地捏裙角。红莹嫌弃地看了眼身边两个宕机的男人,挺身而出:「小朋友,关心别人前还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 第70页 「你们来医院检查,是不是因为发现好几天没胎动了?老婆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管别人。真可惜,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哩。」红莹给乔四海使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带着花信先行离开。 赵刚的妻子,听到红莹的话后,脸色煞白,顿时惶恐不安。 「你胡说什么。」赵刚气急败坏,忍不住推搡红莹,「你再大言不惭,小心我扇你。」 躺在病床上,仪器在圆鼓鼓的肚皮上四处滚动,年轻的医生看了眼显示屏,紧紧蹙眉。「稍等一下。」说完,医生起身快速离开了b超室,咯噔,赵刚妻子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医生回来时,身后跟着个更年长的,老医生拿着仪器操作了会,对年轻的医生说道:「你没看错,孕妇肚子里的羊水确实没了,听不到胎心,是死胎。」 「安排手术室做引产吧,」老医生心疼地瞥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胎儿死了应该有两天了,看样子这情况需要刮宫。」 女人眼前一黑,瞬间晕死过去。护士将病人的情况告之赵刚,他不敢相信地大吼:「你们没看错吧,我老婆肚子里的羊水怎么会没有了?我不信,我不信……」 护士无奈嘆了口气,「孕妇没羊水,这不奇怪;上个月,我们医院就接收了三个孕妇,和你老婆的情况一样。」 经过在医院里那么一闹,花信完全颓废了,回家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出来。殷楚风正在餐桌上吃午饭,见状伸长了脖子,问:「花信怎么了?」 林岚:「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红莹和乔四海交换了眼神,大略讲述了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哐当,林岚的筷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等回过神崩溃地捂脸,跑了出去。 殷楚风发愣,「林岚又怎么了?」 红莹微微笑,一语道破玄机:「还能怎么,失恋了呗。」 第26章 林岚一个人跑出去后,躲起来哭了很久。殷楚风找到她的时候,眼睛肿成了核桃。开口第一句,他不是安慰,而是:「你喜欢花信?」 闻言,林岚哭得更厉害了。 望着抽噎的林岚,殷楚风变得不知所措,他砸吧嘴:「不是,你怎么喜欢花信呢?」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花信?」林岚顶着红肿的大眼睛,瞠目而视。 「不是,」殷楚风支支吾吾,「我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以前对花信也没那个心思啊。」 他停了一瞬,「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他的?」 林岚止住抽泣,哽咽道:「就前几天听到花信受伤的时候,我很害怕失去他,心乱如麻,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花信还有别的想法。」 「那还不晚。」殷楚风哦了一声,「还好泥潭陷得不深。」 「你什么意思?」林岚陡然拔高声调,「你故意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不是。」殷楚风煞有介事伸出四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可没这么想。」 「我是说,幸好现在你对花信没有那么喜欢,知道了真相能够及时抽身,心里难受顶多哭一场就好了。要是以后泥足深陷,你喜欢到非他不嫁了,再知道这事怎么办?」殷楚风尝试开导,「而且,你换一种思路。你觉得花信不能跟你在一起,是性格不合适还是性别不合适,哪个理由更容易让你接受?」 殷楚风的安慰角度足够刁钻,林岚却莫名听了进去。她思索片刻,喃喃道:「确实,输给男人总好过输给女人。」 「这么想不就对了。」殷楚风一摊手,「反正这不是因为你的魅力问题,而是花信根本不喜欢女人。」 劝完林岚,殷楚风拉起她准备回家,但林岚还是没能调整好心态面对花信,她固执地坐在台阶上,「你先回去吧,让我再冷静冷静。」 殷楚风唏嘘,好不容易搞定了一个,接下来还要想着怎么安慰另一个。他欲言又止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确定没问题?」 林岚嗯了一声,脑子混沌,望着小区里的绿化,发呆愣怔。殷楚风走远后,林岳忽地出声:「你为什么喜欢花信?」 「没有为什么,」林岚小声道,「就是喜欢啊。」 林岳忍不住嘆气:「怪不得觉得你这几天一直不对劲,虽然我隐约也猜到了,但是一直不敢问你。」 林岚蹙眉:「我不对劲?我还想问你这几天怎么了,怎么一副吃了枪药的样子,浑身是刺。」 林岳:「我怕你真的喜欢上花信。」 林岚怔住:「为什么?」 林岳:「因为我不喜欢他,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风雨连廊下,不少小区的业主听到一个女生自言自语,纷纷好奇张望。看清女孩子的长相后,惋惜:「真是个好女孩,怎么年纪轻轻就疯癫了。」一旁,有人随声附和。 客厅里,乔四海坐在沙发上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什么。殷楚风看向花信卧室的门,悄声询问红莹:「花信还躲在房里呢?」 红莹嗯了声,「我建议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这事只有自己想清楚了,他才能过了心里那道坎。」 说完,她又看向乔四海,「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理由。」乔四海呆愣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殷楚风听从了红莹的建议,毕竟当下他还有更要紧事的没做。他拍了拍乔四海,「领我去你们之前去过的医院。」 第71页 赵刚看着手术后面色惨白的妻子,心疼到不行:「辛苦你了,老婆。」 意外失去孩子,李静难忍悲痛,她闭着眼躺在床上,不肯说话。注意到妻子干燥的嘴唇,赵刚拿了根棉签蘸水,小心湿润妻子的唇角,全神贯注,一点没有注意到病房突然进来三个人。 等他忙完,殷楚风猝然出声:「赵刚?」 「你谁啊?」赵刚毫无预料,被吓了一跳,他看到乔四海和红莹,「你们怎么又来了?」 「就是你,」赵刚情绪激动,指着红莹鼻子骂,「就是你莫名其妙对我老婆说那些奇怪的话,我的孩子才没了。」 红莹看着无理取闹的赵刚,颇为无语。 护士听到动静,紧忙走进来,大声喝止:「这里是病房,要吵架你们去外面吵去。病人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 殷楚风瞥了眼李静,压低嗓音:「麻烦出来下,我们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赵刚没搭理他,直接被乔四海生拉硬拽去了楼梯间。每经过一间病房,病人和家属,不约而同地挺长了脑袋。 赵刚恐慌不安:「你们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医院。我告诉你们,这里是有摄像头的。」 把人拖进楼梯间,乔四海嫌弃地在身上蹭了蹭手,仿佛赵刚身上有多脏似的。殷楚风从口袋里掏出来块褐色的佛牌吊坠,看着很廉价,开门见山道:「永盛街有个美秀按摩店,去过没?」 「什……什么?」赵刚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殷楚风不耐烦地重复了遍:「永盛街,按摩店。」 「没有。」赵刚心虚地移过视线。 殷楚风一瞧,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哼了哼,将吊坠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这块佛牌,是人民医院一个孕妇给我的。她和你老婆的情况一样,也是羊水莫名没了,胎儿没保住。我看过后,发现她脖子上挂着块佛牌,就问她从哪来的。这块佛牌,是他老公去按摩店的时候,老闆给的,说能保佑多子多福,孕妇平安生产。」 「嘁,赵刚,我实话告诉你,这佛牌,其实是邪祟的分身,它专门吸食孕妇的羊水。」殷楚风直白说道,「那个孕妇的羊水,就是被它吸干净了。」 一瞬间,赵刚面如死灰。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大学时,废弃楼里的那个女人。 殷楚风顿了顿,「刚才,我瞧你老婆挂着同样的佛牌。怎么,还不说实话吗?你到底去没去过那家按摩店。」 「去过,去过。」赵刚慌不迭点头。 红莹接话:「去过几次?」 赵刚咽了口唾沫:「一次?」 红莹不信,「只去过一次?」 赵刚犹犹豫豫:「其实是两次。」 红莹勐地提高了嗓音:「到底几次?」 赵刚心一横,无奈承认:「四次,真的只有四次。你们也看到,我老婆怀孕了,那事不方便,我又年轻气壮,实在憋不住。」他老老实实说道,「我对天发誓,真的就去过四次。」 「我管你去几次。」殷楚风嗤笑,「好了,正事说完,咱们再聊点别的。」 「聊点别的?」赵刚迷茫地望向他,「聊什么?」 殷楚风:「还能聊什么,当然是花信。」 听到花信的名字,乔四海本来一直无聊地靠在墙上,霎时端正了身子。「你和花信不是大学室友吗?为什么你对他这么大恶意。」殷楚风问道。 提到花信,赵刚尴尬地捏了捏鼻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殷楚风顺势接茬:「正好今天我们做次垃圾桶。」 赵刚回想了一会,「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花信是个富二代,自己在厦门又有房子,平时不怎么和我们来往,当时我们都年轻气盛,看他也不顺眼。后来他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我们就起闹说他喜欢男人,没想到有一次真的被我们堵到他和那个男生在接吻。」 「于是我们趁机偷偷拍下照片,威胁他给我们买各种东西。」说到这里,赵刚显得极难为情,「你们也知道,有时候男生们在一起就喜欢胡吹海吹,我们学校有条保研路,路尽头是栋废弃的宿舍楼,曾有个学姐从七楼跳下来,死了。后来,那里就有了闹鬼的传言。」 「我们几个想偷偷熘进去,没想到花信说也要去,我们没多想,就让他跟着了。结果,一进大楼花信就和那位学姐有说有笑,阴森森地看着我们。」 「他说,他被我们威胁够了,还要我们跪下给他磕头认错。当时,我们吓惨了,只能删掉照片,发誓绝不再用那种事威胁,他才答应放我们走。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们几个人就闹翻了。一个是我们觉得花信这个人诡异,不吉利;另外我们也嫌丢脸。」 乔四海听完那些过去后,义愤填膺,梗着脖子骂道:「你们居然这么欺负他?」 赵刚不甘示弱反驳:「那都是我们年轻时候不懂事,后来我们不也被整得挺惨吗?有个室友,当场都吓尿了。」 乔四海幸灾乐祸:「那是你们活该。」 「行了。」殷楚风急忙调停,「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还吵什么吵。」倒不是他漠不关心,是他太熟悉花信的性格,相信花信绝不允许让自己吃亏。 他偏头斜了赵刚一眼,「那个,花信大学时候的男朋友,叫什么?」 赵刚蹙额,认真想了想,「好像叫吴川,体育系打网球的。」 第72页 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殷楚风准备走。兀的,赵刚叫住了他。窘迫地搓着双手,赵刚难为情道:「你们能不能别把刚才的话告诉我老婆?」 「就是按摩店的事。」怕他们不理解,赵刚进一步解释。 「清官难断家务事。」殷楚风哂然,「你们家的事,自己解决。对了,回去后赶紧把你老婆脖子上的佛牌摘下来,那东西是邪物,总戴着不好。」 经过赵刚,红莹鄙夷地瞪他,说道:「小朋友,你女儿虽然是被邪祟害死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你能瞒住你老婆,能瞒得过自己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心里不感到愧疚吗?」一旁,乔四海连连点头。 直说得赵刚心虚不已,捂脸崩溃地嚎啕。 回到家的时候,花信还是一个人躲在卧室,不肯见人。林岚,坐在客厅,状态好了许多。殷楚风噌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噔噔跑到卧室大力敲门:「花信,开门,你给我出来。」 「就为这点破事,至于那么矫情吗。」殷楚风哐哐拍门,「你要是还不开门,我踹门啦。」 「我数三二一,要是你再不开门,我真踹门了。」殷楚风威胁道,客厅里,乔四海一脸紧张。 殷楚风唿了口气,三字还没开口,花信就打开了房门。看到花信红通通的眼睛,殷楚风彻底没了脾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殷楚风受不了地拉开窗帘,这才微微有了光亮。看着又躺上床的花信,殷楚风无可奈何,他走到床头瞰着花信:「不是,你到底在矫情什么。不就是喜欢男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满大街你去瞧瞧,十对情侣就有一对同性。」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殷楚风担忧地挨着花信坐下,「你跟我说说。」 「就觉得有点难以接受。」花信嗓音沙哑,「我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不想那么快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花信,喜欢这件事不丢人。」殷楚风耐心开解,「人得诚实地面对自己,爱是自由的,不应该受到性别,年龄,国籍的限制,只要没伤害别人,在一份感情中你能感受到快乐,那么这份爱,就可以坦然地展露在阳光下。」 「你不能看着别人的眼光生活。你要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就连圣人都做不到这点,何况是你呢。」殷楚风语重心长道,「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或者是异性恋,就改变对你的爱;同样,恨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或者是异性恋,就改变对你的恨。像我,在知道你喜欢男人后,还不是只惊讶了那么几秒,然后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人有权利决定自己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这是你的自由;旁人不理解,那也是别人的自由。用别人的自由,绑架自己的自由,那是蠢人才会干的事。」殷楚风轻笑,「自私点,人就这一辈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用太在意他人的看法。」 「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殷楚风看了眼手机,「不过你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晚上还要办正事呢。」 花信默默地躺在床上,不作声。看他这个样子,殷楚风也无计可施,悄悄退了出去。 第27章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七点,就在殷楚风耐性殆尽,想要再砸花信房门的时候,他出来了,身体拘谨,神态恐慌。一看到花信,乔四海热切的目光地便锁住了他。 「就差你了。」殷楚风自然而然地搂住了花信的脖子,「邪祟的线索已经被我调查得差不多了,就等咱们去端它老窝呢。」 殷楚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于上午的事闭口不提,没有问什么,也没有宽慰的话,一派云淡风轻,将事情轻描淡写略了过去。 「都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他回头,看向其他人,见都没有动静,急忙催促。 「哦哦。」几个人反应过来,起身跟上。几分感动的暖意涌上心头,花信侧目看向殷楚风。路上,林岚悄声询问殷楚风:「你没有跟花信说我喜欢他的事吧?」 「当然没有。」殷楚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声音很大,差点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刻意低声回:「大家都是朋友,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见面多尴尬。我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没蠢到这份上。」 林岚舒了口气,「那就好。」她忍不住去瞧前面花信的背影。虽然她认清了现实,佯装镇定,但看到花信后还是难免伤心。青涩的爱恋,来得及去得快,却也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毕竟,不哭过,痛过,怎么才能知道什么叫喜欢。 殷楚风八卦地挨近林岚:「你跟我说说,你喜欢花信什么?」 林岚嗔怒:「你找死啊,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楚风一脸欠揍样的,继续追问:「怦然心动,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还是花信哪个瞬间,突然打动了你?」 殷楚风不耐其烦,俨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林岚被问得不胜其烦,认真思考了几秒,「大概是因为我们知根知底吧。」 这什么理由?殷楚风蹙眉。见他不懂,林岚只好解释:「你也知道,我和我姐的情况特殊,很多人都不太可能会接受我们,而且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可是花信不一样,我们从小就认识,相互知道底细,而且,他长得也挺帅的。」 「不是吧?」殷楚风咋舌,满腔怨念,「这也是理由?再说,我和你才是从小一块长大,算吧,要喜欢你也该喜欢我啊?跟花信比,我输哪里了?」 第73页 他的声音引来当事人的回头,花信疑惑地听着他们争吵,「林岚,殷楚风,你们在吵什么呢?」 「哦,没什么。」林岚心虚地背过手,看到自己和他们已经拉开了相当远的距离,匆忙一路小跑。殷楚风瞧见她不值钱的样子,愤愤不平,嘀咕了一声:「嘁,青梅竹马比不上天降的小三。」 按摩店沿街,四周都是老旧的小区,一众生鲜瓜果店中,粉红、紫色的门头显眼夺目。此刻,不少人坐在路旁纳凉。目睹他们进了按摩店,恨铁不成钢的,摇头怒斥。 「啧啧,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不好好谈恋爱,居然跑来这种地方。」 「就是,我看后面跟着两个小姑娘呢。啧啧,这些年轻人,玩得花样还挺多。」 店里,空间逼仄,阴湿,一道帘子将空间分成两个地方。刘美秀坐在老旧的单人沙发上,磕着瓜子在刷视频,听到门开的声音,抬眼朝门口看去。 见来的是五个年轻人,有男有女,生意上门的喜悦顿时消散,她烦躁地一顺额间的捲髮:「你们谁啊,有什么事吗?」 刘美秀大概三十岁的年纪,身材臃肿,陷在沙发座上的肥肉一层一层的,皮肤倒是白皙,只是被劣质的化妆品遮住。花信下意识皱眉,气得叨咕:「这赵刚,也真是不挑。」 乔四海站在他身后,听到了他的嘟囔,知道花信已经从情绪中走出来,微微放下心来。只是,乔四海看着皱着眉毛的花信,越看越觉得他真是哪哪都好看。就连生气的样子,也比别人生动。 殷楚风从后面钻出来,站到刘美秀面前,掏出块佛牌望着她:「这个东西认得吧?」 「不认识。」刘美秀大致扫了眼,慌得移过视线,否认。 殷楚风也没想着她能一下子承认,又问道:「那赵刚,尤伟你认识吧?」 刘美秀继续否认:「不认识,我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我哪能各个都记得。」 「是吗?」殷楚风笑了,「我又没说他们是你的顾客。」 刘美秀眼神一慌,立马把手里的瓜子全部扬了出去,下逐客令:「你们到底什么人?没事的话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要找人,去派出所。」她虚张声势。 狭窄的屋子有些憋闷,林岚见这里不需要自己,想要出去唿吸一口新鲜空气。「这地方太小了,我还是先出去吧。」 「我也出去。」红莹跟随,乔四海看了看,也离开了屋子。不到一分钟,店里只剩下了殷楚风和花信,还有刘美秀。 出了店,林岚意外看到个男人蹲在马路上抽菸,唤道:「尤伟?」 叫尤伟的男人听到声音疑惑转头,只一瞬又冷漠地继续抽菸。「他谁啊?」红莹好奇。 「那个孕妇的老公。」林岚言简意赅讲述了一遍她和殷楚风早上在医院的经过,她惋惜地嘆了一句:「可惜,那是七月个大小的男孩。」 抽完烟,尤伟走到按摩店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可在听到里面的谈话后,默默收手,安静地倚着墙壁。 「还不说实话是吗?」殷楚风忍无可忍,气得暴跳入雷,「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它已经害死了好几个胎儿。那些孕妇是女人,你也是女人,就不能有点同理心?」 刘美秀气定神闲,「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不知道。」 「算了。」殷楚风气不过,想要暴打刘美秀一顿,被花信拦下,「那个东西不在这里。现在是法治社会,她不说,咱们也不能屈打成招。」 想了想,他推开门走到红莹面前窃窃私语。「什么?」红莹诧异地张大了眼睛,「你确定?」 花信点了点头。 「也行。」红莹思忖,须臾,答应了。 再回到店里,花信阴森森地盯着刘美秀,看得她后背发凉,浑身直冒冷汗。「我没有那么多耐心。」花信打了个响指,店里的灯忽地灭了,黑暗中,他的眼睛冒出绿莹莹的光。刘美秀当即吓得鬼哭狼嚎。 接着,又一记响指,店里恢復了光亮。屋里亮堂堂的,刘美秀却战战兢兢,浑身直打哆嗦,经此一事,她怕得口吃,眼神呆滞。「你……你们是……是什么人?」她的话断断续续,显然被花信吓得不轻。 「这招,高啊。」殷楚风暗中给花信竖起大拇指,「杀人诛心,厉害,厉害。」 「我?」花信淡定地身子半蹲,和刘美秀平视,他轻飘飘却又高深莫测地说道,「你刚才不是看到了,我不是人。」 刷地,刘美秀脸色煞白。接着,扑腾一声,径直给花信跪下,涕泪连连:「大仙,我错了,我知错了,求大仙饶了我吧。」 「那你还不赶紧说实话。」花信气定神闲地站起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是是,」刘美秀唯唯诺诺,「那佛牌是王仙姑给我的,说只要让孕妇带上它,就能借命。」 「借命?」花信和殷楚风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为什么借命?」 「是我,」刘美秀一抹鼻涕,瞬间成了花脸,眼线黑煳煳的,连成一片,「是我要借命。我干这行,得了脏病,医生说是这病看不好,可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 门外,尤伟听到她的话,身体顿时绷紧。店里,刘美秀哽咽抽泣,哭哭啼啼:「所以我四处求医问药,找偏方。后来,打听到有个王仙姑,法术灵验,我就去找她。然后她给了我几块佛牌,说只要把佛牌挂在孕妇身上,我就能借命,死不了了。」 第74页 「我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做这些阴毒算计人的事情啊。」刘美秀不忘为自己开脱,只求大仙心善,宽恕自己。 「蠢货。」殷楚风破口大骂,「神爱惜众生,都是保人平安顺遂的,用这样的邪术害人,算哪门子神仙?这样的人,居然敢称自己仙姑,你竟也信?」 「可,可我也不想死啊。」刘美秀被吼得一怔,小声念叨,「再说,我也是众生的一份子。」 「你……」殷楚风彻底无语,被花信劝住,「算了。」他说。接着,他看向刘美秀,「你说的那个王仙姑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刘美秀掏出手机,打开某个聊天对话框,呈给花信:「大仙,那个王仙姑就住这里。」 「嗯。」花信扫了几眼,背下仙姑的地址,拉着殷楚风就往外走。 「大仙,」侥倖捡回一条命,刘美秀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又生出别的小心思,她叫住花信,期期艾艾,「大仙,您能不能再发发善心,把我的病给治好?」 花信不以为意,随口问了句:「你什么病啊?」 刘美秀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回答:「爱滋病。」 「我靠。」花信不淡定了,殷楚风更是打开门就跑。站在路上,他上下反覆摸着自己,向同伴确认:「我刚才没跟她有肢体接触吧?我擦,这病是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那啥传播吧?」 「只是说个话而已,不会被感染吧?」殷楚风心慌意乱,说的话更是让人不知所以。 这时候,花信出来了,面色苍白,见状,林岚好奇问道:「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差?」 「那女的有爱滋病。」殷楚风大声吼道,一想到自己刚才和刘美秀靠得那么近,他就头皮发麻。 说完,林岚便理解了他俩为何如此慌乱。她哎呀一声,「你们也不要谈艾色变,刚才你们又没和刘美秀有接触,感染不到的。再说,这个病只要吃药控制好,就跟常人一样。」 几个人,关于这件事爆发了激烈的讨论,一边吵着,一边往回走。全然没有注意,尤伟听到他们话后,脸上毫无生气,甚至眼里露出杀机。没走多远,就听到按摩店的方向一阵骚乱,有人惊恐地大叫:「快来人啊,有人杀人了。」 花信想也不想,直接反身跑向事故现场,看到围观人群都堵在店门口,他大声提醒:「大家都别靠近,那女的有爱滋病。」 哗的,门口的人群一瞬间散开。隔着门,花信瞧见刘美秀躺在血泊中,双眼不甘心地瞪大;另一边,尤伟站着,边哭边笑。五分钟后,警察抵达现场,出警的得到花信的提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几眼,做好防护后逮捕了尤伟。 案情明了,兇手在现场被逮捕,接下来就是审讯。没想到,花信他们离开时,一名警察拦下了他。「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有爱滋病?」 没想到警察有此一问,花信愣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样的。」红莹站出来,表情一瞬间变得妩媚,她盯着警察的眼睛,「我们是社会实践的大学生,正在做有关性病的调查,我们也是前不久才从店里出来。老闆娘对爱滋病了解不多,便没有保留地告诉了我们。事情就是这样,记住了吗?」 在红莹的注视下,警察眼神涣散,呆呆地回了一声「好」。 「你可以走了。」红莹莞尔。 花信目瞪口呆地看着警察,僵硬地转过身子,向警察的方向走去,好一会儿才恢復正常。啪啪,啪啪,殷楚风惊讶地鼓掌,由衷敬佩,「啧啧,你这能力有点意思啊。」 他饶有兴致地看看红莹,「是不是你想控制谁就能控制谁?」 「怎么可能。」红莹嗤笑,「我的这点小伎俩也就哄哄人,还得是在那人意志薄弱,或者没有防备的时候才管用。」 「不过,等我修成了大妖,兴许能做到。」 「可是,」花信看向警车,尤伟被关在那里。他忧心忡忡,「那个人怎么办?他会不会知道什么,把咱们说出去。」 「放心,早处理好了。」红莹得意一笑,「毕竟,我也不是白混的。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暴露了自己。」 殷楚风看了看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回去吧。反正,花信的房子挺大的。」 然而,回到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一共四间房,他们五个人,林岚和红莹不愿住在一起。乔四海看着花信,欲言又止,赶在他说话前,花信急忙对殷楚风说:「今晚你跟我一块住。」 说罢,他便回房,没看到乔四海脸上略显失望。殷楚风未作他想,上了床才后知后觉,犹豫再三不敢脱衣服。他小心地瞥花信,「那个,花信,你不会是喜欢我吧?要不,你怎么破天荒地跟我一起睡。我知道,我长得好,身材也不错,是挺招人的,但是,我跟你说,咱俩只能是朋友。」 花信听得一脸黑线,他心直口快呛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那么没有品味的人吗?另外,真不好意思,我刚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瞎子,竟没看出来你这么优秀。」 「你啥意思。」殷楚风生气地一脱衣服,露出精壮的八块腹肌,「我这还不好吗?」 花信拿出睡衣直接甩了过去,「洗洗睡吧。」 洗漱完毕,殷楚风推搡一旁的花信,不甘心道:「不是,你真对我没想法啊?虽然我没办法接受你,但我还是可以接受你对我有想法的。毕竟,我还挺不错的。」 第75页 花信斜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个子比我矮的。等你身高超过我,再说这句话吧。」 殷楚风切了一声,「乔四海个挺高的,你去喜欢他啊。」 然而,花信忽地一下沉默了。殷楚风看着他,不知怎的,脑子里嘣出来个荒唐的念头,他怀疑地推了推花信:「你该不会真的喜欢那个乔四海吧?」 花信默言不语了很久,就在殷楚风受不了八卦的折磨,试图想方设法逼迫花信开口时,花信承认了。他说:「怎么,不可以吗?」 第28章 昏暗的房间,乔四海摊开四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睛明亮。隔壁,是花信的房间,他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清花信和殷楚风在说什么。他思绪杂乱,神情恍惚,脑海中不断回想赵刚说过的话。 那个叫吴川的男生,和花信接吻。他口中念念有词,翻来覆去,无非这两句话。想像着这幅画面,他嫉妒得几欲发狂。 白天里,赵刚的几句话,如醍醐灌顶,乔四海一瞬明了为何自己曾经有段时间如此迷惘;为什么,有些时候,他那么紧张、在意花信。原来,他,他竟对花信,有了那种心思。 种子不知何时种下,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种子早已悄然萌发。也许,现在只是株幼苗,尚未长成参天大树,可是,乔四海不捨得将它连根拔除。爱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哪怕是在困境中,也能倔强开花。 人生第一次心动,对象还是个男生,乔四海慌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可如果是错的,为何自己还想着继续沉沦? 乔四海痛苦地闭上眼。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都是一男一女的爱情组合,他的父辈,祖辈,也是这样过来的。尽管自己知识不多,却明白古老的爱情故事中,都是男耕女织。以至于潜意识里,他也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合乎常理,人情。 他曾偷偷幻想,未来能娶个老婆,生个一男半女……他的梦想里,从来没有过自己会喜欢上男人这一例外。 他不懂,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人和男人是可以在一起的吗?两个男人,要如何相爱?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有人对他嗤之以鼻,骂他噁心的同性恋;爷爷奶奶愤怒地瞪着他,骂他不孝,让乔家断子绝孙…… 早上,乔四海打着哈欠,顶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出了房门。「乔四海,你昨晚干什么了?」林岚吃惊地看着他,「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没休息好?」 「嗯。」乔四海伸了个懒腰,「花信呢?他怎么没在。」 「哦,和殷楚风一起出去了。」林岚随口道,「好像是去找什么仙姑了。」 「只有他俩?」乔四海心头一颤,「万一那个邪祟太厉害,遇到危险怎么办?」 「现在可是大白天。」林岚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乔四海,「再厉害的邪祟,白天也弱得不行。」 「那她呢。」乔四海指了指红莹,收穫了两道愤怒的目光。 「你搞清楚,我是妖,已经不是邪祟了。」红莹大声辩驳,「你不要拿我和它们相提并论。」 「她属于更高一级的范畴。」林岚道。 王仙姑住的地方,在老城区,刚下车,一派南洋的风情扑面而来。一眼望过去,满满怀旧的气息。老骑楼建筑,外墙斑驳,电线、网线……不同线路露在外面,错综复杂。各式小吃的门面,形态不一,充斥着人间烟火气。 殷楚风心情复杂地望着这里,「记得小时候来,街上好热闹;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爱来这里了。」 花信对这里不熟,哪怕他在厦门上了四年大学,去过的地方也屈指可数,自然没殷楚风这么触景伤情。 他看着情绪低落的殷楚风,想着要不要安慰,结果下一秒,他人已经拉住了一位阿姨,开始打听王仙姑的住址了。 按照打听的路线,两人弯弯绕绕走了好几条街巷,终于看到一幢五六层高的老楼。「确定是这里吗?」殷楚风狐疑地望了望老楼外墙,黄色的立面,一水褐色的木窗框,让人辨不清哪是谁家。「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应。」 「先上去看看再说吧。」花信也有点怀疑。这里,太干净了。 噔噔爬上四楼,殷楚风喘了口气,他找到四零三室,敲门:「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等了好久,屋里没人回应。殷楚风又用力敲了敲:「屋里有没有人。」 刚敲了没几下,隔壁门开了,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探出头,「你找谁?」 她操着一口浓重的闽南话,花信听不太懂,「啥李?里什么。」殷楚风好笑地搡了他一下,「什么李,那是我们厦门话你的意思。起开,让我来。」 花信看着两人像说天书一样,叽哩哇啦,用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几分钟后,老太太关上了房门。「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花信迫不及待打听。 「没什么,阿婆说隔壁住着个疯子,疯疯癫癫的,整天领着个戴面具的小女孩,根本不是什么仙姑。」殷楚风大概讲述了遍两人的对话。「阿婆还说,那个女人昨天就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我在龙巖也生活了十几年,多少懂点闽南话,怎么刚才你们的话我一句没听懂。」花信懵懂道。 「切,闽南话十里不同音你不知道啊。闽东、闽南、闽北都是闽南语,但是大有不同。刚才阿婆说的是我们厦门的老话,你能听懂才怪,连我也是一知半解,有些靠猜才懂那个意思。」殷楚风向他科普,「不过,那个女人已经搬走了,咱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76页 「她没搬走。」花信笃定道。 「什么?她没搬?」殷楚风惊讶地扒着四零三室的门缝,「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有透视眼?可是刚刚阿婆明明说那个女人已经搬走了。」 「刚才有个快递员给四零三送快递,他说之前打过电话,让放门口。」花信浅笑,「虽然不知道阿婆为什么说谎,但是我猜那个女人应该知道我们迟早会找上门,提前出去避风头了。」 「那,」殷楚风讪讪道,「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办法,守株待兔,等呗。」花信暂时也没想到别的办法,「在附近找家旅馆,这里是她家,我就不信,一天两天能不回来,难道五天六天还不回来?」 他们这一等,足足等了一周。白天,花信和乔四海回家睡大觉;晚上,则紧紧盯着王玉茹家的方向。也拜王仙姑所赐,这一周,乔四海都没能和花信说上几句话。 在老街待了一周,花信也和街坊四邻混了个熟,几条烟,便虏获了不少大爷的心,纷纷夸下海口,只要王玉茹一露面,立刻通知他。时间刚到十点,花信接到了眼线之一的报信:「花信,王玉茹回来了。」 「好勒,麻烦您了。」花信笑着挂断电话,和殷楚风立刻走近窗户,盯准王玉茹家的窗户。 「阿梅,要回家了,开不开心?」王玉茹牵着女儿的手,轻快地往家的方向走。「这几天让你跟着妈妈到处跑,真是辛苦了。」 王玉茹的女儿,带着红色的脸谱面具,乖巧地跟着妈妈。「阿梅,等回了家,妈妈给你找好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和刚才一样,女儿并未说话。走到门口,王玉茹看到一旁的快递,开心地笑,「阿梅,快看,妈妈给你买的佛牌到了。」 正收拾房间,王玉茹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啊?」她问了一声,没人答话。「到底是谁啊?」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回答。 放下拖把,王玉茹困惑地擦了擦手,开门,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你们是谁?」她顿生警惕。 「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可算要结束了。」殷楚风抑制不住兴奋,说着就往里沖,「邪祟呢?那个邪祟在哪?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王玉茹警铃大作,她沖屋里大声吼了一句,「阿梅,快走。」 只听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跳窗。殷楚风暗叫糟糕,转身下楼去追,「花信,你放心,邪祟就交给我吧。」 「你们是什么人?」王玉茹从厨房抽出一把刀,虎视眈眈地盯着花信,感觉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敢拿刀捅他一样。「你们为什么要抓阿梅。」 「为什么?」花信冷淡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个东西才不是你的女儿。」花信掏出张黄纸,念念有词,「天地玄宗,大道无极。智明慧净,安宁心神。」接着,花信精准地朝王玉茹额头掷去,大喝一声「醒」。 那个东西跑得太快,在追了三条街后,殷楚风逐渐气喘吁吁。凌晨十二点后的老城区,街上没有几个人,不少门头灯也熄了。极具歷史的建筑物,月色下更显厚重,古朴,隐隐中带着点森然的冷调。 「它可真能跑。」殷楚风喘着粗气,全身汗淋淋的。夜色,静得吓人,甚至能听到一公里外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巨响。他茫然看了眼,彻底失去了邪祟的踪迹。 阿梅静静地走在巷子里,她身形矮小,影子却被拉得又细又长。她停住了脚步,因着前面突兀地站着个人。抬头,面具的眼眶下,忽地变成一对白瞳。 「小东西,这样你可吓不到我。」红莹轻笑,右手轻而易举摘下阿梅的面具,只见面具下,明显是张胎儿未发育完全的脸,五官全部拥挤在一起,皱皱巴巴,满是褶皱,像被水泡过,还泡得发白。这样一张脸,出现在七八岁女童的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告诉我,是不是风禾派你来的?她人在哪里?」对着那张脸,红莹面无表情。 阿梅无辜地偏头,一条缝样的眼睛眯着,打量红莹。「小东西,姐姐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着。」红莹留神看了眼四周,时刻警惕殷楚风跑过来。 「告诉我,风禾到底在哪里?她派你来到底什么意思。」她摁住阿梅的肩膀,威胁,「你应该死过一次吧,怎么,你还想再死一次?」 阿梅轻巧地半蹲,逃过红莹的钳制,猝不及防的,红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躲开后,阿梅立刻迈开步子,跑出巷子,和殷楚风打了个照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冷不丁的看到这么张脸,殷楚风吓得魂不守舍,哇哇大叫。「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吓人?」 听到声音,红莹愤恨地丢下面具,跳上了墙头。 花信在王玉茹家里闲走,四处查看;屋里的陈设,简单,冷清,一点也不像个家,倒像座庙,到处挂着经幡,檀香缭绕,有点渗人。客厅的电视柜上,有个方形的佛龛,供着个木偶娃娃,邪气洋溢。佛龛前,铺着一行佛牌,好像在做开光。 花信扫了一眼,很利落地从佛龛里把木娃娃拿出来,掰成两半。地上,王玉茹额头上贴着符纸,不省人事。十几分钟后,才头痛欲裂地醒来。 「记起来了?」花信斜视,问了一句。 王玉茹昏昏沉沉,捂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开始清晰明朗,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崩溃大哭。花信没想着安慰,觉得她哭一哭挺好。 第77页 哭累了,声势渐弱,花信适时开口:「说说吧,它是怎么缠上你的。」 「它?」王玉茹不解,「它是谁?」 花信眉毛微蹙,「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不过有人告诉我它叫婴灵,大概是那些没能成功降生的胎儿的怨气所化。」 「没能降生的胎儿?」王玉茹喃喃自语,接着又嚎哭不止。 哭声聒噪,吵得花信脑仁有些疼,他烦躁地想要出门缓口气,蓦然,王玉茹出声:「我曾经打过四个女孩。」 花信平和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我结,一连两胎都是女孩,婆家对我非常不满,一定要我生出男孩。后来,怀孕了,婆婆带着我偷偷去查,是女孩就打掉。没想到,一连四个,都是女胎。」王玉茹惨然,眼神悲戚,怔怔望着地面,「打了四个女孩,我的身体也垮了,不能生了。我婆婆就撺掇丈夫要跟我离婚,那时候我精神很差,没日没夜的做梦。梦里有个小孩,一直追着我喊我妈妈,还说『妈妈,我饿,我饿』。我知道,那是被我打掉的孩子,在怨我呢。」 王玉茹泪流满面,「然后有一天,有个女孩找到我,叫我妈妈,还让我跟她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她,我就什么也不想了,满心都是这个孩子。」 「那个女孩,是个邪祟。」花信深思熟虑后,还是告诉了王玉茹真相。 「我大概知道。」王玉茹点点头,「有次睡觉,我怕她戴着面具不舒服,就给她摘下来。结果她那张脸,根本不是人脸。但是当时,我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帮她害过人,对吗?」王玉茹望着花信说道。 花信避而不答,反而安慰:「那不是你的错,毕竟当时你被她控制了心神。」 呜呜,呜呜,呜呜。王玉茹捧着脸,又哭了起来。花信走到窗户旁,望了望外面。「我是术师,专和邪祟打交道。可惜,那个邪祟已经逃了,但是如果有你在,我能很容易找到它。你愿意帮我吗?」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王玉茹不忍拒绝。 「它既然把你当做妈妈,那么一定会回来找你。」下了楼,花信如是对王玉茹说。「孩子不管走多远,都是会恋家,想妈妈的。」 「你只需要在大街上走一遍,喊它的名字,它听到了自然会现身找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暗中保护好你。」 「嗯。」王玉茹会意。 长长的大街上,一位母亲慢慢走着。天黑了,她唿唤自己的孩子回家。「阿梅,回家了。」 「阿梅,阿梅,你在哪里?」 「天黑了,要回家吃饭睡觉了。阿梅,不要调皮,赶紧跟妈妈回家。」 ……王玉茹不耐其烦,轻柔地一遍一遍唤道。这时,楼上某个熟睡被吵醒的人,忍不住骂了句:「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咚。一颗石子准确地扔在那户人家的玻璃上,哗啦,玻璃应声碎了一地。王玉茹看着骤然出现的小人,眼睛蒙上了层水雾。 「阿梅,妈妈来接你回家了。」王玉茹蹲下,等待那个小小的人儿扑进她的怀里。月光下,那张奇特的脸显得异常诡异。但是,王玉茹并不害怕。 阿梅咧开嘴,大笑着跑起来,飞扑到王玉茹怀中。紧紧抱住她,王玉茹泪如雨下,悄悄拿出那张藏好的符咒贴在阿梅背后。闭上眼,她脑海中又浮现之前与花信的对话。 「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想亲自把她抓起来,不是我担心你没那个本事,只是我怕你动手会不小心弄伤了她。」 一瞬间,阿梅疼得大叫,声声都恍如婴儿的哭啼。慢慢的,她的身体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和食指一般大。王玉茹捂着嘴,悲声哽咽,眼睁睁看着花信将阿梅装进一个小盒子里。 「我能不能再看她一眼。」王玉茹嗫嚅,「只一眼。」 「还是别看了。」花信将盒子收进口袋,「看了就会有牵挂;有了牵挂就再也忘不了了。」 给殷楚风打了电话,两人约地方会合。见到殷楚风,花信忙将收着邪祟的盒子扔给他,「已经解决了,拿回去给老爷子交差吧。」 殷楚风看他衣服未乱,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心有不平,怨怨念道:「怎么每次你抓邪祟,感觉都毫不费力啊。」 「没办法,天赋异禀。」花信给了他一个『爷就是这么帅』的表情,看得殷楚风十分窝火。两个人,有说有笑,准备回家。 站在楼顶,风速强劲,吹得红莹头髮凌乱。她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无可奈何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大人。」她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自责不已,「是红莹办事不力,没能从那个婴灵口中问到风禾的下落,也没能打听出他们的谋划。」 「是吗?」山魅妖娆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过来,「红莹,以你的本事想要在花信之前找到那个小邪祟,不是什么难事吧。怎么这样你还能搞砸呢?」 红莹硬着头皮解释,「大人,其实红莹是想看看花信的本事。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风禾这么看中他。」 山魅:「哦?你看出了什么。」 想了想,红莹道:「他很聪明,能力一般。」 山魅:「能力一般,可以慢慢磨鍊。倒是风禾这么看中他,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第78页 红莹:「大人,既然风禾这么看中他,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永绝后患。」 「蠢货。」山魅嗔怒,「没了花信,以后还有草信,鸟信……难道我都要一个一个解决了不成?不如趁此机会,找出风禾,解决这个源头才是正经道理。她避世这么多年,一直躲着我,现在居然为了个毛头小子出山,哼,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行了,你好好盯着他,有什么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红莹恭敬道:「是。」 一大早,乔四海就欣喜地看到花信带了满满一兜子早饭回来,神色松弛,轻快,他忙接过:「怎么,事情解决了?」 花信愉悦地点头,「嗯。」 乔四海帮忙摆盘,他看了看早餐,询问道:「花信,你喝粥还是喝豆浆?」 花信?不叫哥了?第一次被乔四海直唿其名,花信浑身不舒服,他困惑地瞧着乔四海忙碌的身影,关切道:「乔四海,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乔四海顿了顿,「我没事啊。」 「对了,花信,你还没告诉我,你喝粥还是喝豆浆。」 第四卷 南音 第29章 沿海大道的一边,涛声阵阵,咸咸的海风湿润,长空中,鸥鸟翱翔。 厦门的事情,林岚没有过多参与,对于结果更是几乎一点儿都不清楚,在返回的路上,她叽叽喳喳问不停。花信无计可奈,只好把那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个遍,自然,王玉茹之所以惹上邪祟的原因也没法避而不说。 没想到,林岚听完,噤声不语。良久,她才感嘆了一句:「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偏激的重男轻女。」 作为男生,乔四海和花信,觉得此刻不适合开口。红莹却淡漠地瞥了眼林岚,石破天惊道:「这不很正常吗。」 「正常?」林岚怒不可遏,「重男轻女怎么正常了,你不要因为自己不是人,就随便说鬼话。」 红莹靠在椅背上,「你觉得,这种现象为什么会存在?」 林岚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有些人思想封建,认为只有男人才能延续香火呗。」 红莹不贊同道:「这只是表象。」 林岚疑惑地看向她。「延续香火是表面,但深层次的,是人对死亡的恐惧,对死后世界的恐惧。」红莹一语道破。 「什么意思?」乔四海插话。 「你们知道为什么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因为从古至今,女人出嫁后,就成了别家的媳妇,入别家的族谱,生儿育女冠的也是别家的姓。以后,他们的子嗣祭祖,祭的也是他姓的祖宗。与自己毫无关系。」红莹侃侃而谈,「只有儿子,能将自己的姓一直延续下去,一代一代成家立业,逢年过节的时候,让祠堂永远有人来祭拜。你说,等你死了,你的女儿会回来烧纸祭拜,女儿的儿子、女儿可能也会祭拜一下。但再下一代呢,会想着祭拜吗?一代亲,不代表代代亲。」 「人活着的时候,见识或经歷过贫苦的艰辛;所以他们更怕自己死后穷困潦倒。哪怕儿子千不好万不好,却能让自家的祖坟香火不断。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不少人拼了命也要生出儿子来。」 林岚皱眉,「我觉得你的话毫无道理可言,却想不出怎么反驳。」 「我看了那么多年,你们这个社会,对女人来说确实不公平。」红莹莞尔,「不过当人学会体面地面对死亡,没有畏惧的时候,重男轻女的现象会慢慢消失。在此之前,这个问题会一直有。你不能理解,但你要尝试接受它的存在,不然,痛苦的只能是你。」她拍着林岚的手臂,安慰。 「那,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乔四海踌躇片刻,忍不住问,「真的有那个世界吗?」 「觉得不可思议是吧,」红莹忍俊不禁,「我不也是你曾经无法理解的东西吗?」 「我描述不出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人死后,会转变成类似我们邪祟这种一股能量的东西,可以随意大小,很轻。那个世界,光怪陆离,很梦幻,很美,外形像是个通天塔,巨大无比。」红莹抿着嘴,遗憾,「可惜,我也只是在应劫,快死的时候远远看到过。」 乔四海还有林岚,听得无比震撼。「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那个地方能住下吗?」就连花信,也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亏你还是术师,」红莹轻笑,「我们邪祟不也是只几百年的寿命?哪怕修成妖,大妖,寿命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总有一天会消散,只是这个过程无比漫长而已。」 「人死后,还会再死一次,我们把这个还有邪祟的死亡,统称为戮灭,顾名思义,就是最终死亡。」红莹想到刚才和林岚的争辩,忍不住一乐,笑容狡黠,「所以说,干嘛要纠结香火传不传承的问题,反正大家都终将灭亡。」 乔四海心头一颤。 花信先去了一趟漳州,把林岚送回家,接着才回了龙巖。风禾和山魑挨着,坐在便利店里的落地窗前,目睹了花信的车子驶过。 「山魅在找你。」山魑咬了口鸡排,口齿不清道。 「嗯,厦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风禾回道。 「花信身边那只老鼠,你打算怎么处置?」山魑追问。 「不处置。」风禾吸了口咖啡,「山魅不是处心积虑想找到我吗?就让她找呗。我们要想避开她,不就得让她忙起来吗?」 第79页 山魑不明所以地侧目。「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出山鬼和白素素。」 风禾抽出张纸,擦了擦嘴,「不急,还没到时候。」 山魑:「什么才是时候?」 墨镜下,风禾眉头紧锁,「至少等到花信有能力使出四相术。」 山魑哼了声,「你想把雏鹰养成老鹰?别忘了,老鹰可是会啄人的。」 风禾无所谓,轻松一笑,「那又如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再说,只要他杀不死我,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后悔。」 看着她的笑容,山魑寒毛直竖,「也是,我差点忘了,两千多年前,你可是凭一己之力几乎将术师灭绝。」 风禾整了整墨镜,「我瞧花信的符咒,用着越来越顺手了,你再派出点邪祟,给他练练手。还有他身边的那只老鼠,别这么快把人弄死。有她在一边帮忙指导,花信应该进步更快。」 山魑答应了声,三两口吃完鸡排,心里不忿,「你干嘛约在便利店见面?咱们好歹是几千年的大妖,在这里也太没格调了。」 风禾又去冰柜拿了一个饭糰,听到后很平静地回答:「我就觉得,这家饭糰不错。」他们的对话惊世骇俗,然而店里的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无动于衷。 花信他们回到老宅的时候,马师傅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掀开盖在脸上的蒲扇,「回来了。」 「嗯。」花信答道,随即进了厨房,准备晚饭。红莹无聊,回了卧室,只有乔四海搬了把椅子,坐到马德旺旁边,殷殷开腔:「马师傅,您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马德旺狐疑地拿开蒲扇,「什么意思?」 「就,」乔四海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就……您觉得我给您做徒弟,够不够资格?」 马德旺按捺不住欣喜,眼神放光,「你想拜我为师?」这时,花信繫着围裙出来。马德旺看到花信,觉得此时自己太喜形于色,不像个大师,一点格调都没有。他清了清嗓子,淡然地问道:「说说,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乔四海想了想,认真道:「马师傅,我想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马德旺哦了声,忍不住八卦,「这是为什么?」 乔四海脸皮薄,微微一红,奈何肤色被晒得更深了些,看不出来羞涩,他小声道:「马师傅,不瞒您说,其实我喜欢上了个人,但是那个人太出色了,身世,能力,还有长相,都太好了,我有点……不是有点,就是完全配不上他。」 此时,那名出色的人,手里拿着两根鲜葱,很应景地出现。 乔四海立刻收声,等花信进了厨房后才继续开口:「所以,我想让自己也变得优秀。虽然,我可能还是配不上他,但至少我们之间的差距稍微能缩小那么一丁点。」 「哦。」马德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很好,见贤思齐焉,年纪轻轻,你能有这份觉悟,不错。」 马德旺笑着拍乔四海的肩膀,「我支持你。」说罢,他朝厨房喊了一嗓子,「花信,三天后是个好日子,你给你的师兄们打个电话,让他们都回来一趟。就按我的原话说,不来的,以后都别来了。」 「哦,好。」花信没多想,答应道。 七月初四,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开业、订盟、祈福、安葬;忌无。一大早,师兄们陆续开始上门。师兄们看到花信的新髮型以及额头上的疤,心情沉重地纷纷宽慰,「辛苦了。师傅有你在身边,我们也能放心不少」。「都怪师兄无能,不能继承师傅的衣钵,让你受累了」。诸如此般的话,花信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讪讪地站着迎来迎往。 花信的师兄有七个,遍布各行业,计程车司机,包工头,大老闆……没有一个从事术师相关的。 等人到齐了,马德旺换了身黑色长褂出来,胸口龙纹刺绣,样式他曾在花信身上见过。同时,手里还拿了一幅画卷。「请祖师爷。」马德旺高声道,话音刚落,客厅里乌泱泱跪了一片。 「花信,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师傅还把祖师爷请出来了。」大师兄低头小声问花信。奈何,他也不知,只能摇头。 乔四海站着,神色慌张,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只见马德旺展开手里的画卷,那是一幅古代祭祀鬼神的场景,中间一个巫祝,举着剑手舞足蹈,周围的人,皆伏地跪拜。 将画卷挂在客厅里,马德旺高声又道:「起。」他看向弟子,吩咐他们坐下。接着他笑呵呵地对乔四海说:「咱们这行,拜师没这么多规矩,只需要敬三杯茶就好。一杯敬祖师爷,一杯敬师傅,还有一杯敬同门。」 花信错愕,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把师兄们叫回来,他望向乔四海,怎么这几天没听他提过这事?师兄们众说纷纭,大师兄直接开口:「师傅,您收徒弟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啊?」 「怎么,为师还要提前给你小子报备?」马德旺瞪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师傅您可别这么说。」大师兄顿时叫苦连天,「我是觉得您老也该颐养天年了,这不怕累着您吗?」 「哼。」马德旺白了他一眼,「想说我老,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放心,有花信呢,累不着我。」马德旺洋洋得意道。闻言,大师兄对花信满满的同情。 第80页 「乔四海,你过来,给祖师爷敬茶。」马德旺招手,催促。 「哦哦,好。」乔四海手忙脚乱斟了杯茶,走到画卷前,懵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弟子乔四海给祖师爷敬茶。」马德旺教他。 「弟子乔四海,给祖师爷敬茶。」乔四海字正腔圆,一本正经,说完,他悄声问,「师傅,用不用跪?」 「不用。」马德旺大手一挥,「搞那些繁文缛节呢。接下来就是给我,给你的师兄们敬茶。」 依着马德旺的教导,乔四海轮着圈敬茶,「师傅,请喝茶」「师兄,请喝茶」……轮到花信,乔四海特意加重了语气,将师兄两个字咬得很重。 「行了,现在乔四海已经拜我为师,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都走吧。」仪式完毕,马德旺开始赶人,下逐客令。 「啊?」大师兄惊愕失色,「师傅,我们才刚来,而且师兄弟们好久都没聚了,您不留我们吃饭啊。」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马德旺瞪着他,「你看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少吃点吧,你那啤酒肚都快赶上临盆的孕妇了。」 噗嗤,客厅里哄堂大笑。大师兄面色窘迫,「师傅,我也是没法子,为了跑工程挣点碎银,只能不停赶酒场。」 「你们要聚,去外面聚,带上乔四海,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你们的师弟了,都是自家人。」说完,他想起来又下了死命令,道:「你们要是再敢让花信买帐,过年不用上门了。」一帮人,谈笑风生,连忙表示「不敢,不敢」。 等人离开后,马德旺看向红莹的房间,说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小心翼翼打开房门,红莹探出头,「马师傅,那个胖子有点厉害啊。」 马德旺面露得意,「那是,张北秋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其实他要比花信还有天分,也是这些人里唯一能用雷符的。」 「可惜他嫌术师清苦,不愿意做这一行。」提起这茬,马德旺止不住惋惜。 花信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乔四海架着他,眼神缱绻。马德旺看到花信,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个东西,明知道花信不能喝酒,居然还这么灌他。」额,乔四海想说,是师兄们要灌他来着,被花信挡了去。 但是转念又想,他也觉得师兄们确实过分,该骂! 等乔四海把人扶上床,马德旺庄重地看着他:「乔四海,你跟我出来。」 再出来时,马德旺躺在藤椅里,平静地望着月亮。手边,搁着一本书,颇有些年代。「搬椅子过来坐。」 「哦。」 乔四海坐好,马德旺把那本书扔给了他。翻了翻,全部是歪歪扭扭的符号,下面有一行小字备註。「乔四海,你知道术师是什么吗?」马德旺问道。 乔四海摇了摇头。 「其实,术师真正出现的年代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可以明确的是,术师和古代的巫祝紧密相关。巫祝就是以前侍奉鬼神,掌管占卜和祭祀的人。」马德旺将有关术师的歷史娓娓道来,「甚至有可能术师就是巫祝为了消灭那些为非作歹的邪祟,专门筹建的一支武装队伍。」 「术师不像风水师,阴阳先生,能够占卜问卦,查看风水,咱们是专门和邪祟打交道,所以最依赖的无非两个,一是符咒,二是法器。也正因为如此,术师大多过得很清贫,所以从事这一行,想挣很多钱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现在你想退出,也已经来不及了。」马德旺狡黠一笑。 「师傅,我不会退出的。」乔四海坚定道。 「好。」马德旺欣慰地点点头,「先说符咒吧,你手上拿的那本书,里面一共记载了两百二十一种不同的符咒,常用的不过十七八种,但厉害的只有四种,因为能召唤四种不同的天相,所以也叫四相术。分别是雷符,火符,水符,风符,对应的自然就是召唤雷电,火焰,雨水,和狂风。」 乔四海听得热血澎湃,仿佛只要自己学会就能唿风唤雨一样;见他激动的样子,马德旺忍不住戳破他的幻想,「这四种也是最难学的,能力不足,根本召唤不出符咒的威力,有些人穷极一生,也只能召唤出一两种而已。」 「哦。」乔四海霎时偃旗息鼓。 「再说法器吧,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咱们术师的法器现在已经不多了。」马德旺重重嘆了口气,「曾经,咱们术师这门也辉煌一时。那大概是春秋战国时期吧,诸侯国之间连年征战,导致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滋生了许多邪祟,随之咱们术师也壮大起来。大一统之后,天下天平,邪祟少了,术师也渐渐少了。」 「再后来,邪祟和术师爆发了一场恶战,自那以后,术师一门渐渐衰落。那场大战,失去的不仅仅是术师,还有法器。因为,术师每门每派,都有自己独特的法器,门派消失了,那些法器制作的技艺也失传了。」说到这里,马德旺一阵痛惜。 「师傅,那林岚和殷楚风也是术师吗?」乔四海接话问道。 「嗯,」马德旺躺回藤椅,「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门派了。咱们马家,擅长驱邪,收服邪祟,相当于实干派;漳州林家擅长御邪,他们家的藏书有各种邪祟的资料,相当于理论派;厦门殷家,嗨,全靠一把剑撑门面,小打小闹还行,一遇上大事,还得咱们出面。」 第30章 第81页 宿醉的代价,就是清醒后头疼炸裂。脑袋昏沉像灌了铅,花信难受地捂着脑袋,掀开被子下床。桌子上,不知是谁放了杯醒酒茶。一口喝下去,静坐了会,头疼才稍稍缓解。 出门,院子里乔四海正对着张符念念有词,红莹坐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欣赏他的表演。花信走近才听清乔四海说的是「天地化生,神鬼相交,五行阴阳,敕令火来」。 花信拿起那张黄符,皱着眉头看完。 线条画得东倒西歪,但隐约能看出是火符的形状。花信捏着符,不敢置信:「这是四相术?你连最基础的符咒还没学会呢,居然在练四相术。」 「这又怎么了。」乔四海觉得花信有点大惊小怪,「那么多符咒,当然要拣厉害的练习啊。再说要是我把这个咒语学会,那些简单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想得很理所当然。 花信却忍不住想翻白眼。「上过学吧,循序渐进的道理知道吧。那些符咒虽然简单,但是用来打基础的。你一上来就学最难的,不就是相当于小学知识都没学直接念高中吗?」 乔四海不置可否,看着符纸心存了侥倖,「万一我天赋异禀呢。」他小心翼翼从花信手里抢过符纸,「这是我临摹了一早上,最满意的张,我还是再练会吧。」 将黄符放在桌上,乔四海继续念咒,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师傅呢?」花信看了一圈,没看到马德旺的身影,问道。 「师傅觉得我太吵,躲出去了。」他自知之明道。 红莹趁机吐槽,「你不知道,他都练一个多小时了,我活生生被吵醒,结果醒来再也睡不着了。」随即,她哀嘆了声自己命苦。 就在这时,乔四海又念了遍咒语,一束微弱的火苗凭空燃烧了起来,尽管很小,却让人难以忽略。他兴奋地大声吼道:「我练成了,花信,我练成了,你看,我把火召唤出来了。」 花信看到了,不可思议地怔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花信终于认清了现实,他看向乔四海:「我错了,你不是跳级上高中,你这是直接被保送了研究生。」 红莹没有太大意外,啧啧道:「居然真把火召唤出来了。」 然而,这一次,后面无论乔四海怎么尝试,都没再能成功。乔四海没能掩饰自己的失落,他悻悻道:「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因为我是新手,祖师爷不忍心让我失望,卖了个面子,还是上次成功纯属误打误撞?」 他望向花信,对方无解地摇头,他又期待地望向红莹,对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此,乔四海便知红莹一定清楚原因。 「红莹姐,您见多识广,一定知道点什么是不是?」乔四海倒了杯水,讨好地递到红莹手里。一边,极有眼力见帮她捶腿捏肩。「红莹姐,您就好心告诉我呗。」 这时,马德旺回来了,见到这幅情景,眼睛眨啊眨,满头雾水。花信只好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师傅,听完后,马德旺什么也没说,一本正经地走到客厅坐下,腰杆直挺,准备倾听红莹有什么高见。 红莹为难地抿着嘴唇,逃避乔四海的卖乖示好,「乔四海,你别这样,我不能说的。」 不能说?乔四海顿时眼前一亮,这不就说明红莹的确知道些内情吗?于是,手下愈发用力,嘴里一口一声,红姐长红姐短的。 「这其实是我们和你们人类之间的秘辛。」红莹哎呀一声,不堪其扰,「算了,告诉你们吧。」 「这得从上古时候说起,」红莹端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那时候世界上和现在一样,不光有人,还有很多邪祟。人分好坏,邪祟自然也有正义与邪恶之分。你们也知道,有些邪祟以怨念和愤恨为力量之源,也有些靠人的信仰。所以那些依赖信仰之力的邪祟就和人达成约定,人供奉邪祟,邪祟赐予他们力量,守护他们。那些符咒,就是用来和邪祟沟通的,算是一种交易凭证吧,不同的符咒,代表了向邪祟索要不同的能力。」 「可是后来,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能力越来越强大,我们邪祟反处于劣势了。为了避免邪祟灭亡,我们定下规则,只有极少数人能真正发挥出那些符咒的作用。」 花信适时开口:「什么样的人?」 红莹一本正经:「拥有势的人。」 「势?什么是势?」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乔四海困惑地皱紧眉头。 「所谓势,就是力量表现出来的趋向。」马德旺豁然开口,「我也曾听爷爷说起过,不过我一直认为那都是无稽之谈,毕竟它太虚无缥缈,我们谁都没亲眼见过。」 红莹莞尔,她轻轻在乔四海鼻子前挥手,乔四海只觉得轻飘飘的,一股风吹过;她又猝然发力,这次乔四海觉得那道风变得凌厉无比。 「这一瞬间,就类似于我说的势。」红莹继续说道,「几千年来,你们术师都喜欢叫我们邪祟,其实准确来说,我们就是势,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不管邪祟也好,妖也好,都是一种能量而已。」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们术师用这些符咒召唤出的力量都是势,那些符咒是用来借势的?」马德旺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 红莹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反正只有拥有势的人,才能动用这份力量。因为邪祟之间,是能够相互感应的,我们感应的依据,就是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会将这样的人视为同类。」 第82页 「那,」花信急急开口,「什么样的人会才能拥有势?」 「人,天生就有的。」红莹托着腮,认真说,「但是有些人的势随着长大会慢慢退化,直至消失。一般来说,长到七八岁,人就不存在势了,但也有少部分能一生保留。而且,人的势保留得越多,能召唤出来的力量越强大。」 「那么,」花信忍不住又问,「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势有多少呢。」 红莹霎时变得烦躁,噘起嘴,「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出来。」一边哎呀哎呀,「你们不要再继续问了,这可是我们邪祟最大的秘密呢,我真的不能再告诉你们了。」 说完,红莹怕花信继续追问,连忙逃也似的离开客厅。花信瞧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忍俊不禁。 坐在八仙椅上,马德旺捋着鬍子,眼神有些动容,「我爷爷曾说过,有些人的势像一团雾气,也有些像一根长长的绳子,但都很涣散,不瓷实,只有锻鍊后才能变得结实,坚不可摧。也只有这样,人才能把高级符咒的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自嘲一笑,「那时候,我觉得他的话都是天方夜谭,如今一看,是我大错特错了。」 花信和乔四海静静地听着,等他慨嘆完,乔四海问了句:「师傅,如何才能锻鍊势呢。」 「专注。」马德旺起身,神色严肃道,「只有足够专注才能感应到势的存在,然后将势全部凝聚在一起。然而,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成千上万次失败的试验,但当你成功后就能熟能生巧。」 「咱们口念咒语的时候,就是一个精神全部集中的过程,但如果你能一瞬间将势凝聚,也就不再需要咒语了,到那时候甚至不用藉助符咒,你也能随心所欲召唤出各种力量了。」 马德旺重重地嘆了口气,「可是达到那种程度,简直比登天还难。」 说罢,马德旺看了看乔四海,呵呵一笑,「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如今我已经把你领进门了,但修行这件事,你还得多靠花信。」他惬意地背过手,乐悠悠走开,声音止不住的幸灾乐祸,「花信,以后你就负责你小师弟的修炼吧,不用手下留情,你小时候我怎么对你的,你怎么样对待他就好。依着红莹的意思,这傢伙的势,可足够强大呢!他的力量能否发挥出来,就看你的了。」 乔四海尚未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有多悽惨,听到由花信负责他的修炼,上扬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花信,则看着他一脸天真的微笑,心中对他充满了无限同情。 但是,这可不代表他会网开一面。当年,他吃过的苦,自然该让某人也尝尝味道。 傍晚,花信换了身休闲服,乔四海也按他的要求穿了一身运动服。出了大门,花信推出来一辆电动车。坐在电动车上,花信双腿撑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乔四海,不知怎的,看到花信的笑,乔四海小腿一阵颤慄。 花信胳膊交叉,直接下了命令道:「今天你的任务是,慢跑一个小时!先做拉伸吧。」 乔四海啊的一声:「为什么?」 花信轻笑:「和邪祟交手,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而且邪祟大多很能跑,所以为了防止它们逃走,我们必须比它更能跑。别这么多废话了,赶紧拉伸。」 不多时,龙巖不少街道都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子的身影。两个人,一人哼哧哼哧慢跑,一人自在地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随着步伐迈开,跑着的那人手腕上的银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声音,一直从五点半持续到了六点半。 乔四海累得瘫在地上,花信好笑地跳下电动车,拿出个水壶:「别歇着了,赶紧再做一遍拉伸,不然明天肌肉会酸疼的。这里是淡盐水,做完拉伸记得喝完。」 放下水壶,他深有感触道:「你现在还算好了,当年师傅带着我的时候,最少都是两个小时起步。」 「那时候,我可是跑遍了龙巖的大街小巷,足足跑了五年。」提到过去,花信忍不住诉苦,一闭眼,那些枯燥无聊的慢跑生涯歷歷在目,仿佛是在昨天一样。 凌晨两点,在床上唿唿大睡的乔四海被花信叫醒,他迷瞪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又怎么了?」 花信笑眯眯地盯着他,语调出人意料的温柔:「和邪祟交手,不光需要强壮的体魄,还需要感知。现在,开始你的第二项训练,感应邪祟。」 顿时,乔四海头皮一麻,瞌睡全无。那边,花信没有任何感情地通知他:「我已经帮你找好一屋子合适的邪祟,你去见见吧,兄弟们都等着呢。」 乔四海认命地走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四面的墙壁无窗,只有一扇小门,推开门,地上满满当当立着造型不一的盒子,有些款式他见过,正是他从花信偷来的那种,只是尺寸大小有区别。 乔四海站在门口踌躇,迟迟不敢进去,花信一个没忍住从后面推了他一把,然后顺势关门。「你在屋里好好感受邪祟的气息,我先回去睡了。」门外,花信得意的声音委实有些让人听不下去。 时节刚刚入夏,夜里天气渐渐温热,然而屋子里却像开了十六度的空调,冷得渗人。乔四海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汗毛霎时间立起来。闭目,耳旁还传来似有似无的风声。不强劲,却也着实让人无法忽略。 不过,那些风好像都刻意避开了自己手腕间的银铃。感受了挺长时间,乔四海得出如下结论。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沉重的瞌睡,上下眼皮一合,乔四海躺在地上彻底没了意识。 第83页 花信睡了个自然醒,身上一阵畅快,爽利。洗漱完,他想起了乔四海,便不急不慢跑去给他开门。然而,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邪祟的迹象。地上,乔四海躺着,不省人事。 「乔四海,」花信喊了一声,地上没有动静,「乔四海,起来了。」他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地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轰的,花信脑子嗡鸣不断,心里莫名冒出恐慌,他急忙走进去抬起乔四海一半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乔四海,你醒醒,你快醒醒。」 花信的声音微微颤抖,手指试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花信来不及庆幸,横抱起乔四海急沖沖准备送去医院,从院子经过,红莹看到这阵势大惊失色,「乔四海怎么了?要死了?」 花信没时间跟她解释,脚步不停就往外走,红莹三两眼瞧出了端倪,提醒道:「他这样,你就算去了医院也无济于事。」 闻言,花信顿下了脚步,转身凝视红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莹不答反问:「你昨晚对乔四海做了什么?」 花信大致讲述了昨晚的事情,听完后,红莹表情凝重地嘆了口气:「你还真是蠢得可以。」花信不明白她的意思,直愣愣抱着乔四海站在那里。 看他这样子,红莹都替他嫌累,「你先把他放回床上吧。」 靠在门口,红莹向花信解释:「你应该知道乔四海身体里的邪祟有些特殊,能夺取其他邪祟的力量化为己用吧。」 花信瞬间领悟了红莹的意思,脸色变得惨白,唇角止不住发颤。 「虽然银铃暂时压制了它,但是人家又没死,你把乔四海放进一个满是邪祟的房间,这不就是相当于把食物主动送上门吗。」红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花信,「那些邪祟全部被它夺去了力量,要不是因为你挑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力量没那么强大,不然,乔四海昨天就爆体身亡了。」 听到最后一句,花信吓得眉毛一抖,坐立难安,他哆哆嗦嗦道:「那,那乔四海现在没事吧。」 「嗯,」红莹应了声,花信刚放下心来,没想到红莹又说出一句爆炸性消息:「现在没事,可醒来就不好说了。」 花信惊愕:「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按压弹簧的时候,弹簧挤压越厉害,反弹的力度越大。」红莹担忧道,「乔四海就处于类似这样一种情况。银铃压制了他身体里的邪祟,但是那个邪祟也在抵抗,两者若是平衡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它又吸收了新的力量,不知道它会不会力量因此增长,而打破这个平衡呢。」 「所以,还是要尽快找到办法解决他身体里的东西,是吗。」花信怔怔道。 「嗯。」 第31章 马德旺从外面熘达一圈回来,知道了乔四海的情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身体里的邪祟被压制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红莹。 「马师傅,」红莹没办法,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遍,「那个银铃虽然是压制了乔四海身体里的邪祟,但也只保持了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如今,它又夺取了更多的力量,可能会打破这份平衡。」 「就好比一个胚胎被放在冰柜里冷冻了,但是冰柜的温度突然上升,所以胚胎结束冷冻状态,开始慢慢发育。」 「哦?是这样啊。」马德旺瞭然地嘆息,「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再压制住它呢。」结果,红莹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马德旺忧心忡忡地望着昏迷的乔四海,长吁短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大概得等那个邪祟把那些力量全部吸收完。」红莹推测。 乔四海这一睡,直接躺了两天。这两天对花信来说,简直度日如年,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去看看乔四海醒了没有。第三天傍晚,乔四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四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马德旺最先开口,担忧道。 乔四海茫然地左看右看,见他这样,花信陡然害怕,战战兢兢说道:「他不会是傻了吧?」 「没有,」红莹上下扫了乔四海两眼,「算他这次命大。那个邪祟虽然吞了不少力量,但是却不敢贸然挣脱压制,只是把力量储存了起来。」 「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听到这里,花信心态这才松缓。 感觉自己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刚醒,床边就围着一圈人,乔四海不解,豁然开口:「怎么了?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我怎么了。」 花信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向他大略讲了讲,面露愧色自责不已:「对不起,乔四海,都是我考虑不周。」 花信全身绷紧,蹙眉,高高的鼻子用力挺着,鼻孔看着明显都缩了好几圈,也不怕唿吸不顺背过气去。乔四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宽慰道:「没事,我这不挺好的吗。」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他故意挤眉弄眼,尽说些俏皮话,逗花信开心。果然,在他不懈的挑弄下,花信的表情不再紧绷,身体慢慢松弛。 「都别在屋里待着了,还嫌待得不够啊。」马德旺见他们有说有闹,便知乔四海没什么大碍,笑呵呵的率先出了门。 晚上,花信穿着短袖短裤,躺在床上,露出笔直颀长的两条腿和看似瘦弱实则坚实的胳膊。蜷起来的腿型极好看,小腿没有凸出来的那种夸张大块的肌肉,薄薄的瘦长一条。乔四海猝不及防看到了这幅美景,一时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 第84页 花信靠在床头,头髮半干,手机荧幕的亮光映在脸上,影影绰绰。「花信,你看什么呢?」乔四海装作若无其事,平静地走到他床畔坐下。 「在看群里的消息。」花信略抬了下眼皮,接着继续刷手机。之前因为各种事情,他将乔四海身体里的邪祟暂且放到了一边,如今看来得赶紧想办法解决。然而,许久没看群里消息,已经显示有四五万条未读。现下,他正一条条翻阅歷史消息呢。 结果看到现在,一条有用的都没有。 「哦。」乔四海没话找话,「你那是什么群,里面都什么人啊。」 息屏,花信坐直了身子,「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乔四海下意识否认,「就是睡得太久,导致现在有点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 「那行,你继续忙你的吧。」他讪讪地起身,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花信和乔四海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花信无可奈何让出位置,「你要是觉得无聊,那就在我这儿待会吧。」 「好。」话音未落,乔四海麻熘地脱下鞋跳上花信的床,一脸得逞的奸笑。 这是自厦门见到赵刚后,两个人还是头次待在一张床上。乔四海躲着自己的时候,花信难掩失落,生怕乔四海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待自己,然而他对自己的态度未变,却不再愿意像以前一样和他同床共枕。花信想着,啊,他果然心里还是有了芥蒂。 只是,这次?花信狐疑地斜视乔四海。被他打量的某人毫不知情,傻呵呵的笑个没完。 不等他说话,花信父亲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接通后,花珏的笑声能传到二里外。 「花信,你妈生了,刚从产房出来,一个姑娘,一个小子。」花珏咧着嘴笑,眼角的皱纹叠了好几层。 「生了?」花信诧异地抬头看向墙上的万历表,「离预产期不是还有小一个月吗?」 「嗯。」花珏站在医院的走廊,解释,「上次做产检的时候,医生说怕足月两个孩子太大,你妈又是高龄产妇,就建议我们提前一个月剖。」 这时,两个护士抱着婴儿从后面经过,花珏忍不住道:「来,平平,安安,给哥哥打招唿。」 乔四海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急忙坐起来趁机去看。那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眼睛还都没有睁,一撇嘴哇哇大哭。 「平平?」听到父亲喊出的名字,花信眉头一皱,「花平?怎么给他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花珏忍俊不禁,「不是,弟弟随妈妈的姓,叫韩平;妹妹随我的姓,大名叫花一朵,小名安安。」 「花一朵?」花信额头纹挤得更深了,「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用这么老土的名字?」他已经能够想像自己妹妹要因为这个名字被多少人嘲笑了。 「老土?」花珏不敢苟同,一副『你不了解就不要瞎讲』的表情,洋洋洒洒道,「正所谓大俗即大雅,花一朵,多好听的名字啊,又简单又令人耳目一新。」 就在他准备长篇大论,准备口述一篇三千字小作文的时候,花信的母亲出来了,她躺在床上,被医护人员推着,看到丈夫在和花信通话,虚弱地说道:「把手机给我,我来跟花信说几句。」 「好。」花珏乖乖地举着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妻子,爱怜地说了一句:「老婆,辛苦了。」 花信听得一阵恶寒,连乔四海也有些受不了地耸耸肩膀,驱赶身上的肉麻感。看着花信,韩宛秀一字一句要求道:「花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你爸放弃花一朵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不难听啊。」花珏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反驳。 「还有,你明天回苏州一趟吧,反正一个月后就要办满月宴了,你正好在家多待些时间。」韩宛秀疲惫地移开视线,「还有什么事,你跟你爸说吧。」 「其实也没啥事,」听到花信明天要回来,花珏更加控制不住微笑,他叮嘱道,「明天你回来的时候开车慢点。算了,十一个小时,路上那么长时间太累了,还是直接飞回来吧。反正无锡到苏州不远,我派人开车去机场接你。」 「嗯。」花信轻轻应着。 一早,花信跟师傅说了这件事。听完,马德旺掐手算了下,「不错,日子和时辰都挺不错,这两个小傢伙还挺会挑时间。」 说完,他从房间里拿出一对青玉佩,「算是我给小孩的见面礼,帮我带去吧。」花信也没客气,直接手下,替弟弟和妹妹道了谢。 本来,花信没打算带着乔四海,但没想到红莹知道了她要回苏州,一直旁敲侧击能不能带她一起。嘴里说着什么「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这一辈子还没去苏州看过呢」「苏州好啊,吴侬软语,连那里的女人说话都带着嗲」…… 瞧着她那顾影自怜的样子,花信只好带上了她,自然也不能落下乔四海。他为难地看着师傅,马德旺大手一挥直接赶他们走:「怎么,离了你们我还活不了啊。都去吧,去玩玩也好。」 因为红莹身份的缘故,花信不得已打消了坐飞机的念头,认命地准备开车长途跋涉回苏州。一想到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的腰,忍不住抽抽。没办法,谁让人家在社会上只能算是黑户。 七个小时后,花信撑不住了,眼见天也要快黑了,他没徵求其他两人的想法,迳自做出决定:「等到下个高速路口,咱们下去,找个地方住一晚。不然疲劳驾驶,还赶夜路,我怕出事。」 第85页 乔四海自然不敢有意见,红莹更是一副『您是司机,您说了算』的表情。颓然地躺在酒店的床上,花信彻底没了精气神。乔四海有些心疼:「花信,要不我去学驾照吧。」 花信哼哼唧唧,乔四海没有听清,正要开口询问,花信翻了个身,直接睡死过去。第二天,花信恢復了生气,精神饱满,气势昂昂地开车重新上路。还好,这次只开了四个小时,就到了苏州的高速路口。 入了苏州,从工业园区经过,红莹大失所望,她趴着窗户,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疾驰而过,抱怨道:「都说苏州园林甲天下?园林呢,小桥流水呢,怎么都是这些大楼啊。」 花信看着后视镜里一脸怨念的红莹,轻笑:「我们苏州好歹也算新一线都市吧,虽然歷史悠久,但是也不至于一点现代化的气息没有。」交通一路很顺畅,哪怕是在闹市,车流也不算拥挤。十几分钟后,红莹终于看到了点古香古色的样子,欣欣然望着古老的建筑出神。四十分钟后,车子开进了一个高档的小区。又过了十分钟,花信把车子停在了一栋富丽堂皇的豪华别墅前。 虽然,乔四海早就知道他与花信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但当自己亲眼看到这条鸿沟之后,还是忍不住被惊讶到。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乔四海忍不住侧目,花信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这样的花信,真是他能够喜欢的吗? 这一刻,乔四海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自卑和巨大的无力感,甚至在花信面前,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他终于明白,有些命中已经註定了的差距,无论你想怎么追赶,都是无济于事,一场徒劳。花信光辉灿烂,越发显得他粗鄙不堪。 红莹看到别墅里巨大的露天泳池,惊讶地八卦道:「花信,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有钱。」 「酒店,商业广场,还有地产,这些都有涉及吧。」花信饶头思索了片刻,「反正我不是很清楚,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在龙巖生活,我们家到底都做什么我现在也没搞懂。」 「一言以蔽之,就是反正知道自己家挺有钱的。」红莹总结概括道。 「对。」花信笑着附和,「不是一般有钱。」 进了别墅之后,乔四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院子里的一颗罗汉松,五米多高,形态优美,傲然挺立;假山流水淙淙,几十条肥胖的锦鲤笨拙不失灵巧地恣意摆动着身躯。入了客厅,里面的装潢更是贵气逼人。六米挑高的客厅方正阔气,水晶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保姆看到花信,脸上露出欣喜,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迎接,「你爸爸前天就说了,说你要回来,房间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刘阿姨看到了花信额间的疤痕,一顿,急不可耐道:「你脑袋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刘阿姨,没事,一点小伤,都已经好了。」花信笑着安慰,主动帮乔四海他们介绍,「这是刘阿姨,我小时候就是刘阿姨带大的。」 「刘阿姨,他们是我的朋友,乔峻还有红莹。」 「刘阿姨好。」乔四海、红莹齐齐打招唿。 「好好好,你们好。」刘阿姨笑嘻嘻的,「走,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上了楼梯,刘阿姨忽然想起来,问花信:「对了,花信,你妈妈现在住月子中心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花信咬了口苹果,嘴里含着果肉有些口齿不清:「一会儿就去。」 「那行,」刘阿姨转身上楼,「听你爸说他们那里粉蒸肉做得还不错,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回来一份,我也学学。」 虽然乔四海预料花信妈妈住的月子中心会不一般,但进去后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市中心的商业写字楼,寸土寸金,老闆竟大手笔地直接包下两层,装修以沉稳的黑色为主色调,大气,高贵。里面的工作人员也都受过良好的培训,语气温柔,从不多看,为了保护客人隐私以及居住体验,除了必要交流,基本不见其人。倒是有专业的医生,定时会来查看婴儿和产妇。 「妈,姥姥。」打开门,花信一眼瞧见了韩宛秀在和外婆说说笑笑,打招唿道。 「花信回来了。」看到花信外婆原本乐呵呵的,然而在发现花信脑袋上那道鲜艷的疤痕后,一楞,接着担忧地走过来,颤巍巍伸手去摸,「怎么回事?怎么还磕破了脑袋?这是缝了几根?怎么也没跟家里打电话说这事?你师父居然也没告诉我们?」 外婆一连串的质问,问得花信有些发懵,他亲切地抱住外婆:「姥姥,我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摔伤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是我不让师傅还有三叔告诉你们的,省得你们担心。」 「你这样,我们才更担心。」韩宛秀生气道,「本来你就不在我们身边,有什么事又不告诉我们,你……」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你还在坐月子呢。」花信急忙低头认错。 「我去看看韩平还有花一朵。」生怕老妈抓着这件事不放,花信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留下乔四海,独自面对这场尴尬。 「呃,阿姨好。」乔四海硬挤出笑,打了招唿。 第32章 韩宛秀柔和地看着乔四海,面露惭愧,笑出了声:「让你见笑了。」 乔四海有些受宠若惊,脑袋像拨浪鼓一样,不停摇晃:「没有没有,阿姨您别这么说。」 第86页 花信的外婆坐回凳子,眼睛里莹莹的光安和从容。她问了一声「你是花信的朋友」,接着絮絮叨叨问了很多花信在龙巖的事情,其实主要是打听他有没有吃苦,过得好不好。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意义吧。哪怕是一句唠叨,也让人分外觉得幸福。乔四海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他说了很多好话,才让姥姥宽心不少。 婴儿床上,韩平和花一朵睡得正香,嘴角淌着哈喇,花信看着刚出生没几天,黑黑的,皱巴巴的,长得有点像猴子的弟弟和妹妹,心里很是嫌弃。「怎么这么丑。」他小声嘟囔了句。 花一朵似乎听到了哥哥的吐槽,想为自己辩解,奈何自己只是个没断奶的奶娃子,话还不会说,嘴角一撇哇哇哭了起来。 哭起来的样子更丑了! 花信笑嘻嘻的,丝毫不念亲情地掏出手机记录下来这一刻,发到群里,打算让林岚和殷楚风也瞧瞧自家妹妹的风采。小视频发出去还不到一分钟,殷楚风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吵着要看婴儿。 看完后,殷楚风想法和花信一致:「怎么刚出生的小孩这么丑?」 被吐槽的花一朵,哭得更厉害了。花信些微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反驳:「挺好看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哪里都不缺。」 殷楚风很是无语,「拜託,谁家小孩生出来会缺胳膊少腿,五官不全?」花信没有心情再听,招唿不打直接挂断了他的视频。倒是林岚一直安安静静的,没说话。哭了一会,花一朵累了,哼唧哼唧又睡了过去。 回到房间,乔四海和外婆聊得热络,看到花信,外婆止不住笑,「花信,你这个朋友真讨人喜欢,比殷楚风那小子会说话多了。」 「我爸呢。」迟迟没有看到花珏的身影,花信忍不住问。 「你爸先回公司了,」外婆顺了下头髮,情不自禁开始说教,「我说花信啊,你也别总背着他才喊爸,当面也叫一声爸爸。你知道的,你爸有多稀罕、待见你。虽然他有时候不说,但是心里都是你呢。」 「嗯嗯。」花信语焉不详地应了声。 花信从小就被送去了龙巖,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苏州的家中,但那时候花珏总是很忙,早出晚归,基本两人碰不到面。因此,花信对父亲的感情很淡薄。当然,这是他认为的父子两人不亲近的理由!而在花珏看来,花信与自己不亲,则是因为郑信子的缘故。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花珏提着一兜子日用品回来,看到花信,不禁大喜:「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花信背对着他,是以花珏并没有看到花信的正脸,等他走过去,注意到花信额头上的伤,提着袋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刚到没多久。」父亲一进屋,花信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低着头全身绷紧。坐了三分钟,花信心理承受不住房间里的气氛,随便找了个藉口离开。 「对了,刘阿姨说让我带一份粉蒸肉回去,她想学着做,我去问厨房要一份。」 「花信,我跟你一块去吧。」乔四海毕竟和花珏还有韩宛秀都不太熟,留下来没什么话说,趁机随着花信一同离开,关门时,他听到里面一声长长的嘆息。 「没事。」花珏看着妻子,无所谓地笑了笑。 厨房在下面一层。花信取了肉,没有再回去,而是跟母亲打了声招唿,直接回家。接下来的几天,红莹完全神龙见头不见尾,天天吵着要去逛苏州,作为东道主,花信仅陪了一天,便对她的毅力和热情彻底顶礼膜拜。 三个小时逛下来,脚底板都疼了,但红莹却没有任何感觉似的,精神奕奕。于是,花信再次体会到人妖殊途,不肯再去。倒是乔四海,在红莹出门前主动会问她今天打算去哪,要是自己也有兴趣,开心地跟着一块出发。 这一天,两个人回来得又是很晚。听到开门声,正上着楼的花信停住步子,居高临下望着晚归的两人:「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苏州晚上可没什么地方好去?」 乔四海搀着醉醺醺的红莹,一脸的兴奋,忍不住炫耀:「刚刚,红莹姐带我去逛酒吧了。」 「酒吧?」花信不着痕迹地蹙眉,「去酒吧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红莹面色潮红,显然喝了不少,「当然是去体验人生了啊。啧啧,那些红男绿女,可真会享受。」 「不过你放心,」红莹嘴角上扬,拍了拍乔四海的肩膀,「你家小朋友我看得很紧,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红莹走路摇晃,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怪不得她总愿意去酒吧呢,不管是失意也好,开心也罢,几杯酒下肚,全部忘得干干净净。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红莹的醉言醉语,听得花信和乔四海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把她扶上床,花信和乔四海转身准备离开,兀的,红莹叫住了花信:「你早就知道了我是有目的的接近你,也清楚这几天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开口问我?」 乔四海霍然不解地看着她,「红莹姐,你喝煳涂了吧。」 花信淡定地转身。 红莹坐起来,默然片刻后,坦白道:「我知道,我没有做卧底的天赋。但是,我不明白,你明知道我对你有企图,为何引而不发?」 花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她脚腕处的银铃:「红莹,那串银铃好久没响了吧。」 第87页 红莹神色一怔,乔四海目瞪口呆,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花信继续说道:「师傅说过,清乐的每个铃铛,都是容纳邪祟的法器,当里面装的邪祟满了,就不会再响了。看你这样子,应该收了挺多吧。」 红莹咧着嘴,淡淡一笑,「是挺多的。」 花信轻描淡写接了句:「你打算怎么处理?」 红莹盯着银铃,心不在焉道,「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全都放了。」继而,她嘆了一声,「毕竟它们也不容易。」 红莹抬眼,看向花信:「你知道它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吗?」 花信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下,「大概猜出来了,毕竟从龙巖跟到了苏州。」 红莹:「那你怎么一直没有动手?」 花信不可思议地盯着红莹的眼睛,「在龙巖的时候,你不就是怕我动手,所以自己才收服它们的吗?」 「不过,也谢谢你。」花信真诚道谢,「要不是有你,我可要累死了。」 红莹酒醒了,神色平静,她挑了下眉毛,「那现在你有什么问的吗?」 花信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我没啥好问的。」 红莹诧异,声调陡然婉转,拔高:「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接近你吗?」 花信又摇头,「问了你就会说吗?我打不过你,咱们还是暂时别撕破脸的好。」 红莹被他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她捏着自己的眼尾:「不行,我的皱纹都快笑出来了。」心情平定下来,她望向花信,轻言细语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邪祟和术师曾经有一场大战吗。」 花信点点头,不懂红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红莹半仰着头,眼神像是在努力回忆曾经,样子在这一刻变得安然恬静,「其实,那场大战我们邪祟真的是惨胜,很多大妖都被术师噼得灰飞烟灭。其中,有两个最厉害的,一个叫白素素,一个叫山鬼,也被术师镇压了下来。千百年来,没有人知道她们被关在什么地方,是否还活着。但是,白素素有个好姐妹,一直坚信她还存活于世,并且想方设法要救她出来。」 忽然,她目不转睛地和花信对视,「那个女人,彻彻底底就是个疯子。大战中,她受了伤,花了好几百年才缓过来。她重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白素素报仇。」红莹浅笑,「也是她,几乎将你们术师全部灭绝。」 乔四海和花信缄默,谁也没有打断红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很看重你,并且她相信,你能把白素素救出来,但具体怎么救,我们还不清楚。」红莹喟嘆道。 「我们?」听到这两个字,花信疑惑地凝眸。 「就是我和我背后的人,」红莹耸耸肩,「反正都已经说开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说你能救出白素素,不过是我们的推断而已。毕竟,那个女人两千多年来都只忙一件事。她这次出山,除了救白素素这个理由,我们想不出别的。我接近你,就是想查清她要做什么,然后阻止她。」 「那你查到了什么吗?」花信问。 红莹沉默了好一会儿,唏嘘不已,「没有,她很狡猾,一直没有露面。」 花信又问:「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接触下来发现你人不错。」红莹狡黠一笑,花信却无动于衷地望着她。 「好啦,我说。」红莹娇嗔,「是我在你这里一直没有进展,快要走投无路了,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想问问你咱们能不能合作?」 「合作?」花信完全不理解红莹的脑迴路,他怔怔的,「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红莹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晚风吹拂着窗帘,不停抖动,「因为白素素要是被放出来,那么山鬼自然也会得救。山鬼出来后,一定会丧心病狂地展开报復。」 「报復人?」花信试探性接话。 「不光是人,」红莹垂目,耷拉着眼皮,「还有她。」 「当年术师之所以能镇压山鬼和白素素,就是藉助了她的力量。她要是还像以前,我们自然不担心。可是……」红莹湿润了眼睛,声音带上哽咽,「她竟然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修为。」 「你说的她,到底是谁?」一句一个她,花信听得都煳涂了,总觉得红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我的主人,」红莹倔强地一抹泪水,「山魅。这里面好多事呢。」 「反正都说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红莹一咬牙,把山魅的秘密全都抖露了出来。「我的主人,山魅,修成妖的时候本来选了个男人附身,但是没想到他却对另外一个男人动了心。甚至为了那个男人,甘愿放弃修为和身体,选择重新附体修炼。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重回曾经的巅峰。」 「所以,要是山鬼回来,主人一定不是她的对手。」红莹用力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娇滴滴的模样惹人垂怜,「花信,你帮帮我吧,我的主人虽是大妖,但当年她可是选择与山鬼为敌,和你们术师站在一边的,而且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害过人。」 花信犹豫不决,眼神闪烁,红莹讲得事情太复杂,而且年代久远,他一时无法辨别是真是假。他为难道:「对不起,红莹,你说的话我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信,所以暂时不能答覆你。终归到底,这是你们邪祟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牵扯到其中。」 第88页 「可是,」红莹顿了顿,「不管你想不想,你已经被牵扯进来,躬身入局了。」 花信欲言又止,片刻,他呆呆地回道:「那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从局里跳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是早点歇着吧。」说罢,他装作看不见红莹哀伤祈求的眼神,迳自起身离开。 走廊里,乔四海回味着红莹刚才的话,心里满是担忧,他叫住花信:「花信,刚才红莹姐的话,你怎么看?」 思忖良久,花信诚实地回答:「不知道,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而且有谁能证明她的话就是真的呢。」 「那,」乔四海迟疑不定,「红莹说那个白素素的姐妹,好像盯上你了。」 花信莞尔,打断了乔四海的话,发狠道:「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有怎么样的能力,只要她敢对我动手,我自然不会乖乖听她摆弄,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乔四海哑口无言,担忧地看向花信。 第二天一早,估摸着师傅已经起床,花信便给马德旺打了通电话,询问曾经术师和邪祟大战的事情。 马德旺凝望着天际,侃侃而谈:「那场大战应该是发生在战国时期吧,流传下来的资料很少,但是我听祖辈们说过,爆发战争的原因是有个邪祟,丧心病狂、肆意屠杀百姓,还弄了好几个万人坑出来。其实,那时候诸侯国之间战争本来就不断,所以怨气四起,术师们根本没当回事。谁知后来,邪祟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术士才意识到不对劲,一番调查发现原来是有邪祟故意残杀无辜,摄取力量。」 「那,师父,」花信骤然开口,「您知道那个害人的邪祟叫什么吗?」 马德旺茫然地摇头,想到花信看不见,连忙说道:「哟,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马德旺不解。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花信生怕师傅起疑,随便找了个藉口挂断电话。结束通话后,花信毫无头绪地站立在窗前,陷入沉思。 第33章 花信下了楼,刘阿姨正在客厅和新来的月嫂有说有笑。花信的爷爷和奶奶并没有住在别墅,而是在郊区自己建了座合院,平常,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四五个人,花珏的父母,司机还有刘阿姨。 见到花信,刘阿姨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望着花信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花信,我刚刚去你那个朋友的房间,准备叫她起床吃早饭,没想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然后我在茶几上发现了这个。」 刘阿姨将纸递给花信,「她好像是不辞而别了。」 花信摊开纸,上面写了一行娟秀的小楷,繁体:花信,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要是你改变了主意,欢迎来武夷山找我。捨得茶社,飞来居,点一杯金骏眉。 花信神色郑重地看完,刘阿姨在一旁,愁眉苦脸,「那姑娘怎么走了,走得还这么急?是不是我哪里招待不周?还是……」 「刘阿姨,」花信轻笑着打断,「是她自己有点急事先走了,跟您没关系。没事,您别往心里去!」 「咱们吃饭吧。」花信岔开话题,说道。 悠扬的古筝声调清冷,婉转,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红莹推开了包厢的门。里面,一个模样娇艷的女人摘下墨镜,眼神冷硬地看着她。 「大人,我错了。」红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垂目。 山魅强压下怒火,扶额,头疼道:「红莹,你到底在做什么?方才,你电话里说,你把事情都告诉了花信?」 红莹颤巍巍嗯了声,「大人,您不是一直想找出风禾吗?」 山魅困惑地看着她。 「大人,虽然我们不知道风禾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重视那个花信,但是我在花信身边观察了很久,发现花信好像一点都不知道风禾,似乎是故意而为。」红莹欲言又止,怯生生抬头望向山魅。 手指不住地敲着桌子,山魅敛了怒意,「所以,你就特意把风禾的事情告诉了花信,想着这样就能全盘打乱她的谋划;说不定,风禾一气之下还会现身?」 「顺便也给花信提个醒。」红莹快速地说完,重又低下了头。 「蠢货。」山魅怒不可遏,气得拍案而起,大声叱骂道:「一次次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有几条命?明知那两串银铃,可以压制住你身上的煞气,你偏要送出去一个,自爆身份;风禾没有立刻除掉你,你觉得是她怕自己露面后被我发现,还是留着你有别的打算?」 红莹表情怔怔的,一时说不上话。 「如今,你把她的棋局搅得一团糟,如果花信对她来说成了弃子,你就不怕她对花信下手,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山魅疲惫地揉着眼睛,坐回凳子,语重心长道,「我让你偷偷调查,就是不想牵连无辜。」 红莹整个身子,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理亏地抬起眼,嗫嚅道:「大人,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个。」 「行了,」山魅无奈地嘆了口气,「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先跟我回去吧。」 上了高速,经过太湖,天忽然变得很阴沉。浓重的黑云滚滚翻涌,风乍起,吹得湖面掀起阵阵波澜,超过一米的浪头,不断被捲起,然后以雷霆之势重重落下,整个太湖,像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不止;连巨大的树冠也歪歪斜斜的,看着委实有点吓人。整个世界昏暗了下来,坐在车里,红莹都能感觉到外面波谲云诡的气势,骇人。 第89页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一连四道炸雷,声音沉闷,不禁让人一时间生出地动山摇之感。「大人?」红莹声音微抖,胆颤心惊的抓紧了安全带。 山魅从容安定,对外面的境况丝毫没放在心上,甚至忍不住打趣:「你这次好像是把风禾彻底惹毛了。」 轰隆,一道惊雷,直直从天空噼了下来,目标直中山魅的车辆。好在她后面没什么车,不然冷不丁遇到这场景,定会被吓得一个手脚不稳,冲出栏杆,栽进湖里! 正在院子里闲走的花信和乔四海,猝不及防听到了雷声,不约而同朝天边望去。「今天天气预报不是说大晴天吗?怎么打雷了。」乔四海不解地看了眼手机,明明刚才还万里无云呢,怎么天气说变就变了。真是夏天孩儿面,一天变三变。 花信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只见那银蛇状的闪光边缘,隐隐透着点黑色,一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雷,来得有些不同寻常。轰隆,轰隆,又是两道炸雷。然而这次,两道雷却像是在打架一样,紧紧纠缠在一起。 山魅全神贯注地开车,然而握着方向盘的手却青筋暴起,红莹紧张得难以名状,但是不敢贸然出声。奇怪的是,天上干打雷不下雨,雷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停歇,乌云四散,太阳重新露了出来。 山魅长出了口气。 「大人?」天放晴后,红莹忙关切道,「您没事吧。」 「没事。」山魅有些脱力,眼里的疲惫显而易见,「看来这么多年来,她的长进不小。」 站在丘陵上,看着抓着自己的手,风禾皮笑肉不笑,「怎么?心疼了。是心疼山魅呢还是心疼她的新皮囊呢。」她意有所指。山魑被她说得脸色青白交加,眼底动了怒气却不敢发作。 「这里不适合动手。」山魑尴尬地找了个理由,「苏州不是咱们的地界,你们两个刚才斗法,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风禾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他,看得山魑心虚不已。谁知,她竟贊同地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你说得对,等回了福建,我再慢慢找她们算帐。」 「咱们也该回去了,各山有各山的大王,两个大妖,不打招唿就跑到人家的地界上,总归是不大好。」风禾淡定地戴上墨镜,「现在这个世道,真不比以前,去哪都需要身份证,还得花钱,麻烦。」 她忍不住抱怨,回头,又念叨了一句:「回去的机票钱该你出啊,来的时候可是我付的钱。」 坐车去无锡机场的路上,山魑忍不住问,「那只老鼠已经把你的事情透露给花信,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风禾眯着眼,靠在计程车的座位上,没有感情地说道:「她之所以告诉花信,无非是想提醒花信,不要被我利用,或者说他们想要联起手来对付我;可是,你觉得我的天罗地网已经织好了,花信能逃脱吗?路还是那条路,只不过过程麻烦了点。」 「既然如此,不如你去给林家那俩小姑娘,找点事情做做吧。」风禾偏头,微笑地望着山魑。 自从听过红莹那番话后,乔四海就变得疑神疑鬼,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时不时回头看,跟演电影似的。花信目睹了他的举动,乐不可支:「乔四海,你在干什么?」 「别说话。」乔四海压低嗓音,左顾右看,「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坏人派手下盯梢,跟目标总是保持一定距离。我在看,咱们后面有没有可疑的身影。」 花信忍俊不禁,「对方可是妖,派出来的自然是邪祟这样的东西。派人,这不是等着被发现吗。」 「是哦。」乔四海后知后觉,面露担忧,「那怎么办?要是邪祟的话,我就看不到了啊。」 「用不着这么风声鹤唳,」花信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虽然感动,但是看着他诡异的动作,要和他走在一起还真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放心,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句放心刚说出口不到两天,林岚就出事了。 接到殷楚风电话的时候,花信正和乔四海在客厅里打电动。「喂,怎么了?」花信手机随意地放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电视屏幕。魂斗罗游戏的音效,震耳欲聋。 「花信,林岚出事了。」电话里,殷楚风的声音很是急迫。 「什么?」游戏声音太大,花信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林岚出事了。」殷楚风急得大吼。 「怎么回事?」花信脑袋轰的一声,短路了一样,等意识到殷楚风说了什么后,他慌乱捡起手机。「林岚出什么事了。」 「林爷爷接了个活,帮一栋老房子驱邪,没想到那个邪祟有点厉害,居然打伤了林岚。」殷楚风只三两句话,便把事情讲了一遍。 「那她现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乔四海以口型问花信。 「对了,林岚现在是什么情况。」花信问道。 「我也不清楚,」殷楚风焦虑难安,慌得声音都能听出颤抖,「听说是早上跑步的人发现的,当时就打了120送到晋江的医院了。林爷爷也是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没多久。」 「嗯,」花信急忙起身,「我和乔四海这就出发去晋江。」 「行。」殷楚风应了一声,「那到时候咱们在机场见?」 「嗯。」 殷楚风站在泉州机场的出口处,踱来踱去,心急如焚不停看时间。乔四海眼尖,瞧见了他的身影,拉着花信一路奔过去。 第90页 看到花信,殷楚风慌乱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他平復了下,开口说道:「我之前跟林爷爷通过电话了,他说林岚现在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失血过多。」 「嗯。」花信的忐忑这才安定,他点了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殷楚风咂摸了两下嘴,「有点,但不多。」 花信跟着殷楚风,缓缓走出了机场。在去医院的路上,殷楚风大概讲述了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在深沪镇,有一栋老房子,听说曾有个女人吊死在了里面。后来,这房子就传出了闹鬼的传闻,说是大半夜的,能听到个女人咿呀咿呀在屋子里唱戏。」 「这次找林爷爷驱邪的人,是房子的后人,他们想把房子卖了,换点现金。为了保证成交顺利,特意去漳州请了林爷爷帮忙。」殷楚风停了停,认真地蹙起眉头,「对,林爷爷就跟我说了这么多。」 到了医院,见到林岚,殷楚风不自觉地流露出心疼。林岚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蛋惨白,毫无血色,此刻,正睡得很熟。林清海还有秦姨,都在。 看到花信,林清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咱们出去说吧。」他小声道。 站在走廊上,林清海懊悔万分,眼里尽是愧疚,「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林丫头忙这一趟了。」 「林爷爷,您这是?」花信和殷楚风对视,立即意识到林清海话里有话。果然,下一刻他期冀地握上花信的手,眼含热泪,「花信,楚风啊,这事恐怕还得麻烦你们两个跑一趟。」 「林爷爷,您这是哪里的话。」殷楚风大吃一惊,赶忙回话,「有什么要我们做的,您吩咐一声就好。」 林清海看了看四周,有不少人好奇,伸长了脖子在看他们。他背过手,说道:「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今天,爷爷赶赶时髦,请你们喝咖啡。」 工作时间,咖啡厅里没有几个人,林清海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定,耐心等待花信他们。 「林爷爷,您到底要跟我们说什么?」点完单,花信按捺不住好奇。一旁,殷楚风和乔四海目光炯炯地也看向林清海。 讲话之前,林清海先是嘆了口气,接着又有点难为情。「其实,说起来,这都是好几百年的旧事了。」 「你们也知道,我们林家虽然也跟邪祟打交道,但是从来都不像你们马家还有殷家那样,能和邪祟硬拼。我们更擅长去了解、研究它们。两三百年前,有户人家来找我们驱邪,我的高祖父见人家家底殷实,就忍不住起了贪心想讹诈一笔,驱邪的时候没有将邪祟收服,而是在院子里布下法阵,让邪祟不敢靠近。但是那个法阵需要不定时修补,所以他们每隔几年就要找我们一次。后来高祖父去世,曾祖知道了这件事良心不安,打算和你们马家联手,收服那个邪祟。」 「可是没想到不过几十年的时间,那个邪祟变得非常厉害,我们两家联手也没能收服它。没办法,曾祖父只好重新做了法阵,保他们百年无忧。这次,他们找到我说要卖房,让我来检查法阵有没有问题。」 林清海自责地闭目,连连摇头,「我想着应该没有问题,才让林岚跑了这一趟。谁知道,唉……」 林清海唉声嘆气不断,花信和乔四海相互沉默着,默言许久,谁也没有主动开口。乔四海静静思忖,剎那间回过味来,眼睛顿时瞪大,林老爷子这是打算让花信和殷楚风给他们林家擦屁股?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免有些怨怼,语气颇不善,「林老爷子,听您刚才的意思,那邪祟有好几百年了?要是您都解决不了,花信和乔四海两个半大小伙,能有这个本事?」 林清海顿时窘迫得无以復加,尴尬地讪笑,「要是有殷家的那把剑在,大约是可以的。」 「哦,是这样啊。」乔四海故意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地看着林清海,看得对方老脸一红。 「乔四海,别闹。」再怎么说,林清海算是长辈,乔四海如此没大没小,花信有点看不下去,急忙给他使眼色。 「林爷爷,你要是想借我们家那剑,我得跟爷爷商量下。」殷楚风歉意地看向林清海,「这事我拿不了主意。」 「当然,当然。」终归是林家做下的亏心事,林清海头垂得很低,弯着腰不敢看两个后辈,一辈子的硬气在此刻一泄而尽了。 「那好,我先去给爷爷打个电话。」殷楚风起身,离开了座位,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过程貌似并不顺利,乔四海看着殷楚风点头哈腰,极尽讨好之能事,有点不理解,「花信,那把剑对殷楚风他爷爷来说很重要吗?」他问。 「嗯。」回答他的是林清海,他阖着眼朗声道,「青阳剑可以说是术师无上的法器,殷家能在术师界屹立不倒,全靠着这把剑。它不仅能感应到邪祟,斩杀邪祟,更难得的是,只有殷家人才有资格驾驭这把剑。」 「为什么?」乔四海纳闷,心中勾起了对青阳剑的无限好奇。 「据说,当年那法器练成后,有个殷家人以身殉剑,这才让青阳剑认了殷家为主。」花信偏过头,正儿八经地解释。 「真的假的?」乔四海讶异地张大嘴巴,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大概是真的,」林清海沉郁地低下头,声音说不出来的悲怆,「法器一般都是无主的,因为它只是个冰冷的器皿。但要是有人愿意用生命为它醒灵,那么它从此就能认主,终其一生,不会叛变。」 第91页 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去祭一把冷冰冰的剑,这是怎样一种赤诚的信仰?值得吗?乔四海不懂,更觉得难以认同,他很想问,却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殷楚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林爷爷,我爷爷答应了,说下午就让人把剑送过来。」 第34章 殷楚风说是青阳剑下午送到,实际晚上他们才收到,还是殷楚风的二叔亲自开车送到了医院。 将近五点多,林岚甦醒了,医生检查过,没有太大问题,但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林清海也就没有转院回漳州。既然决定了要帮林老爷子驱除邪祟,花信自是想要多多了解一番,所以明知林岚刚刚清醒,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林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她凝重了表情,认真回忆昨晚的事情。「其实,」林岳咬了下嘴唇,不敢直视花信的眼睛,「我没有看清那个邪祟长什么样。」 「什么?」花信风和殷楚风异口同声。 「真的。」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林岳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我一直坐在客厅里来着,但是等了很久都发现邪祟的踪迹。后来,天慢慢亮了,我想着应该没啥事,刚准备走,屋顶上忽然飘下来一道红色的身影。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直接就没意识了。」 「可是,」花信纳闷地凝眸,「林爷爷不是说让你来修补法阵的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林岳点点头,「但是我忙完以后,那家人说这几天总是能听到宅子里晚上有人走动,但是一打开灯又见不到人影,所以让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花信和殷楚风对视了一眼。「行,你先歇着吧,明天我们去那栋老宅子看看。」花信安慰了林岳几句,便和乔四海还有殷楚风离开了医院。 夜幕缓缓落下,街上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红的,绿的,蓝的,异彩缤纷。晚风裹挟着热浪,吹得人身上一点也不爽利,没走几步就潮湿黏腻。下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大烧烤店开始在门口陆续架起摊子。熏烟夹杂着孜然、辣椒的味道,呛人。 殷楚风背着一柄长剑,走在街上,引得不少人侧目。他倒是没什么想法,一点也不感觉怪异或是难为情,气定神闲,慢悠悠的。 「花信,你觉得那个邪祟会棘手吗?」乔四海和花信并排走着,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不知道。」花信诚实地摇头,「林岳没能和它交手,它的能力还有底细我暂时摸不清楚。」 「嗨,想这些干嘛。」殷楚风大大咧咧搂上花信的肩膀,看得乔四海眉头一皱,「反正有我们家这把剑在,别管什么邪祟,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走吧,咱们先找个地方住。等到了酒店,我好好让你们开开眼。」殷楚风轻松愉悦地说道,丝毫没有把明天要去驱邪的事情放在心上。 乔四海以为,那把殷家看做命根子的剑,应该是像龙泉宝剑那样,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要么像棠溪宝剑弯曲挺直,灵动自如。可是,「这是什么啊。」看到实物,乔四海大失所望。 殷楚风也觉得刚才那句『让你们开开眼』说得有点打脸,他难为情地搔着下巴。 青阳剑声名在外,然而乔四海只觉得那都是噱头。黑色的剑条,并不锋利,甚至可能都砍不破一张a4纸,到处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剑鞘上,也雕着饕餮和蝙蝠的造型;剑柄上,同样盘着一条细细长长的蛇。 乔四海轻轻弹了下剑身,发出来的声响沉闷,无力。感觉像是在敲一块石头。「这好像不是铜的,也不是铁的?」 殷楚风啧啧两声,「听我爷爷讲,这好像是什么玄铁吧。」 「玄铁?」乔四海转头看向花信,「玄铁是什么?那不都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花信饶有兴致地将手覆盖在剑上,但并没有什么感觉。「有一种说法,玄铁其实就是一种陨石。」他略微思考了会,接着又说道,「红莹不是跟我们说过,邪祟本质上是一种能量吗?也许陨石中也蕴含了另外一种的能量,而这种能量正好克制了邪祟。」 殷楚风听得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邪祟不就是邪祟,怎么还成能量了呢。」 花信收回手,把红莹之前给他们讲过的东西为殷楚风科普了一遍。奈何,殷楚风更晕了,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辨西东。「什么势啊,借势啊,我怎么感觉完全没听懂?」 他急忙拉住乔四海的手,寻求心理安慰:「你听懂了吗?」 「当然。」乔四海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殷楚风有些不甘心,「你什么学歷?」 「高中肄业,怎么了?」乔四海冷不丁哼了声。 「完了。」殷楚风痛苦地以手掩面,哀嚎,「我一个本科大学生,居然还不如一个初中生。」 花信受不了地撇过头,望向乔四海:「留他自己在这里冷静吧,咱们先去吃饭。」 第二天,他们便打车去了深沪镇。 到达目的地后,花信意外发现这里还不错,三面环海,连吹来的风都带了点海水的咸味。「花信,你看。」乔四海一下车,指着东面的方向激动地朝花信大喊。 「什么?」花信好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隐隐有个黑点。 「那里是不是就是台湾。」乔四海抑制不住开心,仿佛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第92页 「应该是吧。」花信不太确定,「是台湾又怎么了?」 「没有。」乔四海咧着嘴,露出两行白牙,「虽然我知道福建跟台湾隔海相望,但还是头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台湾呢。」 「想去台湾?」花信被他的微笑感染,情不自禁也跟着笑,「现在办理台湾的通行证还挺快,找时间咱们一起去?反正也没多远,一天都能跑个来回了。」 风有些大,吹得乔四海长了不少的头髮有些凌乱,他就这么和花信对望,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温柔地回了一声「好」。 波光粼粼的海面,风平浪静,一艘艘蓝色的渔船,马达声嗡鸣,蓝色与蓝色交相辉映,让人陡然生出错觉,仿佛船儿是从海里长出来的一样。港口处,不少渔人满载而归,一个个光着上身,汗水从头流到脚,湿了裤子。鱼筐里,银白色的海鱼,像浪花打在礁石上的泡沫,堆积在一起。 日头强盛,殷楚风抬手挡住眼睛,走了过来。「都坐了两个小时了,要不咱们走走吧。反正深沪镇也不算太大。」 「行。」阳光炙热,花信眯起了眼睛,鼻翼还有额头,沁出一层细汗,白皙的脸蛋,被晒得微微发红。 老宅的主人姓江,名字有些好听,江川,但本人嘛……花信看着眼前矮胖黑黑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花信,我们是受林清海老爷子所託,来这里看看。」 「知道知道。」江川热情地迎接,「林老爷子都跟我打好招唿了,外面天热,咱先回屋坐坐。」 江川一家都没有住在老宅,而是住在了村子的另一头。见花信有些疑惑,江川主动解释:「其实老宅也住人的,只不过前天林家姑娘出事了,我们害怕,就都不敢进去了。」 殷楚风点了点头,「对了,江大叔,那个邪祟是怎么回事?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江川脸色僵了一瞬,很快恢復镇定,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甩甩手,「哎呀,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不提了,不提了。你们只要能把那个女人彻底除掉,要么赶走,不要让她再来骚扰我们就行。」 「可是,」殷楚风为难道,「我们总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不能这么稀里煳涂办事吧。」 「再说,要是人家没有伤过人,我们也不好意思直接除了它。」殷楚风又说了一句。 「怎么不好意思。」江川愤愤不平地叫嚣,「她都让我们家多少年不得安宁了!阴魂不散的,就该除了她。」 殷楚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悄悄看向花信,以口型问:怎么办。 花信跟在江川身后,放缓了脚步,他低声对乔四海说道:「我看这个村子,不是很大,村里的人应该知根知底,你去你去打听打听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行。」 经过一条巷子,乔四海看到几个婆婆在门口坐着闲聊,闪身进了巷子。蹲下身,乔四海扬起乖巧的笑,「婆婆,跟您打听点事情呗。」 「你们刚刚不是三个人吗?」江川一扭头,见身后只剩下两个,纳闷地问。 「他去买烟了。」殷楚风镇定自若,说起谎来一点不打草稿。 「哦哦,」江川讪笑,「对不住啊,我不抽菸,所以刚才也没想着给你们递根烟。」 花信和殷楚风只在江川家待了一小会,看到乔四海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不肯进来,就知道另有隐情,随意找了藉口离开。 不知道乔四海从哪里要来一颗棒棒糖,他嚼着,颇有点地痞流氓的混不吝劲儿。乔四海干咳几声,言语中对江川家多有鄙视。「花信,事情我问得差不多了。一句话,江家不是啥好东西。」 「什么意思?」不等花信开口,殷楚风先问出了声。 出了江川家,不远处就是村口,有座水泥牌楼,贴着灰色地板砖,檐角有龙盘旋,高昂着头,修得壮美精緻。牌楼不远,还修了个凉亭。 三个人排成一条直线,往凉亭的方向去。路上随处可见,三四层的小洋楼,统一的欧式风格。 乔四海把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村里的人都说,是以前江家不地道。当年,江家的谁来着……」乔四海苦思冥想,还是没能把人名记起来,他哎呀一声,「反正就是有个老爷子,要过寿,请了对父女来唱堂会。那对父女,是从外地赶来的,当晚回不去,就在江家歇着了。」 「可没成想,江家有个混小子喝多了,见姑娘有点姿色,把人欺负了!那姑娘性格也是刚毅,第二天就吊死在了他们家客厅。」 「事就是这么回事。」乔四海啐了一口,「要说那江家忒不是东西,仗着有钱有势,不仅害死了人家姑娘,还把那姑娘跟自家一个晚辈配了阴婚。说什么都是自家人,别闹得太难看。气得姑娘父亲一下子投河自尽了。」 弄清楚来龙去脉,殷楚风义愤填膺,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堪。他眼睛瞪得老大,「花信,要不,咱们回去吧,别趟这浑水了。」 乔四海深有同感,「就是,要帮这样人办事,我也有点受不了,人姑娘太可怜了,发发怒气怎么了。」 花信斜了他一眼,「术师的职责就是保护普通人不受邪祟的侵害。虽然它确实值得同情,但再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它要报復应该去找当年的那些人。祸不及后代。」 「走吧,咱们去那栋老宅子看看。」 第93页 花信先去问江川要了钥匙,一路打听到了老宅。还未走近,已被老宅巍峨挺拔的气势震得目瞪口呆。大抵,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名门望族吧。青色砖墙,古朴庄重,从外面看浑然一体,只有进了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 大厅开阔,足有五间,大厅正中央,挂了幅孔子的画像;院子里遍是盆栽,怪石,奇松,琳琅满目;左右两侧各有三四间厢房。不管是大厅还是院子里,都铺了一层地砖。在这里,除了家用电器有现代化的气息外,其余的都是歷经几百年的古物,连门窗都斑驳得摇摇欲坠。 「听说,以前这里是村子里的私塾。」乔四海看到画像,说了一嘴。 「嗯。」花信应声,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你有感应到什么吗?」他问殷楚风。 「没有。」殷楚风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就觉得院子里冷丝丝的,挺舒服。」 「我也没有。」花信蹙起了眉,「感觉这里不像是有邪祟的样子。」 「有没有的,咱们晚上不就知道了嘛。」殷楚风无所谓道。他正说着,一个中年女人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你们是来帮他们驱鬼的吧。」女人莞尔道。 「您是……」花信警惕地看着她。 「我啊,是他们的邻居,」女人笑着指了个方向,「喏,我就住那栋房子。」 花信哦了声,放松了心情,「请问大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来驱鬼的?」女人有点失望,指着殷楚风,「我刚才在楼上看到他背着把剑,特别像电影里的茅山道士,还以为你们是来做法事的呢。」 花信不置可否,他问道:「那大姐,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女人神秘一笑,搬了把凳子反客为主坐到院子里,「我跟他们江家住这么近,能不知道吗。」 「虽然他们觉得以前的事不光彩,一直瞒着村里人,但是你想,村子就这么大能瞒得过去吗。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是看他笑话呢,」女人爽朗大笑,「这些年,他们偷摸找了很多人来驱鬼,但是都没用。」 「这里真有鬼?」花信明知故问。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反正都知道这里挺邪门的。」女人咽了口唾沫,「有时候我能听到他们院里大晚上的有人唱戏,咿呀咿呀的,挺瘆人。但也只是唱个戏,从没闹出过人命。刚嫁过来的时候我还挺害怕,但是听习惯了,觉得还挺好听哩。」 乔四海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忍不住插话:「这么多年,一直有这样的动静?」 「那可不。」女人撇嘴,有些看不下去江川家过去的那些事,「谁让他们以前那么作孽,活该人家阴魂不散缠着。」 女人慷慨激昂地又批评了几句,才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老宅。殷楚风双手一摊,「行吧,咱们就看看这邪祟到底几斤几两。」 第35章 夜,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万籁俱寂,连一丝虫鸣也没有,就连村子里的牲畜都默不作声。生怕扰了这份纯粹,花信和乔四海还有殷楚风,打游戏的时候特地关上了音效。 到了下半夜,乔四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倦怠得睁不开眼,「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失了耐心,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打了不知道几轮游戏,花信坐得身体麻木,手指僵硬,站起来松动松动筋骨。 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一道娇嫩,软糯的女声。接着,是一段节奏不急不快,古朴幽雅的唱腔。声调婉转,悠扬,弯弯绕绕的拐了无数道弯,让人不禁想到崎岖、蜿蜒向上的山道。让人听了,灵魂为之一颤,仿佛站在泠泠的清泉边,整个人都受到了荡涤。然而,院子却不见其人。 「共君断于约,共我三哥恁今断于约。须待今瞑人于困静,若还于不来。头上于是天,若还那卜负,君天地责罚,黄氏五娘早早先死,感谢于阿娘,果有于真心,阮明知你假学做一磨镜来阮厝行……」 殷楚风急忙正了神色,花信在一旁徐缓地说道:「不急,继续听听。」伴随着那人的演唱,花信悠闲地坐到八仙椅上,手指轻叩桌面,闭上眼,倒认真欣赏起来。 女人的唱词,他听不懂,隐约听出其中有几分凄切。唱罢,花信不由自主地询问:「这是什么?」 「南音,《共君断约》里的唱段,讲的是一个姑娘约心上人半夜相会,许诺发誓。」那人轻轻一笑,「难得有你这样的年轻人,还会喜欢这么老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红衣、长发飘飘的女人兀自从客厅的上方落了下来,女人柳叶眉,鹅蛋脸,模样生得娇俏。她悬在空中,伸出手抚上花信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苦等的邪祟近在咫尺,但花信面不改色,静静地和它对视。感觉到左脸上传来冰凉,花信淡然一笑,「花信,以花为媒,风为信,遥寄相思的意思。」 嗯?殷楚风眉头攒起几丝疑惑,「他不是因为那个郑信子才叫花信的吗?」 「嘘,」乔四海急忙打断殷楚风,手指抵在唇间,「先别说话。」 女人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时,花信才注意她没有穿鞋,赤脚踏在青色的砖上。白皙的肌肤和破旧的青灰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女人眼里漾起一丝柔和,「花信?很好听的名字。」 第94页 忽地,她回头,皓齿朱唇的,眉开眼笑道:「你好,我叫邹兰秋,是……」女人停顿了下,继而说,「是江家的祖奶奶,也是江家的仇人。」说这话时,充斥着满满的恨意。 「他们这是打算先礼后兵?」殷楚风着实有点不懂现在的状况,他靠近乔四海,悄声耳语。 「我也不知道。」乔四海如是说。 「他们是请你来消灭我的?」邹兰秋很直白地问出声。 「是也不是,」花信含煳其辞,「我们是来,更是想替昨天的朋友讨个公道。」见对方面露疑惑,花信只好提醒了她一下,「就是昨天那两女生。」 「哦,」邹兰秋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们。」 「怎么,」邹兰秋话锋陡然一转,「她们还没有死吗?」 殷楚风听到了,胸中一股怒气勃然而发,他不由自主地呛道:「你怎么说话呢。」 邹兰秋斜了他一眼,哪怕看到殷楚风后面的青阳剑也毫无畏惧。她嗤道:「她们林家闹得我几百年不得安生,这点教训还是轻的。」 花信眼神一瞬变得凌厉,他哼了一声,「那你不也闹得江家不得安生吗?这又算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的报应。」邹兰秋顿时暴怒,一张美艷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她毫不留情地控诉,「江家不仅糟蹋了我,死后也不愿意放过我,让我去配阴婚。甚至,还逼死了我爹。」 「闹得他们不能安生又怎么了,我只恨没能像当年杀了那群畜生一样杀了他们。」 花信和殷楚风俱是一怔,「你,你杀过人?」 「江家老爷子不顶用,一看到我就吓死了,说起来也算是我杀的吧。」邹兰秋得意洋洋地捋了捋下头髮,「其他几个人要么一生孤苦,要么事事不顺,还不得善终。这些,也是出自我手。」 殷楚风不解地看向花信,「为什么我在它身上没感应到浓重的杀戮?」 「废话,」邹兰秋轻蔑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我又没有直接动手,只不过让他们坎坷一生,心想的都不成而已。让他们痛痛快快死了多没意思,我就是慢慢要折磨他们。」 「既是如此,」花信掏出一张符,「那我们对你就不能留情了!」 邹兰秋勾起讥讽的笑,不以为意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之前林家的那个阵法在,限制了我的力量,如今,我可是没什么忌惮了!」 「天地玄宗,大道无极。驱邪缚魅,凶秽消散。」花信一连用了好几道符,打在邹兰秋身上却是不疼不痒的,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趁机,殷楚风抽出剑,加入混战,只剩乔四海站在客厅里,想帮忙却又拖了后腿。 邹兰秋原本并没有将殷楚风放在眼里,就连那把剑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在挨了几下后,她愤恨地瞪着殷楚风。 真疼啊,像成千只蚂蚁在身上啃咬一般。幸好殷楚风术法不精,能力微弱,她已经能想像到对方若是个厉害的,恐怕自己还真的没有办法抵抗。 第一次使用青阳剑,殷楚风不禁有些诧异它的重量,明明看上去剑条厚重,挥舞起来反而轻便自如。看着露出痛苦表情的邹兰秋,殷楚风志得意满,忍不住停下手仔细端详起手里的剑:「别看样子不怎样,使起来还挺好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中看,但中用?」殷楚风兀自呵呵笑。 邹兰秋抓住机会,跳到了空中消失不见,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出现在殷楚风的背后。她闪现得太快,以至于殷楚风没有任何防备。乔四海在一旁大声提醒:「殷楚风,小心你背后。」 「什么?」殷楚风大惊失色,偏身想躲,但一切根本来不及。只一掌,殷楚风都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直直飞出了五米外。落地的时候,不忘抱紧自己怀中的青阳剑。 开玩笑,他摔了不至于没命;但要是剑摔坏了,回家那可就真没命了。 趴在地上,殷楚风好久起不来,还是在乔四海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他小心翼翼查看,还好青阳剑完好无损。心里的大石头陡然落地,下一刻,胸前传来阵阵剧痛。 「乔四海,我,我肋骨好像骨折了。」殷楚风欲哭无泪。都怪自己太能嘚瑟,一时得意忘形,才给了邹兰秋可乘之机。 「殷楚风,你怎么样?」花信一边和邹兰秋纠缠不清,一边担忧地看向乔四海那里。 「不太好,」乔四海喊了一声,「殷楚风肋骨摔伤了。」 强撑着站定,殷楚风闷闷不乐,他纠结地看了眼在院子里打斗的两个人,又看了眼青阳剑,心一横把剑塞到乔四海手中:「你去给花信帮帮忙。」 「好。」乔四海接过剑,准备往院子里沖,「等一下。」殷楚风忐忑不安地叮嘱乔四海,「我们家的剑,你一定要小心着用。」 「嗯。」乔四海应了声,等殷楚风把手撤离,他忽然觉得手里的剑无比沉重,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你们家的剑,怎么这么重?」 「哪有,很轻的好不好。」殷楚风扶着门框,急得踢了乔四海一脚,催促他赶紧去帮忙,因为动作的牵扯,痛得龇牙咧嘴。「你快去帮帮花信,我看他快要撑不住了。」 乔四海啊啊地冲上前,毫无章法地乱砍乱噼,花信有些看不下去,找了机会贴近他,「把剑给我吧,你没练过武术,根本应付不了这个场面。」 第95页 乔四海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顺从地把剑丢给花信,「好。」 回到殷楚风身边,他已是满头大汗,两条胳膊酸胀乏累。殷楚风嫌弃地瞥乔四海,不满道:「你怎么这么弱,才上去了不到五分钟就狼狈成这样。」 乔四海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谁知道那把剑这么沉。」 殷楚风注视着院子里打个不停的身影,忧心忡忡,「现在怎么办?」 乔四海盯紧了那个恣意舞剑的人,坚定地说道:「我相信花信。」 几分钟后,花信也感觉到了吃力,他忍不住骂了句,「靠,殷楚风,你家这剑怎么那么沉。」 渐渐占了上风,邹兰秋得意一笑。 「什么?」殷楚风困惑地侧目,「青阳剑很重吗?我怎么拿着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乔四海敏锐地察觉到里面大有玄机,急切地开口:「真的?为什么我拿着感觉得有二十几斤重呢。」 「二十几斤?」殷楚风赫然吓了一跳,两条粗眉向上翘起,睫毛无辜地扑闪扑闪,「那把剑就算加上剑鞘,加起来统共不到四斤重。」 乔四海沉默不语。殷楚风反应过来了,「原来这就是外人和我们殷家拿剑的不同。我们拿在手里,一点重量没有,你们拿着沉重不堪。」 「不止如此,」乔四海随即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我感觉拿剑的时间越长,剑会变得越来越重。」 殷楚风一时无言,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另一边,花信已经累得彻底提不起剑来,随意丢弃在一旁,只用符纸和邹兰秋过招。 乔四海见状,急忙拿回剑,眼神炯炯地盯着殷楚风:「咱们做个实验吧。」 「什么实验?」殷楚风下意识生出危机感。 「如果青阳剑认你们殷家为主,认得应该是血缘。只要在剑身上涂了殷家人的血,那这把剑谁就都能用了。」乔四海说出自己的推测。 殷楚风冒出一头冷汗,他结舌道:「你该不会是想……」 「对。」乔四海莞尔一笑,掏出把刀子划破了殷楚风的食指,淋漓的鲜血瞬间冒了出来。乔四海按着殷楚风的手,在剑身胡乱涂,诡异的是,那些血液,碰到符文,自觉地流向了所有的凹槽。 「我靠,我靠。」一连串的异状,完全让殷楚风呆若木鸡,他顾不得疼,也顾不上痛斥乔四海想一出是一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等鲜血在符文里走了一遍,乔四海再拿剑,重量轻的仿佛一根羽毛。 「果然是这样。」乔四海自言自语,接着,他快步跑到一旁把剑丢给花信:「花信,接剑。」 「什么?」花信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青阳剑扔过来,下意识接起来。感觉到手里的重量,花信欣喜若狂,原本颓败的战局瞬间逆转。只听邹兰秋嗷嗷叫痛,狼狈地四处逃窜。几个回合后,彻底招架不住。 花信手持青阳剑,毫不留情朝邹兰秋刺去。命悬一线,邹兰秋当即吓得求饶,脸色都变了:「不要!」 「不要,」邹兰秋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黑剑,恐惧地不住摇头,「我知道我不该再纠缠江家人,我马上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只求你放过我!」 花信正了正色,庄重道:「可是,你已经害了那么多人,我们不能再留你。」 邹兰秋匆忙看向乔四海,「如果我说我有办法祛除他身体里的东西呢?」 「什么意思?」花信收回剑,心生警觉,锐利的眼神盯紧了邹兰秋,「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不会,不会。」侥倖捡回一条命,邹兰秋松了口气,「我真的有办法。」 「什么办法?」事关自己,乔四海一时情急,接话。 邹兰秋缓缓吐气,幽幽开口:「你们知道闽越人吗?」 「这关闽越人什么事?」花信冷然地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你是不是在煳弄我们。」 「当然不是。」邹兰秋急忙否认,「因为我要讲的事情就与闽越人有关。」 「古越人是上古时代的少数民族之一,而闽越人又是百越族群中的一支,也是福建的原住民。」见花信有些不耐烦,邹兰秋赶紧结束想好的一大段独白,直接进入正题,「古越人以龙为图腾,延续到闽越人,也以龙和蛇为图腾,这是因为他们信仰一位白龙神!」 「白龙神?」花信诧异地负手而立,「这是什么。」 「相传,白龙神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灵,他能够庇护古越人不受凶兽、恶灵所害,也能保护他们每次出海都能平安归来。」花信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以至于邹兰秋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最后,她一跺脚,「行吧,我实话跟你说,白龙神其实就是所有邪祟的最高领袖,他的名称是白龙,那个神字是后人给他加上的。」 「就像以前封建时代的君主一样,邪祟也有一套严苛的等级制度。白龙之于邪祟,就相当于古时候的帝王。」 「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花信不置可否,「我们为什么要去找白龙神?而不是去找那个邪祟的上级呢。」 「所有天生地养的邪祟,全部听命于白龙,没有人能够对他们发号施令。否则,就是僭越。因为白龙,就是这样的邪祟,而且是最强大的那种。」邹兰秋无可奈何地嘆息,「天生地养的邪祟,是邪祟里最高贵的,不像是妖,大妖,也不像是邪灵,他们没有实体,全凭着天地造化衍生出来。虽然他们也要一点点慢慢修炼,从弱变强,但他们一诞生,就比其他邪祟高贵。」 第96页 花信还是难以信服邹兰秋的话,主要这些东西红莹从来没跟自己讲过。殷楚风狐疑地张口:「这些东西,我们都没听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邹兰秋心平气和地看着殷楚风,「因为我偶然进入过一个山洞,那个山洞里,有很多这样的邪祟,他们一直守在那个洞里,等着白龙回来。」 「回来?」花信听到这个词,不知不觉皱眉,「你的意思是白龙不在?」 「嗯。」邹兰秋不可避免地惊悸了一瞬。 第36章 在花信如炬的目光注视下,邹兰秋越说越没有底气,「据那一洞的邪祟说,白龙神一睡动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只有在世间大乱,邪祟横行的时候才会出来维护人与邪祟之间的平衡。」 「所以,」花信故意拖长了声调,显得有些阴阳怪气,「那个白龙神现在在沉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邹兰秋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它。」像是为了挽救花信的好感,邹兰秋迫不及待地张口承诺。 「按照你的说法,那些邪祟都不知道白龙在哪里,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花信怀疑地上下扫了她几眼。他总觉得邹兰秋的话有待商榷。 「我知道你不信。」邹兰秋无可奈何地嘆息,「这样吧,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说罢,邹兰秋环顾四周,「任何高级的法阵,都需要有法器压阵,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这座院子四个方向的墙上有四块不一样的砖,你们找出来,连成线,交叉点就是法阵的中心。」 「大门,两面墙还有客厅。」怕花信他们不明白,邹兰秋特别指明方向,「你们在这几个地方看看。」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引诱我们想破坏法阵?」这时,殷楚风躬腰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盯着邹兰秋,满满的不信任。 邹兰秋无语地扶额,长吁短嘆,再三为自己辩解,「如果法阵现在还完好的话,我是不可能进到院子里来的。」 她诚恳地目视着殷楚风的眼睛,「所以,法阵早就被破坏了。你们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花信和殷楚风还有乔四海,对望了几眼,暂时被邹兰秋说服,便按照她讲的仔细找了起来。法阵找起来倒也不费劲,主要是太显眼,不同寻常。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找到四块造型别致的青石砖,中央分别雕刻着青龙、朱雀、玄武和白虎,每个兽型四周都环绕着一圈凸起的符文。无一例外的,青砖表面裂缝纵横,不止知是被踢的,还是被砸的。 花信粗略地将相对的青砖连成线,在线条交汇处揭开地砖,用力地向下挖了几下,很快发现一块更大的青石板。石板的四个角同样有四大神兽,方位分别和外面的对应,中央是七颗星星,连成了酒斗形状。石板上,肉眼可见的有一圈凹槽痕迹,花信小心翼翼抠下来,看到实物大惊失色:「这是北斗七星盘。」 殷楚风好奇凑了过来,看清后不自觉地也张大了嘴巴,「还真是。」 邹兰秋嗯道:「没错,有了这个你们大概就能找到白龙了。这下,你们应该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了吧。」 花信把现场修復好,累得满头大汗,他擦了擦汗,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山洞,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邹兰秋不做他想,直接回道:「武夷山,怎么了?」 武夷山?花信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武夷山。他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愣神,干咳两声:「既然如此,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骚扰别人,我们可以放了你。」 「谢谢。」邹兰秋听到这里,眼里露出一抹欣喜,「你们放心,我今后一定不会再来打扰江家人。」 「更不会伤害别人。」最后,邹兰秋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的话,咱们任务就算完成了,走吧。」殷楚风忍不住催促,「而且我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得赶紧去医院看看。」 花信望望四周,又看了看邹兰秋,和乔四海一起架着殷楚风离开。等他们关上大门,邹兰秋一直扬起的笑容倏地落下。 「我已经按照你们教的,说完了。」她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目不斜视,「现在你们应该可以告诉我,李修在哪里了吧。」 她的面前没有人,却依然看着前方。 「哼。」房顶上,一个女人轻轻切了声,邹兰秋沉静地转身,抬头看向她。 风禾稳稳地落在地上,轻蔑地盯着邹兰秋。见对方不说话,邹兰秋急了,眼神张皇,「你说过,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办,你就告诉我李修的下落。如今,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该兑现了。」 风禾猝不及防伸出手,明明她没有掐住邹兰秋的脖子,但邹兰秋脸色一瞬变得很难堪:「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了,可我没让你做的事情呢。嗯?」 「什么?」邹兰秋已经不是人,没有了唿吸,但此刻却莫名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那个女孩,我没让你伤害她,你却自作主张把她打伤,险些坏了我的大事。」风禾愤怒地瞪着她,「我说李修和你一样,变成了邪祟,你就信?蠢货。」 风禾莞尔,「既然你这么想见到他,不如我就发发善心,送你去和他团聚。」 风禾加重了力道,饶有兴致地看着邹兰秋在自己的手下身影一点点变淡。邹兰秋满腔怨愤,不甘地怒目而视。忽地,她瞥到堂屋门楣上挂着的铜镜,灵光一闪,凝结了一道力量攻击铜镜。 第97页 受到侵扰,铜镜当即作出了反应,将那道力量反弹回去,不偏不倚射中了风禾。猝不及防被击伤,风禾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向前奔走了两步。抓住时机,邹兰秋一瞬间跳上了房顶,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禾有些狼狈地直起腰,一甩手,铜镜应声而落。失去了邹兰秋的感应,她暗自气恼,不情愿地嚷道:「嘁,这次算你走运。」 一道红色极速前行,因为速度太快,只能看到大致的残影。邹兰秋在黑夜中不知飞奔了多久,直到感觉逃出风禾的搜索范围,才劫后余生地按着自己胸脯,庆幸道:「还好这些年林家在院子里设置了不少厉害玩意。」 她挺直了腰板,憎恶地望向遥远的江家老院,「管你什么大妖,敢戏弄我,你也别想着好过。」登时,邹兰秋脸上露出一丝兇狠。 花信带着叫痛连天的殷楚风去了医院,很不凑巧,镇上医院值班的表示八点骨科医生才上班。殷楚风看了下时间,还得好几个小时,忍不住抱怨:「你们急诊就没有能看骨科的吗?或者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一趟。」 值班医生随意地在他肋骨上捏了几下,痛得殷楚风哭爹喊娘。医生咳咳两声:「我们这是小医院,我劝你们还是去晋江吧,感觉病人有点严重。」 「真的?」乔四海狐疑地看着医生,总觉得他在夸大其词。 「当然。」医生理直气壮地迎接他的审视,「我是医生,难道我还会骗你们吗。」 等打车到了晋江,医护人员慌张地推着殷楚风进了ct室。两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医生静静地宣布结果:「病人肋骨没有骨折,只是胸前大面积挫伤,拿点药就好,注意这几天别碰水。」 得知了这些,花信和乔四海哭笑不得。回到病床,殷楚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肋骨断了几根。」 乔四海没好气地将结果摔在他身上,「自己看。」 「这都是什么啊?」翻着病例,一连串的数字和字母,殷楚风看得稀里煳涂。 「肋骨一根没断,就是有点擦伤。」花信看不下去,微微一嘆,跟他讲了医生说的话,「上点药就行。」 「是嘛。」殷楚风松了口气,「我就说,我身体锻鍊得那么好,有胸肌还有腹肌护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骨折。」 看着他贱兮兮的样子,花信着实有点想打人。 「花信,」乔四海坐到了花信身旁,偏着头,一脸认真,「那个女人的话,你怎么看?你相信她说的吗。」 不等对方回答,乔四海迳自回答:「我觉得一点都不可信。整个事情都太刻意了。」 「刻意?」殷楚风耳朵尖,听到了他俩的谈话,一时没忍住打岔,「怎么刻意了。」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有人安排好的吗,」乔四海双手交叉,吸了口气,说道,「从林岚被打伤,到咱们去江家,再到那个女人说的话,这些流程未免太凑巧了。我总有一种直觉,那个女人知道我的事,她是故意告诉我们这些。也许,她就是一直在等我们来,也说不定呢?」 「还有,你记不记得她说过,林家在院子里的法阵被破坏了?那么是谁破坏的?为什么要破坏?总不可能是林岚吧,更不可能是江家。」乔四海郑重其事。 「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是江家。」花信莞尔,眼神诚挚地看向乔四海。 「显而易见嘛,」乔四海被花信盯得羞赧,局促不安地站起身,以此缓解内心的紧张和些许的意乱情迷,「江家被那女人骚扰了这么多年,他们肯定知道法阵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当然不会故意破坏。」 「是哦。」殷楚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头皮一麻,惊恐道,「那是谁帮她破坏的法阵,她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她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吗。」花信温和地笑笑,「想让咱们去找白龙呗。」 「可是,为什么?」殷楚风困惑不解。 花信摇摇头,如实说:「不知道。」 「那又是谁帮她破坏的法阵呢?」乔四海低头,苦思冥想。 「也许,我知道是谁。」花信语出惊人。 「谁?」殷楚风和乔四海异口同声。 「红莹。」花信道。 「红莹?」乔四海迷惑地皱起了眉头,「在苏州的时候,你不是说她有事先走了吗?」 「难道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 「大概吧,」花信也不敢笃定,「其实红莹离开前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事的话让我去武夷山找她。那个邹兰秋,也提到过武夷山。」 「所以你才怀疑邹兰秋是红莹安排的。难道她想让你去武夷山找她,所以才故弄玄虚。」乔四海恍然大悟。 「可是,如果红莹想让你去武夷山找她的话,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殷楚风促狭地一挠脑门,「她闹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一番话,整得花信无言以对。他默然半晌,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去想,作为花信一贯的优良作风,他松快地扩了扩胸,不一会儿便将江家的事情抛之脑后。想到从江家拿到的东西,又想到林岚也在这家医院,花信把北斗七星盘包好,准备交还给林清海。 「那个,」殷楚风讪讪地注视着花信的动作,忍不住开腔:「花信,你是打算把星盘还给林爷爷?」 第98页 「嗯,怎么了。」花信回头,看他。 「我说,」殷楚风心虚地移过目光,小声哼哼,「要不咱们把东西昧下吧。」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细微地在煽动翅膀。花信没有听清,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意识到刚才的想法有多龌龊,殷楚风转而闭口不言。谁料,乔四海看热闹不嫌事大,替他回答:「他刚刚说,别把东西还回去了。」 闻言,殷楚风使劲剜了乔四海一眼。 花信脸色沉沉的,一言不发。过了一会,他睥睨着殷楚风,冷然开口:「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殷楚风瞬间认错,开始反省,「我不该这么贪心。」 说完,生怕花信打他似的,头缩着,蒙上了被子,又或是羞于坦诚自己的贪婪。 花信无奈地看着龟缩逃避的某人,不管他听没听到豁然开口:「我知道,北斗七星盘已经失传了很久,你对这个法器有觊觎之心也无可厚非。但是,这毕竟是林家的东西,就算林爷爷不知道他们家的星盘一直埋在江家,但我们也不能仗着这点昧下人家的东西。再说,林岚和林岳都是我们的朋友。以后,要是林家知道了真相,咱们怎么面对他们。」 「嗯,我知道错了。」被子下,殷楚风闷哼哼地回应。 「这件事,我跟乔四海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花信跟乔四海说了声,便去了楼上林岳的病房。 拿到星盘,林清海激动得无以復加,他反覆摩挲着冷冰冰的星盘,热泪盈眶。他欣慰地拍着花信的胳膊,说了一声又一声的「好」。至于是人好,还是东西好,花信就不得而知了。 几句话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林清海瞭然地点头,哪怕得知花信他们没有消灭邹兰秋,也不计较。临走时,林清海望着花信,忽地问道:「花信,你们真的打算去找那个白龙?」 「嗯。」花信应声,颔首。 「毕竟,乔四海身上的东西,一日不除,我们就不能一日安心。」 「那,」林清海将星盘塞进他的手中,「既然邹兰秋都说要靠这个才能找到白龙,这北斗七星盘你先拿去用吧。」 「林爷爷,这……」花信欲言又止,本来他就打算还给林清海后再借用一段时间,只是看着老爷子激动和爱惜的表情实在张不开口。 「没事。」林清海亲切和蔼地笑笑,「本来我们林家就一直试图复制北斗七星盘,眼下研究得差不多了。」说到这里,林老爷子又拿过星盘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多个角度拍摄了数十张照片。 「有了这些照片,再加上我们的研究,应该足以复制出一块新的北斗七星盘。」林清海哂然,「所以,你就放心拿去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爷爷。」花信欣然收下林清海的好意,想起林清海刚才说的,趁机提了一嘴:「林爷爷,要是您真的复制出了北斗七星盘,我先跟您预定一块。」 「好好好,」林清海喜滋滋的,「等成功后,林爷爷送你一块。」 第37章 花信和乔四海进了一家早餐店。听到花信点了份豆腐脑,咸的,乔四海忍不住嘴角向下,再看到黑色的酱汁污了一碗莹白,他忍无可忍地皱眉道:「你不是苏州人吗?怎么吃咸豆腐脑。」 花信不明所以地抬眼,「之前有段时间去了山东,尝过几次当地的鸡汤豆腐脑,还不错。后来就一直吃咸的了,怎么了?」 有些人明明早已经从你的生活里消失,可他留下的印记却再也难以磨灭。想到了某个人,花信心里一阵唏嘘。不是所有人,从你生命里路过,都是雁过无痕。就像这碗豆腐脑,口味变了就再也回不去。 乔四海砸吧嘴,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他没说话,端着汤碗找了地方坐下。医院附近的小吃店,来的都是病人或者家属。 「唉,你们家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 「嗨,昨天又进了一趟icu,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拿钱这么耗着了。」 …… 听着周边人的谈话,花信刷着手机,不为所动地舀了一勺豆腐脑。三两口解决一个包子,乔四海喝了口豆浆,一吸鼻涕,颇有点放浪形骸的不羁。「对了,花信,咱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暂时不回苏州。」花信头也没抬。 「不回苏州?」乔四海拔高了音调,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嗯。」花信淡定地送了一口松软滑滑的豆腐脑,「去武夷山。」 「武夷山?」乔四海目光灼灼地望着花信,试探性开口:「你想去找红莹。」 「嗯。」吃完,花信随意地抽了几张纸,擦嘴,「动车的票已经买好了,咱们一个小时后出发。」 解决完口腹之慾,花信不忘给殷楚风打包了一份粥和几个包子。得知他们要去武夷山后,殷楚风兴致盎然,吵着闹着也要跟着去。花信斜了他一眼,「你先把伤养好再说,现在天气这么热,要是伤口化脓发炎了有你受的。」 「哦。」殷楚风吐出一口长气,态度明显的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林爷爷还有秦阿姨他们都在医院,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林岳打电话,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花信收拾了东西准备走。蓦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你要不要给你家老爷子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把剑拿走。」 第99页 提到这里,殷楚风一阵郁闷,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我们家老爷子早就打电话过来,问事情办完了没有。他只关心那把破剑,对我受伤的事情一点不闻不问。」 在去车站的路上,花信看到有家文化用品商店,进去挑了个黑色的背包,很便宜,还不到一百块。付完帐,花信嫌弃地把包丢给乔四海,「把东西装里面,背着吧。」 「你怎么不背?」乔四海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好笑。 「我?」花信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全身的大牌,价格不菲,「你觉得这包的调性和我搭吗?」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乔四海,十分不满。 乔四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背起包。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花信从头睡到了尾。 一出车站,花信睡意昏沉,兴致阑珊,承受不住地赶紧定了酒店。「我们找个地方先补一觉吧。」 「都行。」同样一觉没睡,乔四海精气神倍足,依然生龙活虎。 花信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由衷感嘆:「年轻就是好。」 乔四海偏过头,认真地审视花信:「你也不老。」 花信摇了摇头,眼神落寞,「我22,都快23了,四捨五入就是25;再四捨五入就是30;再四捨五入就是50,再……」 「停,」乔四海急忙打断花信的四捨五入,照这个算法,恐怕他已经半截入土了。「哪有你这么算的,明明风华正茂,干嘛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一着急,乔四海还蹦出了几个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成语。 两个人默默走着,乔四海在后面忍不住嘀咕:女大三,抱金砖,那男的大三岁,能抱个啥? 他嘟嘟囔囔,花信没听清,还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不由得问了句:「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乔四海心虚地站直了腰板,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虽然乔四海说着不困,但是看到花信进了房间直奔床而去,下一秒唿唿大睡,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哈欠,躺到另一张床上,迳自昏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养足了精神,花信才没了那种心慌腿软的感觉,看到窗外流灯溢彩,车鸣声不断,他下床,轻快地伸了个懒腰。一旁,乔四海悠悠醒转。 「几点了?」他喉咙发干,吐出来声音沙哑,干涩。 「六点四十多了。」花信看了下手机,回道。 「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回身,花信哂然一笑。 找到捨得茶社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一家古香古色的茶馆,乔四海虽然不懂装潢,但一进门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两个字:格调。茶馆一楼,有个穿着汉服的姑娘,弹奏古筝,在一个不高台子上,周边水雾瀰漫,流水淙淙。 看到服务员,花信主动走过去,说道:「您好,我们想要个包间,飞来居,再来一壶金骏眉。」 服务员态度良好地问道:「不好意思,我们的飞来居向来都是提前预约的,请问您有预约吗?」 花信和乔四海相视一眼,说得毫无底气,「有……有吧。」 「好的,请问您预约时的姓名。」服务员温和地看着花信。 「花信?」花信不确定道。 「不好意思,预约的姓名不是这一个。」服务员仍端着笑容。 「红莹?」花信试着开口。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服务员伸出手,停顿了下,接着带路。 闻言,花信彻底松了口气。一直跟着上了三楼一个隐蔽的包厢,服务员站在门口,打开了门,「二位请进,请在里面稍坐一会,您要找的人一会就来。」 花信探究地望着她,服务员镇定自若地与之对视,面不改色。须臾,花信莞尔道:「好,谢谢。」 坐在包间里,乔四海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他抻着脖子上下、左右乱看一通,「花信,你觉不觉得这里神神秘秘的,有点古怪。」 「何止,」花信一耸肩膀,「简直太古怪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在这里耐心等一会呗。」 说是一会,其实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中途,服务员来换过几次水,每次乔四海问红莹什么时候能到,对方都歉意地笑笑,说已经通知她了。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红莹才姗姗来迟。穿衣打扮,一如初见她时的那样,质朴,俨然村姑模样。看到花信,红莹面露欣喜,「你来找我,是改变主意了吗?」 「这个先不急。」花信笑了笑,指着茶馆,「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茶馆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红莹随性地一甩麻花辫,状似为难地开口,「你们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特殊,现在这个时代又不像以前,不管去哪都需要一个明确的身份。所以啊,为了融入社会,我们就和某些有点权势的人做了交换,他帮我们安排、更换合法的身份,作为回报,我们也会实现他们一些不太过分的愿望。」 「这个茶馆,就是我们交易的场所。」红莹咧开嘴,大笑。 「那为啥开茶馆?」乔四海不明就里,「茶馆多不赚钱啊。」 红莹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们想要掩人耳目,又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当然茶馆是最好的选择,客人少,还清净。再说,我们又不是为了钱。」 花信补充道,「而且茶叶行情不透明,上好的茶叶几万、几十万一公斤的都有,方便做假帐!而且那些茶具,更是如此。」 第100页 红莹顿时面露尴尬,不满地盯着花信看:「非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花信得意一笑。 「对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红莹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我想问一个人,」花信正色道,「不对,应该是一个邪祟,它叫白龙。」 「白龙?」红莹把玩着茶杯,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她收敛起笑意,神色肃穆,庄重。红莹目不转睛看着花信:「你怎么知道他?」 「一个女人告诉我的。」花信同样紧盯着红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还是个邪灵。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红莹大惑不解,迷茫地眯起了眼睛,「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看她的反应,不像是了解的样子,花信心中也暗生疑窦。接着,他把晋江发生事情原原本本跟红莹说了一遍。 红莹坐正了身子,低头,一言不发。乔四海见状,忍不住凑到花信耳边,轻声细语道:「该不会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就是红莹提过的那个吧。」 「她叫风禾。」尽管乔四海声音很小声,但红莹还是听到了。「是白素素的好姐妹,两人几乎差不多同时进化成妖,之后又一同修炼成大妖。」 「你刚才说的白龙,确有其人,不过,这件事我没有资格告诉你。」红莹抬起头,郑重其事道:「这样吧,等我请示了大人,再来告诉你。」 说罢,红莹起身准备离开,打开房门前,花信忍不住追问:「红莹,你刚刚说的大人,又是谁?」 回身,红莹一笑嫣然:「我的主人,山魅!对于大妖,我们都尊称他们为大人。」 「你等我消息,如果不出意外,我明天下午可以给你回復。」留下这句话,红莹走了,身影急匆匆的。 「十二点了,」乔四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咱们要回酒店吗?」 「嗯。」 红莹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给花信回消息,而是到了八点多,才打来电话,声音忐忑:「花信,大人说想要见你,还是在茶社,老地方。」 「好。」花信沉声应道。 放下电话,花信也有点紧张,毕竟对方可是传说中的大妖,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那种。他没想让乔四海跟去,万一两方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留个人,好歹还能有人帮忙收尸。不料,乔四海知道后直接放下狠话:「除非我先死,否则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被逼无奈,花信只好带着他一同赴会,路上,花信给殷楚风编辑了条简讯,告诉他只要十二点前自己没联繫他,就帮忙报警。吓得殷楚风看到简讯,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喂,花信,你没事吧?你发的那是啥,怎么看着那么吓人。」 花信揉了揉鼻子,故作淡定,「没事,就是要去见个人,留条后路而已。」 「真的?」殷楚风狐疑。 「真的,不骗你。」花信再三保证。 进了飞来居,花信愣了,乔四海呆了,一时堵在门口谁也没敢进去。包厢里,坐着一个妖艷动人的女人,明眸善睐,烈焰红唇,烫着大波浪。一身紧身旗袍,勾勒得身材凹凸有致,饶是花信在大街上看过那么多女明星的gg牌,也没见哪个艺人长得像她一样好看。 乔四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进来吧。」山魅气定神闲地看着愣怔的两人,轻笑,连声音都独有一份天然的魅惑和慵懒。 花信侷促地坐着,乔四海更是眼神不知道该放哪里,手足无措。红莹站在山魅身后,主动介绍:「花信,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山魅大人。」 花信反覆深唿吸了几次,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和淡定。他从容地张口:「您好。」至于大人那两个字,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来。只称唿名字,又觉得不太礼貌。所幸,山魅并未过多计较。 「你好。」山魅趣味地看着花信,「听红莹说,有人跟你讲过白龙的事情。」 「嗯,不错,是这样的。」花信从善如流地回答。 「所以,你想找到他?」山魅一语戳破他的心思。 「是的。我……」花信刚张口,山魅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白龙的事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花信沉着地看着山魅,「还请赐教。」 起身,山魅在包间里踱步,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白龙,其实应该是白泽,他是所有邪祟、妖、还有大妖的帝王,却不是唯一的帝王。」 花信和乔四海一楞,震惊地看向山魅。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年,有多大的能力,我们只知道他有个宿敌,白沐。他们两个从诞生开始,就争斗不休,却谁也杀不死谁。最奇怪的是他们都能在某种程度上各自影响对方,如同一个人一样,只不过有个是光明的,有个是黑暗的。」山魅嘆了口气,「因为白泽始终无法消灭白沐,所以他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让自己沉睡,这样,白沐也会随之沉睡,人和邪祟之间就能达到一种和谐,互不干扰。」 「所以,前辈是担心我们找到白泽后,会唤醒白沐?」花信搜肠刮肚,谨慎地措辞。 「不,」山魅娇俏地回头,「白泽和白沐之间的恩恩怨怨从来不会牵扯我们,而且白泽也不愿意让我们插手。我担心的是,你们找到白泽后,会找到白素素还有山鬼。」 第101页 「为什么?」花信懵懂道。 「因为白泽的力量镇压着山鬼和白素素。」山魅舒了口气,将当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当年,白泽在的时候,和我关系最好;所以每次他沉睡的时候,都由我来帮他管理邪祟间大大小小的事物。正因为如此,山鬼才心生不满,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屠杀了数万无辜的人。」 「我和术师们合力将山鬼和白素素镇压后,为了防止她们逃走,找到了白泽,求他答应帮我看管。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找白泽!」山魅眼神骤然一冷。 花信和乔四海噤若寒蝉。 「大人。」红莹担忧地看了他俩一眼,主动出声解围,「您不是说过,白泽大人短暂醒来后,都会找地方继续沉睡吗。如今两千多年了,连您都不知道白泽大人现在哪里,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到呢。」 第38章 山魅匪夷所思地盯着红莹,表情变幻莫测,似不懂她是故作天真还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山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朋友体内附身了一个兇残暴戾的邪祟,但我奉劝你们最好还是寻找其他解决办法。」山魅眼神邪而冷漠地说道,「我曾答应过白泽,此生不会伤人,但是。」她话锋一转,「倘若你们执意要找他,我不介意食言。」 山魅直勾勾地盯着花信,眼里的警告意味甚浓,甚至在警示之下,隐隐藏着股杀机。与之对视,花信心脏勐地一颤,虽佯装镇定,但紊乱的唿吸还是出卖了此刻他紧张万分的事实。 「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究竟是谁费尽这么多心思告诉你们这些。风禾找白素素找了两千多年,既然她要让你们去找白泽,那么她手里自然是不少有线索,而且我敢保证,在她的帮助下你们也一定会找到。」山魅郑重其事,「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只要风禾接近白泽,她就能有办法能把白素素还有山鬼救出来。」 「我……」花信为难地动了动嘴唇,肉眼可见的整个人局促不安,乔四海同样心慌意乱,畏惧地看了眼山魅,一瞬又转过视线。 山魅嘆了口气,「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与虎谋皮最后只能是为虎作伥,如果那两个祸害被放出来,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展开报復谁也说不准。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见到白泽后还能活着回来。」 「什么意思?」花信不解。 「因为每次长眠的时候,白泽都会在周边布置各种诡异的阵法和机关,来保护自己。」山魅眼神闪烁,「那些阵法有的甚至连我都无法破解。」 山魅张嘴要说什么,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拿起电话,山魅语气颇为不耐,没想到下一秒却忽然变了神色,接着整个人立刻起身,看也不看几人径直走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完全让花信摸不清头脑,他和乔四海面面相觑,一时坐立难安。 红莹跟着山魅走到门外,正准备问发生了什么,怎知山魅脚下一顿,两人险些撞上。「你留下,」山魅微微侧头,姣好的侧颜显露无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刚才那个男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风禾的气息,他们的羁绊应该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深。你继续跟在他们身边帮我打探清楚。」留下这么一句,山魅忽地整个人消失不见,旁边几个服务员看到,见怪不怪样,神色如常,忙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深吸了口气,红莹转身回到包厢。虽然不知道大人要做什么,但自己只要依着她的话准没错。 看到红莹,花信原本想要追问刚才发生了何事,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索性装聋作哑。想到这里,赶忙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红莹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只想着要怎么做才能完成山魅大人交给的任务,脑瓜子转得飞快。「对了,」灵光一闪,红莹笑盈盈地望着花信还有乔四海,「怎么说武夷山也是我的地盘,你们来到我的地方,我总该尽尽地主之谊,花信,乔四海,我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花信和乔四海四目相对,哑然失笑:「现在?」 花信指了指黑乎乎的窗外,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嗡鸣提醒着红莹此时已天色不早。「啊,这……」瞬间,红英面露尴尬。 「不如明天吧,」见红莹表情为难,花信笑着解围,「反正最近我们也没事,听说武夷山风景秀丽,你可要带我们好好逛逛。」 「好啊好啊,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红莹慌不迭应承下来,生怕花信反悔似的,还要拉着他拉钩约定,一本正经,弄得两人哭笑不得。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乔四海和花信并排,想起了红莹刚才的模样,乔四海忍不住打趣:「红莹姐还真的不适合做卧底,心里在想什么事全都写脸上了。」 「你说,她费劲心思把我们留下想要做什么?」乔四海歪头,看向花信。「还是,这都是她口中说的那个大人的意思?」 双手插兜,花信悠闲地踱着,听到乔四海的问话,略略认真思索了会,无果。「不知道,」花信诚实地摇了摇头,「管她想做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呗。」 对此,花信心态异常平和。他看出来了,山魅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但他今晚能活着回来,只能说明要么山魅根本没有下手的打算,要么就是留着自己还有别的用处。 第102页 「也是。」听出花信话里的轻松,乔四海紧绷的神经稍稍缓解。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提醒他:「花信,我们要不要给殷楚风报个平安。」 他怕,万一殷楚风报警,就算没有事恐怕也要闹出事来。 「对哦。」花信后知后觉,赶紧给殷楚风发了条微信。 第二天一大早,红莹就依约赶到了酒店,让乔四海睡懒觉的小心思扑了个空。两人严阵以待,没想到红莹带着他们,真的只是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爬了一整天的山,花信、乔四海精神颓靡,浑身酸痛,哎呦哎呦叫个没完,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红莹嫌弃地撇过头,无奈道:「要不今天你们就别回去了,附近有个村子,我在那里有地方,你们歇一晚再走吧。」 闻言,两人精神一振,怎么,这才是今天的目的吗?花信面色不改,回了声「好」。一路上,乔四海认真留意四周,同样,花信亦不敢马虎大意,脑子里把刚才走过的路记得死死的。 那是一座不大的村寨,村子里建筑大多由石块垒建而成,斑驳的石墙透露着古朴,一看就极具歷史。村子里的人,似乎和红莹关系很好,看到她全都微笑着打招唿。穿过街巷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红莹家,花信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有点小题大做。 「你们先在屋里坐会,我去给你们要点吃的。」安排好一切,红莹便出门,不多时便回来了,带着一篮子瓜果和蔬菜。 「你要自己做饭还是我来动手?」知道花信的饮食习惯,红莹放下篮子,望向他。 抬了抬手,很酸,花信无奈摇头:「你来吧。」 「嗯嗯。」 很快,红莹就在灶膛里生起了火,裊裊炊烟通过烟筒随即飘向了远山。搬来一把矮凳,乔四海坐到红莹跟前,忍不住打听:「红莹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他问的问题恰巧也是花信所关心的,连忙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灶膛里跳动的火焰,打在红莹脸上,一闪一闪的,放下木柴,红莹坐直了身子,幽幽开口:「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不过现在人都叫它城村。听大人说,这里的人是后来迁过来的,原来的人……」红莹一顿,口气一下子低落下来,「都死了。」 「死了?」乔四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冷意。 「嗯,死了。」红莹嗯了一声,「虽然歷史上记载原来这里的人是迁移出去了,但那不过只是粉饰的说辞而已。」 红莹站起身,幽幽的目光看向屋外某处,「在村子外,有个古国的都城遗址,当时和这里的人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古国。这里,似乎对大人来说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回忆。很多年前,大人就命我住在这里,守护这里的一切,顺便看管。」 「看管?」听到这个词,花信忍不住皱眉,情不自禁问道:「看管什么?」 红莹瞄了一眼花信,转身坐下继续烧饭:「那座都城,被一场大火烧毁了,连同城里的人。」说到这里,红莹神色依旧,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倒是花信和乔四海,听得头皮发麻,一想到有那么多的人葬身火海,便一阵一阵地心悸。只不过,乔四海想的是被火烧死,那该有多痛;而花信想到的却是,这么多人惨死,怨气该有多重。 可是?花信瞧了眼外面,干干净净的,天空辽阔,一点没有怨念存在的迹象,心生疑窦:「一般来说,发生惨案的地方都会聚集了很多怨气,就算时间过去很久,也会有残存的痕迹。但我们来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察觉村里有任何古怪。」 听到花信的问题,红莹回头,表情真挚一字一句回答道:「那是因为大人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困在了一个地方,等它们慢慢消散。作为邪祟,大人不会干预人类的生死,但也不会放任怨气作祟。」 「武夷山里,有很多人类无法踏足的地方,那些地方各个危险重重,是大人在里面布下了阵法,困住那些怨气,才没有让它们威胁人类的生活。」 花信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答案。他一直认为,邪祟和人之间,是种对立的关系,从未想过也从未遇到过,会有邪祟竟然为了维护人类而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花信仍感到难以置信,忍不住追问,「山魅为什么要维护人类?」 「维护人类?」听到这句话,红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大人这么做才不是为了维护人类,而是保护我们。大人,山鬼,风禾,还有白素素,全都是出生在武夷山里,她对这里的邪祟,自然是爱护有加。大人是怕放任那么多怨气在外面,多生事端,让你们发现这里的邪祟才不得不把那些怨气集中在一起。」 红莹嘁了一声,「当初风禾还有白素素就是在这里搞事情,屠杀了好几万人,连累了山里无辜的邪祟。大人这么做,也只是怕重蹈覆辙而已。」 顿时,某自作多情了的男生,面色一红,尴尬讪笑。 吃饱喝足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躺在床上,花信和乔四海百无聊赖,而红莹则是吃过晚饭就去了山里巡视,这时花信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看管是什么意思。 睡到半夜,一声巨响吵醒了两人。听到动静,花信心里一惊,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冲出屋外。夜色中,星光璀璨,霎时间一群黑鸟从半空略过,四处逃窜,彼时,村子里犬吠声此起彼伏。乔四海也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跑到花信身边,紧张兮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第103页 望着武夷山某个方向,花信愁云惨澹,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说话间,山里登时亮起不同寻常的光芒,花信暗道不好,匆忙朝亮光的地方跑去。乔四海看不到刚才的景象,眼见花信离开便迅速跟了上去。看到花信严肃的样子,想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按下心里的好奇,乔四海跟着花信,亦步亦趋。 黑夜里,两个人跑得飞快。 足足跑了几个小时,天即将大亮花信才赶到。一靠近,身上勐地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犹如条件反射似的;同时,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捂住鼻子,花信急得沖追过来的乔四海大叫:「别过来!」 乔四海跑得气喘吁吁,听到花信的提醒,连忙收住步伐,停在原地弯腰唿唿大口喘着粗气:「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咯嘣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乔四海挪了挪脚,顿时一根黑漆漆的条状物映入眼帘。那根东西两头圆,中间细长,他好奇捡起来擦拭掉上面的泥渍,露出的东西真实的样子瞬间吓了乔四海一跳,那赫然是一根人骨。 「要命。」乔四海啊的一声,丢掉了骨头,不曾想那根人骨竟直接扔在了一颗骷髅头上。 「啊啊啊啊啊。」猝不及防和骷髅头上两个空空的黑洞对视,饶是乔四海那么大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也被吓得吱哇乱叫,紧紧抱住了自己。「花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花信没有回答,那浓重的腥臭味已经熏得他喘不过来气。就在这时,诡异的声音在花信背后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乔四海又是一声声的长叫,叫声震耳欲聋,几乎震穿了花信的耳膜。花信觉得聒噪,想让他闭嘴,没想到乔四海竟指着自己身后,整个身体颤颤巍巍的,表情惊恐万状,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花信立刻警铃大作,感觉到风声袭来,迅疾跳到了一旁,他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具骷髅妄想偷袭自己。 第39章 花信在一旁站定,眼神瞥到那具骷髅阴森的骨爪,细长的骨骼指尖锋利,陡然生出一阵后怕。乔四海同样忧心如焚,急得想要冲进来帮花信一把,却被花信喝住:「你不要过来。」 他的语气出于意料地急迫,乔四海不明所以,但仍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忘关心:「花信,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帮你。」 「你不要过来,」花信又重申了一遍,「这里有很多怨气,非常浓厚,你身上还有个邪祟,万一进来我怕会失控。」花信一边分神向乔四海解释,一边召唤出法器对付骷髅。听了花信的话,乔四海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旁瞪眼干着急。 「七月,出。」随着一声令下,一道红影飞速自花信手腕里窜出来。 花信召唤出来的法器外表看起来只是根普通的红绳,绳子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绑着个铜钱,共有十个。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根红绳像有意识般,飞出后自动捆住了骷髅。 「七月,绞杀。」花信有条不紊地继续下达命令。那边,红线和骷髅刚一接触,便发出滋滋的声响。随着十个铜钱的飞速转动,骷髅似乎很不好受,只是它无法像人一样可以言语,身体只能极速扭曲,五官空洞的头颅用力挣扎,妄想摆脱束缚,只是没坚持了几秒,就化成了一滩黑水。 见状,花信和乔四海同时松了口气。 「我们先回去吧。」乔四海看向花信,还想说什么,不料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发出惨叫。抓着他小腿的,赫然是根断臂。那根断臂,有半截子埋在了土里,是以乔四海之前没能看清。此刻,他正站在手臂的上方。 断臂拽住乔四海的小腿,快速地朝花信的方向奔去,乔四海没有防备,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只能任凭手臂拖着自己游走,边走,边发出啊啊的叫声。 花信也被这个突发的状况搞得措手不及,神色肃穆,眉头紧蹙,内心生出无尽的自责。该死,他竟然没有感应到此处的诡异?花信立刻严阵以待,原本轻松的心情变得沉重,看来这里的麻烦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七月,回来。」花信刚伸出手,地上的红绳迅速飞起缠上他的手腕。接着,花信用力一挥,红绳精准且笔直地插入断臂。感觉到阻挠,断臂立马放弃乔四海,手掌向后翻转试图将绳子扯出来。奈何,断臂只有一根,尽管手掌已经旋转到非常人所能达到的角度,仍无法触及红绳。 花信冷笑一声,拉动红绳,瞬间将地面之下的半截子断臂连根拔起。 得到自由后,乔四海慌地起身,想也不想直接踩上那根手臂,「让你抓老子,让你抓老子,这下我看你还怎么抓。」顾不得害怕,直将其踩得血肉模煳,再也动弹不得方肯罢休。 「呕。」解决完断臂,乔四海才反应过来,眼神接触到地上的惨状,胃里一阵翻山倒海。「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乔四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花信身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体内一阵热流疯狂涌动,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沸腾,下一秒,爆裂的痛苦连绵不绝,似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身体,疯狂膨胀。 花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赶忙搀住乔四海,「乔四海,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104页 乔四海忍着痛苦,张了张嘴,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两眼一闭直接不省人事。看到乔四海昏过去,花信霎时神色大变,六神无主,「乔四海?乔四海?」他伸出手,探了探乔四海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活着。花信暗自庆幸,正准备背起乔四海,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此同时,一股严重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花信抬头,不巧正对上一具腐败的尸体,尸体歪歪扭扭站立着,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隐约能看出是登山服,左臂残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刚才那根断臂的正主。花信轻轻放下乔四海,右手悄悄摸到身后,蓄势待发,然而,那具尸体却像看不到他们似的,伸头在空着嗅了嗅,转身换了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时,花信才注意到,尸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俨然被人挖出来了一样。 花信屏住唿吸不敢动,生怕发出响声被腐尸听到,不曾想,一旁昏迷的乔四海因为难受,身体不停抽搐,动静之大,想不惊动它都难。腐尸听到响声,嘶吼着飞扑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花信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与之抗衡。花信虽然从小习武,但怪物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哪怕身体腐烂,力气之霸道,一时也让花信难以招架。好在怪物没有眼睛,只能依靠嗅觉和听觉发起攻击。 花信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乔四海,想着把怪物引到稍远点的地方,以免误伤到他,便大声叫嚣道:「嘿,爷爷在这,敢不敢过来跟爷爷过两招。」 说着,花信大力踩在落叶上故意发出动静吸引怪物的注意。果不其然,听到动静,怪物敏锐地朝着花信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见怪物上钩,花信便全力向后奔跑,等和乔四海拉开一段距离后,花信瞅准时机,握住一颗大腿粗的树,用力一蹬双手撑着,转了一圈绕到怪物身后狠狠踹向它,这一脚,直把怪物身上挂着的腐肉踹得七零八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然而怪物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再次嘶吼着扑向花信。 怪物逼近,比巨大的化粪池更难以言喻的味道,再次直冲天灵盖,花信顾不得许多,直接和怪物厮打起来。只是手触及腐肉的那一刻,花信不可避免地拧紧了眉。 一番纠缠,花信精疲力竭,怪物却像拥有无尽的力气样,速度丝毫不减,「该死的,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缠。」花信暗气暗恼,渐渐地,对怪物的攻击再也招架不住。 「七月,出来。」花信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召唤法器,可是这次红绳却没有出来。「该死,这个法器我一天只能用两次,难道这么快就用完了?」花信懊恼地啐了一口,翻了翻口袋,也没找到一张符箓。 眼看怪物又扑了上来,花信别无他法,只好与它赤手空拳继续搏斗。很快,花信便落了下风,胳膊上,腰上,被怪物抓得伤痕累累。 又一个不小心,花信被怪物啃了肩膀一口,顿时血流如注,好在没有伤及动脉。花信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额头紧紧皱着,嘴唇也因为剧痛用力抿着,而怪物闻到了血腥味,变得愈发癫狂,嘶嘶的吼声难掩兴奋,向花信飞扑而来,这次,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花信绝望地闭上双眼。嗯?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痛苦,花信好奇地睁开眼,但见一个女人莫名出现在自己身前,而那个怪物,则趴在地上痛苦挣扎。仅仅一个瞬息,局势骤然逆转,花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感觉出眼前的女人不简单,全神戒备。 「人的五脏分别对应五行,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假装看不到花信眼中的敌意,风禾轻柔出声,「记住你现在的心跳,只有当你心跳的频率达到这种程度的时候,才能用出阳火。」 忽地,女人整个凭空不见,正如她来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无影无踪。随着话音落下,一张符箓轻轻地飘了下来,落至半空,花信急忙抓住,是一张火符。 瞬间,花信明白了那个女人话的意思,尚未等怪物起身,他直接举起符箓口中先念起了咒语:「天地化生,神鬼相交,五行阴阳,敕令火来。」 嘭,一道浓烈的火焰随即喷射而出,奇怪的是,火焰碰到枯枝落叶,竟完全没有燃烧的迹象,反而在怪物的身上,愈烧愈旺,不过三个唿吸,怪物便被焚烧殆尽。 花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不可置信。「她是谁?为何要帮我?」花信喃喃自语,心中对刚才的女人充满无限好奇。 「花信,花信。」一声声急迫的声音唤醒了花信的神志,他扭头,对上红莹担忧的脸。「你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啊?」从震惊中回神,花信还有点迷煳,听到红莹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脖子上的伤。「嘶,」不动还好,一动牵扯到伤口,痛得花信龇牙咧嘴。简短说了下经过,「坏了,乔四海……」花信暗骂自己粗心,竟然忘记了乔四海还在不省人事,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花信急忙跑回去找乔四海。 「这是,乔四海?」跟随花信而至的红莹,看到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这也不怪她惊讶,就连花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躺在地上的人,姑且算是人吧,如气球般膨胀了好几倍,跟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样,估计花信再晚来一会,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这怎么回事?」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全然摸不着头脑, 第105页 花信紧张兮兮,一颗心扑通扑通狂乱跳动。 他求助地看向红莹:「刚才他还好好的。」 「是邪气入体,」红莹思忖片刻,回道。 「而且看这个样子,莫不是他吸入的邪气太多,远超身体的负载。」花信问。 「嗯嗯,是这样。」红莹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办法,帮他把邪气吸出来。」虽是疑问,花信却用了笃定的语气。 这次,红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乔四海跟前,蹲下。挣扎了好一会,红莹还是没有办法突破心理的防线,起身,红莹看向花信:「还是你来吧。」 「我把力量集中在你身上,方法很简单,就像人工唿吸一样,不过不是送气,而是把他身体里的邪气吸出来。」红莹大致介绍了下。闻言,花信没有说话,跪在地上,嘴唇贴紧了乔四海。 大口一吸,花信感觉乔四海的身体明显收缩了些,于是更加用力……从头晕脑胀间清醒过来的乔四海,睁眼便是花信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感觉到嘴唇处的异样,乔四海下意识攥紧身下的泥土地。 「那个,我……」见乔四海醒来,花信刚准备解释,猝不及防一阵晕眩袭来,接着就倒在乔四海身上不省人事。 「花信,」乔四海大惊失色,来不及害羞,腾地急忙起身,他这才注意到花信脖子上的伤,还有身上大片斑驳的血迹。 察觉到乔四海滔天的怒意,红莹连连摆手,赶紧澄清:「你别看我,又不是我伤的。既然你没事了,你还不赶紧把花信背出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在有红莹带路,这次乔四海只用了一个小时走出山林。回到房间,乔四海小心脱下花信带血的衣裳,看到伤口,乔四海难掩心疼,强忍着泪水,替他做好清洗,消毒。 花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一旁,乔四海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煳煳。尽管已经很轻地掀开被子,但乔四海还是听到了动静。 「你醒了?要喝水吗?」乔四海打了个哈欠。 「嗯。」花信刚准备下床,立刻被乔四海制止。 乔四海:「你还受着伤,要什么我来帮你。」 「我要去厕所。」花信有点不好意思,想到他晕倒之前的事情,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那个,在山上的时候,我……」 「红莹跟我说过了。」乔四海尴尬地干咳两声,「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嗯嗯。」花信嗯了两声,两人心有灵犀,对之前的事情闭口不提。 第二天,花信和乔四海便准备启程回苏州,原本乔四海想让花信去医院做个深度检查,但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临走时,红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解释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那片山林藏着什么秘密。 也许,花信已经猜到了吧,他那么聪明。红莹情不自禁揣测。 第五卷 游神 第40章 回到苏州,花信没想到他外出不过两三天,父亲已经为弟弟妹妹上好了户口,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花一朵这个名字算是尘埃落定。反倒是乔四海,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闲来无事,花信开始琢磨起武夷山出现的那个女人了,对于那人的身份,他有个大胆的猜测,可是却丝毫不敢声张。自然,女人说过的话,花信始终铭记在心,为了验证那些话的真假,他做过多次试验,果然如其所说,自己心跳频率越快,使用火符的成功率越高,且火符的威力随画符的时间呈现递减趋势,也就是说,符画的越快,威力也就越大。 花信不敢藏私,连忙把自己这些日子的心得告诉了师傅,没想到师傅听完良久沉默。 「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静默片刻,马师傅才小心翼翼问出口。 这次,轮到花信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还是按下了把武夷山的事情告诉师傅的想法。什么妖,什么白泽,还是别让师傅跟着担心了。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马师傅嘆了口气,「花信,今天你不打电话来,师傅也想给你打来着。等过几天你和乔四海去趟三明吧,你二师兄死了。」 「什么?」花信不敢相信,「怎么回事,上次见面二师兄还好好的呢。」 …… 入夜后,山脚下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低上那么几度。还不到九点,秦昭便关了店里的空调。随着最后一波游客下山,店里开始渐渐忙碌起来。 这一忙,便是一个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秦昭看了眼钟錶,十点十五分。「这个点应该没啥人了吧,要不关门得了。」秦昭自言自语。 话音未落,有人推门,带响了门口的风铃。 「你好,吃点什么?」秦昭转身,热情迎接,在看到来人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艷。 「一碗鸡丝面。」山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随意地坐下。 「好嘞,您稍等。」秦昭一步三回头,就连在厨房里,也时不时往外瞄一眼。实在是女人太美了,她的美并非那种清水出芙蓉的纯洁,让人望而生畏;反而是娇艷欲滴的红艷玫瑰,浑身散发着待人採摘的致命诱惑。 浓密的披肩发,闪着绸缎般的光泽,深红色的连衣裙,裁剪得体,包裹着曼妙的曲线,要不是地上的影子提醒着秦昭,他还真当是见了传说中的画皮女鬼呢。 第106页 「你好,你的鸡丝面。」秦昭有点庆幸,让店里的伙计早早下班,是以现在店里只有他和女人。端上面,秦昭找了个相近的位置,开始刷手机。 「要不要去加个微信?」秦昭心中忐忑,踌躇不前。 过了几分钟,女人的面未动一口,秦昭忍不住提醒:「美女,你的面再不吃,就要凉了。」 山魅睨了他一眼,「我不吃面。」 似怕引起误会,山魅特别解释了句:「我只是想在这待一会。」 「哦,没事,你不用点东西也可以。」秦昭瞭然,顺嘴接茬问道,「你来是等人还是?」 山魅没有回答,继续眺望窗外,秦昭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时间一点点过去,马上要到十二点了,女人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秦昭打了个哈欠,鼓起勇气开口:「你好,美女,我们这里要打烊了。而且天这么晚了,要不要坐我的车一块回去?」 山魅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两张红色纸币,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喂,美女,用不了这么多。」秦昭拿了钱,急忙追出去,彼时,大街上,月影稀疏,路灯明晃,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 「真是怪了,怎么跑得这么快?」秦昭不疑有他,犹自纳闷女人为何不见了踪迹。 白天时,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自山脚下百年牌坊处,青石板铺就的阶梯曲折蜿蜒,看不到尽头。然而午夜刚过,一条道路蓦地凭空出现,很容易让人搞混,到底那条才是上山的路,另一条又通往何方。 穿过牌坊,山魅徐徐前行,五分钟后,道路彻底消散,只等下一个午夜再次显现。走了一会后,一座村寨映入山魅眼帘,寨子入口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无相城。 月光下,寨子上方笼罩着轻薄的水雾,寨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连风声都没有,像是有个巨大的透明的罩子,盖住了整个村寨,彻底与外界隔绝。 踏入寨子,山魅走街串巷,很快来到一个特别的地方。说它特别,是因为寨子里其他建筑多是青石垒成的房屋,而这里却是一座由青铜灌注一体成型的屋舍。 房屋的名字言简意赅,就叫铜屋。推开门,院子里的陈设一目了然。院子里有一株粗壮的,同样由青铜浇筑而成的参天大树,枝叶、果实栩栩如生。 「她怎么来了?」 「她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不会不会,山魑大人办事那么小心。」 …… 山魅一进来,院子里声音四起,嘈杂纷乱,仔细听,竟是铜树上的果实在交头接耳。再仔细看,那哪里是果实,悬挂着的分明是一颗颗骷髅头。山魅对此毫不理会,自顾自进了堂屋。 「坏了,坏了,她真的发现了。」 「完了完了,她要是知道是我们放走了里面那些东西?」 一个个骷髅头,吓得纷纷乱晃,极力挣扎逃脱铜树的禁锢,前赴后继落到地面,跳着逃离了铜屋。 感觉到屋里空空如也,山魅面色铁青,「风禾,山魑,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天蒙蒙亮,凌虚道长刚做完早课,弟子便来敲门:「师傅,有人找你。」 「稍等,我这就过来。」凌虚子应了一声,暗自狐疑,谁啊?这么早来找我。 在见到来人后,凌虚子大惊失色,急忙将人迎进无人的客房。来人,正是山魅。 「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凌虚子捏了把冷汗,不禁叫苦连天。他年轻时跟着师傅就见过这位,师傅告诫过自己,这位不来则已,一来惊人。犹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告知的消息让他一夜痛失七位师兄弟,虽说驱邪降魔是道士的本分,但他怎么也无法释怀那份苦痛。 想到曾经,凌虚子难掩伤悲。 山魅同样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事态紧急,这次她不得不藉助凡人的力量。「有几个邪祟从无相城逃出来了。」山魅言简意赅将自己的来意表达清楚,「我需要你派出几个人帮我找到它们,再次镇压。」 「危险吗?」凌虚子沉吟片刻,小声问。说完,他自嘲一笑,和邪祟打交道,哪有不危险的? 「是十几年前我们在三明镇压的那些。」山魅极不好意思地开口。 听到这里,凌虚子震惊地抬头看向山魅。 一路上,花信和乔四海相顾无言。许久,乔四海长吁了口气,「记得上次见面,二师兄还是身强体壮的,怎么眨眼说没就没了?」 花信心里一样不好受,「到了地方,问问嫂子吧。」 初听到这个消息,花信和乔四海的反应如出一辙,难以置信,然而师傅只说了句「听你二师兄的媳妇说,他死的有些蹊跷」,旁的再也不肯多说,花信自然不敢追问,只在心里堆满了疑惑。 花信的二师兄名叫李耀,离开马师傅那后,回老家三明开了家健身房,日子过得不算多富裕,倒也吃喝不愁。花信赶到三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灵堂设在客厅,祭拜后,花信便去找了李耀的妻子姚雨。 「嫂子,节哀顺变。」花信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还好有乔四海,替他解围。 「嗯。」 灵堂人来人往,应酬声不绝于耳,姚雨趁着空闲,拉着他们进了书房。未语泪先流,看到花信和乔四海,姚雨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抽泣。花信和乔四海,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先开口。 第107页 哭过一场后,姚雨心里好受许多,似有些难为情,她拘谨道:「对不起,我这些天一直憋着,憋得太难受了。那些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人说。」 「没事的,嫂子,你慢慢来。」花信宽慰。 「是这样的,之前医院在出具死亡证明的时候,发现李耀的死因是肾脏不见了。」说着,姚雨捂脸再度痛哭。 「啊?」乔四海诧异,「那这应该马上报警啊。」 「没那么简单,」姚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难免断断续续,「虽然肾不见了,但是李耀的身上,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连医生都说非常邪门。我看过他的尸体,皮肤光滑平整。我知道李耀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学过几年术法,所以我担心他是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玩意,连夜就跟马师傅打了电话。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跟孩子可怎么活啊。还有公公婆婆,我都不敢想他们万一要是知道了真相,能不能承受住打击。」 这?花信、乔四海面面相觑。 「嫂子,会没事的。」花信心情沉重,强扯出笑,「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查清楚。」 走出书房,花信其他的师兄们相继也都来了。思考过后,花信没有将姚雨说的事情告诉师兄们,如今他们都已经过上了平凡的普通的日子,如果李耀的死真的跟邪祟有关,师兄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走吧。」花信结束了和师兄们的寒暄,扭头,对乔四海道。 「走?去哪?」乔四海疑惑。 「先去二师兄出事的地方看看。」花信打定了主意。想来这几天,姚雨独自背负着秘密,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每日担惊受怕的,事情如果能早点解决,也好。 李耀一直有晨起锻鍊的习惯,此次出事的地方就是他常去跑步的地方,一条环形山路。据姚雨说,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是早上的六点左右,这与花信所熟悉的邪祟害人的时间不太相符。但不管怎样,花信还是觉得有必要去现场看看。 临近傍晚,散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哪怕他们知道这里曾经有个年轻人出了意外,也没有让他们因此退避三舍。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发生,生与死不过是稀松的平常。 闭上眼,花信用心感受,但没有察觉到此处有任何邪祟存在过的痕迹,这不禁让他有些意外。原本按照姚雨所说,李耀的死十有八九与邪祟有关,然而事实与他的判断大相迳庭。 「怎么了?」注意到花信眉毛微蹙,乔四海连忙问。 「奇怪,」花信摇摇头,「我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感应到邪祟的存在。」 「会不会邪祟已经走了?」乔四海猜测。 「也许吧。」花信心烦意乱,「如果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查。」 说话间,花信不期然看见了几个道士。撞见道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几个道士手里拿着罗盘,一边走一边拿罗盘左转转右转转。花信直觉他们是为着同一件事而来,「快,跟上那几个人。」花信低声道,乔四海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快步跟上。 一路尾随着,花信来到一条古巷。巷子里共有五户人家,房屋均为清末时期的老式建筑,花信看着他们进了巷子,站在一口古井旁念念有词,距离太远,花信有些听不清,隐约能听出是在念诵经文。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花信背后响起。 「山魅?」花信还未转身,乔四海已经说出那人的身份。 被人直唿其名,山魅也不气恼,视线淡淡从乔四海脸上扫过,乔四海不甘示弱,直视她的眼睛,腰背挺得绷直。 「为什么?」花信出声,「为什么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这里有什么东西。」 「这里有什么厉害的邪祟?」乔四海比他更直白,开门见山道。 山魅无可奈何,「如果我是你,就聪明地知道有些事不该问。」 不等花信开口,乔四海便接话:「如果这里真有什么邪祟的话,那它很有可能是害死我师兄的元兇。」 山魅颇感震惊,「害死你师兄?」 这次,山魅没有再阻止,而是说了句,「跟我来吧。」说罢,绕过他们,进了巷子。花信和乔四海相看对视,随之也钻进巷子。 第41章 走近,花信才看清那口井的全貌。约四米深,井口高出地面七十公分左右,并非普通常见的圆口,而是较方正的形状。井里没有水,向下依稀能看到井底的泥土,黑褐色,带有淡淡的腐烂味。 井口四周,三个道士站在不同方位,正闭目诵经,随着经文念诵,井壁似有金光闪耀。 「这是五口井。」山魅主动介绍。 「五口井?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乔四海没憋住,轻笑。 「顾名思义,就是在这座城市,有五口一样的井,」山魅不在意,继续说,「井下面,镇压着一个厉害的邪祟,暝罗。」 「暝罗?」花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好奇。 「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罗剎,」山魅道,「暝罗自乱葬岗里凝结不散的怨气中诞生,以死尸为食。所以暝罗一旦成形,常常遍野横尸,且想要灭除难上加难,需要先将它附身的人,砍断脑袋和四肢,埋藏在不同的位置镇压,否则尸体就会异变成尸魔,接着再将暝罗封印在青铜里,等时间让那些怨气自行消散。」 第108页 花信听得心惊胆战,神情随即变得严肃认真。反观乔四海,无事人一样,绕着井口转了一圈又一圈。 「如果你也想见识见识它的厉害,晚上到这里来找我。」山魅目视花信的眼睛,莞尔一笑,电光火石间,花信脑海中自动浮现一段记忆,时间太短,花信能捕捉到的信息只有那是座学校,「也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地方让风禾如此看重。」 晚上十点,花信、乔四海如约而至。 「花信,我们不会是来错地方了吧?」乔四海环顾一周,发出疑惑。不怪他怀疑,连花信都不太笃定。这是一座明显荒废很多年的,里面长满了杂草,周围更是荒无人烟,看到校门,花信才敢确定,这里正是他在山魅记忆中看到的地方。 「没错。」花信试着推动小门,竟然开了。从乔四海的眼睛里,花信看到彼此的震惊。 「这个,你拿着防身。」从手腕上,花信解开一条挂着好几个铜钱的红绳,交给乔四海。 「那你呢?」乔四海难得一本正经,忧心地看向花信,没有接。共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乔四海自然知道,那是花信顶厉害的法器。 「我没事,」花信强势地塞到乔四海手里,「我还有符箓傍身,一会进去了我可能暂时顾不上你,你自己多注意。」 「好,」乔四海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也就不再坚持,「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进了学校,花信才发现这里另有玄机。最外面的教学楼前,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后面,却整洁无一物,当然地上那些丢弃的桌椅板凳除外。 山魅和那几个道士,早已到达。地上,是画好的一个巨大的法阵,道士们严阵以待,手持铜灯,铜灯无火自亮,后背则是大小不一的金钱剑。见状,乔四海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下,他才慢慢有了危机意识。其中一个道士眼尖,瞥到他手里的东西,由衷称赞:「不错,倒是件厉害的法器。」 乔四海看向道士,微微笑,算是打了招唿。忽然,道士神色一紧,示警道:「诸位,做好准备,那东西马上出来了?」 「什么东西?」乔四海悄悄扯花信的衣角,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之前说过的邪祟,」花信沉思道,「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这座学校下面应该是以前的一个乱葬岗。」花信话仅说一半,便急忙冲进了法阵中,乔四海还在状况外,下意识循着花信的背影看去,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无数条黑雾,从地底下钻出来,在法阵里四处乱撞。 山魅,以及那几个道士,也都进入法阵,各自施展本事与黑雾纠缠。乔四海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跑到花信身旁,一边挥舞法器,一边留心花信的安危。 「小心。」注意到一团黑气,绕到花信背后,试图偷袭,乔四海当即闪到花信后背,挥绳如鞭,精准打在黑雾上,瞬间黑雾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我没事。」花信气喘吁吁,鼻翼间沁出细密汗珠。两个人背对着背,小心翼翼,继续解决那些无穷无尽的怪雾。 相较于两人的狼狈,那些道士显得格外应对自如,左手执剑,右手托灯,无法消灭的直接收到青铜灯里。山魅更甚,毕竟是道行数千年的大妖,一手抓着一个,统统丢给旁边的道士,镇压。 「这玩意怎么越来越多,」花信开始吃力,眼看着一团黑雾消散,地底下又钻出更多,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感觉自己心跳频率逐渐加快,花信立刻抽出符箓,一手夹着一张,随后双臂交叉,念道:「天地化生,神鬼相交,五行阴阳,敕令火来。」 接着,花信用力将符咒抛掷到空中,一股比以往更加汹涌澎湃的力量随之迸发,无数黑雾化作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校园,感应到威胁,山魅急忙用力量护住自己,阻止火焰对自己的灼烧。 几位道长,猝不及防也被吓了一跳,争相远离,在发现火焰对自己没有任何伤害后,神情才舒展。 「这是可以燃烧邪祟的至阳之火?」一位面目清秀的道长,望向花信。 「至阳之火?」花信头次听到这种说法,困惑不已。 道长笑了笑,「这只是我们修道者的说法,至于你们术师如何称唿,我不知。」 「在我们修道者看来,人体就像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五脏分别对应五行,其中心属火,乃是至阳,与属阴的邪祟正好相剋,有机缘者,可以修炼心火,使自身百邪不侵,道术大成的话,甚至可以通过媒介将体内的心火牵引出来,诛邪降魔。」道长进一步解释,「原本想着今天要九死一生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们。」 「别高兴的太早。」火焰消失后,山魅面色不善,显然刚才阻挡那些火焰,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刚才的那些,只是这里的小喽啰,更要命的东西,还在后面。」 「我估计那些东西,见识到你的厉害,应该有所忌惮,暂时不敢出来,不如我们趁机休息会。」刚才的道长忽然走到花信面前,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赵文。」 顿时,乔四海心中警铃大作,不着痕迹地挡在花信身前,与之握手:「赵道长好,我是乔峻,他是我师兄,花信。」 「花信,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如何修炼心火,你很有天分。」赵文不放弃,继续靠近。 第109页 「赵道长,这有些不合适吧。」乔四海笑得很无辜,接着阻止他的接近「你们是道士,我们是术师,不是一个。」 「赵师兄今天怎么回事?」 「感觉他好像怪怪的。」 眼前的情景,让另外两位道长看得云里雾里,偷偷小声议论。 站定,赵文认输,身子不再往前。其实,从他们出现的时候,赵文隐约有种嗅到了同类的感觉,当然,这个同类指的是花信。刚才,交谈时他故意用直白、挑逗的眼神试探,果不其然,花信肉眼可见慌了几秒,一下让赵文更加确定,这才有了想要亲近的念头。没想到……赵文愤恨地看着眼前的大块头。 等赵文走回原来的位置,乔四海才卸下防备,嘟囔道:「刚才看你眼神,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十分钟后,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赵文表情惊恐,「你们看,地面裂了一道口子。」 赵文浑身颤慄,手指向法阵。 什么?花信顺眼看过去,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伴随着土地开裂,阵阵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俨然上千头死猪堆在一起腐烂的味道。「怎么回事?」乔四海用力捂住鼻子,挡在花信面前,因为遮挡,说的话有些含煳不清。 「是那些暝罗,它们合为一体了。」山魅同样面色欠佳,「快,阻止它出来。」 山魅率先作出反应,施加力量把准备突破地面的东西强势按压下去,赵文紧随其后,甩出数十张符咒,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师弟有样学样,各自拼尽了力气。 无数符咒飞出,贴在地面,力量彼此交织汇聚,化作一张网,牢牢罩住地底下的东西。 「我们怎么办?」乔四海也想做些事情,可思来想去,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表示无能为力的,还有花信。「这些,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之外了。」花信实话实说,「现在只能看他们哪一方更强大了。」 花信全神贯注留意着一切动静。「噗」,忽地,一位道长严重脱力,直接口吐鲜血,身体更被无形的力道震飞好几米。 「二喜?」赵文心急大叫。 「师兄,我没事。」被叫做二喜的道长,虚弱地爬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准备继续支援,奈何力量无以为继,刚走两步直接倒地,两眼一闭昏迷过去。 原本持衡的天平马上一边倒,只一个眨眼,地下的东西就挣脱了禁锢,一团足有篮球场大小的黑雾飞腾而出。 「乔四海,照顾好自己。」夺过乔四海手中的法器,花信径直冲进黑雾,头也不回。 「花信!」乔四海急得大吼,毫不犹豫跟着冲进去,却被山魅拽了回来,「你们给我在外面等着。」 留下这么一句,山魅也转瞬消失在黑雾里。 「他们没事吧。」赵文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忧心忡忡道。 「会没事的。」乔四海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一定会没事的。」花信,我等你回来。乔四海暗暗祈祷。 「你还真是胆大。」一进到黑雾,山魅便看到了花信,真心实意地称赞,「居然敢进来这里。」 「彼此彼此,」花信哂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之前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东西没有实体,只是团雾气。」 在黑雾的笼罩下,两人只能勉强看清对方。在里面待了会,花信已经没了刚开始的紧张,居然还有兴趣说笑。山魅无奈地摇头,走到花信身边,「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寸步不离跟着我。虽然你手中的法器不错,但应该是有使用次数限制吧。」 「嗯,」花信没有隐瞒,「一天只能使用两次。」 山魅瞭然:「这法器叫什么?」 「七月。」花信道。 山魅嗤笑,「这绳子上的十枚铜钱里,分别封印着人的三魂和七魄,分明是个挺魔性的东西,为什么要叫七月这么雅致的名字。」 你管我叫什么。花信很想这么回答,可他没忘记对面人的身份,只好噤声不言。见他没有说话,山魅便不再追问。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山魅神清一紧,不等她提醒,花信也察觉到有什么在极速靠近。抓住法器的一端,花信甩出七月,发现果真缠上了东西后,用力一拉,竟然是半截墓碑。 「怎么回事?」山魅颇感震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着,她抓住花信的手,认真道:「你可还能召唤出之前的火焰。」 花信想了想,自己口袋里应该还有不少符箓,便点点头。 「那好,你再召唤一次,我猜火焰出来后,这些黑雾一定会退散,哪怕不是全部,也足以让我们看清方圆几米的地方。」山魅说道。 山魅无语地看着一旁原地踏步快跑的花信,表情嫌弃。假装看不到身边的视线,花信继续加快了速度,直让自己跑得心跳加快,气喘吁吁,才掏出符箓,成功召唤出至阳之火。 果然,火焰一出来,周围所有的黑雾立马退避三舍,在火光的照耀下,花信看清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这儿,哪里还有学校的影子,分明是个偌大的乱葬岗,无数坟包一个挨着一个,地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堆积着无数根人骨。怪不得,他踩着总是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想到自己是从哪里走过的,花信冒出一身冷汗。 第110页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里就是它的老巢了。」山魅一点也不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这团黑雾,其实是个乱葬岗?」花信匪夷所思。 第42章 山魅没有说话,只是从她肃穆的神态,花信便知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没有继续说话,内心比之前多了几分警惕。 火焰渐渐弱了下来,花信赶紧掏出一叠符箓,见他又要原地跑起来,山魅赶忙出声阻止:「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麻烦。」 嗯?花信不解其意。思忖片刻,山魅注视花信的双眼,郑重其事道:「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唿吸,能够加速心脏泵血,这个法子更简单。」 依循山魅指导的方法,花信训练了几次,果然召唤出了火焰,甚至最后一次几乎是瞬间成功。缓缓吐气,花信下意识想到乔四海当初第一次使用火符,会不会也是这样阴差阳错成功的?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多细心些…… 花信在一旁正胡思乱想着,山魅却凝重了表情:「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花信立刻严阵以待,果不其然,咯嘣咯嘣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是两人准备出手的剎那,乔四海惊喜的声音响起:「花信,原来你们在这里。」 「乔四海?」花信疑惑,「你怎么也进来了?」 「还不是不放心你……你们吗?」乔四海说得有些心虚,眼神一个劲看地上,全然忘了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中,旁人看不到他的脸;同时加快了脚步,三两下便凑到了花信身边。刚才他远远地瞧见了光亮,想着会不会是花信,没想到真的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赌对了。 「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说话时,花信不自觉地带上了怒火。 乔四海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闻言,花信气得火冒三丈:「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自己一个人就敢闯进来,要是碰上了那些东西,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山魅颇为无奈地看花信像教训小孩子一样,逮着乔四海一顿教育,眼睛不期然瞧见乔四海手里握着的东西,出声打断花信:「你手里的,那是什么?」 嗯?花信不自觉地往乔四海的手看去。 「哦,这个啊,」乔四海掂了掂手里的重物,漫不经心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刚才来的路上这个东西把我绊倒了,我摸黑看不清,感觉挺重的,就拿回来了,权当防身。」 那是一件类似锏的物件,通体漆黑,看不出什么材质,大约有半米长。 闻言,山魅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你还真是得天独厚。」 听出她话里有话,花信偏头看向山魅,倒是乔四海不懂,直接问:「什么意思啊?」 「这是件法器,」山魅长嘆口气,「而且是件非常厉害的法器,少说也有几百年的歷史。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它应该是某个法阵的阵眼,用来镇压这里的东西。」 花信心中顿时浮现不好的预感,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既然乔四海把法器拿走了,是不是说明那个法阵已经被破坏掉了?」 山魅沉重地望了眼两人,虽然她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做好准备吧,估计我们要面临一场恶战。」话音刚落,一阵阵诡异的动静不绝如缕,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响。 作为罪魁祸首的乔四海,心一紧,双手下意识握住了法器。很快,无数团黑色的烟雾飞速朝他们的方向飞来,密密麻麻,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花信凝重了表情,一直挂在手腕上的法器自行脱落,垂直地悬了下来。 「小心了。」山魅大喝道。几乎在她出手的瞬间,花信利落地拿出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花信,你没事吧。」乔四海注意到花信的举动,心疼地皱眉。 花信摇头,顾不上回答,连忙将血涂满法器,红绳接触到血液,颜色顿时变得更加鲜艷。「天地玄宗,万法无极。以血为引,诸邪退避。」花信念念有词,咒语完成后,七月首尾衔接,围成圆形,直接将他们圈进其中。说时迟那时快,黑雾逼近,却好似撞上无形的屏障,无法再进一步。 山魅瞥了一眼花信,「你的法器撑不了太长的时间,还是让我来。」说完,一团火焰凭空出现,落到地上,迅速扩散成个圈。见状,花信收回法器,还不等她发话下达指令,就来回挥舞尽可能多地解决那些邪祟。 唯有乔四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这时他才后悔,明明不想成为花信的负担,最后还是拖了后腿。无数的黑雾接踵而至,密集地发起攻击,可在山魅的防护下,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反而在花信的鞭笞下,烟消云散。 「花信,你们看,那是什么?」 乔四海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花信和山魅一激灵,两人顺着乔四海的视线看去,却被发现的东西惊得头皮发麻,只见不计其数的骷髅冲出地面,前赴后继地朝这里跑来。 分析了下眼前的形式,花信和山魅异口同声:「去那边,那边干净些。」说完,花信拉着乔四海径直跑了起来。 诡异的是,明明操场不算很大,可他们跑了好几分钟,也没有跑到头,而且此刻无风也无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同寻常。花信来不及思考,只顾得一味狂奔,时不时向身后丢出几张符箓,收效甚微。 远处的半山腰,山魑和风禾居高临下,目睹发生的种种。看着满脸忧心的风禾,山魑适时提醒:「要不要下去帮他们一下?那些尸魔虽然不成气候,可毕竟数量众多。」 第111页 沉思片刻后,风禾拒绝:「再等等,我想看看面对如此绝境,他的潜力究竟能到什么程度。不逼他一把,怎么能成长?」饶是说得云淡风轻,面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风禾真实的心情,她不自觉地握紧手,双眼直直地盯着花信。 心,沉了下来。 留恋地看了眼乔四海,花信当即作出决定,他对山魅说道:「一会我停下,用法器护住自己,你朝我发动攻击。」 山魅眼睛滴熘熘转,一下明白他的想法,「你是想利用我们彼此攻击产生的爆炸来拖住它们?」 乔四海也领悟了花信的打算,想也不想否决:「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后面那么多邪祟,万一出了差错……」想到后果,乔四海吓出一身冷汗。 「没办法了,现在这是唯一的出路。」松开乔四海的手,花信立即吟诵咒语,利用七月护住自己。他和山魅对视,后者心领神会,拉着乔四海奔跑起来。 周边围着一群骷髅,花信气喘吁吁,面色难看。尽管它们无法发出声音,但数以百计的白色骷髅围在一起,仍营造出一股极大的恐怖氛围,说不害怕是假的。靠法器围成的安全区域,正一点点缩小,花信紧张得大汗淋漓。 等和花信拉开一段距离,确定他四周尽是邪祟后,山魅出手了。 一道笔直的光线沖花信袭来,花信随即召唤出强大的火焰对抗,两者碰撞,轰的一声,激烈的爆炸震耳欲聋,光芒乍现,所过之处无数邪祟化为灰烬。被余震波及,花信也被震出五米远。 咳咳,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花信强撑着站起来,他环顾四周,周围干干净净,尚来不及清庆幸,新一波的骷髅又沖了过来。花信想要催动法器,可这次七月毫无反应,俨然一根普通的红绳。 「失策了。」花信干咳两声,哑然失笑,望着扑过来的骷髅,严阵以待,与此同时,团团黑雾将花信包围。失去了防护,黑雾每穿过花信一次,他的身上都会出现一道伤口。血冒了出来,接触到他的血液后,不少黑雾显得极为亢奋,甚至有些黑气凝结,渐渐形成实体,仔细一看,似灰鼠,在龇牙咧嘴,吱呀呀乱叫,不绝如缕。 「嘶。」花信痛得呲牙,可手上的动作没停,一连丢出好几张符箓。随着身体力竭,花信召唤的火焰也逐渐弱了下来。眼见围上来的黑雾越来越多,花信决定不再纠缠,挣扎着突出包围圈,向乔四海的方向奔去。 然而,经过刚才的厮杀,花信的体力下降到极点,双腿如灌铅了一般,沉重得迈不开步子。眼看骷髅扑来,笔直的尺骨犹如尖刺插入花信的胸膛,乔四海却忽然出现,及时地挡在他的身前。 噗嗤,泛着青色的骨头直直地洞穿了乔四海的肩膀,血液霎时喷了出来,溅了花信一脸。感受到脸上的温热,花信大惊失色,「乔四海?」 「你怎么样?」花信全然慌了神,五官紧紧挤着,手忙脚乱地捂住乔四海的伤口,然而血怎么也止不住,衣服很快湿了一片,看着让人胆颤心惊。 「我没事。」乔四海强挤出笑,可因为背对着花信,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接着长腿一伸,将身前的骷髅踹出老远,连带着伤口又喷溅出一股血。 「乔四海怎么样?」山魅也赶了过来,清理了一波邪祟后,她这才注意到乔四海肩膀的血窟窿,肉眼可见地愣了瞬,「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此时,花信心乱如麻,眼神涣散,完全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嘴里念念叨叨来回重复「我们要赶紧出去」「我们要赶紧出去」。见他这样,山魅只好直接扇了花信一巴掌,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这是鬼打墙,应该是暗中有东西在施障眼法,我们才在这里迷失方向不停打转,只有尽快找到它才能破解。」山魅简明扼要,说清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花信挨了一巴掌,理智逐渐回笼,他看着山魅,直接道:「你能找到它吗?」 山魅摇头,「它的修为比我高。」 「失算了,我以为只是些小喽啰,没想到最棘手的也甦醒了。」山魅无奈道。 「花信,」乔四海硬撑着站起来,吓得花信直发抖,「乔四海,你别乱动,伤口还流血呢。」 「我没事。」乔四海强颜欢笑道,他伸出手,指向某个方位,「你们看,那边的骷髅里是不是有个人?」 人?花信疑惑看去,那里乌漆墨黑,他看不真切,倒是山魅点了点头,「好像是个孕妇?」 孕妇?花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脱口而出道:「难道她就是邪祟背后的东西?」 说着,他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可是看到乔四海,花信犹豫了。「没事的,我还能行。」忍着疼痛,乔四海给了花信一个放轻松的表情,他拾起地上之前捡到的法器,就要跟着花信一起走。 没想到,手上的血渍接触到法器的时候,原本乌黑的器身突然泛起了白金色的光芒。 山魅反应敏捷,在白光亮起的瞬间瞬间远离,却依然被光芒灼伤了手臂。「怎么回事?」山魅疼得皱眉。 沐浴在白光中,乔四海说不出的舒坦,在光芒的照耀下,他肩上的伤口正缓缓癒合,紧接着,无数奇怪的符号从法器中飞出,围绕着乔四海,最后悉数钻进他的额头。 花信错愕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还来不及开口,又一道人影自法器中飘出。人影出现的那一刻,乔四海似失去意识般,怔怔地站着。 第112页 那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道士,他缓缓落到乔四海身后,双手飞快地结印,口中喃喃自语,而乔四海似被操控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随着乔四海话音刚落,一个太极图自他脚下浮现,继而人、天、地三盘依次显现。完整的罗盘出现后,数根白色的锁链从阵法中冒了出出,扭动着灵活地向邪祟飞去。 「那是九幽诛邪阵,」山魑震惊,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没想到那个东西里居然封印着一道传承印记。」 风禾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甚至望向乔四海的眼神流露出强烈的杀意。一直留意风禾一举一动的山魑,趁机怂恿:「要不要我去杀了他?以后那小子万一成了气候,会不会破坏掉我们的计划?」 再三思考,风禾回道:「我们先不出手,日后我自会找到办法解决他。」 几乎在乔四海开口的瞬间,山魅便陡然生出巨大的危机感,「这还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死亡的危险。」山魅自言自语,想也不想远离花信和乔四海,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飞出的锁链牢牢捆住山魅的身体,她极力挣扎,原本娇艷的五官扭曲,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靠着自身强悍的修为,山魅与法阵角力,抵抗着锁链将自己拉入阵法之中,然而其他邪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差不多是三个唿吸,锁链自行收回,顺带着捆绑住数不清的邪祟。而当邪祟靠近乔四海,身下法阵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夺目,转眼将它们一网打尽。很快,锁链只剩下了两根,末端像被牵引,延伸得笔直笔直。 察觉到自己马上精疲力竭,山魅急得大喊:「花信,快让他停下!」 只是还没等花信有所行动,乔四海先支撑不住似的,晕了过去。在他倒地的剎那,乔四海背后的人影也消失不见。 第43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系列的变故,让花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随着邪祟减少,四周的视野逐渐清晰,花信抬头,正巧撞上一双狠毒的眼睛。 一个女人,小腹高高隆起,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体萦绕着层层黑气,她眼神愤恨,直勾勾地盯着乔四海。山魅同样不堪,勉强站着却无力发起攻势,她急忙提醒花信:「她是尸陀,就是她在背后操纵一切。」 花信当即领会,上前疾沖并勐地发动攻击,女人阴沉着脸,蔑了山魅一眼,似乎不懂她为何要帮助那两个人类。等花信靠近,女人立即扯着嗓子大吼,尖锐的声音聒噪刺耳,刺激得花信头晕脑胀,不得不停下脚步捂住耳朵。花信紧闭双眼,全力抵抗噪音的侵扰,不过一切似乎都是徒劳,不到半分钟,他已经感觉到耳内有强烈的蝉鸣嗡嗡声,口鼻隐隐沁出鲜血。 好在女人也没有坚持太长时间,持续的吼叫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女人不甘地瞪了几人,随即化成一团云雾,彻底不见。女人离去后,一直困着花信等人的迷阵随之破了。 黑雾消散后,花信、山魅露出身影,一直在操场上等着的道士们,纷纷围了上来。看到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忙关切道:「前辈!」 赵文首先看了眼花信,见他无碍心里稍稍放松,转眼又看到乔四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渗透,大惊失色:「花信,你朋友怎么了?要不要紧?」 花信一擦嘴角的血迹,立即走到乔四海旁将他背起来,他没有回赵文的话,而是对山魅说道:「我先带乔四海去医院!」 山魅嗯了声,惨然一笑:「今天真是,狐狸打不成,反惹一身骚。」 背着乔四海走出校门,花信随即叫了辆计程车,司机看到两人的样子,一脚油门直奔最近的医院,连车费都没要。 乔四海醒来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花信趴在一边,睡得正熟。察觉到动静,花信迷迷瞪瞪睁开眼,「你醒了。」 「嗯。」乔四海张开嘴,说话有气无力。 「你别乱动,」乔四海想要起身,花信急忙制止,「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想到不久前的糗事,花信止不住笑。 他刚背着乔四海冲进医院的时候,简直把医生吓坏了,架着乔四海就往担架上放,只不过进了急诊室,医生剪开他的衣服,浑身却找不到一处伤口。感觉被戏弄的医生,看向花信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花信哑口无言,只好一个劲地向医生道歉。他把这件事跟乔四海一说,乔四海也笑。 「对了,昨天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笑完,乔四海不由得好奇,开始追问花信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你没有印象吗?」花信愣怔。 「没有,」乔四海苦苦思索了会,无果。「我只记得看到了一个女人,接着就不记得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嗯,那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不重要。」花信言不由衷道,想到之前乔四海诡异的行为,心头浮上一丝担忧。输完吊瓶,花信便和乔四海离开医院,没想到刚出医院大门,迎面撞上了赵文。 「前辈说得没错,你们果然在这里。」看到花信,赵文粲然。 乔四海无来由地一阵心烦气躁,连带着口气算不上多友善:「你有事吗?」 察觉到来自乔四海的敌意,赵文感觉有些莫名奇妙,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从后背抽出一把黑锏,赵文把它交给乔四海,「前辈说这件法器里封存着一道传承印记,而且印记已被这位朋友获得,所以它理应属于你。」 第113页 「传承印记?」乔四海疑惑。 明白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赵文想了想组织好语言,简练地为两人解答:「所谓传承印记,通常是道法高深的人,用生命完成的一种禁忌之术。一般情况是害怕后继无人,将自己毕生所学封存,等后来的有缘人打开印记获得传承;或者是有重要的信息想要告知。」 花信和乔四海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去接。 赵文无奈,只好强势塞给乔四海:「前辈说,这件法器似乎是某个强大阵法的媒介,而且它已经认你为主,你还是拿着吧。这几天我们还要继续搜寻昨天的邪祟,它的厉害你们已经见识到了,最好还是收下用来防身。」 如此,乔四海不再推辞。之前是夜晚,花信没有细看,如今上下打量一眼,才发现那锏格外的精美。黑色的木柄,前端雕成了莲花状;柄箍方形锏档万字回纹,锏身方形,有四棱,平直,且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 看着沉甸甸,可乔四海拿在手里却显得轻轻松松。也许,这就是能够认主的法器的共性吧,想到殷楚风家里的青阳剑,花信如是道。 告别了赵文,两人打车回了酒店,等乔四海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去了二师兄的家。今天来弔唁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姚雨眼里的哀恸却不减分毫。 事情没有调查清楚,花信也不敢保证师兄的死与昨天的邪祟有关,所以也就没说,只说他们还在调查,姚雨表示理解。两个人一直待到了傍晚,在姚雨的再三相劝下才离开。 大大咧咧地躺在酒店的床上,乔四海惬意地闭上眼睛,然而刚一合眼,他就感觉脑海中有无数条信息喷涌迸发,就像是突然有了灵感的作家,即使不用思考,仍能文思泉涌。 海量的信息顷刻间乍现,乔四海只感觉脑袋要爆炸了一样,他慌忙找出纸和笔,全神贯注地书写起来。花信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乔四海坐在凳子上,专心致志地在写东西。 「你写得什么?」花信好奇凑上前,在看到他写的内容后瞠目结舌。虽然乔四海小学生的字体不太容易认,但就算写标准了,恐怕自己也看不明白。 那,完完全全就是鬼画符。 不过,看久了花信也看出了点门道。很多东西花信不懂,可总能找到自己熟悉的部分,有些,和自己画符时的笔画有十成相似。 想到赵文送的法器和他说的话,花信隐约猜到了什么,为了避免打扰乔四海,花信悄默声地退了回去。 睡觉前,乔四海还在写。睁开眼,乔四海仍奋笔疾书,直到中午,乔四海终于解脱般地伸了个懒腰,狂打哈欠:「终于写完了。」 闻言,花信噌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客厅准备查看乔四海劳累一晚的成果。乔四海疲惫极了,趴在沙发上头刚挨到靠枕就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乔四海被花信叫醒,他睡眼惺忪,问道:「怎么了?」 花信面露愧疚,「下午的时候,赵道长他们找来,说有些邪祟想请我们帮忙解决,我答应了!」 打车到医院,乔四海瞧了眼灯火通明的医院大厅,才想起来问:「是什么邪祟,要来医院啊。」 「食尸鬼。」 护士昏昏沉沉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护士站抬头望了望墙上的钟表,显示凌晨两点多。护士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在桌子上,想要继续睡,恰巧这时楼道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动静。咯嘣咯嘣,像是咀嚼冰块的声音。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吃什么冰啊!」护士气愤地嘟囔了一声,起身离开座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然而,推开楼道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护士呓语,转身走开,没想到咯嘣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加清晰,是楼道下面传来的。 此刻,护士有点胆颤心惊,但出于职责还是大着胆子下楼,从三楼找到二楼,没有;又从二楼找到一楼,还是没有。 「不会是在负一层吧?」护士心跳加快,想到负一层是什么地方,后背不自觉地渗出凉意。 站在太平间门口,护士脸色发白,眼神惶恐,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刚碰到把手很快又收了回来,「不行,我还是找保安大一块过来吧。」护士捂着胸口,迅速往保安室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相较于护士的惊恐,中年的保安显得淡定许多,他大方地推开门,冰凉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保安打开灯,大致扫了一眼,「这不没事嘛,你看,一切都好好的。」 护士没敢往里面瞅,只是听到保安的话,紧绷着的神经立刻轻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两个人关上了门,正要离开。这时,咯嘣咯嘣咀嚼的动静再度响起。中年男子终是不自在了,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嘴角的肌肉止不住抖动,「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保安忐忑不安,问身边的护士。 「有。」护士小声回。 保安:「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护士:「你在前面先走。」 保安:「好。」 两个人小心打开太平间的门,确保没发出一点声响,也没开灯,躬着腰手拉手前行。太平间虽在地下,但各种仪器光芒闪烁,不至于摸黑。 眼看着离声源越来越近,护士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让我看看,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快到最里面的时候,保安一声大喝,当即打开手电筒,可看到的东西却吓得两人鬼哭狼嚎。 第114页 一个,不,应该是一只怪形怪状的生物,像黑猩猩,皮肤却是青色的,眼球凸起,尖嘴猴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毛髮,细长胳膊细长腿,瘦骨嶙峋,完全是皮包着骨头,正蹲着,往嘴里塞东西。地上,是从冰柜里拉出来的一具尸体,没有了四肢。 那生物猝不及防被灯光直射,下意识抬起手挡住眼睛,口中不停嘶哈嘶哈。「啊啊啊啊啊……」太平间里,男女惊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保安吓得慌忙丢掉手电筒,连滚带爬跑出了太平间,甚至顾不上护士,被一个人留在这里,护士吓得更卖力大吼,没过一会,便直接晕了过去。 在她几乎倒地的瞬间,两双手及时托住了护士。 「你先照顾她,那东西我来处理。」花信把护士往乔四海一推,三下五除二便将吓晕护士的东西收在了法器里。 处理好医院的状况,两人急忙赶往下一个地点。 凌晨的街道,行人寥寥,连街上的灯都灭了大半,城区陷入无垠的寂静。乔四海时不时把玩封印着邪祟的木盒,那个木盒和他之前不问而取的一模一样,想到他和花信是怎么认识的,乔四海不禁流露出尴尬的表情,好在夜色浓重,花信看不真切。 「花信,什么是食尸鬼?」乔四海举着木盒,好奇盯着瞧。 「食尸鬼算是一种没啥危害的邪祟,喜爱吃死尸,所以一般出没在坟地,因为没什么攻击力,所以常用幻术幻化成一些可怕的形貌让人不敢靠近,比较容易解决。」花信回道。 「嗯,」乔四海应了一声,「那下次换我试试?当做练手,我也不能总躲在你背后吧。」 对于前天的事情,乔四海仍有芥蒂,日后再遇到厉害的邪祟,他不想一直被花信护着,如果可以,他也想为花信撑起一片天,即使不能,也要努力变强不拖后腿。 花信不知道乔四海心里的想法,只当他是好奇,便随意地点了点头。 经过某条巷子,里面路灯没有亮,一片漆黑。花信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准备进去,没想到刚走到巷口,迎面出来个女人,女人一手托肚子,一手叉腰,缓缓迈着步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女人斜眼看了下他们,眼神冷冷,登时,看得花信寒毛直竖,身体的反应远超大脑的判断。 「那个女人不对劲。」花信立即拉住乔四海,阻止他继续前进。见花信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女人当机立断,双手一推,把两人推进了巷子里。 不等两人站定,乌拉拉一群蝙蝠前赴后继朝他们扑过来,花信这才看清,原来巷子里之所以黑漆漆的,是无数只蝙蝠遮住了路灯的光亮。 「花信!」乔四海急得大喊,赶忙脱下外套盖在花信脑袋上。 「一起吧。」花信蹲下,拉着乔四海,尽可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花信试图催动法器,然而那些蝙蝠并非邪祟,七月毫无反应。无奈,两人只好蹲着慢行走出小巷,样子狼狈不堪。 第44章 离开巷子,女人并没有追上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乔四海已经收服了四五只邪祟,把它们交给赵文后,两人准备离开。关于他们在巷子遇袭的事,谁也没有主动说出来,毕竟那么丢人。临走时,花信想起来好久没听到山魅的消息,忍不住问了一嘴:「赵道长,和你们一起的……」 话说到一半,花信忽然卡壳,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唿山魅。叫山小姐,感觉有点怪;要是直唿其名,又显得过于亲昵。 好在赵文机灵,一下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前辈一直在调查邪祟的下落,她是单独行动,没有告诉我们。」赵文接话道。 「那她之前说的尸陀,又是怎么回事?」想到刚刚遇到的女人,花信开口继续追问。 「所谓尸陀,其实就是虚弱的罗剎寻找的寄生体,等罗剎吸收足够多怨气实力恢復后,就会异变成尸魔。」山魅把事情都告诉了赵文,自然,赵文也清楚了那晚他们的经歷,「尸魔就是你们遇到的骷髅,不过那只是因为被尸陀操控才会对你们进行攻击,某种意思上来说算不上是邪祟。」 见他们神情忽而变得紧张万分,赵文宽慰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前辈说那晚大战后,尸陀的实力大减,已经十不存一,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告别赵文后,两人回了酒店,忙碌了大半夜,脸都没洗,直接上床睡觉。醒来时,日薄西山,花信正看着天花板发呆。 乔四海翻了个身,和花信一样平躺,「你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昨天遇到的女人,」花信幽幽开口,空闲了他才有时间思考,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花信笃定那个女人就是和他们交战过的邪祟。「她是谁?怎么会被邪祟附身?」 「可是三明市这么大,我们人生地不熟,怎么查?」乔四海附和,「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嘛。」 一时间,花信陷入沉思。 「要不,我们去问问二师兄的老婆?」忽然,乔四海灵光乍现,提议道。 「孕妇?」听完花信的问题,姚雨拧紧了眉头,「李耀不认识什么孕妇,而且他的学员了也没有怀孕的。」 「那最近,三明有没有失踪人口是孕妇?」花信不死心。 冥思苦想了会,姚雨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不过,」她话锋一转,「前几天,大约是一周前吧,三明在举行游神的时候,意外死了个孕妇。」 第115页 「游神?」乔四海愕然,「福建的游神不是过年期间福州地区才会有吗?这不年不节的,三明怎么会举行游神。」 花信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严肃认真地看向姚雨。 「这不是三明要发展旅游吗,」姚雨挽了挽耳边垂下来的头髮,「所以就想着增加一些民俗表演来吸引游客。」 「那孕妇是怎么回事?」花信不再纠结,直奔主题。 姚雨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听说是那个女人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想生孩子前特意回娘家来住一阵子,恰好赶上街上游神,就出来凑热闹看了看,没想到好死不死撞上老公带着小三过来玩。当场就闹起来了,没想到双方拉扯间一失手,女人被推倒在地,身体大出血,救护车来拉人,还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乔四海听得入神:「后来呢?」 「后来?后来游神活动就散了,当天下午下了一场好大的暴雨,人人都说是神仙动了怒。」说到这里,姚雨被自己吓得一激灵,连忙捂住嘴巴,小声道:「这不会真惹恼了神仙,李耀才遇到意外了吧?」 「不会。」花信连连否认,「就算神仙真生气,也不会要人性命吧,不然,神仙和邪祟有什么区别?」 姚雨这才没有继续胡思乱想。 从二师兄家出来,路过一间裁缝铺,花信径直走进去。乔四海好奇,紧随其后。花信简单说了下自己想要的东西,老闆打开缝纫机,三两下就做好了。是一个别致的窄窄长长的束口袋,面料是精心挑选的深褐色,上下两端都加了抽绳。 结完帐,花信把束口袋丢给乔四海。「这是给我的?」乔四海困惑不已。 「用来装那件法器正好。」花信解释道,「让老闆加了抽绳,以后出门就可以背在身后,不用老是拎着。」 乔四海听了,深深地注视着那条袋子,心里一股暖流涌现。 返回酒店,没有事情做,花信便把乔四海之前写得东西拿过来看,有三个笔记本之多。乔四海擦了把脸,坐到花信旁边,开口道:「这些东西虽然我都能看懂,但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吐气纳息的方法,我觉得会很有用。」乔四海翻开一本找到某处,「你看,盘膝而坐,先长吸气然后缓缓唿出,接着吸气,闭气;三次一个循环,能够引导能量归藏以及强身健体。」 花信半信半疑,试着做了几次,可惜他并没有感应到有什么能量的存在。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花信忽然发现自己身体的温度逐渐上升,「难道这就是能量?以前的术师也是这样修炼的吗?」花信情不自禁想。 思及此处,花信忙闭上眼睛,按照乔四海教的,唿吸,冥想。乔四海有样学样,也盘膝而坐。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花信静静地在沙发仰睡,乔四海则姿势豪迈,大半身子躺在地板上,一条腿翘着,搭在茶几上。 吃过早饭,花信和乔四海准备去现场瞧瞧,也就是孕妇出事的地方。根据导航提示,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地方是个繁华的村口,四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花信在村子里稍微打听了下,便查到确切的位置。那地旁边有棵大槐树,下面是凉亭,太阳升起,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乔四海被晒得有点浮躁,便先去亭子里坐着。 乔四海躲在阴凉处,一阵风吹过,浑身说不出的凉爽。他惬意地靠在柱子上,视线随意地扫过一边,在看到某个东西后眼睛瞪得熘圆。 「花信,你过来看!」乔四海大喊。 「怎么了?」花信听到,一路小跑。 乔四海示意花信看向亭子东边:「你瞧,那是什么?」 顺着乔四海指的方向,花信也注意到了那口井。井口四四方方,与山魅介绍的「五口井」一模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恐怕要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棘手。 「槐树本就属阴,容易招来邪祟;井口还在树冠下,经久不见阳光;再加上孕妇的羊水,血液……再强大的封印也会变得脆弱不堪。」花信越说心情越低落。 「你的意思是,那个邪祟是从这里逃出来的?」乔四海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花信不置可否。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如我们先去查查这口井的来歷?」乔四海提议,他的想法与花信不谋而合。 恰巧,一位佝偻着腰蹒跚前行的老人经过这里。乔四海赶紧跑过去,问道:「老爷子,麻烦问一下,您知道村子里的这口井是什么时候打的吗?」 老人眯着眼,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清,乔四海无奈,大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老人听清了,他呜呜咦咦讲了一大通,话都黏在一起,听不真切,甚至还喷了乔四海一脸口水。 乔四海顿时哑口无言,眼神挫败。 「我来跟你聊吧,」默默在不远处看了半天的村民走过来解围,「这口井得有很长的歷史,比我们村子存在的时间都长。」 村民背着手,说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听老一辈的人讲说,这口井是用来镇邪的!以前,有个地主家里突遭变故,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破产了。不甘心过苦日子,也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那个地主心生贪念,花钱找到高人在家里摆阵,想用五鬼搬财术的方式重新积累财富。没想到那高人是个半吊子,招来的不是五位灵公,而是五个邪祟,不仅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还差点造成生灵涂炭。好在有得道高僧恰巧经过这里,发现了邪祟,利用五行之术打造了五口井,把邪祟分别镇压在下面。」 第116页 「现在,这些井可算得上我们这里的一大名胜古蹟。」村民乐呵呵道。 「那,井下面真的有邪祟?这么多年,村里可算太平?」乔四海问。 「嗐,什么邪祟,都是以讹传讹,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村民嘁道,「反正这么多年我没听过有人因为这口井出事。」 看着村民坚定的模样,花信和乔四海不忍将真相戳破,有时候活在无知的无畏中也是种幸福。 村民说的和花信要找的邪祟压根不是一回事,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乔四海思忖片刻,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查查那个孕妇的身份吧?」 可惜,孕妇本身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非常普通的一个女人,一个非常俗套的故事,相亲结婚,怀孕,然后撞破老公出轨,只是死亡给这个结局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从孕妇家所在的小区出来时,不期然花信撞见了山魅。看到花信和乔四海,山魅明显一楞:「你们怎么在这里?」 「和您一样。」乔四海道,「也是来调查邪祟的。」 山魅哦了声,没有说话。见她缄默,花信狐疑:「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闻言,山魅忙心虚地转移视线,花信几乎百分百确定:「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那个邪祟的来歷?」花信一时情急,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然而对上山魅凌厉的眼神后,气势立刻萎靡下来,小声道:「她是不是和我师兄的死有关?」 山魅嘆了口气,「是。」 「人体的五脏其实与五行是相对应的关系,那五口井正是按照五行的方位排布的。」山魅神色愧疚,「归根到底,这件事应该是我的责任。十几年前,我和一帮道士在这里镇压了个罗剎女,砍断她的四肢和脑袋后,本想找不同的地方掩埋,却意外发现了那五口井。」 「于是我们就把罗剎女的肢体埋在井下,并用封印镇压,只是前几天不小心发生了意外,那个女人的死亡唤醒了罗剎女一部分的力量,五行相生更相剋,罗剎女挖走你师兄的肾,是想要破坏了那口井的封印,夺回自己的左臂,本来她可以悄悄地毁掉所有封印,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暴露。其余的封印被我们加固,还有专人看守,罗剎女想要再得手恐怕难如登天。」 花信瞭然,可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为什么她会去废弃学校下面的乱葬岗?」 「因为她的上半身埋在那里。」山魅解释道。 一切合情合理,花信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直沉默的乔四海忽而出声:「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乔四海心直口快,言语中隐约带有冒犯之意,山魅也不计较,反而好心劝告道:「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罗剎女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 花信和乔四海对视,看到彼此眼中重的决然。把之前遇袭的事情坦承后,花信苦笑:「这件事,就算我们想要抽身也来不及,邪祟似乎记恨上我们了。」 「所以,」花信长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山魅的眼睛:「还请您如实告诉我们您知道的东西,我们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替师兄讨要一个公道。」 山魅无言以对,默默地移开视线。良久,她缓缓开口:「也罢。」 「故事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山魅娓娓道来,把曾经的事情和盘托出,「以前的乱葬岗,也就是现在的学校里有一对情侣,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没想到后来男生却被教育绝领导的女儿相中,为了自己的前途,男生狠心放弃了爱情。只是男生不知道,当时的女生身怀有孕,伤心之下女生不小心滑倒造成意外流产,从此女生声名狼藉,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排挤和挖苦。女生不甘心就这样被抛弃,也没有脸面继续活下去,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不巧,她死的那天是中元节,而且还是晚上,本就怨念很深,加上下面乱葬岗里的邪祟趁机占了她的尸体,于是变成了罗剎,滥杀无辜。虽然校方给出的解释是,老师为情所困导致精神失常,才激情杀人,但那所学校,还是因为出现兇杀案荒废了。」 第45章 乔四海不太理解山魅的意思,「这和那个孕妇有什么关系?」 「任何邪祟附身,都会受到原主人不同程度的影响,」山魅说道,「而且罗剎这种邪祟,性格睚眦必报,既然她附身到那个孕妇,必定会对女人的老公心怀怨恨。」 「所以您在这里守株待兔,觉得她会回来报復?」花信试探道。 「嗯。」山魅点头称是。 「您确定?」花信狐疑。 「应该……会吧,」山魅犹豫不决,「她的实力没有完全恢復,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身体长久保持原样。随着时间推移,罗剎女附身的尸体会越来越腐败,到时候她恐怕更难行动。」 他们等到很晚,并没有等到邪祟现身,反而遇见了意外的「惊喜」。 「风禾!」山魅勐不丁地大叫道,吓得乔四海和花信身体一哆嗦。抬头望去,花信在街对面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在武夷山有过一面之缘还救了自己的女人。 此时,女人身旁跟着个男人,个头很高,半张脸被黑暗掩藏,让人看不清楚真实的表情。露在灯光下的另外半张脸,眼神阴鸷,像毒蛇一般,紧紧盯着乔四海。 风禾?花信站在山魅咫尺的地方,自然听到了她刚才喊出的名字。果然是她!花信警铃大作,全神戒备。下一秒,山魅嗖地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花信只感觉到如一阵风吹过。再出现时,山魅已经开始和风禾大打出手。 第117页 这就是顶级强者之间的较量吗?视线牢牢追随交战的双方,花信情不自禁看得入神。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乌云密布,皎洁的明月被厚重的黑云盖住,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接着,狂风大作,街上的纸张、塑胶袋被吹得满天飞,空气中更瀰漫着细碎的尘土,好在此刻街上没几个行人,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大妖正展开生死搏斗。 山魅紧咬牙关,右手高高扬起,凭空一抓,拽来一道霹雳,接着手掌迅速落下,弯腰半跪,雷电接触地面后凝聚成光球,径直朝风禾飞去。风禾不甘示弱,立即召唤出一面水墙,凝水成冰,阻挡雷球的靠近。 不凑巧,一辆私家车此时恰好驶过,司机亲眼目睹了这种离奇的情景,吓得瞪大了眼睛,双手完全把不住方向盘,车子开得歪七扭八,直接撞向了街边的垃圾桶。 「鬼啊,有鬼啊!」司机打开车门,狼狈地从驾驶座爬下来,尖叫着逃离。 山魅和风禾似乎都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一眨眼两人隐去身形,只剩一道道的闪电垂直落下,竞相追逐;空中更是电闪雷鸣,异象丛生。这诡异的情形,顿时引起不小的躁动,街道两旁门铺里的顾客纷纷好奇出来围观,越来越多的车堵在道路两端,谁也不敢贸然接近。甚至有不怕死的司机下车,打开手机录像。 这才是山魅的真正实力吗?花信越看越寒心。他下意识想到之前在学校操场与邪祟厮杀,山魅并没有发挥出今日这般的威势。难道她是故意的,想让我们命丧邪祟之手? 花信情不自禁揣测!山魅,不可信,以后和她打交道,要处处留个心眼。花信这样告诉自己。 乔四海不知道花信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从伊始便坚定地挡在他的身前。 喵呜,一声尖锐悽厉的猫叫划破长空。不知道从哪蹿出来只黑猫,浑身毛髮直立,躬着腰,瞳孔竖成一条直线,龇牙咧嘴的朝雷电中心走去。 「猫猫,危险,快回来。」人群中有人发出尖叫,忧心忡忡对着黑猫大喊。然而,黑猫并没有理会众人,兀自前进。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这里犯上作乱。」黑猫走到大街中央,口吐人言道。 这下,可把围观的众人吓坏了。 「我的妈啊,那只猫居然说人话。」 「要命,这是妖猫成精了。」 …… 乔四海啧啧称奇,他看向花信:「花信,你瞧,那只猫居然说话了。」 花信同样惊奇不已,直勾勾地盯着瞧。 黑猫停下后,慢慢站直了身子,漫不经心舔了舔手掌,怒瞪某个方向:「在本座面前,还不现身。」 无力扛住它的威压,山魅和风禾不得不现出身形。此时的山魅头髮凌乱,模样十分窘迫,反观风禾,一副神清气爽,毫无疲态。只是在看到黑猫后,两人眼神全都变得恭敬:「见过城隍大人。」 乔四海听到山魅对黑猫的称唿,惊讶道:「城隍?那只黑猫居然是当地的城隍。」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滚。」黑猫眯着眼睛,蔑了两人一眼,怒斥。 「是。」山魅和风禾不敢反驳,紧紧低着头。 「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最后还是本座来收拾。」黑猫嘟嘟囔囔抱怨,慢慢弯下腰重新四肢着地,口中不断吟诵咒语。剎那间,花信感觉方圆几里的空间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所有人眼神变得呆愣,继而恢復清明。 「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在吃面嘛,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奇怪,我的车怎么撞到垃圾桶上了。」 …… 这时花信才明白,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人为地清除了。那为什么我还记得?花信疑惑。做完一切后黑猫纵身一跃,跳上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临走时,它意味深长地看了花信一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乔四海发现自己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站在花信身前,不禁意外。 刚才的大战不过持续了数分钟而已,乔四海赫然发现记忆好像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记得上一秒他还跟花信说说笑笑。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没,没什么。」花信不太擅长说谎,神色慌张,压根不敢直视乔四海。他想起刚才黑猫的眼神,像困惑,更像是警告。 警告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山魅也捂着胸口回来了,她顺了顺凌乱的长髮,挫败道:「果然,凭我现在的修为完全无法与风禾抗衡。如果刚才不是这里的城隍及时现身,只怕我今天真的没命回来了。」 「她在说什么?」乔四海听得云里雾里,悄声问花信,「你听懂了吗?」 花信摇了摇头。 趁乔四海不在,花信急忙虚心请教:「那只黑猫,就是神灵吗?」 「不是。」山魅正经道,「那只是人类纯粹的信仰之力,它没有形体也没有生命,却对邪祟有绝对的威慑,算是某种秩序的维护者。秩序就是平衡,当平衡被扰乱,它们才会现身。不过前提是,那些信仰之力仍然存在。」 和山魅分开后,花信接到了师傅的电话。他把三明市的情况详细和师傅说了一遍,听完,马德旺陷入长久的沉默。 「师傅,」花信小声道,「你还在听吗?」 「唉,」电话那端,马德旺嘆了口气,「花信,要是事情真这么棘手的话,你还是带着乔四海赶紧回来吧,你们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 第118页 花信没有说话。 「就知道你小子,」马德旺无可奈何,「算了,你们俩个当心点,遇事不可为,不要勉强,切记不可强出头。对了,殷楚风和林家丫头也在三明呢,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做个伴,有事情也好商量商量?」 「殷楚风也在?」花信讶异。 「嗯,一周前就去三明了,他们要办的事情应该和你们一样,你打电话问问。」马德旺道。 和师傅通完电话,花信就动身去找殷楚风。他们住在一家小旅馆,农村自建房改造的,三层小楼,院子很大。殷楚风不在,不过他提前跟老闆打了电话,所以两人一到,老闆就拿了备用钥匙帮花信和乔四海打开房门。 房间不大,两张床,没有独立卫生间,是公共厕所,条件算不上多好,胜在干净。花信环顾一圈,意外在房间里发现了女士的贴身衣物,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毛。 一进门,乔四海就坐在了床上,看到花信的表情,他也瞧见了一条卡其色的蕾丝内衣,咋舌道:「殷楚风不会点『外卖』了吧?」想到这里,他嫌弃地离开床上,硬站了一小时才等到殷楚风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林岚和林岳,几人俱是风尘僕僕,像走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样。 林岚打着哈欠,含含煳煳和花信问好,不等他回话,迳自趴到床上眯上了眼睛。殷楚风疲惫不堪,但状态看着比林岚稍好点。他脱下鞋子,顿时一股强烈的风干咸鱼味充斥了整个屋子,花信嫌恶地捂紧鼻子。 「你们住一间房?」花信这才明白,刚才那件女士内衣的主人是谁,他和乔四海对视,会心一笑。 「嗯。」殷楚风耸了耸肩膀,「谁能跟你这个大少爷比,我们没有那个条件,自然要过得艰苦些。」 一个多月不见,殷楚风竟然学会了阴阳怪气,花信不解其意,自顾自纳闷,哪里得罪了他。乔四海却不惯殷楚风,直接呛道:「没办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想轻松点,不如多多积德下辈子投个好胎。」 「你……」殷楚风懊恼,狠狠地瞪着乔四海。 「好了好了,」花信急忙跳出来调停,「你们两个,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我们酒店住。」 「好耶。」林岚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欢唿道。 回到五星级酒店,林岚第一时间冲进了洗手间,看到偌大的浴缸后,放声大叫,准备久违地泡了个澡。 「你们谁要方便,赶紧的啊,姑奶奶今天要泡上两个小时好好松松筋骨。」林岚沖外面喊道。 客厅里,殷楚风看见了冰箱,激动难耐,随即拿了瓶啤酒一饮而尽。「嗝。」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殷楚风才感觉状态稍稍恢復。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坐下沙发上,乔四海看着夸张的殷楚风,有点嫌弃。 「别提了。」说起这件事,殷楚风窝了一肚子火,「一周前,林爷爷在家里听到铃声,本想让林岚一个人解决,但是我不放心,就跟着一块过来了。我们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地方没少跑,可查来查去毫无头绪,吃不好睡不足,简直不要太苦逼了。」 「那你们都查到了什么?」花信插话,避免殷楚风继续抱怨。 「也没查到什么,大概就是十几年前有个学校,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前几天还有个孕妇也意外死亡。」殷楚风想了想,言简意赅道。 「不过我们遇到了邪祟。」殷楚风表情神秘兮兮,炫耀道,「不止一个哦。」 「什么?」花信和乔四海端正了身子,神情肃穆,异口同声道。 「其中一个就是死的孕妇,」殷楚风从花信和乔四海的反应中得到极大的满足,「我们其实一开始就是调查的那个孕妇,那天晚上我和林岳一起在街上走着,恰巧遇到了她。我和林岳都看过死者的照片,所以我们肯定她就是邪祟,只是我们才和她交手了两三回,就被她逃进巷子里,失去了踪迹。」 「巷子?」花信咽了口唾沫。 「不会这么巧吧。」乔四海同样难以置信。 殷楚风不知道他们经歷的事,继续说道:「还有两个邪祟,一男一女,可惜我和林岳看不清路数,没敢打草惊蛇。」 「这三明市地方不大,邪祟还挺多。」殷楚风开了话头完全停不下来,「对了,我们还打听到一件事,那个学校,就是死了好多人的那个,学校下面是一片巨大的乱葬岗。在一千多年前,附近出了很多怪事,人还有牲畜,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有个年轻的道士,说是因为那里有个厉害的邪祟,后来有天晚上,道士独自进了乱葬岗,再也没有出来。不过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周围再也没有人和畜生离奇死亡了。」 乔四海看了眼沙发上的束口袋,眼神晦暗不明。 殷楚风顺着乔四海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伸手去够:「这袋子挺精緻啊,里面装了什么?」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你刚才讲的故事里那个道士留下来的法器。」花信莞尔一笑。 第46章 「你不要吓我。」殷楚风被花信说得惊魂不定,只冒冷汗。 花信慎重其事地看着殷楚风的眼睛:「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殷楚风被盯得发毛,忙不迭丢掉袋子,乔四海一阵心疼:「你至于吗,那可是人家传给我的。」 第119页 「传给你?谁传给你的?」殷楚风困惑道。 于是,花信便将这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殷楚风,听罢,殷楚风啧啧两声:「我以为我和林岚林岳经歷的就够一波三折了,没想到你们更加波澜壮阔。」 说话间,林岚泡完澡出来了,全身只裹着一条浴巾,头髮湿漉漉的包在浴帽里。殷楚风不经意瞥到,赶紧转移视线,不满道:「我说林岚,好歹你也是个大姑娘,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下我们三个大男人。」 「切,」林岚漫不经心,嘁了一声,「我自己都不在意,你这么封建干什么。」 林岚看了下位置,跑过去挨着殷楚风坐了下来。她刚一落座,殷楚风肉眼可见地局促不安,整个人变得万分拘谨,眼神左顾右看不知道往哪里放,甚至瞬间红了两只耳朵。 乔四海就坐在殷楚风对面,他的一系列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乔四海的眼睛。乔四海心有七窍,顿时明白了殷楚风为何这般扭捏。他俯身贴近花信,小声耳语。 不会吧?花信完全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震惊。一旁,乔四海肯定地点了点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花信新奇地盯盯殷楚风,瞧瞧林岚。 「你做得太明显了。」乔四海默默地用膝盖抵花信,轻声提醒。闻言,花信尴尬地收回视线。 沐浴后的林岚,全身散发着一股植物的清香,她身材清瘦,锁骨明显,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因为擦过身体乳的缘故,显得水润饱满。殷楚风竭力作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身边瞅。 花信十分了解殷楚风,见他快到失态的边缘,急忙没话找话,分散殷楚风的注意力:「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那几个邪祟的?」 「因为它。」殷楚风很快领悟花信的意思,从背包中掏出一面罗盘。花信定睛一看,赫然是北斗七星盘。记得一个多月前,林爷爷把罗盘借给自己,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林爷爷就復刻出新的了。 殷楚风把北斗七星盘平稳地放在茶几上,指针很快转动,时而指向东,时而指向南。 「罗盘是坏了吗?」乔四海不解。 「傻瓜,」花信嗔笑,「这说明这里不只有一个邪祟。」 「没错,」林岚叫苦连天,「这几天我们都快累死了,跟着北斗七星盘一会往东走,一会往西跑,邪祟没抓到,鞋底快磨破了两双。就在两个小时前,罗盘又感应到北方有强烈的邪祟气息,我们赶紧跑过去,谁知道几分钟后,指针又变成了这样,完全无法判断准确的方位。」 「这些天,我们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浪费在路上。」殷楚风随声附和。 想到林岚他们寻找邪祟,很有可能与山魅和风禾的大战有关,花信立刻噤声。 另一边,殷楚风说话时,林岚不经意间扫了花信一眼,嘴角的怅然昭然若揭,乔四海留意到了,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在看到花信后,他便释然了。正是因为足够优秀,所以才有人喜欢。他有点想告诉花信林岚对他的心意,但又觉得这件事不该由他宣之于口,不管是对花信,还是对林岚来说,都显得极为不尊重。 他确信,花信对林岚并没有那个意思,这就足矣。想通后,对于自己的珍宝被发现,乔四海忽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又聊了会,困意袭来,才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花信收到赵文意外死亡的消息,大为震惊。 这几天,为了防止邪祟破坏封印,恢復力量,赵文和几个师兄弟分成四波,分别看守那几口井。花信也是忙着到处搜寻邪祟的下落,几乎没想起来井和封印的事,放松了警惕。乍一听到赵文死了,花信不由自主生出几分内疚。 他慌慌忙忙起床,赶去现场,乔四海不放心,叫上殷楚风一起。赵文静静地躺在井口边,面色平和,显然死前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和他关系较为亲近的二喜,在一旁流涕痛哭。 「昨天赵文师兄的生日,我和其他几个师兄想着好好庆祝庆祝,」二喜不停抽噎,说话断断续续,「这段日子,我们因为提防邪祟一直紧绷着神经,难得遇到放松的时候,一时没忍住多喝了点酒。差不多凌晨,赵文师兄酒醒了,说要来这里看看,没想到…… 二喜不过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年,头一次经歷生死离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他道士,也都面露伤感。其中一个道士,出声道:「是我最先发现师兄的尸体,早上,我见师兄没有回来,担心他遇到意外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而且我检查过,师兄的心脏不翼而飞了。」 赵文死亡的地点是在偏僻的山脚下,此时,东西的大道上没有人经过。 「那现在要怎么处理?」殷楚风问,「是报警还是你们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不能报警,」那名道士想也不想回绝道,「如果报警,警察万一进行尸检的话,他们就会发现尸体的心脏不见了,到时候肯定首先怀疑我们,报警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更何况这事普通人也查不出来什么。」 「言之有理。」殷楚风十分认同道士的话。却不想,花信听完后若有所思地斜眼看了看他。 趁着道士们都在忙着搬运赵文的遗体,花信悄悄把二喜拉到一边,旁敲侧击地问:「二喜,刚才的那个道士是谁?和你师兄关系很亲吗?我看他格外伤心。」花信指了指之前拒绝报警的道长。 第120页 「哦,他是李鹤师兄,平时和赵文师兄也没有很亲近吧,」二喜擦了擦眼泪,毫不设防地回道,「不过他们两个确实有时候同进同出。」 「那山魅呢?她不知道赵文去世了吗?」花信继续问。 「前辈她不久前来过一次,但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又走了。」二喜道,「虽然前辈没有明说,但我能看出来她应该丢了件很重要好的东西。她来的时候心不在焉,满脸焦急。」 「哦。」花信一时无话,挠了挠鼻头。 想了半天,他终于想起来问:「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二喜嗫嚅,「前辈说我们不是邪祟的对手,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情等她回来后再说,先让我们看守好剩下的几道封印。」 乔四海还有殷楚风一直跟着道长们忙前忙后。等把赵文的遗体抬上车,由他的师弟送回道观后,已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回到酒店,林岳正坐在餐桌上用午饭,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向花信:「我叫了外卖,要不要一起吃。」 殷楚风本来早上就没吃饭,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一盒米饭大快朵颐。花信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极具特色的湘味小炒,油腻,辛辣,口是心非道:「我不太饿,你们先吃。」 说罢,他推了推乔四海,「来的路上你不是喊饿吗,快坐下吃。」 林岳没有继续谦让,夹了一口菜,问道:「你们去哪了,我早上醒来你们就不在。」 不等花信开口,殷楚风抢先回答,他把事情经过说完,林岳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道:「那个道士有问题。」 花信深表贊同,「我也这么认为,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感觉怪怪的。」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殷楚风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煳不清道。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得赶紧解决这里的邪祟。」花信决定道,「邪祟继续变强,对我们没有好处。」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杈,热烈变为温暖,一栋现代风格的别墅,隐藏在林间,直线型的建筑设计,与四周的自然相得益彰。阳光房里,红莹正打坐冥思,裊裊檀香的青烟,盘旋向上。听到声音,红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山魅后,她眼里瞬间迸发出惊喜:「大人,您回来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吗?」 山魅脸色不佳,敷衍地应付了她一声,便去了地下室。 见状,红莹收回了笑容,盯着山魅的背影,忧心忡忡。山魅的样子,红莹不放心,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然而再看到山魅推开地下室的一间石门后,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大人?」 山魅回头,强颜欢笑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你帮我护法,一会儿我会虚弱得无法压制下面的阵法,别让那些东西跑出来。」 这是一栋建在石坑上的别墅,约五十公分厚的石门,密密麻麻刻着阵法和符咒,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巨大石坑。在石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厚的烂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人工开凿出的石梯,呈螺旋状蜿蜒向下,山魅一挥手,石壁上的火把渐次亮起。山魅拾级而下。 石坑内壁,没有任何植被附着,光秃秃的,倒梯形的坑洞,越往下越空旷。终于,山魅到达洞底,在她轻轻踏上地面的瞬间,原本荧荧火光变得十分强烈且耀眼,仿佛来自地心的熔岩,带着原始而狂野的力量。在火光的映照下,洞底的景象触目惊心。 森森白骨铺满了整个洞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在白骨的上方,似有似无的黑气瀰漫,带着死亡的沉寂。四周,一片压抑。望着如此骇人的景象,山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从容不迫,踩着白骨向中央走去。所到之处,那层黑气自动避让,闪出一条道来,完完全全不敢靠近山魅的身体。 洞底中央,是一汪水池,水完全是黑色的,散发着浓重的腥臭腐朽味,看不清也看不透到底有多深。山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静静地站在水池边,俯视着,凝视着。须臾,她走到石壁处,按下一块凸起的石头。轰隆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板从水池中心冉冉上升。石板上,是个石棺,棺身平滑,没有任何装饰,十分的普通。 山魅回到池边,慢慢下水,朝石棺的方向去,很快小腿便被淹没,接着是大腿,直到没过她的腰部。 山魅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石棺。棺材盖被掀开的那一刻,刺鼻的味道直击天灵盖,只见一具长相俊逸,身材颀长的男尸浸泡在褐黄色的液体中。尸体保存完好,一点没有腐烂。 液体乍一接触到空气,瞬间凝固成果冻状,似有生命一般,蠕动着爬出了棺材,躲进水中。山魅见到尸体,面露微笑,手指轻轻划过男尸的额头,鼻樑,最后爱怜地摩挲脸庞。 「好久不见。」山魅轻声道,「睡了这么久,梦也该醒了。」 仰起头,山魅发出嘶吼,因为用力,妖艷的五官皱在一起,显得面目狰狞。她大声吼叫着,悽厉的尖叫声在石洞内迴荡,越发显得无比诡异。上面的红莹自然听到了,双手捂住嘴巴,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心疼万分。 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蔓延全身,山魅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不多时,她便疼得汗水淋漓,额前的秀髮湿漉漉的,双眼通红。尽管山魅此时变得格外疲惫,但她仍坚持将自己从现在的这具身体里抽离。 第121页 石洞内的叫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山魅脱壳而出的剎那,洞底热闹纷呈。虚弱得山魅无法控制石洞内的法阵,而被压制了多年的邪祟如获新生,兴奋地叽叽喳喳,不少黑气一窝蜂往上面沖,其他的则到处流窜,试图逃离。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白骨,纷纷站立起身,数以千计的骷髅拥挤着,朝石梯攀爬,一时间场面分外壮观激烈,有的甚至因为碰撞掉了头颅,手臂,却仍不管不顾地踩着其他骷髅向上。 有山魅的提醒,红莹早做好了准备,在邪祟冲出石门时,她立刻发力:「有我在这里,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 借着石门上的法阵之力,红莹瞬间把所有邪祟赶回石坑。 「不知道大人现在怎么样了?」红莹喃喃自语,紧张地向石坑下方看去。 第47章 安静的一楼,响起了脚步声,红莹陡然生出警觉,密闭的地下室,突然袭来一阵风,撩动了她背后的长髮。红莹刚转身,面前闪现一男一女。 风禾?红莹瞬间想到了这个名字,不等她开口问话,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山魑淡定地握住红莹挥来的拳头,眼神不屑:「就凭你,也想拦住我?不自量力!」 「那我们就试试。」红莹踢出右腿,却被山魑挡下。 山魑勾出一抹冷笑,手上用力,径直将红莹甩了出去:「我们赶时间,没心思陪你玩。」 红莹后背撞到墙壁,嘭的一声发出巨响,接着狠狠摔落倒地。见他们要冲进石门,红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红着眼睛嘶吼:「有我在这里,你们休想伤害大人。」 说完,她飞身扑了上去,试图用双手牢牢抓住风禾以及山魑的大腿,让他们无法前进。风禾淡淡地斜了她一眼,「蚍蜉也敢肖想撼动大树?」 「找死!」风禾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仅瞪了一眼,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已经将逼得红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站定,红莹口中吐出一口血。 「有我在,你们休想进去。」红莹缓缓抬起头,一张脸变得凶神恶煞,眼神里流露出必死的坚定。 山魑大骇:「你想做什么?」 「快阻止她,」风禾勃然大怒,表情不復之前的淡定,「她在用禁术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短暂提高自己力量。」 然而,为时已晚。几乎是一瞬间,红莹全身的毛髮蜕变成了银白色,就连肌肤也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感觉到体内血液沸腾,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生成,在冲撞,几乎要充爆自己的身体,红莹立刻向风禾发起攻势。 在红莹不知疲倦的密集攻击下,风禾有点招架无力,她咬着牙硬撑:「你以为凭藉这种方法就能杀死我们吗?简直是白日做梦。我们积攒下来的数千年修为又岂是你能抗衡的?」 红莹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要杀死你们吗?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的目标是拖住你们,为大人的融合争取时间。」 山魑和风禾神色大变。 很快,山魅全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坑洞,接着白色的光芒凝聚,在她的额间汇成一点。不一会儿,那抹白光从山魅的身体脱离,在离开的那一剎那,山魅整个人如失去意识般倒地不起。 紧随着,白光浮在空中,慢慢向石棺漂移。在光芒的照耀下,石棺中的男尸,慢腾腾向上,最后悬在半空中,最终,白光落在尸体的心脏处,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和力量。 轰隆,红莹和山魑以及风禾各自发出强悍的一击,三人的力量碰撞,引发一次强烈的爆炸,惊天动地。眨眼间,别墅成了一片废墟。山魑和风禾也被力量反噬,防御无能,狼狈地飞出老远。这一战,红莹完全耗尽了修为,身体从高空中摔下,激起阵阵尘埃。 感觉到生命力在急剧流失,身体好像有个巨大无底的黑洞,源源不断吞噬自己的力量,随之眼皮变也得越来越沉重,红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大人,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护好您。 就在红莹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了她。感觉自己被拥在温暖的怀抱里,红莹挣扎着竭尽全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且温柔的脸。看到山魅的那一刻,红莹如释重负,努力张嘴试着开口,可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注视着虚弱的红莹,山魅很想哭,然而无果。原来在极致的悲伤下,人是流不出眼泪的。 没事的,大人。红莹很想安慰山魅,不过她太累了,累到连保持睁眼都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过往的一幕幕争着抢着浮现在红莹脑海里,她看到一只田鼠机缘巧合下找到一株千年的灵芝,贪嘴吃了下去;后来有个女人找到了它,帮助它修炼,并顺利度过了好几道劫难……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红莹嘴角微微一笑,带着不为人知的爱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轻柔地放下红莹的身体,山魅傲然站立在废墟之中,一袭白色长衫,浓密的黑色长髮及腰,他居高临下地蔑视风禾以及山魑:「现在,你们可以死了。」 「哈哈哈哈。」风禾一声冷笑,「就凭你?我们本就修为相当,可你偏偏脑子不好非要变成女人选择重修。现在,你的修为至少落后我千年,还怎么跟我打。」 另一边,山魑听了神色尴尬,不敢直视山魅的眼睛。 「不信,你就试试。」山魅云淡风轻道。 第122页 接下风禾一掌,山魅停在原地纹丝不动,接着,他身形一转,绕到风禾背后,毫不留情用手击向她的腰部。 「怎么可能。」风禾被击飞数米开外,完全气急败坏,她瞪着山魑骂:「还傻愣着干嘛,一起上。」 山魑也不清楚为何山魅的修为丝毫没有退步,反而比以前更精进。不过他清楚,眼下必须和风禾统一战线,不然只怕他们的计划要一败涂地。 山魅轻轻松松抵挡住两人联合的攻击,双手翻转,瞬间反守为攻,把住山魑的小臂,山魅将他甩了出去,而对风禾,就没有那么温柔了,直接伸出长腿,使劲踹。这一腿,又将风禾踹出五米远。 「怎么会这样,」风禾不可置信,「明明你的修为比我低,怎么可能压制我。」 「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风禾气得几乎发疯,咬牙切齿地说。 下一秒,山魅给了她答案。 山魅悬在半空,召唤出无数条藤蔓向风禾攻击。「这是?」山魑瞳孔震惊,连忙闪身躲避一条藤蔓的捆绑。 「你是邪祟,怎么会有控制大山的力量。」风禾满心疑惑,藤蔓层出不穷,每条藤蔓灵活地或鞭打或束缚,攻势兇勐。很快,风禾便落了下风。 「难道?」想到一种可能,风禾下意识否定,「他是邪祟,怎么可能是守山人。」 山有灵,而并非每座山都有灵,须得是山势连绵郁郁葱葱,物种富饶,有数千年的古树撑起山的格局,在阳光、雨水、土壤等各方作用下才能孕育出灵脉,由灵脉结出灵胎,而灵胎则会选中山中的生物来守护大山,这便是守山人。 「怎么不可能,」山魅淡淡地笑,「我虽是邪祟,却生自草木之中,根植大地,抬头是天,唿吸是云,我本就是大山的一部分。况且与人类相比,我的生命更加长久,上一任守山人去世后,灵胎便选择了我。」 「这片大山,我为主宰。」山魅盯着风禾,一字一句道。 风禾显然没有预料到山魅还有另一种身份,她和山魑对视一眼,彼此立即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放弃肉身,化成了两团黑雾。见状,山魅急忙设下一层结界,防止他们逃离。 留在酒店的花信等人,还不清楚山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心想要找出邪祟,快刀斩乱麻,赶紧结束这一切。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村民还有路人分成了两排,拥挤着站在街道的两端。游神的奏乐声,震耳欲聋;鞭炮声噼里啪啦,火药燃烧后的味道残留在空气中。按照罗盘的指引,花信、乔四海、殷楚风还有林岳来到了五里村。 刚来到村口,花信等就被人群冲散。乔四海吼着嗓子叫,无济于事。不多时,净炉手跳跃着现身,后面跟着好几尊装扮好的神将。 「花信!」乔四海看着对面的人,放大了声音,在发现花信看到自己后,连忙掏出手机晃了晃。 「看微信。」乔四海大声说。 花信没说话,比了个ok的手势。十几分钟后,游神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五里村,几个人重新聚在一起。 「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花信问。 「没有。」殷楚风诚实地回答,「不过刚才我向神将许愿了,祝我们能够早日清除邪祟。」 林岳和花信一脸无语地看向殷楚风。 「那接下来怎么办?」乔四海说,「这个村子不大,就算我们掘地三尺恐怕也找不到邪祟的下落。」 「可是,北斗七星盘明确地指向这里。」林岳道。 「会不会在躲在山上?」乔四海瞧见远处的山腰上,栽满了松柏,试探性说道,「你们看那边的山上,到处都是松树和柏树,一般情况下,只有大型的墓地才会种这么多松柏吧。」 「很有可能,」花信贊同道,「那只邪祟附在了死人尸体上,要想延缓尸体的腐烂,必须要找阴寒的地方压制。」 殷楚风兴奋地一拍手:「没错,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啊,不然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 有了方向,一行人直奔那座山而去。 宝石山海拔并不高,但却十分陡峭,不知什么时候开凿出的山路,光滑平整,曲折蜿蜒。上了一定高度后,山上每隔几米就有一处坟包,每座坟地旁,都种着一棵松树或柏树。 「我猜,这座山就是那座村子的祖坟吧。」花信道,「这里埋了不少人,应该是世世代代积累的。」 他们上山的时候,恰巧遇到一群祭拜完下山的村民。为首的老汉见他们眼生,便呵斥道:「你们是哪来的,到这里做什么?」 殷楚风准备开口,却被花信拦下。「你好大叔,我们都是学美术的学生,我看咱们村子古香古色,很有意境,上山想拍一张村子的俯瞰图采採风,没别的意思。」 老汉狐疑地来回打量他们,不敢确定花信话里的真假。几人故作镇定,在老汉的审视下神情自若。老汉半信半疑,但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好意提醒道:「那行,你们拍完赶紧下山。这山上埋着我们的祖祖辈辈,好几代人了,所以一到晚上,阴凉得很,非常邪门。」 殷楚风很想问问有多邪门,但收到花信眼神警告后,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好奇。 「这山上有座神庙,你们再往上走走就能看到了。」老汉带着村民继续向下,两方擦身的时候老汉忽然想起来,急忙说:「要是你们下山晚了遇到山里起雾迷失方向,千万别慌,折一根松树枝,就能走到神庙,然后老老实实在庙里待着,等到天亮再出来。」 第123页 老汉说得煞有介事,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也都纷纷劝告:「记住,一定要在神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啊。」 「好。」花信答应道。 目送村民离开,等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后,殷楚风迫不及待道:「花信,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走吗?」 林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刚才村民只是提醒,没有阻止我们继续爬山,说明就算这山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搞出过人命。」 「再说,我们是什么?是术师,专门跟邪祟打交道的,而且有我跟花信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怕的。」对殷楚风的懦弱,林岳嗤之以鼻。 被数落一通,殷楚风讨了个没趣,偏过头,看向别处。 四个人向上走,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间红砖瓦房,大门开着,露出一尊慈眉善目的神像。神像是由泥土塑成的,因为年岁已久,颜料有些斑驳,甚至神像的某些部分泥土脱落,漏出了掺杂在其中的谷糠和棉花…… 趁着林岳不注意,殷楚风在远处隔空虔诚地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乔四海看了不禁觉得好笑。 又向上爬了将近一个小时,几乎到达山顶,几人仍一无所获。见罗盘的指针还是指向正北方,林岳隐隐动怒:「这面北斗七星盘,该不会坏了吧。」 林岳一时着急,忍不住出手砸了罗盘两下,不料下一秒,指向正北的指针突然向西北的方向偏了偏。 「那个邪祟一定就在附近。」乔四海神情变得激动,疲惫瞬间抛诸脑后,斗志昂扬道:「我们赶紧去找吧。」 顺着罗盘的指示,花信等人不多时就找到一处山洞,洞口狭窄,勉强容纳一人通行,山洞内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要进去吗?」乔四海站在洞口,踌躇了一会。 「不行。」花信果断摇头,「里面的情况不明,我们不能贸然进去,万一真碰上了,我们恐怕要吃亏。」 「没错,小心使得万年船。」殷楚风抿着嘴,忙点头,「洞里的空间这么窄,伸不开脚迈不开步的,我们难道想被动挨打吗?」 说话间,太阳西沉,世界慢慢暗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层雾蒙蒙的白气陡然从地上钻出来,逐渐瀰漫。 第48章 殷楚风被脚下的东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白气升腾,到处飘散,几个唿吸之间就将山顶笼罩在虚无缥缈的朦胧中。花信注意到,白雾里有人影若隐若现,或在攀谈,或在行走,就好像那片雾气其实是另一个世界,有人在里面生动地活着。 如此诡谲的场景,简直闻所未闻,殷楚风不禁看得头皮发麻,只冒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花信也有点不可思议,他伸出手去碰触白雾,手臂微凉,却什么没有抓到。 「我们要不要先下山?」殷楚风忐忑地开口。 花信回头,看了眼幽幽的山洞,嗯了一声。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剎那,一股强劲的风吹来,一时间尘土飞扬,让人无法睁眼。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臭鸡蛋味,可谓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暴击。 「这什么味?」林岳屏住唿吸,难受道。 「该不会是尸臭吧。」殷楚风脑洞大开。 回答他的是沉默。「这该不会真的是尸臭吧!」殷楚风濒临崩溃,跑到一边,干呕。 「小心。」乔四海冷不丁地喊。 「什么。」愣怔中,殷楚风被林岳扑倒。 「发生了什么?」林岳把殷楚风压在身下,他的脸紧紧贴着地面,一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花信长唿了口气:「好险。」 就在刚刚,一根手臂骨从殷楚风背后直直地飞过来,好在林岳反应敏捷,迅速拉着他躲开,否则定然贯穿殷楚风的心脏。 「靠,是谁暗算老子。」殷楚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和头髮里的灰尘,等花信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说出来后,顿时火冒三丈,「要是让老子抓到,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是吗。」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山洞中传来。 殷楚风神色一怔,僵硬地转身,皮笑肉不笑道:「刚刚,你们听到了什么?」 乔四海嘆气,拍了拍殷楚风的肩膀,鼓舞道:「别怕,有我们在你身后。」 殷楚风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真的邪祟,敢捉弄老子。」殷楚风陡地发狠,丢出无数张符箓扔进山洞,口中念出咒语。很快,洞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嚎叫,声音很远,像是来自地底。 林岳和花信面面相觑。 「难道邪祟在山洞下面?」花信道,说完,他召唤出法器招唿林岳、殷楚风和乔四海,「一会我前面走,你们在后边跟着我,一起去洞里看看。」 乔四海也从后背的口袋里抽出黑锏,全神戒备,「那我断后。」 花信没有否决。于是,四个人,花信在最面前手持法器,小心翼翼进了山洞,殷楚风紧随其后,接着是林岳,最后是乔四海。洞里黑黢黢的,加上太阳落山,更没有了光亮,为了防止踩空,殷楚风打开了手电筒,举着照明。 说来也怪,一开始殷楚风拍得要死,反而进了山洞后,心态异常平和,无畏。大约前进了十米后,一面石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奇怪,」殷楚风讶异,「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我有把黄符扔这么远吗?」 第124页 无奈,他们只好返回,这次轮到乔四海打头阵,花信断后。可又走了数十米,几人还没有看到洞口。「我们刚才有走这么长时间吗?」林岳越琢磨越不对,「明明我们是原路返回,按道理来说早就看到山洞口出去了。」 稍稍思索,林岳恍然大悟,和花信异口同声道:「鬼打墙。」 明白怎么回事后,花信轻而易举破了迷阵,几个人转身继续走。果然,走到上次碰壁的地方,拦路的障碍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石梯。 花信试着丢了块石子,下面不是很深,只不过石头落下的声音,惊动了栖居在里面的蝙蝠。数不清的蝙蝠,成群结队地飞出山洞,形成一条数百米长的「黑龙」,翅膀扇动颳起飓风,让人心惊胆战。 在蝙蝠飞出来的时候,花信他们便瞬间做出反应,身体呈大字型,紧紧贴着石壁,避免被抓伤。确定蝙蝠都飞走后,殷楚风再也支撑不住,松开手放松绷紧的肌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想到那么多的蝙蝠,殷楚风感到后怕。 「我们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林岳同样惶恐,不确定道。 「就算下去了,咱们没有火把,恐怕也看不清路,要不然明天白天再过来吧。」乔四海踌躇满志,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担心花信的安危。 花信思考再三,说了声好。 下山的时候,有村民看到了他们,眼里惊奇,纷纷围上来:「你们怎么下来的?」 「就这么走下来的。」殷楚风理所当然道。 「走下来的?」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拉长了声音重复道,「你们在山上没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吗?没有迷路吗?能认清方向?」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殷楚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只能统一回答:「那都不算事。」 殷楚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岳强势拉走。在酒店休息一晚后,四个人重新来到五里村,上了宝石山。 回到昨天半途而废的路,花信毅然踏上了石梯,这次他们有备而来。花信想打开手电筒,没想到洞顶上方有许多小口子,光线便从小洞里钻进来,直直地射进山洞内。虽不能照亮整个山洞,但勉强可以视物。 山壁上,密密麻麻倒挂着黑色的蝙蝠,花信谨小慎微,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醒了这群熟睡的生物。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洞底。 猝不及防见到惊世骇俗的景象,林岚吓得惊声尖叫,好在殷楚风反应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小声点,我的姑奶奶,你想把它们都吵醒吗?」殷楚风向上努嘴,示意林岚看向上方的蝙蝠群。 「我害怕。」林岚含煳不清说。 废话,看见这玩意,谁不怕。殷楚风默默吐槽。 目之所及,凌乱的人骨铺了满地。头颅,胳膊,还有肋骨等等,全都没有规则地散落在四周,甚至有不少是被啃噬过的碎骨头。因为经年累月地暴露在空气中,有些骨头表面附着一层青绿色的苔藓。死亡与生命,撞出意外的和谐。 「食尸鬼。」花信环视一圈,笃定地说道。 「确实。」乔四海随声附和,「这座山上到处都是坟地,那玩意最爱尸体了。」 林岚听了,心里的恐惧减弱几分:「食尸鬼?那还好,这玩意容易解决。」 「不对啊,」殷楚风困惑道,「昨天咱们明明听到了这山洞里有人说话,食尸鬼这种邪祟,根本无法口吐人言。」 「山洞里还有别的东西。」花信立即指挥道,「林岚,殷楚风还有乔四海,咱们背对着背围在一起,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小心像昨天一样被偷袭。」 「反应不错,可惜太晚了。」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待邪祟发动攻击,花信先掏出一张符纸,划破手指道:「天地玄宗,万法无极。以吾之血,敕汝显形。」 花信的血液接触到黄符,瞬间整张符纸被鲜血染红,用硃砂勾勒出的符咒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一会儿,光芒消散,一具完整的骷髅从满地碎骨中站了起来。骷髅抖擞,将卡在它肋骨中的骨头抖落。它晃了晃头颅,嗤道:「就算逼我现身,那又如何,你们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林岳,这玩意得你对付了。」林岚站在花信身后,自言自语,下一秒,她整个人的气质大变,眼神凌厉。 「一个邪祟,怎么这么多废话。」林岳冷笑,甩出符箓踩着白骨直冲。 花信随后跟上,乔四海和殷楚风也反应过来,使出浑身解数和邪祟纠缠。 山魅右手召唤出藤蔓,纵身一跃,与风禾、山魑纠缠;他灵活地挥舞手中的东西,却被风禾以及山魑一一躲过去。 顷刻间,天地变色,狂风卷着乌云,迅速铺满了天,世界黯淡无光。厚重的云层,把天压得很低,让人陡然生出种错觉,好像天与地交接在一起。接着,先是一道紫色的闪电在空中爆裂,继而黄色和绿色的霹雳出现,绕着它缠在一起。 这稀奇的一幕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各个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准备记录。山魅和山魑以及风禾,一路从山腰打到山顶。 光秃秃的山顶,植被稀少,大片大片的岩石裸露,在昏暗下显得无边寂寥。很快,风禾渐渐觉得吃力,她苦撑着对山魑道:「不行,这里是他的主场,我们不是对手。」 第125页 硬抗下山魅一道攻击,山魑被险些震伤,无可奈何道:「那能怎么办?我们又没有办法逼他离开这。」 风禾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既然他成了守山人,某种意义上说这片山也是他。既然如此,要是这座山被烧光,我不信你能独善其身。」 风禾反手甩出四五个火球,火球落到树冠上,呈燎原之势蔓延开来。「你想做什么?」山魅大惊失色,连忙用了所有力量召唤出一场瓢泼大雨。仅仅是分神两三秒的时间,风禾与山魑瞅准时机,挣脱山魅的压制,全力反扑。 山魅猝不及防被击飞,两人聪明地选择不再过多纠缠,抓住这个空挡逃之夭夭。 好在火势被及时浇灭,没有造成更大的危机,山魅心里长松了口气。不知道花信那边怎么样,是时候回去解决那只邪祟了。山魅如是想。 看到花信没有念咒语就召唤出一道强烈的火焰,殷楚风满脸艷羡:「厉害啊,一个多月没见,你居然能够使用火符了,而且还不用配合咒语。」 对于他不合时宜的耍宝,乔四海有点无语。 从一开始乔四海就站在花信不远处,紧紧盯着四周,牢牢守护花信的安危。他想的非常简单,花信无疑是四个人里最厉害的,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如果遇到意外,他宁可做个人肉背垫也要确保花信的安全,否则他们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意外得到法器和传承后,他已经拥有了强大且不可思议的力量。就像现在,虽然他不明白怎么施展的,但脑海里下意识想到句咒语,并念了出来。随后,他手中的法器亮了一下,随之一道微弱的电流射向骷髅。 这一招,骷髅感觉异常熟悉,再看到乔四海手持的东西,立即想到了什么。 「虚阳子!」骷髅仰天大啸,本该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花信竟意外地感觉到满腔愤怒和滔天的怨恨。 「都是你,都是你。」骷髅头颅上两个空洞,直直地盯着乔四海,或是乔四海手里的法器,「当初要不是你毁了我的肉身,坏我修为,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虚阳子是谁?」林岳困惑道。 花信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乔四海手中法器的上一个主人,那个道士。」 「那这个骷髅就是当初被镇压的邪祟?」殷楚风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它又怎么会跑到这里。」 陷入千年前的痛苦的回忆,骷髅完全变得癫狂,嘶吼怒号,沖向乔四海。 「小心。」花信急忙提醒,同时甩出法器。心随意动,七月眨眼间将骷髅捆住。骷髅被牢牢禁锢,再也动弹不了。红绳用力收缩,骷髅瞬间断成两截。 就这样了?花信直觉不对。果然,下一刻,断成两半的骷髅自动合拢,所有的一切发生在唿吸之间,快得不可思议。这次,花信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骷髅扑向乔四海,十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向他的心脏。 乔四海可不会坐以待毙,花信刚才出手拦截,虽然没能成功,但却为他争取到了可贵的反应时间。 乔四海伸出双手举着法器护住自己,骷髅的手掌和法器接触的剎那,乌黑的器身再度散发白金色光芒,花信看到过的道士虚影,又一次出现。不同的是,此时乔四海神志清醒,他亲眼目睹一个道士飘然而落,对他微微一笑:「记住,任何咒语和阵法,都要以自身的修为充当媒介,修为越高,威力越强。」 「所以,努力提高修为才是关键。」 乔四海似懂非懂地点头。 「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背对着乔四海,道士双手作出复杂的结印动作,「最后再帮你一次,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乔峻,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了我的黑巫锏。」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道士的虚影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山洞里。 忽然,乔四海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心里莫名涌上一丝伤感。不等他继续伤怀,熟悉的九幽诛邪阵法浮现。一根锁链精准捆住骷髅,它还来不及挣扎,锁链便拽着骷髅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乔四海脚下的法阵。 「这样算解决了吗?」林岳好奇,「我是说所有的一切。」 「但愿吧。」花信莞尔,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飞速地从殷楚风面前穿过。 「是那个女人!」乔四海大喊。 第49章 「你确定看清了吗?」殷楚风不太相信,「刚才过去的只是道残影。」 「当然。」乔四海道。 「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嘛,」殷楚风崩溃了,「到底有多少邪祟,怎么一个接着一个。」 他泄气地蹲在地上,神情颓废。 花信冥冥中觉得他们遇到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但线索过于虚无缥缈和分散,他一时看不透。 「慢慢来吧。」林岳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殷楚风,只能生硬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轻拍。 几个人灰头土脸从山洞里出来,外面阳光灿烂,夏日的炎热几乎让人遭不住。刚回到酒店,花信接到了二喜的电话,他说孕妇的老公死了。 死者家在二楼,赶到现场时,地方已经被警察围了起来,旁人无法靠近。二喜看到花信,忙招了招手。 「这是怎么回事?」花信悄声问。 二喜扫了眼人群,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放心回答:「刚死没多久,是邻居报的警。说是听到屋里有惨叫声,敲门一直不开,就打了110。」 第126页 「我刚才悄悄熘进去看了看,啧啧,死得老惨了,被开膛破肚,肠子,肝啊,胃啊,流了一地。」 「邪祟干的?」花信问得直白。 「不好说。」二喜哂笑,「万一是得罪了什么仇家呢。」 不一会儿,法医也来到了现场,他看到楼下面围了一大群人,其中一身道袍的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道士身边站着个英俊的男人,两人正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什么。法医没有多想,径直进了单元楼。 「我把这件事跟前辈说了,前辈再三叮嘱我们要看守好剩下的两口井。」二喜凛然道,「邪祟今晚一定会有所行动。」 张望着了瞧了瞧,花信估摸一时半会警察查不出来东西,他也进不去现场,便跟二喜说了声索性先回去,晚上汇合。二喜也觉得没啥意思,两人从拥挤的人群里钻出来,离了小区后分道扬镳。 在酒店,花信把二喜的话复述了一遍,殷楚风双手合十祈求道:「真神保佑,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因为那两口井在不同的位置,花信便提议他们最好兵分两路。殷楚风率先发话:「我和林岚、林岳一起。」 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乔四海强憋住笑,花信也忍俊不禁。其实,在乔四海告诉他殷楚风可能喜欢林岚后,花信就一直留心观察,今天就算殷楚风不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花信笑呵呵道,「我和乔四海一组,殷楚风、林岚、林岳一组。到时候要是遇到紧急情况,咱们就电话联繫。反正两个位置离得不算太远。」 晚上九点,花信到了和二喜约好的地点,他没看到李鹤。不知道怎么回事,花信心里涌现不好的预感。一直到十二点,井口四周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邪祟今晚真的会来?」乔四海忍不住怀疑。 「前辈从来没骗过我们。」二喜义正词严道,「她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旁边,其他道士听了连连点头。 又等了半个小时,乔四海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像被传染似的,花信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掏出手机,花信想看看现在什么时间,猝然铃声响起,是殷楚风打来的。看到来电显示,花信神情一紧。 花信刚接听,对面顿时传来殷楚风撕心裂肺的大吼;「花信,你赶紧过来,出大事了。」 吼声中,夹杂着无限恐惧和痛苦。 花信和乔四海面面相觑,当机立断:「走。」 说完,他叫上二喜还有那几个道士就要离开。二喜不愿意,说什么也要留在这里,等邪祟现身后为赵文报仇。花信着急,顾不上礼节,直接对二喜大叫:「你还不明白吗?邪祟今天不会来这里了。」 「或者说,这里的封印早就被破了。」乔四海补充解释道。 「怎么可能?」二喜喃喃,不敢置信。 「是李鹤。」花信眼珠滴熘一转,语气坚定道:「当初赵文的心脏的确消失了,但他腰部却有血迹。我师兄也被邪祟拿走了两个肾,但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更别说出血了。我猜李鹤之所以拒绝报警,一定是赵文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而且他没有跟着你一块来这,想必这里的封印应该也被他暗中破坏了。」 「我不信。」二喜满脸震惊,「李鹤师兄怎么可能杀了赵文师兄,他们可是同门。」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过去看看。」花信严肃认真地盯着二喜的眼睛,说道,「但愿我猜错了,不然只怕……」 只怕什么,花信没敢说出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如果花信猜测是真的,恐怕看守另外一口井的那些人都会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二喜和师兄们拔腿就跑,花信和乔四海在后面紧跟。一行人足足跑了二十多分钟,才赶到。此时,殷楚风还有林岳以及几个道士,正和邪祟苦苦鏖战,乔四海当即丢下一句「照顾哈自己」便加入战场。 殷楚风显然不太好,胳膊上流得全是血,神色疲惫到极点,反观林岳,灰头土脸的,身上仅有几道抓伤。 「殷楚风,你怎么样?」花信看到殷楚风惨兮兮的样子,眉毛纠在一起,心疼万分道。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殷楚风挤出笑脸,刚开口就昏了过去。 道士们这边的状况就不怎么好了,甚至已经出现了伤亡。二喜看到一位同门,趴在地上,脑袋不知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削去了一半,脑浆和血混在一起,悲从中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哭着怒喊。 抬头,发现李鹤竟与邪祟一起,和林岳以及其他道士对阵厮杀。 想到花信之前的猜测,二喜转眼明白了,质问道:「李鹤,是你?是你杀了赵文师兄。」 听到赵文的名字,李鹤狞恶的脸露出一丝温情,不过,那抹温柔倏忽而逝,他兇狠地斜了眼二喜,发出狞笑:「赵文?他该死,这是他欠我的。」 「为什么?」二喜悲愤道,提着金钱剑怒气沖冲杀向李鹤,却被一位师兄拦下。「二喜,你冷静点,李鹤现在已经不是人变成邪祟了,你不是他的对手,赶紧退下。」 师兄紧紧抱住二喜,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李鹤呵呵冷笑,「谁让他摧毁了我原本的人生。他自己噁心变态就罢了,可他为什么引诱我,让我也走上歧路。」 第127页 「那个贱人,得手了以后居然又把我抛弃!凭什么,凭什么我的满腔真心还有尊严要被他践踏。」撕心裂肺地吼出深埋在心里的不满,李鹤不甘心地瞪二喜。 二喜被李鹤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他在说什么?」 被餵了一口瓜的师兄尴尬难耐,「小孩子家家,被瞎打听。」 林岳被邪祟一掌击飞,花信见势不对急忙放下殷楚风去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的状况,简直说是一团乱麻,花信完全被搞得头大。 「一千多年前被虚阳子镇压的,还有五口井一开始封印的,以及十几年前的邪祟,其实是同一个。」在花信的搀扶下,林岳挣扎着起身,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把了解的东西一口气说完:「之所以要将邪祟的肢体分解,是因为罗剎的能力可以一分为五,每个都能分离成独立的个体。之前赵文的死破坏了井里的封印,邪祟就附身在了李鹤道长身上,后来邪祟的迷惑下,李鹤以自身为祭品,用自己的死亡破坏了另一道封印,彻底成了邪祟。之前就是他偷袭,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殷楚风,一直挡在我前面,受了不少伤害。」 「如你所见,刚才又死了个道长,邪祟的力量完全恢復。」林岳无可奈何道。 「我们打不赢的。」林岳有些绝望。 「那倒不一定,」花信悠然开口,「现在的情况,说明邪祟的力量没有合二为一,我们还有胜算。」 花信毅然沖向李鹤,和他对打。虽然李鹤自幼习武,腿脚功夫不赖,但花信也并不是好对付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往,拳拳到肉,完全不分伯仲。不过花信以一己之力钳制住了李鹤,乔四海那边压力瞬间轻松了许多。 邪祟附身在孕妇身上,然则笨重的身体丝毫没有影响它的能力,下腰,踢腿,动作干净利落。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四只手。渐渐地,在众人的围攻下,邪祟落了下风,身体被金钱剑灼伤,更有符箓延缓它的行动,最后只能被动挨打。 花信一直关注着乔四海的动态,见此情景,他腾转挪移靠近邪祟,急忙召唤出法器。七月从花信手腕处脱落,将邪祟捆绑得结结实实。 被硃砂浸泡过的红绳,对邪祟有极强的压制。下一刻,邪祟身体被红绳勒住的地方,滋滋冒起了一阵白烟。邪祟惨叫声连连,疯狂扭动身体,只是邪祟动得越厉害,红绳将它勒得更紧,很快,邪祟被红绳腐蚀得皮开肉绽,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随即飘出来。其他人,则趁机向邪祟发起勐烈的攻击。 邪祟站立不住,倒地不起,黑色的血水落在泥土里,粘连成一团;但它让竭力挣脱身上法器的禁锢,仰着头往李鹤的方向匍匐。 「休想。」二喜看出邪祟的意图,大喝一声,忙丢出数张符箓阻止它继续前进。可惜,邪祟的血液同样腐蚀了花信的法器,红绳寸寸断裂,花信并没有阻止邪祟太长时间。 摆脱了花信的钳制,邪祟有些气急败坏,它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朝花信扑过去,试图一口咬碎花信的脖子。刚刚,花信因为分神,也被李鹤抓住了破绽,他和邪祟心意相同,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脚把花信踢得更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花信来不及防备,只能用力抬起手臂护住自己。「花信!」乔四海目睹了事情经过,心脏骤停了一瞬,他发了疯似的跑起来,妄图撞飞邪祟来救下花信。 可还是晚了一步。邪祟尖锐的牙齿死死咬住花信的胳膊,顿时鲜血直流。花信用力推开邪祟,连带着手臂上一小块肉脱落。疼痛感蔓延全身,花信冷汗直流。 「老子跟你拼了。」乔四海瞬间红了眼眶,挥舞着手中的黑巫锏,直直将它插进邪祟的心脏。 乔四海全面爆发,眼神兇狠,整个人杀气腾腾,嘴里甩出一句句咒语。伴着咒语的吟诵,插进邪祟身体的法器顶端噼里啪啦发出爆炸的声音,紧接燃起熊熊大火,眨眼间将邪祟和乔四海吞噬。 奇怪的是,火焰对乔四海没有任何伤害,他神色不变,毫无惧色,反而是邪祟,在火焰的包围下,面露痛苦,恐惧着发出厉吼,旋即身体泛起层层黑烟。 黑烟聚集成团,试图飞出火海,可飞到半空中,却犹如撞到了一层无形的护罩,怎么也逃脱不了。那团黑烟四处乱窜,在空中勐烈地撞击。 一切都是徒劳。 乔四海屏气凝神,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邪祟,甚至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李鹤试图攻击乔四海,被其他人阻挠,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邪祟在火焰中烟消云散。 「我们走着瞧。」李鹤撂下句狠话,身体化成一股黑雾,消失在夜色中。 消灭完邪祟后,乔四海身体完全脱力,脸色都到了发白的地步,但他仍强撑着跑到花信身边,关切道:「你怎么样。」 乔四海忧心忡忡看向花信受伤的胳膊。 好在林岳及时从袖子上撕下布料为他包扎,但渗出的鲜血,仍让人触目惊心。 「没事。」花信勉强一笑,让乔四海放心。可乔四海看了,愈加心疼。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那个邪祟呢?」有个道士忽地插话,「它是不是已经被消灭了?还有李鹤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和邪祟一起攻击我们?」 花信和乔四海等人疑惑地看向他。见众人盯着自己,道士不好意思地挠头,「刚才我突然肚子疼,就跑去上厕所,回来就看到你们和邪祟打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128页 于是,二喜便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显然,真相让道士无比震惊,他不可置信地呓语:「李鹤师弟怎么会是邪祟呢。」 花信顾不得他伤春悲秋,直接道:「邪祟还没有被彻底消灭。」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二喜问。 「去找李鹤。」花信道,「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了他,以免夜长梦多。 「不成。」乔四海想当然地否决,「你伤得这么重,必须赶快去医院,而且今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恐怕不能继续战斗。」 「再说,殷楚风现在还昏迷着。」 二喜也同意乔四海的观点,「是啊,大家都累了,而且我们需要处理师兄的遗体。」 花信一时无言。他站起身,默默走到旁边搜寻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乔四海困惑。 「铜钱。」花信解释。法器的红绳被邪祟挣断了,那十枚铜钱也随之掉落在地上。仔细找了一通,花信终于找齐了所有铜钱。 「你的法器还能用吗?」乔四海担心。 「当然。」花信道,「只要再用红绳把它们串起来就可以了。」 恰巧,乔四海兜里有一根,他拿出来递给花信:「给。」 花信哑然失笑,「我用到的不是普通的红绳,是在硃砂里浸泡一年,阴干半年以上的红绳。」 「别担心,我有备用的。」 乔四海叫来一辆计程车,把殷楚风背到计程车,由林岳陪着他先行回酒店,乔四海则带着花信去了医院。 在医院消毒、做好包扎后,医生又开了些消炎药。回到酒店时,殷楚风已经醒了,对于自己在战场上昏了的行为,他羞愧难耐,看到花信,心虚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然而在看到花信胳膊上的绷带后,他顾不上羞耻,关心道:「伤得重不重?」 「不碍事。」花信随意道,「我有点累了,先去睡。」 花信眼皮沉重,困意袭来。一整个白天,花信发起了低烧,脑袋昏昏沉沉,总也睡不醒。好在乔四海在旁照顾,衣不解带。 晚上八点多,花信终于醒过来,出了一身汗。他起床,整个人神清气爽,身子也格外利落,连胳膊上的伤也不感觉疼了。 乔四海敲门进来了,恰巧花信飢肠辘辘,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他会心一笑:「桌子上有粥,还热着呢。」 花信吃了没两口,二喜电话打过来了,约好凌晨操场见面。 到了十一点,殷楚风斗志昂扬,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一个劲说昨天太丢人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面子。 他们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没想到二喜等人竟然也在。一群道士中,有个高大的身影引人注目,一袭白衣衬得肌肤胜雪,五官立体,剑眉星目,长发扎成了丸子头,美得让人无法忽视。花信小声问二喜:「他是谁?也是你的师兄吗?怎么没见过?」 「他就是前辈。」二喜低声细语,回答。 他是山魅?乔四海也听到了二喜的话,满满的不可思议。「山魅不是女人吗?」 乔四海过于震惊,以至于忘记了他们是在背后说人长短,声音大的,当事人都听见了。山魅看见花信,嘴角扯出淡淡的微笑,举止全然另一种做派。 「前辈说,这个样子的他比较厉害。」二喜悄悄瞄了一眼山魅,满脸崇拜。 「那看来我们今天可以早点收工了。」花信忍不住打趣。 人都到齐后,二喜跟着师兄们,在山魅身后站成一排,手里人人抱着捆绳子。花信和乔四海以及殷楚风、林岚林岳,则站在另一边。山魅双手结印,连续做了好几个复杂的手势,口中喃喃自语。山魅话音落下,他们所在的操场消失不见,转眼来到一大片阴森的坟地。 「这是我们上次来过的地方?」明月高悬,看到石碑林立,乔四海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花信环顾一圈,没有说话。林岳和殷楚风,则警戒地观察四周。 「他在那里。」二喜眼尖,一下瞅见了正打坐冥想的李鹤,高声叫道。随后,六个道士两两相对站着,手中的绳子来回穿梭,不多时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山魅也立刻行动,闪现到李鹤面前,两个人热火朝天地斗起来。很明显的,李鹤不是山魅的对手,在山魅的攻击下节节败退。道士们扯着网,顺势而上,把李鹤牢牢罩住。 李鹤被困在网中,极力挣扎。很快,李鹤面露痛苦,眼中绿光幽幽,同时黑色的指甲飞速生长,一下接着一下,想要抓烂结实的绳子。 「困住他。」山魅命令道。在他的指挥下,道士们用尽了力气牵制李鹤,不让他逃脱。花信等人站在旁边,茫然不知所措。 山魅站定,召唤出一道雷电,眼看着要噼到李鹤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死亡威胁,李鹤勐地爆发,力量急剧上升,刺啦一声,将绳网划开。随之,周身缭绕一层黑气,在闪电到达之前成功护住自己。 李鹤髮了狠,重重拍向地面,顿时,地面无数根白骨钻出,犹如骨刺般向众人袭击。不多时,几个道士狼狈地跳上跳下,闪避尖锐的白骨。 见状,花信甩出符纸,一道道火焰落到李鹤四周,形成包围圈,将他困在其中。林岳和殷楚风同样不甘落后,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招唿李鹤。 林岳朝李鹤的四肢分别掷出数张符纸,定住他的身体;殷楚风则不怀好意地丢出几张霹雳符,符纸接触到李鹤,噼里啪啦引发爆裂。 第129页 乔四海神色肃穆,握住法器高声道:「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阵法几乎是在咒语完成的瞬间显现,两根锁链分别朝山魅以及李鹤的方向延伸。山魅修为高深,在锁链飞来时迅速后退,结出一道白色光罩护住自己;李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锁链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不像以往,锁链抓住邪祟后自行收回,这次它勒住李鹤越收越紧,李鹤立即发出惨叫,从耳朵、眼睛、嘴巴以及鼻孔中钻出好几道黑色的烟雾。 黑雾出现后,锁链放下李鹤,转而攻击那几道黑雾。几个唿吸间,黑雾全部溃散,李鹤则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解决完邪祟,乔四海放下法器,收回了意念。锁链消失,山魅长舒了口气。没想到短短几天不见,乔四海居然有了如此长进,设下的阵法连自己应对都有点吃力。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乔四海。 花信笑着转身,看向乔四海,不期然注意到了山魅的眼神,他神色一紧。尽管夜色浓重,但他并没有错过山魅流露出的杀意。花信气势骤然凌厉,充满戒备。 山魅讪笑两声,移过视线。他在乱葬岗四处走,走到某个不起眼的坟头前,山魅用力跺脚,土地顿时开裂,下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暴露在月光下。那赫然是一个女人的骸骨,在女人腹部,更有一具婴儿的遗骨。显而易见,女人下葬时已经身怀有孕。 山魅拿出颗银色的镂空雕刻的小葫芦,跳下来蹲到女人骸骨旁,葫芦打开后,一团淡淡的黑气从白骨中飘出来,悉数钻进葫芦里。 「原来这才是你的原身,」山魅眼神冷漠,「上次居然被你给骗了。」 一晃眼,花信等人又回到了废弃学校的操场上,李鹤在不远处趴着,依旧不省人事。不过乔四海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伸手试探李鹤的鼻息,「他死了。」乔四海说道。 「既然如此,李鹤的尸首就交给你们处理了,」花信对着二喜等一众道士拱手施礼,「毕竟他是你们的同门。」 「好。」二喜如是回。 解决完三明的事情,花信本打算和殷楚风他们一块回龙巖,没想到乔四海支支吾吾说自己在苏州的时候报了驾校,现在还剩科目四没考。无奈,花信只好和殷楚风告别,两人回了苏州。 尽管花信竭力隐瞒,但受伤的事情还是被父母知道了。花珏倒没说什么,韩婉秀则望着儿子泪雨连连。她刚生产完,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每天不耐其烦拉着花信劝他回家,放弃术师的身份。花信被唠叨得烦了,乔四海一考完试,招唿也没打拉着乔四海连夜回龙巖。 为了让花信专心养伤,师傅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一概被乔四海大包大揽了下来;花信为了打发时间,专心研究起乔四海写的那几本笔记,日子过得忙碌且悠闲。 第六卷 黑猫 第50章 凌晨两点的龙巖,死一般静默。 空荡荡的街头,灯虹闪烁,数百米长,颇有股让人惊心动魄的凄寂之美。偶有车辆经过,嗡嗡的极速引擎声轰鸣,不出几秒很快消失在远处。 这时,远远地出现一个女人,她脚步慌张,唿吸急促,手指用力地捏着斜挎包的皮带一路小跑。再后面约有十米的距离,一个黑衣男子亦步亦趋跟着女人。 乌漆漆的深夜,行人寥寥的街头,落单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集齐了社会新闻头版头条的几大要素。想到最近手机推送的信息,女人霎时间脸色煞白,不停地反覆吞咽唾沫,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上帝女娲王母娘娘满天神佛,请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平安无事,只要今晚我顺顺利利到家,回去后我一定给你们多上几炷香。」 女人急急地走,用余光偷瞄了眼后面,男人还在,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女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男人同样提高了速度。女人来不及想男人究竟是不怀好意的歹人还是凑巧往一个方向去的路人,只是心里脑子里已经被恐惧牢牢占据。 「喵呜,喵呜……」 寂静的长夜,突然传来两声尖锐的猫叫,声音辨不清方向,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立体般环绕,夜很静,风很轻,突兀的声音在无边际中迴荡。 乍听到猫叫,女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明明已经是夏天,后背硬生生渗出几丝凉意,汗毛直竖,接着不管不顾大步奔跑起来。女人一跑,男人竟也跟着步伐加快,吓得女人顿时花容失色,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啊。」 黑乎乎的巷子,是归家的必经之路。巷子里面没有半点光明,黑黢黢的,惟入口处两盏路灯发出弱弱的红光。黑暗浓郁,此时的巷子像极了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露出的喉咙,在进食,在吞噬。 平时并不觉得可怕,到了这会女人才发现有多骇人。一着不慎,便是送命的地方。 「喵呜,喵呜……」 又是一阵急促的又尖又细的猫叫,同先前懒洋洋的松缓的声音相比,若听得仔细,仿佛能从中听出几分怒意。真害怕过头了,连一声猫叫都可以让人胆战心惊。只是,诡异的猫叫声到底不如尾随在后面的男人更让人不安,家近在咫尺,女人没有犹豫,直接一头扎进巷子。 男人随即跟上。 扑腾,啪。像是有什么东西碰倒了墙上的花盆,陶瓷落到地上结结实实摔得粉粹。接着,又有东西腾空,跳跃。然后就听到男人悽厉的惨叫。 第130页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救我,快救我!」 120和110同时赶到!男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一张脸血肉模煳,惨状极其血腥,似是被尖细的东西狠狠划过,伤口错综杂乱。男人躺在担架上,闭着眼,双手在空中乱抓。 「猫,是那只猫!它抓伤了我,是它伤得我。」抓到某个陪伴在侧的医护人员的手臂,男人情绪变得激动,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生怕别人不相信他说的话,反覆念叨。 「那就是只怪猫,一定是的,不由分说扑到我脸上……啊我的眼睛。」男人说着说着眼角不禁湿润,泪水的咸湿浸在伤口里,痛得他发出嘶嘶的惨叫。 前来救援的医生并未放在心上,有条不紊地帮他处理伤口,反倒是出警的几个警察,听到这里脸色变得凝重,心事重重。 巷子里的人家早就被警笛声吵醒,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张望。女人被警察拉去问话,因为担心多生事端,就隐瞒了自己被尾随的事情,只说她晚上加班回来时正好听到有人唿救,其他一概不知。 警察无奈,从女人嘴里套不出来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时间确实太晚,只得作罢让她回去,明早去公安局做个笔录。很快,警察们也撤离现场。 这是龙巖这一周内发生的第六起野猫伤人的事件。 等警察都走后,乔四海从另一个巷子走出来,打开手电筒,仔细查找是否有被遗漏的线索。 这是他蹲守的第五天,前几天都是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晚居然真的让他亲眼目睹了野猫如何伤人。想到那双黑猫的眼睛,阴鸷,带着深深的怨恨;特别是用爪子抓男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嘴角竟像人一样,咧着微笑,好不瘆人。 乔四海打了个冷颤,「要不让花信来看看?」他情不自禁怀念起和花信一块行动的日子了。 第二天,花信和乔四海找上女人。 在手中凭空召唤出一抹火团,花信成功唬住了女人,也许是怕自己真的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女人如实说出了昨晚的经过。 「你是说你被那个男人尾随后,野猫才跳出来伤人的?」花信言简意赅总结道。 「嗯。」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花信带着乔四海,重新调查了另外五起野猫伤人的事,惊讶地发现受害者都是男人,而且都有深夜尾随女性的嫌疑,无一例外。 花信察觉出这件事非比寻常。 「你的怀疑没有错,这事很有可能是邪祟干的。」花信对乔四海说道。 大约一周前,乔四海从乡下回城,经过一条小巷,敏锐地感应到邪祟的气息,他跑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第二天,他就听说了那个巷子昨晚出现了野猫伤人的事情,于是自己悄悄调查。 本来,他不打算惊动花信的,可没想到自己一连几天毫无收穫,再加上受害者越来越多,便顾不上面子,把这件事告诉了花信,毕竟和邪祟打交道的时间,花信更长。 「受害者伤的部位都集中在面部,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花信分析,「受害者受到袭击的地方虽然不在一个位置,但都是同一个城区。」 一时之间,花信想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着急,慢慢想。」乔四海看了下不断下沉太阳,「都快傍晚了,忙了一天,咱们先回去吧。」 回到家后,花信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可总是无法琢磨透其中的关节,就连晚饭也是随意发挥。马德旺默默吐掉齁咸的豌豆苗,悄悄凑到乔四海跟前耳语:「他这是遇到什么让他纠结的事了?」 于是,乔四海便把黑猫的事情全都说给了师傅。听完,马德旺良久沉默。蓦地,又开口说起了另外件事:「前几天早上我去公园锻鍊的时候,听到有人聊天,说有个高三的小姑娘,晚上的时候被人霍霍死了。」 「黑猫这玩意,邪性得很,要不你们往这个方向调查试试。」马德旺经验老练,建议道。 花信和乔四海看向彼此,决定听从师傅的提议。 晚上九点,白日的暑热才慢慢消退,气温变得凉爽。花信和乔四海打听到女孩的家庭住址后,便晃悠晃悠来到她家小区楼下。花信并不打算去找死者家属盘问,毕竟这件事在附近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每走几步就有一大群人讨论这件事。 乔四海停下脚步,眼神示意花信去听一会。 「要说老张也是真可怜,之前夫妻俩都是吃铁饭碗的,不能要二胎,就一个姑娘;后来开放二胎,两人非要生个孩子,谁成想是个自闭症;这眼瞅着姑娘要高考上大学了,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哟,」一个七十岁的阿婆,唏嘘道,「听说现在警察都没抓到人呢。」 「怎么抓?」有人接话,「出事的那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雨,现场都被破坏了;再说那个丧尽天良的,还抛尸,警察找第一现场都花了好几天功夫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兇手早跑远了。」 …… 几个阿婆聊得热火朝天,花信和乔四海在一旁听得入神,几乎在阿婆们的口中,两人把小姑娘的家庭背景了解得七七八八。他们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个阿婆的话,引起了花信的注意。 「依我看吶,他们家出这档子事,都是被方的,老一辈不都说嘛,狗是忠臣,猫是奸臣,老张家还养了那么大一只黑猫,养就养呗,他们还总让猫跑出去,好几天才回来一趟。一定是从外面带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阿婆撇嘴道。 第131页 其他几人笑笑,不说话。阿婆急了,「你们别不信啊,有些东西那是你没碰到……」 话说到一半,花信打断道:「阿婆,您是说他们家养了一只黑色的猫,是吗?」 阿婆们这时才注意到花信和乔四海,见他眼生,阿婆狐疑地上下打量两人:「你是谁?怎么在这从没见过你?」 「阿婆们好,」乔四海和煦一笑,弯下腰和阿婆们凑近乎,说谎完全不打草稿:「我们两个是刚搬进来的,听说咱们这齣了事,加上阿婆说得玄之又玄,我朋友胆小,被吓到了。」 乔四海长得俊,说话又甜,格外讨人喜欢。阿婆们很快打消疑虑,和他攀谈起来。没几分钟,乔四海就和阿婆打成一片,不光把小姑娘家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周边有几个菜市场,什么时间菜最便宜这等机密,阿婆们也都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你们小年轻,打拼不容易,日子可得省着点过,现在房价多贵啊。」阿婆笑着教育道。 乔四海顺着她的话附和:「是啊,不然我们也不会为了省钱来住这种老小区了。」 乔四海的话,深得阿婆的心,她越看乔四海越觉得喜欢。依依不捨地告别后,乔四海带着花信特意绕了好大一圈,才离开这里。 走出阿婆的视线,花信立刻掐了一把乔四海腰间的肉,阴阳怪气道:「我胆子小?」 乔四海吃痛,龇牙咧嘴,连连求饶:「痛痛痛,好了,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 「我向你道歉。」乔四海郑重其事,给花信鞠了一躬。这下,花信反倒不会了,他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看他呆呆的模样,乔四海噗嗤笑出声来,「花信,你怎么这么不识逗啊。」 乔四海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了花信的身世,以及他从小就跟着马师傅,加上周边的师兄们都比他大很多,可以说,花信早就习惯了成熟。 乔四海立即噤声。 「想笑就笑呗。」花信斜了他一眼。 回家的时候,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里只有一盏灯,中间亮,两个进出口黑乎乎的。花信恶趣味地把乔四海推到自己前面,厚着脸皮说道:「你在前面走,我胆子小,你保护我。」 黑暗中,乔四海背对着着花信漾出笑意,用低沉的嗓音坚定地回道:「好,我保护你。」 说罢,他挺直了胸膛,自然地牵起花信的手,走进黑暗中。 花信跟着乔四海,静静地走着,双脚像踏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心猿意马。 咣当,墙头上忽然有碎砖掉落,发出声响,乔四海下意识攥紧花信的手。喵呜,喵呜,一只橘色的奶猫,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好奇盯着下面巷子里的两人。 「别怕。」乔四海像哄小孩一样,憋着笑逗弄道。 花信白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乔四海反而抓得更牢。 回到家后,师傅已经睡下,于是花信只好第二天早上,趁着吃饭的时间把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跟师傅汇报了一遍。马德旺放下碗,沉思片刻,开口:「年轻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被豢养的生物,和主人羁绊很深,因为主人非正常死亡,后来被怨念附身,变成了邪祟。我猜你们遇到的也是这样。」 「那师傅您有什么建议吗?」乔四海问,「昨天我和花信试着用北斗七星盘找出邪祟的位置,但是罗盘的指针毫无反应。」 「那是自然,」马德旺解释,「这种邪祟,算是介于邪祟和生灵之间,罗盘自然探寻不到它的位置,更何况它没有真的害过人,怨念不强。」 「师傅,那我们又该怎么结局呢。」乔四海继续追问。 马德旺放下碗筷,擦擦嘴起身,高深莫测道:「破局的关键,不在邪祟,而是死去的小姑娘。」 乔四海央求师傅多说点,马德旺却瞪他,言说什么事情都要我帮忙,你们还怎么成长。 旁边,花信听了后暗自思索。 第51章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乔四海鬼鬼祟祟地跟在林岚身后,压低了声音问花信。 「当然,」花信同样低声,「之前受伤的那几个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深夜尾随女性,才遭到攻击。我猜,那个邪祟一定是因为对自己死亡的原因深恶痛绝,所以才会对那些男人下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引它现身呢。」 花信想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乔四海伪装成猥琐男,主动吸引邪祟出现。为此,他还特地给林岚打了电话求她帮忙,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岚果断地开车来到龙巖。 原本,乔四海是想让花信穿上女装假扮的,毕竟花信皮肤白皙,长相俊朗,要是戴上假髮,有股雌雄莫辨的美,然而却被他一口否决。花信看了眼自己高挑的身形和宽大的肩膀,嗤笑「你当邪祟都是傻的么?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乔四海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兀自惋惜。其实,他还挺想看花信穿女装是什么样子的呢。 破天荒地,林岚扮作小女儿姿态。她身材纤细却不干瘦,一身红色连衣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搭配大波浪的捲髮,全然不见往日的英朗,妩媚动人。林岚战战兢兢地踩着高跟鞋,专挑阴暗的小路。 夜晚星星寥寥无几,黑幕般的天空压抑深沉。徐徐微风,带着白日被炙烤后沥青路面的余热。 第132页 一阵冷风过境,花信眼神凌厉,嘴角微扬,终于来了么? 万籁俱寂的夜,一声声猫叫,悽厉尖锐,如万爪挠心,听得人后背一凉,浑身直冒冷汗,光从叫声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猫爪指甲的尖利了。 猫叫声愈发频繁急促,林岚渐渐加快脚步,她转头看了看花信,眼神示意,随即一熘烟跑进路边的巷子,巷子里几排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灯影幢幢,此刻显得分外诡异。 花信和乔四海紧随其后,也一头扎进小巷。灯光灰暗,朦胧间花信觉察到一团黑影从身边飞奔过去,速度很快,分辨不清是什么。似乎,那团黑影停在了前面。他眯起眼,试着看清是什么,不料正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珠子。 是只肥头大耳的黑猫! 黑猫弓着腰,浑身的毛髮炸开,说时迟那时快,那只猫腾身跃起,张牙舞爪朝花信扑过来。还没等它靠近,被林岚一脚踹飞。 「这就是那个邪祟?」林岚漫不经心地拍手,「太弱了,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此刻,发生的状况显然已经超出了黑猫的理解范围,它不懂,明明自己是在保护女生免受侵害,为什么女生却反过来对付自己。一切疑问在乔四海拿出符箓后得到解答,黑猫当即反应过来,掉头就跑。 为时已晚。在它后退的时候,花信就召唤出了法器。七月紧紧缠住黑猫的身体,使之动弹不得。片刻后,黑猫变得格外虚弱,唿气多进气少,肚皮高低起伏,四肢微微抽搐。 「求求你,放过我。」黑猫忽然口吐人言道,嗓音俨然青春少女。 接着,猫肚子上冒出几缕轻烟,烟雾褪尽后显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的魂灵,学生打扮,齐耳短髮,女生的身体接近透明,眼神惊恐地对上花信,充满畏惧:「你……你们是谁,来抓我的阴差吗?」 「你是?张楚楚?」花信不确定道。 张楚楚就是之前遇害的高三学生。 「嗯。」张楚楚嗫嚅道。 花信、乔四海和林岚面面相视。 「你们是来抓我的阴差吗?」张楚楚又问了一遍。 花信摇头,「不是,我们是术师。」 「术师?」张楚楚重复念叨这两个字,困惑地皱起眉。 「术师就是专门和邪祟打交道的,比如像……」林岚耐心解释,她伸手比划了下,「像你这样的。」 林岚小心翼翼组织措辞。以往,他们遇到的邪祟都是兇恶之辈,直接动手收服即可,但张楚楚太有礼貌了,以至于几人谁都不忍心下手。 「哦。」张楚楚似懂非懂,不过在听到他们不是阴差后,表情忽地开朗,「既然如此,那你们能够放了我吗?」 林岚哭笑不得,「你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打交道的意思,是指收服,镇压,让邪祟不再害人。」 听完,张楚楚抿着嘴,泫然欲泣,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林岚不得不硬着心肠道:「虽然你没有搞出过人命,但你现在毕竟是邪祟,按照规矩,我们还是要把你收了的。」 「姐姐,」张楚楚悲愤大哭,立即飘到林岚面前跪下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实在不行,求你们让我找到害我的兇手,为自己报仇之后,你们再抓我回去。」 张楚楚猝然一跪,林岚毫无防备,整个人局促不安,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搀扶张楚楚,可怎么也碰触不到她的身体。林岚急忙看向花信,求救。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死的?」花信犹豫再三,开口道。 闻言,张楚楚哭得更加难过,怨恨,她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遇害的经过。 周五傍晚,连着两天不上课的喜悦从放学就在张楚楚脸上荡漾,久久不散。和闺蜜们约好逛街,张楚楚给母亲通过电话后直奔商场,一直逛到很晚才尽兴而归。 「唉呀,早知道就应该把那件衣服买回来的,一件衣服七百多,可以穿好几年,这样算下来每天才几毛钱。」张楚楚和闺蜜开着语音聊天,笑嘻嘻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平时鲜少经过、正在修路的老巷子,更没有意识到后面悄默声的跟上了一个黑影。 「我本来在路上开心走着,背后却突然有人把我拽进一个黑乎乎的巷子,那人力气很大,不管我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我想挣扎,想唿救,可是我越用力那人越拼命捂住我的鼻子和嘴巴,不让我发出一点动静,最后我就这样被人活活捂死。这还不算,那人竟然趁着我的身体还有温度,强行对我进行凌辱。」 「可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是我断气的那一刻灵魂出窍,眼睁睁瞧着他对我干那种龌龊的事,而我却只能站在那里无能为力。不管我怎么阻止、怎么捶打都是徒劳无功,我的灵魂一次又一次穿过他的身体。你试过这种感受吗?有人对你那样,你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哭得崩溃可是别人完全听不到,看不到……」张楚楚怆然泪下,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恨意。 林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话梗在喉间说不出来,同样身为女人,她自然是理解张楚楚的。 林岚偏过头求助性地看向花信,花信则露出一副「我是男人,不好插手」的为难表情,表示无能为力。 林岚只好硬着头皮说:「万物有常,那人对你做了下作的事情,自然有法律问你讨回公道,警察现在已经在侦查了……」 第133页 张楚楚打断了林岚的话,「姐姐,巴掌不落到自己身上,没有人会觉得疼。法律是会制裁兇手,可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兇手落网?姐姐,我死的时候才十八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但是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如果兇手一直逍遥法外,甚至几年后才落网,那他苟活的这几年对我而言究竟公平不公平?」 林岚无言以对。作为术师,她自然是站在邪祟的对立面;但作为女人,她格外同情女孩的遭遇。 「要不,咱们把它放了?」林岚试探着询问花信,他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花信终于开口,他注视着张楚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找到兇手后,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张楚楚想也不想直接回。 「那恕我们不能答应。」花信道。 在张楚楚开口前,林岚道:「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害兇手的性命,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张楚楚欲言又止,知道她想说什么,林岚又道:「不过我们可以容忍你稍微报復下,毕竟你是邪祟,他是人,他犯了法应该由法律宣判他的罪。」 张楚楚没有异议。 花信收回法器,张楚楚重新化为一阵白烟,钻进黑猫的身体。三人一猫并排走着,乔四海好奇道:「关于兇手,你有什么线索吗?」 黑猫摇了摇头,眼神落寞:「没有。那晚,我虽然目睹他行兇,可是兇手却套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手上也带着皮质的手套,脸上更是挂着一张面具,我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 「那你要怎么找?」乔四海陡地提高了声音,「龙巖这么人,足足有几百万,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虽然那个人全身遮得严严实实,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个子不高,而且还是个跛子。」乔四海和花信身高腿长,黑猫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那天他害了我以后我就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抛尸,破坏现场。后来我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小学的时候我就没有办法继续跟着了,好像有堵无形的墙挡住我,更奇怪的是后面有一股很大的引力要把我吸进去,要不是我养的黑球及时出现,让我附在它的身体里,只怕我早就不知道被吸去哪里了。」 花信瞭然,停下脚步:「你是说你是在学校附近跟丢兇手的?」 「嗯。」黑猫跟着停下,伸出爪子舔了舔。 「那就好。」花信心里有了主意。 一连好几天,凤凰小学附近的人都会见到有两男一女带着只黑猫,坐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里,一坐就是一天。女生戴了顶宽大的草帽遮住大半边脸,有时猫趴在她的肩头有时安静地蜷在桌子上。两个男生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目不转睛。 下午,一场急雨打乱了城市的节奏。 豆子大的雨滴瓢泼倾注,街上的行人唯恐浇成落汤鸡,慌乱地四下寻找避雨的屋檐,地面的雨水很快汇聚成一汪一汪的水潭,最后连成一片,一脚踩上去泥水飞溅。 这时一个男人跃然进入花信他们的视线。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左半边被火烧伤没了耳朵、眉毛,赭红色的疤痕凹凸不平,脖子上,手臂上,大面积的伤疤触目惊心。 男人身材矮小,从完好的右脸判断,年龄大约有50岁。他推着一辆铁质的小摊车,车上盖着雨披,和周围手忙脚乱的人相比,男人显得气定神闲,悠然地穿梭在雨中,颇有股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侠客风范。男人衣服被雨水浇湿,背部肌肉结实有力,最重要的是他的右腿比左腿短上一截,走路的姿势看着有点瘸。 男人知道自己丑陋不堪、怪异奇特的相貌会招来怎样的目光,但仍坦然地从一众好奇的视线里走过。这是一段上坡路,坡度不小,男人费力地推着车子,周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帮忙。 花信和乔四海相视一笑,走出咖啡店冒雨跑去帮忙。感觉到压力减轻,男人好奇回头,见是两个年轻人,衷心感谢道:「谢谢你们啊小伙子。」 「没事。」乔四海笑得满面春风,一只手悄悄拉开雨披,看到下面尽是些孩子的零食和玩具,其中有几个好看的面具。 帮助男人把车子推上坡,花信和乔四海热情得坚持送男人回去,男人没办法推辞,只好由他们去。顺理成章的,花信和乔四海摸清了男人家具体位置。 半夜时分,听到敲门声,李善存从沙发上爬起来,睡眼惺忪。他打开门,看到来人是白天见过的那两个小伙子,不由得心生警惕:「你们有什么事吗?」 大门半掩,李善存侧着身子挡住花信向立面窥探的眼光。屋里的灯昏暗,李善存半张脸藏在黑暗中,神情难测。 「来给您送份礼物。」乔四海笑。 李善存刚准备开口,嗖地一声,一只黑猫咆哮着扑向他。很快,僻静的小平房周围,响起悽厉的惨叫声。 第二天,公安局的门口躺着个男人,男人浑身血淋淋的,丑陋的伤疤上布满了细长的伤口。男人旁边,是一双雨靴和一件斗篷。男人脖子上挂着块纸板,上面用红笔写了四个大字「他是兇手」。 解决完这件事,花信准备为林岚送行,并好好感谢她这几天的辛苦,谁知林岚却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花信,我也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第134页 第七卷 诡异的镜子 第52章 趁着乔四海开车的间隙,林岚详细给花信讲了自己遇到的怪事。花信听完,摩挲下巴道:「所以就是福利院丢失了两个孩子?」 林岚嗯了一声,「对。院长那边发现孩子丢的第一时间就报警了,但警察没查出来什么。而且诡异的是,现场窗户完好,门锁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见花信疑惑,林岚进一步解释:「孩子睡觉的时候,有生活老师陪寝。为了防止孩子半夜乱跑,晚上都会在里面上一道锁。」 花信瞭然,「你的意思是,孩子不翼而飞了?」 林岚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福建向来信鬼神之说,再加上这件事着实诡异,为常人所不能理解,所以福利院那边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报警,请警察协助调查;二是请些能人异士,看看有什么说法。林清海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只是不巧,临出门前老爷子扭伤了脚,便派了孙女替自己走一趟。 林岚在福利院逛了圈,一无所获,完全没有发现邪祟出现过的痕迹。回去后,她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判断跟爷爷讲了,林老爷子狐疑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质疑道:「莫不是你学艺不精,看走眼了吧?」 林岚气急,梗着脖子辩解:「爷爷,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林岳吧,她也说福利院里干净得很。况且,我用北斗七星盘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确实没发现邪祟的气息。」 要不是花信的电话及时打断了爷孙间的争吵,林岚怕是要亲自拉着爷爷去趟福利院以证清白。结束完龙巖的事情,林岚突发奇想,她知道花信体质殊异,便恳求花信前去检查一番。 这是一幢民国时期的三层小洋,坐落在宽厚巷子最里面,灰墙红瓦的建筑掩映在一片葱茏中,阳光细细碎碎透过叶子的缝隙落在地上,被切割成形状不一的斑点。大门上,是「蓝色海洋爱心之家」八个渐变发光大字。 花信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撞上工作人员绕着个黄袍道士围成一圈,道士眯着眼一手摇晃铜铃,一手执桃木剑,嘴里吆喝:「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妖魔鬼怪快离开,急急如律令!」 四周的人,神情惶恐,提心弔胆地跟着道士到处走动。发现他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来,花信几人笑着让开了路。福利院的院长罗娟,发现林岚后,忙走上前打招唿:「林小姐,你……」 罗院长疑惑地打量眼前的两个年轻男子,林岚急忙介绍:「罗阿姨,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带他们过来看看。」 林岚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对方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用不用我来带路?」罗院长问。 林岚说:「不用,上次您不是带我逛了一圈吗,您先去忙。」 她伸手指了指道士。 「那行,」罗院长歉意地笑笑,「你们随便逛。 福利院的一楼是厨房和餐厅,二楼则是孩子玩乐、学习的地方,三层是寝室。林岚先带着花信和乔四海去孩子丢失的宿舍看了看,宿管老师说的和林岚之前讲的大差不差。花信在房间里看了看,屋里一共是六张床,全都是上下铺,条件算不上多好,但布置的非常温馨。 「确实很干净。」出了走廊后,花信对林岚道,「对了,这里有监控吗?」 「当然有,」林岚回道,「不过警察都检查好多遍了,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林岚带着花信和乔四海绕着小洋楼逛了逛,没发现攀爬的痕迹,地上也没有明显被践踏过,总之找不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个点,正是课间休息,安静的二楼传来孩子玩乐嬉戏的声音,乔四海好奇抬头望,正巧瞧见一个女孩,站在窗户边,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对上乔四海的眼睛,女孩害羞地跑远,乔四海忍俊不禁,刚想收回视线,女孩忽然又跑出来,隔着窗户指了指某个方向。 乔四海拉扯花信的胳膊,示意他过来看,没想到女孩像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踉踉跄跄消失了。 乔四海直觉不对,「花信,我们去那边看看。」 乔四海指向女孩刚才示意的地方。 不多时三个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宅院。三间红砖房,院子很小,四周的树木茂密,长满了野草,正好遮住了入口不被人发现。大门前有一条窄窄的土路,地面结实光滑,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走动,推门进去,三间房有两间上了锁。 「这是什么地方?」林岚疑惑,「为什么我上次没有发现?」 她看向花信的手臂。花信一向对邪祟敏感,几乎感应到邪祟后都会瞬间有生理反应,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而此时,他的手臂光滑一片。 花信四下张望,心里有了判断,这儿应该是后来修建的,因为风格完全和前面的小洋楼不同。外面的树完全遮住了阳光,一进来便感觉到森凉无比。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到这里做什么?」就在花信等人闲逛的时候,传来一声怒吼,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忽然出现,愤怒地瞪着他们。 「我们是罗院长请来调查福利院孩子丢失事件的。」花信笑道。 「哦,」女人顿时放下警惕,八卦地问,「你们是警察?」 「不是。」花信依旧笑着,摇头。 「那你们是……」女人观察了下四周,小声追问,「干那个的?」 第135页 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三人跟前,眼冒精光,言语中有说不出来的兴奋:「她们都说孩子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抓走了,到底是不是啊?」 「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发现没?」 花信无奈看向同伴,如实回答:「没有。」 对于这个答案,女人明显有点失望:「这几天稀稀拉拉来了不少和尚道士,我还以为……」 花信急忙打断女人,岔开话题:「对了大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算是杂物间吧,放的都是些旧东西。」女人回道。 「那这上锁的两间房,是?」花信追问。 女人大方地掏出钥匙,交给花信:「自己去看吧,反正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说罢,女人离开了院子。 打开门,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花信捂着鼻子,环视屋内的摆设。房间里有一套旧沙发,木质的,已经被虫子啃咬得到处坑坑哇哇,剩下的则是一些旧衣物和废弃的玩偶,堆得满满当当。 中间的屋子,同样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花信没了继续的兴致,可临出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瞧了最里面的房间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他竟浮现一股不安的情绪。慢慢走近,花信轻轻推开房门,意外地发现屋内干干净净,只有一面长方形的大镜子靠墙壁立着。 镜子似乎有些年岁了,镜框上的漆都有些脱落。奇怪的是镜面,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膜一样,是幽幽的暗绿色。花信伸手擦拭,镜面很干净,也没有什么东西。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最后恍然大悟,谁家的镜子镜面做成暗绿色,那还能看清人吗? 可惜,他依旧没有发现邪祟。 花信关上门,转身准备走,猝不及防听到了两声笑。笑声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们听到了吗?」乔四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 「嗯。」林岚声音颤抖着,应声。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花信松了口气。 笑声过后,是一段稚嫩的童声唱的歌谣。「天黑喽,天黑喽。妈妈的乖宝睡觉觉。唿噜噜~唿噜噜,谁家宝宝不听话。」唱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歌词林岚几乎是颤抖着念了出来,「魇婆上门带走他」。 这是一首漳州市几乎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童谣,伴随了好几代人的成长。童谣里的魇婆,据说是民间一个喜欢吃小孩的怪女人,有传言称魇婆最高曾创下一夜连吃五名儿童的记录,在老百姓间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后来魇婆被人抓到后直接活活烧死。 当然这些只是坊间传闻,具体详情谁都不得而知。反正,打那以后只要有小孩子不听话,就有家长用魇婆的故事吓唬他,久而久之还编成了一段童谣。但听归听,谁也不会把魇婆的故事当真。 林岚几乎是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幸好乔四海在身后扶了她一把:「该死,童谣不会是真的吧?」 透过门缝,花信意味深长地看了房间内的镜子一眼。 走出院子,花信去找了罗院长,询问那面镜子的来歷,可惜罗娟也不清楚,只说福利院刚办的时候,那面镜子就在小洋楼里挂着了。花信不敢说出他们听到笑声和童谣的事情,只问院长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罗娟自然没有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铛铛铛……铛铛铛…… 寂静的深夜,诡异地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聒噪得让人无法安睡。 「谁啊这是,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罗娟被吵醒,心情烦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铛铛铛……声音持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人是不是有病。」罗娟一掀被子,利落地拿上衣服披在身上,气沖沖地前去找人理论。 噪音厚重,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路灯稀疏,昏暗的微光点点。罗娟走了几分钟,彻底远离路灯照亮的范围,她打开手电筒,朝声源的方向继续前进。借着手电的光芒,罗娟看到围墙下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拿着榔头在敲打管道。 「谁,谁在那里?」罗娟高声吼了一下,那人跟没听到似的,还在不停敲铁管,罗娟扬了扬手电,刺眼的白光直往脸上照,对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罗娟越走越近,逐渐看清小人的身影,是个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身穿一身可爱的白色蓬蓬裙,女孩背对罗娟,使她看不清长相。 「小朋友,你怎么蹲在这不睡觉啊。」罗娟伸出手,扶她起身,打算带着她回寝室。 「嘻嘻。」女孩慢慢转身,弯弯的笑眼挤成了月牙状,小巧精緻的脸蛋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如春天的花一样,瞬间甜到人心里去。 「夕夕?」罗娟认出女孩,「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在这干吗,走,阿姨带你回去睡觉。」罗娟牵上女孩的手,顺手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走了没几步,罗娟神智霎时间清醒,夕夕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娟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另外一只手紧张得握拳,「嘻嘻,嘻嘻。」罗娟牵着的人还在笑,清亮的声音在空中迴荡,让人后背不禁渗出几丝冷汗。 罗娟紧张地吞咽唾沫,缓缓转身,身后牵着的人哪还是夕夕,赫然变成了个诡异的老太太。她的脸上皮肤干裂,一块块的,像枯死老树的树皮,银色的白髮稀疏,露出同样龟裂的头皮。老太太盯着罗娟冷笑,没有牙的嘴巴跟个黑洞一样,张得老大。全身的皮松松垮垮,整个人干瘦,几乎风一吹就会散架,捏住罗娟的手,力道却奇大无比,一双眼睛明亮清澈,闪着古怪的绿光。 第136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事情一下变得离奇,罗娟没承受住放声尖叫,身子用力后退想尽办法逃脱老太太的禁锢。 早在声音响起的时候,花信就醒了,急忙叫上乔四海出来,没想到还是晚了罗娟一步,她已经撞上了邪祟。 罗娟好不容易甩开老太太,吓得连连后退,一个没注意被绊倒在地,却腿软的再也站不起来,哭着在地上滚爬,样子别提有多狼狈。老太太笑嘻嘻的,一口掉光牙的嘴巴发出咕咕的声音,和蔼地看着地上的罗娟慢慢走近。 花信远远瞧见了老太太,被她身上笼罩的一层浓厚的阴郁气息震惊,来不及思考,花信掷出法器。没想到七月还没碰到老太太,瞬间断成了好几截。 乔四海也赶到了,像投标枪一样,丢出自己的黑巫锏。接连被阻挠,老太太愤恨地瞪花信和乔四海,原地化作一团黑雾,飞远。 「啊啊啊啊啊啊。」罗娟亲眼目睹一切,本就惊慌失措这下被吓得更是寒毛直竖,瞪大双眼而后晕了。 第53章 花信捡起地上的铜钱,顾不上安置罗娟,盯着黑雾追了上去,乔四海紧随其后。两人跟着邪祟进了偏僻的瓦房附近,但是等他们进了院子后邪祟却凭空消失,再找不到踪迹,连气息也隐匿不见。 乌云遮住了月光,原本幽静的院子此刻诡谲异常。 「天黑喽,天黑喽。妈妈的乖宝睡觉觉。唿噜噜~唿噜噜……」白天听到的童谣兀自响起,声音迴荡,让人辨不清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花信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径直走到院子最深处,推开了第三间的房门。 屋内,一盏夜光灯幽幽亮着,瓦数不高,映在镜子里,影影绰绰,模煳不清。深夜,暗绿的镜面似乎变得通透了些。在镜子面前站定,花信试探性地抬起胳膊将手掌覆在上面,稍微用了点力,意想中穿镜而过的画面没有出现,力道结结实实被挡了回来。 「看来这里没有邪祟。」乔四海说道。 两人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迈出脚的剎那,镜子隐隐发出绿光,映照得房间诡秘莫测。与此同时,夕夕的身影浮现在镜子里,对着花信和乔四海的背影,挑衅地笑。 「嘻嘻。嘻嘻。」阴郁的笑声森然,在房间里迴响。 花信勐地伸手,试图将邪祟抓出来,哐当一声,他的手碰上了硬实的镜子,由于反作用力,花信连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夕夕笑得越发开怀,甚至调皮地对着花信做起鬼脸。乔四海隐隐动怒,握着手中的法器就要砸,没想到镜子结实无比,一点没有破碎的迹象。 「花信,这该怎么办?」乔四海焦急,「它不出来,我们进不去。」 「无妨,」花信胸有成竹。他从口袋里一共拿出九枚铜钱,在镜子上摆出太极图的形状,接着在铜钱上滴了几滴鲜血。花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镜子里的邪祟一直观望,很快它大惊失色,赶在花信完成最后一步前,忽地消失不见。 握着铜钱,花信牵起乔四海的手,「闭上眼睛。」他如是说。 乔四海照做,再睁眼,两人已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难道,这里就是邪祟的老巢?」乔四海忍不住猜测。 花信不置可否。 洞厅气势宏大,怪石嶙峋,更有支洞旁出,可谓是大洞套小洞,小洞互连通。山洞内,伫立着数十尊奇异的石柱,岩石受水的溶蚀,竟演变出人的五官相貌。山洞内阴沉昏暗,花信打开手机,照亮路寻找邪祟的踪迹。 「咦,那是什么?」乔四海惊唿。 顺着他指的方向,花信走得更近,待看清后,几乎被吓得灵魂出窍。原来在一面山壁上,竟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凹槽,每个凹槽里都摆放一具小孩子的尸体,男男女女,死法不一,有被绳子勒死,有身体被腰斩上下分离,有四肢对摺,各种挑战人体的极限……但无一例外的是,每具尸体都非常鲜活,唇角扬着诡异的微笑,他们身上的服饰,更是横跨了不同朝代。 「这该死的邪祟,」乔四海义愤填膺,「究竟害了多少人?」 「无耻禽兽。」花信气得咬牙切齿。他掏出符箓,掌心向上,吟诵咒语,随后一团明亮的火焰赫然出现在他手掌上方,光线照亮了方圆几米的地方。 花信右手握拳,而后伸出双指,併拢,轻点额间,慢慢挥出、伸直手臂,火焰在空中瞬间划过,继而散成漫天火星。火星落到那些尸体上,熊熊燃烧,不多时石壁凹槽里的尸首一点点化成灰烬,直至烟消云散。 「天黑喽,天黑喽。唿噜噜~唿噜噜,谁家宝宝不听话,魇婆上门带走他。」歌声再度响起,声波在洞窟里迴荡,自带了混响的效果。 「花信,你说魇婆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这里那么多小孩都是她吃的?」乔四海警惕地注视四周,悄声问。 不是。」花信回答的笃定。 「为什么?」乔四海追问。 「你没注意到那些小孩的尸体都是完整的吗,而且他们的衣服也是几乎完好无损,如果真是魇婆,她要吃小孩总得剥皮脱骨,不可能囫囵个吞下去吐出来吧。」花信道。 乔四海张口想说话,却被花信打断:「嘘,有东西过来了。」 灭了掌心的火焰,周遭又陷入了黑暗。乔四海悄悄贴近花信,他可没忘记,花信法器刚才被邪祟摧毁了。 第137页 两个人身子挨得极近,乔四海比花信高半头,鼻翼间,瞬间充斥着淡淡的清香。他一低头,正好瞧见花信挺直的鼻樑,以及宽阔的胸膛。乔四海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他不知道花信是否听到了自己强劲紊乱的心跳声。 漆黑的环境,花信眸子灵动,他机警地俯下身子。 「唿噜。唿噜。」山洞中,有东西发出非人的吼声,似乎非常生气的样子。花信悄悄注视着,等那个东西靠近,犹如猎鹰等待猎物进入自己的捕杀范围圈。 看到对方愈走愈近,花信即刻出手击杀,扔出符箓,随即符纸变成一团火球,精准地砸中对象。 「啊啊啊啊啊。」对方毫无防备,火焰的高温灼伤了邪祟,痛得它在地上打滚,一连滚了好几圈才扑灭身上的火苗。 发现花信后,邪祟愤怒地嘶吼,尖叫着朝他扑过来,却迎面撞上乔四海。一人一邪祟,展开正面交锋。 借着刚才的火光,花信瞧清楚了邪祟的样子。说是人吧,看着有点怪,像六七十的老太太,矮小精瘦,头髮花白稀疏,可行动灵活自如,身子骨硬朗结实一点不佝偻,打起架来不输年轻力壮的汉子。然而邪祟的肤色,是泥土般的深褐色;皮肤皱巴巴的,裂痕斑驳,一点也不像人皮。 花信越看,心里越发的不舒服,像嗓子里卡了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膈应得紧。 仗着身形优势,邪祟把乔四海耍得团团转。乔四海挥拳,邪祟稍稍低头,他的攻击落了空;乔四海不忿,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直接来了个高踢腿。没想到邪祟聪明地蹲下身子,以至于乔四海的脚直接从邪祟头顶上擦过去。与此同时,邪祟抓住时机一招扫堂腿,让乔四海摔得人仰马翻。 没过几招,乔四海就被邪祟打得不成样子。花信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支援,乔四海趁机握住法器插在地上,双手快速结印,朗声道:「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平齐。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乔四海话音落下,巨大的法阵骤然浮现,锁链自法阵中央飞出,朝邪祟而去。邪祟自是来不及逃窜,被锁链牢牢束缚,竭力挣扎。显然,邪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两方就像在斗兽场角力,乔四海正颜厉色,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邪祟。 很快,乔四海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急剧消耗,脑袋隐隐有发晕的迹象,只是邪祟异常顽强,始终站在原地未移动分毫,被乔四海的阵法收服。 不多时,邪祟本来所剩无几的头髮更光秃了,它不甘地瞪着两人,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那口浊气,简直臭不可闻,像坏了几个月的鸡蛋,花信就连眼睛,也被熏出了两行泪水。但乔四海,仍坚持着。 随着浊气在山洞里扩散,黑暗中响起一声更加恐怖的嘶吼。乔四海被音浪震得头晕目眩,无以为继,邪祟趁其不备,挣脱了锁链,逃之夭夭。 花信暗道糟糕,「这里面,居然还有别的邪祟。」 乔四海虚弱地站直身子,擦拭额间的汗水,他问:「花信,现在怎么办?」 花信试图离开,失败;他又打开手机,向林岚求助,却显示没有信号。 他愧疚地看向乔四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没有摸清邪祟的底细,就带你贸然闯进这里。」 乔四海摇了摇头,「没事。既然我决定要做一名术师,自然把生死置之度外,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和你一起闯。」 乔四海慷慨激昂,做了一番陈词,不禁让花信感动莫名。 邪祟不知道逃哪里去了,山洞内支洞繁多,花信想要分头行动,乔四海不放心,说什么也要陪在他身边。 花信无奈,只得随他去。 两人弯弯绕绕走了许久,钻进某个小洞,两人敏锐地听到一阵几不可闻的唿吸。花信急忙打开手电筒。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却长相清秀的小女孩,她被绑在石柱上,周围,是四尊青面獠牙的诡异雕像。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乔四海不设防地靠近女孩,被花信一把拽住。 乔四海不解其意,疑惑地和他对视。 「她是邪祟。」花信淡定地说穿女孩的身份。 啊?乔四海愕然,「不会吧。」 见有人进来,女孩当即变得紧张兮兮,央求:「求你们别杀我。」 花信站定,语气冷然:「你和外面的邪祟是一伙的?」 女孩连忙摇头,嗫嚅道:「不,不是。」 说完,又慌着点头,「是。」 花信彻底被女孩搞煳涂了,拔高了声音,「什么意思?究竟是还是不是,你到底是谁?」 女孩显然被花信的表情吓到了,怯生生道:「我是魇婆,或者说我们三个都是。」 「魇婆?」乔四海狐疑地上下打量女孩。 女孩嗯了声,「你们知道的,人类经常会做梦,尤其是小孩子更甚。我就是在人类的噩梦里诞生的,以梦魇为食。但是后来,不明白为何我的身体里渐渐生出两个独立的意识,随着它们的强大,它们试图脱离我的控制,结果你们也看到,它们成功了。」 「只是我们毕竟是一体的,它们不想受我掌控,却又没办法杀死我,所以就用阵法把我困在这里。」 女孩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的来歷说得一清二楚。 第138页 「那外面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乔四海质问道。 闻言,女孩沉默不语。就在花信耐心即将殆尽时,她缓缓开口:「我也是花了很久才搞清楚这件事,虽然我在梦魇中诞生,但其实噩梦里并非只有惊慌和恐惧,人在危险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召唤出温暖、强大的东西来保护自己。我是魇婆中主管温暖和美好的存在,而它们则主导恐惧以及杀戮情绪。离开了我,它们无法捕食梦境,就抓来许多孩子,通过折磨和虐待来制造力量,以此确保自己不会消亡。」 「我能看出你们两个都是奇人异士,身上有些本事;之所以来这里想必是因为它们又滥杀无辜。这样,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答应帮你们解决了它俩。」女孩殷殷地看向花信和乔四海,「而且我还可以送你们出去。」 「乔四海和花信对视,两人心意相通,「你说的是真的?」乔四海道。 「当然是真的。」女孩显得有些激动难耐,身体大幅度摇晃。随即,四周的雕像目露精光,接着八道金光直直地射向女孩,女孩当即发出痛苦的吆喝声,可身子却不敢再动弹。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花信问。 「很简单,」女孩有气无力道,「只要把这四个雕像打破就好。」 最后,乔四海和花信并没有按照女孩的说法处理,他们两个费了好大力气,将雕像一一搬走。女孩得到自由,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径直挣脱身上的锁链飞出了山洞。 女孩消失后,花信和乔四海相视一眼,开始悄悄地谋划。 十几分钟后,邪祟重新回来。随着合体完成,它的相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显现出魇婆真正的样子。此时,它的外表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形颀长纤细,小巧的脑袋被硕大的银色头冠覆盖,只露出t字区;右手握着一根细长的白色拐杖,赤足,身上披着一条条色彩斑斓的布条。 看到乔四海和花信,魇婆轻轻地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眼里透露出志在必得的傲然:「小哥哥……」 她说,然而话说到一半,乔四海挺身向前,稳稳地扎了个马步,抬起胳膊做出托举的动作。魇婆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俩。下一秒,花信直接小跑,借着乔四海跳至半空,洒出一把硃砂。 两人的配合,默契,迅捷,让魇婆猝不及防。尽管它下意识躲避,但一些硃砂的粉末还是落到眼睛里。硃砂乃极阳之物,能够平衡阴阳气场,对邪祟有着天然的克制,哪怕是魇婆,被算计后一时也挡不住硃砂的腐蚀。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魇婆丢下手杖,捂着双眼,痛苦地嚎叫。 偷袭成功,花信松了口气,暗中庆幸这个计划简直实施得完美。他稳稳地落地,拍了拍手,嘴角微微上扬道:「不得不说,我遇到的邪祟里,你算是最聪明的。」 「可惜,论心机,你还差得远。」 此话一出,魇婆当即色变,「你耍我?」 魇婆的情绪激动,它紧握拳头,指甲几乎插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魇婆心中怒火滔天,几乎让它失去理智。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识破我的计谋!」魇婆咬紧牙关,声音中充满了惊愕和愤怒。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竟如此轻易地被识破。这一刻,它对对手产生了强烈的恨意,恨不得立刻将其置于死地。 「我相信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们,但很可惜,」乔四海开口道,「我们是术师,对邪祟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况且有些真话改变了语序,或者漏掉某些信息,跟谎言无异。」 「我们看过那些孩子的尸体,虽然死状惨烈,但他们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微笑。」乔四海啧啧,「你不觉得,这跟你说的邪祟通过虐杀制造力量很矛盾吗?要不是我们实在找不到邪祟的位置,怎么可能这么放了你?」 魇婆面色一怔,接着表情变得莫名诡异起来,原本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眼神也变得暮气沉沉,整个面部肌肉抽搐起来,使得她看上去既可怕又滑稽。 它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本来还想和你们玩个小游戏,但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 魇婆伸出手,用力扯自己的脑袋,就在花信和乔四海摸不清头脑时,它已经把自己的头颅生拉硬拽下来。两人来不及惊讶,魇婆的脖子上很快又长出一颗新的头颅来,是个脸颊无肉,瘦削干瘪的老太太。 挥舞着手杖,魇婆朝花信攻击。 「花信。」乔四海大吃一惊,急忙将手中的法器丢给花信。 邪祟逼近,花信心中陡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他毫不犹豫伸手接过乔四海丢来的法器,拼死抵挡,一时间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可惜,法器已认主乔四海,在花信手中,不过是件普通的武器,因此他只能依靠符纸的力量。 瞬间,花信全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他不断丢出符箓,口中念念有词,与邪祟展开激烈交锋,一时间,光芒闪烁,符咒飞舞,山洞内异彩纷呈。 乔四海站在一旁,看着在空中不断穿梭的身影,焦急万分。他想帮忙,但考虑自己能力低微,生怕拖了后腿连累花信。 邪祟过于强大,力量源源不断,似乎永远无法消耗殆尽,花信渐渐力不从心。一着不慎,花信被邪祟近了身,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第139页 「花信。」看到这一幕,乔四海心勐地骤停,把所有顾虑抛诸脑后,嘶吼着赤手空拳与邪祟搏斗起来。 乔四海的掌风,如汹涌澎湃的浪潮,向邪祟席捲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意与邪恶之气。 「有趣。」魇婆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在感应到乔四海身体内的东西后,眼里闪现出兴奋的光芒。本来噼向乔四海额头的手杖转眼换了方向。用手杖顶端一勾,魇婆轻松划断了乔四海脖子间的玉坠。玉坠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花信大骇。 顿时,乔四海动作停滞,整个人如失去意识般茫然,片刻后,他缓缓转身,看到花信,先是疑惑地偏头,接着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 「两个人自相残杀?啧啧,这可比我之前安排的有意思多了。」魇婆洋洋自得地注视着花信,「恐惧吧,愤怒吧,我要你在担惊受怕的深渊中无限轮迴。」 无奈,花信拿出一张黄符,吟诵咒语,只见那黄符突然燃烧起来,化作火焰,直冲向乔四海。火焰击中乔四海,瞬间将其包裹。 「啊!!!」乔四海发出惨烈的叫声。看着乔四海痛苦的表情,花信终是于心不忍,停手了。火焰消散的剎那,乔四海一个箭步,夺过花信手中的法器插入他的心脏。 血,一滴滴地流淌。乔四海邪魅地注视着花信,带着大仇得报的喜悦。 花信颓然地单膝跪下,左手撑地,右手紧紧抓住伤了自己的法器,不让其继续往里推进分毫,眼里情意缱绻,看向乔四海。接着,趁他不备用尽全力敲打乔四海的脖颈,将其击晕。 「哈哈哈哈。」围观了如此精彩的一幕,魇婆笑得张扬,「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就像那些孩子一样,在安详中睡去吧。」 魇婆闪现到花信面前,它抬起手想要唤起花信心中最美好温暖的回忆,然而,它刚碰触到花信的身体,一股不明的力量牢牢束缚住了它。 「花信,你没事吧。」山魅毫无徵兆地现身,在发现花信伤重后,急忙施法护住他的心脉。 魇婆当即意识到突然出现的人修为远超自己,心生恐惧试图逃离,但为时已晚。只是山魅尚未出手,怒不可遏的郑信子登时也现身,死死扼住魇婆的脖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郑信子轻蔑一笑,在她威压下,魇婆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身体便化为一团灰烬。不多时,灰烬中浮现一团亮光,光亮中是一个人首鱼身,长着四条腿的奇异生物。 眼见郑信子准备摧毁那个奇怪的生物,山魅紧急出声:「手下留情。」 确认花信无大碍后,山魅起身掏出一颗银色的小葫芦,对郑信子说道:「把它交给我吧,我会牢牢看住它,不让它再出来害人。」 郑信子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山魅,紧接着钻进花信的身体里。 花信如梦魇了一般,惊恐地坐直身子。「我没死?」他不可置信地在自身上摸下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好在我来的及时。」山魅笑,看出花信眼里的疑惑,他解释道:「我是武夷山的守山人,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在你们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只可惜被些东西耽搁了时间。」 「这里是武夷山?」花信惊讶,「可我们不是在漳州吗?」 山魅环顾一圈,道:「这座山洞是通过阵法与外界连接的,这个阵法犹如一道无形的门户,将山洞与世隔绝,但又能让人在特定条件下找到通往其中的路径。」 花信瞭然。 看了看昏迷的乔四海,山魅嘆气道:「原本我是不想让你们去找白泽的,但现下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他体内的邪祟力量与日俱增,看来再过不久就会完全占据他的身体。它是自然孕育出来的邪祟,可惜我无法对它进行压制,更没有办法逼它出来。」 山魅拿出一件衣服,「我知道北斗七星盘在你手上,这件衣服白泽穿过,你烧了它,将灰烬倒在星盘上,星盘就会辨别出白泽的气息,带你找到它。」 花信心情复杂地接过东西,道谢。花信背着乔四海离开后,偌大的山洞只剩下了山魅一个人。他昂首望着洞顶,淡淡地道:「风禾,你不是一直想救出白素素吗?我倒要看看,就算他们找到了白泽,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 「你不是喜欢玩猫捉老鼠吗?那这次换我当猫如何?」 遥远的武夷山,再次落荒而逃的风禾,身形狼狈,在茂密的林间飞速穿梭。 第八卷 天狐 第54章 武夷山,群峰并立,林海莽莽,因着物种丰饶,有不少区域被划为自然保护区,更有山谷险峻的地带,禁止人类进入,只是政府没办法围住整座山脉,只能树立几个牌子以示警告。 因此,给了一些攀岩爱好者可乘之机。 穿过水帘洞,又走了一段曲折蜿蜒的小路,风禾终于看到了洞口。洞口被杂乱的草丛掩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刚进入山洞,她脖子间的项鍊立刻亮起淡淡的蓝光。 「看来就是这里了。」风禾暗道。往里走了片刻,风禾忽然听到几声若隐若无的求救声。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 她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找去,赫然发现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男人身穿登山服,装备齐全,显然是来爬山攀岩的。男人面露痛苦,风禾略扫了一眼,才看清他腿脚严重扭伤,或许是因为对这里地形十分不熟悉,加之受伤迷路才误闯进洞里。 第140页 看样子,男人被困在山洞内已经好几天了,嘴角因为缺水而起皮,眼睛眯着意识模煳,只凭藉本能发出求救。 「遇上我,也算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但愿下辈子能投个好胎。」风禾俯视着男人摇了摇头,冷笑。说罢,利落地拖着男人往山洞深处走去。 兀的,蓝光大盛。见状,风禾急忙摘下项鍊,放置在手心,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项鍊朝某个地方飞去。 风禾大喜,跟过去找到一颗银色的镂空葫芦。和项鍊一样,银色的葫芦也散发淡淡的蓝色光芒。 「果然,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风禾哂笑。 带着葫芦,风禾走到男人身边。此刻,男人已经唿气多吸气少,脑袋和脸因为在地上拖行,被石头摩擦得血淋淋,受血腥味的刺激,葫芦的光芒比刚才更亮了几分。 「饿了这么久,你也该饱餐一顿了。」风禾漠然地自言自语,她拧开葫芦,随之一股黑烟飘出,迅速包裹住男人,来不及叫唤,只一个眨眼男人顿时化为一具白骨,而那团黑雾渐渐凝结,最后凝聚成一个女人的虚影。 虚影看到风禾,像见到可怕的东西,吓得几乎四散而逃,却被风禾施法困住:「十尾,我知道你和山魅关系很好,这次我来也不是让你背叛他,只稍微帮我个小忙,我就还你自由,如何?」 被唤作十尾的女人,谨慎地注视着风禾。 风禾莞尔,「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个方法,让你的修为重回巅峰。」 建瓯市东游镇。 张东奇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疾驰,两边的玉米地,黄绿交织,壮硕的玉米杆,长势喜人。忽地,一阵尿意袭来,张东奇慌慌忙忙停下车子,钻进玉米地里。 等神清气爽出来后,张东奇准备发动车子,就在这时,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闯进他的视线。女人一袭红色旗袍,明眸善睐,手执把油纸伞,婀娜多姿地朝张东奇走来。鬼使神差的,张东奇放下了钥匙,静静地看着女人。 女人很快走到张东奇跟前,她魅惑地上下打量张东奇,接着转身朝玉米地走,临去前,女人意味深长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张东奇心怦怦跳,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女人优雅地钻进玉米地,收起伞,在发现张东奇没有跟上来后,嗔着瞪他。 轰的,张东奇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似的,他猴急地拔下摩托车钥匙,尾随女人进了苞米地。 …… 林岳淡定地用棍子拨动地上的白骨,殷楚风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 「要不要报警?」想到之前两次的经歷,花信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好别。」殷楚风听罢,连忙表示拒绝,「之前报警,警察哪次不是拿我们当犯罪嫌疑人审问,我看这次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乔四海看了看地上的足迹,提醒道:「这里都有咱们的痕迹,万一以后警察发现了,只怕更说不清了。」 林岳认同地点点头,拔打了110。 二十分钟后,警车到达现场。出警的几个警察,和花信他们都已经熟悉了,其中一个瘦瘦胖胖的小年轻看到花信,打了声招唿:「哟,还是你们几个啊,这次不会还是凑巧吧?」 他戏嚯道:「反正流程你们都已经熟悉了,赶紧离开这里。小刘,」小年轻朝身边的人示意,「你带他们回局里去做笔录。」 等一切忙完后,花信从警察局出来,天已经黑了。刚走出大门,花信等人就被叫住,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小年轻。 小年轻叫李奇,工作才一年。他叫住花信,言说要请他们几个吃饭。花信几人面面相觑,正准备推辞,不料李奇却说是有些事想要请教。无奈,花信只好答应。 李奇在警察局旁边随便找了家餐馆,定了个包厢。等菜上齐后,他关紧了包厢的门,开门见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殷楚风夹菜的手一顿,表情一本正经:「我们是什么人,你们警察不是早就盘问清楚了吗?」 花信没接话,倒是林岳若有所思:「你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呢?是警察,还是个人?」 李奇这才恍然,自己竟然职业病上身,连普通的问话都带着点审讯的意味。他尴尬地咳咳两声,陪笑道:「当然是个人。」 李奇走回座位,讪笑道:「虽然我自己是无神论者,但带我的师傅可是办过不少离奇的事件。就拿这几次来说,三具白骨,都是你们发现的,而且我们已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他们死亡均没超过两天。」 李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常人死亡后,白骨化至少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他们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变成白骨,而且我们的法医也没发现异常,这实在有悖于我的认知。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现场出现,应该不是巧合吧。」 花信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那你们呢?这几起案子,打算怎么处理。」 李奇盯着花信的眼睛,思忖良久,如实说道:「师傅说没有继续查的必要,就算查也查不到什么,尽力安抚好死者家属,别让事情宣扬出去。」 花信嗯了声,笑:「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问我们的身份呢。」 李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奇啊,这几个案子办得不明不白,我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第141页 殷楚风哦了声,见花信没有解答的意思,不满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索性告诉他得了,我们都是术师。」 「术师?」李奇疑惑。 「对,术师。」林岳接茬,「专门和邪祟打交道的。」 一瞬间,李奇觉得毛骨悚然,「邪祟?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都是被……」 李奇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好了,就此打住。」李奇连忙甩头,试图把脑子里那些荒唐的念头赶出去。花信无奈地偏头,不去看李奇,殷楚风和林岳的表情,颇为无语。 吃过饭,花信几人和李奇告别,准备打车回酒店。等车的间隙,殷楚风终于有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乔四海,你和花信怎么过来了,这次是我和林岚林岳的任务。」 乔四海站在花信身边,听到殷楚风问,同样不解道:「我也不知道,解决完漳州的事情后,花信就说要找林岳和林岚姐。」 说完,两人齐齐困惑地望向花信。 注意到殷楚风和乔四海的视线,花信有意忽略,但那两道视线太强烈,让人无法不在意。他想起山魅临走前说的话,要想找到白泽,必须有林岚和林岳的帮助,至于为什么,山魅没有说。 看着花信沉默的样子,乔四海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漳州的时候,进了山洞,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出来后花信态度坚定地要找白泽。至于原因,花信没有告诉他,不过乔四海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知道,也许在山洞处理邪祟时,自己失控了。 忽地,花信神色一紧,「小心,有东西跟过来了。」他小声提醒同伴。 乔四海敏锐地抓住花信的关键词,说的是东西,而不是人。立刻,他挺身站在了花信身前。 不过数月未见,花信的术法已有了翻天覆地的长进。曾经,他还需要藉助殷楚风家的青阳剑才能勉强制服邹兰秋,而如今,不过三两回合,邹兰秋就在花信的攻击下败下阵来。 「等一下。」见花信用出一张威力极强的符箓,邹兰秋陡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急忙叫停,「我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邪祟。」 「哦?」花信停手,饶有兴致地端详邹兰秋。 邹兰秋狼狈地起身,满心骇然,「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怎么进步这么快?」邹兰秋暗自腹诽。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邪祟?」乔四海语气不善,「你监视我们?」 邹兰秋默不作声,一副被猜中的表情。顿时,林岳和殷楚风不淡定了,异口同声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个邪祟盯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殷楚风和林岳,义愤填膺。 「难道说,从上次那件事情后,你就一直跟踪我们?」殷楚风冷不丁道。 「不,不是。」邹兰秋慌忙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样。」 见花信有意无意地摩挲符箓,眼里时不时闪过威胁,邹兰秋慌了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吐了出来:「当时,我确实是被授意接近你们,但过后我也差点被灭口,从此之后,我就一直盯着她。」 「风禾?」花信插嘴。 「是的。」邹兰秋讶异地瞅花信,她不知道花信是如何得知这个名字的,不过既然风禾如此重视他,想必花信能够获得风禾的名字想来也不足为奇吧。 「风禾还有另外一个大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他们放出了很多邪祟,不过绝大部分邪祟都被一个女人收服了。后来,我跟着风禾来到武夷山的一个山洞,我亲眼看着她放出了一只邪祟。那只邪祟十分厉害,有将近千年的修为。」邹兰秋道。 「东游镇的事情就是那只邪祟搞出来的?」花信问。 邹兰秋点了点头。 「那只邪祟什么来歷?」花信又问。 「那邪祟名叫十尾,原身是一只狐狸。」邹兰秋答道。 「十尾?」乍听到这个名字,乔四海有些困惑,「它叫这个名字,难道是因为那只邪祟有十条尾巴?」 邹兰秋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殷楚风直唿不可思议,「从古至今,哪有十条尾巴的狐狸,就连《山海经》里的狐狸,最多也只有九条。」 「怎么不可能,」邹兰秋鄙夷道,「十尾,又被称为天狐,哪怕放在邪祟里,也是极具天赋的存在。这种狐狸,每一百年就会长出一条尾巴,它们甚至不用修炼,就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传说天狐长出十条尾巴后,不需要占据人类的肉身,自己就能幻化出各种形态。」 花信瞭然,「那它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他。」邹兰秋蓦然指向乔四海。 「为了我?」乔四海费解地瞪大了眼睛,「我有什么值得它惦记的。」 林岳兀然出声:「你该不会是哄我们玩的吧?」 听罢,殷楚风和花信同仇敌忾,紧紧盯着邹兰秋。 「当然不是,」邹兰秋慌忙摆手,「那天我虽然隔着很远,但从风禾的口型上,我能分辨出她想要对付你。似乎是风禾和她的同伴都被盯着,只能假手他人。所以,她们才达成了交易。」 「什么交易?」花信凝眸,仔细观察邹兰秋的表情,试图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十尾受过伤,所以修为大幅减弱,后来又被镇压了几百年,实力更是十不存一。风禾告诉了它一个方法,让它可以恢復修为,作为报答,十尾要帮她解决一个麻烦。」邹兰秋平静道。 第142页 「乔四海,就是那个麻烦。」 第55章 「你觉得,她的话是真是假。」乔四海悄悄向花信走近,低声问。 花信默然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她,你打算怎么处置。」乔四海瞥了眼邹兰秋。 「放她走吧。」花信道。 要离开的时候,花信看着邹兰秋,无来由地问了一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邹兰秋无力地笑了笑:「继续追踪风禾吧,本来我想着先下手为强,掳走乔四海趁机要挟她,没想到……」 邹兰秋喟嘆一声。 「为什么?」花信问。 「因为她知道李修的下落。」邹兰秋坦白道,「李修是我生前的爱人。两百多年前,我和父亲在茶馆酒楼里以卖唱谋生,也就是在茶馆,我和李修相识。他是孤儿,在学堂里做教书先生,他答应我,回泰宁处理好祖产就来娶我,没想到儿时的好友知晓后动了贪念,他们趁着李修醉酒之际将他推进了河里,最终导致李修溺水而亡。」 「风禾曾经告诉我,李修死后变成了邪祟,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我被她利用主动接近你们,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虽然风禾一直说是骗我,李修彻底死了,可我不信,不然她怎么会知道李修的名字。」邹兰秋讪笑。 泰宁?听到这个名字,乔四海心神恍惚了一瞬,他像想起了什么,凑到花信耳边嘀嘀咕咕。听完,花信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物。接着,他把手机举到邹兰秋眼前:「你说的李修,可是长这个样子?」 屏幕上的人物肖像,虽然粗略,但大体能看出轮廓和五官。邹兰秋看清后,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李修的模样?」 「你见过他?你在哪里见到的李修?」邹兰秋急急拽住花信的胳膊,满眼期待。 乔四海瞧着握住花信的手,着实碍眼,便用力掰开,替他回答道:「泰宁,上清溪,也许你去这里,会有所发现。」 解决完邹兰秋,一行人回了酒店。慵懒地躺在床上,花信斜了眼刷手机的乔四海,说道:「你怕不怕?」 无厘头的一句话,让乔四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解道:「怕什么?」 「这几天在找的邪祟啊,它可是冲着你来的。」花信道。 乔四海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再说,我现在也有保命手段,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们几个吗,我就不信咱们四个人还打不过一个邪祟。」 乔四海笑得一派轻松。 第二天,建瓯市骤然下起了暴雨,毫无预兆,这让花信等人分头行动寻找邪祟下落的计划泡汤,无奈,几人只好各自窝在房间等雨停。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林岚拿着罗盘敲响了花信的房门。 「怎么了?」乔四海睡眼惺忪,困惑不已。 「你们看。」林岚把北斗七罗盘放在地面,花信这才看到罗盘的指针在剧烈抖动。隔壁间的殷楚风听到动静,一脸好奇地围上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等他见到罗盘指针抖动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个意思是,邪祟就在附近?」 「嗯。」林岚望了望窗外淋漓的大雨,忧心忡忡。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众人的行程,路人纷纷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刚进咖啡店,男人就察觉到有道热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好奇张望,一眼瞧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女人身着无袖的红色连衣短裙,雪白的肌肤大面积裸露在外,胸部挺拔让人心猿意马,乌黑的长髮蓬松,烫着卷,别有一番风味。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瞧,最后视线集中在某个部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被如此直白的眼神注视,男人丝毫没有慌乱,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身上的水滴,而后整理头髮,浅笑着向女人走去。 「你好,美女,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男人在女人的对面落座,绅士地开口道。 「搭讪的话不要叫美女,有些俗气。」女人风情万种地顺了顺秀髮。 「哦?」男人丝毫没感觉尴尬,继续开口,「那可以方便告知一下我你的名字吗。」 「钟情。」女人莞尔。 「楚禾。」男人友好地伸出手,钟情回握。 男人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暧昧地摩挲女人的虎口:「那钟小姐,现在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了吗?」 「可是,我现在累了。」女人托腮,笑盈盈地看向男人。 楚禾当即心领神会:「不远就是家酒店,不如我们去那里休息休息?」 订好房间,一进电梯,两人立刻拥抱在一起激烈地热吻。楚禾眼神迷离,他们迫不及待地进了房间,一路上都没有放弃纠缠。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楚禾准备褪去钟情的衣物,然而手上却传来奇怪的毛茸茸的触感。 他疑惑地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哪还有美艷女人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龇牙咧嘴的红毛狐狸。 「啊啊啊啊啊。」楚禾被当下的状况吓得魂不守舍,连连尖叫。他一把推开狐狸落荒而逃,可惜为时已晚,他刚起身就被囫囵个吞了下去。 「嗝。」红毛狐狸打了个饱嗝,腹部抽搐,接着吐出一具完整的白骨。随后,狐狸的身体慢慢缩小,毛髮褪去,最后幻化成钟情的模样。 第143页 钟情满意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得意的大笑,身后的墙壁,逐渐显现出一只拥有六条尾巴的狐狸的黑色影子。 林岚带着花信等人,依着罗盘的指引找到酒店,正准备进去,猝然撞上了个人。「抱歉。」林岚下意识道歉。 「没关系。」一道轻柔的嗓音如是回道。林岚抬头,才发现被自己撞到的是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女人长相极美,林岚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两方擦身而过的时候,钟情不小心触碰到了乔四海的胳膊,感觉到异样,她好奇地回头。 「怎么了?」发现乔四海停下脚步,花信疑惑道。 「没,没什么。」乔四海愣怔,很快回神。 他们到了七层的时候,还没出电梯就听到一阵乌泱泱的吵闹声,连带着几声恐怖的吶喊。 「看样子,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林岚道。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看看?」殷楚风问。 「没必要了吧。」乔四海说,「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报警了,要是警察发现我们又在,恐怕真不好解释了。」 殷楚风认同地点点头,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又按住了关门键,接着按了一层。 「是那个女人。」乔四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岚和殷楚风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花信意识到了,他问:「之前在酒店门口碰到的?可是刚才我没有反应,难道你觉察到了什么?」 乔四海嗯了声,「刚才我不小心碰到了她,她的身体很冰,远远低于正常人的体温,我以为是今天下雨的缘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人。」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啊。」电梯门打开,殷楚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可出了酒店大门,哪还有女人的身影,只剩下瓢泼大雨哗啦啦落下的声音。 好在第二天,天气放晴,为了避免再有人无故被害,花信和林岚兵分两路,满大街搜寻邪祟的下落。 花信带着乔四海,一上午东奔西走,直到吃饭时才得了空闲歇息。乔四海背着一款细细长长的包包,坐在凳子上瞧着手里的罗盘,心里憋了一股子气:「花信,你说这个法器是不是坏了?指针老是动来动去,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邪祟的正确位置。」 看着乔四海不耐烦的模样,花信哑然失笑:「咱们是普通人,自然没办法跟邪祟相比,毕竟它们动不动就能够日行百里,千里。」 忽然,指针停了,牢牢指向巽东南方位。乔四海惊讶地抬眼看向东南方,一下看见了昨天在酒店遇到的女人。 乔四海表面不动声色,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花信的大腿。花信不解其意,等看到乔四海的示意后脸色微变,他顾不上吃饭,急忙起身追了上去,见状,乔四海也跟了上去。 察觉被尾随后,钟情嗤笑,丝毫没放在心上,同时加快了步伐。花信一个没注意,钟情扎进小巷,失去了身影。巷道纵横交错,花信只好和乔四海选择分开,「记住,打不过就跑,不要硬战。」花信嘱咐道。 「嗯。」 分开没多久,乔四海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走了一半,他忽然感觉背后人影闪过,回头然而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的错觉?」乔四海自言自语。 话虽如此,他却时刻保持着警惕,手伸到背后掏出法器,缓缓步行。倏地,一串诱惑性十足的笑声凭空响起。 「昨天我就发现了你的不对劲,果然如我所料,你身体里的可真是好东西。吃了它,恐怕我不用费劲地找十个阴年阴月阴时生的男人就能恢復曾经的修为。」 乔四海冷哼,「装神弄鬼,躲在背后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面对面地打一场。」说罢,他甩出一张符箓。下一秒,符箓化作火苗,朝某个方向飞去。 「原来在这里。」摸清邪祟的位置后,乔四海立刻发力,「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平齐……」咒语念诵到一半,乔四海勐然感觉有东西勒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竭力挣扎,不料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 「这就是大妖级别的实力?」乔四海暗道不好,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现在他面前。来人,正是他和花信一直追逐的邪祟。 钟情伸出手,爱恋地抚摸了下乔四海的脸庞,眼里略带惋惜:「真是可怜了这幅皮囊,还挺帅。」 被钟情触碰到身体,乔四海只觉噁心,他想要扭头逃避钟情的碰触,徒劳无功,于是便恶狠狠地瞪着她。不曾想,反激起了钟情的征服欲。 她的手掌轻浮地按在乔四海的胸膛,啧啧赞嘆:「瞧瞧这结实的肉体,真是鲜嫩。要是就这么杀了你?我还真捨不得呢。」 「男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如你陪姐姐欢好一场,也算是你死得物有所值,怎么样?」 「你做梦!」乔四海一阵作呕,忍不住当面啐了钟情。谁知,钟情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用手指捻起脸上的唾沫,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起来。 这下,乔四海更感觉噁心了。 钟情挑起乔四海的下巴,轻轻吹了口气,「本大人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一股清甜的味道袭来,乔四海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紧接着全身莫名燥热,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煳。 「不行。」乔四海用了咬自己的嘴唇,巨大的痛苦唤回他些许的神志,「花信。」乔四海用力大吼。 第144页 「花信?」钟情以为这是个女人的名字,她气愤地捏住乔四海的下巴,「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想着别的女人?」 她用力吻上乔四海,试图击溃他的理智。然而,两张嘴唇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一声暴怒喝住了她。 「放下他!」 钟情回身,只见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怒气沖沖向自己发起攻击。她瞄了一眼,对此不以为意,没想到男人甩出张符箓,双手迅速结印,随后一道霹雳击中了自己。 钟情毫无防备,被雷电噼得连连后退。「你是谁?」钟情怒目而视。 「我是谁?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花信再次施展术法,向钟情发起攻势。 「原来你就是花信。」尝到了雷电的威力,钟情不敢掉以轻心,顾不上乔四海,和花信展开激烈的斗争。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奈何巷子实在窄小,花信除了一开始的偷袭,再也没能占到便宜,只能勉强护住自己。就在钟情发现花信的破绽,准备将其一击毙命时,几乎失去意识的乔四海颤颤巍巍站起来,趁钟情不备,用力掷出法器黑巫锏。 瞬间,钟情的身体被乔四海的法器穿透,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败在乔四海手中。 「你们给我等着,今天的耻辱,来日我一定让你们加倍偿还。」强忍着痛苦,钟情拔出法器,留下这么句话身体随之溃散。 乔四海虚弱地瘫坐在地,如释重负,他知道,这场危机暂时过去了。 「乔四海,你怎么样?」花信快步走到乔四海身旁,准备搀扶他起来,刚接触到他的身体,花信就发现乔四海全身烫得吓人。 第56章 「我没事。」乔四海强颜欢笑道。 「怎么可能没事。」花信搀起乔四海,架着他往外走,「你的身体这么烫,走,我带你去医院。」 「别。」乔四海急忙叫停,他把刚才事情的经过小声跟花信说了一遍,连带着自己的身体反应。花信听完,耳朵瞬间红了,「这,这个邪祟,怎么还有如此下作的手段。」 「那现在怎么办?」花信发愁了。 「不如回去泡个冷水澡,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乔四海说道。 乔四海坚决不去医院,花信也不勉强,赶紧带他回酒店,放了满满一浴缸的冷水。乔四海此时已经意识混沌,靠着花信,上下其手。花信不堪其扰,不给他脱衣服直接将他丢进浴缸里。 乔四海全身浸在浴缸里,冰凉的感觉稍稍压制了他内心的燥热,但对于那些如火的热情,只是杯水车薪。花信不太放心,一直守在旁边。 身上的衣物,隔绝了凉爽的刺激,乔四海无意识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碍事的束缚。花信看出他的意图,只好帮他脱掉所有的衣服。自然,乔四海的身体花信一览无余。他尴尬地转移视线,但水下巨蟒的影像始终停留在花信的脑海,挥之不去。 半个小时后,乔四海没有清醒的迹象,身体依然高热,花信急了,他拍了拍乔四海的脸,询问:「乔四海,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乔四海水下的身体部位,担忧道:「乔四海,我们去医院吧,万一爆炸了怎么办?」 乔四海整个人迷迷煳煳,意识昏沉,恍惚间他听到花信的话,嘟囔道:「不,不去医院。」 又过了半个小时,乔四海还是毫无好转,甚至体温比之前更高。花信急坏了,顾不上乔四海反对,准备强硬地带他去医院。花信伸手去拉乔四海,不料被反客为主。 花信毫无防备地跌进浴缸,浑身湿漉漉的,他起身,却被乔四海紧紧搂住。高热烧得乔四海难耐,眼神迷离,一股无名之火在他体内四处流窜,无法找到出口。 「花信,帮我,帮帮我。」乔四海唿吸急促,鼻樑顶着花信的胸膛,哀求道。顿时,花信心跳加速,他感受着乔四海唿出的热气,一时不知所措。 「乔四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花信极力克制自己的唿吸,他哑着嗓子开口道。 就在这时,乔四海的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他抬手摁下花信的后脑勺,径直吻了上去,强势而又热烈。 「花信,帮帮我。」乔四海重复道。 这一吻,像是根引火线,轰然炸开了花信脑子里紧绷的神经,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在此刻彻底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 乔四海在床上睡得很熟,体温渐渐恢復正常,花信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胳膊,走进卫生间漱了漱口。听着乔四海均匀的唿吸,花信心乱如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没想过,和乔四海的关系进展会如此迅速,简直像坐了火箭一样。尽管是乔四海主动,但他不确定当时乔四海是否残存着理智,还是受邪祟的力量操控。万一他觉得接受不了,噁心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靠着床坐在地上,花信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直到晚上,林岳和殷楚风回来。看到花信在房间,林岳不禁意外:「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花信从愣怔中回神,张口结舌道,「我们回来没多久,你们呢,吃过饭了吗?」 林岳和殷楚风敏锐地察觉到花信状态不对劲,两人相视一眼。 「我去楼下买点吃的。」在林岳和殷楚风的注视下,花信几乎是狼狈地逃窜。 第145页 「花信今天是怎么了?」殷楚风不解道。 花信回来的时候,乔四海已经醒了,正在客厅和殷楚风、林岳互相交流今天的成果。看到花信,乔四海显然记起了在浴缸里发生的事情,神色羞赧,不敢面对花信的眼睛。 花信同样慌乱不已,他把食物放在茶几上,一言不发进了房间。乔四海默默跟上。 「他俩绝对不对劲。」殷楚风站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语重心长地总结。 「嗯。」难得,林岳贊同地点头。 「要不要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殷楚风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跃跃欲试地蹑手蹑脚走到花信的房门前,贴了上去。 殷楚风贱兮兮的模样,林岳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少咸吃萝蔔淡操心。」 乔四海进了房间,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薄纱的窗帘隐隐透着光亮。花信躺在床上,身体挺得板正。想了想,乔四海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静静地躺下。 两人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花信心里十分忐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从乔四海回到房间后他就睁开了眼睛,他想要出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借着黑暗暗中观察乔四海的表情。 乔四海躺下后,花信紧张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做什么?花信忍不住猜测。谁料,乔四海只是安静地躺在自己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花信承受不住想要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乔四海动了。他伸出手,触摸花信的肩膀。 花信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花信,」乔四海轻声唿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你醒着呢吗?」 花信心一横,转身面对乔四海,不管不顾地说道:「乔四海,下午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很多男生之间都会相互取悦,这种情况挺正常的,你别纠结,也别在意。我们这样,也算是兄友弟恭吧!」 闻言,乔四海乐不可支,但他没有笑出声,而是手掌慢慢移到花信的脸庞,用手指摩挲他的嘴唇:「那你,为什么用这里呢。」 花信抿紧了嘴唇,终于开口说道:「好,我承认,我是喜欢你。但……」 花信话说到一半,被乔四海用嘴巴堵了回去,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乔四海紧紧地将花信拥在怀中,轻声道:「你喜欢我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么,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听了这句话,花信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午的忐忑在此刻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他依偎在乔四海怀中,无声地笑了。在黑暗中房间里,两颗火热的心,激烈地靠近,碰撞。 清晨,花信被一阵震耳欲聋的警车鸣笛声吵醒,他翻了个身,腰肢酸得使不上劲,身旁位置是空的,乔四海不在。迷迷瞪瞪穿衣起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髮花信来到客厅。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好在松软的垫子缓解了不适。 殷楚风和林岚也起床了。显然,殷楚风也是被吵醒的的,心情格外不忿,他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破酒店,隔音这么差。」 林岚却忧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警笛声至少响了十多分钟吧,是在追捕逃犯吗?」 花信思忖片刻后,茫然地摇头。这时,乔四海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茶叶蛋、水煮蛋、花生牛奶、豆浆……东西多的两只手都拎不过来。 「你醒啦。」看到花信,乔四海自然地把早点一股脑放在他面前。 「嗯,刚醒。」花信顺手拿了包牛奶,「对了,刚才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警车。」 乔四海在洗手,听到花信问,不管他看没看见伸着脖子回道:「听铺子里的老闆说早上又发现了好几具死尸,警察局里人手不够,从外地借调了部分警力过来支援。」 洗完手,乔四海在衣服上简单蹭了蹭,挨着花信落座,他注意到花信时不时扭动屁股,联想到昨晚的情难自制,乔四海面色一红,贴心地从沙发上取了个厚实点的垫子。 「不用。」花信脸皮薄,何况当着殷楚风的林岚的面,自然不敢表现出不舒服的动作,忙拒绝乔四海。 「那好,你多喝点豆浆,都是蛋白质,好好补一补。」乔四海又语出惊人道。 这一刻,花信想死的心都有,他垂着头,不敢直视殷楚风和林岚。 殷楚风就算再神经大条,此刻也明白了什么。「你们?」殷楚风瞠目结舌。 「吃你的吧,管这么多干嘛。」林岚拿了个包子,硬塞进殷楚风嘴里,打断他的追问。 「我……我吃饱了。」在殷楚风探究的目光下,花信落荒而逃,躲进房间一上午都没有出来。 吃过早饭后,殷楚风和林岚还有乔四海在客厅各占一角惬意地躺着。想到清晨不同寻常的警笛声,乔四海忽而开口道:「你们说,早上的警车,会不会和邪祟有关。」 「为什么?」林岚不解其意。 于是,乔四海便把昨天瞒着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我不是刻意隐瞒啊,是花信,不好意思告诉你们。」 「哦∽」殷楚风恍然大悟,坏笑着看向花信的房间,「所以昨天你中招了以后你们两个……」 殷楚风两根手指做出不可描述的动作,「这么说,花信做了下面的那个?」 乔四海脸唰的一下红了。 殷楚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气得林岚牙痒痒,她使劲拧了殷楚风一把:「都这情况了,是操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第146页 林岚顺着乔四海的话题继续说:「所以昨天你们遇到了邪祟,和它交了手,还打伤了它?」 乔四海「嗯嗯」两声。 林岚陷入沉思。 「可惜。」殷楚风突然出声。 「可惜什么?」林岚和乔四海异口同声道。 「既然邪祟受伤了,我们就该一鼓作气找到它,说不定还能趁这个机会彻底解决了邪祟。可惜花信现在身体不舒服,咱们三个臭皮匠,又顶不了诸葛亮。」殷楚风摊手,无奈道,「自从知道了这个邪祟的底细,反正花信不在,我是没有信心和它打交道。」 听完,乔四海和林岚,沉默了。 在床上趴了一上午,花信感觉好多了,至少走路的时候没有了肿胀感。在房间的时候,他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确认自己没有问题,花信装备齐全后,走出房间。 「走吧,我们去解决那个邪祟。」站在客厅,花信意气风发道。 「啊?」殷楚风惊讶,「你不用继续休息休息嘛。」 花信摇头,「我没事了,事情早解决早安心。更何况,后面我还有别的安排。」花信看向林岚。 既然花信都这么说了,三人也不再坚持。补充好符箓,拿上法器,他们准备出发。临出门前,林岚问道:「东游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去哪找邪祟呢,虽然有北斗七星盘,但罗盘也只能在小范围内感应位置。一旦距离超过,很难查出邪祟的下落。」 花信想起了漳州时山魅曾给了自己一件衣服,他好像说过,北斗七星盘能够辨别邪祟的气息,只要……花信看着乔四海背后的法器,若有所思。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花信抽出一张纸,接着拿出乔四海的法器,用力上下来回擦拭。见众人疑惑,花信只好解释:「昨天,乔四海用这个东西贯穿了邪祟的身体,法器上肯定残留了邪祟的气息。有人跟我讲过,北斗七星盘能够辨别邪祟的气息。」 说着,花信从殷楚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纸巾,随后,红色的火苗中冒出一缕细细的粉色烟雾。烟雾冉冉升起,花信託着罗盘靠近火焰,很快,粉色烟雾和罗盘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像是磁铁的两极,自动吸引,原本上升的烟雾悉数被吸进罗盘。立刻,罗盘的指针有了反应,指向震的方向。 「邪祟在东边。」花信笃定道。 看完花信的一举一动,林岚目瞪口呆:「原来北斗七星盘,还有这种操作。」 确认好邪祟的方位,四人依然是兵分两路,只不过林岚是和花信,而殷楚风则被安排在和乔四海一组。对于花信的分配,殷楚风略带不满,「为什么我要和乔四海一队,昨天我和林岚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嘛,干嘛要分开。」 花信没好气道:「我这是根据每个人的实力做的安排。毋庸置疑,我的术法最强,你和林岚较弱,虽然乔四海能力不如你,但别忘了他的法器可是十分厉害。这样一来,我们的能力就相对均等,遇上邪祟至少能够自保。」 殷楚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花信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好作罢。 「那我们走吧。」林岚沖花信笑了笑,「花信,你放心,要是遇上邪祟,我就让林岳出来,保证不拖你后腿。」 「我们也走吧,」乔四海朝殷楚风微笑,率先走了出去。殷楚风嘆了口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第57章 坐在计程车的副驾上,花信闭目养神。 忽然,后座传来林岳的声音:「花信,你故意把殷楚风和乔四海他们两个人支开,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花信睁开眼,透过后视镜看到林岳的表情严肃认真。他闭而不答,反问:「林岚呢?」 「她怕拖你后腿,就让我掌控身体了。」林岳答。 「哦。」 看出花信的刻意,林岳坚持不懈追问:「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花信无声地嘆息,「就知道瞒不过你。」 「我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花信强挤出笑,「和乔四海有关。」 林岳点头,示意花信继续说下去。 花信换了个姿势,「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找白泽,具体什么原因,我下车再跟你说,现在不太方便。」 默默开车的司机,听到这里偏头斜了花信一眼,没有说话。 沿着松溪,司机一路疾驰,花信没喊停,司机忍不住提醒:「前面就是收费站了,你们要上高速?一直说往东开,这马上就到头了。」 花信让司机停在路边,他放下车窗往四周看了看,接着又瞧了瞧手中的罗盘。一旁的司机见状,用方言嘀咕了句「神神叨叨的搞什么名堂」。 花信没有听懂,还以为是司机在催促,急忙说:「师傅,麻烦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就好。」 林岳解开安全带,对花信说道:「要不我们在这里下车?」说完,林岳透过车窗左顾右看,但见道路两边郁郁葱葱,不远处更有一座小高山。 林岳难免好奇:「这里可以说是十分偏僻了,那个东西放着武夷山不待来东游干什么?难道它跟这里有什么联繫?」 「这说不定是个线索,先查查再说。」花信将信将疑,掏出手机认真搜索起东游镇的百科。但是网上关于东游镇的信息非常匮乏,两人查了十几分钟后一无所获。 旁边的司机急了,出声说道:「我就是本地人,你们想知道什么不如问问我,我还等着继续拉活呢。」 第147页 花信神色尴尬,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了。师傅您放心,耽误您的时间我会加倍补偿给您。」 听他这么说,司机的脸色稍稍缓和,他咧嘴道:「小事情。」 「对了,你们来东游是旅游还是?要是旅游的话,我倒是有几个地方可以推荐你们去逛一下,别看我们东游镇看着不显眼,可是被称为建瓯的小香港呢。」司机滔滔不绝道,「还有,我也可以给你们推荐推荐,你看你们喜欢什么口味。」 花信委婉拒绝,「师傅,其实我们主要是来了解下风土人情,比如神异鬼怪之类的。我想知道,这里有没有发生过特别匪夷所思,离奇的事?可能不是现在,是好几百年前。」 司机狐疑地看向花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信这些东西。」 花信讪笑,「师傅,您就说有没有吧。」 司机冥思苦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有,我还真没听说过。」 「那师傅,您有没有听过什么故事,跟狐狸有关。」花信不死心,继续打听。 「故事?狐狸?」司机皱起眉头,「我们这倒是有个白狐女的传说。」 「白狐女?」林岳插话道,「什么白狐女。」 她和花信对视,接着齐齐看向司机。 「反正我也记不清了,」司机仔细回想,「都是村里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据说我们这曾经有个算卦十分灵验的女人,大家都叫她白娘子。她有一面镜子,十分神奇,可以照出人的吉凶,许多人慕名前来找她算卦。也因为这面镜子,当地的指挥使和她交情甚好,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有一年夏天突然发了大水,房屋倒塌百姓死伤了不少,于是大家就把怒气撒在女人身上,怪她没有提前预警,不仅对她口诛笔伐,还拿棍子殴打,幸亏有指挥使护着,女人才没有因此丧命。」 「可说来也怪,女人头破血流后,突然变成了个顶着狐狸脑袋,背后长着条尾巴的怪物。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女人竟然是个狐妖。虽然害怕,但是依然有大胆的人试图砍下她的头颅,结果被指挥使挡住,指挥使也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女人感恩指挥使的大德,于是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尾巴,用法术将尾巴变成胳膊给指挥使接上,随后女人就神秘消失,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具体的细节我记不清了。」司机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说,那个邪祟来这里难道它就是那只狐狸?」林岳小声嘀咕。 「司机师傅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花信回道。走到这里罗盘失去了感应,前面是座村子,他给司机扫了两百块钱后,便和林岳一起下了车,打算去村里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要不要给殷楚风和乔四海打电话,问问他们有什么发现?」林岳道。 电话接通后,花信先跟乔四海说明了他和林岳打听到的信息,谁知,乔四海听了后默不作声。良久,他才艰难开口:「我和殷楚风按照罗盘的指引,先后找了好几个地方,全都是坟地,无一例外。而且,看样子都是几百年前的古墓了。」 花信开了外放,这下,轮到林岳和花信闭口不言。 「难不成司机的话是真的?」林岳惊讶道,「那个邪祟就是传说中的白狐女,可是它找墓地做什么?难道它是想找当年那个指挥使的坟墓?」 「也许它是想找回自己的尾巴。」花信举着手机,给林岳看自己查到的关于天狐的资料。 《玄中记》言:「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为天狐。」 「九尾狐每一百年就会有一个尾巴出现。当九条尾巴齐全的时候,再过一百年﹐也就是说九尾狐活了一千年之后,九尾狐就可以变成人。那如此看来,对于九尾狐来说尾巴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林岳略思考后茅塞顿开,「那只邪祟来东游是想要确认指挥使的坟墓,找回自己的尾巴。」 「我也是这么想的。」花信附和。 「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比邪祟早一步找到那个指挥使的墓地,就能等它自投罗网,不用这么辛苦地满大街搜索邪祟的下落。」林岳兴奋不已。 「没错。」 「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指挥使的坟墓呗。」林岳不由得催促道。 「我觉得,那个指挥使的坟墓,不在东游。」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花信如是说道。 「为什么?」林岳困惑。 「你想,邪祟来东游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离开,显然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东游面积又不大,要是指挥使的墓地真在这里,它应该会有所感应吧。而且古代的人那么重视落叶归根,兴许指挥使并非当地人,死了以后回故乡安葬了呢。」花信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林岳自然被说服了。 「那你想怎么做?」林岳问道。 「我想先去查查那个指挥使是谁,东游的歷史沿革,也许有类似《县志》这样的文字记载,我建议咱们先去图书馆或者博物馆找找。」花信再三揣摩,试探着说。 「行,听你的。」林岳爽快道,「我先给殷楚风发条信息,到时候咱们约个地方汇合。」 第148页 二十分钟后,四人在新华书店碰面。花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乔四海和殷楚风,两人都没有表示有异议,一切听花信的安排。 书店不大,书籍种类倒挺多,乔四海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直接去找了营业员谘询。听说他们要找的书后,营业员在电脑上搜索了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先生,你们要的书我们书店没有,我建议您可以去博物馆这样的地方试试。」 四个人只好转道去了歷史文化街区。可惜,博物馆的东西乏善可陈,全是些文物之类的,没有相关典籍。 「现在怎么办?」眼看着线索又断了,殷楚风有些焦急。 乔四海环顾四周,看到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计上心头:「我去问问这里管事的。」说完,不等花信他们回话,径直朝馆长的办公室走去。 殷楚风完全被乔四海的行为震惊,目瞪口呆,「他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花信泯然一笑。 没过多久,乔四海从馆长的办公室出来了。见他两手空空,殷楚风下意识取笑:「让你逞能,最后还不是没成功。」 乔四海蔑了他一眼:「馆长说,这种记载风土人情歷史地理的专书,东游博物馆里没有,之前出版的都会在县级文化局之类的机构留个底。东游镇原属于建安县,也就是现在的建瓯市,所以县志没在这里。」 「不过,有电子版,」乔四海话锋陡然一转,「而且馆长说已经帮我去借了,让咱们等一等。」 「什么?」殷楚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耳朵,「你是怎么说的?馆长为什么会帮你?」 花信和林岳同样好奇,扭头看向乔四海。 乔四海笑得志得意满:「我就说我是大学生,正要写论文,需要些东游镇的资料,但网上关于东游镇的信息特别少,而且不详细。馆长就这样答应借我了。」 听完,殷楚风心服口服,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称赞。 十几分钟后,馆长走出办公室,看见乔四海沖他招了招手。走近,馆长交给他一台笔记本,嘱咐道:「你们去楼上找间会议室,小心翻阅,注意资料不要外传。」 几人重重地点头。 pdf版的《福建建瓯县志》,是上世纪94年出版的,介绍虽然详尽,但是涉及东游镇的内容不算很多。不过万幸,花信他们想找的东西包含在内。 「崔善,连江县人,曾任东游指挥使。相传,东游曾有水患,崔善救人时失去一臂,幸得仙人垂怜……后建祠立庙。」花信大致扫了一眼,「县志上说,崔善最后升迁,离开了东游,但升迁去了哪,没有记载。」 「查查度娘不就知道了。」乔四海打开手机,专心搜索起来。 关于崔善的百科内容也不是很多,乔四海粗略地滑了滑屏幕,言简意赅道:「百度上说崔善最后做了都指挥使,五十岁时告老还乡,回了自己老家连江县。」 「所以,崔善的坟墓在连江。」殷楚风道。 「那我们现在去连江?」花信查了查火车票,同时看了看时间,「要是四点半前赶到建瓯,我们晚上九点多就能到。」 「我没问题。」林岳率先表态,随后殷楚风说:「我也没问题。」 乔四海看向花信,没有说话。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花信做决定道。 归还了电脑,与馆长道别后,花信拦下两辆计程车,直奔酒店收拾行李,然后出发去建瓯高铁站。 连江多山,即使是夏季,气候也是温暖湿润。下车后,花信就感觉自然的凉爽感扑面而来。「这里倒是个不错的避暑胜地。」殷楚风赞嘆,「而且空气一点不潮湿。」 「行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听说连江的鲍鱼远近闻名,不如我们去尝尝?」乔四海注视着花信的眼睛,徵求他的意见。 花信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们吃过饭后就回酒店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在高铁上,乔四海闲来无事,索性查找关于崔善的各种资料,居然让他找到一个神奇的网站,上面有各个地方的县志电子版,乔四海搜了下连江,虽然资料并非免费提供,但价格也不过是一杯奶茶钱。抱着试试的心态,他购买了一份,结果真让他有大发现。 连江的县志里,赫然有崔善的详细资料,甚至连他安葬在哪里都有描述,简直大大节省了他们调查的时间和难度。 县志中记载,崔善出生在川石岛,死后葬在崔家的祖坟里。虽然没有说明具体位置,但他的坟地在川石岛上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花信决定,明天上岛。 第58章 花信选了清晨最早的一班船。 一望无际的蓝色海面,潮流翻涌,成群的海鸟在半空中比翼齐飞,橙色的太阳已经跃出海平面,又大又圆,像张煎饼。乔四海是第一次坐船,新奇地到处乱逛。 经过五十分钟的航行,船只抵达川石岛渡口。 岛屿的面积算不上小,但绝大部分是山地,上了岸穿过青石牌坊,居民区一览无余。岛上的新房子很少,几乎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古朴沉闷,因为常年被海风侵蚀,显得十分破旧。迎着小巷走到底,是一段上坡路,道路两边没有住宅,尽是些怪石嶙峋,其间杂草丛生。坡顶,是一座荒废的老宅,黑色的木质大门摇摇欲坠。 第149页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门口立着一根长长的旗杆,看不出颜色的旌旗随风飘荡。在老宅子的隔壁,是一座一间堂屋大小的庙宇,看得出来香火很盛,庙口前的香案上,贡品琳琅满目。 花信几人沿着坡路上行,正打算推开老宅子的大门,进去一探究竟时,有人叫住了他。花信回头看,是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大叔。大叔神色惶恐,冲着他们大喊大叫。可惜,他说的是方言,花信听不懂,就连林岳、乔四海和殷楚风这种福建土着,听得也是一脸懵。 大叔见他们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便一路小跑过来拉他们远离老宅,嘴里还一直重复:「系不系丁不懂窝的发啊。」 这句话花信听明白了,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大叔羞涩地笑了笑,叽里哌啦又说了很多,几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大叔拿出手机,用手写打出了一行字,让花信看。 「不要靠近老屋,会有诅咒。」殷楚风凑过来瞧,盯着屏幕上的字念出声。 「这是什么意思?」他困惑地注视大叔的眼睛。 大叔解释了好几遍,殷楚风都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最后,大叔筋疲力尽,一脸无奈的样子。 「要不你们跟我回家,让我儿子解释给你们听。」大叔又在手机上手写了一行字。 「那就麻烦了。」花信致谢道,他本来就有找岛上的居民打听崔善的计划,现下正好有个送上门的热心肠,岂有拒绝的道理。 大叔家离渡口不远,过了牌坊往东去,第二条巷子的最里面。大叔家是三层小楼,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海鲜味。进了院子花信才看到,大叔家到处晒着各种鱼虾。 大叔的儿子名叫康嘉,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同样晒成了酱油色,正坐在院子里织补渔网。听到动静,康嘉好奇地抬起头。 看到父亲领了四个人回来,康嘉放下渔网,询问道:「你们是谁?来我家有事吗?」 花信把遇到大叔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康嘉哦了声,「那你们快进来坐吧。」 康嘉起身,回屋拿了四个杯子和水壶,「你们喝点水。」 殷楚风接过水后,连声道谢。 而康大叔进了院子后,找了两个不锈钢大盆,接了满满两大盆水,随后去厨房拿了袋盐,唿哧唿哧都撒在了盆里。 乔四海一直都在留心观察周围,在目睹康大叔一系列行径后,懵懂道:「请问大叔接水做什么,还往水里放盐?」 康嘉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解释道:「这水是给你们准备的。」 「啊?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岳,听了康嘉的话,诧异万分。 「你们刚才不是靠近坡上的老宅子了吗。」康嘉道。 「所以呢。」林岳追问。 康嘉嘆了口气,「那座老房子,非常邪门。之前我们村里隔三差五有人出事,要么是出海打鱼不顺,要么是疾病缠身,死了不少。后来我们就找了高人来看,说是因为老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们在旁边盖座庙,压一压。」 「高人还嘱咐我们,平时没事不要接近那座老屋,要真是不小心沾上了晦气,就晒一盆水,往盆里放点盐,沖沖身子。」 「原来是这样。」林岳听完,瞭然地点头。 花信沉思片刻,试探性问道:「那座房子,真有那么古怪?」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康嘉的伤心事,他嗓子登时喑哑,眼神晦暗:「反正自从那座庙盖成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出过事。而在此之前,我们村子每年都要死一两个人,突遭意外的那种。我妈就是,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摔跤,在地上滚的时候撞到了石头,脑出血,送进医院没抢救回来。」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话。 反而是康嘉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歉意一笑,「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没事的话,要不你们在这吃过午饭再走?正好一会水晒好了你们沖沖晦气。」 殷楚风和林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花信。同样,乔四海也殷殷地望向花信,等他拿主意。 「那就麻烦你们了。」 用过午饭后,康大叔便催促众人去沖洗,殷楚风对这件事本不放在心上,想要一口回绝,被花信拦下。「去吧,」花信轻声道,「康大叔似乎对咱们刚才去老宅子的事情十分在意,就当提前洗个澡。」 说完,他推了乔四海一把,「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等待的间隙,花信趁机向康嘉问起崔善的事情。 「你问这个做什么?」康嘉惊讶道。 「没什么。就是看川石岛上的介绍有这么个人,上面还说他家的祖宅有几百年的歷史,算是名胜古蹟了。」花信随便编了个由头,「我们本来就是来川石岛游玩的,下午打算去看看。」 康嘉摇头道:「恐怕你们去不了了。」 「这是为何?」花信的眼睛眨啊眨,疑惑道。 「崔家的祖宅就是你们上午去看过的那座老屋。」康嘉长吁短嘆。 「什么?」花信惊讶不已,「那不是座荒废的院子吗,怎么说崔家祖宅算是文物吧,怎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康嘉苦涩地笑,「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川石岛算是很偏僻,平时根本没啥人来,所以政府就没有让崔家的后人搬离祖宅,也没有派人专门管理。二十年前,崔家人全部移民了,一开始清明节他们还会回来扫墓祭拜,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于是那座宅子就这么荒废了。」 第150页 花信听后,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所以崔家人还在这里时,岛上没发生过怪事?」 康嘉不明白花信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还是点头称是。 「那崔家的祖坟,是不是也在岛上?」花信思索后,小心翼翼问。 花信接二连三的问题,而且都是有关崔家祖宅的,康嘉茫然不解,想到一种可能,他大惊失色,「你们到底来岛上做什么?难道你们是的?」 花信当即崩溃,连忙辩解:「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是盗墓贼。」 「那你一直问崔家的祖宅和祖坟是怎么回事?」康嘉并不相信,始终保持警惕。 想了想,花信还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他只是再三保证:「康大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盗墓贼,至于我们的身份,我想你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 康嘉努了努嘴,想要说话,恰巧林岳和乔四海沖洗完回来。乔四海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他急忙沖花信使眼色,打圆场道:「花信,我们洗完了,你也去洗洗吧。」 不等康嘉出声,乔四海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康大哥,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说得热火朝天。」 有了乔四海的掩护,花信如释重负,匆匆地起身,去了洗手间。打开门,殷楚风正光熘熘地站着等身上的水渍风干。 「靠,」殷楚风吓了一跳,「这个乔四海,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把门给我锁上。」 殷楚风大大咧咧,花信却觉得碍眼,他把毛巾丢给殷楚风,没好气道:「赶紧擦,擦干走。」 望着还剩了一半水的盆子,花信打定主意。 离开康大叔的家时,花信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康大哥,要是晚上你不小心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千万不要出门。」 一旁,殷楚风、林岳和乔四海困惑地相互张望,康嘉同样似懂非懂。 「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殷楚风百无聊赖。 「去崔家的祖宅。」环顾一圈,四下无人,花信朗声道。 门虚掩着,仿佛一直在等人进来。推开大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丝毫没有荒废二十年的样子,不见一根杂草。方正的院子里,地面青石铺就,上面落了层厚厚的尘土。 花信进来后,顿时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冰冷。 「唉,你们说,这老宅子里到底有没有古怪啊?」殷楚风跟在花信后面,探头探脑。 林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道:「你是不是傻?没听到花信说什么吗,这座宅子都已经空了二十年了,却没有一丝杂草,难道这还不奇怪吗?」 「是哦。」殷楚风后知后觉,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不以为意,毫无顾忌地打开一间屋子。房间内光线昏暗,桌椅板凳歪歪斜斜地堆放在一起,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墙上零落地挂着几张泛黄的照片,屋内遍布蛛网,到处都是灰尘,殷楚风粗略扫了一眼,见没有任何发现,便关上了门。 老宅子很大,是三进的院落。最后一进院子,屋后便是葱郁的大山。花信推开堂屋的房门,霎时间飞虫密密麻麻沖众人脸上扑来。好在虫子并不吸血,花信挥舞着双手,才勉强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房间内,空气潮湿而憋闷,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堂屋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国画。画中,是一个将军打扮的男人,国字脸,勇勐刚毅,手执长剑,身子扭动作舞剑姿势,眼神锐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堂屋内乱糟糟脏兮兮的,只有那张画,干净得一尘不染。好像灰尘全部有意识般避开了画像似的。而且不知为什么,乍一和画中人眼神对视,花信立刻感觉灵魂一震。不光是他,连乔四海和林岳殷楚风也有这种感觉。 「花信,你有没有感觉这幅画有些奇怪,我总觉得画里的人能看透人心一样。」此刻,乔四海心慌意乱,忍不住拍了拍花信的肩膀寻求认同。 殷楚风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到画像前端详,须臾,他惊嘆一声:「你们过来看,这画下面有东西。」 闻言,花信和乔四海以及林岳,立刻走到殷楚风身边,四个人站成一排。 「你们看,」殷楚风歪着头,用眼睛侧视画像,「这画像是两层,下面一层似乎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 花信微微侧身,目不转睛盯着画像,果然如殷楚风所说,那张人物画下,还有一层薄得几乎透明的纸,上面各种纹路,蜿蜒曲折,像是某种路线。 花信心念一动,「这难道是一张地图?」 「真的假的?」殷楚风有点不敢相信。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林岳站在花信一侧,附和说道。 「这难道是通往崔家祖坟的路线?」乔四海脑洞大开,猜测。 「看来我们有必要仔细研究研究这张画了。」花信学着殷楚风的样子,侧视。不经意间,花信瞧见挨着堂屋东边房间内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大门诡异地嵌在了墙壁上,散发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似乎里面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咚咚咚,花信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花信放下观察画像的念头转身往东屋走去。 见状,殷楚风想要叫住花信,却被林岳拦下。 「嘘。」林岳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殷楚风跟上花信的步伐,乔四海紧随其后。 第151页 推开房门,数不尽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人喘不过来气,殷楚风止不咳嗽。 「奇怪,这房间里怎么还有一扇门。」林岳捂住口鼻,看到房间内的陈设后,疑惑道。 那是一扇光滑的朱红色的木门,严丝合缝地贴着墙壁,就跟长在了墙上一样。林岳试着推了推,门却纹丝不动。 「难道门上有机关?」乔四海感到好奇,他凑近瞧了瞧,木门光滑平整,上面以及四周没有任何凸起,看起来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花信走上前,上下左右摸了摸,亦是一无所获。忽然,屋内凭空颳起了一股怪风,径直吹向花信。 「我们走吧,看来门后面的东西不喜欢咱们的打扰。」用手理了理被吹乱的额前碎发,花信开口道。 第59章 这时,林岳正忙着帮乔四海到处找机关,听到花信的话,顿时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门后面的东西,」林岳结巴道,脸上展现出难堪的表情。「你是说这里有邪祟。」 花信默认。 林岳立刻做出反应,远离了朱红色的门,看到花信转身走开,当即跟了上去。没敢在崔家祖宅停留,四个人匆匆忙忙离开了此地。然而在他们走后,那扇门莫名其妙地开了,随之一团缥缈的黑雾从门后飘了出来。 黑雾想要飘出房间,只见堂屋中央的画像红光一闪,黑雾即刻溃散,紧接着悉数退回了门内。 关上崔家祖宅的大门,花信看见了对面民宿的招牌,便想要去订房间。「我看今天咱们是走不了了。」花信沉吟道,「这里有太多蹊跷,总得弄明白。」 殷楚风点头称是,「行,反正我们都听你的。」 林岳和乔四海同样没有意见。只不过他们刚走下台阶,大门前杆子上的旌旗突然掉了下来,万幸没有砸到人。 殷楚风和林岳望着地上的旌旗干瞪眼,联想到刚才花信说的话,殷楚风艰难开口:「这旗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掉下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是里面的那东西给我们的警告,它盯上我们了?」 「难说。」乔四海大大方方地把旌旗捡起来,揉成一团夹在胳肢窝下,「盯上我们更好,省得咱们辛苦去寻它。」 看着乔四海的举动,花信无奈地笑了。就这样,乔四海一路夹着旌旗,来到民宿。 没想到民宿的前台,看到乔四海怀里的东西,吓得大惊失色,顾不上礼貌,她尖叫道:「快出去,快出去,别把那鬼东西带进来。」 什么?毫无来由的话,乔四海被搞得迷煳,还是花信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带他走出民宿的大厅。 「怎么回事,」殷楚风也被搞晕了,他问前台:「那不就是一面旗子吗?」 前台,也是民宿的老闆,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此刻脸色吓得煞白,她拍拍胸脯道:「那才不是普通的旗子,可邪门了。」 女生喝了口水,「这旗子你们是从坡路上捡的吧?那户人家姓崔,以前每次都会带着旗子去山里打猎,听说能辟邪,原本大家不信,毕竟从小到大谁没去过山里,也没出过事。后来有次那家人带着旗子和村里人一起去山里打猎,中途有人恶作剧偷偷拿走了它,没想到当天那家人就死在了山里,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同去的很多人也吓傻了,嘴里一直嚷嚷有黑影把崔家人带走了,再后来,偷旗子的人也莫名其妙暴毙了。」 「这旗子真有那么邪门?」林岳不信。 「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女生依然胆颤心惊,「曾经有人不信邪,把旗子带回家,第二天就乖乖送回去了,说是晚上一直有人敲窗户,让他还旗子,可每次打开窗户,根本没有人。」 女孩说得煞有介事。 花信和乔四海就站在门口,自然也听到了女生说的内容。 「要不,你先把东西放回去吧,别吓到了人。」花信对乔四海说道。 「嗯。」 开房的时候,花信想要四间房,可乔四海坚持开三间。花信当然明白乔四海的想法,男人一旦开了荤,总是食髓知味,乐此不疲。这几天,他一直躲着乔四海,乔四海本来就有所不满。只是,他实在是对乔四海有阴影,毕竟天赋异禀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乔四海会心一笑,怕他不相信,乔四海抓着花信的手摸向自己的窄腰。察觉到乔四海腰上的东西,花信脸色一变。 回了房间,花信对着乔四海勃然大怒:「你疯了,你刚才没听到吗,这旗子非常邪门,你怎么还敢带回来。」 原来,乔四海根本没有把旌旗放回崔家祖宅,而是偷偷缠在了腰上,避免人发现。 听出花信的关心,乔四海暗笑,但表面不露声色:「放心,这不是因为有你在嘛。而且,你不好奇这旗子是不是真有老闆说的那么诡异?万一这东西跟邪祟有关呢。」 乔四海的话与花信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装模作样训诫了乔四海几句,提醒他以后再不能鲁莽行事,便催促乔四海解开旗子研究一番。可是不管怎么看,这面旌旗与普通的旗子别无二致,不管是材质还是形式。 旗子真的有那么邪门吗?带着这个疑问,花信去见了周公。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连一向活跃的鸟虫都停止了鸣叫。凌晨时分,花信被一阵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惊醒。 第152页 他翻身看向窗外,惊讶地发现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红色。花信顿时明白此事非同寻常,他想要叫醒身旁的乔四海,但看他睡得正酣,便收回了手。 一场大雾,很快席捲了整个村子。 花信闭眼假寐。 突然,花信感觉到一阵冷意,他睁开眼,发现床边一个黑影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到花信睁眼,黑影发出桀桀的笑声,「你醒了,不装了?」黑影以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道。 花信心中一惊,正准备出手,赫然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而那个黑影,却慢慢地靠近他。接着,黑影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上花信的脸。 「你的皮囊很不错,虽然是个男人,但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放心,你不会感觉到痛苦。」黑影轻柔道。 不知为何,听到黑影的话,花信反而轻松了许多,「你想要我这具身体?」 「当然。」黑影坦率地承认,它扭头看了看一旁的乔四海,「虽然他也不错,但皮肤太黑了,我不喜欢。」 「倒是你,细皮嫩肉的,很合我胃口。我能看出你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存在,只要我将她抹杀,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 黑影得意洋洋地大笑。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花信大喊,「七月。」 花信急忙召唤自己法器,好在刚才醒来时他就做好了准备,等邪祟现身。红绳飞快地缠住了黑影,随后花信咬破舌尖,一口血水喷在了黑影上。 铜钱溅上了花信的血液,立刻变得滚烫,烫得黑影连声哀嚎。「是我小瞧你了。」黑影不甘心,可身体却被法器束缚,无法对花信出手,只能用力挣扎。 「不好。」花信看到黑影急剧膨胀,暗道糟糕,连忙收回法器,这才避免法器崩断的下场。而黑影惨叫一声后,瞬间化作团黑雾消失不见。 等黑影彻底消失后,花信发现自己可以动弹了。他赶紧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叫醒乔四海。 「怎么了?」乔四海睡眼惺忪,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还以为花信做了噩梦。 他贴心地拍了拍花信的后背。 「你去叫醒林岳和殷楚风,告诉他们别睡太死。」花信再三叮嘱,而后起床换好衣服。他们的房间是在二楼临街的位置,为了节省时间,花信从窗户一跃而下。 跳到大街上,花信径直朝崔家祖宅的方向快步走去。看到花信的举动,乔四海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起床叫醒殷楚风和林岳。 遥远的另一边,钟情莫名感觉身体内一阵灼烧,她疑惑地看向四周。勐然,她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向了东南方,言语兴奋:「原来,你在那里。」 花信加快脚步,赶到了崔家祖宅,此刻,大门并非是关闭的状态,而是敞开着。月亮,也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花信在身上贴了几张护身符,小心翼翼走进院子。白天时,花信来过这里,对这里的构造有大致的印象,他一路穿过院子,来到发现朱红色的门的东屋。 不等他进去,一道黑影闪现,从背后偷袭花信,好在花信反应灵敏,及时躲了过去。法器一天只有三次使用机会,刚才已经用过了一次,花信考虑再三,没有召唤出法器,只凭藉符箓和黑影交手。 他一手捏着一张符箓,眼神坚定,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话音落下,花信手中的符箓,化作两团火焰向黑影勐烈攻击。只是,被黑影挡了下来。 很快,花信就意识到自己不是黑影的对手,一着不慎,花信被黑影近身,抓住了手腕。花信立即翻身试图逃脱黑影的掌控,没想到黑影用力一拽,花信踉跄了几步,完全没了招式,只能被动承受黑影的攻击。 又是一招,黑影直接将花信踹飞。趴在地上,花信狼狈不堪,大口大口的喘息。吃了大亏,花信再没了顾虑,爬起来连忙召唤法器。 花信灵活地挥洒红绳,而黑影已经见识过它的厉害,始终和花信保持一定的距离,两方如此胶着。 渐渐的,花信体力开始不支。顾不上法器会不会损伤,花信一咬牙,意随心动,他的法器再次缠住了黑影的身体。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黑影冷哼,「简直白日做梦。」 很快,黑影的身体膨胀了数倍,原本紧紧缠着他的红绳,寸寸崩裂,十枚铜钱随之掉在地上。得到自由,黑影迅速向花信发起攻击,这次的攻势,比之前更为勐烈。 与此同时,黑影竟匪夷所思地幻化出一双手。见状,花信神色变得十分紧张,「该死的,这究竟是什么邪祟,怎么这么难缠?」 在黑影四只手的联合攻击下,花信连连败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又是没有防备,黑影伸出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了花信一口,直咬得他血流如注。 「嘶。」花信吃痛,捂着胳膊快速后退,就在他命悬一线之际,乔四海和殷楚风、林岳终于赶到。 「花信!」殷楚风瞧见了花信的伤势,急得大吼,飞身扑向黑影,打乱他的节奏。黑影轻巧地闪身躲过,顺势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直把殷楚风拍得口吐鲜血。 发现花信受伤,乔四海亦是惶恐不安,他不敢想,要是再晚来一步,他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花信。巨大的后怕陡然袭来,乔四海怒吼着,手持法器刺向黑影。林岳不甘示弱,一连甩出好几张符箓。 第153页 「我没事。」花信虚弱地坐在地上,勉强挤出笑容,让殷楚风放心,「倒是你刚才做了人肉盾牌,不要紧吧。」 殷楚风擦干嘴上的血迹,走到花信面前扶他起来,「我皮糙肉厚,不碍事。」 黑影和花信鏖战一场,本就濒临力竭,加上为了挣脱花信法器的桎梏,更是耗费不少力气,如今面对乔四海和林岳的攻势,已明显落了下风。黑影明白今晚很难讨到便宜,只好化作一缕黑烟,向空中逃离。 「要不要追?」林岳看了看黑影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花信,显然此刻十分纠结。 「先问问花信再说。」乔四海本来就想着救下花信,没打算和邪祟纠缠,见邪祟消失无踪,他快步走向花信。 「你伤势怎么样?」乔四海轻轻地抬起花信手上挂了彩的胳膊,关切道。看见正不停沁出鲜血的伤口,乔四海眼神里流露出心疼。 「没事,就是些皮外伤。」花信摇摇头,「这个邪祟不简单,我稍微缓一缓,咱们再接着去。」 「你还要去找邪祟?」乔四海担忧地看着他,「不如先回民宿休息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别担心,」花信撕开一条布,简单给自己做了包扎,「我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刚才和它交手时,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个邪祟和咱们在东游见过的邪祟有一样的气息。也许,那个邪祟能带着咱们要找的地方。」 花信固执己见,谁也没有办法说服他。无奈,三人只好同意了花信的计划。 半个小时后,花信体力恢復,他把掉在地上的铜钱全部捡起来后,转身打开了东屋的房门。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此时可以轻易地推开。门后面,是一条向下的细长通道,通道内黑漆漆,深不见底。 亮起手电筒,花信准备进入通道,想了想,他又转身去了堂屋,把堂屋中央的画像摘了下来。 第60章 花信小心谨慎地将粘在一起的画像分开,唯恐撕毁其中一张。果然,在人像下,是一张图纸。接着,他带头走进通道,乔四海和殷楚风以及林岳紧随其后。 「大家各自保持警惕。」花信举着手机,提醒道。 先是平稳地走了数十米,慢慢的,通道出现好几个岔路口。 「这么多道,咱们该走哪条?」殷楚风出声道。 这时,花信掏出图纸,仔细对比了下,做出判断:「走中间的这一条。」 进入岔路口,花信等人明显感觉路是向下走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倾斜。走了大约十几分钟,花信面前出现一扇高大的的铜门。铜门紧闭,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现在怎么办?」殷楚风用力推了推,铜门很重,根本无法推开。 「会不会有机关?」林岳开口,「电视里那些古墓,不都是通过机关打开墓门的吗。」 于是,殷楚风和林岳不约而同打开手机,在铜门四周寻找机关的存在。 「咳咳,」乔四海干咳两声,「别找了,门上面有锁。」 「什么?」殷楚风诧异地抬头。他这时才看到,原来铜门上挂着把锁,只是位置太高,他们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我去,这门锁也太高了吧?」殷楚风惊讶道,「至少得有两米五,咱们怎么打开,就算伸长了手臂,那也够不到啊。」 林岳斜了他一眼,「难道就不能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开锁吗?」 「也对。」反应过来后,殷楚风尴尬地讪笑。 乔四海从口袋里拿出掏耳勺,他后退两步,看了看花信的身板,对他说道:「花信,一会我站你肩膀上,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花信嗯了声,明白了乔四海的想法,问道:「你能打开?」 乔四海面露窘迫:「之前讨生活的时候,手上有点手艺。」 于是,花信便贴着铜门蹲下,乔四海知道自己的体重,生怕踩疼了他,连忙脱掉了鞋子,他有些羞涩:「放心,晚上我洗了脚的,不臭。」 噗嗤,花信没忍住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会介意这个,你快上来吧。」 殷楚风和林岳扶着乔四海,花信小心翼翼站起来,等到达差不多位置的时候,乔四海立刻喊停。 乔四海用手电筒照了照门上的锁,然后从用掏耳勺插进锁孔里转了几下,啪的一声,锁开了。 铜门背后,是一间密室,里面放着四个书架,但都空无一物。看来崔家人当初移民时,就将这里的东西全带走了。密室内同样有一扇铜门,大约有成人的腿那么高,上面勾勒着不同图像,没有上锁。 殷楚风试着用手推,非常容易地推开了门。 「花信,你们快过来看。」殷楚风兴奋地大叫。正打着手电筒四处观察密室的花信,听到殷楚风的声音,立刻跑过来。 门后面,是一道长长的阶梯,延伸到黑暗深处。花信用手机照了照,依然看不清下面的构造。 「要不要下去?」林岳有些踌躇。 花信犹豫不决时,阶梯的墙壁上,忽然闪烁起奇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乔四海探头向下望了望,看清下面的东西后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花信察觉到乔四海神态不对,关心道。 「你们最好亲眼看看,下面是什么。」乔四海吞吞吐吐,难以启齿道。 第154页 林岳被乔四海弄得充满好奇,她伸头向下看去,只见阶梯的最底部,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而地下室的中央,是具黑色的棺椁。棺椁四周,则堆满了零碎的白骨。 饶是林岳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勐一看到这些景象,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骤然加快跳动。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邪祟杀了这么多人?可是咱们来的时候为什么毫无感应?」 花信略微思索,便知晓了其中的原因:「是这两扇铜门的缘故,铜本来就能辟邪,隔绝邪祟的气息,再加上这里是地底深处。」 「难怪。」殷楚风摩挲着下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赶紧下去。万一邪祟就在下面,咱们早点解决早点完事。」 这次,殷楚风身先士卒,走在了花信前面。他掏出一把符箓塞给花信,「用符你比我厉害得多,这些你先预备着,待会要真是和邪祟动起手来,别留情,烧死它。」 看着殷楚风认真的表情,花信忍俊不禁。然而意外的是,他们竟平安抵达了地下室,完全没遇见邪祟,枉费他们拾级而下的时候,一直提心弔胆,神经紧绷。 花信捡起地上的白骨,整理出一条通往棺椁的道路。黑色的棺材上,放置着一本年岁许久的书籍。花信打开翻了翻,是崔家的族谱,而在族谱的最后一页,竟然是一份认罪自白书。 「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乔四海看到花信眉头紧锁,不免对里面的内容产生了兴致。 看完后,花信怒目圆睁,大动肝火道:「真是荒唐。」 「怎么了,怎么了。」殷楚风也被花信的愤怒勾起了好奇心,忙不迭问。 「当初邪祟将自己的尾巴化作手臂给了崔善后,其实他一直心有余悸。年老时崔善遇见了个道士,把自己的担忧跟道士讲了后,那道士就给他出了个损招,让他在大山底下给自己修个坟墓,每隔几十年找八字纯阴的人来陪葬,说是压制邪祟,其实是用他们来充当邪祟的养料,这样邪祟就不会骚扰崔善的后人。」花信左顾右看,「地上的这些白骨,就是几百年来葬送在这里的无辜人。」 他把认罪自白书的大致内容,梳理了一遍。 「我靠,」殷楚风忍不住骂街,「这个老东西,居然这么没有人性。」 乔四海越看那具棺材越生气,一用力直接将棺材盖掀了,里面赫然躺着具失去手臂的白骨。 「我呸。」殷楚风啐了一口。 「那上面有没有说解决邪祟的办法?」林岳虽然义愤填膺,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花信摇了摇头,「为了以防万一,道士还给崔善了一幅画,说有镇宅的效果;另外有面旗子,说立在大门前,能保证邪祟无法逃出去。」 说着,花信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看向林岳,见对方会心一笑,他明白林岳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我们要尽快找到邪祟,决不能让它再害人了。」花信一脸严肃。 沿着阶梯返回地面,花信附在乔四海身边耳语,交代了一番后乔四海返回民宿。林岳和殷楚风则在院子四周贴满了符纸。十分钟后,乔四海带着硃砂和旌旗回来了。同时,林岳和殷楚风也布置完成。 找准五行方位,花信先用硃砂在地上画了一个太极图,接着又在外围画了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是他从乔四海的笔记中学来的,据说能够压制邪祟,削弱实力。花信和邪祟之前交手,没占到一点便宜,保险起见,也是为了验证阵法的威力,他这才头一次使用。 花信特意留了一截线条没有画全,防止邪祟感应到法阵后不会落入圈套。他告诉殷楚风,只要邪祟现身,立即补全阵法。然后他示意林岳准备好法器施展招邪术。 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林岳摇晃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蓦地,一阵狂风袭来,一缕黑雾在院子上空盘旋萦绕,散发着强大的邪恶气息,花信当即喊道:「殷楚风,补全法阵。」 随着法阵完成,那团黑雾像被东西压迫了一般,直直地摔在地上。不给邪祟反应的机会,花信立刻甩出两张符箓,紧接着,两团火焰唿啸着飞向黑雾。 「天地化生,神鬼相交,五行阴阳,敕令电来」花信一鼓作气,又甩出一张雷符,同时吟诵咒语,话音刚落,一道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的霹雳,从空中落下,朝黑雾狠狠噼去。 邪祟被击中后,顷刻间发出痛苦的哀嚎。花信一系列操作,只用了几息。连用两种厉害的符咒,花信有些脱力,他退到一旁,殷楚风和林岳默契地挺身向前,纷纷施展自己的绝活,一时间,无数符箓悬在半空,围绕着邪祟,在殷楚风和林岳的操控下,向邪祟发起连续的攻击。 邪祟痛苦声不断,但它并没有倒下,而是渐渐凝成一团,最后凝聚成人形。看到邪祟的真实样子,花信十分震惊,因为邪祟的长相,和在东游与他交手的一模一样。 难道她这么快就到了川石岛?花信下意识想。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个邪祟的实力,和当初东游镇遇见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眼珠一转,花信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邪祟愤怒地盯着他们,眼神恨不得要吃人。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被几个毛头小子算计了。它轻蔑地环视一圈地上的法阵,仰天长啸,倏忽之间,狂风大作。强劲的疾风瞬间将硃砂吹散,法阵被破坏了。 第155页 乔四海面色一紧,顾不上其他,立即挥舞手中的旌旗。这是花信的猜测,旌旗对邪祟也有压制作用。果然,看到乔四海手中的旗子,邪祟脸色大变。 旌旗猎猎作响,带起阵阵劲风,与邪祟引来的疾风对抗。殷楚风和林岳见状,急忙加快了攻势,很快地上废弃的符箓越来越多,然而邪祟却丝毫没有损伤。简单调息了之后,花信也加入了战场。 在三人的围攻下,邪祟渐渐露出疲态,它的身体出现几道裂痕,几丝黑色的气体从裂痕处飘出。 花信大喜过望:「再坚持一下,邪祟很快支撑不住了。」 不料,邪祟大叫一声,化成一缕黑雾,用尽全力扑向最近的花信。然而,邪祟刚接触到花信的身体,立刻被弹飞,似乎在他身上,有什么东西阻止邪祟靠近。 低眉思索后,花信当即瞭然于胸。从堂屋摘下的画像,一直揣在他口袋里。看来,那幅画像,同样对邪祟有威慑作用,花信如是做出判断,趁机冲上前,将画像展开,平铺在自己身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团黑雾。 邪祟猝不及防,被画像笼罩住,立即发出惨烈的嚎叫。不多时,画像无火自焚,只是没想到,就算这样也没能消灭了邪祟。 黑雾重新变成人形,头髮凌乱,身上到处都是烫伤,它气急败坏地瞪着花信几人,叫嚣道:「我要杀了你们。」 殷楚风表情有点崩溃:「都这样了,邪祟竟然还不死?」 林岳脸色也不好看,「这邪祟怎么这么难对付。」 此时,邪祟再次张牙舞爪朝花信扑过来,好在它伤得不轻,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花信迅速一躲,让邪祟扑了个空。 殷楚风和林岳立即调整好心态,再度向邪祟发起攻势。只不过连续长时间的集中精力,他们两个也有些筋疲力尽,符箓的威力大打折扣。 「乔四海。」花信大叫。 乔四海会意,忙放下旌旗,拿出黑巫锏,双手结印,吟诵道:「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九幽诛邪阵法在乔四海脚下浮现,他紧紧盯着邪祟,一根锁链自阵法中飞出,蜿蜒着缠住了邪祟。 「这是什么?」猝然被锁链束缚住,邪祟惊慌失措,拼尽全力挣脱,一切都是徒劳。邪祟眼里顿时流露出恐惧,它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法器对自己有致命的威胁。 花信之所以一开始没让乔四海出手,是他清楚乔四海的实力,根本无法压制邪祟,哪怕他的法器再厉害,一旦两人陷入胶着状态,很有可能两败俱伤。而花信的法器毁了,他也无法保证能解决掉邪祟。 因此,他最初的计划就是自己和殷楚风以及林岳三人联手,消磨邪祟的实力,等邪祟力量下降后,最后由乔四海出手,一击即中。 事实证明,他的谋划是正确的。 乔四海屏气凝神,专注和邪祟角力。渐渐的,他的额头沁出一层细汗。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法器,用意志控制锁链往回拉拽。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消耗,但他依然坚持着,不肯放弃。 锁链越捆越紧,强大的吸力拽着邪祟不断往乔四海的方向移动。「不要。」邪祟惊恐地发出刺耳的叫声,它明白,自己只要被拉进那个阵法里,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悽厉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 第61章 「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邪祟一改之前的嚣张,放低姿态哀求,「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保证以后唯你们马首之瞻,任凭驱使。」 乔四海不为所动,稳住身形,竭力与邪祟拉扯。 「聒噪。」花信冷哼一声,又用符箓引来一道雷霆。邪祟被电击得痛不欲生,一时体力不支,眼看着被乔四海拉入法阵。 强烈的生死危机促使邪祟大脑飞速运转,它知道花信才是四人中的主心骨,要想活命必须打动他才行。可是怎么才能说服他呢,灵光一闪,邪祟想到了之前束缚了自己却被破坏的法器,它急忙出声道:「只要放了我,我愿变成你的法器。」 邪祟期冀地看向花信:「那几枚铜钱固然厉害,但连着它们的不过是普通的红绳,厉害点的邪祟,稍微用力就能逃脱绳子的束缚。」 「我本是十尾天狐的第一条尾巴,蕴含着她的本源之力,这些年通过刻苦修炼才能成为一具化身,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愿放弃人形做您的法器。」 花信闻言微微心动,但他并没有被邪祟的话沖昏了头脑,而是警惕地凝视着它,质问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花信被自己说动,邪祟大喜过望,继续说道:「对十尾天狐而言,第一条尾巴和第十条尾巴至关重要,前者是她的本源,后者则凝聚了她一千年的修为。若得一条,妙用无穷。」 邪祟喋喋不休,把自己的来歷和秘密说得一清二楚。 殷楚风和林岳相视一眼,他们两个自然知道,如果邪祟的话是真的,那么有了法器后花信的实力必定大增。但……邪祟毕竟是邪祟。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诓我们放了你。」殷楚风满脸写着不信,「要是你恩将仇报,或者趁机逃了。」 「不会。」邪祟连忙摇头,「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在我体内种下禁制,而且一旦我放弃人形成为你的法器后,除非你死否则我不会重获自由。这一点你们应该清楚,毕竟当初崔善就是寿终正寝。」 第156页 花信犹豫了,他看向乔四海,想要徵求他的意见。 「我相信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乔四海莞尔一笑。 「好,我答应你。」花信划破手指,拿出张黄纸,用鲜血在上面画了符咒,而后走到邪祟面前,「现在,请你将这个吃下去。」 没有任何犹豫,邪祟三两口便将符箓吞了下去。见状,乔四海缓缓松开锁链,得到自由邪祟松了口气。 「你应该兑现你的诺言了。」花信冷冷说道。 「自然,」邪祟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忘记告诉你,失去了尾巴的天狐,修为会骤降,哪怕她已经长出十条尾巴;而且一辈子都无法突破千年的瓶颈,除非是断尾重续。」 邪祟得意地咯吱咯吱大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没来找我,不过,不排除日后不会遇到她哦。好心提醒你一句,毕竟我是化身,就算变成你的法器,她依然能感应到我。所以,自求多福喽。」 「该死。」花信脸色难堪到极点,「居然被你摆了一道。」 乔四海和林岳顿时明白了邪祟的意思,它根本就是拿花信当移动靶子使。万一不小心碰上了,不对,不是万一,而是一定。届时,花信焉能活命?想通后,乔四海气得咬牙切齿。 乔四海愤怒地伸手想掐住邪祟的脖子,不料邪祟的身体勐地发出红光,接着如雾气般烟消云散。烟雾消失后,地上多了一条精美的细细长长红色鞭子,花信捡起来扯了扯,韧性十足。说来也怪,鞭子看着类似皮质,摸起来手感却毛绒绒的,柔柔软软。 注意到地上有颗石头,花信用力挥舞,只听啪的一声,鞭子直接将石子四分五裂。见识到法器的威力,殷楚风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这鞭子,好厉害。」 林岳也贊:「不愧是邪祟化身成的法器。有了它,估计一般的邪祟在你手里撑不了一个来回。」 乔四海闻听此言,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花信用鞭子把十枚铜钱再度串起来,试了试手感。从外表上看,新的法器平平无奇,没有一点出挑的地方,但真用起来,花信发现要比之前顺手多了。 以往,他需要集中精力,才能完成法器的召唤,现在仅仅动个意念,法器自动缠上了他的手腕;不仅如此,邪祟变化的鞭子,看着短短一条,但却能够瞬间延伸。只是不知道威力如何,对于自己崭新的法器,花信十分满意。 「现在我们怎么办,守株待兔等邪祟来吗,还是去东游?」林岳忍不住问。 「先回民宿。」花信道。经过一场苦战,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眼下,好好休息才是硬道理。 这一晚上,花信都睡得不踏实,冥冥中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吸食完男人的血气和精肉,钟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餍足。她眯着眼,把地上的白骨踢到一边。接着,她身后显现出数条巨大的狐尾,毛髮雪白只尾简一点绯红,活灵活现地抖动。好在四下无人,谁也不曾亲眼目睹这诡异的一幕。钟情爱怜地抚摸自己的尾巴,嘆了口气:「还是八条。果然,不管吸食多少人的精血,修为始终无法重回巅峰,是因为本源受损吗?」 此刻,东方既白,整个天空,灰色和蓝青色交织。 察觉到有东西快速接近,钟情警惕地转身。 看到山魅的那一刻,她有些意外:「你?」 眼前的山魅,依旧是披散着一头浓密的黑色长髮;上身着白色交领短衫,下身围靛青长裙,腰间繫着一条和长裙同色的长长的腰带。整个人阔额高鼻,丰神俊朗。 「是什么让你放弃了女儿身,重新做回男儿郎。」钟情情不自禁问。 山魅没有答话,眼神绕过了钟情,看向离她不远处地上的一堆白骨。他淡淡开口:「十尾,你知道我的规矩。」 钟情神色一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战战兢兢地看向山魅,「那你这次来是抓我回去的吗?」 山魅避而不谈,「是风禾放你出来的?」 钟情不置可否。 山魅轻笑:「果然,上次山魑说找我谈谈不过是调虎离山。」 山魅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情:「通过吸食人的血肉来增长修为,这也是风禾教给你的方法?十尾,风禾许了你什么好处。或者,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钟情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对不起,山魅,我不能说。」 话音未落,钟情忽地发力,身后乍然绽放出八条艷丽的狐尾,她操纵尾巴向山魅发动突袭。山魅丝毫不乱,气定神闲地瞬间结起一层防护罩。山魅置身防护罩内,静静地看着钟情。 「山魅,自出生起我便一直跟在你身边修行,不过我已经耗费千年的修为替你制造了一具身外身,也算报答了你的养育之恩。」钟情表情阴狠,招式愈发毒辣,「但是你却困我七百多年,这笔帐咱们是时候算一算了。」 山魅摇了摇头,「当初你被人冤枉,暗地里报復残害无辜,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你早被那个道士打得魂飞魄散。我以为这几百年足以让你反省自己的错误,没想到……」 八条庞大的狐尾密集地砸向山魅,却被防护罩悉数挡住。钟情深知,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与山魅相提并论,自是破不开他的防护,只好放出一股刺激的气体。 山魅皱眉,下意识地偏头屏住唿吸,钟情趁其不备,立刻逃之夭夭。气味散尽,山魅望着钟情逃去的方向,嘆息道:「死丫头,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第157页 「风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山魅凝眸,疑惑。 花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点多。他看向枕边,乔四海不在。穿好衣服出门,殷楚风和林岳的房间同样紧闭房门。 他们去哪了?花信茫然,下了楼。 民宿的老闆看到花信,热络地打招唿:「你醒了。」接着,老闆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对了,你的同伴们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们去岛上逛一逛,让你不用着急。」 花信点了点头。 见他要出去,老闆关切道:「你也要出去吗?要不要带把伞,昨天夜里好几道雷声,虽然现在艷阳高照,说不定一会就下雨了。」 「不用了。」花信颔首道,「谢谢老闆。」 出了民宿,花信左顾右看,不知道该往那边走。思忖片刻,他毅然顺着巷子往里走,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忽然,他感觉到一阵恶寒,连胳膊上细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此刻阳光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花信抬头看了看天,困惑地转身。 在他身后,是家咖啡馆,白色的装潢与整个灰白的川石岛建筑格格不入。咖啡馆的门头下,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此时店里的人不多。一个长相妖冶的女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 乍一看到女人的脸,花信恍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却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但身体的反应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 花信调整好唿吸,淡定地走进咖啡店,径直坐在女人旁边,开门见山道:「我们见过?」 女人抿了口咖啡,并未答话。 花信锲而不捨,「请问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女人依旧没有答话,似笑非笑地看他。 花信噌地冒出一股无名怒火,然而不等他开口,手腕间却传来一阵异动。花信低头看去,原本安静缠绕在手腕上的法器竟然收缩了几分,甚至勒得他有些疼。电光火石间,花信明了眼前人的身份,不就是和他短暂交过手的邪祟吗? 花信眼神骤然变得犀利。 钟情轻笑,「不用这么看着我,青天白日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毕竟我现在的实力,可是大打折扣的。」 放下咖啡,钟情起身拍了怕花信的肩膀,半是威胁半是挑衅道:「它毕竟是我的一部分,就算产生了意识也不可能和我作对,你以为你能轻易地掌控它?识相的话你最好主动交出来。」 花信松了口气,正面迎上邪祟的目光:「若是我说不呢。」 钟情嗤笑,「人贵有自知之明。」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点花信的手腕,瞬间法器收缩得更厉害了。 花信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钟情讥讽道,「希望今晚你还能有现在的勇气。」 说完,钟情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一缕青烟。与此同时,花信的法器恢復了正常。看着手腕上勒出的红印,花信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怎么,这是在给我下战书吗?」 如此诡异的情景,咖啡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见了,却视若无睹,花信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转身离开店里回了民宿。 回到民宿,花信立刻检查自己的背包,发现符箓已经不多,赶忙沐浴洗漱,掏出纸笔和硃砂,檀香裊裊,花信摊开符纸认真描画符箓。半个小时后,殷楚风和乔四海、林岳回来了,看到花信一本正经画符,殷楚风打趣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自己画起符来了。」 桌上,十张还算过得去的符纸已经干透了,这就是花信半个小时的成果。术师一脉,马家、林家和殷家各有所长,不过马家和殷家的修行理念差不多,注重自身修行,其次是法器和符箓。因此,虽然花信武力值不错,但画符只能算是马马虎虎,林家则以阵法和符箓见长。所以,殷楚风和花信所用的符箓,大部分都是林岚提供的。 看到林岳回来,花信如释重负,「林岳,让林岚帮我画几张符。」林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花信只好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们,林岳深知事关重大,二话不说立即让林岚接管了身体。 林岚看了看桌上的黄纸和硃砂,跑去卫生间简单清洗了下,便立刻投身到忙碌的画符之中。 不多时,林岚就画好了数十张基础的防御符箓,又给花信画了六张高级的火符和雷符。最后,林岚拿出几把扇子,边画边解释:「自从前几次吃了不少亏,我就让爷爷定制了几十把扇子,扇骨都是桃木制成的,扇面统一用了黄纸,用的时候就在上面画几张符,我想这也能算是个法器吧。」 三把扇子,林岚全部画上了五雷符。 花信讶然:「这不是天师五雷符吗,这可是道教的,我们是术师,能用得了吗。」 林岚摇了摇头,「我和殷楚风自然无法使用天雷符,你虽说用不了,但是估计能够催动天雷符的威势,到时候配合咱们术师常用的雷火符,威力绝对加倍。」 第62章 「邪祟真的会来吗?」殷楚风被蚊子叮了一口,很快起了个大包。他百无聊赖地在红肿的包上用指甲刻出一个十字。 晚饭过后,花信就带着乔四海、林岳和殷楚风进了山,他言说怕在村里动起手来惊了旁人,更怕巷道狭窄,动作施展不开。如今,几个人已经在山里等了快一个小时,没等来邪祟,却被吃人的蚊子好生招待了一通。 第158页 「早知道带点花露水来了。」林岳同样不堪其扰。 现在时间刚过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加上山中林密,夜色更显得深沉。乔四海靠在树干上,看向花信,关切道:「你呢,没事吧。」 花信刚用手拍死一只蚊子,听到乔四海的话后,回道:「没事。」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然而此刻,山中却一片寂静,十分不同寻常。殷楚风和林岳都意识到不对劲,全神戒备。 察觉到一股阴风袭来,殷楚风端正身子道:「邪祟来了。」 乔四海和花信立即握紧了手中的法器,林岳则警惕地望向四周。 「找了你好久,原来你竟躲在了这里。」一道魅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怎么,以为找来了帮手就可以对付我了吗?可笑。」 那道声音,发出咯吱的笑声,在夜深人静的林子里,格外骇人。花信和林岳相视一眼,对方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掏出罗盘,很快指针指向了南方。 「邪祟在南边。」林岳大喝一声,「趁它没有准备,我们一起上。」 说完,四个人不约而同甩出符箓。 「天地玄宗,万法无极;以吾之血,敕汝显形。」花信飞快念出咒语,随后林岳的正南方,一团黑气渐渐显现。 下一秒,十几张符箓围绕着那团黑气,并贴了上去。符箓在靠近邪祟的瞬间,黄纸的边缘已有发黑的迹象,在符箓完全贴紧邪祟后,符箓无火自燃。 邪祟猝不及防,被烧得哀嚎不断。 「天地化生,神鬼相交,五行阴阳,敕令雷来。」花信一鼓作气,又甩出一张雷符,双手快速结印,很快,一道霹雳径直落在邪祟身上。代表正气阳刚的雷电恰是阴邪之物的克星,仅一道雷击,萦绕在邪祟周边的黑气便消失殆尽,露出那张花容月貌的美颜。 「王八蛋,我要杀了你。」钟情气急败坏,看向花信的眼神,杀意显露无遗。 花信和殷楚风等人早已商量好对策,只要邪祟现身,立即主动出击,打它个措手不及。因此,几个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连忙使尽浑身解数。 钟情被打得连连后退,嘴中吐出一口黑血。勉强站定,钟情一声大吼,身体迅速膨胀,眨眼间,已化身成庞然大物。花信丝毫不敢懈怠,召唤出法器。 花信右手一挥,红色的鞭子缠住不远处的树干。树干足足有成人的胳膊粗,他咬牙用力拉,只听啪的一声,枝干断裂。花信立即出手,将断裂的树木甩向邪祟。 钟情下意识伸手挡住,不料乔四海瞅准这个机会,向邪祟丢出几只乳胶套。那可不是普通的套子,里面盛满了硃砂水。 套子全部扎进茂密的树冠里,被树枝划破后,硃砂水迸溅,不少落在了邪祟的身体上。 「啊啊啊啊。」身体膨胀后,与硃砂接触的面积自然也多了,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钟情发出惨烈的嚎叫。 「我要杀了你们。」钟情恨得咬牙切齿。 「是吗,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花信眼神一凝,手中的鞭子向邪祟甩去。 花信的法器瞬间延伸,自动缠绕上邪祟的身体。钟情冷哼,「想用这东西来对付我,难道你忘了它是怎么来的吗?」 殷楚风和林岳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没事。」花信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表情。果然,不管邪祟怎么挣扎,用力,法器始终牢牢禁锢住邪祟。 「怎么会?」邪祟骇然不已,它愤怒地瞪着花信,「你对它做了什么。」 花信莞尔,「也没做什么,就是在硃砂水里泡了两个小时。硃砂属阳,是邪祟的克星,自然能够隔绝你的意念。」 钟情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休想打败我。」 然而,下一刻,花信却自信一笑:「殷楚风,林岳,我们一起上。」话音刚落,三人便同时沖了上去。 殷楚风和林岳抛出符箓,化作火焰持续灼烧邪祟;与此同时,林岳飞快丢出一把扇子,丢给花信。 拿到扇子,花信立刻掏出两张雷符和火符,放在扇面上,口中飞快念出咒语。顷刻间,天地变色,雷声阵阵。 「五雷符?」钟情向上看了一眼,表情骇然,「怎么可能,这是道教的符箓之术,你没有入门接受过传承,怎么可能引动天雷之力。」 花信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借了点五雷符的威势。」 乌云漫捲,铺天盖地,很快夜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带着毁灭一切的可怕气势。紧接着一道惊心动魄的闪电穿云而出,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山林。 那道闪电中隐隐带着几丝紫色,眼看着即将落下,钟情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我不想死。」 眨眼间电闪雷鸣,耀眼的白光骤现,花信几人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光芒消失后,一股东西烤焦了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邪祟不会是被噼死了吧。」殷楚风大喜,然而睁开眼后,看到的景象却令他失望不已。只见邪祟身形恢復了正常人一般的尺寸,身后猝然出现八条巨大的狐尾,其中一条,勾着被花信折断的半截子树高高举起,正好为它挡住了天雷的攻击。 树被噼中后,化成了焦炭,随后那条狐尾,也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林间。 第159页 「我竟然挡住了天雷?这怎么可能。难道是他学艺不精,引来的不是真正的天雷。」钟情暗自狐疑,但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她未作他想。 遥远的山顶上,山魅面色难看到极点,身子摇摇欲坠,眼睛却牢牢注视着被困住的钟情。 没能将邪祟一击毙命,花信和林岳有些遗憾。 「你们找死!」失去了一条尾巴,钟情顿时感觉修为跌落不少。见识了花信的实力,钟情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决定放弃人形,哪怕再次修成人身需要百年时光。 很快,钟情的身上冒出几缕黑气,表情变得狰狞无比,花信不敢大意,紧紧盯着它。随着黑气消失,钟情化身成一只狐狸,狐狸通体雪白,拖着七条尾巴,粉红色的尾尖,妖娆妩媚。此时,正对着花信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同时,原本束缚邪祟的法器脱落,掉在地上,像知道花信的想法,狐狸腾身一跃,彻底远离了花信。 无奈,花信只好召回法器,「七月,回来。」 「现在怎么办?」殷楚风头次遇到这种状况,有些拿不定主意。 「管它是人还是狐狸,干就完了。」乔四海提议。 「先别急。」林岳试着分析,「这邪祟刚才硬扛了一道天雷,恐怕受伤不轻,这才无法维持人形。」 「不错。」花信认同道,「而且它不主动攻击,想来是在分析我们的破绽,找准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既然如此,我们也别急着出手。」 双方就此僵持着,谁也不肯主动出击。 过了十几分钟,邪祟的耐性消失殆尽,嘶吼着朝花信扑过去,七条尾巴随之变大,向几人发起攻击。 四人一狐纠缠了会,突然花信兴奋道:「我知道了,尾巴就是邪祟的弱点,想要制服邪祟,必须砍掉它的尾巴。」 「不错,」林岳附和,「邪祟一直用的是尾巴攻击我们,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既然如此,」殷楚风露出一丝不怀好意,「我,乔四海和林岳各自负责两条,花信,一条尾巴你总能应付得了吧。」 话音未落,花信挥舞法器,带着凌厉的气势抽打,眨眼间打断了邪祟的一条尾巴。狐狸哼哼唧唧,眼神更加阴狠地看向花信。 「厉害。」殷楚风给花信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吩咐大家计划行事,「乔四海,林岳,咱们负责吸引邪祟尾巴的注意,让它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其他的,就交给花信。」 乔四海和林岳默契地点了点头。邪祟自然听到了他们的打算,但听到和做到是两回事。邪祟本想集中攻击花信,可在殷楚风和林岳的符箓攻势下,不得不分心应对。特别是乔四海的法器,更让它忌惮不已,每次只要触碰到,立刻灼烧般难受。 很快,在四人的配合下,邪祟的尾巴又被斩去两条。别无他法,邪祟只能躲闪,不敢出击。但花信等人又岂会给它机会,攻击愈发频繁。 林岳见状,赶紧丢出一把扇子,「快,花信给它最后一击。乔四海,你做好准备。」 林岳说完,花信如法炮制,藉助天师五雷符又引来一道闪电;乔四海也握紧了法器,吟诵咒语:「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天雷和法阵齐开,邪祟拼尽全力抵抗雷电的威力,却没有多余的力量应对九幽诛邪阵,很快锁链缠上了邪祟的身体,将它拖进了法阵。在法阵即将吞没邪祟的剎那,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慢着。」 花信神色一凛:「邪祟竟然还有帮手?」 殷楚风和林岳暗叫糟糕。 乔四海全神贯注地控制着邪祟,被声音干扰后略微分心,邪祟趁机挣脱束缚,试图逃之夭夭。然而,邪祟刚跑没多远,一道无形的力量打在它的身上,直接打得它飞出很远的距离。 邪祟哼哼了两声,倒地不起,竟是晕了过去。 还是乔四海最先反应过来:「不对,邪祟要是有帮手的话,应该早就现身了,何必等到现在出手。而且看这架势,是不是帮手还不一定呢。」 「是谁?」花信警惕地环视四周,高声道。 「别紧张,是我。」山魅缓缓现身。 看清来人的长相,花信愣怔。殷楚风和乔四海以及林岳,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我这次来,是为了她。」山魅微微一笑,看向晕倒的钟情。 「前辈,」花信直视山魅,谨慎措辞,不料话被打断。「从还是幼崽的时候,十尾就跟在我的身边,」山魅轻笑,「可以说,我是拿她当女儿看待。」 花信心一沉。 一旁,山魅还在继续:「她确实杀了很多人,但不知几位可否把她交给我,放心,我不会徇私,自会严加看管,绝不让她再出来害人。」 花信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前辈说笑了,若前辈执意如此,我们几个也没有能力阻拦。」 山魅的实力深不可测,花信可不确定,经过一番苦战的他们,是否有能力拒绝。 看出殷楚风眼里的不甘,山魅长舒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林岳。出于本能,林岳接住,这才看清是枚巴掌大小的玉符。玉质细腻,手感温润,一面刻着精美的防御符咒,另一面则雕琢强势的攻击性符咒。 林岳有些出于意料,不解地看向山魅。 第160页 山魅笑道:「这算是我的谢礼。几位识大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这玉符算是件法器,至于威力,你可自行摸索。」 林岳忐忑地望向花信。相比纸质的符箓,玉符难能可贵在不限使用次数,只要没有损害,就能一直使用,并非一次性。而且玉符的制作难度极高,首先要养玉,通常数十年才能养成一块,且符咒的镌刻更是一项劳心费神的程序,不仅需要制作者具有高深的修为,而且每一道符咒的纹路必须精准,稍有偏差,功亏一篑。因此,玉符稀缺,可以说是一块难求。 林岳把玩着手中的玉符,有心想要留下。 看出林岳对玉符的喜爱,花信当即拱手道:「多谢前辈,我们走。」 花信使了个眼神,殷楚风和林岳、乔四海瞬间了悟,向山魅致谢后下了山。 走在路上,殷楚风心有余悸道:「没想到这个邪祟居然有那么厉害的后台。你说要是我们不答应,咱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花信不置可否。 「算了,」乔四海出声道,「至少这趟下来不算毫无收穫。」 「也是。」殷楚风想得开,忘记了刚才的窘迫,现下已是说说笑笑。 然而,他刚说完,山魅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以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来武夷山寻我。」 当下,殷楚风身子一僵,停滞不前。 第九卷 尾声 第63章 休整了一夜,殷楚风容光焕发。他下楼时正好看到花信和林岳背着包准备往外走,随口问了句:「花信,事都办完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林岳神色一紧,心虚地不敢看殷楚风。原本两人想要悄悄离开,没想到被殷楚风发现了。花信不自然道:「我和林岳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如你和乔四海先回龙巖,等我们办完事情再回去找你们。」 殷楚风没有多想,顺势接话:「什么事?我和乔四海一起去呗。」 「不用。」花信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为了防止他看出什么,又找补道,「没,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和林岳能处理。」 花信不擅长说谎,眼神躲闪,此刻表情不自然极了。深知花信性格的殷楚风,明白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殷楚风并没有选择追问,而是哦了一声,转身上楼。 等花信和林岳离开后,他赶紧叫醒乔四海,办理了退房,小心翼翼跟了上去。来往川石岛的轮渡是固定的,殷楚风本想和花信他们搭乘同一航班,被乔四海拦下。 「你干什么?」殷楚风不解,隐隐动了怒气,「我们不跟上去,林岳他们走远了怎么办。」 「没事,」乔四海眼睁睁看着花信上了船,轮渡启航,他掏出手机解释,「我现在的帐号绑定的是花信的手机,可以看到他的定位。既然他决定瞒着我们,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咱们就悄悄的在后面跟着,别打草惊蛇。」 三个小时后,下一班轮渡到了。乔四海看着手机,发现花信先去了一家租车公司,然后一路北行,最后停在了霞浦县。等上了岸,到了连江,乔四海直接打了辆计程车让司机沿着花信的路线直接走。 在副驾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林岳调整了下姿势。路上,花信已经跟她讲了事情的经过。林岳看向花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所以说,是山魅主动让你去找白泽?他之前不是不同意吗,现在出尔反尔又是怎么回事。」 花信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陷阱?」林岳试探着问。 「应该不会,」花信微微蹙眉,「就算是陷阱,应该也不是针对我们。」 「我猜,山魅这么做是想通过我们,逼迫他的对手现身,将其一网打尽。」花信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为什么他说一定要带上我?」林岳又问。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花信仔细想了想那天山魅说过的话,「他只说咱们两个是风禾精心制作的两把钥匙,要想顺利找到白泽,缺一不可。」 「钥匙?」林岳越听越煳涂,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呗。倒是花信,扭头看了眼闭眼小憩的林岳,问:「你呢,最近怎么回事?」 林岳道:「什么怎么回事?」 花信只好说得更直白点:「林岚,这几天怎么一直没有出来。」 林岳缓缓睁眼,嘆了口气:「虽然你们不说,但我知道你和乔四海早看出来了,殷楚风对林岚有意思。有几次我看到你和乔四海对着他俩嘀嘀咕咕,一时没忍住就把窗户纸捅破了。林岚对殷楚风没啥想法,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躲起来了。」 花信尴尬了一瞬,有种上课说话被老师抓到的窘迫。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花信道。 林岳闭上眼,又躺了回去:「不知道,我和林岚共用一具身体,有时候我也能感知到她的想法,但这次不一样,她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好像就是故意让我感受不到似的。」 花信愣怔,他竟不知自己和乔四海无意中竟给林岚带来如此大的困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打开蓝牙播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缓解车里的气氛。 按照罗盘的指引,花信一路向北。在高速上花信不经意间看到霞浦县的路牌,想到这里有个算卦的高手,直接驱车下了高速前往霞浦。 第161页 花信提前打了电话,所以没过多久就找到陈二姑家。陈二姑擅长看相,精通六爻,两人并不认识,只是花信经常看到「福建神探交流群」里有不少人向陈二姑请教,且许多玄门中人遇到大事喜欢占卜吉凶,所以就想着问上一卦。 陈二姑家在人民医院的对面,非常明目张胆。花信和林岳刚进门,陈二姑就一个劲儿盯着林岳瞧,倒是没说什么。 不等花信开口,陈二姑先出声道:「你们在找人?我劝你们不要去惹那个麻烦了。」 花信和林岳彼此对视,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他还是佯装淡定道:「对不起陈二姑,这个麻烦我们可能非惹不可,毕竟事关一条人命。」 「那因为救一人而害了百人呢?」陈二姑反问。 花信怔结,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陈二姑嘆了口气,把两人迎进屋里。她掏出三枚铜钱,道:「心里想着要问的事,掷六次铜钱。」 陈二姑把每次的结果记下来后,便在一旁拿着本子算,几分钟后便对卦象有了基本的判断。 「想问什么?」陈二姑看着花信说道。 「我想问我们这次要找的东西的具体位置。」因为陈二姑刚才的话,花信说得小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去东北方的岛上,找大俞山。」陈二姑回。 「那我们这次找它有没有危险,是吉还是凶?」花信又问。 「大吉,但是有一定的风险。」陈二姑不带任何感情回答。 「何种程度的风险?」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陈二姑文绉绉地念了一句古诗。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花信暗自在心里反覆念叨这一句,勐然,他反应过来,少一人,难道是会死一个人的意思?林岳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内涵,明显呆愣,想到刚才陈二姑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花信心一沉,「如果我们一定要去的话,有没有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次,陈二姑笑了,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呢。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明确告诉你,四天后登岛,记住不要好心办坏事,莫介入他人的因果。」 花信还想继续问,陈二姑却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她看向林岳,道:「这位姑娘才该要我一卦。」 「我?」林岳疑惑,陈二姑肯定地点头。 她当即意识到自己或者林岚可能还有一条生路,便听话地捡起铜钱,投掷了六次。陈二姑算了一下,摇头道:「再掷。」 林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听从陈二姑的意思,又扔了六次铜钱。然而奇怪的是,这次形成的卦象,竟然和上次一模一样,陈二姑看到后眉头紧皱:「再掷。」 如此循环往復九次后,所有的卦象一般无二。陈二姑眉头越皱越深,表情阴沉得可怕。她端详了一会林岳的脸,语气不佳道:「你让另一个人出来,让她掷。」 很快,林岳便让林岚接管了身体,同时告诉了她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到林岚后,陈二姑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林岚扔了六次铜钱,陈二姑终于看到不一样的卦象。 「虽是九死一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路。」陈二姑解卦后如释重负,她对林岚说道:「从今天开始,别让你姐姐还是妹妹出来了,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说完,她看向花信,认真道:「那个小女生能不能活,全看你了,别问为什么,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其他的我也不能泄露,否则我干预太多,你们的命途就完全变了。」 陈二姑算完卦后便让二人离开,临走时她看着林岚脖子上的玉符称赞道:「这块玉符真是个好东西。」 林岚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陈二姑的言外之意,只当是她见了好东西真心实意地夸奖。反而是花信,听后若有所思,他看向陈二姑,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按照陈二姑的说法,花信锁定了嵛山岛,只等四天之期一到,立即登岛。然而坐上轮渡的时候,花信意外发现一同登岛的乘客中有几个形迹可疑。之所以说可疑,是因为那几个人全部背着个沉甸甸的大包,足有一人之高,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安检;虽然他们穿着外套,但不难看出全部是练家子,手脚上都有功夫,其中一个瘦子花信印象很深,三角眼,鹰钩鼻,尖嘴猴腮的。 下了船后,花信发现那几个人和自己居然往同一个方向走,不免多留心了些。两队人,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为了确认方向,林岚掏出了罗盘,一瞬间,花信立即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看过来。 「林岚,把罗盘收起来。」花信小声提醒。 林岚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嗯了一声。 走了没多久,花信看到一座村落,正好肚子饿了,便想着也去吃午饭。那几个人看到花信改变了方向,很快停下追了上来。 「花信,那些是什么人?」此刻,林岚有些忐忑。在花信提醒后,林岚已经确认前面的人身份不同寻常,是同行?林岚看着不像。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人。」花信回头看了一眼,没好气道,「鬼鬼祟祟,跟个老鼠似的。」 进了村子,花信带着林岚随即钻进巷子,七拐八拐把几个跟屁虫甩了。正好看到村里有家民宿,花信索性订下了房间,准备在村里留宿。 第162页 吃过午饭,花信和林岚没有急着回民宿歇息,而是在村里四处逛了逛,不期然走到了山脚下,意外看到一块石碑。四周都是树林,没有道路,因此立着的那块石碑显得格外突兀。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一男双姝,方解此道。」林岚看到石碑上刻着字,好奇跑了过去。她好奇念了一遍,完全不解其意。 「花信,你过来看看,这石碑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林岚热络地招手。 「什么?」花信快跑着来到林岚身边。待他浏览一遍,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到一男双姝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山魅的意思。山魅曾经说过,自己和林岚林岳是风禾精心打造的两把钥匙,之前他还不懂,然而现在…… 看来即使没有乔四海这档子事,他也一定会在风禾的刻意安排下来到这座岛。那是不是说,自己和林岚的特殊,完全是风禾一手造成的! 花信握紧了拳头。 「花信,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林岚没有注意到花信态度的变化,欢快地仰起头,在注意到花信愤怒的表情后,立刻把后半句「你给我解释解释」咽回肚子里。 主动来和被设计了来,完全是两回事。花信完全没了心情,回到民宿后直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都没有出来。直到晚饭时,花信一直都灰着脸。林岳看到那些话,加上之前的信息,应该也猜出了什么,所以此刻林岚同样心情不佳。 民宿老闆在院子里支了个摊,卖些烤串什么的,他注意到下午来的客人心情不爽,便笑着拿了几串羊肉几串牛肉过来,热情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老闆看今天客人不多,又拿了几瓶啤酒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打开,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只有串没有酒怎么行呢,来,陪哥哥喝一口。」 老闆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大大咧咧,张着嘴一个劲笑。可惜花信和林岚谁都没有心情陪他嬉笑。 老闆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也不恼怒,劝解道:「哎呀,小情侣嘛,哪有不吵架的,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嘛。」 林岚知道老闆误会了两人的关系,红着脸解释:「老闆,我们只是朋友。」 「哎呦,哪对男女不是从朋友开始的,先是朋友再是男女朋友,这才是耍朋友嘛。」老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打趣。 躲在暗处的乔四海听不下去了,现身端起花信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对不起,他酒量不佳,我替他喝了。」 免费看了一出英雄救美,老闆八卦之魂熊熊燃起,眼珠子滴熘熘地转。等乔四海挨着花信坐下,老闆后知后觉,眼前的男生,喝的似乎是刚才那个帅哥的酒。 一瞬间,老闆更兴奋了! 第64章 「她的酒,我喝了。」乔四海暴露后,殷楚风不得不现身,走到林岚跟前二话不说把她的酒喝干了。看到殷楚风豪饮的样子,加上林岳之前告诉自己的话,林岚微微红了脸。 「原来你们认识啊。」老闆似乎搞懂了眼前的状况,表情略显失望,「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老闆站起身,准备回去继续烤串。 「老闆。」乔四海急忙叫住老闆,他想到花信是下午看到那块碑后才变成这样的,有心打听打听情况。 「老闆,」乔四海露出和善的微笑,递了一支烟,同时极有眼力见地掏出打火机,「跟您打听点事呗。」 「什么事?」老闆接过后,侧身就着火苗点燃了香菸,接着毫不避讳地直接吞云吐雾。烟雾缭绕的味道有些呛人,花信难以控制地干咳了两声。 乔四海心疼地瞅了瞅花信涨红的脸,帮他拍背顺了顺气。 「老闆,我想问问咱们村子东边的山脚下,怎么会有块石碑呢,附近看着也没有坟墓,而且看样式似乎跟常见的石碑有些不同。」等花信缓过气,乔四海才开口说话。 「哦,你要问那块石碑啊。」老闆也注意到了花信不习惯香菸的味道,换了个位置,煞有介事道,「那可是个老物件,听我爷爷说,从他还小的时候石碑就已经存在了,而且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立在那儿的,更不清楚立碑的人是谁,为啥要立那块碑。」 「是这样啊,」乔四海应承道,他脑筋一转,换了个问题,「既然石碑突兀地立在山脚下,是不是那座山有什么说头。」 倏地,老闆眼神变了,尽管面相看着还是乐呵呵的,但乔四海就是感觉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警觉和审视。老闆叼着烟,静静地盯着乔四海,一言不发。 乔四海笑吟吟地对上老闆的视线,眼神坦然自若。 两人对视了五秒钟后,老闆掐灭烟,给自己倒了杯酒。花信立刻反应过来其中有内情,正襟危坐。果然,老闆喝完酒后幽幽开口,连表情也没了刚才的玩世不恭:「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就是普通的游客。」花信一本正经道。 噗嗤,老闆笑了。 「算了,是游客也好,还是别有用心也罢,我对你们的小九九没兴趣。」老闆正颜厉色,「那座山,现在在地图上的名称是大俞山,其实它还有个别名,叫卧龙岗。顾名思义,传说山下栖居着一条龙。」 「龙?」殷楚风匪夷所思地挑高眉毛,「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老闆回答得斩钉截铁。 第163页 「你亲眼见过?」 「呃,」老闆突然怔住了,语气没了刚才的笃定,「虽然没有人亲眼见过,但很多人都听到了。」 「嗯?」花信、乔四海和林岚、殷楚风异口同声。 「没错,」民宿老闆重申了一遍,「我们村里很多人都亲耳听到过。」 「其实村里一直有传言说村东头的山下有条龙,但一开始大家都当做无稽之谈。谁知每隔几十年,村里的人总能奇怪的打唿噜声,那声音听起来像黄牛,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黑夜,有人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竟然是从山底下传出来的,政府也派人来调查过,得出的结论是山上有个大洞,风吹进洞里就形成了怪声。」 老闆哼了一声,「那套说辞,根本就没人信,我估计是他们也没搞清楚具体原因或者是查出来了怕引起恐慌,不敢说出真相。那座山看起来不高,也就百十米,有没有山洞一目了然。」 「山洞也许是在山底下呢。」乔四海提出疑问。 「要真是这样的话,应该天天闹出动静吧,怎么会隔几十年才会有怪声出现?」老闆神色肃穆,压低了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过山上有白光出现。还有就是山的另一侧,有个水池,是死水,但是水质常年清澈,干净。有时候天气热,村里有人去水池里洗澡,总能感觉到有类似鱼尾巴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游。村里的老一辈人就说,那其实就是龙睡觉流下的口水。」 几个人被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会不会是错觉?」林岚道。 「这也说不准。」老闆耸了耸肩,「不过我警告你们,好奇可以,但别想着去验证真假。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不少人听了传闻试图去探索一番,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所以我们才想着把山的名称改了,就怕有人好奇跑过来白白送了性命。」 说着,老闆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而后点开某个群聊,向上滑动了几下,看到照片后他举起手机给几人看:「看到没,这几个人就是想过来寻宝的。」 老闆眼神流露一丝鄙夷,道:「简直是自寻死路。」 花信定睛一看,觉得那几人的面相有些熟悉,他凑近了些,赫然发现就是他在轮渡上看着身份可疑的那些人,林岚也发现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花信不动声色地制止。 林岚得到花信的眼神示意,乖乖闭嘴,安静地坐着。 「我再提醒你们一遍,那座山邪门得很,没事不要去瞎熘达。」说完,老闆起身离开了,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要不,咱们明天过去探探底?」等老闆走远后,殷楚风小声道。 花信没有反对。 在院子里待了会,几人便回了房间,林岚和殷楚风回了自己房间,而乔四海却跟着花信进了他的房间。 回了屋,花信才想起来问乔四海:「你和殷楚风怎么会在这里?」 乔四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抱住了花信,看到近在咫尺的耳垂,他坏心地咬了一口:「花信,我知道有些事你不告诉我是觉得太危险,不想让我涉足险境,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种被你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受。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只想和你一起。」 闻言,花信心中升起一阵感动,嘴角不自觉地漾出了微笑,他抱紧了乔四海。抱着抱着,乔四海的手就不老实了起来。花信无奈,只好任由他索取。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收拾好就朝着村子东面走去。一路上,众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面色沉重。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林岚一眼瞧见了昨天遇到的那帮人,同样鬼鬼祟祟地背着大背包,急忙喊道:「花信,你快看。」 顺着林岚的视线,花信也瞧见了那些人的身影,当即叫道:「停下来,我们一会再走。」 几个人躲在树后,乔四海小心翼翼探头瞧了瞧,又扭头看了看花信,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打算尾随他们进山?」 花信嗯了一声,「看他们熟悉的样子,觊觎这里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跟着他们走,能省不少时间。」 「有道理。」殷楚风认同道。 等一行人进了树林绕着山走远后,花信等人才悄悄跟了上去。山路并不崎岖,好在枝叶繁茂,为了防止被发现,花信几人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半个小时后,那群人来到一方池塘,花心瞧着他们放下背包,换上了潜水服,又把背包放在隐蔽的角落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难道进入这座山的通道在水底?」殷楚风疑惑,为难地看向身旁的伙伴。他倒是会游泳,只是出来时没有准备防水袋,一旦进入水中,那身上的符纸不就全湿了。 花信和林岚也意识了殷楚风的顾虑,愁肠百结。乔四海抿了抿嘴唇,试探性说道:「要不咱们去看看那些人的包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他指了指远处树叶掩盖下的隆起。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花信一咬牙,顾不上礼义廉耻,快步跑到那帮人放包的地方。 将法器和符箓做好防水后,乔四海毫不犹豫跳进了水中,林岚和殷楚风紧随其后。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殷楚风打了个冷颤,「花信,我感觉这水有点不对劲,温度怎么这么低?」 池水晶莹剔透,形状方方正正,长宽各有十几米之数,看着似乎不是很深,清澈见底,倒是紧挨着山的那一面,下面黑乎乎的。 第164页 「的确。」花信用手感受了下水温,慢慢下水,好在刚才他从包里翻出一截绳子,花信将绳子丢给乔四海:「为了以防万一,大家把绳子都系在腰上。」 乔四海和殷楚风、林岚按照花信说的做好后,花信率先潜入水中,他睁眼看了看四周,又浮出水面,道:「那边似乎有个洞口,大家跟紧我,不要乱。」 有了绳子,四人呈直线形下潜,憋气向前游动,乔四海勉强睁眼,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见池底布满了鹅卵石,除此之外并无异常。殷楚风和林岚,紧紧闭着眼,在花信的引领下,朝山洞的方向游去。 「他们人呢?」乔四海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前面那伙人的身影,快速游到花信前面,比划道。 花信指了指不远处的洞口,乔四海瞭然,比了个ok的手势。花信游到洞口,向里面望了望,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底。林岚憋气已经到极限,她憋得满脸通红,双手和双脚在水中胡乱扑腾。殷楚风感觉脚踝被人抓住,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看到林岚神色不对后,赶紧游到她身边,嘴对嘴给她渡了几口气。 「我先进去探探底,你们到岸上等着我。」花信朝乔四海比划,顺势解开了绳子。 「不行,一起去。」乔四海攥住花信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花信却强势掰开乔四海的手,手忙脚乱地比划道:「你和殷楚风赶紧带林岚上岸。」 见花信态度坚决,乔四海不再反对,和殷楚风带着林岚向水面游去。两分钟后,花信浮出水面,他用力一抹脸上的水,望着岸上的三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地方是个洞口,大概再游一分钟就能达到山洞。」 花信简短地概括了下自己探索后的结果。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呗。」殷楚风道,「再晚一会我估计那帮人就走远了。」 林岚恬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红晕,怎么也下不去。 有了前面一次的经歷,这次四个人顺利潜进了山洞。进入洞内,上岸,花信掏出手电筒,强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山洞内,地面湿漉漉的,十分黏滑,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洞顶垂着许多钟乳石,形态各异,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四个人浑身潮湿,小心谨慎地往前走,洞内没有一丝的风,却时不时传来呜呜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那些人呢?怎么没看到他们?」殷楚风忽然开口,下一秒,前方传来悽厉的惨叫声。 叫声不绝如缕,此起彼伏,似乎声音的主人正遭受到难以言喻的磨难,花信当即色变,急忙加快了步伐。结果刚走没几分钟,前面意外出现一个岔路口。岔路口两侧的通道,左边一条狭窄,右边一条宽阔,花信站在原地,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花信辨清方位,下意识转身向右走去。 「花信。」林岚叫住花信,「你忘了之前我们占卜时说的话吗?」 「什么?」花信不解。就在这时,右侧的通道又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花信立刻想起了陈二姑的提醒。 「不要好心办坏事,莫介入他人的因果。」花信小声嘀咕陈二姑说过的话,之前他还一知半解,眼下他是全明白了。惨叫声仍在持续,花信偏头看了眼通道深处,嘆息致歉道:「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们。」 而后,他毅然决然道:「我们走左边的路。」 四个人沿着左侧的通道缓缓前行,随着越走越深,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弱,最后甚至完全不亮了。花信无奈,只好掏出手机,没想到手机竟无法使用。 「看来,这洞里的确有什么说头。」殷楚风也掏出自己的手机试了试,同样开不了机。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摸黑走吧。」花信紧握法器,很快做出判断,「我打头阵,乔四海断后。一旦遇到危险,林岚和殷楚风立刻用符箓掩护我们。」 第65章 黑暗中,四人默默前进,花信走在最前面,细心留意四周的动静。 走了没多久,花信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便加快了步伐,不期然他踩到一根坚硬的东西,发出清脆嘎吱的声音。花信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越往里走踩到的东西越多,无奈花信只好蹲下来回地摸索。 没三两下他摸到一根长条状的物件,就着微弱的光芒花信拿着那根东西凑到眼前仔细看,待看清内容后大惊失色,那赫然是根人类的大腿骨。顿时,花信头皮发麻,他已经能够想像到刚才踩到的都是什么了! 「花信,你怎么不走了?」林岚不知道花信停下了脚步,径直撞了上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殷楚风及时出手,拉住了她的身子。 「谢谢。」林岚声若蚊蝇,黑暗里脸上再度染上潮红。 「没事。」殷楚风有些不自然道。 怕引起恐慌,花信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而是佯装镇定,「没什么,继续走吧。」 突然,花信站定,说道:「先等一下。」 林岚和殷楚风、乔四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原地停下脚步。等洞里除了唿吸没有其他声音后,他们这才发现,前方传来一阵阵簌簌的声音,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林岚一下子紧张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殷楚风惊恐道:「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第165页 花信摇了摇头,又想到黑暗中他们看不到,便开口道:「不是,应该是前面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乔四海问道。 花信回道:「洞里太黑,看不清。」 蓦地,乔四海点燃了打火机,他掏出一张符纸,攒成一团,点着后向前方扔了过去,火光瞬间将方圆几米的空间照亮,眼前的情况一览无余。 只见数十只千足虫成群结队向他们而来,虫子巨大无比,最小的也有两米多长,浑身的甲壳黑漆漆的。林岚哪见过这阵仗,霎时间吓得花容失色,鬼哭狼嚎。 花信紧张得屏住了唿吸,全身戒备地盯着那些虫子。在他的印象中,千足虫并不会伤人,多以腐烂的植被为食,但这里的出现的虫子太过于诡异了,不仅体型庞大,而且数量众多。 然而,千足虫像没看到他们似的,或者说对他们并没有恶意,距离几人还有三米远时,直接兵分两路,避开了他们。 等虫子彻底走远后,林岚两腿酸软得再也站不住瘫在了地上,「吓死我了!」她道。意外的,林岚摸到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好奇抓过来瞧,竟是颗头骨。 「啊啊啊啊啊。」林岚的叫声响彻山洞。 殷楚风首当其冲,他摸了摸险些被震聋的耳朵,关心道:「怎么了?」 「头……头骨。」林岚结结巴巴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人的尸骨?」殷楚风贴心地搀扶起林岚,一脸的凝重。 见瞒不过,花信只好道:「你忘了昨天老闆说过的话?他说来这里一探究竟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去的。日积月累下来,山洞里可不是堆积了许多尸骨嘛。」 「还记得刚才的虫子吗,它们没有伤害咱们,反而是一直往外走,想必之前进洞的那些人已经死了,我估计这些虫子是吃腐肉的。」花信冷静地分析,林岚听得脸色煞白,连忙催促道:「花信,你不要说了,咱们赶紧走吧。」 这时,前方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几个人的神经再度紧绷了起来。 随着越走越深,通道逐渐变得宽敞起来,前方的光芒也越来越亮,花信仔细回想之前走过的路,猜测道:「这应该是个倒瓶子状的山洞,我们快到底了。」 果然,花信说了没有两分钟,他们便走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通道下方是个大溶洞,里面怪石嶙峋。而在溶洞的四周,则伫立着四根方形的石柱,石柱顶端衔接着倒立的立体梯形样的物件;发出亮光的,正是那四个立体梯形。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溶洞的上方,悬浮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只眼睛,原本紧紧闭着的,在感受到人类的气息后,勐地睁开,灵活地转动眼球四处搜寻。 「不好,是摄魂阵。」林岚只看了一眼,便搞清楚了溶洞里的状况。她话音刚落,那只眼睛已经死死盯上了花信。 花信猝不及防和它对视上,接着只感觉一道白光闪过,完全失去了意识。随后乔四海眼睁睁瞧着花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举着,飞向溶洞,朝眼睛飞去。 「花信。」乔四海和殷楚风急得大叫,试图拉住花信的身子,一切都是徒劳。那股力量太强大,非人力所能抵抗。乔四海下意思想要跳进溶洞,被林岚拦下:「你清醒点,那可是摄魂阵。」 要看花信即将被吸入眼睛,乔四海径直亮出法器,口念咒语:「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 随着咒语完成,乔四海立刻用锁链拖住花信的身体,一旁,殷楚风急忙掏出符箓,化作屏障护住花信。 「怎么办?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救花信。」殷楚风焦急难耐,他急切地握住林岚的手,道:「林岚,什么是摄魂阵,有没有破阵的办法。」 林岚痛苦地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无奈:「我也只是在家里的古书上看到过相关记载,传说摄魂阵能够摄人心魂,只要被阵里那双诡异的眼睛扫射到,就会中招,但书中并没有描述如何破阵。」 说完,林岚嘆了口气,眼神中充满自责。 「我不信。」乔四海冷哼一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和阎王爷作对,我也要把花信救回来。」乔四海勐地发力,向锁链中灌注更多意念,眼神瞬间通红。 「老子跟这玩意拼了。」殷楚风被乔四海的举动鼓舞,一连甩出好几张符箓,向那只眼睛发起勐烈攻击。殷楚风的行为似乎激怒了那只眼睛,它开始疯狂地发射白色的光束,好在殷楚风身手灵活,每当自己要被发现时,立刻退后躲进通道。 而林岚则躲在通道中,凝视着那只巨大的眼睛,正思考应对的方法。与此同时,大俞山的山顶上,风禾以及山魑兀自站立,感受到山中传来的力量的波动,风禾笑了:「看来他们几个顺利找到了白泽所在的地方。」 山魑偏头看了风禾一眼,说道:「那他们能不能破坏掉摄魂大阵,要不要我们进去帮一把?」 风禾斜视,讥讽道:「山洞中的那些马陆,常年守护着白泽,已经沾染了他的气息,若是它们群起而攻之,你有几条命和它们拼?再者进洞后第一关我们就过不去,毕竟咱们并非人类,一旦阵法感受到邪祟的气息,便会引来雷霆之力将我们消灭。更何况,花信和林岚林岳可是我专门为摄魂大阵打造的秘密武器。只要他们破坏了法阵,白泽必然受到重创,到时候我们一齐出手,里应外合,破除山鬼和素素的封印轻而易举。」 第166页 说完,风禾闭上了眼睛,感受山洞里的一切。山魑怔结,在看到风禾闭上眼后默默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能耐什么?等主人出来后有你俯首称臣的那一天。」 渐渐的,乔四海感觉到有些吃力,但他仍不放弃。另一边,殷楚风因为密集的攻击和躲闪,累得大汗淋漓。林岚苦苦思索对策,忽地,她注意到溶洞中石柱的上方,巨眼每攻击一次,光芒便闪烁一次。霎时,她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还没等林岚说出自己的计划,殷楚风一个不稳,竟撞向了林岚。而林岚由于闪躲不及不慎被白光击中,紧接着她眼神茫然,恍若失去了灵魂般,向后倒去。 「林岚!」殷楚风大惊,急忙伸出手搀扶,然而为时已晚,一股神秘的拉力萦绕林岚全身,径直将她向溶洞拉去。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在林岚到达花信身边时,两人的身体竟然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同时,两个缥缈的光影各自从他们的身体上浮现。从花信身上出现的,是一个婴儿;而从林岚身上出现的,则是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 女人和婴儿双眼紧闭,等彻底与林岚花信的身体脱离后,缓缓地朝眼睛的方向飞去。这时,束缚住两人的拉力消失了,乔四海趁机把花信和林岚拉了回来。 花信睁开了眼睛,林岚也恢復了神智。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花信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好,还好,你没事。」乔四海激动地抱住了花信,可林岚却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了?」殷楚风不解。 「是林岳,」林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感觉不到林岳的存在了。」 「什么?」殷楚风大骇,「什么意思?什么叫感觉不到林岳存在了。」 「意思是,林岳她死了,她的魂魄被吸走了。」林岚不停地抽泣,脸上的哀伤令人动容。 乔四海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花信,听完,花信神情严肃。 「刚刚,你说我的身体里出现一个婴儿?」花信向乔四海确定道。 「嗯。」乔四海点了点头,「看着特别小,跟没满月似的。」 花信低头沉思了会,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既然摄魂阵能够摄人心魂,那想来是通过分离魂魄来达到目的。林岚和林岳是一体双魂,所以吸走了林岳的魂魄后,林岚还能活着;但为什么我能活下来呢?」说着说着,花信戛然而止,不敢深思。 蓦然乔四海想到了什么,他紧张地看向花信,转移话题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原路返回吗?」 「不用。」花信给了乔四海一个放心的眼神,「既然我和林岚都被白光射中,魂魄离体过一次,那是不是意味着法阵现在对我们没用了,毕竟按道理来讲人只有一个魂魄。」如今,他终于明白山魅说自己和林岚是风禾精心打造的两把钥匙是什么意思了。看来要破这个摄魂阵,只能依靠自己和林岚。 花信大胆分析,同时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明晃晃地走出通道,将自己暴露在巨眼之下。果然如他所料,对视上巨眼,巨眼毫无反应,它滴熘熘地上下转动,但就是对花信视若无睹。 「既然如此,」花信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眼神冷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未落,花信召唤出法器,挥舞着噼向巨眼。巨眼和法器碰撞,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整个山洞为之颤动。然而,巨眼却毫髮无伤。 遭受到袭击,巨眼意外地呆愣了一瞬,接着整个躁动起来,勐烈地发射白光。一时间,溶洞里光芒大作。 听到动静,林岚停止了啜泣,在看到花信用法器和巨眼搏斗后,连忙甩出符箓加入战场,为花信助力。 「殷楚风,」林岚道,「这个阵法的关键或许就在四根柱子上,如果能毁掉她们,说不定阵法就破了。我和花信为你掩护,你把爆裂符贴在柱子上。」 殷楚风点头同意,随即和乔四海一同施展术法,攻击石柱。连续用掉十张爆裂符,在他们的努力下,一根石柱轰然倒塌。随着石柱断裂,巨眼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果然有效果。」殷楚风兴奋地欢唿,赶紧如法炮制,又摧毁了一根石柱。两根石柱毁坏后,巨眼的攻击威胁性大大减少,发出的白光几乎出现立刻消失于无形。 殷楚风和乔四海破坏的是较近的石柱,还有两根距离稍远,远超殷楚风符箓操控的范围,发现巨眼的攻击不足为惧,两人小跑着冲进溶洞,施展术法攻击剩下的石柱。 没费吹灰之力,两人很快摧毁了石柱,随着花信法器挥舞,啪的一声,巨眼被噼得四分五裂。 「成功了。」林岚雀跃道。随着巨眼破碎,无数人的魂魄从中飘出。那些魂魄,足有一百之多,绝大部分都是中年的男人,因此女人和婴儿的魂魄显得格外突出。 「是林岳!」林岚激动地捂住口鼻,「花信,是林岳。」 殷楚风也看到了,他问花信:「花信,有没有办法把林岳的魂魄收集起来,万一以后遇到高人能把她的魂魄送回林岚的身体呢。」 花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法器,毅然道:「有。」 花信把林岳的魂魄寄放在铜钱里,处理好后,乔四海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个婴儿的魂魄,你不收集起来吗?」 花信仔细地盯着那个透明的婴儿瞧,试图看出他和自己五官的相同之处。良久,花信摇了摇头:「算了,送他进入轮迴吧。」 第167页 第66章 处理好那些魂魄,几人准备进一步行动。没想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巨眼突然动了动。起初花信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下一秒,巨眼的碎块自动拼合在了一起。 顿时,花信神态一紧。 巨眼合拢后,竟诡异的变成了一座石台,花信好奇走过去,发现石台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奇怪,」林岚仔细查看后,觉得那些符文莫名有几分熟悉。「我感觉这些符号好像在哪里见过?」 闻言,殷楚风抬头看向林岚,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玉符,他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一时入了迷,直接伸手去摸。 「你,你干什么。」林岚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殷楚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反覆摩挲林岚的玉符道:「你们看,石台上的符文是不是和林岚脖子上的玉符有些相似。」 花信听了仔细观察一番,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地底深处更是传来了一声咆哮。瞬间,数百只千足虫从地下钻了出来,齐刷刷向花信几人涌来,边跑边向他们喷出透明的粘液。好在那些粘液并没有腐蚀性,只是沾到身上痒痒的,看着格外噁心。 「救命啊,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虫子。」黑压压一片,看得林岚头皮发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丢出无数张符箓,奈何虫子的外壳坚硬,并没对它们造成伤害。 「这到底怎么回事?」殷楚风急得抓耳挠腮,他沖花信道,「你不是说那些虫子是吃腐肉的吗?怎么现在攻击起我们来了。」 花信不停挥舞手中的法器,阻止虫群靠近,「我也不清楚,恐怕是阵法破坏了后引起了其他的变故。」 花信眉头紧锁,他完全把法器当成了利剑,一下噼死一只,但很快后面的虫子又扑了上来,前赴后继。此时,虫群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奶奶的,」乔四海情不自禁咒骂了一句,「这么多虫子把路堵住,就算想跑也来不及了。」 乌泱泱一群千足虫,带给人的危机感十足。花信本想噼出一条道来,谁知又是一声咆哮,一只体型更大的虫子钻了出来,立起来,足有一层楼那么高,长长的触鬚擎天竖着,无数只触手密密麻麻,令人心惊胆战。 「乖乖,这是什么怪物。」殷楚风惊恐地叫道。 花信咬牙道:「不管了,先解决了它再说。」 「擒贼先擒王,这东西这么大,肯定是那些虫子的头头。」说着,乔四海甩出一张火系的符箓,一团火焰立刻朝大虫子飞去。 不曾想,火焰出现后,所有虫子纷纷退避三舍。乔四海立时明白了这些虫子的弱点,他提醒其他人道:「快,这些虫子怕火,用火符。」 然而,乔四海并没有对大虫子造成致命的伤害,反激怒了它。大虫子张开嘴,喷出一股绿色的液体,万幸两者距离稍远,那些液体并没有喷到乔四海身上,只是苦了林岚,液体落地后产生迸溅,有少量溅在了她的胳膊上。 「啊。」林岚吃痛,大叫了一声,「小心,这液体有腐蚀性。」林岚提醒同伴。 察觉到林岚遇险,她脖子上的玉符意外的泛起了金光,在金光的照耀下,林岚胳膊上被腐蚀的伤口眨眼间恢復癒合,不仅如此,就连她用符箓召唤出的火焰,威势也比平常勐烈了数倍。 「难道说,这个玉符能够提高我的修为?」林岚心中一动,但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实力提高多少,「还是说,这个玉符能够提高我攻击的威力。」 林岚集中精力,催动玉符,同时甩出了三张爆裂符。爆裂符环绕着大虫子飞速旋转,随着一声「破」,霸道的爆炸声轰鸣,而后大虫子的身躯激烈地颤抖起来,显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如她预料的那般,玉符大大提高了爆裂符的威力。 趁此机会,花信、乔四海和殷楚风三人同时发动攻击,各种术法和符箓如雨点般砸向大虫子。不多时,在四人的合力围攻下,大虫子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大虫子死了后,剩下的已不足为惧,仅仅几个回合,四人便将虫群消灭得干干净净。危机解除后,众人松了口气。还没等他们轻松几秒,咆哮声再度响起,花信能够感觉到咆哮中带着巨大的怒火。 「有完没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啊。」殷楚风叫苦连天。伴随着咆哮声,山洞内不时有石块落下,仿佛整个山洞要坍塌了似的。 「不好,咱们赶紧跑,山洞要塌了。」花信大吼。几人没跑多远,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花信下意识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刚才死去的那些虫子尸体上,冒出一道道白光;白光汇集,悉数涌入地下。接着,一道白色的虚影缓缓升起,最后凝聚成了人形。 「那是什么?」乔四海也注意到了身后的诡异之相,疑惑道。 人形的虚影目光冰冷地盯着花信,突然,他对着几人虚空一抓,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将他们四个牢牢吸住。几人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径直被吸到虚影面前。 花信这才看清,那道虚影是个极英俊的男人。男人怒视花信,口中发出低沉的粗吼:「大胆人类,竟敢扰我清梦,不仅毁我阵法,还坏我修为。」 花信隐约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但他全身被禁锢着,无法出声。另一边,林岚连忙催动玉符,试图藉助玉符的力量摆脱束缚。玉符上再次亮起金光,林岚操控玉符,向男人射出一道金光,却被男人轻松躲过。 第168页 看到玉符,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这是山魅的玉符?」男人解开了对林岚的束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枚玉符怎么会在你身上?你和山魅什么关系?」 骤然得到自由,林岚急忙大口大口唿吸空气,「这是前辈送给我的。」说完,她便简单讲述了自己与山魅认识的过程,以及此次的来意。 男人听完后,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他松开花信、乔四海和殷楚风。男人飘到乔四海面前,上下打量他,说道:「这种情况对山魅来说确实棘手,看来你说的倒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男人随手一挥,几人便感觉身体一晃,再睁眼,他们已是到了个更为宽敞明亮的山洞。山洞中央,赫然卧着一头庞然大物,头生双角,身躯如蛇遍布鳞片,通体雪白。 殷楚风也搞清楚了男人的真实身份,乍一看到传说中的龙,他感觉和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样:「这难道就是白龙神的真身?怎么看着和电视剧里的完全不同。」 殷楚风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尽管殷楚风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白泽还是听到了,他瞪了殷楚风一眼。顿时,殷楚风吓得瑟瑟发抖,噤声不语。 白泽走到自己的身体面前,拔下一片龙鳞,而后用力搓成灰,「有水吗?」他问。 「有。」花信急忙回,从口袋里掏出了半瓶饮料。 白泽接过瓶子,把灰烬洒进瓶子里和饮料混合,还给了花信:「让他喝下去就好。」 「这么简单?」殷楚风心直口快,口无遮拦道。 白泽又瞪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我的龙鳞很无用吗?告诉你,它不仅是天下所有邪祟的克星,而且服用后虽说不能百病全消但也能延年益寿。」 殷楚风被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随意搭话。 乔四海将饮料一饮而尽。慢慢的,他感觉四肢百骸有一股冰凉蔓延,接着,他的额头闪耀起红色的光芒,随后,红光逐渐变得暗淡。最后一张小小的金色纸人虚弱地飘落到地上。 「这就是火羯?」乔四海看了一眼地上的邪祟,想到之前因为它受到的折磨和苦楚,情绪激动下试图一脚踩死邪祟,被花信拦下。 「多谢前辈。」解除了困扰乔四海多时的麻烦,花信如释重负,他恭敬且诚恳地致谢道。 「嗯。」白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请问前辈,这个邪祟应该如何处理?」花信问。 「就让他留在这里吧。」白泽道。 不等花信回答,山洞深处竟然传来一声声浑厚且苍劲的龙吟声,白泽脸色一变,如临大敌:「该死,他居然这个时候醒了。」 霎时间,山洞里狂风大作,吹得几人身形不稳,险些摔倒,甚至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腥臭味。下一刻白泽的身影消失于无形,而山洞中的白龙却兀自睁开了眼睛。白泽化身巨龙,向山洞深处飞去,接着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山体开始崩裂。 「怎么回事,这座山该不会要塌了吧?」殷楚风摇摇晃晃,神色紧张道。 无数的乱石滚落,情势危急,林岚当机立断,藉助玉符的力量设置了个小型的结界,将几人护住。仅仅几个唿吸,山体不復之前的模样,变成了一片废墟。漫天尘土到处飞扬,伴随着两声清亮的龙吟,花信看到一黑一白两条巨龙纠缠着一飞沖天。 不知道是不是花信的幻觉,他似乎看到在那道黑色的巨龙背后,有两道奇怪的光束也飞出了洞外。 几个人狼狈地从废墟中走出来,站在废石上,花信向下俯瞰,心里一阵唏嘘。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好好的一座山,说塌就塌了,传出去,得是多大一条新闻。 「那条黑龙就是白泽的对头白沐吗?」乔四海也看到了两条巨龙从山底下飞出来的一幕,担忧道,「白泽前辈不会有事吧。」 「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万一再发生坍塌……」殷楚风忍不住催促道。 花信正准备起来,忽然感觉到空中有什么东西正急速下坠,他抬头一看,只见白色的巨龙朝着他们直直地坠落下来。 「快跑。」花信吼道。 殷楚风、林岚和乔四海闻声四散而逃。不到五秒的时间,巨龙便重重的摔在地上,掀起一阵尘烟。待烟雾散尽,众人才发现白泽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模样也变成了十岁儿童大小。 「前辈?」花信赶忙上前查看白泽的伤势。 白泽缓缓睁开眼睛,用充满童稚的声音有气无力道:「没想到,还是让他们逃了。」 花信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可以说是始作俑者。白泽看出花信的心思,强撑着坐起来宽慰道:「算了,这不关你的事。只能说我技不如人……」 白泽情绪低迷,忽地,他脸色变了又变,一脸不甘地骂道,「我呸,我哪里技不如人,分明是那傢伙不讲武德,跟其他人联起手来对付我。要是单打独斗,我怎会输给他?」 「该死的山鬼、白素素,还有风禾、山魅,全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敢帮助外人和我对着干……」白泽骂骂咧咧的,声音洪亮,全然不復刚才的虚弱和疲惫。 「前辈!」花信听得云里雾里,但见他滔滔不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得无奈打断,「前辈,您看这……」 第169页 花信眼神为难,看了看身后的一大片废墟。 白泽还以为花信是在发愁山体崩塌了后要如何应对的事,他不以为意道:「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座岛上有只守山精灵,多年来和我交情匪浅,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自会出来善后。」 知道白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花信连忙道:「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究根结底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我们引起的,我们自然会负责到底,只要您吩咐我们任凭差遣。」 「对,任凭差遣。」殷楚风和乔四海随声附和,眼神坚定道。林岚虽然没有说话,但毅然站在了花信身后,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泽看着花信,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悸动。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白泽莞尔。 「前辈说笑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花信说道。 「我想山魅和你们都说过了,那座山洞里除了我,还有另外三个邪祟,其中一个是我的死对头,你们暂时不用管,交给我来解决;另外两个,则是修为超过千年的大妖。其中一个叫山鬼的,我估计她会直接去武夷山,正好山魅也在那里,我估计他可以处理。剩下一个白素素,我需要你们找到她的下落。」 「白素素行事极端,生性狡猾,你们遇上她一定要小心。」白泽说道。 花信等人相视一眼,齐声应道:「放心,前辈,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找到白素素。」接着,白泽又给了花信一些关于白素素的特徵和习性的提示,几人便分道扬镳。 第67章 白素素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她能感觉到世界的气息并没有改变,可目之所及的景象却与她记忆中的大相迳庭。一路上她看到无论男女老少,手中都拿着样式不一的方盒子,边看边哈哈大笑;曾经低矮简陋的房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或高耸入云或造型奇特的建筑;不少人骑着两轮、四轮的她叫不出名也没有见过的工具极速驶过,速度竟比骑马还快;甚至天上不时有奇怪的飞行物…… 就连人们的衣物,也清凉了许多。这一切都让白素素感到既新奇又恐惧。她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所到之处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时,几个穿着汉服的女生看到白素素,欣喜地围上来,毫不客气地捏捏她的衣料,以羡慕的口吻道:「姐妹,你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做工好好哦,有连结吗?」 「还有你的髮型,是哪家店做的,方便推荐一下吗?」 …… 女生们叽叽喳喳,尽说些白素素听不懂的话,她无措地呆在原地。忽然,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白素素被吓了一跳。回来,原来是她们几个站在了路口,拦住了车辆通行的路。司机放下车窗,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沖白素素叫嚷,破口大骂。 白素素听着男人的叫骂声,脸色变得阴沉,被囚禁千年一朝得到自由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眼神冷冽,剜了司机一眼。和白素素对视上,原本气焰嚣张的男人一下子偃旗息鼓,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升起车窗赶紧走了。 那些女孩也被白素素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吓到了,一时不敢说话。白素素不想再理会这些奇怪的人,转身走进巷子,试图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蓦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素素。」 白素素转身,看到风禾的身影后剎那间红了眼眶。「风禾。」她欣喜道,飞奔紧紧抱住了风禾,「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武夷山,人迹罕至的山洞内,骸骨遍地,他们大多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或双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或别扭地蜷缩着,像是遭受某种残酷的虐待。白骨静静地散落在地上,因为年岁悠久,长满了青苔。 洞内一片死寂,阴郁的气息浓郁得简直令人窒息,山洞内的温度更是低的吓人。冰冷的寒意蔓延至每个角落,让人生出犹如置身冰窖的错觉。山鬼站在那里,伸开双臂,恣意地吸纳四周的怨气,那些怨气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随着怨气涌入,山鬼干瘦的身体逐渐丰腴,原本如枯树般的肌肤变得弹润,整个人美艷异常,她的眼睛闭着,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山魑在一旁看到她的变化,连忙拱手道:「恭喜主人恢復自由,只要再多多吸收怨气,修为定能恢復巅峰。」 对于山魑的恭维,山鬼十分受用,「这些年也难为你了,一直想着救我出来。」她睁眼,转身朝山魑走去,边走边脱下自己的衣服。 她妩媚一笑。 见状,山魑眼珠子都瞪大了,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山鬼走到山魑面前,诱惑地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庞:「这是我给你的奖赏。」 「多谢主人。」得到山鬼的允许,山魑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 一时间,山洞内上演起无边春色。 两个小时后,山魑和山鬼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 「两位,事情办完了?」猝不及防,一道声音响起。 山鬼神色一怔,「谁?」 「怎么,被囚禁多年,连听觉都下降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山魅忍不住笑出声。 「山魅,」山鬼露出一抹冷峻的笑容,眼神恶狠,「你来的正好,咱们新仇旧恨一块算了。」 第170页 说完,山鬼毫不犹豫出招,被山魅轻松躲过,她嘲讽道:「刚刚自由,连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復,就想和我过招,简直是自寻死路。」 两人打得难捨难分。山鬼再次向山魅发起攻击,她对着站在旁边的山魑怒喝:「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我。」 一时间,武夷山附近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山上的动物预感到危险,纷纷退向人类居住的地方。如此诡异的情景,吓坏了在景区玩耍的一众游客。 离开俞山岛,花信等人坐上了开往厦门的动车,只因殷楚风爷爷打来电话说家中的青阳剑自上午起便一直嗡鸣不止,老爷子翻遍家中的古籍才知道这是有邪祟出世的徵兆。他本意是想给殷楚风提个醒,没想到殷楚风听完毫无反应,甚至陷入了沉默。 熟知孙子性格的殷老爷子当即质问殷楚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被爷爷一吓,殷楚风当场差点尿了裤子,无奈只好坦白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殷老爷子听完后,长吁一声,告诉殷楚风回家来取青阳剑,他们要对付的邪祟很有可能就是一千多年前被殷家镇压过的邪祟。青阳剑上有邪祟残存的气息,所以青阳剑才能感应到,产生共鸣,给殷家人示警。 到了厦门,殷楚风马不停蹄往家中赶。等待的间隙,乔四海刷起了手机。突然,他刷到一条视频,看完视频的内容后乔四海的脸色变得严肃正经。 「花信,你看看这个。」乔四海把手机递给花信。 花信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接过来,一旁,林岚好奇凑了过来。视频拍摄的很简单,就是一个人站在山脚下用后置摄像头环绕拍了一圈,但内容却不同寻常。只见视频里无数种动物从山里冲出来,密密麻麻一片,看得人毛骨悚然,视频的定位是武夷山;同时可以看见天空上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接踵而至。视频下的评论五花八门,有好奇询问发生了什么的,有造谣马上要发生地震的,也有插科打诨评论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等殷楚风回来,我们马上去武夷山。」花信正言厉色道。 风禾将自己的记忆瞬间灌输给白素素,通过风禾的记忆,白素素知晓了这一千年来风禾为搭救自己做的种种努力,感动得热泪盈眶:「风禾,谢谢你。」 风禾和白素素相拥而泣,「素素,你不要这么说,我们是好姐妹啊。」 「嗯。」白素素擦拭眼泪道。 「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风禾问,「被囚禁了千年,一定不好受,不如我现在去给你抓几个人,吸食他们的血肉补补?」 「不用。」白素素摇了摇头,「沧海桑田,能人辈出,我能感觉到这个时代不像以前了,我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虽然你杀得术师断了传承,但天师府的力量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不小的威胁,当年要不是有天师在,我和山鬼何至于落到那种境地,更何况听说每代天师都继承了上一代天师的修为和能力,我们没有白泽那样的力量,被他们发现前最好不要主动招惹是非。还有就是我和山鬼逃出来的时候打伤了白泽,肯定也得避避风头。」 「也对。」风禾点点头,「那山魅呢?当年他勾结天师和术师,背叛同类,你想怎么处理?」 白素素眼神闪烁一丝杀意,「此仇不报,我枉为妖。按照你的记忆,武夷山居然选择了他作为守山人?一个邪祟,竟能得到山灵灵胎的认可?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当下的局势,风禾你有什么头绪吗?」 风禾想了想,说道:「如今这个世界以科技为主,真正的修行者寥寥无几,多是道士、风水先生、神棍这样沽名钓誉之徒。也有可能是因为邪祟少了他们都隐藏了起来,暗中维持人类和邪祟之间的平衡。」 白素素微微颔首,表示贊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极强的能量爆发,这力量让她心中一惊。白素素立时起身向西南望去,见那里云团不同寻常地聚集起来,形成一片翻滚的云海,云海中隐隐有雷电露出。白素素有些意外,呢喃道:「居然有人斗法。」 风禾听到了她的话,也顺着白素素的视线看去,惊讶不已:「居然是武夷山的方向。」 「难道是山鬼和山魅。」两人异口同声。 「如果真是山鬼和山魅打起来的话,」白素素髮出一声冷笑,「那就怪不得我了,山魅,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时不我待,我们赶紧去武夷山看看情况。」 花信等人到达武夷山的时候,夜幕降临,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彼时,武夷山上空,雷电消失不见,但乌泱泱的黑云仍密不可分,笼罩了整座城市,给人以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感。花信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只见山里瀰漫着浓重的雾气,挡住了人的视线。 「现在太晚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进山?」殷楚风提议。 「也好。」花信和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第二天一早,几人匆匆吃过早饭,进了武夷山。山里的雾气仍然没有消散,完全让人辨不清方向,四个人小心翼翼地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花信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白色的浓雾里更不时闪烁着异光,急忙加快了脚步。 他们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山魅正和两个女人激烈地交手。眼看山魅即将落入下风,花信立刻加入了战场,一时间符箓和法器齐飞。 第171页 风禾看到花信等人,愣住了,紧接着她注意到了殷楚风背后的法器,顿时怒不可遏:「青阳剑?你竟是术师殷家的后代。」 顾不上和山魅纠缠,风禾掌下生风,径直朝殷楚风噼去,就在殷楚风命悬一线之际,一道天雷精准地击中风禾。 「天师五雷符。」风禾大吃一惊,吓得连连后退,「天师府的人竟然也来了?」 接着,一名身着紫袍的年轻道人从浓雾中走出,那年轻的道人,手执金钱剑,手托罗盘,看到风禾,冷哼道:「我乃天师府弟子,奉命前来除魔降妖。」 听到道人的话,白素素气得面目狰狞,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山魅,当年就是你勾结天师和术师,打伤我和山鬼,没想到你仍旧不知悔改,既如此,今天就是你们的报应。」 说罢,白素素和风禾一同朝道人扑了过去,山魅和花信连忙和道人站在一起,两方瞬间激战在一起,难分胜负。 「郑信子,现在不出来还等什么时候。」见讨不到便宜,风禾骤然开口,「只要解决了山魅,他密室里那具女人的身体,我自会交给你。」 而听到郑信子这个名字,花信心里一惊。下一刻,一道淡淡的影子从他身体里飘出来,花信则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花信。」花信毫无徵兆地倒下,乔四海瞧见了大声吼道。 失去了花信这一帮手,山魅略显颓势,白素素瞅准机会,想要偷袭道人,被乔四海察觉到了意图。 「临兵斗者,阵列在前。天地为一,万物齐平。道济阴阳,戮尽诸邪。九幽诛邪阵,开。」乔四海掏出法器,挡住了白素素的攻击。与此同时,殷楚风也施展青阳剑,加入了进攻。自然,林岚也没有闲着,藉助玉符,大力施展符箓。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不堪,虽然几人都是各打各的,一点没有默契,但却同仇敌忾。特别是天师府的道人,一连用出三张五雷符,直把白素素和风禾打得灰头土脸。 「这次算你们走运。」白素素自知不敌,一脸不甘地瞪向山魅。说罢,白素素和风禾原地消失不见,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郑信子。 危机解除后,乔四海一路小跑着冲到花信身边。「花信。」他焦急地抬起花信的身子,大声唿唤他的名字。 花信毫无反应。 「这……」年轻道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试探性问道:「他是不是心梗,猝死了?」 「你才猝死了,你全家都猝死了!」不等乔四海开口,殷楚风先骂出了声。林岚也不客气地指责道:「下面的嘴才是喷粪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乔四海置若罔闻,他颤抖着伸手去试探花信的鼻息。乔四海心沉到了谷底,泪水模煳了双眼。乔四海见势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小声开口:「花信他?」 乔四海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沉浸在悲伤里,他紧紧抱着花信,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花信的脸颊。 「楚韵。」山魅似乎和道人很熟悉,他直接唤出道人的名字,「请你回去转告天师,就说武夷山一切安好、另外,这是我们邪祟之间的事情,在没有闹出人命之前,还望天师府不要插手。」 楚韵嗯了声,他不解地指了指神色安详的花信:「这还不算闹出人命吗?」 山魅轻笑,「当然,毕竟他还没有死。」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楚韵、林岚和殷楚风惊讶地齐齐抬起头。乔四海则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泪眼婆娑地望向山魅,声音颤抖:「你是说花信还没有死?」 「抱着他,跟我来吧。」山魅并没有解释,转身直接走了。乔四海生怕错过了什么,连忙公主抱起花信的身体,跟了上去。林岚和殷楚风紧随其后。 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楚韵晕乎乎地挠头,自言自语:「这都是什么事啊。算了,反正与我无关。既然不让我插手,索性我就在这里多玩几天,回去也好跟师傅交代。」 山魅带路,领着几人回了自己的别墅,而后下了地下室,最后带着他们来到密室下的石洞。石洞中央,是一汪黑色的水池,山魅走到石壁出按下机关,很快水池中央升起一块石板,石板上,是一具普通的石棺。 「把他放进石棺里。」山魅说道。 闻言,乔四海警惕地看向山魅。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会伤害他。」山魅解释,「花信现在之所以没有唿吸,像死亡了一样,是因为他失去了魂魄,只要为他寻找新的魂魄后,他自然就会醒来。」 「让你把他放在石棺里,是因为这里可以维持他身体不腐,当然,你也可以帮他放进冰柜里。具体怎么选择,看你。」 说完,山魅饶有兴致地盯着乔四海。 林岚听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花信法器里还安放着林岳的魂魄,急忙开口:「前辈,可不可以请你也救我姐姐。」 「嗯?」山魅讶然。 林岚把铜钱里安放着林岳的魂魄说出来,山魅听后若有所思。而后,他打了个电话。「楚韵,你下山了吗?没有的话赶紧过来。」 十几分钟后,楚韵悠哉悠哉地到了别墅。听完事情经过,楚韵好奇地盯着花信手腕处的法器瞧:「原来这就是我师叔最后制作的那个法器啊,听说是师叔死后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封印在十枚铜钱里,这才让法器有了灵性。」 第172页 「啧啧,这么看来完全平平无奇嘛。」 山魅哼了一声,「平平无奇?难道你没看到连我都不敢触碰那个法器吗?别废话,赶紧把里面拘着的魂魄放出来。」 楚韵念了个咒语,话音刚落,林岳的魂魄便从铜钱里飘出来。看到林岳,山魅眼前一亮。 「你是想把她的魂魄放回你的身体,像以前那样你们一体双魂,还是想给她重新找个身体,你们二人彻底分离?」山魅问。 「这样可以吗?」林岚心中一喜。 「当然可以,」山魅指向石棺,直白道,「那石棺里正好放着一具身体,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比现在的你好太多。」 「这?」林岚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林岳,又难掩兴奋地伸头望向石棺。 「我想,林岳她应该也想成为完全独立的个体。」明白林岚的犹豫,殷楚风握住了她的手,言辞恳切道,「毕竟之前你们两个活得太辛苦麻烦了,这说不定是个好的机会,让你们都能够完整自我。」 知道花信还有救,乔四海彻底松了口气,他站在后面支持林岚道:「嗯,我也贊同殷楚风的想法。虽然我和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下来,你和林岳完全是相反的性格,喜好也不一样,也许分开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我估计,花信应该也是这个想法。」 有了殷楚风和乔四海的支持,林岚很快做出决定。她恭敬地朝山魅施了一礼,「那就拜託前辈了。」 「好说。」见计划进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山魅唇角勾出完美的弧度,被楚韵看到了。熟知他性格的楚韵,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呢喃道:「这厮又在算计什么?」 「现在,你们都出去。」山魅依次指了指乔四海、殷楚风和林岚,「楚韵,你留下。」等人走后,山魅向林岳注入修为。在楚韵的注视下,林岳缓缓睁开眼睛,懵懂地环视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何置身此地。 见她醒了,山魅淡淡地开口,「小姑娘,和你商量点事。」 说是商量,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半个小时后,林岳和山魅还有楚韵走出了密室,三人均面色沉重。看到林岳的那一刻,林岚不由自主地心虚,眼神不敢和她对视,毕竟自己都没有徵求林岳的意见,直接一意孤行和她分开了。 虽然和林岚已经不再共用同一具身体,但姐妹同心,林岳自然明白林岚的想法,主动开口:「没事,现在的样子我很喜欢。」 「真的吗?」林岚长舒了口气,「那就好,我以为你会怪我。」 林岳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我和前辈还有点事要忙,你们不用管我。」然而,至于要忙什么事情,林岳却三缄其口。 翌日清晨,乔四海还在睡梦中,忽听得一声巨响,他连忙下床,只见外面黑气蔓延了整个武夷山景区。 乔四海慌得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打开门和同样睡眼惺忪的殷楚风和林岚撞了个满怀。昨晚,林岳和山魅一起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无奈,乔四海、殷楚风和林岚只好借宿在别墅里。 「刚才发生了什么?」殷楚风哑着嗓子问。 「不清楚。」 三人走到院子里,才弄清了发生了什么。不远处,林岳以及山魅、楚韵正和昨天交手的白素素、风禾激烈地斗法,郑信子也在;这次白素素和风禾还带来两个帮手,两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时间打得热火朝天。而在漫无边际的黑色烟雾中,一黑一白来两条巨龙彼此纠缠着,相互撕咬、追逐。 此刻,天空中电闪雷鸣,雷声震耳欲聋;狂风唿啸,吹得树木东倒西歪,树叶沙沙作响,黑云翻滚下沉,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岚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怎么一觉醒来又多了两个邪祟,白泽竟然也来了。」 「先别管了,我去帮林岳。」殷楚风回房间拿了法器,「乔四海,你和林岚去看好花信,别让他出了意外。」 「好。」 为了保险起见,殷楚风给自己贴了慢慢一身防御型的符箓,嘶吼着杀入了战场。就在这时,山魅的身体极速变化,他双手合拢向上举起,很快,他的手掌、脑袋生出枝叶,整个人变成了一株杉木。杉木扎根泥土后迅速生长,很快窜到足足五十米之高。 「我自尘土中来,沐浴日月,承恩雨露,数万年来一直在山间自由地生长,看苍海沧田,看岁月轮迴,然而造化弄人,无意中开启了灵智,修成了精怪。」山魅清冷的声音响起,「可惜为人千年时光,我有过喜悦,有过伤心,却终不得所愿。」 「如今,我厌了烦了也倦了,愿摒弃所有修为,回归尘土,只求忘却前尘,再得自由。」 随后,山魅将所有的力量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所有人包围其中。林岳和楚韵相视一眼,「轮到我们了。」 楚韵丝毫没有犹豫,丢出一叠五雷符,手指掐诀,同时口中飞快地念出咒语。林岳则召唤出无数藤蔓,将白素素、风禾、山鬼等人牢牢绑住。 「怎么回事?」白素素大骇,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岳,「山上的藤蔓怎么会对你言听计从。」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便是武夷山的守山人,自然能够调动属于大山的力量。」林岳淡定回道。 轰隆隆,一道道天雷接踵而至。一切的变化都是白素素等始料不及,他们极力挣扎,试图挣脱林岳的束缚,却没想到天雷倏忽而至,一道道粗壮的天雷,如银蛇般划破长空,带着无尽的威势,狠狠噼向了那群邪祟。仅仅一击,郑信子便被噼得魂飞魄散。 第173页 眼前一系列的变化,让山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显得狰狞惊愕,他的视线看向了化为杉木的山魅,仿佛看到了什么超乎想像的事情。 一击天雷后,山魑承受不住地口喷黑血,然而他顾不上痛苦,状若癫狂地嘶吼:「山鬼,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 说完,山魑耗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藤蔓,趁着天雷噼中山鬼的时候狠狠补上一击,一下将山鬼打得魂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了。 白素素和风禾此刻在天雷的攻势下狼狈不堪,头髮散乱冒着青烟,身上沾染了血迹和灰尘,眼神里更是露出了惊恐和畏惧。趁此机会,白泽甚至缠上黑龙的身体带着它往天雷密集处飞去,让他也被天雷击中了几次。 不出意外的,黑龙没能抗住天雷的威力,受了不轻的伤,重重摔在了地上。眼看着又一波天雷降下,白泽化成人形大喝了一声:「够了。」 充满威严的一声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楚韵直接被喝退了好几步,识相地赶紧收手。瞬间,天空如雨过天晴般明艷。 山鬼烟消云散后,白泽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他是邪祟的帝皇,和山鬼虽不同宗却同源,亲眼看着山鬼死亡,他的心情自然不好受。「山魅既然让我出来主持公道,那现在一切就听我的,白素素和风禾交由天师府镇压五百年,若五百年后不思悔改,天师府可直接斩灭;至于山魑,」白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活不长了,不必管他。」 「你们可有意见?尤其是你,天师府的弟子。」 「没有没有。」楚韵连忙摆手,笑话,他面前的可是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邪祟之主,他哪敢有什么意见。 这时间,黑龙也幻化成人形,是个身形高挑,眉目俊朗的男人,他怒气沖沖地朝着白泽叫嚷:「你使诈,我不服。」 白泽斜了他一眼,「愿赌服输,只是让你给人当魂魄续命几十年而已,你如果不同意我就满世界嚷嚷你白沐说话就放屁,不着调;要是你真的不服输,不如等那个男孩子百年后我们再重新比,老子非要把你打服不可。」 白沐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履行承诺。随着白沐化作一阵白光,进入了花信的身体,强大的生机让花信慢慢睁开了眼。 「花信,你醒了。」一直守在花信身旁的乔四海,激动地抱住了他,失而復得的喜悦充斥心间。花信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充满了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殷楚风嘴快,把花信昏迷后发生的事无巨细讲述了一遍,他这才知道是白泽救了自己。 「前辈,」花信想要致谢,被白泽拒绝。 白泽干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事,我骗了白沐。你这条命,是因为有白沐充当魂魄,但过程中我动了点手脚,因此你的寿命被大大延长,少说能活四五百岁。」 花信讶然,惊得张大了嘴巴。「五……五百岁?」花信欲言又止,「那我岂不是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白泽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也不一定。我沉睡多年,中途虽有醒来,却因为白沐不得不选择继续沉睡;现下他被困在你的身体里,等我玩够了,若你有心仪之人,可以找我也为他延长寿命。」 花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一切处理好,花信、林岚、殷楚风和林岚准备离开。看着他们,林岳踌躇满志,犹豫再三最后一狠心,道:「花信,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山魅前辈将守护武夷山的责任託付给了我。所以……」 「以后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 …… 下山时,几人遇见了山魑,他艰难地爬向山魅化成的杉木。看到花信等人,山魑靠在树干上,自嘲:「我是不是很蠢?竟然被一个人矇骗了千年而不自知。」 「两千年前,我还是一只狐狸,经常在这株杉木下玩耍。武夷山的狐狸不多,我也没有其他玩伴,于是便把杉木当成了朋友,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后来我开启了灵智,能够修行,就给它也取了个名字,因为山里其他的精怪说,只要我每天唿唤它,就能帮助它早点开启灵智,像我一样修行。后来我修炼成精化为人形,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就是我的朋友,我没有怀疑,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和我朋友的一样。那个女人野心很大,她知道武夷山的精怪邪祟很多,她想当王,当唯一的王。我帮她做了很多坏事,」山魑的声音充满悲愤和怨恨,「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再后来,我又遇到了个男人,他也是精怪修炼成人,我们聊得很投机,只是没多久,他说他喜欢我,还说是我给了他名字,助他修行。」 「我非常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呢?因为他说的全部都是我和朋友之间的事情,这让我感到十分厌恶,我以为他是故意找藉口接近我。」 山魑流出两行清泪,「我真的很蠢,他也真的好傻。如果不是刚才他放弃修为,现出原身,我估计一辈子都被瞒在鼓里。」 山魑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当我看到他魂飞魄散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他没有说谎,他一定很绝望,是我害死了我的朋友……」 咳咳,山魑的身体颤抖着,咳出一口黑血,脸色煞白,气息萎靡不振。他祈求地看向花信:「我的时间不多了,很抱歉我之前算计过你。只是现在我想求你,我死后现出原身,你们能不能把我埋在杉木下,就当是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第174页 山魑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而迷茫,「我想永远陪着他。」 花信有些动容,「好。」他答应道。 「谢谢。」山魑真挚而又诚恳地道谢,他踉跄着起身,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低沉的怒吼,声音响彻整个山林,久久不散。 吼完,山魅的身体便化作无数光点,随即消散,而地上,留下一具狐狸的尸体。狐狸的毛髮呈亮灰色,和杉木的树干一样。它的眼睛紧紧闭着,嘴角却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