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说》 第1页 《夫郎说》作者:天下为纸【完结】 文案 左相家的嫡子生来尊贵,第一世便求父亲上奏请旨,嫁给了镇国将军府上的少将军。 新婚那日,一道圣旨下派,少将军提枪上马奔赴边关,文序便只能自己上轿,直到一年后丧报传来,他便守了一世的寡。 第二世,知道皇上不愿意让文官与武将一派祥和,文序便放弃嫁入镇国将军府,顺从地被八抬大轿抬入了太子东宫。 谁料在这一世,婆罗国前来求和之时,少将军亲自求皇上将婆罗国公主指婚与他,还笑言若是皇上不允,他少不得来个假死,与公主私奔。 假死……文序端坐在上首,敛下眼中恍惚,放弃了刺杀皇上与太子,为上一世夫君报仇的念头。 却没想到太子登基那日,平素对他温和有礼的男人一道圣旨灭了丞相府,只因文序是他的正妃,是他名义上的皇后,他不允许有左相这么强大的外戚。 第三世,左相嫡子累了,在皇上赐婚前一晚吃了药,长眠于竹苑。 穿过来的文序回想着书中情节,骂骂咧咧夺过继妹手中的另一道圣旨,自己穿上嫁衣骑着马,嫁给了那位即将流放的异性王爷。 出嫁前一天,文丞相老泪纵横,直嘆序儿懂事了,知道避其锋芒了。 穿着太子妃婚服的继妹不顾礼仪从正房奔出,扑到嫡兄身上直言一定要让太子上奏,请皇上让枭王回来。 文序躲过这对表面父女,带着生母的牌位毅然决然跟着枭王踏上了去边关的路。 坐在轮椅上,双眼蒙着白布的男人冷声问道:「边关荒凉,你确定要嫁给我,照顾我们两个残弱?」 看着男人怀里的天真懵懂的稚童,再看了看行动不便的男人,文序咬牙应下:「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叔侄!」 皇权富贵还不如长命百岁来得重要。 后来文序做到了,他东挣一点,西赚一点,把得来银钱尽数攒了起来,就等着以后能和自家夫君能有个舒坦的下半生。结果忽然得知,其实他们家也不是特别缺钱:) 某天,顾明野接过夫郎送来的棉袍,沉默良久,问道:「你想要什么?」 光顾着检查夫君私房钱的文序随口扯了一句:「我想要这天下的哥儿女子想经商就经商,想当官就当官。」 枭王:……懂了,夫郎想要这江山。 于是清闲许久的男人走出大门,许了他的夫郎盛世王朝、富贵长安。 坚韧不拔躺平受x夫郎说啥就是啥·咸鱼攻 1、架空朝代,私设颇多,考究的读者慎入。 2、受是哥儿,会! 3、五毛钱,文中人物言行/三观均不代表作者立场,虚拟故事请勿上升真人,请勿带入现实。 4、非传统重生/文,受是本人,回到属于自己时代罢了。 【高亮提示】:请各位读者和谐看文,希望你们能开心看文,本人只接受合理质疑,不接受无脑发泄,弃文不必告知,不合胃口不要紧,还有很多大大的书供君选择~ 内容标籤: 生子 幻想 先爱 he 剧透 主角:文序,顾明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们自己斗,我要养汉子。 立意:活在当下,放眼未来 第1章 皇宫来人 「大盛王朝五年春,文序的心比窗外未消的雪还要冷,他穿着宫廷绣珍坊织造的嫁衣,枯坐在竹苑等待他的少将军迎他过门,这一等,就等了一夜。 红烛燃到只余一缕青烟,小厮匆匆推门而入,带来的不是新郎官已到的欢喜,而是他的少将军昨日临出门时接了一道圣旨,替父提枪上马奔赴边关的消息。 文序踉跄起身,提起织金坠玉的嫁衣,不顾文丞相劝阻,独自上了绣轿。 上京的清晨带着冬末春初的寒意,生来尊贵的丞相嫡子被一顶四抬小轿送到镇国将军府门前。 无人迎亲,无人踢开轿门,他扶着小厮的手,独自跨过镇国将军府门槛,踏过门内将息未息的火盆,与那落满细雪的马鞍。 独自一人抱着大红的公鸡,拜了少将军的高堂。 大盛王朝五年秋,边关传来少将军战场失踪,下落不明的噩耗,镇国将军和夫人嫌文序是个不祥之人,下令他不得出门半步,自院里起佛堂为夫君祈福。 镇国将军夫人三不五时跑来院中骂他,这位出身乡野的夫人将自己的儿媳骂得极狠。 直言文序不要脸面,不顾三书六礼父母之言,只在外见了少将军一面,便仗着父亲是当朝左相,硬要嫁进门。 还言若不是当今忌惮文武两道因这一桩婚约握手言和,少将军也不会被指派替父出征,直接断了镇国将军府的子嗣香火。 文序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元宵灯会,永明桥上见的那一面,竟是他与那位打马而过的少将军,此生唯一一次交集。 他也不知道,当自己提起嫁衣踏入镇国将军府那一刻,便註定要守这一世寡,终其一生出不去镇国将军府的高墙。」 …… 「文序不知是自己对少将军的痴情感动了上苍,还是终生礼佛才得此奇遇。 但是这一世,他的少将军还在打马巡街,而他则敛眸放下轿帘,没再多看元宵灯会上的焰火一眼,低声淡淡吩咐回府。 第2页 大盛王朝五年春,少将军同父镇国将军奉命奔赴边关。 文序在祠堂给母亲的牌位上了最后一炷香,拜别生父文丞相与继母梁夫人,依旧身着宫廷绣珍坊织造的嫁衣,上了十六抬绣轿,被一众侍卫护送,迎进了太子东宫。 同年秋,大盛王朝的铁骑踏入婆罗国的王都,骚扰大盛边境多年的婆罗国投降,而镇国将军也成功掌控了枭王的军队。 心大悦的盛天帝下令在宫中为父子二人举办接风宴,命太子携太子妃一同出席。 一身锦衣华服的文序端坐在太子身边,在殿中看到了此生与他无缘的少将军。 依旧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向上首饮酒正酣的盛天帝请旨,将婆罗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赐婚与他。 年少轻狂的少将军坦言:「实不相瞒,臣早已在边境见过小蕊,若不是为了得到她,与婆罗国大将军的生死一战,臣也不会奋力拼杀。」 盛天帝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下边端坐的儿媳,轻轻笑了一声,道:「若孤否了你的请求,另将他人赐婚与你,长擎当如何?」 李长擎苦笑言:「那臣少不得来个战场假死,做出带着小蕊浪迹天涯的荒唐事来。」 盛天帝笑骂一声,「当真荒唐,既然你此番有功,孤,准了!」 彼时,已是太子妃的文序神情恍惚,对殿中觥筹交错的热闹恍若不觉,默念着刚才少将军口中那句「若不是为了她」,便捏紧了藏于掌心的毒粉,放弃了谋杀太子与今上,为上一世夫君报仇的念头。 大盛王朝七年冬,盛天帝薨于临欢殿,太子烨登基,一道圣旨灭了左相满门,文序成了大盛王朝唯一一位身后无娘家的皇后。 彼时镇国将军府传来少夫人有喜的消息。 ……第三世,文序已经累了,他分不清这三世轮迴到底是自己虚无的臆想,还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曾经没能用在天家父子身上的毒粉最终被他咽下,在赐婚圣旨来临的前一夜,长眠于竹苑。 因文序先一步死于赐婚前,原定嫁于枭王一同前往边城的继妹文思敏含泪披上嫁衣,代兄嫁入东宫。 就此拉开了太子烨与少将军李长擎这对未来君臣寸步不让,史称上京争姝的一生。」 「啧,麻烦。」看着镜中五官雅致的人,回想起当时看到的小说开头,文序觉得无比头疼。 他当初就是被《囚宫城》的第一篇楔子吸引的,连队友打趣这是他以自己为主角写的小说都不在意。 谁知满怀期待通篇看下来,看似是主角的文序死于第一章,看似是耽美文居然还披了层言情的皮,埋了一地的雷! 所谓的争姝,不过是太子烨和少将军互相让对方吃醋的小把戏,而文思敏也只是个想争名分却沦为棋子的故事罢了。 但是这本标明了耽美性向的小说,光这少将军和婆罗国公主、太子烨和文思敏这两男两女的爱恨纠葛就占了全篇百分之八十的文字。 文中的少将军李长擎不仅与婆罗国公主成亲,他还真的和这位公主有了个孩子,后面与太子烨心意相通后,李长擎居然还是上面那个。 天知道当时的文序在朝不保夕的环境里,熬夜看完这本小说的时候有多崩溃! 他以为书中的文序后面会死而復生,太子烨和李长擎会火葬场;他以为会有哥儿生子这种现实中不存在的奇幻情节;他以为会有甜宠养崽,结果这本书的作者用实力告诉他不要想太多。 当时气得熬了一个大夜的文序神情恍惚,而这本骗了他整夜时间的书,依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折磨着他的神经。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还有些不解,一向有感情洁癖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忍着噁心,把这本书看完的。 再次醒来就是三个小时前。 他花了一个小时接收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又在这间竹屋里摸索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穿书了——穿成了书中文序戛然而止的第三世。 再过不久,等天一亮,赐婚的圣旨就要到了。 作为书外人的时候,他喜欢太子烨的温柔,又馋少将军狼狗般的性格,但如今身份转变,他一点也不想掺和进两人满是雷点的感情里。 他们一对同,嚯嚯婆罗国公主和文思敏两个女孩不说,还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当他们强取豪夺y中的一环,甚至太子烨作为一个手握权柄,有太子妃的未来皇帝,居然被少将军强上了! 这本百万长篇小说才到十几万字的时候,太子烨就已经因为食髓知味而甘愿屈居人下。每次想起这个情节,文序都得骂一句脑子有病。 标明了双男主,又与异性婚配,两人心意还没相通,各自的正妻还在家中,太子烨就被强上,居然还上瘾了? 不是为爱做零,而是食髓知味,是常人无法细品的心态。 甚至在故事尾声,夫夫二人在护国寺的青烟里回想起前世今生时,因为文序第二世曾经嫁给太子烨,李长擎这个牲口还在佛塔上强要了太子烨,美其名曰吃醋,而太子烨半推半就地从了。 当时在佛塔的下一层,李长擎与婆罗国公主所生的儿子,正在和一众高僧在虔诚礼佛。 回想起这夫夫二人的各种不顾道德人伦的纠葛,文序的魂差点又被创飞一次。 他有罪就让陆判官罚他投胎畜生道,而不是让他这个有感情洁癖的人看这种文! 第3页 「该怎么办呢……」 看着房中寥寥无几的摆设,坐在床上的青年裹紧了单薄的小被子,尽力回想那些书中没有详细描写,但已经从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里得知的消息。 他不会像原主一样用死亡来逃避已知的未来,所以他做了个违背作者的决定:遂了文思敏的愿,和这个继妹换亲,然后远离上京城! 想起这个继妹的由来,文序不得感嘆一句文丞相真会玩。 原书中文序的生母没等到夫君高中就难产而死,在文序两岁那年,继母梁夫人挺着孕肚嫁入左相府,于五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儿。 当时还未考上举人的文蕴杰对街坊四邻说此生只爱已故的原配,会娶梁夫人是为了能名正言顺替刚去世的至交好友照顾他的遗孀与遗腹子,不让梁夫人顶着未亡人的名头独自生活,碍于流言蜚语不敢接受他的照拂。 文蕴杰这堪称荒唐的举动,非但没有人戳嵴梁骨,反而因为前朝皇帝荒淫无道,且家国动盪的时局而被人忽略。 梁夫人嫁给文蕴杰不久,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冠了文姓。 梁夫人挺着孕肚嫁入文家的事四邻皆知,所以文蕴杰对外说文思敏是好友的遗腹子,他会待她视如己出,并且养育她长大,也算她半个父亲。 梁夫人则说感恩文蕴杰为了能不让她遭受非议,给她和孩子留一条活路,毅然决然给了她一个名分,让她和她的孩子得以不受人异样的眼光,光明正大得到帮扶,所以让女儿随了文姓。 还言文序是个哥儿以后要嫁人,她女儿也迟早要嫁出去,除了同样姓文之外,兄妹俩嫡长有序,妹妹也不会跟哥哥争抢什么。 二人这番做法,若是放在一个和平的,早就被人戳嵴梁骨了,哪怕是放在如今的大盛朝,文蕴杰的这个举动也会让他科考之路困难重重, 可是在文蕴杰命好,前朝动盪不安,人人都在担心家国存亡,而他也在不久后考上了举人,一家人陪同他上京赶考,直至他成了前朝进士之后,一切都被粉饰太平。 当初见过梁夫人嫁入文家的四邻都在青木镇生活,上京城的人对曾经的一切无从知晓。 这一家三口平日里和乐融融,加上当时文蕴杰初入,一直谨小慎微不惹眼,官职也不高,久而久之,也没有人记得文府里还有一个原配留下的孩子。 等到新朝成立后,朝堂需要官员运转,文蕴杰则因为在前朝属于边缘人物的身份被留任,更在三年前得新帝青眼,一路提拔。 他和梁夫人这桩荒唐的婚事也被其他人发现,却最终因为他水涨船高的身份,得了一个重情重义的美名。 实际上,只有府中寥寥数人知道,文思敏是文丞相的孩子。 只不过当初梁夫人怀孕的时间太凑巧,连文丞相自己都不确定文思敏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好友的孩子。 直到当今圣上的贴身总管荀公公带着两道赐婚的圣旨莅临左相府,上京城的人才想起文丞相好像还有个嫡子…… 从原身记忆里摸清楚了那道圣旨的内容,文序也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今,就等天亮后,那位御前红人荀公公带着圣旨前来了。 * 文府,玉园。 如珠似玉的娇俏女子正一脸好奇地追问悠然饮茶的贵妇人:「娘,爹真这么说?」 梁夫人嗔怪看了女儿一眼,「娘还能骗你不成?」 文思敏肉眼可见烦躁起来,「可是,真要赐婚的话,要嫁入东宫的也是那个文序吧?他又占嫡又占长,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梁夫人放下茶盏,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悄声道:「你爹听到风声,说另一道圣旨也是指的皇亲国戚,文家就你和那个前头生的,无论你嫁给谁,都不亏!」 文思敏气闷不已,怎么不亏?一个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另一个再怎么皇亲国戚,以后见到太子夫夫,也得矮一头。 「哥儿生育能力这么弱,那文序都十八了,还能生得出来吗?没有孩子,他怎么讨太子欢心,怎么帮爹巩固在朝中的地位?」 文思敏愤愤不满道:「而且他跟我们压根不亲近,连爹的面子都不给,整天住在冷清清的竹苑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娘苛待他呢!」 作为太子正妃,没有嫡子怎么行?以后太子继位后,还不得让后宫的妃子给勾了去? 更重要的是,她在家高高在上惯了,一点也不想嫁人之后再见到文序时还要低头行礼! 梁夫人安慰道:「这些不需要你操心,到时候再看看,指不定皇上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是想把你指给太子呢?」 「我好歹也是你爹的续弦,你也是他亲女儿,论起身份来,你不比文序差。」 论打理中馈和孕育后代的能力,文序怎么能和自己女儿比?对方一直被扔在竹苑不闻不问,就是给他一本帐本都不知道怎么看,更遑论替太子打理后院? 文思敏听到这句话,才开心起来。 不过她说的话让门外前来寻找梁夫人的文丞相听了去,心下又多了番计较。 作为当朝左相,文蕴杰知道得比妻女更多一些,也知道另一位皇亲国戚听着风光,实际上不日便要前往边城。 皇上之所以给对方指婚,只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无情无义,卸磨杀驴罢了。 第4页 说得好听是让对方去封地之前先进军队,看一看各式各样的人,学一学御人之术,以后也能更好地管理封地上的子民,实际上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那位皇亲国戚能不能活着回封地都是个问题。 而皇上为了不落人话柄,才打算让那位作为长辈的皇亲国戚与太子同一天成婚,以体现皇室对对方的尊重。 所以早早就让荀公公给他透了点口风,宫廷绣珍坊的嫁衣早早安排上了,文蕴杰也早早为一双儿女备好了嫁妆。 皇上确实属意为嫡为长的文序成为太子正妃,按理说一个生育能力不强的哥儿很少被人选为正妻,尤其是对子嗣极为看重的皇家。 不过大抵是因为要文家另一个孩子嫁给那位即将流放的皇亲国戚,皇上出于补偿心理,给指了个正妃之位。 文丞相昨天就去宫廷绣珍坊打听好了,两件婚服的规制和样式也都知道了,大儿子文序嫁给太子,女儿文思敏嫁给那位皇亲国戚。 可是刚才在门外听到母女两的话,他又犹豫起来,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哪怕是文丞相也不例外。 想起逢年过节吃家宴的时候。下人三催四请都喊不来的大儿子,再想想从小就娇憨可爱的女儿,文丞相觉得女儿说得对。 那位皇亲国戚成婚后就要去军中从底层做起,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回封地,单说亲属不能入军营,女儿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婚后在外要怎么生活? 虽然文序也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哥儿,但到底是个男的,一个人生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文丞相回到书房静静想了一夜,就连梁夫人叫他回房歇息,他也不动弹。 等天光微亮的时候,文丞相决定一会去探探文序的想法,到底是养在跟前的女儿和自己更亲,所以文蕴杰决定,如果文序不抗拒的话,就让他嫁给那个皇亲国戚! 「老爷!皇宫来人了!」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文丞相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想法,疾步走了出去。 「去通知夫人小姐和大公子,到前厅同我一起领旨。」 门房连忙应下:「是!」 以往圣上有旨大多是老爷夫人一起接的,怎么这次还叫上了小姐大少爷? 下人怀着满腹疑惑,禀告赶来的管家后,领命朝竹苑方向匆匆走去。 第2章 你知道枭王吗? 文序随着门房赶到前厅时,香案已经摆上,穿着宝蓝色内侍服的太监总管荀公公束手而立,香案上正放着一只小臂长的木盒。 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放着的就是决定他后半生的圣旨。 荀公公神情淡淡,手中抱着一柄白色的云展,自带一股威严。看到被下人带来的文序后,他总算开了口:「文丞相,既然人到齐了,咱家就开始宣读圣旨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文丞相立刻指导第一次接旨的女儿跪下行礼,梁夫人也动作熟练地跪地伏身。 只有文序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又磕磕绊绊地学着文丞相的动作跪下,宽大的下摆凌乱地堆叠在一起,衣服暗沉的颜色显得攒堆的衣摆更加不雅。 荀公公看到这一幕,不由蹙了蹙眉。 「文蕴杰听旨——」 文序专注地听着圣旨内容,跟原身的记忆一一比对,发现圣旨的内容确实没错。 无论是哪一世,这两道圣旨并没有指明他和文思敏到底谁嫁给太子,谁嫁给那个枭王,只夸文丞相为百官之首,教子有方,定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做出最好的安排。 换言之,就是到底哪个孩子嫁给太子,皇上全权交给文丞相决定。 这要是真实的歷史,一个皇帝把自己儿子的婚事交给底下的臣子做主,多半被骂一句昏聩,但是一想到这本书布满了雷,文序又觉得很合理了。 毕竟那位作者能写出这么主角三观这么歪的小说,写文不考究也不奇怪。 荀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将其收好,连带盒子一起交给了文丞相,看到笨手笨脚起身,连仪容都不整理一下的文序,又蹙起了眉。 这一次文丞相注意到了。 荀公公指着身后的上百抬聘礼,稳声道:「文丞相,这是东宫给太子妃的聘礼,圣上让咱家带了一句口谕,成亲那天,哪位拿着太子妃的赐婚圣旨,哪位就上东宫的婚轿。」 文丞相立刻朝东方深揖,朗声应下:「臣,遵旨。」 等送走荀公公后,文家四人面对皇宫送来的聘礼以及嫁衣,心思各异。 文丞相摆了摆手,「你们先各自回房吧,至于婚事,承蒙皇上信任,需为父好好斟酌。」 还要斟酌?文序立刻开口:「父亲,儿有话要说。」 梁夫人和文思敏同时露出警惕的目光,文丞相也愣了一下,看向平日里不常见面的儿子:「你要说什么?」 文丞相久居官场,板着一张脸久了,哪怕家里也无法放松,文序暗自提气,垂着眼睛,把昨晚想了一夜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父亲刚才也看到了,儿自幼无人教导,连接旨都不知道怎么接,要是嫁给太子,不止给太子丢人,也给爹抹黑。」 「再说枭王成亲后就要入军营,先不说枭王在军中,妹妹能否一个人在外生活,单是从上京到边境的路途就足够磨人。」 「儿虽然是个哥儿,但好歹比女子有点力气,路上也方便照顾枭王,妹妹自幼锦衣玉食,还是不让她受这个苦才好。」 第5页 听到他这么说,梁夫人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连记忆中对兄长不喜不敬的文思敏也有了个笑的模样。 只有文丞相板着一张脸,不悦呵斥:「什么叫无人教导?分明是你不与家人亲近,你这话传出去为父的脸往哪儿放?」 「再说嫁给枭王怎么叫受苦?能嫁给皇亲国戚是咱们文家的福分,就是路途艰难也要怀着感恩之心!」 文序似乎被点醒,低着的脑袋更加瑟缩,嘴里的话却紧接而来:「父亲说的是,所以您看,儿连漂亮话都不会说,嫁入太子府不是给咱们家招罪吗?」 文丞相又被他噎了一道,偏偏文序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想了想,放缓声音道:「要知道能嫁给太子可是天大的荣幸,你真愿意放弃?」 文序「嗯」了一声:「儿虽然不愿,但是更不愿因为行事无状给家里招惹圣怒。」 所以快点同意吧,他一点也不想掺和进那对噁心人的夫夫感情里,用自己的生命成为他们强取豪夺y里的一环。 文家是虎穴,太子府就是龙潭。他虽然喜欢男人,但不代表他想不开一心寻死。 文丞相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你先回竹苑吧,此事为父还要考量一番。」 文丞相一天给不出准确答覆,文序就一天都平復不下急躁的情绪。 他真的被原书剧情弄得快应激了,既然穿成了同名同姓的炮灰,那他就远离剧情,如果以后回不去,就在这里找个男人过日子也行。 反正他无父无母,劳累多年,身体也不太好,能在另一个时空重新活过来已经是赚到。 文序甚至怀疑他会穿书,指不定就是对这本书怨念太深。 眼下文丞相明显还不想太快做决定,文序也只好憋屈地点头,顺着来时的路返回竹苑。 他刚踏入竹苑,等在院子里的青石便抬起手中的食盒高兴道:「公子,快来用早膳!我刚从厨房端来的!」 看到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文序心里有些难受。 书中原主唯一对不起的,不是把他当外人的文府一家人,也不是「痛失」爱子的镇国将军夫妇,而是这个一直陪着他的小厮。 青石是原身在十三岁的时候被捡回来的,当时就快要病死的小孩在文序的照顾下好了起来。 文序也没有让他签卖身契,青石就这么跟在文序身边,像是玩伴,又像是下人。 而书中的每一世,这个不受卖身契束缚的下人,都一直跟在自家公子身边。 在第二世太子烨继位时,作为皇后的文序,他身边的下人自然不能依旧以男子身跟在后面。青石这个昔年被文序救了一命的小傢伙便自请进了净身房。 文序投湖那天早上,青石才刚刚恢復一点行动力,听到文府被抄家,立刻拖着残缺的身体赶来安慰主子,却在踏入栖凤殿的那一刻得到了文序身亡的噩耗。 如今,这个第一世陪着文序困在镇国将军府守了一世活寡,第二世在太子烨灭了丞相府,文序投河自尽时随着一起去的忠僕还不知道,这一世的他,即将陪着主子前往遥远的边城。 青石招唿完主子,便手脚麻利地把饭菜摆出来,一碟清炒苦瓜,一碟小糖蒜,还有两个包子,一碗稀粥,这就是他们主僕二人今天的早餐了。 文序掰开手中的包子,白菜粉丝馅的,他不死心看了一眼食盒:「就,没了吗?」 书中仅存一章的文序,被作者描述为父亲是百官之首,生来尊贵的左相嫡子,早上就吃这个? 那皇帝的早餐不会就多俩咸鸭蛋吧? 青石点了点头:「是呀,梁夫人说公子体弱,早膳要吃些好克化的,所以撤了八宝蒸饺,四珍鸡丝粥,两味馒头和鸡汤小云吞。」说完还咽了咽口水。 说起梁夫人,文序就懂了,「那你平时早餐吃什么?」 青石似有不解:「公子吃什么,青石就吃什么啊,您今天是怎么了?」 文序扯了扯嘴角,低头坐下:「没什么,就是刚刚接到赐婚圣旨,心里有些忐忑。」 「公子您要成亲了?!」青石眼睛亮了起来,「您别担心,您去哪里,青石就去哪里,一定不让公子受委屈!」 他家公子要成亲了,还是皇上下旨赐婚,他倒要看看谁还敢说公子是没人要的老哥儿! 看着书中年纪已经十五岁,但仍旧瘦瘦小小,明显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少年,文序忍不住暗骂原主,就算对方昨晚刚死他也要骂两句! 对终日陪伴自己的小厮不闻不问,却为了只见过一面的少将军神魂颠恋爱脑,没有主角的命,却得了恋爱脑的病,真是绝了。 听着青石兴奋的贺喜,文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去跟厨房说,我过两天就要出嫁了,在出嫁前都要吃些好的补补,让他们按照正常规制上菜。」 他话刚说完,刚才还杵在旁边跟麻雀似的小孩立刻就窜了出去,「公子您先喝粥垫垫肚子!青石这就找大厨师说去!」 少年清亮的嗓音里止不住的雀跃,丝毫没有主子即将出嫁的难过,反正无论主子嫁到那里,他都要跟着去。 文序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忽然笑了,青石这样忠心的人,他不需要对方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下人。 既然原主连争都不争,自己就放弃了第三世,既然他因为这本书而穿到这具身体里,那原主欠青石的两辈子,就由他来弥补吧。 第6页 厨房那边大概得到了府中公子小姐即将出嫁的消息,后来青石去传话,厨房也没有为难,又给他拿了几份早点。 文序吃饱后才有心思回忆书中有关枭王的事。 书中一百多万字,枭王出现的情节不过寥寥数千字,比文序这个拥有一整章牌面的炮灰情节还要少。结合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得知,这个枭王是大盛朝成立后因战功彪炳而封王的人。 书中的李长擎之所以能让皇帝给他和婆罗国公主赐婚,就是因为他和他的父亲镇国将军成功掌控了枭王的军队,打入了婆罗国的王都。 书中对枭王这个人物着墨不多,但是如今他要面对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主这个安静的性子,与父亲也不亲近,对朝中人物关系也不了解,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导致文序对于枭王这个人也知之甚少。 把残羹剩饭端回厨房的青石一进小院就看到自家公子长眉紧蹙,他小心翼翼凑过来:「公子,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文序刚想煳弄过去,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青石,你知道枭王吗?」 原主虽然是个鲜少出门,见识不多的哥儿,但是青石这个经常跑腿办事的小厮并不是,说不准还真能从青石嘴里了解一下书中的枭王。 没想到青石当真点了点头,「知道啊,枭王是与皇上拜了把子的兄弟,是前朝到今朝,第一个以军功异姓封王的人!」 「皇上?」文序顿时眼前一黑。 众所周知,皇上这个词在古代代表了权威,在某些条件下也代表了年纪。 至少能做到揭竿而起便一唿百应,从而登上大宝的皇帝,不可能是一个太年轻的人,那跟皇帝拜了把子的枭王年纪又得多大啊? 怪不得书中对这个人着墨不多,指不定这个枭王都没撑到边城军中,直接死在路上了吧? 如果说原主是作者写来吸引读者,但活不过第一章的炮灰,那这个枭王就是彻头彻尾的灰了。 「那也太惨了……」文序喃喃自语。 在出嫁从夫的古代,嫁给一个可能早死的中年人,自己婚后生活肉眼可见的难。 青石奇怪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这件事不是人人都知道吗?不过看到文序脸上的震惊,他还是详细解释了一番。 「枭王确实是皇上拜把子的兄弟,听说当时是……」 前朝皇帝骄奢淫逸,官员尸位素餐,为了能保持皇帝优渥的生活,各地官员苛捐杂税,上行下效之下惹得民间怨声载道。 当今皇上原是临城出身名门的明家公子,与其他文人墨客不同,他的母亲是一位武将之女,这也使得他不同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看到民众生活困苦,食不果腹,他本就心怀不忍,结果前朝皇帝为了敛财,不止剋扣军饷,还打上了各大名家藏书阁的主意。 当时正值壮年的明公子想也没想,一封讨伐檄文直指前朝昏君,文人墨客纷纷响应,饱受欺压的民众随他揭竿而起。 武将那边碍于身份职责,纷纷避嫌,甚至在前朝昏君的命令下围绞位于临城的明家,当时明公子带人回防,于峻天岭遇伏,被枭王给救下了。 「听说枭王是关外人和汉人生的,但他父母双亡,自己独居深山,他救了皇上之后,又在皇上的请求下带领义军走出峻天岭,后面更是在与前朝军队的战争中展现出了非凡的领军能力,皇上视他为知己,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后来在攻入皇城时,枭王上又救了皇上一命,皇上痊癒后就跟枭王结为异性兄弟了。」 青石絮絮叨叨说着,还小心翼翼朝竹苑外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过来,才接着给他家公子解惑。 「所以皇上登基后,国号改为大盛,给结拜兄弟赐号枭,封为一字并肩王,也是咱们大盛王朝第一位异性王。」 「当初皇上登基时号天临,大盛二年时又改了,改成了盛天,枭王也没有说什么。」青石说着还有些奇怪。 一个皇帝的名号说改就改,也太儿戏了。 文序没注意这个问题,他专心捋了捋时间线,皇上当年起义时正值壮年,期间征战四年,在第二年的时候在峻天领遇到枭王,如今已经是大盛开朝第五年,整整九年的时间。 当年能跟皇上拜把子,以兄弟相称的枭王,现在怎么也得四十多岁了吧? 虽然自己性取向明了,但是年龄差真的是个巨大的鸿沟,为了能和枭王成亲,从而离开上京城,文序继续探听关于对方的一切。 就在他躲在竹苑里偷摸探听未来夫君生平的时候,丝毫不知今天接旨前后的事,已经被人巨细无遗地传到了那位被于府邸静养的枭王耳中。 第3章 婚期提前 「他真这么说?」 安静的牢房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轻轻拭去指尖温热的鲜血。 在轮椅不远处,一个身穿囚服的人低垂着头颅,脏兮兮的囚服被血液染红,正生死不知地跪在地上。 「是,文公子言辞间好像并不太想嫁给太子。」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扔下手帕,轻轻叩着扶手,他的眼睛蒙着一条白色的缎带,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心思。 「路上能照顾我?」男人轻笑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玩味,「那就把这句话传到咱们皇上的耳朵里吧。」 第7页 文丞相作为被当朝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左膀右臂,他的嫡公子放着太子不嫁,非要嫁给一个即将流放的王爷,还说是因为路上能更好地照顾他? 就是不知道那位改了名号的盛天帝,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了。 暗卫头皮一麻,低声应下:「是。」 他以为听到这句话主子会开心,毕竟即将嫁给自己的夫郎如此关心自己,结果怎么看着,主子更想让文家被盛天帝猜忌? 不过主子的想法不是他们这些属下可以揣测的,暗卫退出牢房后吩咐手下去办好主子交代的事。 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跌跌撞撞扑过来,小娃娃抱住暗卫的小腿,抬起头笑呵呵地,露出一口小米牙。 「叔,叔叔啊?」 暗卫连忙抱着小娃娃离开牢房,一边哄道:「小主子,主子正在忙,等主子忙完了就能陪你了。」 小娃娃被人抱开也不闹,只四处转着小脑袋,「要,叔叔啊。」 「小主子乖乖地,属下让绿珠陪你玩好不好?」暗卫话音刚落,小娃娃就红了眼睛。 「绿,绿珠姐姐,不要墩墩了。」 暗卫心下一惊,发现确实没有看到跟随着小主子的下人。 他连忙带着小娃娃往清韵苑走去,刚到门外就发现那些伺候小娃娃的下人,正手拿肩扛地搬东西,一点也不避讳旁人。 再往里一看,原本被布置得雅致的院子已经被搬空了。 这些下人仗着主子心善,当初没有让他们签下卖身契,如今得知主子要去往边城,居然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情来! 暗卫怒不可遏,唤来暗中跟随小娃娃的暗卫,让其去禀报主子。 刚在牢房撒了通气的男人一出来就听到暗卫的禀告,嘴角扬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把人都给我抓回来,东西怎么拿的,就怎么放回去。」 淡漠的话语蕴满骇人的言外之意,暗卫点头应下,不过一刻钟,所有出逃的奴僕皆跪倒在清韵院的门外。 那些被他们带走的器物染了血,正杂乱地堆在一旁。 一架轮椅被人缓缓推来,男人静静听了片刻,除了唿吸声再无其他,他笑道:「既然都怕死在路上,那正好,你们就陪这些东西留在上京城吧。」 屏住唿吸的奴僕心头一凉,还没来得及求饶,视线就高高扬起,不受控制地翻转。 当头颅坠地时才看到那一排排还未倒下的躯体,一时间竟分不出哪具躯体是自己的了。 枭王府的动静外界一概不知,文序打听完自己未来夫君的消息后,便和青石一起翻起了竹苑。 无他,刚才文丞相派人过来传了一句话,说他生母的嫁妆会给他做陪嫁,接着下人就把一个巴掌大的木盒交给了他。 文序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枚浅青色的玉戒外,别的什么都没了。 他找来管家询问嫁妆的事,因为生母难产而死,他不知道母亲陪嫁的东西也正常。管家不疑有他,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身生母名叫楼云蓉,与文蕴杰成亲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看对了眼才嫁入文家,她嫁过来时没有娘家人出面,陪嫁的东西除了几匹布料,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而这枚玉戒指,是她嫁进文家时就戴着的,说是父母留给她的念想,所以文家人都以为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彼时还在世的文老夫人对她很疼爱。 不过文老爷子觉得她克父克母,指不定还会克夫,这枚玉戒说不定是用他们文家给的聘金买的,所以一直对这个儿媳没什么好颜色。 彼时还在考科举的文蕴杰也这么觉得,因为楼云蓉嫁入文家后,曾想把这枚戒指送给他戴。 既然说是父母留下来的念想,怎么又转头送人?只是当初他对楼云蓉还有些爱意,自然不会要。 不过楼云蓉确实是个能干的人,成亲后一边照顾专心科举的夫君,一边外出做些零散活计补贴家里,凭藉勤劳肯干也攒下了一点家底。直到夫君考上了秀才才松快些。 不久之后,楼云蓉怀上了文序,由于早年操劳,嫁到文家后又要照顾夫君和公婆,身体一直没能好好调理,在生出孩子后就去了。 后来文序两岁时,梁夫人挺着孕肚进门,文蕴杰中举,一家人搬到上京城赶考。 直到文蕴杰考中进士,文老太太也因病去世,文序才真的成了没人疼的小可怜,这枚玉戒也再没人提起。 而现在文丞相说,把这枚玉戒给他陪嫁,那其他的呢?堂堂一个丞相嫡子,嫁妆不会就是这枚玉戒指吧? 从一个书童做到管家,如今已两鬓斑白的管家低声劝了一句:「公子,有些话本不该老奴说,不过老奴还是要提醒您,有机会能嫁太子,就不要任性。当初夫人可是拼了命才把您生下来的。」 文丞相也才被提拔上来不满三年,偌大的丞相府看着好看,实际上哪有什么家底给儿女做陪嫁? 要是文序嫁的是普通人家,那就把竹苑的家什都给陪嫁出去,再给个几十上百两的压箱底银子也就打发了,可如今皇上亲口赐婚,要嫁的是皇亲国戚。 管家知道自家主子偏爱那位后面生的女儿,但是当年受过文序母亲照顾的他却不能看着文序一头扎进火坑里。 他苦口婆心道:「老奴实话告诉您,老爷就准备了一份嫁妆,谁嫁太子,那份嫁妆就是谁的,另一位就直接把聘礼当嫁妆给回回去。」 第8页 刚才那位太监总管来宣读圣旨的时候,把聘礼一同带了过来,乌泱泱全是大内侍卫,而枭王的手下却是一个没见着,更别说什么聘礼了。 那位王爷的身份实在尴尬,皇帝的拜把子兄弟,可是才建朝封王五年,就被皇帝厌弃了,就算有些家底,估计也不乐意接受当今圣上的赐婚。 更何况当今圣上明升暗贬,当初明明给了枭王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的权利,如今却又给了块封地把人远远打发走。 还让人在去封地之前,先进军队学习驭人之术,一个在府中静养的亲王,哪里需要去学习怎么管人,那是管家才需要做的事。 如今上京城里当官的人家都看明白了,这位王爷怕是有去无回了。 这道口谕一出,原本就因为枭王闭门不出而冷清的王府,更是门可罗雀,一点也瞧不出当年鲜花着锦的热闹场面。 奈何文序不是原主,他看完了这本书,书中只写了他爹身为当朝丞相,却不知道还有改朝换代的事。原主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儿,连他爹的什么时候晋升都不懂。 他只知道书中写的丞相嫡子生来尊贵,却不知道这个尊贵的只是身份上占了嫡长的位置,顶多是嫁给太子烨的时候名头好看些,实际偌大的丞相府一点荣华富贵也无。 而且文丞相在朝为官,他如果一直呆在上京城,以后少不得跟那两位男主身边的人打交道。 所以哪怕嫁给太子烨能拥有无上荣光,文序也不觉得自己有命去享这份荣华富贵,说到底还是命更重要。 他把原身母亲的玉戒戴在食指上,刚刚好。 「管家伯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文序自幼野惯了,想来还是随着枭王一同离京能更自在些。」 眼前的青年穿着细棉的布衣,浑身上下一点绸缎也无,明明是丞相家的嫡子,却如同普通人家的哥儿,管家沉沉嘆了口气。 当初主子领了个梁夫人回来,到后来文老夫人去世,他从一介书童做到一府的管家,能护着文序好好长大,已经废了不少心思。 如今圣上赐婚,无论文序会嫁给谁,都不是他一个管家能继续照拂的。 管家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文序手里,言辞恳切道:「当年老奴还跟在老爷身边陪读的时候,夫人也曾多番照拂,夫人去世时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想来她也盼着公子能平安幸福。」 他说着眼睛便红了,紧紧握住文序的手,哑声道:「老奴没什么本事,攒不下什么东西,这点银子就当老奴替夫人给公子的一点陪嫁吧,只盼公子能好过些,这以后的路,就只能您自己走了。」 文序心有不忍,收下荷包安慰了两句,等老管家离开后立马带着青石翻起了自己的院子。 刚才听完那番话他就知道一件事,原身能平安无事在府中长大,这位管家功不可没,如今他要离府出嫁,管家也没办法继续帮扶,那手上没钱真不行啊! 他是必须要嫁给枭王,必须离开上京城的,所以这银子肯定是越多越好,既然他父亲没有准备嫁妆,那他总得给自己找点傍身的东西。 结果主僕二人翻来翻去都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青石更是一脸疑惑:「公子,您月银才一两,怎么还能存得下来啊?」 每到月初公子的月银到手,到了月底都会花得七七八八,还都是经他的手拿出去买了东西,原来公子手里还存有余钱吗? 文序心下一惊,在被发现不是原主的恐惧中不敢出声,只装作听不到四处翻找。 青石见状,又道:「公子?公子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文序回想起记忆中原身与这个小厮的相处,转身笑骂道:「让你找你就找,我记得之前好几次拿钱给你的时候,都有几文钱掉在地上,如今我都快出嫁了,还不得赶紧找出来?」 青石恍然大悟:「也是,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这一刻文序庆幸这个小厮是个耿直木讷的性子,而且特别相信原身的话,不过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个醒。 就算他看过剧情,如今也是真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个世界正常运转,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段时光。 如果继续留在原身长大的上京城,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察觉到不对劲,所以他一定要让文丞相三天后把他送上嫁给枭王的轿子! 至于怎么说服他爹早做决定,或许住在主院的那对母女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文序叫住青石,让他去给管家递了几句话。 而正盯着下人装点府邸的管家被青石找到,避着人听了这几句话,也知道了文序的决心。 他心痛地嘆了口气,对着等待回话的青石道:「你回去告诉公子,就说我知道了,定会如公子所愿。」 另一边,从临欢殿舒坦完的盛天帝刚踏入干元殿,就听到了丞相家嫡子爱妹心切,想嫁给枭王的消息。 四十多岁的盛天帝脸色阴晴不定,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文丞相怎么说?」 「当时左相大人言明此事是圣上信任才交付于他,所以他需得好好斟酌。」 听到这句话,盛天帝的脸色稍霁。 出身文人大家的他最重视规矩,就算当初眼馋弟弟成为天下共主,他也不敢仗着血缘辈分做出僭越之事。 如今他登上了这个位置,自己的嫡子自然要配最好的,就是娶也要娶一个同为嫡子的人。 第9页 至于哥儿生育不强倒不要紧,以后给太子指几个侧妃,生的第一个儿子就抱到太子妃膝下养着便是。 不过文丞相的嫡子能说出这句话,也是个不懂规矩的,想左右父亲的想法,让庶妹嫁给太子,到底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哥儿。 盛天帝沉吟片刻,做出了个决定。 原本应该三天后和太子同日成亲的枭王,婚期就被提前了一天。 第4章 陪嫁五百两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文序正在竹苑试着刚刚拿到手的婚服。 他才换好婚服,就听到枭王作为长辈,与太子这个小辈同一天成亲不妥,所以婚期提前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明天就要嫁给枭王,紧接着就要跟对方出发前往边城。 「公子……」管家看着怔愣的青年,忍不住又劝了一句,「您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皇上此举分明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上京城容不下枭王,连多等一天都不行。 昨天刚刚宣布赐婚圣旨,今天试婚服,明天就要出嫁,随后离开上京城前往边境。 这就是盛天帝对枭王未来正妻的态度。 此时的文序却回想起书中情节:在太子烨成亲的那一天,西漠边境的婆罗国来犯,镇国将军领命,携其子李长擎同赴西漠边城驱赶来敌。 而今年秋天,李长擎回来就会请旨娶了婆罗国公主,等年底婆罗国公主怀孕的时候,两位男主就会因为朝堂政见有所交集,直到婆罗国公主难产诞下一子。 妻子死后的李长擎请假守灵,作为未来皇上的太子烨三临将军府安慰未来属下,结果被李长擎盯上,在府中里强要了太子烨。 接着就是二位男主暗生情愫,李长擎因为太子烨的正妃吃醋,一心撩拨太子妃,想让太子烨看清这个女人不值得。 而太子烨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因为李长擎对自己的正妃示好而吃醋。 两位男主明争暗醋,各种看似宣示太子妃主权,实则是想让对方来哄自己的手段纷纷用上。 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一个是性格烈性的少将军,这些手段对于他们来说是增进感情的情趣,对于别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看到自家公子半晌不语,管家催促道:「公子?」 文序瞬间回神,看着镜中一身女装婚服的自己,轻声道:「管家伯伯,我意已决。」 他就算守着一个糟老头子过一辈子,也绝对绝对不要掺和进那两个人的感情里做牺牲品! 「兄长!」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唿喊声,穿着太子妃制式婚服的文思敏踉踉跄跄跑进来。 能在书中被作者亲笔写下「上京争姝」的文思敏自然生得一副好样貌,又被梁夫人从小带在身边,一身气质也不比真正大家闺秀差多少。可是当她看到站在镜前面若桃李的文序时,依旧忍不住心中的嫉妒。 文思敏刚踏入房间,文丞相也紧随其后,看到一身婚服的儿子,脸上止不住的动容,「序儿!」 文序避开文思敏扑过来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文丞相:「父亲,你和妹妹来这里是……?」 文丞相嘆了一声,把那道给枭王妃的那道圣旨递给他,沉默无言的举动,和文序身上的婚服,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定。 文思敏红着眼睛道:「兄长在那荒凉之地定要好好保重,思敏一定会想办法让太子劝陛下,早日让枭王回京,让我们一家团聚。」 文丞相心里一惊,呵斥道:「胡说什么!枭王要回也是回他的封地,有了封地的亲王无召不得入京!」 察觉自己失言,文思敏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说,生怕多说一句,文序就要反悔。 从昨晚在母亲的劝说,自己的哭诉下父亲才做好决定,到今天打开装着婚服的箱子,她都知道皇上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文序这个嫡子。 看她身上试穿的这套太子妃规制的婚服就知道了,她这辈子第一次穿男装,居然是在成亲的前两天。 一想到后天嫁入东宫时,她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文思敏就忍不住作呕。 三月前就赶制的婚服,临婚前才赐下圣旨,看着自己身上松松垮垮,半点腰身不显的男子婚服,再看看文序穿着女子婚服,即使不合身也风姿绰约的身段,文思敏恨不得撕烂他那张脸! 余光瞥见她眼中的恨意,文序忍不住遍体生寒,这个继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囚宫城》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做到重要配角全员恶人的? 甚至文序这个只出现在楔子的炮灰都是个识人不清不懂抗争的恋爱脑,而那个婆罗国公主也是因为喜欢虐杀奴隶,入了性格暴虐的李长擎的眼。 唯一一个不算负面的炮灰枭王,也只有寥寥无几的描写,他从青石口中听到为数不多的事迹都比书中写得多。 不过眼下他懒得理这对父女的事,文丞相想教女儿也别来他做样子,想起昨晚做好的决定,他垂眸开口道:「父亲,既然婚期有变,儿明天就要出嫁,那您可否允儿两件事?」 文丞相和文思敏瞬间提起了心,一个是担心儿子问嫁妆,一个是担心文序要搞什么么蛾子。 文丞相没有一口答应,反而谨慎道:「你先说。」 「其一,儿此去路途遥远,不知是否还有回京的一天,父亲尚有小妹尽孝和梁夫人陪伴,儿的母亲却……」 第10页 文序顿了一下,瞥见文丞相不自在的神色,接着道:「儿想带着生母牌位一同离京,此后无法在父亲面前尽孝,也能给母亲的牌位扫扫灰,上上香。」 只是带走一块牌位,又不是要连同棺材一起迁走,文丞相说不出什么拒绝话,只能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想必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今晚为父就让人把你母亲的牌位送过来。」 文序暗自腹诽:原主母亲要是在天有灵,肯定先朝你这个不要老脸的吐口水。 接着他一脸谨慎地走到房门外,朝四周看了看,在父女俩疑惑的目光中关上了房门,便低声说起第二件事:「其二,希望妹妹成亲后,父亲能将儿剔出文家族谱,与儿老死不相往来。」 文丞相想也不想开口拒绝:「荒唐!」 儿子刚出嫁就把对方剔出族谱,还断绝父子关系,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他? 文序温声道:「父亲别急,儿有此意并非突发奇想,而是为了父亲,请父亲听儿一言。」 「当今圣上对枭王的态度众所周知,如今也是为了体面才……但是圣心难测,以后保不准皇上就要对枭王……儿嫁给了枭王,与他夫夫一体,万一到了那天,岂不是要连累在朝为官的父亲……」 遮遮掩掩的一番话说得文丞相汗毛直立。 他在前朝时只是个翰林院的六品小官,直到改朝换代,新朝需要人手,因缘巧合之下,被当今圣上一手提拔才有了今天,可以说皇上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他短短几年连升多级早就有人不满,所幸皇上是文人大家出身,朝中文官大多是皇上一脉的人。 皇上的提拔虽然不太合适,但总能师出有名,加上他平日里也没让人捉到错处,这才能坐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不被人拉下来,但是要说他对官场里的门门道道有多敏锐,还真没有。 如今被文序的假设给吓到,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想了起来。 皇上要杀一个人,一定会师出有名,而枭王作为皇上亲封的一字并肩王,世袭罔替不说,还是皇上的拜把子兄弟,得多大的罪名才能朝对方下手? 这个罪名会不会牵连到枭王夫郎的娘家?他会不会因为枭王这个儿婿被人弹劾? 就像文序说的,圣心难测,到那个时候皇上会不会觉得他不忠? 毕竟三个月前宫廷绣珍坊赶制的婚服正穿在一双儿女身上,看着女儿身上男款的婚服,文丞相更是心惊肉跳,甚至一度想让两个孩子换回来。 给一个哥儿指了太子正妃的位置,是不是因为要嫁给枭王的另一个孩子以后可能会没命,所以才补偿他们文家一个未来皇后?要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察觉到文丞相的动摇,文思敏顾不得其他,只委屈道了一声「父亲」便抿唇不言。 文蕴杰瞬间回神,是了,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的失策,才让女儿顶着继女的名头在府中长大,相较于一直默默无闻的儿子,女儿明显跟自己更亲近,他连让女儿去边城受苦都捨不得,更何况以后会没命? 而且女儿嫁入太子府会比儿子更尽心尽力地为自己谋划,毕竟太子可是未来的皇上。 文丞相思绪纷乱,文序也不急,书中时常出现在男主身边的文思敏,作者少不得写她的本事。 史称「上京争姝」这句楔子的结尾,就能看出文丞相的软弱无能,否则作为丞相之女,嫁入东宫的太子妃,文思敏怎么可能忍得了李长擎整日骚扰自己? 更何况百分之八十的篇幅里,明明是太子妃的她,却成为了男主二人互相吃醋调情的工具,又怎么察觉不到自己夫君跟少将军之间的事? 别的不说,他可记得书中剧情过半,李长擎就因为吃醋在太子府的正房跟太子烨滚在了一起,而那个时候企图抓姦的文思敏却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后面李长擎一边拿这事挑衅文思敏,一边哄她离开太子烨,当文思敏动了和离的心思时,却被文丞相劝了下来,因为文丞相不确定太子烨是否同意女儿和离。 最后两个男主别扭了九十多万字的剧情,终于互通心意。 而文思敏斗倒了无数想进太子府的人,却在太子烨登基后,以太子妃的身份,落得一个「自愿长伴青灯古佛,为皇上祈福」的下场,比第二世的文序还惨。 至少原身是等到太子烨登基后,因为文府被抄家才想不开自尽,文思敏却汲汲营营到最后,连一个皇后的称号都得不到。 就这样,还被其他人称赞太子夫妻伉俪情深,这些话还被李长擎在床上当成情趣臊太子烨,借吃醋之名行无状之事。 文序一想起来就噁心,这对男主cp他真的磕不下,也没有文思敏这种从小培养的在后宅生存,在两位男主间存活的手段。 更何况还有文丞相这个说着疼爱女儿,却不肯想办法帮女儿和离的父亲,文序是傻了才会按照原身第二世的轨迹,和太子烨牵扯在一起。 哪怕他现在都在想,要是嫁给了枭王,以后会不会因为作为太子妃的哥哥,曾经也有可能嫁给太子烨的身份而被主角夫夫牵连。 文丞相的动摇只在一瞬,文思敏委屈隐忍的表情还没维持多久,他权衡利弊后立刻答应了下来。 皇上属意文序,但是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为人也不聪敏,以后帮不上自己,要是敏儿嫁给太子,至少看在太子的面上,皇上不会为难作为太子岳父的自己,等以后太子得登大宝,自己有的是好日子。 第11页 想清楚后,文丞相感慨道:「序儿长大了,知道为父的处境困难。你说得对,咱们家有敏儿一个太子妃就已经够惹眼了,再多一个枭王妃实在惹人眼红。」 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文丞相还说着体面的漂亮话。 目的达到的文序也不再和这对父女演戏,只道明天成亲后就要立刻出发,他需要赶紧整理行李便开口送客。 不知道是不是内疚作祟,文丞相临出门时又在文思敏紧张的目光中折返回来,从衣襟拿出五百两银票,说是给他的压箱底银子,说罢便带着文思敏匆匆离开。 文序敛下长睫,看着手中的银票,微不可闻笑了一声。 这就是原主第二世,劝他为了文家妥协,嫁入东宫后死在太子烨登基那一天的,好父亲。 第5章 出嫁 翌日,天刚蒙蒙亮,睡得不太安稳的文序便被人唤醒,连一口水也来不及喝,就被催着换上一身女子的婚服,由管家扶着踏上了一顶四人抬的绣轿。 绣轿旁,青石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是原身生母楼氏的牌位。 天色将明未明,像文序前路未知的人生,但是在管家打开文府大门,送他出门那一刻,他是安心的。 至少他逃开了已知的未来,竟也不觉得陌生的边城有多可怕了。 路边早起的摊贩偷偷看着这顶奇怪的绣轿,无人迎亲,无人送行,除了四个力仆和一个小厮外再无家丁。 「哎,那是谁家嫁人啊?怎么没有兄弟护送到夫家啊?」 「不知道啊,最近没听说有谁家下聘啊,成亲能用绣轿,怎么也得是个有品级的官儿,可是你看这,怎么连个家丁都没有。」 「会不会是这新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无媒苟合,未婚先孕什么的?」 「说不定是个老哥儿呢,好不容易出嫁,家里人肯定觉得丢脸,你没看到随嫁的是个小厮?」 「啧啧啧,真可怜,夫家不上门迎亲,娘家也不派人送亲,这夫郎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狭窄的绣轿中,文序恍若不觉,闭着眼睛想自己那个「与正值壮年的先皇拜把子」的夫君。 诚然他喜欢男人,在当初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也不敢奢求一段稳定的关系,也因为生活圈子的问题,不愿意放任自己的他一直没找到合意的人。 以前他靠着甜宠耽美文填补自己对于感情的渴求,想着等老了就去领养一个孩子。 如今一朝穿书,他成了个有生育能力的哥儿,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比较传统,觉得无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两人一起养育一个孩子才能感情稳定。 别的不说,在意见有分歧,怒气上头的时候,能因为顾及孩子,而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说出伤人的话语,那这段感情就还有回寰的余地。 但是文序只能保证自己是这样的,无法保证另一个人也是这样。 他一直觉得含饴弄孙从来不是男女夫妻之间才能出现的词。所以他固执地等着一个不可能出现在他未来的人,等着以后能跟对方共同领养一个孩子。 如今他坐在绣轿上,即将嫁给一个岁数能当他长辈的陌生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很可能不久之后死在去边城的路上。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逃婚?另外找一个? 每次看到小说中的这种情节,他都会觉得没错,主角作为现代人,拥有更开放的思维,这种做法没毛病。 但是这种想法建立在他知道主角结局肯定美好,他是书外人,不受书中背景束缚的情况下。 而如今,他穿成了书中人,成了封建礼教下的一颗沙子。 即使作者写的背景不符合现有歷史,也不能否定在古代背景下,他作为一个生育力比女性还低下的哥儿,所受到的条条框框并不少。 他不再是故事的旁观者,他看不到自己的结局。 他不敢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乱来,他只能在现有规则下,尽量让自己不那么身不由己。 「公子,那些人说的话您不要听!他们压根不知道您要嫁的是那位战功彪炳的一字并肩王!」 青石忿忿不平的声音从小窗外传来,为了自家公子能好受一些,甚至夸起了那位权柄旁落的枭王。 文序抿唇笑了一下,「好,我不听。」 也罢,如果那位枭王死了,他端着一个未亡人的身份,把青石当儿子养也行。 说不准离开了上京,远离了主角争端的漩涡,他反而能自由一些。 不是说边境的人野蛮无理吗?他这个现代人还真适应不了处处是礼教的上京城。 随着朱红的绣轿一点点靠近某处地方,轿外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耳旁。 狭窄的轿子落在地上,轻轻震了一下,文序凝神等待,回想着管家昨晚教给他的流程。 他的那位夫君会踢开轿门,会有下人将一条同心绸带递给他,他与夫君二人各执一端。 夫君会陪着他,在下人的牵引下,踏入王府的门槛,跨过碳火正旺的火盆,踩上绣着各种美好寓意的垫子,一步步走向正堂。 文序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轿外传来踢门的声音,反而听到了青石和人说话的声音。 他好奇倾身靠近轿门,冷不防被一股寒意未消的风吹了个正着。 第12页 青石握住轿门一侧,红着眼道:「公子,咱们不嫁了,青石陪公子做老夫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这个明明十五岁,却不如十岁孩子高的小厮,文序还是笑道:「说什么傻话?你可是个男子,以后要给本公子养老的。」 青石咬紧牙关沉默不语,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带着些许不确定,「里面可是文家小姐?」 青石如同一头护主要幼犬一般,扭头恶狠狠道:「不是!我家公子是文家的嫡公子!」 那道声音的主人愣了一下,上前躬身道:「老奴是王府管家,实在不知今日会有新人入门,昨儿王爷说文家大抵不愿意将儿女嫁入王府,估计今天他也等不来一位夫人,于今早便提前出发了。」 文序心中一凉,有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慌乱,不过他更怕的是自己无法离开上京城! 「王爷什么时候出发?出发多久了?」 老管家诧异地看着轿中不喜反急的俊美公子,觉得怎么跟王爷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文丞相会将嫡子嫁入太子府,还会找个藉口请求皇上推掉爱女的婚事吗? 但是看到文序愿意嫁过来,老管家还是不可避免对他有了些好感。 他指着南城门的方向,如实说道:「主子半个时辰前从南门出发,不过主子腿脚不便,如今应该还没到十里离亭吧。」 文序顾不得管家话里的另一个意思,抓住青石握在轿门上的手,急切道:「青石,你会不会骑马?」 虽然不知道公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但青石还是点头:「会!」 「管家,麻烦给我找两匹脚程快的马!」文序恶狠狠道,「我都没有说不嫁,他居然敢逃婚!今天我必须拉着他跟我拜天地!」 老管家一愣,立即喜上眉梢,赶忙叫门房去马厩牵来两匹性格温顺的骏马。 文序扔掉手中的苹果,大步踏出轿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接过下人手中的马鞭翻身上马,红色的裙摆在半空中开出绚烂的花。 矜贵的俊美公子眉眼张扬,朗声道:「青石上马,随本公子去追人!」 青石满脑子都是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煳,跟着上了另一匹马。 文序拽住缰绳调转马头,手中马鞭甩出空响:「驾!」 「咴咴——」 黑色骏马长嘶一声,迈开稳健的步伐,随着背上主人手中的缰绳跑动。 大盛王朝五年,春。 细雪消融的上京城,身穿女子婚服的哥儿骑着骏马,踏过被雪水洇湿的石板长街,向着大开的南城门外奔去。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莫约十岁的小童,背着包袱,怀里还抱着个匣子,竟单手驭马,稳稳噹噹追在那位哥儿身后。 「公子!公子您慢点!小心点啊!」 一身红装的哥儿恍若不闻,英姿飒爽地骑着骏马,束起的乌髮在身后扬起,一骑绝尘地消失在南门外,只给路人留下惊艷的背影。 * 「王爷,前方就是十里离亭,您要不要休息一会?」 被男人抱在怀里看书的小娃娃眼睛亮了一下,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软软道:「叔叔!」 男人摸索着碰了碰小娃娃的脸蛋,笑道:「辰儿累了?」 小娃娃用力点头,「嗯!想跑跑!」 也不知道路都走不稳的三岁娃娃怎么这么好动,不过男人还是应下了,「好,你去吧。」 得了准话的小娃娃立刻爬到窗边,大声道:「叔叔嗦!停!」 「得令!咱们一会就在十里离亭那边停一下,小主子快坐回去,窗边风大。」 「嗯!知道鸭!」 等小娃娃爬回来,男人才动了动,又摸索着把小傢伙抱进了怀里。 车架在十里离亭停下,男人自己摸索着挪到车门处,扶着下人的手坐上了轮椅,只这一点动作,光洁的额头便沁出一层薄汗。 他坐在轮椅上,探手抱下车架上的小娃娃,由下人推到亭子里,才放开小娃娃,「去活动一下吧,别跑太远。」 小娃娃兴奋得不得了,「嗯!叔叔,乖乖!」 男人轻轻颔首:「好,叔叔在这里等你。」 唯一的下人自觉跟上小娃娃,跟在身后防止他摔倒。 男人在亭子里听着小傢伙的笑声,被白绸遮住的眼睛下意识睁开,只看到模煳的光影。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轮椅的扶手,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心中不甘的情绪。 忽然间,模煳的视线中骤然出现一抹耀眼的红,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男人心中一紧,下意识道:「明辰!」 「叔叔!」 小娃娃欢快的声音传来,男人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血…… 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抹红占据了视野中心,男人英挺的长眉下意识蹙起。 「请问你们有看到枭王的队伍吗?」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男人下意识循声侧耳,「找枭王何事?」 文序刚刚问完话,就被眼前这个五官深邃的男人迷了眼,听到对方冷硬的声音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咳了一声。 「我是他未过门的夫郎,要找他成亲。」 青年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男人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个哥儿有点可爱。 第13页 思绪还未转过来,他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就是枭王。」 第6章 拜天地 男人的一句话成功让文序愣在原地,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坐在轮椅上,自称枭王的男人。 大概是混血的原因,枭王五官深邃出众,即使双眼被一条白绸遮住,也难掩周身凌厉的气势,确实符合传言中带领杂兵散将就敢与前朝军队一较高下的狠厉形象。 听到动静的小娃娃已经跑回亭子,此刻被男人抱进怀里,好奇地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 这个哥哥一直看着叔叔,都没有看自己,小娃娃扯着男人的衣领,脆声道:「叔叔,有,漂亮哥哥!」 文序骤然回神,没好气道:「什么哥哥,我是你叔夫!」 说完他又回头对着青石低声道:「你怎么没跟我说枭王还有个侄子?」 未来夫君不是想像中的老男人,但是又带了个小拖油瓶,文序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青石被坐在轮椅上,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吓到,小声嗫喏:「小的,也不知道哇。」 人人都知道枭王封王后又与叩边的小国征战多年,直到三年前皇上改称盛天帝后宣布闭门不出,在府中静养,可是为没听说枭王双腿废了,需要人推着走啊。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听着主僕二人的嘀咕声,无奈开口:「你是文蕴杰的儿子?」 文序扬声道:「跟你成亲后就不是了!」说着便上前想去推男人的轮椅。 一旁的下人吓得挡上前:「这位公子,您要做什么?!」 文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跟你家主子拜天地啊,皇上赐婚的事你不知道?我是你家主子未过门的夫郎。」 赐婚的事下人当然知道,甚至今早离开枭王府时,皇上派来的荀公公还在旁边看着,不让枭王带走府中的东西呢! 青石看到对方的下人居然敢拦着自家公子,立马冲过来推搡他:「你起开,不要拦着我家公子跟姑爷拜堂!」 没有主子命令,下人当然不敢让,任由才比他腰高出一点的小孩推搡,脚步是半分不退。 模煳的光影中,那抹红左摇右晃,还在试图突破下人的防线,主僕二人实在不像当朝丞相家里教导出来的人。 枭王静静看着,直到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君,你不会要逃婚吧?我可是穿着嫁衣一路追你而来,总不会要我再灰熘熘回去吧?」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着急,不复方才意志昂扬的模样。 男人沉默片刻,冷声道:「边关荒凉,你确定要嫁给我,照顾我们两个残弱?」 文序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挡在身前的下人,下人连忙摆手:「文公子别误会,小的送王爷到化城的驿站就得折返了。」 这句话听得文序心头一颤,他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如果今天我没有来呢?」 男人下颌线绷直,道:「驿站会有军队护送我到边城。」 文序不由暗骂一句,这皇帝可真狠,对一个残疾人都这么心狠!战场拼杀的士兵照顾起人来能有多细緻? 枭王又道:「文公子,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文序当然知道来得及,太子明天才成亲,他回去可以直接穿上按自己尺寸做的男子婚服,于明天正午坐上十六抬绣轿,风风光光被人迎入太子府。 可是……他看向行动不便的男人,对上男人怀中的稚童,小傢伙还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文序又看了一眼太阳,咬牙道:「让你下人起开!我要跟你拜天地!」 随从被他眼中的狠意震慑,下意识让开了位置。 「宝宝,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文序直接从男人手中抱起孩子,交给了一旁的青石,「看好本公子的侄子。」 青石紧紧搂住小傢伙,一板一眼道:「是,少爷,您安心和姑爷拜天地。」 小侄子猝不及防被青年抱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轮椅就被推动起来。 轮椅被推出了亭子,青年细心避开路上的石子,丝毫没有刚才下人推动间的颠簸。 连日阴沉的天气仿佛应了钦天监批的好日子,明媚的阳光破开云层,洒在人身上,像是要驱除一冬的寒意。 文序把男人推到开阔的地上,嘀咕道:「也没个傧相,我来喊吧,一会你记得弯腰知不知道?」 枭王:「……嗯。」 文序站在他身边,又问了一句:「对了,听说你父母双亡?那他们葬在哪边?」 男人微微抿唇,吐出两个字:「北方。」 游牧民族啊?怪不得五官这么深邃,文序暗自嘀咕,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我喊了。」 「一拜天地——」 对着正东方,那道清隽的身影弯下了笔直的腰,他左手边的男人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握住的手感受到一点力道,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才跟着弯了下去。 「起——」 随着声音直起身,轮椅上的男人陡然生出一点荒谬的错觉,这亲成的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还不等他多想,身下的轮椅被转了个方向,右边传来青年低声解释:「咱们现在面对北方了啊,给咱爹娘磕一个。」 枭王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二拜高堂——」 随着青年一声高喝,二人对着北方遥遥一拜。 第14页 「起——」 接着轮椅被转了个方向,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似是有些紧张,清润的嗓音有些干涩:「咱们现在面对面了,刚才都是我喊,搞得跟我强抢民男似的,要不这次你来喊吧?」 握住手腕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像主人不安的情绪一般。 男人沉默片刻,反手牵住青年的手,掌心对着掌心,哑声道:「夫夫对拜——」 光影中,醒目的红先一步折腰,白绸后的双眼一热,微微闭上,轮椅上的男人弯下笔直的腰,与青年拜完了堂。 青石抱着小娃娃噔噔噔跑过来,边跑边大声道:「祝公子姑爷百年好合!和和美美!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小娃娃也兴奋地拍手手:「啊啊啊啊!叔叔啊!」 青石提醒道:「还有婶婶,我家公子是你婶婶。」 小娃娃似懂非懂,「婶婶!」 拜完了天地,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是有了去处的人,文序难得好心情,没计较两个小孩错误的称唿,只道:「回头等小侄子再长两岁,你就和他一起去学堂上学,你们两个人好好学学说话。」 青石苦着一张脸:「公子,我讨厌看书。」 小娃娃不知道去学堂意味着什么,看到抱着他的青石苦着一张脸,乐呵呵地拍手笑着,一副不知愁的模样。 从拜完天地就沉默的男人张了张嘴,苦涩道:「离府时,圣上并未让我带走一分财物。」 所以别说送孩子去学堂,就连到了边城后都得想办法赚钱养家。 男人即使行动不便气势也丝毫不弱,但是成了亲,对方就是自己的人了,再加上这张脸意料之外的俊美,文序大气道:「没事,我有银子。」 「就算银子不够,也不过辛苦一些罢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叔侄俩。」 文丞相可是给了他五百两压箱钱,还有管家给的一百两,青石也说了,普通人家一年花费也不过十多两银子,等到了边城后他再想办法弄个赚钱的活计,怎么也饿不死。 大概是青年语气里的太有感染性,男人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走吧,该出发了。」 「好。」文序亲自推着他往车架方向走去,边走边跟新婚丈夫唠嗑。 「对了,我叫文序,你呢?」 「顾明野。」 「那你侄子叫什么?」 「大名叫明辰,小名叫墩墩。」 「墩墩?还挺合适的。」 和谐的对话一直延续到了车上,青石非要坐在外面学习怎么赶车,说等后面的路由他来赶,文序拗不过他,只能由他去。 扶着行动不便的顾明野坐稳,又把装着楼氏牌位的匣子放好,文序才搂着墩墩坐在旁边查看包袱。 结果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昨天文丞相给他的那五百两银票。 文序哀嚎一声:「我银票呢?我五百两的压箱底银票呢?!」 顾明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文序的声音,担心小侄子吓到,摸索着去抱青年怀里的小侄子,结果摸到了一双滑若白玉的手。 他愣了一下,干脆握住这双手,沉声道:「别着急,先问问你的小厮,指不定他贴身带着。」 青石听到自家主子和姑爷的声音,连忙探头进来:「公子,怎么了?」 文序深吸一口气,「青石,从昨晚你收拾好包袱之后,直到今天我出门前,这个包袱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吗?」 青石想了想:「里面是公子的全部身家,我昨晚都是抱着睡的。」 随着回忆推进,他想到什么:「今早管家过来敲门让我喊公子起床备嫁,梁夫人身边的冯婆子也跟来了,她说奉老爷的命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过那个时候管家怕误了吉时,催我带他到卧房叫公子起床,那个冯婆子好像后面就没有出现过了。」 文序咬紧牙关暗骂文思敏,一定是他这个继妹看到了,回去跟梁夫人嘴碎! 冯婆子既然是奉命前来,那她回去之后文丞相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结果他从丞相府到枭王府这一路都没人赶过来送银票。 看来经过一夜思考,家资不丰的文丞相反悔了。 想到此去路途遥远,手上只有管家塞给他的一百两碎银,文序就眼前发黑。 幸好昨天他觉得管家给的碎银子带着不方便,又顾及这是管家一片好心,替原身他娘给的陪嫁,便把银子放在了装着楼氏牌位的匣子夹层里,那里原本是放香的地方。 原本他打算不到万不得已,这笔钱是不取出来的,如今一看还好他提前把银子藏好,要不然这一百两指不定都要被顺走! 如今已经离开了文府,再回去拿未免过于丢人,吃了个闷亏的文序压住怒火,冷声道:「以后文家与我们互不相干,见到叫一声文丞相就行,叫老爷人家还以为咱们攀高枝。」 昨天文丞相离开后,青石也知道了自家公子让文丞相将他剔出文家族谱的事,闻言哦了一声,安慰道:「公子别怕,青石出去找活干,赚银子给你。」 文序吐出一口郁气:「本公子有的是赚钱的法子,用得着你这个小孩去干活?你好好陪着墩墩玩就行了。」 把包袱重新整理好后,文序在男人旁边嘟囔道:「当时你应该把王府里的银子都当成聘礼送来给我的,这样我就能把那些银子当成嫁妆带出来了。」 第15页 谁知道这皇帝居然让人盯着,不让顾明野带一分钱离府?想杀人的心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青年话音里没了憋屈,顾明野也咽下心中的疑问,缓声道:「嗯,是我不对。」 终究也没敢再多说一句关于聘礼的事。 第7章 出发边城 化城驿站,一位穿着棉布长袍的哥儿正牵着两匹马在门外叫卖,他身后还跟这个半大的孩子。 「瞧一瞧看一看嘞!良国来的好马,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无论是走镖还是自用都是不二之选,性格温顺耐力好,值得一看!」 「看看这粗壮有力的腿,看看这神采奕奕的眼睛,咱们大盛可不常见这种好马!」 驿站外的人原本只是好奇这个唇红齿白的哥儿要干什么,结果听到他的话,立刻把目光移到旁边的两匹骏马上。 在大盛,马并不常见,除了达官显贵府邸和战场上,能见着马的就是驿站和镖局能见到一两匹。 也不是有什么士族之下不可驭马的规矩,单纯就是少,十分少,想买只马驹都不容易找到。 大盛不产马,更多的是骡子和驴,这骡子都是当地府衙带着驴子用军马配的。 在隔壁良国的骑兵发展起来之前,大盛只有步兵,后来良国骑兵发展起来后,也意识到骑兵的厉害之处,所以为了国土不被侵犯,与周边各国的往来贸易中,如无特殊情况,禁止私人售卖马匹。 所以当昨晚抵达化城,听到驿站的店小二大夸特夸他们拉车的四匹马时,文序就起了心思。 今天一早他就去问了顾明野,得知他和青石从王府里骑来的那两匹马并不算特别好,所以才没有送入军中。 眼下顾明野行动不便,作为对方的夫郎,文序也不可能自己骑马赶路,他不骑,青石也不会骑,墩墩这么小就不想那么远的事了。 所以文序决定留下那两匹拉车的马,把自己从枭王府骑过来的马给卖了。这两匹马够高够壮实,被这么多人围着也没有躁动,确实不错。 一个大汉忍不住喊了声:「这位哥儿,你这马怎么卖?」 文序眼睛一亮,笑道:「您要是诚心买,我就给个实在价,一匹一百六十两,两匹一起买您给个三百两就成!」 这两匹马不管有珍贵,都不如他们一家子填饱肚子重要。 昨天傍晚抵达化成的驿站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还要自己花钱才能入住,里面的饭食也要额外花钱。 文序实在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追出来,那个下人把顾明野送到驿站就转身回上京,这对身无分文的叔侄俩要怎么办。 看到那个汉子眼里的心动,文序继续道:「这位大哥体格壮实,一看就是走镖的吧?说实话你们这行赚的都是辛苦钱,咬牙买一匹好马,快去快回也能舒坦点,身体好了才能继续做生意不是?」 那个汉子从开口起就已经有了买马的心思,此时听了这番话,觉得挺对,赚再多钱也是要风里来雨里去的,还是身体重要。 要是有一匹好马,来回往返能快上不少,也不至于因为脚程太慢,在路上过夜。 带着一车的货在城外过夜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运气不好在周围有个把山贼窝,整宿都别想闭眼。 可是买两匹马太贵了,三百两银子花出去,他这几个月就白忙活了。 大汉正想讲价,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别卖给他!我出一百八十两!」 大汉恶狠狠回头,想看看是谁想抢他嘴里的肉!身后乌泱泱都是看热闹的人,一时间找不到那道声音的主人。 拉着马匹的哥儿眼睛一亮,像天上的星子似的,看得人一阵恍神,只不过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谁出一百八十两银子一匹的?」 大汉连忙道:「这位哥儿,我先问的!」 文序奇怪看了他一眼:「您就是问个价,可没说定下来,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也讲究价高者得不是?」 「您要买,就一手银子一手货,还要考虑的话我先做别人的生意,给您留一匹行不行?」 一匹怎么拉车?最少也得两匹啊! 大汉直接道:「三百两!两匹我都要了!」 文序犹豫道:「可是刚才那位客人……」 那道声音适时飘出:「我我我!一百八十两!留一匹给我啊老闆!」 声音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人群里还真有人扒拉着人群挤进来,大汉直接掏出三张百两银票并一个荷包:「三百二十两,我先问价的,先做我的生意。」 文序也不嫌少,接过银票和银两交给青石检查,确定都是真的,便爽快道:「成,我们去那边登记一下,这两匹马就归你了!」 这种大牲口的买卖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登记,为的就是防止钱货两讫后又出什么乱子,也怕有人偷了牲口进行倒卖。 大汉给了银子之后也不着急,他先接过缰绳,掰开马的嘴巴检查了一下牙齿,还当场上马试了试,确定这两匹马没有什么毛病,才跟着文序去找官驿附近的小吏更改两匹马的所有权。 登记的时候,这两匹马的来歷还把负责登记的小吏吓了一跳,这可是枭王府的马! 要不是知道枭王昨天确实到了驿站,眼前的哥儿又有枭王的印信,小吏还真不敢登记。 第16页 等一切办妥之后,大汉才美滋滋地牵着马走了。 三百二十两买两匹壮马,怎么都不算亏,他只是钱不多,又不是傻,这两匹马牵到骡马市场上,一匹二百两也卖得出去。 文序收好银票回驿站的时候,刚才围在门口看热闹人已经散去,他带着青石正要进去,刚才叫价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这个哥儿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一百八十两买一匹马?」随着话音而落的,两个粗壮的家丁拦住了路。 文序回头,只见一个走路歪歪斜斜的青年,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是不是傻?有钱不会赚!」 文序蹙起眉头,「谁先给钱就是谁的,你真想买,就去找刚刚那位客人吧,他应该还没走远。」 今早刚醒,等在驿站的那支二十人军队就来催他们出发了,文序好声好气让他们等一会,领头那个人还拿乔想要好处。 身上就一百两银票,文序怎么可能拿出来? 更何况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从这里去边境整整三个月时间,万一路上他想停下活动活动,对方也要拿好处呢?文序自然不肯开这个头。 最后还是顾明野冷着一张脸推着轮椅出来,领头的那个人才缩着脖子扔下一句快点处理就熘了。 所以他只想快点处理好那两匹马然后出发,免得徒生事端。 现在被人拦下,文序心情也不太好,顾明野和墩墩独自呆在楼上,一大一小一残一弱,要是有什么事他还不得气死。 他想快点走,错失骏马的向天辉却不乐意了,他昨夜宿在花楼,今早睡醒正要回家,结果遇上了有人卖马,他家有钱,但是这马不好找啊。 有马的人要卖也是先卖给军队和官家,这两处都不要才会拿去骡马市场,可是那个地方多的是蹲守的人,马还没进骡马市场的大门就被人抢订下,他派去的下人屡屡抢不到,搞得他想再买一匹马都难。 谁知今天运气这么好,遇上了个卖马的哥儿,虽然马被人买走了,可是这哥儿…… 淫邪的视线如跗骨之蛆紧紧跟随,文序忍着噁心道:「反正马已经卖了,我跟你也没什么生意可以做,让你的下人让开,我要离开了。」 「哎,别走啊,谁说没有生意可以做?」向天辉连忙上前想拉住他的胳膊,被青石挡了去。 半大的少年紧紧护在文序身前:「别靠近我家公子!」 向天辉悻悻收回手,故作姿态地打开手中的摺扇摇了两下,「我花五百两娶你,这笔生意你看能不能做?」 在大盛,一个普通人家下聘也不过十两,加上酒席置办和媒人钱,最多不过二十两。 要是有钱人家,就会多一些,几百上千两的聘礼也不足为奇。 不过如今文序穿的是从文府带出来的衣服,细棉布的衣服对于普通人来说很不错了,但是实在不像什么高门出来的哥儿,向天辉觉得自己肯出五百两聘礼属实不低了。 青石怒骂道:「你胡咧咧什么!我家公子已经成亲了!」 向天辉丝毫不恼,这么漂亮的哥儿,要是没嫁人那才奇怪。 他摇着扇子上下打量着文序,故作风流道:「所以我才说是生意嘛,不如哥儿你回去问问你夫君?指不定这桩生意他愿意做呢?」 古代典妻的事文序知道,只是不知道这里也有,当下便黑了脸:「脑子有病!」 说完便要绕开家丁往里走,向天辉哪能让他就这么熘了,急道:「哎!你怎么还骂人啊!你别走!你必须给本少爷赔礼道歉!」 楼上听了全程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冷:「本王的王夫被人刁难,你们还不快点滚下去!」 门外的小将纠结一瞬,还是吩咐人下去了。 皇上只是让他们护送枭王去边城,可没说枭王有罪啊,人家这王爷的名头还在,真要对着干,皇上还不一定保他。 再次被家丁挡住路,文序烦得要死,要不是这具身体平日里都没有锻鍊过,怕受了伤耽误时间,他早就动手跟对方打起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两个穿着士兵衣服的人提刀从楼上下来,一边一个推开拦路的家丁,文序见状连忙拉着青石跑了进去。 驿站有官府背景,选择在这里落脚的人非富即贵,向天辉不敢跟进去闹事,只能憋着气,带着家丁守在门外。 二楼雅间,房门被推开,青年高兴的声音传了进来:「顾明野!那两匹马卖了三百二十两银子!」 坐在窗边的男人循声回头,微微笑道:「辛苦了。」 「不辛苦,我就喊了两嗓子就有人看上了。」 可不是,不仅看上了马,还看上了人,顾明野突然对他这位夫郎的长相升起了好奇心。 可惜视线里依旧雾蒙蒙一片,想看清个人影都得等光线好的时候。 文序把银票折好,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这些你拿着,在军营里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的就花点钱,别被人为难。」 三张薄薄的银票折了又折,带着青年掌心的热度,烫得顾明野的指尖微颤。 「都给我了,你们在外面吃什么?」 「我还有留了一百二十两的碎银,省点也够用。我不打算独自去封地等你,想带着青石和墩墩在军队驻扎附近的府城租个房子,做点小买卖,偶尔还能带墩墩去看看你。」 第17页 顾明野好奇道:「你还会做买卖?」 忘了自己是个没嫁人前很少出门的哥儿。文序挠了挠头,找补道:「以前私底下琢磨过,我在府中月银不多,整天想着怎么赚钱呢。不瞒你说,我月银才一贯钱,文丞相小气得要死。」 顾明野提醒道:「府中月银一般由掌管中馈的主母负责。」 所以文丞相还真不一定知道文序的月银够不够用,不过以文府的家资来说,估计知道了也增不了多少。 「是这样吗?我也不清楚,反正你放心,我还有一百二十两,青石和墩墩两个小不点花不了多少,剩下的我做点小生意足够了。」 文序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打算,男人认真听着,雅间的屏风后面,青石抱着一盘糕点,带着墩墩吃得心无旁骛,直到门外士兵提醒,夫夫二人才动身出发。 文序推着顾明野,青石牵着墩墩,一家人上了车架。 坐在车架上的青石拍了拍胸脯:「公子姑爷放心,我昨天已经学会怎么驾车了!」 文序点头叮嘱:「好,那你今天就试试,不求快,但求稳。」 「公子放心!」 青石掩上车门,手中缰绳用力一抽,两匹骏马缓缓动了起来,看着倒有模有样的。 一队二十人的士兵一同上马,拱卫着这辆车前行,车架驶出了驿站,路过还在驿站门外蹲守的向家下人,缓缓朝着化城北门驶去。 与此同时,上京城,太子府。 盛天帝铁青着脸,看着一身宽松男子婚服,用绣扇掩面的新娘踏入正厅,带着怒气甩袖而去。 竟然连新人的拜堂礼也不受。 文思敏握住绣扇的手紧了紧,顶着来宾打量的视线,咬牙随着太子走入正堂。 一身华服的太子烨丝毫没有父亲离开的难受,淡淡道:「既然父皇离开了,拜堂的这一环就免了吧。」 内务府派来的人连忙接话:「太子说得是,您天潢贵胄,这三拜中最大的便是高堂一拜,如今圣上公务繁忙,未能受这一拜,其他两拜省了也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文思敏被绣扇遮挡的脸连个笑意也无。 没有拜堂,她这个亲到底是成还是没成?身为太子的父亲,皇上不受她这一拜,她这个太子妃还是太子妃吗? 不过她的想法如何对事情结果毫无改变,只能满怀不甘,被下人引着向后院走去。 此时的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已经与其子李长擎提枪跨马,带着虎符和圣旨奔向西漠边城。 文思敏不知道的是,从她踏入太子府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漩涡。 书中文序死去,由她替嫁的第三世,已经缓缓拉开了序幕。 第8章 文序的心思 一片荒凉的野外,一辆马车快速前行,青石被赶到车架另一边,赶车的人成了一个士兵。 文序担忧地看着唇色惨白的男人,忍不住道:「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歇一歇吧?」 他真怕这个枭王死在路上,到时候他自己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顾明野摇了摇头,低咳两声,「无碍,赶路要紧。」 这句话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文序听了太多次,他不知道顾明野的腿是不是在带打仗的时候受的伤,也不敢问他的眼睛怎么了。 但是一路过来,对方身体虚弱这件事有目共睹,甚至眼下这种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顾明野第一次反胃呕吐的时候文序就跟外面的小队提出在下个城镇落脚歇两天。 结果小队长一脸为难,说圣上有令,接到枭王后须日夜兼程赶往边城,片刻不得耽误。 还说皇上就给了三个月时间,文序他们从上京城到化城用了一天,本来马车赶路的速度就不如骑马快,路上再拖延一会,就没办法按时抵达了。 无法在圣旨规定时间内抵达,就是违抗皇命,是要砍头的。到时候他们所有人,连同这支二十人小队都要人头落地。 文序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世界。 那个时候只是轻微不适的顾明野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无碍,赶路要紧。」 文序便沉默了。 听到这句话,小队仿佛得了什么赦令一般,一路上风雨兼程,别说在城镇落脚过夜,甚至就连晚上都要赶路。 二十人的小队分成了两组,白天十个人,晚上十个人。一队赶路的时候,另一队人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捆马背上,由同伴牵着马赶路。 其实这是很危险的事,但是比起无法在期限内抵达边城,他们更不敢去想违背圣旨必须承受的结果。 文序四人更是除了解手和用餐,日夜都坐在马车上,别说洗澡,连日常洗漱都要碰运气。得队伍停下用餐或者解手的时候,周围刚好有水源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顾明野和他的胃口都不太好,青石和墩墩倒没什么,照样吃吃喝喝。 这一路奔波,即使车架无法疾行,晚上他们睡觉也不太安稳,车轮时不时碾过的小石子总能让车架颠簸一下。 两个睡眠质量好的小傢伙倒没什么影响,但是一直浅眠的顾明野实在熬不住,某天突然晕了过去。 他眼上蒙着白布,要不是突然朝文序倒过来,谁也不知道他陷入昏迷。 第18页 那天队伍停了一天,队中小兵快马到附近镇上拉了个大夫来,文序才知道顾明野是体弱缺觉才会晕倒。 小队长也怕堂堂枭王死在路上,他和其他人会被牵连,便勉强同意等顾明野睡够睡醒了,队伍才继续启程。 在这段时间里,顾明野肉眼可见憔悴,看着竟然比文序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哥儿还虚弱。 如今这人又惨白着一张脸说无碍,文序只觉得胸腔里怒火高涨。 「停车!」 车架外的青石立刻抢过士兵手上的缰绳拉停了马,小队长驱马过来,饱经风霜的容貌出现在窗外:「王夫,有什么事吗?我们还要赶紧……」 一向好脾气的青年眼中含着化不开的冷意:「你给我闭嘴!」 「全队停下休息半天,今晚到了辽风府,休整三天再出发。」 「可是……」小队长一脸为难。 「可是下令的皇上不在这里!但我身为枭王的王夫,马上就能下令要了你的命!」 看到小队长眼中的犹豫不决,文序厉声道:「皇上是让枭王在三月期内赶到军中,如今还有十多天时间,你急什么?真要是耽误了,皇上要怪罪也有我这个下令休整的王夫顶着!」 他元月时接旨出嫁,剩下的时间都在路上度过,如今都快四月份了,别说停下过个年,就连路上歇一歇都难。 小队长不知文序有什么倚仗敢说出这句话,这一车子小的小,弱的弱,残的残,连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用什么要了他的命?用什么顶着皇上的怒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文序双眼的那一刻,他毫不怀疑这个看似好脾气的枭王夫能做到,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青石,他最终咽下了嘴里催促的话。 算了,就算皇上有令,可是文丞相也没死,要是这位王夫直接一封信回娘家,他照样没好果子吃。 反正皇上怪罪起来,还有枭王夫顶着,如今已经快到边境,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一个小喽啰,没必要得罪对方。 文序狠狠发了一通火,换来了半天的休息时间,顾明野被放平,枕着文序的双腿,他摸索着握住那双瘦弱的手腕,微喘道:「你说你,气什么。」 文序垂下眼睫,低声道:「没事,你好好休息。」 「反正我是他亲口赐婚给你的,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儿,路途不适下令休整,他也说不出什么。」 白绸后的双眸茫然地睁着,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只看得到模煳的轮廓,顾明野沉默半晌,喘匀了气,才慢慢开口:「文序,你后悔了吗?」 文序干脆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淡淡道:「不后悔。」 他只后悔没有早点发脾气,要是早知道他生气这么唬人,顾明野也能早点休息,身体不至于每况愈下。 「你好好休息,去到军营有你忙活的。」 白绸后的双眼轻阖,顾明野低低应了一声:「嗯。」 坐在旁边的墩墩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愣是不敢出声,他呆呆看着躺在文序腿上的叔叔,转身爬到车架上,一头扎进青石怀里。 「青石,抱。」 十五岁的小厮嘆了一声,抱住公子的小侄子,低声哄了起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 辽风府驿站里,文序端着一碗药汤进房,扶起躺在床上的男人,避开对方抬起的手,拿着勺子搅动了几下。 「你昨夜到今天都没进食,端碗的手要是一抖,我这一个时辰白忙活了。」 顾明野心生愧疚,薄唇微张,歉意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抵在唇边的勺子堵了回去。 「喝。」 五年征战从未胆怯,面对当今皇上的有意为难也淡然处之的一字并肩王,竟因自己夫郎这一个字悬起了心。 文序舀一勺药,顾明野便张嘴喝一勺,苦涩的药滑入喉间,巴掌大的小碗迅速见底,勺子碰上瓷碗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室内尤为清晰。 顾明野没有等到下一勺药,却被一颗送进口中的碎冰糖甜软了舌尖。 指尖触及苍白的唇,文序下意识按了一下,眼前看似冷硬的男人,唇意外的软。 他收回手,捻了捻指腹,将空碗放到一边,「明天再歇一日就该启程了,我刚才上街给你买了点东西,你的身体还未大好,到了军营里也要按时吃药。」 半倚在床上的男人不敢反驳,碎冰糖在齿间滑了一圈,含煳应道:「嗯。」 「我问了一下,辽风府离军营还是远了些,去军营看你也不方便,所以打算到离军营不远处的伏峰县里,随便找个村子暂住。」 真正的边城是在辽风府管辖下的伏峰县那边,那里被城墙围住,一墙之隔就是关外的草原。 之前文序就已经和顾明野商量过,对方在军营里肯定不方便带着墩墩一个小孩,身边又没个伺候的下人,所以文序打算带着墩墩在县城里,等顾明野可以回封地的时候,再一起回去。 如今和对方一路来到辽风府,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观察这个书中着墨不多的枭王了。 对方并非想像中年长许多的,即使无父无母长大,军中拼杀多年,也没有古代多数男人的那种刚愎自用的独断与傲气。 但是他这个夫君身体是真的弱,不是发热就是咳嗽,路上虽然颠簸,但是文序自己还能睡个囫囵觉,顾明野却没有完完整整睡过一次,每次都是眯一会又醒,反反覆覆地睡不好。 第19页 惹得文序好几次半夜不睡也要守着他,生怕他真的没气了,到时候自己直接披麻戴孝带着对方的尸身回封地闭门守寡。 顾明野顿了顿,舌尖泛起一点苦涩:「不必,你们留在辽风府就行,之前你不是想做点小生意吗?府城这边治安不错,你带着墩墩和青石住在这边会安全些。」 文序固执道:「可是住在辽风府,去一趟军营就得花上三天时间,我这个大人受得了,那墩墩呢?你不是说他年初时才过三岁生辰吗?」 顾明野很想说这将近三个月的路途走过来,墩墩除了呆在车里无聊,也没什么不适。 文序继续说服他:「辽风府虽然大,但是来往的人也多,我做生意还得带着墩墩,人多眼杂出事怎么办?」 这个假设让顾明野心中寒意渐起,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来。 文序继续道:「还是住县里或者村里好,人口简单,芝麻大的一点事都瞒不住,去看你也近,做生意也安心,村民们都是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的人,性子也淳朴些。」 其实也不好,只顾一亩三分地的人大多见识短浅,他一个外来夫郎带着两个孩子,上无公婆亲戚,旁无夫君在侧,总容易惹人非议。 文序内里是个现代灵魂,他可以为了能稳当生活去学着习惯这个世界,那些闲话也不至于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看着男人沉默不语,文序想了想,伸手去握那双放在被子上大手。 这段时间顾明野身体不适,都是文序亲手照顾,他早已见过对方种种狼狈的模样,此时手被突然握住,顾明野倒没有一开始的惊讶。 他听到青年轻声说了一句:「顾明野,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成亲这件事有何感想,但是从我跟你拜了天地那天起,你就是我文序的夫君,想认真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 顾明野随着皇上征战三年,推翻前朝,在封王后又与外族打了两年的仗,还没享受多久的荣誉,就随着盛天帝的冷落而跌入泥潭。 都说天家无情,当初情同手足的皇上都能转身就对这位开国时立下彪炳战功的一字并肩王肆意为难针对,文序摸不清顾明野对于这段赐婚的想法。 尤其原身的爹文丞相,还是新帝登基后一手扶持上去的,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太子成为正妃,文家早就被打上了盛天帝的烙印。 说心里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即使哥儿也是男人,他还是要如同女子一般守着一些规矩才能安稳活下去。 别的不说,单说对御赐婚事提出和离他就做不到。 换个身份生活?在人口低下,女子都能算半个劳动力的民间,户籍文书去哪里办? 对于一个陌生人,谁敢不问来歷,不求回报,自己担着风险就替他做保,让他在本地落户? 更何况他还要防着盛天帝的么蛾子,毕竟当初太子妃规制的婚服可是男款,而他却穿上了女子婚服,随着盛天帝的眼中钉离开了上京城,保不齐已经被记在小本本上了。 原本他还想着,要是枭王真的跟皇上一样是个老大叔,或者对方真的是个封建固执的男人,他在送对方到边城后,直接带着青石回枭王的封地生活。 等这位书中比原身还要炮灰的王爷死了,顶着一个王夫的身份,除了不能再找别人,未必不能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他在十里离亭见到了顾明野,这个每一处都长在他心尖上的男人,文序见色起意了。 当初他一路从上京城追到十里离亭,硬拉着对方也要在郊外拜天地,一是想坐实了这桩婚约,免得皇上那边不认帐,二是怕顾明野不认帐。 更何况一路上对方并没有排斥他的靠近,所以对这场赐婚,文序心中有了点期待。 或许,对方也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呢?他是放弃了太子妃名头的炮灰,顾明野是被皇上厌弃的炮灰,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总好过一个人撑着。 倚靠在床上的男人静静听完他的话,薄唇微弯,反手将文序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应了一声:「嗯。」 坐在床边的青年眨了眨眼,这是……跟他一样的意思? 第9章 伏峰县 顾明野说不清自己对文序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这一路以来,对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每次他醒来,都能听到对方担忧的询问。 或许对方是担心他死了,所以自己也性命不保,但是顾明野知道,与他成亲,是文序自己的选择。 在他已经失势的情况下,不存在威逼利诱,不存在阴谋诡计,对方拿了属于枭王妃的赐婚圣旨,骑着骏马一路飞驰,和他在十里离亭外拜了天地。 一个出身乡野,就算曾经走到高位,也已经失去权柄的残废,有什么值得对方算计的呢? 似乎就这么默认了,说开之后,两人总算有了些夫夫之间该有的亲昵,至少顾明野无事时也会主动去握自家夫郎的手了。 一行人在辽风府休息了几天后,顾明野的身体总算缓过来一些,文序也不得不在士兵的催促下出发。 一路日夜兼程,总算赶在三月期限的前两天到了伏峰县外,文序抱着墩墩下车,看着坐在车上的男人,心头髮堵,他再三确认:「我昨晚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马车里的男人笑着应下:「记住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第20页 药包放在哪里,衣物放在哪里,昨晚文序拉着他的手一一摸了个遍,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车上的什么地方放了什么东西。 其实他很想告诉青年不必担心,他到了军营反而不受掣肘,可惜车架被那二十个人围住,他不能说,就连写在青年手心里都不敢,怕对方在旁人面前露了马脚。 自从那人把名号从天临改成盛天后,顾明野就知道这人的心思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单纯,结果低调了将近三年时间,甚至差点没了命。 如今好不容易才降低盛天帝的杀心,带着墩墩全须全尾离开了上京城,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池。 文序压下不舍,叮嘱道:「你有事就让人捎口信过来,我就在伏峰县的榆树村落脚。」 男人含笑应道:「好。」 士兵又来催了,文序只能让墩墩跟顾明野道了个别就退开,目送车架驶向边境。 他们在这里下车,而顾明野还要多走半天才能抵达军营。 墩墩懵懂地看着车架远去,他没有闹,一路上叔叔都在跟他说,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还让他听叔夫的话。 即使一开始不理解,顾明野说久了,墩墩也就懂了。 但是直到这一天的到来,墩墩还是忍不住,小傢伙搂住文序的脖子,默默流眼泪:「夫夫,叔叔。」 文序拍了拍小傢伙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以后叔夫会带你去见他的。」 他已经问清楚了,顾明野行动不便,到军营里做的也是文书的活。虽然不知道一个目不能视的人可以做什么,但是顾明野让他不必担心,他就信对方一回。 对方好歹也是行伍出身,还当了几年王爷的人,应该不至于孤立无援。 收拾好情绪,文序便抱着墩墩,带着青石朝伏峰县的大门走去。 进了县里也不多耽搁,从路人嘴里问清楚县衙位置后,就带着枭王印鑑去了一趟县衙。 顾明野说边境小县城消息闭塞,而且山高皇帝远,被安排来这边当官的,基本上都是朝中无人可靠,身后无势可仗的,对方只接到消息说枭王要来这边的军营呆一年,具体为什么来,来做什么,对方肯定不知道,也没有门路去打探朝中的动向。 文序按顾明野教他的话,求见了县令,说枭王带着圣令来边城办事,自己是随行人员,需要在离北大营最近的榆树村落脚,果不其然得到了对方的郑重对待。 不过他没有说自己是枭王的王夫。 在一个小县城里,王夫的身份太惹眼了,趋炎附势的人会把他高高架起,到时候没有实权和倚仗的自己难免身不由己。 尤其他刚刚随着枭王来到边城,保不齐就有皇帝的人暗中跟着,而且他之后还要赚点钱生活,无论如何,文序也不敢打着枭王夫的名号行事。 他直言赶时间,要早点落脚,年过半百的县太爷也没敢硬留,一路送他们到县衙门口,还叫来一个官差带他们去榆树村。 一身常服的张县令拱手作揖,「您在此地落脚,有事尽可来找下官。」 文序微微点头:「谢过张大人的好意,不过圣上有令,枭王也有要事在身,我作为随行人员,自然低调一点比较好。」 「是极!是极!」张大人的腰更弯了。 这位刚考上进士就被分配到伏峰县,一呆就是大半辈子的张大人,能像文丞相一样从前朝的官做到今朝,可见伏峰县县令这个官职有多不遭人待见。 边关重地,离军营最近的县衙,县令居然是前朝的官,要不是听护送的士兵说张县令在位期间从无差错,文序都要怀疑盛天帝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 不过如今盛天帝登基都五年了,也没看到安排人过来这边,估计无法调任的张县令也十分苦闷。 这边被忽视得有多彻底,文序如今也看出来了。 眼看时间已过晌午,文序不再逗留,登上官差牵来的驴车,从县衙出发。 榆树村已经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庄,但是单凭双腿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县城外的路并不平坦,青石抱着墩墩坐在旁边,被颠得昏昏欲,等驴车出县衙后走了一段大路,紧接着又转到了一条小路上, 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旱田出现在小路两边,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耕种,看到路上有驴车经过,还伸长脖子看稀奇,村子里的大牲口除了牛之外,也就车把式家里有一头小毛驴。 文序打算做个跑商,带着墩墩,南来北往肯定不现实,但是从府城到县城再到周围村落,还是可以规划一下的。所以听到这名叫黄六顺的官差说村子到县城需要走上个十里地后,就计划买一辆驴车。 黄六顺介绍道:「买这些大牲口得等到十五大集的时候,平日里骡马市都没什么好牲口,您十五那天早早出发到县城,去骡马市买就成。」 文序算了一下,今天已经初十,离十五也不远了,便又问道:「寻常一头骡子贵吗?」 黄六顺:「买一头驴五六两就差不多了,骡子就贵些,得七八两。」 文序不由纳罕,骡子和驴的用途都差不多,怎么差了二两银子这么多?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黄六顺解释道:「骡子是驴和马杂交出来的,体格耐力都不错,价格就贵了点。」 文序懂了,贵就贵在骡子比驴大一些,且有马的血统,毕竟一匹壮年的马,可是能卖最少二百两银子的。 第21页 趁着这段时间,他又打探了一些各个行当的消息,黄六顺不疑有他,只当贵人没体验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也知无不言细细说来。 文序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所空缺的生活常识也被这个有意讨好的官差一一填补。 想起当时他得知民间马匹很少见时的惊讶,被顾明野笑着说他「贵少爷不知柴米油盐事」时的尴尬,文序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知柴米油盐事,是不知道这个不存在歷史上,甚至不存在的他那个时空里的大盛朝的风土人情。 顾明野说盛天帝多半会让探子盯着他那边,所以文序这边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买卖,不用束手束脚,也不用怕被人打扰。 不过文序却觉得不一定,盛天帝可能不关心他这几文钱的买卖,但是保不齐会有其他人捣乱,他又不可能举着「我是枭王夫」的旗子做买卖。 而且做生意也有讲究,他一个不懂大盛朝风土人情的外来者,在不能问身边人的情况下,肯定没办法选一个合适的买卖。 所以文序想来想去,觉得做个倒买倒卖的跑商就不错,这样不仅能子最快速度见识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也能迅速让他融入这个生活环境。 只不过要做跑商的话,青石能帮上他,墩墩倒不适合跟着他东奔西跑,正当他寻思该怎么安排这个小娃娃时,黄六顺开口说目的地到了。 榆树村是个拥有几十户人家的杂姓村,按当下父母尚在不分家的习俗,除了嫁出去的哥儿女子外,无论儿子多大,是否成亲,都要跟父母住在一起。 文序看着错落而建的土屋大院,大概也能猜出一户人家最少住了五口人。 此时已经四月初,但是北方的天气却还带着寒意,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小院的烟囱里还有灰烟冒出。 文序记得烧麦秸秆就是这种黑灰色的烟,此时留在村子里的,大概是没办法劳作的老人或者需要打理家务的妇女,还能听到屋子里传来孩子嬉闹的笑声。 驴车走进村子,驴子咴咴的叫声引得在家的村民们从大门和院墙内探出头来,发现来人是个穿官服的,又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 黄六顺仿佛习惯了被人这么看,头也不回,径直驾着驴车往一处砖瓦房走去。 「贵人稍等。」他朝文序道了一声,便跳下驴车大步走到砖瓦房外,用力拍起了院门。 「毛村长!毛村长在家吗!」 木板门被拍得哐哐作响,院里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来了来了!是隔壁村的六顺吧?」 随着话音落下,紧闭的院门打开,穿着粗布薄袄的老者走了出来。 「我就说声音听着是你,还真是!」老者熟稔地拍了拍黄六顺的肩膀,朗声道:「怎么了?是县令大人有什么吩咐吗?怎么不让我们村的木头过来?」 黄六顺老实道:「杨大哥在府衙上差,县令大人就让我跑一趟了。」 此时毛村长也看到了驴车上的一大两小,大的那个穿着细棉布的棉袍,唇红齿白的模样好生俊俏,右边耳垂上的哥儿痣分外明显,身后还坐着俩孩子,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呢。 毛村长不明所以:「这是?」 文序立刻上前,朝对方作揖:「老丈你好,我想在榆树村落脚,所以请这位黄官爷带我过来一趟。」 毛村长眼里的光暗了些:「不是落户?」 文序摇了摇头,落户可是需要户籍的,按计划,在文思敏成亲后,文丞相会把他从族谱中剔除,他的户籍文书也会被送到枭王府。 所以他如今没有户籍文书,也没有身份证明,能用的只有一枚代表枭王的印信,毕竟除了皇上,还有哪个官员有资格给皇亲国戚开户籍证明呢? 一年后他还要跟着枭王去封地,所以现在他只是想找个落脚点,做点小买卖罢了。 在大盛,除了在某处长久生活需要户籍落户,就是收赋税前时候会进行人口核查,其他时候对户籍管理并不太严格。 看到他摇头,毛村长脸色沉了下来,连连摆手:「那不行,不是落户的人,我们村子不收。」 有人在村子里落户,是他年底去县太爷那边汇报时的事情之一,而且落户的人会被官府核查是做什么的,是人还是手艺人,是做买卖的还是读书人,这种人来歷清白,才敢让对方落户到村子里。 也只有这种被记录在案的人,才不敢在村子里胡来,不然一旦犯事潜逃,官府按着户籍记录一抓一个准。 毛村长看着文序一个哥儿带着两个孩子,身边也没个男人,总觉得对方不是个安分的。 长得这么好看,别把村里男人的心都勾走了,到时候村里人为他打起来,作为村长的自己也脸上无光。 文序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大部分时间不是用在赶路上,就是围着枭王这个病人转,对这里的规矩知之甚少,听到村长拒绝也不敢插嘴多问,任由黄六顺和村长交涉。 可惜毛村长是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做了大半辈子的村长,实在不敢让一个外来人在村子里暂住,倒不是怕文序在他的地盘能起什么坏心思,主要是怕文序能勾起村里人的歪心思。 每个村子都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要是这个哥儿在村里出了事,肯定不会同意村里的处置办法,要是闹到县太爷那里,可真是丢脸丢到县城里了! 第22页 所以任凭黄六顺怎么说,哪怕搬出县太爷来,毛村长也不松口,一个劲说文序不是在这里落户的,村里人粗手粗脚惯了,要是起了冲突,他也不好护着县太爷的贵人。 眼看天就要黑了,文序也不想看二人磨嘴皮子,便开口道:「官爷,既然村长有自己的顾虑,也别为难他了,麻烦你再带我们回到县里吧。」 得了这句话,黄六顺瞬间松了口气。 他们这边民风彪悍,人人都敢举着菜刀杀敌,就连在这边当了大半辈子官的县太爷,也不敢强压着这边的村长,不然对方能纠集起一村的人找麻烦。 这一趟无功而返,黄六顺回到县里后,立刻带着文序到了一家酒楼里,还说这是他家亲戚开的,让文序尽管在这边住,不收钱。 看着掌柜面露难色,文序也没有拒绝黄六顺的好意,只是抱着墩墩笑道:「我打算在县城里落脚,不知官爷明天有没有空,带我去看看哪里有空房子出租的?」 之前是他想得太过简单,只想着村里人淳朴,却忘了在古代,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有多排外。 反倒是县城府城会好一些,至少在这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外来经商的人,对外人的接受程度宽容一些。 黄六顺忙不迭点头:「有空有空!明天您醒来后差店小二去衙门找我,我带着牙人过来,定会给您寻一处称心的屋子!」 文序点了点头:「那明天就麻烦你了。」 事情说完,他也不想多呆,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的客房,青石抱着包裹跟在后面,看到在主子怀里睡得香甜的墩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从公子出嫁,到一路来到边城,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厮似乎懂了以后的处境,一路上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直到现在,得知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伏峰县落脚,才显露出稚气的一面。 第10章 公子不是公子 黄六顺给安排的客房是两间连着的,方便来往行商的人带着护卫一同入住。 进了房间后文序就给墩墩洗澡,小傢伙被吵醒也不哭不闹,等洗完澡后就在另一间房睡着了,只有青石呆坐在文序这边,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公子,咱们以后要做什么啊?」 文序刚刚洗漱出来,就听到青茫然的声音,对于这个被原身忽视了两世,第三世自尽时也没顾及到的小厮,他心里是不忍的。 原身明明拥有两世的经歷,却不想着找出路,反而一包毒药就结束了第三世,也不知道对方临死之前有没有想过青石这个没有卖身契,不属于丞相府的小厮以后该怎么办。 文序在桌边坐下,拿着干布一个劲折腾一头长髮,「说以后也太远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就行,明天先去搞定屋子的事,总住客栈也不是个办法。」 这头髮实在太长,他再怎么小心,洗澡的时候还是沾湿了,最后还是青石接过了擦头髮的任务。 半大的少年站在身后,细緻地擦着乌黑的长髮,认真劝道:「公子的头髮这么好,胡乱擦的话,头髮该燥了,还是像以前一样,让我帮公子擦吧。」 文序对此十分贊同:「我确实搞不定这么长的头髮。」 青石低低「嗯」了一声,一点点把手中长发擦干,半晌后,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响起:「公子,当初您为什么选择嫁给姑爷?」 撑着下巴打瞌睡的青年用力眨了眨眼,懒懒打了个哈欠,「因为你家公子不想嫁给太子,怎么,枭王不好吗?」 青石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也不是不好,就是和嫁给太子比,公子的日子苦了些。」 文序摇了摇头:「只要有文丞相在,你家公子留在上京城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如果嫁入了太子府,你家公子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谁都想上来扎一下。」 无论嫁与不嫁,只要不能顺着文丞相的意,一个孝字就足以把他压死。对方是原主的亲爹,可不是他的亲爹,文序还没那个兴趣去挑战在古代和古人斗智斗勇的难题。 他一个在和平年代出生,在祖国和社会的呵护下按部就班读书生活的现代人,哪里有本事去和这些在官场或者后宅浸淫多年的人抗衡? 别的不说,单单是继母梁夫人,就能捏着一个长辈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 更何况成亲后还有个太子在,就算对方不出手,也有的是人想把他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拉下来,原身的第二世都已经等到太子烨登基了,丞相府不还是被抄家了吗? 「还是嫁给枭王好啊。」文序嘆了一句,怎么想怎么满意。「陪着枭王挨过这一年,等回了封地,咱们主僕俩也不用再过以前的日子了。」 「上头没人压着立规矩,下头的人都得看你家公子的脸色,也不敢给咱们摆架子,只要枭王在一天,封地的人就得敬着我一天,多好。」 青石觉得不对,「要是姑爷回封地后,要纳侧妃呢?到时候文丞相远在上京城,没法给您出头,公子您不难受吗?」 「而且您嫁给了太子,就算别人想针对您,也有太子在旁震慑,怕什么?」 文序:「???」 文序吓得瞌睡都没了,转身就要去摸这个小厮的额头,要不是发烧了,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他才转过身,就看到小孩微红的眼睛,落在额头的手掌换了个方向,轻轻揉着小孩的头髮,「说什么傻话?枭王会纳妃,太子就不会吗?作为未来天下之主,他甚至不止只纳几位妃子。」 第23页 「我知道青石是心疼公子,但是你放心,本公子嫁给枭王,肯定是不会错的。」 「你想想,枭王可是与圣上比肩的一字并肩王,我嫁给他,即使对方纳了妃,我也是超品的枭王妃,除了当今太后与皇后,无人能越过我,而太子只是个皇储,空有名号却没多大的实权,太子妃见到我这个枭王妃还得行礼问安。」 文序耐心给小孩解释其中关窍:「枭王的身份是他实打实挣下来的,只要他没死,皇上就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动他,太子嘛……皇上如果不满意,有的是人能成为下一个太子。」 连安排枭王来边城都只有一道口谕,明面上的圣旨都不敢发,估计除了文丞相这种天子近臣外,朝中无人得知枭王动向,不然但凡消息泄露出去,不说天下人如何,至少武将那边第一个闹。 一开始文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枭王要默默忍受皇上的针对,但是一路上看到他对墩墩的关心也就懂了。 有了软肋的人只能妥协,尤其是墩墩还是个才过三岁生辰的小孩子,想让一个孩子出事的方法实在太多了,行动不便的枭王不得不妥协。 而且他记得皇上也并不是只有太子烨一个儿子,只不过因为当今皇后是太子生母,他才成了太子。原书后半段还有个二皇子出来争皇位,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成为主角夫夫二人和解的感情促进剂。 听完他的解释,青石眼睛睁大:「啊?太子妃还得给您行礼?那以后大小姐岂不是得向您行礼?」 关于太子身份的那番话,青石不在意,他被文序救回文府后的五年,只围着文序转,也不知道官员品级这种东西,他只是希望自家公子过得好一点。 一想到以往不喜欢公子的大小姐也要向公子低头,青石觉得枭王这个姑爷也挺好的。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回上京的话,作为太子妃,她确实要向我这个枭王妃行礼。」文序点了点小孩的脑袋,「比起回上京城,咱们在边城也挺好的,而且比起需要太子宠爱才能有话语权的太子妃,本公子还是觉得品级实打实的枭王妃更安心。」 枭王可是和皇上拜把子的兄弟,抛去一字并肩王的品级不说,单论辈分关系,就连太子也得朝他行晚辈礼。 而文思敏哪怕不得太子喜爱,也还有个文丞相和深谙后宅生存之道的梁夫人撑着,但他可不是,毕竟原身第二世,在东宫里默默守活寡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了,既然本公子已经嫁与枭王,你也陪着一路到了边城,以后就把他当成我一样尊着敬着。反正以后的日子总不会比以前更差的,你去陪墩墩睡吧,明天还得去看屋子。」 文序说完便打发小孩去睡觉,一路上他照顾顾明野,青石照顾墩墩这个小傢伙,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如今总算不需要赶路,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安定下来。 青石点了点头,等自家公子上床后,才吹灭了烛火,只留一盏油灯幽幽亮着。 两间房相连的门合上,青石脱了鞋子爬上床,盘腿坐在床头,盯着跃动的烛火失神。 他十岁那年被公子救回来,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公子也从十三岁,需要玩伴的年纪,成了要嫁人的年纪。 可是这个公子不知道的是,以前的公子只需要玩伴,不需要小厮,所以他一直没有签卖身契,医治他用的银子都是公子平时攒的。 而他除了一日三餐端菜和撤掉空碗之外,无论是准备洗澡水还是擦头髮等琐事,都会有管家安排人负责,以前的公子从来不需要他多做什么,最多是把月银拿给他,让他出门去帮忙买些小玩意儿。 如今这个公子更不知道,那天晚上公子来他的房间拉着他哭了好一会,他不放心跟着公子回房间的时候,看到公子喝下那杯放了药的茶,看着公子的手在他手心慢慢变冷。 他浑浑噩噩地呆坐好久,把身体冰冷的公子抱到床上后,按着公子最后的交代,把那个茶杯拿出去埋了。 再次回来时,就隔着窗户看到原本已经没了唿吸的公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的公子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公子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青石想,以前的公子过得不开心,死前都想着把自尽的证据销毁,装做突发恶疾的模样,生怕丞相府因为他不愿出嫁而被牵连。 他陪了公子五年,也担忧了五年,在确定公子死去的那一刻,却恍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至少公子是笑着离开的,至少那一刻,公子是开心的,那就够了。 以后属于公子的路,他会陪着这个公子一直走下去的,就如同他答应公子的那样。 「我一个人好孤独,不如等你好了以后,就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好不好?」 「好。」 「青石,对不起,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好不好?」 「好……」 * 累了一天的文序沾床就睡,却忘了一直陪在原身身边,在原身第一世中,能护着自己恋爱脑的主子,在被少将军生母不喜的情况下,能安安稳稳地在镇国将军府守一辈子寡的青石,又怎么会像他表现出的那么木讷耿直呢? 对于自己露馅的事一概不知,文序第一次在梦中梦到了原身,对方眉眼带笑,有一丝怯懦和他最看不上的软弱,对方只轻轻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第24页 文序困得不行,胡乱摆手说了句安心去吧,总算得了一场好眠。他再次醒来时浑身舒坦,青石正带着墩墩在隔间洗漱,小傢伙精力旺盛地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两间房相连的那道门后探出一颗脑袋。 「公子您醒了!洗漱用的水我已经叫小二送来了,现在还温着。」青石话音刚落,墩墩已经绕过他,扶着门跑过来。 「夫夫!」 文序赶紧下床抱住小傢伙,再次重申道:「墩墩叫错了,是叔夫。」 「叔,夫哦。」墩墩乖乖学着,忽然就哭起来,「叔……呜,叔叔!」 文序:!!! 第11章 五更街 伏峰县,五更街,文序一手抱着墩墩,一手举着串糖葫芦,身旁的青石手里还拿着不少吃的,全都是文序哄墩墩时答应的东西。 小傢伙话说得不顺熘,记性倒是意外地好,少买一样他就开始瘪嘴,看着小傢伙通红的眼睛,文序到底没好意思赖帐。 走在前面的牙人等文序把东西都买好后,才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宅子外,一边开门一边介绍:「文公子,这条街基本上都是县里学子们租住的地方,离主街远又清净,来往人员也简单,这屋子坐北朝南,家什都是现成的,要不是屋主人搬去了府城,这么好的宅子肯定不出租的,就是这租金贵了些,主人家要一月三两的租金,不议价。」 牙人带着文序一行人在宅子里逛了一下,加上一间厨房和两间茅房,前后一共八间,前院还有一口井供住在这里的人取水,他们三个人住这二进的宅子确实挺宽敞。 不过一个月三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两,要是再添个二三十两,足够在村里盖一座二进的宅子了。 牙人看到文序不说话,又道:「黄爷让我带您看宅子,我肯定不敢胡乱叫价的,我们牙行属于官家的,屋主与我们牙行签订的文书还在县衙备了案,您要求远离主街,来往人员简单又清净,除了这处之外还有另一处,不过那边估计你不会满意。」 文序不置可否:「你先说说。」 「另一处宅子在寻风街的后面,一月只需二两,周围住的大多是走镖的人,有镖局在倒也算安全,不过那边虽然人口简单,但是平日里人不多,那边的人大部分时间都跑镖去了,没什么人气。」牙人这番话已经够客气了,但是文序也听出了点东西。 没什么人气,说明住在那边的人大多没成家,导致镖师出门押镖后家里没人,而在古代,未成家的镖师大多都有一些喝酒或者逛青楼的习惯,兴致来了带个把人回家过夜也是常事。 他一个哥儿,带着青石一个半大的少年,还跟着一个三岁的墩墩,住在那边确实不太合适。 文序又看了一遍宅子,最后还是定下这里,一次□□了半年的租金,看在黄六顺的面子上,牙人免去了手续费,文序当天就带着青石和墩墩搬了进来。 屋子上一任租客刚走不久,牙行那边的人半个月前才打扫过,所以他们搬进来后,也没什么需要打扫的,文序去买了两床新被子,正在院子里晒着,青石去买中午做饭的食材。 墩墩坐在院子里,美滋滋吃着糖葫芦,文序看过来的时候他就甜甜地叫一声「夫夫」,一点也没有今早嚎啕大哭的样子,这次文序还是没敢再次纠正这个称唿。 等青石买菜回来,文序带着墩墩在厨房外眼巴巴看着,他以后要外出跑商,肯定要留青石和墩墩在家,所以是时候锻鍊青石的做饭技能了。 最后青石硬着头皮做出一锅水煮的炖菜,只加了盐的菜虽然卖相差了点,但至少味道还行。 饭桌上,文序一边吃饭一边叨叨:「你看,本公子就说嫁给枭王错不了,之前卖了马的三百二十两银子,我塞给他三百两银子在军中打点,他又给塞回来了,生怕咱们在外边吃苦呢。」 青石埋头吃饭,偶尔给墩墩夹菜,闻言默默点头。嫁给枭王好不好他不知道,公子没丢下他自己走就行。 虽然这个公子很有主见,但是也太大意了。以前梁夫人请女先生教导小姐的时候,公子去偷学了几天,学会了食不言寝不语,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之类的话,如今这个公子倒不拘束,下次他要提醒一下公子,以后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一点。 文序不知道青石在想什么,还在感嘆枭王这个人他没选错,刚才打开包袱,从衣服夹层抖出这三张银票的时候,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对方一个人在军中更需要花钱打点才能过得舒服些,却还是把银票留给了他,虽然很大原因是因为墩墩在他这边。 也怪不得皇上能拿捏顾明野,在自己看不清,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只要在不顺着皇上的心意,估计下人一个疏忽,这个三岁的小娃娃就没了。 吃过午饭后文序让青石带着墩墩去午休,他打算自己出门逛逛,既然决定做倒买倒卖的商人,总要知道一个地方的特产,也要知道一个地方没有什么东西,这样买入的货物才能卖出价。 大盛地图有些奇怪,伏峰县的边城属于北边,关外便是虎视眈眈的匈奴,可是又圈了一大片的草原进来,这里还有不少匈奴人与汉人交易。 聚集在大盛版图里的游牧民族也不叫匈奴,叫关外人,平时他们在城墙外的草原放牛羊,还有专门的士兵在草原上巡逻,到了晚上就在士兵的护卫下把牛羊赶回城墙内,每天安安稳稳过日子,每年都老老实实缴税,与那伙热爱抢掠又不愿意遵守规矩的匈奴有些差别。 第25页 不过由于关外匈奴过于兇残,前朝还有匈奴险些破关的经歷,而从繁华之地来到边城也路途遥远,还容易遇上马贼,鲜少有商人会带着银子来这边採购,大多是从南边买了一堆货物,雇上几队镖师,一路上浩浩荡荡,亮明旗号过来的。 文序在辽风府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这些想法。 北地这边除了官商外,大多数人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户,没多少人愿意改成商籍,皇商更是只出了一位,且只保留了一年的名头,这位商人被设计失去皇商名头后,气得放话再也不与北地之外的人做生意,底下的小商户自然纷纷响应。 而官商所经营的只有盐铁这些民众用得到但是又必须被官府管控的东西,每一笔交易都是有定量的。 这就导致边城的东西鲜少出现在其他府城,所以不仅南边的东西在这里受欢迎,这边的东西在南边更加紧俏。 文序没银子这边开店经商,自然不用顾虑那些同仇敌忾的大商人,他只打算从这边买点关外的东西卖到南边,赚点养家餬口的钱。 在街上逛了一阵子,他看上了一些以绿松红玛瑙制成的饰品,无论何时,女人爱美的心是不会变的,第一趟肯定得带些除了北地之外几乎看不到的东西。 文序逛了一圈,最后走进一家小店里,坐在里边的女子立刻迎了上来:「郎君要买什么饰品?我这耳坠链子都是用足银打的,保证好看!」 「你这里接定制吗?」 「定制?」女人转头看向旁边正在打银的丈夫,又转头看向文序,「是定婚饰吗?」 除去日常戴的饰品,也只有成亲用的首饰需要特别定制,像一些多子多福的石榴和虾,或者鸳鸯和并蒂莲之类的,都是需要雕刻的。 女子看到文序左耳垂上的哥儿痣还未穿耳洞,以为他还是个待嫁的哥儿。 「不是,是我出图纸,你们按我的图纸制作样式。」文序耐心解释道,「我需要用银,你们就用银,我需要用金,你们就用金,我需要配什么样的珠宝,你们就按着我的图纸配,可以吗?」 女子没看到图纸,不知道文序口中的样式难不难,也没有一口应下,「要不郎君先拿出图纸给我夫君看看,他能打我们就接,您看如何?」 旁边的男人沉默点头,一副全凭媳妇做主的模样,文序对这家夫妻店的感官又好了些,他点了点头:「可以,等过几日我带图纸来,如果你们能接,我们当场签契约。」 女子连连点头:「好的。」 听这位郎君话里的意思,金银和珠宝都用店里边的,再加上工费,她们夫妻俩还有得赚。 谈好之后,文序转头去了布庄,他要买一些衣服,不止他和青石,还有墩墩和顾明野的。 出嫁时他只带了几身衣服,青石也只带了一套换洗的常服,当时想着成亲后还能在上京城呆那么一两天时间,再不行还可以让青石在他成亲当晚熘出枭王府买,谁知他还没进门,顾明野就走了。 不过这对叔侄两更惨,一套换洗的衣服都没能带出王府,除了一架轮椅外,两人两手空空地离开,还是在化城驿站的时候他让青石去买了两身衣服,叔侄俩才有衣服换。 如今银子都在他手里,顾明野那边肯定要他买过去,对方才有得用,不说衣服,就连药都得买了一併送过去。 文序在布庄里给青石和墩墩各买了三套棉布的春衣,又看上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袍,据说是用绢纱剪裁制作的,面料细腻挺括,很受读书人的喜欢,只是挂在墙上的这套在剪裁时多裁了一点,制成成衣后比较长,来买的人没有合身的,所以才剩下。 「这衣服的料子早就卖光了,只是读书人羸弱,身材撑不起这套成衣。郎君要是想买,原价十两的衣服,折价八两卖给您如何?」掌柜说起来也犯愁。 除去达官显贵才能穿的绫罗绸缎之外,绢纱的料子已经是很好的了,当时他想着北地的人高大,所以特意裁大了点,结果却忘了这种布料寻常人家买不起,买得起的又是吃得大腹便便的富人。 也只有稍有家底的读书人买得起,穿着也风度翩翩,可是读书人又少有这么高大壮实的身材,这件用来展示布料的衣服,到最后居然也只能展示了。 要价八两的衣服,文序眼睛眨也不眨就买下了,没别的,就是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他男人,衣服长点也没什么,反正顾明野坐在轮椅上,衣摆往上拉一点就行。 等掌柜把衣服都用油纸包好,文序才抱着一摞衣服往五更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他给顾明野买的药够吃多久,当时辽风府的大夫说最少需要喝半年的药才能把底子养回来。 一副药就得一两,一天光药钱就花去三两,当时他只给顾明野买了十天的药,到时候等喝完了,顾明野再让军营里的军医按方子抓,结果对方把三百两偷偷塞到他这里了,后面肯定没银子抓药了。 正好到时候他买了药,连同衣服一起给对方送过去,顺便告诉对方他们的落脚处,还能带墩墩去给对方看一看。 文序一路琢磨着回到五更街,却在街口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12章 一家四口 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五更街的街口,穿着菸灰色长袍的男子白绸蒙着双眼,静静坐在轮椅上,面朝街边等待着。 第26页 文序快步跑过去,惊喜道:「顾明野!你怎么回来了?今晚还需要回去吗?」 听到他的声音,轮椅上的男人伸出手,不意外地碰到自家夫郎的手掌,「我去了之后,那边的人说我既上不了战场,也看不了文书,便让我寻个地方呆着,想来想去,我就来找你们了。」 「赶车的那两人是安排给我的人,负责把一些需要批示的公文从军中带来,读给我听,待我处理好后再送回去。」 他话音落下,站在马车旁的两个青年立刻抱拳行礼:「木二/木三,参见王夫!」 「嗯嗯,你们把马车赶到街尾,一百零六号,让青石开门。」 等马车进入五更街后,文序才一股脑把手上的衣服放在顾明野腿上,「正好,你帮我抱着这些衣服,我推你回去,我刚才还想着过几天等你药吃完了,我再给你买点,然后带着墩墩去军营看看你。对了,你怎么把之前我给你的银子都塞回来了?」 顾明野扶着怀里的衣服,轻声道:「在军营里少不了我一口吃的你们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 果然!文序美滋滋地推着轮椅:「你顾好自己就行,我在外面总能有办法,不过现在你不必住在军营里,我倒放心了,那里的人粗手粗脚的,让你磕了碰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物。」顾明野笑了声,「之前不是说在榆树村落脚吗?怎么让人去问,你却来了县城里?」 「村长觉得我长得不像好人呗。」文序耸肩,「估计是看我一个哥儿带着两个孩子,觉得我不是什么正经人吧,不过也没事,反正从县里去军营也就多一段路,现在你回来了,我连军营也不用去了。」 「嗯,你不用去了,以后我就在家里办公。」 听着男人云淡风轻的语气,文序犹豫道:「你就这么离开军营,那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他可没忘记之前顾明野说皇上的人会盯着军营那边,让自己在外面安心做买卖的。 「不用交代,他也不敢要什么交代。」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顾明野嘴角上扬,轻声道:「如今墩墩有你带着,他又怎么敢逼我太紧呢?」 说不定那个人此刻最后悔的事,就是找了个眼皮子浅的侍女,让他顺利把墩墩带离了上京城, 在军营里呆了一夜的烦闷,总算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使在榆树村找不到人,他的夫郎也确实没有逃走,对方不是皇上安排的人,小侄子更没有被丢下或者拐走,一切都比他预想的好。 文序眨了眨眼,看着墩墩从门口跑过来扑倒顾明野腿上,这是不是说明,原来在枭王府的时候,墩墩身边有皇上的人跟着,所以顾明野才只能一退再退? 「叔!叔叔啊!」墩墩开心地扯着叔叔的衣摆,「看房子,墩墩的!」 顾明野摸索着揉了揉小孩的头髮:「辰儿的房子?」 小傢伙用力点头:「嗯!夫夫,给的!墩墩和,青石睡!」 「墩墩,要叫叔夫!」这次顾明野在,文序可就敢开口了,看到小傢伙瘪嘴,他立马道:「可别哭着找叔叔了,你看看自己牵的是谁?」 小傢伙呆呆回头,看到叔叔就在旁边,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只能舌头打结似的学舌:「叔啊,夫。」 文序耐心纠正:「没有啊,只有叔夫,叔叔的夫郎,叫叔夫,知道吗?」 「青石嗦,是婶婶!」墩墩还记得在十里离亭外的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叫这个好看的哥哥。 文序微微仰起轮椅,把轮椅推进门槛里,一边纠正:「不对,女的嫁给你叔叔,你才能叫婶婶。」 墩墩已经能分清男女,听到文序这句话,气唿唿道:「女的,不嫁!夫夫才嫁!」 文序没听明白,顾明野倒是听懂了,他握拳抵唇咳了一声,掩去唇边的笑意,抬手握住椅背上的手,开口道:「辰儿,是他嫁给了叔叔,所以你才要叫叔夫,如果是其他人,那就不能叫叔夫,也没有什么婶婶。」 文序十分简洁明了的解释墩墩听不懂,但是顾明野这番话,墩墩居然神奇地听懂了! 听到小傢伙十分顺利地喊出叔夫二字,还要带着叔叔去看自己的新房间,文序不由怀疑,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这座二进的宅子里,前边是厨房,正厅,茅房和一间客房,后面是主卧,两间侧卧,和一间茅房。 文序自己住在二进的主卧里,为了方便照顾墩墩,青石和墩墩住在其中一间侧卧,如今顾明野回来了,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他是和自己睡主卧,还是一个人睡另一间侧卧? 虽然说他们已经拜了天地,可是一起睡未免进展太快了吧?在驿站的时候他们都是睡隔间的。 可是顾明野眼睛又看不到,行动也不方便,一个人睡的话,半夜口渴或者要上厕所也不方便,万一摔倒弄伤自己怎么办? 总不可能让青石去照顾顾明野,墩墩和自己睡吧?青石是自己的小厮,照顾顾明野算什么? 还不等文序纠结完,已经卸好马车的木二直接把顾明野的衣物被褥搬到了主卧里,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显得文序的纠结很没必要。 是了,家里还有外人,就算是做样子,他们也得睡一间房。 「顾明野,那两个人都住咱们家吗?」 第27页 温热的气息惹得耳朵有些痒,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侧了下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不,只有一个人住,另一个人送公文去军营的时候,会住在军营里,第二天再带新的过来。」 文序又道:「那就把另一间侧卧的床搬去前院的客房,让他们住在前院吧?不然他们住在后院,我不放心。」 他这副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顾明野心里发软,可是话到嘴边,「他们是自己人」却变成了一句认同的「嗯」。 再等等吧。 因为顾明野回来,文序也顾不上让青石锻鍊厨艺了,自己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大荤的肉香瀰漫在宅子里,青石带着墩墩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看着,时不时还吧唧一下嘴巴。 就连坐在主卧里的男人都忍不住分神了一瞬,「谁在做饭?」 「是王夫,刚才属下听到王夫说您今天回来,他下厨给您做顿好的。」 顾明野眉尾上挑,「之前不是他做?」 「不是,属下让木三去查了,昨晚王夫带着小主子住在客栈,今天才搬来这边,据小主子说,中午是王夫那个叫青石的小厮做的。」 不知想到什么,顾明野神色淡了下来,「以后王夫身边的人不能少于十个。」 木二连忙应下:「是!」 之前他们只顾着跟在主子身后去军营,怕仅剩的这点路狗皇帝也依旧安排刺客,居然忘了王夫是个奉旨成亲的夫郎。 昨晚主子一问王夫那边如何,得,所有暗卫都在军营里,居然就这么放心地把小主子交给了王夫。 昨晚他们连夜找到榆树村,却怎么也找不到王夫的落脚处,最后抓了村长,问出了黄六顺这个官差,今早又寻到这个官差那边,得知王夫打算在县里租房,直到最后等牙人回来,他们才问清楚王夫和小主子的落脚点,一夜一天过去,好不折腾。 幸好王夫不是寻常那种胆小的哥儿,幸好对方不是皇上的人,幸好对方没有因为怕吃苦,所以扔下小主子自己跑路,不然估计他们这一队的暗卫都得人头落地。 就在木二对王夫的感激达到最高处的时候,门外跑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姑爷!公子叫您去吃饭!」 木二觉得王夫什么都好,就是身边的小厮忒没规矩,怎么能叫主子姑爷呢?应该叫王爷才对。 还不等他训斥,自家主子已经开口应下:「就来。」 等门外脚步声远去,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才微微侧头:「对王夫的人敬着点。」 这一路上都是文序照顾他,这个少年照顾辰儿,从对方能跟着主子长途跋涉来到边城,就看得出是个忠心的人,自家夫郎也对这个小厮很重视,他不希望身边的人犯浑,惹得青年不高兴。 木二抬头,只看到自家主子冷硬的侧脸,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是。」 文序带着墩墩去洗手回来,青石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圆桌上的四副碗筷分外明显,他正要说什么,木二就推着顾明野进来了。 他连忙上去接手,面上还不停朝青石使眼色,让青石再去拿两副碗筷,半大的少年眨了眨眼,「公子,送姑爷回来的这两个人也跟我们一起吃吗?」 四菜一汤六个人吃肯定不够,总不能再让公子去多做几道菜吧? 木二:???同样是下人,你比我高贵在哪里? 顾明野淡淡道:「不用管他们,他们的饭食由军中负责。」 桌上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从昨晚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的木二无力笑了:「……是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去外面吃就行。」 得到答案,青石乐呵呵地去盛饭,半分眼神也不给木二他们,公子做的饭,他才不想给外人吃! 文序坐下,端起饭碗后先往顾明野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看着木二木三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忧心忡忡道:「他们是军营里的人,我们这么不客气,他们会不会回头给你使绊子啊?」 要是送公文的时候故意漏掉一些比较紧急的,最后出了事,责任还不是让他男人来担? 顾明野不得不暂缓吃饭,开口安慰道:「没事,如今我也负责不了太重要的事,而且我只是被皇帝厌弃,又不是被剥夺军功和身份,他们想使绊子也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字并肩王的身份还在他头上,哪怕龙椅上的那个人小动作不断,只要他踏出枭王府的门,京中大臣也得拜一拜他,更何况边城的军营? 如今对方失去了墩墩这张可以拿捏他的底牌,他还真不需要太退让了,毕竟他现在还多了个夫郎需要护着。 夫郎照顾孩子,他护着夫郎,寻常人家不都这样做吗? 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事,文序就真不把那两人当回事了,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碗筷后还不忘提要求:「青石啊,以后你学做饭就按我这个标准来,这样我才能放心出去做买卖。」 刚才吃得差点顾不上墩墩的半大少年梗着脖子道:「公子,青石学不会,以后肯定会把墩墩饿瘦的,不如让我们陪您一起出去做买卖吧!」 文序笑骂道:「说什么胡话?哪有人拖家带口做买卖的?咱们都出去了,王爷怎么办?他可还要就在家里处理军中文件的。」 青石犹豫地看了自家姑爷一眼,不死心道:「姑爷现在也是在军中任职,他们不管饭吗?」 第28页 文序翻了个白眼:「想得挺美,他们不饿着王爷我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指望他们做多好的饭?」 青石不懂官场和军营里的弯弯绕绕,但是看自家公子说得这么严重,他想了想,还是咬牙应下:「公子您放心,我会努力的,在您出去做买卖的时候,肯定不让姑爷和墩墩饿瘦!」 文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志气。」 等主僕二人说完,顾明野才缓缓开口:「所以,你们主僕二人谁能告诉我,是做什么买卖才需要夜不归宿的?」 第13章 夫夫闲聊 听完文序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通,顾明野放下了筷子:「不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前不久还觉得顾明野这个炮灰王爷长得不错,又不独断专行的文序仿佛被人凌空扇了一巴掌,原本生动的笑意染上几分不知所措。 「也是,我走了,青石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你们俩。」他把筷子重新拿起来,塞到男人手里,小声劝道:「不行就不行,先吃饱再说,墩墩还在吃呢,你别撂筷子啊。」 怪吓人的。 傍晚的暮色阴沉沉地,透过白绸印在暗淡的瞳孔里,顾明野眼中只余屋外的黄昏,看不到身边人的轮廓。 手中的碗又添一分重量,右手只需要轻轻扒动,就能吃到上面的饭菜,男人嘆了口气,在文序忐忑的眼神中缓慢开口:「抱歉,我不是不同意你去,我的意思是,带上青石作伴会安全一些。」 护卫也得重新安排,如果夫郎能带着辰儿一起,那就更好了。 顾明野的想法文序不得而知,但是从对方开口起,青年眼中的不安被一股雀跃替代,逐渐亮了起来,「你下次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顾明野从善如流道歉:「我的错。」 只要不是反对自己赚钱就好,文序扒了两口饭,想起一点:「我和青石都出去了,你和墩墩两个人在家也不方便吧?」 原本顾明野此刻在军营,无论有没有人照顾,他们在外面的人也鞭长莫及,所以留青石在家照顾墩墩,等他外出后,两个小孩关起门生活就可以了。 现在顾明野和他们一起生活,总不可能不顾及对方是个残疾人的事实,文序道:「要不我还是把青石留下来吧,他照顾墩墩,你就将就一点,使唤一下那两个木头,反正他们也是军营指派给你的。」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序最清楚不过,既然打算跑商,那他还真不怕什么马贼水匪,只要离开被条条框框限制的「丞相嫡子·枭王夫」的身份,他过得比谁都如鱼得水。 所以为了他的安全,让行动不便的男人带着个小娃娃留守,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妥,更何况带上青石可能还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来得方便。 一直支棱着耳朵的青石急了,他觉得姑爷的提议得挺好的啊,他跟着公子一起出门多安全啊!好不容易有个贊同自己想法的人,青石怎么也不想公子丢下自己。 那头文序还在举例说服顾明野留下自己的小厮,青石不敢打断公子的话,干脆给旁边埋头吃饭的小傢伙夹了一筷子菜,小声问道:「墩墩,你需要我照顾吗?」 话问出口,他还有些紧张,吃得正香的小娃娃抬起沾着饭粒的脸,茫然地看了几人一眼,咧嘴笑了起来:「叔夫,菜香香的!」 文序哪能不知道自家小厮的想法?他睨了一眼,只唤了一声「青石」,少年便老实了。 陪伴夫郎五年的小厮吃瘪,顾明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对方生气,便哄道:「先吃吧,吃完再说。」 文序收回视线,又给自家男人添了菜:「嗯,你多吃点,大夫说你要好好养身体。」 顾明野笑了:「快三年了,能养早就养好了。」 这话文序可听不得:「那不一样,你在王府里提心弔胆的,吃龙肝凤髓都好不了。你听我的,多吃点身体才能好。」 是啊,天底下有哪个王爷如他一般,在自己的王府里反而提心弔胆的?话到唇边,顾明野只道:「好,听你的。」 抛开没有结论的话题,这顿饭四个人都吃得很满足,饭后青石收拾碗筷,哄着墩墩和他一起出去走动消食,等文序把自家男人推回正厢房的时候,刚才断掉的话题才重新被捡起来。 「夫郎,刚才我说的你再考虑考虑?」 一点星火燃起,攀着浸满油的灯芯,驱逐渐暗的天色,桌边的青年扣上火摺子,才道:「你只顾及我的安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青石和我出去,你放心让军营指派给你的那两个人照顾墩墩吗?」 在枭王府都有皇帝安插的人把持住了墩墩,要是现在墩墩身边再没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一旦出事,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透过影影绰绰的光影,顾明野仿佛想到了自家夫郎气急的模样,「所以,你带着墩墩一同出门如何?」 「我——啊?」劝阻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文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带着青石和墩墩出门,你做你的生意,有青石护着你我也放心,墩墩……权当提早游学了。」顾明野如是说道。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文序气笑了:「不愧是枭王的侄子,连游学都比旁人早些。」 别人都是考上秀才举人之后才开始去游学开拓眼界,为之后考取进士做准备,墩墩一个话都说不顺熘的小孩,去游什么学? 第29页 狐疑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男人,文序忽然道:「顾明野,你是不是怕我带着青石跑了,所以非要我带上墩墩啊?」 担心他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让青石陪他出门,不放心他说不定也是真的,万一到时候他不回来,对方报官说他拐卖小孩怎么办? 「……没有的事。」轮椅上的男人揉了揉额角,在昏暗的油灯下,他的脸色白得可怕,「我是怕重蹈覆辙,忘记我之前为什么对盛天帝一退再退?墩墩跟着你我才放心。」 至少一路上,在暗卫防备暗中刺杀的时候,都是主僕二人照顾他和小侄子,若是再信不过他,顾明野觉得自己瞎了也正常。 文序恍然,是了,因为墩墩身边被安插了人,或者说墩墩身边的人被收买了,面对皇帝的针对,顾明野才会投鼠忌器。 「可是……」他犹豫道,「跟着我跑来跑去的,墩墩这么小也受不了啊。之前你才离开一天一夜,那小傢伙就哭了。」 「这件事我去跟他说,你只需要考虑能不能带他一起就行。」顾明野道,「如果不行,我只能想办法把辰儿送走,他在我身边是最不安全的。」 为了墩墩,面对盛天帝的杀心都能一退再退的男人,如今即使说要把小侄子送走,也没想过让自己不要出门,不要去做跑商,专心在家里带孩子。 这么一想,文序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倒了一杯水给男人拿着润喉:「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这么快出门,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去问问墩墩,说不定他更想跟你待在家里。」 事情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顾明野摩挲着杯沿,听着前院传来的笑声,默默喝了一口水。 没有颠簸的马车嘶鸣的马,没有隐藏在马蹄声中的刀剑声,也没有对前路的不安,和对男人的担忧,文序撑着下颌再次观察起自己的夫君,用自己见过的所有人类的眼睛,去填补那张被白绸遮住的双眼。 从十里离亭的见色起意,到路途中觉得这个男人也不错,到后来在辽风府心照不宣的一起过日子,文序从来没有掩饰自己想当枭王夫的心。 如果必须要嫁一个人,那他肯定选顾明野,如果必须和一个人绑定身家性命,作为原文边缘人的顾明野怎么也比主角太子烨更安全。 至少如今的文序,只见过顾明野,也只觉得顾明野能入得了他的眼,至于原文中的两位男主,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看一眼。 据说亲王无召不得入京,而他即使做个天南海北倒买倒卖的跑商,也没机会见那两个人,没有见面就没有交集,没有交集就没有被牵连的风险,这么一看,嫁给顾明野的他还挺安全的。 于是看着自家男人的目光更加满意起来。 灼灼目光带着难以忽视的打量,男人问道:「夫郎,你在看我?」 文序收回视线,打趣道:「这么敏感?」 顾明野抬手摸到桌子,把茶杯放了上去,「在战场上,想杀我的人不少。」 「啧。」文序不满道,「我又不想杀你。」 他恨不得对方长命百岁,他才能以枭王夫的身份安安稳稳活下去,也是昨夜梦到了原主,才想起一件事:枭王死了,他作为枭王夫,不会要陪葬吧? 想到这里,文序也直接问了出来,似乎是惊讶于他的想法,顾明野顿住,半晌才开口道:「你这话传出去,陈氏宫妃能吓死。」 前朝覆灭,陈氏皇帝的妃子都没有沦为陪葬,再如何也轮不到文序这个当朝王夫,顾明野不太明白自家夫郎在担心什么。 得了准话,文序也不纠结了,只要有命在,别的都可以将就,便换了话题:「咱们在这边呆一年就得回封地了吧?皇上给你的封地是什么情况?」 「封地是云州,大抵是穷山恶水吧。」男人语气少见的愉悦,「不必担心,封地旨意下达之后我就安排人过去管理了,出不了什么乱子。」 云州,原书中太子烨登基后发生动乱的地方,后被已经封将的李长擎镇压,受伤的李将军又趁此向皇上谋「福利」。 所以书中的云州会发生动乱,是不是和枭王有关? 看到文序不说话,顾明野又道:「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给了封地,墩墩又在跟前,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盛天帝不敢起么蛾子。」 虽然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但是文序信了,左右原主已经死了,这一世已经是书中不可能发生的第三世。 「不搞么蛾子就好,之前他下的两道圣旨已经够荒唐了。」文序吐槽道,「没见过谁家皇帝赐婚,不指明成亲是哪双方,全凭臣子做主的。」 循声转头,灯光下朦胧的身影透过白绸映在眼中,顾明野心情颇好地笑了声:「所以他自食其果了。」 这副看好戏的语气,惹得文序立刻支起了八卦的小耳朵,「怎么说?」 他刚穿来几天就出嫁,一路上也没心思关注外界的事情,要不是耳聪目明,能听到隐藏在马蹄声中的刀剑声,他还以为这一路平安无事,如今他和顾明野将将稳定下来,吃瓜的心思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夫郎好奇,枭王也不卖关子:「太子成亲那天,咱们的皇上看着衣着不得体的太子妃,气得拂袖而去,第二天也没有召新人进宫面圣,此后只要是太子携太子妃进宫敬茶的,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否了回去,据说已经成亲三个月了,皇上还没有喝到太子妃的媳妇茶。」 第30页 不是某个宫妃有孕不宜见新人,就是皇上龙体欠安不见外人,虽然是奉旨成亲,但是文思敏这个太子妃,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顾明野这么一说,文序就想起出嫁前一天,穿着男子婚服的文思敏过来找他时的磕磕绊绊,即使哥儿身量不如汉子,但是也比女子高挑许多,按他尺寸定制的婚服穿在对方身上肯定不合适。 直到现在文序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仿佛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文思敏拎着过长的衣摆跑进来,宽大的袖子堆叠在手腕上,撑不起的衣服一直往下坠,领口被拉得变了形,走动间还得小心翼翼,免的婚服被挂住划破,也是艰难。 他一脸唏嘘:「如果不是她和梁夫人左右了文丞相的想法,指不定如今留在上京城受罪的就是我了。」 「是吗?」枭王一脸兴味,「本王怎么听说王夫在其中也搅了下浑水?」 明晃晃地把自己修养多年还尚有余力的底牌摆在自家夫郎面前,顾明野是心平气和,半点不慌。 文序打了个哆嗦,一巴掌拍他腿上,「你说话给我正常点,这里又没外人,跟我打什么官腔?」 顾明野握住腿上的手,无视隐隐发麻的大腿,好声好气道:「好好好,你别生气。」 文序皱起眉头:「也没生气,就是怪别扭的。」 除了初次见面外,对方一路上都很少以本王自称,如今忽然又来,文序吓得寒毛都竖起来,差点以为自家男人被什么玩意儿上身了。 他看向兀自捏他手指的男人,商量道:「既然你有本事探听到丞相府的事,那你的人能不能借我用用?」 枭王颔首:「自无不可,只是夫郎要来干什么?」 「哦,既然我带着墩墩一起才安全,那出门做生意嘛,总不能没几个护卫镖师对吧?」 顾明野:「……也是,明天我让他们来见你。」 还以为夫郎要暗卫去丞相府搅风搅雨,没想到是为了一家生计,枭王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夫郎想得太狭隘了? 狭隘什么的文序不知道,只是临睡前又遇到一个问题——他俩要不要睡一张床? 第14章 没规矩 浴房的矮凳上,枭王正自食其力安静擦洗,由于腿脚不便,浴桶之类的选项被剔除,让藉口想帮忙文序好一阵可惜。 洗好后他撑住凳子,把自己挪到旁边干燥的凳子上,从左手边的壁柜上拿下亵衣慢慢穿上,才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轮椅。 得益于文序的妥善安排,如果忽略掉蒙住双眼的白绸,如此自然的动作,丝毫看不出这是个视力有碍的人,只有安静的男人才知道,刚才夫郎拉着他的手一一摸遍了周围的摆设。 摸到轮椅上的水渍,男人顿了一下,冷静开口:「夫郎——轮椅湿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抱怨由远及近响起:「那你别乱动!说了我帮你洗,都成亲了,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 随着话音落下,坐在凳子上的男人陡然被人背起,即使不是第一次,顾明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自家夫郎果然与众不同。 等悬空的身体碰上了柔软的被子,他才定神开口:「只是不想你受累罢了。」 依旧无法大饱眼福的文序撇嘴:「是是是,知道你心疼我了。」 不就是顾明野昏迷时他帮着擦了一次身体,被精壮结实的身材迷住,忍不住摸了又摸,喃喃自语时被刚好醒过来的男人听到吗?至于防他像防狼一样吗? 两人型号又不一样,他还能上了顾明野不成?反正自那之后,他就失去了对顾明野上下其手的机会了。 对夫郎话里的怨怼恍若不闻,枭王招了招手:「快上来,夜里冷,当心着凉。」 刚刚还纠结的文序快乐地滚上床,一下子躺在他身边,乖乖道:「我上来了,你躺下来吧。」 男人拉过旁边的被子盖上,摸索着把夫郎盖严实了,才跟着躺下,躺平了还不忘侧身去探夫郎侧边的被子有没有盖严。 结实的手臂横过胸口,动作间被碰了好几下,文序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吃豆腐了,「顾明野,你怎么这么墨迹啊,这可是咱俩成亲后第一次同床共枕。」 所以能不能搞快点,让他这个小处男开开眼界啊? 男人的动作停了一瞬,手臂用力,把身侧的青年搂在怀里,沉沉嘆了口气:「我是怕你着凉。」 都说哥儿体弱,不如男子,既然成了亲,他肯定得多护着夫郎一些。 文序趴在宽厚的胸膛上,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亵衣传到脸颊,他安静一会,「……咱俩的身体情况,谁更有可能着凉?」 半晌,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吧。」 大概顾明野也想不到,这辈子他还有不如一个哥儿的时候,原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心,又给盛天帝记了一笔。 文序美滋滋抱着自家男人,莫名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他如今不仅有对象,还是合法的,甚至对方是想认真跟他过日子的,对比在同性婚姻不被法律保护的现代来说,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只是迷迷煳煳睡前,他仿佛忘了什么,正当他想仔细回忆的时候,淡淡的草木清香传来,成功将他成功带入梦乡。 安静的厢房里,灯芯细微的爆裂声偶尔响起,随着火焰舔舐,白色的灯芯渐短,一截燃烬后的灰随着丁点火光落下,最后只余一缕青烟散在黑暗的房间。 第31页 许久之后,一抹黑影映在紧闭的窗上:「主子,云州来信。」 躺在床上的男人抬手捂住怀中人的双耳,轻声道:「明日再说,别扰了王夫休息。」 「……是。」拿着信的木二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夫休息就休息呗,怎么一向晚睡的主子也陪着睡了? 如果文序知道木二心中所想,一定会感嘆一句:这大概就是爱情叭。 正房的人睡了,侧厢房的两个小孩还在嘀嘀咕咕,因为墩墩年纪小不调皮,一路又都是自己亲手带的,所以青石对外喊墩墩小公子,对内却把小傢伙当成弟弟一般对待。 如今他正一脸严肃地盘腿坐在床上,墩墩就坐在他对面玩文序给他买的鲁班锁。 「墩墩,我过几天就要陪公子出门赚钱了,你在家要乖乖的,姑爷行动不便,你不能乱跑,知道吗?」 「啊?」小傢伙抬头,肉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十分茫然,「我不去?」 「你不去。」青石解释道,「我和公子出去,肯定是骑马赶路,你还小不能骑马。而且我们去陌生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人,说不定就有坏人,所以不方便带你去。」 「不怕,有青石!」墩墩一脸骄傲,仿佛只要青石在,他就什么意外都不会有。 半大少年冷酷摇头:「那也不行,反正这次公子带我出去,你要乖乖在家呆着,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吃。」 「青石,不带我?」墩墩愁得小脸都皱起来了,「为什么啊?」 青石问他:「我们都走了,姑爷怎么办?」 「叔叔?」墩墩眨了眨眼,「一起啊!」 「不行,姑爷走不了,所以你要留下来照顾姑爷。」青石摇了摇头,「我保护公子,你照顾姑爷,行不行?」 「不!」墩墩只听明白青石要和叔夫出去,却不带自己和叔叔。顿时泪眼汪汪哽咽:「青石,也不要墩墩啊?」 「也?还有谁?」 「绿,绿珠姐姐呜……」说起曾经天天陪自己的人,小傢伙忍不住难受。 青石坐过去,把抹眼泪的小娃娃抱在怀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小傢伙,那个叫绿珠的怎么能忍心丢下。 「别哭,不是不要你。」青石生硬哄着,「我陪公子去赚钱,你在家陪姑爷,咱们这叫分工合作。」 「而且我家公子嫁给你叔叔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既然是家人,就肯定不会丢下谁的。」 墩墩仰起脸,抹了一把眼泪,「真,真的吗?」 青石十分笃定:「当然!咱们今晚还在一张桌子吃饭,你想想以前,是不是只有你和姑爷两个人吃饭?只有一家人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但是墩墩知道他和青石是一家人,自己不会被丢下就好了。于是他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确认:「青石和叔夫,还回来?」 青石点头:「当然,我们出去就是赚钱回来的。」 「给我带糖?」 也不知道公子赚了钱会不会给他发月俸,自从公子出嫁后,他跟着离开丞相府后,就没有月俸了,不过青石还是咬牙应下:「带!」 小傢伙这才破涕为笑,软和和地笑着:「青石真好。」 青石把床上的玩具收起来,用被子裹好小娃娃,哄道:「睡觉吧,明天带你去前院弄块小菜地,你在家无聊的话可以种点小白菜。」 一听到明天睡醒有新的活动,墩墩立刻闭紧双眼,恨不得马上就天亮,「青石,我睡着啦!」 「真乖,睡吧,半夜想尿尿就叫我。」半大的少年哄了一句,也盖上自己的被子,躺在了外侧。没一会,两人便沉沉睡去。 屋外,听了全程的暗卫小声嘀咕:「王夫的这个小厮也太没尊卑了,他一个下人怎么能和小主子同床呢?」 另一个暗卫翻了个白眼:「不然半夜小主子睡觉滚下床你去救?」 「那可以睡脚踏上嘛。」先开口的暗卫又道,「反正以前绿珠也是这样睡的。」 「你居然敢让能和王爷同桌吃饭的小厮去睡脚踏?」另一个暗卫无声笑了,「你口中尊卑有别的绿珠招了吗?」 想起那个时时刻刻跟在小主子身边,连睡觉都不离身的侍女,再想想拿到手的那份供词,开口挑刺的暗卫安静了下来。 看到他没话说了,另一个暗卫才开口:「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王爷下令了,对王夫身边的人敬着点,你想犯浑记得先脱离暗卫队。」 他们生于人世隐于黑暗,只为了护住一个主子,主子让他们敬着谁,他们就认谁,要是队里有和主子不一样的声音,先出手的肯定是昔日一同卖命涉险的同伴。 他也不希望过命的兄弟犯浑,到时候惹怒了主子,让其他无辜的兄弟丧命,主子对他们可没有对王夫那样好说话。 如此一夜无话,直到天光大亮。 洗漱好的墩墩饭也不认真吃,抓着个馒头跑到院子里,早就吃饱的青石正在前院一块空地上打磨一块废弃的木板。 客房就在前院里,木二木三一开门就看到小主子蹲在青石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看着。 木三朝厨房走去,木二驻足在青石后面,「小孩,你在干嘛呢?」 眼前这块木板已经被锯成圆形,青石正在磨掉边边的毛刺,闻言头也不抬:「做个井盖。」 第32页 厨房前的那口井沿只比墩墩矮一点,他和公子出门后,姑爷行动不便肯定不能陪墩墩玩,为了防止墩墩自己玩的时候出事,那口井肯定要弄个盖子扣着。 木二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那口井,嗤笑一声:「凿井就是为了打水的,你倒好,还要盖住。」 「你没手拎盖子?」青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手你还打什么水?」 大清早被个小孩骂了,木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嘿你这小孩!」 青石懒得搭理他,结果刚回头,一眼就看到木三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走出来,气得大喊:「厨房门口那个!我没买你们的早点!」 木三楞了一下,木二立刻开口挑刺:「吃你俩包子怎么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们给银子还不行?」 昨晚这小厮跟主子同桌吃饭他就挺瞧不起的,目无尊卑,一点事都不懂,今天还敢骂他,哪儿来的底气? 「那是我家公子和姑爷的早膳!」青石恶狠狠道,「你们是被派来给我家姑爷跑腿的,算什么客?」 木三:……手上这盘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木二被噎住,心想:你家姑爷是我主子啊,怎么你叫得比我还亲? 可是木三动的是主子的早膳,确实理亏,眼看场面火药味愈浓,文序连忙推着自家男人从过道出来:「大清早嚷嚷什么?周边住户都是读书人,别打扰人家。」 说罢,又低头在枭王耳边小声开口:「顾明野你看到了吧?军营派来的这两个人是非要不可吗?在我们家地盘都敢乱来。」 主人家的早餐不问自取,没有身为外人的自觉,文序觉得自己带着青石墩墩出门一趟,指不定回来的时候顾明野都饿晕了。 轮椅上的男人嘴角绷紧,脸色冷得吓人,闻言应了一声:「推我到正厅,我来处理。」 瞥了一眼安静如鸡的两块木头,文序把轮椅推进正厅,路过院子的时候,顾明野没听到其他的脚步声,淡淡说了一句:「需要我请你们进来吗?」 刚才还气焰高涨的木二抖了一下,「属下不敢!」 到了正厅,文序小声道:「我去青石那边看看,你有事就喊我。」 枭王轻轻点头:「嗯,一会你带青石过来一趟。」 等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开口:「怎么,离了王府,我的话就不管用了?」 此话一出,吓得两人噗通跪下,春寒未消的天气仿佛灼热的蒸笼,木二僵住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艰涩开口:「主子,属下知错。」 「错?」枭王不贊同地摇头,「木统领怎么会错呢?是我下错命令罢了。」 屋外,文序询问青石的声音传来,轮椅上的男人更是轻笑一声:「王夫的小厮担心本王的侄子出事,特意给院中的水井弄了口盖子,木统领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木二顾不上发抖,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在木三惊诧的眼神中急切开口:「是属下不识好歹,弄井盖本该是属下的事,却让王夫的人代劳,属下这人就是嘴欠,但是绝对没有歪心思!」 「你是没有歪心思。」枭王嘆道,「只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而已。」 昨天他在后院厢房说的话,手下一转头就忘了。 其实木二没忘,正是因为没忘,才赌气挑刺。他和木三跟着王爷征战多年,打过前朝,驱逐过叩关的婆罗国,后来才被派到北边的边城盯着匈奴人。 即使他们兄弟两没有入朝为官接受皇上封赏,但是在王爷手底下一向是得力干将,如今王爷成亲,让他对王夫尊敬就罢了,可是让他对一个小厮客气点,他怎么服气? 可是王爷生气了,只因为他惹了那个小厮,木二就知道如果不能让王爷消气,那他就完了。 他不是暗卫,王爷如今也不是他所在军营的将领,他没法名正言顺领罚,最后只能被王爷丢开。 「顾明野,我带青石和墩墩进来了。」 门外传来文序的声音,木二眼睛一亮,冲着进来的青石勐地道歉:「小孩,我这人就是嘴欠,刚才起床气有点大,也不是故意挑刺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行不行?」 一进门就看到一张滑稽讨好的脸,右脸上还有个红肿的巴掌印,青石吓得挡在自家公子身前:「你离远点!别吓到我家公子!」 木二默默转了个身:「……这样可以吗?」 文序走到枭王身边,低头说了句:「青石说木二有点傻,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井盖,他俩拌了两句嘴,生气主要是看到木三擅自动了我们的早膳。」 枭王沉着嘴角,冷声道:「没规矩的东西。」 一直不敢吱声的木三如遭雷击,到底还是没躲过主子的怒火。 第15章 他一直这样吗? 大概是成了亲,枭王多了些人情味,至少在夫郎面前,木二木三还是被饶过这一次,老老实实向青石和文序道歉,但也失去了留在主子身侧的机会。 「去云州吧,反正你们在北大营也没什么职务。」枭王如是说道。 二人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回军营收拾行李滚去云州了,最后换了暗卫队的小队长易容之后出现在人前。 文序对此不感兴趣,只要知道新来的这个叫乌榆的人能信得过就行,顾明野好歹是个以战功封王的王爷,真的无能到连几个信得过的手下都没有那才奇怪。 第33页 此刻对方在院子里晒太阳,文序正在房间里对着笔墨纸砚发愁,这可是他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结果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刚才文序还自信作画,笔刚落到纸上,墨汁点出一个无法忽视的点,随着笔桿的移动,墨汁倾泻而出,并不为主人意志所动,只能写,不能画。 「王夫,需要属下帮忙吗?」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从外面探头进来,「小的叫梁峰,是乌大人的手下,王爷派小的过来,说您有事吩咐。」 「乌榆?」文序转念一想,「你也是王爷的人吧?」 梁峰走到前面,恭维道:「不愧是王夫,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马屁拍得有些过了,昨晚顾明野就说让手下来见他,对于梁峰的出现不做他想。 「你会用毛笔画画吗?」文序问道。毛笔字他会写,画画需要线条粗细一致,一不小心就是粗粗的一条墨线,可比写字难多了。 梁峰也不问为什么需要画画,老实点头:「会一点,王夫需要小的画什么?」 文序一听,直接把毛笔塞他手里:「我说,你来画!」 看着手中适合写字却不适合画画的笔尖,梁峰挽起袖子摆开架势,洗去饱蘸浓墨的笔尖,用软布擦干,再蘸取少许墨汁,褐色的笔尖重新染浓郁的黑色,对比整个笔头只占了四分之一的地方。 看到此情此景,文序也知道刚才自己犯傻了,用写字的方法蘸取墨汁,又忘了控制力道,不过无所谓,有人能代劳也挺好。 在他左一句画两根簪棍,右一句簪头画簇鹿首的抽象描述中,梁峰凭藉自己的理解能力,愣是画出了比文序想像中还要完美的画。 纸上的是一支簪子,不同于常见的花卉样式,反而用动物形象做簪头,文序满意看了看,还不等梁峰疑惑,又指使人开始下一张。 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梁峰才把王夫要求的画全部画完,文序提笔在每张纸上写了些要求,最后抽出一张略显繁复的玉兔追月簪,让梁峰送去给那堆开店的夫妻。 「送到北风街第七间饰品店,是一对关外人的夫妻开的,就说是文公子让你去的,让他们先打一支样簪出来看看。」 梁峰仔细听着,听完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揣着图纸出门,他前脚刚离开,后脚门外就响起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青石把轮椅推进来,「姑爷,到公子这里了。」 跟在后面当小尾巴的墩墩哒哒哒扑到文序腿上,「叔夫呀!骑马马!」 文序一手把小娃娃拎到腿上,一边看向男人:「什么马马?」 枭王微微侧头,似是与他对视:「我跟辰儿说了你们一起出门的事。」 尽管昨晚已经有了结论,文序还是觉得不妥当,他骑着马东奔西跑,青石好歹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可是墩墩才三岁。 晃了晃腿上的小孩,文序开口道:「那你打算让他怎么跟着我们?骑马带着墩墩很危险的。」 窝在青年怀里的小傢伙立刻挺胸:「不怕!有青石!」 「我在军营挂的闲职有俸禄可领,你们不必着急赚钱,左右银子够花,也不必骑马赶路这么辛苦,我让人打了辆马车,你们坐着去。」 枭王说完,怕文序嫌颠簸,又道:「让梁峰给你赶车,很稳的。」 梁峰赶车到底有多稳文序不清楚,他现在有些问题想问清楚,例如:「顾明野,家里的银子都在我这里,你哪儿来的银子去打一辆马车?」 男人张了张嘴,即使看不到双眼,也能感受到他的茫然,「……我没有银子,吩咐下去,让乌榆去办就行。」 随后求生欲极强地补了一句:「他们付了钱,回头报帐给王府的管家和叔之后,府中会补给他们。」 文序震惊:「所以皇上不让你带走王府里的一文钱,你的属下却还能领王府的月银?」 这是什么令人笑掉大牙的事啊?主子身无分文,属下还能领月薪? 跟着公子离开丞相府后,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月银领的青石羡慕道:「姑爷,我和公子如今也算王府的人吧?这个月银我们能领吗?」 如今文序手里有多少银子,枭王也清楚,便解释道:「青石可以领,不过从这里去上京城骑马最快也得一个月的路程,不如等下次乌榆回王府时替你一起拿回来吧。」 有得拿就不挑,青石利索应下:「谢谢姑爷!」 「我呢?」文序问道,「好歹也是你王夫,总不会没有月银吧?」 「整座枭王府都归你管,哪来月银一说?」枭王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成亲当日,你的婚轿还未到,盛天帝就早早派来荀公公催我出发,别说金银,连衣物也来不及带,和叔只来得及套了一辆马车给我们。」 皇上没让他们带走分文原来是这个意思,文序恍然大悟,他注意到男人话里的意思,意外道:「他知道那天是我出嫁?」 按理说得知婚服样式后还同意他嫁枭王,换文思敏嫁太子,那文丞相应该做不出向皇上透口风这种上赶着找死的事吧? 如果这件事不是文丞相透露出去的,是不是说明丞相府里有皇上的人?那这么看来,文蕴杰也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得君心。 「大概吧。」透露给盛天帝的始作俑者甩了一口锅出去:「或许是觉得我不在王府,无人拜堂的你就嫁不成了。」 第34页 到时候就得乖乖回丞相府,按皇上的意思,以丞相嫡长子的身份嫁入东宫。 「我可真是奇了怪了,论身份,文思敏也是上了文家族谱的嫡女,虽然比我小,但对方好歹是个女子,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个哥儿嫁太子?」文序还挺烦这种弯弯绕绕的算计,毕竟他如今活在这个世界里。 饶是他看完整本书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一定要让原身嫁太子,原身在书中只存在第一章,以他的视觉可能感受不到,但是文序不一样。 从原身第一世嫁给少将军,成亲当日未婚夫还没前来迎亲就被一道圣旨派去攻打婆罗国起,他就知道这道赐婚圣旨是碍于文丞相亲自请求才下的,但盛天帝心里并不贊同。 如果说是因为皇上不想看文官与武官过于亲密,那第二世呢? 文序搜索枯肠,也想不明白原身未被细写的第二世到,外界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文序从原身记忆里看的时候,第二世时他和太子烨中间没有插个李长擎,否则早就清楚太子烨的为人,在得知文府被抄家时,为了文家宁愿放弃嫁给少将军,自愿嫁入东宫的原身不应该意外到承受不住。 而且对于和太子烨的婚后记忆,原身从来都是一个人待在东宫的某处院子里。 他们没有圆房,没有亲昵,没有同桌吃饭,只有需要太子出席的宫廷宴会,原身才会走出东宫,直到太子烨登基,听闻文府被抄家,这种平静的生活才被打破。 所以原身的第二世,他不曾看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夫郎?怎么不说话?」 「姑爷,公子在发呆。」 担忧的询问和一板一眼的回答传来,文序收起思绪,垂眸看着怀中玩手指的小娃娃,忽然笑了:「没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的情况已经比嫁给太子烨,身处漩涡中心好多了。 听到他的询问,青石连忙复述:「刚才姑爷说大概是皇上出身名门望族,所以很看重嫡长的身份,毕竟论性格和学习能力,二皇子更适合成为太子。」 这话有些奇怪,能认枭王一个山野之人为义弟,建朝就封一字并肩王的皇上,应该不是那么在乎嫡长亲疏的人,但是文序被另一个人给吸引住了思绪。 二皇子。 在没有原身,仅有太子烨、文思敏、李长擎三人纠葛的第三世里,二皇子可是太子烨登基最大的阻力! 书中写着此人英武不凡,有勇有谋,不仅自身武艺高强得了武官的敬佩,还为人洒脱胸襟广阔,得到大部分文官的赞赏。 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原身的第二世里,让太子烨顺风顺水地在盛天帝驾崩后登基的? 要知道在书中正文里,二皇子可是带领不少官员和太子烨争了四十多万字,太子烨也是因为感到压力,才在婆罗国公主难产去世,李长擎为妻守灵期间,跑去拉拢这个少将军,最后两人勾搭在一起的。 文序连忙问道:「顾明野,你和二皇子熟吗?」 「我与他仅见过几面。」枭王解释道,「二皇子在朝中无任何官职,听闻他自幼体弱,被送到凉州一处道观长住,所以哪怕长大后身体无恙,他也很少回上京城。」 「我也仅在义兄登基,与大盛元年、次年的宫宴上见过他。」 那就奇怪了,二皇子和枭王不熟,属于枭王的兵权落在李长擎父子手上后,对方是怎么有本事压得太子烨这个圣上钦点的继承人喘不过气的? 就算二皇子被大部分朝臣看好,可那个时候盛天帝还没死呢,身为臣子怎么也不敢明目张胆站二皇子打皇上的脸吧? 站在旁边的青石缩了缩脑袋,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怕的是他好像听出了姑爷口中的盛天帝和姑爷的义兄不是一个人,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忧的是怕姑爷察觉公子不是公子,皇上重嫡长有序和二皇子的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以前他和公子还好奇过,如今这个公子仿佛没在上京城生活过一般。 然而任由青石如何担惊受怕,枭王都尽职尽责给自家夫郎解惑,仿佛不曾察觉到文序的怪异之处。 时间在夫夫两一问一答中过去,等去送图纸的梁峰迴来时,被文序抱在怀里的墩墩已经睡着了。 文序点了点小傢伙的脸蛋,笑道:「他倒是睡得香,怪不得你敢让我带他出去跑商。」 「他睡不香我也只能让你带着他。」枭王缓缓嘆了口气,「记着我说的话,家里银子够用,不用急着赚钱,你就当去玩,顺便赚点钱就行。」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文序抱起墩墩往后院走去,「我送墩墩回房睡觉,让青石推你去晒晒太阳吧。」 其实手上有三百多两的银子,文序知道他们按普通人家的标准吃吃喝喝一年也花不了一百两,但是他就是想有点事情做,让自己更快地适应这个世界。 正厅里。 「姑爷,我推您去院子晒太阳!」 轮椅转动间,枭王若有所指问了句:「你家公子他一直是这样吗?」 青石勐地停下脚步,顿滞感让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嘆了口气,「送我去书房吧,顺便去拿点东西给你家公子吃,刚才他没吃午餐,这会该饿了。」 轮椅随即动了起来,一声艰涩的「好」从身后传来,透过白绸看着模煳的天光,枭王弯了下嘴角。 第35页 太笨了,无论是自家夫郎,还是这个小厮。 第16章 谈个小合作 这几日文序一直在筹备出门的事,诚如枭王所说,其实文序手上的银子足够他们花上一段时间,哪怕是想添些进项,也不必步履匆匆地出发。 但是文序不行,他受不了整天呆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无所事事的生活,除非是十多顷的山头,那他还能消磨一段时间。 今天他带着青石来到北风街取之前定下的簪子,看到他进店,店主林絮娘立刻笑了起来:「郎君可是来了,我家男人还怕这些簪子砸手里。」 依她眼光来看,那些簪子造型别致,就算她们自己卖也肯定不会赔,只不过上头坠的珠宝不算少,在北地肯定没那么好卖就是了。 「老闆娘说笑了,咱们可是定了契的,我若是毁约,少不得赔你一笔银子。」文序摇头笑了。 林絮娘也不同他客套,转身回柜檯里取出一支木匣:「那日我夫君送样簪上门后,取回来共十二张图纸,按要求一张图纸打一支,拢共十二支,郎君看看对不对?」 黑色的衬布上,十二支银簪熠熠生辉,配上簪头点缀的各色宝石和垂下的坠饰,连普普通通的木匣都变得身价倍增起来。 哪怕是已经看过好几次,如今再看也依旧忍不住赞嘆这份巧思。 在北地卖得最好的是木簪,最多簪头包点银或者坠点花,往常有人来给家里女儿打嫁妆,也不过一支一二两的银簪,顶多簪头或者簪身上雕刻一些寓意好的图案,若是备上两支,已经是普通人家里极好的嫁妆了。 可眼前这郎君倒是有想法,打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簪子,一些与天家相冲的生肖也略略换了个模样,有些东西单支可能卖不了多高的东西,但是成套的就不一样了。 别说,白色的银子配上玛瑙绿松之类的宝石,竟然也挺好看,之前她怎么就没想过还能这么配? 想起县中富户之女刘家小姐之前的鄙夷,林絮娘忍不住脸红,当时紧着最贵的金簪拿,结果人家说金簪配珍珠不好看,俗气! 这句话一出,有很长一段时间,年轻点的姑娘都不爱来她这里买簪子了,看着仔细端详簪子的青年,林絮娘忍不住开口:「郎君的巧思实在令人嘆服,不知郎君这图纸卖不卖?」 检查好簪子后,文序一一收入木匣,才开口道:「老闆娘是个什么想法?」 「我家店小,不如那些大银楼有专门打样的师傅,实不相瞒,看到郎君的图纸时,我就觉得实物打出来,一定很受姑娘夫人们的喜爱,所以想问郎君,你这图纸卖不卖?」林絮娘说得真情实意,其实也确实如此。 为了不出错,也不惹顾客忌讳,哪怕是大银楼摆出来卖的样式,也多是些四处可见的款,毫不夸张地说,女子成亲当天戴的簪子,起码能在嫁衣、被子、绣花鞋上找到相同的样式。 平日里又不好戴这种寓意太明显的簪子,可是除此之外,普通人家的女子能选的竟然只有款式最简单的簪子了。 作为一个女子,林絮娘比谁都清楚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的,只是普通人家到底不是富户,只能买现成的,挑不了什么花样。 文序听完,缓缓摇头:「这套不成,这套的样式要的就是一个稀少。」 说是稀少,怎么不用金子打?不过到底是顾客自己的图纸,林絮娘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概是她脸上的遗憾过于明显,店门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事,拿着工具走进来,在青石防备的目光下,瓮声瓮气道:「这些簪子就收个成本,不收你手工费。」 文序眼睛一转:「条件?」 「不要你这些图纸,你再给画几张差不多的。」男人似乎想详细说条件,奈何口才实在不行,便看了林絮娘一眼,「媳妇你来说。」 「对对对,这样也挺好,咱们互利互惠!」林絮娘一下转过弯来,「您给画三个、不,两个样式的图纸,不要市面常见的款,然后图纸上像这些簪子的图纸一样,都标有具体的材质和配色,您看行不行?」 话说完林絮娘还有些忐忑,毕竟图纸给了她们店,这打出来的簪子可是长久的买卖,而眼前这些簪子,一支的手工费也才一两半,加上之前打的样簪,拢共二十两不到,多卖几根簪子就能赚回来了。 「二位误会了。」文序开口解释,「我刚才说这套样式的图纸不成,一是因为这套簪子的主人是位贵人,要的就是稀有,二是因为这种款式的簪子并不适合日常所戴,造价也不适合普通人家。」 「所以如果想要图纸,我可以针对客户人群画符合的样式,却没想到老闆这么着急,见不得老闆娘失落。」文序打趣道。 他刚说完,林絮娘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却亮了,旁边的男人见状,便扔下一句「你和我媳妇商量吧」,接着又拎着工具回门口打银饰去了。 等林絮娘忍下羞涩,给文序倒了杯水,二人就图纸一事详谈起来,「郎君打算一张图纸卖多少银子?」 「日常戴的簪子款式不会多华丽,走的也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图纸左右不会超过十两一张。」 文序看到对方欣喜的表情,开口提醒道:「样式容易仿制,等你们卖出十几二十支后,说不定其他店也出了同样的款式。」 这一点林絮娘也清楚,她们小门小户比不得大银楼,不过一支一两银簪的手工费就五十文钱了,这还不算上面镶嵌的珠宝,她卖个二十多支簪子就抵了图纸钱,甚至还有得赚。 第36页 对于伏峰县的市场,林絮娘比文序这个初来乍到的清楚,所以不到十两买的一张图纸,绝对能赚回来! 二人又谈了一下,最后定下了一张图纸九两,文序后天出发前先给三张,多了林絮娘也拿不下,不过得知文序要出去跑商,她又有了个主意。 她拿来三个木盒,一一打开给文序看:「这是之前打的,当时县里富户王家的夫人放出风声,说要挑几支贵重的簪子去府城给贵人庆生,结果人家没看上我家的款式,这次您出去,能不能帮我一起卖出去?」 盒子里的金簪都是最低二两的重量,款式是较为常见的喜鹊登梅或单珠的步摇样式,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少了点新奇的感觉。 金子虽然贵重,但是可不见得比银子好卖,作为县城里的一家小店,能买得起金簪的人寥寥无几,买得起的人又因为之前刘小姐的话,对这些「俗气」的样式避之不及。 已经打成了簪子,哪怕融回金子都是亏的,更何况卖不出去的话,一直压在手里,手头的资金紧巴巴的,没银子去买品质好的材料,更没人愿意来了。 这三支金簪已经压在手里一个多月了,林絮娘早就愁得不行了。 文序垂眸看着那几支成色不错的金簪,在林絮娘忐忑的眼神中开口:「这三支金簪怕是最少要卖上百两吧?」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如果是成色好的金子,一两金子抵二十两银子都可以。 眼前这三支金簪最少用了六七两的金,不提上面镶嵌的红珊瑚和珍珠,光是金料就值八九十两,这还没算损耗和工钱。 林絮娘一咬牙,立刻道:「也不想着赚,保本就行,如果您有本事卖高价,多的都是您的,我们只要一百五十两的本钱。」 原本是想二百两卖给王夫人的,结果人家没看上,她给出的这一百五十两价格,连同工费也算了进去,怎么也不会真的亏了。 文序立刻答应下来:「行,签契约后去衙门备案吧。」 有些东西不一定款式普通就卖不了了,就沖这金簪的成色,富庶之地多的是人愿意买。 林絮娘也是个果决的女子,决定好后立刻写了契书,她和丈夫一同签字按手印,也是这个时候,文序才知道,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叫阿扎克,是个关外人。 签好契约后,由青石和阿扎克跑了一趟县衙,等负责管理商户的官差记录在案后才回来。 一桩事了,文序起身告辞:「我后天上午卯时一刻出发,到时候你们带着金簪过来找我,我把图纸交给你们。」 林絮娘放下一件心头事,也松了口气,爽快道:「郎君慢走,后天我们夫妻俩一定及时过去。」 等离开了北风街,一直安静的青石才疑惑道:「公子,刚才您为什么不直接将金簪带回来?万一后天他们拿来的是包金的假簪子怎么办?」 难道公子和那对夫妻的交情已经到了这种可以互相信任的地步? 文序停住脚步:「……他们会让我们直接拿回来?」 青石理所当然道:「当然啊,我们已经定了契书,在衙门备案了,他们也不用怕我们调换金簪,反正契书上写了,簪子交由我们出手,最后无论卖了多少银子,都要给他们一百五十两的货款啊。」 文序:淦,吃了没常识的亏,忘了做生意的人心都黑! 第17章 晨间私语 是夜,文序擦着潮湿的发尾从浴房走出,一抬眼就看到自家男人坐在床上等他,如果忽略几乎遮住一半鼻樑的绸布,可以想像男人的鼻峰有多傲人。 果然混血混得好就是优势。 文序朝床边走去:「怎么还不睡?」 「等你。」枭王循声侧头,「明天何时出发?」 「卯时一刻。」微润的髮丝带着点凉意,文序觉得应该干了,索性把干布随手扔到床边壁柜,自己吭哧吭哧爬上床。 在越过男人时,他心念一动,整个人跨坐在结实的腰腹上:「顾明野。」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腰腹下意识绷紧,枭王扶住身上人的腰,不自觉摸了一把,「何事?」 眼前的人被烛光照映出轮廓,透过白绸映入枭王眼里,文序一只手撑在男人胸口上,抬起手朝脸上伸过来,枭王侧开脸:「别碰。」 不碰就不碰,文序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干脆整个人趴在枭王身上:「你眼睛为什么一直蒙着白绸?是治不好吗?」 今天他忙着指使梁峰给他画图纸,连三餐都是青石硬着头皮做的,顾明野又在特意空出来的书房里听乌榆读军中负责给他审批的文件,两人竟只在吃饭的时候见过面。 如今空闲下来,文序就想问一问之前他不敢问的问题,毕竟两个人都睡一张床上了,怎么也比路上分开睡两张床来得亲密吧? 「唔……」温热的气息喷在敞开的领口,男人含煳应了句,「不能见光,会刺伤眼睛。」 「黑绸更遮光,为什么不用?」 「御医让我用白绸。」 虽然原话是本来冷着一张脸就显得凶,再用黑纱蒙眼肯定会吓哭小侄子。不过枭王并不觉得自己凶,没看到自家夫郎一点也不怕吗? 文序轻轻摸着白绸,指尖顺着白绸滑描绘男人的眼型,却怎么也想不出具体模样,「也就是说可以治,现在只是见光刺眼,不得不遮住而已?」 第37页 「嗯。」枭王握住自家夫郎的手,「睡吧,明天还要出发。」 「睡那么早干嘛,顾明野,我们做吧?」文序兴致勃勃道,「我把烛火端远点,你能不能摘下绸布?」 过于直白的话成功让枭王哽住,半晌才出声:「你明天还要出远门,需要养精蓄锐。」 文序满不在乎:「不怕,又不是一大早出门,你也说了不缺银子花,我就当去玩,而且还是坐着马车。」 爱不爱的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起,他就被那半张脸和五官隐约的轮廓疯狂心动,谁能说见色起意不是一种对爱的追求呢? 先喜欢上一张脸,再日久生情,多正常的事啊? 「不行。」枭王还是不同意,「初次你会不舒服。」 再次被拒绝,文序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不是怕我长得丑,睡了我之后就甩不掉了?你放心,我长得可好看了,不像文丞相那张橘子脸,你肯定不会吃亏的。」 明明是夫夫间的房事,被他这么一说,却像诱哄良人的不怀好意之徒一般,枭王握住他的手,侧头亲了一口,「再等等。」 「等多久?」文序想了想,「一刻钟够不够?」 毕竟对方眼睛看不见,还不良于行,肯定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的,所以文序决定大度一点。 「……等我眼睛治好之后。」枭王无奈道。 至少让他能看着夫郎的脸,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露出渴求或隐忍,难耐或放纵的表情,让他看见夫郎这副外人无法窥见的风情。 让他清晰地感知到,怀里的人是他一个人的。 再三被拒绝,文序也知道今晚睡不到自家男人了,泄气地翻身躺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憋屈道:「睡吧。」 身侧的男人搂住他,一点一点检查被子是否盖好,最后才在文序发间落下一吻:「睡吧。」 熟悉的怀抱给青年一点安稳,他闭上眼,小声嘟囔几声,便被翻涌的睡意拉入梦中。 翌日,文序被一阵细微的说话声吵醒,身后的男人如同睡前一般抱着他,似乎一夜未曾动了,他睁开眼听了一会,发现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青石,叔叔和叔夫,还不醒啊?」 「还没有,天才刚刚亮。」 「可是,等好久了哦。」 青石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刚刚冒头的太阳,无奈道:「姑爷和公子是大人,很忙的,所以他们睡得很晚。」 「可是,可是,我想见叔叔了。」 「别想了,吵醒了姑爷和公子,小心被骂。」青石揉了揉眼睛,「饿了吗?」 坐在门口的墩墩低头摸摸肚子,确认不能进叔叔房间后,也老实了:「有一点。」 「我去买早餐,等下回来姑爷和公子就醒了。」 「好!」墩墩牵着少年的衣袖站起来,走得摇摇晃晃,「青石带我去,我也想去。」 青石一手牵住墩墩,因为营养跟不上,十五岁的少年居然能顺利牵住三岁小孩,他认真叮嘱:「那你乖乖牵着我,不然拍花子就把你拐走了。」 一个从未听说的词出现,墩墩歪着脑袋:「拍花子?」 「就是坏人,他们会把你偷走卖掉,你就见不到姑爷公子和我了。」 不能见叔叔?!墩墩立刻张开手臂,「青石你抱我走好不好!」 「那等下你拿早餐?」 「好哦,我很厉害!」墩墩被抱起来,开心得小脸都红了,「青石你也好厉害!」 青石拍去他的裤子上的灰尘,闻言笑道:「抱得起你就厉害了?」 墩墩晃了晃小短腿,「你还有银子买早餐!」 说起这个,青石可就骄傲了,半大的少年不自觉挺直腰背,自信道:「这是我在丞相府的时候攒下来的月银!等你长大了也可以像我一样挣银子。」 墩墩眨巴着眼睛,疑惑道:「挣银子做什么?」 「我挣的银子可以养公子,你可以养姑爷!」青石认真道,「我听说哥儿和病人都干不了活,只能我们两个人去挣银子了。」 「没事,等我长大了,我和你一起去挣银子,养叔叔!」 「还有我家公子,你叔夫,要一起养。」 随着两人离开门口,朝前院走去,说话声就停在了这里,感受着怀里的震动,闭目养神的枭王无奈开口:「笑什么?」 发现他睡醒了,文序也不忍着了,「哈哈哈哈哈!你听到了吗?墩墩和青石一起干活,还要挣银子养你!」 这个傻孩子,青石是他的小厮,难不成枭王的侄子以后也要做小厮吗? 「我说顾明野,」文序一边擦去眼角的泪,一边笑道,「你们枭王府是不是没给过墩墩压岁钱啊?」 一边防着皇帝,一边还要铺退路养孩子的枭王,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贴身照顾辰儿的婢女被皇上收买,为了保证我的人无法朝她下手,只带着辰儿在他的院子里活动,有辰儿做凭仗,她连我的命令也不听,所以我在府中能见辰儿的机会并不多。」 平时都很难见到,更不用说过年这种人多的时候。 要不是那个婢女真以为他要完了,见钱眼开地想倒腾辰儿院子里的东西,最后让辰儿自己走出了院子,无意中走到了地牢,顾明野都要以为他这辈子摆脱不了盛天帝的桎梏了。 第38页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闷,听得文序心头一跳,「皇上怎么会……」 他不是顾明野的义兄吗?即使卸磨杀驴,也该记着顾明野救过他的命吧?怎么能狠心用顾明野最在乎的人威胁他?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身后的男人低头,埋在文序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我义兄。」 文序:!!! 「他和义兄是双生子,因为自幼体弱,被养在家里,也为了保护当时顺利生产的明夫人,所以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文序眼神暗了下来,他大概知道顾明野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在没有医疗预防和救治的古代,生育一向是连大夫都很难控制的生死难题。无论怀胎时脉象多好,都不能保证生产顺利,而一旦不顺利,不是一命换一命,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稳婆,也就是负责接生的妇人,都是因为自己生产过,且有不少接生经验的人才能担任,但是就算这样,依旧会有很多人遇到难产这个坎。 古代人口低下,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劳动力,就算重男轻女的家庭,也没人有办法确认胎儿的性别,大多数人都选择生下来。 有的人家贫吃不饱,怀胎十月胎儿也不会太大,得以顺利生产,有的人为了孩子好,无论有钱没钱,都想方设法一个劲儿补,最后胎儿太大,导致难产,这是一个概率性事件,倒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但是有一种难产情况例外,那就是怀了双生子。 试想一下,在大部分人怀胎都是一个孩子的环境里,突然有人同时怀了两个孩子,而且这两个孩子还长得一模一样,甚至一些喜好都差不多。 如果这两个孩子的出现,还伴随着身体本就劳损产妇必定难产而亡的结果,对于古人来说,这两个孩子就意味着不祥。 可是如果能顺利生下来,母子三人均安呢?估计在古人眼里,谁遇到都会丧命的事情,能顺利生产的产妇也变成了非人的怪物。 文序记得他的大学舍友,一个家在偏远山区的男生说过,在他奶奶小的时候,他们那边还有人认为双胞胎是不详的象徵,是孤魂野鬼借腹来投胎的。 孤魂野鬼为了能成为真正的人,所以幻化得和真的孩子一样,模仿那个孩子的喜好,哭就一起哭,笑就一起笑,连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让人分不清真假,没办法除去它,等它有能力后再把真正的孩子取而代之。 只有血浓于水的母亲能分辨,所以那只借腹投胎的孤魂会在出生的第一时间杀死母亲,也因为动用了「法力」,孤魂幻化的孩子身体会弱一些。 人们也能抓住这一点,看破哪个孩子是「假的」,及时除去他,免得害了真正的孩子。 文序不知道那些人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在饥荒年代,给自己养不起两个孩子,只能捨去体弱孩子找的藉口,但是他知道,在蒙昧的古人眼里,一模一样的孩子,一出现就会伴随着母亲死亡的双胞胎,肯定不是什么有福气的象徵。 「所以……」文序艰难道,「真正的皇上呢?」 「死了。」枭王低声说道。 屋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屋里,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冲脑门,文序往身后热源靠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体弱,所以不为外人所知,因为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取而代之,所以天临帝才改了名号,所以才对顾明野这个义弟杀心渐起。 那书中盛天帝会在大盛七年暴毙,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天生体弱,不像哥哥一样时常在外游走才导致的吧? 第18章 出发 「文公子!」 文序抬头看去,林絮娘正抱着三只木匣站在门外,阿扎克跟在她身边也打了个招唿。 文序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下,「你们怎么不敲门?等久了吗?」 「没有,我们也才刚到,正要敲门呢,门就打开了。」林絮娘也不避讳旁人,笑着把手中的匣子打开,「那天你走得急,没带走它们,如今你再验一验。」 看到林絮娘这副坦荡的做派,文序也知道这次遇到的合作者是个信守承诺的,在重新验完三支金簪后,另一半心也跟着落下。 「东西没错,我就先收起来了。」把匣子合上交给青石拿去马车上后,文序拿出三张宣纸,「这是答应卖给你们的图纸,你们过过眼?」 林絮娘也不客套,接过来直接打开,三支样式少见却不难打造的簪子出现在她眼前。 这三款簪子都是素簪,只在簪头做了改变,第一种是纯银打造,在簪头镂空,整体是狐狸的样式。 也不知道这位郎君是怎么想的,狐狸也画得这般憨厚可掬,只有眼睛的线条显出些许媚态,林絮娘觉得风尘女子会喜欢。 第二种是木头雕刻,在簪头雕出小兔子的样式,不太贵又不真的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簪棍,普通人家的女子应该喜欢。 旁边还有说明,兔子眼睛可以镶嵌红玛瑙,也可以把兔子改成狸奴这种女孩子喜欢的动物。 林絮娘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欢会挠人抓老鼠的狸奴,便忽略了过去,直接看向第三张。 这是一款带坠子的款式,应该是给那种家庭不错,不需要劳作的小家碧玉准备的,簪头是一朵朵逼真立体的花,下面坠子六根攒在一起的坠链,旁边还特意标明这叫缠花,连如何制作都写了出来。 第39页 林絮娘知道缠花,却不知道眼前这位俊俏的郎君居然知道怎么制作! 这可是在江州那等富庶之地都被追捧的精贵玩意儿,听说一支缠花髮簪最低都要八两银子! 居然只需要一些铁丝,几片剪裁出花瓣形状的硬挺布料和各色丝线就能完成! 林絮娘看着上面的标註,险些以为自己不识字了。 大概是她看第三张图纸的时间过长,文序不由道:「如果觉得布料太贵,那就用些草纸,用浆煳多煳几层晒硬了就行,等缠完丝线就可以了。」 这不是他原本的世界,也是个不存在歷史的朝代,文序不确定在这里,他印象中古代就有的某些工艺是否存在。 居然还有更便宜的用料! 林絮娘是真的震惊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合作对象,开始思考一张图纸给九两是不是太少了? 不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夫郎,马车套好了。」 「就来!」 林絮娘闻声看去,只见那个眼熟的小厮推着一架轮椅出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虽然看不清样貌,但也能从周身气度和身姿看得出不是普通人。 等等!夫郎?她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来迴转,「文公子,你成亲了?!」 「是的,这位就是我夫君。」文序笑着接手轮椅,眼里有林絮娘十分熟悉的光。 「那你怎么……」她一时语塞,在文序疑惑的眼光中开口,「不戴耳饰啊?」 文序:? 这里的哥儿难道成亲后还要像女子一样梳妆打扮戴首饰吗? 这种属于常识类的问题文序不会回答,就像那天青石问他为什么不把金簪带回来一样,他怕露馅。 青石立刻窜出来拱手作揖,笑嘻嘻道:「我们公子要以男子身份在外跑商,还请林老闆帮个忙。」 林絮娘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放心吧,以后我就叫你家公子文老闆,别的谁问也不说。」 在外经商不同于在固定的地方开店,外面很多人可能都只打一次交道,大家钱货两讫就做完这笔买卖了。 若是文序耳朵打了孔,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嫁了人的哥儿,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嫁了人的哥儿出来和形形色色的人做生意? 要么就是家里男人不中用,要么就是家里男人没了,无论那一种,都足够那些人对文序这个俊美的哥儿下手。 在县城里开店又不一样了,大家都知根知底,县令大人又在这里坐镇,哪怕某些人生出了小心思,也不敢明晃晃袒露出来,文序的安全也有保障。 自以为想明白其中关窍的林絮娘再三保证,满心茫然的文序淡定微笑,直到梁峰把马车从侧门牵了出来。 早就得了吩咐的梁峰在人前改了口:「公子,该出发了,不然今晚到不了丰城外的驿站。」 文序低头想在枭王耳边叮嘱些什么,结果却发现该说的早就说完了,最后只是接着身体遮挡微微侧头,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侧脸,「顾明野,等我回来。」 枭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让梁峰去办。」 乌榆牵着墩墩出来,小傢伙挤到二人中间,甜甜道:「叔叔乖乖,墩墩给你带糖!」 「辰儿乖,路上不要闹腾。」 「嗯!我乖!」 等上了马车后,文序一直趴在窗边,直到乌榆把门口的男人推回屋子里,他才收回视线看向另一边。 墩墩正靠在青石身边玩九连环,时不时张嘴「啊」一声,青石就从一个布口袋里掏出零嘴餵他。 有时是一颗淡黄色的麦芽糖,有时是一块指头大的小糕点,也不知道青石什么时候准备的,看布袋子鼓鼓囊囊的模样,装得还不少。 「青石,我解不开这个,你帮帮我嘛!」墩墩指着九连环的其中一环,毫无负担地请求外援。 青石虽然把这个小娃娃当弟弟照顾,但也记得这是姑爷的侄子,并不会毫无底线地宠溺,反而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你先自己想,确实想不出来我再帮你。」 「好吧,那我就再想想。」墩墩也不撒泼,继续专心地解起九连环。 小孩无忧无虑的样子映入文序眼中,半靠在塌上的青年无声嘆了口气。 谁能想到天临帝的皇后高龄生产时伤了身子,无法再有身孕,而天临帝想把打下来的江山交给自家孩子,却被胞弟暗害呢? 帝后身亡,一个不足月的小娃娃从宫里消失,摇身一变成了枭王的侄子,按身份来说,也确实是侄子。 估计盛天帝后来也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买通了墩墩身边的下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文序回想起之前给墩墩洗澡时看到的红痣,直到今早顾明野和他说了才明白,墩墩与寻常人不一样,所有哥儿的哥儿痣都在右边或左边的耳垂,墩墩的却在脖子后面靠近肩膀的地方,衣服一穿,谁也看不到。 天临帝想把江山交给自己的哥儿,一向视嫡长有序为正统的盛天帝却看不起哥儿,所以为了不让一个在他眼中如同女子一般,应该老实嫁人在家生儿育女的哥儿祸乱朝纲,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观念,对兄嫂下了手。 文序听的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从小被父母根植的长幼有序的观念,让盛天帝一直对这个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兄长心怀恨意? 第40页 这也就说得通他为什么想要原身嫁太子了。 因为以盛天帝的身份,这个皇位他坐得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晓,所以盛天帝想要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无论如何也要配一个嫡长子。 原身虽然没了生母,但是论嫡庶长幼,他都是嫡子长子,正好盛天帝需要一个人嫁给顾明野,替他遮掩厌弃枭王的心。 而文丞相这个人底蕴不深,只能依靠他,但是官职又够高,所以这个太子妃的位置,给原身正合适。 至于文思敏,估计在盛天帝心中,她的存在就如同自己哥哥那个没有血缘的义弟一样吧? 顾明野和他说,墩墩没了父母,他之前也受制于人,所以只想带着墩墩远离上京城,找个安全的地方养大义兄唯一的孩子。 至于皇位?顾明野当时没说自己的打算,但是文序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来,他只希望墩墩一生平安无忧,这也和文序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他那些还未想明白的问题,文序觉得只要离开上京城,远离主角之间爱恨情仇的漩涡,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知不知道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马车行进至午时,在某处有水的地方停了一段时间,青石带着墩墩去放水,文序则下车松动一下筋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进入这具身体的时间越来越久,最近他发现在没有刻意锻鍊的情况下,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回来,具体表现在他能抬着顾明野和轮椅一起走过门槛。 梁峰餵好马后走过来询问、「王夫,是否需要用餐?」 「不用了,一会在车上吃点对付着,今晚到了驿站再说。」 梁峰也不多劝,转身回去把绑在树上的缰绳解开,站在原地等待出发。 主子交代过,出门在外一切听王夫的,有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自己做主,保护好王夫三人。 当时他还纳闷为什么连一个小厮也要保护,乌大人就让他去打听打听在云州累死累活的木二木三,随后梁峰就坚定了念头:在主子和王夫安全的情况下,当自己是个听话的木偶就行,不需要有别的念头。 「叔夫叔夫,有福蝶!」 文序蹲下来抱住跌跌撞撞的小傢伙,打趣道:「哪里有福蝶?」 明白自己又着急念混的小傢伙红了脸,害羞地抱住叔夫的脖子,小小声道:「是,是蝴蝶!」 文序掂了掂小傢伙,看向回来的小厮:「所以墩墩是想抓蝴蝶吗?」 青石把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不是,墩墩说想在这里吃午餐,可以多看一会蝴蝶。」 墩墩立刻点头:「嗯!」 「行。」文序转头,「梁峰,去把车上吃的拿出来,咱们在这野餐!」 梁峰:……? 他可以当个听话的木偶,但是不想做个累死的牛马! 第19章 丰城驿站(倒v开始) 吃完午餐准备出发时,梁峰看着不远处那几个丝毫不避讳,想蠢蠢欲动的人,不由感嘆王夫之前的决定即刻启程是对的,如果后面不因为小少爷改变主意就好了。 「公子,要怎么办?」 文序看了眼不远处的几个人,最后道:「走吧,不用理会。」 「可是他们……」 文序反问:「他们没有围上来,没有偷偷摸摸偷东西,更没有动手,仅仅只是在马车不远处看着,你要如何?」 那几个人衣着破旧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就算对他们的马车见钱眼开,也没有真的动手,这条大路又不是他们家的,梁峰上去赶人未免有点不讲理了。 看他拿定了主意,梁峰也不多说,等王夫三人上车后,就赶马离开,直到车速快起来,那几个人也没有真的敢跟上来,文序默默放下窗帘:有贼心,没贼胆。 等马车离开视线,其中一个人满是疑惑:「刚才怎么不下令动手啊?」 另一个人也有些不满:「就是,那马车可贵了,车轱辘上还包了布料减震,寻常人家可消耗不起。」 这种马车可少见了,跑一段路就得换一次布料,不然就裹得厚一点,布料外再套一个木圈,听说坐在里面的人一点颠簸都感觉不到。 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刚才怎么不动手,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站在旁边的半大少年才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对招子不好使就趁早挖了,免得给寨子招来祸害。」 站在最前边的男人小声嘀咕一句:「瞎说,我们怎么招祸害了?」 老大让他们跟着这小孩出来干活,结果呆这里蹲半天才碰上这么肥的一只羊,有银子还不挣? 「那个赶车的男人,一个能打你们一窝。」少年嘴里叼着根草,含煳道:「这还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起码有这个数的人跟着,你们还去打劫,不是惹事是什么?」 其他人看着少年摊开的两只手掌,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少年吐掉嘴里的草往回走,一边数落:「招子不好使,耳朵还不放机敏点?刚才我们再朝马车多走两步,不等被那个公子看到,就先被暗地里的人捂嘴拖走了。」 「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让我带你们一群蠢货出来干活,我才十六岁,别回头被你们连累得命都没了。」 其他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虚地跟了上去,还时不时看向道路两边的树林,生怕那些人没走干净。 第41页 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看到他们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不仅耳聋眼瞎,还是个傻的,要是那些人没走,他敢明晃晃说出来吗? 也是不知道刚才车上的公子是哪里来的,出个门带那么多人不说,还让那些人藏着掩着,要不是他耳朵灵,真要以为听到的是风吹树叶的动静了。 不知道自己真的躲过一场打劫的文序还在想着事情,第一次出门试水,他没选择很近的地方,反而选择了前往江州。 面对其他人的不解,他没有解释,顾明野也没有反对,此去江州,他们要去到丰城,乘船走水路,路途虽然缩短了,但是也是相对而言。 路上来回两个月的时间,文序不打算只做一笔买卖,整合从上京城到边城路上听到的资讯,一个边走边卖的计划初现雏形。 只是手头上的银子不够啊,文序有些苦恼,他手上的三百多两银子,付了样簪和那套十二支簪子的钱,手上还剩不到百两银子,一路上各种花销还没算进去,空有消息却没有启动资金,真的难。 青石安安静静陪着墩墩玩,时不时瞥一眼发呆的公子,虽然公子什么都没跟他说,但是只要公子带上他,他就无所谓。 此时看到发呆的青年忽然蹙眉,一副为难的模样,青石忍不住道:「公子,怎么了?」 「没银子啊。」文序嘆了口气,「这一趟想多赚点,就得多花点。」 可是银子没有,货物没有,怎么赚? 青石不说话了,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倒,一个人坐着想来想去,直到傍晚,梁峰赶着时间抵达了丰城外的驿站,他才做了个决定。 丰城驿站虽说归丰城管理,但其实离丰城还有半天的车马距离,如果单纯靠双腿走过去,少说也得走上一天。 梁峰看了一眼驿站,便牵着马车去专门停放管理的地方,文序正要去开房,一个等在驿站门外的人连忙迎了上来:「王……公子,您可算来了,小的可担心死了。」 这生硬的转口,如同练家子一般的身躯,再想想刚才梁峰放心地留下他们,一个猜测从文序脑海中浮现而出,「顾明野的人?」 那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文序说的是谁,忙不迭点头:「是,小的叫冯淮,主子让小的在这里等公子,随后和梁峰一起陪公子出远门。」 文序不由纳罕,他就出趟门,皇上也不盯着他这边,有必要让这么多人跟着吗? 他带着青石和墩墩再加个梁峰,一行人已经够惹眼了,再加个冯淮,怎么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跑商的,要是再添点人,都能叫一句小商队了。 看到文序不说话,冯淮生怕王夫拒绝,连忙道:「小的算学有一手,主子的意思是公子只管做生意,算帐的琐事交给小的就行。」 这次出门和自己印象中只身走南闯北的想法不同,那多一个人也无所谓了,文序点头:「行吧,那明天你一起出发吧。」 「好嘞,小的已经开好了房,公子带着小少爷上楼休息吧?」 「带路吧。」 得了准话,冯淮立刻在前面引路,青石抱着墩墩跟在公子身边,到了楼上走廊才把小傢伙放下来,墩墩就乖乖牵着他的手往房间走。 大概是在枭王那边得到了命令,冯淮开的依旧是两间相连的套房,前来送晚餐的店小二眼睛四处转悠,被后面上来的梁峰骂了两句,才连连道歉地退出去。 门外等候的同伴小声说了一句:「你眼睛乱看什么呢?小心得罪了客人。」 店小二一脸悻悻:「我有点好奇嘛,这种房间一般不都是老闆或者官爷住的?」 这种外面看是两间房,里面却有一道门相连的房间,一般都是往来经商的老闆或者歇脚的官差住的。 如果是老闆入住,另一间就是给随身保护的镖师们住,如果是官差嘛,大多是叫一些暗娼去住,到了晚上就通过这道门去相会,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 之前冯淮开房的时候店小二还以为也是这样,结果住的人居然是一个男子带着个小厮还有个小孩? 这可真少见。 店小二如何诧异暂且不提,房间里的文序已经开始吃晚餐,得知梁峰和冯淮分别住在对面的房间后,他就放下了心。 「今晚你们俩劳累一点,轮换守夜,别让人摸进墩墩和青石那边。」 「公子。」青石不贊同地喊了一声,「出门在外,您更要注意安全。」 「不怕,现在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个男子。」文序给墩墩夹了块肉,叮嘱道:「还有,称唿也改一下,以后在外面叫我少爷。」 世人多称唿男子为汉子、少爷之类的,哥儿则是郎君或者公子,也不是没有男子被人称唿一句公子的,但是人家不怕出事。 文序就不行了,尤其是他还带着墩墩,为了安全起见,这种可能因为身份或者性别引起的麻烦能少则少。 青石看了一眼公子的耳垂,发现那颗哥儿痣真的没有了,回想起姑爷说的让乌侍卫给公子遮掩一二,他就明白了。 出发前梁峰和冯淮被叮嘱过,自然一切以文序的话为准,当下便改了口,接着一人在门外守着,一人去房间检查去了。 出门在外,下榻的地方得检查好,免得半夜出什么意外。 文序心里惦记着事,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吃着饭,直到一顿饭吃完,他带着墩墩洗漱出来,看到青石还坐在桌前。 第42页 「青石!」墩墩跑过去十分灵活地爬到少年腿上,坐定就不动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熘熘的,郑重说道:「叔夫说,以后他给我洗洗。」 得知这个敦实的小傢伙其实是个哥儿后,有些问题文序也不得不注意起来,墩墩还小,让青石陪着睡倒不碍事,但是洗澡就不方便了。 青石也不意外,今天文序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虽然没有告诉他墩墩是个哥儿,但是也说了以后墩墩洗澡穿衣的事由他来。 本来青石之前就没怎么干活伺候人的事,照顾墩墩还是在路上摸索着来的,如今不需要给墩墩洗澡,他还松了口气。 怀里的小傢伙奶唿唿的,青石忍不住捏了捏小胖脸,留下一个微红的印子,少年心虚地搓了搓,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文序披了件衣服坐下:「怎么还不去洗漱?」 青石踌躇不决,小声问:「公子,您缺银子吗?」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文序饶有兴致道:「你有?」 青石起身把墩墩放到椅子上,扶着桌子单脚抬起,只见他在鞋底用力一抽,鞋底居然像抽屉一样被抽了出来,就剩个鞋面套在脚上。 文序震惊地看着他从中空的鞋底里拿出叠成半指厚的银票,一时失语。 把银票掏出来后,青石又把鞋底按回去,朝文序示意:「公子,您拿去用。」 离开了鞋底的桎梏,银票微微散开,文序看着张数,居然有六百两银子,「这……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青石一个小厮,又没有什么来钱的渠道,本来他就没有签卖身契,自然不是丞相府的下人,在丞相府时是原身领了月银分一点给他当月钱的。 也就是文丞相对这个儿子不上心,不然谁家敢让一个没签卖身契的男子做自家哥儿的小厮?也不怕时间长了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正因为这样,文序压根不知道青石哪儿来的银子,文丞相给他的压箱底银子也才五百两,青石手上的居然还比他多一百两! 「这是小的卖身契。」青石又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张纸,「公子出嫁前,我就去找管家卖身了。」 文序接过来看了一眼,青石把自己卖给丞相府的公子做小厮,一卖就是一辈子的那种,所以他的小厮这是……和管家一起阴了文家一把? 看到文序一脸懵逼,青石笑了下,清秀的脸上不见了木讷,反而有些狡黠,「管家说卖身银子最高只能给二十两,不过小的是要随公子出嫁的,以后肯定不回丞相府了,管家就说即使不在府中,也是文府的下人,也该文府给这笔月银,所以一次性给了小的六十年的月银。」 他掰着手指头算给自家公子听:「管家说,公子的月银是梁夫人发的,他没办法插手,但是府中下人的月银是他管的,所以他按一个月半两银子给小的算,六十年就是七百二十个月,拢共就是三百六十两银子,除去二十两的卖身钱,多的二十两是给小的年节的赏钱。」 说到这里,青石还有些可惜:「管家说其实签了卖身契,做了五人之后,我作为公子身边的小厮,月银最少有二两银子的,只是当时他手上没有那么多银子可以支取,所以按最低的算。」 就算按半两银子来算,也几乎把管家管钱的匣子给掏空了,也不知道丞相府接下去一年该吃什么喝什么。 不过青石不在意,管家也不在意,没银子就去找掌管中馈的梁夫人要嘛,管家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规章制度可循,就是文丞相来也说不出什么。 「你的卖身契没有留在丞相府也可以?」文序问道,「这里有六百两,还有两百两是哪里来的?」 说起卖身契,其实也是钻了个空子,青石小声道:「一般陪嫁出去的小厮,如果卖身契随着陪嫁出去,那就是公子掌管夫家中馈后发月银。如果卖身契还留在府中,就是府中发月银,管家和我说,等我们离开后,他的房间会走水,烧毁一些东西,那些烧了的卖身契该补就补。」 一般达官显贵的哥儿女儿出嫁,陪嫁的下人里有一部分卖身契是放在家里不陪嫁的,一是为了方便娘家知道孩子近况,二是卖身契在手,那些人不敢做背主的事。 但是青石已经随着文序远嫁边城,后面还要跟着去枭王的封地,文序作为枭王夫,和枭王一样无召不得入京,身为小厮的青石自然也不能离开文序身边,这卖身契也没办法补了。 哪怕后面他真的要随公子回上京城,彼时的公子已经是名正言顺与枭王拜过堂的枭王夫,文府的人还不一定敢来让他补卖身契。 就算要补,只要公子说一句他已经把赎身银子给了,已经是自由身了,文府的人总不敢让枭王夫把一个小厮的赎身钱交给他们吧? 「多出来的这二百两银子……」青石说起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夏言姑姑给的,那天我刚从管家那里回来,就在回竹苑的路上见到夏言姑姑了,她说是替老夫人给公子的压箱底银子,还让小的不要显露出来,等离开文府再给您。」 管家替公子已故的娘亲给压箱底银子,夏言姑姑也替已故的老夫人给压箱底银子。 青石有些纳闷,难道文府还有即使人不在了,只要有辈分,就得给压箱银子的规矩?可是也没看到梁夫人给一星半点啊? 文序回想了一下,青石口中的夏言是已故老夫人的侍女,在文家伺候老夫人多年,听说当年因为家贫,自愿卖给老夫人当下人。 第43页 老夫人也是心善,十两银子收了这个婢女,让她日常帮着儿媳妇料理家事,楼云蓉怀文序那段时间,家里的事务几乎都是老夫人拿大头,夏言负责动手去做。 只是在文蕴杰考中前朝进士,在京当官两年后老夫人去世,已经快四十岁的夏言姑姑就在自己的院子里起了佛堂不出门了。 听说是给老夫人祈福,当时只是个翰林小官的文蕴杰不敢说什么,怕同僚觉得他不孝顺已故母亲。 记忆中文序很少见到那位不苟言笑的夏言姑姑,细算起来,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五年前,前朝覆灭,大盛元年那一年。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在府中呆了将近二十年,却与他不亲近的人,一下拿出二百两银子做压箱钱? 梁夫人对他不管不问,文丞相对他漠不关心,但是身为文丞相早年的书童,如今的管家和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却违背府中主子的意愿对他如此亲近,很难不令人惊讶。 文序忽然觉得文府也挺有趣的,可惜他已经出嫁,没办法看热闹了。 懒得去琢磨文府的事,文序收起银票开心道:「行,这些银子就当你入股了,回头挣了钱我再分给你。」 「公子,您拿去用就行。」青石小声嘀咕,「小的就是怕您没有在外面生活过,花钱大手大脚,才一直不敢先给您的。」 直到后来确认了公子不是公子,也不是真的没有常识的冤大头,这个公子甚至还会砍价,青石才算放了心。 那个时候文序手上还有三百多两银子,青石才没有把这些银子拿出来,打算等他们真的没钱了,他再偷偷给公子。 文序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洗漱睡觉吧,有什么事就叫人。」 半大的少年鼓了鼓嘴巴,「哦!」 等青石回到自己的房间,文序才抱着不停打瞌睡的墩墩上床,陡然腾空的失重感让小傢伙惊醒了一瞬,又在闻到青年衣服上的皂角香后安静了下来。 清浅的草木香被体温烘着,混出一种清清甜甜的气味,小傢伙咂了咂嘴:「夫夫,糖啊?」 文序低头亲了小傢伙一口,哄道:「乖乖睡觉,明天去到丰城给你买糖好不好。」 「也给青石买。」 「好,买给你们一起吃。」 得了准话的小傢伙才开心地闭上眼睛,开始想着他明天要买什么糖,是甜甜的,可以画图案的麦芽糖,还是带着点酸的梅子糖? 另一边,留在家中的枭王听着属下汇报,口头做出批覆,由乌榆代笔签字,事情处理完后,他静坐片刻,乌榆也默不作声在旁边守着。 忽然,一道冷硬的声音混着烛火爆裂的声,在室内缓缓响起:「乌榆,你说今天林絮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夜半 「据这里人的风俗,已成亲的哥儿会在哥儿痣上打个耳洞,戴上夫君送的耳坠,以表示自己只为一人孕育后代。」乌榆道。 「这个耳坠是一定要戴吗?」枭王可没忘记,自家夫郎怕疼又怕痒,做饭被辣椒辣到手都要他吹半天。 「应该是的。」乌榆仔细回想这个国家的风俗,「好像是因为哥儿痣代表这个人的生育能力,穿了孔别人就看不到了,又戴上夫君送的耳饰,一来是告知他人自己已婚配的身份,二来也是一种占有欲吧?」 「占有欲?」枭王忽然轻笑一声,「这里的人可真有意思,既含蓄却又忍不住表达爱意。」 「让和叔回去一趟,把之前开出来的珍宝取来,本王亲自给王夫打一枚。」 乌榆霎时睁大眼睛,「主子,那您的眼睛……」 「让那边的人过来吧,既然有了夫郎,总不好闭着眼睛过日子。」 乌榆忙不迭点头,脸上的表情喜不自胜:「诶!小的这就让边城的人传信回去!」 尚且不知自己面临穿耳洞风险的文序睡得正香,相连的那道门却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身影偷偷摸摸爬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做贼似的少年。 如果墩墩听话,青石抱起他毫不费力,如果墩墩不乐意,青石这个仿若十岁小孩的身体确实拉不住墩墩。 「快回来!」青石急得不行,虚着声音去拽墩墩的衣服。 墩墩瘪着嘴,四肢着地往那张床爬:「我不!我要夫夫!」 要不是怕小孩哭闹,青石都想动手收拾他了,「明天还要出发,你别吵公子休息。」 「我不吵,我害怕,我要和夫夫睡!」 青石抱不起一个劲挣扎的墩墩,只能拽着小孩的衣服往回拖:「公子不想和你睡,你乖乖的,我明天给你买糖。」 「我不。」墩墩扑腾着往前爬,「我都看到,你银子给夫夫了,你没银子了!」 青石:「……」 「青石别拉我,你和我一起,找叔夫。」 「我不找,你快跟我回去。」 两人都不想吵醒正在休息的青年,压着气音拌嘴,门外正在值守的冯淮却察觉到了。 今天他提早过来驿站等候,梁峰又负责赶路,所以今晚值夜班他负责大半夜的时间。 原本想着这个驿站虽然不是官驿,但也时不时有外出办差的官差入住,加上暗卫提前排查,确实没发现有人盯上他们了。 可是王夫今晚才说让他小心,盯着点小主子的房间,别让人从相邻的门摸进来,结果过了子时,真有动静传出来了! 第44页 安静的走廊里,细微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冯淮凝神一听,声音由远及近,已经到了王夫门后,他不再迟疑,当下破门而入。 「砰——」 青石和墩墩正在较劲,被突如其来的破门声一吓,再看着背光看不清脸的人影,「哇」地一声哭出来。 「呜呜呜夫夫!叔夫啊qaq」 青石也懵了,抱起呆住大哭的墩墩,飞快跑到文序床边,扯着嗓子嚎:「公子!公子有坏人!」 说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文序梦中惊醒,看见那道黑影,立刻搂住床边的两个小孩,开口就叫人,「梁峰!冯淮!」 站在门口的人影闷闷出声:「小的在。」 文序:「……?大半夜不睡进来吓唬小孩?」 墩墩和青石还扯着嗓子嗷嗷哭,一点也没反应过来,死死往文序怀里挤,刚才还和青石唱反调的墩墩抓着青石的衣领哭得好不悽惨,把对门的梁峰都吵醒了。 月上中天,一点星火点亮了蜡烛,梁峰把灯罩放好,头疼地看向手足无措的冯淮,暗卫都没出声,也不知道这个憨憨沖什么沖,好悬没把小主子吓出问题来。 文序抱着墩墩不停哄,察觉「危机」解除的青石也吸着鼻子帮忙哄,小傢伙才抽抽搭搭不吭声,坐在叔夫怀里抹眼泪。 「说吧,怎么回事?」别说两个小孩,就连文序都被破门声吓了一跳。 冯淮老实开口:「小的听到您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以为有人摸进来了,情急之下就……」 打发走闻讯前来的店小二,赔了一笔银子的梁峰忍不住摇头,这事确实怪不了冯淮。 文序看向青石:「那你们俩呢?怎么半夜不睡觉?」 「墩,墩墩起来夜尿,然后说害怕,非要来找公子。」青石吸着鼻子,声音里还有些生气,「我怕他吵到公子,就哄他回去睡,他非不回!」 墩墩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抱着文序的脖子弱弱开口:「叔夫,我害怕。」 「怕什么?不是有青石陪你吗?之前不都是他陪你一起睡吗?」文序有些奇怪,直觉墩墩不是因为来到陌生地方而害怕。 墩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青石带我,去尿尿,窗户外面,有影子,我怕。」 青石愣了一下:「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 「你没说,你从屏风后面出来就一个劲往公子这边跑,我不让你还趴地上爬!」 「不是,不是!是那个影子要进来,我害怕!」墩墩眼睛红红的,委屈极了,「我叫你和我找叔夫,你不让,我爬快快就不会出事!」 听到墩墩说窗外有影子的时候,冯淮已经立刻往隔间去了,再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隔壁房间的恭桶在屏风后,那里有扇窗,窗栓已经被锯断了。」 在文序入睡前,他和梁峰就已经把房间里的窗都关上了,需要留着通风透气的窗外也都有暗卫守着。 原本看到房间里发出声音的是两个小孩的时候,冯淮就以为自己弄错了,毕竟真正守夜的暗卫并没有发出信号,结果还真的有人想夜袭! 「用的应该是铁丝一类的东西,看着断口比较平整,窗台上有木头沫子。」 墩墩一脸认同:「我就是,就是听到窣窣的声音,就想尿尿。」 不同于其他人,小傢伙每天都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点也不按大人的时间来,他正在长身体,文序也由着他,照顾他的青石也跟着时不时打个盹,以至于两人白天睡久了点,晚上很容易被一点声音吵醒。 他们房间在三楼,对方能在窗外偷偷把窗栓锯断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不来他这个主事人的房间,却去那两个小孩的房间,要不就是觉得小孩睡得熟,想从那边房间摸进他这边,要不就是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两个小孩。 文序第一次出来跑商,路上也从未与人结仇,那么剩下的那个猜测就很令人窒息了——盛天帝还是盯到了他这边。 文序立刻道:「今晚你们两在隔壁房间守着,青石和墩墩和我睡一间房,天一亮就出发前往丰城。」 最好不在丰城停留,直接乘上南下的船只,港口那么多船,只要动作快一点,那些人未必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梁峰和冯淮对视一眼,重新检查了这间屋子的门窗,才一人站在门外,一人去到隔间,相连的门刚刚关上,一道人影出现在窗边。 「我们的人不如对方熟悉地形,刚才追丢了。」 梁峰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派个人通知主子,一路上王夫入住的地方你们提前去踩个点,千万不能让王夫和小主子出事。」 「是。」暗卫应下,从窗户边消失。 文序安抚好两个小傢伙,哄睡了墩墩,青石也已经平静下来,「公子你和墩墩睡吧,我来守夜。」 「不用,你和墩墩一起睡,我有些事要办。」文序说完也不等他反对,一手拎起他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乖睡觉,明天有你忙的。」 青石:「!!!」这个公子的力气这么大的吗?! 床帘放下,遮住了青石震惊的目光,文序走到桌边坐下,敛眉沉思,一路上他们都以为皇帝的视线在顾明野身上,可是这次看来,对方似乎知道了什么。 * 第45页 皇宫,干元殿。 「那个宫女还没找到吗?」 荀公公轻声道:「禀皇上,未曾,当时枭王府因赐婚圣旨的下达,府中闹哄哄地准备亲事,估计绿珠为了防止出事,带着那个娃娃先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坐在案后的盛天帝点了点头,随即抓起案上的砚台勐地砸过去!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枭王人都走了三个月了,她怎么还不出来!你再给朕解释一下,为何送枭王去化城的人说他还带着个侄子同行!」 荀公公半点不敢动,硬是站着被这块砚台砸中胸口,任由宝蓝色的衣襟泼洒了一片脏污的墨迹。 「朕让你盯着枭王赶紧离开上京城!没让你把那个孩子一起放走!」 「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催着他走之前不会看一看马车上有没有人?!」 「丞相嫡子跟他跑了!那个孩子也跑了!朕问你现在要怎么办!」 盛天帝犹如困兽一般,触目所及的东西都被砸出去,未被批改的奏章在半空中开合,重重地坠入地毯上,依稀可见某位大臣工整的字迹被零星墨迹晕染——这是荀从公公衣襟上滴落的墨迹。 耳边响彻某位天下之主怒不可遏的指责,荀公公却有些想笑,想不到有一天,他一个不全之人也能在这决定天下大事的奏章上留下痕迹。 「皇上。」荀公公的声音又轻又缓,「赐婚圣旨是您下的,决定是文丞相做的,可不敢说谁跟谁跑了。」 暴怒中的男人听到这句话,喘了好几口气才安静下来,一双狠厉的眼睛看向他。 一点也不像天临帝,荀公公嘆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章,待整理好奏章后,他才安抚似地开口:「那宫女是内务府派去的,除了内务府派去的那批人,即便是奴婢也只有宣旨的时候能踏入枭王府。」 「当天去枭王府『送』枭王离开后,奴婢也没能在府中呆多久,后来得知找不到那个宫女的下落,才差人一路追过去了。」 盛天帝脸色稍霁:「找到了吗?」 「确实找到了,只不过那个娃娃一直和枭王待在一起,途中还有枭王的人出手阻挠,奴婢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 眼看盛天帝又要生气,荀公公赶紧道:「不过奴婢接到了消息,那个孩子跟着枭王妃出门了,对付一个哥儿,总比对付枭王来得容易。」 盛天帝冷哼一声:「什么王妃,他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哥儿。」 「是,您瞧奴婢这记性。」荀公公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又道:「再如何,枭王夫也与枭王成了亲,您往后可别说谁跟谁跑了的气话了。」 不然皇上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丞相嫡子,却因为自己过于自信下了道语焉不详的圣旨,结果文丞相会错意,或者故意钻了个空子,让嫡子嫁给了枭王,女儿成了太子妃,这事传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眼看盛天帝把话听进去,荀公公才松了口气:「那边的事奴婢会让人盯着的,您就安安心心地,处理天下大事吧。」 看着曾经想进却不能进的干元殿如今只有自己坐着,盛天帝的火气莫名消了下去。 以战功封王的枭王又如何?如今这皇位是他坐,对方识趣就老老实实低调点,不然可就别怪他撕破脸皮了。 「摆驾临欢殿,让上次进宫的秀女都去等着。」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安排。」 随着门页开合,干元殿又恢復了安静,只有地上等待人擦洗的墨迹揭示了曾经发生的事。 第21章 离开丰城 天色微曦,负责守城门的士兵换了一轮岗,正要开启城门的士兵瞥见外面等候的一辆马车,随口问了句:「这么早就有人进城?」 「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已经换岗的士兵往回走,边走边打了个哈欠,「估计是赶着上船吧,他们这些商人就是急。」 士兵一边打开城门,一边嘀咕:「急也没用啊,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后港口才开。」 等城门全部打开,那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门口负责登记的士兵拦下:「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 坐在车架上的冯淮未语先笑,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我们从辽风府来的,要从港口乘船去晋城看望家中长辈。」 「府城来的?」士兵看到那块代表官衙牌子,态度也好了些,「不是办公事的话,每人入城费三文,车里几个人?」 「就我们俩,车里是我家少爷和小侄子,还有一位跟着伺候的小厮。」 负责登记的士兵在册子上写了几笔:「那就十五文钱。」 梁峰不满道:「小孩也收钱?」 「这算什么?」士兵不以为然,「要是那些入城行商的,一人得交十文钱,商队里别说小孩了,就是匹马都得收个两文的入城费。」 此话一出,梁峰的脸色更难看了,前朝皇帝刚死没多久,这下面就有人开始巧立名目大肆敛财,对得起那些为了先到前朝而去打仗的士兵吗? 不管他怎么想,只要他们想入城,这笔钱就得出,冯淮数了十五文交出去,随口道:「小兄弟,你还会写字啊?」 士兵得意道:「那是,我爹送我去学堂念了两年,要不我怎么能干这么轻省的活?」 冯淮夸了一句:「识字就是好,你们这册子谁都可以看吗?」 「想什么呢?」士兵立刻合起手上的册子,虎着脸道:「只有咱们丰城的知州能看,至于其他人……」 第46页 他瞥了冯淮一眼,「除非是府城的知府大人过来,否则除了我,就只有知州大人能看了。」 冯淮满不在意地笑了下:「不愧是知州任命的人,小兄弟确实不错。」 听着他的话像是认识知州似的,士兵也不敢真的甩脸色,只道:「你们快进去吧,进了城沿主道走,到了岔路转右边,再走到底就是港口,那儿的船大概一个时辰后出发。」 「行,谢谢小兄弟了。」冯淮拱手道谢,旁边的梁峰一扯缰绳,两匹马迈开蹄子向城内走去。 马车里的人全程都没有露面,士兵也没有去检查,他知道无论是官家少爷还是普通的书生都要面子,反正入城费给足了就行,他们这种守城门的,最好不要主动和人起冲突。 所以到了午时换岗,他被知州大人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带着小孩的?那还挺多,周围村县的人带着孩子来城里做买卖的不少。」 「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儿?」士兵绞尽脑汁也不知这个特别好看有多好看,只能老实道:「也没有,属下今天见到最好看的人,就是金琅楼里的长莺姑娘,听说她昨天晚上和客人游船出了城,后来在另一处上了岸,快午时才坐轿子回来。」 知州脸色不太好地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忽然开口:「加上小孩一共五个人,前往中州的,有吗?」 知州连忙道:「对!脸和哥儿痣可以遮,小孩也可以藏起来里,那就按人数和目的地查。」 士兵连忙拿出登记本翻阅:「容属下查一查。」 「五个人,去中州的没有,倒是有好几拨五人一起的,不过他们是去其他地方。去中州的……我看看,最少的也是一队二十人的商队。」 男人看了知州一眼:「本子上登记的属实?」 「属实!绝对属实!」知州忙不迭道,「都是严查后才能入城的。」 上官都这么说了,就算是假的,那也是真的,守城的士兵跟着附和,恨不得发毒誓证明自己都是严查过才放人进城的。 男人的脸色这才好看点,「你把五人队伍登记的目的地告诉我,另外再去码头问问,去往这几个地方的商船是不是真的上了这些人。」 「是,五人队的话,一共有五拨人一起进城,一队是从府城过来的,是个官家少爷带着家里小辈要乘船去晋城看望长辈,一队是从渔村来的,说是跟船老大出海打鱼,一个个身板可高大结实了。」 士兵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汇报:「剩下的三队,分别是邻城过来委託船老大帮忙销货的,不上船,但是帮他们销货的船老大是要去越鲤府那边,没两个月回不了。」 「除了这一支,其他两支都是周边村里的,听说有船老大人手不够招人,来找活干的。这两队的目的地倒是一致,听说是去江城或者中州。」 符合五人的只有五支队伍,分别去晋城,出海,越鲤府,江城或中州,每个地方都相隔甚远,得到具体消息的男人不再过多停留,扔下一句记得去码头查那些人是不是上了和登记册目的地方向一样的船。 士兵连连应是,又被知州勉励了几句,离开官衙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丰城的港口码头作为北地排得上号的地方,每天在这里停靠又出发的船不知凡几,有的过几天才走,有的停靠后下来买点东西就走,有的一走几个月,连怎么都联繫不知道,要他怎么去查? 反正他就是个城门口登记的小喽啰,这些事轮不到他管。 于是这份写着去向的名单交给了小队队长,最后不知怎么的,被他家媳妇拿去当草纸给孩子擦屁股去了,后面知州也没有过问,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另一边,文序带着青石墩墩已经上了船,已经顺着水路离开了辽风府。 「叔夫!船好大啊!」墩墩兴奋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惹来其他船工慈爱的目光。 青石跟在后面头大如斗,「慢点,摔了你别哭鼻子!」 墩墩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笑嘻嘻道:「我不哭,我开心!」 上船之后文序担心两个小孩晕船,把他们拘在房间里,如今船都走了这么久,其他客人也回房休息了,才把墩墩他们放出来,结果小傢伙一下就玩疯了,满甲板跑。 正在整理锚绳的船工见他没呵斥小孩,看着是个和善人,便笑呵呵道:「您家小孩可真有劲儿。」 文序点头:「是啊,我还担心他们晕船,结果跑得比大人还利索。」 明明在家里的时候,小孩走路都要牵着人,不然就踉踉跄跄地走不稳,结果上了船之后,就好像脚下的路突然变得平坦了,跑得可开心。 「那您可得看好啰,别让人给中途带下船。」船工小声提醒道,「这条船沿途要停靠好几个码头,有些人中途就下船了,不到中州那边。」 文序眼眸微凝,看了身侧的梁峰一眼,对方点头,示意冯淮在那边跟着。 文序才放下心,继续与船工闲聊:「大哥这么说,是以前出过事对吗?」 「我姓李,在家排第五,您叫我李五就好。」李五抹了一把汗,蹲在甲板上歇息,「您问是不是出过事,那肯定是出过事才提醒你们的。」 「当年皇上打赢了姓陈的狗皇帝,要带着士兵去上京的时候,还用过咱们港口的船呢,那是那会出的事。」 第47页 文序立刻来了兴趣,撩起衣摆也蹲了下来,「什么事?」 李五也不卖关子,回想着当年的事,「听说是一个官的孩子丢了,后来所有船都派人去找了,就是没找着,那位官夫人还以为孩子掉水里了,差点没跟着跳下去。」 「后来有船工说看到同行的商队抱着那个孩子中途下船,一问,得,那商队的老闆是个不能生的,再后来孩子有没有找到,我就不知道了。」 李五颇有些唏嘘:「那孩子都八九十岁的年纪了,拐回家也记事了,还得罪了人。当时船上大多数人可都是跟着皇上,去上京封官的人,哪里是一个商队能煳弄得了的?」 赶去上京的皇上和商人同坐一艘船?文序听完也不当一回事,只笑道:「那皇上还挺亲民,让商人同行。」 「那可不,要不人怎么能当皇上呢!」李五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语气敬佩道:「当时论先后,是其他人先交银子上船的,皇上带着亲卫后来的,说赶着去上京城,算是捎带他们一程,上船后,皇上没有下令让其他人把房间让出来,反而让手底下的兵爷七八个挤一间房,这才叫好皇上。」 李五又称赞几句,就被找来的管事叫走了,文序站起身理了下衣摆,对梁峰道:「你跟在顾明野身边也挺久了吧?这件事听说过吗?」 「没有。」梁峰毫不思索否认,「属下很早就跟在主子身边了,天临帝与民同船的事倒是有,但是没听说还有孩子丢失这件事。」 当时的天临帝就是打了胜仗之后回家接媳妇,因为小别胜新婚耽误了几天,眼看早就定好的登基日期将近,才急急忙忙拖家带口和别人挤一艘船。 船上大部分都是商人,可是皇上身边的亲卫又不是吃素的,谁家孩子还能被偷摸拐了出去? 反正对于船工说的话,梁峰是半点不信。 「我看八成是有这件事,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样了。」梁峰撇了撇嘴,「很多事情都这样,一传出去就变了个样。」 文序本来就是随便闲聊,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丰城那边确定都安排好了?」 梁峰点头:「都安排好了,安排了几批人分开出发,那个知州也是个只管银子不管事的,少爷不必担心。」 文序点了点头,朝跑累的小傢伙走过去,「行吧,路上的安全你负责好就行。」 至于梁峰怎么安排的,哪里来的人手,他一概不过问,反正能确保他们的安全就行,不过看样子,自家男人也不是拔了牙的老虎,估计除了没银子外,手底下还是有不少人的。 等他回到伏峰县的时候,再关起门来和夫君「好好」聊一聊,婚姻中关于坦诚的必要性。 第22章 中州-江城(倒v结束) 水上航行的日子枯燥乏味,墩墩和青石新奇了两天,后面就蔫了。 尤其是墩墩,每次让叔夫抱他起来,满眼都是湍急的水流,就不想再看了,也只有船工打鱼的时候,他会拉着青石和叔夫去看热闹,认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鱼。 可是鱼看久了,吃久了也会腻,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想念在家里的叔叔了,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一哭,谁也遭不住,最后还是和他们混熟了的李五用草绳编了几只小兔子哄好的。 这天,青石和文序正哄着闷闷不乐的小孩,门外忽然传来李五的声音:「文少爷,中州到了,一会我们在江城停靠,船老大让我们来通知一下。」 文序眼睛一亮,「行,谢谢李大哥了。」 隔壁的冯淮也收到消息,连忙背着行囊出来,一过来就指挥梁峰记得去镖局那边取车马。 船上没有专门放马车的地方,所以一进丰城他们就找了个镖局託运到江城这边。 梁峰一脸无语:「要取也是过几天再取,赶马车哪有走水路快?」 就算日夜兼程驾着马车赶过来,也比不上水路日行百里的速度,怎么也不可能和船只同时抵达。 冯淮也知道自己犯傻了,嘿嘿一笑便去帮文序收拾行李。 「听到了吗墩墩?我们到了。」文序单手抱起小傢伙来到甲板,指着出现在视野里的岸边:「一会船停了咱们就能下去了,到时候叔夫给你买好吃的,行不行?」 一路上船只停靠过不少码头,有人上来又有人下去,但是都不是他们,这次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小傢伙还有些不敢相信,抱着青年的脖子小声道:「真的吗?能下去了?」 「当然,这就是我们这次要来的地方。」文序吧唧亲了小孩一口,「一会你要好好看看,回去和你叔叔说一说这座城怎么样?」 小傢伙兴奋得直蹬腿:「嗯!跟叔叔说!下次带叔叔来!」 「好好好,下次带他来。」文序一叠声应下,丝毫不知道这句话会在将来坑了自己。 他们说话间船已经靠近码头,船工正在下锚,收拾好行李的青石几人跟在他身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茫然的感觉。 从出发前到现在,一路上他们都知道公子/王夫是要出来做买卖的,可是这笔买卖怎么做,和谁做,他们一概不知。 好在文序也没有让他们茫然太久,下船后找了个小孩,给了几文钱,带他们到主街附近寻了处客栈,安顿好后变立刻让梁峰去四方酒楼先一个叫刘怀曦的北地商人。 「如果见到他,就说我与他在辽风府的仁心堂药铺见过一面,如今我如约而至,请他到我们下榻的客栈一叙。」 第48页 梁峰领命出门,青石倒了一杯茶给文序,疑惑道:「公子,刘怀曦是谁?」 「一个商人。」文序给墩墩餵了口糕点,笑道:「之前去给顾明野抓药的时候,在药店遇到的。」 给姑爷抓药?青石记得这件事,当时姑爷晕倒了,公子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才换来在辽风府休息两日的时间,那个时候就是他陪公子去抓药的。 难道是在他去柜檯等药童抓药的时候,公子和这个商人认识了? 事情和青石想的差不多,当时去北地进药材的刘怀曦就是在药铺外边和文序遇上了。 当时刘怀曦奉主子的命令要去江城,给江城巡抚即将出嫁的千金送上一份贺礼,他想着。既然要去江州,那索性绕个道去北边进一批药材,到南边再赚一笔。 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事了。 原先刘怀曦给巡抚千金准备的贺礼是:两座一尺高的珊瑚摆件,两套金头面,两套乌木描金玲珑杯,二十匹锦绣并蒂莲的锦缎,两斗小指头大的南珠,还有一两重一颗,打造成妙笔生花样式,共计九百九十九两的银锭子。 这些贺礼随船出发,他也早在出发前就命人到辽风府定好药材,到时候只需要在丰城下船,赶去辽风府把药材拉回船上就行了,左右不过几天时间。 可他前脚刚到辽风府,后脚下人就追来说下锚停靠的时候船工手脚不麻利,把船身磕了个洞,不大,但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船舱里的水都淹到脚背了! 把破洞修补倒好不难,问题是给巡抚千金的贺礼就在船舱里,其他的东西都没事,摞在角落的二十匹锦缎却遭了殃,哪怕包着油纸,底下的几匹布料也被停锚时激起的浑浊江水浸了个透。 一共六样贺礼,独独是耗时最长,最没办法补上的锦缎出了问题,贺礼的数量都是按寓意准备的,哪里有拆送的道理? 眼看离江城巡抚千金的成亲时间还有不到两月,去哪儿找样式需要定制,织一匹就耗时两个月的锦绣并蒂莲的锦缎? 就在刘怀曦着急上火忍不住对着报信的下人数落的时候,一道清泠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声音平静响起:「或许刘老闆可以跟我谈个合作?」 仿佛着魔了似的,在对方平静的语调中,刘怀曦同意了文序提出的建议,直到来了江城。 「唉……」刘老闆深深嘆了口气,怅然地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其实来到江城后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太靠谱,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也不知道对方什么路数,居然说能卖给他一件不逊色于锦缎的贺礼。 所以为了稳妥,刘老闆还是让人又去银楼打了二百个如意样式的一两重小金锭子。 如果那个青年真能如约前来,他还省了那二百两金子,如果对方当时只是忽悠他,那也没事,起码不至于凑不齐贺礼交差。 可是从辽风府到江州后,他已经在这四方酒楼等了一个多月了,他甚至都要怀疑当时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地址,或者那个青年记错了地方。 眼看金乌西斜,刘老闆无奈起身,准备回家休息,就见店小二领着一个男人过来。 「请问是刘怀曦,刘老闆吗?」跟在店小二身后的男人开口问道。 「你是?」 「我家少爷之前与您在辽风府仁心堂药铺前见过一面,如今我家少爷如约而至,若是刘老闆有空,不妨去与我家少爷见面一叙。」 刘怀曦眼中满是惊讶,没想到那个青年真的来了,开口时还带着一丝不太确定又激动的情绪:「你们应该刚到江城是吧?不如你留下房号,回去让你家少爷先歇息歇息,明天我再前去可好?」 梁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一口应了下来:「也行,我们就在吉祥酒楼下榻,您明天到了,跟说店小二去春旬三号房就成。」 听到具体下榻的酒楼,刘怀曦的心也定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好,明天我做东,给你家公子接风洗尘。」 确定眼前这个留着山羊鬍的男人听清楚,把话带到的梁峰毫不迟疑转身离开。 目送梁峰出门后,刘怀曦立刻叫来店小二,「你远远跟着,看他是去什么地方。」 小二攥紧掌心的一两银子,笑眯眯道:「好的老闆!」 离开四方酒楼的梁峰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浑不在意地回到吉祥客栈里,跟正在房里等待的青年汇报:「王夫,人找到了,话也带到了,刘老闆说让您先好好休息,他明天再过来与您见面。」 一直都在船上,能休息的地方只有普通的木板床,能活动的地方只有不太平稳的甲板,文序确实有些疲惫。 「行,那就你和冯淮也去休息一下。」说罢又有些不放心,「确定丰城那边都安排好了,没人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吧?」 冯淮安慰道:「王夫放心,留在丰城的人一直盯着,目前那伙人查不出我们到了江城。」 文序忍不住吐槽:「你们到底有几个人跟着我啊?顾明野那边呢?有人保护他吗?」 梁峰心虚地低头没敢说话,冯淮避重就轻地接茬:「王夫放心,王爷那边也有人保护。」 「听说你们每个月还能从王府那边领月银?不如这样,顾明野当初被催着离开,什么也没来得及带,你们回王府领月银的时候。让管家把库房打开,搬几箱银子过来给我吧,身为枭王夫,我应该有权动用府中财物吧?」文序狡黠一笑,看得冯淮后背发凉。 第49页 他硬着头皮接话:「自然有权利。」 他该怎么跟王夫解释,枭王府里值钱的东西不少,但银子却是一分没有,全被搬到了另一处王府里呢? 文序也不管冯淮避重就轻的回话,心情颇好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去休息吧。」 冯淮和梁峰退出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牙疼的表情。 梁峰皱眉:「这事……」 冯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梁峰迴到房间里,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嘆了出来,「本来屁事没有,明宣那个王八蛋指什么赐婚圣旨,显摆他坐上了皇位?」 主子突然多了个关系亲近的人,有些事真的不好瞒,可是如实说更不行,一旦走漏了风声,刚刚安稳没几年的大盛估计会直接乱起来。 梁峰也头疼,让他打仗可以,让他干这种装模作样隐瞒的事情,还挺为难,「你给主子去封信吧,这事还得主子拿主意。」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了,冯淮无奈写信,一张嘴嘚吧个不停:「其他人到了没?我不放心驿站,让他们去给主子送信。」 梁峰点头:「下船的时候我在人群里看到小六了,他看到我就走了,估计是确定王夫安全后,联繫其他人去了。」 三言两语写完信,冯淮还是不解气,倒了一杯茶边喝边吐槽,「你说当年被刺杀的怎么不是明宣呢?明明俩人都在,独独留下这个不成器的祸害。」 「自己没能力,还疑心病那么重,恨不得把人踩死才行,当初要不是……主子才不会同意让他张冠李戴。」 梁峰给他续了茶,「行了,你少说点,当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这家酒楼是那位的产业,出不了事。」冯淮朝他挤眉弄眼,「听宫里的弟兄说,那位还惦记着成为第一商人呢。」 明白他说的是谁,梁峰也不由咋舌,「不是,他被主子摁在那个位子上那么久,居然还没死心吶?」 「这么不务正业,晟老王爷也没说说他?」 冯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傻了是不是?老爷子巴不得他不务正业,好让主子这个『正统』赶紧回去。要是那位太务实上进,回头主子反悔了要回去,老爷子再想把孙子从那个位置拽下来,估计还得见血。」 不过回想起在伏峰县时,他们趴在屋顶上偷看的那段时间,自家主子那副只要一有空就跟在王夫周围带着的情况,冯淮觉得晟老王爷和他的孙子很难如愿就是了。 第23章 合作告吹 第二天,文序在房间里等青石教墩墩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梁峰过来说刘老闆到了。 文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哪儿呢?」 「属下留了用膳的厢号,昨天回来就订下了,现在冯淮陪刘老闆在那边等。」 经过丰城驿站那一夜后,梁峰和冯淮两人都绷紧了神经,恨不得亲自代替文序与人见面,更别提文序还是枭王夫,梁峰自然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进入他的房间。。 「你在这里等青石和墩墩,一会衣服穿好了就带他们过去用膳。」文序盯着欲言又止的梁峰,警告道:「不准帮忙,让他自己学着穿。」 梁峰只能老实点头:「……是。」 小主子可是个哥儿,才三岁,怎么能让他自己穿衣服?可是有文序这个王夫镇着,梁峰不敢多逼逼。 这边,文序走到挂着春旬三号牌子的房间外,敞开的房门一眼就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中年男人。 对方今天穿得很张扬,不像初见时的一身粗麻布衣,手上的金戒指,腰带上的玉佩,身后的小厮,无不显示对方是个很有家底的商人。 文序笑了一声,踏入房中:「若不是有约在先,在下还以为刘老闆穿这一身是来给下马威来了。」 看到他,刘怀曦立刻迎了上来:「文少爷说这话可冤枉我了,自从辽风府一别,我在江城是日等夜等,如今可算是见到您了。」 「您也知道咱们带着货物出门在外必须谨慎低调,当时一身粗衣麻布实在失礼,这不,我一听到您来了,立刻捯饬得整整齐齐的,生怕您觉得我不够重视。」 刘老闆说着,还抢在冯淮面前亲自替文序拉开椅子,脸上笑容十分诚挚道:「坐,快坐,今天我做东,给文少爷接风洗尘!」 文序坐下后还没开口说话,他就让小厮去催上菜,明明是梁峰订的包厢,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 刘怀曦随手指了个小厮:「你,去王家酒馆打一壶玉楼春,紧着好的打,老爷我今天要招待贵客。」 小厮高声应下,接了他给的银子,手脚极快地冲出包厢,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迴响。 冯淮面色不渝,正要说些什么,被文序一个眼神按下来,主僕两就这么看着刘怀曦指挥小厮跑腿催菜去打酒。 等菜来了,酒倒好了,文序才伸出手挡住对方敬酒的动作,端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在下谈生意不喝酒。」 看着手中的酒,刘老闆似是懊恼地一拍脑门:「瞧我,平日里做生意风风火火的,都习惯自己拿主意,忘了问文少爷的喜好。」 看着满桌不知何时点好的菜,文序无所谓道:「这倒没什么,只希望刘老闆做生意不要忘了给银子就好。」 「这个肯定不会!」刘老闆讪笑两声,也不多说,一个劲说先吃饱再谈。 第50页 文序也不客套,他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吃。至于刘怀曦说的什么有意无意性格如此,他是看出来了,这个北地出来的商人小心思挺多,确实是给他下马威,浪费时间多说无益。 中间梁峰过来,看到文序已经吃上,便安静等着,冯淮见状悄悄退到门口与他耳语几句,才回来跟文序小声汇报:「少爷,小主子学穿衣服觉得太累,正在闹脾气,青石在房里哄他,梁子说小主子的早膳在房里吃,您看成么?」 文序微微颔首:「嗯,记得点盘金丝芋仔酥和糯米条糕,青石和墩墩喜欢吃。」 「是。」 冯淮又转身出门和等候在外的梁峰小声说话,交代完后才回来安安静静站在文序身后,伺候他用餐,全程都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暗自观察的刘怀曦看到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厮不太行,不如人家懂眼色。 文序只略微吃了一点,垫了个底就放下了筷子,桌上的菜都是刘老闆点的,先不说合不合他的胃口,单说大清早就吃大鱼大肉的席面,实在不符合他的饮食习惯。 好在刘老闆也急着看东西,发现文序停下筷子,他也立刻停了,没有一个劲招唿文序继续用餐。 这面也见了,吃也吃过了,刘老闆总算好开口了,「之前文少爷说,您可卖我一件东西做贺礼,如今是带来了?」 文序微微点头:「稍等。」 冯淮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木匣,打开之后放在刘怀曦面前供他观察。 他本以为王夫一下船就让梁峰去找这个人,这笔生意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结果冯淮并没有看到刘老闆脸上满意的表情。 刘怀曦也确实不满意,他经商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是专供皇家的东西也瞅见过几眼。 可是眼前这个青年却给他拿了一套簪子,还是银的,虽然样式少见,但是这些簪子任他怎么看,价值都不会超过五百两。 这个文少爷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这种东西能作为贺礼送给江城巡抚的千金? 对比之下,刘怀曦倒觉得自己之前命人打的二百个如意金锭子还挺好,起码拿得出手。 文序开口问道:「这套簪子用的都是少见的绿松石红玛瑙,刘老闆觉得如何?」 刘怀曦面上带着为难:「这些簪子确实精緻,若是放在银楼里,肯定会有无数富家千金愿意购买,可是文少爷有所不知,我这次是要给巡抚千金送成亲贺礼,所以这……是有些不合适。」 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的巡抚千金什么没见过?光是好看有什么用,还得贵重,才配得上对方的身份。 何况这套簪子,刘怀曦觉得顶天也就五百两,和他准备的其他贺礼实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文序也听出来了,语气平淡道:「所以刘老闆是觉得这套簪子作为贺礼不合适对吗?」 刘怀曦道:「若是寻常人家,那肯定再合适不过,但是……」 「懂了。」文序也不生气,只道:「无事,倒是让刘老闆白等一场。」 刘老闆连连摆手:「哪里哪里,相逢就是缘,文少爷能在我心急之时出现,也是缓了我的忧虑,即使这次合作不成,您来到江州,我也该好好招待一二。」 一句话否定了这笔买卖,文序也不纠缠,只端着茶盏道:「那在下就以茶代酒,谢谢刘老闆的接风宴了。」 没有拂袖而去,没有纠缠不休,更没有怨怼,刘怀曦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是个做生意的料,知道以和为贵,就是眼光不太行。 二人客套几句,文序带着冯淮先行离去,刘怀曦看着满桌子的菜,再回想起刚才端茶浅笑的人,忽然琢磨出些不对劲来,「小风啊,他刚才是不是端茶送客啊?」 不等小厮回话,他又摇了摇头,北地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估计那个文公子也没这个意思,真是出来久了,他都快变得不像北地人了。 叫来小二结帐后,刘怀曦就带着人回府了,他是北地出来的商人没错,但是做生意这么久,他在江城也有一处宅子,说是半个江城人也可以。 这次文序拿出来的东西并没能打动他,好在他之前已经想好了弥补的法子,也不至于太失落或恼怒。 直到他再次见到文序的时候,才暗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和对方多聊几句,不过这是后话了。 冯淮跟着文序回到房间后,满脸肉疼地看着手中的匣子:「王夫,这簪子要不要找家银楼卖了?」 听说这可是王夫特意画了图纸,花了两百多两银子打的套簪,如今卖不出去,那总得回本吧? 「不急。」文序敲着桌子想了一会,才道:「你们能找到昨天带我们找客栈的小孩吗?」 梁峰立刻接话:「可以,那孩子的衣着像是福堂出来的,应该长期在码头给外来商人带路赚钱,王夫您是要……?」 文序用房中笔墨写了几句话交给他:「给你三天时间,我要江城里的人都知道我手上有一套独一无二的簪子。」 梁峰立刻就懂了,「公子是想借小孩的口把簪子的名声打出去,让别人来高价求买?」 「不。」气定神闲的青年又写了一张纸条,最后才放下笔,眼睛微弯笑了起来,「我要江城巡抚府的人自己找上来。」 他从一开始要做的就是巡抚千金的买卖,至于刘怀曦,不过是块跳板罢了。 第51页 * 两天后,江城一处酒楼里,一男子正和三两好友用餐,忽然有人开口问道:「诶,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你说来听听?」 「前阵子有个北地来的商人,听说他手上有一套独一无二的簪子!」 「怎么我听说的是这套簪子样式是全福之人画的,谁用了这套簪子,这辈子都幸福顺遂?」 「啊?是这样吗?」另一个惊讶道,「我听到的明明是这套簪子寓意极好,十分适合送给新嫁娘做陪嫁!」 一人撇了撇嘴,「那你说说这套簪子能有什么寓意?」 热闹的大堂不知何时声音小了些,大家也想知道最近听到的这套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套簪子曾经的主人已经嫁给了王爷!」 「什么?!」 「王爷?!」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甭说买了这套簪子是否真的能嫁给王爷,单单说这是某位王妃曾经拥有的东西,这个理由就足够不少人心动了。 至于是哪个王爷,哪个国家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套簪子曾经的主人是如今的王妃,这个价值就足够了。 没一会,楼上的雅间里下来好几个小厮模样的人,笑意满满地围在这桌男子身边:「这位小哥,你们刚刚说的北地商人住在哪里?」 「对对对,我也想问,我们家小姐就喜欢买稀奇古怪的簪子。」 男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引来了别人的注意,不过对方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也不藏着掖着。 「你们去码头找那几个引路的小孩,领头的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当时就是他带着那位商人找客栈的,他知道那位商人住哪里。」 男人话音刚落,围在身边的几个小厮已经火急火燎跑了出去,大堂安静片刻,忽地有人说道:「刚刚那个是刘家的下人吧?」 「是刘家,旁边跟着跑的那个好像是柳家的下人。」 「我好像眼花了,居然看到了通判家的下人。」说话的几人面面相觑,立刻扔下茶钱,缩头缩脑地离开了。 前面那些富人家的还好,要是扯到当官的,多说一句都害怕被抓去吃板子。 这些人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剩下的人愈发议论起来,有人是去码头买渔获的时候听过这个消息,有人是听旁人说的,还有人则是第一次听到,当下柳和同桌人小声嘀咕起来。 不久之后,几个小厮在码头找到了男人口中「领头」的孩子,穿着挂满补丁的衣服,瘦瘦高高像根麻杆似的。 通判家的小厮步履迟疑,不太想靠近这个没比乞丐好多少的小孩,刘家和柳家的下人先一步凑上去,「小孩,你知道那个北地来商人吗?你带我去,我按带路的价格给你铜板。」 「去去去,那才几个钱啊?」柳家的小厮挤开竞争对手,掏出半两银角子塞到小孩手里,「你带我去,这半两银子给你当辛苦费成不成?」 瘦高的小孩乌熘熘的眼睛看着他们,最后对着给了半两银子的柳家小厮说:「那位老闆说一天只能带一个人过去,多了他不见人,今天我带你过去吧。」 柳家的小厮喜出望外,不停催他动作快点,其他两家则小厮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通判家的下人觉得,这江城虽大,客栈也多,但是花点时间挨家找也不是打听不出来,所以扭头就回去让人打听消息去了。 而刘家的下人则觉得那个花了半两银子的柳家下人傻,就算他不花银子,只要一会偷偷跟在这个小孩后面,一样能找到那家客栈。 什么一天只见一个人,他才不信,八成是噱头,要是对方得知他们刘家的小姐愿意花大价钱买那套簪子,指不定乐得找不着北呢。 刘家小厮是这么想的,就也这么做了,可是那个小孩带着柳家的下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穿行,时不时拐进一条小岔路,一晃眼他就跟丢了。 「到了,就是这里。」瘦高小孩停在巷子口,指着对面那处人声鼎沸的酒楼。 柳家下人一脸懵逼,他敢保证,刚才这个小孩带着他四处绕路的时候,路过这家吉祥酒楼不下五次!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嘆这个小孩真淡定,路过这么多回都没有斜一次眼,还是该生气,这个小孩带他绕了最少半个时辰的路。 不过在踏入酒楼的时候,柳家下人忽然觉得那小孩也挺厉害,在走到巷子口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外面是哪条街,而那个小孩却能在各种岔路小胡同里,用不同的路线,找到同一个地方。 面对迎上来的店小二,柳家下人说了来意,大概是提前打了招唿,或者这几天如他一般的人不少,店小二一听是来找北地商人的,立刻把他带上了三楼。 墩墩正和青石一起在楼梯口看热闹的大堂,一看到店小二带着个陌生人往三楼上来,立刻噔噔噔往房间里跑:「叔夫!又有人来找你啦!」 这一声犹如天籁,文序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笔,动作急切却又声音平稳,「我先去忙正事,算学的事等有空再说。」 冯淮满脸郁卒,「是,不过您以后要掌管府中库房,负责中馈,算学还是得掌握一些,不说精通,起码也不能被底下人煳弄过去。」 文序暗自吐槽,管什么库房,枭王府没有一分钱在他手里,负责什么中馈,他没和顾明野成亲时也没听说枭王府闹出什么下人偷东西的事。 第52页 而且现在哪儿来的府邸?顾明野还在五更街的二进小院里,撑死说得上一句县城有房罢了。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谁敢欺上瞒下,我让顾明野砍了他的头。」 跟着店小二来到门口的柳家下人听到这句话,吓得脚一崴,差点平地摔。 北地的商人都这么可怕的吗?动不动就砍下人的头?难不成北地那边的富商家里的下人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可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没多久,就在见到文序的那一刻变了,至少柳家下人几乎没见过有哪家男子能和女子比美,身段看着却比哥儿还瘦弱的。 文·美且瘦弱·序扬起一抹浅笑,轻声道:「听说你要找我?」 第24章 预热一下 「你这个废物!到底怎么办事的?这都能让人抢了先!」 通判家的某处小院里,三小姐气得把手中的胭脂盒砸在地上,半点不见往日里温婉的模样。 小厮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小姐莫气,您的父亲可是通判大人,咱们江城里的官,那个商人要是知道您想要那套簪子,肯定眼巴巴地把簪子双手奉上。」 「我还要什么?我还凭什么要?江城就我父亲一个官吗?卢泠鸢过几日就出嫁了,她的家人正想方设法给她添嫁妆你知不知道!」 这个消息要是传到卢家耳中,她怎么和卢泠鸢抢?明明自家小厮已经找到那个小孩,给点银子就能立刻见到那个商人,然后花银子把那套簪子买下来。 结果这个蠢货居然任由柳家的抢了先,今早让办的事,晚上才来跟她说见不着那个商人。 一想到明天卢家人可能已经得到这个消息,钱云心口就一阵闷疼。 从小她就比不过卢泠鸢,对方长得比她好看,对方人缘比她好,对方父亲的官职比她父亲高,因为卢泠鸢是上司的女儿,她也从小就被父母要求去讨好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 去年末,母亲刚说给她看了一户清流世家的嫡三子,结果过了两天,那边传出对方喜欢卢泠鸢,不想娶她的消息。 钱云还没来得及恨,巡抚府为了避嫌,把卢泠鸢早就与西南总督的嫡子订亲的消息传了出来,还说如今女儿到了婚龄,西南总督府也过了三书六礼,定了今年六月的黄道吉日出嫁。 这下是没什么人笑话钱云了,甚至就连不想和她结亲的清流世家的嫡三子也无法得偿所愿,但是这不妨碍钱云觉得卢泠鸢是故意的! 「那个贱人如今一定很得意,听说西南总督的嫡子已经跟着父亲做了两年实事,等西南总督告老还乡后,八成也是这个嫡子接替父位。」 「那可是王妃用过的首饰,她的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回来给那个贱人撑面子的。」钱云絮絮叨叨念着,满心的妒忌让她俏丽的脸蛋都扭曲起来。 「你这个猪脑子!明明刘家和柳家都不足为惧,就是我想要她们也不敢吱声,你竟然还能给我办砸!」 桌上摆的茶具被用力摔下,碎了一地的瓷,小厮吓得伏地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他也是找了一通才打听到吉祥客栈的,被梁峰拦在前往三楼的楼梯时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码头的小子带过去,因为自己过去的人家不认啊! 也不知道那几个北地来的商人是什么来路,三楼只住了三间房,只开了一间用膳的雅间,其他的没有被人包下来,但是店掌柜说就是不开了,等上头客人走了再开三楼的单。 没办法订房偶遇,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被拦住时还说自己是过来找北地商人买套簪的,被对方冷眼相待,说想买簪子的话,他的主子一天只见一个人。 「小姐,小的真不知道那个商人这么傲气,小的都求到客栈去了,他的下人居然还把我拦在楼梯外面!」 钱云一脚把凳子踢翻,整个人暴躁得不行,「他当然傲气了!我手上有这么一套簪子我也傲气!那卢泠鸢见了我都不敢无视我!」 但凡谁让自己不开心,拿着这套簪子说一句不敬,那人都要吓得半死,如果这是他国王妃的髮簪,那还算好,要是大盛这边的王妃,说不定真有可能出事。 毕竟到底是皇家之人曾经用过的,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那个人,就是不知道这个商人是怎么把这套簪子弄到手的。 「这……那,怎么办呀?」小厮慌了,压根没想到一套簪子还能有这种作用。 钱云狠狠骂了一句:「我今晚去找母亲拿父亲的令牌!明天你带着官差和银子上门,这次要是再给我办砸,我就卖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下人哀声应下:「是,小的明儿一定把簪子给小姐带回来!」 且不说通判府三小姐的院子如何热闹着,另一边的柳家小姐得到了下人的回覆,一时半会也回不过神,当即就去刘府找好友。 她把下人得到的回覆说了一遍,圆圆的眼睛看向身侧的闺中密友:「文妤,你说这商人,是什么意思?」 刘家小姐也云里雾里的,「这……我家下人今天没去成,跟的时候又跟丢了,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啊。」 「而且你家下人也说了,他都喊出一千五百两的价格了,就算那套簪子是金子做的,也差不多了吧?莫非他本来就不想卖?」 刘文妤说完,又不确定道:「应该是吧?毕竟一开始只听到别人说北地商人手里有这么一套簪子,也没听说他在找买家呀。」 第53页 刘、柳两位小姐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所以她们白高兴一场了? 翌日,柳家小姐出价一千五百两购簪被拒的消息传了出去,又传出而刘家小姐不死心,今天让下人直接去码头找那个小孩的消息。 大概是今天没人尾随,瘦高的小孩径直把刘家下人带到吉祥酒楼,这次不等店小二迎上来,小孩走到正在大堂用餐的梁峰桌边,「他也是来找那位少爷的。」 「交给我就行。」梁峰放下筷子一抹嘴,掏出十文钱给他,才转头看向来人,「你谁家的?」 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挺凶,仿佛杀过人似的,小厮不由打了个寒颤:「小的,小的是刘家的下人,我们家小姐……」 「行了,我知道了,你跟我上楼吧。」梁峰不耐烦起身,走在前面引路,发泄似地吐槽几句。 刘家下人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听得很认真,见到文序后同样惊讶一瞬,后又加价求购,结局自然和昨天柳家下人的一样。 他有些不乐意:「文老闆,我们家小姐愿意出两千两银子,就算这套簪子是赤金打的,您也赚了吧?」 文序笑着摇头:「你以为你家小姐为什么愿意花两千两,来买我手上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簪子?」 要的,不就是一个附加价值吗? 文序不再解释,让梁峰把人送出去后,才看向旁边绷着脸的冯淮,「行了,别担心了,有青石带着,就在附近玩一玩而已,墩墩出不了事。」 「可是王夫,小主子他……」 「他的身份我知道,他的家庭我知道,他的性别我也知道,可是你要我如何?」文序反问。 「要我在家里起一座金銮殿供着他?要我把把护得严严实实,这辈子都小心翼翼地不见外人?还是要我帮他去把那个位置抢回来?」 最后一句说出口,冯淮烦躁的心忽然冷静下来,「是属下犯浑了。」 文序看着冷静下来的冯淮,问道:「顾明野说要好好跟我过日子,不去掺和朝堂的事,这件事你知道吗?」 「属下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好好过日子的前提是不要引起上京城的注意,我们也不做什么会引起盛天帝杀心的事。」 「你们是顾明野的人,不护着的顾明野,反而跟在我和一个小娃娃身边,本来就很奇怪,是想让人意识到我或者墩墩,是比顾明野还重要的存在,进而查出我在做生意,或者墩墩的身份吗?」 冯淮立刻反驳:「属下只是为了保护王夫的安全。」 「你们这就是在引人注意。」文序忍不住吐槽,「我没有打着枭王夫的旗号做买卖,你们倒巴不得让人知道我这个商人身份不同寻常。」 「墩墩作为一个商人的侄子,跟家里小厮出去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却以安全为理由,让一个三岁小孩整天迁就我们这些大人,让他呆在我们身边,不觉得很残忍吗?」 文序轻轻嘆了口气,安慰道:「不是说丰城那些不知来路的人已经引开了吗?那在江城,就忘了我和墩墩的身份,只记着我们是商人,是来做生意的,别搞得像替天巡察的钦差大臣一样,整天怕被人暗杀。」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北地来的商人,你就别整天疑神疑鬼,引起别人的好奇。」 「墩墩要跟着我和顾明野过日子,顾明野也不会让他去争夺什么,那就让他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该吃吃,该玩玩,该去学堂就去,该交朋友就交,别让他小小年纪就为了你们这些大人的担忧而泯灭自己的天性。」 冯淮等人一直没有把观念扭转过来,哪怕文序和顾明野住在一处二进小院子里,他们也以在王府时的标准要求自己。 不是说这样不好,至少文序会觉得很安心,他可以在这种保护之下放心地在这个朝代做买卖,但是他不可能让墩墩也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 从小只能跟在大人身边,因为大人担心,所以要求他也不能去玩,只能乖乖呆在一个地方,实在太残忍了。 「他长大以后是要跟我一起做生意的,把他拘在小小的地方,他怎么学会交友做事?」 文序摆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在我们的安全和墩墩的成长之间选择一个适中的位置,不要本末倒置。」 他本来就是为了养家餬口做生意,本来就是为了以后去封地的时候,即使遇到天灾人祸,也能不靠封地的产出自给自足。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和顾明野能平安生活,墩墩能健康长大,他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拥有自主权。 不然他做什么生意?直接靠顾明野军营那点月银熬过这一年,只要到了明年,无论是顾明野身为王爷的俸禄,还是封地那点产出,这些东西都足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躺到来年,从此周而復始。 冯淮不再说话,安静地退到门外,直到半个时辰后,在大堂坐着的梁峰带着墩墩和青石上来。 小傢伙大概是玩累了,被青石抱在怀里,但是却一脸兴奋地比划:「梁叔,你见过在土堆里闷熟的鸡吗?土堆有这么高,里面是空的,小恙说明天带我一起烤鸡!」 青石纠正道:「是窑鸡,不是烤鸡,明天你看着我们烤。」 「为什么?小恙说带我一起的!」 「因为小孩子玩火会尿床。」 第54页 墩墩不高兴了:「你也是小孩子,你也不能烤。」 青石再次纠正:「我不是,我十五岁了,公子说我是半个大人了。」 「那我明天就等着吃?」墩墩拉着一张脸,仿佛只要青石点头,他就哭的架势。 青石想了想,「要不你和小恙去捡树枝,我教你垒土窑,然后你看着我和小恙的哥哥烧火放鸡怎么样?你先看着我们学,等再大一点,你就可以自己窑鸡了。」 「青石你也会窑鸡?」 「会,小时候看我爹做过。」 这是青石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家人,梁峰不由看了他一眼。 墩墩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又能玩,又能吃,于是美滋滋点头,肉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好哦!明天你叫我起床!我们去早早!」 「行,那你今晚睡早点,不然明天起不来。」 看到冯淮时,两个小孩还叫了一声冯叔,等他们进屋后没多久,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小傢伙欢快的声音,梁峰也不用去大堂等着了,便一起守在门外。 「你怎么了?王夫又不想琢磨算学了?」 「不是。」冯淮扯出一抹笑意,「只是有些感慨,小主子出来后,好像开朗了很多。」 从离开上京城到现在,从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到说话十分利索,一个人能说好几句,这个变化他忽视不了。 「可不是,现在他走路说话都可麻熘了,一个不小心都看不住。」梁峰是乐于见到这种变化的,「我刚才还看到小主子拉着青石跑呢!」 小主子才三岁,青石可十五岁了!照这么发展下去,小主子以后肯定特别有力气,谁也不能轻易欺负他。 「是啊。」冯淮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他没有忘记暗中护着主子一行人从上京到边城时,那个三岁小娃娃如何乖巧安静的,就连哭都会爬出车厢,趴到小厮怀里悄悄地哭,不想让身体不适的主子担心。 到了边城,总算安定下来后,小傢伙也是跟在那个小厮,或者王夫身边,很少哭闹,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直到现在冯淮才反应过来,墩墩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他喜欢跟着王夫和那个小厮,大概是因为这两人更懂他,也会顾及他的想法吧? 另一边,刘家下人回到了主子身边,把刚才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刘文妤惊讶道:「他真这么说?」 「是啊小姐,文老闆的随从领小的上楼时独自发牢骚,小的跟在后面听得真真的。」下人再三强调。 「对方说他们家少爷压根就不想卖那套簪子,打算用来做传家宝呢。只是得了宝贝忍不住激动,随口炫耀了几句,才被人传了出去。」 「还说这可是嫁给王爷的人曾经用过的东西,把这套簪子留给以后的儿媳,又能证明儿媳的身份贵重,又寓意极好,谁会想不开卖出去啊?」 「那个随从还说,要不是文老闆初来乍到,不好得罪咱们江城本地的人,他才不会同意见那些人找上门。」 回想起昨天在酒楼时听到的话,刘文妤十分好奇:「这套簪子到底有什么寓意啊?」 下人一拍大腿,提醒道:「我的小姐诶,您想想,如果儿媳或者女儿用着曾经王妃用的饰品,那是不是说儿子或者夫婿,未来也能像这位簪子前主人的夫君一样……但凡是个疼爱女儿,或者一心为了儿子好的人家,谁不想有这么一套宝贝给女儿做陪嫁,或者当成聘礼给儿媳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簪子前主人的夫君,可不就是王爷吗?虽说门第不同,她们买了用了,夫君也不一定真能封侯拜相,但至少在事业上能富甲一方吧? 这种意头别说是作为富商的刘家,就是其他当官的人家,也忍不住想沾沾喜气,都说夫妻休戚与共,妻子过得好了,丈夫可不就跟着一起好了吗? 原本只是跟着好友凑热闹的刘文妤,此刻也忍不住心动起来,要是自己拥有这样一件嫁妆,说不定也能嫁入官家,成为官夫人呢? 旁边的柳妗听完小厮的口述,眼中反而多了几分沉思。 生意人最注重意头,但是当官的也不遑多让,尤其是这套簪子的前主人是王妃,这就牵扯到了王爷。 这可是个地位很高的存在,要是对方还兼任其他职务,那更不得了,能借着这点因缘与王爷扯上关系,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吝啬。 原本柳妗对于簪子背后所谓的故事不当回事,毕竟她家父兄都是生意人,噱头能增加商品价值的把戏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出于女子爱美,和无法抗拒独一无二的心态,想看一看这套簪子是什么样子罢了。 可是如今却得知,那位北地来的商人本来就不想卖这套簪子,只是碍于初来乍到,又漏了口风,为了自己的发展前景,才不得不让人前去拜访。 对方说一天只见一位,昨天柳妗还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催促别人竞争的手段,要是不是呢? 如果那位商人本来就不愿意让出珍宝,那摆出这种态度,让半信半疑的人打消想法,最正常不过,毕竟昨天的她加上今天的刘家,对方已经拒绝了最少两位客户。 还好她觉得不对劲,今天让刘家的下人又去探了一下,否则可真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文妤,那套簪子你别下手,让你家下人把嘴闭严实了。」柳妗匆匆起身,「这套簪子我们俩都别沾手!」 第55页 刘文妤有些不解:「妗姐姐,为什么呀?」 「你听我的,咱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你一起长大,不会害你的。」柳妗拍了拍刘文妤的手背。 「你记着我刚刚说的话,剩下的我去处理,说不定借着这个消息,我和你家还能争一争明年皇商的名额……」 「这,真的?!」刘文妤眼中精光一现,重重点头,「好,我听妗姐姐的!」 相比起自己拥有,以后用来给夫家涨面子,还不如用来换一个让自己家更近一步的机会,这样自己以后能挑个不需要靠这种虚无缥缈的意头也能有好前景的夫君。 交代好刘文妤后,柳妗带着下人匆匆回了家。 一刻钟后,柳家主母给巡抚夫人递了一张拜贴,只言想让小女陪陪卢小姐,缓解卢小姐即将远嫁的心情,卢夫人感怀于心,回帖同意对方登门拜访的请求。 与此同时,钱家的下人正带着一队官差朝吉祥酒楼而去。 第25章 巡抚夫人 外面的风云涌动文序一概不知,他正在厢房里听墩墩叽叽喳喳说着今天新认识的小伙伴。 「小恙的哥哥,奏是那天,给我们带路的哥哥。」墩墩两只小胖手捏着花生,一边低头磕一边含煳道。 文序给小傢伙掰开花生壳,看他一颗一颗塞嘴里,才问道:「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小恙的?」 「青石带我去看小恙的哥哥,说看看谁厉害,我们就在路上遇到小恙了!」墩墩摇头晃脑地说着,完全忽略了青石尴尬的表情。 「公子,我不是,就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文序懂了,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髮,「我知道你想帮我分担事情,但是给人带路这件事不是你该做的,知道吗?」 那个孩子是拿了银子的,不止他这边,还有来求见的那些人的,所以拿钱办事多正常? 青石就不一样了,大概是受原身影响,也可能是他知道剧情,文序对这个少年总是很有耐心,想把他带在身边,跟着自己长见识。 听到他这么说,青石心里好受了着,小声应着知道了,又找补道:「我不是去找他麻烦的,我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能力,能让公子把事情交给他办。」 文序又剥了几颗花生让墩墩捏着吃,闻言淡淡道:「他的能力是你无法学习的,而且他是拿银子办事,你是我要培养起来的帮手,所以你们在各自的方向努力就行。」 至此,青石心里那点不得劲才全部打消,又恢復了之前心如止水带小孩的状态。 公子说得对,他不需要和别人比,他只需要成为能帮上公子的人就好了。 墩墩一边吃花生,一边小心翼翼看着,发现青石没有生气他说漏嘴,又开始叭叭叭起来,嚷嚷着明天要去窑鸡。 文序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行,明天叔夫给你们银子去买鸡,让梁叔叔跟着好不好?」 冯淮的担心是正常的,他还是安排个人跟着吧,免得小孩们起冲突都没个调停的人。 达成目的的小傢伙十分好说话,甜甜应下:「好呀!」 文序正要叮嘱一些用火安全,门外就传来梁峰的厉喝声:「站住——」 一道傲气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奉江城钱通判之命,想与文老闆见一面。」 青石眉头一皱,不满地看向门外:「公子,我去看看。」 还没等来青年的回应,紧闭的房门就被人用力推开,六个衙役拱卫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梁峰和冯淮分别被人用刀鞘抵着身体,眼看刀没出鞘,冯淮不知想到什么,抓住了梁峰的手,老老实实不敢妄动。 文序按住想冲过去的青石,温和的神色冷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小厮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子上,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八百两,买你那套簪子。」 「八百两?」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坐在桌边的青年抵住额头闷笑了几声,带着湿意的眼角微斜,问道:「你知道柳家和刘家的小姐出价多少吗?」 怎么能不知道呢?今早一出门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江城,想听不见都难。但是又能怎么样?虽然钱府比不上那两家商户有钱,但是他们家老爷可是通判大人! 小厮越想底气越足,一开口就带着凌人的傲气:「我是钱府的人,我们三小姐看中你手里那套簪子了,你识趣点,咱们就多了一笔买卖的交情,对你在江城经商也有好处,你要是不识趣,就跟着官差去牢房里好好考虑吧。」 文序恍然大悟:「所以你这是替通判府的三小姐强买强卖来了?」 「你说话注意点!」小厮瞪着眼睛骂道,「你一个外来的商户,胡乱攀扯什么?你要是觉得这叫强买强卖,那就只能让你去牢里考虑清楚要不要做这笔买卖了!」 文序懒得跟他争,眼睛一撇看向安静的衙役,「怎么?你们官差是听谁的命令,今天是替谁来办事?巡抚?通判?还是通判家的三小姐?」 为首的人面露难色,碍于那个下人的面子,憋屈道:「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按理说身为江城衙役,他们听这里的巡抚调度才对,可是通判也是个小官,一些经手的事也用到衙役,所以他们也经常被通判大人指使。 今天看到钱府的下人拿着通判大人的令牌过来,让他带着一队人跟上,还以为又是一些跟钱府有关的纠纷,需要他们衙役出个面震慑一下对方。 第56页 可是刚才一听,怎么是钱府要强买强卖啊?还关牢里? 这江城是中州之首,巡抚大人治下,想往江城牢房里关人,需要判决文书或者巡抚口谕的,不然牢房那边是不接收的,怎么可能因为对方不想卖东西,就把人关进去? 莫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就是有,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衙役的为难文序看出来了,当即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个通判家的三小姐是怎么盯上这套簪子,但是之前放出风声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这个可能。 如今确定衙役的到来与巡抚那边无关,那他的买卖就还能继续。 「带人走吧,这套簪子我不卖。」文序气定神闲道,「如果你真要仗着钱通判跟我耍威风,那我就得去问问此地巡抚,他的属下这样做是否合乎律法了。」 如果是其他事,那文序相信官官相护,现在这件事可不一样,通判家的小姐想要的,是巡抚家得知后就一定想给女儿购置的套簪,利益冲突之下,谁官位高谁就有主动权。 如果今天这些衙役是奉巡抚的命令来让他强买强卖,文序还得考虑要不要动用后手。 小厮没想到自己带着衙役过来,都搬出通判大人和威胁坐牢了,对方居然还老神在在半点不慌,当即觉得没了面子。 「我警告你!我家大人可是……」 「钱通判对吧?」一道大气中带着零星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夫人听了许久,也不知道你家通判大人要在这位小哥没有犯律法的情况下,如何把对方关进牢里。」 这道声音,只要是江城有点地位的人家,都十分熟悉。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小厮没敢转身,直接原地跪下,抖同筛糠一般。 「巡,巡抚夫人,这,我家老爷不知情,这不关我家老爷的事。」 「嗯,是你家三小姐让你来的对吧。」 妆容大气的妇人被一位婢女扶着跨入门内,精心描画的眉尾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所以你家三小姐是怎么拿到通判的官令?这件事通判大人又知不知情?非公事情况下带着衙役上门,惹得江城百姓人心惶惶,这个罪名是你们三小姐担,还是你家老爷担?」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小厮面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也没敢硬着头皮说自己担。 巡抚夫人不欲多说,只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如实和巡抚大人说,让你家三小姐好好想想该怎么交代吧。」 这件事往小了说,就是通判大人管教不严,让家里人仗着自己的权势为非作歹。往大了说,三小姐就是偷盗官令,按律当斩! 通判是巡抚的手下,这强买强卖的事一旦做成,巡抚的治理就有了污点,巡抚夫人自然不可能让自家夫君替人背锅。 眼看事不可为,钱府小厮脸色灰败地起身出门,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被他带来的衙役一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虽然巡抚夫人没有官职品级,但是夫妻休戚与共,人家在在巡抚大人面前说得上话,而且这也不是公事,巡抚夫人还真的能管。 他们被一块令牌忽悠着过来,结果这事办的,巡抚要治罪他们也逃不掉。 「你们也回去吧,这次被蒙蔽了,下次可不要再犯了。」巡抚夫人温声道。 「你们都是大人的左膀右臂,代表的是江城官员的脸面,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问清楚缘由,没有大人的命令,别随意上门抓人。」 话里的意思让领头的衙役松了口气,这就是不追究他们胡乱上门的意思,心里便多了几分感激。 「谢夫人教诲,小的们以后一定用心办差,不辜负大人的栽培。」 一旁的文序越看越欣赏这个巡抚夫人,一个男人的事业是否成功,真的得看自己的另一半是否有能力。 巡抚夫人三言两语抓住了通判的一个罪名,以后对方要不就老实给巡抚办差,就得被这个罪名中断官场生涯,要是巡抚大人心狠一点,指不定全家都得发配到矿场去。 解决了一个想往上爬,有可能顶替自己夫君的手下后,又对那些无足轻重的衙役轻拿轻放,让对方记着这个恩情,对巡抚大人更加死心塌地。 回想起之前梁峰打听到的事情,文序觉得江城巡抚刚上任两年就能把这边的官员治理得服服帖帖,让自己的政令一出即行,除去自身能力外,少不了这位夫人的帮助。 等衙役都离开后,梁峰把墩墩和青石带走,冯淮则留了下来,巡抚夫人才轻言浅笑:「妾身娘家姓张,夫家姓卢,初次与文老闆见面,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 文序点头,唤了一句:「张夫人。」 巡抚夫人脸上笑意真诚了些,又接着道歉:「文老闆,十分抱歉,出了这种事,是妾身夫君的疏忽,让你头一次来江城就受了委屈,如果你不嫌弃,不如妾身今晚在府中设宴,让夫君与你陪个不是。」 这番话说得文序心情舒畅,明知道对方是被簪子的事吸引过来,偶然才撞上钱府仗势欺人的事,对方却绝口不提簪子的事,反而代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夫君向一个外地商人道歉,言辞之间并不倨傲。 别的先不说,单说一位深宅妇人敢不经夫君同意,率先开口邀请外男进府宴饮,文序就不由得对巡抚夫人高看几分,能做得了主,能拿得了主意,也不如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般恪守成规,被世人目光裹挟。 第57页 这位巡抚夫人的性格意外地合他的眼缘。 文序抬眼,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志在必得,不由轻笑一声:「夫人言重了,此事本就是通判大人治下不严,与巡大人无关。」 巡抚夫人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通判是妾身夫君的手下,他家下人做出这种事,败坏的是夫君治理的江城名声,我与夫君一体,是该向你道个不是。」 一番推辞,感觉差不多了,文序才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巡抚夫人微微点头,温和笑道:「那妾身就先回府准备,也通知夫君一声,擎等着文老闆今晚赴宴。」 「张夫人慢走。」文序送了两步,就折身回了房间,如今他在外人眼中是个男子,为了这位巡抚夫人的名声,确实不便送对方下楼。 虽然过程与他预想不同,但今晚的宴会结果,大抵如他所想一般殊途同归,这样也不错。 早点办完早点回去,他有点想顾明野了,也不知道对方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吃药。 与此同时,伏峰县,五更街,正在听乌榆汇报情况的男人狠狠打了个喷嚏,引开属下惊奇的目光。 枭王捏了捏鼻根,冷然道:「继续。」 「是,小六那边说王夫一切安好,小主子也玩得很开心,听说小主子现在说话可顺熘。」乌榆一边汇报一边暗自好奇,他也想看看小主子说话叭叭叭的模样。 得知夫郎一切安好,枭王脸色松了些,有闲情问起了另一边的事:「越鲤府那边的军队怎么样了?」 「您也知道,李奈这个镇国将军徒有虚名罢了,倒是他儿子李长擎有点本事,在军营里左右钻营,倒成功让我们揪出几个心不定的小队长。」 「属下已经和老费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什么战事,您这边看过战报后把军令传达过去,他提出来,那对父子不採纳,老费就自己去执行。」 「老费说要是打了胜仗,那对父子摘桃就摘,怎么也好过让他带着手底下的人拿命去填那些不知所谓的战术。」 枭王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叩在轮椅的扶手上,「嗯,那就按计划,让他们慢慢归属李家父子的掌控,只要那对父子不做出什么坑害士兵的命令,就顺着他们吧,免得盛天帝的戒心一直降不下去。」 多的也不想管,免得夫郎想过闷声发大财的希望落空。 第26章 赴宴 「一会我陪您去赴宴吧?」冯淮提议道,「青石经验不足,有些规矩怕是不知道。」 「多去几次就有经验了。」文序看着镜中的自己,又一次觉得这张脸真不赖,「对方宴请我这个商人,有些规矩我们不知道才正常。」 要是一个商人对官夫人举办的宴会规矩一清二楚,才会叫人怀疑他的身份。 冯淮一想也对,他到底还是没太适应「商人随从」的身份。 墩墩站在文序旁边,小肉手攥着衣角,一脸期待:「叔夫,我也去吗?」 「墩墩不去,你明天不是和小恙约了去窑鸡吗?」文序捏捏他的小脸蛋,「今晚不睡早点,明天怎么起得来?」 小傢伙的表情肉眼可见纠结起来:「可是,可是青石都去。」 「青石已经是大孩子了,他要跟着叔夫学东西呢。」文序忍不住逗他,「墩墩也要学吗?」 小孩子听不得「学」这个字,当即飞快摇头,转身抱住梁峰的腿:「墩墩还小,要睡觉才能长高高!」 「好,那今晚让梁峰给你洗漱,陪你睡觉好不好?」看到小傢伙又开始动摇,文序补充道:「晚点回来后,青石就回去陪你睡了。」 墩墩这才老实下来,乖乖坐在椅子上吃小甜品,这是文序特意让酒楼厨房做的牛乳桂花小圆子,虽然贵,但是很好吃,墩墩每天都能吃一碗。 文序随便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青石已经捧着木匣回来了,冯淮看着这个木匣子,一脸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套簪子确实不错,至少造型上很适合作为贺礼或者陪嫁,但是这仅仅是放在普通人家,大一点的富户可能都不太看得上这些银簪。 想起之前文序让他们放出的消息,冯淮还是忍不住:「王夫,要是巡抚夫人问起这套簪子的来歷怎么办?」 文序一脸无所谓:「问就问呗,我又没说谎。」 冯淮:「???」 「你刚才叫我什么?」文序问道。 冯淮不解其意:「王夫?」 少爷是对外叫的,屋里都是自己人,整层楼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客人,应该不用过于小心吧? 只见文序笑了一下,从匣子里随手挑出一支无流苏的簪子,施施然簪上束好的头髮,又立刻取了下来,擦拭过后放入木匣之中。 在冯淮震惊的目光中得意道:「这套簪子的图纸出自我手,也是我花钱命人制作的,所以如今,拥有过它的人最后嫁给了王爷这句话,有毛病吗?」 只是先后顺序颠倒了一下,不过结果确实是他这个拥有者嫁给了枭王,这谁能说一句不诚信呢? 冯淮愣愣摇头,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要是别人问哪位王爷或者王妃……?」 这个总不能如实说吧?要是被疑心病极重的盛天帝知道,指不定以为他们想通过经商积攒钱财,最后招兵买马企图颠覆他的政权。 第58页 「其他国家的呗。」文序撇了撇嘴,把木匣合上。「到时候扯个良国或者山岚国,他们还能去求证不成?」 此话一出,冯淮眼神游移,梁峰也低头看自己鞋尖,两个人不约而同避开了某个被说中的真相。 眼看赴宴时间临近,文序把套簪和那三支金簪收好,哄好墩墩后留下樑峰,带着冯淮和青石一起上了马车。 巡抚府邸离吉祥酒楼并不算远,莫约走了一刻钟就到了,青石率先跳下马车,回身去扶自家公子。 等文序站定,守在门外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是文老闆吗?小的是卢府的门房。」 「是在下。」 「太好了!」中年男人殷勤叫来下人去接手马车,自己在前面引路,「夫人说今晚要宴请贵客,命小人在门外侯着,可是等到了。」 「刚才没等到文老闆,小的还担心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碍了路,正想差个人去看看。」 文序轻轻挑眉,看着中年人的背影:「张夫人约了酉时三刻,在下应该没有来迟吧?」 「倒没迟。是小的心急了。」中年人回头,不好意思笑了笑,「以往府中宴请的都是我家老爷的同僚,小的习惯了早早就接待客人,鲜少有临近开宴客人才来的。」 文序轻轻点头,「第一次参加巡抚夫人举办的宴会,没打听清楚规矩,倒是在下失礼了。」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接话,中年男人没敢再说什么,生怕一会见了自家主子的面,对方也这么直来直往,最后害他吃挂落。 卢府很大,穿过前堂,从游廊一路走,过了一处竹园,又过了一处的水榭,虽不奢华,但处处显得风雅。 不止青石在看,文序自己也在偷摸看,他自穿书以后,只见过丞相府的大致布局,但是对方也才上位没几年,府中实在充不起什么官架子。 如今到了江城巡抚的家里,才从府中布景窥出卢家的几分底蕴,巡抚才上任两年,据说还是个较为清廉的官,他的府邸却有这种内蕴,谁敢小瞧了去? 「文老闆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文序抬眼一看,正是今天见过的巡抚夫人,对方换了身衣服,相比起下午时的低调稳重,此时的她更像一位初为人妇的女子一般,带着一丝少女身上才有的娇俏。 再一看站在她身边背手而立,一脸严肃的男人,文序瞭然,「张夫人,巡抚大人。」 「文老闆不必拘束。」巡抚大人打量了他一眼,才道:「今天发生的事夫人已说与我听,此事是我治下不严,待明天开衙办差,我会让钱通判给你一个交代。」 没有打官腔,没有言外之意,这位看似严肃的巡抚大人,只听了自家夫人的话,就已经认定了过错方。 文序不由怀疑,如果张夫人是位是非不分的人,这位巡抚大人估计也攒不下清正廉洁的声誉吧? 「你收一收官架子,别吓着我的客人。」张夫人嗔怪地看了夫君一眼,又对着道:「文老闆快请入座,今天是私宴,不必拘束。」 张夫人安排得妥帖,文序一落坐,便有下人端着菜上来,看着蒸腾的热气,竟好似刚刚出锅一般。 文序可不会觉得厨房就在花园附近,那就只能是张夫人算好了时间,安排人随时汇报他们的行程,才能让菜刚刚好出锅上桌。 巡抚大人陪着吃了一会,便藉口公事繁忙率先离席,等他走后,张夫人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听说文老闆手上有一套来歷不凡的簪子?」 「是有。」文序放下筷子,注视着对方,「张夫人想买吗?」 「……买?」张夫人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还愣了一下,「文老闆不是说不卖吗?」 「对其他商人,我自然不想卖,但是今天通判家的下人都找上来了,我也意识到怀璧其罪。」文序淡淡道,「与其卖给一个不讲理的人,还不如卖给张夫人,至少您没有以权压人。」 「妾身一介妇人,哪来的权。」张夫人捂嘴笑了起来,「想必文老闆也听说了,最近小女婚期在即,男方家的门楣也不低,为了不让小女在婆家被人看低,妾身和夫君为了嫁妆一事,可操碎了心。」 温婉端庄的女子眉间浮上一抹淡淡的担忧,文序点头:「为人父母,爱子之心大抵如此。」 张夫人也摸清了文序的脾性,索性直言不讳:「若是文老闆愿意割爱,妾身感激不尽,只是这套簪子是否如传言所说,是某位王妃之物?」 「这个张夫人大可放心,以后文某还需在江城发展,自然不敢坑骗您。」 大概是怕张夫人不信,文序又道:「其实这套簪子不止是有些来歷,文某不愿出手也是因为这套簪子所附带的东西,若令千金今后有事相求,只需传信与我,我自会告知簪子前主人,换得一次出手相助。」 买一套簪子,得一位王妃的一次帮助,如果女儿入了对方的眼,这又是另一件事了。这剂勐药一出,张夫人险些压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惊疑不定:「这……文老闆可否告知,这位是上京城中的哪一位?」 大盛建朝不过五年,目前所封的王爷可不多,细数不过五个数,还得剔除一些占着皇上长辈身份,但没有实权的王爷。 但是看文序如此笃定无论何事,只要传信与他,那位王妃都会出手相助,对方肯定不可能是个垂垂老矣,空有名头的王妃。 第59页 「这个,不便细说。」文序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附带的承诺令千金用不上最好,若是真遇到需要用上的事,到时候自会知道。」 他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温和浅淡,张夫人的心也定了下来,是啊,她就是想给女儿的接妆添些分量,可不是盼着女儿出事的。 「那便谢谢文老闆割爱了,妾身感激不尽。」张夫人以茶代酒,敬了文序一杯。「过两日小女出嫁,还请文老闆务必前来喝一杯喜酒。」 文序一一应下,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他才叫来青石和冯淮,把装着那套簪子的匣子递给张夫人,瞧见青石手中的另一个木匣子,张夫人好奇道:「这是?」 「另一套簪子,虽然没什么来歷,但是好在寓意不错。」文序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三支金簪亮出来,「这是一位与夫君恩爱的女子所画,由夫君亲自为她打造的髮簪。」 「那女子如今夫妻恩爱,也不缺吃喝银钱。便说不如把这三支簪子转出去,让下一个拥有的人也沾沾喜气,便托我带来江城,寻一处拍卖行给寄卖出去。」 虽然款式常见,但是金子打造的髮簪题材不错,沉甸甸的看着也大气,制作的人又是姻缘美满的经歷,文序一句「沾喜气」可算是戳到张夫人的心坎上了。 未来女婿的家室註定他不会过于平凡,如果能与女儿一直恩爱倒还好,怕的就是被外头的小妖精迷了眼,那自己女儿可就受委屈了。 「不如这套簪子也一併卖与我吧?」张夫人越看越觉得不错,金子好啊,以后出了什么事,还比别的东西值钱。 「这套簪子,我出五千两,这三支金簪,出一千五百两,文老闆意下如何?」 文序沉吟片刻,道:「套簪八千两,金簪可一千五百两。」 他没记错的话,卢小姐要嫁的可是西南总督的嫡子,在父亲是江城巡抚,夫君是总督之子的情况下,卢小姐还有需要外人帮忙的事,那五千两未免少了点。 银子这么少,他很难帮对方办事啊。 显然张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连忙让婢女去取银票,带着些歉意道:「是少了些,就按文老闆说的来。」 毕竟以后万一有事,还需要这位文老闆去传信,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来歷,不仅能拿到这种东西,还能与东西的主人联繫。 不多时,婢女取着银票过来了,文序接过后随手递给冯淮,与张夫人又闲谈几句,才提出告辞。 张夫人再三挽留,确认文序一定会来喝喜酒后,才满意地放人离开。 马车离开了卢府大门,向着吉祥酒楼走去,青石总算憋不住话,小声问了:「公子,今天您还被通判家的人为难,刚才那些话,巡抚夫人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文序反问,「杀鸡焉用牛刀,我出门在外行商,需要打交道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才遇到一个小小的通判,我就得让『那位王妃』出手吧?」 如果这样,岂不是大材小用? 冯淮贊同的声音也从车架外传进来,「少爷说的对,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个条件可不是轻易就捨得拿出来用的。」 或许对于普通商人来说,被通判盯上就已经是灭顶之灾,但是对于夫君当官,且官职比通判高的张夫人来说,如果文序仅仅因为一个通判的威胁就动用这个条件,那才叫浪费。 「而且就算张夫人不出现,也还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件事,所以被通判为难也并不说明我受制于人。」文序无奈道。 办法千千万,但是独独没办法让『那位王妃』的人出面解决。 所以他才会附上「簪子前主人帮一次忙」的条件,是为了增加套簪的分量,也是为了让张夫人不再怀疑簪子的来歷。 以后卢小姐有事相求,他肯定会如约帮忙,再不济还能叫顾明野借他手底下的人用一用。 但是就像之前说的,父亲夫君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卢小姐未必会遇到过于棘手的事,如果真的遇到了连父亲夫君都无法解决的事,那对于文序来说,这个忙倒也不难帮了。 青石不知道公子为何这么自信,在他看来这桩买卖就像画饼充飢一样,虚无缥缈,一戳就破,倒是赶车的冯淮听出了些东西。 大抵就是局中人与局外人的区别,青石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从头到尾都知道这套簪子的来歷,对于其他人来说,文序就是个来歷神秘的商人,不知有何机遇与贵人有了联繫。 但是细数歷代,像文序这种四处奔波的跑商,在因缘际会之下搭上外出的贵人,从而一飞沖天被人广为流传的事情并不少。 有先例在前,张夫人的身份又不低,自然不会觉得文序一个商人敢胡乱欺瞒她,再加上女儿确实需要一份很有重量的嫁妆,她不信是不可能的。 至于以后……冯淮也很期待。 也不知道他们这位王夫,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江城巡抚、西南总督都解决不了的事。 第27章 窑鸡(上) 「叔夫!」 文序正坐在床上数银票,门口便被推开,一个小可爱探头进来。 收好银票,文序招了招手:「今天醒这么早?」 「嘿嘿!」墩墩推门跑进来,一下扑到青年腿上,讨好道:「去烧鸡啊。」 「是窑鸡。」随后跟进来的青石嘆了口气,满脸困顿的模样,「公子,墩墩昨晚上睡觉都在念叨吃鸡。」 第60页 明明也没有饿着他,就算还在船上的时候,公子也会花钱跟船老大买一些鸡鸭加餐,怎么墩墩就像没吃过鸡一样,昨晚梦中都一直念叨? 「嗯嗯,就是鸡。」墩墩心不在焉点头,一双眼睛期待地看向文序,「叔夫,给墩墩银子,要买鸡。」 枭王的侄子,不止游学比别人早,连春游也比别人早,不过现在都六月了,也算不上春游了。 文序把整的银票贴身收好,拿出一些碎银子,给了青石二十两,又拿出一两银子给墩墩,「那墩墩拿着这些银子去买鸡好不好?」 一两重的小银角子是从整块银锭上绞下来的,被不少人摸过,不规则的边角变得很圆润。墩墩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一小块银子,又伸头去看青石手里大小不一样的银块。满脸委屈:「青石比我多。」 「我还比你大呢。」青石警惕道,「这是公子给我的月银,你还小,只有压岁钱。」 一只鸡也才四五十文钱,墩墩手里的一两银子买二十只鸡还有富余的,青石琢磨着,他和墩墩还有小恙三个人,加起来都吃不完一只□□? 「对啊,青石帮叔夫做很多事情,所以叔夫要给青石发工钱。」文序把小傢伙抱到腿上,耐心跟他解释,「墩墩还小,帮不了叔夫,所以只有零花钱。」 「零花钱?」墩墩一头雾水,「我也可以帮叔夫的。」 「嗯,就是给你买零嘴花的钱,墩墩要认真吃饭,好好长大,如果你帮叔夫这个忙,那你每个月也有零花钱。」文序琢磨着,小孩应该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事实证明墩墩确实知道,他知道自己和青石身份不一样,青石就像以前的绿珠姐姐一样,每天都要忙好多事,所以每个月都有银子拿。 他还小,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所以帮不上忙,就没有银子拿。 他看着掌心的一颗小银块,犹豫道:「那,这些能买一只鸡吗?」 鸡那么大一只,他的银子这么小,能换吗? 青石:「……买两只都绰绰有余。」 文序:「……青石,给你个任务,以后有时间就带墩墩认识一下物价。」 一两银子都买不了一只鸡,小孩要是在御膳房当差,家里何愁没银子进帐? 青石接下任务,带着小傢伙出门,文序数完银票没事干,索性带着冯淮和梁峰远远跟着。 虽然他鼓励小傢伙多交朋友,最好每个地方都有小伙伴可以约,但是作为家长,总得看看小孩子的玩伴是什么样的人吧? 青石牵着墩墩离开酒楼,跟在挎着菜篮子的妇人身后,在某个卖菜的街道口和他们昨天认识的小恙碰上了头。 小孩莫约比墩墩大两岁,个子比墩墩高,又比青石矮一些,三个小孩并排站一起,仿佛某个手机标识似的。 「你们来啦!」小恙开心跑过来,牵住墩墩的手就要走,「我们去城外抓鸡,昨天晚上我让哥哥去做陷阱了!」 「啊?」墩墩一脸迷煳,「鸡不用买吗?」 「买什么买,一只鸡四十五文钱,肥一点的都要五十文,我哥在码头给人带三天路都没有这么多。」小恙皱着鼻子,「而且我们哪来的银子买鸡?」 墩墩摸了摸胸口,掏出指头大的银角子,「我!我有,我叔夫给的!去买鸡呀。」 小恙瞪圆双眼,看着白嫩掌心里锃亮的银角子,这是他哥哥在码头给人带一个月的路都挣不来的。 旁边一位买菜的大婶路过,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娃娃手里居然有这么多银子,还停下来看了一下,小恙立刻握住墩墩的手,把他的银子塞回衣服里,恶声恶气抬头道:「看什么看!」 大婶撇嘴走开:「这么凶,一看就没教养。」 小恙不服气怼了一句:「也比你盯着人家小孩几文钱来得好!」 「嘿你!」 小恙拉着墩墩和青石就往街上窜,一下就消失在人群里,留下大婶憋着一口气,想骂又不知道骂谁,最后才碎嘴骂了两句离开。 小恙带着墩墩在街上跑了一段,才在西城门外停了下来。 江城只有两个城门,东城门是入城的,西城门是出城的,但是城里物价贵,住在这里的人偶尔也会去附近的山上打柴抓野味补贴家用。 所以在他们从西城门出,也可以在西城门进,只要出城的时候让士兵登记好自己是住在城里的人就行了。 青石看了一眼城门外此起彼伏的山峦,有些不贊同:「没有大人跟着出去,太危险了吧。」 他虽然十五岁了,但是真的遇到不怀好意的大人,肯定打不过对方,万一就有拍花子专门等在山脚下,抓这些自己一个人去山上的小孩怎么办? 「不危险,我经常去山上挖野菜。」小恙十分自信,「出去打柴挖野菜的人都是和我们住一片的,我都认识。」 问题就在于那些人或许小恙认识,但是青石不认识,他不可能带着墩墩单独出城,万一有人使坏,他不一定能带着墩墩跑。 他无视墩墩期待的眼神,坚持自己的原则:「如果只在城里的玩就没事,但是出城的话我要回去跟我家公子说一声,他同意才行。」 「青石……」好像知道自己不能去,墩墩都要哭了。 他们跑了这么远,再回去跟叔夫说,又出来,肯定要好久才能吃上鸡。墩墩还记得小恙说吃那个鸡要堆土堆的,他们还要捡柴杀鸡,需要好多时间的。 第61页 小恙虽然比青石小,但是在底层生活的孩子天生比别人敏感,他想了一下就知道青石的顾虑了,便道:「青石哥,要不你等一等吧,我哥说今天也陪我一起去的。」 不止青石不放心,小恙的哥哥也不放心自己的弟弟跟才认识一天的人出城玩,所以今天去了一趟码头,和其他一起给人带路的孩子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赶了过来。 「哥!我在这里!」 这是青石第二次见到小恙的哥哥,对方之前从码头带他们找客栈的时候,青石顾着墩墩,没有多注意到这个衣服布满补丁的同龄人。 后来对方收了银子,帮文序把那些想买簪子的人带去吉祥酒楼,青石再想去暗中观察对方,却被同样去找哥哥的的小恙打断计划。 如今再看,才发现对方和自己身量差不多,一样偏瘦,如果不看衣服的话,别人可能还以为他和对方才是一家人——毕竟小恙和墩墩还有点肉,他们两个是真的没有。 「是你们?」小恙的哥哥有些错愕,「我还以为是福堂的其他孩子。」 这种住在一晚五两银子客房的小少爷,怎么会和自家弟弟玩到一起? 昨天已经被自家公子安抚好的青石点了点头:「嗯,小恙说要带小少爷窑鸡。」 墩墩迫不及待开口:「小恙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还没有去过山上挖野菜,也没有看过可以抓鸡的陷阱,早在小恙说的时候,就已经恨不得赶紧出城上山了。 「哥哥你快点,我们就等你了!」小恙也很兴奋,「我好久不吃鸡了,它们一定长得很肥了!」 两个小傢伙如此着急,青石和小恙哥哥对视一眼,各自牵着自家小孩往城门外走去。 「山上只有野鸡,长不肥的。」 小恙舔了舔嘴角:「那也是肉哇!」 小恙哥哥毫不留情道:「昨天才下的陷阱,还不知道有没有野鸡中套。」 两个小傢伙充耳不闻,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一会怎么抓野鸡。 小恙哥哥在城门登记好后,带着他们往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去,这里离城门不远,有很多穷苦人家来这边挖野菜,万一遇到什么野兽,也能及时唿救。 所以他们一行人走到陷阱处的时候,那里的陷阱已经被破坏,小坑里只留下几根野鸡灰黑色的尾羽。 一抹失望划过,小恙哥哥嘆了口气:「被人拿走了。」 六月天热,野鸡会躲树林里遮阴,就算运气好被陷阱抓到,如果不及时来拿走,也会被上山的其他人带走,毕竟只要没看到主人,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无主的东西。 听到要吃的鸡没有了,墩墩的眼眶立刻红了,一包眼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那,我们还能吃吗?」 小恙哥哥看了一眼天色:「能,在山上找一会,看到野鸡就能抓。」 青石看了一眼四周,开口道:「墩墩,你和小恙在旁边捡点干树枝,我和小恙哥哥去找山鸡,行不行?」 这是昨天就商量好的,自己和小恙捡树枝,和吃鸡,其他的由青石来,所以墩墩十分开心应了下来。 看到青石指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平坦的空地,太阳能直接照下来,周围也没有太茂盛的树和杂草可以隐藏蛇虫鼠蚁,小恙哥哥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小傢伙手牵着手在那片空地捡树枝,时不时拔两根野草互相丢着玩,青石就和小恙哥哥在周围找野鸡的踪迹。 两个小孩边玩边捡,没一会就捡了不少干树枝,小恙还带着墩墩弄了不少巴掌大的石块回来。 小恙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双手叉腰自信道:「等下就用这些石头垒窑,然后就可以弄窑鸡了!」 墩墩开心得不行,围着这顿石块和树枝跑来跑去,「好哦!窑鸡窑鸡!」 然而事情并非两个小傢伙想的那么顺利,在不想离开弟弟/小少爷的情况下,青石他们两个人註定很难在有限的活动范围找到野鸡。 所以等他们把附近搜寻了一遍,两手空空回来时,不止墩墩,就连小恙都红了眼睛。 「哥,鸡呢?」 面对弟弟眼中的期待和委屈,小恙哥哥尴尬道:「没找到呢。」 「哇qaq!!!」小恙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大哭就把他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墩墩仰头扯着嗓子哭,一想到自己期待了很久的鸡吃不成,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我就说,就说买鸡,你非不。」 「我都说我有,我有银子的!叔夫给我买鸡的呜呜呜呜!」 「不买鸡,现在没有了,我们没有鸡吃了呜呜呜呜!」 被墩墩一提醒,小恙又难过又生气,带着哭腔反驳:「不能,不能浪费银子,大人赚钱很难的。」 「我们只是想吃鸡,有就吃,没有就不吃嘛,你哭什么呜呜呜呜。」 「又不是没有饭吃要饿死了,干嘛非要花银子,你别哭了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 小孩一边哭一边拌嘴,青石和小恙哥哥头都大了,连忙上去抱住自家小孩。 小恙哥哥:「好了好了,哥哥去买只鸡来,今天肯定能吃的。」 小恙:「我不!不买!我不吃了!」 青石:「墩墩乖,一会我带你去买一只鸡好不好?今天肯定能吃上的。」 墩墩:「吃不上了呜呜呜呜!小恙都不让买!」 第62页 与此同时,文序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哭嚎,看着一脸尴尬的梁峰,以及他手上提着的掉毛野鸡,深深嘆了口气。 「为了安全提前探查,把陷阱弄坏就算了,你说你,拿他们的鸡干什么!」 梁峰:「属下以前行军的时候顺手惯了……」倒也没想过这会是小主子的口粮 第28章 窑鸡(下) 最后这只鸡还是被偷偷扔了回去,当两个哭嚎不休的小傢伙看到瘸了腿,折了翅,扑腾着出现的野鸡时,立刻就沖了出去,青石和小恙哥哥拦都拦不住。 「有鸡!青石快来!」 「是鸡!哥哥我要吃!」 两个小傢伙一拥而上,把那只惊慌的野鸡撵得四处逃窜,最后被青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翅膀捞了起来。 墩墩跑到跟前,眼睛亮亮地:「青石,鸡啊。」 面对一脸馋猫样的小孩,青石哭笑不得:「是是是,马上杀了给你们吃。」 小恙也拽哥哥过来,对方看了一眼尾羽零落的野鸡,不确定道:「好像就是掉进我们陷阱里的那一只。」 青石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还以为是被人捡走了,原来是它自己挣脱了啊。」 小恙哥哥挠了挠头,是这样吗?他挖的坑野鸡应该飞不起来吧?可是看陷阱上套的绳网,好像确实是被撕裂的,应该真的是被挣扎坏的吧? 两个小傢伙才不管这么多,现在看到有鸡吃,又恢復了友好相处的状态,两个人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净,就手牵着手去找地方堆土堆去了。 小恙哥哥看了一眼弟弟,开口问青石:「你会堆土窑吗?」 青石:「会。」 小恙哥哥接过不停挣扎的野鸡,「我去杀□□,你去陪他们堆。」 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处小溪,眼前这个人未必知道在哪里,对方住在哪里他也知道,能住得起这么贵的酒楼,肯定不是拍花子。 所以小恙哥哥十分放心把弟弟暂时交给青石。 青石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反正他是不可能离开墩墩太远的,否则他宁愿带着墩墩一起去杀鸡。 青石开始挑石块垒窑,两个小傢伙找来的石块有些太小,垒不上去,他还得重新找,墩墩和小恙两个人揣手手蹲在旁边,一脸兴奋地等待。 「等下就把鸡放到里面?」墩墩看着逐渐成型的小山包,「石头会不会掉啊?把我们的鸡埋里面怎么办?」 「就是要把鸡埋里面啊。」小恙抹了抹嘴,不停回味曾经吃过的味道,「把石块烧得烫烫的,然后把鸡捂熟!」 「这样做出来的鸡,又香,又嫩,特别特别好吃!」 墩墩没有吃过窑鸡,想像不出那个味道,便抬头问:「青石你吃过吗?」 「吃过,等下做给你吃。」青石搭着土窑,看墩墩实在好奇,便把记忆中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我爹以前在家里经常窑鸡,就在家里的后山上,我爹会叫好多朋友一起,那个土堆垒得特别高,一次可以放好多只鸡。」 「我记得这样做的鸡,皮有点焦香,但是扯下来的肉都是肉汁,很嫩很香,再洒点盐更好吃。」 小恙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家好有钱啊,一次吃这么多鸡!」 墩墩有些迷煳:「青石,你家还有山啊?」 正在收整树枝的少年顿住,眼睛里划过一抹茫然,「不知道,我也不记得了。」 墩墩追问:「为什么不记得啊?我都记得我小时候的事。」 「你现在就是小时候。」青石吐槽一句,继续手上的工作,「后面生病了,就忘记很多事情了。」 生病要吃苦苦的药,两个小傢伙也不好奇了,继续小声嘀咕,交换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文序坐在一处隐蔽的山石上,手中树枝无意识转动,青石不是生病了,是受伤了。 原身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青石是在朝代更迭的大盛元年,这个小傢伙被人扔在隐蔽的树林,脑袋被砸了一个口子,失去了意识躺在血泊里。 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安静的原身要逃出文府,而他从后院翻墙出去,往城外跑的时候正好路过那片小树林。 大概是心软,也可能是看到十岁的青石,意识到十三岁的自己未必能在外面活下去,原身就放弃了逃离的想法。 从那之后,不被人关注的竹苑里,文大人的嫡子多了个小厮,忘了名字的小厮从此起名叫青石,在文府陪着原身。 没多久,小恙哥哥提着一只处理好的鸡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摘的几片荷叶。 看到青石已经生火烧窑,小恙哥哥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他把鸡用荷叶包好,用稻草意思意思捆了一下,开口朝下压住,等着青石的信号。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围在土窑旁边的两个小孩也感受到蒸腾的热意,青石看着不肯挪窝的两个小糰子,无奈道:「离远点,等下热晕了还得吃药。」 墩墩抹去额头上的汗,固执地不想走,被小恙硬拉着远离:「听到没有,要吃药。」 墩墩十分嘴硬:「我不怕苦!」 小恙带他换了个地方蹲下,闻言哼了一声:「我也不怕,但是我怕花银子。」 经过刚才小恙不让花银子买鸡的事,墩墩十分好奇:「你没有零花钱吗?」 第63页 小恙偷摸瞥了一眼哥哥,小声问道:「什么是零花钱?」 「我叔夫说,就是给我买零嘴花的钱。」墩墩又从衣服里摸出那颗银角子,「看,我叔夫给的,我想吃零嘴就可以买。」 看着那块银角子,小恙羡慕道:「你叔夫对你真好。」 「对啊对啊!」墩墩十分兴奋,「叔夫带我坐大船,给我买糖,还有小圆子吃!」 小恙安静听着,没有问他的父母在哪里,怎么跟着叔夫一起出门,也没有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就只是听着,从墩墩口中看到另一种他不曾体验过的生活。 「……梁叔还会把我抱高高,可好玩的!我叔叔说,等我再大一点,可以跟梁叔学功夫哦。」 鲜少有同伴的小傢伙,一旦开始炫耀就停不下来,他未必知道这是炫耀,只是想把自己开心的事分享给小伙伴听。 「小恙,你呢?」 「我啊?」小恙挠了挠头髮,「我被我哥捡回来的,福堂的叔叔阿姨说养不下了,哥哥就自己养我。」 「我哥以前跟人跑过船,后来我在福堂里老是被人抢吃的,差点饿死,他就不去了,改成去码头给人带路。」 「饿死?!」墩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圆圆的,是饱的。 对于曾经的经歷,小恙丝毫不放在心上,「对啊,后来我哥就把那些人揍了一顿,让那些人给我道歉,后来他才带着那些人一起干活赚钱。」 虽然在码头一天也赚不了太多钱,但是江城作为进入中州的必经港口,每天来往投宿的人很多,挣个饭钱总是够的。 有了收入,自然没人去抢小孩东西吃,甚至因为他哥哥是领头的,那些人还得小心哄着他,这让曾经被欺负的小孩好不得意。 想起小伙伴今天的举动,小恙装作大人模样,十分老成地开口:「你以后不要乱花银子,大人赚钱很辛苦的,把银子花光了,以后生病需要治怎么办?」 「叔夫有银子啊。」墩墩一脸无辜,「叔夫好厉害,可以赚多多银子,青石给叔夫帮忙,一个月这么多块银子。」 小恙看着墩墩伸出来的十根手指,咽了咽口水,「你叔夫还招人吗?我哥也挺能干的。」 一个月十块银子?是不是跟墩墩的银角子一样?那岂不是一个月十两?! 墩墩想了想:「不知道诶,我回去问问啊。」 正在烧火的青石顿住,眼里满是幽怨:「那谁,窑烧热了,拿鸡过来吧。」 前脚公子才安慰那个谁和他不一样,后脚墩墩这个笨蛋就差点把人招家里。 小恙哥哥略显尴尬,显然听到了自家弟弟的话,「我叫福子,我弟还小,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没事。」青石接过荷叶包好的鸡,用树枝把土窑顶上的几块石头弄下来,接着把鸡从缺口放下去,熄火,推窑,任由烧得滚烫的石头把鸡埋得严严实实的。 看到鸡终于入窑,两个小傢伙也不聊天了,纷纷去问青石/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吃。 青石把墩墩带离土窑附近,「这只鸡不算肥,一个时辰差不多了。」 福子抱着弟弟,抬头看了眼天色:「吃完正好可以回城,不然再晚点估计就关城门了。」 「关城门?!」墩墩趴在青石肩膀上,探出小脑袋瓜,「不能等关城门,叔夫找不到我,会急!」 小恙十分淡定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不怕!我哥哥知道哪里有狗洞,肯定能回去的!」 青石/福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十分磨人,小恙仗着比墩墩大两岁,又整天在外面瞎跑,就把各种见到的事添油加醋地说,惹来墩墩十分崇拜的目光。 「你吃过大席吗?」小恙神秘兮兮说,「过两天巡抚家的小姐出嫁,有流水席,每个人给几文喜钱就能去吃,我哥说带我去吃!」 墩墩吸熘一下口水,「好,好吃吗?」 「好吃吧?当官的和有钱人家的酒席,肯定有很多大鱼大肉,咱们吃饱了还能打包回去。」 「什么是打包?」 「就是……」小恙有些形容不出来,半天憋出一句,「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哦哦。」墩墩似懂非懂地去看青石,「青石,我们带叔夫一起去兜着走啊。」 已经不想吐槽的青石看向已经不再冒烟的土堆,淡淡道:「鸡熟了,吃不吃?」 小恙双手撑地就爬起来:「吃吃吃!!!哥你快去扒鸡出来!」 墩墩也嚷嚷着爬起来,一滴口水不自觉落了下来,青石一脸无奈拉住他,给他擦脸擦手。 念叨了两天一夜的窑鸡在解开荷叶的那一瞬间,馥郁的香味十分霸道的钻入鼻子里,福子掏出一小包油纸,打开后把里面的粗盐捻细,均匀洒上去。 青石十分迷惑:「不是先抹盐再把鸡包起来吗?」 「不是啊,我们这边都是鸡做好了才撒盐,不然味太重。」福子说完,又问了一句:「你家应该不是咱们中州的吧?中州好几座城都不是那个做法。」 「这样啊。」青石不再说话了,他也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不过倒是知道同一种食物,不同地方的做法,叫法都不一样。 盐洒好后微微晾了一会,两个少年才动手拆鸡,两个鸡腿给小孩,青石又拆了一个鸡翅给墩墩,福子则把自己那份鸡胸肉给了小恙。 第64页 看到青石的动作,他皱眉道:「鸡翅才多少肉?」 青石只说了一句:「鸡翅肉嫩。」 福子一想也明白了,人家吃不饱,回酒楼还能吃,不像他和小恙,一天也就早晚两顿,便不再多说,只叮嘱弟弟趁热吃。 期待已久的美食入口有了滤镜,明明因为盐化得不充分,导致咸淡不一的鸡肉也变得别有风味。墩墩双手抓着鸡腿啃,一边啃一边说等回家了带叔叔和叔夫一起吃。 小恙吃到一半,忽然开口:「墩墩,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墩墩也不知道,但是不妨碍他想叔叔了,便点头应下:「是的吧,叔夫说,很快就能回家见叔叔了。」 「哦。」小恙忽然觉得鸡腿也不是那么好吃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去送你啊。」 墩墩对于离别的情绪并不敏感,听到小伙伴要送自己,还有些新奇:「等我知道了,我告诉你啊,你记得来送我。」 「好。」 等两个小傢伙吃饱后,青石和福子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火星,最后踏着夕阳往西城门去。 顺利回到城里后,两人亲亲热热地抱抱,互相告别。福子带着弟弟站在原处,目送青石和墩墩往吉祥酒楼的方向走去。 半晌,小恙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哥,我以后还能见到墩墩吗?」 福子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等他们走的时候,我带你去码头送一下吧。」 他们无父无母,从小就得靠自己,和墩墩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恙不说话了,只抬起双手:「哥,抱我回去。」 「哎。」福子抱起弟弟,转身朝福堂的方向走去,一边从胸口的暗袋里掏出两个铜板,「给,你也有零花钱。」 两个铜板的出现分散了小恙的难过,小孩抓住铜板,不可思议道:「真的给我了?」 福子笑着点头:「嗯,给你,去买点零嘴吃。」 「那我要去买麻花!可以买两根呢!」小恙开心了起来,「还可以攒着,攒到六文钱就可以去买糖葫芦了,我和你一人吃三颗!」 「好,以后哥哥每个月给你两个铜板。」 等兄弟俩消失在城门口,一处角落的茶摊上,文序施施然放下五文钱,带着冯淮离开了这里。 第29章 卢府喜宴(上) 自从吃窑鸡的心愿被满足后,墩墩老实了两天,也没想着再出去玩了,反而整天缠着文序,要文序带他去吃流水席。 就这么缠了两天,文序今天一早用餐的时候叮嘱他,换一身衣服去参加喜宴,小傢伙还有些回不过神。 「叔夫,去吃喜宴啊?」 文序捏了捏他的脸蛋:「对啊,墩墩不是很想去吃吗?」 「想的!」墩墩三两下喝完粥,急匆匆地要去换衣服,「小恙也去,我和他一起吃!」 青石一手把他拎腿上,含煳道:「你等会,我吃完就带你去换衣服。」 饶是早就见过很多次,冯淮还是忍不住想吐槽王夫的这个小厮真的没有尊卑之心,每次都把小主子当物件一样拎来抱去。 但是他也知道说不得,且不说王夫特别护短,就说小主子这么依赖青石,王爷也有令在先,他可不想和木二木三一样犯蠢,最后被发配云州。 听说云州那边刚刚起了一股动乱,才被镇压下来,木二还为此受了点轻伤。 等墩墩换好衣服后,文序带着他和青石上马车,由冯淮和梁峰负责赶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流水席的缘故,去巡抚府邸的人特别多,他们的马车才走没多久,就被摩肩擦踵的人群堵在半道上了。 「喜宴也没开始啊,他们去那么早也没东西吃啊。」 「估计是想看世子迎亲吧,听说昨天迎亲队伍进城,城门堵了半个时辰。」 墩墩和青石听到冯淮他们的对话,好奇地看向窗外,文序等了一会,便道:「走路过去吧。」 反正卢府离得不远,走过去也不碍事,而且外面吵吵嚷嚷的那么多人,他们这么大一辆马车太占地方了。 冯淮不贊同:「少爷,这不安全吧。」 「我只是个商人。」文序道,「还是说尾巴又跟上来了?」 冯淮哑然,那伙人倒是没跟上来,暗卫每天都在码头城门盯着呢,就是他总忘记自己如今只是个商人随从,而不是枭王夫身边的手下。 最后冯淮还是把马车赶到一处无人的巷口,招来一个暗卫后,让文序他们下了车。 有人赶车回去,文序便看着原处卢府的大门安排道:「梁峰,你带着青石墩墩去吃流水席,冯淮,你跟着我去府中向张夫人道一声喜。」 卢大人好歹是这儿的巡抚,往来贺喜的官员指不定就有在京中任职的,墩墩能不出现在那些人眼里最好。 别看文序天天让冯淮不用太小心,牢记别人不知道他枭王夫身份的事,可是一旦墩墩有被人注意到的可能,他比谁都警惕。 梁峰领命陪着墩墩和青石往卢府门外走去,那里已经有卢府下人洒喜糖了,听说等西南总督的嫡子来迎亲的时候,还会洒喜钱。 文序则带着冯淮往侧门走去,他如今是商人,非官身,非新郎家的人,只是受了张夫人邀请,所以今日不宜走正门。 早早被张夫人安排在侧门的管家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他们家大人是巡抚,可是他们家夫人的娘家却是商户出身,除去张家已经考取功名的大老爷,其他人都从侧门入府。 第65页 乍一看到文序这个脸生的年轻人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听到冯淮报上家门,管家才一拍脑袋:「哦哦!是文老闆!夫人早早就交代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日太忙,小的差点给忘了。」 侧门外堆了不少贺礼,还有不少人手捧着礼盒等待,看衣着应该是江城里的商户上门道喜。 文序不知道规矩,冯淮却小声朝管家问了一句:「怎么让人走侧门啊?」 管家也怕客人误会,立即解释:「我家老爷是中州巡抚,江城又是中州的府城,如今老爷唯一的千金出嫁,其他官员大多会上门道贺,一会吉时到了新郎官那边的人还要上门迎亲,大家都走正门恐怕接待不及。」 他又道:「我们夫人娘家是商户,一些有来往的人家也会上门道贺,总不好和那些官老爷一同招待,大门外还有不少民众,也怕冲撞了来贺喜的宾客。」 管家这么一说,冯淮便清楚了,其他等待的商户也连连点头,自古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即使如今商人地位好了些,也不敢和当官的走一道门。 为了面子不要命,这些商人才没那么傻。 管家让下人继续接待其他人,自己带着文序进入了府中,「夫人交代过,文老闆到了就带到锦绣园那边,她亲自接待。」 大盛有点资本的人家,女儿长大后,家里都会另起一处绣楼给女儿单独居住,绣楼里从服侍的丫鬟到扫洒的下人都是女的,为的就是女儿的名声着想。 按理说这种地方平时都不让外男进入,更何况女子成亲当天,所以当管家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甚至想自家小姐是不是对亲事不满,夫人要帮着小姐逃婚私奔。 他偷摸看了一眼文序的样貌,心头更是跳得厉害,总觉得今天巡抚府要和西南总督府结仇了。 无论心里想法如何,他还是恭恭敬敬把文序带到了锦绣园外,等守在外面的下人同传后,自己才紧赶慢赶地离开。 「请文老闆随我来。」张夫人的贴身侍女从里面走出来唤了一声,又道:「这是我家小姐的绣楼,还请您的随从在外稍等片刻。」 文序点了点头,冯淮也不敢再说什么安不安全的问题,他又不傻,私底下说还行,在外人面前说,这不是明着让人察觉有问题吗? 锦绣园虽然是名义上的绣楼,但是比起常见独栋的三层小楼比,这更像一处正常居住的小花园。 穿过月亮门,入眼便是打理得很好的花园,供人居住的房间隐匿在花影间,一处水榭阻断了可以窥探的视线。 侍女带着文序穿过花园,穿过水榭,径直走到一处偏厅,张夫人正在里面饮茶,一点也没有女儿即将出嫁的忙碌。 「在下给张夫人贺喜来了。」文序拱手一笑,「祝令千金姻缘美满,也恭喜张夫人多了一位人中龙凤的女婿。」 张夫人抿嘴一笑:「怎的,文老闆见过鸢儿的夫婿?」 文序:「……」尴尬了不是?道喜的话不都这么夸的吗? 张夫人也不为难他,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白色的茉莉在清亮的茶汤中盛开,其下还有叶片完整的茶叶缓缓浮动,花香伴着茶香微微散开,既不喧宾夺主,又不会默默无闻。 文序端起喝了一口,入口滋味鲜灵,香浓持久,嘆道:「能得张夫人用这茉莉龙珠招待,在下也算有面子。」 看到他准确说出茶的种类,张夫人忐忑的心定了几分,「文老闆就会说笑,能知道这是茉莉龙珠的人,又岂会缺了这一杯茶?」 文序笑而不语,在古代少见,甚至常人不可见的茶,在他所处的现代,不过是只要想喝,普通人也能下单品尝的存在。 一盏茶过半,张夫人不开口,文序便只能挑起话题:「所以张夫人今日单独接见我,是有什么顾虑吗?」 唯一的女儿出嫁,身为母亲,张夫人不在闺房陪着女儿,身为妻子,也不去陪夫君接待来宾女眷,反而和他一个外男坐在女儿绣楼的偏厅里喝茶,怎么想都有问题。 「妾身将那套簪子给鸢儿陪嫁后,想起一件事。」张夫人缓缓放下茶盏,「西南与中州相距甚远,即便快马加鞭送信,也得一月余,若是有朝一日鸢儿有事相求,该如何联繫文老闆?」 女儿嫁给西南总督的嫡子,西南总督为了表明对这个儿媳妇的敬重,已经上书请求让嫡子成为下一任西南的管理人,所以寻常人眼里贵重的东西,在统管西南的总督眼里,估计也不过尔尔。 她当初急着给女儿寻一份有重量的陪嫁,听到文序手上的那套簪子时也曾犹豫过,可是柳夫人说的也不错,空穴不来风。 她与文序见了一面,自持巡抚夫人的身份,对方不敢欺瞒她,可是回头一想,总是心里没底。 女儿的嫁妆一向是由母亲操持,即便是和文序见过一面的夫君也不知道箇中原因,只当是和她娘家有来往的商人被通判仗势欺人罢了。 后面的一切都是文序自己说的,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人,女儿真的出事怎么办?她一介女流,还能天涯海角追寻一个商人不成? 文序暗暗嘆了口气,不愧是娘家经商,夫家当官的巡抚夫人,到手的银子早被他定了不少东西,肯定不可能退,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到时,让令千金传信到上京城的枭王府,交给和管家即可。」 第66页 「枭、枭王府?!」 张夫人不慎打番茶盏,清亮的茶汤让枣红色的衣袖又深了一层,她却顾不上仪态,震惊追问:「可是那位随圣上亲征,以战功封王,歷代少有的异性一字并肩王?!」 这副模样不像是恐惧,文序心下大定,含蓄点头:「正是。」 「怪不得……」张夫人低声喃喃,「年初便听到圣上给王爷、太子赐婚的消息,赐的还是文丞相的一双儿女,只是不明白嫁与枭王的到底是儿是女,如今一看,倒也说得通了。」 不在上京城的张夫人或许不知道文丞相空有官职却无实权的尴尬地位,也不知道枭王的处境——估计朝中除了皇上的几位心腹大臣,没人清楚皇上对枭王步步紧逼的杀心。 但是文家一门双正妃的事谁人不知? 张夫人目光灼灼看向一脸淡定的文序,「同样姓文,想必文老闆便是枭王妃的娘家兄弟吧?」 那能有枭王妃的簪子也不奇怪了。 文序:「是……」吧? 张夫人的心彻底定了下来,敢冒充官员亲戚的商人可没几个,就算有,起码也能七拐八弯和当事人扯上关系。 如今文序收了她的银子,真到那一天,无论是枭王府还是丞相府,为了自己的名声,都得帮忙解决女儿的事情。 张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这套簪子的真假,文序也心里打鼓,「张夫人为何一定要知道这套是哪位的东西?」 不想被骗?不像,都钱货两讫了,当时肯定是相信的。 想让女儿脸上有光?也不对,他记得这套簪子好像是作为压箱底的嫁妆,不写在陪嫁册子上,也就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难不成……「是卢小姐可能会遇到什么事吗?」 张夫人沉沉嘆了口气,也不打哑谜了,「西南总督手握兵权,又与小女结亲,明明是自小定下的姻缘,两人情投意合。但是自西南总督上书请旨让嫡子接任后,就不太平了。」 在大盛,官员的任职除了科举提拔之外,还可以由父辈举荐。 例如上京城的昌平侯府,可以让老侯爷上书请立世子,以后让世子接替自己的爵位。 而西南这种偏远且地形复杂的地方,西南总督上书请立自己有战功的儿子为下一任接班人也很常见。 可是有兵权的人,说是官,但是在自己管辖的地方,暗地里称一句王也不为过。 尤其是西南这种世代都由当地人出任官员的地方,但凡出个野心大的,自立为王也不稀奇。 如今西南总督要举荐任职的儿子,与江城巡抚的嫡女成婚,先不说圣上作何感想,单单是那些文官都要有异议。 镇守西南边境,有兵权的官,和富庶之地的巡抚结亲,谁能不防着一手呢? 可是明面上一切都很合理,总督嫡子有军功,继任很正常,巡抚之女与其自幼有婚约,双方又不是皇亲国戚需要圣上指婚,谁敢出面反对? 想让这两家结不了亲,圣上不能拆了这桩婚事,怕天下人说自己忌惮臣子,又不可能真的看着两家人成亲戚,那就只能是作为两家枢纽的新人出事了。 有些话不需细说,文序垂下眼睫:「是担心卢小姐在总督府的安全,还是担心小两口的未来?」 张夫人嘴角苦涩:「都有。」 「文某观夫人与卢大人皆是爱女之人,为卢小姐定下的这桩婚事也是尊重了她的意愿,是与不是?」 张夫人连忙道:「是,小女与她夫婿皆有情宜。」 「既如此,卢小姐在西南自有总督府护着。」文序慢条斯理道,「张夫人担心的是以后西南总督致仕、女婿继任后,上京谢恩时会出事对吧?」 这种由父辈举荐继任的官职,在父辈退位后,都会带着家眷进京面圣谢恩,在自己的地盘出不了事,那张夫人的担忧,只能应在上京城了。 果不其然,文序刚刚说完,张夫人便立即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事情还没发生,她所有猜测都基于在家中时的居安思危,以及如今为人母的所思慎远,但是以后会不会出事,出的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如果不是确定文序和簪子的主人有亲密的联繫,后面的担忧她绝对不会说出口。 文序眼睫轻阖,指尖在茶盏边沿轻点,他从赐婚一事就知道盛天帝这个人宁愿要天下人眼中的好形象,也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泄露一星半点。 张夫人的担忧有理有据,自古文武官交好是上位者最不想看到的事。 毕竟原身作为丞相嫡子,第一世与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成亲时,盛天帝就一道圣旨把人派去了边关,小家与国家,他占了大义。 如今出现了一对家世配置差不多的新人,估计盛天帝能用的藉口就那几种,还算好,论耍赖讲歪理,文序有自信比死要面子的盛天帝强得多。 「行,这件事我就待簪子的前主人应下了。」他睁开眼看向张夫人,「听说西南那边来迎亲的人不少,又有总督之子带队,此去路上卢小姐的安危不必担心。」 「到了西南,有公公和夫君护着,卢小姐肯定会安然无恙。」 「等西南总督回京述职致仕、其子继任谢恩之前,让卢小姐提早一月传信到枭王府,其余的便不必担心。」 好歹是第一位客人,自己还从对方手里赚了一万多两银子,这点对于文序来说不算麻烦的事,他还是愿意花点心思的。 第67页 「那……丞相府那边?」张夫人对于女儿的事关心则乱,恨不得把一切保障都续上。 「别了吧,我……们家的那位枭王妃已经与文家断了关系。」文序提醒道,「别忘了文家一门双正妃。」 文官和武官结儿女亲家,张夫人都能如此担忧,更何况身居这个百官之首官职的文丞相? 一个孩子嫁给了太子这个未来的天下之主,一个孩子嫁给了外人眼中权柄滔天的枭王。 若是两个孩子还都关系融洽,太子和枭王这两个连襟互有往来,皇上屁股下面的皇位该坐不稳了。 张夫人虽然疑惑既然如此,当初怎么还这么赐婚,不过文序说的她也理解,不管是否真的断了关系,至少明面上,枭王府里那位正妃的事,不能与文府扯上关系。 张夫人起身行了个万福礼,「妾身知晓,既如此,就请文老闆与您的那位亲戚多多美言几句,届时如若有事,还请帮帮妾身的女儿女婿。」 「张夫人客气。」文序虚虚扶了一把,「在下一介商人,在商言商,这笔交易既然做成了,所附带的条件自然也会做到。」 虽然打定主意低调过日子,但是顾明野这个枭王的名头不用白不用,拿来换点银子养家餬口也不错。 只要盛天帝没有明晃晃针对顾明野,自己后面去解决事情时隐蔽一点,不舞到盛天帝面前,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条致富路呢? 「夫人,姑爷来迎亲了!」 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闹哄哄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文序此时再离开已然来不及。 张夫人一把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笑意:「若是妾身没看错,文老闆是位哥儿吧?」 文序:「!!!」他要掉马了吗? 幸好张夫人没敢把王妃和经商联繫到一起,只道:「妾身与夫君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今日出嫁无弟兄背出门子,不如文老闆认一个义妹,背我女儿一程?」 文序:「啊?」 张夫人的侍女打开偏厅的一处角门,竟是一条可以通往卢小姐闺房外的小路。 锦绣园外已经传来新郎官带着喜意的声音,众人也纷纷应和请新娘子出门。 「文老闆意下如何?」张夫人笑道,「妾身这个干娘可要得?」 做生意附带的条件,哪里有直接和王妃扯上关系来得好?早在把文序请来女儿绣楼的时候,张夫人就打算好了。 如果文序真和某位王妃有关系,她肯定要让对方和女儿成义兄妹,如果是假的,那外男擅闯女儿绣楼,就足够自家夫君勃然大怒了。 为了即将远嫁的女儿,张夫人已经把一切所能想到,做到的事都做了。 文序怔住,半晌才轻笑一声:「妹妹能有干娘这个母亲,真是福源深厚啊。」 无论是不知来源真假,也愿意花大价钱买下的簪子,还是为了女儿,愿意自降身份认一个商人为干儿子,放在大盛都是为人诟病的事迹,可张夫人就这么做了。 「好,好!以后干娘也给你撑腰。」张夫人笑着笑着,眼睛泛起一点泪光,拉着文序走过角门,「随干娘一起,去送你妹妹出嫁吧?」 「好。」 反正张夫人是这个陌生的朝代里,为数不多合自己眼缘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干亲多个底。 文序欣然应下,随着张夫人的指引,朝卢泠鸢的闺房外走去。 第30章 卢府喜宴(下) 对于自己忽然多了一个义兄,卢泠鸢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知道母亲不会害了她,便恭敬地对这位陌生的俊美哥儿行了一礼:「泠鸢见过兄长。」 一身华美喜服的女子温婉秀丽,精緻的五官在妆面的点缀下越发俏丽。 文序今天只是应邀前来喝杯喜酒,身上也没带什么贺礼,便道:「不必多礼,此去路途遥远,妹妹需保重身体,勿让干娘忧心。若是有什么大事无法解决,可令人传信至上京枭王府即可。」 「若是无大事呢?」卢泠鸢笑了一下,没了即将嫁为人妇的稳重,反而有了些十六岁女子该有的俏皮。 文序也笑了:「那就传信至辽风府伏峰县,为兄近一年都会在那边做买卖。」 有其母必有其女,张夫人的性格能合他眼缘,卢泠鸢也不遑多让。 张夫人红着眼睛笑道:「好了鸢儿,该遮上盖头了,一会你义兄背你出门。」 「哎!」卢泠鸢哽咽应下,「兄长背我出门,女儿也是有靠山的人。」 父母只有她一个独女,多的是人说她们家以后会绝户,卢泠鸢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搭上枭王府这个关系的,但是她知道母亲对她的爱护。 也因此,她不会拂了母亲的好意,乖乖地认下这位素未谋面的义兄,让对方背自己出门。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女子面若桃花的脸,文序转身蹲下,由张夫人和侍女将卢泠鸢扶上后背。 张夫人怕文序一个哥儿没什么力气,叮嘱侍女:「小桃你扶着点,别让文公子和小姐……」 话音未落,文序已经背起卢泠鸢稳稳走出几步,「别让我们怎么?」 张夫人眨了眨眼,「别让人冲撞了你们。」 「新郎官到了!新娘子快出来呀!」 嘈杂的人声愈发地大,文序背着卢泠鸢,一步一步朝锦绣园的月亮门走去。 张夫人由侍女扶着紧随其后,拿着手帕轻轻按在眼角:「真好,我的宝贝鸢儿要成家了。」 第68页 侍女劝道:「夫人莫哭,这是好事嘞。」 「是,瞧我。」 张夫人缓了缓,可算是平復了一点心情,「鸢儿从小就被我和老爷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如今嫁为人妇,我总担心她在夫家使小性子。」 「怎么会呢?」侍女笑了,「咱家小姐的性子再好不过了。」 六月天热,文序穿得单薄,才走了几步路,肩头就传来一点凉凉的湿意,他想了想,安慰道:「别哭,我无兄弟姐妹,你也一样,既然干娘认了我,我就是你兄长了。」 「大喜的日子别难过,我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你不便离开夫家,我总能替你看一下干娘。」 「那就劳烦兄长,替我多多照看母亲。」卢泠鸢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响起,「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兄长是商人,做生意讲究一诺千金,我有五千两的私房钱,都交给兄长,烦请兄长替我多看望父母。」 文序哑然,也是没想到待嫁的新娘会偷跑出来听墙角。 他义正辞严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我是你义兄,用生意来谈交情未免见外了。」 文序自觉有原则,做生意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许诺的事肯定会完成,在身死穿书之前,常人能得他一句承诺,无论多紧急的事,基本上都可以放心了。 但是他这个人也很护短,看对眼的人,不需要付出什么东西,就能得到他的帮助。 和张夫人做生意是钱货两讫,但是张夫人为人处世的态度,对女儿的爱护,都是他另眼相待的原因。 「有事就写信,别怕。」文序道,「今天兄长能背着你,送你出嫁,往后那个人对你不好,兄长也能去西南把你接回来。」 这句话不止跟上来的张夫人听到了,等候在锦绣园门外的新郎官秦简也听到了。 他来接媳妇回家成亲,怎么忽然就多了个男的说以后接他媳妇回娘家?从西南总督府接人,口气这么大,对方什么来头? 面对新郎不可置信的表情,张夫人笑弯了腰,「傻孩子,你妹妹今天大喜的日子呢,别说气话。」 文序只笑了下,不再说话,虽然他和张夫人说的是枭王府,可到时候真去解决事情的是他,是不是气话,就看这位新郎官日后怎么做了。 秦简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但也知道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询问岳家的事。 卢泠鸢能自愿让这个男的背出门,对方就肯定不会是岳父搞出来的私生子,所以秦简也老实叫了一声「兄长」。 其他人都以为文序是张夫人娘家的子侄,张家人不明所以,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犯蠢,面对旁人好奇的询问,都笑着不否认。 只有一直等候在锦绣园外的冯淮傻眼了,王夫不是来江城做买卖吗?今天不是应邀来喝喜酒吗?怎么一转眼,王夫都背着巡抚家的千金出嫁了? 一时间冯淮也不知道该弄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该吐槽王夫一个已经嫁人的哥儿居然还送女子出嫁。 等秦简当着张夫人的面再三许诺,才从文序背上抱下自己的新娘,待把新娘安安稳稳放到身后的绣轿中,他才拱手拜别岳父岳母,带着迎亲队伍离开。 为了儿子的婚事,西南总督早在江城买了一处宅子,秦简会带着卢泠鸢回宅子里安顿,等三天回门后,再启程回西南,在秦家拜堂,才算正式完成全部的婚礼流程。 迎亲队伍离开后,准备了许久的流水席也可以开席了,文序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担心流水席人多,梁峰和青石看不住墩墩,便提了出来。 张夫人也知道文序虽然同意背女儿送嫁,但说到底是自己先算计了对方,让对方除了答应别无他法,所以此时也不多为难,让管家带着文序去流水席那边。 等客人都一一安排好,卢大人才有空询问:「刚才怎么回事?什么兄长妹妹的?」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洁身自好,和妻子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女儿吧? 张夫人脸上喜意不减,悄声道:「那是我认的干儿子,特意让他来背鸢儿出门的,其他的你别管。」 卢大人的嘴张了又合,不敢再问,女儿出嫁了,要是再惹媳妇不开心,就没人帮他说好话了,此时的巡抚大人忽然对秦简这个外地女婿不太看得上眼了。 唯一的女儿出嫁,张夫人可是下了大功夫,仗着娘家从商有银子,便大摆流水席,卢府门外的一条街都摆满了席面。 文序就是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找到了自家等待开席的小孩。 「叔夫!」墩墩举着手里的铜板,笑得可开心了,「快来吃,我们给钱了!」 巡抚府也就意思意思收几文钱喜钱,免得一些要强的寒门学子不好意思来吃,可是从墩墩这个小傢伙嘴里说出来,却如此理直气壮。 青石急了:「在外面要叫叔叔。」 墩墩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因为流水席刚开,很多菜还没上,所以不少人还在卢府门前捡新郎迎亲时洒的喜钱,这一桌目前坐的人,只有他和青石还有梁叔。 小傢伙松了一口气:「我记得,这里没有人,我才这么叫。」 「墩墩还小,叫错很正常。」文序安慰了一句,带着冯淮一起入座,「你的小伙伴呢?没有找到吗?」 墩墩指着卢府门口的方向,「找到了,小恙和福子哥在那边,捡铜板。」 第69页 小傢伙捏着一枚铜钱塞到文序手里:「听说这个铜板好,我让青石也捡了,给叔夫一个。」 大概是听到其他人说捡到喜钱沾喜气这类的话,小孩也迫不及待想多捡一点,青石和梁峰哪里敢让小傢伙跑去人群里凑热闹? 这人挤人的,小傢伙一进去还不得被人踩了?青石当即让梁峰抱着墩墩,他自己挤进去抢了好几个。 看到小孩手里的铜钱,文序好奇道:「那剩下的呢?」 墩墩把手里的铜钱放到桌上开始数:「这个给梁叔,他抱我,不能去捡。」 「这个给冯叔,他不在,也捡不了。」 「这个给叔叔,他没来,我给他带回去。」 「这个是墩墩的,存起来,买糖吃。」 小傢伙口齿清晰地把铜钱的归属都安排好,一旁的青石傻眼了:「我的呢?」 墩墩一脸疑惑:「青石没有捡自己的吗?」 青石:「……」 满载而归的小恙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十分大方地拿出一枚铜板分给青石:「我捡了我捡了!」 青石摇了摇头:「谢谢,我一会去捡一枚就行。」 小恙美滋滋收回铜板,好心提醒他:「那你快点,不然都让人捡完了。」 墩墩一听也着急起来,一个劲催青石去捡,于是在菜上好之后,只有青石在卢府门口找喜钱,半天才在某个犄角旮沓里找到一枚卡住的铜钱。 等他再回到席位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占了他的位置,正惊疑不定地和自家公子说话。 青石鼓着嘴过去:「你让一下,这是我的位置。」 「这流水席哪儿来的……」刘怀曦回头看到他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随手掏出几两碎银子,「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吃,我有事要和文老闆聊天。」 冯淮和梁峰都在公子旁边,青石也不执着,收了银子利落转身去旁边桌子,别人花钱吃酒席,他还倒赚了点。 打发走青石后,刘怀曦又转头看向自顾自吃饭的文序,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文老闆,您怎么不说那套簪子还有这么个来歷?现在还打算出手吗?」 他还不知道那套簪子已经易主,这几天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从刘、柳两家小姐鎩羽而归,又出现通判家下人带衙役上门,最后又到通判大人亲自到吉祥酒楼道歉,结果被拒之门外,他全程都听了个遍,直到昨天才在去柳家的时候得知那个商人是文序。 甭管那套簪子的来歷真不真,作为一个商人,他知道噱头的重要性。 世上真正能舒心活着的只有少数人,大多数人每天都为了生存而奔波,每天下了工不是喝点小酒就是玩牌赌博,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里,一点似是而非的传言都能成为调剂。 三人成虎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无论真假,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就是要利用民众这种八卦和口口相传的力量,把一个噱头变成增加商品的价值。 如果那套簪子到了自己手里,刘怀曦觉得自己有本事把那套簪子卖出高价,反正这套簪子的来歷是文序说的,真的假的他又不知道,如果是假的,让买家去找文序呗,反正他也是受蒙蔽的人。 文序摇了摇头:「不出手了,想来想去还是给我妹当嫁妆吧。」 「您还有妹妹?」刘怀曦不由怀疑起来,「我记得在辽风府时,您不是说自己孤身行商吗?」 「嗯,前不久有了。」文序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所以我肯定不可能出手。」 开什么玩笑,簪子卖给刘怀曦这个商人,文序肯定不会搬出枭王府的名头来证实真伪,如果他没办法证实,刘怀曦自然也不会愿意为这套来歷不明的簪子花八千两银子。 而且按对方之前对套簪的看不上的心态,估计也不会用来当卢泠鸢出嫁的贺礼,最后的结果就是,套簪最多只能卖给那些想攀龙附凤,又无处证实消息的富商。 虽然富商也出得起八千两银子,但是刘怀曦肯定不会愿意把银子全部给他。 最重要的是,即使刘怀曦买下套簪,当成贺礼送出去,也与文序的初衷背道而驰,毕竟对方可不是那位能让巡抚言听计从的张夫人。 原本文序还打算着,如果刘怀曦同意用套簪代替缺失的贺礼,就说服对方带自己一起到巡抚府道贺,至少让自己在巡抚这里挂个名。 结果对方看不上,那也行,自己和巡抚府扯上关系,可比通过别人攀上去好多了。 刘怀曦磨了好一会,文序一直不松口,他也淡了心思。 商人多疑这一点他确实也有,本来他就不太信簪子的来歷,只觉得是普通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听风就是雨,所以传得满城风雨,方便他买下簪子后高价卖出去而已。 毕竟之前还有因为一个酒鬼的醉话,一群人跑去山里挖金子的事。 不过虽然买卖不成,刘怀曦却也真的欣赏文序这个人的手段,毕竟在他拒绝合作之前,江城里可没有关于文序这个商人的半点风声,如今却有不少半信半疑的商人开始打听对方的来歷了。 「不知文老闆下次打算做些什么买卖?」刘怀曦询问道,「我在江城也颇有几分势力。」 江城?势力? 文·巡抚夫人干儿子·序笑了下:「在下习惯想到什么做什么,若是有合作机会,肯定第一个先找刘老闆。」 第70页 第一个?还能有其他选择不成? 刘怀曦摸了一把鬍子,忍住心里的不悦,起身告辞:「在下还要进巡抚府喝一杯喜酒,先告辞了。」 他可是奉主子的命来送贺礼,被主家请进府邸吃喜宴的,跟这种大街上随便来个人都能坐的流水席不一样。 谁知文序仿佛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淡淡「哦」了一声,继续转头给小侄子剥虾,差点没把刘老闆气得变脸。 等他一离开位置,青石迅速抱着饭碗从隔壁桌坐回来,没人在旁边打扰,这顿饭文序吃得心满意足。 不知是不是那位新认的干娘吩咐过,他们这一桌的席面和其他人不一样,要好上不少,而且这张桌子上,全程都只有他们和福子兄弟两个。有人看到有空位想坐过来,也被周围巡视的家丁带去了其他桌。 吃饱喝足后,墩墩想和小伙伴告别,眼睛却止不住地想闭上,文序看得好笑,便带着他在原地等梁峰把马车赶过来,上马车的时候,小傢伙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回到客栈后,文序给墩墩囫囵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让青石带着去休息了,梁峰去隔壁门外守着,房间里只剩下冯淮一脸纠结。 「怎么不去休息?」 「王夫,您怎么就认了张夫人做干娘啊?」冯淮在回程中弄清了文序背卢泠鸢出门的缘由,十分不解,「您可是枭王夫啊。」 「所以呢?」文序笑了一下,嘴角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世人皆知枭王战功彪炳,得圣上敬重,可是枭王府的人谁敢冒头?」 「我明明是有赐婚圣旨的枭王夫,却连赚点钱都束手束脚,可是不赚钱就没钱,顾明野被催着离开枭王府时一文钱都没能拿,如果我摆明身份,你猜一位皇亲国戚经商,文官会不会答应,民众会不会买单?」 「他们不会,甚至会觉得枭王明明那么有权有势,枭王夫为何还要自降身份去做末流商人,为何生活富足还要与民争利,说得夸张点,我经商这件事甚至能成为盛天帝光明正大对顾明野下手的污点。」 「你还没认清现状吗?枭王府如今除了见不得光的暗卫,就只剩一个名头能用了,但是这一切,除了盛天帝和为数不多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枭王府依旧高高在上。」 甚至这个名头也没什么用,真有一些涉及朝堂的事,这个名头反而是催命符。 「前因后果在马车上我已经说了,你不妨用自己精通算学的脑袋想一想,父亲是江城巡抚、母亲是富商之女,夫君是西南总督之子,在这种不缺银子不缺权,婚后也是当家主母的情况下,卢泠鸢能出事进而找上我的概率是多大。」 「那万一呢?」冯淮忍不住道,「万一出了事,主子这种情况也不好出面帮忙啊。」 「你好像弄混了一件事。」文序喝了口水,慢悠悠道。 「从始至终枭王府都只是我用来证实套簪价值的存在罢了,真出了事,枭王府也只是一个负责传信的中转站,否则那套簪子也卖不出八千两白银。到时候需要去解决问题的是我,顶多人手不够会问顾明借一些,还是你觉得,我和顾明野的关系,不配让他借两个人?」 此话一出,冯淮冷汗都冒出来了,「属下不敢!」 别说借两个人,直接让主子出手摆平恐怕主子也是愿意的。 「或许你应该没有忘记。」文序好整以暇看着他,「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那套簪子的前主人是位王妃,在巡抚夫人眼里,那个主人是枭王府的王妃。」 「而我,文序,就是拿着赐婚圣旨,和你家主子拜过天地的,到时候需要帮忙解决事情的那个『王妃』。」 冯淮懂了。 无论是一开始就像个玩笑的流言,还是到后来借着枭王府的名头与巡抚夫人相交,王夫都不打算让他们、让王爷背负什么责任。 从始至终,只有『枭王妃』会看在簪子的面子上帮忙解决问题而已。 「王夫,您……不必如此。」冯淮心有些乱。 不该这样的,主子的夫郎,不该承担这么重的承诺,他怎么能解决得了卢泠鸢这个背景的人都解决不了的事? 可是眼前的青年如此笃定,冯淮又忍不住好奇:或许呢?毕竟这个王夫和调查中的判若两人。 「别纠结了。」文序伸了个懒腰,「卢泠鸢未必会出事,至少在找到『枭王妃』帮忙之前,她会向夫君、父母先求助。」 「而且你应该清楚,天下人皆知圣上对顾明野很好,封王,赐婚,赐封地,但是你看你们谁敢动弹?」 「让你们回枭王府给我拉几箱银子都应不下来。」文序轻嗤一声,尽显嘲讽,「兜里都要比脸干净了,还要我摆王夫的架子?我拿什么摆?顾明野治病不花钱?墩墩上学不花钱?一家子吃喝拉撒不花钱?」 人家巡抚夫人这个干娘还能为了女儿的未来,让他这个「王妃族弟」在江城安心行商,甚至不出意外的话,张夫人的娘家还会为他的买卖保驾护航。 且不说西南总督离致仕还有十多年时间,就说目前无论怎么算,占便宜的都是自己。 「等卢泠鸢真的夫家娘家都帮不上,找到我的那一天,指不定我都富可敌国了。」 「你只看到我身为枭王夫认巡抚夫人为干娘不合适,怎么不想想我这个王夫的身份能不能用?敢不敢用?怎么不想想作为富庶之地、一州巡抚的夫人,对方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利益?」 第71页 冯淮彻底不敢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如果顺着王夫的话去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王夫扯着枭王府的名头,一套二百多两的簪子卖了八千两白银,这可是八千两,放在一个小县城的官员身上,都够掉脑袋了! 而王夫所付出的也只是一个承诺,一个未必需要践行,甚至可能很多年后才会践行的承诺。 但是在践行这个承诺之前,王夫早就从卢泠鸢的家人,张夫人这边赚到了可以践行这个承诺的资本。 毕竟她的夫君卢大人是一州巡抚,掌管中州的所有城镇。 想通之后,冯淮毫不怀疑王夫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像他们王夫一样,既隐瞒自己的身份,又借着自己的身份赚钱,还不会引起盛天帝的注意,而他所付出的却只是一个承诺。 「等着吧,指不定张家人明天就找上来了。」文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让冯淮退下了。 他想离开上京城,除了避免书中第三世的剧情牵扯到自己,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事方法会让人攻讦? 张夫人能合他眼缘,很大程度上是对方的性格更接近他所熟悉的现代人,能当家做主,能和丈夫一夫一妻,不重男轻女。 甚至会为了女儿和一位「王妃」扯上关系,就为了对抗将来可能会发生的,让女儿不幸的皇权压迫。 在古代,以商户之女、臣妇之身,想为了一个出嫁的女儿,不惜做好对抗皇权的打算,多稀奇啊? 无论是赶往边城时视皇命如山的士兵,五更街里对青石看不上的木二,还是如今跟在身边,一直不懂变通的冯淮,都很符合他看书时对书中人物「死板」的印象。 文序躺在床上,任由思维逐渐困顿,他忍不住想快点回去见顾明野了,如果是顾明野的话,肯定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理解也会支持他。 陷入沉睡的文序还不知道,第二天一早来找他的,不是被巡抚问责,前来寻求原谅的通判,也不是得了消息,前来认人的张家,而是自己那位今天刚刚出嫁的「妹妹」。 第31章 返程 「公子,您的……妹妹来了。」 看到青石脸上怪异的表情,文序还以为是在上京城当太子妃,准备陷入太子和李长擎纠葛中的文思敏来了。 正想着是不是他这边过得太顺风顺水,被那位继妹发现了。 「兄长,泠鸢携夫前来拜见。」一道悦耳的声音随之传来,身穿常服的卢泠鸢走了进来。 文序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家那口子欺负你了?」 按理说还没有回西南拜堂,后天还得带着夫人去卢府回门,西南总督的儿子不至于这么荒唐吧? 「我没有!」秦简哭笑不得,主动为自己正名,「一向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卢泠鸢好奇地看着他:「我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秦简笑嘻嘻道:「没有,都是我犯浑,娘子教训得是。」 俊朗的男子,娇俏的女子,二人一笑一喝,倒是十分般配。 卢泠鸢向文序介绍了自己的夫君后,便道:「明天要收整嫁妆,后天回门之后便直接启程去西南了,我想与兄长单独聊几句,方便吗?」 在秦简哀怨的眼神中,文序应下了,「青石,请秦少爷到隔壁稍做歇息吧。」 秦简连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在门外等着就行。」 青石听到公子的命令,直接拽着秦简出去,压根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公子说了去隔壁,这个人就别想踏出隔壁门口半步。 等房门合上,文序给卢泠鸢倒了一杯茶:「想问什么?」 卢泠鸢从衣襟里拿出一卷银票:「只是想把这些私房钱给兄长。」 文序:「?」 「我不问兄长来歷,不问您为何成为我的义兄,我知母亲不会害我。」心思细腻的女子咬了咬唇瓣。 「我不知兄长昨天的话是否是在安慰我,但我知商人重信,直接把银票给兄长我会安心些。」 比起一个陌生人给的类似安慰的话,这个从小看着母亲为人处世的女子更相信等价交换的承诺。 「只是我做女儿时,所用的东西都由母亲置办,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所以私房钱并不多。」卢泠鸢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找补:「但是我到了西南,执掌府里中馈,手中宽裕之后,会按时给兄长送银票的。」 都说女子外嫁不向家,可是但凡家里人对女儿好些,也不会这么说了。 卢泠鸢不想自己在家的时候,总听旁人说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以后会绝户。也不想自己出嫁后,旁人又说她不惦记父母,惹父母伤心。 整齐的银票被保存得很好,文序嘆了口气,「既然当成一桩生意,又为何叫我兄长?」 这让从小习惯了被亲戚算计、又在毕业后有了那种魔幻经歷的他很难办啊。 「这……」卢泠鸢眨了眨眼,「娘亲说的。」 「这件事以后切莫再说。」文序把银票推了回去,「这些银票你拿着自己用,既然嫁给了秦简,就该与他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哪里有把夫家的银子往外拿的道理?」 「我……听说当了主母,就可以调动帐面银钱的。」卢泠鸢生怕文序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动夫家的银子,是秦伯伯给的聘礼中有几处铺面并一座酒楼,娘亲给的嫁妆里也有几个铺面,届时可以将收入拿给兄长。」 第72页 看不出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是个小富婆。 文序摇了摇头:「银子我不收你的,有空我也会替你多看看干娘,真想给的话,以后我去西南经商时入住你名下酒楼,别收我银子就行。」 卢泠鸢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被文序接下来说的话打消了念头。 「不瞒你说,我一出生就拥有万贯家财,结果父母身亡,从小被亲戚们觊觎手中的财产,最后用尽全力也保不住零星半点,其实我是个没有亲缘的人。」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让我颠沛流离的荒诞之地,然后找一个喜欢的人,领养一个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如今机缘巧合,多了个干娘,多了个妹妹,初见时,张夫人不嫌我一介商户,后来的你也不嫌我声名不显,不问出处,也愿意唤我一声兄长,于我而言,已经是很难得的收穫了。」 「既然得到了什么,自然要付出什么,这很公平,不是吗?」 回到了一个有秩序的世界,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还多了点不曾体会到的亲缘滋味,付出一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俊美的青年笑着,卢泠鸢却觉得他很难过,她大着胆子去牵文序的衣角,认真道:「兄长,有我和娘亲。」 既然不要银票,那真心换真心总可以吧? 「是,以前没有,自然只谈生意,现在有了,就该付出一些什么。」文序眉眼间尽是温柔,「比如说妹妹远嫁,我得多看顾家中的干娘?」 「还有父亲。」 「这个……」文序有些心虚,「嗯嗯。」 也不知道张夫人能不能搞定巡抚大人,让他习惯自己多了个干儿子的事。 两人就像普通的兄妹一样聊了些家常话,最后因为陪嫁的东西很多,需要提前整理好,卢泠鸢也呆不久,陪文序聊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文序怅然嘆了口气。 下楼的秦简瞥见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舅哥,抓心挠肺地好奇,可是昨晚问了自家娘子,对方什么也不肯说,只说那个人是岳母的干儿子,她的义兄。 上了马车,秦简也不装了,搂住卢泠鸢开始八卦:「娘子,你和兄长聊什么这么久?」 「久吗?」卢泠鸢想了想,促狭一笑,「兄长说不让我二十岁之前生孩子。」 「为什么?!」秦简炸了,「人家成亲后就能同房生孩子,咱俩凭什么得多等几年?」 「兄长说的是生孩子,又不是那个……」卢泠鸢俏脸通红,「反正兄长说二十岁之前生子,对我身子不好,于寿数有碍。」 秦简当即改口:「我觉得听兄长的也没错,他四处行商见多识广,肯定比我们懂。晚几年也挺好,咱们还能继续清闲几年。」 实际上文序原本想说二十五岁,但是想到古代人没有从小打疫苗的条件,人均寿命肯定不太高,所以把这个数字往前挪了挪。 否则按秦简这个不能生孩子等于不能同房的想法,他还有得等。 且不说这对新婚夫妇如何,这边文序和梁峰交代几句,把房门一关,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想顾明野了,一觉睡醒更想了,必须立刻收拾东西,最好今天返程! 梁峰和青石说了收拾东西准备返程的事,对方松了一口气,墩墩直接开心地又跑又跳。 「别闹了,过来跟我一起收拾。」 「青石帮我!」 「我也要收拾自己的东西,你要学会自己动手。」 梁峰刚想说他来帮忙,就被冯淮拉回了房间,梁峰警惕道:「你可别说青石尊卑不分,是王夫吩咐他这么做的。」 他真怕冯淮一张口又是青石没大没小,身为一个下人不帮小主子收拾好东西之类的,最后惹了王夫,还得被王爷发配出去。 前不久云州传来的信件里,木二还在嚷嚷着他知错了呢。 冯淮趴在门上偷偷看对面房间,看到墩墩在青石的劝说下开始动手,他才开口:「我知道,我是不想你去帮小主子。」 「为什么?小主子才三岁!」梁峰悄声道,「王夫只是不让青石帮忙,又没说我不能帮。」 梁峰这个人好就好在他忠心耿耿,文序说不可以的事,他就不去质疑,但是文序不让做的事如果他觉得不妥,就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试试。 例如文序不让青石一直帮墩墩打理日常,是不想让墩墩过于依赖他人,导致墩墩没有自理能力。 梁峰会听命,所以不去责怪青石身为小厮却要小主子自己动手,但是他觉得三岁的墩墩还没有自理能力,就会想自己去偶尔帮个忙。 冯淮白了他一眼:「你听王夫的,不要阳奉阴违,王夫此举肯定有他的用意。」 梁峰:「什么用意?」 冯淮一脸认真:「我也不知道,但是王夫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他的用意不是我们能揣摩的。」 至少昨天晚上被文序点破那场「买卖」里的受益者后,冯淮坚信王夫所做的每件事,背后都有他暂时参不透的用意。 原本所有知情人都觉得文序亏了,无论是他,还是那位自以为算计到王夫的张夫人。 可是昨晚文序掰开揉碎这么一说,冯淮才发现这场买卖中,赚了银子的是王夫,多了一条明面上可以用的人脉的也是王夫,甚至就连以后在中州或者西南活动,得到保障的还是王夫。 第73页 哪怕以后真的有事需要去解决,都不用「枭王妃」出面,只要文序说自己受「枭王妃」所託来解决这件事,连真实身份都可以被隐藏,还能让张夫人又高看一眼。 所以昨天晚上冯淮越想越觉得王夫以前肯定藏拙了,不然怎么和他们最初调查过的不一样? 不谙世事,安静内敛,鲜少出门,从未真正上过学,没有过写字,每一条都和他看到的王夫南辕北辙。 所以如今他对于文序曾经说过的话,都带着揣摩的目光去看待,总觉得王夫不会做无用功,说不定某个命令、某个举动,背后有更深远的布局。 冯淮的一反常态让梁峰摸不着头脑,但是墩墩已经自己动手收拾,他为这件事和冯淮争辩也不值当,索性点头应下,转身去通知暗卫提前到码头踩点。 文序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收拾好东西了,都不用青石帮忙,一行人立刻退掉客栈,去布庄取了之前文序订好的布料,便朝码头出发。 江城的码头上,中午恰好有一艘前去辽风府的船,不过不到丰城,而是到临城附近的一个小码头,从那边转到凉州。 「临城?天临帝的故乡啊,墩墩想不想去看看?」 墩墩趴在叔夫怀里,想也不想地摇头:「不去,我想叔叔。」 文序也没说什么,反正以后总有去临城的机会,想带着墩墩回一趟老家也不急于一时。 一行人在码头等了半个时辰,就在他们准备登船的时候,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墩墩!不是说好我送你吗!你怎么不跟我说!」 「小恙!」墩墩挣扎着从文序怀里下来,听到这句指控,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不知道是今天走哇。」 「那你……」小恙想了想,也不知道墩墩该怎么通知他,便略过这一茬,拿过哥哥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墩墩,「给你,吃了好上路。」 文序:「?」 这小孩是有什么巫师血脉吗?好好的话都说得这么像诅咒吗? 浅褐色的油纸包里放着五个蒸好的饺子,小恙说道:「这是我刚刚买的,你们北地人不是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吗?你吃。」 墩墩咽了下口水:「可是我们不上车,上船啊。」 小恙无所谓道:「反正都是要出发,一样的。」 墩墩也不吃独食,把饺子分给文序他们,一人一个,五个刚刚好。 素馅的饺子用料新鲜,吃着很香,墩墩好奇道:「你哪来的银子啊?」 「我哥给我的零花钱。」小恙颇为骄傲,「我也有零花钱了,下次你来江城,我带你去吃肉丝面!」 「真的啊!那我吃两碗!」 想起八文钱一碗的肉丝面,小恙咬咬牙:「吃!吃两碗!」 眼看船老大开始催人上船,梁峰也叫来船工帮忙把东西运上去,小恙紧张道:「墩墩,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这个问题墩墩也不清楚,求助似地看向不远处的文序,「叔夫,下次还来吗?」 两个小傢伙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文序忍不住笑道:「来,以后会常来江城。」 「对!」墩墩像是想起什么,笃定道,「我叔叔下次也来!」 他还记得叔夫说过,让他回去了把江城看到的事说给叔叔听,下次带叔叔一起来。 小恙得到确定的答案,离别的不舍也没那么强烈了。两个小傢伙互相抱了下,便分开了。 看着墩墩一行人走上船,小恙吸了吸鼻子,「哥,他们还会来吗?」 福子点头:「会的,那位少爷说会常来这边。」 就是那个小孩还记不记得自家弟弟就难说了。 毕竟这次要不是他在码头看到墩墩,怕自家弟弟知道后难受,特意跑回去带他过来,指不定那个三岁的小娃娃就不记得之前答应过离开前要告诉弟弟的事。 小恙吸了吸鼻子,「会来就行,希望墩墩四个月后再来,这样我就攒够八文钱了。」 哥哥答应了每个月给他两文钱零花钱,那他攒四个月就够了。 福子提醒道:「你说要请墩墩吃两碗,所以要攒十六文。」 「这样啊,那我希望墩墩八个月后再来。」 「只有墩墩吃,你呢?」 小恙愣了一下,看着远去的大船,哇地一声哭出来,「见墩墩一面怎么这么难啊!」 弟弟哭得这么伤心,福子也不忍再提醒他,还有一个青石呢。 船上的墩墩丝毫不知道小伙伴的烦恼,正在船舱里好奇地看来看去。 「叔夫,这些,都是我们的?」 文序一边检查他们租下来的船舱,一边应道:「是啊,好看的就拿回家做衣服穿,剩下的就拿去卖。」 之前刘怀曦那些锦缎进水的事他可不想重蹈覆辙,所以让梁峰去问船老大借了一些空箱子,把布匹放得很高。 梁峰一边把用油纸包好的布料叠放好,一边忍不住劝阻:「少爷,咱们北地的事您忘了?要不半途就把这些料子出手吧?」 北地最大的富商被人设计丢了皇商的身份,最后放话不与北地之外的人做买卖,连带着很多小商户都不与其他地方的商户来往,这件事文序自然知道。 但是文序不在乎:「他又没要求其他人也要像他一样,而且我是把外面的商品带回来,做的可是北地人的生意。」 第74页 「可是,地方商人大都团结,您这样会不会被排挤啊?」 「怕什么。」文序笑了,「他未必能注意到我,就算注意到了,我是碰到什么就倒卖什么,走到哪儿卖到哪儿,又不是在北地做固定买卖的,他们还能所有买卖都拦着不让我做吗?」 指不定那些人嘴上硬气,背地里卖得比谁都狠,否则北地特产的人参外面早该没货了,可是当时张夫人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单子上,十支百年人参歷歷在目。 梁峰总觉得这样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冯淮做了个口势:巡抚夫人。 梁峰立刻懂了。 在北地做不了买卖,王夫还能换地方到中州,并不是非得在北地才能赚银子。 要是那些商人真想上门找事,那还得掂量掂量,到底是北地那位大富商的底子硬,还是他们王夫的底子硬。 辽风府的巡抚再偏袒那位富商,也得给同僚——中州巡抚一个面子吧? 看到梁峰不再纠结,文序摇头离开,他巴不得对方找事,好多一笔额外收入呢,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费劲吧啦非要把那套簪子卖给巡抚府? 虽然结果和当初设想的不一样,但是在真正身份不敢搬出来的情况下,如今这个结果显然对他未来更有利。 要知道品级相同的官职也是有区别的,富庶之地的中州巡抚,就是比地处偏寒的辽风府巡抚腰杆子硬。 但凡辽风府这边的巡抚真的敢找上来出头,他就敢给张夫人去信,借卢大人之口,告辽风府巡抚一个官商勾结也不为过吧? 第32章 我叔叔呢? 伏峰县,五更街。 乌榆接过白绸,看着被草药晕染的斑驳色块,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月的时间,为了最佳的恢復效果各种折腾,如今总算是好了。 洗干净脸的男人直起腰,精准地拿过架子上的布巾轻轻擦拭,动作间露出一双幽深的瞳孔,无端让人心头髮寒。 「王夫那边是否安全?」 「一切均安。」 木质的轮椅开始滚动,乌榆扔下手中的绸带跟了上去,「主子您是要……?」 「好歹也拿了一份月银,当然是去处理公务。」 您是说一个月二两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月俸吗?乌榆十分不解,「为何不把府中库房打开?」 「开什么?」轮椅骤然转了个方向,男人冷淡的声音传来,「让那个兔崽子知道如今我人在大盛?」 让那位知道?那还不得为了主子向大盛宣战? 乌榆十分清楚那位对于求主子回去的执着,如今听说都快疯魔了,处理公务的时候都在念叨想主子,吓得杨总管以为那位要断袖了。 可是,乌榆为难道:「王夫之前和冯淮说,让他们回王府领月银的时候打开库房,给他搬几箱银子回来。」 问题是枭王府哪里还有银子? 轮椅最终停在前院,枭王拿起放置在院中的小锤子继续之前的工作,半晌才道:「让乌海去。」 这是轻功最好,也是最会躲避追踪和隐蔽路线的暗卫。 乌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听到一句叮嘱:「让他小心点,别让那个兔崽子的人发现。」 乌榆:「……是。」 他就说主子和王夫是真的!那些人居然还猜主子什么时候会纳侧妃,真是留在府邸应付那位久了,脑子都木了。 乌榆转身去传信,留下枭王一个人在院中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是一枚小巧的,初显雏形的耳扣,从一开始打造的时候,男人就没有考虑过让夫郎打耳洞。 再想起对方的种种表现,枭王觉得,对方在成为自己夫郎之前,应该是个男子,过于张扬醒目的耳饰对方可能不习惯。 虽然过于简洁的耳扣会让他少了很多成就感,但是思来想去,枭王还是觉得,家庭和睦最重要。 「叮——叮——」 锤子碰上银,一声又一声,男人低着头,认真看着手中外形逐渐清晰的耳扣,开始想像自家夫郎戴上去会是何种模样。 对方离开有两个月了,他的眼睛治好了,这枚为了避免灼目的日光,只能每天晚上借着月光锻打的耳扣也快好了。 枭王一直在想,自家夫郎是各种模样,如寻常哥儿一般弱柳扶风?不,他家夫郎可以双手抬起轮椅和他。 抑或是含蓄内敛?也不对,自家夫郎离开前还想和他春风一度。 既然夫郎之前可能是位男子,那或许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还是不对,自家夫郎护短又爱财,对自己人会十分细緻。 两个月的时间,想过无数种性格,却独独不想去探寻夫郎的模样,他想亲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顾明野!我回来啦!」 一道日思夜想的声音随着门页开合响起,只有枯燥锻打声音的院子忽然嘈杂起来。 「公子您慢点!」 「叔叔啊!墩墩想你呀!」 「王夫,放着属下来!」 枭王抬头看去,耳边的声音迅速消弭。 五官雅致俊美的哥儿抱着五匹缎料站在院中,对上眼睛的那一刻,对方愣了一下,明亮的双眼不由缓缓下移,定格在轮椅上。 「顾,明野?」 「嗯。」 「我、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第75页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眼前的哥儿眨了眨眼,一抹红晕陡升,宛如名家笔下的晚霞,染上白色的宣旨,令人目眩神迷,如星似月的眼中逐渐染上痴迷的深邃。 枭王暗嘆:自家夫郎真是人间绝色。 这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吧?文序不确定地想,以前的他对顾明野就是见色起意,就是图人家身子,下流! 只看去掉绸布后的这一张脸,文序就只剩下一句:女娲光靠审美就配享神位! 之前单看半张脸就足够他兴起和对方过一辈的念头,如今得以见到全貌,文序觉得自己当初想法保守了,如今他只想睡顾明野的床上一辈子! 「王夫您怎么了?是不是太重了?梁峰你堵门口干嘛?快点去帮王夫拿东西啊!」 「我进不去啊,王夫您往旁边挪挪?」 「翻墙进去啊!东西这么多王夫肯定走不动啊,笨死你算了!」 「梁叔梁叔,带我翻墙!我要见叔叔!」 文序/枭王:「不行!」 先一步窜进门的青石幽幽道:「那您先从门口让开啊,想看姑爷可以回房再看嘛。」 就算小别胜新婚,可如今青天白日的,院子里外还有人呢,怎么这么……青石想不出形容词,就是觉得公子和姑爷虽然只说了两句话,但是眼神黏黏煳煳的,一看就有内情! 文序:「……在让了在让了。」 被其他人这么一打岔,文序收起了浮想联翩的心思,老老实实抱着布匹,目不斜视朝后院走去:「你们把布料都搬到后院来,仔细点,别磕碰到。」 院中的男人捏紧指尖的耳扣,目光随着青年移动,墩墩站在轮椅旁疑惑地看着,半晌才嘟着嘴朝后院跑去。 「叔夫!叔夫!叔叔呢?!怎么有个人抢叔叔的椅子!」 「叔叔呜呜呜!墩墩回来了!你在哪里啊qaq」 「叔夫!叔叔是不是被坏人打了!有人抢叔叔椅子!」 枭王:「?」 「辰儿!」 熟悉的声音并未换来小侄子的留步,从未见过取下白绸的叔叔,小傢伙认不出很正常,但是以枭王对自家夫郎浅薄的了解,估计一会他就要被骂了。 随着墩墩的哭喊声传入后院,一刻钟后,文序中气十足的声音果然传了出来:「顾明野!你不知道墩墩没见过你的模样吗!就不会主动叫墩墩一声吗!」 「他心心念念想着你,一回来就看到陌生男人坐在你的轮椅上,你知道他多害怕吗!」 「顾明野,你给我过来!」 院子中的男人沉沉嘆了口气,认命地转动轮椅,慢悠悠朝后院而去,他就知道。 文序单手抱着墩墩,用湿软的棉布轻轻擦去小孩脸上的泪珠,满脸又急又气,还要压着声音哄小孩的表情,让枭王直觉不要过去,不然夫郎饶不了他。 墩墩微微肿起的双眼瞥见过道的男人,又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嗝,叔夫,叔叔呜呜呜,叔叔呢?」 「在呢在呢,他没事,好着呢。」文序眉心微折,轻声哄道,「刚才坐在院子里的就是你叔叔啊,墩墩不记得了吗?」 「呜呜呜!不是!不是叔叔!」小傢伙哭得更惨了,「叔叔脸上,有白布呜呜呜!」 文序:「……别瞎说。」 横死的人才脸上蒙白布,小孩学什么不好,怎么学了小恙的说话艺术? 「真的!」墩墩急了,叔夫怎么不相信他啊! 他抬起两只肉乎乎的手捂住眼睛,哽咽道:「叔叔,是这样。」 说完又放下手,打着哭嗝倔强强调:「不是,嗝,这样!」 枭王安静地看了一会,最终选择过去承受夫郎的问责,「辰儿,我就是你叔叔。」 「骗人!」墩墩害怕地抱住文序,「叔夫,他不是,嗝,不是叔叔。」 「叔叔不会,说,是我叔叔。」 枭王:「……在你认得我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说。」 「假的!假的!」墩墩像抓住什么把柄一样,悲愤欲绝地指着他,「叔叔从来,嗝,不和墩墩,解释!」 枭王:「?」 行,他是假的。 文序看了一眼顾明野,对着那张脸到底撒不出气,只能转身抱着墩墩回房。 顾明野的眼睛出问题好像挺久了,叔侄两府中也不能时常见面,能指望三岁小孩的记性有多好?估计墩墩在枭王府中,每次都是靠眼上的白绸认人。 虽然文序猜对了,但是小傢伙认死理,觉得自己的叔叔不见了,彻底哄不好了。 房门外的枭王听着断断续续的哭诉,脸上神情愈发冷漠,虽然夫郎没骂他,但是照这个情况下去,今晚他别想踏入房中半步。 「叔夫,嗝,我怕呜呜呜。」 「叔叔,不见了,我也会,不见呜呜呜。」 文序压根不敢提那个男人就是顾明野这件事,耐心哄着害怕的小傢伙:「怎么会呢,有叔夫在呢」 「不!他,抢叔叔椅子,叔叔不见了!」墩墩十分愤怒,「他也会,把我变走,换一个小孩。」 也不知道小傢伙又在船上听谁说了些精怪故事,就是笃定叔叔出事了,他也会出事。 在文序再三保证自己会保护好小傢伙,绝对不会让他变成另一个小孩之后,墩墩才略微有了些安全感,「那,叔夫,陪我睡。」 第76页 「嗯嗯嗯,叔夫陪你睡。」 「叔夫保护我,不让我被变走,要认出我。」 「咱们墩墩独一无二,叔夫肯定一眼就认出你。」 墩墩攥紧拳头强调:「要一直陪我睡,等叔叔回来,不然坏人会,把我萌,一个个,变走,变成其他人,家里就是,他们的了!」 小傢伙想像力还挺丰富,文序自然满口应下,墩墩还小,估计是真的被吓到了,等缓过这两天就好了,到时候解释起来也容易得多。 门外的枭王越听,脸色越冷,等去传信的乌榆找过来,他压着火气开口:「取白绸来。」 「主子是要?」 「遮、眼。」 乌榆:「?」 刚治好就遮上,是怕谁会芳心暗许吗? 第33章 私房钱风波 文序他们归家心切,在临城下船后就立刻租马车回来,连在原地休息一天都等不得,结果就是回家后没多久,年纪最小的墩墩熬不住了。 兴奋过后又勐哭了一通的小傢伙窝在叔夫怀里,眼睛半睁不睁地,都反应迟钝了,还在嘟嚷着要和叔夫睡。 文序给小孩换衣服,塞到被子里后,等在门外的男人才敢冒头:「睡了?」 「嗯。」文序揉了揉眉心,看着顾明野重新蒙上的白绸,总算没了心猿意马的慌乱。 他把墩墩耳朵捂住,小声道:「这两个月没出什么事吧?我们去丰城的时候还有人想图谋不轨。」 他担心那伙人没有得手,会跑来这边对付顾明野。 「没事,是盛天帝的人。」枭王滚动轮椅靠近,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明明眼睛不好的时候还能看个大概,如今恢復正常了,透过白绸再看,却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了。 「就知道是他。」文序皱着眉一脸无奈,「他就不怕逼急了,你把真相说出来吗?」 盛天帝自己都是个顶替的冒牌货,不老老实实供着顾顾明野,还敢对这个知情人紧紧相逼,文序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做法。 「不奇怪。」枭王淡淡道,「这件事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如果能成功除去这些人,他才算安稳无忧。」 和平共处?不可能的,那个人想取而代之不是一两天了,只有义兄看不清,总以为这个亲弟弟是孩子脾气而已。 一个四十多岁的孩子,呵。 文序嘆了口气:「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带着墩墩出门,不仅要担心留守家中的顾明野,自己在外面还得束手束脚小心翼翼,文序不可避免地对盛天帝起了杀心。 「我刚离开上京城,他警惕点很正常,过段时间他就无暇顾及了。」 既然顾明野这么说,文序也不去烦恼,如果他没记错,再过两三个月,大盛五年的秋天,李长擎就要因攻下婆罗国有功,求皇上赐婚了。 文序脱下外衣躺到床上,轻轻碰了下男人的手指:「我陪墩墩睡一会,委屈你去前院的客房午休了。」 枭王:「夫郎……」 文序已经转身把墩墩搂在了怀里:「快走快走,一会吵醒他你就挨我打。」 墩墩才三岁,大悲大惊后需要好好缓一缓,至少在小傢伙舒舒服服睡醒之前,文序不想让小孩又哭闹起来。 很好,出门一趟,自家夫郎都威胁要打人了,枭王笑了一下,无奈离开。 这个午觉其实也睡不太安稳,文序时不时就被小傢伙喊叔叔的梦呓吵醒,囫囵解了个困后他就起床了。 文序刚从床上下来,离开叔夫怀里的小傢伙立刻惊醒,还没清醒就睁着眼睛看向床边的背影:「叔夫,你不要丢下墩墩。」 「不丢不丢,叔夫去看看咱们买回来的东西放好没有。」文序安慰道,「要不要叫青石来陪你继续睡一会?」 坐在床上的小傢伙发了会呆,迟钝的脑袋慢慢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忽地勐然摇头:「不用,墩墩,墩墩起来。」 说着便双手撑床一个用力站了起来,踩着被子摇摇晃晃朝床边走去:「叔夫,抱!」 软乎乎的小傢伙伸出双手,文序一把抱了起来:「饿了吗?」 墩墩摸了下自己的小肚子,诚实点头:「一点点。」 「想吃什么?叔夫给你银子,让青石带你去买好不好?」 墩墩立马警惕起来,紧紧搂住文序的脖子:「不去,跟着叔夫。」 小傢伙商量道:「叔夫,让青石去买,墩墩不去,好不好?」 不去就不去吧,文序抱着墩墩走出房门,看到了侧厢房里睡得正香的青石,回来路上颠簸,青石也没有休息好。 文序和小傢伙商量:「青石也累了,我们再去找其他人买行不行?」 「行。」只要不离开叔夫,墩墩觉得自己可以忍一下。 后院另一间空置的厢房已经被梁峰他们腾空,里面放满了从江城买回来的布料,文序进去的时候,冯淮他们正在检查包裹的油纸有没有破损。 梁峰见到他立即开口:「王夫,您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的?」 他和冯淮对布料不太懂,也不知道同样是缎面,哪种布料更金贵,索性按花纹堆放了。 这次文序订的布料分别是缎面素色,妆花缎和十分适合做夏装的丝绸,这三种布料一听名字就是达官显贵或者富裕人家才买得起的。 文序看了一眼,「就这么放着吧,过几天就拉到府城卖了。」 第77页 缎料还好,秋冬都能卖,丝绸就不行了,顶多做春衫夏衫,有些特别有钱的人家或许会用丝绸来做亵衣足衣,但是辽风府大部分的商人还没富裕到这个份上。 听到过几天又要出去,梁峰和冯淮对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反□□城离得不远,算上卖的时间,顶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文序让梁峰锁好门,这几天看着点,免得布料被老鼠啃了,他则抱着墩墩去厨房看了一眼,想先蒸个蛋羹给小孩垫垫肚子,结果厨房里只有走之前剩的几颗鸡蛋。 六七月的天,放了两个月的鸡蛋,都已经臭了。 「冯淮,去买点现成的饭菜回来。」文序抽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他,「当初你不是说帮我管帐吗?拿去做家用吧。」 多的银子他肯定不会给冯淮拿,有一半原因是信不过,有一半原因是习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东西,他从来不放心交给别人。 冯淮拿着银票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王夫放心,属下一定会管好帐本的!」 就是管家里零碎的家用,也不知道对方兴奋什么,等冯淮走后,文序抱着墩墩去正堂,果然在这里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文序开口问道:「顾明野,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有好好吃饭,一日三餐都是乌榆去外面买回来的,每顿饭都三菜一汤。」轮椅上的人微微侧头解释,露出一张蒙着白绸的脸,墩墩惊讶地「咦」了一声。 声音是叔叔的,脸也是叔叔的,所以叔叔把坏人赶跑,把椅子抢回来了吗? 虽然眼前是十分熟悉的叔叔,但是墩墩被早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假叔叔」吓到了,所以决定缩在叔夫怀里,再多观察一下。 文序没注意到小傢伙的异样,反而注意到男人话里的另一个意思,他眯着眼问道:「你在军营挂职一个月多少月钱来着?」 「二两,怎么了?」 「没什么。」文序漫不经心坐下,「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离开前忘记给你留银子了。」 听到这个原因,男人安抚道:「无事,我需要喝的药你都订好了,药铺的学徒每十天都按时送来,而且我还有月银。」 「所以……」文序笑了一下,「四两银子,一日三餐从外面买,你吃了六十多天,一共一百八十顿的三菜一汤?」 「夫君,你是不是背着我藏私房钱了呢?」 反应过来的枭王忽然汗流浃背,他企图挣扎一下:「你听我解释……」 「嗯,你说。」文序好整以暇看着他,想看看这个私藏银子的男人能编出什么花来。 一个严峻的,可能导致家庭和谐的问题摆在面前,如果回答不对,自己就别想好过,可问题在于——枭王自己也不知道这银子哪里来的。 每顿饭都是乌榆买回来的,他那里知道对方哪儿来的银子? 思来想去,枭王还是决定如实交代:「是乌榆去买的,我没有给他银子,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银子。」 一日三餐,顿顿三菜一汤,连着吃了两个月,就算早餐的饭食是包子豆浆油条云吞一类的,那也不可能低于十两银子。 实际上顾明野也不清楚外面的物价,而且暗卫的月银多少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每月都是枭王府的管家负责分发暗卫的月银。 几号发的,发多少,他都不了解。 尤其是这两个月乌榆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没有回上京城,说是乌榆的月银估计文序也不信,那说是乌榆以往存的银子? 好像也可以,但是他感觉夫郎不会信。 枭王试探道:「要不我叫乌榆过来,你问问他?」 「我像傻子吗?」文序都要气笑了,「你的属下,他的银子哪里来的你不清楚?」 「既然你能用他们的银子,之前怎么不问他们拿给我去做买卖?」 「怎么?信不过我能赚钱?怕我太败家?还是怕我把你属下的银子都花光了,你没有退路了?」 这次枭王是真的冒汗了,光洁的额际沁出一层薄汗,领兵打仗从无败绩的脑袋在这一刻比线团还乱。 父亲当年也没跟他说成了亲后,要连属下哪儿来的银子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啊! 「怎么不说了?」文序抱着墩墩坐在椅子上,语气却有一种发现丈夫偷藏私房钱的不满。 轮椅上的男人灵光一现,单手解开眼上的白绸,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每一处都长在审美点上的脸出现,文序咽了咽喉咙,立刻撇开的视线也掩盖不住怦然心动的慌乱。 顾明野一定是知道他对他的容貌没有抵抗力,所以才这样转移他的注意力。 文序觉得自己不是颜狗,只是以前的他生存不易又长了一张大众脸,所以对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会心动,如今他想活下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而且他也有了一张好看的脸。 不行,夫夫之间信任很重要,这件事绝对不能被顾明野煳弄过去,他不应该耽于美色,一定要问清楚这银子到底是不是私房钱! 可是文序刚刚把视线挪回来,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些许紧张。 刚刚正过脸的青年又抬头看门外的天,看地,就是红着脸不敢看眼前人。 「夫郎。」枭王紧着嗓子喊了一声,不太确定文序这个模样是不是他猜对了。 第78页 当初文序追到十里离亭,非要和他拜天地时,他只以为对方一个哥儿,被赐婚后又不想嫁太子,也没办法再嫁他人,所以才吃定了他。 可是今天对方回来,进门时的那一眼,枭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自家夫郎眼中的惊艷、羞赧以及微不可察的垂涎。 如今看来,好像还真是这样,这是他第一次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 文序看着天空,枭王看着他,一只小胖手「啪」地一声拍到男人侧脸,凌厉的目光瞬间斜过去,却在看到一脸懵逼的小傢伙时变得心虚起来。 遭了,忘了还有个小哭包了。 第34章 销契 文序也顾不得害羞,和顾明野一起紧张地看着墩墩,生怕小傢伙又哭起来。小孩子哭多了容易夜惊失眠,严重的还会发烧,文序不敢赌。 令人意外的是,早上还笃定这个不是叔叔的墩墩,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小胖手戳了戳,圆润的眼睛里满是恍然:「原来真的是叔叔哇。」 文序:「?」 枭王:「……」 「墩墩怎么认出来了?」文序问道。 墩墩双手捂住眼睛,理直气壮道:「刚才这样就是叔叔啊,所以摘下白布也是叔叔。」 就这么简单?那他刚才哄了好一会是为了什么? 看着夫郎脸上茫然的表情,枭王心虚地摸了摸墩墩的脑袋:「辰儿很聪明。」 「对!」墩墩十分骄傲,「我聪明!叔叔以前也说过!」 有孩子在,现在显然不是适合清算的时间,文序深吸几口气,把墩墩放到枭王腿上,自顾自走了出去,「你带一会墩墩,我去林絮娘那边结货款。」 看着夫郎急促的背影,枭王到底没有跟出去。 出门的时候文序和回来的冯淮碰上了,对方手里还拎着包好油纸的烧鸡,这个略带花香的香气十分熟悉。 「是小胡同口的烧鸡?」 「是,就是他家的蜜汁烧鸡。」冯淮点头,「您是要去哪儿?要不吃了再去?」 从临城到伏峰县两天半的路程,且大都是山路,文序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如今看他又要出门,冯淮不由担忧起来。 听说哥儿的身体比不上男子那么好,王夫这小身板应该会吃不消吧? 「不用了,你拿回去吧,记得给青石留一份。」文序看了眼天色,带着梁峰急匆匆走了。 他之前答应帮林絮娘出手三支金簪,无论卖贵卖贱,他最后都要给对方一百五十两的保本银子。 一百五十两的本,卖了三千两,里外净赚两千八百五十两,这种生意,做得! 果不其然,去到店里跟林絮娘算清银子,让梁峰和林絮娘的夫君阿扎克去衙门销契后,这位女老闆就忍不住话匣子了。 「那几款簪子样式少见,确实卖了不少,图纸钱没两天就回本了,大家都问是不是南方盛行的款。」 「不过也就月余,其他银楼都出了大差不差的款,买的人也少了,我打算让阿扎克少做一些,八月十五去庙会上卖就好了。」 听林絮娘这么一说,文序才意识到,没多久就是八月十五了。 曾经他刚刚到伏峰县,打算住村子里,买一头骡子的时候,官差黄六顺还说十五大集有很多人去,想来他口中的集会和年节的庙会差不多。 八月十五啊……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他肯定不会扔顾明野一个人在家,这样的话,去辽风府就得早点提上日程了。 林絮娘说着说着,又道:「不知文老闆还能不能再出一些图纸?」 文序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的款式也不多,只不过是以前在网上购物看过几眼,拿来现用攒一笔钱罢了。 「样式容易被人仿造,有了第一次经验,下次那些银楼会更快反应过来,估计也赚不了多久。」 甚至可能连买图纸的钱都赚不回来。 这次林絮娘能赚不少,主要是因为她店小,那些银楼的目光不放在她身上,所以才能让她买了一段时间才出仿制品。 如今短短时间一连出了三款新样式,不止顾客时时光顾,那些银楼的人也在盯着。 要是让文序来卖,他肯定会先出一款,等其他银楼仿制的时候,再放出第二款,以此类推,三款簪子还能多卖一段时间。 不过他没兴趣教别人怎么做生意。 看林絮娘还想劝说,文序直截了当道:「我接下来不做饰品生意,这趟出去进了点布料,打算去府城卖卖看。」 布料? 林絮娘眼睛一亮:「文老闆进了什么布料?有没有绢丝绸缎一类的?」 北地天寒,布料多是棉布粗麻一类的,少数不用下地干活,不用风吹日晒的富商才穿得起绫罗绸缎,还只能是纯色的绸缎,那些有明显花纹的绸缎商人还不能穿。 农民倒是没什么限制,可是一匹绸缎的价格就得花上全家一两年的口粮,如果不是办喜事,傻子才会捨得买。 加上之前罗家放话说不跟外地商人做买卖,本来就少见的绫罗绸缎,这下更少了。 「绸缎倒是有,林老闆想要?」卖生不如卖熟,如果林絮娘需要,文序也可以就近先做一笔生意。 「是,想买一匹绸缎,裁了做些花去卖。」林絮娘抿嘴一笑,「乞巧节快到了,多的是姑娘喜欢买呢。」 第79页 未成家的姑娘们也就只有在这种节日里,才能捨得花钱买一朵布料做的花戴戴了。 乞巧节?文序才想起来,比中秋更早的是七夕啊! 看到去衙门销契回来的梁峰他们,文序匆匆道:「我这次买的布料也就几个花色,明天你抽空过去看看?」 林絮娘也一口应下,连忙问道:「文老闆打算怎么卖?」 外面一匹十多两的绸缎,在辽风府能卖到几十两,更贵的听说有五十多两一匹,还是纯色的那种。 林絮娘怕文序也卖得那么贵,这绸缎她是想裁了做成花簪的,做一支花簪虽然用不了几根布条子,但是也卖不了多少文钱。 文序摆了摆手:「放心,按原价给你,就当顺便帮你捎带一匹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夫君还在家里等着。」 在店里一坐一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文序还想回去和顾明野重新开始中断的话题。 林絮娘促狭一笑:「懂,小别胜新婚,文老闆慢走。」 文序不在意地笑了下,带着梁峰往五更街走去,他一走,林絮娘也指使自家夫君关了店门。 待店门关上,林絮娘拉着阿扎克回了后面自住的小院子,迫不及待道:「夫君,文老闆真把那三支金簪卖出去了!」 在她眼里,那三支金簪除了用料实在之外,也就是款式意头好一些,可是连镇上的富商家眷都看不上,直言拿去府城送人土里土气的,文序却能在南方给卖了出去。 那可是生活富庶的南方,听闻那边不缺米不缺肉,从来没有闹过干旱饥荒,天下最繁华的地方,除了上京,就是中州和凉州了。 文序居然能在中州把簪子卖了出去,林絮娘是很心动的。 阿扎克憨憨笑了:「文老闆有大能耐。」 林絮娘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中州试试?」 伏峰县的人购买能力有限,去府城的话,之前有刘家小姐的话,她也怕去了府城卖不出去,到时候一通折腾下来,她不赚反而亏了。 这次文序能帮她把金簪卖出去,她嘴上说一百五十两银子是保底价,可实际上是按小赚一些银子的价格给的,文序依然卖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次去的是中洲哪座城,但至少能证明那边的人购买能力强。 说不准那边的平民也能随意购置金簪呢? 熟知娘子性格的阿扎克摇了摇头:「文老闆是跑商,有认识的人,我们外地来的,去了那边风险大。」 林絮娘一听,也冷静了下来,「可不是,我还是这儿的本地人呢,父亲去的时候也差点保不住这间铺子。」 要不是那会作为学徒的阿扎克陪着她,恐怕林记早就没了。 知道她想起不好的回忆,阿扎克搓了搓手,生硬转开话题:「卖了簪子回本了,你吃烧鸡不?我去给你买?」 林絮娘「噗呲」一声笑了:「这个点好吃的烧鸡早就关门了,不如去买点羊肉吧,你也有一阵没吃了。」 作为关外人,阿扎克喜欢吃牛羊肉,可是他们被大盛收为国民后,牛肉就不能随意吃了,得确定牛是意外死了,官衙的人登记后才能吃。 羊肉倒是可以随便吃,但是林絮娘觉得膻味重,阿扎克就不经常吃了,今天一听娘子让买羊肉,他兴奋得走路都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哪里还有平日里稳重寡言的模样? 林絮娘也忍不住笑了,她嫁了个关外人又如何?只要不是那些喜欢不劳而获的匈奴,她也能把日子过好。 另一边,文序回到宅子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冯淮不知道去了哪里,饭桌上就三个人,除了青石外无人动筷子,墩墩眼巴巴地看着青石啃鸡腿,时不时抹一下嘴角。 「外面买的?」文序看了一眼,「墩墩饿了?怎么不吃?」 墩墩看到他可委屈了:「叔叔说,等叔夫。」 文序不由得看了青石一眼,半大少年咽下口中的鸡肉,急忙解释:「这是公子你让人给我留的烧鸡。」 好像是有这回事,他怕青石睡醒家里没吃的,又没到饭点,给饿出什么问题来。 文序去洗了个手回来坐下,率先给望眼欲穿的小傢伙夹了一筷子鸡丝:「吃吧。」 说完自己也吃了起来,压根不看身边欲言又止的男人。 下午的时候文序把墩墩放在家里,墩墩花了点时间,彻底熟悉了不蒙眼睛的叔叔,所以那条重新系上的白绸又被乌榆收走了。 这位暗卫统领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只要主子没事,他就坚决不出现,尤其是买晚餐的时候,让不知情的冯淮去买回来。 现在冯淮也跟着他一起躲起来了,生怕王夫回来后抓他们去问银子的事。 主子身上确实没银子,他们确实领着月银,可是当初他们跟着主子从上京城到辽风府,估计王夫也猜到了,如今一算都快六个月了也没回一趟上京城,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所以乌榆提醒了一下主子,他们这几个月的月银是哪边发的,立刻就躲起来了。 剩下枭王一个人纠结该怎么和夫郎解释自己没有藏私房钱,又能不让夫郎知道属下月银来处的事。 看着自顾自吃饭的青年,枭王忍不住嘆了口气,他明明没有藏私房钱,却忽然有了当年父亲藏私房钱的罪名了。 第80页 第35章 吃个西瓜 恢復视力后的好处就是枭王不再事事需要旁人帮忙,等他洗完澡,擦干轮椅上的水渍,再慢悠悠摇着轮椅进卧室的时候,正对上一脸严肃的青年。 看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白绸遮住了灵动的双眼,枭王愣了一下:「夫郎?」 明亮的烛火映入眼帘,只能看见一道迷濛的人影,文序满意地开口:「顾明野,快点给我坦白从宽,你是不是偷藏银子了!」 「……」有些坎註定是躲不过的,枭王认命开口:「你搜,我的东西你随便搜。」 「我真的可以随便搜你东西?」文序满脸狐疑,总觉得这是缓兵之计。 「嗯,我的一切东西,只要是你,就有检查的权利。」 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不可谓不深,至少在顾明野说出这句话之前,即使文序觉得他们已经被绑定,是要过一辈子的伴侣,也没有想过去触碰对方的隐私。 如今枭王说,只要是文序,就可以随着翻。 是见色起意,也并非没有一点感情,文序想,当初在辽风府,他说想和顾明野过一辈子,是怕对方在自己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情况下死了,导致人生走向更糟。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想过顾明野以后不在的可能,如今对方的一句许可进入私人领悟,惹得文序心尖发软,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 「真的?你的一切,我都可以随时检查?」 轻轻地,软软的,带着些不自信和令人心软的颤抖,男人握住那双白皙的手,肯定但:「我的一切任你检查,随时都可以。」 「行。」文序抽出双手,立刻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无论是衣柜里叠放好的衣服,还是床底枕头桌子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枭王都不知道原来能藏东西的地方这么多。 直到……「夫郎,鞋子里藏不了银子!」 「这可不一定。」文序一把薅下自家夫君脚上的鞋子,左右反转上下抖动,确定没有夹层才还给对方。 短短不过一刻钟,坐着的男人竟比四处翻找的青年还要疲惫,「你不信我。」 文序理直气壮:「你自己说可以的。」 枭王:「……」行,卖惨失败。 确认自家夫君真的没有藏私房钱,文序也不再揪着过去两个月的伙食费追问,乌榆的银子哪儿来的他并不好奇,只是怕顾明野藏了银子不想告诉自己。 之前顾明野就说过,暗卫们的月银是王府管家发的,应该是算在王府下人的份例里面,薅的是内务府的羊毛。 文序只是想诈一下,看看顾明野到底有没有瞒着他偷藏银子而已。 对于可交换物品的货币,文序总是摆脱不了一种强迫症般的执念——别人手中的他想赚到手,属于自己的他要尽在掌握。 顾明野在他观念里是自己人,所以文序受不了对方偷偷藏钱,哪怕对方如实交代有多少银子,但是不想,或者不能给他,文序都不至于这么揪着不放。 现在一通翻找无果,确定顾明野没有藏银子,文序算是松了口气,仿佛一根被风裹挟着的落叶终于落到了实处。 沉默看着的男人仿佛察觉到什么,自家夫郎好像对他瞒着藏银子很在意? 「枭王府确实没有银子。」他道,「赏赐和俸禄我都用出去了。」 文序不在意他花到了什么地方,反而在意另一点:「那你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银子吗?」 不少达官显贵的俸禄并不足够他们在维持体面的情况下还能过得很舒心,寅吃卯粮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文序并不奇怪。 「有,但是想去拿,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枭王如实道,「甚至可能引起不小的麻烦。」 文序立刻摇头:「那就算了吧,还是别得那么麻烦了。」 他们目前还没摆脱盛天帝的威胁,如果去懂那笔银子会让将将平静的生活出现新的变数,他宁愿不去触碰未知。 「那笔银子你放在哪里?」文序好奇道,「说不定某些时候我还有机会拿回来。」 现在不能拿,不代表以后不能,自家的银子总不能一直放在外面。 枭王缓缓道:「良国。」 隔壁国家? 文序眨了眨眼,「顾明野,你是不是把银子都拿去良国买马,暗自豢养骑兵了?」 以前他看的无数本小说里,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府中银子大笔流出,都是因为私自招兵买马去了,难不成自家夫君还想着帮墩墩把那个位置夺回来? 「倒也没有。」枭王眉眼低垂,斟酌道:「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文序懂了,如同他的小执念一样,或许顾明野只是想把银子放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结果太安全了,最后自己也不能轻易取出来了。 「行吧,这些银子不会便宜外人就行。」文序说道,「就当我们家的储备金了。」 枭王应了一声,拿出一枚初显造型的耳扣:「我要给你打耳饰,你喜欢素一点的款式吗?」 文序:「???」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耳饰?」 对于夫郎连遮掩都不会的疑问,枭王暗自嘆了口气:「成亲后,夫郎会在哥儿痣上穿耳洞,然后戴上夫君所制的耳饰不是吗?」 「是这样吗?我头一次成亲不太清楚。」文序讪讪笑道,「不过我喜欢夸张一点的。」 第81页 「夸张一点的?」 「对,最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文序美滋滋道,「只要枭王夫的身份不暴露,盛天帝不知道文老闆就是枭王夫,我就算再引人注目也没事吧?」 以前的自己平平无奇,也只有十分具备商业道德而被人口口相传,如今长这么好看,再低调下去可就有些违心了。 「没事。」枭王笑了,「那我给你打一枚最好看的耳饰。」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也没想到,一觉睡醒之后,自家夫郎带着小厮,兴沖沖地跑去镇上的耳饰铺子,直接给自己打了个耳洞。 看着手中熔了重制的耳饰,枭王有些好奇,自家夫郎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自然地接受打耳洞戴耳饰,莫不是夫郎曾经也是哥儿? 「叔叔叔叔!」墩墩跑过来,小脸上都是泥巴印子,「我的菜都种好了!」 「是吗?」枭王抬眼看去,前院被青石开了一片小菜地,翻好的土壤里,依稀可见尚未被埋好的褐色小种子,青石正在浇水。 原本墩墩要被留在家里,青石还想弄块菜地给小傢伙打发时间,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墩墩和他们一起去了江城,计划随之搁浅。 不过墩墩倒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昨天晚上睡前一直念叨着,弄得青石不胜其扰,今天陪文序出门后,一回来就把菜地收拾出来了。 「叔叔,我的菜种下去了,等墩墩不在家,你帮我看好不好?」 「看什么?」 「看它们有没有好好长大!」 文序捏着耳垂从后面出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听到没?墩墩让你帮他照顾菜地,以后记得按时给种子施肥浇水。」 「耳朵还疼吗?」 文序捻着火辣辣的耳垂,「还行吧,一点点疼。」 这具身体对疼痛挺敏感的,以前巴掌那么长的刀口都不放在心情,如今一个小小的耳洞都能疼半天。 对于夫郎的言不由衷,枭王也不拆台,只道:「我让乌榆在井里放了两个西瓜,吃吗?」 即使是北地,夏天的冰也不多,用的都是冬天窖藏的存冰,所以家里有一口井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文序还没反应过来把西瓜放井里是什么意思,青石就反应极快地跑到井边开始拉绳子。 墩墩还想跑过去看,被枭王一把拉住,「辰儿还小,不能去井边。」 墩墩也不闹,反而问道:「那我长大了呢?」 顾明野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像青石那么大就可以了。」 叔侄两说话的功夫,青石已经捞上来一个西瓜,把井口盖好后,他就跑到厨房把西瓜切开了,动作十分迅速利落。 他端出切好的西瓜递给文序:「公子快吃,这西瓜可凉了!」 凉? 文序拿起一片咬了一口,西瓜冰冰凉凉的口感就好像在冰箱里放了一夜,清甜又解渴,夏天吃上一口确实舒服。 水井离他的那个时代太远,他差点都忘了在没有冰箱的情况下,夏天的井和各种瓜果简直绝配。 墩墩的眼睛一直盯着西瓜,看到叔夫吃了一口,才委屈道:「青石,我的呢?」 青石给他挑了一片小的,「你不能吃多,否则会拉肚子。」 「我不怕!」自己能吃的西瓜比别人少,墩墩十分不甘心,「我可能多吃一点。」 「拉肚子就要喝药扎针。」坐在轮椅上的枭王淡淡道,「辰儿打算吃几片?叔叔给你拿。」 有时候让小孩子心甘情愿就这么简单,墩墩十分紧张地摇头:「我就吃这个!」 苦苦的药汁一喝就得喝好久天,就像叔叔一样,好多天前就喝,他和叔夫从江城回来还喝,所以墩墩才不想喝! 因为枭王正在喝养身的药,青石也没有问他,自己拿了一片大口啃着,看着比墩墩还要心满意足。 文序看着手里的西瓜,不确定道:「不是可以用硝石制冰吗?」 青石立刻停下吃瓜的动作,跑去打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关上门。 枭王则揉了揉额角,再次给自家「不谙世事」的夫郎解释:「大盛的硝石产量不多,大部分硝石都是供军营使用,小部分才供给皇宫和皇室宗亲。」 说笨吧,自家夫郎还知道硝石可以制冰,毕竟为了北地多一种进项,硝石制冰的秘密一向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可是要说聪明吧,大盛人都知道的事他却一概不知。 文序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家夫君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第36章 出发前夜 「我坐大大的船,去到有好多人的城,青石说那里是江城。」 「叔夫要赚银子,青石就带我玩,我们在屋子里,等啊等。」 「后来叔夫太忙啦,青石就和我一起出去玩啦!」 「街上有好——多的人哦,还有好多好吃的,我都敢走进去!我很厉害!」 「我想吃东西,青石还给我买、买……」 手舞足蹈的小傢伙想不起来具体名字,只能描述道:「一个白白,软软的,很好吃。」 「糯米糍。」青石提醒道。 墩墩用力点头:「对!就是糯米糍,外面有一点点面粉,可以拉好长,里面还有甜甜的芝麻!」 「叔叔,我还认识了小恙和福子哥,小恙和福子和还带我们去窑鸡,我们约好下次一起玩!」 第82页 「对了!」墩墩想起什么,「叔夫还带我去吃酒席哦,叔叔你吃过吗?青石还给我捡了好多喜钱,别人说捡了就有好运气!」 墩墩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出一颗银角子和两文钱,把其中一枚铜钱塞到枭王手里,「给叔叔的,这样叔叔也有好运气啦!」 墩墩把银角子和剩下的一枚铜钱放回荷包,期待地看向眼含笑意的男人,扭捏道:「我说完啦,叔叔,你想去吗?」 枭王摸着小傢伙的头髮,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听辰儿这么说,是有些想去。」 看来以前呆在枭王府委屈了小孩,如今一朝出门,不仅说话清楚很多,整个人也越发灵动可爱。 得到想要的答覆,墩墩笑着冲到院子里,朝正在煲药的青年开心道:「叔夫叔夫!叔叔说跟我们去江城!」 「是吗?」文序视线紧盯着药煲,随口道:「那也得等快过年的时候了,咱们明天先去府城。」 「啊?」墩墩失望极了,「不去江城啊?」 他还想跟小恙说,他拥有了一块菜地,等以后种出青菜,就请他们来吃呢。 文序轻轻抽出还在燃烧的柴禾埋进旁边的沙子里,好心提醒道:「对呀,我们要把那些买回来的布卖掉啊。」 墩墩看着乌榆和梁峰两人一趟接一趟把布匹搬上车,又看着守在车旁边的冯淮把布匹摞好,总算想起他们明天要去那里了。 他小心翼翼道:「那……叔叔去么?」 文序把药汁倒碗里,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无法忽视的酸涩苦味,堪堪装满一只粗瓷碗,听到小傢伙的询问,青年开口否认:「这次不能哦,他还要忙军营里的事,这是他的工作。」 墩墩不死心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等你的小青菜长大吧。」文序道,「到时候咱们一家去看看江城的庙会,顺便去送个年礼。」 有了巡抚夫人这层关系,他总要去走动一下,不然日后出了事,找上门人家也不会帮。 文序正要端着碗进屋,身后已经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给我吧。」 文序二话不说把碗递过去,紧接着起身朝后院走去:「你喝完把碗放厨房,我去找乌榆看看耳洞能不能遮。」 看着青年落荒而逃的背景,男人眸色渐深,已经三天了。 自家夫郎好像察觉到露了马脚,这几天对他避而不见,不止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连睡觉都是他沐浴出来后,对方已经闭上了眼。 平日里什么都不怕,连江城巡抚府都敢靠过去,怎么如今像只小鹌鹑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缩脑袋装死? 对于自家夫君的疑惑,文序一概不知,他去后院看了一眼,乌榆和梁峰的动作很快,已经把布匹搬得差不多了。 除去之前林絮娘捎话让留的两匹丝绸外,其他的都被装到了外面的马车上,整整五大车。 「搬完后记得遮好马车,不然下雨弄湿就遭了。」 「王夫放心。」 文序让乌榆看了下耳洞,乌榆十分肯定地说能遮,还拿出一小片类似皮肤的东西当场给他粘上,文序跑回房间照镜子的时候,果然看不出耳朵上还有个洞了。 事情解决了,文序在二进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走去前院,墩墩已经拉着青石去给小菜地浇水了,顾明野拿着一本书在旁边看。 这个场景有些奇怪,但是文序想不出哪里不对,索性拿上银子出门买菜。 他刚走过几户人家,其中一道门就打开了,是个穿着青衿的男子,对方看到他,还点头打了个招唿:「王公子。」 文序:「?」 「你认错人了。」 对方也有些诧异:「咱们街里邻居的,不必这么防备吧?这条街上大部分都是学堂的学子,王公子不必如此忌惮。」 这不是防不防备的问题,文序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叫他王公子,他直接问了出来。 「前不久你们回家,我当时正好在院中晒书,听到你家人唤你名字。」这位学子也怕自己误会了,不确定道:「你的名字应该叫王福对吧?」 神特么王福,文序总算知道了,从临城回来的那天他堵在门口,冯淮和梁峰进不去,在外面叫他时候被这位邻居听到了。 文序尴尬笑了两声:「嗯嗯,你贵姓?」 解释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也没必要解释什么,反正明年他们就离开伏峰县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都是个问号。 「在下姓余,名学,在县里的鸡鸣学堂修学。」男子拢手一笑,「王公子好像经常外出,家中人有事的话尽可找我帮忙。」 别人一番好意,文序也不拒绝,拱手行了个礼:「那就谢谢余公子了。」 两人寒暄几句,余学要去学堂,文序也要去逛街,这场莫名开启的邻里互动谈话才就此结束,至少文序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晚上,文序闲着没事做好饭菜后,大门被人敲响,梁峰去开门,带着余学走了进来,对方手上还拎着一个小食盒。 「今晚家里炖了些猪蹄,我拿点来给王公子和你的家人尝尝。」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视线都移到了余学身上,顾明野淡淡笑道:「夫郎,这位是……?」 「王……」余学惊疑不定地看向文序,这是位哥儿? 第83页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青年的耳垂,文序尴尬地抬手捻了捻,残留的水湿润了耳垂,覆在上面的东西被搓下来,露出一个微微泛红的耳洞。 「不好意思啊余公子,我出门在外,夫君不放心,所以才……」 「哦,哦,理解,理解。」余学连连点头,「我还以为王公子是刚刚搬来的学子,还想着可以交流一下学问。」 「所以您夫君才是来求学的学子?」 他把食盒塞到梁峰手上,「这个你们尝尝,我家厨师做的还不错。」 话音刚落就转身仓惶出门,留下院子里面面相觑的人。 枭王嘴角微弯:「不愧是本王的夫郎,出去逛街都能认识一位未来栋樑。」 文序瞪了他一眼:「少阴阳怪气没事找事,邻里之间送个菜有什么奇怪的,梁峰你跟我过来装点菜给人送回去。」 别人都主动送过来了,他们不回点什么说不过去。 梁峰眼观鼻口观心,低低应了一声,压根不敢去看另一边的主子,提着食盒跟着文序进了厨房。 顾明野轻呵一声,带着墩墩进了偏厅等待吃饭。 文序把食盒里的猪蹄倒出来,洗干净碗后,把自己做的豉油鸡分了一些装进去,然后才让梁峰把食盒送回去。 青石和冯淮帮他把饭菜端去偏厅,菜上完后冯淮就躲出去找梁峰了,青石默默吃饭,偶尔给墩墩夹个菜,眼睛一点也不敢朝公子那边看去。 顾明野不说话,文序难得有些心虚,低着头吃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旁边的男人眸色更沉了。 直到一顿饭吃完,放在桌边的那一小碗猪蹄也没人去碰。 是夜,文序洗漱出来,没有看到往常在卧室里的男人,他找了出去,看到顾明野正在隔壁房间指挥墩墩带出发府城的衣物。 「顾明野,回去洗漱了。」文序喊了一声,「让青石帮墩墩收拾一下。」 听到这句话,抱着鲁班锁的墩墩松了一口气,叔叔什么也不懂,什么都让他带,他是要去陪叔夫做生意的,带这么多小玩意干什么。 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青石立马接话:「知道了公子,姑爷您回去吧,我一会就帮墩墩收拾好。」 轮椅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动弹的迹象,文序翻了个白眼,进去推着轮椅就往门外走,边走边俯小声说:「你差不多得了,我跟那个余什么才见过一面,你别乱吃飞醋,小心吓到两个小孩。」 听到夫郎连对方叫什么都不记得,枭王轻轻挑眉,这才安分下来。 回到房里后,文序在门外叫了梁峰一声,让他进来换一桶洗澡水,结果一转身顾明野拉住,他抬头,视线撞入了到对方深沉的眼眸。 「干、干什么?」怎么忽然这么看着他? 一点一点把人拉到身前,顾明野抬手捻了下:「夫郎这次去多久?」 微凉的指尖碰上还有些热意的耳垂,文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啊……」顾明野感慨道,「那正好,我给你的耳饰应该也打好了。」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枚小巧的耳饰,文序眼中止不住地心疼:「非得自己打吗?不行你用月银去找阿扎克定制呗。」 「我夫郎的耳饰,怎么能由其他男人来打?」 顾明野笑了一声,用力把青年拉到腿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捏着小巧的下巴,吻上了红润的唇。 有力的舌头撬开齿关,趁着青年尚未回神便趁虚而入。 软,这是顾明野第一感觉,柔软的舌头不像主人那么胆大,怯怯地躲着他,像是尝到了这种亲昵的美妙,又轻轻贴上来,试探着与他共舞。 在青盐的味道里,温软的舌尖尝到了一点甜,只这一点,就让顾明野忍不住寸寸扫过,想要攫取更多的甜意。 时间在这一刻的存在变得虚幻起来,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文序有些喘不上气,一点点晶莹逸出嘴角。好像又很慢,慢到顾明野还没来仔细探索,就被怀里的人推开。 「行、行了。」文序靠在男人肩膀上喘了口气,扣在腰上的手令他嵴背发麻,「我明天还要出门。」 「出门?」顾明野侧头含住他微红的耳垂,轻轻啃了一下,「夫郎上次出门的前一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温软的舌尖扫过,耳洞一阵滚烫,文序忍不住侧头,不经意贴上男人的侧脸,这样下去不行。 他双手捧住男人的脸,低头亲了一口,「我夫君为我身体着想,我也时刻不敢忘,所以等我回来行不行?」 顾明野定定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中有着噬人的欲望,屁股底下坐着的□□已经有了无法忽视的反应,就在文序以为要捨身饲虎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忽然开口:「再叫一次。」 与生俱来的求生欲让文序瞬间反应过来,软着嗓子黏煳煳叫了一声:「夫君,好不好嘛?」 男人闭上眼,喑哑地应了一声:「嗯。」 得了免死金牌,文序咂了咂嘴,觉得亲吻的感觉确实不错,不怕死地又亲了上去。 顾明野眼睛微睁,看着沉浸其中的青年双眼紧闭,最终喉结滚动,压下一声轻嘆,扶着夫郎的腰又一次沉浸在这十分考验定力的缠绵里。 门外,扛着一桶洗澡水梁峰等了好一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热水逐渐变温,最后还是缩着脑袋去厨房重新烧水了。 第84页 第37章 余学的请求 翌日,文序吃好早餐后,回房间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在干什么,等顾明野回房催他出发,才能避着人和自家男人亲亲。 文序坐在对方的腿上,十分期待道:「我回来之前,你能把耳饰打好吗?」 抬手抹去唇上的湿润,顾明野眸色深沉地看着夫郎:「可以。」 文序还想在和顾明野贴贴,昨晚人生中的第一次亲吻,让他觉得这才是夫夫生活该有的情调,可惜在家里有孩子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等着叔叔去叫叔夫,却一直没看到人的墩墩拉着青石跑进后院,一叠声喊着两位大人,那着急的语气,仿佛怕叔叔和叔夫背着他偷吃好东西一样。 「该出发了。」顾明野道。 文序低头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大概是第一次出门时见识到了这个朝代的一角,这次再出门,文序少了些期待,多了些不舍。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原本的想法,为了银子,他肯定要一直出门,如果能带着顾明野一起就好了。 文序嘆了口气,出门接住一路小跑的墩墩,「小淘气,一会都等不及?」 墩墩可不背这个锅,连忙道:「不是,是昨天那个叔叔找你。」 昨天的叔叔? 文序带着满腔疑惑走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满脸侷促的余学。 「余公子?你怎么来了?」 看到文序出来,余学松了口气,又紧张道:「之前看到王……夫郎买了布匹回来,猜测您是个商人对吧?」 「我夫家姓顾。」文序提醒道。「我确实是个商人,怎么了?」 「抱歉,顾夫郎,我……」余学更紧张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五更街大多是备考的学子,之前文序一家人刚刚搬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出门在外的文序是个男子。 他原本也以为对方是学子,昨天有了点头之交,想着又是邻居,才壮着胆子上门想结识一番。 昨晚上门的时候,他在门外听到了那两个随从说话的声音,才得知眼前这位王福是个商人,正准备去府城做买卖,他昨晚回去后思来想去,今天才咬牙又上门一趟。 可是临了临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文序不想浪费时间,便开口道:「余公子是有什么事吗?你先说,能帮的我尽量帮。」 得了这句话,余学才有了胆子开口:「是这样的,在下想问问顾夫郎外出经商的时候,能不能帮在下带几块墨锭回来?」 「不需要多好,只要那种潮州墨锭就行,在下可以先给银子。」 文序没有应下,反问道:「县里的书斋没有卖吗?」 「不是没有,是我买不起。」余学苦涩笑道,「以前二两银子一块的潮州墨锭,如今县里已经十两一块,就这样还供不应求。」 「墨属南方出的好,可是罗家的事一出,其他商家也不敢背着来,没人与南方商人做买卖的情况下,导致南方的墨锭在北地的价格居高不下。」 「在下八月要参加府城的秋闱,可是如今您看如我在镇上求学,就知道在下不可能为了买一块墨锭而去府城,甚至其他州城,所以只能想办法求助外出的商人。」 结果可想而知,如果其他商人愿意帮,能帮的话,余学也不至于来求这位不太熟悉的邻居。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余学也不再憋着,一股脑倒苦水:「本地的制墨工艺不如南方,制出的杂墨总是掺着沙子,研墨不仅伤砚台,墨汁颜色也不够深,夹杂细沙粉尘的墨汁经过笔尖,在纸上极容易晕散,我们总不能用这种墨去参加科举吧?」 尤其是杂墨用久了,为了减少墨迹晕散造成的浪费,他们会改变下笔的力道,写出的字总是有些侷促,到了科考时再换好一点的墨,写出来的字也因为力道不对,显得十分别扭。 而考科举,光是字迹一项,就足以刷下不少人。 听完余学的话,不仅文序,就连后面出来的枭王都压低了眉眼。 「你是说,因为那个经商的罗家,弄得北地学子的墨锭都价格高涨?」 「也不止墨锭。」余学一脸苦闷,「一些产于南方的宣纸、毛笔,价格都在涨。」 毛笔还算好,因为易于保存,所以很多书斋都是大批进货慢慢卖。但是宣纸和墨锭这种一个保存不好,就全部浪费的东西,书斋都是一批卖完才重新进。 所以导致罗家发话时,很多书斋都没有存货,现在卖的都是从各种小渠道买来的,成本无形中就上涨了很多。 可是参加科举的时候,答题的纸都由官府发放,他们用惯了杂墨和劣质的纸张,就算到时候有办法买来品质比较好的墨去参加科举,又怎么能习惯呢? 「北地巡抚不管吗?」 余学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总觉得顾夫郎的夫君表情有点凶,便小声道:「管不了,罗家发话的时候,也有一些有自己商队的书斋不以为意,照样从南方进货,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关门了。咱们张县令看不下去,给巡抚去过信,后来听说差点官位不保。」 文序的嘴脸慢慢压平,「潮州墨锭是吧?要几块?」 商场风云诡谲,就因为自己没脑子被人摆了一道,居然让北地学子也深受其害。 因为一个商人,让本就读书不易的北地学子雪上加霜,这种动摇国之根本的事,辽风府的巡抚也真敢放任。 第85页 余学愣了一下,欣喜地掏出干瘪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六两银子并二十文钱:「顾夫郎帮我带三块就好,多的是给您的辛苦费,到时候我过来拿,您可千万小心别让人知道。」 他拿银子的时候,文序看到荷包里仅剩的二两银子,想了想,道:「先不急,我此次去的是府城,还不清楚潮州墨锭在府城的物价。」 「这……」余学眼中的光暗了下去,「那就谢谢顾夫郎了。」 远离府城的伏峰县墨锭都已经十两银子一块,罗家所居住的府城指不定更贵、墨锭存量更少。 眼下已经七月初,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镇上还有多少学子买不到墨锭?」文序说道,「你们能不能联名写一封陈情书,把前因后果都写上?」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去写给我,我想办法让人送一批过来。」 余学不知道文序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有预感,这位顾夫郎能帮他,便立刻道:「可以!住在这条街上的学子都为此事苦恼,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涨价到十两银子的墨不是谁都用得起的,连寒门学子都知道科举是改换门楣的途径,更何况最末流,三代内不能科举的商户? 在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情况下,自身努力和家庭条件缺一不可,全家人咬牙供着的寒门学子自然不如商户之子来得轻松。 至少涨价到十两银子一块的潮州墨锭,有钱人家可以早早得到消息,让下人去书斋蹲守,或者自己托人去带一些回来,而其他人就算捨得花十两银子去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余学匆匆出门,不顾形象地一一拍响五更街里的院门,文序探出身子去看,第一次发现到这条街上有这么多人。 枭王开口道:「你想帮他们?」 「能帮就帮,广结善缘呗。」文序满不在意道,「北地的求学氛围本就不如南地浓厚,若是学习用品再差一头,那可真是没法出人头地了。」 甚至这个结果是北地商人导致的,那个罗家怎么敢啊? 看到男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文序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正面对上罗家的。」 连辽风府的巡抚都不管不问,他们一家人住的地方还在对方管辖之下,傻子才莽上去,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他和顾明野准备离开这里回封地的时候,再去打个交道也不迟。 回想起之前听冯淮汇报的消息,枭王眸色微闪:「你想让中州巡抚……?」 「嘘!」青年食指抵唇一笑,「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看着夫郎一副玩心大起的模样,枭王适时把话咽了回去,也罢,左右还有他在,夫郎想见义勇为就去吧。 不得不说,余学动作极快,没一会就把一张陈情书写好,五更街的学子几乎都签了名,甚至怕可信度不够,还纷纷摁了手印。 这些学子一腔赤诚,也不会去想文序这个商人会不会骗他们,反正也没有让他们先给银子,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信一次又何妨? 文序收好这张几乎被印泥染成红色的纸张,对一脸期待的余学道:「八月秋闱,我会让人在七月末送来一批墨锭,到时候你们拿着银子来找我夫君取即可。」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顾明野一眼,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自家夫郎的安排。 得到承诺的余学激动不已,虽然不知道是月末几号送来,但是至少他们拿到墨锭后,还能在赶去府城的路上,用新墨练习几天,怎么也比直接进考场强。 他对着眼前的青年深深鞠躬:「谢谢顾夫郎!」 哥儿又怎么样?商人又怎么样?至少人家愿意伸出援手,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余学和其他学子感激许久。 「行了,你们回去好好温书,我也要出门了。」文序虚扶了一把,「不必忧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尽力帮你们办到。」 站在门外的学子微微红了眼,默默鞠躬后各自离开,他们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愿以偿,但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敢帮他们的商人。 这不是偷偷帮带几块墨锭而已,这是整条五更街,甚至整个县城学子的未来。 第38章 路上闲聊 离开伏峰县后,文序把刚才写好的信,连同五百两和学子们的陈情书交给梁峰:「用最短的时间送到江城张夫人手里,然后把对方准备的东西以最快速度带回来,我知道你们有办法。」 梁峰惊讶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之前在江城码头时王夫说以后要常去江城,所以当时就有两个暗卫留在那边没有回来,而且他们日常用飞鸽传书,确实能很快传达消息。 更甚者,从江城到辽风府,走水路莫约一个月时间,如果包一条船,一路不在各个码头停靠的话,二十天左右就能到。 文序:「……我就是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小说里没写,不代表他真的小瞧了古人的智慧。 大盛水路四通八达,冯淮又是个很谨慎的性子,文序觉得他在江城码头说以后会常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让暗卫留守那边了。 梁峰接过信也不避着文序,抬手招了一下,一道身影快速从树影中闪现,「参见王夫、梁队长!」 梁峰把信件递给他,交代了几句,对方点了点头,那些信件没入树林里,梁峰没有解释对方身份,文序知道这是暗卫,但是不问。 第86页 只要交代的事情能办好,他可以给手下一点信任。 从伏峰县去府城最多七天时间,一路上文序闲着没事,把冯淮叫进来问了一些关于大盛民生的事。 冯淮心里觉得奇怪,就连在朝为官的文丞相都不一定关心平民的生活,毕竟在这些人眼里,平民如草芥一般,怎么王夫一个哥儿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家公子以前不常出门,所以很好奇府外的生活。」青石如是说道。 文序隐晦地看了一脸镇定的青石,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如此,冯淮便知无不言,把许多对于文序来说一知半解的事都给详尽说了:「明家本来就是北地的名门望族,天临帝也是北地的学子,所以改朝换代后,原本是要惠及北地的。」 「您也知道,北地读书人大多是耕读传家,每年还有农忙假回家帮忙收田里的作物,和南地那边可以专心读书,家中有其他族人供读的情况有所差别,学习氛围也差了些,所以每逢科举结束,看着像是北地人才少,实际上是自身条件不一样,没那么容易出头罢了。」 原本是要惠及北地? 文序挑了下眉:「那后来怎么说?」 「后来天临帝上位后,光是收拾南方为富不仁的富户,以及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的官员都费尽心力,还没来得及惠及北地学子,皇上就……」冯淮住了嘴。 他不清楚文序知不知道如今龙椅上那位的事,只能含煳过去:「您看如今北大营所在的县城,张县令还是前朝官员就知道了。」 连这种重要地方的官员都来不及换,更别说什么惠及学子了。 「本来大盛不禁海,水路可通各个州城,按理说物价应该更便宜才对,可是在一些官员的掌控,和当地富商有意为之的情况下,某些物价还是居高不下。」 「打个比方,咱们北地特产的野山参,只要本地富商统一行径,外面的人想收购也得看富商的定价,定价高了,交易契记录在案,交给当地官府的税金可不就高了吗?」 「可是笔墨纸砚和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不一样吧?」文序忍不住道,「莘莘学子可都是大盛的嵴樑,连他们需要用的东西都能大做文章?」 「谁说不是呢。」冯淮垂下眼睛,一抹讽刺的笑挂在嘴角,「以笔墨纸砚原来的价格,寒门学子求学已是不易,如今再这么一弄,您猜最后什么人才能读得起书,考得了科举?」 富商或官家的孩子。 文序默默念着这个答案,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辽风府巡抚对此事不闻不问了。 北地本就不如南地学习氛围浓厚,只要再增加一点点求学的压力,就足够这些寒门学子放弃,剩下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孩子和富商家的孩子竞争了。 一个是家族里有官身,最差也有个同进士的家族,一个是三代之内不能科举,只有金银钱财的家族,科举结果一目了然。 冯淮咬牙道:「皇上连北地的一些官员都来不及更替,更别说派钦差大臣替天巡检了,所以这些人就仗着皇上注意不到,暗地里搞事情。」 如果查出来,他们顶多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富商们缴纳的都是税金,也不怕人说自己收受贿赂。 如果没有查出来,自己家族的孩子只需要和那些酒囊饭袋的富家子弟竞争,以后无论是入朝为官或是调回来,都是家族的助力,如果是后者,这北地就全是他们的天下了。 有些事说得再详细,就该涉及得更深了,他们出门在外,难免得防着隔墙有耳,冯淮便言尽于此。 文序也转了个话题:「那福堂是怎么回事?」 「福堂啊。」冯淮感慨道,「它在前朝还有个名字,叫弃婴堂。」 这句话一出,青石和墩墩顿时抬起头来,就算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着也不像什么好去处。 文序倒是知道,在他的歷史里就有弃婴塔这个出处,弃婴这种行为确实很没人性,但是不知道和这里的弃婴堂是不是同一种性质。 冯淮解释道:「在前朝的时候,重男轻女现象尤为严重,生了女婴后,狠心一点的人家直接弄死,好一点的人家不是送出去,就是找个有人的地方扔了,期望能碰上个有良心的人家给孩子一口饭吃。」 「在人人都吃不饱饭的前朝,哪里有什么好心人?那些人索性把女婴扔到尼姑庵、道观之类的地方,经常去上香的善信看不下去,凑了点银子盖了处茅草屋,由附近的善信照看那些弃婴,加上平日里寺庙道观也会送些自己种的菜过来,倒也能凑合养着。」 「大概是吃准了这些人不忍心孩子饿死,渐渐地,不止女婴,哥儿也被扔了过去,有些逃难而来的人也把孩子送进去,就为了一口饭吃。」 「后来甚至有家贫养不活孩子的人家,连男婴也捨得扔过去,等孩子长到七八岁,能干活了再去认回来。」 冯淮眼中嘲讽更甚:「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那些人真把弃婴堂当成免费的饭堂了,天临帝上位后就把弃婴堂改成福堂,由当地官府拨税金救济,但凡是被家人送进福堂的孩子,以后就不能再认回去,否则就要一次性偿还福堂的养育金,孩子在福堂呆的时间越长,养育金越高,这才遏制住了这种风气。」 「福堂长大的孩子也要自己想办法去干活偿还这笔养育金,否则不能成家立室,出去单独生活。」 第87页 文序奇怪道:「如果有人债多不压身,一直不去干活呢?福堂就这么养着?」 「怎么可能。」冯淮笑了一下,「到了十六岁还找不到活干的就会被上报给官府,由官府发卖出去,在福堂呆的时间短就签活契,卖个几两银子,呆的时间长的签死契,卖个几十两银子。」 「这种来歷清白又无家人牵挂的下人,多的是富商愿意要。」 文序眉心微折:「如果一直在挣银子,但是一直不够偿还福堂的养育金呢?」 毕竟还不清就不能成家,也不能单独出去住,这些人没有一技之长,就算干活也挣不了什么大钱,每天照旧在福堂里吃住,需要还的银子也越多。 尤其是那些从小待在福堂的,保不齐每天挣的都不够还当天累积的养育金。 冯淮唏嘘道:「二十岁没有还完的,一样被发卖出去,给有钱人家当下人。」 文序默然,福堂从一个草台班子,变成了和官衙挂钩的地方,想占便宜的人不敢再起歪心思,那些本来就活不下去的人也不在意以后能不能把孩子认回来。 但是有了官府的管制,有了明确的规定,无论是那些善信还是被遗弃的孩子,都已经身不由己了。 墩墩听到熟悉的名字,小声问青石:「福堂?是小恙和福子哥住的地方吗?」 青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比墩墩大,知道冯淮话里的意思,如果当年不是公子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是死在野外,就是被人送到福堂里救治,到最后也逃不过同样的下场。 福堂里的孩子浑浑噩噩长大,不识字,没有半点长处,每天为了多吃点饭就打架,到了年龄后就会被逼着从一直蜗居的地方出来,去四处找活干,想办法挣银子。 这是无家可归的人的好去处,也是捆绑了很多人大半生的地方。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文序知道了基本的情况,便换了个问题:「我听说天临帝当初即位时,好像赞同哥儿同男子一般科考当官,是真的吗?」 「是有这回事。」冯淮思忖片刻,「毕竟如果哥儿不愿生子,除了身体比男子弱些,其他方面和男子无异,不过说实话,只会苦读书的书生,身体也不见得比哥儿好上多少。」 「不过也才实施了个开头,就没了尾声。」冯淮满脸无奈。 在位两年,杀贪官,清蠹虫,把南边富庶之地牢牢掌控在手里,通水路是为了北地学子购买笔墨纸砚时能得些便利,却依旧被北地官员阳奉阴违。 天临帝想让大盛平民百姓人人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人人都能有一份底气。可惜也才允了个哥儿可经商的命令,后面女子可自由和离、哥儿可当官的计划还未实施,就被深深掩埋在棺椁里。 哪怕是哥儿被允许经商了,也鲜少有人真的敢踏出舒适区,多的是人老老实实在家种田,年龄到了就被媒婆拉根红线,嫁给不知是人是鬼、是贫是富的男子。 当初天临帝未必是未雨绸缪,知道自己以后会有个哥儿,但是至少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是真的希望天下如他所愿。 只是他来不及一展抱负,来不及为他的孩子铺路,在墩墩出生后不久,就被埋入皇陵与皇后长眠。 文序听完轻轻点头,没想到这个天临帝的思想如此前卫,该说不愧是民风彪悍的北地出来的人吗? 就算是在他的那个没有哥儿的时空,在那长达千年的封建王朝歷史上,也少当权者支持女子出门抛头露面去经商的。 至于女子可自行提出和离?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如今的大盛倒是出现了这么一位帝王,可惜现在在位的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没什么见识,没什么心胸,在位三年毫无政绩,只会守着哥哥留下来的半拉子摊子,发展不行,改革也不行,废物至极。 文序揉了揉额头,不去想那些令人头疼的事,吩咐道:「我歇一会,到了落脚点再叫我。」 冯淮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应了一句,便退出车厢和梁峰一起赶车。 看到大人们不再说话,墩墩又重新对九连环拾起了兴趣,自顾自窝在被子堆成的小窝玩,时不时朝青石张嘴要吃的。 前往府城的官道上,几辆马车飞快赶路,后面几辆马车深深压下的车辙,惹来路边歇脚的旅人好奇的目光,也引起了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另一边,刚要结束早朝的群臣,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急报打乱了下朝时间。 「启禀皇上,半月前婆罗国大举来犯,镇国将军前去应战受伤,至今无法下床,李少将军请求带兵出战!」 龙椅上的盛天帝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抬手一挥:「准了!荀公公去取兵符来!让人快马加鞭给少将军送过去!传朕命令,镇国将军父子必须守好边城,否则全府满门抄斩!」 荀公公应了一声,快速去干元殿取走书桌上的兵符——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盛天帝的见识也就到这里了。 等报信兵带着兵符折返,盛天帝还没有宣布退朝,反而坐在位置上不停咳嗽,惹来荀公公一叠声的传太医。 文武百官又急又忧,各自向相熟的官员使眼色,有的大臣高声询问圣上身体如何,有的大臣又想打听打听有谁知道这次战况如何。 文丞相焦急地高唿圣上保重,看到盛天帝只是咳嗽之后,就收回了想跑去叫太医的腿,只十分担忧地看着龙椅上的中年男人。 第88页 大殿上了窃窃私语不绝于耳,立于群臣之首的太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位置,那是从不上朝的二皇子的位置。 第39章 抵达府城 中州,江城,巡抚府。 卢大人从官衙回来有一阵了,往日都会在家里的夫人却不见踪影,卢大人以为自家夫人出门巡视陪嫁铺子,也不在意。 直到用晚餐的时候还不见人影,连口信都没一个,他才觉得不对劲。 「夫人呢?」 「夫人今儿接到一封信,看完之后有些生气,带着丫鬟匆匆出门了。」 卢大人眉头一皱:「可知是何事?」 是岳家出了事,还是远嫁西南的女儿出了事? 「夫人说要去城中书斋採购墨锭。」下人仔细回想,「看信的时候夫人先怒后喜,还说可不能如了那些王八蛋的意。」 自家夫人骂人了? 卢大人沉默片刻,坐到餐桌前:「传膳。」 下人立刻去传菜,菜刚刚上完,张夫人便回来了。 卢大人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夫人今天是怎么了?为夫听下人说有人惹你不快?」 张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嗓,也才笑道:「哪儿呢,我可太开心了,这件事运作得当,保不齐夫君的政绩再添一笔。」 卢大人心念一动:「还请夫人细说一二。」 「此事还得从我那个义子说起,夫君可还记得他前不久回了北地?」张夫人把一张摁满手印的纸拿了出来,递给自家夫君。 「喏,你自己看看吧。」 卢大人瞥见上面零星几句话,脸上的表情就沉了下来,接过这张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末尾署名的学子时,气得用力拍了下餐桌。 「岂有此理!堂堂巡抚居然任由北地商人控制物价,小小一块潮州墨锭都能卖出十两的高价!简直枉读圣贤书!」 「他怎么敢啊!就不怕天下学子唾骂吗!」 作为南方的文官,卢大人向来认为手中大事不过三样:为民做主,为官清廉,为大盛培养人才。 不仅是他,大部分官员刚刚任职时都是这种想法,甚至还立下族训勉励一代又一代后人,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当官的亲手断了当地学子出头之路的。 张夫人知晓他的脾气,也不多劝,只道:「你的同僚、辽风府巡抚对此事坐视不理,你参他一本可行?」 「这有何难?!」卢大人咬牙道,「此事不急,秋闱在即,先想办法给北地那边的学子送些墨锭过去。」 「知你心繫百姓,不过这件事你出面不好,我今天出门就是去办这件事的。」张夫人给夫君盛了碗汤顺顺气,安抚道,「我已经让张家的书斋开了库房,能用上的都交由义子的人送过去了。」 自家夫君好歹也是一州巡抚,眼巴巴拿物资给其他同僚送去算什么回事?还是经本地商人的手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贴着中州官府封条的东西被辽风府扣下。 说起这个张夫人还有些好笑:「那孩子还让人带来五百两银票,说由他替学子垫付,真是个傻孩子。」 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纸砚都得二三十两,五百两能干什么? 既然要帮,只带墨锭怎么行?学子们被掺杂沙子的杂墨弄炸毛的毛笔不得换一换?不在宣纸上写个几天,怎么找回以往的手感? 这件事她不用想都知道,北地罗家两年前丢了皇商的名号,这是在借题发挥,让小商人不敢与南地互通有无,为的不就是拉着其他大商人一起搞垄断么? 那些学子一忍就是这么久,若不是今年是三年一度的秋闱,又遇上义子这么个心软的孩子,估计这件事还有得瞒。 「你再看看这个。」张夫人把文序写给他的信拿出来,「我看咱们那个义子猜得不错,辽风府巡抚估计也是推手之一,你写摺子的时候不妨参考一下。」 卢大人接过来一看,吓得眼皮直跳:「这……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 阻断寒门学子为国效力,让家族子弟与富商后代一同科举,藉此让家族子弟走出北地,运气好就能在来年春闱上有一席之地,长此以往,朝廷官员还不是大换血? 这……这是要欺君?! 「以往科举放榜,人人都说北地苦寒,榜上有名的学子不如咱们南方的多。」张夫人讽刺笑道,「按辽风府巡抚的做法,虽然北地学子不能出人头地,但起码他家族子弟都能为官做宰了。」 卢大人沉默片刻,起身往书房走去:「夫人慢用,我先去写个摺子。」 张夫人无奈摇头,让下人多做一份饭菜温好,自己先吃了起来。 自家夫君来中州已经两年,再过一年就要调任了,富庶之地不易出政绩,好在有这一遭,否则她都要担心自家夫君被平调,从这里去到苦寒之地了。 是夜,一艘张家的货船从码头离开,带着一船的东西,向着辽风府驶去。 * 文序一行人到辽风府城的时候,依旧入住官府驿站,作为府城,住在辽风府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往来商人,所以对拉着几大车货物的商队看都不看一眼。 其中一辆车朝驿站驶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路不平还是捆货物的人不上心,最边上的一只小箱子滚落下来,锁扣一松,半箱子绫罗绸缎的样布就这么洒了出来,一下就吸引了路人的眼光。 第89页 匆忙的脚步慢下来,专心喝茶的也从路边茶棚探出头来,酒楼里的小二打眼一看,立刻往大堂跑去。 只有随车的人停了一下,习以为常地把小箱子捡起来,从地上捡起颜色艷丽的样布,也不抖落灰尘,就这么胡乱塞回去,再绑上马车,重新向驿站走去。 几辆大车一一走去驿站的后院,街上的窃窃私语轰然变大,平民百姓看稀奇,有钱人家却一阵眼热。 「哎,刚刚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这就是南边出的绸缎吧?颜色可真鲜艷,太阳光底下是不是还闪着什么啊?」 「我也瞧见了,听说南边有些织造坊会用金粉银粉织布呢,一尺就得七八两银子!」 「吹吧你就,七八两银子一尺的布,做一身得多少钱?那得是皇上老爷才穿得起吧?」 临街酒楼里,在厢房用餐的公子小姐也有一些人瞧见了,各自叫来小二打听: 「那是哪家的商人?可是专门经营布庄的?」 「是北地的还是南地的?刚刚你看清楚了?确定是绸缎?」 「好久都没见着绸缎了,上次见到还是年初的时候,父亲从罗家的布庄买了一匹,几个姨娘裁裁剪剪,也剩不了什么了。」 「箱子里都是一小方的样布,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匹的布料。」 也有人皱着眉头:「不是说北地商人团结一致,不与南地往来吗?底下那队人马是哪儿来的?听说南地商人狡猾得很,都害得罗家丢了皇商的名号。」 此话一出,厢房里安静半晌,其中一位女子笑道:「我还怕他罗家不成?嘴上说着不与南地来往,我瞧着罗家商行也一直都有南地的东西呀。」 一位公子皱了皱鼻子:「有也不多呀,都得花大价钱去抢。」 女子点了点弟弟的额头:「你们怎么不想想,他罗家最开始放话不与南边合作,怎么到头来就只有他们罗家有南边的物什?」 「我们为了匹绸缎花高价抢,到头来还各自心有不忿,他罗家公子小姐倒一身绫罗绸缎,在我们中间做好人?」 女子的话让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当头棒喝,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 「可不是!以往就算比南边贵几两,那也有货可以买,大家和和气气的,顶多比比谁的衣服样式好看,现在都快为了一匹布料老死不相往来了!」 「咱们这些公子小姐还好,但是想想家里的哥哥弟弟们,他们可是要跟着父亲出门的,穿的衣服怎么就比罗家少爷档次差点?」 这些养在深闺,家族不需要他们出门做生意的哥儿小姐们,日常能做的就是和其他人喝喝茶,听听曲,再就是攀比一下谁的衣服好看。 有些事他们不需要太明白,所以家中父兄也未曾说过,如今被人点明了,也不会如同父兄一般忍着,当即不满起来。 「左右今天看到了,咱们不如去买一匹,我瞧那车队进的是驿站,说不定是要去其他地方的跑商,咱们去晚了,人家可能就启程了。」 「对对对,罗家就在这里。万一收到了风声赶过来,那位商人跑远了怎么办?你还想花上百两银子去买一匹布?」 也有人犹豫不决:「万一他不是布商,也只有那一小箱子布呢?」 被裁成手帕大小的布,也不可能拿来做衣服呀。 「去看看又没有什么,万一有那可就赚了!」 于是,文序一行人刚刚下榻不久,租在驿站的院子外便来了不少人,都说要买布匹。 「神了!」梁峰听见驿站的人来报,一脸震惊地看向淡然饮茶的青年,「少爷,您怎么知道扔个箱子就一定会有人来的?」 文序:「……我就是知道。」 这是扔个箱子这么简单的事吗?同往驿站有三条路,他特意选了人最多,其他商队几乎不会走的路,还让暗卫跑人群里装路人引起讨论。 甚至连箱子里的样布,都是他再三斟酌后剪裁出来的,其他布庄的样布都是裁下两指宽的一条缠在木条上,他为了让路人看清楚颜色和花纹,特意裁成两个巴掌大的样布。 但凡交通便利,人人都能上网,获取信息的渠道多种多样,他这个当街扔东西打gg的举动就跟傻子一样。 大商人肯定有渠道买到想要的东西,小商人肯定不敢和首富罗家作对,平民百姓又不捨得买这么贵的布料,所以对于这么快来人,他多少有些意外。 旁边的冯淮一脸瞭然,虽然他也不清楚怎么扔个箱子就能达到这种顾客上门的效果,但是他十分肯定王夫肯定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如今的场面了! 梁峰也不纠结,当时文序叫来最后一辆车的暗卫时,他还在赶车,所以不清楚文序说了什么。 「驿站的小二说不少人都等在外面,您看?」 文序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早点卖出去,我们也能早点回去。」 墩墩放好自己的小包袱,拉着青石跑过来,一脸期待地看向文序:「叔夫,我想出去玩。」 「又想吃零嘴了?」文序掏出一颗银角子,「想要什么自己买,别老让青石花钱。」 自家小厮每个月就那点月银,几乎一半都进了小傢伙的嘴里。 墩墩眼睛一亮,把银角子塞到小荷包里,美滋滋道:「好!我自己买!」 第90页 文序又道:「青石,你看好他,不要走太远。」 青石点头,带着墩墩从小院的偏门走出去,其实不止墩墩,他也想出去看看。 之前在府城留宿的时候,姑爷身体不适,他们都没什么心情玩,这次又来一趟,他也想再仔细看一看。 第40章 做点小买卖 「你说多少?」娇俏的女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青年,「一百二十两一匹?怎么比罗家商行还贵?!」 刚才看到这位俊美的少爷时,她还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如今听到布料价格,只觉得荒谬。 一匹布料十尺的布,最多能做两身衣服,剩下的就能缝个手帕足衣之类的都算节俭了,这么算下来,一身衣服就得五六十两,谁家捨得这么穿? 文序笑了,指着地上的敞开箱子笑道:「其他家商行能有这么多颜色给你们挑?」 「他们能一直零零散散卖几匹,但我们只来这一趟,在下也没说会卖得比其他家便宜吧?」 其他人哽住,确实是她们先入为主觉得带着大批布料的会是南方商人,先入为主觉得价格会比这边更便宜的。 「原本在下也不打算在这里卖,毕竟府城里还有个罗家,指不定今晚就得被人连夜赶出城去了。」文序无奈笑道,「这布料确实贵,可也不是谁都卖的。」 「平民百姓买不起,富商能用的又不能按原价亏本卖,毕竟我大老远从中州运过来对吧?所以这些布我是打算运到隔壁越鲤府的,那边当官的应该很愿意买。」 越鲤府?女子皱了下秀气的眉头:「那边都穷得吃不起饭了,你去那边能卖什么好价钱?」 「总有人买得起。」文序笑吟吟解释,「在下一个居无定所的跑商,自然会提前打听好各地的规矩,知道你们辽风府的大商人早已放话,肯定不敢对着干的,如今你们自己找上门来,在下也挺为难。」 话里话外就是不打算做北地人的生意,所以定价高也被这群公子小姐理解成在不得罪他们的情况下,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平日里父兄看着罗家人的眼色办事就算了,自己家里也不差这点钱,怎么穿的就比罗家的公子小姐差一截?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以前没得挑大家都差不多,如今有得选了,公子小姐们也跟着逆反了起来,当即就有一位姑娘直接拿了三批布料。 「我家卖油的,凭的是手艺吃饭,几十年攒下来的名声,也不靠罗家给客人,你帮我包起来送到西街李宅。」 姑娘一脸不满:「我哥哥都掌管家里的油铺了,穿的还不如罗家那些待嫁的公子小姐,说出去还以为我李家没本事吃不上饭呢。」 文序也搭了一句话:「主要是听闻罗家放话不与南地做生意,在下也不清楚各位买了南地的东西回家用,算不算与南地做生意,所以才顾忌颇多。」 这话一出,那些家里生意不靠罗家的人也反应过来,之前家里人是觉得做生意以和为贵,愿意卖罗家一个面子,可如今他们也不直接做南地的生意啊,买点东西自家用怎么了? 一位公子立刻道:「我也买几匹,早就看罗家那两个哥儿不顺眼了,罗家商行的绸缎都是先给罗家人挑,剩下的才放到铺子卖给我们,我才不想捡对方挑剩下的。」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买了几匹,银票跟不值钱一样被人送过来,文序面上无奈,却动作极快地让冯淮把客人挑选的布匹包好送出去。 有些人家里和罗家有生意往来,或者靠着罗家才能把生意做下去,所以在其他人挑选的时候,便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 文序让梁峰把人送到门外,再回来时梁峰已经手握一沓银票,「少爷,这是定金。」 文序笑着叮嘱:「叫个人把那些公子小姐看上的布料送过去,记得收尾款。」 梁峰点头,立刻去安排,其他装成随从的暗卫也行动起来,分出三个人去送货,直到过了午时,来的人才少一些。 文序一张张数着银票和零散银子,不由感嘆倒买倒卖带来的暴利,如今布料还剩三大箱子,当初在中州花出去的布料钱就已经回本了。 明明乘船的话,辽风府离中州才一个月的距离,偏偏中州产的绫罗绸缎几乎不在辽风府出现,某些时候垄断也是他们小商人的致富路啊。 文序让梁峰去叫墩墩他们回来吃饭,他则闲着没事,和冯淮一起把院中的布匹收起来。 「少爷,你怎么知道……」 冯淮想问文序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买又觉得不太对,想问怎么知道扔个箱子就一定能把布料卖出去,还是觉得不太对,一向自觉比梁峰有学问的冯淮第一次无法精准问出问题核心。 「罗家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嘛。」文序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眯眯道,「我还以为有了罗家的威慑,那些人真的不敢买呢。」 到底是家中娇养的哥儿女子,不接手家中生意,行事多了几分意气,但凡今天来的是她们父兄,估计都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定下那么多布匹。 「那您刚才说不打算在辽风府卖是为什么?」冯淮奇怪道,难道到时候真的要跑去越鲤府卖? 越鲤府和辽风府的距离可不是一个月水路能比的,还得转一个月山路呢! 「就得这么说他们才着急啊。」文序合上箱子拍了拍手,「当一件人人想要又买不到的东西出现,人们本来就有了想购买的欲望,一听这东西还不是要在这边卖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启程了,原本顾及罗家的人,也会在利益冲突下选择自己想要的。」 第91页 响应罗家的号召那叫以和为贵,和自身利益没有什么冲突,可是事后罗家的人一身绫罗绸缎,其他家的人能买的都是罗家挑剩下的,时间久了,这利益冲突就出来了。 不过文序不太明白的是,罗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辽风府巡抚不管,是因为阻断南北交易,能间接为家族科考的子弟减少对手,那罗家呢?总不能罗家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问出口后,冯淮沉思片刻,谨慎道:「或许是为了皇商名号一事。」 文序有些好奇:「罗家的皇商名号是什么时候丢的?」 就他听到的版本,有两年前,有三年前,还有一年前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只知道伏峰县的学子说墨锭价格是从两年前开始稳步上涨的。 冯淮沉吟片刻:「大盛皇商有一年一换,也有三年一换,全看当时皇家是否有什么盛事,属下还真不知道这辽风府罗家是哪一年的皇商。」 如果今年是皇上或者太后的整寿,需要办寿宴的话,那皇商肯定会换一批,这样才好收商人的供奉。 如果皇上要在某地兴建行宫,户部也会换一批皇商,看谁给的孝敬多就选谁。 皇商这个名号可以是一家人世世代代都能拥有,也可以是仅此一次的名号,端看商人给不给得起皇家想要的东西了。 文序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看有没有准确的时间。」 冯淮心里一咯噔:「您是怀疑……?」 「如果是前朝的皇商被夺了名号,却以此为由使得一地物价上涨,甚至影响到本朝学子求学……」文序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但这短短两句猜测如果是真的,罗家被满门抄斩都不足为奇。 冯淮神情一凛,立刻叫来一个暗卫去查,「……如果打听不到,就穿信回上京城,让和管家去户部查查。」 暗卫领命而去,一旁的文序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看来自家夫君还是有些人脉的嘛,手下想去户部查名册就能查,怎么还天天跟他装得一副弱小无助又隐忍的模样? 另一边,梁峰在驿站外的主街寻找到跟着墩墩的暗卫,两人简短交流了几句。 「小主子出来这么久都干什么了?」 「带着小厮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 暗卫一板一眼道:「吃了玉米馍馍,小主子觉得喇嗓子,又吃了米糕,觉得噎,喝了玉米须水,觉得甜,连喝两杯。后面拉着青石去看了会杂耍,和其他小孩凑一起,挺开心的。」 不止吧?梁峰看着青石左手大包小包,右手紧紧拉着墩墩的模样,总觉得墩墩不止吃了这么多。 暗卫见状,好心道:「小主子把自己吃过的东西得买了三份,说要带给王夫、您和冯哥。」 一想起连玉米棒子都一起打成粉做出的玉米馍馍,梁峰也开始觉得嗓子疼了。 眼看墩墩又对泥人摊上的东西感兴趣,梁峰连忙走出去把小孩带了回去,「小主子,咱们该回去用膳了。」 墩墩还有些不想回去,「是叔夫叫你来的?」 梁峰点头:「是,少爷正等着你们回去用膳了。」 「好吧。」墩墩可惜地看了青石一眼,「我们要回去了。」 青石动了动发酸的手腕:「回吧,也买得差不多了。」 在他动作的时候,梁峰眼尖地看到纸包里有几绺彩色的丝线,像是女孩家喜欢的络子,还不等他看清楚,青石又把手放下去了。 这个场景一直维持到他们回到驿站的小院里,趁着青石带墩墩去洗手的空挡,梁峰和文序说了刚才的事。 「嗯,吃就吃吧,他觉得喇嗓子的东西,可是饥荒灾年人们想吃都吃不上的。」 「玉米须水?加了糖吧?怪不得小孩能喝两杯。」 「看杂耍也不错,增加见识。」文序继续点头,直到梁峰说看到青石买了络子。 「嗯?姑娘家用的彩络?你没看错吧?」 梁峰十分肯定:「没看错,属下依稀看到好像还是些双鱼、鸳鸯之类的络子。」 文序顿住,古代人成亲早,有的人家十四五岁定亲,十六七岁就成亲了,按自家小厮的年纪有个喜欢的人好像也正常。 所以青石该不会是春心萌动,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第41章 夜半来客 用晚膳的时候,墩墩因为吃了不少小吃有些食慾不佳,文序也不勉强他,确定他吃饱了,就让梁峰带他到院子里消食。 看着认真吃饭的青石,文序心有感慨,他刚来的时候青石瘦瘦小小一只,如今好吃好喝几个月后,不仅脸颊有肉了,身量也高了不少,是个颇为清秀的小少年了。 「青石,你也快十六岁了吧?」 青石啃着鸡腿,眼中稚气未脱,「公子,我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被捡到的时候应该有十岁了,所以今年初应该是十五岁,但是具体生辰却不记得了。 文序满眼欣慰:「也是个大孩子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青石:「???」 「小的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文序转念一想,又问道:「那有喜欢的哥儿了吗?」 青石有些为难,「公子,小的一定要喜欢一个人吗?」 他倒是听说有的府里下人会被主子安排婚配,这样一家老小都在主子手底下讨生活,也不敢有二心,难道公子是觉得他心野了,所以要给他安排婚配了? 第92页 青石忽然觉得手里的大鸡腿不香了。 他的心思文序不懂,文序甚至想歪了,一脸震惊:「难道你不喜欢人?!」 络子也不止哥儿和姑娘能用,往猫猫狗狗脖子上戴好像也行? 前卫,太前卫了!不愧是他的小厮! 青石总算听明白自家公子在问什么了,一脸无语:「公子,小的还小,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 文序反驳道:「十五六岁也不小了,上次隔壁桌王大娘家的孩子都定亲了。」 青石默默想了一下,才从记忆里找出王大娘这个人,当时他们去江城,到吉祥酒楼入住的时候经过一楼大堂,其中一桌好像是商妇在用餐,那位王大娘就是其中之一。 「公子,人王大娘的夫家经商,有银子,给孩子定亲的人也是门当户对,肯定要早点定下来。」 文序挑眉:「你家公子不经商?没银子?你的卖身契我早烧了,之前你卖身的银子并月银一共四百两,如今这一趟买卖下来,也能分个一千多两。」 「小的确实没有喜欢的人啊。」青石讷讷地看着碗里的饭,「公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想让我成家啊?」 公子成亲前他还是个每天乐呵呵的小厮,虽然吃穿没多好,但是每天只需要去街上熘达,然后回来说奇闻异事给公子听就好了,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还需要成亲。 怎么如今公子这么希望他有心上人? 文序看到他一脸郁闷,也知道小孩是真的没有心上人了,至于梁峰看到的那些络子是买给谁的,文序觉得还有待商榷,至少青石不像是开窍的模样。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快吃饭吧。」文序给青石夹了一筷子菜,「以后有心上人记得跟我说,本公子去帮你提亲。」 青石一听公子没有丢下他的打算,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昂!谢谢公子!」 至于提亲什么的,等以后再说吧。 看到这一幕的冯淮满脸无奈,主子和小厮同桌用餐本就很不合规矩了,这主子还给小厮夹菜,还说以后要亲自去帮小厮提亲,这传出去,人家还以为这个小厮是亲弟弟吧? 用餐完毕,文序正要去小院子里遛弯,就看到墩墩像只小老鼠一样在门外探头探脑:「叔夫啊,有人找你啊。」 文序看了一眼天色,好奇道:「谁呀?」 都月挂梢头了,又不是提前约好,怎么还有人上门? 墩墩摇头:「不知道呀,梁叔去开门了,让我来跟你说哦。」 看到梁峰带着两个看不清模样的人从院门处进来,文序轻声道:「青石,你带墩墩去院子里玩吧。」 墩墩还想留下来凑热闹呢,就被青石抱着离开了这里。 「青石我想看!」 「公子在做正事,我带你去玩。」 墩墩苦恼:「天黑黑,不能出去,院子里不好玩。」 青石脚步一转:「那我带你去玩其他的。」 墩墩不说话了,满脸开心地抱住青石的脖子,然后青石把他抱到房间里,关上房门后,把今天买的一大包彩色络子倒到床上,开口道:「来,和我一起分,长得一样的分成一对。」 今天青石买络子的时候,墩墩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买这么多,现在一看,原来是给自己玩呀!墩墩立刻就爬到床上,开始分起络子来。 另一边,文序看着一身深色衣服的小厮,语气莫名:「你是哪家的下人?」 「这位老闆,你做生意还要问客人来路吗?」小厮笑嘻嘻道,「我家主子就是想买几匹布料而已。」 文序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人人都问,不过你们辽风府的商人不是说不与南地做买卖吗?你说了,我们才好送货上门,那位大商人也不知道情况不是?」 「我们买了自家用的,又不是从你这进货又倒手卖出去,就是罗家也说不出什么。」小厮笑嘻嘻地,眼中却有一丝倨傲,「倒不麻烦您送货上门,小的带了人来拿。」 「如此甚好。」文序也不纠结,带他到放置货物的房间,打开了箱子:「你看看要那种布匹吧。」 这小厮大概是早就得了消息,对于文序这里有什么布料都一清二楚,一下就要了一箱的缎料,这可比丝绸贵多了。 带暗纹的素缎文序开口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匹,带织金妆花的缎料直接要到了二百两银子一匹,这个价格一出来,冯淮牙都疼。 他没记错的话,在江城订这些布料的时候,最贵的妆花缎也才一百五十两一匹,如今净赚五十两,再多卖几匹,都够包一条船直接去江城买了。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小厮眼也不眨眼付了钱,几千两的银票就这么交到王夫手中。 文序看了一眼,确认银票保真,就让梁峰帮他把这箱布料抬到门外,外面等候的人直接接过去,那小厮也拱手告辞。 前后不过一刻钟,这笔几千两的交易就完成了。 「少爷,这……?」冯淮目瞪口呆,「为什么啊?」 文序走到桌边坐下,端起尚温的茶水慢慢喝着,倏尔一笑:「那是辽风府巡抚家的下人。」 此话一出,不止冯淮,梁峰也一脸怔愣。 辽风府的巡抚对罗家所作所为放任,这两家不应该是统一战线的吗?怎么巡抚家的下人还偷偷背着罗家买东西啊? 第93页 文序淡淡说了一句:「估计这罗家心大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开口,任由冯淮他们去猜。 梁峰对于这种弯弯绕绕弄不清楚,一个劲瞥向冯淮,这人整天称自己是文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所以王夫说的话,冯淮应该知道吧? 冯淮回想着打探来的消息,还真让他琢磨出点门道来:「您是说,此地巡抚和罗家狼狈为奸,如今却骑虎难下?」 一开始看到罗家的做法对自己有益,便默不作声,任由罗家把控南边物品的数量和价格,从而使寒门学子求学困难,减少自家子弟的竞争者。 如今不止笔墨纸砚,连一些生活用品的价格都直线上升,罗家仗着自己有货源,巡抚又一副放纵的模样,索性好的东西都紧着自家人,连给巡抚上供都敷衍了事。 否则巡抚家的小厮又怎么会愿意高价来买他们的布匹?不就是有钱却没得挑吗? 巡抚身处官场,各种应酬不会少,让人看到一地巡抚穿的还不如管辖地的商人,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应该是。」文序肯定了他的猜测,颇为愉悦道,「把罗家胃口养大了,如今想发难,还得顾忌着以前和罗家来往时有没有留下把柄,看那小厮一出手就买了二三十匹布料的模样,这个把柄估计是有的。」 甚至还不小。 那小厮买的布料里缎料居多,这是当官有品级的人才能穿的,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巡抚大人,也就他夫人能穿得,可是厚实的缎料哪有丝绸来得舒服? 所以不用猜都知道大部分缎料都是为了巡抚大人准备的。 冯淮也回过味来:「那罗家只顾着给银子,却忘了巡抚最不能出手的就是银子。」 文序似笑非笑道:「买那么多匹缎料裁衣裳,也不知道巡抚能穿几年。」 估计罗家就连缎料都懒得进,毕竟作为商人,他可不能随便穿缎料,进了货也是无偿上供给巡抚,费这个劲还不如直接给银子来得方便。 可惜他却忘了作为北地最大的商人,他不进,和他同一战线的商人不进,小商人更不敢和他对着干,导致巡抚想买也没地方买。 总不能让人大老远跑去中州买吧?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目前来看,巡抚的人宁愿高价买,也不愿意隐姓埋名跑一趟中州,所以文序觉得里面估计还藏着什么事。 让下人乘船跑一趟中州,随便哪个城镇都能买到绸缎,布庄也不会打探客人的来歷,可偏偏对方不去。 文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旁边听得半懂不懂的梁峰忽然开口:「那小厮真的是巡抚家的?」 文序抬眸,光影在眼中划过:「你觉得不是?」 「感觉不像。」梁峰挠了挠头,「刚才把布料交给那些人的时候,属下闻到了很重的香料味,巡抚家的下人哪里用得起香啊?」 他口中的香料并非是做菜时用来增味的那种,而是贵族用来熏衣服,放在室内安神的薰香。 一般是由各种带着香味的名贵木料花草,晒干后碾粉制成,燃烧后的烟自带香味,其中檀香最广为人知。 按理来说,巡抚用得起薰香很正常,但是好几个下人身上都染了香味,一路过来都没有散,就很不正常。 这是用于室内的薰香,总不可能巡抚即使处理公务,身边也有好几个人陪着伺候吧? 冯淮不确定道:「你不会是闻错了吧?下人身上都有薰香味,除非那些人的主子是哪位皇亲国戚。」 也只有这种身份,身边才会经常有好几个人陪着伺候,那些人长时间跟着主子,身上的香味久聚不散才说得过去。 「我怎么可能闻错!」梁峰急了,「青楼里的香粉和贵人用的薰香,味道天差地别,我肯定没闻错!」 所以肯定有一位贵人在辽风府城里。 听到来人可能不是巡抚家的人,文序失去了八卦的兴致,「我还以为巡抚背地里还有什么秘密,结果就这?」 谁还不是个皇亲国戚了?论身份他还是天临帝的弟媳呢。 「万一有呢?」梁峰缩着脑袋又抛出一句话,「那小厮的衣服确实是此地巡抚府府中的样式,属下之前打探消息的时候见过。」 各家各府的下人衣服样式一般都各不相同,最差也要做到大同小异,为的就是方便区分,下人出去办事的时候,其他人也能认得出这个人背后的主子,免得打错了狗,惹来了真神。 文序轻轻叩着桌子,「你的意思是,如今有一位皇亲国戚在巡抚府里?」 那买这么多缎料就不奇怪了,听说墩墩以前在枭王府,衣服都是穿一两次就不让穿了。连一个院子都不怎么出院子的小孩尚且如此,更别提枭王了。 「有没有办法去打探一下?」文序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能探听清楚最好,不能就算了,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踪。」 梁峰点头应下,立刻出去安排人手,没有什么时间比晚上更方便打探消息了。 冯淮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问道:「王夫是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就是好奇而已。」文序耸了耸肩,「八卦的天性是因为可以获取的情报确认是否有危险,从而及时避免,并不是为了布局设计他人。」 冯淮想了想,发现王夫说的没错,便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第94页 嘴上是这么说,等冯淮退下后文序还在想着那点不对劲的地方。 罗家心不大的话,巡抚府中不应该缺少缎料,下人也不至于听到他这里有,便急匆匆赶来,花高价也要买回去。 可是巡抚府中的下人就是来了,还带着一身香料的味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花几千两买了二三十匹布料回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巡抚府突然来了一位身份贵重的人,对方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府中布料不够,才派下人急匆匆出来搜寻。 否则巡抚府的人完全可以乘船到中州买了再回来,或者去找罗家的人,而不是急匆匆跑出来买,城中有没有缎料卖,有多少,没人比罗家更清楚了。 文序确实猜对了,第二天他一早醒来,等候许久的梁峰听到动静,便着急忙慌叩响了房门。 连冯淮也语气焦急地在门外低声询问:「王夫,您醒了吗?出大事了!」 第42章 所谓大人物 文序慢悠悠穿好衣服才让他们进来,刚一进门,梁峰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说出来:「王夫,安王那个老不死的过来了!前天刚到,如今就在巡抚府上!」 文序把漱口水吐出去,「哦,然后呢。」 安王他在原身记忆中见过,原身第二世成为太子妃的时候,在宫宴上见过这个六十多岁的安王。 对方是天临帝兄弟俩的堂伯,当初天临帝起义的时候,他带着一家老小缩在家里,等成功颠覆前朝后就颠颠儿跑出来了。 对方年事已高,又是主支分出去,为数不多能和自己扯得上血缘关系的人,天临帝索性给他封了个安王的名头,只享富贵,不掌权柄。 原身记忆中见过安王的那一次,对方还为了能把王爵的荣耀传下去,想方设法让宗人府从族里挑个好苗子过继到他儿子名下。 毕竟他儿子房里的人连生了五个女儿,就是没一个妻妾能生出儿子,也就意味着安王府只能传两代。 后面如何文序就不清楚了,毕竟原身参加完宫宴后又窝在太子府的小院子里,整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想着第一世的少将军。 啧,恋爱脑真的很要命。 文序刷完牙,慢悠悠吐出嘴里的青盐,漱了几下口后,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洗脸。 看到王夫还一副慢吞吞的模样,梁峰就恨不得帮他把脸洗好,拉着他坐下来好好说清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文序擦了擦手,把布巾放回架子上,才开口道:「安王在巡抚府上,然后呢?」 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搞得梁峰也有些不上不下,「昨晚那些布料,就是巡抚府中的人买去给他随行的人用的。」 文序「哦」了一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夫您怎么就不急啊?」梁峰都快急死了,「那老不死一直和主子不对付,这次大老远跑来边城,肯定是想暗地里使坏的!」 「第一个问题。」文序竖起一根手指,「枭王和安王,谁的品级更高?」 梁峰立即道:「当然是主子更高!」 这还用问吗?枭王这个一字并肩王,可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的那种。 安王就不一样了,虽然也可以世袭,但是他儿子继承的时候爵位要比老子低一级,只能称一句安公爵。 一代代这么降下去,等安王这个爵位传五代之后,第六代就是平民了,而只要皇上不打算削藩,枭王的后代就依旧是一字并肩王。 「第二个问题。」文序又道,「皇上是否把自己厌恶顾明野,恨不得杀了他的心思昭告天下?」 「那肯定没有。」冯淮也品出些味来,「他最不敢的就是把针对主子的心思放到明面上。」 明面上谁都不知道皇上换了个人,在天下人眼里,枭王几年前才帮着皇上颠覆前朝,在社稷动乱的时候带兵驱逐外敌,帮助皇上攘外安内。 如果盛天帝敢把自己的心思露出一点,不说天下人,光是文武大臣那里就没法交代,这是要过河拆桥还是要卸磨杀驴? 帮你成就大业的义弟都被如此对待,更何况他们那些只是辅助朝政民生的大臣? 天临帝在位时把这个义弟的地位抬得太高了,盛天帝上位后只能暗着来,据文序所知,目前除了文丞相之外,知道盛天帝心思的人不超过五个。 这五个人里还没有内阁大臣和武官,都是些无法影响朝堂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安王一个没有实权的老王爷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你们急什么?」文序倒了一杯温水捧在手心里,慢吞吞道,「我们只要不舞到盛天帝面前,不逼着他动杀心就好了,除此之外,谁也越不过顾明野。」 墩墩作为顾明野的软肋,已经不在盛天帝手中,他们只要不嚣张地跑去上京城彰显存在感,盛天帝就没有由头明着来。 就连如今顾明野被发配边城,圣旨上写的也是让他替天子慰问巡视军营,所以安王来了边城又能怎么样? 在上京城时顾明野不怕他,如今依旧不怕,甚至只要小心一点,不让盛天帝抓到把柄明着针对他,安王再看不爽顾明野,见了面也只能老老实实喊一声枭王爷。 文序说得没错,可是梁峰脑子里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安王此行必有深意,冯淮反倒听明白了,是他们当局者迷。 他们知道盛天帝的心思,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所以虽然王夫在外隐瞒了身份,但也是真的有底气。 第95页 只要不越过那条线,不让盛天帝有机会发难,主子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文序又道:「知道安王跑来北地是为了什么吗?」 梁峰道:「还不清楚,不过我们留在巡抚府外面的人说,今天一大早辽风府的知府、知州、同知和一些辖地比较大的县令都被叫到了巡抚府中。」 「对了,在咱们的人回来汇报的时候,巡抚府中的下人正往城中各大商贾宅子上去。」 文序沉思片刻:「没有武官?」 梁峰摇头:「没有,武官轻易不能离开位置,也没看到巡抚的人去通知。」 说是去跟安王见礼吧,也不像,毕竟如今北地的人都不知道辽风府来了一位王爷。如果不是去见礼的话,巡抚怎么又把手底下的官员都叫了过来? 文序眉头轻蹙:「此地总督可在巡抚府中?」 梁峰依旧摇头:「不在,辽北总督府在临城,好像还不知道安王过来这件事。」 一个王爷来了北方,不去管着北地文武官的辽北总督府,反而去了总督手下巡抚的府邸,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文序摩挲着逐渐冷却的杯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问道:「这个安王,他是哪个阵营的人?」 这个梁峰倒不清楚,作为皇上的堂伯,安王应该是皇上那边的人吧?可是刚才王夫听完他的汇报后,脸色也没有这么谨慎啊。 冯淮接过话来:「安王只有荣誉,并无职责,所以平日里与文武百官交集不深,不过属下听闻安王世子以前在族学中与太子明烨关系不错。」 和太子烨的关系不错?文序笑得意味深长:「那十有八九是太子那边的人。」 冯淮不明所以:「不应该是皇上那边的吗?」 文序笑了下,没有解释。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看了全文的他知道太子烨的一个秘密:他不是天临帝的孩子,是被过继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过继一个年纪这么大孩子,书中没有说,但是不妨碍如今知道不少内情的文序猜出太子烨的身份。 天临帝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双胞胎弟弟,传闻中天临帝与夫人恩爱两不疑,成亲后就没有其他女人哥儿可以近身。 在人人早婚早孕的古代,十八岁就成亲,却一直没有孩子的天临帝,被父母要求过继弟弟的孩子也就不奇怪了。 明家的一些上了年纪的族人或许知道过继的事,但是如今谁也不知道在位的皇上换了一个,既然幼子丢失,皇上钦定的太子也是明家血脉,他们又怎么可能去拆台。 反正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们坐,只要上面坐的是明家的人,这些人依旧能享荣华富贵。 想起之前和顾明野聊天时的怪异之处,文序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当时忘了太子烨原本就不是天临帝的孩子。 怪不得顾明野能把墩墩从宫里带出来,因为太子烨压根就不想去找,皇后难产去世,不久后天临帝也突然离世,他就更不想这个弟弟存在世上了。 毕竟天临帝与夫人感情甚笃,两个孩子的年龄差居然这么大,除了不是亲兄弟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了。 所以文序十分肯定,太子烨是盛天帝的亲儿子,而安王,其实是站在太子烨,甚至是盛天帝这边的。 他或许不知道盛天帝不是原本的天临帝,但是他儿子交好的人被过继成了太子,他间接就成了盛天帝阵营的人——如果这个时候的太子烨还没有起野心的话。 「公子,侍卫说有事禀报。」抱着墩墩的青石眯着一双困顿的眼睛,边打哈欠边走进来,丝毫不顾梁峰责备的目光。 「你怎么能不通报就进来,万一我们正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呢?」 青石愣了一下,文序摆了摆手:「他跟我一向不见外,你们也不必用寻常小厮的规矩对待青石,先把侍卫叫进来吧。」 梁峰嘟嘟囔囔走出去,把改头换面的暗卫带了进来,「有什么事快点禀报。」 「属下参见王夫。」暗卫单膝跪地行礼,把新的消息一一告知。 「就在刚才,咱们留在巡抚府外的人说城中商贾都到了府中,据说安王要在北地办一个秋日宴,巡抚让商贾们群策群力,把安王的命令办好。」 「才七月初,就算办也得等九月后吧?」冯淮一脸不满,「下月就是秋闱了,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办什么秋日宴。」 「他哪里是想办秋日宴啊。」文序笑了,「他是别有所图。」 「办秋日宴这个消息一出,谁都知道安王来了,那些商人们还不得削尖脑袋把好东西送过去?至于秋闱,安王又不管朝政,这是本地官员需要关心的事。」 「那巡抚他就不怕辽北总督知道吗?」梁峰好奇道。 「怕什么?」文序喝了一口冷掉的水,慢悠悠道,「他可有安王撑腰呢,到时候辽北总督问起,他只需要推到安王身上,说安王行至此地,突然来了赏秋的兴致,辽北总督也说不了什么。」 听到安王不是想来找事,而是来收好处的,梁峰一颗心稳稳落下,抱怨道:「这个老不死的,都六十多了,没事跑来这边做什么?想收好处去南方不好?」 南边可比北地富庶多了。 「你让留在枭王府的人去打探一下。」文序开口道,「看看上京城里是不是有某一方势力要起来了。」 第96页 南边富庶之地被天临帝整治过后,一直都掌管在皇家手中,安王因为儿子的缘故,肯定是站在太子这边,他突然跑到北地来大肆敛财,估计是太子有什么强力的对手出现了。 文序忽然想到了那个只闻其名的二皇子。 「你们知道二皇子吗?」 梁峰和冯淮面面相觑,这还有谁能不清楚吗? 冯淮斟酌说道:「以前不知道,但是盛天帝即位后,某一天早朝忽然对太子说『今年宫宴让你弟弟回来,他在凉州养了那么久,身体也有些起色了』,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二皇子的存在了。」 「不过我们猜测二皇子其实是盛天帝自己的孩子,想借朝堂这个地方把自己儿子抬到明面来,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子居然一脸平常地应下,然后那一年的宫宴上,二皇子果然出现了。」 文序笑了下,自己的亲弟弟,太子当然不意外,毕竟书中就写过,太子烨和李长擎回忆幼时说过,说自己被过继给三十岁的大伯时,都快十一岁了。 当时只顾着看感情戏的文序并没有深究文中有哪个皇亲国戚是皇上的兄弟,被过继给大伯的明烨怎么又成了太子,如今他身在这个世界,各种信息叠加起来,才窥到了一丝内情。 如果盛天帝只有明烨这一个孩子,估计也不会被父母要求过继一个孩子给大哥。 「让人去查查看,是不是二皇子回上京城了。」文序道。 这可是在书中和太子烨争了四十多万字的狠人,可不是原身一个小炮灰可以比的。 能让六十多岁的安王不远千里跑来北地敛财,借着秋日宴这个理由拉拢官员,至少说明太子烨有了压迫感。 梁峰领命出去,冯淮眼中划过一抹震惊,王夫平日里对很多常识和人尽皆知的事情都不太清楚,但是对皇家的事知道的比他还多! 青石抱着墩墩在旁边听着,本就还没睡够的脑子更迷煳了,好一会才记得自己要说的事。 他把半睡不醒的墩墩放在腿上,从衣襟里掏出几张银票和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公子,刚刚又来好几户人家的下人说要买布料,侍卫大哥看到你们在谈事情,就自己带他们去选布料了,这些是银子。」 文序拿过来点了一下,「卖的是丝绸绫纱还是缎料?」 青石揉了揉眼睛,回想着刚才侍卫说的话,「大多都是丝绸,有两户富民买了几匹红色的缎料,说家里孩子成亲裁衣服用。」 缎料价贵,商人不能穿,平民买不起,所以一般只有读书和当官的人家才捨得买,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家里有很多田地佃出去的地主,又不是商人,家里也有银子。 文序算了一下,发现昨天到今天,他进的布料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冯淮,去让其他人准备一下,下午就启程回去。」 「下午?」冯淮睁大眼睛,「不再买点什么?」 之前去江城的时候,文序卖了簪子还会去布庄订布料带回来卖,所以这次他也以为文序会从府城买些什么回去。 如今来辽风府才两天不到,明天就要回去,王夫是打算卖完这批布就不干了? 「作为跑商,倒买倒卖才有银子赚,这辽风府有什么东西是伏峰县那边没有的?」文序无奈道。 「这里的东西,我就是带回去了也不见得有人愿意高价买,人家花个车马钱到府城,原价就能买,我还费这个事干嘛?」 从伏峰县到府城县不算很远,坐马车的话也才七八天的路程,文序来的时候因为拉了几车布料,所以走得慢了一点。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去车行花二三两雇一辆牛车,也不过多走几天就能到府城,他费劲带回去,总不可能就只赚几两银子吧? 「府城什么时候都能来,这次还是早点回去吧。」文序一锤定音,「如今安王在府城,就算不怕碰上,我们也别节外生枝。」 不惹事,也不怕事。 安王主动找事,文序肯定不怂,但是对方没有这个想法,他也不会去引起对方注意,闷声发财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主要是快到七夕了,他们出来也有十来天了,他想顾明野了。 冯淮出去安排暗卫收拾行装,不少领命前来买布料的下人听到他们下午就要走,立刻急了起来,这支商队的目的地果然不在这里,才呆一晚上就要离开了。 也有人暗自嘀咕,昨天不是还有好几箱子吗?怎么今天就剩这么点了?是不是这支商队听到了一些消息,要急急忙忙离开躲着罗家这个地头蛇。 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妨碍他们发了狠地把剩下的布料包圆。 第43章 返程路上 「叔夫,我们要回家了吗?」墩墩趴在窗边,看着远去的城门有些失落,「我还没有玩呢。」 昨天他和青石只玩了一条街,还没有像上次一样玩好多地方,也没有认识新的朋友,这次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玩了。 「这就是跑商的生活啊。」文序摸了摸他的脑袋,露出怀念却苦涩的笑容,「会因为各种原因提前出发或者离开,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曾经的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能和喜欢的人组建家庭就最好了,没想到如今有了喜欢的人,却已经习惯了四处奔波,一时间竟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待在一个地方太久。 第97页 墩墩圆润的眼睛里有一丝丝疑惑,「家里也不可以吗?」 「叔叔在家里,叔夫也不想在家里,呆久久吗?」 小傢伙的话勾起了文序隐秘的心思,他灿然一笑,温声道:「只有家里可以,这次叔夫这么急着回家,就是想见你叔叔呀,墩墩不想吗?」 如果不是有了顾明野,或许这次他真的会在府城多呆几天,买了东西回一趟伏峰县歇息两天,或者直接前往南方开始下一场买卖。 「想的。」墩墩乖乖点头,「想回去看看。」 「看什么?」 墩墩从青石手边里接过一张烤饼,边吃边道:「看叔叔有没有,好好给我的菜,浇水!」 青石的眼皮抽了一下,实在想不出天人之姿的姑爷在小菜地旁边弯腰浇水的模样。 他把手中的烤饼递出去:「公子,吃饼。」 又转头对吃得满脸碎屑的小傢伙道:「回去我带你上街玩。」 「真的?」墩墩眼睛亮了,「我们去哪里玩?」 他只陪青石去买过早膳,还没有认认真真在县城里玩过,一听到青石要带他出去玩,立刻就开心了。 「你别管,反正我带你去玩。」青石含煳其辞,眼神有些闪躲。 一旁的文序看得分明,又在饶有兴致地猜测自家小厮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了几车的布料,速度明显提了起来,大概是听到自己急匆匆要离开,梁峰把马车赶出了骑马飞奔的架势,好在这辆马车用料结实,走的又都是平坦的官道,否则文序非骂人不可。 这次来回预计要花半个月时间在路上,中间只在府城的驿站住了一晚上,文序心疼小傢伙陪着自己舟车劳顿,一路上都在跟他说一些奇闻异事。 青石也竖起耳朵听得认真,可是听着听着,整个人都吓懵了。 「以前叔夫还见过镜子里的人会说话,那是个特别好看的青年,就像世家出来的贵公子一般,他会问你要不要到他家里去玩。」 墩墩:「哇!好好玩!」 青石:瑟瑟发抖.jpg 「以前叔夫都是独自一人做生意的,每次出门都特别害怕,生怕遇到什么怪物就回不来了,现在有这么多人陪着出门,叔夫一点也不怕了。」 墩墩又怕又好奇,索性把自己窝在文序怀里,「都有什么怪物哇?」 文序眼神悠长地看着虚空,半是怀念半是惆怅:「有会说话的蜗牛,会学人走路的狗,有会游泳的鹦鹉,和会吃人的猫。」 「偶尔运气不好,还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所以叔夫每次出门跟人做买卖,都提心弔胆的。」 谁又知道爱好奇怪的商人,其实只是胆小怕死不敢出门,才显得神出鬼没呢? 「什么植物哇?」墩墩嘴上追问得欢快,身体却十分诚实地紧紧贴着叔夫,肉乎乎的小手攥着青年的衣裳不肯松开。 「什么植物?」文序半眯着眼睛回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淡了些,「喜欢收集头髮的蒲公英,喜欢吃人颈椎的猪笼草,喜欢缠着爱侣的臭臭花,喜欢把身体缠成人形,并且伪装成一个人的爬山虎,可多了。」 墩墩才三岁多,文序口中说的动植物有很多都认不全,但是不妨碍他去想像。 孩子的想像力天马行空,但是脑海中没有恐怖的经歷,没办法想像出过于吓人的形象,在他眼里,叔夫说的那些小动物小植物,都是平时见到的那种,可可爱爱,又漂漂亮亮的存在。 只有青石看着陷入思绪的青年,握紧了手掌。 原来这个公子以前的世界,这么恐怖的吗?那这个公子会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在他那边,被那些奇怪的东西给杀死了? 他可没忘记,眼前的这个公子,是在自家公子死后活过来的。 甚至青石十分大胆地猜测,如今这个公子是妖精还是鬼怪,反正听他刚才的那些话,怎么也不像正常人能生活的地方。 文序轻轻拍着墩墩的后背,小傢伙在颇有韵律的安抚中睡了过去,梦中满是奇思妙想出来的小妖怪,每天都陪着他,叔叔的腿也被小妖怪治好了,可以把他抱得高高的,真好玩! 「公子,你以前都在那种地方生活吗?」 正在给墩墩盖毯子的青年顿了一下,回头无奈笑道:「哄孩子的故事,怎么连你也信了?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说的那些玩意儿?」 两道笑声从车门外传进来,显然是在外面赶车的梁峰和冯淮把刚才的话听了个全。 青石涨红了脸,很想说那可不一定,他和以前的公子呆得久,可不是和文序呆得久。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他不敢说,怕这个公子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身份,会毫无顾忌地扔下他,然后独自离开。 「别胡思乱想,和墩墩一起睡吧。」文序摸了下青石的脑袋,「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当心长不高。」 「才不会!」这句话青石就敢反驳了,「小的天天吃饱睡好,肯定能长高的!」 以前和现在可不一样,这个公子会赚钱,从来没让他饿过肚子,也从来不会把睡梦中的他喊醒,就为了说一些对谁谁谁思慕的话。 以前的公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人,如今的公子最大的愿望……可能是赚钱吧? 青石挠了挠脑袋,想不清楚,干脆躺在墩墩身边,眼睛一闭就开始睡觉,睡醒再想吧。 第98页 因为文序想快点回家,所以一路上车队都不会长时间停下,没了需要运输的布匹,暗卫们又失去了踪迹,文序已经习惯了,青石是不关心,每天只顾着想方设法让墩墩不无聊。 这天墩墩醒来,用青盐漱口后,歪在青石怀里不想动弹,什么九连环鲁班锁他都不想玩了,一心想着回家看看自己的小菜地。 青石看到他安安静静不想动弹,眼睛转了转,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一根红色的线,两头绑了个死结,弄成了一个圈。 「挑花绳玩不玩?」 挑花绳?这是什么东西? 青石两只手穿到绳圈里,几根匀称的手指左挑右挑,墩墩慢慢坐直了身体,炯炯有神地看着逐渐成型的花绳。 文序也放下了手中的风物志,好奇地看着,「你还会挑花绳?」 也不是年纪小的小女孩才喜欢玩的吗?青石挑的花绳还和他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以前见过的那些顶多叫翻花绳,把别人挑好的细绳翻到自己手指上。 文序还没见过那个男的手这么巧,能直接挑出花型的。 听到文序的话,青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前不久学会的,我看那些小姑娘都喜欢玩这个。」 文序:!!! 他就说青石肯定有喜欢的人了!连姑娘才喜欢玩的挑花绳都特意去学了,这还叫没有喜欢的人? 就在文序暗嘆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小秘密的时候,从江城顺水而下的商船停在了临城的码头。 「大管家,咱们到临城了。」 蓄着山羊鬍的中年人走出船舱,用力身了个懒腰,便催促道:「快点卸货,从这里到伏峰县还有几日路程,别耽误了夫人的事。」 下人立刻去喊人搬东西,一箱箱笔墨纸砚从船上搬下来,装上早就安排好的牛车,原本留守江城,如今陪同他们一道过来的小六也一副侍卫打扮,下了船就立刻把一封信用信鸽传了出去。 不过半天时间,他们的队伍还没走到下一个城镇,留在伏峰县的人已经收到了这封信。 乌榆拿着信看完,对着院子里敲敲打打的男人开口:「主子,小六跟着商队回来了。」 「这么快?」枭王停下手里的活,伸手把信拿了过来,「也不枉费本王的夫郎应下这门亲戚。」 如果对方只想着拉关系拿好处,却一点事都做不了,那江城的巡抚也可以换个人坐了。 看完信后,枭王沉吟半晌,最后才道:「写一封辽风府巡抚官商勾结,与罗家哄抬北地物价,大肆敛财的奏摺送到上京。」 「您这是要……?」乌榆十分不解,自从离开枭王府,就只想过安稳日子的人,怎么忽然又要掺和这一池浑水了? 「离京圣旨上不是写了本王代天子巡视么?没点成果岂不是渎职?」 枭王慢悠悠挽起衣袖,把一枚红色的菱形宝石嵌到银扣里,欣赏了好一会,才用小锤子轻轻把银扣旁边的爪勾锤严实。 「就写本王巡视到府城,见到一位文姓商人偷摸运送文房四宝,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件事,记得突出这位商人为了学子未来,不畏强权的大义之举。」 「奏摺后面就写,得知此事,本王下令让此地总督严查,最后牵扯出一干尸位素餐的官员,就地处决了。」 乌榆默默记下,辽北总督是他们的人,不过没几个人知道,主子既然说了奏摺上要这么写,那事情就得按奏摺上的流程发生。 出于同情,乌榆提醒了一句:「奏摺送上去后,估计老闫那边会被问责。」 枭王不以为意:「正好,能让他和我们撇清关系。」 总督手底下的官员做出这种扰乱民生的事,就算他后面查清楚了,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肯定会被问责一番,严重点的会降职也说不定。 枭王作为下令彻查的人,也能和辽北总督撇清关系,给人一种双方不熟,甚至有仇的错觉。 乌榆恍然大悟,毕竟主子的封地就在辽北隔壁的云州,如果和辽北的总督一直都相安无事,盛天帝才会更加谨慎。 可是为什么还要多添一笔王夫的事呢? 「我要让北地学子将他高高举起,让他出门在外也能被人敬着。」枭王嘴角含笑,如是说道。 乌榆懂了,此事宣扬出去,不止北地学子,估计连其他地方的学子也会对王夫高看一眼。 天底下除了宗族之外,又有什么人能有学子们的凝聚力强呢?这可是一群满腔热血的人啊。 看着主子又开始低头弄耳饰,乌榆老老实实去去写好了奏摺,对于自家主子连奏摺都懒得写的行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完奏摺后,枭王只叮嘱了一句:「让人大鸣大放地送到上京城,在大朝会的时候呈上去。」 每荀一次的大朝会上,在上京城的文武百官无论品级,都得到位,乌榆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转头就找了个嗓门极大的暗卫,一通叮嘱。 「属下晓得了,骑着马慢悠悠过去,走城池最多的路,每次入城盘问,都大声告诉守卫属下是要去递奏摺的,藉机把此事说出来。」魁梧的汉子拍了拍胸脯,「老大你放心,我一定让王夫的名扬天下!」 乌榆眼角抽了抽,懒得说他的遣词造句,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给了一匹马,把人赶走了。 另一边,文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北地学子口中「不畏强权」的义商,正带着墩墩和青石在荒郊野外的山上摘果子吃。 第99页 「叔夫,我要那个!」 「好,叔夫看到了!」 「王夫您悠着点,不行就让属上去!」 梁峰和冯淮一脸揪心地站在树底下,看着身形俊秀的青年在高耸的树上爬来爬去,甚至踩着树枝跃到另一边,一旦踩空就有性命之忧。 冯淮气恼地看向梁峰:「你说你,看到野葡萄直接摘回来不就行了?」 本来就是停下来放个水吃个饭而已,非要四处晃悠,晃悠就算了,看到野葡萄也要跑回去去问一声吃不吃,害得小主子起了兴趣,拉着王夫过来看。 他一个没看住,王夫就在小主子吹捧的惊唿声中窜上了这颗大树。 这野葡萄藤也太能爬了,缠绕着这颗大树高高地挂在上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蛇虫鼠蚁藏在藤蔓枝叶里。 周围的暗卫都到了周围的树上,可是再如何小心,眼睛盯得再紧,也怕遇到一个不可预测的万一! 梁峰也有些后悔:「我这不是看小主子路上无聊,想让他下车多走走吗,也没想到王夫这么……」 王夫也太虎了,小孩吹捧几句就窜上去了,他一个四肢纤细的哥儿,体力能撑得住吗? 事实证明文序不仅撑得住,还眼疾手快地剎住一条准备进攻的花蛇,随手扯了段藤蔓和蛇缠绕在一起,然后连蛇带藤蔓一起捆树枝上了,期间那条蛇多次张口,都没能碰到他衣角半分。 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周围树上的暗卫都看懵了,其中一人放下手中的弩箭,怔愣道:「那蛇好像轮不到我杀了。」 要是王夫愿意,那条蛇肯定活不到现在,他可没看错,刚才王夫一出手就精准地捏住了蛇的七寸,制止了那条蛇的攻势。 另一位同伴看着不远出那道身手灵活的身影,也一脸莫名:「王夫这身手……真的需要我们救吗?」 单手一撑就能精准跃到下面的树枝上,神情没有一丝犹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这一幕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对方是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哥儿吧? 也不知道底下那两人在大唿小叫什么。 文序稳稳踩在地上,把手中的野葡萄放到墩墩怀里,一手抱起他,一手拽住青石,眼也不眨地往树林外跑。 边跑还边回头:「你们赶紧走,刚才那条蛇我没有缠稳,一会肯定掉下来!」 墩墩和青石受身高影响,看不到刚才那一幕,可是冯淮和梁峰这两个人都看到了,听到文序这句话,二话不说就跟着跑了起来。 落后一步的暗卫看着已经松动的结,眼睁睁看着那条花蛇卷着藤蔓一起掉了下去,如果梁峰他们动作慢了一步,指定会掉到他们身上。 「我觉得梁峰他们有些少见多怪了,王夫这身手,遇到歹徒也能比划两下吧?」 「那叫大惊小怪,你这个文盲。」 为首的小队长冷哼一声:「都跟上,车架要启程了。」 王夫无论身手如何,作为暗卫,他们都得跟着保护,否则他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回到马车里,青石用路上装的水洗了几颗,只有小指甲盖大,近乎黑色的野葡萄像一颗颗小黑珍珠一般,露出莹润的光泽。 墩墩迫不及待吃了一颗,小脸瞬间皱了起来,「好酸!」 一边说酸,一边忍不住鼓动腮帮子嚼,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得文序哈哈大笑,换来小傢伙委屈的目光。 青石无奈地拿手帕接住他吐出来的残渣,「这个都是捻出汁了沖水喝的。」 墩墩咂了咂嘴,「青石你沖给我喝好不好?」 肯定是他吃的方法不对,所以才这么难吃。 青石点了点头,重新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把洗好的野葡萄包起来,放在杯子上方慢慢挤出汁水,深紫色的葡萄汁一点点滴下,没一会就攒了一个杯底。 他把残渣扔到角落地小木桶里后,才拿起桌上的水壶倒进去,水的存在使得葡萄汁的颜色变成了好看的浅紫色,青石放下水壶,转身想去拿车上的冰糖,墩墩就已经迫不及待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还是好酸!」墩墩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青石骗我!」 青石:「……我还没来得及放糖,是你自己馋。」 说完又重新沖了一杯带冰糖的,可是墩墩说什么也不肯喝了,就连那串野葡萄都不想看到,捂着眼睛生闷气。 「公子尝一尝吗?」 「给我吧。」文序接过来喝了一口,酸多甜少,十分开胃,不过这个味道不适合墩墩这个小孩子。 「挺好喝的,不过你喝的话还得再加点糖。」说完伸手捻了一颗野葡萄,随意擦了擦就扔到嘴里,十分淡定地咀嚼。 「公子,不酸吗?」青石看到这一幕,连自己牙齿都觉得酸,他可没忘记以前摘野葡萄吃的时候,被酸哭的记忆。 咦?他什么时候摘过野葡萄来着? 脑海里莫名出现的画面,好像一个没有来由的梦一般,让人摸不着头绪,但是却无法忽视。 少年想了好一会,发现还是没有头绪,干脆不想了,都已经忘记的记忆,应该也有想起来的必要。 小孩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青石发呆的这一小会,墩墩就自己哄好了自己,又开开心心地凑过来闹着要青石陪他玩五子棋。 文序还在一颗接着一颗吃野葡萄,仿佛味觉失灵一般,青石干脆把那串野葡萄都洗了,才把一块画着方格的纸拿出来。 第100页 他再三强调:「输了不准哭鼻子,公子说过,要愿赌服输。」 这是文序觉得青石无聊,教给他们的玩法,否则青石只能看着墩墩玩玩具,又不认识太多字,没办法跟文序一起看书,自己干坐着无聊。 结果玩着玩着,墩墩这个小屁孩玩不过青石,人菜瘾还大,每次输了就耍赖皮,青石都不乐意玩了。 「我愿赌服输。」墩墩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输了我还哭。」 又没有人说认输不能哭鼻子,他就哭! 第44章 学子的期盼 在文序到家的前两天,来自江城的队伍已经抵达了伏峰县,看着堆满院子的箱子,枭王只说了一句:「等他回来再处理。」 负责运送的管家一头雾水,当初夫人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可说了十万火急,让他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怎么到了这边,这个自称是文公子夫君的男人,却说不急? 万一文公子这次出门一两个月不回来呢?秋闱可就在下个月,这几十箱的笔墨纸砚就这么堆着吗? 可是在别人的地盘,管家也不敢指手画脚,把自己下榻的酒楼名称告知乌榆后,就唉声嘆气地带着下人离开了。 也罢,反正东西他送到了,等见了那位公子一面,就回去向夫人復命。 送管家一行人出门后,乌榆在二进的迴廊上找到了重新摆开工具的男人,「主子,卢府的下人走了。」 「嗯。」看着已经快要完工的耳饰,枭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乌榆纠结了一会,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之前王夫离开的时候交代过的,东西送到后让那些人拿银子过来买不是吗?」 「当然不是。」枭王心情极好地解释了一句,「王夫说的是七月末送到,如今才七月中旬,还不到月末。」 「更况且,本王的夫郎可没说要让人去通知他们。」 乌榆回想起那天文序说的话,发现确实如此,可是他更弄不明白了,「我们不去通知的话,他们怎么知道东西送到了?下个月就要秋闱了,我看到五更街上的学子这几天挺着急的。」 每天早上他出去买早膳,都能看到准备去学堂的学子,那些人看到他眼睛就亮了,又不敢过来问。 估计那些人也知道,如果是王夫在家的话,早膳都是青石出去买的。 把一枚錾金的流苏扣到上去,看着终于成型的耳饰,男人愉悦地笑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该着急的是他们,你急什么?」 「他们既然着急,就应该多关心这件事的动向,而不是有求于人,还得让人上门通知事情办好了,知道了吗?」 想起刚才一队人拉着箱子走进五更街,走进他们院子的场景,乌榆默默点头:「属下明白了。」 但凡那些人上点心,跟留在家里的人说一声,刚才乌泱泱一队人过来,也该来问一问。 伏峰县,鸡鸣学堂。 秀才院的学生们在休憩空隙都聚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苦闷。 他们来自县城或附近的村落,几乎都是全村供出来的学子,知道科举不易,平日里恨不得埋头苦读,如今却围着余学问个不停。 「余兄,你邻居……那位商人,可回来了?」 问话的是李家村的学子,他们村的生活还算过得去,饿不死,也并不富裕,为了供他科举,家中除去逢年过节,已经很久没见荤腥了,好在村中其他人也帮扶一把,否则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今年来学堂的费用的都是村里一家给一点凑出来,这位李家村的学子实在不敢辜负村里人的期盼。 所以得知在五更街租住的同窗说了这件事,他是最期盼那位商人赶紧回来的人之一。 看着他青衿里的那些遮不住的补丁,其他学子感同身受,纷纷开口询问:「是啊余兄,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个确切结果啊?」 另一人也跟着着急:「我等都不是富裕人家,以如今文房四宝的价格,想备上一套去参加秋闱都十分拮据,擎等着那位商人的音信了。」 「是极,前两日我的砚台被杂墨里掺的沙子磨得没法用,想去买一方新的砚台,结果最便宜的都要价二十两,这……」说话的人一脸苦涩,未尽之语让在场的人都十分无力。 就是因为囊中羞涩,所以文房四宝他都省着用,如果不是实在用不了了,也不会捨得换。如今这二十两一方的砚台,让本就囊中羞涩的他压力更大。 买,他不甘心,原本最便宜的砚台只要五两银子一方,如今竟然翻好几倍的卖。可是不买,已经被沙子磨得不平整的砚台,没办法研磨出能用的墨汁。 这些凹下去的地方,墨锭磨上去,会积攒在里面磨不开,不仅浪费墨锭,出的墨汁也深浅不一。 他实在没想到,最便宜的潮州墨锭都已经那么贵了,砚台也不遑多让,他用的两支毛笔也被杂墨里的沙子磨得快秃了。 原本参加秋闱,只要省着点,备上二三十两的路费就足够了,如今一算文房四宝的价格,没个五六十两都去不起。 偏偏这两年他们都是能省就省,一直用以前的,导致如今居然没有多的笔墨砚台能用! 在县里学堂上学的人,有几个人家是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的?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家也不在这里上学,都去府城的启明学堂了。 第101页 他苦闷地嘆了口气:「二十两啊,再添点,都够我去府城参加一次秋闱了。」 余学心里也十分忐忑,但还是安慰道:「那日我邻居说的话各位也听到了,都说商人言出必行,离月末还有几天时间,咱们再耐心等等吧。」 大家就是想一起倒倒苦水,也不是真想要余学给个说法,毕竟那位商人连他们的银子都没要,就算真的不帮他们带回来,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那个人一看就是小商人,不然也不会住在县城里,有辽风府首富罗家拦着,未必能带回什么东西。 这些学子们唉声嘆气,休憩时间一过,又回学堂里继续埋头苦读了,无论那个商人能不能帮他们带回便宜的文房四宝,他们都要做好复习的准备。 有些人已经开始盘算和家里人说,多凑点银子,到时候不行就高价买一套笔墨砚台去秋闱。 从学堂下学后,余学和同住五更街的同窗回去,到了家门,又忍不住多走几步路,在街尾挂着一百零六号牌子的门外徘徊。 余学遗憾道:「顾夫郎好像没有回来。」 他没有听到门内传来什么动静,往日里顾夫郎在家,家里一定有小孩的声音。 「顾夫郎一个哥儿在外经商,身体可能吃不消,返程或许会慢一些。」另一人自我安慰道,「毕竟他夫君还在这里,总不可能不回来的。」 住在五更街的学子都知道那个商人是位夫郎,不过他们也知道以哥儿和女子的身份出门经商容易被人诟病,所以对外一律只说商人,不说别的。 「顾夫郎在外走南闯北,应该也有些人脉吧?」一位学子不确定道,「那日不是让我们写了陈情书吗?应该是有法子揭露罗家恶行的吧?」 这也是他对文序有信心的依据之一,如果没有能力把陈情书递给能做主的人,对方不会多此一举。 另一人摇了摇头:「罗家有人庇护,之前侵占良田的事都能高抬轻放,我只希望顾夫郎能平安回来,别真的因为我等,被那罗家针对。」 说是这么说,但是在关乎己身的情况下,人都是利己的,都希望文序真的能带着几套便宜的文房四宝回来。 「对啊,顾夫郎也就是个小人物,咱们还是别给对方太大压力了。」余学不由附和,「顾夫郎会抛头露面去从商,也是因为他夫君不良于行,那日你们也看到了,那位顾大哥可坐在轮椅上呢。」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被余学带来的消息震惊到了,只顾着写陈情书摁手印,眼巴巴听着顾夫郎给的承诺,却忘了跟人家打招唿。 一位当日也在场的学子满脸羞红:「这,真是太失礼了。」 他们有求于人,却失了礼数,实在不该! 「顾夫郎一家不像心胸狭隘的人,回头咱们送点礼道个歉就好了。」余学安慰道。 金银珠宝肯定给不出,大家祖上都是泥腿子出身,但是自家下的大酱,晒的苞米谷子,做的粘豆包,甚至拿一袋赤豆都是一份心意。 听到余学这么说,其他学子心里也好过些,看到大门一直不曾开启,也各自回家温书去了。 二进的院子里,乌榆用纱布将一道莫约小臂长的刀伤重新裹上,开心道:「主子,您腿上的伤再过月余就能好全了,到时候就不需要坐轮椅了!」 「嗯。」枭王不置可否,坐轮椅也挺好的,夫郎生气的时候总会不捨得骂他太狠。 乌榆又道:「老费那边来了消息,说李家父子俩带兵,不敌婆罗国的攻势,打算劝盛天帝和谈。」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乌榆觉得荒谬,一向被主子压着打的婆罗国,居然还有能压着大盛军队打的那一天? 同样是带兵领将,李奈这个镇国将军怎么这么弱啊? 「和谈?」枭王眼中寒意凛然,「荒唐!」 乌榆连忙道:「李家父子打算先拖一个月再给盛天帝写奏摺,老费他们不想割地赔款,所以来信请示脱离军队作战。」 枭王闭目沉思,片刻后开口:「不用脱离军队,让费诚以副将名义提出作战计划,然后自己带队执行。」 乌榆犹豫道:「这……那对父子能同意吗?」 那两个人去南大营,就是为了夺兵权的,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个关头,让其他人树立威信? 「怎么不同意?」枭王懒散靠在椅背上,眼中尽是嘲讽,「费诚只是个副将,成了,是李奈这个镇国将军指挥调度的功劳,不成,也有人为此次战败背锅。」 毕竟和谈也需要个理由,不是战败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心有不忍,不想生灵涂炭? 乌榆想了想,点头应下:「属下一会就传信过去,让老费按您之前留下的舆图作战。」 前几年才被打得头都不敢冒的边境国,如今居然能在同样的军队面前势如破竹,饶是再想放权,男人也忍不住心头火起:「告诉费诚,这次不把婆罗国打服了,他就给我滚回去!」 有之前留下的婆罗国舆图在手,乌榆毫不怀疑费诚能达成主子的要求,只是……他提醒道:「这样的话,那李家父子的功绩也太大了。」 「没点功绩,镇国将军的名头岂不是虚有其表?」枭王似笑非笑道,「李家父子想要功绩,那我就给他们。」 第102页 只要有本事接住,别说区区一场功绩,就是李奈想成为超品王爵,他也捧得上去。 男人脸上表情浅淡,乌榆垂下眼应但:「属下知道了。」 如今就看李家父子是愿意把功绩分润出去,还是想独揽功绩了。 第45章 到家了 「顾明野!我们回来了!」 晨光微曦中,风尘僕僕却难掩风华的青年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方正在前院小菜地旁边,好像是要给菜地浇水。 似乎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男人惊诧片刻,才放下手中的小水瓢,笑道:「路上辛苦了。」 墩墩拉着青石走进来,惊喜道:「叔叔!你真的帮我浇菜菜!」 他还担心叔叔太懒,都不想帮他浇水,等他回来,这些小白菜就死了。叔夫说要等小白菜长大才能去江城,他可不想重新种菜菜。 然而夫夫两并没有把心神放在小傢伙身上,梁峰和冯淮牵着马车从侧门走,乌榆去给他们开门。墩墩看到叔叔不搭理自己,也不恼,拉着青石去看自己的菜菜。 而文序早已经过去,推着男人往二进的主卧里走,「这次出门不算辛苦,比乘船近一个月好多了,就是出了点意外没能呆久一点。」 「上次我们在府城歇脚,墩墩光顾着担心你,都没能好好逛逛,没想到这次呆的时间比上次还短。」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听着青年分享这次行程,听到这里才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文序凑到他耳边小声报信:「冯淮和梁峰说你的死对头来了府城,我怕对方想找你茬,也没敢多留,带着墩墩就赶回来了。」 「死对头?」枭王敛眉想了一会,没想到有谁能称得上自己的对手,「是何人?」 「安王啊!」文序双手用力,沉重的轮椅被抬过门槛,稳稳落在房里,「是叫安王没错吧?」 「安王?」男人不确定道,「盛天帝的堂伯,安庆王爷?」 「原来叫安庆王爷吗?」文序嘀咕道,「反正冯淮他们说的是安王,听说七老八十了都。」 枭王笑了:「也没那么老,我没记错的话,安庆王爷六十多出头的年纪。」 「六十多还不老啊?」文序小声嘟囔,「按这里十六七岁成亲,二十岁不到就当爹的情况,他六十多岁,估计孙子都能跑了。」 男人好心提醒道:「他没有孙子,都是孙女。」 文序敷衍点头:「我打个比方嘛,你早膳吃了没?要不要我去煮点吃的?估计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都是吃外面的东西。」 「不急。」枭王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到腿上搂住,「你才刚回来,先歇一歇。」 「这次在家里呆多久?」 文序瞥了一眼门外,没人,这才放心靠进自家夫君怀里,「多呆一段时间吧,天天东奔西跑的,墩墩还挺想你的。」 男人沉默片刻,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夫郎也想我了?」 青年义正辞严:「对啊,我们老是分居两地不好!」 「谁知道你自己在家有没有叫什么窑姐上门?我得回来盯着你。」 「什么窑姐。」枭王低头蹭着夫郎的脖颈,「伏峰县连座像样的青楼都没有,我放着郎艷独绝的夫郎不要,要什么残花败柳?」 文序撇嘴道:「难不成伏峰县有青楼你就要了?」 枭王:「?」 「夫郎,你这个重点抓的……还真是清奇。」 文序开始装傻:「我没读过书嘛,文丞相你是知道的,管不了内宅安不了朝堂,哪里想得起给我请夫子?」 大户人家的哥儿女子,一般都会由家人请夫子到府中,不求自家孩子能学识渊博,但是至少要知道断文识字,否则以后嫁出去,连个帐册都看不懂,怎么管得好家? 在文府,文丞相想不起来,梁夫人倒是想得起来,不过对方只给文思敏请,不可能让文序跟着去听就是了。 「文丞相的续弦对你不好?」 这是男人第一次问他以前的事,文序想了想,老实道:「也不是不好,你也知道,我娘是原配,梁夫人肯定不可能对我视如己出的,但是也没有故意针对我,顶多就是不闻不问,不喜欢我去前院,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要说在内宅,光靠一个管家就能护住文序,那肯定是不现实的,文老太太去世的时候文序才多大?梁夫人真想弄死一个孩子,有的是办法。 不过虽然没有刻意针对,但是她不闻不问的态度,也足够底下的人见风使舵了,属于文序的份例她顶多少给一些,但是因为知道她不会管的态度,那些下人就敢全部拿走。 管家能做的就是保证下人不会太过分,能让住在竹苑的小孩平稳长大而已。 文序不是原身,对梁夫人谈不上恨或者怨,也不可能因为用了这具身体,就像有所亏欠一般去针对梁夫人,为原身出气。 他凭本事占的身体,原身自己也放弃了这一世,有什么恩怨都在原身咽气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之所以对原身的记忆再三探寻,多次回忆原书情节,也不过是害怕被那些爱恨牵扯,极力避免那些主角团罢了。 而且在原身的记忆里,那个文序也是不恨梁夫人的。 顶多就是羡慕文思敏有一个这么好的娘亲,然后就开始想起因为自己而难产去世的母亲,接着躲被子里哭。 第103页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枭王也拿不准梁夫人在自家夫郎心里是个什么印象。 「那不说她了,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他道,「刚才你说这里十六七岁成亲,那你们哪里呢?」 没有丝毫顾忌,十分直白的话,让文序的心跳慢了一拍。 「什么这里那里的。」他眼神游移,「我十八才与你成亲,自然以为大家都这样,结果你说安庆王爷都有孙女了,我想来想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枭王搂着文序,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道,「就算二十岁成亲,到了六十多岁,有孙辈也不奇怪吧?」 平淡无奇的口吻让文序的心跳逐渐静了下来,「你知道了。」 离开了怪诞不经的世界,他的警惕性没有以前那么高,没了无处不在的危机,放松的神经使得他露出一些马脚也不奇怪。 何况他也没打算瞒着枕边人。 男人侧头吻了吻青年的脸颊,似是安抚,似是表明态度。 「你对于尊卑的意识太浅薄。」他嘆了一声,「行为举止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无论是面对一位身为亲王的夫君,还是面对巡抚夫人,就连连对待下人,青年都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宽容,不像是身为丞相嫡子,或者是一位王夫该有的姿态。 「那别人是怎么样的?」文序好奇道,「生杀予夺才正常?」 「差不多吧。」枭王不置可否,「所以能说说吗?」 对方已经察觉,文序不太想瞒,如果真的不想露出马脚,最稳妥的其实是对枭王这个枕边人敬而远之,然后伺机摆脱这具身体的身份。 但是文序并不,他一路上亲力亲为照顾枭王,安定下来后还与对方同居一室,带着他的侄子和属下到处跑,时不时跟男人贴贴,想不露馅都难。 或者说,他是故意的。 「我没想瞒你,但是现在也不是很想说。」文序轻声道。 「那就不说。」猜测被确定后,男人倒是想得开。「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你不怕我吗?」文序转身捧住男人的脸,认真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你不怕我吗?」枭王反问,「不怕我把你当成异类或者冒充文序的细作杀了?」 「不怕,我这身体确实是文序的,至于把我当成异类……」青年双眼微眯,明亮炙热的眼眸在这一刻杀机尽显,「在你背叛我们这段婚姻的那一刻,我会杀了你。」 「感情需要坦诚,但是我容不下背叛。」 容不下背叛?男人默念着这句话,倏尔一笑:「那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纵是妖魔鬼怪,也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夫郎。」枭王喟嘆一声,「只是担心你哪天忽然就消失了。」 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担忧,让文序一颗心稳稳落地,这男人,没白费他的喜欢。 文序亲了男人一口:「把心放到肚子里,圣旨赐婚不能和离,你也说了,我们可是拜过天地,要过一辈子的。」 这副渣男安抚的口吻,把男人看乐了,「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件被任何一个人知道都是心神俱裂的事,却被夫夫两人说得好像什么小情趣一般轻描淡写。 枭王抬手捻了下文序的右耳,随后文序就察觉到了一份坠坠的重量,他抬手摸上去,便碰到了一枚耳饰。 「你做好了?」 「嗯。」枭王颔首,问清楚了,才能放心把这枚意义非凡的耳饰扣上去。 「我去看看!」文序高兴地从他腿上站起来,跑到房中的梳妆檯去照镜子。 只能看到个大概影子的黄铜镜里,耳饰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来,文序干脆自己动手把耳坠取下来端详。 这枚耳坠比成年男子的手掌还长一些,从中指指尖到手腕,文序脖子修长,戴上去的时候堪堪触碰到锁骨上方。 整体用金子打造的耳饰十分绚丽,耳扣上镶嵌了一枚圆润的和田玉,垂下来的坠子上,依次是一颗小指甲盖大的紫色珍珠,其下接着三枚相连的棱形錾金刻花坠。 每一枚棱形坠都是镂空的,中间内嵌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边沿一圈还嵌着八颗各色小宝石。 翡翠、玛瑙、绿松、珊瑚等不一而足,光是一枚棱形的錾金坠,连同中间主石就镶嵌了整整九颗宝石。 三枚相连的棱形的錾金坠底下,是同样赤金打造的六根细细的元宝链,加上这簇流苏,整枚耳饰的长度已经超过了锁骨。 一枚耳饰用了这么多黄金和珠宝,分量肯定很足,但是这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款式,实在很合文序的心意。 他拿着耳饰兴沖沖跑到男人面前:「顾明野,你帮我改一改行吗?」 「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文序认真道,「就是你能不能在耳扣后面加一个耳挂?这样就可以挂在耳朵上了,耳扣的这根金针太软,只能穿进耳洞当个装饰,不然我戴不了多久,这根耳针肯定弯折。」 「你要一直带着?」枭王有些惊讶,「你在外行走不是要……」 文序理所应当道:「之前第一次出门,我又不知道你手底下有这么多人能用,这次需要运布料去府城,才知道你安排了这么多人保护我,所以就不需要小心翼翼隐瞒身份了。」 第104页 他煞有其事道:「没看到之前那个学子过来拜託我的时候,我都直接说我是你夫郎吗?况且我那个干娘也知道我是哥儿的身份,如今有了耳饰,我还隐瞒干嘛?」 要是想瞒着,当初就直接说顾明野是他兄长了。 自家男人费心费力给他打的耳饰,这么华丽,这么漂亮,这么合心意,他不戴着出去见人,实在太可惜了。 听到这个答案,男人意料之外的愉悦:「好,这几天就给你弄好。」 自家夫郎想向他人昭告他的存在,他又怎么忍心自己的打造的耳饰,不能让夫郎戴得舒适呢? 他可以不去探究自家夫郎是否冒名顶替出嫁,是否借尸还魂,只要对方不离开,他说文序是枭王夫,那他就是。 文序也不去追问自家夫君对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只要对方态度明确不背叛,那他可以给对方更多的信任。 两人一起看着那枚造型夸张的耳饰,都觉得如今的生活正正好,是他们彼此想要的,这样就行了。 最隐秘的问题说开后,又看到了自家男人费心费力亲手为自己打的耳饰,文序整个人都开心了。 既然没那么急着开启下一趟行程,也可以不用顾虑原来身份带来的限制,他直接做了决定,说不出门,就不出门。 一整天都跟枭王腻在一起,对方处理军务的时候跟在旁边翻信件,陪着对方听乌榆汇报的消息,男人一副放任的姿态,让乌榆等人明白了他的态度。 早在得知顾明野手底下还有暗卫跟随的时候,文序就知道在他跟对方来边城,甚至更早之前,接到赐婚圣旨的男人肯定让人调查过原身。 之前他只想让顾明野察觉到不对劲,让对方习惯他不是原身,是另一个人,但是并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 如今男人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乌榆等人逐渐习惯文序的行事态度,文序索性放开了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去考虑原身「人设」的问题,倒是自在了许多。 在男人放下公务喝茶期间,文序忍不住问道:「安庆王爷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急,他上不了什么台面。」 枭王慢悠悠喝了口茶,淡声说道:「你回来之前我送了本奏摺进京,如今估计很多人都知道我在代替皇上巡视北大营了。」 之前的圣旨是通过内阁下达的,为了不让那几位阁老察觉自己的心思,盛天帝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只不过他久居府中,从圣旨下达到离开,都没多少人知道罢了。 如今墩墩已经跟着他们离开了上京城,再把那道圣旨的内容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盛天帝才是真的骑虎难下。 「义兄将我高高捧起,让盛天帝上位了也不敢明着动我,那我就继续抬着架子,让对方不敢妄动。」 文序一想就明白了,以前隐忍是因为墩墩被对方的人掌控,所以才会隐而不发,老老实实承受盛天帝的小动作,顺着对方的心意「发配」边城。 如今可以限制顾明野的把柄没有了,全天下都知道枭王代替皇上巡视慰问北大营的士兵,估计又会在枭王的功绩上添一笔,盛天帝就更不敢下手了。 他忍不住笑道:「当初他下旨让你在边城呆一年,接着去封地的时候,估计没有想过,墩墩能跟着你一起离开上京城。」 毕竟软肋在手,顾明野在云州就是一头被拴住的老虎,只能随着盛天帝的心思做事,如果软肋没了,在封地的顾明野就是可以豢养私兵,随时可能颠覆政权的亲王。 所以现在的盛天帝应该愁得不行吧? 枭王笑道:「现在盛天帝不敢再弄什么小动作,替天子巡视的身份过了明路,哪怕安庆王爷知道盛天帝的心思,也得顾及天下人的目光。」 何况对方未必知道,所以就算看他不顺眼又如何?见了面还是得老老实实叫他一声枭王。 至此,文序的心总算放下了,只是他们不上赶着挑衅盛天帝,就凭顾明野这一手,对方就不能明晃晃动他们,而他只要谨慎点,不让盛天帝知道他身为王夫却在外经商的事,那对方就没有理由朝顾明野发难。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文序还是问了一句:「如果我经商的事被知道了,你会为难吗?」 「不会。」 抬手抚上自家夫郎的头髮,枭王只道:「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不必忧心。」 文序垂眸浅笑,这么自信,看来自家男人还有不少底牌嘛。 「好。」他轻声应下。 晚上吃的饭是乌榆出去打包的,文序乐得清闲,饭桌上男人才提起笔墨纸砚的事。 「送来了?这么快?」文序愣了一下,「当初我们去江城,路上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 虽说路上还会在途径府城的码头停靠,但是也不至于快这么多吧?他这次离开伏峰县不过半个月时间,对方居然比他到的还早。 枭王给他盛了一碗汤,解释道:「信鸽传讯用不了几天,张夫人接到信后当天就准备好你要的东西,直接让张家商船运过来,一路上没有停靠。」 张家商船走的又是临城那条水路,最近正逢汛期,有湍急的水流助力,自然比之前快多了。 文序点了点头:「那行,明天让梁峰去通知那群学子一声,今年秋闱定在八月十六,估计他们也等急了。」 第105页 说罢,他又有些苦恼:「你说我是原价卖呢,还是加点银子呢?按原价的话,到底是用了张夫人的关系,加银子的话,和罗家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初他租这座宅子的时候,牙人也说了,这条街上住的大部分学子都是租户,并不是家就在五更街。 估计这些学子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为了去学堂方便,才来县城租房子。 「张夫人的关系用了就用了,这件事她也不是没有好处。」枭王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唇。 「我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中州巡抚卢珩已经在商船离开江城的次日,就已经送了一本奏摺去上京城,此事关乎学子未来,想必卢大人此后官运一片光明。」 「更何况,」他似笑非笑看了青年一眼,「夫郎一开始不就是这个想法吗?」 藉由此事让张夫人记自己的情,让卢大人的官位再稳固一点,甚至再高一点,这样以后远嫁西南的卢家小姐即使有事,也未必需要求到自家夫郎头上。 文序撇嘴,嗔了他一眼:「和你聊天真不好玩。」 一点悬念都制造不了。 枭王悠哉悠哉地倒了杯茶:「这叫心有灵犀。」 文序眉头一皱:「别喝茶,当心今晚睡不着。」 「哦。」男人老老实实放下茶杯,喊门外的乌榆拿了壶温水来。 江城那边如自己想的那般顺利,文序也不纠结了,寒门学子求学不易,他决定降价出售手中的笔墨纸砚,反正如今他手中少说也有两万多两,这几百几千两他也亏得起。 「唉……」他幽幽嘆了口气,「还是女子的生意最好做啊。」 一直和墩墩老实吃饭的青石眼睛一亮,小声问道:「公子,为什么这么说啊?」 文序惆怅道:「在与自身观念不冲突的情况下,女子比男子更捨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如果是在现代,男的还能买游戏机买配置买游戏买手办买车买手錶,可是在古代能买什么? 衣服?玉佩?扇子?髮簪?哪样是女子不能买,甚至花样款式更多,价格更高的? 毕竟男子用的发冠总不能和女子髮簪一样镶嵌好几颗珠宝吧? 至于那些贵重的、男子能收藏把玩的物件,目前他也没渠道进货,所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从男的身上赚到的银子,不一定有女的多。 古代女子大都遵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念,一辈子的想法都围着几个男人转。 但是好就好在,只要不去冲击她们被从小灌输的观念,她们会更愿意花大价钱打扮自己,可悲的是她们除了爱美天性,未必不是为了让夫君把心放在自己身上。 不过那又如何?反正能让他赚到银子就行。 青石若有所思,连饭都不怎么吃了,只等着墩墩慢吞吞吃完,两个人在院子里消食后,就一起跑回了房间里。 看着紧闭的房门,文序和自家男人嘀咕道:「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在府城的时候就爱呆房间里,今天回到家了还这样,刚才吃饭要不是乌榆去叫,两个小傢伙还不觉得饿。 枭王倒是想得开:「随他们去吧,你那个小厮是个有分寸的,有暗卫跟着,出不了事。」 没签卖身契的时候能陪着旧主过苦日子,后面明明察觉旧主不在了,还愿意跟着新主来边城吃苦,一路上青石如何照顾墩墩他都知道。 甚至没有因为自己不良于行而以下犯上,反而一板一眼,老老实实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主子。 就沖这些事,枭王都能对这个小厮高看一眼。 「行吧。」文序也只是好奇一下,没打算探寻青石的想法。 毕竟都十五快十六岁的少年了,有点小秘密很正常。 第46章 回家第一天 余学一早出门,在街口等着同窗一同去学堂,冷不丁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年,带着个小胖墩拎着早膳往这边走。 他拦住这两人,看着分量不少的早膳,忐忑问道:「小友,可是顾夫郎回来了?」 青石看到是他,也不卖关子:「回来了,今晚你们下学了就来买东西吧。」 「价钱几何?我好带够银子。」余学已经不敢问带回来的东西多不多了,能带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我家公子说寒门学子求学不易,在原价上给你们打折,好像是助学吧。」青石不确定道。 从府城回来的路上,公子早就说了会降价卖,说是助学福利,所以昨晚公子和姑爷说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原价,打折?」余学不自觉揉了揉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青石看到墩墩满脸困意地打了个哈欠,连忙道:「嗯,打折,所以你们谁要买的今晚一起过来吧,我先回去了,公子一会醒了要吃早餐。」 余学愣愣让开身体,看着他往街尾走去,那个牵着少年衣角的小傢伙,还嘟囔了一句:「青石,我困了。」 「让你睡觉你不听,非要跟我一起出来买早餐。」 「我怕你偷偷去卖东西不带我。」 「时间还没到呢,卖什么卖?你乖乖去睡个回笼觉,不然我不带你一起了。」 「嗯,我乖。」 两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那扇徘徊过无数次的门后,余学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不用花高价买笔墨纸砚了,他能把家人凑的银子省下来当车马费了,他不用因为没路费,需要早早启程走着去府城,还要担心赶不及了。 第106页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煳,这位被村里人寄予厚望的学子终是忍不住底下头,抹了抹泛红的眼角。 另一边,回到家中的墩墩困得不行,青石也被他哈欠连天的模样感染,将早膳放在厨房,陪着小孩去睡回笼觉了。 文序睁开眼的时候,家里除了正在小声打扫的梁峰等人,丝毫不见往日的笑闹声。 「孩子还没起,再睡会。」身侧的男人长臂一揽将他搂入怀中,清浅的草木香传来,青年美滋滋窝了进去。 也只有躺在床上相拥而眠的时候,文序才清楚地意识到看似好看的衣服多有欺骗性,而自家男人的身材又有多好。 哥儿的体格比女子稍大些,又比不上同龄男子,而顾明野的身高体格更是男子中的佼佼者。以至于在床上的时候,文序经常被自家夫君当成抱枕一样搂进怀里,密不透风地藏在被子里。 他提醒道:「你动作小点,小心碰到腿上的伤口。」 男人闭着眼睛,无所谓道:「乌榆前两天检查过了,伤口快癒合了。」 文序不贊同:「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莫约小臂长的刀口,自从在路上发现之后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对待,没有药也得想办法保持伤口的清洁,后面在落脚城镇买了药,才算好一些。 他可没有忘记,顾明野一路都是低烧状态,就这么熬着,直到昏迷过去,他才发现男人腿上有这道刀口,而且已经发炎了。 如今已经从年初到年中,这道刀伤才算癒合得差不多,足可见当初的伤口有多严重, 怪不得书中枭王只有寥寥数语的描写,怪不得云州会起动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原书中的枭王应该是死在了去边城的路上。 文序闭着眼靠在男人怀里,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喃喃道:「顾明野,你可得好好的,我还不想守寡。」 当时被血与脓水染脏的纱布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若是天气再热些,这条腿非烂了不可。 至今他都不敢问那道刀伤是怎么来的,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一位以战功封爵的王爷就这样坐在了轮椅上。 细微的声音带着青年鲜少流露的脆弱,枭王低头蹭了蹭夫郎的头髮:「嗯,以后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文序蹭了蹭男人厚实的胸膛,感嘆道:「顾明野,明天我不需要出门了。」 「所以?」 「我们都成亲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可以坦诚相见啊?」 枭王无奈道:「腿上的伤还未……」 文序长腿一跨,整个人趴在男人身上,十分期待道:「这个问题不大,你躺着,我可以自己来!」 「我觉得问题很大。」枭王扶住自家夫郎的腰,十分冷静道,「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能。」 「是吗?」 文序贴着男人,轻轻蹭了几下,感受到男人的欲望抵住腰腹,狡黠一笑:「无法满足夫郎不是更显无能?」 青年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欲望逐渐隐忍不住,眼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白日宣淫即将发生,门外却传来乌榆低声的询问:「主子,您醒了吗?」 枭王:「……何事。」 「越鲤府传来捷报,老费带兵赢了一场。」 男人松开青年湿润的唇,忍不住开口:「滚、」 「你闭嘴,」文序眼疾手快捂住自家男人的嘴,朝门外问了一句:「越鲤府那边谁领兵打仗?」 王夫醒了? 门外乌榆皱了皱眉,没听到主子的阻止声,便老实道:「李家父子带兵,我们的人打仗。」 文序心头勐跳:「刚才你说老费打赢了一场?之前李家父子没赢过?」 「没有,李奈还想托上十天半个月就上奏摺让盛天帝和谈。」乌榆道,「主子,王夫,是否方便属下进门汇报?」 文序顾不得灭火,三两下爬起来穿衣服,还把自家男人被扒开的衣襟合好:「赶紧起来披件衣服。」 催上床是他,催起床也是他,枭王铁青着脸深吸几口气,才撑着床坐起来:「夫郎,你……」 文序十分敷衍地亲了男人一口:「乖,回头让你尝个够。」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枭王披上衣裳,看到青年急匆匆打开房门让乌榆进来,眯起双眼打量着自家夫郎脸上又惊又茫然的表情。 在顾明野面前,文序无意隐瞒自己的着急,一脸严肃地向乌榆确认刚才听到的信息:「你刚才说镇国将军父子一场也没赢过,这次是你们的人带兵打赢了仗?」 如果他没记错,书中大盛五年秋这个节点就快到了,大概九月十月,李长擎就因为带兵打到婆罗国王都,使得这个国家送来公主请求和谈,以此让盛天帝将婆罗国公主赐给他。 可是现在他听到什么? 李家父子两年初去的南大营,直到现在都没赢过一场,甚至如果不是顾明野的人出手,那对父子还打算让盛天帝求和? 这怎么可能? 他脸上的神情过于严肃,乌榆也不敢有所隐瞒,他看了倚靠在床上的男人一眼,在对方的示意下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顾明野。」文序转头看向男人,「如果你不下令让手底下的人配合,镇国将军父子有没有可能自己就能收服南大营军队?」 「绝无可能。」男人轻哼一声,「除非我死了。」 第107页 除非他死了,文序心神大震,终于发现书中属于李长擎的高光来源于何处了。 因为枭王死了,他的手下不一定还留在军中,也可能干脆换了个主子,所以对方能成功接掌属于枭王的军队,能平定因为枭王去世而发生动乱的封地,能用属于枭王的军队帮助太子与二皇子抗衡。 目前他不清楚二皇子这个不上朝,且身无官职的人如何能与太子抗衡,但是至少主角夫夫的底气他知道了。 只要他男人好好活着,太子烨和李长擎直接失去了一大底牌。 不过文序有些不明白:「你的手下明面上还是南大营的人,他们打下的功绩,最后不都会成为那对父子的功劳吗?」 「我死了,这份功绩他们才拿得稳。」男人温和道,「我不死,这份功绩就是把柄。」 「当年义兄将我抬到了与皇位比肩的高度,那是我坐得稳这个位置,如今我只想陪你过安稳日子,这份功绩给了就给了。」 「只是李家父子能不能拿稳,就要看我心情好不好了。」男人脸上的笑容和煦,文序却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身上背着与能力不符的功绩,享受了这份功绩带来的荣誉,只要后面有一次,哪怕一次,顾明野不让明面上属于李家父子的手下出手,那如今这份功绩能将他们捧上万人敬仰的高度,也能让他们摔得粉身碎骨。 在周围对大盛虎视眈眈的国家里,婆罗国只是一个中等偏弱的国家,连这种国家的军队都打不赢,还能指望李家父子保大盛万里疆土无忧吗? 「这是我给的功绩,当以后他们知道费诚是我的人时,就已经亲手把他们的把柄交到了我手上。」 枭王安抚道:「只要他们不脑袋犯浑来打扰我的安稳日子,镇国将军就是真的镇国将军。」 否则就别怪他亲自撕下父子两身上的假皮了。 乌榆听完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主子给这份功绩时那么痛快,看来是不愿帮盛天帝做事,又不想让天临帝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所以才打算扶起李家父子当个傀儡。 如果李家父子愿意实事求是,把功绩归在费诚身上,那他们的人升官加爵易如反掌,如果对方仗着将军的身份分润功劳,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把柄。 不听主子的话,费诚就不帮他们打功绩,那对父子就有身败名裂的可能,背上一个欺上瞒下,贪图手下功劳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最后朝堂上都有主子的人把控,区别在于费诚是自己人,李家父子是受制于人。 文序心情大好,让乌榆出去后转身亲了男人一口:「看不出咱们王爷这么厉害。」 怪不得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如果之前墩墩不被盛天帝拿在手里,估计小孩还真的能坐上皇位。 「叔夫叔夫!」说曹操曹操到,小傢伙衣冠不整地扶着门框跑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青石。 文序抱起小傢伙放在腿上,帮他整理松散的外套:「怎么衣服也没穿好?」 小傢伙蹬掉鞋子,爬到床上,在夫夫两疑惑的目光中钻到被子里去,只露出一双委屈的眼睛:「我害怕。」 枭王把被子往下拉了点,无奈道:「做噩梦了?」 「不是。」墩墩连连摇头,一脸控诉地看向青石,「青石不要我了。」 文序:「?」 枭王深知侄子的性子,一脸瞭然:「又想让青石带你去玩?」 「嗯!」墩墩委委屈屈,「青石不带我一起,他不要我了。」 「公子,小的要去的地方人太多,不敢带小公子去。」青石一脸郁卒。 墩墩嘟着嘴抗议:「为什么不带我,你去玩都不带我,肯定是不想要我了。」 青石不松口:「我是有事要去办,又不是去玩,人多眼杂顾不上你怎么办。」 睡了会回笼觉起来,青石琢磨着还是不带小孩去比较安全,再说他是公子的小厮,又不是墩墩的玩伴,做什么事都带着墩墩也不合适。 让墩墩在家多陪陪姑爷也挺好,他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衣服都没穿整齐的小傢伙屁颠颠就跑来告状了。 青石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墩墩更委屈了,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把自己埋到了叔叔的怀里,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夫夫两面面相觑,让他们算计人还行,让他们调节孩子矛盾还挺为难,文序不想勉强自己的小厮,枭王不想委屈自己的侄子,可是又知道对方在意的点。 说墩墩?一个才三岁的小傢伙,每天的日常就是吃喝玩乐跟在青石后面当跟屁虫,别说道理了,连字都没认几个,怎么说? 说青石?文序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低人一等的小厮,连三餐都能上桌和他们一起吃,十五六岁又是个青春期的年纪,虽然看不出叛逆的倾向,但如果文序勉强青石带墩墩,小少年难免会不开心。 最后还是青石看到小孩真的开始哭唧唧,忍不住心软了:「行了行了,带你带你。」 墩墩立马从叔叔怀里抬头,顶着一脸眼泪问:「真的?」 青石跟他约法三章:「先说好,带你一起去的话,你别乱跑,老老实实跟着我,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能自己过去,哪怕是有认识的人叫你都不行,你要先跟我说,我陪你过去才行。」 听到能一起去,墩墩哪里还管那么多?一个劲点头,一边抹眼泪一边从叔叔怀里爬出来,伸着两条肉乎乎的胳膊,傻兮兮道:「青石,抱!」 第108页 半大少年一脸无奈地抱起撒娇的小孩,拎起小傢伙的鞋子,对一脸莫名的夫夫道:「公子,姑爷,小的先带墩墩去洗把脸。」 文序正想点头,突然开口:「不是,你们俩说了那么久,到底是要去哪里?」 昨天刚回来,下一趟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没有和伏峰县里的人订货,所以青石有什么事需要出门办? 「过几日七夕,县里有灯会,听说街上还有杂耍,所以小的想去看看。」青石不自在道,「公子姑爷你们放心,小的会看好墩墩的。」 说完也不等文序回神,抱着墩墩一熘烟跑出去了。 枭王不确定道:「去看灯会而已,多带几个人不就行了?」 就为了这种事情闹矛盾? 反倒是文序一脸瞭然:「我就说,在府城的时候青石买了络子,如今又要去看七夕灯会,肯定是看上哪家哥儿或者女子了!」 「这样啊……」男人点了点头。 去见心上人,不想带墩墩这个小拖油瓶倒是正常了。 第47章 回家第二天 自青石嘴里得到文序回来的消息后,余学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其他人不由询问,他也如实告知,这下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了,等到了晚上下学,乌泱泱一群人赶到五更街一百零六号门外。 眼看天色将黑未黑,一位学子犹豫道:「咱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这个时辰人家正在吃晚饭吧?」 一位住在五更街的学子不贊同:「不少人两日前已经出发去府城,我们早点买,早做准备,想必对方应该是理解的。」 就在他们踌躇不决的时候,紧闭的大门打开,面无表情的乌榆看了他们一眼:「来买文房四宝?」 「对对对!」余学连连点头,「今早你们家的小厮让我们今晚过来的。」 乌榆这才让开门口:「那就进来吧。」 学子们你推我挤地走进来,看着被灯笼照亮的院子,以及院子中几十口大木箱,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过到底顾及脸面,没有着出声扰院子里的人。 被文序叫来的卢府二管家拿着一本册子写写画画,时不时打开箱子看里面的东西,青石也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墩墩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乐颠颠跟着。 一刻钟后卢府二管家才冲堂屋里喊道:「公子,都清点好了,您是否需要看看?」 学子们随着管家的动作看去,只见一位容貌俊雅的青年走出来,看到他耳垂上精緻的耳饰,不少人惊讶之余偷偷红了脸。 「点好了?」青年抬眸扫了一群,视线所到之处鲜少有人敢对视。 「之前受人所託,如今不负所望,你们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要买什么就和卢管家说,让卢管家取给你们,青石帮忙收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管家和青石应下,梁峰和冯淮逐一打开箱子,把叠放整齐的笔墨纸砚都露了出来,其中各式毛笔一箱,各式砚台一箱,余下皆是品质不错的纸张与墨锭。 青年交代好后就转身回了屋子里,不少学子视线追过去,又被几个下人挡住,不由一阵可惜。 有人小声抱怨:「余兄,你怎么没说这位商人是个哥儿?」 另一人道:「什么哥儿?没看到人家耳朵上的耳饰吗?也不知道这位夫郎胆子怎么这么大,见我们一群男子也丝毫不怕。」 住在五更街的学子都知道文序是个哥儿,可是学堂里的其他学子不知道,听到同窗这么说,余学不满开口:「难不成李兄看不上哥儿?还是说李兄迟迟不出发去府城,就为了等书斋上价钱更高的笔墨纸砚才配得上你秀才的身份?」 「不买就让开。」一位当日在陈情书上摁了手印的学子冷着一张脸,「罗家势大各位皆知,顾夫郎看我等求学不易,才想方设法将这些东西运来,你们不感恩还如老妇人一般背后说嘴。」 「就是,哥儿夫郎又如何,还不是办成了你我办不成的事?」 说话的人被这几句话怼得面红耳赤,看到其他人已经拿着钱袋子去找那位中年管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再晚一点就没得买了。 「潮州墨锭两块,三两银子。」 「您手上的砚台五两银子一方。」 「狼羊兼毫笔贵些,一支二百文,羊毫便宜些,一百二十文一支。」 「麻纸四十文一刀,竹纸六十文一刀,生宣价贵,二百三十文一刀,诸位按需买入。」 听着这些比往常还要便宜的价格,问价的学子不由愣了一下:「这价格是否低了些,您要不再核对核对?」 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可是眼前的箱子都敞开,院子里挂着灯笼,他们看得真真的,所以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委婉提醒。 管家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不仅是开口问的人,其他人也有些担忧,纷纷让他再仔细核对,不由得笑了:「价格没错,我们公子说寒门学子求学不易,就当进货的时候顺便帮你们带一批了。」 书斋以往卖的笔墨纸砚都有赚头,按进货价自然会便宜些,更何况夫人的义子说便宜给,一番折价下来自然少了一半的价格,像毛笔纸张等物贵些,但也能少三分之一的价格,这些书生觉得便宜也不奇怪。 管家道:「诸位学子不知商贾事,虽然公子说与人便宜,但是也没有亏太多,所以诸位安心买,安心参与科考,也不枉费我们公子一番心思。」 第109页 此话一出,学子们心神大震。 「某一直觉得商贾之流利益为重,如今一看,竟是自己狭隘了。」一人喃喃道,「如若此番秋闱能榜上有名,来日在朝为官,定优待如顾夫郎这等重义重信的商人。」 管家但笑不语,旁边的墩墩等不及,拉着青石的衣袖细声细气问:「青石,他们还买吗?」 小傢伙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他们还没吃饭呢,不快点买,还在这里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啊? 其他学子这才意识到这家人还没有用晚膳,一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动作迅速选好自己需要用的东西,交了银子退出队伍。 其中笔墨卖得最多,纸张次之,最后才是比较耐用的砚台。 秋闱的时候卷子和纸张都是官府发的,而且纸张价格确实贵,所以他们也只买一些回去备用。 院子里的交易有条不紊,文序躲在堂屋窗边看了一眼,才起身走回自家男人身边坐下,还不忘小声吐槽:「这些人真墨迹,买个东西都不能利索一点,还得卢管家劝着。」 同样是倒买倒卖,以前他的客人可利索多了,他报价格,买的起就立刻交钱,买不起也不墨迹,扭头就跑,哪里有什么讲价之类的? 也不对,文序想起记忆中为了砍价差点和自己打起来的青年,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轮椅上的男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学子大多心思赤诚,怕你吃亏才会如此。」 「这次也没有亏太多。」文序拿过男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数着玩,「卢管家的话也不是蒙他们的,如果这批货全都按这个价卖,我也才亏了七八百两。」 「伏峰县小,消化不了这么多货。」枭王道,「所以剩下的那些夫郎有何打算?」 张夫人不愧是出身商贾,短时间内就能让张家书斋调来这一批货,虽然这些文房四宝的储存量跟南地学风浓厚分不开,但是短短时间能运过来,也足以说明张家的生意不小。 否则想包船就包船,这些货物一路从临城运过来都没有被卡下,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打算剩下的让梁峰他们运去府城,趁着秋闱全部卖了。」 文序侧头靠在男人肩上,捏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指,轻声说自己的打算:「我只答应帮五更街的学子们带货,又没答应其他地方的,到了府城那边加点价格,恢復原来的卖价,也足以把这边亏的补回来。」 恢復到原本的价格,他赚到手的银子能把今晚的亏空补回来,那些学子也开心,毕竟在南地物品价格高涨的当下,能用原来的价格买到急需的笔墨纸砚,已经是极好的事了。 不过去府城卖的话,势必会直接和罗家撞上,毕竟往日里一省再省的学子们,到了秋闱可就没人敢省了,同样的答题标准,万一就输在卷面上怎么办? 罗家肯定也会抓住这种心理,到时候肆意抬价已经成了可以预见的情况,按辽风府巡抚以往的作风,估计是不会管的。 他喃喃道:「你已经把自己在北地的事摆到明面上,我也不用束手束脚避开罗家了。」 枭王替天子巡视北大营,发现辽风府的巡抚官商勾结,鱼肉乡里,继而出手命辽北总督严查,现在该担心的不是他,是罗家。 顾明野在他回到之前就已经有了动作,如今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府城,就算他秋闱的时候让人去府城卖笔墨纸砚,罗家估计也顾不上找茬了。 枭王反手握住文序的指尖,轻声道:「之前委屈你了。」 「委屈倒不委屈,就是不喜欢动脑子。」文序懒洋洋道,「以后也不用小心翼翼瞒着我是个哥儿的身份了,只要盛天帝不知道顾夫郎这个商人是枭王夫文序,那我一切行动都是有保障的。」 自家男人并非没有底牌,手下也有人可用,自己就不需要为了安全处处谨慎了。 他美滋滋道:「以后我就是云州出来的商人,在不知道我是枭王夫的情况下,怎么做买卖都不会引起盛天帝的注意,还挺好。」 这样他就可以戴着自家夫君亲手打的耳饰,可以不用在公子少爷的称唿中晕头转向,不用想方设法隐瞒太多,毕竟梁峰和冯淮还有那些暗卫都能把尾巴清理干净。 他只需要随着心意做事,不让别人把顾夫郎和枭王夫联繫到一起,不让盛天帝知道枭王夫居然从事商贾之事,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盛天帝疑心重,云州来的商人,到底还是明显了些。」枭王轻声笑了,「顾夫郎,枭王夫,来自云州,他很容易联想到的。」 如果盛天帝没注意到顾家夫郎这个商人那还好,一旦注意到后,光是来自云州,夫家姓顾这两点信息,就够他让人下令调查了。 「无所谓,我也可以是来自凉州、中州的商人,毕竟中州巡抚的夫人可是我干娘。」文序笑眯眯道,「这次她就没收我银子,卢管家都把那五百两银票带回来给我了,还说这些文房四宝卖出去的银子我自己拿着,干娘说是给我的私房银子。」 听到管家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这个干娘真有钱,他这个干亲认得值啊! 枭王点了点头:「张家四代从商,家底确实做得不薄,这一代家里出了读书人才略略放慢了脚步,不然凉楼越古中怀林的中间还得多个张家。」 第110页 张家这一代里,家主的两个儿子都已经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唯一的宝贝女儿也嫁给了个读书人,旁支还出了几个秀才举人,并且女婿也在多年后成了一州巡抚。 如果张家不是谨小慎微,凭藉这些关系,买卖也能做到其他国家去,凉楼越古中怀林这句话也能改一改了。 经常出门在外,文序也听过凉楼越古中怀林这句话,分别指大盛的几位知名富商:凉州楼家,越鲤府的古家,中州怀城的林家。 据说这几家是真正首屈一指的大富商,生意遍布各地,在前朝皇帝那种刮骨一般的剥削底下,都能靠其他国家的生意保存家底,和罗家这种大盛成立后才支棱起来的地头蛇不一样。 「对啊,所以八月节的时候得给我那远嫁西南的妹子送点节礼。」文序笑道,「新妇进门总会遇到一些小问题,我这个做兄长的得表明一下存在,免得我那从小被养在闺中的妹子受了委屈。」 在古代,表兄妹的关系容易让人想歪,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被张夫人亲口认下的义子,倒可以以兄长的身份给卢泠鸢撑腰。 文序打算把这段关系当成亲戚处,抛去利益之外,自然不能像做买卖一样各取所求,银货两讫。所以走礼自然也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 听到他的话,男人笑道:「对这个义妹,你倒是上心。」 「彼此彼此。」文序蹭了蹭男人的颈窝,软乎乎道,「你对墩墩也不遑多让。」 张夫人愿意帮他,他就愿意帮卢泠鸢,天临帝对顾明野好,顾明野投桃报李,委屈自己也要带着墩墩,他们夫夫两谁也别说谁。 第48章 回家第三天 就在学子们上门买完东西的第二天,文序刚睡醒就听到青石说五更街上很多学子都已经启程赶往府城,准备参加二十多天后的秋闱。 其实这个时候才出发已经算晚了,从伏峰县到府城坐牛车都得十天,去到了之后可能已经没有客栈可以入住,文序记得他们从府城回来之前,街道上的客栈就有不少风尘僕僕的书生前去订客栈了。 有人怕水土不服早早就去了,有人想在秋闱前能多参加一些诗会,见一见其他地方的学子,增加自己的见识,所以提前一个月就去府城住也不奇怪。 青石老实道:「他们出发之前还拎了一些谢礼过来,说是自家腌的腊肉,种的小米豆子,小的听到敲门声出去,他们说完之后放下东西就跑,小的没敢去追。」 那些书生平日里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一个两个跑得那么快? 他刚捡起堆在地上的东西,一抬头那些人就跑到街口了,那里已经停了几辆牛车驴车,书生往车厢一躲,他追过去也分不清手上的东西分别是谁的。 「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吧。」文序懒懒打了个哈欠。 知恩图报总是好事,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对方给,他就大大方方收着。 文序洗漱好去到前院,正打算吃个早餐,卢府的二管家就带着人上门告辞了。 「临行前夫人交代小的两件事,其一是把东西如数带来给公子,路上别被不长眼的小官给截了,其二就是过来认认门,代夫人看看公子过得好不好。」 「如今事情已了,小的也该回去向夫人復命了。」 文序点了点头:「卢管家……」 管家一脸茫然:「公子,小的姓张,是张家的家生子,夫人出嫁时,小的是连同卖身契一起陪嫁到卢府的。」 「哦哦,张管家。」文序面色不变,「听说干娘喜欢吃点心,我写了几张点心方子,你拿回去让人做了给干娘吃。」 管家接过薄薄的两张纸,一边小心折好放到衣襟里,一边连连点头:「诶,公子一番孝心,小的省得。」 文序:「……嗯。」 倒也没多少孝心,动手写几个字罢了,左右也不需要他亲手做点心。 因为来之前张夫人就已经交代好了,所以张管家把昨晚的帐册交给文序,说清楚卖了多少,还剩下多少后,就带着卢府的下人匆匆出发前往丰城。 来时为了不被途径的城镇小官拦截货物,甚至引来罗家的人坏了文序的事,张管家并选择走丰城码头,反而走了临城那边的码头。 毕竟辽北总督府就在临城,巡抚和罗家的手伸不过去,甚至临城的物价都跟以前一样,跟辽风府其他地方仿佛两个世界。 如今已经无事一身轻,张管家赶着回去復命,自然要走离伏峰县最近的码头。 等大门合上,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的青石噗呲笑出声,「公子,您怎么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一想到公子刚才那么自信地叫对方卢管家,青石就严肃不起来。 文序没好气道:「昨天叫他过来,一开口就是卢府二管家,我不就记差了嘛。」 谁知道卢大人堂堂一州巡抚,居然这么听媳妇的,连家里的二管家都是张夫人的陪嫁下人?真是一点都不符合他对古人的刻板印象。 「对了,顾明野呢?」 「姑爷一早就去北大营了,乌大哥陪他去的。」青石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公子您先过来吃早饭吧,刚才我在菜地陪墩墩浇水的时候姑爷就出门了,还让我跟您说今晚会尽量回来。」 「去军营了?」文序皱了下眉,「我知道了,你们玩去吧。」 第111页 当初圣旨下达的时候,盛天帝就没有让顾明野负责具体职务,生怕对方来到北大营抓兵权。 他们在这里呆大半年了,顾明野依旧在家里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军中琐事,连军营都不需要去,怎么今天忽然就得去一趟了? 还说尽量今晚回来,北大营离伏峰县不算远,没办法当天回来应该是出了比较严重的事情。可是这才盛夏七月,也没听说匈奴那边有异动啊? 左右想不明白,文序索性不想了,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想再多也没什么用,还是合计合计下次出门做点什么买卖比较好。 顾明野手上有人,他也得多挣点银子,免得明年到了封地云州那边,手上的银子花出去都听不到个响,那边可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来着。 墩墩一听可以出去玩,立刻拉着青石,嚷嚷着要去买鸡仔,今早他和青石去买早餐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仔,软乎乎的超级可爱! 青石认真强调:「先说好只能买两只,多了我不买。」 「两只就两只!」墩墩笑嘻嘻跑着,十分好说话。 青石只能顺着小孩的力道往大门走去,边走边约法三章:「买了你自己养,我才不帮你养。」 「不用你养,我可以自己养。」墩墩十分自信,「我每顿饭都餵它们。」 「以后我们又出去做生意,你的鸡就得饿死了。」青石企图打消小傢伙的念头,「鸡还没长大就饿死,你也吃不到鸡肉了。」 墩墩气鼓鼓摇头:「我的小鸡不准吃,吃的另外买。到时候让叔叔,帮我餵鸡。」 这次他和叔夫去府城,回来的时候小白菜都长了一截,所以墩墩觉得肯定是叔叔每天都给他的菜菜浇水,自然十分信任留守在家的叔叔能把他的鸡仔照顾好。 青石拗不过他,索性带小傢伙往今早卖鸡仔的地方走去。 文序看了冯淮一眼,对方已经拉着梁峰跟了上去,不远不近陪着两个小孩往卖菜那条街走去。 那个卖鸡仔的男人还在那里,两个深口篮子摆在地上,一只篮子放着小鹅仔,一只篮子放着小鸡仔,都被人挑走了一些,看着没有那么挤挤挨挨,剩下的小鹅小鸡也能活动一下。 现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街上的人不算太多,想买的人早上买菜的时候就顺便买了,小贩就等着中午那段时间看有没有人来买。 眼下看到青石带着墩墩径直走过来,他立刻招唿道:「小兄弟,要买鸡仔回家养吗?都是自家的大鹅母鸡孵出来的,保证个顶个健康。」 「我不买。」青石摇了摇头,「没时间养。」 他每天除了早上买早膳,还得去买中午晚上的菜,公子只负责煮饭,他就得洗菜备菜和饭后收拾锅碗瓢盆,家里的院子屋子得扫,一家人的衣服得洗。 虽然公子总是说他和姑爷的衣服自己洗,可是夫夫两洗过一次后,看着缝线裂开好几处的外套,青石十分坚决地阻止了公子和姑爷这种败家行为。 墩墩也兴沖冲要帮忙,结果都无一例外帮倒忙,青石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还哪里有时间去养小鸡小鹅? 「我买!我买!」墩墩急了,晃着青石的手央求,「青石,给我买!」 这是出门前自己答应的,青石点点头:「那你挑吧,买回去自己餵养。」 得了准话,墩墩这才放心蹲在篮子旁边,叽叽喳喳问卖鸡的男人各种问题。 男人也挺有耐心,大概是现在没有其他顾客,闲着也是闲着,跟墩墩聊了起来,也不嫌弃他年纪小,问什么答什么。 「……这鸡餵点米糠之类的,或者让它出去自己找虫子吃也可以,鹅更好养活,每天带它去有草有水的地方,它自己找吃的都能吃饱。」 看到墩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摸毛绒绒的鸡仔,男人便知道这是小孩想买回去玩的,又说道:「你挑一只母鸡仔,养大了还可以下蛋吃,再挑一只公鸡仔,两只鸡以后能生出许多小鸡来。」 买两只,以后能有好多只? 墩墩眼睛一亮,正想挑两只喜欢的,就被好几只鸡仔同时啄了手,小孩皮肤嫩,立刻就红了。 小鸡仔的喙还没那么硬,啄人也不疼,就是酥酥麻麻的。但是同时被啄好几下,墩墩立刻就怂了,抱着手,眼巴巴看着鸡仔的喙,不吭声了。 三岁多一点的小孩讲不了理,能把话说顺熘都已经很厉害了,男人说了好一会也没见墩墩下定决心,眼看随着太阳升起越来越热,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安慰小孩,便随口道:「买鹅仔也不错,嘴巴圆的不啄人。」 别人买鸡鸭鹅仔都是一挑好几对,要不是现在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没什么人,他才懒得跟这个小傢伙多说什么。 一旁的青石听到这句话,瞪了男人一眼,鹅是不啄人,但是拧人啊!那大扁嘴巴揪住一块肉就不松口,狗都不敢去惹一只大鹅。 要是家里养两只鹅,等以后长大了胡乱追人咬怎么办?他们住的又不是宽阔的农家大院,没有地方给鹅四处熘达,到时候大鹅闹人怎么办? 墩墩这个小短腿跑得过连追带撵的鹅?姑爷滚轮椅的速度躲得及会飞扑的鹅?还是靠他家细皮嫩肉的公子去抓鹅?最后还不是他和乌榆他们去抓? 墩墩一看就是想买两只活物养着玩的,这小贩却想忽悠小孩买两只鹅崽,好狠的心! 第112页 男人看到青石的眼神也有些心虚,因为这些鹅仔他本来也不指望县城里的人会买,只是他去其他村子会路过县城,索性先在县城摆一下,看能不能多做几笔生意。 毕竟住在县城的人,除了那些有钱的富户之外,家里没那么大的地方养鸡鸭鹅这种禽类,一般买的人就是买一两只母鸡,图的就是把鸡养大后能下蛋吃,以此省点菜钱。 而且富户想吃鸡鸭鹅,直接让家里下人去村子收就行,村子里有山有水,鸡鸭鹅都能放养,县城的人但凡不缺银子的,都不会在家里养一群嘈杂的禽类。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那个小孩的视线也转到了那框鹅仔身上,男人索性闭着嘴不说话了,掏出一个竹筒和两个破碗,从竹筒里倒出些水放到两个篮子里。 反正爱买不买,只买两只他还嫌没赚头。 青石蹲下来跟墩墩说鹅比鸡更凶,鸡还能养笼子里,鹅可不好养,以后长大了肯定会飞出栅栏咬人的。 墩墩这个小傢伙又没有被鹅咬过,现在摸那些正在喝水的小鹅也没有被咬,立刻就把毛绒绒的鸡仔抛在脑后,觉得白色的小鹅仔也不错。 「我养鹅,我就养鹅!鹅凶,我们不在家,它还可以保护叔叔!」小傢伙也有自己的道理,「我养它,它不咬我的。」 青石:是不咬你,可是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青石你说要买给我的。」墩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骗我?」 眼看自己不同意买,小傢伙就要坐地上不挪窝,青石咬了咬牙,「那你自己挑两只吧!」 算了,在鹅长大之前,他去学学怎么抓鹅杀鹅吧,墩墩小孩子心性,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指不定过几天就把鹅仔给忘了,到时候他再想办法把鹅处理了。 可惜的是事实并不如他所想的这么顺利,墩墩美滋滋捧着他买的鹅回到家,跟文序炫耀过后,就要在房间里给它们做窝。 「不行!它们会乱拉屎的!」青石堵在门口,任由墩墩怎么撒娇耍赖都不同意,「它们还会飞,到时候飞到床上拉屎,我们还怎么睡?」 「其他我都能答应你,但是你不能把鹅放在房间里养。」 青石跟他商量:「放在前院菜地旁边,我给这两只鹅弄个笼子行不行?」 在菜地围栅栏肯定是不行的,鹅长大了还是会飞出来,而且菜地还需要浇水翻土,人进去了指不定被鹅追着跑,糟蹋了一地的菜。 「我不要,我要抱着白白睡觉!」墩墩据理力争,「老闆说,它们不啄人的,它们还小,教它们不乱拉屎就好了。」 「?」青石都气笑了,「你怎么教啊?半夜我不喊你起床夜尿,你自己都会尿床,你还教它们?」 好几次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衣服都湿了的少年一点也不信小傢伙的话,为了被褥衣服不遭殃,他都已经养成半夜起床上厕所,顺便提熘小孩一起上厕所的习惯了。 「它们是我养的,我说它们不会乱拉屎,它们就不会。」墩墩十分理直气壮,「它们听我话!」 为了自己以后不会每天都在粪便的臭味中睁眼,青石狠心拒绝:「它们不会听你的,公子常说以身作则,你自己都尿床,你教不了它们。」 墩墩瞬间噤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想青石怎么说得出这么狠心的话,接着嘴一瘪,抱着两只小鹅仔仰头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没有,我不尿床!你胡说八道!」 「叔夫呜呜呜!你快来!青石胡说八道!」 小孩偷偷瞄了一眼,看到青石还双手抱臂拦在房门外,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顿时哭得更凶了:「我才没有尿床,你就是不疼我了,你胡说八道,你坏蛋!」 他们的房间隔壁就是文序的房间,青年在房里听了全程,在两个小孩关于屎啊尿啊的争论中笑得乐不可支,直到墩墩破防的哭声传来,才无奈走了出去。 看到他出去,青石也委屈了,「公子,墩墩非要在房间里养鹅,你快说说他!」 平常人家的小厮恨不得哄着小主子,甚至为了小主子能开心,什么都依着,但是青石可不是,文序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下人,因为文序的态度,顾明野和其他人也没有把他当成小厮。 家里明面上只有墩墩一个三岁小孩,实际上十五岁的青石在其他人眼里,是家里的另一个大孩子。 文序的态度就摆在这里,没人敢使唤青石,久而久之,小少年也察觉不到自己和其他小厮的区别,被墩墩气到了也会告状,一点都不怕小傢伙耍赖不讲理。 往常顾明野在家里,墩墩耍小孩脾气时也有人治得住,今天顾明野不在家,文序只能自己上了。 他抱起小傢伙,好声好气问道:「墩墩想和小鹅一起睡?」 墩墩看了一眼青石,觉得叔夫既然抱了自己,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便十分肯定地点头:「嗯!」 「可是青石不想和小鹅一起睡。」文序摸了摸小傢伙的脑袋,笑得十分温和,「那这样吧,叔夫把放杂物的房间收拾出来,你和小鹅睡一间,青石自己睡一间吧。」 墩墩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容和煦的叔夫,整个人当场呆住。 他是想把小鹅放在房间里可以随时玩,可是没想和青石分开住啊! 他自己一个人睡,半夜想起床上厕所怎么办? 第113页 第49章 回家第四天 用午膳的时候,青石刚刚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旁边的墩墩立刻抱着碗移开,菜盘上方的筷子停顿一瞬,就转到了自己碗里,青石面无表情一口吃完,仿佛没看到小傢伙震惊的表情。 上午文序说完解决办法后,大概是觉得青石会退让,也可能是对新得到的小鹅仔更喜欢,墩墩直接点头说自己和小鹅睡。 文序二话不说就让梁峰他们把二进用来放布料杂物的房间收拾出来,让墩墩把那两只鹅放了进去。 青石挑眉看了一会,转身回房把小孩的枕头被褥衣服都打包好,亲自送到那间厢房里。 如今二进除了一间角落的茅厕外,三间厢房都有主了,前院就只和正厅连在一起的偏厅,一间厨房,一间客房,和一处小茅厕。 梁峰他们不住在这里,据说隔壁被他们租了下来,所以前院的那间客房被文序用来放原身母亲的牌位,他不在家的时候,顾明野就替他三不五时去上个香,换换供品之类的。 明明一切遂了自己的愿,墩墩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新房间也开心不起来,看到青石就哼哼。 要是平时,青石早就哄小傢伙去了,可是今天让梁峰他们清理房间的时候,文序就把他提熘进房间里说了几句话。 「你不是下人,没必要处处退让,也不应该因为墩墩年纪小就放低自己的底线。」 「他才三岁,不知道什么是对错,如果他在家里习惯了让你退让,以后出门在外怎么办?迟早会吃亏。」 「这次你不准哄,要让他知道触及别人底线后,没有人会对他无条件妥协。」 「既然他选择了自己睡,那就让他学会承担后果。」 回想起公子说的话,青石不由地笑了一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墩墩看到他真的不理自己,哼得更厉害了,文序装作不懂,训了一句:「乖乖吃饭,再哼哼,菜就被我和青石吃光了。」 于是墩墩吃了一顿来到伏峰县以后最不开心的一餐,看到小孩吃了一半,就抱着自己的饭碗说去给小鹅餵饭,青石忍不住道:「公子……」 「你别心软。」文序淡淡道,「今晚顾明野回来我让他去哄。」 这件事里,谁都可以哄墩墩,唯独青石不行,一旦他去哄,自己的利益肯定会受损。 文序不管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教孩子的,但是他家的孩子不行,无论是放低底线,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都不想在自家孩子身上看到。 看到文序一脸认真,青石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 算了,总觉得他替墩墩多说一句,公子就要真的生气了,还是等姑爷今晚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午休的时候,墩墩自己一个人睡在房间里,房间里的两只小鹅仔到了新地方,又吃饱喝足,总算精神了不少,正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安静静房间里充斥着鹅叫声,墩墩委屈地把被子蒙过头,更生气了,哼! 文序和青石在窗外看了好一会,确定小傢伙睡着后,青石才轻手轻脚走进去把被子拉下来,小傢伙的脸果然被闷红了,青石无奈摇头,掖好被子才离开房间。 文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去休息吧,下午看看情况。」 希望小傢伙能早点认识到问题,否则自己独自生闷气,气大发了可是会生病的。 另一边,一大早被叫来军营的男人满脸不耐,当着一众军中将领的面,猝不及防将手中的茶盏摔下。 「本王只是代天子巡视,当初来北大营也只占了个后勤的位置,什么时候还要负责军营演练的事了?」 「安庆王爷又不能无故进出军营,为了他这个宗亲王爵,就把我这个一字并肩王叫来,我说你们是不是分不清谁是大小王啊?」 此话一出,自作主张把人叫来的李副将冷汗连连:「下官不敢!」 他只是听府城守备说这次安庆王爷过来,可能会来军中看一眼,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替皇上来检查枭王任务是否完成,却忘了枭王才是那个领了圣旨来巡查军营的人。 当时被同僚撺掇几句,李副将就慌了,越过了上司高将军,连忙让人把枭王叫来,商量否组织一场军中演练的事。 结果现在被枭王一问,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中,瞬间清醒过来,他不止僭越,还惹恼了上官,此时的李副将低着头,一点都不敢抬头去看高将军的脸色。 坐在上首的男人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我说高将军,你是怎么管理军营的?先不说安庆王爷来军营的事是否属实,就说你底下的人都越级汇报到本王这里来了,到底是你管着北大营,还是本王管?」 被点到的高将军脸色涨红,隐藏在络腮鬍子下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咬牙切齿道:「王部将,带李副将下去!」 说完又道:「既然无事,你们也下去吧。」 一直不爱动弹的王爷一大早就过来军营,害得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居然是自己的手下搞出的事,高将军想砍人的心都有了。 等其他部下离开后,高将军才斟酌道:「此事惊动王爷,是下官管教不严,不过确实有一事需要向王爷禀报。」 男人慢悠悠喝了口茶:「你说。」 「草原那边发生了蝗灾,听说草皮都被啃秃了。」高将军面色严肃,「以下官和蛮子打交道的经验,今年冬天他们估计会来打草谷。」 第114页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叩着扶手,静静听完后问道:「所以呢?」 高将军没反应过来,他又继续道:「派兵遣将,保卫边关,是你的责任,本王只是代天巡查,不方便对军务指手画脚。」 这是要把问题推回去的意思。 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高将军将情况向他表明,也是想从他这边向皇上递个口风,免得到时候和敌人开战,兵部的人还在后方卡他们的粮草。 可是事情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当年以军功封爵的,为了义兄在位安稳而平定四周的王爷,怎么看着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要知道当年一战之后,匈奴已经修生养息三四年了,如今真要打起来,以匈奴嗜血嗜杀的性格来说,边城的百姓怕是不得安宁。 边关不安,百姓不宁,远在上京城的皇上必定忧心不已,而枭王却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是真的按令行事,不插手军务,还是有其他的内情? 就在高将军思索其中问题时,表明态度的男人已经让手下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 「高将军看着办吧,有什么问题再说,本王就先回去了。」 「王爷且慢!」高将军立刻回神,「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再留一会,今晚下官让人宰几头草原来的肉牛招待您?」 男人神色淡淡拒绝:「不必了,王夫一个人在家,出门前他就交代本王早点回去。」 高将军这才想起眼前这位王爷可是成了亲就立刻领旨来边城巡查的,他想了想,试探道:「那不如带一些牛肉回去给王夫尝尝?草原上的肉牛可比寻常耕牛味道好。」 枭王沉默一瞬,微微颔首:「可。」 既然接受了,那以后有什么事,他也能有个面子情能去求一下,高将军舒了一口气,立刻让人去厨房把处理好的牛肉送过来。 送枭王到军营外后,高将军看着那辆其貌不扬的马车,转头就沉下了脸:「把李副将带到主帐!」 连他都没有得到安庆王爷来边城的消息,李副将却已经听到了风声,他倒要看看跟了自己好几年的部下成了谁的人! 双辕马车平缓行驶在野外,乌榆正认真赶车,忽然看到留在家里的暗卫火急火燎赶过来,他立刻拉停马车,着急问道:「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停滞感让车里正在思考夫郎喜欢不喜欢吃牛肉的男人回过神,修长的手指拂开挡风的车帘:「出了何事?」 「主子。」暗卫绷着一张脸,语气却带着一丝笑意,「王夫让属下来找您,找到以后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 暗卫清了清嗓子开始学文序说的话:「让顾明野赶紧给我回来哄孩子!」 乌榆:「?」 好大的胆子。 「是王夫让属下这么说的!」看到乌榆的表情,暗卫连忙撇清关系,「王夫说要原话带到,务必让主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听就知道是家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屁孩耍脾气了,每次文序说不通,就会转头找顾明野去和墩墩说。 大概是知道叔叔不如叔夫心软,小傢伙不敢朝叔叔撒娇耍赖,每次都能老老实实把话听进去。 「呵。」枭王放下车帘,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走吧,没听到本王的夫郎说了要赶紧回去吗?」 乌榆也爽朗一笑:「主子您坐稳。」 以往看到暗卫出现,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饶是乌统领也想不到,他带出来的人有一天会被用来传递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也挺好,至少主子是乐意的。 五更街,一百零六号。 墩墩看着自己新衣服上那几坨稀稀拉拉的粪便,哭得不能自已,青石和文序轮番哄都停不下来,文序只能盼着顾明野赶紧回来。 看到小孩哭得眼睛都肿了还停不下来,青石头疼道:「我收拾的时候,这件衣服不是被放在椅子上吗?」 这是文序从江城带回来的布料,当时他挑了几匹颜色好的,送去镇上布庄让人给家里人做的,墩墩最喜欢的就是这套粉白色,外搭一件浅绿色罩衣的小袍子,穿上去特别好看。 所以今早收拾小孩衣服的时候,青石特意把这件衣服也叠好送过来,因为这间房没有安置衣柜,他就放在了房间的椅子上。 结果刚才不知道怎么被两只鹅仔扯出来玩,大概是觉得绸缎比较凉爽,两只鹅仔就窝在上面玩,甚至还拉了几泡屎尿。 等墩墩午休起床的时候,这件衣服上面已经有了好几个沾着羽毛和秽物的脚印。 他抓不住灵活的小鹅仔,也捨不得这套新衣服,想张嘴叫青石,又想起自己还在和对方生气,顿时悲从中来,哭得昏天黑地,把文序和青石都吓到了。 「我不叽道,我没有拿衣服出来呜呜呜!」墩墩一边哭一边喘,话都说不利索了,「它们坏呜呜呜!」 这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了,都没有穿过一次,之前还想留着,和青石去灯会卖东西的时候穿,结果现在穿不了了,墩墩觉得自己都要气得不上喘气了。 文序吓得捏开他的嘴巴:「先别说话,用嘴巴唿气!」 这傻孩子哭得一脸鼻涕眼泪,鼻子都堵了还敢说话。 墩墩靠在青石怀里打了个哭嗝,听着叔夫的命令唿气吸气,几次之后觉得自己又好了些,哭是不敢大声哭了,只能被青石抱着哄,还拿青石衣服擦脸。 第115页 小傢伙委屈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衣服,文序好气又好笑:「还气不气?」 「气。」墩墩瘪着嘴,又想哭了。 文序挑眉:「那叔夫去把那两只鹅仔炖了给你吃?」 「不吃不吃!」墩墩慌得一批,「不杀它们,它们,它们还小!」 看得出来小孩是把那两只鹅仔当宠物养,文序也不刺激他了,轻声问道:「还要不要跟鹅仔睡一起?」 话音刚落,刚才被墩墩哭声吓得四处跑的鹅仔当着三人的面跑过来,两只嘴巴咬住衣服一角,拖着就往角落走去。 动作十分熟练,看来刚才就是这样作案的。 墩墩不想和鹅仔一起睡了,他怕这两只鹅会继续扯其他的新衣服,可是……他哽咽着偷看青石一眼,不说话了。 青石嘆了口气:「回来跟我睡吧,不然半夜没人叫你起床撒尿,一会我去前院圈块地给它们,行不行?」 小傢伙这才乖乖点头,又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衣服,文序笑得不行:「一会我去把衣服沖泡一下,洗干净了你自己拿去晾。」 听到衣服还能变干净,墩墩也不管是不是曾经沾上鹅屎,忙不迭点头:「谢谢,叔夫!」 青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打击自家公子的话。 反正家里还有同样的布料,要是公子又搓坏了,他就拿上布料去布庄,用自己的银子再给墩墩裁一套吧。 于是,当顾明野推开家门时,就看到三岁的小侄子跟在青石屁股后面,怀里还抱着几根竹片,时不时递出去一根,青石接过来就往地上插。 而催着自己回家的夫郎,正拎着桶在水井旁边……沖衣服? 大概是为了干活方便,青年撸起了衣袖,两节白皙的小臂在背光处白得晃眼,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撩拨旁观者的双眼。 顾明野喉结滚动,咽下去几欲脱口而出的询问,眸色逐渐深沉。 第50章 回家第五天 「叔叔你回来啦!」 最终还是墩墩发现了门外的男人,小傢伙抱着几根竹片站在青石后面,红肿的眼睛和鼻尖无不说明刚才哭得有多惨。 「嗯。」男人清咳一声,才让乌榆将他推进门里。 看到他们回来,文序也松了口气,「乌榆,你会洗衣服吗?」 听到这句话,墩墩有些心虚,一向抢着不让公子干活的青石也低下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抿着唇继续弄栅栏。 乌榆不明所以,但还是有身为一个下属的职业素养,十分肯定地点头:「属下会。」 文序立刻放下手中的桶:「那好,你来帮我洗这套衣服。」 乌榆点头走过去,一边撸袖子一边好奇:「王夫,梁峰他们不在?」 文序胡乱应了一句:「他和冯淮被我叫去买东西了,你先洗吧,我和顾明野回房说点事。」 说完就迫不及待推着自家男人往二进院子走去,仿佛有什么天大的急事一般。 乌榆走到水井旁看了一眼,盆里的衣服被水浸湿,又被文序拎着桶用水勐冲了一会,如今盆里乱糟糟的,还能看到衣服底下有粽绿色的浑浊液体,他想都没想就捞起衣服。 作为一名单身多年的暗卫头子,衣服肯定是知道怎么洗的,但是也仅限囫囵搓一下,把汗渍尘土搓掉就好了,可是这套一看就是小公子的衣服,怎么搓着总觉得有点黏煳? 难道是太脏了? 乌榆把盆中的水倒掉想换水,却一眼看到盆底出现了一小滩粽绿色煳状的东西,好像是衣服上沾的脏东西? 「这是什么?」 小公子又吃了什么菜煳煳吗?闻着味还挺沖,估计是沾衣服上留了挺久才发现,怪不得王夫要冲衣服。 听到他疑惑的声音,墩墩吸了吸鼻子,一点一点把自己藏到青石身后,十分心虚地偷看着乌榆的反应。 索性乌榆也不在意,布满茧子的大手把那些煳状物揩出来,换了盆水继续搓衣服,换了两三盆水,皂角也用了不少,才把那股奇怪的气味洗干净。 青石也把圈出的小栅栏围好了,催了一声:「墩墩,把你那两只鹅仔放进去吧。」 「好!」墩墩噔噔噔跑到厨房,抱着一个小竹筐出来,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两只鹅仔放进栅栏里。 乌榆瞥见,问道:「小公子买的?」 「青石给我买的。」墩墩美滋滋道,「我要养白白,保护叔叔!」 听说鹅仔长大以后超级厉害,所以墩墩想也没想就给两只小鹅安排了任务。 「围起来也挺好。」乌榆道,「我听说鹅吃得多拉得快,不围起来估计满院子都是鹅屎,」 墩墩心虚闭嘴,等青石从厨房拿了两只破碗,装了一碗水和半碗剩饭,看到那两只鹅又开始放慢脚步,就知道它们又要拉了。 「墩墩,走吧,去把东西拿回房间。」他催促道,「不然你今晚没被子盖。」 小傢伙今天中午自己睡了一觉,怎么都不习惯,如今听到青石的话,立刻重视起来:「青石你帮我!」 说完就拉着青石往后院里跑。 乌榆拧干衣服,用力抖了抖,确认衣服洗干净后,才把衣服晾到一旁的角落的竹竿上。 夏天太阳大,墩墩的衣服又是丝绸和纱做的,估计今晚吃饭时就能晒干收起来了,乌榆晾好衣服后转身去收拾水盆,转眼就瞥见栅栏里的两只鹅走两步停一会。 第116页 成年人拳头大的鹅仔白乎乎的,看着就十分可爱,可是看着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忽然出现几滩粽绿色的煳状物,乌榆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晾在竹竿上的衣服。 墩墩今年三岁了,已经不怎么爱吃煳煳类的东西,而且夏季天热,衣服都是一天一换,青石不可能留着墩墩的脏衣服,等沤出臭味才拿出来让自家公子清洗。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套衣服是王夫从江城带回的布料做的,而这套衣服前不久才送来,这几天他就没看到小公子穿过新衣服。 反应过来刚才粘在衣服和盆里的棕绿色秽物是什么玩意儿,乌榆脸都青了,原本要收去墙角的木盆也被他拿来重新沖刷,最后装满了水,开始狠狠洗手。 同样后院的走廊拐角处,看着不停洗手的男人,墩墩疑惑道:「青石,乌叔叔怎么了?」 半大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看好戏又怜悯的笑容:「大概是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发现你衣服上沾了鹅屎,正在洗手呢。」 想起刚才乌榆直接去捞浸在脏水里的衣服,还有不停搓衣服的动作,墩墩缩了缩脑袋,拉着青石的衣角。小声道:「我们走吧,去搬东西啊。」 青石嘆了口气,伸手揉了一通小孩的脑袋,一脸无奈往房间走去,小屁孩闹的时候真不讲理,怂的时候也是真怂。 早就带着自家男人熘之大吉的文序,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听到墩墩闹脾气的时候,顾明野眉头紧皱,颇有种立刻就要去教育小孩的苗头。 当听到夫郎说到衣服的事时,脸色又莫名滑稽,最终一脸释然地摇了摇头:「脏了就再做一件吧,你还洗它做什么?」 「其实也没有脏得太夸张,洗洗就干净了。」文序一脸不贊同,「最起码穿过一两次再换,哪有一次没穿过,脏了就扔的?咱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一道玩味的视线看过来,文序笑嘻嘻道:「难道不是吗?咱们家目前可以用的银子两万多两,再配上我们的身份,是不是特别寒酸?」 一个丞相嫡子兼王夫,一个皇上义弟兼王爷,身上能用的银子只有两万多两,而且还不是每天,每月都有,是文序东奔西跑半年才赚来的。 顾明野握住文序的手,轻轻捏着他秀气的指尖,「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去把银子搬过来了。」 两万多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已经是一笔足够两三代人吃喝的巨款,但是对于每月都有固定开支的皇亲国戚来说,两万多两省着点用,也就撑个半年左右。 文序也没再说什么,如今他们还在边城,几百几千两都能够花,但是过了年后,顾明野就在边城呆够一年了,该去封地云州了。 到时候入住云州的王府,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听说那个地方还挺穷,枭王府靠税收维持开支显然不现实,勤俭节约也得在一个度上,不然太勤俭节约,失了身为朝廷一位王爷的脸面,保不准还会被盛天帝问责。 这也是为什么皇亲国戚每年都有俸禄,还得想办法搂银子的原因,别人不管你俸禄够不够,只看你表面功夫如何,如果过得太磕碜了,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文序吐槽道:「我觉得你在边城呆满一年后,我们未必能去成云州,上京城物价贵,所以银子你让人多搬点回来。」 「怎么说?」男人专心致志地玩着夫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陪他说话。 文序问道:「你的软肋是墩墩,如今盛天帝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你的把柄了对啊?」 「嗯,然后呢?」 文序又问:「你让人大张旗鼓上奏摺,只说你代天子巡查北大营,那有没有把那道圣旨上,要求你巡视结束后去封地的消息传出去?」 捏着指尖的手顿住,男人缓缓抬起头,眼光幽深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夫郎:「没有。」 「我猜如今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被盛天帝赐了封地吧?」文序咂了咂嘴,看到男人默默点头,笑嘻嘻道:「完喽,咱们估计不能去云州过自己的小日子喽~」 不等男人开口,他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没人知道圣旨内容,所以你把圣旨内容捅出去,藉此让自己在辽风府的行程合理,可是又没有捅干净。」 「能拿捏住你的墩墩不在了,盛天帝还会让你独自在他掌控不到的地方生活吗?」 「但凡他有点脑子,都不会让你去云州,否则以后他过整寿,需要你赴京恭贺的时候,谁知道你带过去的是贺礼,还是背着他养的十万大军呢?」 文序支着脑袋,幸灾乐祸看着自家夫君,另一只手轻轻点着男人的手心:「所以啊,如果你不赶紧把圣旨其他内容放出来,估计过了年,他就得光明正大把你召回上京城去喽~」 人们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怕臣子一心向着朝廷,皇上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手握兵权的人。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身负重任或者手握兵权的官员如果不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那他们的家人势必要被留在京中,成为牵制官员的枷锁。 你听话,你的家人就能好吃好喝恩宠加身,你不听话,就做好全家人都死绝的准备。 而如今,顾明野又不听话,又没有家人在京中,盛天帝但凡脑子正常,都会趁天下人还没知道他已经给枭王赐封地的事,光明正大召枭王回京。 第117页 顾明野能用圣旨的内容摆明自己在辽风府的行踪,从而光明正大行驶自己王爷的权利,盛天帝也可以用义兄弟以及君臣的身份,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他架起来。 你义兄叫你回京你回不回?不回?是不是有谋逆之心了?枉费皇上这么信任你。 什么?你说这个皇上是假的? 顾明野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不说当初跟随天临帝的部下能不能认得出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说为了自家的荣耀,明氏一族的人就不可能认。 更何况双生子的事,这些旁支不见得有人知道。 文序的话不无道理,顾明野却觉得可能性不大:「云州划到我名下,地方税收都归于我这件事,户部尚书应该知道。」 「而且我之前对他说过,我不想大盛乱起来,只要他老老实实干活,我就懒得去动他那张龙椅。」 「啧。」文序撇嘴,「户部尚书人在上京城,皇上不发话,他吃饱了撑的敢把你已经有封地的事说出去?咱们离开上京大半年了,你已经有封地的风声,怎么也该传到辽风府了吧?」 多稀奇啊?陪自己打下江山的义弟,到头来就给了一块远离上京的贫瘠封地,估计户部尚书改土地归属的时候都已经脑补十万字兄弟阋墙的内情了。 从在江城和张夫人做第一笔买卖开始,文序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直到因为他的一封信,张夫人直接派管家过来辽风府,他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封地贫瘠、远离上京的王爷,任谁都看得出皇上的态度。可是作为富庶之地,一州巡抚的夫人,当初在听到枭王府的时候,居然迫不及待把套簪买了下来。 不仅认他一介商人为义子,还对他的请求十分上心,那就说明枭王府在官员眼中,还是那个与当今圣上关系亲密的存在。 文序翻了个白眼,语气讽刺道:「别忘了帝王多疑,你说你不想弄他,他就会信?那你猜猜为什么墩墩身边被安插了人,为什么你在枭王府中也能又瞎又瘸,总不会是府中下人有这个本事暗算堂堂一字并肩王吧?」 顾明野一时哑然。 文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就算你想过平静日子,也不能自己骗自己吧?我不信你不清楚他的想法。」 除掉知情人,皇位才坐得安稳。 盛天帝要的不是枭王的保证以及妥协的态度,他要的是这个最大的威胁消失在这世上。 顾明野徐徐嘆了口气:「知道了,我会整顿一下手底下的人,真到那一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夫郎说得对,盛天帝只敢暗地里搞小动作,不代表他不敢明着来,天下人的目光让对方束手束脚,同样的,他自己也被架住了。 一旦他被抓住了错处,别人只会说他枉费皇上的信任,却不知位置上的早已不是他想辅佐的那个人。 文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还差不多!」 离顾明野在边城一年的时间还剩几个月,该准备的都得早点准备,手中没刀和有刀不用是两码事。 他可以美滋滋和顾明野去穷乡僻壤过日子,也可以心甘情愿陪着对方回并不安全的上京城,前提是他们手里不能没有底牌可以用。 说到上京城,文序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顾明野,你和太子谁大?」 「他比我年长两岁,怎么了?」 文序摇了摇头:「不是年纪,我是说地位,官职。」 不过顾明野今年二十四,那太子烨就是二十六岁,都这么大了,那当年他被过继给天临帝的时候一定已经记事了,怪不得父亲换了个人他都一如既往地安静。 男人想了想,道:「从身份上来说,太子是储君,在朝堂上是除了皇上之外身份最高的人,可是实际上除非皇上离宫远行,太子才能代为掌权,否则是没有具体权利的。」 「那你和他谁更厉害?」文序急切道,这可是关乎他以后面对太子烨时的底气。 「自然是我。」男人眼中划过一抹不屑,「论身份,我身为一字并肩王,与帝比肩;论地位,我尚掌兵符,他只能跟着皇上处理朝政;论关系,我是他父亲的义弟,他还得和墩墩一样,叫我一声叔叔。」 否则婆罗国进攻的时候,暗搓搓去想掌控军队的李家父子,也不会八百里加急向皇上求援,毕竟除了盛天帝手上的兵符,另一半兵符,可还在他这里呢。 听到他的话,文序恍然大悟! 对啊,他怎么把这层关系给忘了?论身份,太子也得叫他一声叔夫,无论对方和李长擎如何爱恨纠葛,都扯不上他了! 想明白的文序瞬间神清气爽,能远离制造狗血剧情的主角,那回上京城也不是什么为难的选择了。 甚至他还想着,要是太子烨和李长擎如同书中情节一般,真的成了一对,那他们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得老老实实叫自己一声叔夫,肯定不敢去祸害曾经有可能嫁给太子的「文序」! 看着夫郎脸上不停变换表情,顾明野眉心微折:「怎么?怕太子?」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有了冲突? 不对,顾明野忽然回过神来,自家夫郎不是以前的那个文序,甚至以前的太子也不可能和丞相家那位默默无闻的嫡子有交集。 想起书中情节,文序心有戚戚:「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他的感情线太要命了。」 第118页 不仅和女子有婚配还去招惹李长擎,还和李长擎互相吃醋闹别扭,别的小情侣闹别扭,受伤的只有单身狗,可是这两人闹别扭,要的是别人的命啊! 这谁能不怕? 顾明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哄夫郎:「没事,他感情如何是他的事,与你这个长辈无关。」 「对,我是他长辈。」文序美滋滋道,「他叫你皇叔对吧?那他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皇叔夫。」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第51章 回家第六天 随着秋闱临近,辽风府有一位义商的事在北地学子间互相流传,有不太相信的人,在看到梁峰和冯淮拉着一箱箱文房四宝在客栈外售卖后也完全相信了。 余学和其他从伏峰县来的学子都不遗余力地在其他学子面前宣扬这件事,还在看到梁峰二人也在府城后,热切地把自己新认识的学子带过去。 看着和前两年价格一样的文房四宝,其他囊中羞涩的学子铭感五内,纷纷发誓一定不会泄露这位商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正等着本地巡抚举办秋日宴的安庆王爷还不知道枭王一封奏摺把辽风府巡抚官商勾结的事捅上去,他在这边的事很快也要瞒不住了。 罗家的人作为本地富商,最近也一直围着安庆王爷转,什么好东西都往巡抚府里送进去,就连自家嫡出的哥儿和小姐都送去给安庆王爷做伴,哪里还顾得上外面三瓜两枣的生意?自然也没发现有人在偷偷售卖他们明令禁止的文房四宝。 不仅不知道辽风府以外的地方都在传他和本地巡抚官商勾结,欺上瞒下鱼,肉乡里的事情,更不知道一直呆在临城的辽北总督已经准备等秋闱结束后就来算总帐了。 本地商贾在罗家的带领下,不仅想方设法地让安庆王爷玩得开心,那些小官员也在巡抚背书的情况下纷纷表明立场。 也只有巡抚为了即将开始的秋闱,和学政一起忙碌,不过每天晚上回府,总会安排别的节目陪安庆王爷一起开心开心。 是以直到秋闱开始,梁峰和冯淮拉着卖空的箱子离开,他们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们过问。 等梁峰和冯淮回到伏峰县的时候,文序正打算晚上带墩墩他们出去玩,看到他们这个点回来,顿时乐了:「正好,你们两洗漱休整一下,今晚我们出去看灯会。」 「灯会?」冯淮疑惑道,「不是已经过了吗?」 说到灯会,他记得最近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和梁峰离开之前,王夫念叨过的七夕灯会,如今都快八月十六了,过哪门子的七夕? 文序摆了摆手:「嗐,据说前阵子县令大人去北大营送粮草了,没人主持灯会,前些天回来了才说补回来,定了今天晚上。」 在税收不高的伏峰县,以往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办一次灯会,这次七夕的灯会是由官府牵头,镇上商家筹钱举办的。 就是想赶在秋闱前办,让镇上年轻男女也有机会和学子们互相认识认识,动作快的还能赶紧定个亲,保不准秋闱后未婚夫就成了举人老爷。 结果先是县令带队押送粮草去北大营,耽误了点时间,又是秋闱时间定在了八月十六,学子们要提早出发,这一拖,七夕就错过了。 家里两个小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灯会,听到不举办的时候,墩墩都快哭了,连一向稳重的青石都有些沮丧。 原本这个灯会过了就过了,结果夫夫两在家里观察了两天,两个小傢伙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没办法,枭王只能让人去军营传了个话。 这下高将军不敢墨迹了,清点好粮草就把县令给放了回来,县令也得了话,回来后立刻放出消息,七夕和八月节的灯会一起办。 于是七夕的往后稍稍,正好和八月节碰到一起,就干脆定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 可是家里的两个小孩整天死气沉沉的,别说文序,连顾明野都看不下去,哪里还愿意让灯会等到八月十五? 文序更是直接拿出两千两银子,以枭王的名义让人送去县衙,说不如提前两天开始,连续办三天的灯会,从十三到十五,民众也能热闹热闹。 手上有了银子,又是枭王的人传话,县令自然乐意,民众们开心,衙门也不需要掏空那点可怜兮兮的家底,别说办三天,只要银子够,办一个月都行。 两千两银子已经能办一个很好的灯会了,县衙的人搜罗了附近的杂耍艺人和戏班子,付工钱让他们来灯会表演,他们灯会上得的赏钱衙门不拿,就意思意思收个场地费。 戏班子和杂耍艺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立刻帮着四处宣扬这个消息,到时候,但凡想挣点银子的摊贩都会过来摆摊,这不就热闹起来了? 所以梁峰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文序出门经商时,暗卫才出面成为跑上跑下的护卫,文序在家里的话,暗卫就只是暗卫。 这灯会人多眼杂,文序顾着顾明野,乌榆一个人看两个小孩有点吃力。 小县城难得有个热闹事,不难想像今晚的灯会有多少人从附近村子赶来,浑水摸鱼的人肯定也不少,还好梁峰他们赶回来了。 梁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去打井水洗脸去了,留下的冯淮拿出一个装满碎银子的荷包递过去,又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文序。 第119页 「王夫,这是卖文房四宝的银子,零散银子太多,我换了一些银票。」 「行,辛苦了。」 文序接过来点了一下,钱数对上了,而且和他想的一样,按原本的价格卖,赚的利润足以填补折价卖给伏峰县学子的亏空,甚至还小赚一点。 他数出六十两银子:「拿去打酒喝吧,一人二十两,乌榆和梁峰那份你一起拿去给他们。」 虽然暗卫都有月银,不过按之前顾明野需要什么都让他们去买的架势,估计手上也没存什么银子,尤其是这三个人天天跟在他们身边跑前跑后,所以这银子文序给得也不心疼。 果不其然,接过银子的冯淮一脸开心:「谢王夫赏!」 等两人回隔壁房子休息后,文序才揣着银子去后院找自家男人。 「顾明野!我又挣银子了!」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手拿书,一手接住扑过来的青年,手臂微微用力,就把青年抱到了腿上。 「真厉害,赚了多少?」 「也不算多吧,毕竟是无本买卖,亏也亏不了什么。」文序美滋滋道,「我那位干娘能处,她是真捨得出银子!」 这么多箱文房四宝卖了近两千两,而且得的银子还给他做私房钱,这谁能不说一句好? 男人笑了一声,下巴靠上青年的肩膀,轻声问道:「夫郎看人的眼光我是认可的,既然赚了银子,那给我的月银能不能涨一涨?」 自从发现夫郎对他是否有私房钱一事有执念后,每个月军营给的那点月银,他都老老实实存着,等见到夫郎的时候如数交上去。 即使这样,当他打好那枚耳饰的时候,夫郎还是怀疑他藏了私房银子,不然哪儿来的金子和珠宝?导致那天夜里,青年翻了一晚上的房间。 最后还是被叫来的乌榆作证,文序戴的那枚耳饰并不是用枭王的私房钱打的,而是他们暗卫跑去王爷藏银子的地方,千方百计拿出来的,还把剩下的珠宝交给了他,文序这才信了一点。 不过顾明野也从那次之后知道了自家夫郎的小执念,因此不仅身上的银子都交给了青年,还主动说以后他每月花的银子都由夫郎给,不用暗卫先垫着了,免得青年分不清到底是他有私房钱,还是用了暗卫的银子。 那次之后,文序才没有隔三差五都不由自主翻一遍屋子,再三确认自家男人没有私藏银子。 听到他的话,文序也想起来这一茬,他眨了眨眼,疑惑道:「你每个月需要花的银子我都提前给乌榆了,最近我又在家,你干嘛需要涨月银?」 「顾明野,你不会是背着我败家吧?」 他要是出门,无论是一天还是一段时间,都会把顾明野在家需要花的银子都会提前给乌榆拿着,还会多给个十两八两,免得男人突然有什么想买的。 而且顾明野手上他也每月给十两银子,在不摆王爷架子的情况下,十两银子都够顾明野一个人吃一月『外卖』了。 对方又不去军营,也不爱出门,为了腿上的伤早点癒合,是能不动弹就不动弹,跟现代的宅男有得一拼。 所以乍一听到顾明野想涨月银,文序第一个想法就是男人要背着他干什么事。 听到他这么问,枭王也不瞒他:「想攒点私房银子,等你过生辰的时候送你生辰礼。」 「我的生辰?」文序有些恍惚,「你知道我的生辰?」 对方都知道他不是原本的文序了,应该不会把原身的生辰当成他的才对,可问题来了,他没和男人讨论过生辰一事。 男人双手搂住他的腰,亲昵笑道:「不知道,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本来很好回答的一个,却在他话音落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后,文序张了张嘴,艰涩道:「我已经不太记得具体日期了,只记得是白雪皑皑的冬日。」 出生在和平的世界,被迫捲入光怪陆离的世界,光是活着都已经费尽心力,哪里还有闲情逸緻过生日? 等后来不再为了生存而烦恼的时候,他早已把独属于人类的仪式感抛在脑后,一心只想挣钱消遣,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换来各式各样的小说,以此来丰富自己贫瘠的世界。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他生日是什么时候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过过一次生日了。记忆中母亲给他买蛋糕,父亲送他练习册当礼物的场景早已模煳不清,被心思各异的亲戚面容取代。 如今被顾明野问起,文序只觉得心空落落的,再也想不起儿时过生日的那种喜悦。 「这样啊。」男人握住他的手,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声音温柔而宠溺:「那今年冬天的时候,你哪天心情好,咱们就哪天过生辰,好不好?」 「要是一整个冬日都觉得开心,那就过一整个冬日的生辰。」 听到前一句话,文序难得有些感性,听到后一句之后,却忍不住笑了:「当我是哪咤吗?生了一整个冬日都出不来?」 他妈哪怕有九条命,都不敢一个孩子生了整整一个冬天才出来吧? 男人十分淡定:「你是我夫郎,只要你开心,每天都过生辰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都让人回去拿了珠宝,第二趟的银子还在路上,那为了夫郎开心,多拿几趟也无所谓。 过生辰怎么能没有生辰礼呢?枭王如是想到。 第120页 满心的怅然被另一种新奇的感觉取代,文序懒懒靠在自家男人怀里,笑着吐槽:「我才不想这么铺张浪费,等到冬天的时候,如果我哪天一觉睡醒觉得特别开心,就跟你说,你就给我过生辰。」 男人嘴角含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第52章 回家第七天 「你说什么?」文序诧异地看向小少年,「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逛灯会?」 「嗯。」青石紧张地咽口水,「公子,外面人太多了,我怕不安全,就不想出门了。」 「还有我!」墩墩连忙举手,生怕文序注意不到他,「青石不去,我也不去,我在家陪他!」 文序和顾明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这可奇了怪了。 之前灯会不举办,沮丧的是两个小孩,现在他们夫夫两让灯会继续举办了,说不想出门的也是两个小孩。 文序不觉得是人多不安全的问题,毕竟青石也见过几次暗卫,所以可能就是小孩不想跟他们大人一起出门。 看到文序没说话,青石连忙劝道:「公子,姑爷,你们带乌叔叔他们一起出去玩吧,我和墩墩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等明晚人少点再去看也一样。」 「对对对!」墩墩攥紧青石的衣袖,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比划,「会有拍花子,专门抓小孩,他们这样一拍,我就被抓走啦!」 这话要是放在灯会举办不了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说不去就安全这种话,或许文序还会信一下。 如今这个灯会,几乎可以说是因为这两个小孩才得以成功举办,他可不信墩墩这个三岁小孩,能想到可能出事,所以就不想出去玩的性子。 枭王眼眸微眯,从青石紧张的表情,滑到墩墩脸上,小傢伙大概是第一次骗人,整个人都恨不得缩到青石身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都不敢直视叔叔。 「辰儿,真的不想去?」 「不,不想了。」小傢伙低头,磕磕绊绊解释,「你们大人玩自己的,明天青石再带我去。」 面对叔叔都敢煳弄,看来是铁了心不说实话了。 文序按住男人的手,故作失落地嘆了口气:「那好吧,我们大人出去玩,你和青石待在家里吧。」 「嗯嗯!」看到文序总算松口,墩墩开心得直点头,这副计划得逞的模样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那你要听青石的话,不要自己偷偷熘出门。」文序推着顾明野往外走,边走边叮嘱,「对了,有什么想吃的吗?一会我们回来早点,给你们带吃的。」 小傢伙咽了咽口水:「我想……」 青石见状,肉眼可见慌了,立刻牵住墩墩的手,声音响亮地打断了小孩的话:「公子,你和姑爷好好玩,他想吃什么我跑出去买就行了,你们不用赶着回来。」 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就连一向迟钝的梁峰都察觉不对了,文序却恍然不觉,只叮嘱道:「给墩墩买的时候,你想吃什么也一起买,回头我给报销。」 「嗯嗯。」青石催促道,「公子姑爷,你们早点出发吧,一会人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今天的灯会用了七夕和八月节的名头,所以今晚的表演也从游花车开始,车上站着的都是衣着鲜艷,扮演嫦娥织女或者太阴君一类的女神仙。 到时候花车队会从县城各处街道游行,最后停在最宽阔的主街道上,和下一个环节的表演者交接。 为了能看清楚女神仙的样貌,或者把手中的鲜花蔬果扔到车上祈福,民众都会紧紧跟在花车两旁,如果不能早点去跟着,以枭王这个腿脚不便的情况,估计很难靠近花车队伍。 青石话刚说完,文序已经推着轮椅走到了门口,他想了想,直接让乌榆三人陪他一起出门,没有说留下谁陪着两个小傢伙。 看到文序真的把梁峰他们都带走,青石勐然松了口气,第一次对公子说谎,他还挺害怕的。 院子的大门合上,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墩墩兴奋地拉着青石的衣袖:「青石,走啊!」 「慢点,急什么。」青石带着小傢伙回房间里,翻出了从府城带起来的包袱,「我们再等一会,不然现在出去肯定撞上公子和姑爷。」 听到可能会被叔叔叔夫看到,墩墩也不急了,他知道如果被大人看到,他和青石肯定不能单独行动了,于是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看着青石整理东西。 「青石,一会我们要去哪里呀?」 青石首先就排除了一个地方:「不能去主街,公子和姑爷肯定在那边玩。」 活动最多,最热闹的肯定是主街,但是他们去那边就有被公子发现的风险,而且人太拥挤的话,他带着墩墩也不安全。 「要不你别去了?」青石抬头看向墩墩,「我自己一个人去,等回来就跟你分银子?」 「我不!」墩墩立刻仰头不看他,「我就要跟你去,我都借银子给你了,你不能不带我。」 说起这个青石就很无语:「我又不是没有银子,是你自己非要借给我的。」 明明公子每个月都给他月银,而且之前他的卖身银子,公子也说按什么入股的方式帮他打理,这段时间下来,他那几百两的卖身银子都已经过千了。 公子还说如果他手头月银不够花,完全可以随时找他把卖身银子连本带利拿回来,压根不需要朝墩墩这个小屁孩借。 第121页 就小孩那三五两的零花钱,还没他半个月的月银多。 「对啊!」墩墩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十分得意道,「我也出银子了,所以你要带我一起去。」 反正青石做什么他都要参与,这样才能理直气壮让青石带他一起玩,小傢伙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青石也只是嘴上说说,家里也没个大人,他还真不敢把小孩一个人留家里。 街上热闹的锣鼓声远远传来,他一手拎起包袱,一手牵住墩墩:「行吧,走了。」 等走出家门之后,青石关好门,带着墩墩往街口走去,墩墩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玩,开心问道:「青石,我们哪里呀?」 「跟我走就行了,我又不会卖了你。」 「哦,那你要拉好我,不然我就走丢了。」 「乌鸦嘴快点呸呸呸,一会老老实实站在我前面,不准乱跑。」 「好!」小傢伙又忸怩问道,「青石,我的衣服真的不臭吗?」 墩墩今天穿的衣服就是前不久被那两只鹅仔弄脏的,虽然确实好看,可是小傢伙总感觉衣服还残留着鹅屎的臭味,时不时就得问一下,生怕出了门别人嫌弃他。 青石把小孩揽到身前,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听到这句话,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不臭,乌叔叔洗得很干净的。」 两人边说边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几名暗卫悄悄跟了上去。 出了门就特意守株待兔的文序也推着枭王从一处小巷口出来,看着青石拎包袱的背影,一脸疑惑道:「他们怎么回事?玩离家出走?」 顾明野也不明白:「要不跟上去看看?」 「走走走。」文序立刻推着他远远跟在后面,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兴奋,「我跟你说,我怀疑青石有心上人了。」 顾明野:「?」 虽然在普通人家,十五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了,可是青石这个小孩,怎么看也不像开窍的样子吧? 「此话从何说起?」 文序小声和他分享情报:「在府城的时候,青石带墩墩出去玩,回来就拿着那个包袱,我看到里面好像是女孩子喜欢买的络子。」 男人挑眉:「你问了?」 「问了,他不认。」文序小声逼逼,「大概是青春期吧,小少年总有些不想说的小秘密。」 青春期又是什么?顾明野想着,应该是夫郎那边的说法吧。 夫夫两走在前面,乌榆紧紧跟着,冯淮却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拉住梁峰悄悄落后了几步。 「你干嘛?」梁峰一脸疑惑。 路上这么多人,他们不跟紧主子和王夫,万一主子们被冲撞到怎么办? 「你都不急的吗?」冯淮都快急死了,「青石要带着小公子去哪里啊!」 梁峰挠了挠头:「不知道啊,这不正跟着吗?」 「你就不怕……」冯淮看了一眼前面的青年,压低声音道,「万一青石被人收买了,要带着墩墩跑怎么办?」 墩墩会说谎指不定就是对方教的,为的就是支开他们,然后带着小公子偷熘!万一小公子又落入盛天帝手里,那才是真的要命。 当初小公子能离开绿珠的看管,一是因为听说主子被调来边城,对方吃不了苦又怕远离上京会孤立无援。 二是她的心态影响了其他下人,导致那些人只顾着搬东西偷跑,没人看管墩墩,这才让小孩自己走出了院子。 如今青石瞒着他们,拎着包袱又带着小公子偷摸离开,指不定背后的主人都换了一个。 「你想什么呢?」梁峰笑了一声,「他比你我都紧张王夫,怎么可能被人收买,做背主的事?」 他又提醒道:「你忘了?来边城的路上,我们都在后面拦截杀手,王夫只顾得上主子,可都是青石在照顾小公子的。」 来到边城后,平日里都是青石带墩墩时间更多,小傢伙才三岁就说话这么顺熘,最少有一半功劳都是青石的。 他说的这些冯淮都知道,可是他就是不太放心,他和青石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今晚小孩的表现真的很反常。 就在冯淮纠结的时候,青石已经带着墩墩东穿西跑来到了一处挂着灯笼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两边都是酒楼食肆,二楼三楼还有半开放的小阳台,巷口出去就是主街,巷尾就是隔壁街,人流量没得说,而且花车不会进小巷子,人们顶多从这里抄近路,倒不会一窝蜂挤进来,是个摆摊的好地方。 青石带着墩墩走到巷子口,在旁边酒楼延伸出来的小阳台下面站定,伸头出去左右看了看,被他揽在怀里的墩墩也有样学样,小脑袋转悠个不停,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今天好多人啊!还有好多吃的!」 「青石你看!那个姐姐好漂亮!」 「哇!好多灯笼!好好看啊!」 三岁的小孩词库贫瘠,一句好看都能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说,看着街上挂着灯笼的绳子交织在一起,各式各样的的灯笼点缀漆黑的夜空,他就忍不住想去看看。 扮演神仙的女子衣着鲜明靓丽,笑着站在花车上,不停朝两边的人点头示意,各种鲜花蔬果或者稻谷铜钱都被扔上花车,花车走了一路,民众就扔了一路。 有走累了的人在道路两边的茶棚坐着,也有人唿朋引伴到酒楼食肆里坐着观看,可惜镇上的读书人太少,不然弄个写诗作对的活动还能更热闹些。 第122页 青石把包袱放到地上摊开,里面各种结成对的精美彩络露了出来,不远处,一个同样来小巷摆摊的大叔一边切凉皮,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看到青石席地而坐,还把墩墩抱到腿上,不由问道:「小孩,你们家人呢?」 墩墩不敢搭腔,乖乖缩在青石怀里,叔夫说过小孩子不要跟陌生人随便说话,他记得可清楚了。 青石抱好小孩,腼腆笑了下,只说了一句「叔,我已经十五了,不小了」,接着就没了下文。 十五岁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大叔看他衣服简朴,墩墩却穿得不错,以为他是带弟弟来赚钱补贴家用的,倒没再问家人的事。 他从自己的小推车里掏出一张矮凳送过来:「一会花车结束,有不少人会来巷子里逛,要看好你弟弟,这板凳你拿去坐,坐地上多埋汰啊。」 青石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大叔看他抱着墩墩坐到矮凳上,就转身回自己的小摊子上继续切凉皮。 一会巷子里肯定会来很多人,他得提前把东西备好,免得一会手忙脚乱的让客人久等。 因为东西少,青石就坐在巷子口,一抬头就能看到主街上的情形,眼下很多人都在跟着花车队伍游行,倒没多少人想逛街。 不过随着花车和打铁花和舞狮子的人交接后,民众们倒开始往道路两边散开,有一些人看完花车,就开始看看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青石所在的这条小巷子里也逐渐有了很多人,不过大家都知道卖吃小摊贩都有推车,肯定是在巷子宽敞的中段,都目标明确地往巷子里走,没人停下来看坐在巷口一角的小孩。 墩墩从期待到低落,每一个走进巷子的人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小傢伙抬头看着安静的少年,担忧道:「青石,没人买。」 要是没有人买,他们的银子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看到进来的人大多都带着老人或者小孩的,青石十分淡定地摸了摸小傢伙的脑袋:「不急,一会就有了。」 他早就打听好了,打铁花结束后会等半个时辰才开始下一个表演,这段时间才是那些未婚男女们逛街的时间。 在他们身后的酒楼里,文序趴在围栏上,低头看着两个小孩,兴味盎然地跟旁边的男人嘀咕:「他们俩可以啊,居然早就计划好了,知道今天卖什么赚钱。」 甚至那些彩络还成双成对地分好,用红绳系在了一起,一看就是专门为七夕有情人准备的东西。 孩子和女人的钱固然好赚,为爱上头的小情侣也不遑多让,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谁又能拒绝这种寓意美好的定情信物呢? 甚至为了面子,加上节日和气氛的烘托,哪怕定价再贵,冲动消费的人也不少。 男人将手搭在青年肩上,指尖轻轻拨动耳饰,温吞附和:「跟你出去那么多次,总算学到了点本事。」 文序斜了他一眼:「青石和墩墩聪明着呢。」 想起出门前两个孩子的话,顾明野煞有介事点头:「是啊,都会互相打掩护了。」 文序懒得跟他掰扯,专心地看着下面的两个孩子。 不远处的梁峰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冯淮嘆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对王夫的眼光多一点信任。 就青石这个卖东西都不知道张嘴吆喝,干等着客人自己上门的耿直性子,这辈子估计打死他都不肯背叛王夫的。 第53章 回家第八天 一名女子率先注意到了巷口的小地摊,蹲下来拿起一对荷花样式的络子,不由惊嘆:「呀,好漂亮的彩络!」 在巷口外打铁花的星火,和悬挂半空的各色灯笼下,手中彩色的络子更加美丽,金银丝线还隐隐有光,在光线不太好的角落里熠熠夺目。 青石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笑道:「姐姐要买吗?我这是府城进的络子,用的都是极好的丝线做的,你里拿的那对还穿了玉珠子呢。」 墩墩十分有存在感地点头:「对,在府城买的!」 这种极具南方特色的彩络,女子看得十分喜欢,便道:「怎么卖啊?」 墩墩立刻想起青石定的价格,抢先开口:「卖一两银子哦。」 「一两?!」女子身边的同伴惊唿,「你这彩络镶了金子不成?」 一两银子省一点,都够镇上的三口之家花十天半个月了,要是放在自给自足的村子里,估计一个月都花不了这么多! 墩墩茫然地抬头看青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之前青石定的就是这个价格呀,还说很容易卖出去的,怎么看这个姐姐的模样,好像很难卖的样子? 青石摸了摸小傢伙的脑袋,看着不停有人从巷口进来,又被这两位女子吸引过来,淡定开口解释:「这些彩络可不是寻常人家打发时间编的,姐姐你看看你手里的那对,寓意并蒂莲花和佳偶天成,和家里姐妹一起戴,或者买了和心上人一人一个都是很好的。」 「而且我这络子用的红线是珍珠红的色,你去布庄打听打听,珍珠红的布料可不好染,更别说上面还用了金银粉制成的丝线,这里背光处都闪闪发亮。」 「我卖一两银子可不贵了,再便宜就回不了本了,这样式一看就是南边时兴的,南边的货多贵你也知道,我带着弟弟去府城进货,来回跑一趟,总得赚几文钱腿脚费吧?」 这两名女子显然是结伴出来看热闹的,从衣着上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青石说了一通,听在她们耳朵里,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第123页 寻常看到的络子虽然只要几十文钱,可是要不就是颜色没这么花哨,要不就是样式没那么好看,都是方方正正的,和这种可没法比。 可是她们姐妹俩显然捨不得花一两银子买这一对彩络。 青石也不催促,只是笑道:「今儿灯会上好看好玩的地方不少,要不姐姐你们再逛一会,去看看别家的络子有没有我这些好,花钱买东西嘛,多比较一下总不会错。」 这话说的女子心里慰贴,也不纠结于喜欢就要买,便跟同伴道:「行,我们姐妹俩先去逛逛,要是其他家没有那么好的,还回来你这里买。」 青石爽快应了下来:「好嘞,今儿街上人多,姐姐们注意安全。」 第一单没有开张,旁边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买,墩墩一脸无措,凑到青石耳边小声问:「青石,卖不出去。」 「没事。」青石拍了拍小傢伙后背,「一会就卖得出去了。」 之前公子能把一套普通银簪卖出天价,就是因为受众不同,给物品赋予超出实际的价值,就是为了划分受众。 所以青石一开始想成交的就是那些和心上人出门的人,否则他费心费力地把络子配对做什么? 「要是卖不出去,我就没有钱了。」墩墩眼巴巴看着他,「以后我想吃糖怎么办?」 青石定定看了他一眼:「想吃糖了是吧?我给你买。」 小心思被戳穿,墩墩也不装了,笑嘻嘻地扭来扭去,想从青石怀里下来去买糖。 「老实点,不准自己瞎跑。」青石训了小孩一句,抬手招唿街道旁边扛着糖葫芦的大爷过来,用五文钱给小孩买了一串沾着芝麻的野葡萄糖葫芦。 有了吃的,墩墩也不闹了,乖乖坐在青石腿上啃糖葫芦,甚至没有认出来这串像黑珍珠一样的糖葫芦是用那种酸酸的野葡萄做的,只觉得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青石你吃不吃啊?」小傢伙嘴角沾着糖,傻兮兮地。 「我才不吃。」青石嫌弃地看了小孩一眼,掏出一块手帕给他擦嘴,「你快点吃,一会糖就滴下来了。」 冬天的糖葫芦能放得住,夏天的可不行,天气这么热,糖没一会就得化。 「不怕!」墩墩说完,小嘴吸熘一声,把上面的糖给吸了一遍,嘴角又沾上了稀黄的糖液。 青石已经没眼看了,把手帕垫在墩墩胸口上,就继续单手整理络子。 随着民众们吃饱喝足,也陆续有人在大街小巷的摊位里逛着,看到好看的,好玩的,用要花点钱,青石这个摆在巷子口的小地摊也迎来好几对未婚的情侣和已婚的夫妻,无一例外都成功把彩络卖了出去。 这下墩墩也不担心了,一边啃糖葫芦,一边美滋滋地学不远处的摊贩叫卖,稚嫩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分外清脆,惹来不少大娘们逗他。 文序趴在围栏上看了一会,看到他们总算开张后,才伸了个懒腰:「走,我们也去灯会玩一玩。」 「行。」枭王看向乌榆,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有人在两个孩子身边保护。 得益于难得一见的灯会,伏峰县的酒楼食肆人来人往,居然不比街上的人少,文序双手用力,抬着轮椅和男人一步步下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仙法。 乌榆只知道王夫好像力气挺大,却不知道居然这么大,笨重的轮椅和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仅凭一双手就抬起来了,甚至如履平地般,还有闲情低头和主子说话。 一楼大堂的不少人都看到了,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怪异之处,只注意到了夫夫两的脸,毕竟这么好看的人,可轻易见不得,就连镇上的富家哥儿小姐,也没有这么惊为天人的容颜。 有些心思龌龊的人看到文序耳边那枚精緻的耳饰,眼光顿时不一样了,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隐秘快感,长得好看,夫郎也好看又怎么样?连站都站不起来。 旁人的目光影响不了夫夫二人,文序推着自家男人就往街上走去:「我刚刚看到街上有卖豌豆黄的,你吃不吃?」 为了看灯会,他们晚膳就垫了个底,刚才在酒楼里也没吃什么,就点了些凉菜放着,最后还是冯淮他们解决的。 在楼上看到有豌豆黄卖的时候,文序就有些心痒痒的,他以前光听别人说过,在那个地方也没有机会尝,如今可算是让他有机会品尝一番了。 甭管自己想不想吃,夫郎既然开了口,那肯定是想了,顾明野轻轻颔首:「那就去尝一尝。」 卖豌豆黄的小摊贩交了摊位费,在主街边占了一个位置,蒸熟的豌豆被去皮捣成泥,又加入冰糖蒸制一次,最后才被舀出来,填进木质的模具里,放到水里晾凉。 文序他们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批豌豆黄脱模,黄橙橙的豌豆黄散发着谷物的清香,一份三块,要十文钱。 「还不便宜。」文序嘀咕着买了两份,一份给冯淮他们分,一份他和顾明野自己吃。 他捏起一块递到男人嘴边:「快尝尝!」 枭王看了他一眼,乖乖张嘴吃了进去,旁边的冯淮看到这一幕,刚拿起的豌豆黄哆嗦一下就掉到油纸上了。 「味道不错,你也吃。」男人吃完后,点了点头,反手投餵了回去,文序『啊呜』一口,碰到了男人指尖也不在意。 入口即化的粉状口感很难形容,但是又不干噎,糖量控制得很好,一点点清甜使得豌豆的味道更加浓郁。 第124页 文序立刻开口:「确实好吃诶!老闆再给我们打包一份。」 摊子老闆乐应了一声,呵呵道:「这位郎君和你家夫君感情挺好啊,刚成亲没多久吧?」 大街上就餵东西,还真是少见这么腻歪的夫夫。 「成亲大半年了。」文序问道,「老闆怎么这么问,难道是新婚夫夫在这里买豌豆黄,有什么优惠不成?」 豌豆并不贵,哪怕加了糖,三小块就卖十文钱确实是有点贵了,文序下意识想等价交换,一开口就是有没有优惠。 老闆是个会做生意的,立刻装了五块豌豆黄:「有,成亲一年以内的新人,都是十文钱四块,这里补你们一块。」 文序付了钱,不死心道:「刚才我可买了两份。」 老闆指着冯淮三人:「他们也是夫夫?」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乌榆拧眉撇开视线,冯淮一阵反胃,梁峰更是直摇头:「不不不,我们是兄弟。」 「契兄弟?」老闆一脸纳罕,「三个人也能结契?」 这下冯淮忍不住了,脸色铁青地开口:「手足兄弟。」 「那就不行了。」老闆朝文序摇头,「一年以内成亲的新人才可以,所以他们吃的那份不补。」 顾明野抵唇闷笑两声,拉着文序的手道:「好像有猜灯谜,我们去那边逛逛?」 为了一块豌豆黄,实在不必如此折腾手下。 文序也就是习惯性争取一下,事不可为也不勉强,把油纸包放在男人怀里,推着轮椅换了个目的地。 说实话,小县城的灯会未必有多精彩,灯笼也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精緻,但是胜在人多热闹,那些表演杂耍的,唱大戏的,能让生活单调的百姓们开心不少。 说实话,文序也是第一次在古代体会人挤人的热闹,这场面,比在巡抚府吃流水席还热闹,光是他和顾明野去猜灯谜那边,梁峰他们路上就抓住了两个扒手,隔开了好几个想往他们夫夫身上挤的男男女女。 有个看着像富家少爷的男子想挤到文序身边,被乌榆未出鞘长剑拦住,不敢妄动,只能愤愤瞪了轮椅上的男人一眼。 顾明野握着文序的一只手,轻轻摩挲:「夫郎可真是引人注目。」 「那当然!」文序单手推轮椅,显然很喜欢被别人注视的感觉。 怕自家男人误会,他还低下头小声道:「我以前挺平凡的,别人经常注意不到我,所以我喜欢被人注意到的感觉。」 「不过你放心,那些人敢手脚不干净,我一只手就能折了他的脖子。」 顾明野轻轻笑了下:「为夫自然是信你的。」 文序才不信,上次隔壁家那个学子过来送份猪蹄,明明是有事相求,对方还能阴阳怪气,要是他真的和其他人拉拉扯扯,保不准下一秒乌榆手里的剑就在男人手上了。 猜灯谜这个活动是官衙举办的,因为文序给了两千两,小县城办三天灯会也花不了那么多,剩下的银子干脆兑成铜钱,猜对一个简单灯谜就能得一个铜板,猜对难度更高的能得三个。 虽说伏峰县的秀才们此刻都在府城准备十六号的秋闱,可是也有不少童生或者不打算参加今年秋闱的人留在镇上,所以猜灯谜这个地方,穿青衿长衫的文人比比皆是,连带着围观的哥儿女子都多了不少。 夫夫两也进去逛了一下,看到灯谜就猜,文序猜不出就去问顾明野,男人说出答案了,他们也不取下来拿去衙役那边兑铜钱,倒让不少人捡了个现成。 猜过瘾之后,两人又去买了吃的看杂耍,在主街上逛了一圈,也不想再去隔壁的街道逛了,灯会上卖的东西虽然多,但是两人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凑完热闹就准备离开主街。 文序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去问乌榆:「青石那边怎么样了?」 今晚未婚男女这么多,青石那个包袱装的东西还没人家一个摊子摆的多,应该早就卖完了吧? 乌榆左右看了一圈,忽然指着一个方向笑了:「您看那边,青石正带着小公子看热闹呢。」 夫夫两抬头一看,好嘛,墩墩被青石架在脖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包点心,正伸着脖子看台上唱大戏的。 青石被好吃好喝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开始抽条,有了一个十五岁孩子该有的身高,如今架着墩墩站在人群外围,和其他架着孩子的父亲一般格外醒目。 看到小侄子兴奋的脸,枭王无奈道:「这个臭小子。」 他都不敢这么使唤青石,生怕自家夫郎跟他算帐,辰儿倒是个不见外的,成天想办法让青石给他买吃的买玩的。 「我们过去吗?」文序问道,「人太多了,还是带他们一起回去吧。」 男人点头:「过去吧,今天太晚了,他们感兴趣的话,明晚再出来也一样。」 文序立刻推着他走过去,说实话,在人潮汹涌的街上,轮椅显然不方便行动,好在梁峰他们一直以身为墙隔开人群,不然文序都想背着男人走了。 另一边,墩墩看着戏台子上的人咿咿呀呀唱戏文,虽然听不明白,可是周围的人叫好的时候,他也觉得不错。 便摇头晃脑地学着戏台子上的人,看到人家一个空翻打滚就坐不住了,两只手臂晃呀晃,小屁股跟着扭,差点没从青石肩上翻下来。 青石被晃得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拎起墩墩,另一只手扶住了他。 第125页 小孩突然被人拎开,青石吓出一身冷汗,他迅速回头,满脸警惕想去拉小孩,却直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人太多,不想出门?」文序看着青石,语气莫名。 又转头看向墩墩:「不想出门,想陪青石呆在家里?」 墩墩被拎在半空中,两条小短腿晃呀晃,听到熟悉的声音,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叔夫我错了。」 已经想好藉口的青石绝望地闭上双眼:完了。 第54章 回家第九天 五更街,一百零六号。 少年面无表地坐在灶台前,跳动的火光印在脸上,显得他莫名孤独,墩墩抱着几根木柴过来,抽出一根递过去,讨好道:「青石,我帮你搬柴啊。」 「嗯。」少年目不转睛接过巴掌大的木柴,直接扔进灶膛里,火焰被压得弱了几秒,又在风的作用下继续燃烧,逐渐勐烈。 墩墩没有见过青石冷着脸的模样,委委屈屈地拽着衣角:「青石,不生气。」 「没生气。」少年双眼盯着火光,幽幽嘆了口气。 看到公子那一刻,因为墩墩想吃东西,所以他带小孩出来买的理由都已经在嘴边了,小傢伙一句「我错了」,直接让这个理由胎死腹中。 墩墩看到青石还是没有转头看他,鼓着脸凑过去,把自己塞到青石怀里,「青石你抱我,我陪你烧火。」 青石十分冷酷地把小孩移到旁边:「这里热得要死,你别来捣乱。」 「叔夫又没有生气。」墩墩不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青石也说不出来,但是一回家公子就让他来烧洗澡水,往常这种事都是梁峰他们顺手做的,是不是公子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他只是个小厮,陪墩墩是应该的,烧水干活也是应该的,但是不应该带着墩墩欺骗公子,还偷偷带墩墩出去。 青石越想越觉得没错,直到一锅水烧热,文序过来抱走墩墩,顺便叫梁峰来拎水去给小傢伙洗澡。 等文序给小孩洗完澡后,来到厨房里找正在「受罚」的少年时,他还没开口,青石就自己认错了。 「公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再也不犯错了,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文序:「?」 文序:「你觉得你错哪儿了?」 少年抿了抿唇,低头认真数出来:「我身为小厮,不该欺骗公子,也不该让墩墩跟着我一起学。我不该忘记自己的任务是照顾好墩墩,反而带着他偷偷去外面。」 「我不该忽略墩墩的身份,让他跟着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该忽略他的安全,差点让他摔下来。」 青石每说一句,文序的拳头就紧上一分,等他话音落下,青年便挽起袖子,问了一句:「你自称什么?」 「什么……?」青石愣了一下。 文序抽出绑柴禾的藤条,满眼愠怒走过去:「都自称『我』这么久了,你看我有把你当小厮对待?我今天不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你脑子里的水是倒不出来了!」 青石吓得手脚发软,连滚带爬跑出厨房:「公子息怒!公子冷静!公子别啊!」 「息什么怒!我怒了吗!」手中藤条抽出空响,青年追在后面骂骂咧咧,「你出息了!出门也不跟本公子说一声。」 「你说你要带着墩墩自主创业,我能拦着你吗!我是什么王母娘娘吗?!」 「你出去摆摊就算了,知道人多还敢不带人!隔壁就那么远吗?跑过去叫几个侍卫陪着不行?!」 「东西卖完了也不知道来找我们,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就敢带着墩墩去凑热闹?人家把你们掳走都没人发现!」 青石狼狈地跑着,听到最后一句话,硬着头皮为自己申辩:「公子,我都十五了,不小了!」 「十五能有多大?我看你是皮痒了!」文序咬牙切齿道,「两人玩了一身汗,让你去灶台那里呆着免得着凉,你倒好,都快写出一本忏悔录了!」 「公子!公子我错了!」 身后的藤条传来破空声,啪地一下打在身侧,青石吓得连滚带爬,朝闻声前来的人影跑过去。 「姑爷救命!我知道错了!」 男人滚动轮椅上前,一手抓住藤条,一边挡住满身尘土的少年,在文序开口前先轻声训斥了一句:「知道错了还不快去洗澡?一会着凉了你才真的被打。」 「下次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想说也记得出门带人,别偷偷摸摸地自己去做。你和墩墩有个意外,本王和你家公子都得疯掉。」 「知,知道了。」半大的少年心有余悸,期期艾艾地看向默不作声的人,「那公子……」 顾明野摆了摆手,「不想你家公子生气就快去洗澡。」 小少年这才松了口气,动作麻熘地自己去厨房拎水,跑回房间洗澡去了。 等青石走后,顾明野才松开藤条,刚才还一脸怒意的青年立刻扑过来抓起他的手检查:「你傻不傻啊?我又不会抽到他,你拿手接什么藤条啊!」 他刚才为了让小孩长记性,藤条次次甩出破空声,但是都故意打成人体描边大师了,他不信顾明野看不出来。 「没事,那会藤条卸力了,我看着呢。」顾明野揉了揉夫郎的脑袋,「青石又不是不懂事,你跟他好好说不就行了?」 第126页 「你以为我不想好好说?」文序翻了个白眼,把刚才厨房里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总结:「平时家里也没人把他当小厮,他怎么就能朝这上面反省?」 顾明野想了想,道:「他可能还不习惯,慢慢来吧。」 青石以小厮身份呆在文府大公子身边近五年,未必能很快习惯这位新公子的处事态度,虽然平时会因为文序的有意为之,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旦文序生气,他难免会往身份上想。 「他的卖身契我都烧了。」文序小声嘟囔,「我就是想让他谨慎一点,在我以前呆的那种地方,一个疏忽都会没命。」 「我又不会反对他找点事情干,本来也打算等他识字后手把手教他经商,可是他不能瞒着我们,还把自己和墩墩的安危置于脑后啊。」 「要不是隔壁一直留有暗卫,今晚也一直跟着他们,刚才我在街上突然看到他们俩,非得打他们一顿。」 顾明野忍不住道:「在你们那里,十五岁还是小孩?」 文序耸了耸肩:「对啊,我那里十八才成年,二十岁才能领证,哦,我是说成亲。」 「所以青石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我不管这里的孩子几岁当家干活,反正我们家的不用这么辛苦,能多玩两年就多玩两年。」 我们家的……顾明野无声念了一遍,倏尔一笑:「嗯,你说的对。」 通往二进的走廊拐角,青石吸了吸鼻子,提着水桶回房间乖乖洗澡去了。 临睡前他还在想,自己的运气真好,无论是以前救了他的公子,还是现在把他当小孩的公子,都很好。 翌日,青石难得睡了个懒觉,慢吞吞起床的时候,墩墩还一脸迷煳:「青石,我想吃羊肉米线。」 青石揉了揉眼睛:「我也想,快起来,去看看早膳买了没有。」 墩墩磨磨蹭蹭爬起来:「我们都没买,肯定没有。」 而且昨天晚上叔夫还生气了,他好像听到青石在前院喊叔夫别生气的声音,但是隔太远了,他听不清。 青石穿好衣服,低声道:「那可不一定。」 昨晚听了公子的话,他想明白了很多,对于买早膳的事,心里也有了个猜测,只要现在去前院看看就知道了。 他拉着墩墩一起去前院,刚从井里打好水准备漱口,就看到乌榆拎这两个食盒进来。 「昨晚玩得太开心,起晚了吧?」 一向严肃的男人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得意道:「之前买早膳的活被你们抢了去,这次我可算正经干一次了。」 「乌叔叔,什么,意思啊?」墩墩愣愣地看着他,表情十分迷煳。 买早膳,不是他和青石的事情吗?怎么是抢乌叔叔的? 「买早膳一直是我的任务,只不过你和青石每天都去买,主子说让你们养成早起的习惯也好。」乌榆笑道。 「王夫也说你们无聊想找事情干也行,随你们开心,所以明明是我的任务,却还不能做,免得你们无聊。」 也就只有小孩随着王夫外出的时候,买三餐的事情才轮到他,否则早上有青石带着墩墩买早膳,中午和晚上两顿饭,都是王夫亲自下厨,他除了每天跟在主子身边,送个公文之外,什么事也没有。 这公文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毕竟北大营还有一众将领在,云州那边有木二木三,都出不了什么大事。 梁峰和冯淮还能帮王夫打打下手,他呢?王夫在家的时候,主子的轮椅他就没机会碰过。 白天没事干,晚上又得早早回隔壁,不能打扰主子和王夫的私人空间,这月银他拿着实在烫手。 今天从隔壁过来时看到青石没有起,乌榆别提多开心了,拎着食盒就上街买早膳去了。 他看着两个小孩,心情颇好道:「我把早膳放在厨房,一会你们洗漱好就端去偏厅。」 乌榆的话证实了青石的猜测,小少年耳朵泛红,等对方走进厨房后,才不自在地喊了墩墩一声:「不是饿了吗?快点刷牙去吃早膳。」 墩墩嘟着嘴巴:「可是,我想吃羊肉米线。」 「大清早吃什么羊肉。」青石没好气道,「快点刷牙,一会我去看看乌叔叔有没有买,没有就带你去街上吃。」 今天十四号,明天就是八月节了,公子之前还说要做月饼,一会他得去问问公子,买什么东西回来。 现在青石可不担心文序生气了,他知道公子生气是担心他,而不是责怪他,所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昨夜判若两人。 得了他的准话,墩墩也不郁闷了,乖乖开始漱口,期待着一会的羊肉米线。 与此同时,一支从辽风府的商队在西南府城的码头下了船,带着一车的节礼向西南总督府走去。 第55章 辽风府来的节礼 卢泠鸢正在大厅指挥管家准备往来节礼,无论是公公的同僚和部下,还是夫君的同窗好友,她都要按着关系远近安排好节礼。 对了,还有一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亲戚。 「侄媳妇在干嘛呢?总督府的节礼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婶婶搭把手?你还没嫁进来之前,这些事都是婶婶一起负责的,人情往来比你懂。」 说曹操曹操到,卢泠鸢木着一张脸,再抬头已经笑得十分得体:「如今有了泠鸢,怎么还敢劳烦婶婶?这些本就是泠鸢该做的,不然总督府的节礼一直让婶婶操持,这事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泠鸢这个当家夫人不懂事。」 第127页 来人是西南总督堂弟的正房夫人,不过却是个没分寸的,卢泠鸢听秦简说过,以往西南总督府没有女主人,对方就仗着这层亲戚的身份上门要好处。 她和秦简在总督府拜堂那一天,公爹和夫君都说了以后府中的事交给她拿主意,连家里的帐册和库房钥匙都给了她一份。 所以对于这位堂婶的话,卢泠鸢是一个字都不信,至少操持人情往来这种事,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让外人,尤其是亲戚家里的女主人来操持。 旁边的管家适时开口:「秦二夫人,府中给秦二爷的节礼已经备好了,一会您回去的时候顺便带回去吧。」 这是连上门送礼都不愿意的意思。 老夫人去得早,西南总督又不愿再娶,所以以往府中人情往来都是管家在操持,如今府中有了位正经女主人,他正帮少夫人理清人情关系,就来个人要把他的功劳往自己头上按,也不看看他这个正主同不同意! 「什么秦二夫人?」女子瞪着眼睛,「我和侄媳妇说话,你这个下人多什么嘴?」 她最讨厌别人这么叫她,好像她不是正房夫人一样。 「婶婶,王管家不是下人,是秦家的老人。」卢泠鸢笑吟吟道,「他原是父亲的部下,因伤退出军队,愿意来当管家,也是对秦家一腔忠义。」 她真挺烦这种没有分寸感的亲戚,自己家的事都没处理好,还跑到她面前指手画脚。 要不是家里男人不好去跟一个女子计较,大家又都有点亲戚关系,估计她夫君和公爹早就和那个秦二叔翻脸了。 想起回门那一天娘亲说的话,卢泠鸢正想着要不要藉机发个火,好让人知道她的态度时,门房匆匆跑进来。 「少夫人!您的兄长派人送节礼来了!」 兄长? 卢泠鸢想起那个样貌明艷却笑容温和的青年,顿时放下手中的帐册走了出去。 秦二夫人还想拿过来看看,被王管家眼疾手快收起来,对方笑眯眯道:「秦二……爷家的夫人,家中帐册这种东西,可只有当家做主的人才能看。」 他可是知道秦二爷上头父母健在,家里的帐册轮不到这位夫人沾手。 果不其然,王管家刚说完这句话,秦二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对方重重呸了一口,扭着腰要去看卢泠鸢家里送来的节礼,管家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的卢泠鸢看着风尘僕僕的商队管事,焦急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事?」 不应该啊,毕竟前不久家中的节礼刚刚送来,可是出嫁次日她就和义兄说过,对方也答应代她多看看父母,那时可没说还会有年节走礼。 「没事没事。」商队管事抹了一把汗,讨好笑道,「是您的兄长知道我的商队要来西南做买卖,便拜託我将八月节的节礼送来给您。」 老天爷诶,原本他是过来做买卖的,不太想帮带东西,毕竟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也很难说清楚。可是一听地址,居然是西南总督府,他二话不说就接下了。 哪怕收礼的人是府上的丫鬟,他也能搭上一点关系,常在西南走,谁不想靠上最大的官? 结果他刚刚听到什么?那个门房叫眼前的女子夫人?不会是前不久刚刚嫁进来的少夫人吧? 听到家中无事,卢泠鸢松了一口气,「一路运送过来,你们也辛苦了,管家……」 「哎哎,侄媳妇,不打开检查检查?」秦二夫人看到只有一小车的节礼,眼中的轻蔑都要溢出来了。 她可是知道这位侄媳妇是江城巡抚的独生女,这会怎么又冒出来个哥哥?指不定是什么家里表哥之类的,以前有过什么情谊呢。 商队管事听到这句话,脸色不太好,这跟明着说他的商队手脚不干净有什么区别?明明箱子上还贴着官府开的封条。 不过他清楚自己的身份,陪笑道:「这位夫人说的对,您还是检查一下吧。」 卢泠鸢并不知道文序会送什么,只能一一打开箱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口箱子打开,上面都会有一张清单,她和王管家一起核对,最后才点头:「兄长找的人果然值得信任,东西都完好无损。」 箱子里装的都是北地常见的五谷杂粮,还有一些上好的火腿,最贵重的是里面那几支上百年的老参,但是总督府也有库存。 东西不是很珍贵,但是这份心意,卢泠鸢倒是挺开心的。 秦二夫人瞄了一眼车上的东西,轻轻哼了一声:「侄媳妇,你这个兄长……」 眼看她又要挑刺,卢泠鸢神色渐冷:「婶婶要是没事干,就回去替叔叔把前几日看上的哥儿纳回家吧,正好也快八月节了,叔叔还能回去陪您吃个团圆饭。」 秦二夫人像被捏住嘴的鸭子,脸色煞白,自家夫君流连秦楼楚馆,宁愿夜夜找哥儿睡觉也不回家,两人一把年纪都没有孩子,这件事可以说是戳到她痛处了。 看到卢泠鸢动怒了,王管家也没了个笑的模样,只是防狼一般隔开秦二夫人。 商队管事脸上的汗流得更凶了,他只是收了银子帮忙送节礼,如今听到了这种事,那个夫人不会为了面子,回头灭口吧? 他正愁着,身后的手下像是想起什么,扯了扯他背上的包袱,管事眼睛一亮,连忙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匣子:「差点忘了这个,卢小姐,这是您兄长让我亲手交给您,看你开盒验货的。」 第128页 「您的兄长还说……」管事语气里有些不解,「要是坏了,让我回去传句话,回头他再给您送一份过来。」 听着不像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让他亲手交给对方,当面验货的语气,又不像寻常东西那么随意。 卢泠鸢也顾不得怼秦二夫人,拆开匣子上的封条,打开一看,里面好像是一张纸? 她把纸拿出来,慢慢展开,才发现这张纸极大,只不过被一折再折,才显得有些小。 王管家见状,连忙过去帮她展开,全部打开后,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所有人都闭了嘴。 王管家用力眨了下眼睛,颤声道:「少,少夫人,是枭王妃给您提的字,上头还有枭王和枭王妃的名印!」 今天秦二夫人惹少夫人生气的事,他一定要告诉老爷! 他们少夫人的兄长,可是有王府门路的人!而且还是权柄最大的那位王爷! 瞧瞧上面写的字!宜家宜室! 枭王妃亲自题的!下面还有王妃和王爷的名印,他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就翻过朝中官员名印册,这可做不了假! 对了,刚才那个商队管事还说什么来着? 商队管事站在他们对面,不清楚纸上写了什么,看到他们都不说话,只有那个管家说了句什么王爷王妃的,他满心忐忑道:「东西应该没坏吧?您的兄长说了,要是坏了,他回头再给您送一份。」 能再送一份,应该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吧?可是扯上了王爷王妃,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没坏。」卢泠鸢声音有些飘忽,「管家,立刻让人去将这张纸裱起来,对了,赏这位商人一百两银子,商队每人二十两。」 「哎!」王管家颤抖着将纸张轻轻拢好,直接叫来二管家陪着少夫人,自己朝府中库房走去。 在装裱这张纸的木框做好之前,它只能呆在库房重地! 卢泠鸢轻轻舒了一口气,一脸笑意地对商队管事道:「你们商队何时回去?我也有东西要拜託你们带去给兄长。」 有了这幅枭王妃的亲笔题字,无论是秦家哪位长辈,都别想仗着辈分压她一头! 连枭王妃都说她宜室宜家,枭王都盖印认同,难不成这些连诰命都没有的婶婶老太太,还敢对她的事指手画脚吗? 卢泠鸢和商队管事说好时间,让他回去的时候上门拿东西,等王管家拿着赏银过来,才让下人送商队离开后。 才一转头就不见那个碍眼的身影,卢泠鸢疑惑道:「秦二夫人呢?」 王管家笑道:「估计家里事忙,刚刚小的过来时看到她从偏门走了。」 有枭王妃的那幅字,以后对方在少夫人面前说话都得客气点,否则少夫人写一封信回去告状,亲家兄长可不是好惹的。 卢泠鸢点了点头,道:「刚才谁让她进来的?发卖出去吧,一个外人来家里,居然没有人前来通报。」 「您放心,小的知道。」 卢泠鸢看着车上的节礼,笑得十分开心:「让人收拾一下,今晚我亲自下厨,给父亲和夫君添几道菜。」 做个五谷杂粮饭,切一些火腿炒了,再拿一些火腿和几根参须煲汤补一补,正好贴秋膘。 「好嘞。」王管家立刻让人把东西都分类搬走,该进厨房进厨房,该入库房入库房。 西南总督府这边一片忙碌,五更街这边就鸡飞狗跳了。 文序看着男人手上总是包露馅的月饼胚子,又看着偷偷摸摸吃豆沙馅料的小孩,气得青筋直跳:「顾明野你别包了,去看着墩墩。」 「我和青石才包几个,馅料都要被他吃完了!」 男人好脾气笑道:「别生气,有道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辰儿也吃不了多少。」 旁边的青石把包好的胚子递给文序,看着自家公子把胚子放进模具,反手用力一拍,巨大的响声让其他人神色静默。 「他是吃不了多少。」文序阴测测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才三岁,吃太多甜的,牙齿会坏掉?」 男人清咳一声,默默收回满是面粉的手,「辰儿听到了吗?不准再吃了。」 牙齿坏了确实麻烦,吃又吃不好,疼起来又难受,尤其是还没到换牙的时间,到时候折腾的还是他和夫郎。 小傢伙听到叔叔发话,迅速把还沾着一坨豆沙的手指塞到嘴里,含煳点头:「嗯嗯!」 看到小孩停止了偷吃行为,文序才算息了火气,果然还得让男人上,小孩吃准了他心软,就知道捣蛋! 第56章 叔叔坏 八月节当天,墩墩一早就起来缠着青石给他做柚子灯,这是听一个南边嫁过来的婶婶说的,昨天青石带他去买菜的时候,小傢伙一下就记住了,一路上都嚷嚷着要。 青石跑了县城的几处卖菜的地方,都没看到有柚子卖,他也没吃过柚子,不知道这种水果长什么样,反正问了不少卖水果的摊贩,都说没有柚子。 没办法,青石最后挑了颗大白菜回来,说用白菜给墩墩弄一个「柚子灯」,小傢伙这才肯回来,否则非当场蹲在街边哭鼻子不可。 今天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文序叫上冯淮去厨房备菜,今晚吃的鸡鸭鱼都是现杀的,为了不让小孩看到太血腥的场面,还特意拎去角门那边处理。 乌榆和梁峰在家里挂花灯,都是昨天青石带着墩墩去街上上选的,花灯巴掌大小,煳灯的纸五颜六色,上还画着一些花朵,被文序吐槽像上坟时给先人烧的彩纸。 第129页 比较清闲的就是枭王了,作为行动不便的人,他只需要在院子里坐着,给小菜地浇浇水就差不多了。 夏末的天气还很炎热,他腿上快癒合的伤口又有些泛红髮肿,文序看到后骂了一整夜的盛天帝。 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明野又好笑又心软,第二天就让乌榆去军营弄了点硝石来制冰,三不五时冰敷一下,这才遏止了伤口恶化的迹象,否则自家夫郎指不定还没心情过八月节。 今天一大早,军营那边派了人过来给枭王送节礼,送到后就离开,也不需要顾明野再应酬什么么所以给侄子的小菜地浇了水后,他就去夫郎那边领了一小把蒜,慢悠悠地剥皮。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院子里的两个小孩,也算是身兼数职。 蹲在栅栏旁边的青石把白菜横切一刀,菜叶子扔进去餵两只鹅仔,留下巴掌长的根部,再把菜心挖出来,只留下外面一层叶子。 接着用针从菜帮子里穿几根线,绑在一根小木棍上,最后弄一截快用完的蜡烛插上,白菜版的「柚子灯」就做完了。 「喏,拿去玩吧。」 墩墩兴奋地接过来拿看了几眼,眼巴巴道:「青石,点灯啊。」 「大白天点灯也不好看,你现在把蜡烛烧完,今晚就没得玩了。」青石忽悠道,「你晚上再点,晚上天黑了灯才亮。」 好像有点道理,墩墩立刻不纠结了,拎着自己的白菜灯四处找家里大人炫耀。 继被叔夫阻止进厨房,挂灯笼的乌榆梁峰踩在梯子上下不了之后,小傢伙才把目光转向正在搓姜末的叔叔。 因为青石今早在菜市场看到了新鲜的生牛乳,墩墩没喝过,青石就买了一桶,回来之后文序就说把生牛乳放井里保鲜,今晚煮了给他们做姜撞奶。 所以剥完蒜后,无所事事的男人又被安排了搓姜末这个活。 「叔叔!你看我的灯啊!」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块除了蜡烛之外,与灯毫不相干的白菜帮子,顾明野手上动作不停,点头哄道:「不错,好看。」 得到认同后,小傢伙也不四处晃悠了,眼看青石在餵两只鹅,他便蹲在叔叔旁边,看着削了皮搓成末的姜,明黄色的一小碗看着还挺好看。 顾明野不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说了一句:「不能碰。」 做姜撞奶用的是老姜,文序特意叮嘱不能让小孩碰,不然一不小心被辣到皮肤,那就有的哄了。 墩墩把伸到半路的小手揣回怀里,乖乖「哦」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看着叔叔搓姜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傢伙看了一会,蠢蠢欲动的心忍不住了,他提着自己的白菜灯在男人眼前晃悠:「叔叔你看,我的花灯,白白的。」 男人随口应了一句:「嗯,叔叔看到了。」 墩墩皱了皱眉头:「可是家里的灯,都有颜色。」 「所以呢?」 墩墩暗示道:「所以我这个,不是花灯。」 枭王停下手里的活,掀起眼皮看着小傢伙:「明辰,有话可以直说。」 小小年纪话都说不明白,再藏着掖着只说一半,以后交流就全靠猜了。 墩墩别的不怕,甚至有叔夫在,他还敢去闹一闹叔叔,但是只要叔叔连名带姓叫他,小傢伙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所以就老老实实说了。 「叔叔,给我一点点这个。」他指了指碗里的姜末,「放一点到灯里。」 「花都有芯,花灯也有。」 「你给我一点放进去,我的花灯就不白了。」说完还讨好地看着叔叔,视线却不停地飘到那碗快要装满的姜末上。 枭王嘴角上扬,在侄子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了:「不给,这是给你叔夫的,你想要,就自己搓。」 墩墩瘪着嘴,搬来一张小矮凳坐在轮椅旁边,小傢伙坐下去还没有叔叔的膝盖高,却十分硬气:「叔叔给我一个,我自己搓!」 枭王欣然应下:「行。」 用来搓姜末的是两块表面有凹凸纹路的木块,要先用木块把削好皮的姜块砸碎,再用木块的边角一点点碾,然后把有纹路的一面对着拿,两只手用力把大小不一的姜碎搓开。 枭王看了眼碗里的量,差不多了,干脆把两块巴掌大的木块递给墩墩,教他怎么用之后,就在旁边看了起来。 成年人巴掌大的木块对于三岁的墩墩来说还是太大了,一只手握不住,于是在砸姜块,碾姜块之后,他把其中一块木块花纹朝上放着,把姜碎放上去,两只手抓着另一块木头,压上去用力搓。 还别说,倒真让他搓出了细碎的姜末。 枭王扬眉夸赞:「不错,把花灯拿过来,叔叔帮你放进去。」 有人帮自己,肯定会快很多,墩墩不疑有他,立刻把脚边的白菜灯递给枭王,十分认真道:「叔叔,在这里放一圈,要在蜡烛的旁边哦。」 枭王煞有介事点头:「嗯,黄色的姜末是花蕊,辰儿很聪明。」 得了叔叔夸奖,小傢伙更有干劲了,不停嘿咻嘿咻地砸姜块,搓姜末,搓好的姜末放到一只空碗里,旁边的男人就伸出修长的手指捻起碎末放进白菜灯。 餵完鹅仔的青石在旁边看了一会,看到姑爷捻一次姜末放到白菜灯里,就捻两次放到自己手边的碗里,他就知道墩墩这个傻孩子又被忽悠做苦力了。 第130页 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总觉得他和墩墩还小,只用玩就好,姑爷总觉得能力要从小培养,时不时就让他和墩墩找点事情做。 有公子的话在先,每次墩墩被姑爷使唤,就跑去跟公子告状,偏偏姑爷又不敢跟公子唱反调,就变着法儿找理由忽悠墩墩这个不爱干活的小屁孩。 眼看小傢伙搓了好一会,脸都红了,那个巴掌大的白菜灯也只铺了薄薄一层底,青石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恭敬道:「姑爷,您去洗手吧,我来帮墩墩装就行了。」 小少年脸上藏不住事,枭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装了有好一会了,你还来脏手干嘛?」 「就是,就是。」墩墩微微喘气,两只手还握着木块搓姜末,「叔叔帮我装,青石就不用沾这个黄黄了。」 小傢伙鼻尖通红道:「这个辣辣的。」 青石:「……」这个小傻子。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花灯装了多少?」 墩墩闻言,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叔叔手里的白菜灯,当看到只有一层露出白菜底的姜末时,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么少?」 他搓了那么久,怎么才一点点? 「你人小力气小,自然搓得不如大人多。」枭王如是说道。 按正常情况来说,墩墩这个小屁孩发现不了问题,还会一边干活一边暗自琢磨叔叔的话是不是真的,然后就会开始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叔叔一样厉害。 可是这次瞒不了,他看到叔叔手边另一碗已经冒尖的姜末,再开口时,声音都哽咽了:「叔叔,你的黄黄,刚才还没有冒出来,你是不是偷我的黄黄了?」 墩墩记得很清楚,刚才他盯着叔叔的碗看的时候,这只碗还没有满,把两块木头给他用了之后,叔叔就没有继续搓这个黄黄,结果叔叔碗里的黄黄,现在都已经冒尖了! 眼看瞒不住了,枭王正想找个理由继续忽悠,就看到小傢伙抬手摸了一下眼睛。 枭王/青石:「!!!」 火辣辣的痛感刺得眼睛睁不开,眼泪没有抹干净,却流得更凶了,墩墩被突如其来的灼热吓了一跳,整个人仰头朝厨房走去,震天的哭声让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出了一身冷汗。 「叔夫呜呜呜!我眼睛要坏了!」 「叔叔坏呜呜呜!」 「叔夫救我呜呜呜!我要瞎了!」小傢伙一边哭一边习惯性想揉眼睛。 青石回过神来,吓得立刻跑过去:「我带你去沖水,别揉眼睛了!」 比他更快的是厨房里的青年,手里砍鸡的菜刀还没来得及放下,听到小傢伙的哀嚎立刻就沖了出来。 看到小傢伙通红的眼睛和手上的姜味,文序反手把菜刀噼进院子里用来放杂物的木架上,抱起小傢伙就走到井边,青石已经迅速打了一桶干净的水。 看着自己手上的油,文序吩咐道:「青石,你来帮墩墩沖眼睛。」 青石抱住墩墩:「公子交给我吧。」 柔软的布巾带着凉意的井水掠过眼睛,一次又一次,令人难受的灼热也被水流带走,只留下温温的钝痛。 墩墩靠在青石怀里,眼睛上敷着冰凉的布巾总算止住了哭声,却紧紧攥着文序的衣角告状:「叔、叔夫,叔叔,坏!呜呜呜!」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搓了好久的黄黄,被叔叔偷偷拿去装进自己碗,即使眼睛没那么疼了,小傢伙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满眼心疼的青年瞬间回头,眼中的怒气逐渐蔓延:「顾明野你就是这样看小孩的?」 从文序出现起,就一直安静装鹌鹑的男人:「……」 完了,夫郎生气了。 第57章 八月节 二进院子里,青石抱着眼眶泛红的墩墩躲在廊柱后面,支着耳朵听侧面厢房里的动静。 青石一边聚精会神听着,一边小声给墩墩传递消息:「公子好像很生气,姑爷道歉了,公子还没说话。」 「公子说姑爷了,说他不该忽悠你干活。」 「姑爷好像是在让公子别生气?唔,怎么声音支支吾吾的?听不清了。」 墩墩吸了吸鼻子,听到叔夫有在给自己讨公道,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因为刚才叔夫推着叔叔回来时,他就趁机从叔叔碗里抓了一把黄黄,偷偷放进了自己的白菜灯里,现在里面一圈黄黄,可好看了。 「那不听了。」墩墩用力眨了眨眼,「青石,眼睛热热的。」 青石立刻带着小孩转身就走:「我再给你沖沖。」 墩墩咧嘴笑了:「谢谢青石。」 其实刚才小傢伙只是摸到了眼尾,与其说是被姜汁辣到皮肤,还不如说是被气味刺激的,看到小傢伙只是眼眶泛红,青石就知道是哭的,不过到底是受了委屈,他也愿意哄一下小孩。 等他们的身影离开了走廊,文序才探出个脑袋:「他们走了。」 屋内的男人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辰儿才三岁,气不了多久的。」 文序回屋坐下,闻言抱怨了一句:「那你也不该欺负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忽悠小孩干活。」 枭王反问:「你们那儿的小孩不干活?」 「不啊,他们主要任务是学习,什么年龄就上什么学堂,一般二十二岁才开始工作。」 男人微讶:「一直在学堂读书到二十二?」 第131页 「对啊,而且我那边十八岁之前上学基本都有国家补贴的,不是免费上学,就是有补助。」文序嘆了口气,「所以我和你在针对青石和墩墩的教育问题上,总有一些代沟。」 即使已经开始知道这个朝代的现状,他也没办法习惯,培养小孩的动手能力这个没问题,但是墩墩才三岁,没必要这么急。 而且他发现顾明野对墩墩,又和这个朝代的大部分父母不一样,反而更严厉一些,得亏孩子还小,否则以后到了青春期,指不定多叛逆。 想到这里,文序撑着下巴看向男人:「青石十五岁了,墩墩也该启蒙了,我想请个夫子教他们认字。」 两个小孩学习任务了,顾明野就没理由给他们找事干了。 文序已经打听过了,启蒙学堂收学生都是五六岁收的,青石已经十五了,想送去启蒙估计也得花一大笔银子,所以还不如直接用这笔钱请和夫子一对一教。 他也不指望小孩能考个功名回来,古代的科举和现代的读书不一样,在他看来,古代的读书考科举对标的是现代的考公考编制,考上了直接入朝为官,领国家工资的那种铁饭碗。 「让冯淮教吧,好歹也是个进士。」枭王提议道,「再让梁峰带他们练练腿脚功夫。」 听到这句话,文序一脸诧异:「冯淮是进士?」 出门做生意就帮他算个帐,回家就帮他打下手,比起青石,冯淮更像是他的小厮,结果这人居然是个进士? 「嗯,交给他就行。」枭王好笑道,「你于他所处环境不一样,想法难免有差异,不过也不必在意,你是主子,他该听你的。」 夫夫两都知道这个所处环境不一样的意思,文序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个大学毕业的含金量确实不如一位进士及第的人,只是胜在眼界宽阔而已。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文序看了一眼天色,「我先去做饭了,早点吃,今晚赏月的时候还能再吃点。」 顾明野颔首:「辛苦夫郎了。」 虽然不知道夫郎为什么拒绝他找个厨师的提议,但是父亲曾经说过,家里夫郎说了算这句话,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文序回到前院的时候,墩墩已经提着白菜灯,带着他的两只鹅仔满院子跑步了,大概是对他手里的白菜眼馋,那两只鹅仔还真的乖乖跟在小孩脚边。 厨房里,青石和冯淮已经把菜备好,该切的切,该洗的洗,只等他回来开火了。 从顾明野那里知道冯淮是进士后,文序难得有些心虚,古代除了厨子,愿意进厨房的男人可没多少,他居然还指使一位已经可以当官的人帮他洗菜切菜,所以看着大小不一的土豆块,他难得没有说什么。 「你们出去吧,这里交给我。」文序撸起袖子道,「青石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文房四宝,我和顾明野商量过了,明天开始让冯淮教你和墩墩识字。」 对于自己突然变成教书先生的事,冯淮并没有太过惊讶,应下后就出门去书斋找一些适合启蒙的书了,青石瘪了瘪嘴,即使不想学,也也只能在公子温和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能不让公子生气就别去犯轴,只是被公子举着藤条追的事情他还记得呢,也不知道公子以前是干什么的,一根藤条甩得跟鞭子似的,还能没有伤到他一点。 等青石也离开后,文序才开始动手做菜,夏季天热,他没打算做炖煮的热菜,大多是凉菜滷味和一些小炒,倒不需要人帮忙看火。 炒菜的时候他还在想,一会吃完饭的时候天正正好黑下来,煮好牛奶就做个姜撞奶放着,等赏月过半正好可以吃。 就在他忙碌的时候,枭王自己推着轮椅过来了。 「你进来厨房干嘛?烟燻火燎的,有事你让乌榆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你呆着就不觉得烟燻火燎?」男人一脸淡定,「怕你无聊,我来陪陪你。」 文序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陪的,我忙着呢。」 说是这么说,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在父母去世之前,文序也是见过他们相处的场景的,每次父亲在厨房做饭,母亲总会进去陪着。 明明有抽油烟机,父亲却总说厨房油烟大,让母亲出来看电视,这个时候的母亲就会敷着面膜进去,帮父亲递个食材,洗洗蔬菜,不过更多的是抱着一碗父亲洗好葡萄站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和父亲唠嗑。 如今他也找到一个陪他在厨房里唠嗑的人了。 枭王看着手里一碗沾着水珠的枣子,慢悠悠地拿起一颗扔嘴里,十分自觉地陪夫郎唠嗑。 「之前去北大营的时候,高将军说今年草原有蝗灾,估计冬天那帮蛮子会过来打草谷。」 文序不由道:「蝗灾影响不到我们这边吧?」 男人摇了摇头:「影响不到,这边养了很多鸡鸭鹅,没那么容易发生蝗灾。」 「那就不怕了。」文序把切好的腊肉放进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勐烈的香味,「边关有七万大军守着,匈奴没那么容易破关。」 说罢,又想起什么,叮嘱道:「这边有高将军在,有什么事你别上,你腿上的伤养了快大半年了,如今还没有完全好,别明年离开边城的时候,你还瘸着一条腿。」 枭王笑了下:「知道了,不过瘸也挺好的,有什么事总有理由推脱。」 第132页 文序翻了个白眼:「真要觉得瘸了比较好,那你晚上别活动腿啊。」 也幸好只是因为腿伤才坐轮椅,否则男人真的一辈子不良于行,他都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同房。 每次想更进一步的时候,一想到对方腿上的伤就萎了,文序都怕自己憋出问题来。 枭王显然知道夫郎的怨气从何而来,笑着安抚道:「快了,乌榆说再用两罐药膏就好了。」 也不是真的全好了,只不过伤口癒合后,可以试着走走路了,坐轮椅太久,双腿肯定有些影响,要慢慢调整回来,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说些夫郎爱听的比较好。 果不其然,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灶台前的青年脸色都和煦了不少。 夫夫两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扯开话题,聊起了以后的事。 文序一边炒菜一边道:「现在手上也有了银子,不过我还是打算做个跑商,没有铺子就不会被人掣肘。」 「也不知道明年可以离开之后,我们是能顺利去云州过安稳日子,还是被召回上京。」 「如果是前者,那我就可以安心开个铺子了,到时候就在家里收银子,如果是后者的话,在盛天帝眼皮子底下,还是跑商的身份安全些。」 跑商因为没有固定的铺子、摊位和主要生意,一般是不入商籍的,尤其是很多跑商都是小户人家,一个人出去四处倒卖,被官府盘问起来,也可以说是说啊给亲戚带的东西,查也不好查。 顶多就是为了让官府高抬一手,多交点税银,否则官府真要管,人家只要不去跑商,你也没理由强行给人家更改商籍。 所以文序就是吃准了跑商属于准民不举官不究这一点,即使自己带的人已经算得上一支商队了,也依旧不入商籍。 「看样子应该能去云州。」枭王慢吞吞道,「木二他们已经把云州官场整顿好了,今年云州的税银也都算好了,秋收之后就能收了税银送过来。」 「盛天帝也顾不上我们这边。越鲫府大捷,他正喜不自胜,据说要大赦天下。」 文序瞬间瞪大眼睛:「他疯了?!」 「又不是什么他过整寿或者多大的事,他大赦什么天下?打赢一次就大赦天下,等把婆罗国打下来,大盛监狱估计都要空了。」 「到时候前朝的陈氏被放出来,大盛还不得乱起来?」 其他监狱还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刑部大牢,那里可关着不少前朝的官员和贵族,天临帝上位时忙于恢復民生,也不想一下就把都人杀了,给百姓一个血腥暴虐的印象,所以大盛五年,牢里还有不少前朝的人没有清理干净。 把那些人都放出来,离陈氏王朝才结束五年,那些人怎么可能甘心?甚至有些部下还说不定还对旧主忠心耿耿。 看看伏峰县县的县令,再看看当朝左相文蕴杰,哪个不是前朝考上的官员? 连朝中的人都没换干净,居然就敢大赦天下,把可能动摇政权的人给放出来,这盛天帝脑子有毛病吧? 「是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他却不知道。」枭王嘲讽一笑,「不必担心,内阁大臣也不是吃干饭的,已经劝住了。」 文序把锅里的菜盛出来,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一下:「你授意的?」 内阁大臣多是纯臣,听令效忠于皇上,甚至在皇权的影响下,皇上下的命令只要不会侵犯自己的权益,那些老傢伙就不会多说一句,所以如果盛天帝有这个想法,谁都可能第一个开口劝阻,唯独内阁大臣是最后劝阻的。 而能让内阁大臣率先开口劝阻的,除了与帝比肩的一字并肩王,估计也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了。 枭王点了点头,慢悠悠吐出一颗枣核:「你要在外行商,把那群人放出来四处闹事,难免会影响你的心情。」 安全问题自不必说,还连带着让夫郎做不了生意,或者因为起了动乱而只能带着小孩呆在家里,到时候青年一生气,他难免也得挨几个眼刀子。 所以知道盛天帝有这个想法后,枭王想也没想就让人给内阁递了句话,所以大赦天下就变成了等李家父子班师回朝后的庆功宴。 文序抬头定定看着男人,忽然问了一句:「只是因为我?」 男人点了点头:「嗯,不然我懒得理这些事。」 只要大盛民众的生活还过得下去,皇位上坐的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夫郎,左右他也只需要把墩墩养大就行。 文序轻轻吐了一口气,知道了书中不曾写出来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和顾明野成亲,以对方以前无所谓的态度,估计懒得搭理盛天帝的针对,书中后面枭王这个人没有出现过,要不就是因为腿伤死在了来边城的路上,不过有乌榆他们在,这个可能性不大。 要不就是带着墩墩在边城熬过一年之后,不知道跑哪里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没有他这个夫郎,枭王也不用去费心太多,书中李家父子打赢婆罗国,盛天帝要大赦天下,也就没有人管了,所以后面才会有那么多动乱,能让李长擎不停立功,从而能被太子烨看在眼里。 看到文序不说话,枭王将吃空的碗放在灶台上,握住他的手的解释道:「陈氏以前的族地在云州,放他们出来,即使盛天帝顾不上针对我,这些人也会让云州那边乱起来。」 第133页 对上了,文序默默想到。 云州动乱,李长擎会领命平定动乱,以男人的性子,估计看到封地动乱,就懒得过去了,指不定带着墩墩去周边国家当个富家翁去了,书中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也正常了。 「好吧,你看着来就好。」文序嘆了口气,「只要不影响我们过日子,其他的事情就不管了。」 他不是圣人,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改变这个朝代沿用多年,早已墨守成规的事情。 他只想和喜欢的人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国家乱不乱,只要乱不到能打扰他过小日子的程度,他都不会太上心,顶多就是无聊的时候和自家男人吐槽两句罢了。 文序觉得自己和顾明野很像,又有点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像男人这么懒,有些事哪怕都快撕破脸了,还是想着能躲就直接躲了。 他抽出手,一边把灶膛里的柴抽出来熄灭,一边吩咐旁边的男人:「叫青石过来端菜出去吃饭。」 「顺便叫墩墩吧。」枭王不死心道,「端个菜累不着他。」 文序瞥了他一眼:「等下他把菜摔了,我不是白费力气?」 一想到夫郎辛苦做的菜被摔地上,枭王也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去叫青石和乌榆他们过来端菜。 菜上桌后,乌榆他们回隔壁屋子吃饭去了,青石盛好饭端上桌之后,一家四口也吃了起来。 今晚的饭菜比往常还丰盛,墩墩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筷子忙得不得了,什么都想吃一吃,青石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免得这个小屁孩吃了辣的,到时候哭鼻子。 文序干吃无聊,开始八卦起辽风府巡抚的事情来。 男人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看到他吃下去,才开口道:「我的奏摺和卢珩的奏摺同时递上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 「如今越鲫府大捷,他可能以为李家父子成功掌管了军队,所以也顾不上我这边,索性放话这件事按我的意思处理。」 文序吐槽道:「他也好意思说都按你意思来处理。」 明明无论是盛天帝下令还是顾明野下令,这件事最后的结果都是让辽北总督来查,嘴上说按顾明野的意思来,还不是想让辽北总督记这个仇? 再怎么说辽北总督也是北地最大的官,顾明野招唿都不打一个,直接把辽风府巡抚和罗家的事捅出去,手底下出了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辽北总督肯定坐不住了。 「盛天帝也要在文武百官面前顾虑一下名声。」枭王气定神闲道,「谁让义兄以前确实对我十分信任呢。」 「辽北总督那边不用担心,他不会因为我递奏摺的事记仇。」 听到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他们家,文序也就无所谓了,只要不会打扰到他们过小日子,就是大盛亡了他都不带愁一下。 饭后天色已晚,灯会还会再办一天,但是八月节大多数人都是去逛了一会,就回家祭月赏月去了,倒是听说府城那边有什么画舫游船有表演,不过都跟他们这个小县城没什么关系。 文序让梁峰搬了一张小桌子出来,和顾明野一起坐在院子里吃姜撞奶,打开的大门外,青石带着墩墩玩,五更街上的人家都打开了门,家里有孩子的也放出来玩了,墩墩正跟其他孩子炫耀他的白菜灯。 枭王放下空碗,意犹未尽道:「味道不错,牛乳的腥味没有了。」 「那过两天我再做一次,这个不费事。」文序道,「听说这段时间有挺多牛乳卖的。」 昨天林絮娘就和她夫君过来给他送节礼了,得益于北地少见的缠花簪子,林絮娘又是个心灵手巧的,今年倒是赚了不少。 他们聊天的时候阿扎克提了一句,关外牧民养的牛羊都下崽了,最近伏峰县有很多牛乳羊乳卖,如果文序想买点回来给家里小孩喝,他可以找人帮买,比市面上便宜很多。 枭王摇了摇头:「你别忙活了,好好休息一阵,把做法教给底下人,让他们做就行。」 「他们笨手笨脚的,煮个牛乳我都怕煳底。」文序吐槽了一句,看着门外几个小孩,八卦道:「没想到那些学子连孩子都有了。」 明明看着也才二十多岁,谁知道家里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枭王餵了他一口月饼,慢悠悠道:「有些人家里条件还行,就早早成亲,也能安心科举,有些人家里贫寒,考上了才有条件谈亲事,所以有些人有孩子也不奇怪。」 文序不敢苟同:「以后咱家孩子别成亲这么早,最少也得二十之后再说。」 枭王又餵了他一口,才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门外的墩墩催着青石帮他把蜡烛点上,黄色的烛光透过一层白菜叶子,倒有了一种玉质的通透感,围观的小孩哇了一声,墩墩高兴得不得了。 他谨记着青石说不能跑,否则蜡烛会灭掉的叮嘱,提着小灯慢慢在街上走着,路过开着门的人家,就走慢一些,十分想听别人夸自己的花灯。 五更街上住的人大多是书生们的家属,也都知道文序冒着被罗家针对的危险,不仅带回文房四宝,还折价卖给学子们的事,所以对于文序家的小孩,都十分和善。 墩墩走到哪家,哪家就夸几句,还把一些零嘴塞给他和青石,两人没走多久,兜里就装满了盐水花生炸果子等零食。 期间花灯里的蜡烛烧完了,一户人家的婆婆还找出半截小指长的蜡烛给他续上,小傢伙可开心了,一个劲说奶奶真好,把那位婆婆哄得眉开眼笑的。 第134页 等小孩玩够了,青石带他回来的时候,文序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他不确定道:「墩墩,你这花灯……是不是熟了?」 旁边的男人抬眼看去,猝不及防笑出了声。 本来十分支棱的白菜梗都已经软绵绵的弯了,呈现半透明的色泽,外翻的菜叶子都把里头的蜡烛露了出来,偏偏还有四根线吊着,所以有四片菜梗半死不活地被提着。 不过看线的长度,估计再等一会,就直接把菜梗一分为二了。 墩墩茫然地看着笑话他的叔叔,又看了一眼憋笑的叔夫,下意识提起拎了一晚上的花灯,这才发现不对劲。 他轻轻碰了一下菜梗,软软的,温温的,立不起来了,旁边的黄黄味道也越来越香,颜色也变深了。 熟了吗? 小傢伙不确定地抖了一下,丝线瞬间拉断软化的菜叶子,提了一晚上的白菜花灯顿时掉在地上,烛光熄灭后,已经软踏踏的白菜帮子染上了泥土。 小傢伙呆呆地看着不成型的花灯,瘪着嘴道:「好像,是熟了。」 这下文序彻底忍不住,笑倒在男人怀里,青石也忍俊不禁,去厨房拿扫帚出来扫地,只有墩墩看着那盏带自己获得无数羡慕和夸赞的花灯,蹲在地上生闷气。 叔夫和叔叔的笑声好吵,小傢伙郁闷地想,大人一点都不知道小孩子的难过,哼! 第58章 逛大集 八月节过后,墩墩和青石就过上了读书识字的启蒙生活,大概是为了让他们能安心识字,也可能是手上有了点银子,文序也没有再次出门,反而整天窝在伏峰县里,不是琢磨晚上吃什么,就是去林絮娘的店铺里坐一坐。 这段时间外面也不太平静,秋闱一过,辽风府巡抚就被辽北总督羁押了,在北地如日中天的罗家也跟着一起下了大狱。 在府城等放榜的学子听说此事,纷纷涌上街头,声势浩大地去辽北总督下榻的地方,把这些年飞涨的物价一事如实告知,还求总督做主。 辽北总督怒不可遏,各种查证之后,不少县令也跟着进了牢狱。 伏峰县得益于穷,以及附近的北大营里还有个高将军坐镇,所以伏峰县的县令并不在辽风府巡抚的招揽之中,得以逃过一劫。 大概是觉得自己治下居然还有这种企图一手遮天的事,辽北总督的动作很快,不过半月时间,一干罪证都搜了出来,当即升堂办案,据说府城百姓都涌去了府衙听判。 最后当着学子和百姓的面,辽北总督命人将一众犯官押上堂,宣读罪证后,连刑部的批文都不等,直接当堂判了秋后问斩。 按犯官罪证轻重,或抄家流放,或数罪併罚被判黥面之刑充军,最轻的也成了官奴发卖出去,三代之内不能脱离奴隶的身份。 而罗家等商贾的罪名就有意思了,辽北总督判了个行贿的罪名,全部抄家之后,全家流放去矿场挖矿,居然没有杀一个人。 对此,枭王是这么说的:「没有杀了他们,才是最好的惩罚。」 说完之后,看到从西南送来的十多车礼物,转头就让乌榆写了一封中州巡抚卢珩爱民如子,敢于揭露同僚罪行,一身清正,不愧为读书人的奏摺。 文序满脑袋问号:「你这封奏摺不是明摆着让盛天帝猜忌卢大人吗?」 别人不知道盛天帝并非天临帝,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这边上书夸卢大人,指不定盛天帝回头就给卢大人穿小鞋,万一对方直接把卢大人打成顾明野的人,找个由头想把卢大人解决掉,那他还得去捞人。 男人愣了一下,无奈摇头:「我有这么傻?」 乌榆也笑了:「王夫错怪主子了,属下明面上是辽北总督的人,写的奏摺也不是以主子的名义,而是以辽北总督的名义。」 作为负责督办辽风府巡抚与罗家官商勾结,连同一众官员鱼肉乡里的人,辽北总督夸一下卢大人也不奇怪。 毕竟他这个北地最大的官都被底下人瞒了过去,中州巡抚却能察觉,并且提前上报朝廷,说一句爱民如子也不为过。 听完乌榆的话,文序这才明白八月节那天,为什么顾明野说辽北总督不会记恨他了。 都能直接以对方名义写奏摺了,辽北总督不是他们的人,估计也是天临帝的心腹手下,否则不会对顾明野这么言听计从。 要知道大盛官员所用的奏摺是不一样的,按品级划分,不同品级的官员所用的奏摺外壳,无论是花样还是包裹的布料都不一样。 乌榆能直接以辽北总督的名义写奏摺,说明他这边肯定有辽北总督的空白奏摺。 文序再次重新审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本书,怀疑是不是看了盗版,顾明野这样的人居然在书中默默无闻,简直离谱。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 时间到了九月,李家父子带着前来和谈的婆罗国使臣到了上京城,据说接风庆功宴上,镇国将军之子李长擎求陛下赐婚,将婆罗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赐婚于他。 其他人看着皇上的脸色和缓,纷纷调侃少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有镇国将军脸色难看,不满儿媳是一个破落国家的公主,最后盛天帝下旨,将婆罗国公主赐给李长擎,成了平妻,以后要以正妻为尊。 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文序乐得不行,正妻还没个影,平妻先娶进门了,镇国将军一心想让儿子娶个名门望族的妻子,盛天帝这一道圣旨下来,以后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哥儿嫁过去。 第135页 身份太低的压不住婆罗国公主,也配不上镇国将军府的地位,身份太高的谁也不想嫁,正妻还没影就有了一个圣旨赐婚的平妻,以后正妻若是没有圣旨赐婚这一遭,怕是免不了受气。 听完这个八卦后,文序就开始准备过冬的碳火了,北地的冬天比上京城还要早一个多月,九月秋收结束后就要开始准备过冬的事了。 处理了辽风府巡抚后,南北贸易又开始互通起来,有辽北总督坐镇,以前跟金子似的南地物件也总算回到了正常的价位。 文序听说下月底在县里有个大集,到时候南地北地的小商贩都会来这边兜售物品,据说集市上有不少北地罕见的水果,他想了想,直接让冯淮放了一天假,一家人出门逛一逛。 「趁现在还能出门,等下雪后就得开始猫冬了。」他如是说道。 于是在青石墩墩十分期盼,枭王却十分平淡的十月底,迎来了市场大集,文序推着他的走在前面,青石拉着墩墩跟在旁边,乌榆几人围着他们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你看,带我出来麻烦。」 文序翻了个白眼:「麻什么烦?你就是懒得动弹,胳膊腿都要僵化了。」 以前三天两头跑出去的时候没发现,如今在家才呆两个月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自家男人也太懒了,公文懒得看,得让乌榆念给他听,回函懒得写,让乌榆代笔。 基本上除了他开口要求之外,男人连门都不愿意出,文序都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对方会不会懒到连动都不想动,整天躺在床上了。 对于夫郎的指控,枭王辩解道:「我只是不爱处理公务,也没有多懒。」 每次夫郎让他做点什么事,他哪次没有做好?就是那几次处理公务的场景被青年看到,导致每次他不想出门都被念叨。 「我不管,你得听我的,多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文序理所应当道,「等下次去江城,你还答应了墩墩一起去,现在先出门逛逛,习惯一下。」 对于夫郎的话,枭王不置可否,虽然他并不太想出门,但是既然文序开了口,怎么也不能让夫郎扫兴就对了。 大概是这次大集上会有不少南边的货物,县城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估计周边村里能来的村民都来了,每个人都背着竹筐拎着菜篮子。 墩墩经常听青石说人多的地方会有拍花子,今天一出门就紧紧粘着青石,此刻更是恨不得缩到青石背上,最后还是文序看不下去,让梁峰抱着墩墩逛街。 「公子,有海鱼!」青石看着一处摊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文序看推着顾明野过去,摊子上堆着不少冰块,鱼被一条条冻在冰里,也就是北地已经开始降温,不然除了北地之外,其他地方十月份的天气肯定冻不上。 他弯腰和顾明野商量:「看着还不错,买点回去炖着吃?」 枭王点头:「嗯,想吃就买点。」 负责管帐的冯淮立刻拿出银子,问青石想买什么鱼,青石想也没想就指着小儿臂粗,成年人一臂长的带鱼。 冯淮又挑了几条大黄鱼,看着鲟鱼不错,也买了两条,最后才付了银子。 青石帮忙把鱼放进梁峰身后的背篓里,美滋滋道:「以前在府中听人说过,说厨房里做了香煎带鱼,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鱼。」 冯淮看了他一眼:「你没吃过?」 青石摇了摇头:「没吃过,我和公子吃不上海鱼,听说还是文大人招待客人才做的这道菜。」 冯淮欲言又止:「好歹他也是个……官呢,怎么这么寒酸?」 家里正经的公子吃不上就算了,毕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是怎么听着连梁夫人都吃不上?海鱼虽然贵一些,但是文蕴杰好歹也是个丞相吧? 「这个我知道,公子跟我说过!」青石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冯淮旁边小声嘀咕,「公子说那谁继位后,文大人才被提拔,反正在这个位置才一两年,没有什么家底。」 当时公子还说也不知道文大人是怎么被盛天帝注意到的,一路从翰林院的小官提拔到左相的位置,可是青石也不知道,他都陪着以前的公子呆在竹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文丞相一面,哪里知道这种事情? 冯淮一脸诧异:「王夫还真信任你。」 连在位的盛天帝不是天临帝这件事都跟青石说,这下他算是明白之前乌统领背地里交代的话了,王夫是把这小孩当成弟弟养。 买过了海鱼,文序又看到一处卖山货的摊子,摊主是一对母女,正在给其他人说价格,大概是觉得价格太贵,不少人都只问不买。 「顾明野,我们买点山货吧?」文序提议道,「那个摊子的东西看着还不错。」 摊子上堆放的麻布袋里,榛蘑、榛子、黑木耳、山核桃等等都分的很整齐,品相看着也挺不错。 枭王点了点头:「听你的。」 文序二话不说就推着他过去,摊子后面的母女看到一群人过来,还有些紧张,大娘看文序的耳饰后才定了定神:「郎君要买点什么?这些山货是我男人和儿子上山打的,都晒得干干的,绝对不缺斤少两。」 墩墩被梁峰抱在怀里,伸着脖子去看,看到山核桃的时候眼睛就亮了,抬手去拍着青石的肩膀:「青石,核桃,买给我吃好不好?」 之前灯会的时候青石给他买过一串山核桃仁的冰糖葫芦,又香又甜,脆脆的,小傢伙可喜欢了。可惜只有灯会上看到过,之后小傢伙再想吃,拉着青石满县城跑也没有再看到。 第136页 大娘注意到还有个小孩,便随手拿了两个夹开的山核桃递过去:「娃儿拿去尝尝,今年新打的核桃。」 墩墩够不着,拍青石的动作更急了,青石谢过大娘,接过核桃开始抠核桃仁,给墩墩一半,自己吃一半,脆香的核桃仁带着嚼在嘴里十分爽,两人吃得美滋滋的。 文序伸手在几个布袋里捞了一下,把下面的山货也捞上来看,确定品质不错后,才开始问价格。 那个小姑娘一一报价:「黑木耳便宜些,二十文一斤,回家拿水泡开能吃好久,榛蘑要三十五文一斤,山核桃和榛子贵些,一斤要六十文。」 这个价格对普通百姓来说确实贵,但是东西确实值这个价,文序点了点头:「一共多少斤?我们都要了。」 「都,都要了?」小姑娘有些回不过神,大娘却眼疾手快开始称东西。 「全部都要的话,给您抹去零头,给个七十五两就行了。」 冯淮默默算完也掏了银子,青石帮忙把这些山货装乌榆身后的背篓里,梁峰还要抱着墩墩,再背几十斤的东西显然不合适。 他们包圆的举动引起了附近摊贩的注意,那些人也不主动吆喝,只是视线时不时扫过文序的脸,看到他身边站着几个男人后,又把视线转到收了银子的母女身上。 文序眼睫低垂,再抬起时平静如常,继续和那位大娘攀谈起来:「大娘,你夫君今天没来?」 一下把东西卖完,大娘很开心,文序跟她聊天,她爽快搭腔:「来了来了,刚才他和我儿子去买煤炭去了,待会给我们娘俩带吃的回来。」 「大叔常年都上山捡山货吗?」文序道,「我们家喜欢吃山货,这东西也养人,想经常给孩子补补,不知道能不能提前订货?」 大娘有些懵:「订货?这些都是山里找来的,不是家里种的。」 从来都是家里男人上山打了拿回来,她带着女儿在家把东西晒干保存,攒到大集的时候再一併带出来卖,有多少就卖多少,这怎么订? 文序解释道:「以后你们存下一批山货,就直接送到我家,也省了摆摊的事,我们每斤按比市价低一文钱的价格给,你看行不行?」 每斤低一文,攒的多的话那也有不少钱,可是租摊位也需要花钱,而且还不一定能全部卖完,大娘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成,那郎君留个地址,一会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我和他说。」 冯淮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拿出一根炭笔写下地址,撕下来后递给大娘:「我们家就在五更街,顺着门牌号过去就行了。」 五更街上多学子,在县衙也是挂了号的地方,往常衙役巡街都会多走几趟,那些暗中盯着文序的视线带着不甘收了回去。 文序又问道:「大娘,大叔是猎户吗?平时上山有没有打一些野味啊?听说入秋的野物挺肥,要是有的话也一併送来,我给家里人贴贴秋膘。」 「不是猎户,我们是农户。」大娘摆了摆手,「都是平时闲着没事才上山找点东西,野物的话但是有一些野兔山鸡,不过那玩意儿不好抓,掉进陷阱都能逃。」 「郎君要是想吃,回头我跟我家那口子说,要是能抓到,一併送去给你们。」 正说着,一个背着虎背熊腰的大汉带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大娘一看到他们就笑了:「我家那口子和儿子回来了。」 看到文序一行人,大汉还有些不满,以为他们是要找事的,大娘拉了他一下:「这位郎君把咱们的货包圆了!」 文序朝大汉点了点头,「大娘,刚才我说的事你跟大叔说一说,我们先去买其他东西了。」 墩墩也举着核桃壳摆手:「大娘再见!」 大娘连连点头:「哎,你们慢走啊!」 等文序一行人离开了,大汉才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大娘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感嘆道:「要是这样我们还省事了,不用守着摊子呆一天,刚才去租摊子的时候,本地人的摊位都租完了,我只能领了牌子来这边。」 在大盛,每个地方的集市摊位都有说法的,本地人租的摊位被划分到一起,外地人的摊位又另外划分,这样方便管理,收的摊位费也不一样。 虽说外地人的摊位费会便宜些,但是这些人都没个眼熟的,彼此生活习性不一样,做买卖的话说错话难免惹人不喜。 大娘还记得前年也是来得晚,分到了外地摊位,有人来买黑木耳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拿猪肉炒最香,旁边的摊主就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自家男人也在,看样子对方都想过来找事了。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地方的人压根不吃猪肉,吃猪肉对于那些人来说,就跟道士吃牛肉,和尚吃荤腥一样难受。 所以今天又分到外地摊位这边,大娘很谨言慎行,碰到有人来问,也只说价格,多的一句也不说。 还好今天运气好,碰到个包圆的主顾,一会去退摊子,还能拿回半天的租金。 「娘,他不会是骗你的吧?」 大娘笑骂道:「能骗我什么?人家可住在五更街,读书人住的地方,刚才那位郎君你看到没?人家耳饰用的可是赤金!」 后面这一句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已经让男子神情恍惚起来,。 刚才他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容貌殊丽的哥儿,自然不会错过他耳上那枚十分惹眼的耳饰,大多数夫郎的耳饰最多不多一个指节的长度,那位夫郎的耳饰,流苏都垂到衣领了。 第137页 如果他娘说的是真的,那枚耳饰光是那一簇流苏都得花去一两金子吧? 旁边的大汉收拾好摊位,扫了周围的摊子一眼,沉声道:「走吧,煤炭我已经让人送到城门那边了。」 妻女日常只在村子里,很少接触外人,刚才听完妻子说的话他就知道了,那些人估计是担心妻女拿着那笔银子会被人盯上,所以才留着聊了会天,等他和儿子回来才离开。 七十五两可不是小钱,这份情他肯定要记着,等下次他送山货过去的时候,带两只自家养的土鸡过去谢谢人家。 另一边的文序正在看苹果,据摊主说他们是从辽东那边过来的,车上的框子已经空了好几个,文序也买了几框。 青石看着半人高的框子急得不行:「公子,买这么多咱们吃不完!」 墩墩立刻反驳:「我吃!我能吃!」 「你能吃多少?」青石一脸无语,「这些苹果放地窖里能吃到来年三月!」 文序安抚道:「没事,咱们吃不完还有住在隔壁的侍卫,苹果还能用来腌辣白菜,榨汁做糕点,总有用途。」 这下青石才不说话,隔壁房子他没去过,但是也知道上次去府城时那些侍卫都住在隔壁,连乌叔叔他们也住在那边,那么多人,这些苹果应该能吃完。 坐在轮椅上的枭王勾了勾文序的手指:「夫郎,那边好像有卖枣子的,买点?」 「哪儿呢?」文序立刻推着他开始找枣子摊。 「左边顺数第五个摊位。」 「卖冬枣的?还有红枣卖。」文序看到了,「那买点回去做枣糕吃,旁边还有干果,也买点吧?你陪我做饭的时候也能磕两口瓜子消磨时间。」 「下个月估计就下雪了,一会记得提醒我去买煤炭,柴火也要多买点,入冬了再买几头羊回家杀了冻上,这个冬天咱们家就窝在家里猫冬不出门了。」 文序还记得年初的时候从上京城来边城,一路上冷得要命,幸好在化成的时候他买了几床被子和几套厚衣服,否则就顾明野那架空空如也的车厢,能把他们冻感冒。 当时来到伏峰县都四月初了,这里的气温还是带着寒意,他可不想今年冬天家里人都感冒。 「对了,还得多买点姜和大葱,无论是做菜还是驱寒都用的上。」 「嗯,都听你的。」男人轻轻点头,「对了,姜水别放糖了,我喝不习惯。」 「不行,红糖补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点,不能掉以轻心。」文序想也没想否决,「你忘了之前整天咳得睡不好的事了?」 男人试图商量:「那少放点?」 文序想了想,同意了:「行吧,你的那碗我少放点。」 「对了,隔壁那些人该买什么也一併买了,银子不够让他们找冯淮支取。」 枭王点了点头:「嗯,他们自己知道怎么做。」 枣子摊前面人挺多,文序不想进去挤,干脆让冯淮去买枣子,他带着其他人到隔壁的干货摊买吃的。 看到瓜子花生这种零嘴,墩墩呆不住了,尤其是旁边还有摊主自己炸的小麻花和炉果,黄灿灿的可香了,立刻闹着下来要跟着青石去买。 文序索性让冯淮陪着两个小孩过去挑,他就带着顾明野呆在旁边聊天:「你说云州那边的税银有多少?要是多的话,到时候我们去买点肉牛回来。」 听说云州很穷,也不知道税银能不能如数收完,不过云州成了顾明野的封地,税银都会归于枭王府的,收不完估计男人也懒得去为难百姓。 看着墩墩在开心地抓瓜子,又转头拿起一根小麻花就央求青石给他买,一副不想花自己的银子,妥妥守财奴的模样。枭王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再少也不会低于万两之数。」 「那可不少了!」文序十分知足,「到时候咱们买几头头肉牛,冬天打边炉吃!」 「嗯,冬天里吃这个挺好。」 听着青年一句句跟他说着冬日的计划,枭王忽然品出了点陪夫郎逛街的乐趣来。 第59章 关外异动 十月中的时候伏峰县下了第一场雪,随后温度骤降,墩墩感冒了又传染给青石,再过不久顾明野也中招了。 看着家里人接二连三感冒了,文序宣布自此开启了猫冬模式,每天姜葱糖水不断地熬,一口入喉便热热辣辣的,连爱吃糖的墩墩都撒娇着不想喝。 文序哄道:「乖乖喝了,下午叔夫给你做好吃的。」 「不想喝。」小傢伙蔫蔫地缩在椅子上,看着那碗红褐色的汤汁宛若面对洪水勐兽一般。 文序又道:「那你喝了,叔夫让青石给你烤土豆?」 小傢伙有些意动,可惜挣扎了一阵,还是摇头:「青石也不舒服,不烤了。」 文序无奈嘆了口气,家里感冒最严重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傢伙。 顾明野喝了一碗姜汤,洗个热水澡,隔天就好了,青石喝了一天的汤药也好了不少,唯独墩墩这个小屁孩,喝药就吐,喝姜汤也喝不了多少,鼻塞两三天了还不见好转。 眼看小傢伙铁了心不想喝,文序祭出杀手锏:「你乖乖喝了,叔夫让冯淮今天不给你布置课业。」 墩墩眼睛动了一下:「不写大字?」 眼看有戏,文序坚定点头:「不写。」 墩墩缓缓坐直了身体:「也不读书?」 第138页 「不读。」生病了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墩墩咽了咽口水:「可以吃糖?」 文序哽住:「这个不行,你还感冒,吃了麦芽糖会有痰。」 「不过叔夫给你做其他的吃,保证是甜的,好不好?」 小傢伙这才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就着叔夫的手开始喝辣辣的姜糖水,大概是得了不用学习的承诺,一开心就把整碗姜糖水给喝光了。 他一喝完,文序立刻把小傢伙抱去洗热水澡,舒舒服服洗了一通,小孩的鼻音浅了些。 把小傢伙塞到棉被里后,文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乖乖睡个午觉,下午睡醒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了。」 被浴室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沉,墩墩重重点了点头,「叔夫,叫青石睡,今天不学了。」 文序失笑应下:「好,他也不学了,等青石喝了药,叔夫就让他回来睡。」 还挺有良心,知道给青石谋福利,不枉费青石整天给小孩买吃的。等小傢伙闭上眼睛后,文序才走出房门,在前面的院子里找到了青石。 半大少年穿着厚厚的棉衣,蹲在地上就像一坐小石墩子一般,轮椅上的男人正在看着炉火,上面是冒着热气的小药煲,文序没有马上过去,反而到堂屋里倒了盏茶喝,刚才光顾着哄小孩,渴死他了。 青石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公子的身影,便开口商量道:「姑爷,我自己来就行了,您快进屋去吧。」 轮椅上的男人淡淡道:「生病了就老实点,要是你病情再严重起来,平白惹你家公子担心。」 青石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金尊玉贵的姑爷熄了碳火,把药煲里的药液倒进旁边的空碗里,最后那碗药液就到了他面前。 「晾一会,喝完了就去休息。」 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液看得青石嘴里发苦,他端过碗,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男人,可怜巴巴道:「我会喝的,姑爷您先回去吧,我一会收拾完马上就喝。」 「放着等梁峰迴来收拾,用不着你。」枭王悠哉悠哉地看着他,「碗烫手吗?」 「不烫。」青石老实摇头,天气这么冷,刚才姑爷把药煲拿开之后才熄灭碳火,倒药汁的时候又慢悠悠的,碗到手里的时候只有温热的感觉。 枭王好整以暇开口:「既然不烫就赶紧喝了,别想像昨天一样把药倒了。」 也不知道一向老实的小孩从哪儿学的,才喝了一天药,感觉好点了,隔天就嫌药太苦,偷摸想拿去倒了,还好被其他人发现了。 顾明野不是个会哄小孩的,所以文序去哄墩墩喝姜糖水发汗,让顾明野过来盯着青石喝药,喝完才能走。 闲着没事的男人直接把煲药的活儿给接了过来,因为他发现煲药的时候,青石居然想把药偷摸换成其他的食材,要是真被他偷换成功了,到最后喝的到底是药还是汤可就不好说了。 青石皱了皱鼻子,苦大仇深地看着那碗汤药,奇怪的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子里,回想起昨天那种酸涩苦的味道,他怎么也张不开嘴。 男人等了一会,看到汤药的热气缓缓散去,语气重了两分:「老实喝了,否则就让冯淮给你加两张大字。」 相比起墩墩,青石这个小少年才是最不爱看书的,所以加课业这个威胁比什么都好使,听出姑爷不是开玩笑,青石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就灌下去了。 「姑爷,我喝完了。」 空荡荡的碗被接过,枭王心情颇好地看着一脸苦相的少年:「去午休吧,今天不让冯淮给你布置课业了。」 刚才还要哭不哭的少年立刻瞪圆眼睛:「真的?」 「嗯,给你放一天假。」 「谢谢姑爷!」青石兴沖冲起身,头也不回往房间跑,「姑爷我去午睡了!」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走廊里,枭王慢悠悠地拨动两下炉子里的碳,眼看已经熄灭的碳又冒出了隐隐的红光。 「你说你,吓唬他干什么?」 一双细白的手伸出,拿起旁边的空碗,枭王抬眼一看,蓦然笑道:「吓唬两句才知道乖,碗先放着吧,我给你烤了地瓜吃。」 文序一听就走不动道了,放下碗就蹲在旁边,目光灼灼看着碳火热烈的小炉子:「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烤地瓜了?」 昨夜听到夫郎半睡半醒间的嘀咕,今天一早就在弄炉子的男人笑道:「大概是心有灵犀。」 铁钩子在碳火里扒拉几下,埋在灰里的烤红薯露了出来,一双竹制的长筷伸进灰堆里,将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烤红薯夹到早就备好的空碗里。 「拿着捂手。」 文序美滋滋接过来,看着炉子里的碳火开口道:「再烤两个给墩墩吃,刚才我答应了等他睡醒就给他吃点甜的。」 枭王不太开心:「这么宠他做什么?」 「我都答应了,不好在小孩子面前言而无信。」文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对了,我挑了块好料子,给你做了两身冬衣,今晚你穿上身试试?」 听到自己有衣服,枭王脸色稍霁,淡淡「嗯」了一声,从脚边的小竹筐里拿出两个红薯放进了炉灰里。 埋好灰,把碳火重新铺上去后,他拿过文序手里的碗:「我给你剥皮,去拿张椅子过来坐着烤火。」 有人帮忙剥皮,文序立刻转身去找椅子,等他回来的时候,碗里的烤红薯已经被剥开,金灿灿的内里实在迷人,一支小勺子放在上面,无声邀人品尝。 第139页 等冯淮和梁峰迴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的沿廊下,夫夫二人围着小炉子坐着,一人端着小碗吃烤红薯,边吃边说家里小孩的事,另一人拨动碳火,时不时应上一声,颇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这种时候没人想过去煞风景,可是想起刚才收到的消息,冯淮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汇报:「王夫,米面已经买回来了,如今县城里的米面紧俏,价格比入冬前贵了一些。」 门外的梁峰正把一袋袋米面往后院扛,文序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马车,问道:「县城里的存粮可够?」 「之前北地物价虚高,除了总督坐镇的临城外,北地其他地方生怕银子不够用,都在收粮后留了一些,剩下的全部卖了出去。」冯淮不确定道,「如若无事,存粮或许是够的。」 但是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北大营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草原上的匈奴也愈发躁动,前两日被士兵护着出城割草料的牧民就已经有人看到了,有几支集结的匈奴小队正纵马四处抢劫。 也就是城墙外有一片草原被划到北大营的地盘里,三不五时有士兵巡逻,所以那些人没敢踏进来,但是随着食物减少,遭遇蝗灾的草原匈奴势必会在今冬发起进攻。 「先顾着我们家吧。」文序无所谓道,「北大营有高将军坐镇,匈奴未必能打进来,没了肆意哄抬物价的商人,这个冬天百姓们怎么也不会饿死。」 隔壁住的人加上他们一家四口,整个冬天的口粮可不是小数目,万一出了什么动乱,到时候这些人是要护着他们离开的,所以文序肯定要保证他们的口粮。 否则到时候真出了事,再想去买粮,也得有地方买才行,更别说如果军中口粮没了,哪怕自家不够吃,也得先给北大营送去。 冯淮点头应下,小心地看了枭王一眼:「主子,刚才高将军派人传了个消息过来。」 男人垂眸看着小火炉,轻轻拨动碳火:「什么时候传的?我怎么没见着人?」 冯淮一脸无语,高将军派人来的时候,估计您正在盯着青石喝药,甚至亲自上手煲药,人家一个小兵敢冒冒失失闯进来吗? 「就刚刚,属下在门外碰到了,对方让属下代为转达。」 冯淮瞄了一下他的脸色,才斟酌道:「高将军说,匈奴修生养息也有几年了,今年的攻势必定不是小打小闹,如果他有个万一,京中派人过来还需要时间,届时希望主子能到军营主持大局。」 他话音刚落,枭王就轻笑一声:「有个万一?怎么,他一个将军不在后方排兵布阵,反而要亲自领兵上阵不成?」 冯淮缩了缩脑袋:「高将军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是高将军上了备战的摺子,结果户部那边没有送粮草过来吧?」文序把最后一口烤地瓜吃完,慢悠悠道,「盛天帝还真够心狠的,只要有机会除掉你,边城百姓的身家性命在他眼里也不过草芥。」 枭王倒了杯热茶给他,也跟着嘆道:「是啊,边城这么多人给我陪葬,这规制够得上帝王墓了。」 听完王夫说的话,冯淮脑子像被人砸了一锤子似的,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不傻,所以文序说出盛天帝的时候,就知道高将军为什么会传这句话了。 匈奴休养生息好几年,兵强马壮自不是玩笑话,今年草原又遭遇蝗灾,据说地皮都被啃秃了,牛羊估计也饿死不少。 高将军呆在边城四五年,和匈奴打过的交道不计其数,肯定在得知草原蝗灾之后,就已经上摺子请求备战。 可是如今都已经入冬了,眼看再过不久就进入大雪封山的寒冬,却没有听说有军需官押运粮草过来。 匈奴进攻已经可以预见,没有上京城送来的粮草,单靠辽风府周边几个县城的存粮实在不够。 粮草不仅仅是粮食马料,还有兵刃和伤药。 如若弹尽粮绝,边城被攻破,匈奴肯定会率先劫掠辽风府的城镇,无论主子住在北地哪里,带着墩墩和王夫的他都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如果边城尚未失守,身为以战功封爵的一字并肩王,此时前往军中领兵出徵才是正常,否则别人不会管朝廷是否送了粮草,只会想明明枭王就在边城,大盛的军队怎么还会让人打成这样。 到时候无论是被逼着上战场,还是战场失利,主子不是拖着病体死在战场,就是面临战败的责罚。 想到这里,冯淮的声音都抖了:「主子……要不咱们回去吧?别呆在这里了,您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他却想要了您的命啊!」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呆的?虽然回去累了点,但至少还有命在啊?实在气不过就让人把大盛打下来解气也行啊! 文序不清楚他话中的真实含意,还以为说的是回上京城,咽下口中的茶水后,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离开北地就是违抗圣旨,毕竟一年之期还没到呢,无论是回上京还是云城都不行。」 「即使时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也免不了一个临阵脱逃的骂名,以战功封王的人却如此贪生怕死,到时候你家主子一样落不了好。」 「此事也不是无解的局面,只要这一仗打赢了,这就不是盛天帝的能控制的局面了。」 到时候顾明野的声望才是达到一个连盛天帝都无法撼动的地步,想找理由给顾明野治罪,都要担心别人骂他鸟尽弓藏,不识良将。 第140页 冯淮脸色讪讪:「这……哪有这么容易。」 到了需要主子去主持大局的地步,肯定是高将军已经力有不逮,到时候即使是主子亲自去,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很多,哪里有王夫想的那么轻松? 可惜文序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模样,枭王也十分淡定地给夫郎续热茶,一点也不担心可能发生的事情,冯淮只能无奈告退,留下夫夫两继续烤火喝茶。 暗沉了许久的天终于落下了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在屋檐上,文序捧着茶杯,侧头靠在男人肩膀上,看着满天的雪花,懒洋洋道:「顾明野,你的腿伤癒合了吗?」 枭王放软了身体,让他靠得舒服些,闻言轻轻点头:「已经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文序喃喃道:「你这伤从来到伏峰县后才得以休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刀伤能严重到快一年了都没好全乎。」 「所以别担心,你好好养伤,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把这场胜仗送给你,当我的嫁妆。」 没有去问夫郎为何有这种自信,也不去细究夫郎怎么敢上场杀敌,枭王只是抬手抚着青年的头髮,轻轻缓缓道:「嫁妆?那为夫岂不是要翻了倍的给你聘礼?」 文序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你藏有私房钱,你还不承认,平时装得可好,想买点什么东西都跟我拿钱,如今都敢说翻倍给我嫁妆了!」 对方藏在其他国家的银子不好拿,这是文序早就知道的,后来暗卫搬回几箱银子,据说差点被人跟上来以后,夫夫两也打定主意不去随便动那笔银子。 来自云州的税银也送了过来,男人如数交给了夫郎,自己连帐册都不碰一下,只每个月拿夫郎给的那点零用,时不时想买点东西给夫郎,银子不够还让乌榆垫上,回头再找夫郎要。 如今居然敢说翻了倍的给聘礼,文序松散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你是不是私藏银子了?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忍受这一点。」 可以不把银子交给他,但是要让他知道具体有多少,否则文序没办法有足够的安全感,会像有强迫症一样四处翻找,直到确定有多少银子为止。 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看得男人一阵心疼,连忙哄道:「没藏,但是可以弄来给你。」 他能帮义兄打下江山,自然有办法为夫郎弄来黄金万两,懒,不代表无能。 同床共枕这么久,文序也知道男人的性子,闻言笑道:「行了吧,就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别人都分不清到底我是哥儿还是你是哥儿。」 还弄来给他,能让顾明野出门给他买东西,都算是自己有魅力了好吧。 「当初我没给聘礼,你也没带嫁妆,所以扯平了。」男人轻轻吻了吻夫郎,「这件事不必多想,有我在,你无需理会太多。」 「就如冯淮所说,大不了我带你回去,也不过是累一点罢了。」 让懒得出奇的男人宁愿自己累一点,也不想让他多费心神,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文序懒懒靠在男人肩上,低低应了一声「好」,却没打算全听对方的。 事情没到那一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但是至少他出手,对他的影响小到几乎没有,那何必让男人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去辛苦劳累呢? 如果文序知道男人所说的「带你回去」并非是回上京城受盛天帝针对,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贊成的,可惜顾明野以为夫郎会乖乖听话,有些事可以到时候再说,而文序则觉得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家男人背着骂名回去看人脸色。 只能说夫夫之间,除了谈情说爱之外,沟通也很重要。 随着时间流逝,到了十二月初的时候,北地已经被积雪覆盖,每天都有衙役组织百姓扫雪,文序他们这边的屋檐都让乌榆去扫了三轮。 参加秋闱的学子们十一月就回来了,回五更街接了家人后就要回村里准备过年,因为新任巡抚还未安排好,鹿鸣宴也未曾举办。 当时秋闱后辽北总督忙于审理案件,连放榜都迟了两日,考上的学子们等了又等,也没听到通知参加鹿鸣宴的消息,最终也只能先回来了。 这些学子们有的考上了,有的没有,但是不少学子都在回村之前,带着薄礼前来感谢文序,唯独不见当初求上门的余学。 文序问了一句,当初同行的学子尴尬道:「余举人考中之后就定居府城了,说要安心准备来年的会试。」 「是吗。」文序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看到他家人将房子退租了,我还以为他先一步回家了。」 另一人脸上愤愤:「余举人名次还比我等稍低,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会试肯定过。」 他就是看不上对方这种假清高的模样,当初文老闆给了他们多大的方便?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秋闱,居然连答题的宣纸都自备! 消息放出来的时候,这种易耗品在府城罗家的书斋都卖到二两银子一刀了,要不是文老闆的随从带着文房四宝去府城卖,指不定他们连纸都买不起了。 可结果呢?余学得了好处,考上了,就一副清流不与商贾为伍的模样,还劝他们离文老闆远些,说什么身为哥儿还出门同男子做买卖,难免名声不好,劝他们别被文老闆带累了。 能读书考了秀才,甚至这次也考上举人的学子,并非都如余学一般,他们记得自己出身农家,不会轻易看不起谁,但是也不会把这些话说给文序听,只是多少有些替文序不值。 第141页 毕竟当初文序会帮忙,据说还是余学上门求了人家,才有了后来的事。 一心读书的书生脸上藏不住事,文序一看就明白了,他也不多说,反正钱货两讫的事,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让别人回报。 他收了学子们送的薄礼,又让冯淮开库房取了东西,一人送了两匹绸缎四匹棉布,再加一石面粉和一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就将学子们送走了。 冯淮不明白王夫怎么还要送出去那么多东西,枭王也有些好奇,文序笑意浅淡,眼神幽远地看着那些学子的背影:「先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你有没有私房钱吗?」 冯淮一听到私房钱三个字,十分有眼力劲儿地离开了,文序关上大门,推着男人往堂屋走去,声音虚虚渺渺,夹着风雪散在空中。 「我母亲曾在收到父亲送的礼物时,笑言父亲背着她藏私房钱,当时我信了,后来父母离世,我为了一点学费,把家里翻遍了也没找到那点私房钱。」 「再后来我点头同意把房子卖给了亲戚,家没了,却只得了一点点学费。」 甚至也只够一个学期的学费,不够其他学杂费,幸好有学校奖学金,幸好有国家补助,幸好他一路读了下来,上了一所学杂费全包,还补贴生活费的大学。 没人关心父母去世的那几年他是怎么过的,为了能吃上饭,他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只留下一张床睡觉,结果最后却连家也保不住了。 「这里的学子求学比我那里还难,我希望他们想读就能读,不需要为了一点身外之物陷入困境。」 「刚才送出去的东西都不到五百两,可是那点东西却足够他们过好这个年,等来年想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应该已经有其他乡绅资助了。」 男人默默听着,直到进了堂屋,才握住青年微凉的手:「别怕,我不会离开。」 文序耸了耸肩,坐到男人腿上搂住他,轻声道:「生死之外无大事,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要有点银子,一家人过安稳日子就好。」 枭王失笑:「正好,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经此事后,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地过,墩墩和青石每日被冯淮逼着读书写字,文序每天都琢磨着吃的给家里人补补身体,枭王就跟离不得人一样,时时跟在夫郎身后。 文序做饭他就陪着唠嗑,还能被夫郎投餵一小碗好吃的,文序饭后煮消食茶,他就偷偷在炉灰里埋个红薯,或者一把花生,等打发两个小孩去睡觉后,就扒拉出来餵夫郎吃。 据说那天在大集上卖给他们山货的那户人家,在大雪封山前来了一趟县城,把攒了两个月的山货送了过来,还带了两只自家养的老母鸡。 当初留的是隔壁的地址,送到的时候正好冯淮在那边,他看了一眼山货,发现还有几颗品相不错的猴头菇,这东西可是能作为贡品的存在,当即就十分大方地给了银子,光那几颗猴头菇就给了足足八十两。 那个大叔不肯收,说这玩意儿自家不会做,怕糟蹋了好东西,索性送来给文序他们尝尝,冯淮照旧给银子,说这东西值钱,以后再找到就继续送过来,一颗给二十两银子。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赚到了,只有文序看着向自己伸手要钱的冯淮两眼发黑。 现代十几块钱一斤的猴头菇,怎么在古代这么贵?野生两个字就这么值钱?! 第60章 看到个熟人 时间一晃到了十二月底,过年的氛围愈发浓厚,文序挑了一个晴天带着青石和墩墩出门散散步,顺便买点过年要用的炮竹,这还是冯淮提醒了他才想起来的。 看着满街的红,青年有些兴奋:「好久没有过年了,今年多买点炮竹,好好热闹热闹。」 这话说的冯淮有些好奇,在文府就算被人忽略,也不至于没感受到过年的热闹吧?上京城遍地是官儿,过年的时候哪家不是张灯结彩的?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王夫与调查中的不一样,看主子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倒不好问出来了。 今天难得不用读书写字,又是少有的晴天,墩墩一到街上就拉着青石四处窜,但凡梁峰眼睛没那么尖,都能转眼失去两人的身影,等他们再回到文序身边时,手上已经拿了不少吃的玩的。 看着青石把荷包收回去的举动,文序就知道墩墩这个小屁孩又撒娇让青石花钱了。 小傢伙举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炫耀:「叔叔你看!风车哦!」 枭王瞥了一眼:「又让青石花钱了?」 文序每个月都给青石二十两的零花钱,墩墩每次看到自己只有一两,就知道自己的比青石少,以至于有想买的东西就跑去跟青石撒娇。 家中花销都由冯淮管,每月文序会支一笔银子给他,所以青石手里的银子没地方用,小少年就攒起来,据说想等下次公子出门做买卖的时候,他也要倒腾点什么回来卖,就像之前的灯会一样。 青石有这个想法,文序自然支持,所以每次看到墩墩又花青石的银子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夫夫两就会说几句。 墩墩毫不客气:「嗯!青石给我买的!」 「别说他了。」文序笑睨了一眼,「青石自己愿意买,说墩墩也没用。」 青石一脸无辜:「有些我不让买,他就哭,我也没办法啊。」 家里只有姑爷能治得了墩墩,才三岁的小孩,骂又听不懂,打又不捨得,他要是不给买的话,小傢伙眼睛立刻就红,大街上把小孩惹得哇哇哭,多少有点丢人了。 第142页 文序知道青石对墩墩的纵容,也不多说什么,推着轮椅往前走:「走吧,看看还有什么想买的,今天我付钱。」 墩墩一听到叔夫付钱,眼睛立刻亮了,被青石牵着手,还不停扭头去看两边摊位上的东西,不过他感兴趣的刚才青石已经买了,现在再看,也不过是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文序一边逛摊子一边和男人咕咕叨:「春联桃符得买点,还有金银纸钱什么的,过年送灯的时候我得给我娘烧过去,对了,墩墩的生辰也快到了吧?要不要提前买点东西?也不知道他生辰时天气好不好。」 枭王看了眼摊子上的对联,挑了两对字写得不错的,听到夫郎的话当即摇头:「他的生辰是元宵,现在就准备也太早了。」 「元宵啊?」文序不知想到什么,偷偷笑了一下,「幸好咱家人手多,否则墩墩别想过生辰了。」 古代对于过春节的仪式是很隆重的,如果墩墩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人从除夕前就一直忙到元宵后,这段时间不仅要走亲戚,还有不少祭祀活动,谁还顾得上给小傢伙过生辰啊?指不定小孩还得去给大人帮忙干活。 枭王点头:「你不用忙活,他以前没办过生辰,这次过不过也无所谓。」 文序这才想起,传闻中天临帝的皇后是难产去世的?不过他还听过一个说法,皇后是产后身体太弱才去世,也不知道哪种说法才靠谱。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墩墩不能过生日也正常了。 「有所谓!」支着耳朵偷听的墩墩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墩墩要过!」 「叔叔你怎么,这么坏!我才三岁,都不给我过!欺负小孩子。」 一想到自己明年就四岁了,可是前面三次生辰都没有过,墩墩就觉得自己好亏! 青石带他出门玩的时候,他见过县城的小孩过生辰,家人会带他出来吃好吃的,想要什么家人都给买,墩墩掰着手指头数,发现三次生辰他失去好多好多好吃的! 小傢伙压根不去想自己两岁时话都说不顺熘,再往前更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他只知道按次数算的话,自己就是吃亏了。 「我坏?」男人睨了一眼气唿唿的小孩,「既然这样,那以后也不给你过。」 墩墩听到这句话,眼睛立刻就红了,瘪着嘴一声不吭地扑到青石怀里,只留下微不可闻的哽咽声。 文序付了对联的银子,转头看到这一幕就头疼:「过过过,叔夫给你过。」 墩墩死死不肯抬头,带着哭腔的声音指控:「过不了,叔叔不给,叔叔坏!」 文序剐了男人一眼,抱起小傢伙哄道:「家里叔夫说了算,说给你过就给你过。」 墩墩抹着眼泪,一脸希冀地看着他:「真的?」 文序亲了小孩一口,肯定道:「当然,刚才叔夫不是还说给你提前准备吗?」 「谢谢叔夫。」小傢伙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软糯糯的,「叔夫真好。」 哄好了之后,小傢伙又恢復了好心情,让文序放他下来,他要跟青石去买面人,等两个小孩手牵手先一步,文序才嘆了口气:「你说你,招惹他干嘛?」 对此,枭王也很无奈:「你就宠着吧,他迟早变成哭包。」 文序满不在乎:「他才几岁啊?等他再长大点才听得懂大人的说教。」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五岁以下别讲理,讲了小傢伙也听不懂,用打骂冷暴力的方式不可取,对小孩的性格塑造极其不利。 说白了,小傢伙就是依赖他们,想通过撒娇的方式,确认自己在大人心中的重要性,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们又有能力完成的话,哄两句就好了,何必把小孩推开? 对于夫郎的想法,枭王不置可否,在惹夫郎生气和哄孩子之间,他宁愿选择哄孩子。 「对了,好像家里的纸没了,一会路过书斋记得提醒我买。」文序指尖戳戳男人肩膀,「两个孩子自从读书后,用纸挺多的。」 秉承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道理,文序每天都鼓励他们学字之后多练字,冯淮又三不五时让青石抄书,想着理解不了也先背下来,所以家里用纸挺多。 昨晚文序去小孩房里的时候,看到房间书桌上都叠了一摞写满了的纸。 枭王应了一声:「嗯,再买点墨锭吧,我的也快用完了。」 「行,一会买完了就去书斋,对了,家里的……」文序正说着,一抬眼就看到街道旁边,在巷子里单手插兜站着的青年。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鼻樑上架着一副金框平光镜,冷清的凤眼平静地和他对上了视线,青年倏尔一笑,寡淡薄情的嘴角带着致命的诱惑,朝文序轻轻眨了眨眼。 「楼……星予?」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文序心跳骤变。 青年毫无预兆停下,看着不远处的两个正逛得开心的小孩,枭王疑惑转头:「怎么了?」 文序没有说话,死死盯着站在巷子里的青年。 对方抬起手指勾了勾,挽起的袖子贴着匀称有力的小臂,他朝文序张嘴说了句什么,便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顾明野,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好像看到熟人了,我先过去一下!」文序慌忙交代两句,便立刻朝那条小巷子跑去。 不应该啊,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甚至那个人应该和他一样,永远无法回到现实才对。 第143页 他能得到自由是因为身死重生,楼星予明明还是那副惹人嫉妒的相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此时的文序脑中一片空白,压根没有时间去想对方刚才说了什么,只想找到那个青年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为什么能离开那里,为什么能来到这个……书中世界。 身后的人突然离开,男人的视线下意识紧追着青年的身影,紧紧盯着他进入了一条小巷子里。 「王夫刚才看到了谁?」 一直跟在旁边的乌榆仔细回想:「王夫刚才好像在看巷子口,可是那边没人啊。」 冯淮也跟着补充:「不仅没人,那条巷子还是个死胡同,是附近居民用来放太平缸的地方。」 乌榆还要分心注意周围的人,自己可是一直注意些王夫动向的,所以文序抬眼错愕的一瞬间,冯淮就已经注意到了。 不过确实如他所说,他没有看到文序跑过去的那个地方,之前站着什么人。 属下都说没人,但是青年那一瞬间的惊讶与慌乱做不得假,只存放着太平缸的死胡同里,青年进去就没有出来,枭王冷静道:「冯淮去跟着梁峰看好小孩,乌榆推我过去。」 冯淮下意识去看乌榆,虽然有暗卫跟着,王夫也不可能联合外人给主子设陷阱,但是王夫这举动实在有些不对劲。 乌榆点了点头,示意他按主子的话去做,便推着男人往那处巷子走去。 看着被墙封死的胡同口,文序转头去看两旁盛满水的太平缸,他伸手打碎表面结冰的水,趴在太平缸上一个个看过去,企图从水中捕捉到那个青年的身影。 「楼星予?是你吗?」 「水和镜子的原理是一样的吧?怎么没看到你?要不我现在去买一面镜子过来?」 「楼星予?你吱个声啊,我有问题问你!」 文序每看一口太平缸就喊一声,可惜幽深的水里没有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几乎把太平缸都看了个遍,文序气的骂了一声:「傻逼楼星予!以前就爱耍我玩,现在还来?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 「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文序狠狠松了口气:「你个狗东西,找到了然后呢?来跟我炫耀?不是当初跟我哭诉男朋友失踪的时候了?」 「说吧,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只是单纯穿书,文序并不会觉得奇怪,反正那个世界都已经让现实世界错轨了,他在里面遇到穿书也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接受良好。 可是如今楼星予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是以前的模样,他就要开始担心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他误入的幻象世界了。 可是当初死亡的感觉那么真实……文序盯着虚空,懒散的双眼逐渐深沉:「楼星予,告诉我。」 「下次再跟你说,现在你先告诉我,你的百宝箱放在哪里。」 青年虚虚渺渺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文序敏感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受伤了?」 粘上毛比猴儿还精的人居然会受伤?这可真是稀奇。 「嗯,我送他出去了。」 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文序瞬间睁大双眼:「你他妈疯了?!」 「你毁了自己的世界?审判者自残?不要命了是吧?说你恋爱脑真没冤枉你!」 文序恨铁不成钢道:「你应该知道,你们这种存在,没办法碰到我的百宝箱。」 他和楼星予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他们同样是从现实被捲入那个世界,被困在那个世界里,甚至被迫成为那个世界运转的一环。 但是他只能和现实而来的旅人交易,楼星予这样的存在没办法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是世界为了保护他这种存在,或者说是为了保证那些旅人存活的规则。 那道声音的主人沉默半晌,轻缓无力地开口:「闻人,帮帮我……」 这人一向冷清孤傲,熟悉了之后又有些没皮没脸,但这是文序第一次听到他开口求人。 想起过往种种,文序用力闭上了双眼,咬牙道:「第三世界,你去找贝儿,给她三个金币,她能帮你从我留下的幻象里拿到百宝箱的圣杯。」 「三个?」 「不然呢?」文序恶狠狠道,「这东西旅人用不着,能用的上的你们压根不能对我动手,要是早知道有一天你会求到我头上,我一开始定价的时候就定一万个水晶币!」 熟知文序从来都是临时定价的青年轻轻笑了一声,随后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谢谢,等我伤好后再来找你。」 文序:「???」 「楼星予你什么意思?」 「喂!先透露一句也死不了吧?你别整天为爱痴狂了,能不能心疼心疼独在异乡的我啊!」 可惜那人一向是达成了目的就熘得飞快,一点也不讲江湖道义,用过就扔这句话简直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所以文序问出口的这句话再也没有得到回音。 「傻逼楼星予!」文序忍不住骂了一句,看着眼前堵死的胡同,仿佛看到了自己黯淡无光苦苦等待的未来。 以那个人用过就扔的性子,指不定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方设法折腾去了,他现在不在那个世界,肯定没办法亲自找上门。 第144页 等对方想起还欠自己一个答案的时候,指不定都猴年马月了。 一想到那个世界错乱的时间,文序就十分挫败,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死恋爱脑的解释。 巷子外,男人沉默地看着背对自己的青年,身后扶着轮椅的乌榆已经浑身汗毛直立。 细微的声音从牙缝里露出,乌榆颤声道:「主子,王夫好像……中邪了。」 巷子虽然深,但是只有一处弧度不大的拐角,路过的人可能看不到,但是他们在巷子口这个角度,其实是能看到巷尾那面墙的。 明明巷子里没有人,王夫却好像在和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对话,不仅说出的话他听不明白,就连王夫砸开结冰的水面,去看一口口太平缸,企图从里面找人的行为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背对着他们的青年垂头丧气,嘴里还骂骂咧咧,乌榆绞尽脑汁也没办法依照刚才王夫说的话,把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过什么给脑补出来。 甚至他觉得文序就是中了邪或者发癔症,不是说北地的深山老林里有什么精怪吗?指不定就是王夫不小心冲撞了呢? 「闭紧你的嘴。」轮椅上的男人冷声警告,接着便双臂用力,将轮椅推到看不见的另一边。 乌榆连忙跟上去,很想说就算他闭嘴,藏在暗处保护王夫的人也看得出来啊,正常人谁会这样? 可是看到男人面沉如水的模样,乌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想好了回去如何敲打那些暗卫。 平日里主子随和是因为有王夫在,现在惹了主子恼怒,可没人能保他。 就在他担心主子心情,又担心王夫病情的时候,男人缓了缓情绪,朗声朝巷子里喊了一句:「夫郎,你在吗?」 「在在在!我在这里!」听到自家男人的声音,文序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地跑出来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等我吗?」 握住青年温热的手,垂眸看着指节上的红痕,男人温和笑道:「你太久没出来,担心你遇到什么事,你的那位熟人呢?」 「那个死恋爱脑走了,他这人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帮忙来了。」文序吐槽了一句,推着轮椅就往街上走,「不用管他,我们继续逛街,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嗯,有空可以让他来家里做客。」仿佛没有被刚才看到的一幕影响,男人语气平淡说道。 只是不自觉地牵住文序的右手,任由他单手推动轮椅,也不敢再松开。 第61章 明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天逛街回来之后,文序总觉得家里人怪怪的,除了青石和墩墩依旧每天学习和想方设法偷懒之外,其他人都神神叨叨的,就连一向不现于人前的暗卫也出现了。 「王夫,快来趁热喝了!」 正说着,乌榆就举着一碗灰黑色的水走了进来,文序看着水里的不明物体,再一闻还有奇怪的焚烧烟火气,皱眉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属下让人去临城清风观求的平安符,道长说烧了沖水喝,能驱邪除秽,保人平安。属下已经喝了自己那一份,还别说,喝了之后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迷信还积极推销的暗卫头子,文序警惕地后退一步:「是不一样了,你脑子都有问题了。」 平安符这种求个心安的东西他信,但是符水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他不喝,他好歹也是个读完大学的人,这一碗符水喝下去,十几年的书白读了。 文序想了想,谨慎问道:「乌榆,你们暗卫是不是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比如晚上看到漂浮的鬼火什么的?」 旁边正在看书的男人闻言,无声笑了下,也不多言,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自家夫郎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暗卫队做的这些事起因源于他自己。 昨天暗卫里一个叫乌海的跑来送了他一根晒得梆硬的黑驴蹄子,说他们暗卫队人手一根,防身又驱邪,非要他随身带着。 前天一个记不清脸的暗卫跑来,把一根据说被白云寺方丈开过光的硃砂吊坠送给他,也说他们暗卫队人手一个,消灾保平安,一直想让他贴身带着。 要不是当时顾明野脸黑了,文序觉得那个暗卫搞不好还想亲自帮他戴上,然后把吊坠塞衣服里。 结果乌榆今天给他捧来一碗符水,文序怎么想都觉得暗卫队的人是不是碰到什么需要科学才能解释的现象。 「王夫,属下这个不一样!」乌榆极力推荐,「临城的清风观可是连天临帝都去上火香的,据说上香之后,当时的皇后就怀了孩子。」 文序不信:「天临帝还有空回老家的道观上香?上京城外不就有护国寺吗?」 「这是登基前去的,临城不少人都知道呢。」乌榆一脸认真,「属下打听过了,明家大公子婚后多年无子,一去上香回来,夫人就怀孕的事,临城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 文序更不信了:「你被人忽悠了吧,天临帝登基之前,带兵起义四年,第二年遇到顾明野,他回老家上过香的话,顾明野肯定知道。」 以前又不是没有听过,那些景点为了营销所以传出一个似真似假的谣言,再带上本地明星的身影,说某某明星也去玩,三人成虎的情况下,深山老林里都能人声鼎沸。 乌榆信誓旦旦,就差指天起誓了:「是再往前的事了,属下去求证的时候,道观里的人还说明家大公子带着夫人和孩子去还愿,所以真的很灵!」 第145页 看他这副架势,就差求文序喝了这碗据说很灵的道观的符水了。 再往前的事?那么问题来了,文序看着乌榆,一脸诚恳道:「你的意思是说,墩墩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 据他所知,天临帝之前就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没有孩子,才被父母要求过继双胞胎弟弟的儿子,如果后面还有一个孩子,那墩墩又是怎么成为独子,让天临帝想将天下交到一个哥儿手里的? 天临帝想将天下交给墩墩这件事,这可是经过顾明野亲口认证的,所以文序觉得乌榆打听到的消息十分不靠谱。 他这话一出,乌榆更加不解:「太子明烨不就是小主子的哥哥?」 打听到这桩陈年旧事的时候,他下意识就以为那个孩子是当今太子,毕竟临城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总不可能是假的。 文序狠狠翻了个白眼:「那麻烦你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按太子的年龄,他出生的时候天临帝应该正值青年,他为何要去道观上香求子?如果婚后多年无子才去上香,那太子这个岁数……」 「夫郎。」 一直沉默看戏的男人坐不住了,打断文序之后又道:「乌榆退下吧。」 「这……」乌榆看了一眼手中的符水,想起之前在巷口看到的一幕,总觉得不太放心。 枭王点了点桌子:「放下吧,一会我盯着他喝。」 乌榆松了一口气,也不去多想刚才文序说的话,放下碗就立刻离开了房间。 文序:「???」 「顾明野你疯了?让我喝这个?」 谁知道那符是用什么东西画的?用公鸡血画,有细菌感染的风险,用硃砂画,那更好了,两眼一抹黑,这辈子就过去了。 「一会趁着没人,你拿去倒了吧。」男人无奈嘆了口气,「那天你在巷子里的时候,把暗卫队的人吓到了。」 「什么意思?」文序不明所以。「我和我朋友……」 他忽然想起来,楼星予那天可是说完就离开的! 「他们……」枭王斟酌道,「应该是我们,没有看到你的朋友,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只看到你一个人在巷子里自言自语,所以他们可能以为……」 男人给了个眼神让文序自己体会。 文序抹了一把脸,破案了,他就说这几天暗卫队的人怎么回事,感情是以为他中邪了! 顾明野倒是清楚他不是以前的文序,不过这几天对方也没有解释暗卫队的行为,估计也是怕他借尸还魂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吧? 夫郎的目光逐渐变得危险,枭王清咳一声:「一会你跟他们说喝了就行了,而且关于太子的事,你不用和别人多说什么。」 「什么意思?」文序的思路立刻被牵走,「他们都以为太子是天临帝亲生的?」 枭王点了点头:「实际上,明家不少老人都知道明烨是过继的,但是不清楚过继了谁家孩子,而且如今在位的是『天临帝』,对方亲口封的太子,所以明家人对此事三缄其口。」 当皇帝的爹都不在意这个孩子是过继的,直接把对方封了太子,他们这些人又怎么敢多说一句? 「等等……」文序想起曾经看过的情节,和顾明野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所以你知道太子烨是过继的,他的亲生父亲是天临帝那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弟弟?」 男人气定神闲点了点头:「一直都知道。」 文序咽了咽口水:「所以其实过继后,当时还是一介书生的明大公子,确实有去道观上香,后面也确实有了一个亲生孩子?」 枭王端起茶喝了一口,淡定道:「嗯,是个男孩,据说义兄起义的时候都已经能打酱油了。」 文序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出门时,在丰城码头的船上,听到船工说的那件事,他把这件事说出来,看向脸色骤然阴沉的男人:「所以当时丢的不是随行官员的孩子,是天临帝的亲生孩子,墩墩的哥哥?」 男人放下茶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嗯,被人趁乱下手,至今没有找到下落。」 文序猜测道:「当时太子是不是就在船上?」 太子烨是过继的,而且是被爷爷奶奶要求过继的,在天临帝心里,他自然比不过亲生的,可是偏偏这个名为父亲,实际上是大伯的人成了皇上。 被过继的时候太子烨已经记事,而且当时的天临帝未必心甘情愿,从他即使婚后无子也不愿意纳妾的事情来看,就知道他对妻子的情意。 所以如果天临帝的亲生孩子出事,所有的好处都将落在他这个仅剩的孩子身上。 听出文序话中的怀疑,枭王摇了摇头:「不是他,当时他已经成年,义兄起义的时候也带着他,后来在登基前,义兄回临城接妻儿家眷的时候,明烨正留在京中替他管理政务。」 文序不置可否:「你义兄不是还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双胞胎弟弟吗?」 指不定当时对方就已经在替自己的孩子谋算了。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他没有和义兄同时进京,而且我已经查过了,查不出他和那个跑商的关联。」 说到这里,男人有些无奈:「当时大盛还未平稳,那个跑商的下落至今还没查到。」 一个从小被隐瞒存在,连成亲都得和哥哥同一天,妻子也从未现于人前的人,怎么能跟一个外界的跑商有来往? 第146页 种种迹象表明不是他,可是顾明野从未放下怀疑,直到帝后再孕一子,墩墩出生后又出现的各种意外,他才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盛天帝身上。 枭王缓缓开口:「盛天帝继位有种种因素,在知情人眼中他是被迫替兄承担责任,但是我依旧保持我的想法,义兄身死这件事里,他肯定做了什么。」 「辰儿被我带走后,盛天帝暗地里耍各种小花招,我要一边要顾着辰儿,另一边还要找明启的下落,所以懒得搭理他。」 「那你别搭理盛天帝,咱们只求墩墩能平安,他不触及这条底线,就随便应付一下得了。」文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明启是那个孩子的名字?有没有什么样貌特徵?我外出的时候也打听打听。」 按顾明野说的能打酱油的年纪,当年天临帝起义的时候,那孩子怎么也有六七岁了吧? 「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个孩子。」面对夫郎疑惑的目光,枭王解释道:「义兄起义第二年,前朝陈氏派兵围了临城,义兄带人抄近路回去,在峻天岭迷路才遇到了我。」 「当时我只带他们离开峻天岭,并未跟着一起,是临城危机解除后,义兄亲自来找我,请我助他一臂之力的。」 「等事情结束,义兄回临城接家眷的时候,我当时还在越鲤府与婆罗国打仗,所以直至明启被人拐走,我都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一面。」 文序越听,心里的不对劲越重。 除了明启的事情之外,顾明野说的情况和他从青石口中听到的没有差别,当时他听青石说完后,下意识以为顾明野是独自住在峻天岭的普通人。 可是这说不过去,作为饱读诗书,想推翻前朝的明家大公子,会和一个仅仅帮过自己一次的普通人结拜,并且让他领兵,甚至给对方封王吗? 想起平日里对方在院子里看书的一幕,文序察觉到自己对男人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父母双亡,独居在深山老林里的人,能让当时身为世家公子的天临帝看上,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至少在顾明野带天临帝一行人离开峻天岭的这个过程中,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或者说一些其他的东西,让天临帝意识到这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文序正要直接问个明白,乌榆急切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吓得他立刻把桌上那碗符水反手往桌底泼去,等回过神来才被乌榆刚才说的话震住心神。 「主子!北大营传来消息,高将军遇袭昏迷不醒,幕后主使李副将已经被人拿下,如今北大营群龙无首,关外匈奴虎视眈眈,王部将请求您过去坐镇军中!」 文序抬眼去看旁边的男人,对方脸色平静,细看才能看出眼底风雨欲来的狠厉:「备车,去北大营。」 门外的乌榆应下,急忙去套马拉车去了。 「等等。」眼看男人就要出去,文序连忙扶住轮椅,「这次过去估计要住上一段时间,我给你收拾几件衣服。」 「对了,还有伤药,你去军营里不要随便动作,就差一点皮外伤就能癒合了,你别让伤口裂开。」 「家里之前做的滷肉也给你带上,军中应该没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来过年,你去那边可别饿肚子。」 看着青年慌了神的模样,枭王抬手将人拉到怀里:「无事,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了,等高将军醒了我就回来。」 文序坐在男人腿上,抿了抿唇,最后才妥协道:「行吧,要是有事,你记得让乌榆回来通知我。」 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匈奴还没有真正发起进攻,高将军也只是昏迷,军中还有个王部将在,估计请顾明野过去就是起个稳定军心的作用。 枭王低头,吻上了青年的唇,含煳应道:「好。」 另一边,正在背书的墩墩看到冯淮突然被叫了出去,立刻跑到旁边正在抄书的少年旁边:「青石青石,冯叔出去了!」 青石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纸,语气却十分憋屈:「出去了你也要乖乖背书,不然等冯叔检查的时候你背不出来,肯定要被罚抄书。」 「罚就罚。」墩墩爬到他腿上坐着,「你都背出来了,还是一样要抄书,反正都要抄书,那我不背了。」 「随便你吧,到时候别哭着让我帮你抄。」青石嘆了口气,双臂圈住腿上的小傢伙,继续低头抄书。 他也不知道冯淮是什么意思,明明他每次都能把书背出来,甚至对方随口说一句他都能接出下一句,还是被对方要求抄书。 说什么多抄书,抄得多了,那些不懂的经义自然而然就懂了,可是他明明都懂啊,每次冯淮教的内容他都能记下来啊。 实在弄不明白的小少年只能认认真真抄书,免得冯淮跑去和公子告状,公子之前就说了,如果他们不好好学习,下次就不带他们出门,让他们留在家里好好学习。 这种一想就很可怕的事,青石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 第62章 公子你去找姑爷吧 顾明野离开已经十天了,文序每天在家里总有些无聊,以前还会琢磨一日三餐做些什么,现在要不是还有正在长身体的两个小孩,他压根不想下厨。 青石大概看出了什么,每天文序下厨的时候,无论冯淮怎么说,他就是要放下课业,非要去厨房陪着公子,墩墩乐于不读书,也跟着嚷嚷。 第147页 冯淮是领了命令来教导他们的,自然不会同意,在某一次争吵时,青石发狠撕了书之后,冯淮嘆了口气,只能同意了。 其实他也看得出来,自从主子去了北大营后,王夫像没了主心骨一般,每天青石和墩墩上课的时候,王夫就一个人坐在堂屋外的沿廊下烤火。 遇上天晴的时候还好,王夫会开心地准备不少吃的,让梁峰骑马送到北大营给主子,可惜北地天寒,又临近年关,少有不下雪的时候,现在只希望主子能早点回来了。 「公子,汤溢出来了!」 青石一声大喊唤回了神游天外的青年,文序手忙脚乱地抽出灶膛里的柴火,可惜煲了半个时辰的汤还是漫出不少。 文序随手拿抹布擦去锅边的汤汁,不小心被烫了一下,青石皱着眉把他拉开,撸起袖子道:「公子你歇着吧,我来煮。」 这副小大人模样看得文序心头髮软,嘴上却忍不住调侃:「你煮的能吃吗?」 青石无所畏惧:「反正吃不死人。」 坐在旁边啃鸡腿的墩墩顿时急了:「可是,青石你做的好难吃。」 「那你别吃。」青石翻了个白眼,「想吃什么你自己拿银子去买。」 一听到要花自己的银子,墩墩立刻闭上嘴巴,现在外面的东西好贵,以前五文钱一串的糖葫芦,现在都卖八文钱了,小傢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自己银子太少,索性门都不出了。 边关开始打仗,住在边城的百姓也风声鹤唳,听说县令徵集了一批粮草送去边关,随后县城里的物价就直线上升,人人都在想办法屯粮。 青石的关心溢于言表,文序最近确实容易分神,也不推脱,索性站在旁边,和墩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煮汤的食材文序早就放下去了,只需要熬足火候就可以了,青石一边看火,一边分神听着聊天都能走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青年,忍不住道:「公子,实在不行,你就去找姑爷吧。」 厨房里安静了下来,文序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少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在家……」 青石忍不住道:「可以让梁叔他们留下来,你去找姑爷吧,我会照顾好墩墩的。」 被点名的墩墩有些委屈,但是叔叔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感觉到了叔夫的不开心,也跟着点头:「嗯,我乖乖的。」 文序嘆了口气,去,他放心不下两个小孩,不去,他又担心顾明野。 不知道李副将到底和高将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刀扎进腹部,高将军差点就醒不过来,醒来了人也下不了床,只能慢慢养着。 五天前梁峰往北大营送了一次东西,回来就跟他说了一个消息:草原上的匈奴坐不住,两天前的晚上发起了进攻,王部将带兵打前锋,手臂被砍伤了。 虽然顾明野让梁峰带话说不必担心,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文序又不是傻子,本就兇残的匈奴得了好几年修生养息的时间,加上今年草原上的蝗灾,为了活下去,那些人一定会拼了命的破关,而早就送出去的摺子,至今没有任何回復。 没有将领来接替高将军,没有粮草官带着粮草过来,据说上京城还在庆祝李家父子攻破婆罗国的战绩,无一人知晓北地的匈奴发起了进攻。 「公子,去吧,去把姑爷带回来吧。」青石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文序垂眸轻笑:「你怎么知道我可以?」 青石也没有见过他动手,就不怕他去边关后,遇上两军开战就回不来了?按小孩对他的紧张,这不应该。 少年抿唇,语气平淡地扔下一枚炸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因为他是在我面前喝下了药。」 文序:「……」靠。 也不用问怎么知道了,感情从他醒过来那一刻起,青石就知道他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看着小少年一脸平静,文序十分好奇:「你就这么看着?」 「我阻止不了。」青石眼里有些茫然,「他想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 有时候青石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陪了公子五年,自己在对方心里好像一点分量都没有。 如果之前的公子是在家里得宠的人,那他没分量也不奇怪,哪怕没有签卖身契,在府中他也就是个小厮的身份,公子身边有的是人伺候。 可是明明竹苑里就他们主僕两个人作伴,是他拿着公子的月银出去给对方买吃的,是他陪着公子偷偷去看教书先生给小姐上课,是他每天都出去打听八卦然后回来给公子解闷。 曾经青石以为公子救了他,留下他,又不让他买身为奴,应该是把他当朋友的。 而自己也不去想以前的事,不去找家人,不去查受伤之前的事,就这么呆在公子身边,是报恩,至少他觉得五年过来,他和公子是有了羁绊的。 可是直到那一天晚上,醒过来的公子跑来他房间,哭着说对不起他,对不起文家,哭得不能自已也不肯和他多说一句为什么,回了房就喝了药,还让他把那个杯子拿出去埋掉。 整个过程对方都没有听他一句劝,自己的阻止总会被对方责怪是不想让他解脱,青石就这么看着相依为命的人喝下了药,再也没了生息。 这个公子来了之后,对他有多好,青石看在眼里,对方会顾及自己的小情绪,会为了他的未来做打算,也从未把他当下人,好像和以前的公子一样,又并不一样。 第148页 以前的公子大概要的是一个能说话的玩伴,至于他的想法,或许不重要吧,明明他那么不愿意,对方还是能在他面前喝下药,扔下他一个人在文府里。 有时候青石在想,那一杯药喝下去,公子得到了解脱,可是公子就对的起他了吗? 「说对不起我的是他,最后他还是对不起我了。」小少年红着眼眶看向文序,「公子,你会丢下我吗?」 会不顾他的想法,不顾他的处境,只想着自己得以解脱,就把多年的陪伴抛之脑后吗?毕竟直到现在,青石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公子为什么说对不起他。 既然对不起,为什么还要扔下他? 竹苑仅仅住了两个人,陪伴五年的公子去世,先不说他会不会难过,公子就没想过第二天圣旨赐婚时事发,他这个唯一的小厮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吗? 文序嘆了口气,把小孩搂进怀里:「不会,我怎么捨得扔下青石呢。」 原主第三次重生,依旧没想过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成了他逃避的藉口,但是文序知道在整本书里,原主最对不起的就是青石这个忠僕。 第一世青石陪他在镇国将军府闭门不出,守了一世的活寡,第二世因太子烨登基,以太子妃身份成为皇后的文序要进宫,青石便自请去了净身房,后来忍着伤痛来安慰文家被抄家的原主时,眼睁睁看着他投湖。 文序其实挺讨厌原主的,恋爱脑又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只能随波逐流做不了改变人生的决定,对方这一世决定死在赐婚前,到底知不知道,前世青石陪他一起投了湖? 「他对不起你三次,所以我就来了。」文序开玩笑道,「咱们青石这么好,不应该孤零零地被丢下。」 怀中的小少年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微小的哽咽变成嚎啕大哭,仿佛要把满腔的委屈和不甘哭尽,一直不敢吱声的墩墩看到一向沉稳的青石突然哭出声,又担忧又紧张,手机的鸡腿都吃不下去了。 「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知道家在哪里,我没有银子,我只有公子,可是公子他不要我了。」 文序拍着后背哄道:「要的要的,怎么会不要呢。」 「他不要我了呜呜呜!」青石哭得撕心裂肺,憋在心里许久的难过在此刻尽数发泄出来。 「我没有家了,没有公子了呜呜呜!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要的要的,他不要你,本公子要。」文序一声声哄道,「你看,如今我给你攒了很多媳妇本,以后还要带着你出门经商,还要看着你成家立业。」 「墩墩也天天粘着你,他肯定也要青石哥哥的。」文序朝呆住的小傢伙使眼色,「叔夫说得对不对?」 「对,青石不哭,你哭了我也想哭。」墩墩油汪汪的小爪子抓上小少年干净的衣服,还仰着头一脸认真:「青石最好了!」 一向自诩小大人的青石,看到墩墩笨手笨脚的安慰自己,心里的难过消散了一些,大人的想法他不知道,但是墩墩的想法他了如指掌,小傢伙这么粘人,肯定是离不开他的。 「你看,就连顾明野也三不五时让你帮忙对吧?」文序继续安慰,「他还说等你多读几年书,读得好的话就让你考个功名,到时候也在他手底下领一份月银。」 陪嫁出去的下人能被主子的夫君放在手底下,除了看重之外,就是主子和姑爷感情极好,就像上次来家里的卢府二管家一样。 「对了,等明年去云州安定下来后,顾明野还说让专门的人教你和墩墩练练拳脚,以后你俩在云州横着走!」 「没人能欺负你,我们不会丢下你,本公子都给你攒了上千两的银子,还有枭王这个姑爷在,以后谁敢欺负你啊?」 墩墩一脸同仇敌忾:「对,谁欺负青石,我就叫乌叔叔去打他!」 青石一直哭,文序就一直安慰,还有墩墩这个小屁孩在旁边附和,到了最后,小少年也哭不出来了,因为公子都已经说到自己以后成家生孩子,他要和姑爷给孩子起名的事情了! 「不哭了啊。」文序轻轻擦去小少年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后,以后就好好的生活,知不知道?」 从未被公子如此亲昵地安慰,青石虽然一脸别扭,却还是忍不住强调:「那你不能丢下我。」 文序连连点头:「不丢不丢,你自己跑丢了我都得满世界找。」 开玩笑,这么忠心老实的小厮,谁捨得丢啊?更何况他也没把对方当小厮看待。 「对,我也找青石。」墩墩沾着油花的小脸满是认真,「我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就厉害了,我也会有很多本事的,不怕青石走丢。」 青石放开公子,用力抹了一把脸,颇为无语道:「你走丢我都不会丢。」 小屁孩连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真的在说走丢的事,真笨,以后他得看好墩墩,免得小傢伙真被人忽悠,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哭了一通,青石缓了过来,墩墩也继续坐回小凳子上啃凉了的鸡腿,等他们终于想起还有一锅汤的时候,锅里的水就剩个底了。 文序把汤倒出来后,看着一小碗的分量,无奈嘆了口气:「算了,这碗汤你们不准喝,嘌呤太高了,我喝就行。」 「我也可以喝。」墩墩眼巴巴道,「我不怕。」 第149页 「没你的份。」文序揉了一把小孩的头髮,「今晚乖乖陪叔夫吃饭,明天只有你和青石吃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青石吸了吸鼻子:「公子你放心去找姑爷,我会带好墩墩的。」 这个公子说不会丢下他,所以青石相信对方肯定会回来的! 说是这么说,甚至睡觉前青石都还坚定这个想法,可是第二天看着只身上马的青年,他还是忍不住了。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拉着缰绳的青年英姿飒爽,一如那天出城的时候一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自信道:「放心吧,本公子出马,最多半个月,肯定能回来陪你们过春节。」 青石这才点头:「那我和墩墩在家等你们。」 墩墩昨晚就被做好了思想工作,接受了叔夫要出门的事情,此时虽然不舍,却还是乖乖道:「叔夫再见,你要早点回来,下次要带我一起。」 「好。」青年笑着应下,带着梁峰纵马离开。 青石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直到文序的身影逐渐变小,才揉了揉眼睛,墩墩警醒抬头:「青石,你又要哭了?」 叔夫已经走了,青石再哭的话,他要怎么哄呀? 「我没哭,小孩子才哭。」青石没好气道,「回去抄书,冯叔一会还要检查课业。」 被青石提醒起这件事,墩墩脸都皱起来了,小嘴叭叭地嘀咕:「叔夫怎么不带冯叔啊,留梁叔在家多好啊?」 梁叔就不会天天盯着他背书写字,隔壁的那些叔叔也不会,只有冯叔会,而且课业完不成,他还要被留下多学半个时辰。 青石嘆了口气,昨晚他也想劝公子带冯淮出去,可惜公子不笨,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想学习的想法,甚至说如果他带冯淮出门,那就要在县城学堂里请一位夫子来家里教他们。 还说反正学堂如今也放了假,花点银子,不愁请不到好夫子。 相比起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青石宁愿冯淮来教他和墩墩,起码墩墩边吃边听课的时候,冯淮不会骂小孩。 一说起吃的,青石又想起公子不在家,他们要吃半个月的酒楼饭菜了,县城里那种大油大盐的饭菜,青石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嘴巴干。 小少年垂头丧气地关上大门,唉,公子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第63章 这次任务听我的 「主子,王部将求见。」 「让他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乌榆才掀开门帘让王怀进去,看到一身裘衣坐在躺椅上看书的男人,王怀心里一股无名火起,说出的话也带了一丝火气:「王爷,看情况,匈奴明天会再次发动进攻,您何时将应对之策告知属下!」 躺椅上的男人慢悠悠翻过一页书,似有不解道:「这不是应该去问高将军吗?」 王怀脑门青筋直跳:「将军喝了药就睡下了。」 「他睡前没跟你说明天的仗该怎么打?」男人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似有不解道,「那你还不去把高将军叫醒问问?」 对方一副不沾手不担责的模样,气得王怀咬牙切齿,可是没办法,醒来后看到王爷在军中,高将军就放心地养伤了,估计也没想到对方会当甩手掌柜。 王怀有自知之明,他承担不起战败的责任,也没有指挥战局的本事,只能低声下气道:「将军有伤在身,还望王爷主持大局。」 「王爷之前能带兵平定婆罗国,打得他们四年不敢再犯,如今也定能打退匈奴。」 「这可不好说。」枭王慢悠悠嘆了一句,「毕竟婆罗国可没有匈奴这么能打。」 「不是本王不想指挥,而是你们北大营不是本王一手带出来的,没有能执行任务的人。」 眼看为了不担责,对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王怀急道:「您尽管下达任务,属下亲自执行!」 躺椅上的男人放下书看了他一眼,便闭上眼睛似睡非睡,大帐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士兵巡逻时的走动声,再无其他声音。 王怀等了半晌,才等来对方一句话:「既如此,王部将,你绕后烧了匈奴的驻地吧。」 两军对战,粮草至关重要,无论是谁都清楚,只要先烧了对方粮草,这场仗都能赢,但问题就在于,如何绕过前面的军队,成功潜入重兵把守的驻地里。 王怀咬了咬牙,接下了这个十死无生的任务:「属下领命!」 躺椅上的男人闭着双眼,轻轻颔首:「去吧。」 王怀深深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去点人,烧粮草一事,人不宜多,但是人不多的话,遇到围剿未必能成功逃出,所以他要带几个身手好的士兵一起出发。 等他离开,枭王才把帐外的乌榆叫了进来:「你把桌上匈奴的布防图拿上,跟过去看看,如果王怀真的点人出发,就把布防图给他。」 乌榆走到书桌前一看,墨迹早就干透的布防图已经跃入眼帘:「主子您早就猜到了?」 需要按交战的经验才能画出的布防图,甚至还标出了距离最短的然后路线,不可能是在王怀进来后,短短时间内画出来,甚至上面有不少地方,乌榆一看就知道是匈奴习惯这么安排的布防。 男人轻声笑道:「早点结束早点回家,夫郎还在等我回去过年。」 乌榆点头应下,拿着布防图去军中找人。 而另一边,已经离开大帐的王怀被人劫到了马厩,看着一身灰衣,却戴着一枚十分惹眼耳饰的青年,他脸色十分难看:「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第150页 一个哥儿都能在军营中来去自如,王怀第一个想法就是军中出了内奸,二话不说握住了刀柄。 青年吐出嘴里一直吊着的草,吊儿郎当道:「怪不得主子说北大营没人能执行他下达的任务,就你这身手,杀你跟杀鸡似的。」 王怀惊疑不定:「你是王爷的人?」 「不然呢?」青年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在王怀眼前晃了晃,「带我去挑一把趁手的兵器,这个任务我跟你两个人就够了。」 莹润的玉佩上蟠龙纹栩栩如生,王怀不再怀疑,可是听到青年说的话,他依旧十分震惊:「两、两个人?最少也得十人小队吧?」 「别这么多问题,这次任务听我的。」青年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带上你还是为了有个人证,免得任务执行完了都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这话一出,再加上对方能在不惊动巡逻士兵的情况下,把他劫到马厩的身手,王怀二话不说就带着青年到了存放兵器的地方。 不仅能知道王爷和他的对话,有玉佩为证,语气还这么傲气,王怀笃定对方是王爷派来的人,还暗自想王爷看着不想担责,实际上不过是口是心非。 守着兵器库的士兵看到王怀,直接把门打开,让青年在一堆刀枪中翻来翻去,一句话也不问。 青年找了一会,没看到什么好用的武器,结果眸光一转,在门后面看到了一柄通体乌黑,长约六尺的斩.马.刀。 他拿到手中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十分满意:「这个好,走吧。」 王怀看着身高一米七八的青年扛着莫约一米八多的刀,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他想劝对方换一把用着趁手的,可是青年脸上的神色十分满意,也不知道这柄比青年身高还长的刀,对方要怎么挥动。 眼看天色已晚,王怀也不再犹豫,王爷派这个哥儿过来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官而已,因为王爷的布局战死了,好过战事失利后全家都被连累。 两匹蹄子被裹上布的马悄悄离开了马厩,从北大营绕过,顺着远处的山石跑去。 看着前面一马当先的背影,一路紧跟的王怀总算知道这个哥儿有何能耐了,这一手御马之术竟比他还要厉害! 尤其是他们没有情报的情况下,对方居然十分大胆地贴着匈奴的军队绕后,离匈奴最近的时候,王怀都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就在这种兵行险招的情况下,他们居然一路赶到了匈奴的驻扎地,当视线里出现一顶顶白色军帐的时候,王怀还有些恍惚,就这么到了? 前方的青年拉停骏马,王怀凑上去低声问道:「阁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如今他们离匈奴驻扎地只剩不到十里的距离,如果月色再亮一些,对方指不定就能发现他们了,可是临近此时王怀才想起他们只有两个人,甚至连个计划都没有。 「如何行动?」马上的青年看着视线内最高的那顶军帐,目光灿若繁星,「一力降十会听说过吗?」 「啊?」 「没听过?那不重要。」青年随手掏出一个火摺子扔给他,「知道他们的粮草放在哪里吗?」 王怀愣愣点头:「知道,他们都爱单独放在驻地旁边,派重兵把守,哪里人最多就是了。」 青年点了点头:「行,一会你趁乱烧了。」 王怀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对方已经纵马朝匈奴驻地沖了过去,那柄六尺多长的斩.马.刀已经出鞘,锋利的刀刃在雪光中泛着森寒的光。 不一会,骑着骏马的青年直接御马沖入驻扎地,手中长刀随意一挥就带走周围敌人的性命,红色的血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暗沉,泼洒到白色的军帐上,又被透出的火光照得十分鲜明。 骑在马背上的青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侧身下弯或者后仰躺在马背上,总能避开凌空飞来的利箭。 兵器向来都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手握六尺多长的斩.马.刀,文序杀得十分畅快,周围的士兵还未形成围剿之势就已经人头落地。 实沉的分量在他手中好像空无一物,立起来比人还高的刀在他手中却宛如一把匕首般灵活,而面对它的匈奴士兵却畏惧得不敢靠近当靶子。 杀退一波围上来的敌人后,文序一手拉着缰绳,二话不说就纵马踏向附近的几顶军帐,塌下的帐篷被帐内尚在燃烧的烛火点燃,没一会火势就兇勐起来,沿着倒下的支撑杆烧向相邻的帐篷。 文序见状,直接骑着马一路踏过去,谁敢跑过来救火就被一刀砍翻,飞溅的血洒在光滑如玉的脸上,使得这张雅致的脸多了一股妖异的美感。 秉承着来都来了,不如干一票大的念头,文序纵马杀入驻地深处,朝着最大的那几顶帐篷冲去,仗着手中斩.马.刀无人可挡的长度,让匈奴的驻地乱成一团。 直到熟悉的寒意升起,他握着刀反身一侧,却没有看到凌空而过的利箭,像是想到什么,他立刻翻身下马,刚才还烈性十足的骏马已经嘶鸣倒地,一支泛着银光的箭矢几乎穿透马的脖颈。 哦豁,翻车了。 文序面无表情地看着挣扎咽气的骏马,抬头看向四周,刚才还前赴后继的士兵都已经离他一里远,各自举着刀箭戒备,搭在弦上的箭却不敢射出。 「你很勇勐。」一道语调怪异的声音响起,却有两个男人骑着马慢慢走过来,最后停在文序一百米外。 第151页 说话的人身型魁梧壮硕,右手拿着一柄硕大的铁锤,脸上满是杂乱的络腮鬍,只能看到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 另一人带着防风的面兜,看不清样貌,安安静静地骑在马上,像一个看热闹的书生,手中却拿着一把长弓,就是他射杀了文序的马。 两人的马上还挂着几只野兔,看样子应该是趁天黑出去打猎去了,正好此时赶回来。 「你是个哥儿?」看清了文序的脸和那枚十分瞩目的耳饰,魁梧的男人皱起杂乱的眉毛,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 「你们大盛太不怜香惜玉了,你是个很漂亮的哥儿,不应该派你来做这种事,不如跟我回去,做我的阏氏吧!」 「神经病。」文序低骂一声,趁男人离得近,周围士兵不敢放冷箭,双手握住斩.马.刀沖了上去! 刃尖在青年身后拖动,迸溅出一路火花,猝不及防的进攻让骑在马上的男人反应不及,眨眼间百米之外的青年已经挥刀上前,凌空一跃,长长的刀刃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狠狠砍上马的脖颈! 文序顺势借力翻身上马,将马上的男人狠狠踹了下去,就在短短几息之间,手中完成环首动作的斩.马.刀将巨大的马首斩落,喷溅而出的鲜血染了青年一身。 「你!」 文序下一秒竖起刀刃,精准挡住了侧面射来的箭,在身下失去头颅的马匹倒地之前,直接纵身扑到了另一人马上。 「别动!」文序横刀架在男人脖子上,巨大的斩.马.刀以极其不协调的姿态,稳稳噹噹地静止在半空。 在络腮鬍倒地的瞬间,周围的士兵就已经慌了神,再看文序挟持住另一个人,眼中杀意已经遮掩不住,仿佛只要头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上来撕碎马上的青年。 「有话好说。」身前的男人开口出声,语调倒比络腮鬍顺耳不少。 可惜还不等文序开口,被踹出一口血的络腮鬍已经怒不可遏:「给我……」 「噗呲!」 银色的箭矢带着主人掌心的余温,贯穿了他的胸膛,文序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天塌了的匈奴人,饶有兴致地笑了下。 被挟持的男人仿佛不觉得杀了同伴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语气平淡道:「现在这里只有我地位最高,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是吗?」文序看着驻地另一边升起的浓重火光,隐约可以听到救火的声音,愉悦笑道,「听说你们草原遭了蝗灾?」 「也不知道没了仅剩的粮草,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在士兵们震惊的目光中,左手牵动缰绳,驱使马儿向驻地外冲出。 也不知道负责烧粮草的王怀做了什么,熊熊火势几乎烧了一半的帐篷,不少士兵忙着救火,一时之间竟然聚集不了更多的人手追击文序。 骑马离去的青年没回头再看一眼被他弄得尸横遍野的驻扎地,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稳稳架着长刀,一口气跑了十里地。 点完火直接脱身的王怀看到他,兴奋得直挥手:「阁下!」 直到点完火,等火势起来后偷偷离开,他都没想过能这么顺利,哪怕中途被人发现,只要他及时解决对方,就不会引来其他人的围剿。 这只能说明眼前的青年在前面闹得太大了,大到匈奴士兵顾不上粮草这边,调虎离山从来都是最好用的计策,王怀经此一役便深信不疑。 等文序赶到近处,王怀才看清马的前面坐着一个男人,「这是?」 不会还顺便擒了个王吧? 「哦,人质。」 听到身后马匹奔跑的声音,文序不再拖延,反手将安静的男人摔到马下,拿刀的手狠狠一扎,对方却已经迅速滚开,只被扎穿左肩。 数支箭矢射来,文序不再纠缠,直接抽刀纵马离开,还不忘回头招唿王怀:「走了!愣着干嘛!」 王怀下意识驱马跟上,脑海中还是瘦弱的青年一手将那个男人甩下马的画面,怪不得对方敢只带着他过来偷袭,王爷手下的哥儿果然不同寻常! 被扔下的男人捂住鲜血直流的肩膀,眼神狠厉地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直到属下赶来,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就在文序带着王怀杀穿匈奴驻地的时候,拿着布防图的乌榆碰上了梁峰。 「你说王夫不见了?」 「对啊,属下带王夫一路过来,刚去马厩把马栓好,肚子就不太舒服,王夫让属下先去解决,结果一回来,王夫人就不见了!」梁峰急得头都大了。 「王夫不知道王爷的军帐在哪里,也说会等属下回来,可是刚才属下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王夫的身影,军营中到处都是巡逻的人,他能去哪里啊!」 陪着梁峰找了一圈的乌榆,此刻也一脸凝重地看向面色阴沉的男人,「主子,没有听到巡逻的士兵来汇报发现可疑人物。」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要不就是王夫自己跑到了军营外,要不就是在军营里遇袭了。 这几天他们和匈奴多次交手,大战一触即发,指不定对方今晚也想来搞偷袭,马厩就在军营外围,如果对方潜进来的时候发现了落单王夫……乌榆都不敢想可能发生的事。 顾明野深吸一口气,扶着椅子站起来:「找!」 此时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禀报王爷!我们看到匈奴驻地起火,火势十分兇勐!」 第152页 起火?王怀得手了? 乌榆看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布防图,满脸疑惑,短短两个时辰,这个王怀有这么厉害? 面色冷然的男人大步朝外走去:「乌榆,去将我的刀拿来,梁峰点兵,发起进攻!」 已经习惯了但凡开战,主子必定会亲自上场的脾性,所以听到这个命令,乌榆立刻跑去兵器房,今天他将那把刀送去保养,还没来得及取回来。 几乎已经确定王夫出事的梁峰迅速点好了兵,牵来了两匹骏马,他要陪着主子上战场。此时哨兵又来报:「匈奴军队有异动,似乎要撤兵!」 翻身马上的男人冷然一笑:「想跑?」 今晚他找不到夫郎,匈奴人一个也别想抽身! 乌榆从主帐里跑到城门前,满头大汗道:「主子,您的刀不知道被谁拿了乱放,一时之间找不到,属下将您的箭取来了。」 以往男人打仗必须用刀,因为可以直接冲杀,用箭只能居于后方掠阵,他嫌弃不过瘾,可是眼下也没有合适的武器了,士兵们用的刀枪禁不住他的力道。 也不知道是谁乱动他送去的东西,等战后他非得把那个不长眼的揪出来狠狠打一顿军棍! 马背上的男人瞥了一眼,二话不说接过弓箭,修长的腿用力一磕,马就随着缰绳动了起来:「走!」 边关城门大开,五万士兵蜂拥而出,向着已有撤退之意的匈奴追击,没过多久,安静的夜里爆发出巨大的厮杀声。 文序带着王怀沿路返回,仗着靠近北大营后敌人不敢追击,在夜色的遮掩下不紧不慢地骑着马,如果忽略他满身的鲜血,这副模样仿佛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一般。 因为图省事,他们的路线一直离战场不远,所以两兵交战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王怀看着边退边战的匈奴,这几日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 「看来刚才那个男人应该是匈奴的头领,才挟持一段路,匈奴居然就想退兵!」 「他之前不是。」文序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场,「不过他被我挟持时,反手杀了匈奴的头领,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了。」 王怀没能理清他话里的意思,闭上嘴安静思考什么叫「他被挟持时,反手杀了头领」这句话。 正当他努力脑补当时的场景时,身边的青年叫了他一声:「喂,那个坐镇后方的是谁啊?箭术挺准的啊。」 「嗯?」王怀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看到己方阵营里那个身姿挺拔,搭箭挽弓如满月的人,最终摇了摇头,「隔太远了看不清。」 文序颇有些失望:「你们军营里谁箭术这么好你都不知道?」 从后方射出的箭能精准带走敌人的性命,甚至能连发数箭清理出一个小包围圈,这个臂力可不是常人能有的,而且对方坐在马上射箭,这巍然不动的身姿实在迷人,文序看得有些羡慕。 王爷给的任务已经完成,眼看匈奴就要退兵,王怀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阁下是看上这个人了?要不我回去帮您打听打听?」 马上的青年微微侧头,染上血迹的黄金耳饰在空中晃了晃,他似笑非笑道:「看着我的耳饰,你再说一遍?」 他敢找第二春,顾明野非得发疯不可。 发现自己说错话的王怀讪讪笑道:「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文序不置可否,继续转头看着战场,被抢来的马乖乖任他驱使,一步一步走向北大营的方向。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漫天的雪落在青年肩头眉梢,掩盖了从战场方向飘来的血腥味。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每天都在生死间徘徊的画面,文序自嘲一笑,将已经入鞘的长刀扛到肩上,驱马朝营地方向奔驰而去。 他想顾明野了。 第64章 圣旨到 「站住!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文序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守卫,又看了一眼王怀,开始怀疑昨晚他是不是听错了,这个王部将其实是名字,不是官职? 顶着青年想杀人的目光,王怀讪笑解释:「开战之后军营不能随意进出,等前面打完后,让守卫去叫人过来接就行。」 「反正任务也完成了,多等一会也无妨吧?」 文序气的不想说话,抱着长刀靠在门口的旗杆上默默想理由,可惜直到天快亮了,都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一身血迹。 他昨晚特意带上王怀,就是为了能再次进入北大营,在去见顾明野找一处地方清理一下,谁知道这个王怀这么不中用啊! 王怀这张脸守卫认识,所以看到文序不再想进入军营后,也就和王怀聊起了半夜匈奴人收到了撤退的命令,被大盛士兵一路追击的事,两人正说着,前线士兵正好鸣金收兵回来了,安静的军营顿时热闹起来。 刚下战场的乌榆接到守卫的消息后,立刻出来迎接王怀这个功臣,结果没有在军营外看到设想中有所伤亡的小队,反而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看到乌榆亲自出来,王怀扬起笑脸迎上去,一句「幸不辱使命」都已经唿之欲出了,却被对方一句话给吓了回去。 「王夫!您怎么……」乌榆看着满身是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青年,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您哪里受伤了?!」 等了半宿的青年站直身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流这么多血,就该躺地上等你了。」 第153页 「快点带我找个地方洗洗,脏死了。」 看到他全须全尾地站着,乌榆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怎么,嗐!昨晚梁峰找不到您,王爷以为您被匈奴掳走了,亲自领兵追了对方五十里!」 「啥?」文序掏了掏耳朵,五十里?他们在前线不是打得难捨难分战况焦灼,而是撵着对方追?所以他等了半夜是自作自受? 乌榆一脸紧张道:「王夫您快跟我去见王爷吧,刚才收兵回营,听到还没有您的消息,王爷打算休整一下,继续开战!」 要不是兵马需要休息,刚才还不一定能收兵回营,反正他看着主子颇有一股直接杀到草原王庭的架势。 「开什么战啊,还要不要回去过年了?把对方打退了就行。」文序踢起拄在地上的刀,扛到肩上就往军营里走。 「打完这一次,估计对面三五个月不敢来犯,到时候高将军的伤也该好全乎了。」 有了乌榆来接,守卫总算没再拦着,文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看着一身匪气的青年,乌榆总算察觉出他这一身的血迹不太对劲,连忙带着他往主帐走去。 这个时候可不敢让王夫洗漱好再去见主子,否则人还没出来,主子又要带着军队出去了。 被遗忘的王怀呆呆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守卫叫了他一声,才打着哆嗦回神。 我滴个乖乖,昨晚他和枭王夫一起跑去匈奴驻地搞偷袭去了?这就是传说中当朝左相的嫡公子,被圣旨赐婚的那位? 此时的王部将已经不再去想昨晚火烧敌军粮草的自己功劳有多大了,反而一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岔了。 本该娇生惯养的富贵哥儿,居然提刀纵马带着他杀穿了敌军驻地?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思议,说出去别人都会笑他脑子出问题的那种! 战后的营地里人声鼎沸,军医指挥着将伤兵扶进帐篷里,不少人打扫战场还没回来,已经回营的士兵抱着捡回来的刀枪剑戟往武器库走去,来来往往的人里,扛着长刀一身血迹的俊美哥儿分外引人注目。 在这个都是男人的地方,一个哥儿出现在这里,大概就像掉进狼窝里的肉一样,可惜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都不是傻子,不敢去招惹这个一看就杀气极重的哥儿。 尤其是王爷亲信陪着对方的情况下,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哥儿径直走进了王爷的帐篷里。 「顾……」文序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背对站着的男人,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身高,他第一次觉得用身姿挺拔来形容身高确实挺合适的。 背影的主人听到动静转身,文序看清那张脸后,嘴角就拉了下来:「让你别站起来的,伤口没裂开吧?」 「回来了?」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仔细打量过后,步履平稳地走过来,取下青年肩上的刀,将他拉入怀中。 「你到底去了哪里?」 原本焦灼的心情在听到男人微颤的嗓音后,奇蹟般平静了下来,文序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一口,「别担心,我就是出去玩了一趟。」 「去哪里玩了?」顾明野低头看着脸上沾染血迹的夫郎,无奈地将对方带进帐篷里,「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跟着上战场了?」 青年目光游移:「不是,昨晚梁峰去上厕所,我熘达到你帐篷外,听到你给王部将下达任务,我干脆就拐了王怀去一趟敌军驻地了。」 随后进来的乌榆:「???」 「王夫您……?」他不可思议道,「去了敌军驻地?!」 怪不得对方会和出去执行任务的王怀被拦在军营外,怪不得对方会拿着主子的武器,怪不得对方一身血迹。 乌榆觉得王夫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都能说一句奇蹟! 「是啊。」文序坐在椅子上,乖乖仰起脸让顾明野擦拭,「我说这北大营的士兵警戒性也太差了,我昨晚从马厩一路熘达过来都没人发现。」 甚至他在帐篷另一边听了个全,守在帐篷门口的乌榆也没有发现,有时候他还挺担心这些人能不能保护好自家男人的。 早就知道自家夫郎不同寻常,却也不知道他这么莽,顾明野嘆了一口气:「乌榆,去备水给王夫洗漱。」 乌榆急忙领命出去,文序知道自己昨晚忽然失踪吓到了男人,此刻也乖乖坐着,等到热水送来,洗完澡换了身顾明野的衣服后,才开始询问情况。 「昨晚我带王怀去了一趟敌军驻地,粮草肯定烧得差不多了,对方又死了一个头领,你这边还带着士兵撵着对面杀了五十里,估计对方这个冬天都开不了战了吧?」 顾明野拿着一块干布给他擦头髮,淡淡道:「嗯,本来就是口粮不够才来打草谷,如今连士兵吃的都是个问题,他们拿什么打?」 文序眨了眨眼,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那行,晚点你跟高将军交接一下,明天咱们回去了。」 昨天一早出发,晚上才赶到,又跑去敌军驻地打了大半夜,回来还得在军营门外守岗,这幅身体实在遭不住了。 「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行。」文序点了点头,「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墩墩可想你了,天天念叨着叔叔怎么还不回去。」 「他那两只鹅也长大不少,还挺凶的,之前梁峰去餵食的时候差点被拧一口,还好它们有点眼力劲儿,倒没敢咬墩墩和青石。」 第154页 青年说着说着,声音随着头颅一起低了下去,顾明野看了一眼手中快要干透的头髮,最后打横抱起青年,将人带去床上休息了。 昨夜不止夫郎累,他也不轻松,他不轻松,导致这一切的人也就过得不舒服了。 于是第二天文序离开的时候,军营里从养伤的高将军,到普通守军营的士兵都知道了一件事——昨夜枭王的人带着王部将杀入敌军驻地,一举烧了对方的储备粮草,加上枭王在前面乘胜追击,这才导致对方退兵。 这个消息从军营里传出去也不过用了一天时间,至少文序和顾明野晚上回到五更街的时候,伏峰县里已经有不少民众得知了胜利的消息,并且在能安心过个好年的情况下,将这个消息当成八卦传了出去。 「这下盛天帝不得气死?」文序站在灶台前炸麻花,青石在旁边将炸好的开口笑装碗,墩墩搂着进来取暖的大鹅等着吃。 顾明野无奈摇了摇头,「他要是知道李副将是太子的人,而对方拼着边关失守的风险,宁愿让高将军受伤也要除掉我,估计会死得更快」 说起这件事,文序也十分讶异:「看不出来啊,之前我还以为粮草一事应该是盛天帝授意,没想到是太子烨的手笔。」 作为一国的太子,怎么眼皮子这么浅?难道不知道边关失守的后果? 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人,大哥能颠覆前朝,弟弟却是坐上皇位都不见的能守得住江山。 对此,顾明野轻嗤一声:「父子两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过把边关发生战事,又被「枭王和他的的人」解决之后,这些事情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接下来就看上京城那对父子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了。 不过文序觉得很悬。 果不其然,在大年初一这天,他和顾明野刚给两个小孩发完压岁钱,乌榆就带着一身寒风进来汇报:「主子,王夫,安庆王爷带着圣旨过来了。」 文序震惊道:「他居然还在辽风府?」 秋闱后,府城官员抓的抓,砍的砍,安庆王爷想办的秋日宴自然无疾而终,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回上京城了。 乌榆解释道:「辽北总督查办辽风府巡抚时,安庆王爷正在巡抚府邸中,为了洗清自己并非巡抚官商勾结背后的靠山,安庆王爷便留下来配合辽北总督查案了。」 只可惜辽北总督是他们的人,有意无意就把安庆王爷抛之脑后,在对方快等不下去的时候,就派个人过去问几句话,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上京城的圣旨送来了,他还没有离开辽风府一步。 顾明野掀起眼皮淡淡应了一声:「打开供房的门吧。」 文序:「?」 「他来就来吧,你开供房的门干嘛?让他跟我娘的牌位睡一间屋?」 「你还想他留下来过夜?」顾明野一脸诧异,「我没让他滚都是因为想听听圣旨写了什么。」 男人脸上表情不似作伪,文序也迷惑了:「那你让人开供房的门干嘛?」 青石小声提醒道:「公子您忘了?圣旨要供在香案上,家里的香案只有老夫人那里有。」 文序恍然大悟,接圣旨那一套流程,他在文府的时候就见过,确实需要摆供桌香案,只不过那会他忙着装原身,没仔细去看接旨时的环境。 乌榆催着他们,文序只好熄了火,让青石和墩墩在房间里窝着别出去吹风遭罪,自己则推着顾明野去了堂屋。 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毛病,伤口好了还非得坐轮椅,说什么墩墩看到他不坐轮椅,估计又要认不出叔叔了,文序觉得男人就是纯粹的懒,能坐着绝不站着。 不过文序也乐意惯着他,每天推着男人往厨房跑,夫夫两人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供房的门打开了,一会安庆王爷宣读完就得把圣旨放进去供着,看到乌榆忙前忙后,文序也懒得动弹,和顾明野坐在堂屋里烤火。 等一切准备就绪,乌榆才打开家里的门,将刚才关在门外的安庆王爷放了进来。 文序隔空看了一眼门外乌泱泱的一群侍卫,还有穿着讲究,戴着金冠的安庆王爷,小声吐槽道:「同样是王爷,你看人家这排场。」 顾明野闻言瞥了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 安庆王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都来到门口了,被乌榆一句「前去通报」就关在门外半天。 虽然他是坐马车过来的,可是五更街并不宽敞,他的那辆马车停在巷口进不来,可是他人都站在门外了,对方还不让他进门,就让他带着一群人在门外傻站着。 所以进来之后,看到坐在堂屋里边烤火边咬耳朵的枭王夫夫,安庆王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枭王爷怎么不呆在军营里?可让本王一通好找。」 看到安庆王爷鬚髮皆白并且大腹便便,连走路都要人扶的模样,文序的视线立刻从他戴着的名贵的配饰上收了回来。 说实话,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阴阳怪气地说话,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文序顿时觉得排场什么都是虚的,至少自家男人不会这么小家子气的说话。 顾明野淡淡睨了来人一眼:「本王去哪里,还需要向安庆王爷报备不成?」 这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语气,让安庆王爷心梗得要命,所幸他还记得这次来的目的,让下人打开锦盒后,施施然道:「枭王爷,枭王夫,接旨吧。」 第155页 顾明野一动不动,还按着文序不让他起身:「嗯,你念吧。」 「枭王,这是圣旨!」 「本王有皇上亲口准许面圣不跪,接旨不跪的殊荣,安庆王爷是对皇上的圣谕有什么意见吗?」 这谁敢有意见?安庆王爷虽然看不顺眼这个既无明家血脉,又年纪轻轻就能封王,甚至压了自己一头的枭王十分不喜,但他也是有脑子的。 什么事情可以和对方唱反调,什么情况可以以势压人,他最是清楚,眼看下马威立不了,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不敢,那您便坐着听旨吧。」 说完还看了文序好几眼,可惜青年装作看不懂的模样,枭王坐着他也坐着,枭王不让他起来跪下,他就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安庆王爷只能十分憋屈地拿出圣旨,站在堂中宣读起来。 一通咬文嚼字的文言文实在是凑数的,这是文序听了一刻钟后的感想,这张圣旨中心内容就一个:朕就知道把事情交给枭王准没错,替朕巡视得特别好,揪出了官商勾结的辽风府巡抚,还在匈奴进犯的时候坐镇北大营,替朕打退了虎视眈眈的外敌,如今枭王也离京快一年了,朕实在想义弟了,特召义弟年后回上京城,辅佐朕处理朝中大事。 文序听完圣旨后的第一个念头就盛天帝长脑子了,居然没有放任年后顾明野去封地,第二个念头就是荒谬。 据他所知,以盛天帝小心眼又忌惮顾明野的行事风格来说,对方绝对不会想让顾明野插手朝务的。甚至为了不让顾明野手中权柄过大,估计对方恨不得他天天在府中休养,可如今对方说让顾明野回去辅佐他? 文序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对方依旧一脸平淡,轻轻点头:「本王知道了,乌榆,把圣旨拿去香案供上吧。」 等圣旨脱手,安庆王爷才重重吐了口气:「这天实在冷,本王在枭王爷这里歇息片刻不妨事吧?」 顾明野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安庆王爷自便即可。」 跟在安庆王爷身后的一个少年见状,立刻扶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王爷,您快坐下歇歇,为了公务一路赶来,可别累坏了身子。」 柔中带娇的声音听得文序打了个哆嗦,顾明野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眼中盛满意味不明的笑意。 文序眨了眨眼,看着那个对安庆王爷体贴入微,又是倒茶又是锤肩的哥儿,也从顾明野的表情中品出些味来。 难怪他这么容易露出马脚呢,看看人家本土的哥儿,再看看他这个扛刀杀进敌军驻地的哥儿,不瞎的人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那个不知道是安庆王爷侍妾还是宠妃的哥儿,给安庆王爷松了松肩膀后,正温柔小意地捂住对方冰凉的手。 「王爷手好冰,蓝儿给您暖暖吧,不然您受了寒,今晚又该睡不好了。」 顶着男子模样,却又如同女子般细緻体贴,加上对方语气里的恭敬和讨好,以及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文序既觉得不自在,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眼睛一转,便顾盼生辉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夫君,今早我让厨房炖的汤应该好了,让人端来给你喝了吧?」 「这天寒地冻,你还有伤在身,要多补一补,否则夫君身体抱恙,我该心疼了。」 软软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担忧,听不出多少刻意,反倒有些许缱绻的柔情,一向被夫郎直唿其名的男人,不由地酥了半边身体。 咽了咽莫名干渴的喉咙,在夫郎期盼的目光中,顾明野轻轻点头:「好。」 文序:「???」 等等!顾明野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今早他们一起起床,一起给两个孩子压岁钱,家里有没有炖汤他不知道吗? 第65章 再见熟人 安庆王爷不太看得上五更街的二进小院,就算他没有成为皇亲贵族的时候,明家也是临城的名门望族,家里的建筑群可不小,所以他在这里略微休息一下,便在顾明野的端茶的提示下起身告辞。 等出门回到了马车上,他才重重哼了一声:「当我多稀罕呆下去。」 还端茶送客,要是在他的安庆王府里,他早就骂这个枭王不识礼数了! 文序伸着脖子看大门关上后,才回头似嗔似怒地瞥了男人一眼:「还好他走得快,否则我都不知道一会让乌榆去哪里端一碗汤来。」 顾明野默默放下端茶的手,轻轻咳了一下:「你鲜少如此,我一时间没回过神。」 男人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在,文序眼睛一转,转身坐到他的腿上,抬手搂住自家男人的脖子,靠在他耳边轻声浅语笑道:「原来……夫君喜欢我这个模样?」 不得不说,青年这副温柔小意的模样确实很诱人,顾明野扶住他的腰,无奈嘆了口气:「夫郎,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文序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片刻之后才火烧屁股般从他腿上跳下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吃不着还被倒打一耙,顾明野气笑了:「谁先撩火的?」 「我这不是看那个哥儿也这样,一时有些新奇嘛。」文序委屈道。 顾明野喝了一口茶压下火气,淡淡道:「别学他,其他哥儿不这样。」 听到他这么说,文序也好奇起来,说真的,他还没有仔细观察过大盛的哥儿是什么样的,平日里看到有男的戴个耳饰,也习以为常,毕竟在现代,男人打扮自己也挺常见的,所以也没去观察过。 第156页 顾明野道:「回上京城的路上,你可以仔细看看。」 说起回上京城,文序就头疼:「感觉也没住多久,又得搬家了。」 来的时候轻车从简,回去的时候大包小包,光是墩墩的东西都能装满一辆马车。 顾明野道:「慢慢来吧,圣旨上也没规定具体的时间,多呆一段时间也无妨。」 对北方来说,过年期间正是寒冬,说一句大雪封山也不为过,说实话这个时候接到上京城的圣旨,也不知道路上跑死了几匹马才成功送到北地。 这个时候就算他们想即刻启程回去,也是有心无力,除非不要命了。 「先收拾我们的东西吧,等年后开春挑一个不下雪的晴天,去丰城码头走水路吧。」文序提议道,「顺便去看看张夫人,人家还给我送了年礼。」 就在顾明野去军营的时候,江城的张夫人就託了一支商队将年礼带过来了,大概是真心把他当义子,也可能是知道了八月节他给卢泠鸢送去的东西,这次张夫人准备的年礼尤其丰富。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因为担心顾明野,没怎么上心去检查,等除夕前两天准备菜谱的时候去翻了一下库房,才意识到这份年礼的分量。 「行,按你说的来。」顾明野对此毫无异议,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为王爷,他的夫郎却认中州巡抚的夫人做干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说定之后,文序就叫两个小孩一起吃早餐,吃完就宣布他们不久后要回上京城的事,青石还好,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去哪里他无所谓,墩墩就有些不开心了。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小傢伙捧着一杯热牛乳,小脸皱皱的,「我们不回来了吗?」 在他心里,五更街一百零六号已经成了家的存在,他喜欢的人都住在这里,每天都能跟着青石出门买早餐,能跟着叔叔一起在院子里玩,还能在叔夫做饭的时候熘去厨房开小灶,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青石捏了下他的脸:「这里本来就是租的,难道你想自己住这里,和公子姑爷分开?」 墩墩一脸紧张:「我不!我也走!」 文序赞赏地看了青石一眼,还是你有办法! 事情说定了,青石就带着墩墩回房间玩玩具,他们的东西不用收拾太早,免得用的时候找不到,等出发前几天再收拾也来得及,趁现在过年没有作业,能多玩一点是一点。 即使不能出门,小孩能玩的不少,再不济还能吃吃喝喝,文序就闲不住了,推着男人回房间翻东西,小孩的东西多,他们的也不遑多让,现在早点收拾好,到时候动身时才不会落下什么。 看着大年初一就翻箱倒柜的夫郎,顾明野有些无奈:「离出发还早着呢,急什么?」 想等到冰雪开化的晴天,怎么也得等到三四月。 「这不是闲着没事吗,找点事情干。」文序嘀咕道,「从北大营回来到现在,都呆家里多长时间了?你也不嫌闷。」 顾明野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听乌榆汇报公务,他只能呆旁边想着一会吃什么,虽然听乌榆汇报公务也挺开心,但是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方人马,八卦久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要是之前他还能跑其他地方倒卖点东西,如今进入冬季,他想出门上街都被大雪拦着,这段时间以来家里最频繁的活动就是扫雪,院子里的雪一天最少扫两次。 知道夫郎是憋坏了,顾明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帮自家夫郎收拾东西。 文序看到他过来,立刻让出位置:「你把衣服拿出来,我来叠衣服打包吧。」 「对了,先收拾咱俩的夏衣,反正走的时候天还冷,厚衣裳先不动。」 顾明野点了点头,站在柜子前面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里面的衣服大多都是他们来伏峰县后添置的,都是文序买什么他就穿什么,一点也不挑,不知何时就积攒了一柜子的衣服。 男子的衣服鲜少有太鲜艷的颜色,顾明野找着找着,却在一片没有亮色的衣服底下,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红。 他疑惑地将那套叠放在角落里的衣服拿出来抖开,一件女款样式的婚服出现在眼前,看上面不走心的刺绣,以及少得可怜的金线,顾明野仿佛知道了什么。 「绣珍坊就是拿这件婚服煳弄你的?」 煳弄?文序下意识抬头,看到了男人手中的衣服,他眨了眨眼:「也不是吧,你应该知道,本来盛天帝是想让文思敏嫁给你的,所以绣珍坊做的王妃婚服也是女子款式。」 「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估计是忙着赶制太子和太子妃的婚服吧,毕竟成亲当天,你不是也没有婚服穿吗?所以属于枭王妃的婚服粗糙也不奇怪。」 顾明野哑然,那段时间府中乱糟糟的,他还真没有注意到婚服有没有送来,加上他得到的消息是皇上想让文思敏嫁给他,爱女心切的文丞相肯定会找理由搅黄这桩亲事,所以哪怕得知文序想嫁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亲当天会真的有人来与他拜堂,自然也不会对成亲礼上心。 谁知道这个放言说想和继妹交换亲事的哥儿,会真的追来与他成亲,与他一同奔赴边城? 文序叠好手中的衣服,便去接那套婚服:「收起来吧,虽然平时不穿,但总归是我们成亲时的婚服。」 第157页 顾明野下意识攥紧了衣服,看向一脸疑惑的青年,喃喃道:「我还没有看你穿过。」 成亲当日,他的夫郎带着小厮骑着马一路追到了十里离亭,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一天,在阴影交错的视线中陡然出现的那抹红。 当时对这个硬拉着自己拜天地的夫郎,顾明野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想在盛天帝的人面前应付一下,到了后来在辽风府的时候,他应下对方一起过日子的想法,才开始真正往情爱这方面去想。 如今再看到这套婚服,说不出是难受居多,还是遗憾居多,总之是他错过了夫郎当时的模样。 文序挑眉:「想看我穿?这还不简单?」 他还当是什么事呢。 顾明野一愣神,文序就已经跑去关了门,窗户也只留下一条通风的缝隙,待室温稍稍升起一些,就脱下了棉袍:「我穿给你看!」 室内的碳火烧得正旺,脱得只剩里衣的青年披上了火红的嫁妆,一头乌髮柔顺地垂在身后,忽略偏短的袖口和裙摆,只看背影居然多了丝婀娜的韵味。 文序扣好子母扣,原地转了个圈,十分自信地扬眉:「好看吧?」 男人眸色渐深:「嗯。」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也不知道那天纵马出京的青年,一路上惹了多少惊艷的目光,又成了多少人梦中的妄想。 文序站在他前摆弄着衣服上的垂绦,白皙的皮肤仿佛被红色的婚服晕染,透出一点淡淡的粉:「夫君,咱们拜了天地,好像还没有圆房?」 何止没有圆房,他们直接跨过了新婚夫夫浓情蜜意的一环,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往常亲亲贴贴都算是极亲密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缠着顾明野想开荤的文序,总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拉出情绪的漩涡,一直不敢放任沉迷,而顾明野也很奇怪,即使再难耐也点到即止,没有和夫郎进入下一步。 要不是顾明野那个地方每次都有反应,随后又没那么快平復,文序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不行了,可是对方好像真的能行的时候,他又退缩了。 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地守着一条底线在相处,无论多情难自禁,都不敢跨过那条线。 果不其然,在文序说出还没圆房这个话题后,男人肉眼可见地喉结滚动,明明动了妄念,却只是抬手将青年搂入怀中轻吻,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哟,亲着呢?这是在玩什么y?我是不是得迴避一下?」 一道戏嚯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顾明野瞬间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文序则咬了咬牙:「楼、星、予!」 「哎!在呢!」那道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我还当你等得茶饭不思呢?这不是还有心情和你男人亲亲我我吗?」 男人如隼般的视线扫过房中,没有看到一点人影,他十分确认声音的主人就在屋内:「阁下何不现身?」 文序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倚靠在梳妆檯前面的男人:「他看不到你?」 楼星予摇了摇头:「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怎么看得到?」 「你要问什么就快点,我赶时间,这次一别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见面了。」 文序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现在能见面,以后见不了?这个死恋爱脑终于把自己玩死了? 楼星予微微抬起下巴:「我对象正在想办法帮我摆脱那个世界,指不定下次你再想找我问点什么,我都来不了了。」 文序抿了抿唇,回头看向顾明野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些祈求,看着可怜兮兮的。 顾明野眼神暗了一瞬,最终妥协道:「你们聊吧,我去浴房整理一下。」 说完就松开了手,径直向屋子侧面的浴房走去,随着浴房门口合上,文序微微嘆了口气,才走到梳妆檯前坐下,看着只有自己的身影的镜面,他淡漠道:「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你又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楼星予看着镜子里的青年,笑眯眯地扔下一枚炸.弹:「你本来就来自这里啊。」 习惯了这人随口就来的胡编乱造,文序并不信这个理由,只是冷冷看着对方:「楼星予,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你知道吗?」靠在旁边的青年扶住文序的双臂,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直勾勾看着镜子,「人体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消亡与新生,你站在镜子前,永远只能看到过去那一刻和现在的你。」 「你应该知道的,那个时空赋予我们的力量很奇特,对吧?所以当我被困在镜子里的时候,就已经从你走过来的身影里,看到了你的过去。」 看着镜子里显现出的人影,文序忍不住吐槽:「你现在也依旧被困在镜子里。」 楼星予微微一笑:「问题不大,我男朋友正在想办法带我摆脱那个破地方。」 「咱们还是说回你吧,闻人煦,原本的大盛文丞相之子,出生时母亲难产,你在楼夫人腹中憋久了,本应一同死去,却阴差阳错离魂到了现代。」 看着昔日好友错愕的表情,楼星予有种准备已久的恶作剧,终于成功作弄到好兄弟一般愉悦:「你的灵魂在现代重新投胎了一次,多活了一世,但因为灵魂不是那边的,所以进了平行食空后就很容易出事,最终成了混迹在各个世界里,神出鬼没的百宝商人。」 「这不可能。」文序扯了扯嘴角,冷静指出他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可才刚刚咽气不久,要是我打从出生起就离魂,那这身体是怎么长到十八岁的?」 第158页 「而且我在还没有死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这本小说,说我穿书还有点道理,但是我一个书中人物去了现代,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我啊。」楼星予自信挑眉,「看到了你的过去,作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我又怎么不会想办法给你弄一条退路呢?」 「能看到过去,费点心思也能回到过去,我没办法插手世界进展,但是保住你的这具身体还是能办到的。」 想起对方以往的种种恶趣味,文序心里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你是怎么保住我的身体的?」 楼星予抬手比了一个小指节的距离,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我分了出一点点能量,代替你的灵魂接手了你的身体,你不是常说我恋爱脑么?如今你这具身体也是个恋爱脑了哦。」 文序彻底笑不出来了,如果楼星予说的都是真的,那原身第一世为了个一面之缘的少将军守活寡,第二世又想为对方报仇刺杀天家父子这种事,真的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在恋爱脑的思维世界里,真的只有爱情二字。 楼星予轻轻贴着他的侧脸,语气十分怜悯:「你也不想想,被拉入平行食空的都是夜间外出的人,谁会大晚上拿着一本小说在外面逛街,又能在进了世界后还能在各个守关人手底下保留书本,等遇到你的时候再交易的?」 「你所看到的小说,只是当时的我根据过去和现在推演出的未来,很准的哦。」楼星予得意笑道。 「这具身体本来就没有灵魂,只有在你身死回归灵魂状态后,才会被血脉吸引回来,所以我的力量才会适时消失罢了,哪里有什么刚刚咽气,这具身体自始至终都只属于你。」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穿书或者原身,也没有什么第一世第二世的重生,如果文序没有在另一个世界死亡,他看到的小说就是这具没有灵魂的身体的结局,被那点能量操控着的身体,只会按照主人赋予的属性行事。 至于所谓的重生,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这具身体,让那点能量一次次回到最初的时间罢了。 直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回来,那点恋爱脑属性的力量才会回到主人身上,否则两个月前,受了重伤的楼星予也没那么容易找过来。 文序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总算敢主动去楼星予地盘时,在镜子里的青年看到他时开口说的那一句话:游荡在外的灵魂终将回到故乡,在属于他的时代,与他的所爱,开启新的未来。 那个时候的文序只以为对方的恋爱脑又犯了,用各种指代和隐喻把失联的男朋友写成一句或是抒情、或是安慰自己的话,感情这句话隐喻的其实是他? 镜子里的青年微微失神,楼星予忍不住撞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样?我对你够好吧?担心你会灰飞烟灭,从察觉你灵魂不对开始,就废了这么大的劲儿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你不得感谢我一下?」 文序瞬间回神,没好气道:「你又要什么?我的百宝箱里面又没有你们这种存在能用的东西。」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回了男朋友,不去和男朋友腻歪,反而接二连三跑来找他,早就该想到对方是有所求。 「第十世界以及后面世界的地图。」楼星予笑道,「你可别说没有,百宝商人这个名头意味着什么,我比跟你打交道的旅人还要清楚。」 在正常世界,百宝商人可以说是拥有宝贝多的夸张修辞,但是在那个世界,百宝商人就意味着应有尽有,一切旅人需要的,不需要的,能用的,不能用的,对方手里都有。 文序扯了扯嘴角,一点也不意外:「你们玩得可真够疯的,打算带你男朋友灭世吗?」 楼星予轻轻哼了一声,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这你别管,反正你以后是在这里过日子,我做什么都连累不到你。」 「最后一个问题。」文序看着镜子,对上对方的视线,「我看的小说剧情,是不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楼星予神色莫测地弯了下嘴角:「如果你不回来,这具身体会因为恋爱脑被捲入纷争,你回来了,书中关于这具身体的结局就只是个笑话。」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给你弄出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偷偷看了时婆婆的万界歷史书哦。」 万界歷史书,记录着一切时空一切朝代所发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所以无论文序是否回来,书中的情节都会发生,区别在于零星力量控制的躯体只能陷入无脑恋爱,最终成为炮灰,而他回来后可以自主选择要不要入局。 文序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地图在第五世界,旋转木马周围第二十根红色栏杆里。」 靠在文序肩膀上的青年眼神微亮,兴奋道:「不枉费我对你这么上心,谢了!」 「我先回去了,刚才无意打扰到你和你男人的亲热,真不好意思。」 文序睁开眼,没好气地看着已经进入镜子里的青年:「希望下次你有事,最好能直接求我,而不是拿出什么隐瞒未说的消息来空手套白狼。」 镜子里一脸淡定的青年听到这句话,像是想起什么,脸色扭曲了一下:「你外家在凉……」 话还没说完,镜子里的人影就只剩下坐在梳妆檯前的青年,文序愤恨咬牙,他就是日常抱怨一句,结果楼星予这个狗东西还真有消息忘记跟他交代! 眼下对方走都走了,自己也不像以前一样有能力追上去,文序刚刚升起的火气泄了出去,低声骂了两句不太靠谱的好友。 第159页 安静的房间里离开了一个人,又出现了一个人,顾明野站在青年身后,眸色愈发深沉:「夫郎,你还好吗?」 「还行吧,总算弄清楚了一些事情。」文序懒洋洋往后靠,毫不意外地靠进男人怀里,「顾明野,我就是我,从来没有其他的我。」 在浴房里听了全程的男人不太清楚二人刚才话里的意思,但是他听清楚了一件事,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都是他认识的这个青年。 「嗯,我听到了。」 「那……」怀中青年微微仰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眸光潋滟,「我们洞房吧。」 不用再有心理负担,不用觉得亏欠原身,不用觉得膈应,从始至终,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他。 回应文序的是男人将他打横抱起的动作,看着床铺离自己越来越近,文序不自觉缩了下身体,「夫君,记得轻一点。」 后背碰上柔软的被子,男人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急切的吻中,文序模煳听到了一声轻笑,便放任自己沉沦在欲望之中。 第66章 回京 分不清是谁先开始的,等文序从热烈的亲吻中稍稍回神,身上的婚服已经门户大开,一向沉着内敛的男人动作颇为急躁,一点一点地吻着,执着地在青年身上印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隐秘的狭口被男人一点点挑弄,带来一股陌生的感觉,文序任由对方掌控自己的不为人知的情绪,刚清醒几秒的思绪又开始逐渐模煳。 他抬起手,虚虚攀着男人的精壮的手臂,仰头短促地喘了口气:「顾明野,我……」 「嗯?」男人微微低下头,看着毫无反抗的青年,眼中的侵略一览无遗。 文序闭上双眼不敢直视对方,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指尖轻轻点上羞于启齿的隐秘之处,动作颇为耐心地企图叩开那扇通往未知的门。 不知道男人做了什么,青年忽然咬紧牙关,向后仰出一个令人难耐的弧度,单薄的胸膛急促起伏着,最后也没说要什么,只闭上了泪盈于睫的双眼,微弱吐出几个字:「我……想要。」 这副献祭般的姿态无疑取悦了男人,顾明野嘴角勾起一抹放肆的弧度,挑开青年腰间维繫的丝绦,红色的婚服被抽出扔到床边,与浅色的帷幔挡住了一床春色。 …… 偏厅中,青石看着一桌买来的饭菜,想起刚才他和墩墩才踏出房间,就被乌榆几人捂着耳朵快速抱到前院,再联繫公子紧闭的房门和不知所踪的姑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快十六岁的少年已经不小了,以往缺失的营养也都在这一年里被补回来不少,如今不仅身体已经开始抽条,也经歷了早上偷摸起床洗裤子的窘迫,自然清楚消失的两个大人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他轻轻咳了一下,在墩墩疑惑的目光中开口:「我们先吃饭吧,不等公子和姑爷了。」 「为什么?天都黑了,叔叔午睡还没起来吗?」墩墩有些担忧,立刻就想爬下椅子,「我去看看叔叔!」 青石眼皮一跳,眼疾手快按住小傢伙:「回来!」 让小傢伙去拍门?公子顶多吓一跳,但是姑爷很可能会被吓出问题来。 为了公子的幸福着想,青石干巴巴地找藉口:「今天公子和姑爷事情很多也很忙,所以肯定很累,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休息。」 「你乖一点,等公子姑爷休息好了再去找他们。」 一听到叔叔叔夫是累得睡着了,并不是生病了,墩墩才安静下来,小傢伙还记得在来边城的路上,叔叔累得生病昏迷的事。 哄住了小孩,青石也松了口气,他给墩墩夹了一只鸡腿,道:「你乖一点,等天晴了我就带你去堆雪人。」 北方的冬季风雪如刀,家里人轻易不让小傢伙离开暖乎乎的屋子,哪怕是穿过有草帘子遮挡的迴廊,从自己房间走到前院,小傢伙都会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被人抱着快步走过来。 可惜小孩子忘性大,好了伤疤忘了疼,被拘在家里久了,就忘了之前风寒时的难受了,时不时就想熘去院子里玩雪,被青石逮到好几次。 如今听到可以光明正大去玩,墩墩顿时把叔叔叔夫抛诸脑后,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一手抓鸡腿一手抓勺子,吭哧吭哧吃起晚餐。 可惜的是接下来几天都是大雪咆天的景象,别说出门堆雪人了,就连房间门都出不了,墩墩被青石拘在房间里两天,每天睡醒就在炕上,除非当天晚上洗澡,否则一天到晚都不见得能下床。 和他相同境遇的还有隔壁被折腾得四肢无力的文序,不过文序能朝顾明野撒气,墩墩可不敢朝青石撒气,不然青石生气了不给他讲故事怎么办? 「起床吃饭。」房门打开又被迅速关上,身型颀长的男人拎着一个两层食盒进来。 青石赶忙搬来炕桌放上去,眼巴巴地看着来人:「姑爷,公子今天也不出门吗?」 顾明野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天太冷,容易着凉,你们也别一天到晚想跑出去。」 青石郁闷点头,他才不想跑出去,他学会认字后,就偷偷去买了好多话本,现在有很多话本可以看呢。 墩墩早在看到顾明野进来之后就放下手里的玩具,乖乖坐着了。 自从确认叔叔是这个模样后,他就不需要靠顾明野身上的配饰认人,所以发现叔叔可以站起来后,他也没有认错人,更没有哭唧唧的找叔夫。 第160页 等餐盒里的菜尽数摆上桌子,他才朝炕边的男人伸手:「叔叔,抱!」 顾明野双手抱起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小傢伙的后背:「乖乖听青石的话,别乱跑出去。」 靠在叔叔宽厚的肩膀上,墩墩不开心地皱起小眉头,不情愿地拖长尾音:「知道啦——生病要吃药。」 顾明野把小侄子放回炕上:「知道就去吃饭吧。」 这里的冬天比上京城还要冷上几分,这处房子也不如枭王府大,把小孩一直拘在房间里,确实委屈了点。 等顾明野回房后,文序早已经支起炕桌吃上午餐了,大概是这几天把人折腾得狠了些,现在文序对他颇为不满,连晚上睡觉都要分两床被子,虽然半夜还是防不住,但是文序乐此不疲,就是不让男人近身。 「他们吃上了?」 「吃了。」顾明野自己盛了饭,坐到了炕上,学着夫郎盘起双腿开始吃饭,「再过半个月就得出发了,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这几天文序哪哪儿都不舒坦,他不舒坦,就看不得顾明野一脸餍足地猫冬了,所以每天吃完早餐就指使对方收拾行李,给两个小孩送饭过去,检查两个小孩的课业,反正不能闲着。 听到他的问话,文序靠在腰枕上,捧着一碗汤慢慢喝着,想了想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跟商队交接好,我们直接到丰城登船走就行。」 走水路又快又轻便,能顺路去看看张夫人,还免去了路上的颠簸,文序真挺嫌弃五步一小坎,十步一个坑的土路,马车走过去,车里的人都得跟着颠一颠。 顾明野道:「想在江城停一段时间?」 文序喝完最后一口汤,嘆道:「嗯,顺路去看看干娘也好。」 「你看着来就好。」 夫郎对于行程的安排,顾明野并不反对,能在外面多呆一段时间也是赚,回了上京城就没法随心所欲了。 可惜他高估了盛天帝对他容忍度,随着枭王一仗打得匈奴直接退兵的消息越传越广,民间对于他的赞扬越来越高,原本因为他对待俘虏手段狠厉,还有个暴戾嗜杀的帽子,如今众人都纷纷改了口,称赞枭王是大盛的定国神针,倒也把李家父子的声望压下去些。 所以到了二月末,天晴的日子越来越多,北地的冰雪有了消化的迹象时,又传来一道圣旨,直接断了文序想顺路去一趟江城的计划。 等宣旨的太监离开,夫夫二人对视了一眼,文序不确定道:「他开窍了?打算抱你大腿治国了?」 让枭王主考今年的春闱,这种招揽人才的好事,一般都是交给信得过的臣子来做,可是顾明野对于盛天帝来说,显然不在信得过的那一栏。 「不知道,回去看看再说。」顾明野道,「但是绝不可能是你猜的那样。」 抱大腿?男人垂下眼眸冷漠笑了一声,以前顾及墩墩的安危,对于盛天帝的针对他一退再退,怎么看怎么好拿捏的样子,除非对方脑子坏了才会向一个自觉可以掌控的人低头示好。 「要不就是李家父子出风头太过,需要我去制衡一下,要不就是太子做了什么,让他感觉屁股下的位置坐不稳了。」 文序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前者,楼星予这个人看着不靠谱,但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事去猜测,或者说推演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 所以按对方写出的那本「小说」来看,盛天帝没有病重,婆罗国公主去世之前,太子绝对不会做什么拉拢朝臣的动作。 墩墩坐在椅子上,憋了半天才开口:「叔夫,我们不去江城了吗?」 「会路过中州,但是不一定会在江城停留。」文序问道,「你想去江城?」 「嗯。」墩墩撑着椅子,两条小短腿不停晃悠,语气说不出的落寞,「我跟小恙好久没见了。」 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去年夏天,一转眼都已经第二年了,过了四岁生辰的自己都长大一岁了。 文序也没想到小傢伙记性这么好,只玩过两天的小伙伴都记了这么久,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到江城码头的时候停一下,让小恙哥哥带小恙来见你好不好?」 那个叫福子的少年就在码头给来往客商带路,想找对方还挺容易的。 听到文序的话,墩墩总算不郁闷了,开开心心谢过叔夫后,就跑回房间和青石说这个好消息去了,在他眼里,自己和小恙是朋友,那青石肯定和小恙哥哥也是朋友,毕竟他们年纪是一样的! 顾明野也对这个小孩有印象,墩墩刚从江城回来的时候说起过,「辰儿喜欢那个小孩?那要不要多带一个人回去?」 「不了,那小孩的哥哥不会同意的。」文序摇了摇头,「留在江城比跟我们回上京城好。」 这次回去他和顾明野已经说好了,如果盛天帝再步步紧逼,那他们也不必处处退让了,反正对方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大不了一家人搬其他国家去也无所谓。 所以带着墩墩和青石就行,再多带两个不熟悉的小孩,到时候他们不一定顾不上。 顾明野就是看到侄子难得有个记挂的玩伴,所以随口提一句,夫郎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五更街尾的一百零六号大门在某一天关上后就再也不曾开启,只有隔壁一百零七号时不时能看到两个健壮的男人出入,又过了一个月,连这户人家的大门也关上了。 第161页 原本住在这里的学子要不就是入京赶考,要不就是课业忙碌准备下一次科举,随着街上租户更迭,渐渐地也没人记得原本一百零六号住的是一家什么样的人。 而此时的一家四口已经乘船而上到了中州地界。 「咱们的人办好地契了,您和王夫住的宅子和相邻的两处宅子都已经买下来了。」 听完属下的汇报,在甲板上晒太阳的男人点了点头:「嗯,王夫知道了吗?」 「知道了,王夫说您败家。」乌榆憋着笑道,「对了,咱们下午就到江城了,您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败家?顾明野无奈笑道:「没有,到时候你们跟着王夫行动吧。」 乌榆点头应下,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主子住过的地方自然不能再让其他人入住,可是想起那天主子伸手问王夫拿银子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曾几何时风光无限的人,也有为了买一处宅子,只能找夫郎支取银子的一天,这消息要是让留守另一边的侍卫知道,指定觉得是假的。 船舱里,文序每日例行检查完他们携带的东西后,回房间换了一身薄薄的春衫,三月初的辽风府可能还没有回暖,但是中州这个地方却已经有了盛夏的影子。只要不遇上下雨的天气,基本上一身春衫就足够了。 穿着一身浅蓝色春衫的小傢伙噔噔噔跑进来,一下扑到文序腿上,小脸兴奋地看着他:「叔夫,到江城了!」 跟在后面的青石神情恹恹地开口:「公子,船工说到江城了,预计停留两个时辰,如果想十天内赶到上京城,接下来需要赶几天夜路了。」 这段时间风小雨小,很适合赶夜路,如果是盛夏汛期,船工肯定不敢夜间航行,所以在文序包下这条船的时候就已经说了,需要在三月中旬前后抵达上京城。 船工想着这段时间北地的冰面开化,一路行至中州,水流速快又安全,便同意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行至途中青石有些着凉,他们在临进中州的一处小码头停了两天,时间一下就有些急了起来。 文序摸了摸小少年的额头,没有发热,才无所谓道:「没事,反正已经给了银子,也不用我们熬夜。」 墩墩看到文序还没有动作,忍不住催促道:「叔夫,我们快点下去吧?」 他都长高了,不知道小恙有没有长高。可惜青石说他们不能在这里停太久,不然他还想跟小恙去吃窑鸡呢。 文序好笑地抱起墩墩:「走吧走吧,看你急的。」 墩墩理直气壮道:「对,我急。小恙说等我再来江城,就请我吃肉丝面!」 感情一碗肉丝面就被小傢伙惦记到现在?文序让青石留下休息,抱着墩墩走出房间,「那青石给你买过那么多羊肉面又怎么说?」 墩墩愣了一下,皱着小眉头思索,等到了甲班上才想出来:「青石又没有跟我分开,不然我也急。」 行吧,怎么说都是小傢伙有理,文序笑着下船,看也不看正在甲板上晒太阳的男人一眼。 花了三千多两买下三处不太可能再住的宅子,这个败家男人真的一点也不懂钱有多难挣,所以在对方认识到自己大手大脚的坏习惯之前,文序才不搭理对方。 乌榆见状,连忙带着冯淮和梁峰跟上去,船上还有其他暗卫,倒不用担心主子的安危。 文序刚刚下船,就有不少人聚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力工搬东西,被冯淮否定后离开了一部分,剩下的话又在问是否需要人带路。 文序安静地站在原地,抱着墩墩眺望四周,在不远处的另一艘船边看到了小恙哥哥的身影,还是那么瘦,和一根麻杆一样。 「需要叔夫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让梁峰陪你一起好不好?你有什么想买的就让他付钱,回来了叔夫报销。」 墩墩连连点头:「好哦,谢谢叔夫。」 「去吧,时间到了就回来,不许和梁峰闹脾气,不然错过了时间,船就开走了。」 听到这句话,满脸敷衍的墩墩才认真地点头。 让梁峰和几个暗卫陪着墩墩去找小伙伴后,文序也带着冯淮和乌榆前往卢府,之前他就提前去信给张夫人,说要来拜访一下,如今再次临门,文序从府中下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张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公子您可来了,夫人一早就吩咐小的开门等着了!」 「公子您快进来,夫人吃了早膳就在小花园里等着您呢,这天还凉着,您穿得太单薄了,小的马上让人去煮壶暖身的姜茶!」 依旧是上次那个门房,态度却是不一样的郑重,文序笑而不语,觉得这个干亲确实认对了。 到了小花园,果然看到张夫人坐在小亭子里听曲儿,一旁的侍女正在给空了的茶盏续茶水,看着那几盘少了半碟子的糕点,文序就知道张夫人在这里等了许久。 「干娘,我来了。」 闭目养神的张夫人立刻睁开双眼,笑吟吟地看向一身清爽的青年:「你这孩子可来了,信上也不说清楚何时到,我在府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还担心你是不是上了什么黑船。」 文序拱手一笑:「前两日船上有人身体不适,在渡口那边的小码头停了两日,让干娘久等了。」 「那你没事吧?」张夫人眉眼间浮上一抹担忧,看着身着单衣的青年,忍不住道,「这才三月,怎么穿这么薄?当心着凉。」 第162页 正说着,与文序有过交集的张管家端着一股冒着热气的姜茶过来了:「果然是公子,门房老卢说您来了,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公子快喝杯姜茶暖暖身子,三月春风也不都是好相与的。当心着凉。」 文序从踏进卢府开始,就被三拨人念叨着衣服穿太少,容易着凉,这种类似家人的关心让他有些新奇,等温热的姜茶被塞到手里,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确实有些凉。 张夫人威胁道:「快点喝了,不然生病了,干娘可不让你又回船上吹风。」 文序笑着把微烫的姜茶一饮而尽,一股蒸腾的热意从腹中蔓延到身体各处,「干娘可别吓我,我可是要赶着回上京城的。」 张夫人早从信中得知文序会在三月时路过江城,到时候会来府上看望他,却不知道这个干儿子要去何处,只当他如普通商人一般去某个地方经商罢了,如今听到文序要去的是上京城,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为何要去上京城?是有什么买卖要做吗?还回辽风府吗?」 「唔,皇上下了圣旨要枭王要回上京城,我自然得回去。」文序含煳道,「毕竟回了那边,有王妃在,我的生意也好做不少。」 「辽风府应该还会去,不过是做生意的时候才会走一趟,等回上京城后我就给您来信,以后干娘有事可让人去上京城寻我。」 张夫人早就认定文序是『枭王妃』的族地,闻言也不觉得奇怪了,「也是,能在上京城做买卖,可比在北地赚头多。」 「我也这么想的。」文序点头道。 这次过来,他也是顺路来看看张夫人,算是兑现他对卢泠鸢的承诺,得知因为揭发辽风府巡抚官商勾结一事,卢大人的年终评级得了个优等,过两年有望调回上京城后,文序也就放心了。 张夫人是把文序当成小辈看待,尤其是收到了女儿的来信,更加把这个义子放在心上,更何况文序长得好看,在一众擦脂抹粉的哥儿里也是颜色上乘,张夫人就更喜欢了。 得知因为等自己,张夫人中午并没有用午膳后,文序陪着对方吃了一顿饭,没有外人在,也不用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聊了许久,直到饭后不久,等候在亭子外的乌榆提醒他时间快到了。 「去吧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张夫人也没有强留,只叮嘱道,「到了上京城记得给干娘来一封信报平安。」 「好,您跟……卢大人,保重身体。」 大概是知道他卡顿了一下是什么意思,张夫人笑得十分开心,亲自把文序送到门外,等人走远了,才回了府邸。 「给家里去封信,就说我义子要去上京城了,让家里看着点。」 卢府二管家心领神会:「小的省得,一会就差人将信送到商行领事手中,让他拿回上京城。」 「嗯,虽说有枭王妃和丞相府在,序儿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可是我瞧丞相府也不太靠得住。」张夫人眉眼间划过一抹嫌弃。 「可不是嘛。」二管家应和一声,「您放心,收到信后,家里老爷夫人肯定知道怎么做。」 去年来参加外甥女婚宴的张家舅舅回去后,立刻把婚宴上的事和二老说了,同时也说了妹妹认了个干儿子的事,知道自家随着夫君外派的女儿在外面认了个干儿子,张家夫妇连忙来信询问。 张夫人干脆将从辽风府回来的二管家派回去向二老说明情况,张家老爷子知道了女儿的初衷是为了搭上枭王府这条线,立刻派人去查了。 他们一介商人自然查不到官家的事,也不知道文序到底是文家谁的孩子,但是当初文丞相在儿子女儿出嫁后不久,立刻大张旗鼓地将儿子剔出族谱,宣布断绝父子关系这件事事,当时可是上京城人人都知道的。 所以张家老爷子觉得文丞相这个人不太行,做事太难看了,还不如他一个商人会做事。 你想攀上太子,和枭王划清界限,那也不必如此激进啊!如今圣上身体还好着呢,枭王爷也正年轻,等轮到太子继位,说不准还会继续重用枭王,文丞相二话不说就和嫁给枭王的儿子断绝关系,可见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或许其他人可能会从文丞相的举动中认为以后太子肯定能登大宝,也以为太子和枭王爷不合。但是在经歷过前朝和天临帝起义的张老爷子看来,文丞相属实是鼠目寸光。 枭王府是那么容易倒的? 也因此张老爷子让二管家回江城,把这件事告知张夫人,还给了一句文家靠不住的评语。 如今文序要回上京城,张夫人自觉占了干娘的身份,多少得照顾一下这个干儿子,文序要在上京城做买卖,遇到事情总不好一直去找枭王妃,文家又是个靠不住的,那还不如张家这种商人世家。 「信送快一些,别到时候序儿有事找不到人搭把手。」张夫人回到小亭子里,摒退了唱曲儿的人,慢悠悠道,「好歹我也是巡抚夫人,我的干儿子,可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 二管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转头就写了一封信交给江城的张家商队,让他们将信带回去给张家人,不得不说,张夫人这一举动,倒在后来帮了文序不小的忙。 此时的文序并不知道张夫人的想法,回到码头后,一眼就看到四个孩子蹲在路牙子上吃面。 「这……怎么回事?」怎么连青石也下船了?码头临水风大,别回头还没好全的身体又着凉。 第163页 冯淮连忙去找梁峰问情况,片刻后憋着笑回来:「那个叫小恙的孩子要请小少爷和青石吃肉丝面,听说咱们只在这边停留两个时辰,那个叫福子的少年怕错过时间,干脆带着弟弟去买了面,几个人守在码头吃。」 两个时辰,就是去酒楼吃顿饭都够时间,更何况吃一碗面?听到是这个理由的时候,冯淮实在忍不住想笑。 文序摆了摆手:「罢了,你们看着点,等吃完了就带他们回船上吧。」 「是。」 青石远远就看到自家公子的身影,扒面条的速度快了起来,顿时引起了福子的注意:「你怎么吃这么快?」 刚才还说生病了胃口不好,一筷子面条还要慢吞吞地吃三口,现在吃得跟饿了三天似的。 青石含煳道:「我家公子回来了,估计一会就要开船了。」 「什么?!」墩墩和小伙伴二脸懵逼。 小恙突然觉得期待已久的肉丝面一点也不香了,「墩墩,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江城啊?」 「不知道。」墩墩扒拉一口面条,眼睛紧紧盯着那道登船的背影,「下次你要请我吃什么啊?」 「……」看着手中八文钱一碗的肉丝面,小瘪了瘪嘴,「下次轮到你请我吃了。」 墩墩这次没有吃两碗肉丝面,他分给青石一碗,就算是这样也不够,他和哥哥吃的面还是哥哥掏钱的。 「好,下次我请你,我已经攒了好多银子了。」墩墩煞有介事点头,「如果我久久都不来,那你和福子哥就去上京城找我和青石。」 旁边的青石喝完汤,也十分认同地「嗯」了一声。 听到墩墩的话,小恙立刻抬头去看自己的哥哥,眼睛里的雀跃都快溢出来了,离开江城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福子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他不仅要挣钱养自己和弟弟,还要给福堂一笔养育费,否则他们俩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可是面对小恙期待的眼神,他最终还是咽下口中的否定,郑重地开口:「好,到时候就去上京城找你们。」 得到了准话,早已经歷过一次分别的小傢伙开心地抱了一下,墩墩牵着青石的手,一边走一边朝兄弟俩挥手:「如果我久久不来,你们记得来找我!」 小恙用力喊道:「好!下次你记得请我吃肉丝面!我要加肉!」 等青石和墩墩登上船,小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哥,我们去上京城后,要怎么找墩墩他们?」 他连墩墩姓什么,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旁正在收拾碗筷准备给摊主送回去的福子无奈笑了,「我也不知道。」 小恙能和墩墩见第二面,都是因为他在码头找活干,墩墩找到他后,他回去把弟弟带过来的,否则估计跟在墩墩身边的那个大叔,肯定不会带墩墩去福堂找他们。 小恙吸了吸鼻子,有些落寞道:「哦,没事,反正我们也没有那么快能离开福堂,说不定会是墩墩先来找我。」 福子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嗯,有可能。」 听到哥哥的肯定,小恙又开心起来,这次他不担心墩墩会把自己忘掉了,墩墩刚才还跟他说下次还要一起窑鸡! 在小恙美滋滋幻想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向他的哥哥,轻声说了两句话之后,在福子诧异的目光中,登上了那艘搭载了墩墩的船。 「我大概知道,怎么找他们了。」在喧嚣的码头上,福子喃喃自语。 江面上的大船收起了沉重的锚,在湍急的水流中向着上京城方向驶去。 「王夫,话已经带到了。」 「嗯。」文序倚靠在窗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大概几日能到上京城?」 「中州离上京不远,按船老大的预计,日夜兼程大概三五日可到。」 「行吧,你们看着点墩墩,别让他靠近船舷,和陌生人,其他的别拘着他。」 乌榆领命退下,去传达文序的命令。坐在桌边的男人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你对那对兄弟倒是上心。」 有事就去卢府找巡抚夫人,聪明点的都知道怎么做了,自家夫郎平白给一对无父无母的铺了路。 看着澄清的水面,文序无所谓道:「好歹也是墩墩和青石为数不多的朋友,说句话的事罢了。」 五更街上有不少小孩,没有谁在墩墩离开的时候惦记的,他别的长处没有,就是护短,如果以后要开铺子,僱佣这两个小孩倒也可行。 顾明野轻笑一声,慢慢品着杯中的茶,自家夫郎嘴硬心软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第67章 回京第一天 「太子妃,听闻您那位兄长要回京了?」 「你这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文丞相如今可只有咱们太子妃一个女儿。」 「对啊,去年四月的时候,文丞相可是趁着清明祭祖,将那谁剔出族谱呢。」 太子府的小花园里,几位贵夫人带着自家女儿,正在陪太子妃喝茶赏花,虽说天气还冷,外面没什么花可赏,但是太子府到底不同寻常,不知府中花匠怎么弄的,竟然让这处小花园开了不少的花。 说话的几位夫人,夫君都在朝中当差,虽然自己不是什么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但是夫荣妻贵,她们也敢仗着年纪比太子妃大一些,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八卦,时间长了,说话的时候就不太忌讳了。 第164页 默不作声的礼部侍郎夫人瞥见太子妃神情不太自在,立刻开腔道:「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妃,你们背后这么说嘴,不怕被枭王爷找上门来?」 几位夫人显然才想起那位被文丞相放弃的儿子,嫁的可是当朝赫赫有名的一字并肩王。 五城兵马司的夫人下意识捂住嘴,讷讷道:「这、这里又没外人,好奇一下罢了,咱们后宅妇人闲聊,枭王爷总不至于上门问责吧?」 「这可说不准。」礼部侍郎的夫人撇嘴道,「真要问责起来,别说你了,你家夫君也躲不过去。」 到时候一个管家不严,家里夫人妄议皇亲国戚的罪名就够自家夫君受的。 文思敏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绷着脸道:「本宫身体不适,这茶就喝到这吧。」 几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察觉到了太子妃的不悦,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带着女儿告退,也不敢再厚着一张脸求太子妃给自家女儿许个好姻缘。 等那些夫人全都离去,文思敏才微微塌下笔直的腰,轻声问身后的侍女:「桃枝,太子今夜回府用膳吗?」 站在后面的桃枝怯怯道:「奴婢今早问过了,管家说他也不知太子的行程。」 那大概率就是不回了,文思敏无力地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又一幕令她难堪的记忆。 穿着男款婚服出嫁的自己,没有和太子拜堂行礼的自己,那杯至今没被皇上喝过的媳妇茶,以及从未和夫君圆房的自己,如此种种尽是心酸。 她忍不住怨怼地想,父亲到底知不知道,他给文家找了一门什么样的亲家! 是夜,上京城的东门被一枚令牌叩开,一队人马悄悄地入了城。 安静的街道上,打更人瞥见这一幕,立刻去找城中巡逻的士兵报信,想凭藉这个举报的功劳拿点赏银,早已收到城门处传来消息的士兵瞪了他一眼,让他闭紧嘴巴别大惊小怪。 打更人又惊又怕,总觉得上京城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远远跟在那支队伍后面,眼睁睁看着打头的马车走入了一字街,停在了街上唯一一户人家门前。 挂着灯笼的王府大门打开,一位老管家笑着迎了出来,剩下的打更人不敢再看,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原本打更的那条街道上。 「原来是……枭王爷回京了。」他嘟囔一句,提着更木继续报更,对于今晚看到的那一幕,再也不曾提及。 「和叔,墩墩的院子收拾好了吗?」 老管家看着只见过一面的青年,笑眯眯道:「王夫放心,老奴早已收拾妥当了,这位小哥的房间安排在小少爷的清韵苑里,您看是否需要更改?」 当初一顶小绣轿临门,牵了两匹马就追出城门的主僕,没想到真的成了一家人,老管家每次想起,满是皱纹的脸都忍不住笑起来。 幸好他当时打开了门,幸好他选择牵来两匹马,而不是让人打道回府,幸好,幸好。 文序看了青石一眼,小少年正睡眼惺忪,不停地打哈欠,「不用了,青石和墩墩住一起吧,免得小傢伙睡醒找不到人,又要闹脾气。」 老管家点头应下,看了一眼忙着搬东西的梁峰几人,小声问道:「文夫人的牌位在哪里?老奴已经派人收拾好佛堂,正好趁着晚上送去安置。」 在大盛,无论是入土迁坟还是办丧事,都是挑晚上的时间,一个是不惊生人,一个是不扰死者。 文序睨了一眼轮椅上的男人,顾明野闻弦知意,「和叔,一会我让人安排就行,您不用忙活了。」 「哎,晓得了。」看到这一幕的老管家笑眯了眼,「一会我跟他们说说,这烧纸上香奉贡品的事可马虎不得。」 随着王府大门关上,顾明野站了起来,对文序道:「你也累了,把辰儿交给和叔吧。」 文序犹豫道:「清韵苑离你住的地方远吗?」 老管家一看就明白了,立刻解释:「不远,就隔了一个花园,而且府中已经清理干净了,王夫尽可放心。」 文序想了想,还是让梁峰和冯淮放下手中的事,送墩墩和青石去休息了再回来忙活。 水路上没有受的苦,他从坐上马车开始就给吃了个够,尽管从化城到上京只有一天的路程,在一路颠簸的时候,文序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跟着顾明野走到化城的。 如今总算回到了,他也没心思去看这偌大的王府,将墩墩和青石交给老管家后,他也被顾明野牵着回了主院。 与卧室相连的浴房里,下嵌的浴池早就打开,据说这里原是一口温泉,冬天的时候打开,夏天的时候就把泉水引开,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 文序脱光衣服泡在水里,温热的水很好地疏解了身体的疲惫,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他闭着眼睛淡淡道:「顾明野,你今晚敢折腾我,接下来一个月就分房睡。」 这句威胁不可谓不重,圆房后就被禁了一个月的荤,临出发时因为败家遭了夫郎一个月的嫌弃,在船上又不好折腾夫郎,这段时间枭王可憋得够惨的。 在今晚吃一顿,然后接着饿一个月,和今晚再忍忍,等夫郎缓过来就吃大餐的选择中,他毫不意外选择了后者。 「不折腾,我给你按按。」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文序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如果男人非要来一场,他还真拿对方没办法,至少从之前的经验来看,对方和他的力气不相上下,但是哥儿的身体敏感,如果顾明野有意为之,他怎么也防不住。 第165页 趴在浴池边沿,文序懒洋洋地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后的人聊天:「顾明野,你说文丞相知道我回来了,会不会找上门啊?」 「不清楚。」男人一心二用道,「你想见就见,不想见他也奈何不了你。」 「也对。」文序狡黠笑道,「毕竟我已经不是文家人,更不是他儿子了。」 「嗯,你是超品亲王的王妃,他见你还得拱手问声好。」 文序侧头问道:「可以吗?王妃的品级应该和朝廷官员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顾明野淡淡道,「但是我的王妃,见官大一级。」 文序被浴池里的雾气熏得思绪有点慢,路途的疲惫让他睁不开双眼,彻底失去知觉之前他还在想,这就是一字并肩王的权柄吧,连夫郎都跟着高高在上了。 看着已经睡过去的夫郎,顾明野嘆了口气,抱着人走出浴池,用柔软的羊毛毡擦干水迹,从柜子里随便拿了件衣服给夫郎披上,就抱着人回了房里。 身体陷入厚实的被子里,青年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房中的烛火熄灭,一个宽厚的怀抱将他纳入怀中,紧紧相依。 翌日,文序看着身上松松垮垮,明显大两个号的衣服一脸懵逼,睡梦中被蹭开的领口更是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掀开被子那一刻被外面的冷意侵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等缓过来后,他才挠了挠头,一手拽着领口,一手拎着下摆,跑到房间的柜子里找衣服。 面对满柜的绫罗绸缎,就是看不到眼熟的颜色,文序忍不住道:「顾明野,我衣服呢?」 洗漱好的男人从浴房走出来,站在他身后帮他挑了一件天青色的春衫:「可能还没有收拾好送过来,这些都是按你尺码做的,穿这件吧。」 昨晚回到主院的时候,他们的行李还没有整理,等睡下之后,估计下人也不敢进来打扰,文序接过这件衣服,当即换了上去,无事男人赤.裸.裸的目光,开始翻起房间来。 「夫郎,你在干什么?」 「看看你把私房钱藏哪里了。」 顾明野哭笑不得:「我的银子都在你手里,不在的也都跟你交代了,这院子我从离开就没有回来过,哪儿来的银子藏?」 文序撇了撇嘴:「这可说不定,嘴上说着没银子,那柜子里我的那些衣服是白捡的?」 「内务府送来的。」顾明野立刻为自己辩解。 「我这个身份,既属于朝臣,又属于宗亲之爵,内务府那边每隔三个月都会派人来量体裁衣,准备四季衣裳,府中大部分花销都是从内务府的帐上走。」 「你的这些衣裳,大概是得知我们准备回来后,和叔拿着尺码去让内务府制作的。」 文序也知道男人不会瞒这点小事,但是习惯使然,一旦意识到枕边人可能会藏钱,他总忍不住翻找一下,像走什么流程一样。 顾明野也纵着他,等他翻过瘾了,确认真的没有后,才拉着他坐下:「好了,回头让和叔把库房钥匙给你,据说这次退敌有功,盛天帝要给赏赐。」 说起赏赐,文序可就来劲儿了,「以你的经验来看,能赏多少?」 赏多少不是看皇帝心情吗?枭王日常跟不上自家夫郎的脑迴路,「不清楚,但是金银等物总不会少于万数。」 「黄金有万两的话,那也不少了。」文序已经开始盘算这么多钱他要做什么生意了。 以前做跑商一是没钱买铺子,二是不想被拘束,被地头蛇和当地官员管束,如今在上京城就没有后面的烦恼了,以枭王妃的身份打个招唿,商人「文序」的铺子肯定没人敢碰。 「你看着安排。」对于赏银拿去干什么,枭王一点也不在意,反正是夫郎用的就行。 赶来主院的老管家听到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忙不迭道:「王爷,王夫,快去看看吧,小少爷闹脾气了!」 闹脾气了?夫夫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赶过去,清韵苑离主院不是特别远,一刻钟后,文序刚踏进清韵苑,就听到里面传来闹哄哄的动静,墩墩气愤的小奶音格外明显。 「你走!不准你在这里!」 「我讨厌你!你不准过来!」 墩墩被青石抱在怀里哄,还挥舞着小拳头,挣扎着想去打被人捂住嘴,跪在不远处的下人。 青石低声哄道:「乖了乖了,别生气了,一会气饱了就吃不下早餐了。」 墩墩气得眼睛都红了,不依不饶道:「我不吃了!青石你快赶他走!」 房间里其他下人一叠声地哄着,小傢伙依旧气得不行,如果不是青石见势不对先一步把他抱起来,估计小傢伙现在已经骑在那个下人身上拳打脚踢了。 文序进来之后从青石手中接过小傢伙,一脸心疼:「怎么气得这么厉害?连早餐也不吃了?」 看到叔夫过来,墩墩小嘴一瘪,眼泪簌簌往下掉:「叔夫,赶他走,他不让青石靠近我,我讨厌他!」 在过来的路上,老管家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跟文序说了,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大清楚,毕竟清韵苑的下人着急忙慌过来找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有人惹小主子生气了,他们哄不住。 此刻一听到和青石有关,不止文序,连后面踏进来的男人也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屋里的人跪了一地:「参见王爷!参见王夫!」 第166页 第一次见到这个阵仗,青石眨了眨眼,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跪一下?还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一个下人抢先开口了。 「禀王爷、王夫,刚才小主子起晚了,这位小哥想进来叫小主子起床,守在门外的二贵不让,动手推了这位小哥一把,争执间把小主子吵醒了。」 「小主子开门看到二贵在赶这位小哥,就已经生气了,结果二贵还说些有的没的,直接把小主子气狠了。」 「推了青石?」文序看了一眼自家小厮,又看向被人压角落,抖如筛糠的下人,「还要赶青石离开?」 看到青年面色不虞,青石连忙开口解释:「公子您别生气,我没有受伤。」 其实那个下人压根推不动他,在伏峰县猫冬的那段时间,乌榆叔叔已经开始教他和墩墩练拳脚,就算真要打起来,那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文序在意的不仅仅是青石有没有受伤,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下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他的陪嫁小厮被赶走,那他这个主子又该怎么说?跟着一起走? 听完前因后果,不仅老管家心惊,枭王更是气笑了:「好大的胆子!王夫的随从也是你一个下人能动的?」 经歷过小侄子被人把控的事情后,如果说还有谁能让自己最放心,除了夫郎和老管家,那就只有青石这个小厮了,连梁峰冯淮都得往后靠。 墩墩一边听一边哭,抽抽搭搭告状:「他还说青石不能跟我一起玩,说青石不是王府的人,他还想骗我,说其他小孩都不让青石这种人陪,他胡说八道!青石就是我们家的人!」 「叔叔,你快点赶他走!我讨厌他!」 其实那个下人说的话,放在其他府邸来说是对的,很少有男方家敢放心的把家里小孩,交给夫人陪嫁过来的小厮照顾。 无论当家夫人有没有诞下子嗣,没进门前夫君就有了一个需要照顾的拖油瓶,哪怕一开始对方对小孩没有什么恶意,久了也难免心里不舒服。 本应属于自己孩子的东西,先被另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小孩用了,再加上男方家里的疼爱,嫁进门的女子难免会有危机感。 陪嫁的下人自然是忧主子所忧,解主子所难,会对小孩动歪心思也不奇怪。 为了防止出事,一般这种小孩都是由当家老爷的心腹照顾,或者是家里老人看护,一是避免当家夫人太费心神,二是避免陪嫁过来的人心生歪念的时候,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可是枭王府不一样,或者说青石对于夫夫二人来说不一样,文序是真把青石当弟弟看待,当成心腹培养。 而随着小少年越来越大,五官也因为吃得好而长开了,枭王偶尔瞥见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加上夫郎对小少年的看重,他也不可能把青石放在小厮的地位。 所以对于寻常人家会注意的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可笑至极,亲眼看着青石陪着文序出城,一直从书信中得知主子动态的老管家更是怒不可遏,在他眼里,青石已经称得上一句忠僕了,居然还会被人如此怀疑! 「小主子别生气,老奴这就把他赶走!」老管家直接叫来侍卫,把嘴被捂住的下人拖出去,只不过不是扔到王府外,而是扔进了地牢里。 主子们回来前,他三令五申的事情,这第一天就有人犯,老管家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心。 枭王看了老管家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便不再过问那个下人的事,只对着其他人道:「青石是王夫的随从,以后都给我放尊敬点。」 如果不尊敬会怎么样? 下人们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二贵被拖去的方向,吓得浑身发软,差点跪不住,「是!」 看到事情处理好,文序颠了颠怀里的小傢伙:「看到了吧?你叔叔跟和伯已经把他赶走了,以后他不会出现了,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墩墩缓了缓,哽咽着「嗯」了一声,看着竟然比青石这个当事人还委屈。 「不哭了,擦擦眼泪,咱们去吃早餐,一会和叔夫出门玩好不好?等会你想吃什么,叔夫就买什么。」文序单手抱着墩墩,另一只手拉着青石出门。 老管家见状,立刻前面带路去餐厅,枭王冷着脸扫一眼屋子里的下人,慢悠悠跟了上去。 让自己生气的人被赶走了,没有让自己难受的地方了,墩墩眨眼间就被文序口中繁华的街道吸引了。 虽然从小在上京城长大,但是他从未离开这座枭王府,对于外面的景象也无从得知,难免心生好奇。 听了没一会,小傢伙就开始许愿了:「我想吃好吃的糕点,刚才叔夫说的画本我也要,还想要好多面人,还想……」 「你不准想。」青石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又开始委屈的小孩吐槽道,「你要这么多,公子都被你买穷了,出去一次只能买一样,答应我的话你忘记了?」 墩墩刚想说什么,青石又道:「你不听话,我出门买早餐就不带你了。」 不能和青石出去买早餐等于不能撒娇让青石给自己买东西,间接说明他不能再背着叔叔叔夫偷吃零嘴了,墩墩立刻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不要了。 比起一次买完,还不如每天都能跟青石出门玩来得好,街上每天都有新的东西卖,这个他还是懂的! 在前面带路老管家嘴角抽了抽,是什么样的早餐值得王夫的小厮和小公子亲自出门买?是府上的御厨做的不好吃?还是花样不如外面的多? 第167页 老管家表示十分费解。 而看着能坐二十个人的大圆桌上摆满的几十道早餐,青石这个小土包子很没志气地咽了咽口水:「姑爷,您和墩墩以前都吃这么多的吗?」 顾明野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应该差不多吧。」 粥面粉,包子饺子云吞,每个种类都最少做三四种不同的口味和花样,所以桌上这二十多道都算少的了。 在大盛,二品大员家里的早餐也差不多这个数,为数不多的王府中,安庆王府据说早膳都有五十八道,只不过枭王府的主子少,所以正常的规格看着才多罢了。 青石跟着公子坐下,很没出息道:「那以后我和墩墩不用出去买早餐了?」 老管家看着上座的小少年欲言又止,顾明野习以为常地坐到夫郎身边,闻言点头:「嗯,上京城不安全,你们不用去买早餐了,早起多写几张大字就行了。」 青石哽住,突然觉得买早餐也挺好的,大不了他不带墩墩,自己从后门出去也行。 对于自己不能出门买早餐一事,反应最大的就是刚才放弃向叔夫「许愿」的小傢伙。 「为什么不安全?我和青石会小心的!」 顾明野瞥了小侄子一眼:「你再小心也没用,那些人专门盯着你。」 「啊?」墩墩愣愣地看着叔叔,「那青石呢?也盯?」 青石立刻否认:「我才不会,以前在文府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出门的,从来没出过事,最安全不过了。」 墩墩圆乎乎的脸蛋满是疑惑:「所以,青石可以出门上街,我不可以?」 顾明野残忍地打破他的侥倖:「嗯,青石可以,你不行。」 绕来绕去,其实不能出门的只有自己?墩墩瞬间不开心了,小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一口也喝不下去,他又想哭了。 文序瞪了男人一眼,转头对小傢伙道:「你不能偷偷出门,但是叔夫带你就可以。」 叔夫出门会带青石,所以自己也算是跟着青石一起出门了?墩墩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开心道:「那叔夫之后早点起床,带我和青石出门买早餐!」 文序:笑发财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当了王夫还得早起:) 「说了不用买早餐。」枭王瞥了小侄子一眼,警告意味十足,「想出门就等你叔夫有空。」 墩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继续耍赖了,不然叔叔要罚他抄大字了。 等早餐吃完,文序看了一眼天色,二话不说就决定出门逛逛,青石和墩墩对视一眼,连忙回房间拿上自己的钱袋子,打算一会看到什么买什么。 对于夫郎的决定,顾明野没多说什么,只道:「你多带几个人出门。」 「你不去?」 顾明野摇了摇头:「一会给宫里递本奏摺,知道我回来后,赏赐估计今天就送来,我在府里呆着吧。」 事关赏赐,文序表示懂了,大度地允许他不参加今天的逛街活动,不过老管家一脸担忧地看向墩墩,「王夫,要不小主子还是留在府里吧?万一那些人冲着小主子出手的时候,误伤了您怎么办?」 「放心吧,那些人认不出来。」文序一脸轻松,「小孩一年一个样,墩墩比去年长高也长胖了,这上京城没几个人认识我,也没人知道我枭王夫的身份,别人看到只会当他是我侄子。」 老管家一想,好像也没错,王夫以往深居简出,如果没有赐婚圣旨,可以说几乎消失在世人眼中,而小主子之前也未曾离开王府,上京城的人哪里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的都已经被他们杀的杀,赶的赶,理论上只要小主子不出现在主子身边,那些人就不会立刻联想到这是之前那个孩子。甚至小主子不跟着主子一起出现,才更安全。 于是老管家点头同意了,支着耳朵听的墩墩也满意了,他如今可是四岁小孩了,知道刚才和伯跟叔叔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他依旧可以出门了,反正他已经长大了,那些人认不出他。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察觉到小傢伙已经开始计划着下次偷偷就出去玩了,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文序才抱着墩墩,带着青石和冯淮,从王夫的角门出去。 不得不说,文序的猜测是对的,到了街上,大家顶多对这个哥儿的容貌多加关注,暗戳戳偷瞄几眼,但是对于青石和墩墩这两个小孩可就一点也不在意了。 文序打算带着小孩边吃边逛,顺便考察店铺,他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在上京城弄个铺子开开。 跑商虽然自由,但是如今他们人在上京城,他还有个枭王夫的身份,别到时候人在外面,枭王府出了什么事都鞭长莫及,所以在形式没有明朗之前,文序打算不那么频繁地出去跑商了。 可是作为一国国都,上京城连捆韭菜都比其他州府贵几个铜板,这里汇集了不少商人,还有本地的小商贩,空的铺子估计才腾出来,下一秒就有人争着付款过户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文序逛了一上午,还是没看到一处挂牌出售的铺子,不由得有些郁闷。 青石跟着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家公子好像不是在逛街,便直接问了出来:「公子,您要找什么啊?」 「找空铺子。」文序抱怨道,「这么大的上京怎么连个空铺子都没有。」 「……」青石沉默片刻,无奈开口,「刚才咱们走的是南城区,肯定没有空铺子啊。」 第168页 在南城开铺子还不得赔死? 文序倒没注意他们刚才去了什么地方,从王府出来后他就跟着送菜的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过刚才走过的地方确实很少有比较大的铺子。 文序找了一处茶摊坐下,好奇道:「这有什么说法吗?你给我说说。」 青石不假思索道:「住在南城区的人都穷啊,要找铺子也该往东西两个城区找。」 文序:「为什么?」 为什么?青石也不清楚个中缘由,他只是以前还在文府的时候,出门瞎逛的时候发现的而已,最后还是冯淮解了文序的疑惑。 冯淮倒了一杯茶水,蘸着水在桌上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图,一边画一边低声解释:「这就是上京城,中间是皇宫,皇宫外边一圈是内务府宗人府等,也称内城。」 他又沿着四个方向画出四条线:「这是外城的四个主城区,通往四个城门,古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所以东城区住的大多是富商,上京城的粮仓也建在那边,这条街上经营的铺子钱庄当铺居多,一些比较高档的玩乐场所也在那边。」 「西城区住的大多是朝廷官员和宗亲王爵,主子府邸就在西城区占了一条副街,西城区这边以住宅为主,没有铺子。」 「接着就是南北城区,这两个地方住的多是贫农船工牙人等收入不丰的穷苦人家,也有一些低档的玩乐场所,不过那边又脏又乱,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公子没事还是不要去那边了。」 文序恍然大悟,他们是从王府角门出来的,没有走正门,所以肯定会先走到南北二街,怪不得刚才没看到几家规模大一点的空铺子,一路上大多都是路边的小摊贩,感情是走到南城区去了。 「行吧,我们去东城区吧。」文序看了看左右的道路,「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冯淮观察了一下,「咱们走偏了,想去东城区,还得折回西城区的路口,接着直直往对角路走,就快了。」 他还以为王夫就是想随意逛逛,路上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谁知道王夫是想找铺子?如今想从这里走到东城区,几乎得绕小半个上京城,还不如折返回西城区直接走快一点。 既如此,文序干脆让冯淮带路,他就抱着墩墩跟在后面,有人带路可比自己瞎逛来得快多了,冯淮带着他们在四通八达的小路里穿行,没一会就回到了西城区这边。 站在离内城不远的路口上,他看到样式各异的马车从各个城区的路上往西城区走,冯淮说这个点刚下差,离得近的官员们都会选择回家休息,下午再去上差的地方。 文序看到有些官员中途下了马车,在一些吃食铺子里慢悠悠地吃着午餐,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一看就是上差地方离得近的。 墩墩摸了摸小肚子,觉得饿了,文序好笑的地看着他:「一路吃过来还饿?」 小傢伙手上还拿着一包油纸装的糕点,一路上除了他和青石在吃,他和冯淮就光顾着走路了,要说饿也轮不到小傢伙说。 墩墩笑嘻嘻地撒娇:「想吃云吞。」 文序颠了颠小孩,让冯淮找了处干净的摊子:「行吧,给你点一份小云吞,吃不完叔夫就给你塞进去。」 冯淮跟着坐下,朝灶台那边喊道:「老闆,来四碗云吞,有两碗要小份的。」 「好嘞!您稍等!」 墩墩坐在凳子上,开心地左摇右晃,伸着脖子去看临桌的餐点,可惜桌子隔开了一点距离,他又不比桌子高多少,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他看到店老闆给各桌端去的餐点,烧饼小油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还有咸香的豆腐脑,在碗里颤巍巍地冒尖。 他拉拉青石的衣袖:「青石,你看!」 青石一眼就看穿小傢伙的心思了,「你吃不下了,真想吃我明天再给你买。」 「我觉得我可以,你买一份,我们分着吃?」为了能多吃一点,墩墩都学会分着吃了。 「不行。」青石坚定摇头,「别馋嘴了,你又不是没吃过。」 墩墩晃着脑袋:「那我也想再吃一次。」 青石求助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文序才放下茶杯揉了揉墩墩的脑袋:「乖一点,不然回去让你叔叔罚你写大字。」 墩墩一听到叔叔,吓得四处看了看,最后才噘着嘴道:「叔夫,我们出来了,不说叔叔好不好。」 叔叔又不在这里,却仿佛没有离开一样,墩墩不害怕叔叔,但是害怕叔叔生气了罚他写大字。 文序一口应下:「行,你乖一点,叔夫就不说。」 云吞很快就上来了,薄薄的面皮包着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肉沫,多余的面皮漂浮在澄清的汤面上,用木勺轻轻搅拌,果真如同天上的云朵一般在汤中漂浮。 拿勺子舀起来,刚好一口一个,云吞面皮顺滑,肉馅鲜香。要是吃到汤里的一丝紫菜和虾皮,那更是鲜美无比。 墩墩最爱捞紫菜吃,吃自己的不够,还想去捞青石的,被文序阻止了:「先吃自己的,吃完觉得不够,叔夫再让人给你做一碗,不要抢青石的。」 一听还能吃一碗,墩墩想也没想应下来:「好!」 作为小吃的云吞分量不算多,大份二十五个,小份十五个,没一会就吃完了,墩墩吃得有些撑了,文序看到小傢伙打了个嗝,就不打算让他再吃了,免得积食。 第169页 他哄着小傢伙离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陌生中的眼睛,这是一位在摊子上吃云吞的客人,莫约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考究的红色官服,蓄着一撮山羊鬍,不苟言笑的表情一看就是位文官。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等人,碗里的云吞一直没动,文序眼尖的发现云吞皮都有些泡发坨了的模样,挤挤挨挨地在碗里纠结,像一张白布一般,失了飘逸的美感。 对方坐在摊子外围,身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守在马车旁边的下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文序侧头一笑,精緻不失华丽的耳饰在颈边滑动,他觉得这对主僕大概是没见过哪家夫郎会戴这么夸张的耳饰吧? 等他抱着墩墩离开了摊子,文蕴杰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云吞,却没了往日品尝的心情。 下人低声问道:「老爷……那是,大公子?」 文蕴杰低声训斥一句:「胡说八道!老夫只有一个女儿。」 下人连忙闭紧了嘴,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留下文蕴杰一个人看着桌面发呆。 其实从圣上召枭王回京开始,他就隐隐察觉对于圣上来说,枭王可能不是他猜测的失去圣心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失了圣心,又怎么还能回京? 尤其是听说枭王是替皇上暗访北大营的,否则怎么解释那道「贬去边城」的圣旨只有他和为数不多几个人知道? 人人都以为他短短几年时间被擢升至左相,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突然之间,他的官运就好了起来。 谁都说他深得圣心,但是皇上的心思他一直揣摩不透,就连曾经听到皇上要下旨派枭王去边城,他也以为枭王被皇上厌弃才被远派。 他做过最大逆不道的事就是让一双儿女换了亲事,然后被那个儿子三言两句挑动,在儿子出嫁后,火速和对方断了父子关系,将这个儿子剔出了族谱。 生怕到时候皇上对枭王下手,会连累到自己和文家,可是一年过去,枭王代天子巡视北大营的消息传来,不久后皇上就下了一道圣旨,盛赞枭王为他分忧,还催枭王赶紧回来。 就连一向由文官主持的春闱,今年也由这个以战功封爵的王爷主持,消息来的时候,文蕴杰就隐隐觉得他好像走了一步臭棋。 毕竟文序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哥儿,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真实可言?不过是见识短浅的猜测罢了。 可是已经晚了,看刚才文序相见不相识的模样,文蕴杰只能告诉自己,这个儿子就跟他那个娘一样,跟他们文家没缘分罢了。 枭王夫又怎么了?还不是跟他坐在一处摊子上吃扁食?哪里有身为太子妃的敏儿过得那么风光?他没了枭王这个儿婿,还有个太子女婿,也没什么差别。 想起自己因为换亲一事被皇上寻了个由头闭门思过,后面还是太子好言相劝皇上才让他重回朝堂,文蕴杰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太子府才是他应该选择的路,枭王再如何也是比不上太子,无法向太子一样成为九五之尊! 第68章 回京第二天 等走出一段距离,青石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冯淮,拉着文序在后面小声逼逼:「公子,您刚才怎么不去跟老爷打个招唿啊?」 青石的话让文序愣了一下:「什么老爷?」 墩墩也一脸迷煳:「什么,什么爷?」 「刚才吃云吞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那个穿红色官服的就是老爷啊。」青石有些摸不着头脑,「您不是看到他了吗?」 就算关系不好,老爷让公子和小姐换亲,嫁给姑爷随之去边城,但是公子……这身体,到底和老爷有血脉亲缘吧? 虽然后来公子跟他说过文丞相要将他剔出族谱的事,但是青石听了却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文丞相又不知道此公子非彼公子,怎么会与公子断绝父子关系? 而且到了边城后,他平时上街买早餐,也偶尔和外地商贩打听上京城的事,没听到有谁说文丞相和儿子断绝关系的事,所以青石一直以为当初公子说的话是气话,实际上文丞相併没有这么做。 文序听完青石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和他对上眼的人是文丞相,不是他没礼貌,实在是他和文丞相总共就见过两面,第一面是接赐婚圣旨的时候,那会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文序本序,还想着装「原主」的模样,瑟瑟缩缩地低头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第二次就是试婚服那天,文思敏随着文丞相去竹苑,那个时候他只想着说服文丞相和他断绝关系,免得以后来往太多,对方察觉到他不是「原主」,也没怎么注意文丞相的长相,倒是多看了文思敏这个「」一眼。 短短两次见面,文丞相的容貌一直没能在文序记忆中扎根,所以这次认不出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不过文序想起虽然他和青石说过文丞相要将他剔出族谱的事,但是因为当时他没有细说原因,可能小少年以为他说的是气话,便再次申明道:「他已经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以后见面记得称唿文丞相。」 青石睁大了眼睛:「啊?真的断了?」 不是公子的气话,是真的以后和丞相府无关?这么大一个爹说不要就不要? 「骗你干嘛。」文序笑道,「难道你觉得可惜?」 「那倒不是。」青石不好意思地笑了,「公子和文丞相断了关系,管家之前又说会想办法把我卖身契给弄没了,那之前给我的卖身银子,是不是就不用怕被追回去了?」 第170页 当时文丞相给公子的五百两陪嫁银子都能临时变卦拿回去,他还怕这次回来,会有人来追管家给他的那笔卖身银子,那可是整整四百两呢! 想起当初被小傢伙放在鞋底藏了一路的银子,文序忍不住笑道:「不用怕。」 且不说有文府管家帮忙做手脚,就按之前说的,青石的卖身银子和作为陪嫁小厮的月银,确实应该从文府帐面上出,卖身契因为走水烧没了,还没等补一张,文丞相就跟他断了父子关系,那青石作为他的小厮,自然与文府无关了。 都无关了还补什么卖身契? 如果非要咬死只是文丞相和他断了父子关系,不是让青石回归自由身,那就拿出青石是文府下人的证据来,否则凭什么说他枭王夫的随从是文府的下人?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局,而且府中管帐的是梁夫人和管家,指不定文丞相还不知道那四百两银子的事。退一万步说,卖身契没有被烧毁,真的要把银子还回去才能让青石摆脱卖身文府的事,文序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 只不过想起放那在匣子夹层里,未曾动过的一百两陪嫁碎银,文序觉得文府的管家肯定已经把青石的卖身契处理好了。 墩墩虽然不知道叔夫和青石再说什么,但还是自信道:「对,不用怕,谁欺负你,我叫叔叔打他!」 青石心里微暖,嘴上还是不客气道:「你就会告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青石也不再纠结见到文丞相的事了,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能一直跟着公子,公子是不是文丞相的儿子,他一点也不在乎。 「告状有用。」墩墩摇头晃脑装老成,「叔叔听我的告状,今天早上就是我告状了,叔叔才把欺负你的人赶走的。」 「是是是,你最能耐了了。」青石牵着墩墩,「多走两步消消食。」 冯淮带路到东城区后,文序仿佛进入了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同于西城区的森严冷清,也和又吵又闹的南城区不一样,这里的闹是一种欣欣向荣的热闹,是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个场景,就不会觉得大盛会走向衰亡的那种蓬勃朝气。 文序记得很清楚,刚才在南城区看到的几乎所有人,都穿着深色耐脏又洗髮白的衣服,不起眼的角落上还打着细小的补丁。 当这些人还在乱闹闹的菜摊子前,为了菜比昨天贵一个铜板而吵得口水飞溅面红耳赤的时候,东城区的人正衣着光鲜亮丽,笑容满面地出入各种装修得富贵又大气的店铺,就算讲价也是客客气气轻声浅语,最后买家卖家都能和和气气做成一次交易。 正当文序感慨的时候,冯淮在路口一个小摊子招了个人过来:「公子,您想要多大的铺子?让牙人帮您找找。」 来人视线在文序那枚耳饰上停了两秒,端起笑容拱手道:「小的叫黄五,这上京城的铺面宅子、奴僕买卖咱们牙行都做,这位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一定能给您办到满意为止!」 文序啧了一声,他都忘了这种类似中介的存在,他就说怎么感觉今天做事效率这么慢呢,感情是忘了藉助外力了。 「找个临景临街最少二层的铺子,最好是宽敞朝阳的那种。」 这种只提要求不规定价格的人,是黄五最喜欢的顾客,可是一听文序的要求,他又开始牙疼起来:「临景还要进街,铺面大还得朝阳,这种铺子可是抢手的很,不知郎君想做什么买卖?」 青石一直盯着黄五看,等对方说完话后,少见地主动开口,语气十分不客气道:「抢手又怎么了?我们家公子又不是付不起银子,有符合的铺子你就带我们过去看看,少打听些有的没的。」 一直被文序养得很好的小少年身姿挺拔,衣服料子几乎和墩墩一样,看着跟小少爷似的,他一开口,不耐烦的语气直接镇住了有小心思的牙人。 黄五点头哈腰地道歉,二话不说在前面引路:「瞧我这好奇心,一时剎不住嘴,要不各位先去看看铺子吧,正好我手上有那么两家空置的,这两家铺子也才腾空不到三天。」 大概是从青石的骤变的态度里察觉到什么,冯淮皱了皱眉:「前面带路吧。」 走着走着,文序突然落后两步跟青石并排走,不等他发问,青石自己就开口解释了:「公子,那人问您想做什么买卖,是在探您的底,如果您做的买卖需要花的银子越多,越证明您有银子,他就能想办法多拿点银子。」 小少年说起这个,颇有些气愤:「之前还在文府的时候,我出门买东西就听到人说过,有间铺子出售,那铺子主人原本给牙行的报价是六百八十两,经手的牙人寻到了买主,听到买主买来想开银楼时,就各种夸铺子,等买主下定决心买那处铺子后,张口就给人报价一千三百两!」 「那个铺子实在不值这个价格,那牙人又骗买主说按那铺子的大小和地段来说,一千三百两几乎是上京城最便宜的价格了,后来买主和牙人交涉许久,牙人嘴上说帮他们去跟铺子主人谈,实际上就是拖着买主。」 「到后来牙人又说让买主花点小钱,他拿去请铺子主人吃顿饭套套交情,前后从买主手里拿了近二百两,最后才说谈下来了,六百八十两成交。」 「牙人拿着房契带买主去官衙更换持有人后,按规矩,买主还得再付一笔佣金给牙人,铺子主人那边也得给,您说黑不黑?」 第171页 文序微微蹙眉,铺面主人报的价格肯定不会往亏了报,加上买卖双方不见面,全凭牙人去谈,这中间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甚至在牙人的话术下,连收税银的官府都不一定清楚。 铺主人只会觉得能卖出预想的价格满意,买主只会觉得能用比报价更低的价格入手十分开心,只有牙人都从两边赚到了超出佣金之外的银子。 看着青石嫉恶如仇的模样,文序问了一句话:「虽然我没有说出要做什么买卖,但是你看我刚才提出的条件,他会猜不到我有没有银子吗?」 小少年的思维卡顿一下,临街,临景,还得有两层的面积,这种铺子怎么也便宜不了。 看到青石陷入沉思,文序揉了揉他的头髮:「所以啊,一味的防备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没有倚仗,也更好欺负,你要学会怎么反守为攻。」 反守为攻?那要怎么办?还不等青石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前面带路的黄五已经停在街拐角的一家店铺前等着他们了。 等文序走近,他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钥匙,挑出一根开了门上的锁,站在这处三层小楼的门边,满脸笑意地迎着文序等人入内:「这位郎君,这间店铺是小的目前所知道的最好,也是最符合您要求的店铺了。」 连续用了两个「最」,不用想都知道价格低不到哪去,青石忐忑地看了一眼文序,却见对方十分从容地带着墩墩走了进去。 不管黄五是不是青石见过的那种表里不一的牙人,但是这处铺子确实符合他说的那两个「最」。 这处铺子坐北朝南,处在东城区主街中间,宽阔的街道以这个铺子为节点断出一个路口,从这个路口转出去就是霖怀江的堤坝,不少游人学子在那里赏景,店里顾客坐在铺子里能从窗户看到仅一路之隔的江景。 铺子正门朝着最热闹的主街,早上太阳能直接从门口洒进来,铺子后面朝着江景,客人坐在窗边,傍晚能直接把晚霞尽收眼底,更绝的是这铺子前面都是卖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店,仅在进来的街口有一家酒楼。 而走到这铺子后,这一排会空出一片,没有其他铺子挨着,除非走过这个岔开到堤坝的路口,才会有其他铺子——对面那个排铺子除外。 青石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对面有一家钱庄正对着这边的这个路口,也因为没有店铺遮挡,钱庄大门也能看到不远处的霖怀江,大概是为了取见水生财的寓意。 所以如果公子打算做吃食生意的话,这处铺子确实是极好的。 其实不止青石明白,文序也明白,所以在黄五带着他们从上到下介绍了一圈后,文序直接问了价格。 黄五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文序眼前来回比划:「铺主人要这个数,不二价。」 涉及金钱数额巨大的买卖,几乎没有一口价的做法,除非是买主要的数量多,卖家薄利多销,要不就是买卖双方的是熟人,给个成本价。 文序微微挑眉:「五千两?那倒不贵。」 青石一听就急了,公子怎么能说不贵呢?要挑剔这处铺子才对啊,否则一会还怎么砍价?! 黄五也眼里嘲讽一闪而过,语气亲和道:「公子误会了,东城区住的都是有钱人,来往的都是贵人,主街的这种大铺子,怎么可能才五千两?是五万两。」 「五万两?!」墩墩的眼睛都瞪圆了。 冯淮教过他算学,如今小傢伙已经知道十百千了,墩墩想起冯淮说的万比十百千更大、更多后,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这五万两银子,这够他买多少碗小云吞了。 「行,去拿房契到官府过户吧。」 这下不止墩墩和青石惊讶,一直淡定的冯淮也忍不住侧目,作为被枭王派来帮王夫算帐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过去一年王夫赚的银子或许不少,但是绝对没有五万那么多。 黄五看到文序这么爽快地应下,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爽快!您随我到牙行取房契可好?房契丢了还得铺主人去官衙补办,所以小的也不敢随身带着,」 怕文序觉得麻烦,他还解释道:「咱们牙行就在街口不远处,去官衙办理过户也要经过,顺路的事。」 「行。」文序点头,示意其他人跟上。 黄五动作利落地锁了大门,带着他们一路往街口走,路上遇到同行带人看铺子,还不停地说那间铺子有人定了,脸上的得意让人想忽视都难。 他越是这样,青石越着急,甚至已经确定黄五这个报价有问题,可是文序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示意他动作快点,青石无法,只能拉着一张脸跟上。 不多时到了街口,黄五告罪一声,让文序等人稍等片刻,就往隔壁街口挂着牙行招牌的铺子跑去,此时青石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觉得公子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价格不对,可是公子的行为又不像是想砍价的模样,青石只能低头生闷气。 就在青石难受的时候,脑袋微沉,一只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好了,你家公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吃亏,你放宽心看着就行,别生闷气了。」 「我才没有生公子的气。」小少年红着耳尖小声反驳,「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笨,都不知道公子要怎么做。」 文序笑着摇头,说出的话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咱们青石可不笨,你只是见识少了一点罢了,一会你看一次就知道了。」 第172页 听到公子这么说,青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否则这单五万两的买卖一旦成交,他得替公子憋屈一年。 有大买卖在手,黄五的动作异常快,不过几句话时间,他就带着房契回来了:「这位少爷咱们趁早过去吧,官衙在西城区和南城区的交界处,离这边有点距离,咱们动作再慢点,官衙就该关门了。」 文序抬头看了眼天色,语气轻松道:「还早着呢,官衙怎么也得两个时辰后才下差。我出门时没想到一次能看中,银票也没带够,要回一趟家取银票。」 黄五生怕到嘴的鸭子跑了,连忙问道:「贵府远吗?」 文序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道:「不远啊,就在南城区,到时候我回家取了银票,就跟你去官衙办过户。」 黄五笑呵呵地跟上去:「那就好,南城区离官衙也近,那今天您就能解决一桩心头大事了。」 听到文序的话,冯淮瞭然地前面带路,带着他们走回南城区,从送菜贩子走的角门进了王府。 路上黄五还心里头嘀咕,能拿得出五万两银子买铺子的人会住在南城区吗?住在南城区的人有本事拿出五万两银子吗? 直到他跟着文序他们走到一扇小门外,敲开门后,里面站着四个一身铁甲的侍卫。 「参见王夫!」 文序摆了摆手:「嗯,辛苦你们了,我回来拿点东西。」 跟在后面的黄五在看到侍卫的那一刻,以为自己碰上个家里人当官的小公子,还暗自窃喜这桩买卖肯定没有变数了,结果听到侍卫称唿那个哥儿王夫之后,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敲开门后就特意走到后面的冯淮一把扶住黄五的胳膊,笑意满满地开口:「走啊,一会我家公子拿了银票,咱们从前门去官衙比较快。」 说话间就把黄五拉进了门里,随着门口合上,黄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宅子,一股冷意从后背升起,偏偏冯淮力气极大,拉着他一路往里走。 黄五踉踉跄跄跟着,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了几处院落,走在前面的青年抓住一个下人问了两句,又往某个方向走了一段路,总算停了下来,还不等黄五喘口气,青年的话直接让他双膝跪地。 「王爷,皇上的赏赐下来没有?我要买铺子!」 黄五无力抬头,看到那个一直牵着青年的小孩噔噔噔跑上一处小亭子,抱着那个俊美不失威严的男人乖乖喊了一句叔叔。 坐在亭子里看书的男人抬眸,摸了摸小侄子,看着忽然跪倒的陌生男人,又看向笑得一脸狡黠的夫郎,极其配合道:「你出去不久就送到了,本王已经让人收进库房里了,一会你去清点清点。」 文序开心道:「我正愁没银子买铺子,还专门挑赏赐下来的这天去看铺子。」 男人轻声笑道:「这种事让下人去办就行了,什么样的铺子值得本王的夫郎亲自去买?」 「我闲着无聊出去逛逛嘛。」文序耸了耸肩,转头看向黄五,好像才刚刚发现他的不对劲般,满是惊讶道:「黄五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小的……不对,草,草民……」黄五打着哆嗦开口,一句话才开了个头就咬了两次舌头,几乎要吓晕过去了。 「要不你在这等我吧,我去取了银票就跟你去衙门办过户。」 文序十分好心地提了个建议,也不等黄五开口,直接带着青石往花园另一处走去,留下可怜的牙人跪在原地,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 文序带着青石坐在花园另一边的石凳上,透过花丛缝隙看着不敢起身的身影,小声道:「等着吧,一会咱们再过去的时候,那处铺子就不值五万两的价格了。」 青石眼睛亮亮的,觉得自家公子真厉害! 守在附近的下人看到王夫在这里休息,立刻端来茶点摆上,文序喝了杯茶润喉,才慢悠悠开口:「知道为什么我刚才一口答应他的报价吗?」 「不知道。」青石兴奋地摇头,「但是公子这么做一定有公子的道理。」 「这么说也没错吧。」文序得意地吃了口糕点,「那处铺子你也看到了,无论是地段还是格局,甚至是铺子的装潢都是极好的。」 「所以无论他报的这个价格是不是真实的,只要我应下,他就有得赚,只是贪得多或者赚得少的区别而已。」 「虽然我大可当场摆明身份压他,但是一来他未必会信,二来为了避免我以权压人白吃白拿的风险,他可能随便找个房契丢了,等原房主补办再办过户,或者之前看过的客人突然先我一步定了的理由来搪塞我,这样事情就还是会有变数。」 「只有我以一个富商夫郎或者富商公子的身份定下,他才不用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赚钱不成还得倒贴钱,而且他能帮我挡掉很多也想买这处铺子的人,从铺子到街口那段路你也看到了吧?因为他说铺子定下了,有多少人是立刻折返的?」 青石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就算他敢拿理由搪塞公子,回头知道了您的身份,结果不也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文序失笑道,「你也看到了,那处铺子有很多人想买,而买得起这个地段铺子的人无非是富商,或者是想背地做买卖的官员,这种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如果别人先我一步买下那处铺子,到时候你家公子需要解决的就不是黄五一个在底层讨生活的牙人,而是更难解决的富商或者官员了。」 第173页 「你家姑爷刚刚回京,不宜树敌,到时候对上那些人,本公子就算是王夫也不可能逼着对方强买强卖,甚至如果铺子主人背后的靠山是官员,我还不敢摆明枭王夫的身份。」 毕竟官员想做买卖,都是把产业挂在妻子娘家名下,或者是放在信得过的,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名下,连银子都不直接过手,得转几道手才敢收入囊中。 但是出于对财产的掌控欲,文序做不到把大宗财产放在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所以铺子的房契上一定得是他的名字。 到时候已经买下铺子的人把事情闹大,结果也只有自己需要面对「王夫居然自轻自贱去做末流商人」,或者「王夫居然罔顾王法强买强卖」这样的指责,盛天帝可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把柄。 文序把其中关窍掰开揉碎了说给青石听,最后才道:「别人不怕查,但是我需要谨慎,如果我们先买下铺子,到时候可以说是我买了出租给别人的,不算经商。而且黄五只是一个牙人,没胆子去外面说王府的事情,回头铺子过户后,再给他点甜头,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会按我给出的说法去应付那些想买铺子的权贵。」 「先拿到手才有可操作的空间,那些人打听到铺子是枭王夫买来出租给别人了,就不敢动了,如果别人先一步买了,我枭王夫的身份却不能拿来用,到时候那可就很难再买回来了。」 「皇上不喜欢官员经商,不喜欢皇亲贵族行商贾之事,在买铺子这件事情上,谁先拿下谁就有主动权,普通人家知道背后是我就不敢伸手,官员知道背后的人也有能闹大的本事后,更不敢觊觎半分。懂了吗?」 青石恍然大悟,一边点头一边暗自消化这些话里透露出来的利害关系,等了一刻钟后,文序才起身笑道:「走吧,这会去办理过户,你和墩墩还有时间在外面多玩一会。」 小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屁颠屁颠地跟着公子去验收成果。 文序笑吟吟地走过来,看着伏跪着的黄五,朝顾明野道:「王爷,我先和牙人去办理过户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不要叫户部侍郎过来一趟?过户这事他正好归他管。」 「哪里用得着侍郎大人跑一趟?」文序憋着笑道,「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顾明野这才点头:「嗯,早点回来用膳。」 由于墩墩走累了,这会赖在叔叔怀里不想动弹,文序就不带他出门了,在文序说出「走吧」二字后,冯淮忍笑拉起浑身无力的黄五,架着他跟在后面。 依旧是从角门离开,等身后的门关上后,方才跪了许久黄五才总算从混乱的思绪找回一点清明。 他动了动发涩的眼珠,视线又回到那枚精緻华丽的耳饰上,巨大的求生欲促使他挣扎着,朝青年的背影扑通一声跪下:「求王夫饶命!草民……草民知错了!」 文序转身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浑身发抖的人,语带笑意道:「黄五,你在说什么呢?再不快点,办理过户的衙役可要下差了。」 这副避而不谈的语气听在黄五耳朵里,跟文序不打算放过他没什么区别,吓得他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话全都交代了:「那,那处铺子,原本只要一万两银子的价格!」 「铺子的上,上一任主人,是个贪官,因为贪污被砍头了,所以铺子是,是官卖,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这可怎么办啊,我只拿了五万两银子。」青年语气懊恼道,「那铺子这么多人想买,成交价肯定很高,我原本只想买来租出去收个租子,价格太高可划不来。」 「不,不碍事!」黄五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语速极快道,「那铺子三天前腾空,官府今早才把房契送来,在您之前有两个人看过,都因为压价不成,所以说回去考虑考虑,现在小的就陪您去过户,您只需要用比一万两银子高的价格买下就成!」 文序笑道:「一万零一两也可以?」 这个价格不仅拿不到佣金,甚至会被牙行老闆骂,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黄五心一横,咬牙点头:「可以!收到消息的官员一般都会等两天才派人来办,所以今早来的那两个人都是没有消息渠道的商人,都在压价,遵循价高者得的规矩,今天您是第一个出价高于官府定价的买主!」 文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运气好,但凡迟两天,那些没有内部消息过来看铺子的普通商人多了,有意买这处铺子的官员才会安排底下人来买,这样能很好地弱化自己的存在,结果倒被他误打误撞地捡了个漏! 文序心情极好地让冯淮扶黄五起身,「那处铺子市价多少?」 黄五擦着汗,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一万二千两。」 文序瞭然,官卖要求价高者得,估计是为了填补上一任主人贪污的亏空。 「行,去官衙过户的时候就按这个价格来。」文序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得了这句话,黄五勐然松了一口气,他的小命,保住了。 第69章 回京第三天(二合一) 墨迹未干的官印纹路印在了新房契上,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目,文序十分爽快,当场就点了一万二千两的银票交给黄五。 负责处理这类贪污财产的官员大概是觉得这处铺子地段好,能卖出比市价更高的价格,所以才随手定了个一万的底价,没成想反而让文序用最保守的市价买了下来。 第174页 官府这边不亏也不赚,但是贪官留下的亏空,恐怕得从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了。 事情办妥后,文序就揣着房契带人离开了官衙,走到西城区的路口时,他把一百两银票放进黄五怀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有人问起这处铺子……」 黄五立刻接话:「小的知道,这是一位皇亲国戚买下,用来收租的,至于是谁买的,小的不好透露。」 这是不少官员会用的理由,不过房契到底是写自己的名字,难免会遭人质疑,所以更多的是找个七拐八弯的亲戚或者下人,把铺面挂在对方名下。 但是黄五也知道,敢直接在房契写自己名字的,大多都是背景极硬的人,硬到这个买来收租的理由说出来后,所有人都得收觊觎之心,并且十分认同这个说法。 不巧的是,眼前的这位青年就是背景极硬的其中之一。 文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除去贪财之外,这个黄五倒是个会利用规则和信息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才。可惜这种人如果抓不到软肋,他是一点也不敢用的,否则他都有雇对方来店里当个掌柜的想法了。 东城区主街霖怀江畔的三层铺面卖出去了,这个消息在一个时辰内传到了那些有意买入的府邸,府邸的主人不约而同派人跑了一趟,有的人去官衙,有的人去牙行。 这个地段,这个规模的店铺,利用得好的话,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想轻易放弃。 不过有的下人打听到了具体买主,有的下人只得到了个模煳的回答。听完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后,有人偃旗息鼓,有人心有不甘,这种情绪持续到了第二日早上还没有缓过来。 与这些人不同,捡了个大便宜的文序睡得十分舒服,一觉睡醒时天还没亮,不过他已经睡不下了。 看着站在床边穿衣的男人,文序伸了个懒腰,便掀开被子下床,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腰带:「我帮你系。」 说着便双手环住男人精壮的腰,结结实实抱了上去,脑袋十分熟练地蹭了蹭,才后退一步男人把腰带扣上。 顾明野的身材比例很完美,以往文序都爱挑一些浅色的料子给他做衣服,做的款式还都是飘逸的大袖衫,显得男人温润如玉,十分具有书生卷气。 今天男人却少见地穿上了束袖圆领袍,玄黑带暗纹的双色缎料,另一面是深红色的里衬,只在衣领和走动间露出一点孔雀绿的里衣,整个人仿佛藏锋于内,又随时出鞘的长刀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中又有着无法忽略的英气。 文序越看心越痒,扣好腰带后直接抱着自家夫君不撒手:「都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盛天帝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那么勤快干嘛?搞得你也要起这么早上朝。」 对于夫郎少见的依赖,枭王表示十分受用,低头亲了亲夫郎的额头,语气懒散道:「在我回来之前确实是这样,据说只有每月两次的大朝会会露个面,其他时间干脆旷了。」 「大概是我回来后他不敢顶着义兄的名头偷懒,所以从前两日开始就恢復以往的小朝会了。」 一想到以后自家男人都要每天早睡早起,不仅夜生活得不到保障,还有掉发秃头早逝的风险,文序就气不打一出来:「装什么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文武百官习惯了不上小朝会,顾明野知道他不是天临帝,也不知道盛天帝装给谁看。 「挺好的,至少每天上朝,文武百官才不敢懈怠。」顾明野安抚道,「而且他是他,我是我,如果没有事情,我并不需要每天上早朝。」 文序这才想起去边城之前,男人就已经以「在家休养」的理由不上早朝两三年了,甚至一个月只上一次大朝会。 也就是说盛天帝顶着哥哥的名头坐着哥哥的皇位,得在顾明野这个知情人面前装勤勉,免得顾明野觉得他败坏天临帝名声,弄出什么么蛾子来。但是顾明野不需要向谁假装勤勉,甚至因为不确定他哪天想上早朝,盛天帝估计除沐休外一天早朝都不敢缺。 大盛的沐休可是一旬一休,一个月按三十天算,盛天帝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天可以不上朝,这么一想,文序就开心多了。 「所以现在你得防着他抓到足以撕破『兄弟情谊』的错处,他也得在顾着『兄弟情谊』的情况下,防着你声名太盛架空他。」 顾明野搂住他深吸一口气:「夫郎说的没错。」 文序十分满意地亲了他一口:「还挺好,现在你直接跟他明面接触,只要他还想要天下人口中的名声,就轻易动不了你。」 毕竟顾明野的功绩有目共睹,能撕破从龙之功的错处可不好找,盛天帝有得受喽。 看着夫郎开心的模样,顾明野莫名觉得心情不错,「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的话之前就不会被他暗戳戳搞那么多次了。」文序嫌弃地拍了拍他的衣服,「赶紧出发吧,回来之后第一次上朝,总不好迟到。」 顾明野笑着应下,以前是因为一时失察,让墩墩成为了对方的护身符,如今没了这个威胁,他就不再把对方的手段放在眼里了。 到底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怎么好在夫郎面前失了面子呢? 朝会时间是每日寅时,这就导致天还没亮的时候,官员们就得从家里出发,因而很多人早饭来不及吃,都等朝会结束后再去吃,时间赶得及的话就吃完了再去办公的地方点卯,反之亦然。 第175页 只不过和其他住得离内城近,能多睡一会的大臣们相比,工部的官员是每次朝会来得最早的一批人,毕竟在六部之中,他们工部是贡献最少,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如今工部尚书年迈无功,为了不让皇上厌弃,他们工部的官员每次上朝都不敢拖延,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连累全体工部的人受累。 今天也是一样,当工部侍郎来了之后,小太监将他引到大殿外时,已经有好几位工部同僚在此等候,工部侍郎和他们打了个招唿,就按照自己的官职开始站位,一会早朝开始的时候,才会跟着宣喝声进殿。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他好像看到灯火通明的宫殿里有一个影子,好像是人,又觉得这个高度不对,如果不是人,那个影子又怎么出现在百官列队的位置上? 不过工部侍郎不敢多看,低头认真检查自己的仪容,检查妥当后便双手托着笏板,挺着腰板站在原地。 随着时间流逝,文武百官都到齐了,也有眼尖的武将发现了大殿之内的那道影子,不过那道影子几乎在最前头靠近龙椅的地方,距离太远他们也看不太清,不过那个影子一动不动,武将也一样以为是什么摆件的影子。 直到内侍来报,皇上的龙辇到了大殿后门,文武百官纷纷挺直腰背,夹好笏板,神情肃穆地微微垂首等待召见。 不多时,荀公公的声音从殿内远远传来:「宣,文武百官觐见——」 泾渭分明的文武大臣安静又迅速地走入大殿,在太子身后站定,文官这边以文丞相为首,没有出什么问题,武官这边,站在最前面领队的镇国将军李奈却在站定后发现,自己的位置前出现了一架轮椅! 他这个位置离龙椅太近,不敢抬头去看个究竟,免得被言官扣一个直视圣颜,意图刺杀王驾的罪名,所以李奈只能看着轮椅的椅背,猜测这是不是许久未上朝的二皇子。 正当他暗自揣测的时候,龙椅上的盛天帝看着台阶下十分淡定的男人几秒,朗声笑了起来:「你可算是捨得上朝了,朕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回来,还想要和之前一样,整天想着法儿在王府里躲懒。」 轮椅上的男人嗤笑一声:「我倒是想,您不是又给我派了个监管的活儿吗?」 文武百官惊得大气也不敢喘,这一句话没有尊称,没有自谦,甚至没有按规矩出列回话,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不要命了? 盛天帝嘴角笑意不减,试探般开口:「明野,你是嫌这活儿累?」 「累倒是不累。」轮椅上的男人面无表情,语气讥讽道,「只不过这活儿都交给我干了,这么多官员您养着不觉得浪费粮食?」 「浪费粮食」的官员们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言官原本都已经准备跳出来谏言,让皇上惩治这个目无尊法的臣子了,却在盛天帝一句亲昵的「明野」中往队列里缩了缩身体。 言官低着脑袋不敢动,他想他已经知道敢这么不给面子,面对皇上也敢这么随心所欲的人是谁了。 是前朝言官高唿劝诫当时兵至王朝的皇上不要做逆贼时,一刀砍下言官头颅的枭王殿下! 那些敢给枭王找事的人,怕是骨头渣子都烂了,言官忽略掉各方隐隐投来的视线,坚决不肯踏出队列半步。 人家义兄以弟之间就这么说话,他插什么嘴?真要论起来枭王还算半个明氏宗族的人,宗人府怎么不跳出来维护皇家荣誉? 反正言官王大人打定主意,不做这个出头鸟,只要皇上不训斥枭王殿下,他就坚定立场不动摇! 也不知怎么的,武官那边安安静静,文官这边也大气不敢出,站在队末的小官员借着前头人的遮挡,偷摸瞥了一眼队列前端的左相大人,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好好好,这次辛苦你了。」盛天帝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春闱一事事关大盛,等这次事了,朕让你好好休息。」 「嗯。」枭王淡淡点头,眼尾余光瞥见左边排头那两人的动作,忽而开口:「对了,昨天您赏赐的银子,我夫郎拿去买了个铺子打算收租,提前跟您说一声,免得回头有人以此为藉口,攻讦他一个内宅夫郎。」 左边,太子握紧了袖中的手,文丞相踏出的半步,又默不作声收了回来,仿佛一切如常。 盛天帝坐在龙椅上,将文武百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到太子抿紧的嘴角,和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文丞相,无声嘆了口气。 有些机会都已经递到了眼前,错过了,就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盛天帝心灰意懒地摆了摆手,语气却十分和蔼:「朕还当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煳弄的,买个铺子罢了,让弟妹放心。」 弟妹?枭王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他们理应是臣子关系,对方却要时时提醒他们是义兄弟的关系,生怕他不顾面子直接发难。 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地难堪大任。 盛天帝自觉「提醒」到位,台阶下的男人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毕竟他还顶着哥哥的名义,那人除非想被天下人骂,否则应该不会这么快跟他作对。 解决了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他心情颇好地让荀公公宣旨,让枭王主持今年四月末的春闱,宣旨完毕后,盛天帝问了一句:「文武百官,可还有事起奏?」 第176页 经过刚才一遭,原本有事启奏的大人们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列。枭王殿下连皇上都敢怼,这关系,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这个时候他们还出去告状,那不是伸着脸去给对方打吗? 指不定被打完了,自己还得笑哈哈说一句我错了,没看到皇上刚才都顺着枭王殿下说话吗? 于是文武百官表示无事启奏,盛天帝十分满意,荀公公见此,立刻宣布退朝。 「枭王殿下!」荀公公看到枭王召来一个大内侍卫,正让对方推着轮椅离开大殿,便连忙走了过去,「您去北地时间太长,皇上甚是担忧,所以想让您留下一同用个早膳,商讨一下春闱的事。」 枭王微微抬眸,视线略过荀公公,对上了盛天帝的视线,年近五十的人眼里有些说不出的讨好,明明一母同胞,却与他兄长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枭王看得厌烦,撇开视线摇了摇头:「跟皇上说下次吧,本王还要回王府陪夫郎用早膳。」 荀公公眼角抽了抽,还想再劝两句,枭王却已经让侍卫推出一段距离,大殿中还有不少臣子没有离开,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大家眼观鼻,口观心,也顾不上应该长者先走的礼仪,纷纷低头离开了大殿。 看着离去的背影,荀公公嘆了口气,难得皇上有意低头谈和,枭王殿下怎么就…… 另一边,顾明野走后,文序闲着没事干,换了衣服就出去,带着一群下人开始夜逛王府,直到天微微亮,才突发奇想跑去清韵苑里叫墩墩起床。 刚刚起床的青石刷好牙,端着水出来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带着一群人蹲在墩墩房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起来了?」文序听到动静回头,抬手招青石过去,「快来看看,墩墩这小屁孩是不是在偷吃东西?」 这个点对于墩墩来说,正是还没醒的事,怎么可能爬起来吃东西?青石放下水盆,一头雾水凑过去看,主僕两趴在门上,透过薄薄的窗纸看着房间里的动静。 墩墩一个人不敢睡,可是现在回了王府,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加上顾明野想锻鍊小孩自主性,文序想让青石有个独立空间,所以一拍即合,让小傢伙开启自己睡的生活。 不过青石还是会每天哄小傢伙睡着后,给他在桌上留一盏灯才离开,有屏风做隔断,这灯光既不会太亮让墩墩睡不着,也不至于小孩睡醒后两眼一抹黑。 现在透过窗纸,青石看到两条状似胳膊的影子,一下又一下拿起桌上的东西,可奇怪的是,只看到两条细胳膊的影子,没有看到身体,那两只手拿了桌上的糕点也没看到往嘴里送。 文序还在观察,旁边的青石就已经黑了脸:「他又把那两只鹅带回房间睡觉!」 这哪里是胳膊,分明是两只鹅站在凳子上去吃桌上的东西! 守在门外的下人缩了缩脖子,「那个,昨晚您离开后,小主子偷摸开门让鹅进去了,还不让小的跟您说。」 青石是王夫的小厮,可问题是府里从王爷到小主子,没人把他当小厮,谁家让一个下人和主子同桌吃饭的?所以下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小少年。 每次墩墩想干什么青石不同意的事情时,下人们也为难,他们是管家安排来伺候小主子的,可是只要不瞎的都知道王爷王夫不在的话,墩墩的事青石能做主,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鹅这件事,青石不让,他们就帮着哄小主子,等青石离开了,他们也管不了小主子,顶多在早上青石过来之前,把那两只鹅提前从房间里弄出来。 谁知道今天王夫心血来潮过来叫小主子起床,还发现了房间里的异常,站在门口一看就是好一会,下人想把鹅提前弄走都没机会,这一耽搁,青石就起床了。 如今小少年一脸风雨欲来的模样,下人们则欲言又止,文序略微心虚地擦了擦鼻尖:「好好说,大早上的别让小孩吃不下饭。」 青石扯了扯嘴角,不走心地「嗯」了一声,二话不说推门进去,没一会就一手提着一只鹅扔了出来,被吵醒的墩墩说了句什么,文序没忍心留下来听,背着手极快地离开了。 顾明野教导孩子过于强硬,他又总会因为墩墩是个小屁孩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也只能交给青石多辛苦辛苦了。 熘出了清韵苑,文序正想叫下人带路去用膳厅,就看到老管家带着一群下人乌泱泱地走来。 看着一脸焦急的众人,文序奇怪道:「和叔,您这是要干嘛?」 怎么看着跟去打群架似的?只负责巡逻守卫的侍卫都参与进来了。 看到文序,老管家松了口气:「眼看天都亮了,主院的下人看到您还没起床,便叫了几声,结果发现您不在屋子里,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老奴正带人找您呢。」 主子不喜欢有人靠近居住的地方,所以主院划分成两块,位于主院小花园的主卧所有下人都不能进去,伺候的人都在小花园外候着,轻易不能靠近。 今早候在小花园外的下人喊了好几声,又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王夫出来,才连忙去叫老管家过去看看,老管家也怕出事,走到小花园后,一眼就看到开了条缝隙的房门,而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管家顿时刚起,以前墩墩就是在睡觉时被劫出来,随后那贼人被暗卫发现后,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直到盛天帝派来一个侍女「伺候」墩墩,那人才放下手中的刀。 第177页 所以发现文序不见之后,老管家很害怕歷史重演,一时之间连造反的流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好在巡逻的士兵说看到王夫往这边走了,否则老管家都得让人上街找了。 听完老管家的话,文序沉默片刻:「没看到我?」 他转头看向身后那群跟了全程的下人,「那他们是谁?」 老管家也注意到了这群人,疑惑的视线看过去,这群人慌忙跪下解释:「小人看到王夫一个人从主院侧边的月亮门出来,那个时候天还没亮,王夫身边又没跟着人,便想上去询问有什么吩咐。」 「是的,小的们过去后,王夫就说逛逛王府,小的们就前面带路了,其他人看到,觉得王夫身边跟的人太少,怕王夫有什么吩咐时办不利索,就跟了上来。」 文序:「……我走的是侧门?」 所以这群人就是怕人太少他使唤得不顺手,直接一窝蜂凑过来了?他还以为这群人是王夫的标配。 「回王夫,您走的确实是主院的侧门。」 文序抹了一把脸,怪不得呢,他说怎么出门走了一段路也没看到人,感情他走错了路,真正伺候的下人没看到他。 老管家也明白这是闹了个乌龙,王夫前天晚上才回王府,昨天又在外面跑了一圈,不清楚府中布局,走错了也不奇怪。 他绷着嘴角的笑意,看向颇为尴尬的青年:「王夫,您看已经卯时三刻了,是不是先去用个早膳再继续逛?」 「走吧走吧。」文序二话不说就把这茬揭过去,在家里走错门还真有点丢人。 等待上菜的时间,文序开口道:「对了和叔,王爷的轮椅呢?放在哪里了?」 他今早想坐着轮椅,让下人推他逛王府的,结果没在房间里看到,自从回了王府,顾明野就没有坐过轮椅,文序想着可能是老管家收起来了。 老管家一边指挥上菜,一边分心回答:「禀王夫,今儿王爷是乘坐轮椅出门的。」 「?」文序:「他今天去不是上朝吗?」 老管家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是去上朝,估计王爷不耐烦站着吧。」 不想站着上朝,所以自己带了个椅子?整个大殿里就他和皇上坐着?文序已经隐隐觉得今天这朝会平稳不了了。 「他坐轮椅上朝,谁推他去的?皇上听政的大殿应该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吧?」 老管家安抚道:「王夫不必担心,乌统领易容成了大内侍卫,有他在,累不着王爷。」 文序咽了咽口水:「我倒不担心他累,我就是觉得今天这朝会大概不会太平了。」 身为王府暗卫统领,易容成大内侍卫去帮皇上的眼中钉推轮椅,即使顾明野是并肩王,但是在上朝的时候,在文武百官面前坐着,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文序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早膳才吃了一半,青石就拉着一脸好奇的墩墩过来,动作迅速地凑到他身边打听事情:「公子,姑爷今天上朝去了?」 「嗯,怎么了?」文序奇怪地看了墩墩一眼,没看到小傢伙委屈的表情,难道青石没有训小孩? 青石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我听厨房送菜的菜农说,姑爷好爱您啊,皇上留膳都不吃,说回来陪您吃早膳!」 墩墩也小小声道:「对!而且叔叔好厉害,他都不叫皇上,说皇上浪费粮食!」 「不叫皇上?!」文序只想过今□□会可能不太平,但是没想到顾明野搞这么大啊,现在收拾行李还来得及吗? 「你别乱说。」青石不满地戳戳小孩的脸,在文序期盼的目光下开口,「是姑爷没有和皇上以君臣相称,都是您,我,本王这么说话的。」 「还抱怨皇上给他活太多,监考这事应该文官来,还说满朝文武这么多人不用,养着浪费粮食。」 这是文序听完直接两眼一黑的程度,自家夫君到底上朝呢,还是造反呢?虽然说这次回来情况比以前好太多,不用怕被皇帝使绊子,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激进吧? 当着皇上的面嫌弃活多,骂大臣是吃白饭的,又拒绝与皇上用膳的行为,跟打脸有什么区别?哪怕下一秒外面传来枭王辱骂皇上,文序都不觉得意外了。 看着公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青石眨了眨眼,听到这个消息,公子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赶紧吃吧。」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三十多样早膳,文序无力道,「指不定以后也吃不了几次了。」 明明在家里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在外面这么野呢?一天都等不了,才刚上朝就给文武百官一个震撼,文序已经开始担心盛天帝的办公桌明天能不能放得下弹劾顾明野的奏摺了。 这么大个把柄,估计盛天帝半夜睡觉都得笑醒吧? 盛天帝会不会笑醒文序不清楚,但是看着眼前一身华贵也难掩憔悴的女子,他开始担心自己今晚会不会笑醒了。 「你在笑什么?你也觉得我活该?」 「不好意思。」文序恢復了表情管理,真挚地看向来人。「我就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了,与你无关。」 他正愁着,这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突然就自己上门了,想不开心都难。 文思敏憋着一口气,告诉自己今天来不是要跟对方吵架的,平復心绪后才说明来意:「你能不能让太子回宫?」 第178页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哥儿能命令太子必须回去?」文序一脸诧异,「就算他叫我一声堂叔夫也不行啊,我管天管地还管他回不回家找你?」 对于这个继妹,文序没有太复杂的感情,无论是楼星予推演出的「小说」,还是在他没有回来的那段时光里,哪怕这个女子出嫁后在太子府里手段不少,但是在家里顶多嘴上对他不尊敬,倒也没有真的对他下过手。 文序向来是个分得清对错的人。撇开书外人单一的「恶毒女配」滤镜,当他成了亲身者,看法也变得多元化了。 所以接到太子妃拜贴的时候,他想了想,就同意了,结果才回帖没一会,对方的车架就停在了枭王府门外。 文序还好奇对方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结果到了亭子后,文思敏就立刻摒退下人,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憋不住,选择开口了。 不得不说,梁夫人是真的想把这个女儿培养好的,所以对前任的孩子不闻不问不针对,就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女儿会像她一样不容人。 但是文序也清楚,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导致这个局面的,唯一做错的人就是文丞相。 无论是挺着孕肚进门的梁夫人,还是顶着个继女名头在文府生活的文思敏,都是父权社会底下,为文丞相的面子遮羞的牺牲品罢了。 有时候文序觉得这对母女也挺可怜的,梁夫人二嫁进门,家里还有个前任的孩子,婆婆护着不让她靠近,她也不敢动手,怕这个孩子出了事,外人会说她不慈,说文丞相娶妻不贤,说她女儿有这么一个母亲。等婆婆去世后,这个孩子也养不熟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文思敏明明是文丞相的亲女儿,结果父亲为了名声,愣是让她成了母亲死去的前夫、自己好友的孩子。 如果文丞相敢作敢当,喜欢好友亡妻就直接求娶进门,文思敏不至于顶着个继女的名头,也不会看到文序这个兄长就呛声,那今天她还能有一个商量的人。 可惜一切都只是设想,文序虽然会站在对方角度去看事情,但他不会为了别人为难自己,梁夫人的不管不问确实让府中下人欺负他了,文思敏看他不顺眼,他也没必要去尽兄长的义务。 毕竟他的亲娘只生了他一个,哪怕导致这个局面的是文丞相,文序也不想咽下这些年的贫苦,去跟这对母女和解。 所以他看向文思敏,淡淡道:「要不你回去问问梁夫人吧,她也是女子,而且她和文丞相成亲多年,怎么也比我这个才成亲一年的哥儿懂吧?」 「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娘亲了。」文思敏好像把文序当成了唯一可以倾吐的人,事实上确实如此。 「回门的那天太子有事,我自己回的娘家,结果父亲说我已经嫁出去了,以后少回娘家,还未用午膳就让我离开了。」 「自那以后,每次我想回去,递出去的拜贴都被否回来,还不让娘亲递帖子来太子府看我。」 原本在家中觉得被父亲十分疼爱的女子,在出嫁后好像看透了真相一般,「我猜大概是因为太子对我不冷不热,父亲是怨我没本事的。」 自我pua可还行?文序当即听不下去了:「怨你没本事?他有本事就靠自己啊,我告诉你文思敏,你把他当爹,我却不是,你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模样。」 「你觉得是你抓不住太子的心,所以文蕴杰才不让你回文府看梁夫人?那你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嫁给了太子,让他和皇上成了亲家,所以在他眼里,你的任务,你的作用就完成了?」 「你还摆着一副晚娘脸在这自哀自怨?要是那老东西拦着我不让我见亲娘,你看我削不削他就完了。」 文思敏第一次听到这种堪称大逆不道言论,她吓得四处张望,看到下人都站在远离亭子的地方,才稍稍安下心。 「你怎么……」她想反驳文序说的不对,可是好像也没有错。 「我怎么了?」文序翻了个白眼,抓了一把瓜子靠在围栏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文蕴杰见到你都得行礼喊一声太子妃,他不让你回你就不回?你甚至还觉得这是你的错?」 「tui!」文序吐出一粒瓜子壳,看着文思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回文府吗?」 文思敏想说是因为她在太子面前说不上话,帮不上父亲的忙,可是她怕这句话说出来,眼前的青年能给她一巴掌,所以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太子妃临门,文府上下需要做多少准备吗?你,东宫唯一的女主人,他要不是你爹,那就是见了你都得跪下的官员,所以不让你回家,单纯就是觉得他赋予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就别天天回家了,免得因为你回去,他还得开门迎接。」 文序瓜子嗑得飞起,脸上的鄙夷溢于言表,「可能我说的你不太理解,就这么说吧,你别把他当爹,就当成一个见了你就要行礼的官员,摆出你太子妃的气势,你看他还敢不敢拦着不让你回娘家。」 文蕴杰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哪怕是皇上十分倚重的官员,女儿成了太子妃,见面也得躬身见礼。 文蕴杰的丞相一位本来就名不副实,女儿嫁给了太子才有了点丞相的模样,但是为了省麻烦,居然不让女儿回娘家,也不怕和这个靠山离了心。 第179页 文序甚至怀疑文蕴杰不让女儿回娘家,是因为拉不下面子行礼,而且见女儿没有好处,如果文思敏每次回去都有太子陪着,估计文蕴杰能天天去祠堂烧高香。 「你和太子的事我不管,你自己解决,不行就去找你娘,至于你不能回文府的事,办法我给了,你用不用就不关我事了。」 文思敏从小就听夫子说,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才是对的。可是出嫁后她才发现,从小觉得要依靠的人,一个也靠不住。 她明明成了天底下尊贵的人之一,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连见母亲一面都难。 在太子从不去她那边,府中下人开始敷衍她之后,她才发现夫君靠不住。在父亲不让她回家开始,她突然察觉好像从小到大,父亲的疼爱都是嘴上说出的话,一直陪她照顾她的人只有母亲。 在见不到母亲,父亲不让她进家门,夫君不见她的情况下,她惊恐的发现,只有这个从小嫌弃的继兄是是她唯一能说话的存在。 「那我该,怎么办……」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文序无语地摇了摇头:「你真的没救了。」 现代不乏文蕴杰这种思想老旧的男人,但是只要父母双方的感情没问题,家庭氛围没那么压抑,女孩子大概率不会出现这种自我pua的情况。 尤其是文思敏接受的思想和现代女子不一样,文序跟她聊了几句就发现了,如果这个继妹能狠得下心,他在旁边挑挑火出出主意,太子妃这个身份还是大有可为的,他也能看文蕴杰的乐子。 但是文思敏无法打破观念的桎梏,只会自哀自怨,那今天就是他和文思敏最后一次见面。 春日的风温柔又伤人,文序嗑着瓜子吹着风,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还没有说什么,离亭子最近的下人就脸色骤变,捞起挂在旁人手臂上的大氅沖了过来。 「王夫,您仔细着身体。」 厚实的大氅盖到身上,文序摆了摆手还没说什么,这个下人又朝亭子外面的人道:「去换一壶驱寒的姜茶来,去宫里叫个御医,来给王夫请个平安脉!」 话刚说完,就有两个下人飞快地跑出去,看到枭王府的下人这副模样,太子府的下人才碍于面子,磨磨蹭蹭过来问文思敏是否需要添衣。 不知道是文序刚才说的话动摇了文思敏的观念,还是被枭王府下人因为文序一个喷嚏就如临大敌的模样刺激,文思敏反手给了那个侍女一巴掌,冷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该怎么做还得本宫亲口告诉你?给我滚回内务府受罚!」 侍女对这个太子都不上心的太子妃敷衍惯了,加上文思敏自持太子妃身份,一直告诉自己要宽容大度,所以对下人并未太苛刻,导致侍女乍一被打,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反省,而是觉得对方太难伺候了。 对面的文序看到侍女眼中的怨毒,脸立刻冷了下来:「真有意思,太子妃教训下人,下人反倒使脸色?」 文思敏顿时如芒在背,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就当她以为文序是在说她不会管家的时候,这个一向没得到自己好言相待的兄长,居然开口替他做主。 「来人,去把内务府总管叫来,我倒要问问,内务府教出来的下人就是这么目无尊卑的?这样的人也敢往太子府送,怪不得太子在朝堂中一事无成。」 虽然不知道目无尊卑的下人和太子一事无成有什么关系,但是枭王府的下人二话不说,立刻派人去内务府找人去了。 太子妃上门拜会兄长,太子府下人目无尊卑惹怒枭王夫,枭王夫要责问内务府的消息,在王府下人的有意宣扬下,没多久就传出去了。 「哎哟,虽然文丞相不认这个儿子,但是太子妃还是懂礼数的嘛,还亲自上门去见哥哥。」 「看来兄妹两人感情还挺好,不然太子府的人目无尊长,怎么是枭王夫问责?我看是替妹妹出气呢!」 「这么看来,太子也不怎么样啊,连府中下人都管不好,对太子妃都不尊重。」 「你怎么知道是对太子妃不尊重?指不定是那个下人得罪了枭王夫呢?」 「你是不是傻?如果下人得罪枭王夫,那太子妃是摆设吗?她都亲自上门见兄长了,肯定不会对兄长不敬,所以一定她是管不了,枭王夫才责问内务府。」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这太子确实不行,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好,一个下人都敢对太子妃蹬鼻子上脸,这样的人能管得好朝政?」 「妄议皇家,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这么多人说呢。」 散播完消息的冯淮心满意足转身,就看到提着一封品珍阁糕点的男人。负责推轮椅的乌榆朝他招了招手,冯淮心虚地跟了上去。 酒楼雅间里,顾明野饶有兴致道:「太子妃怎么去找王夫了?」 「大概是夫妻感情不和吧。」冯淮老老实实把王夫和太子妃的对话说了出来。 太子妃以为下人离得远就听不到了,实际上亭子附近的花园都是他们的暗卫,哪怕王夫一个人在花园赏花,他的周围也不会少于十个人。所以刚才的对话,暗卫队的人听了个全。 冯淮把刚才的场景复述完,顾明野忍不住笑了一声:「王夫想帮太子妃?」 「一方面是,不过更多的是给太子找点麻烦。」冯淮憋笑道,「您今早在朝堂上的事王夫知道了,他怕盛天帝记仇,就给对方找点事。」 第180页 作为跟在自己身边很长时间的人,顾明野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全,「王夫原话是什么?」 冯淮低下头,手指暗搓搓掐着自己大腿,开口道:「顾明野叫什么枭王啊,叫他野王算了,古往今来第一个上朝时和皇帝同坐的,对方没有把柄能威胁他就觉得高枕无忧了是吧?心思这么野他怎么不直接去打太子一巴掌啊?」 「不行,我得找点事转移一下那对父子的注意力,他们不是要面子吗?那我找个能踩他们面子的事。」 「然后王夫就答应了太子妃的拜贴,借题发挥,接着让属下们把消息传出来,顺便……」冯淮忍不住笑出了声,「推波助澜一下。」 顾明野摇头失笑,他今天顶多是不给盛天帝面子,夫郎可是要把太子的脸面扯下来踩,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更「野」一点。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王夫曾经去去过的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能让王夫有这种豁达的思维? 不仅愿意帮继妹一把,还不认父亲,明明那对母女对他没多好,他还会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 有时候顾明野觉得夫郎某些话很有道理,可是新奇中又有种观念崩塌的荒谬感,无论是皇权、父权、尊卑、等级,好像这个世间一直墨守成规的东西,在对方眼里都能有不一样的见解。 当然,哪怕认同这些东西,自家夫郎也不会遵守就是了。 顾明野嘆了口气:「回府吧。」 「现在回府吗?」冯淮劝道,「如今内务府的总管应该刚到府上,您这个时候回去,不出面也不太好,要不还是等王夫处理完再……?」 这种内宅的事,王爷掺和进去不太好吧? 「牵扯到太子管教不力的问题,估计一会他就会赶过来。太子又没见过堂叔夫,本王不回去介绍一下怎么行?」 男人就差把撑腰二字写在脸上了,冯淮略略一想也吓出一身冷汗。 确实,要是一会太子赶到,二话不说先骂王夫一顿,后面再装作没见过堂叔夫,假惺惺地道歉了事,这个委屈王夫也已经受了。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义兄过继来的孩子,和对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顾明野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们赶回王府的时候,太子烨正站在亭子外,一脸愠怒地质问文序为何不给他行礼,责问枭王府的下人都没有规矩? 府中的下人都被拦在亭子一丈外,只有花丛里的暗卫等着,只要太子敢靠近王夫一步,就立刻冲出去。 文思敏刚想开口解释这是枭王夫,太子烨抬手就要一巴掌打过去。 坐着看热闹的文序抬手制止他的动作,一脸笑意道:「行礼?行你mmp:)」 第70章 回京第四天 「你这个……」太子烨狠戾地看向文序,还没来得及发难,一道令他后背发凉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太子好大的威风。」 一架轮椅被人缓缓推过来,明烨抿紧唇,甩开文序的桎梏,老实回头,向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行礼:「明烨见过皇叔。」 「原来你还知道本王是你皇叔。」枭王似笑非笑道,「在本王的府邸,就敢指着本王的夫郎骂,你倒是天底下第一个敢这么做的人。」 「对了。」他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刚才你说谁不给你行礼?」 明烨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本宫……」 看他这副模样,冯淮就知道自家主子猜对了,太子肯定是想装傻发泄怒火,刚才太子妃想开口,都差点被打了。 「你怎么才回来?」文序披着大氅坐回去,视线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不是说回来陪我用早膳?这都快晌午了才回来。」 害得他以为男人刚出宫门就被盛天帝派人下手追杀了。 枭王好脾气地笑了笑,扬起手中提的东西:「去品珍阁排队给你买点心去了。」 冯淮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推着轮椅过去,略过了站在亭子前的太子。文序接过糕点打开,捻起一块尝了尝:「还挺好吃,这是什么糕点?」 「他们家的招牌,用花生粉混绿豆粉,再加入蜂蜜和面,用熬好的红豆掺金丝枣做馅料,每天就做三笼。」男人解释道,「下早朝后第一屉已经卖完了,我等着他们做的第二屉,所以才回来晚了。」 文序吃完一块又拿起第二块:「怪不得,吃着还是热的。」 理了下大氅微微敞开的领口,顾明野点头道:「春风料峭,还是吃点热的,对身体好。」 文序抱怨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早膳都不吃的?买糕点让乌榆去不行?」 乌榆躺着也中枪,觉得实在冤枉,好在顾明野是个好主子,开口转移了这个话题,「我就是突然想起你没尝过品珍阁的糕点,那个时候时辰尚早,怕你没睡醒,索性亲自去了,也好问问店家是怎么做的,你好奇的还能说与你听。」 文序白了他一眼:「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贴心?」 「夫郎客气了。」顾明野笑着接话。 夫夫两若无旁人的聊天,内务府总管跪在亭子外面,太子烨站在亭子前,和那群仿佛雕塑的下人一样,不敢说话不敢动,就这么听了近半刻钟。 从顾明野出现起,文思敏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这个原本是她要嫁的人,其实比她当初猜测的好太了,至少文序如今过的日子,和她以前猜想的相差甚远。 第181页 什么边关困苦难以回京,一点也没有,甚至枭王还会专门去给他买点心,而她期盼嫁的男人,也就这张脸能看,可是和枭王一比,也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更何况她嫁入东宫之后,也不常见这个男人。想到这里,文思敏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得彻彻底底,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太子烨时,眼中已经没了往日的楚楚可怜和祈求,反而多了些怨怼和不满。 文序一边和顾明野聊天,一边注意文思敏的动静,看到这个继妹没有像狗血小说中的那样,对现状埋怨,不想改变眼前的处境,还异想天开地企图把结婚换回来,总算放松了下来。 想想也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对方是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不至于有那种荒诞的念头和举动。 察觉到夫郎的视线,顾明野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明烨,你的这个回答,需要让本王等多久?」 不同于盛天帝,明烨对枭王是又敬又怕的,至少他被过继后,他的大伯,后来的父亲,确实是对他负责,这也导致他对父亲认可的义弟十分尊敬,尤其是对方年纪比他小,就已经和父亲携手共创大业,而他只能留在家中看书。 但是怕也是真的怕,怕父亲跟这个堂叔说过,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怕堂叔知道如今的皇上才是他的亲生父亲,更怕哪天父亲被人发现假冒顶替后,他这个尊荣无比的太子会被万人唾弃。 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面对枭王,他心里的敬与怕都不会少半分,所以知道亲生父亲做的事后,他的想法既矛盾又割裂,最后只能默不作声,装作不知。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回来了,还为了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夫郎,责问他这个认识了好几年的侄子,明烨不甘心又憋屈。 「本宫不知这位是叔夫,一时冲动了。」 枭王冷声道:「说话都不知道看着人,义兄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副肖似天临帝的说教口吻,听得明烨眼睛一酸,压着情绪转身,看着枭王道:「皇叔教训的是。」 「你说不知他是你叔夫,枭王府这么多下人都是哑巴?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就算你没问,在场这么多人,偏偏只有他和太子妃坐在一处,你就不觉得奇怪?」 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明野就忍不住摇头:「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点事也不懂,说吧,带着人来本王府邸,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二十好几·一点事也不懂·烨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本宫听说府中出了个狂妄无礼的下人,对太子妃不敬,惹恼了皇叔夫,所以赶来给皇叔夫赔罪来了。」 「赔罪?」文序笑了,「是一来就让我下跪行礼的赔罪?还是上来就想打文思敏的那种赔罪?」 顾明野冷哼一声:「管教不了下人就管教自己的夫人?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明烨脸上火辣辣的,不只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被嘲讽训斥,更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被自己又敬又怕的人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说。 「本宫只是……」 他支吾着想找理由,却发现没有什么理由能说得通他为什么要打太子妃,为什么指着文序骂,最终只能低声道:「是本宫的错。」 「我还以为自信开骂的太子不会错呢。」文序阴阳怪气道,「当着本王夫的面,一个下人都能给太子妃甩脸色,依我看,这种下人要不得。」 明烨咬牙道:「皇叔夫说的是,回去就让内务府换一批。」 「也到午膳时间了,带着你的太子妃回去吧。」顾明野淡淡道,「到底是皇上赐婚,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过得不好,人家只会笑话你这个当夫君的靠不住。」 「本宫知道了。」明烨也不管不能留膳的事,说完转身就去扶文思敏,「回宫吧。」 这是文思敏第一次和她的夫君有接触,奇怪的是她一点心动和雀跃都没有,如果是今天之前,只怕她会欣喜若狂吧? 原来闹大了,这个男人才会为了面子低头,原来文序说得对,她是太子妃,为什么要受气?什么宽容大度,什么母仪天下,他明烨还没坐到龙椅上呢! 略显憔悴的女子眼神从茫然到坚定,她站起身朝夫夫二人行了个礼:「皇叔,皇叔夫,思敏先行告退。」 文序心情颇好道:「去吧去吧,有空常联繫。」 随着太子离开,内务府总管也告退跟了上去,太子没来的时候他就被枭王夫骂了一顿,如今该去太子那里挨骂了。 哦,还得重新挑一批下人给太子那边送过去,内务府总管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倒霉,打算度过这一劫后去护国寺上个香,前提是太子不会突然想砍了他的脑袋。 轿辇上,明烨冷着一张脸吩咐属下想办法平息民间对于今天事情的讨论,接着转头看向沉默的女子,怒气沖沖道:「你没事来什么枭王府?」 文思敏抬眸直视着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忽然笑了:「于情,本宫来见兄长有何不对?于理,皇叔和皇叔夫在外呆了一年,他们回来后,本宫作为太子妃,去向长辈问安怎么了?」 「难道太子想别人说皇叔替父皇办差回来,身为侄子的您不去问安,本宫这个新妇也不知礼数?太子应该还记得吧?咱们成亲的时候皇叔和皇叔夫已经不在上京城了。」 「而且您别忘了,如果不是您对本宫的忽视,下人就不敢给本宫甩脸色,那么今天过后,别人只会说太子明礼贤孝,敬重长辈,本宫也能得个淑良的美名!」 第182页 「但是这一切都没了,本宫的计划都被你的下人毁了,结果太子却来怪本宫?」文思敏嘲讽地笑了一声,「怪不得皇叔会说那些话。」 褪去了旁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规矩,文思敏第一次发现做自己这么舒服,谁的错谁自己担,凭什么要怪她? 虽然她依旧嫉妒文序,但是不妨碍她用对方教自己的话,来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男人哑口无言! 什么爱不爱的,她早就该看明白,明烨这个人最爱的就是他自己的面子,正常人家的夫妻生活,明烨永远给不了她。 当初点头迎她过门,却又不给她应得的待遇,这是他欠她的! 明烨惊讶地看着她,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只能骂了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文思敏冷哼一声,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这就不可理喻了?那就看看谁才不可理喻吧。 花园里,一道道佳肴端上,男人移开被吃了一半的糕点,「饭后再吃。」 文序喝了口茶,一脸舒坦:「这家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顾明野擦了擦他的指尖,好笑道:「明天再给你买。」 「辰儿和青石呢?」他转头去看老管家,「怎么还没来?」 刚刚才知道府中出了事的老管家一脸尴尬:「青石带着小主子在清韵苑挖池塘,挖了一个上午了。」 他又要防着锋利的铁锹伤到两人,又要指挥人把挖出来的泥土运走,还得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工作,还有其他事情都得让梁峰去跑一趟,实在没发现花园这边起了争执。 文序疑惑道:「挖什么池塘?」 老管家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的,青石说要把那两只鹅放到水榭那边养,但是小主子不想让那两只鹅离自己太远,青石怕小主子又把鹅抱进房间,就说在清韵苑挖个池塘养鹅,小主子同意了。」 「原本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可是青石拦住老奴,说这是小主子养的鹅,怎么能让别人因为他的决定受累,所以一定要让小主子自己挖,最多就是小主子喊累的时候,青石去帮他挖两铲子。」 文序十分贊同:「青石说的没错,就这样办吧,别让墩墩这么小就知道权利的好处。遇到事情可以找我们,但是别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利去解决,小孩子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你们什么都依着他,对他不好。」 「嗯,按王夫说的来。」顾明野道,「去喊他们过来吃饭,午休起来再继续干。」 老管家点了点头,应声离开。 眼看菜品上齐,文序挥退下人,直勾勾地盯着男人:「你刚才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你对太子烨,怎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教口吻?你又不是他爹。」 「但是我是他叔叔。」男人微微笑道,「明烨这个人,对比他弱的人端着架子,对比他强的人就十分推崇恭敬。而他这辈子最崇拜的就是义兄。」 文序好奇道:「那你呢?」 「我啊,他大概是又怕又敬吧,毕竟他认识我的时间不算短,我又是义兄承认的人,他不自觉就会把我当长辈。」 说到这里,顾明野摇了摇头,嘆道:「义兄对他是真的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可惜他从根上就随了他亲爹,一副小家子模样,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文序啧了一声:「是吗?我看随着盛天帝当皇上的时间越长,他对你的恭敬也没多少了。」 顾明野给他盛了一小碗汤,做出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夫郎有何见解?」 「刚才他面对你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本宫。」文序嫌弃道,「我想着他好歹没对你起什么杀心,怎么也该称一句侄儿吧?」 「他和他亲爹一样爱面子,加上年龄比我大,能叫我一声叔这么多年,我都有点高看他了。」顾明野揉了揉眉心,「而且,谁说他对我没杀心?顶多是面对我的时候不敢动歪脑筋罢了。」 户部如今可是归太子管的,北大营等不来的粮草,战前被刺伤的高将军,谁能说一句其中没有明烨的手笔? 「他还有这胆子呢?」文序颇为惊讶,「那回头我得教文思敏其他的手段了,梁夫人教她的那点手段对付后宅争宠的人还行,对付明烨多少会吃亏。」 尤其是对方对男人的思维,从小到大都是那种类似自我pua的奉献容忍大度,但凡换个现代女子,都不需要太多社会阅歷,单单是高中大学看过几部剧的人,都能让这些折腾自己的人别想好过,甚至能活着离开太子府。 他没记错的话,在楼星予推演出的那本「小说」里,文思敏最后可是连和离都不行。 文丞相不仅不帮她,还把想告御状的梁夫人关了起来,最后太子烨熬死了盛天帝,和李长擎和和美美,而文思敏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却「自愿长伴青灯古佛为太子祈福」,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那还不如听他的,给自己争一条活路,还能顺便帮他们吸引火力。其实文序还挺想看看,不把女儿和妻子放在眼里的文丞相以及太子烨,在文思敏手里吃大亏的乐子。 对于夫郎这准备副搞事情的模样,顾明野只有一句话:「你看着来吧,不用顾忌太多。」 文序兴致勃勃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有分寸?作为短短半天就让上京城百姓多了个八卦的始作俑者,文序说出的这句话让顾明野觉得可信度不太高。 第183页 随着春闱时间确定,上京城的书生也多了起来,几乎到了走几步就能遇到一个的地步,文序买下的铺子还不知道该卖些什么,老管家就拿出了一叠上京城各家买卖的记录本。 「无论是商人还是官员,所做的买卖不过衣食住行四种,王夫可以看看这些行当里面有没有可图之处。」老管家如是说道。 看着几乎写明了各个行业最好的那几家店铺背后的靠山,文序不得不感嘆,当初能被顾明野留下来看管王府的老管家有点东西。 在那个虚幻的世界呆太久,久到文序杀人可以毫不手软,却几乎忘了现实生活中学过的技能,不过看完这些店铺后,文序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青石看着计划书,好奇道:「公子,什么叫奶茶?奶和茶一起卖吗?」 文序吹干纸上的墨迹,点头道:「差不多吧,但是比起单纯的奶和茶,会更受人欢迎一些。」 茶的受众多是文人雅士或者有钱的富商,炒茶留下的次等碎末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很高档的东西,他们好奇却又买不起。 奶的受众目前也只有小孩子和产后需要补身体的妇人,可是因为不会处理,总是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腥味,也只有用来做点心会好一些,可是点心也不是平民百姓捨得买的东西,至于歷史上曾经出现的酥酪在大盛却没有出现。 再加上大盛只有边城有大面积圈草场放牧,牛羊产出的奶大多都被住在那边的关外人消化了,或者直接和牛羊肉一样供给军中做补给,剩下的才会拿出来卖,所以有机会买的人也不多。 文序想卖奶茶就是基于这两点,奶能让人觉得补身体,茶让人觉得高档,二者结合起来,只要味道做的好,受众必然会多。 青石不是很懂,但是他觉得公子肯定有把握才会这么做,所以这几天他都跟着老管家去联繫上京城附近养羊的人家。 大盛除边城外,其他地方养的都是耕牛居多,大批的牛奶倒不好买,所以文序退而求其次,和周围几个城镇养有小羊群的人家谈好了供需。 这些羊有不少都是刚揣崽或者刚刚生完羊崽,奶水很充足,足够应付一段时间,等待去边城的梁峰迴来。 奶搞定了,茶叶沫子也不难找,实际上这种炒茶留下的残次品,买得起茶的人看不上,看得上的人又买不起,只有一些手头拮据又想附庸风雅的穷酸书生才会买,但是也买得不多。 原本文序是想去卖茶叶的店里问问的,如果能直接和茶商交易就最好了,结果老管家一听到王夫想找这种东西,二话没说就让京外庄子上的茶农过来了。 面对文序惊讶的目光,他解释道:「主子封王的时候皇上赐下几座庄子,里面的产出都归王府,茶叶也是之一,虽然不多,但是供一家铺子应该是可以的。」 主要是顾明野喝的茶都是贡品,庄子上产的茶差了点,想卖出去数量又有点少,王府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配喝,久而久之就有不少新茶变陈茶了。 文序听完茶农的解释,还担心这茶不能用,可是检查完他们带来的茶叶后,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虽然是陈茶,但是没有霉变受潮,整片的叶子比茶叶沫子还好上不少,顶多茶味淡一点,但是到时候会用来混奶和各种东西,茶味淡一些倒不碍事。 文序一拍板就决定用庄子上的茶叶了,为了防止被人说他经商,还让庄子的管事记帐,用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卖给铺子,反正最后庄子的收入都会回到王府里,所以文序掏银子的时候一点也不心疼。 奶茶原料找齐后,文序某天去店铺看完装修进度后,忽然回府找老管家:「和叔,我还想找几个在店里煮东西的小工,是招人好,还是从府里调过去比较好?」 老管家思考片刻,道:「招人的话难免对方学了手艺,而且只有一纸僱佣契约,也不能保证对方不起二心。」 「从府中调人的话,难保不会被人以此为理由,证实您亲自做买卖,所以还是买人靠谱一些。」 「买人?」文序倒没想过还有这条路,不过老管家的考虑没错,所以他直接把买人的事交给老管家解决。 老管家的办事效率一等一的高,决定是今天做的,隔天就给文序领了四个半大少年回来。 「两个哥儿两个小子。」老管家指着那四个少年道,「哥儿心细也有点力气,煮东西的事能交给他们,这两个小子力气大,在店里跑上跑下招唿客人,给客人上茶点都行,有人闹事还能当个打手。」 这四个少年莫约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也不错,虽然衣服满是补丁,但是神情并未苦闷,还保留着少年的朝气,看样子被卖之前没有吃太多苦。 老管家年岁摆在这里,还打理王府这么久,一双看人的眼睛早就练出来了,所以文序听完之后直接把四个少年带去培训。 其实也说不上培训,煮小料的方法他早就教给王府里专门做甜点的厨子,所以那两个哥儿交给厨子就行。 至于那两个小子,文序先问了一遍谁识字,结果都不识字,连算帐都不会,眼看距离月底开业没几天了,文序只能让老管家教他们基本的接人待物,争取说话不惹顾客生气就行。 文序找到盯着铺子装修的少年:「青石,你要不要来铺子里当个掌柜,顺便管帐?」 第184页 「我吗?」青石有些犹豫,「我能行吗?」 文序十分笃定:「怎么不能?冯淮都说你过目不忘,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除了心思不在读书上,老是想干其他事情之外,青石读书的天赋确实要比不少书生好得多,甚至冯淮偷偷和文序说过,这孩子要是能沉下心来跟着他学个几年,一个秀才不在话下,努努力举人老爷也能当,至于进士……就要看青石能不能坐得住,读个十年八年了。 许多读书人穷尽一生都在为之努力的终点,对于青石来说,也就是沉下心读个十年八年的时间,甚至青石开始系统地学习也不过半年时间。 青石小声问了一句:「您会时常在店里吗?」 看出青石对自己的依赖,文序如实道:「不一定,我可能还会出去跑商,这家店只是其中一条路。」 「我能跟着公子吗?」青石急切道,「我不想离开公子。」 从他被救回来,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张脸,可是那个公子丢下了他,好在这个公子没有,还处处为他着想,让他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 无论是以前的公子,还是现在的公子,青石都不想被对方扔下。 到底是个小孩,青石的具体生辰无从查起,但是细算起来今年大概也才十六,文序看着小孩哀求的眼神,到底还是狠不下心,「那行吧,我另外找人管帐吧。」 能管帐的人很多,能让他放心跟在身边的却不多,文序安慰了自己一分钟,立刻写了张招聘启示贴在大门上。 又过了两日,店铺已经装修好,在原本的基础上改了一下,窗子都装上了细竹枝穿成的窗帘,点单的柜檯上还让人画出了对应的图案,桌子椅子也按一楼大堂,二楼雅座和包间的消费,做出了不一样的风格。 接下来只需要帐房和掌柜到位,四月一号就可以开业。 这段时间文序都在忙铺子的事,连带着青石和墩墩也跟着四处跑,偏偏因为没几个人见过枭王夫,导致很多人都以为文序是店铺老闆的夫郎。 至于这个店铺老闆……在知情人眼中,可能是枭王府里某个得用的下人。 于是存在感不高的枭王府,在这些人眼里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一个被主子推出来当店老闆的下人,居然都能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夫郎,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甚至有人说,虽然哥儿大都丑不到哪里去,但是文序这个哥儿的容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哪怕是进宫选秀都能有一席之地,可惜出身不行,估计连个当官的都没见过,只能嫁给一个下人。 甚至不久之后,一个八卦在各家后宅流传起来:这个铺子虽然是枭王夫买的,但是这个天天跑店铺里的哥儿,指不定是王爷的宠侍,毕竟瞧着那华丽贵重的耳饰,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给夫郎的。 所以枭王夫才容忍不下,让这个想和他争宠的哥儿出来抛头露面做杂活,大家一想,还真有可能! 于是对于从未谋面的枭王夫,也多了一分看笑话的心态。 原本接了监督春闱的活,想当个甩手掌柜的男人,在听完乌榆汇报上来的各家后宅的八卦后,忽然觉得手痒,所以有人就要倒霉了。 第71章 回京第五天 「你说什么?礼部侍郎刘大人被顾明野骂了?」 文序惊得手里的半成品奶茶差点掉地上,他放下手里的活,拉着青石到楼上雅间,催促道:「怎么回事?那个礼部侍郎怎么惹到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墩墩兴奋嚷嚷,「我刚才也听到了!」 青石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拿出一颗花生糖堵住小傢伙的嘴,才开口道:「我刚才带墩墩去买花生糖的时候,听到巡逻的士兵说的,好像是因为今天姑爷去检查考场和会试的考题,发现卷子没有放好,有走水的风险,当场就骂了负责保管卷子的副考官刘大人。」 「就这?」文序有点怀疑卷子没放好是藉口,这个礼部侍郎肯定在别的地方惹到顾明野了。 「公子我跟您说。」青石左右看了看,凑近前小声八卦,「我怀疑姑爷是在给您出气。」 「我?」文序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小少年一副兴奋的模样,不由失笑道,「那你详细说说?」 「据说刘大人也想买这处店铺,只不过被您抢先买下了,前阵子您整天往铺子跑估计被刘大人看到了,回去就跟他夫人说这铺子是枭王夫买的,怎么却派了个漂亮的哥儿来打理。」 「刘夫人善妒,从刘大人嘴里听到女人哥儿的存在,总要上门闹一下,这次她不敢跟枭王府闹,就跟其他夫人聚会的时候,编排您是姑爷的宠侍,枭王夫不想让您跟自己争宠,所以让您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 文序:「???」谁跟谁争宠?嘴一张一闭就缺德,这刘夫人闲出毛病了吧? 青石笑得不行:「原本只是后宅之间的八卦,但是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来,估计被姑爷听到了。」 这段时间公子整天往外跑,姑爷在王府里都成望夫石了,这个谣言在外面传了有两天时间,他今早也听到了,刚想来跟公子说,就在街上听到了刘大人被骂的消息。 「据说当时姑爷很生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刘大人骂得狗血淋头。」 看着小少年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文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但凡把看热闹听八卦的精力用在读书上,冯淮都能少来找我念叨两次。」 第185页 青石心虚地搓了搓鼻子,左瞧右看就是不接茬,看到他吃瘪,墩墩含着花生糖咯咯直笑,谁知下一秒叔夫就看了过来。 捏着小孩脸上的肉肉,文序没好气道:「还有你,少吃点零食,免得等入学的时候已经胖得走不动道了。」 由于冯淮事情不算少,墩墩又仗着认识人,所以经常撒娇企图逃避功课,眼看冯淮治不住小傢伙,文序和顾明野商量后,打算让小傢伙去西府书院上学,到时候青石跟着小傢伙一起去。 得知这个消息后,青石接受良好,反正他和墩墩学习进度差不多,顶多就是因为年龄大,理解能力好,冯淮教他的更多一些。甚至因为冯淮不知道怎么给小孩启蒙,教他们认了字后,就经常教他自己看的书。 所以其他小孩启蒙的三字经墩墩还没背熟,就已经和青石背起了论语,也是另类。 但是这个消息对墩墩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在家里学习,他可以虽然偷熘去玩,还可以边吃点心听课,还能和青石说小话,但是去了学堂后,这好处都没有了,而且听说去了学堂一呆就是一天,他都不能玩了,所以小傢伙闹得紧。 现在听到叔夫再次提起,嘴里的花生糖顿时不香了,「叔夫,我不去。」 文序哄道:「怎么又不想去了?叔夫不是带你去看过了吗?西府书院就在不远处,跟王府隔了一条街而已。」 枭王府在西城区独占一条街,西府书院就在隔壁街,这条街除了书院还有书斋和茶楼,做的都是附近官员和学子的生意。 最主要的是这书院盛天帝插不进手,而且离王府很近,方便两个小孩上下学,暗卫既能守在书院外,王府有什么事又能及时赶回来。 「去了,就不能见到你和叔叔了。」墩墩大大的眼睛盛满委屈,「和伯,冯叔叔,乌叔叔,梁叔叔也见不到。」 「你看,我和你叔叔白天也在忙,和伯管着那么大的王府,乌榆要跟你叔叔,冯淮和梁峰也要帮叔夫干活对不对?」 「平时我们大人白天都在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面,那墩墩在家里和在书院,有什么不一样吗?而且青石也在书院,你可以在下课的时候找青石。」 墩墩用自己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子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但是又不想那么容易妥协,纠结半天,开口提了个要求:「那中午能回家吃饭吗?」 「能,怎么不能!」文序开始睁眼说瞎话,「就算不能,叔夫也会提着饭菜去书院给你送饭的,肯定不会饿着你们。」 早上出门前能看到叔叔叔夫,中午有叔夫送饭,下学了回家就能看到叔叔叔夫,墩墩这么一想,好像和在家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开开心心地点头,把自己卖了。 文序抱住小孩吧唧亲了一口:「行,那咱们说好了,回头可不准耍赖皮说不去书院。」 得到叔夫的亲亲,墩墩乐得不行:「嗯嗯!」 搞定了小傢伙,文序又跟青石说了他接下来的打算,既然答应了去哪里都带着小少年,那自然得按着对方的时间来。 「本公子打听过了,西府书院五六月有採风活动,等七月末到九月初,你们还会有两个多月的农忙假,到时候书院放假了,你再跟着本公子回一趟北地,然后再四处走走。」 青石不介意什么时候有假期,只需要公子出远门的时候,对方会带上自己就好了,所以听完文序的安排,立刻点头:「知道了公子!」 墩墩也嚷嚷着要一起出门要,花生糖在他嘴里咯吱咯吱的响,青石十分嫌弃地拿出手帕给他擦嘴巴上的糖屑,文序乐呵呵看着,最后点头应下一定带他,墩墩才老实下来。 文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正打算带着两个小孩出去吃个午餐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老闆,您贴的招工告示有人揭下来了,您现在要不要见一见?」 总算有人来应聘了?文序立刻支楞起来,整理好被小傢伙蹭乱的衣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青石和墩墩一脸惊奇地看着公子/叔夫一下子变得陌生疏离起来。 「青石,你先带墩墩去楼下买点吃的。」文序给了青石十两银子,才朝门外道,「带人进来吧。」 雅间的门推开,穿着店里定制衣服的文松带着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青石看了一眼来人,眉头不自觉皱起,不过他还是闭紧了嘴巴,抱着墩墩出门了。 等两个孩子离开,文序才看向来人。 老管家买来的四个人没有一个叫得出口的名字,总不能跟客人说自己叫二丫牛蛋吧?所以文序给他们起了个名字,两个哥儿分别叫文月、文星,两个小子叫文松、文柏。 这会正是守在大堂打扫卫生的文松将人带了进来,来的也是个熟人,正是那天呆文序买下这处铺子的黄五。 「怎么是你?」 「王……老闆。」黄五一开口就被文序扫了一眼,连忙讪笑着改口,「小的来讨份餬口的工作来了。」 一旁的文松好心提醒:「我们东家姓文。」 这人怎么回事?来找工作也不打听好东家的姓氏?哪怕刚才上楼时问一问他呢? 文松觉得这个人太粗心了,无论是管帐还是做掌柜感觉都差了点,可是东家的招工告示贴出去了几天,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都没人来应聘,如果这个人也不行的话,他忽然有点担心后天能不能按时开业了。 第186页 在文序审视的目光中,黄五缩了缩脖子:「哦哦,文老闆。」 「文松你先出去吧。」文序道。 「诶!老闆您有事就叫我!」 文松利索出门,还把门带上了,文序语气不善道:「怎么跑来我这边应聘?好好的牙人不做了?」 「做不下去了。」说起这个,黄五嘴里泛起苦涩,「来打听这处铺子的贵人从我这问不出什么,牙行老闆怕被迁怒,就把草民赶走了。」 好铺子从来都是牙行的老手才能拿到第一消息,除了官卖这种第一时间通知全部牙行的铺子之外,其他的都轮不到他沾手,平日里他能赚的也就是买卖奴隶的抽成。 可是卖一个奴隶才多少银子?更别提有些是逃难过来自卖的,或者是犯了事被主人家贱卖的,那价格更是低得不行,卖一个也才几十个铜板的赚头。 这奴隶生意也不好做,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有家奴或者签了卖身契的,再不济还有家奴生的家生子,很少到外面来买不知秉性的奴隶。 也就只有需要在上京城置办产业的新科进士,或者刚来上京城做买卖的商人,才会买那么几个回去,但是一年到头总不能指着这几两银子过日子吧? 之前因为这间铺子的事差点得罪了一位王夫,就够他胆战心惊的了,虽然王夫没有找他麻烦,但是后来的那些贵人却说不定,所以被牙行老闆赶走后黄五也不敢闹,就这么缩着脖子重新找工作。 但是好的活计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那些苦力活他这身板又赚不了多少钱,就这么闲了十多天,直到昨天,在牙行里一个跟他关系好的人说这间铺子买了四个下人,或许新店开缺人,让他不妨过来看看,黄五今天才过来的。 这两天外面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在知道这间铺子属于枭王夫后,就知道那天他去的到底是哪座王府,见的是哪位王爷了,他更知道整天往这边跑的哥儿不是什么宠侍,反而是正儿八经的王夫。 所以当看到铺子门外贴的招工启示时,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揭了下来。 在进店门的时候还在安慰自己,那天之后王夫也没来找他麻烦,应该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吧。 他抹了抹额角的汗,再次解释道:「铺子租赁买卖的事以前轮不到草民,这次因为是官卖,谁都能经手,所以草民为了多拿点抽成,才一时犯了混……但是草民以前绝对没有这么干过!还请王夫别放在心上。」 文序浅浅喝了口茶,道:「本王夫当然知道你是初犯,否则你以为如今自己还能走在街上?」 那天回王府后顾明野问起他怎么回事,听说之后担心其中有什么算计,就让乌榆去查黄五这个人,看完乌榆的调查结果,文序是真的兴不起算帐的念头。 黄五是个小渔村的人,小时候父亲随船出海遇上了海难,整船人没一个活着回来。长大后家里又遭了水灾,整个渔村都被淹了,他的母亲带着他和几个弟弟妹妹一路逃难,最后也只有年龄最大的黄五活了下来,但是皇黄母也在逃难的路上伤了腿。 而且据乌榆调查来看,事实确实如黄五所说,他以前负责的是奴隶买卖,在铺子买卖里两头吃这种事在牙人中不算少见,但是这次确实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结果踢到了文序这块铁板,现在还因为这件事丢了吃饭的活计,也难过他还敢凑过来找活干了。 文序掀起眼皮看了黄五一眼:「牙行老闆发话不让其他牙行僱佣你了吧?」 黄五惨澹地点头苦笑:「没办法,估计是怕贵人回头把帐算他头上吧。」 文序点了点头:「你来应聘什么?」 黄五立刻道:「草民在接人待物方面还是可以的,也会算帐,帐房能做,您信得过草民的话,掌柜也能试试。」 「接人待物方面可以?」文序看了看他,显然不太相信这个当初对他喊出五万两银子的中年人。 黄五显然也没忘记这件事,当即表态:「之前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让草民干一两个月看看,要是干得不好,您不用开口,草民收拾包袱自己走!」 文序没有说话,静静打量着他,仿佛在思考这个提议能不能行,就在黄五以为没机会的时候,眼前的青年忽然开口:「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后天店铺开业,你先来做一天,干得好就签订契约,要是干的不好,你第二天就不用来了。」 在外游荡十来天,总算找到一份工作的黄五勐然松了一口气,激动道:「您放心,草民一定鞠躬尽瘁,让来咱们店里的顾客高高兴兴的来,开开心心地离开!」 文序点了点头:「最好是这样,以后记得叫我老闆。」 黄五瞭然:「小的记下了。」 文序让青石拿了张纸过来:「识字吗?」 「识字,小的学过一点。」 听到黄五识字,文序便手里的纸交给他:「开业后我不常来在店铺,这是店规,你拿回去看看,要做到熟记于心,以上面的准则来管理铺子,出了事我就找你问责。」 「店里目前就四个人,两个哥儿在后厨工作,两个小子是跑堂的,帐房这边我另有安排,现在你下楼去找刚才带你进来的跑堂,让他给你介绍一下店铺吧。」 黄五小心地把写满字的纸贴身放好,然后才恭敬退下。 第187页 文序看了眼窗外的景色,既然对方因为答应他才丢了工作,那他就给对方一份工作,黄五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了。 第72章 回京第六天 这段时间里,东城区的商户总能看到那个漂亮的夫郎在霖怀江畔的那处铺子里进进出出,就连来铺子买东西的客人也注意到了,早就好奇得不行了。 一开始有人猜,这间店铺会不会是打算用来开青楼? 毕竟铺子的前任主人就是这么计划的,可惜才装修了个大概,人就被抄家了。 可是话这个猜测一出口就被人否定了,这夫郎戴着耳饰,一看就是已经成亲嫁人的,他的夫君怎么可能让自家夫郎整日往青楼里跑?哪怕没有开门的也不行啊! 又有人猜,莫不是要开一间酒楼客栈?可是也不对啊,菜市场的肉铺摊子上,没听说谁家接到了大单子啊!而且也没看到有木器行的人来送柜子之类的家具,就连桌椅都是精緻小巧的那种,所以肯定不是。 又有哥儿女子们猜,难不成是胭脂水粉铺子?但是这也说不通呀,这市面上最多不过上百种的胭脂水粉,小小一盒能占多少位置,能用得着买这么大的铺面?但是这可是三层楼的铺面! 最后有人说,肯定是卖金银饰品的,只有金楼银楼才能用这么大的铺子,众人深以为然,毕竟地段这么好的铺子,总不可能用来做一些小买卖吧? 虽然都觉得应该是这样了,可是大家难免好奇,在得知这家店铺会在四月一日开业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关注着。 尤其是一些待嫁闺中的哥儿女子,每天闲来无事就逛逛街,约着出门玩,他们甚至还开了赌局,猜这个店铺到底是卖什么的。 目前下注最多的就是金楼银楼和成衣铺子,既然开了赌局,大家就约好了等四月一日那天过来看看,这也算是他们平日里的一项消遣了。 先不管能不能赢,万一这楼里卖的东西新奇好看,那他们可得趁早下手,免得下次聚会的时候被人嘲笑没见识。 所以到了这一天,本就人流如织的东城主街,人更多了,不仅周围的铺子好奇,还有不少游人也好奇,毕竟那个漂亮的哥儿光是容貌就给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要不是他戴着耳饰,身边又有人跟着,估计早就被一些孟浪的少爷找事了。 开业这一天,文序坐在楼上的雅间里,连面都没有露,他懒得搞什么噱头,眼看时间差不多,就让文松在门外放了一捆鞭炮,站在门边的黄五一把将牌匾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文柏拎着铜锣在门外敲着,中气十足的嗓音传出去老远:「饮香楼开业大酬宾,进店消费五两银子,送一杯特惠饮品,开业当天办理会员充值卡,享八折优惠,还赠送小料一份!」 「若带同伴进店选购,第二杯奶茶半价,开业当天更有春季限定小画赠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店里不仅有哥儿姑娘爱喝的奶茶果茶,还有为学子定制的补身提神的特调奶茶,饮香楼欢迎各位来宾入店选购!」 文柏来来回回念着这几句话,还真有一两个人因为好奇进了店里,但是更多的人在暗自好奇奶茶、小画,会员卡是什么东西。 虽然以东城区的人均消费能力,花个几两银子没什么负担,但是也得看这东西值不值,所以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大家都抱着谨慎的态度站在外面围观。 就在文柏着急上火的时候,有几个下人提着几封鞭炮,急急忙忙从街口跑了过来。 「礼部侍郎刘大人恭贺饮香楼开业大吉,特命小人送来贺仪!」 「西府书院恭贺饮香楼开业大吉,山长特命小的送来贺仪!」 「中州江城巡抚卢大人恭贺饮香楼开业大吉,特命小人送来贺仪!」 「上京张家恭贺饮香楼开业大吉,这是我们家老爷子命小的送来的贺仪!」 这些人报完家门就把手上的几封鞭炮交给门外的文松,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把鞭炮当场燃放,鞭炮声响得越久,就说明这家店铺以后会越红火,以此来显示这家店铺的人脉广。 可是光听来人报的那一串串名头,文松都傻眼了,还是身为掌柜的黄五率先反应过来,曲肘捣了他一下,鞭炮声才陆续响起来。 坐在楼上雅间的文序听完这些人自报家门,颇为意外地挑眉,让青石去把楼下几位下人请上来。 青石也挺有想法,第一批请上来的是卢府、张家的下人,可是看着对方的衣服又像从一家出来的,果不其然,还没等文序询问,其中一个人就先开口解释了起来。 「见过公子,小的们是张家的管家,奉老爷子和大小姐的命令,送来贺仪的。」 文序瞭然,估计是他让梁峰迴北地预定肉牛的奶源,对方在江城停靠的时候跟张夫人说了一下,这才了今天这遭。 「替我谢谢张老爷子和干娘。」 「公子您客气了,大小姐说您到了上京也不给她去个信,要不是您的下人跑了一趟,她还不知道您在这儿买了铺子,所以让小的来问问您银子还凑不凑手?」 文序眉眼弯弯,温和倒:「我这边一切尚好,让干娘不必担心,以后送信就往铺子里送吧。」 下人「哎」了一声,接着道:「我家老爷子说您叫大小姐一声干娘,那就是一家人了,等公子有空了,多去张家坐一坐。」 第188页 张老爷子这是要认他这个干亲的意思? 文序想了想,点头道:「行,一会你们下去打包饮品回去,让老爷子尝尝鲜,多带几杯,你们两个也尝尝味道如何。」 下人顿时乐了:「谢谢公子!」 话说完,文序让青石送两人去楼下打包奶茶,过了一会才又带上另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上来。 「恭喜文老闆!」少年拱手道贺,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十分讨喜,「小的是西府书院的,咱们山长遣小的过来给您道一声喜,顺便带几杯饮品回去。」 文序疑惑道:「西府书院的山长认识我?」 从刚才听到门口报贺后,他就十分不解,墩墩和青石过几天才入学,这个铺子又是「枭王夫」租出去的,按理说别人只知道黄五被聘为掌柜,不应该知道「文老闆」这个人才对。 可是伙计一开口就准确叫出他的身份,文序怎么也想不明白。 「当然认识!」少年一脸惊讶,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谁不知道辽风府巡抚和当地首富官商勾结,哄抬物价的事?又有谁不知道是文老闆冒着危险偷偷给北地学子带去文房四宝的事?」 「那辽风府巡抚为了敛财,竟然连秋闱答题的宣纸都要学子自备,要不是有文老闆这种义商,北地学子估计今年无人能入春闱!」 「咱们西府书院的山长,可是师从楼大家的,最看不得读书人勤勉多年,却毁在权贵手上。咱们山长说,文老闆虽然行商贾之事,赚黄白之物,为人却当得一句高风亮节!」 整件事情中只是写了封信的文序:「……原来如此。」 要不怎么说文人杀人不用刀呢,这夸起人来也不遑多让,听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估计这位山长也是从学子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毕竟下个月就开始会试了,北地的学子好像年前就上京入学备考,指不定就是这些人传出去的。 知道了原因,文序也就放心了:「能得山长一句夸赞,在下也十分欣喜,日后定将铭记山长的夸赞,为大盛读书人多行方便。」 「在下店中售卖的奶茶用了新鲜的羊乳和茶汤制成,既养身又提神,不如这样,一会劳烦小哥带写回去,让学子们尝一尝,也希望能让他们在下个月的会试前保持一个好的身体状态。」 少年语气感嘆:「文老闆果真是高风亮节!」 接待了两波人,第三次青石就自己上来了,文序探头看了一眼:「那个刘大人家的呢?」 「我让他回去了。」青石撇了撇嘴,「礼部侍郎人精明得紧,一看就知道是派人来跟公子道歉的,我跟他说今天新店开业特别忙,老闆也没空逐一接见。」 文序点了点头:「嗯,不见也好。」 现在没几个人真正见过枭王夫,还以为这处铺子是枭王夫买了之后挂到底下人的头上,毕竟哪家高门大户底下都有那么几个商人求庇护,所以这样就行了,免得让别人发现这铺子是他亲自经营的。 文序不再去想礼部侍郎的事,反而看了一眼窗外:「怎么底下还在放鞭炮?」 从刚才放到现在,嘈杂的鞭炮声都盖过了报家门的道贺声,这大白天的,烟都沖天而起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着火了。 青石笑嘻嘻道:「刚才那些人名头报出来之后,街上的其他商户连忙去买了鞭炮送过来,所以一时半会放不完。」 原本他还想着一会偷偷去买几封鞭炮来给公子撑面子,谁知道周围那些商家听了前面来贺喜的名头,生怕被店老闆秋后算帐一般,纷纷买了鞭炮来? 鞭炮放这么久,路人也好奇,青石下去第二趟的时候,柜檯前面已经挤满了询问的人,黄五穿着一身精神的衣服,一边将刻着号码的小木牌递给客人,一边马不停蹄地写单子让文松送去后厨。 单子上写着和木牌一样的号码,到时候后厨的奶茶制作好了,会有人端着饮品和单子送去相对应的桌子上。 文序印象中的奶茶店只需要几个人就绰绰有余,但是他忘了这个铺子和记忆中的奶茶店面积差别有多大,所以人手立刻捉襟见肘起来。 好在老管家预估到了今天的情况,让一些暗卫伪装成店里的跑堂,既可以实时保护王夫,又可以帮忙接待客人。 「这样啊。」文序也觉得有点好笑,「让人拿到霖怀江景这边放,客人坐在店里,从窗户外的烟雾缭绕中看江景,想必别有一番趣味。」 闻着满鼻子烟味看风景?这是赶客还是公子独树一帜的引客办法?青石想不明白,还是去跟门外点炮的文柏传达文序的恶趣味了。 不多时,霖怀江畔的一座三层小楼仿若被烟雾围绕,看不到门,只隐隐看到仿佛凭空悬浮的窗台,与珠帘后面来回走动的身影。在霖怀江上泛舟游湖的不由得好奇起来,纷纷让船靠岸,往这处小楼走来。 另一边,回张家復命的下人打开了手中的食盒,一个个巴掌长的竹筒整齐放在里面,上面还扣了个盖子,旁边放着一把小指粗的空心竹枝。 张家老爷子和夫人探头看了看,不由得面面相觑。 张老夫人道:「这是喝的?难不成是竹沥?」 「竹沥不是药吗?这玩意儿能当水喝?」张老爷子拿起一个竹筒,扒开上面的盖子仔细端详,「这应该是奶吧?怎么颜色这么深?」 第189页 闻着味道还有点香,但是又带着股焦味。 下人连忙解释道:「这饮品名为奶茶,是用羊奶和茶汤做出来的,里边还有不同的小料,竹杯上还贴了名字。」 「奶茶?」张老爷子嘀咕一声,「还挺形象,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这一杯得半两银子吧?」 半两银子买一杯喝的,这得是什么人家才喝得起啊? 下人连连摆手:「没那么贵,一杯加料的才二三十文,纯奶茶只要十五文,普通百姓也买得起。」 「这些是文公子让小的带回来给您二老尝尝鲜的,怕您二老上了年纪,茶喝多了走觉,文公子还叮嘱改了茶汤的分量,多放了些羊奶。」 张老夫人将竹管放进奶茶里喝了一口,羊奶的口感混着茶叶的清香,还吸上来几颗圆乎乎软糯糯,自带甜味的小圆子,这个丰富的口感一下让她喜欢上了。 「这里边还有东西呢?味道怎么这么新奇?」她看了一眼杯子外壁贴的标籤,「焦糖波波奶茶?」 下人解释道:「是,里头的小圆子是用木薯粉做的,据说是因为这种小料吸上来的时候,会发出波波的声音,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为了能给老爷子和老夫人解惑,他接过这些奶茶的时候可都一一询问过了,此时无比自信。 「老太爷您手上拿的是红豆奶茶,里面的小料是红豆熬的,食盒里还有其他的,例如龟苓膏奶茶,青稞奶茶等等。」 张家老爷子喝了一口,也被这个新奇又好喝的口感俘获了,「奶茶我倒听过,听说关外人经常喝,不过都是咸唿唿的,我喝不习惯,这文家小子倒好,给弄成甜口的,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点子。」 张老太太吸了一口奶茶,满足道:「荷儿不是说了吗?她这个干儿子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见识广,指不定就是在其他地方见过呢?」 「我看文家小子这买卖做得,又是奶又是茶,用料实在定价也不贵,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挺好。」 张老爷子捋了捋鬍子,没有反驳老妻的话,以他多年经商的眼光来看,新事物的出现总会遇到一些问题,要不就是冲击同类市场,要不就是被打压,可是这奶茶却不一样。 能卖钱又能直接喝的东西,除了酒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但是酒和奶茶并不冲突,前者自有受众,后者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七八岁小孩,都能喝上一杯。所以这个买卖确实做得。 就如张老爷子所想,第一次喝奶茶的人都是图个新奇,这么大的铺子卖的东西也不贵,大家凑热闹都会去买一杯,可是这东西他们一入口就喜欢上了,纷纷和同伴讨论起来。 「我这里头的圆子可真好吃,甜甜的,带点焦香,糯糯的也不废牙,不小心咽下去了也不卡喉。」 「我这杯怎么没有?我这只有米,管子插到底就跟喝粥似的,过这个米还挺好吃,熬开花了还有点脆的口感。」 「我的是红豆,一颗颗的小豆子混着奶茶还挺好喝。」 「我觉得我的比较好喝,里头还有水果。」 「也不知道这店开到多晚,一会我得带两杯回家,免得今晚想喝的时候没法买。」 「也不知道这店老闆怎么想的,一杯这么多料居然卖这么便宜,我明天还来。」 坐在楼上的青年听完暗卫反馈的消息,轻声笑了下,这还便宜?价格最低的纯奶茶,一杯至少赚六文钱,更别说那些价格高的。 等过两个月天气再热点,往奶茶里多加几块冰,利润会更高。看来可以开始准备开下一间铺子了。 「去让黄五贴招工启事,三天后饮香楼可以提供送货□□,除纯奶茶外,其他奶茶一杯起送。」 「是!」一身小二打扮的暗卫应下,又犹豫道,「冯淮那边问您,帐房找到了吗?」 「他在底下一边记帐一边收银找钱,还得写单子,黄五帮着他发木牌才堪堪忙得过来。」 「帐房?什么帐房?」文序低头喝茶掩饰心虚,「当初王爷不就是派他来给我管帐的吗?」 暗卫:「……」懂了,冯淮这是被按死在饮香楼帐房的位置上了。 虽然和当初主子希望冯淮管总帐,不让王夫太累的初衷有些差异,但到底没有差太远,所以暗卫毫无压力地转达了这个消息。 至此文序连着五天都躲着冯淮走,生怕对上眼,就被对方满脸的怨气影响,生出资本家不该有的愧疚之心。 对此,枭王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你就是太纵容他们了。」 身为属下,主子下达什么命令,就该做什么事,没听说过还能由着自己选的。这句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冯淮深刻反省了自己,文序瞬间轻松起来。 这天饭后,文序带着墩墩散步,最后走到水榭廊亭里休息,被小傢伙撒娇了一路后,文序才松口让后厨做几杯纯奶的奶茶过来。 跟在后面的男人施施然躺在亭中的竹躺椅上,叮嘱道:「会试在即,这几天街上人多杂乱,你出门多带几个人。」 「知道了。」文序喝了一大口奶茶,舒坦道,「顾明野,给我弄点硝石来。」 眼看天气开始热起来,无论是为了奶茶出品后的保质期,还是为了口感,冰肯定是必需品。 「嗯,明天让人给你送来,用的时候当心点。」 文序絮絮叨叨和男人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打算再多开几家铺子,在上京城这边的铺子就用硝石制冰,这样成本能低很多,离北地近的地方就从那边买冰,这样也不会破坏他们卖冰赚钱的路子。」 第190页 他没有忘记硝石能制冰这个消息之所以不敢让多数人知道,是为了确保北地卖冰的生意不受冲击,也是为了硝石能集中在神火营里研制能爆炸的杀器。 听了他的话,顾明野没有多说什么,只语调轻缓道:「夫郎,你还记得我们多久没有同房了吗?」 饮香楼从早开到晚,最近墩墩和青石又去了西府书院上学,青年索性每天都去饮香楼里坐着,不是核对帐册,就是培训跑堂和外送员,甚至就连下一处铺子都看好了。 虽然每日都能听到青年开心地说着收入如何如何,可是男人总有些不得劲,为了不让青年累倒,每天晚上他都不敢耽误夫郎休息,细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能吃一口饱的了。 「咱俩不是每天晚上都……」 文序话刚出口,就意识到顾明野口中的「同房」是什么意思了,不是同睡一间房,而是夫夫间的鱼水之欢。 男人的视线如影随形,文序抿了抿唇,在墩墩和青石好奇的目光中,不情愿道:「明天我不去饮香楼了。」 躺在竹椅上的男人微微眯眼,看着夫郎微微泛红的耳垂,快意道:「好。」 第73章 叫家长 微暗的烛火里,本该安静的寝室里传来了微不可闻的动静,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没入髮丝,手腕被轻薄的丝带捆住,青年犹如砧板上的鱼一般暴露在空气中,浑身无力地挣扎着。 「顾,明野,你别,太过分!」 咬牙切齿的话语被撞得七零八碎,素了许久的男人舒服地喟嘆一声,不知餍足地继续索取,只在对上青年失神的双眸时,怜惜地吻上那泛红的眼尾,安抚一句后,又继续兴风作浪。 「乖,最后一次。」 这句话萦绕在青年脑海里,直至昏睡过去前一秒,知觉还随着男人的掌控,在欲望的深渊颤动。 翌日早膳,青石带着墩墩上桌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位置沉默片刻后,率先拿起了筷子:「我们吃吧。」 墩墩拿着一个包子,疑惑道:「不等叔叔叔夫了吗?」 「大人吃晚一点也不饿。」青石努力不去想公子姑爷为什么晚起,「快点吃,吃完去书院了。」 旁边的老管家一脸欣慰地给他们上菜,王爷王夫回来这么久,总算看到王夫起晚了一次,想起刚才听到主院下人说,临近天亮时主子让人开了浴室的温泉口,他就明白了。 按主子们的恩爱程度,估计过不久,府邸又要有小主人了! 墩墩已经经歷过了,所以这次十分淡定,还絮絮叨叨提要求:「青石你一会送我去童生班好不好?」 青石瞥了他一眼:「就隔那么一段路也不想走?」 小傢伙理直气壮道:「我这么小,万一迷路怎么办?」 还挺有道理的样子,青石一脸无奈:「知道了,快点吃。」 对于入学年龄小,或者还没考童生的学子来说,进的都是童生班,以此类推的还有秀才班,举人班。 青石也是童生班,不同的是他和墩墩年龄不一样,课室也是分开的,以至于墩墩每天上课都在盼着下课,甚至出现过刚入学第一天,就在课堂上偷熘去找青石的情况。 为了不让小傢伙被夫子罚站,青石只能每次都在上课前偷偷给墩墩塞几颗糖,让小孩坐不住的时候偷摸吃一颗等下课。 今天也是也是如此,只不过青石送完墩墩回自己的课室后,察觉到了异样,他忽略掉其他打量的目光,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要拿出一会上课要用的书,就发现书桌上被人划了好几道痕迹,甚至还有几个脏污的鞋印。 坐在前面的仝毅回过头来小声道:「刚才石家少爷一进教室就过来踢翻了你的桌子,还骂骂咧咧地用石头划了你的桌子。」 课室的桌子被损毁,学子不仅要赔偿,还得叫家长,还要被夫子罚抄书,严重的甚至不能参与最近一次的童生考试,除非不用书院的报名渠道,自己跑出去人挤人的报名。 青石把书本摊开放在桌上,掩盖住那几道划痕,一脸莫名其妙:「骂我什么?」 「昨天杨夫子夸你功课,批评他上课不专心,他嫉妒呢。」仝毅小声嘀咕,「你不知道吧,他爹石侍郎最看重他的功课了。」 一般从小读书的孩子,最早十岁就开始考童生试,迟的两三年也能考上了,可偏偏石家这个孩子仿佛应了姓氏一般,脑袋跟块不开窍的石头一样,都快十八岁了,连个童生试都没考过,课室里年纪最大的学子就是他了。 虽然还有其他年岁差不多的同窗,可是有的人是入学晚,比如十五岁的仝毅,他是父亲去年调入京中,才跟着来西府书院读书的,加上以前在地方书院,一共也才读了三年。 除去仝毅这种,剩下的都是上京城当地的官员之子或者富商后代,但是能在这个大龄童生班的,大多都是学无所成的人,呆在这消磨时间的,大家都差不多,也就相安无事了。 可是前不久来了个文青石,一问,今年来上京城的,再问,是家里的下人。 这可让家里不是当官就是几代富商的学子笑话了好久,也就仝毅这个农家出身的小官之一不嫌弃,每天跟着青石玩。 双方原本井水不犯河水,问题就出在青石这个半路插班的人学业太好,在一众高不成低不就的学生里过分突出,自然惹得那些混日子的人不爽。 第191页 西府书院是私人书院,课室夫子是有任务的,每荀的学院课业小考,每年课室学子考中的人数,都是夫子教学成绩之一,能加月银的那种! 一直负责这个课室的杨夫子已经认命了,以石登为首的一群二代只要不扰乱课堂,他就不勉强他们听课,只顾着那些半途入学的学生就好了。 可是青石来了之后,虽然他和学习时间不长,但是成绩可是超出别人一大截的,保持这个成绩,明年童生试肯定可以一举夺魁,杨夫子自然对其青眼有加。 石登因为逃课,前不久刚被叫了家长,昨天杨夫子点评作业的时候,看着青石的试卷,再看看是登的试卷,气得将二人用来对比,其实也只说了一句,就被石登给记恨上了。 他不敢跟夫子唱反调,只能从青石身上找回来。 「我刚才想阻止,但是他们拦着我。」仝毅愧疚道,「一会你记得跟夫子说明情况,不然桌子的事赖上你可就不好了。」 「哦,谢谢你。」青石应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仝毅以为他听进去了,就安心地转身回去继续看书了。 今天上午杨夫子讲的是算学,后半段布置了随堂小考,谁先考完就能先下课去吃午饭,青石写完后一直坐着,等到墩墩的小身影出现在课室外,他才交作业离开。 对于学生的小考,杨夫子一般都是点评对错后才放人,唯独青石是个例外,因为不用看都知道全对,杨夫子慢悠悠展开卷子一看,果然如此。 「青石青石,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墩墩牵着青石的手,一蹦一跳往放风的亭子里走,小嘴闲不住地开始说自己的同窗。 「我好想和你一起上课,我和那些小孩子玩不来。」 青石笑道:「你也是小孩子。」 墩墩摇头晃脑道:「但是我不会流口水,也不会把鼻涕抹到桌子上,还不会偷吃被夫子发现。」 「夫子考背书的时候,我前桌背不出来,都哭了,我就不会哭。」 对于那些年龄比自己大两岁,但是还不如自己的同窗,墩墩表示他们可不一样。 「文兄!文青石!你等等我!」 青石停下脚步,和墩墩一起回头,追上来的仝毅从这两张年龄相差甚远的面孔上,看出了一模一样的无语。 「仝哥哥,你又来蹭饭啊?」 「什么蹭饭,怪不好听的。」仝毅满不在意笑道,「咱们这是互换有无,我娘说今天中午给我做石林县的煎饼,你们没吃过吧?」 自从青石来的第一天,他发现这个同窗家里的饭食很丰富,而且很多都是他没听过没见过的食材后,自觉跟青石已经是好朋友的他立刻就开启了互换模式,从青石入学第一天蹭饭到了现在。 青石确实没吃过石林县的特产煎饼,看着一脸期盼的墩墩,最终点头同意了。 西府书院用来给学子吃饭的亭子里,早就站着各家的下人,墩墩看到某个鬚髮皆白的身影后,开心喊道:「和伯!」 老管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指使身后的下人打开食盒,把今天准备的菜摆出来,原本站在这里的其他家下人只能换了个亭子。 书院不负责学生的饭食,所以每天中午都会让学子家里的下人送午饭到前院的亭子里,仝毅父亲是个小官,家里养不起太多下人,每天来给他送吃的人是他娘的陪嫁侍女。 前院亭子不多,各家下人都挤在亭子里,谁家少爷先出来,谁家就先吃,其他人只能腾出地方,而出来晚的学子就只能站着吃了。 仝毅跟着青石一起吃饭,站在亭子外给他送饭的丫鬟立刻提着食盒跟了过来,「少爷,夫人今天做的煎饼,还温着呢!」 仝夫人的侍女每天都来得很早,可是在这里读书的人非富即贵,她们家大人只是个声名不显的小官,连那些富商家里的下人都能颐指气使的让她把亭子让出来。 在自家少爷没有认识那对兄弟之前,她每天都等在亭子外面,哪怕她家少爷是最早出来的那一批,很多时候也得站着吃,所以为了方便,她们夫人做的都是一些干的吃食。 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弟是哪户人家的,但是侍女觉得能让自家少爷坐在亭子里一起吃饭,而且对方家的管家也没有阻止,肯定一户品性不错的人家。 所以她回去一说,仝夫人每天做饭食的时候都会多做一些,让孩子们分享。 最近天气热了起来,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炒菜,青石胃口不大,反而先从仝毅那边拿了一张煎饼,按照对方说的卷了几种凉菜丝和酱料,包了一个给墩墩吃。 微微温热的煎饼带着各种杂粮被烘烤出的香气,里面各种蔬菜在味道浓厚的酱料里散发着清香,一向不爱吃蔬菜的墩墩都吃得特别香。 另一边的仝毅已经拿着一张煎饼,配着老管家带来的菜品吃了起来:「真香!你们兄弟俩每天都吃这么多,怎么也不见胖啊?」 对于兄弟俩这个词,青石和墩墩从未反驳,就墩墩每天粘着青石的那个模样,还有管家对待他们的态度,仝毅自然而然地以为两个人是亲兄弟,所以他压根不信青石说的,他只是个下人的说法。 墩墩笑嘻嘻道:「因为我们的菜都被仝哥哥你吃了呀。」 仝毅一口煎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被噎个半死,侍女拍着后背才顺了下去,他开口控诉道:「文青石!管管你弟弟!」 第192页 墩墩笑得不行,被青石轻轻拍了一下:「吃东西不要说话,乖乖吃饭。」 「我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小傢伙摇头晃脑念了一句,才继续吃着手里的煎饼。 老管家眼含笑意地看着胃口大开的小主子,拉着仝家的侍女到旁边,问起了石林煎饼的做法。 随着时间推移,周边的小亭子坐满了学子,被夫子批评了一通的石登走出来,看到坐在亭子里吃煎饼的青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一个下人也好意思坐亭子里吃不值钱的面食,当视线触及旁边正在吃肉喝汤的仝毅时,他才不甘心地转头。 仝毅的爹官职比他爹低一点,但是对方的上官是个护短的,所以他不好和对方起冲突,不然他爹不会偏帮他不说,还会因为他在学堂闹事罚他。 吃了一顿清爽的午饭后,青石捧着已经温热的汤慢吞吞喝着,一边跟老管家商量:「和伯,明天能做点爽口的菜吗?炒菜太热了,吃着冒汗。」 书院里除了夫子宿舍外,又没有能洗漱换衣的地方,每天吃完午饭都出一身汗,黏煳煳地等到下午放学才能回家换洗。 老管家十分好说话:「行,和伯回去就跟厨房说一声,明天给你们做点清口的菜。」 吃完了饭,几人在周围散步消了会食,青石才送墩墩回他的课室,哄小傢伙睡午觉后,才回到了自己的课室。 属于自己的书桌又被踢翻了,先一步回来的仝毅正在帮他整理散落的书本,青石瞥见对方红肿的颧骨,皱了皱眉,「谁打的?」 仝毅恨恨地看了课室角落一眼,小声道:「还能有谁?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今晚下学你记得去跟夫子说这件事。」 青石看着已经断了一条腿的课桌,扶也没扶,走到石登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聊聊?」 「聊聊?」石登嗤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啊?」 「託了主子的福你才能跟爷一个课室,出了书院连条狗都不如的奴才,就你也配站在小爷面前?」 石登还想特别有气势地骂一句滚,却被一个拳头砸到了脸上,练武几个月的少年看着瘦弱,力气却是一点也不弱,趁着石登还没反应过来,拽着他的衣领,拖着就往课室外面走。 其他人一看立刻急了:「我艹你大爷的文青石!放开石少爷!」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一脚将步履踉跄的石登踹倒,才抬起头看着那群二代,平静道:「有种跟上来。」 说完继续拖着人往外走去,坐在角落的几人面面相觑,被一个下人蔑视的愤怒犹如野火蔓延,其中一人勐拍桌子:「跟上!老子今天教他乖乖做人!」 早已被青石举动吓到的仝毅,眼看事态不对,立刻熘去夫子休息的地方找杨夫子救命去了,这么多人,青石怎么打得过! 听了前因后果的杨夫子怒不可遏,生怕来迟一步,自己看好的学生就被那群不知轻重的纨绔打出个好歹来,结果等仝毅带着他循声赶来的时候,看着倒了一地的人,杨夫子看向唯一站着的少年,哽住了。 看到杨夫子,一群二代立刻哀嚎起来:「夫子!夫子你给我们做主啊!文青石在学堂打人!」 「夫子!文青石目无礼法,居然在学堂里打我们这些同学,他这种人不配读圣贤书!」 「夫子你管管他!哎哟疼死我了!夫子我的脚要断了!」 仝毅冲过去拉开一脸平静的少年,看着好友脸上的擦伤,他小声道:「别踩了,万一真把他脚踩断了怎么办?」 「断呗。」青石无所谓道,「我又不是赔不起,先撩者贱。」 仝毅捅了捅他,示意他别说话,可是已经晚了,杨夫子已经听了个全,他黑着脸道:「能走的都给我起来去谈话室!走不了的就躺到放学,等家长来接!」 听到叫家长,地上几人一脸无所谓,互相搀扶着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杨夫子往谈话室走,一边走一边吊儿郎当地告状。 「我们被文青石打成这个模样,肯定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这次夫子你可不能偏帮!」 「就是啊,夫子你可不能偏心你的好学生,不然我孟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一定要文青石给我道歉,把他赶出西府书院!否则我一定告诉我爹!」 杨夫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怒极反笑道:「好,好!这就让人去请你们家长来!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家要怎么不善罢甘休!」 石登几人一脸无所谓惧,去到谈话室后,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的青石,仝毅被杨夫子赶回去上课了,此时要不是还有杨夫子在,估计又要打起来。 在官位办差的石侍郎被家里下人叫出去,没一会就回来向上峰告假,火急火燎地往西府书院赶过去,同一时间赶过去的还有其他的家长。 在看到过来的人是老管家后,一直假装镇定的少年终于松了口气:「和伯。」 当初带他办理入学的就是老管家,所以刚才杨夫子说叫家长的时候,他就盼着通知的人会是老管家。 公子让他来读书,要是知道他在学堂里打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看到小少年清俊的脸上已经发紫的擦伤,老管家一脸心疼:「被谁打的?怎么伤成这样?」 青石瞄了一眼后来进来,穿着官服和穿金戴银的几个家长,低声道:「没事,和同窗有点小争执。」 第193页 老管家以为他害怕,低声安慰道:「别怕,刚才书院下人到府里通知,和伯怕你受委屈,先一步过来了,主子一会就到。」 青石:「???」 他挣扎道:「公子身体不适,还是别让他跑一趟了吧?」 老管家乐呵呵道:「是啊,所以是主子过来的。」 姑爷?小少年绝望地闭上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杨夫子看到每个学生身边都站着家长,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并且罚石登几人向青石道歉,赔偿他们损坏的课桌,再回家思过一个月。 这个决定一出,那些家长立刻嚷嚷了起来。 「杨夫子你得公平处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家小孩怎么不踢别人的桌子,就踢他的桌子?肯定是那家小孩先惹的事!」 「就是啊,你看看我们家小孩被打成什么模样了?我们孟家几代经商,到了聪儿这一辈才能科举,他可是我们孟家几代的希望,怎能回家一个月呢?这课业都得落下一大截!」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家孩子被打成这个模样,难道对方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几个少年立刻「哎哟哎哟」地嚎了起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一位家长朝旁边默不作声的中年人恭敬道:「石大人,您说呢?」 石侍郎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这事肯定是自家儿子先挑起的,可是看了一眼对面穿着管家服的老者,他又觉得回家思过一个月这个处罚确实太严重了。 在书院里被处罚三次,是要被退学的,而石登之前已经被罚了两次,加上这一次,石登回去就不是闭门思过,而是直接得换学堂了。 除去国子监,西府书院已经是上京城最好的书院,再换又能换到哪里? 杨夫子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石侍郎清了清嗓子,朝老管家道:「看你衣服应该也是个讨生活的下人,孙子能进西府书院读书想必也是託了主子的福,本官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员,但是和上京城各家也有些往来,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本官让犬子给你孙子道歉,你们也别追究了,让杨夫子放本官儿子一马如何?」 「小孩子不懂事,不打不相识,这一回也是犬子冲动了,咱们身为长辈各退一步,让孩子们化干戈为玉帛,你觉得呢?」 一般这种情况,如果双方家长能谈妥,闹事的一方赔礼道歉,受委屈的一方不追究,学堂的夫子看在家长的面子上,也能饶过一回。 以往石登闹出事来,石侍郎都是这么处理的,只要受委屈的一方松口不追究,夫子也没办法强行出头,唯二的两次还是石登逃课和在课室看小黄书,直接惹怒了夫子,才没有网开一面,被记过处罚。 老管家摇了摇头,道:「石侍郎言重了,有些话可不敢乱说,老奴只是一介下人,哪儿来的孙子?」 「文青石不是你孙子?」石侍郎明显不信,「书院的书童前去通知,可是点名让家长来的。」 连杨夫子也不由侧目,他还以为这个老伯确实是青石的长辈,难道不是吗? 「老奴确实不是。」老管家微微笑道,「只是怕孩子受委屈,老奴接到通知后先来一步,不过石大人不必着急,老奴出门前已经差人去通知主子,府邸离书院不远,想必主子一会就到。」 一句「府邸离书院不远」直接让石侍郎噤声,这里可是西城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皇亲国戚或者三品以上的大官,就连他自己也只能住在东城区,和一些小官商人为邻。 青石已经开始慌了,他第一次在书院打架,以为最多道个歉或者被夫子罚,压根没想到还要叫家长。 他扯了扯老管家的衣摆,小声道:「和伯,要不就这样吧,别让……跑一趟了。」 他说得小声含煳,石侍郎听不清他说的是谁,只听到前半句,配上少年忐忑的模样,也知道对方是害怕了。 他正想开口施压,就听到站在身后的儿子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文青石你也知道怕?那你快点同意我爹说的话,给我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石侍郎:「?」 杨夫子:「?!」 青石沉默片刻,一副认命的模样:「……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再等等吧。」 石登疼得龇牙咧嘴,压根没听清刚才他爹说了什么,但是在他眼里,青石就是个托主子福才能进来读书的人,所以压根不怕会出什么事,反正为了让他能在西府书院读书,他爹一定会帮他处理好的。 石侍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微微放低姿态,对老管家和蔼道:「小孩子乱说话,本官回去会好好教导的,不知本官刚才的提议……」 「石大人提议了什么?不如跟本王说说?」 一架轮椅被推了进来,因为第一次顶着孩子家长的身份来学堂,被夫郎催着换了一身华服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头顶金冠,金尊玉贵的男人,石侍郎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颤巍巍道:「下官石鸿杰,参见王爷!」 如此年轻的王爷?一个人尽皆知名号缓缓浮现在众人脑海里,反应快的已经跟着跪下了,脑袋一片空白的人还愣在原地——比如那几个站在墙角哀嚎不已的学生。 顾明野看也没看跪倒一地的人,来到青石前面,蹙眉看着小少年脸上的擦伤,不悦道:「怎么伤成这样?」 第194页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回家让夫郎看到小孩这个模样,指不定气得不让他进房门。 青石心虚地叫了一声「姑爷」,认认真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是他多了个心眼,把自己原本就打算动手才过去找石登,说成自己想和对方好好商量,是对方出言不逊在先,他才动的手。 「这样。」男人点了点头,让乌榆扶起杨夫子,转而看向跪倒在地的石侍郎,「石大人是对杨夫子的处罚有何不满吗?」 石侍郎抖了一下:「下官、下官并无不满。」 连石侍郎一个当官的都这样,那些仅仅只是家里有钱的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引起对方注意,明天抄家的旨意就到了家里。 民、商永远不敢与官斗,更何况这还是个与皇上称兄道弟的皇亲国戚。 「可是本王却有些不满。」男人淡淡道,「书院是学子读书求学,以求榜上有名,为大盛效力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排挤、欺凌新同窗,收这种学子进来,是不是有些玷污了西府书院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杨夫子眼睛一转,恭敬道:「那按王爷的意思是?」 男人唇角微弯:「将此事报给西府书院的山长,看看是否需要将品行不端的学子清理出去吧。」 「王爷所言极是。」杨夫子十分舒心。 按这种需要处罚的情况,一般都要上报给山长定夺,以山长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些人早该被清退出去了,只不过石侍郎一直压着,他也是个普通夫子,读书人再清高,终究也不是个官儿,所以才一直忍着。 有了王爷这句话,这些无心学习的人总算不会赖在书院,赖在他的学堂了! 石登几人已经傻眼了,只是打个架,他们就被退学了? 第74章 回京第七天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杨夫子当即把事情上报给山长,让家长们则各自领着自家小孩回去等待结果。 青石脸上还有伤,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所以杨夫子也让他一併回去了。 「虽说是他们不对在先,但是你也动手打了人,记过够不上,惩罚肯定会有的。」杨夫子语重心长道,「以后要记得,遇到这种事应该先来跟夫子汇报,你自己或许可以报復回去,但是到底得不偿失。」 青石乖乖点头应下,忐忑地跟着枭王离开了谈话室,等离开谈话室一段距离后,枭王才慢悠悠说了一句:「杨夫子说的话你听听就行,只要你占理,该打回去就打,如果告诉他有用的话,这件事也不会在你身上发生。」 西府书院这么多学生,总有家世比石登低的,这些人来来往往,只有石登一读就是十来年,不可能只有青石一个人受欺负,如果告诉夫子有用,以石登为首的这群人根本不可能呆到青石入学这一天。 青石心神一震,双唇嗫喏道:「姑爷,您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枭王淡淡道,「在他们第一次踢翻你书桌的时候,就该立刻回去找我和你家公子,惯的他们。」 得了一个准话,青石终于轻松了起来:「我还以为您会觉得在学堂打架不好。」 枭王沉吟片刻,点头道:「在学堂打架确实不好,这样吧,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下学后离开书院,找府中侍卫让人打回去。」 如果夫郎在这,想必也会贊同他的观念,有实力又占理,就没必要给别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这样才是正确的。 在青石惊讶的目光中,枭王提醒道:「他们看不起你才敢随意动手,你有本王和你公子撑腰,自然不怕,可是那些没有人撑腰的人又该如何?」 「既然有能力,就去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把他们打怕了,这些人才不敢随意对其他人动手。」 青石若有所思:「那我刚才还是下手轻了。」 枭王微微勾唇:「没事,起码你敢动手。」 剩下的就留给他们大人来处理,考虑到小孩还要在这里上学,刚才给杨夫子留了个面子,但是欺负了他枭王府的人,这事可没那么容易翻过去。 「去接辰儿吧。」 「姑爷,墩墩还没下学。」青石提醒道,「书院是傍晚才下学。」 「没事,提前接他回家也耽误不了什么。」枭王让乌榆往课室走去,「否则下学时看不到你,他又要闹脾气。」 说起这个,青石也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公子姑爷心善,墩墩作为小主子这么黏他一个小厮,换其他家早就处理掉他了。 哪怕他已经没有什么卖身契,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把自己当成公子的小厮,就算没有这个身份,他也是个平头百姓,哪里能让墩墩一个王府的小主子这么跟着。 「墩墩是有点黏我。」青石干巴巴说了句,「确实要让他早点独立自主。」 当时文序用这个理由让墩墩自己睡一间房,初衷就是让小傢伙别整天霸占青石的房间,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睡。 看着小少年逐渐长开的五官,枭王心情颇好道:「你对他好,他黏你也正常。」 弟弟喜欢粘着哥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青石一想,也是,他的零花钱都被小傢伙撒娇用去不少了,只要姑爷不介意,那他带墩墩一起玩也挺开心的。 想清楚以后青石就放下那些胡思乱想的思绪,跟着枭王往墩墩的课室走去。 第195页 另一边,正趁着夫子低头翻书的空挡,墩墩十分灵活地滑下椅子,动作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松子糖,接着双手撑住椅子,又稳稳噹噹坐了回去,正好赶在夫子抬头前一秒。 这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丝不落全都映入来人眼中,青石一脸无语,他和姑爷在这里看了一刻钟的时间,墩墩这个小屁孩就吃了三颗糖,课听没听进去他不知道,但是看小孩摇头晃脑的动作,显然吃得十分开心。 乌榆忍俊不禁,在枭王的示意下走到课室前门,同夫子说了要接墩墩提前回家的事,得了夫子准话,墩墩立刻收拾书本,在其他小孩羡慕的眼神中,背着小书篓屁颠颠从前门跑出来。 看到不远处的男人,他兴奋跑过去:「叔叔!你来接我回家啦!」 跑到跟前看到青石脸上的伤后,小傢伙仰着头,犹豫又担心:「青石,你怎么了?」 青石避而不答,一把捏住墩墩肉乎乎的脸,擦去他嘴角的糖粉,反问道:「我今早给你的糖,还剩几颗?」 墩墩摸了摸荷包,心虚地低下头:「诶?怎么没有啦?」 小傢伙还挺会装傻,青石翻了个白眼,牵起他的手:「真能吃,一天的量都被你吃完了。」 墩墩摇头晃脑道:「叔夫说,能吃是福~」 这副小吃货的模样,枭王简直没眼看:「走吧,回去了。」 能早点回家,墩墩比谁都开心,不过等兴奋褪去,他也没忘了刚才看到的场景,小傢伙扯了扯少年的衣袖:「青石,你的脸到底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了。」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走路还会磕到?」 「这跟年纪没关系,七十岁的人也有可能磕到。」 「也是,我上次去叔夫店铺的时候就看到过。」 青石顿住:「你什么时候去的?」 公子忙着店铺的事,所以小傢伙每次出门都是跟着他,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墩墩闷头想了一会,理直气壮道:「我不记得了,反正我就是看到过。」 青石看了墩墩一眼,小傢伙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躲避,看来确实不是偷偷跑出去,估计府里的人也不敢带他出去,便不再多问。 回到府中,文序看到青石的伤忍不住直皱眉,听顾明野说完前因后果,便不再多说什么,好歹也等书院的处理结果出来再做打算,如果处理结果不满意,再去找石家算帐也不迟。 他看向低头的小少年,缓了缓语气,道:「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了?」 青石摇了摇头:「没有,就脸擦伤了,公子您别担心。」 想起小孩现在算是在家等通知的状态,也不知道山长的处理结果什么时候才出来,文序道:「去拿点药擦擦,明天就跟我去店里吧。」 青石眼睛一亮,肉眼可见的开心,「好!」 比起每天去学堂坐着,他更想和公子一起出门东跑西跑,反正就是不想呆在一个地方。 正在喝水的墩墩睁大眼睛,急切地放下杯子道:「叔夫,明天我们不用去书院了吗?」 小傢伙也不爱上学,如果知道明天或者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只有自己需要上学,家里还不得闹翻天?文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我不用去了,但是你要去。」青石道,「我受伤了,所以要在家养伤。」 看着他脸上那点擦伤,墩墩忍不住怀疑,「可是,脸上的伤,不影响读书吧?」 「但是夫子觉得影响,就让我在家里自学。」青石理直气壮道,「带伤上学不好看,所以等伤养好了我再去。」 「夫子都不让我去,我去了也会被赶回来的。」 「是,是这样吗?」墩墩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他又想不出来。 墩墩被青石哄住没有闹,文序松了口气,等老管家拿来伤药后,就让青石回去上药了,为了防止墩墩回过神来,青石把他也带走了,反正在墩墩明天乖乖上学之前,他都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个做法确实没问题,被青石盯着的墩墩三不五时就被岔开注意力,压根没有想到明天自己要自己上学自己吃午饭的事。 但是第二天过来叫墩墩起床的青石,看着小孩白嫩的脸上已经干掉的墨汁,还是有点头疼。 「你又在干什么?」 墩墩揪着被子不肯起床,一脸惨兮兮地侧着脸,想让青石看那块墨痕:「我也受伤了,都黑了,可疼可疼,所以我也不去书院了。」 青石:「?」 「真的!」怕他不信,墩墩还有模有样地解释,「我昨天晚上睡觉,一翻身就掉床底下了,撞得可厉害了,一下就受伤了。」 青石起身去拧了一块湿布过来,二话不说就给小孩擦了个脸,在小傢伙懵逼的目光中,平静道:「好了,你的伤擦干净了,快点起床吧。」 墩墩:「!!!」 于是今天从吃早膳,到送墩墩去书院,小孩都丧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好多银子一般,到了书院就气沖冲进去了,一点也不看身后的叔夫和青石。 看着手里的几颗糖,青石无奈摇头:「公子,咱们走吧。」 小屁孩气性还挺大,一会上课没得吃就知道后悔了。 距离春闱还有十来天,顾明野今天难得想起上一次早朝,所以文序和青石送完墩墩也没有回王府,径直往东城区走去。 第196页 不得不说,黄五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文序懒得弄宣传,纯粹把这个铺子当成一条退路,黄五却兢兢业业地干活。 从开业时文序定下的会员卡和赠送小画,第二杯半价或者免费的活动里,黄五受到了不小的启发,当外送服务开启后,短短三天他就把每款饮品的受众调查得一清二楚。 连带着饮品价格也上调不少,只有纯奶茶还维持着原价,让平民百姓也能尝一尝,但是其他的奶茶都涨到了四五十文一杯,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更想不到的是这么贵的价格,居然销量更高了! 反正文序每天去铺子呆着,除了查帐,就是听听八卦,然后看黄五怎么舌灿莲花让有钱的客人办理会员卡往里面存钱。 今天也是一样,他带着青石到了饮香楼,直接上三楼专属于自己的雅间,让人送了两碗用料十足的烧仙草上来,就跟青石一边吃一边听八卦。 青石抱着碗去走廊听了一会,听到的都是家长里短少女怀春的时,顿觉没劲,于是又跑回雅间,和文序小声分享自己在学堂听到的八卦:「公子,前阵子丞相府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文序吃到一颗软糯的芋头,开心地眯着眼:「什么事?」 青石憋笑道:「听说太子妃三不五时摆驾文府,左相只要在家,就得开门迎太子妃,大家都说左相有福气,女儿出嫁了还念着家里。」 「但是我又听说,因为太子妃三不五时回家,独守空房的太子特别不开心,朝堂上还呛了左相几句,反正没给这个岳父好脸色。」 文思敏能回文家了? 文序顿时来了兴趣:「还有吗?」 「有,听说左相和夫人吵了一架,还被夫人挠伤了脸,盯着抓痕上朝,被言官参了一本仪容不整。」青石笑嘻嘻道,「这个肯定是真的,我从乌榆叔那边打听到的。」 婚后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的夫妻居然吵架了,甚至还动起了手,现在不少人都关注着文府,想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啧啧啧。」文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文蕴杰对外一直都是和梁夫人琴瑟和鸣的形象,如今怕是撑不住了。」 那天文思敏来找文序的时候,青石正拉着墩墩在清韵苑挖池塘,压根不知道前院花园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后来听说了,也不知道自家公子和文思敏说了什么。 不过现在看到文序毫不意外的模样,他就知道在这件事里,公子肯定做了点什么。 说起文府,青石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公子,夏言姑姑好像嫌文府不安宁,打算离开文府回老家养老。」 「前两天我带墩墩上街买吃的时候见过她,她认出我了,让我给您传句话,说她在丰登银号寄存了点东西给您,等您有空的时候就去拿。」 对于这个被老夫人买回家,在他娘怀孕的时候承担了家里所有劳务的女人,文序感觉很复杂。 自从老夫人死后,他很少在府中见到这个侍女,但是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他经常能看到那个侍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如今听了青石说的话,文序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更奇怪了,当初明明是卖身进文府,如今却说回老家养老。 在文府,就凭她是老夫人的侍女这一点,文蕴杰都得给两分面子,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离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夏言姑姑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在文府呆了二十年左右,却说走就走了。 文序思索着她让青石带的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寄存了什么东西给自己,难不成又要给自己银子?真奇怪。 另一边,下了早朝的枭王再次被请求留了下来,这次不是荀公公来传话了,而是盛天帝当着朝臣的面亲自开口,还没完全离开大殿的臣子们不由感嘆,有从龙之功,救过皇上的人到底不一样。 这次枭王也确实留下了,据知情人说,皇上和枭王用了一顿早膳,期间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反正皇上送枭王出殿的时候,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微笑,枭王殿下也不再冷着一张脸,面容平和地告辞出宫。 相较于这对君臣的平和不同,据说这次朝会文丞相提出了南地防汛的提议,被太子斥了一句杞人忧天,还把去年负责治水的水利官拉进战场,让水利官和文丞相唇枪舌战了一番。 文丞相觉得防汛一事关乎民生,马虎不得。水利官觉得没错,但是他相信自己去年治水的成果,并且向皇上表明今年夏季肯定不会出现洪涝。 身为文丞相的女婿,太子一脸得意,身为文丞相的儿婿,枭王作壁上观,任由太子的人和文丞相呛声,也是奇观。 文序正跟着青石吃瓜八卦的时候,被人看了一场笑话的文丞相如今正在家里打老婆骂孩子,脸上的伤又添了几道。 文蕴杰捂着额角,怒不可遏地指着眼前的女人:「你!你这个泼妇!」 梁夫人理了理凌乱的髮髻,听到这句话直接笑出声来,脸上的嘲讽分外明显:「我只是一介女子,自幼不能上学堂,你还指望我能有多明理不成?」 「泼妇?泼妇也比你这个卖女求荣的老东西好!」 梁夫人的脸冷得吓人,往日里的温柔小意全都不復存在,文蕴杰甚至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十足的憎恨情绪。 「我卖女求荣?当初要不是你们母女铁了心要换,该嫁给太子的就是文序!」 第197页 文蕴杰越想越对,当初他本来就是想遵循圣意的,要不是这对母女在他耳边吹风,他才不会同意换亲的事,就不会有后来的皇上冷落,更不会有太子因为丢了面子而跟他呛声的事! 「是我要换没错,可是我这个当娘的想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有什么不对吗?」梁夫人寸步不让,颇为嘲讽道,「要不是你没本事,何至如此!」 「我,我没本事?」文蕴杰不可置信地指着她,昔日枕边人的温柔一点也看不到了。 「你要是有本事,敏儿就不会被困囹圄郁郁寡欢,你要是有本事,你儿子也不会才新婚就跟着夫君去边城!」梁夫人恨恨道,每一句话都戳得文蕴杰体无完肤。 她不觉得换亲有什么问题,反正圣旨没有指明谁嫁谁,她为了自己女儿谋一个好夫家有什么错?文序没有亲娘为他谋划,嫁得差一点又有什么奇怪的?至少她没有让文序这个孩子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够仁慈吗?! 知道内情的人都笑她明明有夫君,即使夫君死了也是正妻,却偏要去给别人当后娘,为了女儿的出身,她忍了。 怕别人说她不容人,进而连累女儿的名声,她让前头生的孩子留在府邸一呆就是十多年,还不够宽容吗? 谁知道当初赌了一把,却进了一个大坑! 文蕴杰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骨头,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却依旧养不活家里,好不容易被当朝皇上赏识一手擢拔成了丞相,她还得谨小慎微地维护与其他官夫人的交情。 明明是官职权柄极高的丞相,却让他当成了翰林小官的模样,不仅富贵全无,就连权势也沾不上一点。 自己女儿受了委屈都不敢出头,还缩着脖子受女婿的气,回了家就朝她发泄,指责她教女无方,梁夫人想起女儿见到她时满脸的委屈,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丞相但凡名副其实一点,谁能让你受气?谁敢让你儿女受气?纵观歷代左相,有哪位丞相如你一般窝囊?」 在其位却不抓权柄,自身更是一点利益都无法带给别人,别说太子这个本就身份尊贵的女婿,就是官职比文蕴杰低的官员都能嘲讽两句,她一个不曾读过书的妇人都知道的事,文蕴杰这个读书人却看不清,真是笑话! 想起女儿无法见她,有家不能回的委屈,梁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转身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脸惊愕的文蕴杰一人。 文丞相又添新伤的事在第二日早朝就被文武百官知道了,太子手底下的言官又一次谏言文丞相管家无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皇上十分好心情地替文丞相说了几句话,还给他批了半个月假期,让他在家养伤。 不过这些事都与文序无关,今天顾明野不上朝,青石去送墩墩上学,他十分懒散的睡了个回笼觉,睡醒后就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看向一脸平静的男人,他再次确认道:「盛天帝同意让史官记载墩墩和他哥哥的存在?」 对方是脑子秀逗了吗?作为外人不知其存在的双生子,如今盛天帝就是天临帝,直接顶替了也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承认了墩墩和天临帝长子明启的存在就不一样了。 这意味着只要如今的太子和二皇子出事,那被史官记载的明启和墩墩就能直接拿回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 哪怕为了自己的两个亲儿子,正常人都不会答应这件事,否则一旦墩墩的存在是正常的,指不定盛天帝那两个孩子就保不住了,所以文序十分疑惑。 「嗯,他也瞒不过去。」顾明野搂住夫郎,靠在他颈窝深吸一口,声音懒散地解释。 「当初陪着义兄打仗的武官都记得明启的存在,哪怕这孩子被人拐了,也还有人在找,墩墩出生时义兄已经是皇上,皇后难产而死的事谁都知道,当时义兄虽然悲痛,但是他还是想给墩墩办满月,所以礼官也知道孩子成功生下来了。」 「就算后来没人提起这两个孩子,但是并不代表没有朝臣知道他们的存在,反而是二皇子的出现十分突然。」 毕竟太子是天临帝过继来的,也是过了明路能出现在外面的身份,可是二皇子的存在就十分奇怪了,陪着天临帝打江山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反而在皇帝改名号盛天后才出现,有些人还猜测这是皇上以前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文序明白了,「所以他要交换什么?」 虽然都有知情人,但是真想抹去这两个孩子的存在还是不难的,盛天帝的妥协无疑是给自己埋坑,但是他依旧这么做了,文序很好奇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顾明野的手一点一点撩着夫郎凌乱的睡衣,淡淡道:「让我辅佐他,或者说,别针对他。」 「别闹,说正事呢!」文序一把握住蠢蠢欲动的手,气急败坏地撞了男人一下,又被对方顺理成章牢牢锁在怀里。 夫郎明显想听八卦,顾明野只能遗憾作罢,「他这个人没什么雄心大志,当初义兄身死,他被推上皇位,也只想做个不被人骂的皇上而已。」 「他不甘于自己的存在不为人知,又想如同他的哥哥一般青史留名,所以极其矛盾,发现确实没办法掌控我,便只能谈和,让我去牵制那些知情人。」 说到这里,顾明野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垂首靠在夫郎肩膀上,轻声道:「其实义兄也不想当皇帝,他最初也只是见不得前朝压榨百姓,消耗大盛财力罢了。只是后面当上了。便在其位谋其政。」 第198页 「他不打扰我,我也就不管他了,只要他能把义兄留下的摊子守好,我可以保他安稳无忧,墩墩就只做个小公子就行了。」 不用因为兄长失踪,所以要为了父亲的期待,以哥儿的身份抗起大盛的江山,从墩墩出生开始,他在顾明野眼里就是自己的小侄子罢了。 那天临帝的死到底和盛天帝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顾明野不可能这么平静,如果没关系,对方又怎么会如此打压顾明野?难不成就是因为害怕身份泄露? 可是当初盛天帝也是顾明野同样推上去,冒名顶替天临帝,稳定大盛刚刚平静的江山的。 文序确实挺好奇这种皇室辛密,但是就目前结果来说,只要盛天帝不反悔,他们还能安安稳稳在上京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也没有追问更细的内情。 八卦这东西,无聊的时候听听就好,但是和平稳安宁的生活相比,就显得可有可无起来,文序更喜欢维持如今的生活,所以也不再问了。 他怕一会多问几句,顾明野又反悔想弄盛天帝,推墩墩去当个小皇上,想起小傢伙整天只知道吃喝玩的模样,文序就十分于心不忍。 他拍了拍男人的胸膛:「快点放开,我要起床了。」 「再抱一会。」 「青石应该回来了,一会我还要带他去店里查帐。」 「冯淮说你们每天去饮香楼都是吃吃喝喝听八卦。」 文序:「???」冯淮这个狗腿子! 最终文序还是凭藉自己的武力和顾明野的退让,成功下了床,当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青石出门时,坐在前厅的男人无奈笑了一声。 乌榆拿着信件进来时,刚好看到他脸上未消的笑意,便立刻开口道:「主子,老闫那边有了那个孩子的消息,据说还抓到了人,他已经带人出发,大概今晚就到上京城。」 男人脸上笑意淡了下来,「他还没有放弃?」 「您也知道,当初要不是老闫偷摸带那小孩去甲班玩,可能也不会……」乌榆劝道,「这些年他也不好受,您别怪他自作主张。」 就因为这件事,在天临帝登基后,闫扈自请去了偏远的北地当差,就是为了寻找当年在北地被拐的孩子。 「我怪他做什么。」男人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猜猜一个手握兵权的地方总督,在无诏的情况下,偷偷入京见当朝王爷,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 乌榆顺着这话一想,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顾明野闭上双眼思量片刻,开口道:「让他低调点,要是被发现了,就让他滚回去吧。」 这是万一被人发现,会保闫扈的意思?乌榆暗自松了口气,还没落地的心下一秒又悬了起来。 「人都快到上京城了,才传信过来,这招先斩后奏玩得不错。」男人屈指轻叩扶手,最终似笑非笑道,「你今晚去接一下吧。」 乌榆缩了缩脖子:「是!」 有人要倒霉了,虽然十分同情,但是牵扯不到自己,乌榆还是十分没有兄弟手足情地张罗起来。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不是他被主子罚就好。 从北地而来的大船上,一个留着络腮鬍的男人站在甲板上,遥遥眺望着上京城的方向,这是当初他自请离开的地方,如今他带着自己的答案回来了。 第75章 回京第八天 看着眼前这个布包,文序颇为无语,夏言姑姑还真给他留了银子,整整一千两的银锭子,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攒的,反正肯定不可能是文府给的月银。 青石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脸恍惚:「夏言姑姑不会把文府的库房都掏空了吧?」 虽然公子赚的也多,可是银票远没有成堆的银子来得有冲击力,他当初去找管家卖身换银子的时候,可是知道文府其实并不富裕的,据说文府一应开支都是靠梁夫人带来的嫁妆。 「应该不是。」文序拿着一锭银子不停把玩,看着银锭底下的戳子,眼神晦涩难明,「去叫黄五上来,我有事问他。」 当初楼星予离开时说了一句「你外家在凉……」,事后文序有怀疑过自己的母亲来自凉州楼家,只不过事后又给推翻了这个猜测。 文蕴杰未曾考中举人,入京赶考前,住在越鲤府庆安县的青木镇里,距离凉州隔了两个州城,如果自己母亲是凉州楼家人,怎么会自己跑到越鲤府,还嫁给了文蕴杰? 不过夏言姑姑确实很奇怪,在母亲嫁入文家不久,就卖身进来了,当年还是很好的年华,却照顾老夫人,照顾自己的母亲,也不勾搭文蕴杰,生生把自己熬到了这个已经生不了孩子年纪。 对方给了他两次银子,第一次是在出嫁前,她给青石二百两,说是代替已逝的老夫人给的压箱钱,这次直接给一千两,却一个理由都不说了。 看着银锭底下凉州官银的戳子,母亲来自凉州的猜测又一次被文序翻了上来。 黄五跟在青石身后近来,低着头鞠了一躬:「老闆,您找小的?」 自从被正式聘为饮香楼的掌柜后,他就被文序叮嘱了一通,无论有没有外人,都得叫一声老闆,若是旁人问起,就说这是文老闆从店铺主人手里租下的铺子。 当官的大都这样,黄五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谨小慎微叫了几次之后,就习惯了这个称唿。 第199页 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一种文序不是什么王夫,而是真正商人的错觉,至少他没看到哪个皇亲国戚或者官夫人天天往外跑。 文序把手中的银锭子丢给他:「你看看这银子是不是真的。」 黄五手忙脚乱接过,认真端详后说道:「是真的官银。」 大盛官银是各地官府拿了批文自己打的,规定了银子的重量和成色,还要打上各地的银戳,防的就是像前朝一样,银子都交入国库,再发出来的时候,银子成色变差了。 黄五小心翼翼道:「陈氏那会大势敛财,各地收上去的税银都会被融了重新锻造,足斤足两的银子,重新打完后十两变九两,到了后面,一锭十两的银子,实际上只能买六七两的东西。」 「各地官员怨声载道,又不敢和陈氏对着干,只能想方设法镇压讨说法的民众。直到南地遭了洪涝,朝廷拨了五十万两的赈灾银,拖拖拉拉过了各个官员的手,到受灾地的官府时,居然连十万两的米面都买不起,更别说修堤坝了,所以这才……」 皇上带头贪,底下的朝廷官员自然也有样学样,反正银子从国库出来的时候就成色不足,谁也不知道过自己手里时,那些银子有没有被融了重铸,其中又掺了多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撑重量。 所以天临帝一登基就规定了除去朝廷的官银外,各地也可以自己铸造官银,银子的重量和成色都有明确规定,每年户收地方税银的时候,都会让地方总督派兵守着,一旦银子的成色、重量不对,当地巡抚立刻被押起来。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文武官联合瞒天过海,但是天临帝说了,这些税银怎么收上来的,以后就怎么发下去,不想以自己管辖的地方遭灾时赈灾银子用不了,那就老老实实按规定来。 否则到时候朝廷把当地的税银髮回去,要求做出怎样一个赈灾成果,结果那些银子却连填饱灾民肚子都不够,那当地的巡抚连同总督都得被问责。 毕竟一个是负责地方官银锻造的,一个是负责押送税银进京的,谁知道银子在谁手上出了问题? 再加上各地官员派系不同,文武官的治下理念不同,为了安安生生不被人抓住把柄,地方官员也老实了不少,都不敢做出头的鸟。 黄五怕文序不清楚凉州官银四个字的含金量,便解释道:「不知道老闆您有没有听过『凉楼越古中怀林』这句话,这分别指大盛的几位知名富商:凉州楼家,越鲤府的古家,中州怀城的林家。」 「不过其中居于头位的楼家又复杂些,楼家主支皆为读书人,据说连家里的下人都能吟两句诗,而旁支便是彻彻底底的商人,生意都做到其他国家去了,所以在当时陈氏的剥削下,楼家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而楼家主支嘛……老闆您应该听过楼大家这个人吧?他身为前朝中期的进士,不做官反而去做夫子,一当就是一辈子,说句桃李满天下都是谦虚了。」 「据说楼家主支每一代都这样,读书,科举,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学,然后就回去当夫子,他们教出的学生当官的有,做夫子的也有,所以当年南地洪涝的赈灾银一事,年过五旬的楼大家斥骂了一句陈氏,陈氏就想对楼家旁支的产业动手,这才有了各地学子响应皇上的起义一事。」 「对了,据说皇上还是明家少爷时,也曾受过楼大家的教导。还有人猜明家少爷一介文人之所以起义成功,就是受了楼大家的指点。」 看到文序一脸思索的模样,黄五最后才说:「商人重信,就是因为楼家旁支生意做得极大,而每一任凉州官员又都是楼大家的学生,自然会为了维护楼家的信誉,不敢在官银上动手脚。」 当时各地可以自己铸造官银的圣旨一出,加上新朝成立还没来得及开恩科,一些没有大罪的前朝官员还能在位置上多呆一段时间,导致各地的银子成色不一,反正只要送进上京城的税银符合标准就行了,至于在民间流通的如何,皇上也看不到。 结果谁也不知道皇上会派人暗中巡视,各地官员杀了不少,唯有凉州的官银一直没有出过问题,实打实的银子,一点水分也不掺。所以民间百姓除了喜欢上京城的官银之外,就只喜欢凉州的官银。 这个现象也导致其他地方官银的购买力下降,逼得那些有小心思的官员们不得不认真执行官银铸造条例,否则自己发的银子没人用,流通不起来,这个官府就废了。 文序听完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让黄五退了下去,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话,那他好像知道盛天帝当初为什么想让他一个哥儿嫁给太子做正妃了。 一句话就能让天下读书人揭竿而起的楼家主支,世代累积不少财富的楼家旁支,如果他娘真的是楼家女,如果楼家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那有了楼家的暗中支持,在他成为太子妃的第二世里,太子烨能成功登基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而楼星予的推演中,他这具身体因为赐婚圣旨死去的第三世,太子烨还要靠委身于已经掌控枭王兵权的李长擎,才能和得到朝中诸多大臣支持的二皇子分庭抗礼几十万字的篇幅。 「唉……」文序幽幽嘆了口气,有一种已经看到答案,又不确定对错的惆怅。 总不能直接找上门去问楼家吧?那他多少有点自以为是了。 「公子您怎么了?」青石一脸担忧,黄五离开后公子就愁眉不展,难不成这些银子会惹出什么问题吗? 第200页 文序又嘆了口气:「没事,就是在夏言姑姑是不是我外家的人。」 青石不解挠头:「夏言姑姑不是老夫人的侍女吗?而且听文府的管家说,夫人嫁进文家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估计您的外家买不起陪嫁的下人,」 文序咂了咂嘴:「这可说不准。」 读书人家的女儿大多识字,更别提在文人中负有盛名的楼家,且不说他娘是主支还是旁支的,但是在一个连下人都能吟两句诗的家里长大,读书肯定是没问题的。 古代识字的大家闺秀不能科举,不能当官,她们平日里看的书自然不是各种经义,反而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话本。 文序怀疑他娘是不是少女怀春,看了几本话本后,就非要和文蕴杰这个穷小子谈情说爱了,毕竟文丞相当年也是一名容颜不错的读书人,至少一身气质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了。 文序点了点桌上的银子:「把这些银子收起来吧,今晚拿回王府库房放着。」 如果楼家真的是他的外家,对方不来找自己,文序也不想腆着个脸凑上去,这些银子暂且放着,以后再见到夏言姑姑就还给对方罢了。 青石刚把银子收进一个小箱子里,正要找地方塞好,等回去的时候再拿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譁,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喝声。 刚离开没多久的黄五又急匆匆跑上来,开口就是一句底下出事了,文序倚门往下看。 一楼大厅里,一个衣着宽松的女子不停地挥鞭子,让她身边空出一大片地方,就连随行的侍女都不敢靠近,桌椅翻了不少,客人们也离她远远的,生怕被那鞭子抽到。 「她是谁?」 这女子穿着一身不似大盛的打扮,有着大盛女子少有的刁蛮劲儿,加上已经能看出来的孕肚,一个名字在文序的脑中唿之欲出。 「是镇国将军府的少夫人,婆罗国的赫娜公主。」黄五焦急道,「老闆您看该怎么办?再让她打砸下去,客人以后都不敢来咱们店里了!」 要是伤到了其他客人,他们饮香楼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嗯,跟我下去吧。」文序淡淡道。 赫娜公主眼神如隼般扫过在场的女子哥儿,想到自家夫君最近三不五时路过这里,明明其他路更近,却非要绕个路的行为,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哥儿姐儿吸引了自家夫君的注意力! 「这位夫人,缘何跑到我的店中打砸?」 一道清泠的声音伴随着主人自上而下,赫娜公主停下鞭子,看着楼梯上姿容绝艷的青年,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几眼,即使对方戴了耳饰,她眼里的审视依旧未曾收敛。 「你是谁?」 语调怪异的询问响起,文序温和一笑:「在下姓文,是这间店铺的主人。」 赫娜公主巡视了一眼,确定无论是下人还是客人,眼前这个哥儿都是店里最好看的,便下巴微抬,倨傲问道:「你是不是跟我男人有一腿?」 文序:「???」 他跟谁?李长擎那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垃圾?这个婆罗国的公主能不能别说这种恐怖的话? 「夫人的大盛官话似乎不太好,连说出的话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文序指尖轻轻捋了一下耳饰,笑吟吟道:「在下可不是未成亲的哥儿,而是成了亲的夫郎,夫人请别随意给人泼脏水。」 赫娜公主对他的否定充耳不闻,只道:「我男人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进府做小,但是你别给我摆出这副狐媚子样,天天勾着他来这边!」 对方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文序也冷下了脸:「黄五。」 「小的在!」 「这位夫人的夫君是谁?」 「是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 「这位少将军可曾踏进过咱们饮香楼大门一步?」 黄五思索片刻,摇头道:「未曾,不过小的倒见过少将军去了街尾,那里有一坐酒楼和几座青楼,小的没注意少将军进了哪边。」 总不可能一个人去酒楼吃饭喝酒,不是去酒楼的话,那就只能是去了青楼。 去青楼玩可和在外面养了个小情儿不一样,青楼里再高级的角儿,在正经人家的眼里,也都是些最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男人三妻四妾不奇怪,但很多正室夫人宁愿自家夫君是在外面养了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大不了就收进府里,也不愿听到自家夫君去那种腌臜之地。这不是明摆着跟别人说自己一个正室夫人,却不如外面那些下贱的玩意儿吗? 即使不太懂大盛的文化风气,赫娜公主也不想让人把自己跟青楼女子比,当即变了脸:「你这哥儿好牙尖嘴利,识相点就直接承认,本公主心情一好,指不定就同意我男人收你进房呢?」 黄五撇了撇嘴,看向这位异国公主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怜悯。 居然敢扬言把枭王夫收进房里做小?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她公爹,镇国将军在这里,也得老老实实朝青年低头问好。 「看在你身怀六甲的份上,我才好言相劝。」文序冷声说道,「你想找你男人就去别的地方找,但是你再在我店中打砸,可就别怪我报官了!」 听到这句话,柜檯里捧着帐册的冯淮做了个手势,站在门口的文柏二话不说,立刻跑出去找官差。 第201页 赫娜公主对文序的话不以为意,她在这条街上看了两天,认定了就是这间铺子里的人勾引了自己的男人,看到文序那一刻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男人眼光这么好,能看得上这个哥儿也不奇怪。 她的视线隐晦的扫过那枚十分精緻耀眼的耳饰,据说大盛的哥儿成亲后,会戴上夫君送的耳饰,但是也有一些外室,明明没有成亲,却也戴着个耳饰掩人耳目。 文序的这枚耳饰是顾明野花心思打造的,夫郎喜欢华丽的耳饰,而赤金质地又偏软,想镶嵌好这些宝石和金流苏,每一处都得好好计较,为此顾明野甚至一点点实验过,连重量都得往轻了来,生怕夫郎的耳朵疼。 但是这枚实际上是文序喜欢的耳饰,放在赫娜公主眼里就不一样了,平常人家用不起赤金,商人用得起赤金又找不到这么些宝石,只有大官或者皇亲贵族才有这个资本。 大盛官员不能经商的事,赫娜公主嫁入将军府不久就知道了,这个青年又说了自己只是饮香楼的老闆,所以对方这枚耳饰就是他勾搭自家男人的佐证! 一想到自己都没有一件镶嵌这么多宝石的饰品,甚至自己的髮簪都没有对方这枚耳饰来得精緻,已经笃定文序勾搭自家男人的赫娜公主,一手扶着腰,一手拿着鞭子,挺着孕肚往楼梯方向走。 从文序出现起,客人之间的骚动就停了下来,纷纷以一种看热闹的心太安静看着,有些头一次来的客人甚至在想,这个好看的文老闆是不是真的勾搭了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 奶茶作为上京城独有的饮品,甚至是新一轮的风潮,饮香楼中的客人中不乏家里有权有势的,这会大家都捧着竹筒杯子,一边看热闹一边喝,好奇的目光一直在文序和赫娜公主间看来看去。 婆罗国求和,欲送公主和亲,少将军亲自求娶这位公主的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两人成亲半年多了,这位异域公主善妒也已经在上京城出了名。 只要少将军回家晚些,他回家走的那条路上,所有商家住户都得提着一颗心,生怕这位蛮横不讲理的公主提着鞭子跑来找那个「让自家夫君回家晚的狐媚子」。 这种事已经闹出不少回了,要是对方是个平民小商,她打了也就打了,如果对方也是朝中官员,才会有迴旋的余地。 往往这个时候,不是少将军亲自来领人离开,就是将军夫人来带这个儿媳妇走,但是每一次,这位少夫人都没找到她眼中的那个狐媚子。 饮香楼的老闆今年才来上京城,样貌确实比旁的哥儿更加出众,就是不知道赫娜公主这次,会不会找到狐媚子了。 探寻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飘来,一向是自己吃瓜的青年不由烦躁起来,今天这事简直是无妄之灾,明明他不想掺和到这些人的关系里,偏偏总能奇怪地碰上。 文思敏就算了,好歹跟自己还有点血缘关系,这个婆罗国公主是怎么回事?他连李长擎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怎么还能牵扯到一起? 此刻看到对方挺着肚子走过来,文序立刻拉着黄五和青石往楼梯上退了几步:「这位夫人请留步,免得一会你出了什么意外,在下说不清。」 文序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赫娜公主立刻炸了:「你敢诅咒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手中的长鞭立刻甩了过来,堪堪打到文序鞋尖那一节台阶,青石吓得眼睛都红了,差点想冲下去拦住毫无理智可言的女人。 「简直听不懂人话!」文序拽着青石又往上窜了两步,直接站到了二楼,「你别上楼梯,不然滚下去孩子就真没了!」 到底是初为人母,即使再刁蛮的女子,都会稍稍顾及腹中胎儿,赫娜公主也不例外,但是她可不会放过眼前的青年,她直接转头去找躲在一旁的侍女:「给本公主把他抓下来!」 要不是怕收不住力道闹出一尸两命的事,文序真想给对方两个耳光。 虽然不知道婆罗国公主和李长擎是怎么看对眼的,但是按对方这个不讲理又听不懂人话的性子,生产即难产真不意外,指不定她身死这件事,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李长擎出的一份力。 陪着赫娜公主出来的侍女满嘴苦涩,摊上这么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子已经够苦了,偏偏对方还没有一点脑子。 这个文老闆能在东城区开这么大一间店铺,会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吗?要是踢到了铁板,身怀六甲的少夫人肯定没事,她们这些贴身侍女可就遭大罪了,到时候被发卖出去都是轻的。 难不成就自家主子有人,文老闆就没人了吗?在对方的铺子里动手,被打都是轻的。 幸好在她们上楼梯前,京兆尹正好带着东城兵马司的人匆匆赶了过来,大概是来之前就了解过这间铺子背后的主人是谁,京兆尹看到赫娜公主开口就是一句:「少将军夫人,您来枭王夫的铺子里有何贵干?」 赫娜公主不以为意,用鞭子指着楼上的青年:「你少吓唬我,大盛官员不能经商,这铺子明明是他开的!」 「对啊,我从枭王夫手里租下来的。」文序双手撑在扶栏上,似笑非笑道,「你砸的东西是我的,这个铺子可是枭王夫的。」 枭王是谁,身为婆罗国的公主,赫娜不可能不知道,对方带出来的军队能把她的国家压在关外寸步难行,甚至差点杀了她骁勇善战的王兄。 第202页 当她被送到大盛和亲时,她想着这次的将军更厉害,都打到了她们国家的王都,所以早早就在边关时和李长擎好上了。 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从始至终好像厉害的只有枭王一个人,哪怕她的夫君,她的公爹是打下她们国家的大将军,别人谈起来也觉得枭王更胜一筹。 不仅是能力,更是地位。只要她还在大盛生活,枭王就是她不能惹的人。 人之所以蛮横,无非仗着有恃无恐,当她遇到了比她更有恃无恐的人,哪怕对方并没有出现,眼前的青年只是沾了光,她也不敢放肆。 京兆尹一句话制止了赫娜公主,终于轻轻吐了一口气:「少将军夫人,有什么事您不妨回去同少将军说,你们的家事何必要闹得其他人不得安宁?」 自从少将军娶妻以来,京兆尹真是愁得头髮都白了,对方要是真的抓到了外室,那怎么闹都算家事,可是对方总是没理搅三分,但凡长得好看点的都是怀疑对象,搞得上京城不少人家都有苦难言,纷纷告到他这里来,偏偏对方身份不低,他说的话也不管用。 这次倒好,直接冲到饮香楼来了,别人不知道文老闆是谁,但是他知道啊!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枭王夫!枭王殿下特意打过招唿的人,他想如以往一般袖手旁观都不行! 他苦口婆心劝道:「少将军夫人,这店里来的都是哥儿女子,要不就是一家子带着孩子来,鲜少有男子独自进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如果少将军真的来过这里,想必店中常客肯定见过,您闹了一通,看到有谁说自己在这里见过少将军的吗?」 听到这句话,周围看热闹的哥儿女子纷纷开口附和:「可不是嘛,我天天来这里喝奶茶,可从没见过少将军。」 「对呀,我每天都和好友来饮香楼喝奶茶聊天,经常一坐就是一天,别说看到少将军进来,就连路过都不曾注意到。」 「我倒是和饮香楼的掌柜一样见过少将军,不过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可没停下来,径直往街后边走去了。」 这些人经常看到文序来店里,多少也有几分熟悉,此时京兆尹能压制住赫娜公主,大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替文序洗清了这场欲加之罪。 即使已经这样了,赫娜公主的目光还是死死盯着文序那张脸,仿佛认定了自家夫君就是被这个人勾了去。 文序眸光渐冷,凉凉道:「别这么盯着我,否则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更为兇残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一向和气的青年真的生气了。 最后还是京兆尹派人去通知镇国将军府的人,由将军夫人赶来将赫娜公主带了回去。 听着那位出身乡野的将军夫人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旁人欺负她儿媳妇,不少哥儿女子都暗自庆幸,幸好自家没想过和镇国将军府联姻,否则进了这样的家门,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店里的人已经开始整理桌椅,文序下楼朝众人抱拳致歉:「意外惊扰了大家是饮香楼待客不周,今天各位的消费一律免单,权当在下给各位赔罪了。」 随然一杯奶茶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能免单还是挺开心的,大家也都知道那位少将军夫人的性子,纷纷表示理解。 安抚好客人后,文序走到柜檯前敲了敲:「把店里的损失算出来,帐单送去镇国将军府。」 损失?那今天因为少将军夫人闹事,导致店里营收全无,也是损失之一吧?冯淮眼睛一转,美滋滋地开始写帐单,虽然开业没多久,但是有些桌椅也该换了,一併写上吧。 黄五跟着文序上楼,犹豫片刻后,开口道:「老闆,其实小的亲眼看见少将军进了青楼。」 「那你刚才怎么不跟那个泼妇说!」青石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刚才差点伤到公子!」 「没事,她伤不到我。」文序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安抚道,「黄五不说是对的,否则对方失了面子,回头该记恨上我们了。」 青石气闷道:「记恨就记恨,有本事她来府里闹,看姑爷收不收拾她!」 「好了,别生气了,今晚回家公子给你买烧鸡腿吃。」文序笑着哄了一句,看到小少年眼神一亮,就知道哄好了。 老闆能知道自己的为难最好不过,黄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想起一个小道消息,又小声道:「少将军未必就是逛青楼去了,街尾的几处地契据说是太子府的,也不知道是租了出去还是自己……」 「太子府的?」文序眼神微动,寒光一闪而过。 感情这两人这么早就有了接触,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勾搭上,今天婆罗国公主跑来饮香楼的事,又有没有太子的手笔了。 第76章 被拐的倒霉孩子 「主子,当初就是这王八蛋把小明启带下船的!」 闫扈踢了踢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恶狠狠道:「这王八蛋压根不是什么生不了孩子的商人,他就是个人贩子,当初得手后把小明启卖给了别人,属下一路追寻,终于发现小明启的下落了。」 「哦?」座上的男人巍然不动,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在哪里?」 「上京城!」 清浅的茶香随着淡薄的雾气,丝丝缕缕萦绕在杯盏上方,男人放下茶盏,抬眼看向风尘僕僕的手下:「这就是你带着他一路进京的原因?」 第203页 闫扈:「……是。」 几年未见,他一心为了弥补当初的错误留在北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消息,怎么主子一点也不激动? 闫扈看了站在主子身后的乌榆一眼,对方脸上隐隐激动,看向地上的人时还有些狠厉,这才是正常反应吧? 枭王眼神只在闫扈身上停了一瞬,便略过他,看向屋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所以你查到了吗?」 说起这个,闫扈精神一振:「据说买了小明启的人是青楼的老鸨,说是买回去养着当打手,属下正想来上京城的青楼里暗中查找。」 「哦,青楼。」枭王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上京城的青楼背后都站着谁吗?」 闫扈闷声道:「不管背后是谁,属下一定会把小明启带回来!」 枭王淡淡道:「先不说你能不能认出明启,也不说你能不能带他出来,就说这几年过去,在那种地方,他能不能手脚健全还两说。」 闫扈咬牙道:「那……属下总不能不找吧?」 他当然知道几年过去,很多事情可能都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甚至不知道发现自己被拐,明启那个小孩会不会逃走。 如果成功逃走,一个将将十岁的小孩在外面怎么生存,又去了哪里?如果没有成功逃走,面对兇狠的青楼打手,小孩有没有吃尽苦头? 即使没有去过青楼,闫扈也知道青楼里养的打手,都是用药物控制的,一是怕打手不听话,二则是为了一些无法摆在明面上的事,如果不抓住打手的命脉,那些人未必敢去干。 要是明启真被培养成了打手,闫扈甚至不敢想曾经爱吃爱玩,片刻都坐不住的小孩,如今成了何种模样。 看着沉默的属下,枭王嘆了口气:「他现在一切安好。」 「?」闫扈瞬间回神,激动道:「您找到小明启了?」 「他……」 「姑爷您在这里啊!」就在顾明野开口之际,一个小少年抱着个油纸包,从门外探头进来。 看到满脸络腮鬍的闫扈和被捆在地上的人,青石缩了缩脖子,弱弱道:「公子回来了,喊您去膳厅吃饭。」 顾明野朝他招了招手:「嗯,你拿的是什么?」 「是烧鸡腿,刚才公子给我买的。」青石绕着闫扈走进来,偷摸瞥了一眼地上被堵住嘴的人,最后躲在顾明野的轮椅后面。 小少年偷摸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人,又看了看满脸兇相,仿若山贼头子一般的闫扈,小声道:「姑爷,去吃晚饭吗?」 看到青石又怂又好奇的模样,顾明野摇头失笑,对一脸莫名的闫扈道:「先把人带下去吧,别吓着家里的小孩。」 主子成亲这件事闫扈知道,天临帝的孩子被主子养在府邸的事闫扈也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十五六岁,喊主子一声姑爷的小孩哪儿来的。 他有心想问,却在抬头那一刻闭上了嘴。闫扈不是被发配云州的木二兄弟,他能坐上辽北总督就说明他不是个蠢人,所以在看到乌榆不停给他使眼色后,就知道现在不该多言,只闷声点头,一把拎起地上无法动弹的人,跟拎鸡仔似的往外走。 青石看着那个像山贼头子一样的男人大步离开后。才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男人,「姑爷您帮我拿,我推您去吃饭。」 顾明野顺手接下,颠了颠油纸包:「家里厨师做的烧鸡不喜欢吃?」 「不是,这是公子买来哄我的。」青石推着轮椅往外走,一边把今天店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所以公子就给我买烧鸡腿了,这家烧鸡腿好吃,我还给墩墩带了一个。」 听完前因后果,男人眉心微折:「今天有人去店里找麻烦了?」 「应该不是找麻烦吧?」青石郁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个少将军夫人好像是疯狗乱咬人,逮这个好看的人就怀疑对方和她夫君勾搭。」 「听说最近京兆尹手头上的案子,有一半都是这个少将军夫人闹出来的纠纷。」 青石嘀嘀咕咕打小报告:「那个镇国将军夫人也不太明事理,她来接少将军夫人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咱们欺负她儿媳妇,还说要是她孙子出问题了就找我们算帐。」 那个婆罗国公主的肚子看着也才几个月大,孩子都没生呢,镇国将军夫人就知道儿媳妇怀的是男是女了? 顾明野意有所指道:「别怕那些人,镇国将军和文丞相一样,都是扯着虎皮虚张声势罢了。」 算帐?他刚同意盛天帝的求和,回头就被盛天帝提拔的手下触霉头,不用他出面,盛天帝都能削了镇国将军府。 这句话说得狂妄,但是青石听了却十分安心,他不懂朝堂官员里的弯弯绕绕,甚至连官员品级都不太清楚,但是他对公子和姑爷却有一股莫名的信任,只要他们说没事,哪怕触目所及是刀山火海他都敢迈步。 等他们到膳厅的时候,墩墩已经饿得趴在桌子上了,小嘴还不忘叭叭叭告状:「青石都不去书院了,仝毅哥哥还来蹭饭,我这么小,都抢不过他。」 小孩子说话向来喜欢夸张,所以文序只信了一半,他把盛好的汤递给刚坐下的青石,闻言问道:「和伯不是在吗?能让你的饭菜被抢?」 「我,我吃不过他。」墩墩抱着自己的汤碗喝了一口,满脸郁闷道,「以前一起吃饭,我和青石两个人吃得多,是赚了。现在我一个人吃得不多,就亏了。」 第204页 青石「噗呲」一声笑得直发抖:「反正你吃饱就行了,管他亏不亏。」 小小年纪就知道赚和亏,没白费墩墩跟在公子身边这么久。 不过真要论起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亏了,王府的饭菜用料和仝毅家的饭菜用料可不一样,他们吃仝毅的饭菜七八顿,都不一定抵得过对方吃他们一顿。 可惜墩墩不懂,他就知道自己吃得不如仝毅多,总感觉亏了,所以刚才还在说服叔夫让青石明天去书院。 「哼,你不懂,我这是帮叔叔叔夫省银子!」墩墩还记着青石不跟他一起去书院读书的事,气哼哼道,「家里有这么多人要发月银,叔叔叔夫多辛苦啊!」 「仝毅哥哥肯定会一直蹭饭,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书院,我们两个人吃得比他多才不会亏。」 顾明野一眼就看出小孩的心思,十分豁达道:「没事,下人的月银有内务府发放,你好好读书就行了。」 墩墩震惊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还有这种帮忙发月银的地方,大眼睛里满是呆萌:「内福福是什么呀?」 文序无奈摇头:「是内务府,饿得话都说不清了,先吃饭吧。」 小傢伙摸了摸肚子,确实已经饿得扁扁的了,就拿起勺子准备吃饭,旁边的青石打开油纸包,两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出现在油纸上。 分了一只给眼巴巴的小傢伙,青石自己先啃了起来:「快点吃,等下凉了就不香了。」 「哦。」小屁孩矜持不过一秒,立刻放下小脾气,抓起烤鸡腿啃了起来。 两人动作一致地吃着鸡腿,时不时舔舔手指,惹得夫夫二人又嫌弃又好笑,偏偏青石和墩墩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正有好吃的,其他的就不重要。 另一边,从地牢出来的闫扈看到了在外面等他的乌榆,即使许久未见,但是看到乌榆脸上熟悉的嫌弃,闫扈还是爽朗一笑搂住了对方肩膀。 「我说乌统领,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乌榆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太想理这个离开正事就人来疯的人,「走吧,我带你去今晚休息的院子。」 闫扈丝毫不顾他的冷脸,攀着乌榆的肩膀大咧咧道:「我自己选行不行?你挑的我肯定不喜欢。」 「你还想挑?当这是辽北总督府吗?有得住就不错了。」乌榆拍开对方的手,迳自往一个方向走去,「快点跟上,给你安排完了我还得回主子那边。」 闫扈连忙跟上:「你这么忙怎么不让和叔来?他又不是不认识我。」 当初因为明启被拐的事,他自请下船找人,让其他人护着天临帝进京登基,直到最后也没回上京城,反而一意孤行留在了北地。虽然他没来过枭王府,但是府里总还有几个认识的人,老管家就是其中之一。 乌榆反手拍了一下闫扈的后脑勺,语气鄙夷道:「和叔上了年纪,王夫不想让他多劳累,主子才让我搭把手,你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还想让和叔陪你走一趟。」 作为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老人,管家和叔的地位可比他们这些侍卫暗卫高多了,连墩墩都叫老管家一声和伯,闫扈这个王八蛋真敢把自己当根葱。 闫扈嘿嘿一笑,没再说什么,这次能找出小明启的下落,他也有脸回来见主子和兄弟们,心情十分不错。 地牢比较偏僻,乌榆又带着闫扈走主路离开,花的时间长了些,二人穿过两处花园,又转了一道水榭,才在树影中看到了错落有致的院落。 路过一处院子时,闫扈脚步停了一下,「这是……按临城的明家东院建的?」 乌榆抬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以前明家那位爷三不五时来小住,说是怀念临城的院子,就这么建了,现在是小主子住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闫扈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那位爷倒是放得下身段,成了九五之尊还乐意往王府跑,不过这院子确实建得跟明家东院一模一样,连那口小水塘都一样。」 彼时身为明家明面上唯一一位少爷的天临帝与主子结拜后,便毫不客气地请主子帮他看顾临城的家人,后来主子思索再三,留下了一批暗卫和他,自己带着乌榆等人助天临帝夺江山去了。 所以他比谁都熟悉明家东院的模样,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和明启这个坐不住的小孩玩得特别好,有时候闫扈在想,如果他在明家时,老老实实当个刻板的侍卫,而不是和小孩混熟,导致最后小孩想去甲板玩的时候习惯性心软,会不会就没有后来小孩被拐的事情了? 每当他屡屡收到线索是假的消息时,这个念头都会在午夜疯长,可是每一次闫扈都知道不可能,他没办法看着那个思念父亲的小孩呆呆坐在院子里,被母亲拘着封禁了天性,日復一日的拿起不喜欢的毛笔,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 「闫叔,我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不回来,我都不能出去玩了。」 「闫叔,今天是我生辰,以前每到生辰,我爹都会带我去玩的。现在他不在家,你能偷偷带我去后山窑鸡吗?」 「闫叔,我好久都不能出门了,我娘总是不让我出去,说外面乱,是真的吗?」 「闫叔,我好想出去玩啊……」 明启这个小孩像他父亲一样,明明读书很有天赋,却一点也坐不住,他爹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这些经歷都被当成故事一一说给了明启听,在小孩心里种下了名为嚮往的种子。 第205页 起义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史书上寥寥几笔就写明了成败,只不过是歷史浩瀚如烟海,能写的太多了,所以旁人看到的只是起义之后的盛世,却不去关注结局已定的开头。 闫扈就这么守在临城,守在明家,守在东院,尽己所能地给那个孩子的童年多一点值得回忆的色彩,直到天临帝大业已成,前往上京城的船上,在下一个港口靠岸时,好奇心旺盛的小孩撒娇要出去看热闹,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 本该成为尊贵的皇储,有人护着他能游遍五湖四海的小孩,一个错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闫扈用力搓了一把脸,勐地吐出一口浊气,好在当年的事他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能把小孩找回来了。 站在前面的乌榆没察觉到好兄弟复杂的思绪,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惊讶:「明家东院也有一处小水塘?」 他去明家次数不多,也没有往天临帝住的东院去,只是匆匆过去传了个消息就离开了,确实不知道明家东院的布局。 闫扈有些出乎意料:「怎么,这水塘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除了大小以外,这水塘和明家东院那个一模一样,据说还是天临帝陪儿子一起挖的,说是用来养荷花,秋天还能吃莲藕,不过因为荷花在北地不易栽种,明家也没有懂怎么培育荷花的下人,所以那口池塘最后改养鱼了。 「不是,这池子是最近才挖的。」乌榆把墩墩养鹅的事说了出来,解释道,「青石不让小主子带鹅进房里睡觉,小主子孩子心性不想把鹅放太远,所以青石那小子就带着小主子挖了这个池塘。」 闫扈嘀咕了一句:「他一个小厮管得倒挺宽。」 乌榆看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如果说主子把墩墩当儿子养,王夫就是把青石当弟弟看待,你这话最好别让主子们听到,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闫扈敛神看着乌榆,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半晌才咧嘴一笑:「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以后注意,你快点带我去休息。」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乌榆又警告一句,才继续养其他院子走去。 将人带到一处时常有人打扫的小院落后,乌榆叫住哈欠连天的闫扈:「既然已经有了明启少爷的线索,你这鬍子该刮就颳了吧,免得到时候你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你。」 明明以前挺爱臭美的一个人,自从小孩被拐后都没心思打理自己了,搞得北地官员都不知道这个满脸络腮鬍,过得比老农还糙的辽北总督曾经还是个美男子了。 「你说的对!」仿佛被点醒一般,闫扈一扫困顿,「我得把鬍子刮干净,当初小明启就是觉得我好看才喜欢让我带着玩的。」 当初能在一众陌生的侍卫里被小孩一眼缠上,闫扈觉得都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眼看小孩的下落已经明晰,他也该好好捯饬捯饬,免得小孩认不出来。 看到曾经消沉的人终于有了点以往的模样,乌榆也松了口气。 嘴上说要好好捯饬自己的闫扈第二天出门前,果然刮掉了几乎遮住半张脸的络腮鬍,又换了一身十分有气势的束袖圆领袍,一出门就让附近的下人晃了眼。 想起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拜见主子的夫郎,他理了理衣裳,随手叫了个下人带路,准备去向这位未曾谋面的新主子问好。 闫扈到膳厅的时候,看到一个肉乎乎的小孩正背着书篓勐地喝粥,旁边还有个颇为面善的小少年满脸无奈地给他剥鸡蛋,而主子在跟一位俊雅的青年低声说话,想必这位青年就是主子的夫郎了。 闫扈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剥鸡蛋的小少年开口了:「我就说让你不要赖床,现在快迟到了吧。」 「我,我困!」墩墩不停扒拉碗里的粥,含煳道,「你不要说我啦,我已经在努力,不迟到了。」 小傢伙三两下扒完粥,抓起桌边的手帕一擦嘴,就动作迅速地滑下椅子,身后的书篓居然一点也没有妨碍他的动作。 「青石你快点送我去书院,晚了夫子要罚我了!」 「现在知道急了?」小少年站起身,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他,「再吃个鸡蛋。」 墩墩接过鸡蛋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害怕迟到的小傢伙压根没注意到膳厅门外站着个不认识的人,反而是落后一步的青石发现了闫扈。 他脚步停顿一瞬,似乎对陌生人有些害羞,却下意识转头朝膳厅里的男人道:「姑爷,闫叔来了。」 正在跟夫郎打赌小侄子今天会不会迟到的男人瞬间抬眸,目光深沉地看着门外的小少年:「想起来了?」 这句话让正在吃蒸饺的文序脑海里闪过一点灵光,待他仔细去想时却抓不住了。 青石愣住,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墩墩急切的催促声传来:「青石快点呀,我要迟到了!」 顾明野敛下眼睫,语气却有些愉悦:「去吧,回来了就过来找我。」 被暂且饶过的小少年匆匆忙忙离开,一头雾水的闫扈走了进来:「属下闫扈,参见王爷,参见王夫。」 不是末将,而是属下,只这一句话文序就知道对方是一直跟着顾明野的人。 问过安之后,闫扈左等右看,最终忍不住询问昨天晚上男人未尽的话语:「主子,您昨晚说小明启……」 明启?天临帝真正的亲生大儿子?文序低头吃饭,抬头吃瓜,眼巴巴瞅着自家男人,等着一手资讯。 第206页 对于闫扈的问题,顾明野避而不答,反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孩叫你什么?」 「闫叔啊,怎么了?」闫扈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小孩就是青石吧?乌榆昨晚跟属下说了,这小孩一向这么叫他们的。」 大家都是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又跟着主子出来的人,没道理乌榆冯淮他们都能得一句叔,他却不行吧? 顾明野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本王以及乌榆他们,并未同他说起过你。」 「这怎么可……」闫扈不信,却在下一秒顿住了。 主子没必要耍他玩,没说就是没说,所以那个叫青石的小孩,是怎么知道他姓闫的? 「想起来了?」 男人的询问,少年的沉默,重新出现在闫扈的脑海里,察觉不对的他回忆了一下少年的面容,眼眶骤然红了,「主子,是他对吗?」 「嗯。」 闫扈瞬间明白过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说了一句「属下失仪」便匆匆告退了,偌大的膳厅又安静下来。 「再吃一个饺子。」顾明野将一个小巧玲珑的四喜蒸饺夹到夫郎碗里,低声哄道,「你今天吃得少了些,一会出门容易饿。」 文序应了一声,低头吃下蒸饺,那点一闪而过的灵光终于在此刻连成了线。 他的小厮,不会是天临帝那个,被拐失踪的倒霉孩子吧? 第77章 两个倒霉孩子(一) 青石送墩墩到书院门外就停住了脚步,看着小傢伙急沖沖的往书院里面跑,忍不住笑了起来:「跑慢点,要是摔倒,书院可没衣服给你换。」 这几天的上京城阴雨绵绵,原本升起的些微热意被压了下去,反而有些初秋的凉爽,导致墩墩这几天都赖床不想起,最后都得踩着点赶到课室。 昨天就是这么匆匆忙忙赶来,结果小傢伙在跑去课室的路上摔了一跤,直接摔了一身湿漉漉的泥水,青石又不在书院,小傢伙又爱面子,一直没有找夫子说,等到中午老管家送餐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 那个时候墩墩衣服上的水渍都干了,只剩下一团团的泥点子。看到这一幕的仝毅当天下学的时候就跟去接人的青石一个劲念叨,说什么小孩不把他当回事,就算哥哥不在书院了,他这个哥哥的好兄弟还在啊,怎么有事也不知道去找他? 墩墩本来就有点臭美,不然也不会衣服脏了也不肯说,就是怕被别人知道,好动的小孩愣是坐在位置一了上午,结果仝毅这个大嘴巴转头就跟青石说,气得小傢伙都要哭了。 现在又被青石再次提醒,小傢伙立刻放慢了脚步,梗着脖子道:「知道了,我才不会摔跤。」 等那团肉乎乎的小身影消失在通往课室的小径上后,青石才转身,慢吞吞往王府方向走去。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想那么快回去,可惜西府书院和枭王府就隔了一条街,再怎么慢也花不了一刻钟。 所以等青石回到王府的时候,文序和顾明野才刚刚让人撤下早膳,正打算去花园里晒晒太阳。 「腿都好了,怎么还一直坐轮椅?」文序抱怨道,「在外面还能说你想对外示弱,在家里就不用了吧?」 顾明野勾着夫郎的小指玩,云淡风轻吐出一个字:「懒。」 「懒?」文序上前推了他一把,「你起来一下。」 虽然不知道夫郎要干什么,但是顾明野还是从善如流站起来,结果下一秒他的轮椅就被夫郎拉走,坐了上去。 无视对方诧异的目光,文序理直气壮道:「你推我去花园吧,顺便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坐久了体弱。」 「我?体弱?」顾明野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紧接着视线下移,在文序柔韧的腰部徘徊,像是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意味十足的眼神让霸占轮椅的青年软了腰,飘忽的眼神仿佛真的被怎么了一般,「快点快点,我也想偷个懒。」 顾明野嘆了口气,老老实实推着夫郎往外走,天天跑饮香楼吃点心听八卦,可真是累着夫郎了。 夫夫二人在去往花园的路上碰上了回来的青石,小孩一看到顾明野就缩了缩脖子,小小声喊了句公子姑爷,就乖乖跟在二人身后到了花园。 「自己说还是我来问?」顾明野给自己和夫郎倒了杯茶,端着茶杯一副秋后算帐的模样。 青石偷偷看了一眼捧着茶杯,不发一言的公子,心虚道:「姑爷,我不知道怎么说。」 「行,我问,你老老实实回答。」顾明野倒也不生气,仿佛闲聊一般开口,「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什么时候?青石认真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前不久吧,就是慢慢想起来的。」 顾明野又问:「是怎么想起来的?」 青石是怎么成为文序小厮这件事,顾明野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段时间小孩一没吃药二没受刺激,按理说想起来的可能性不大。 文序扯了扯顾明野的衣袖,凑到男人耳边小声叨叨:「会不会是跟同窗打架的时候撞到哪儿了?」 他在新旧交替的大盛元年捡到青石,小孩失忆了五年多,没点外界因素的影响,突然想起来的机率不大。 顾明野摇了摇头:「不是,慢慢想起来会有个过程,打架是前两天的事,时间对不上。」 小孩最初连自己的出身来歷都不清楚,要想起来,也应该是从记忆最深刻的人物想起。闫扈这个人在明启的记忆里只占了一小部分,但是既然已经记起了闫扈,那就说明他已经把全部的记忆都想起来了。 第207页 突然接受大量的记忆,小孩不可能一点都不慌张害怕,可是看他这副平静的模样,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短短两三天想起来的。 果不其然,小少年接下来的话证实了顾明野的猜测。 「就是那天拉着墩墩在院子里挖池塘,他不愿意把鹅放水榭养,我看院子有空地,总觉得应该还有个池塘,所以带着他一起挖了。」 青石脸上有些困惑:「可是挖完池塘以后,那天晚上睡觉就开始做梦了,好像也不是梦,因为梦里的场景和人都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先是很多面生又觉得熟悉的人,比如爹娘,爷爷奶奶,后来梦到了很多,每天都能想起一点,后来就全部想起来了。」 其实后面他还梦到姑爷一两次,梦里的姑爷看着比现在年轻,但是又比现在严肃很多,他还在父亲的示意下,叫姑爷「叔叔」。 顾明野瞭然,侧头看向文序:「那就是了,清韵苑是仿照明家东院建造的,小孩从小就住在那里。」 他又看向默不作声的青石:「既然想起来了,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青石有些茫然。 他被公子救下来后就一直都跟着对方,曾经他和以前的公子也猜测过,他是不是无父无母,或者干脆被卖给了别人当奴才,才会被打破脑袋扔在外面。所以醒来后,想不起来的过去干脆就不想了。 如今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娘亲难产死了,爹也死了,在记忆没有恢復之他就从公子这里知道,盛天帝顶替了天临帝坐上了皇位。 他记得娘跟他说过,大哥其实是叔叔的儿子,所以如今皇位是叔叔在坐,太子是叔叔的儿子,他能有什么打算?跑过去认亲? 想起记忆中那个讨厌的「大哥」,他皱了皱鼻子:「我没什么打算,就想跟着公子一辈子。」 「跟着我?」文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青石,如今谁都不知道盛天帝不是天临帝,大家都以为只是换了个称号而已,你的存在也被史官记录在册,如果回去的话,可是个皇子的身份。」 大概是觉得青石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文序安慰道:「不用担心什么,很多人都能证实你的身份,有顾明野在,盛天帝也不敢对你不好。」 现如今盛天帝已经和顾明野谈妥,只要盛天帝不作妖,顾明野懒得去针对对方,当初天临帝身死或许这个弟弟插了一手,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文序没有问,不过看顾明野这么淡定的模样,盛天帝多半罪不至死,所以如果青石要恢復「天临帝嫡子」的身份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他不说还好,一说青石就难过起来,小少年瘪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默默看着文序一言不发。 鲜少看到小孩哭成这副模样,文序立刻麻了:「怎么了这是?不想回去?」 青石抹了一把眼泪,十分委屈道:「公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得,听到这句话文序就知道不用阐明恢復身份的好处了,在青石眼里,估计什么都没有跟在他身边来得重要。 「行行行,跟着我跟着我,谁让你走我跟谁急。」文序嘆了口气,「以后不想就说不想,别一开口就我不要你了。」 他就是怕青石年纪小见识少,想把恢復身份的好处跟他说清楚了,再随便他做选择。结果小孩倒好,开口就给他扣了一口「抛弃」的锅,冤死了。 顾明野隔空点了点青石:「你小子,也就仗着你家公子心软。」 正抹着眼泪的小少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假装听不到的样子,虽然有些不道德,可是管用就好,他就要跟着公子! 等情绪平復下来,青石吞吞吐吐开口:「姑爷,墩墩其实是我弟弟吧?」 他记得父亲带这个叔叔回家的时候,叔叔说他家只剩他一个人来着,那墩墩这个侄子,他能想到的就是那个让娘亲难产身亡的弟弟了。 没知道青石身份之前,文序一点都没发现,如今知道之后再看,才发现墩墩其实和青石有些相像,尤其是青石的眉眼,仿佛是按墩墩的等比放大一般。 顾明野点了点头:「嗯,他是个哥儿。」 「哥,哥儿?!」想起自己拉着墩墩挖池塘的事情,青石忽然有些良心不安。 「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对他太偏爱。」顾明野叮嘱道。 小孩惯会蹬鼻子上脸的,家里有夫郎宠着,老管家宠着,要是再加上青石这个哥哥,他都不敢想小孩以后会养成什么混世魔王的性子。 青石十分不走心地「哦」了一声,弟弟是个哥儿,肯定要多疼爱一点的,他好歹还享受过爹娘的疼爱,弟弟可没有享受过。 忽略掉还有顾明野这个叔叔的青石打定主意,别人家怎么养哥儿,他就怎么对弟弟。据说有钱人家的哥儿都是精细养着的,连重话都不捨得说一句。 打发青石回房间看书后,文序拍了拍男人的大腿:「顾明野,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打定主意不掺和到太子烨和李长擎的爱恨纠葛里,只在旁围观看戏,但是对于青石的事情,文序还是十分好奇的。 「刘怀曦这个人你认识吗?」 「刘怀曦?他不是个商人吗?」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自家男人口中说出来,文序下意识道,「不会是他吧?」 明家在临城,临城在北地,刘怀曦是北地商人,当初明启就是跟随爹娘从丰城码头上船赴京,结果却被一个商人带下了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对得上? 第208页 「嗯,他是太子的人。」顾明野揉了揉眉心,「当时临城的码头船只不够,义兄只能带着家眷从丰城码头乘船,所以就出了事。」 「义兄与我结拜后,在外打仗的时,我派闫扈带着人留守临城,所以明启和闫扈很熟悉。当时船只行了一段水路,在下一个码头靠岸下客的时候,明启想去甲板看热闹,闫扈就带他去了,就是那个时候,明启被刘怀曦带走了。」 果然,就算不是想取代哥哥的盛天帝,也是想名正言顺占据「天临帝嫡长子」的太子烨。 文序想起自己曾经的猜测,觉得自己以前的宫斗剧果然没有白看,「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我是在上京城的一处巷子里捡到青石的,刘怀曦带青石来上京城了?」 按理说青石的存在对太子的地位就是个威胁,不知情的人会认为他才是长子,实际上天临帝第一个孩子是明启,所以抓到青石后,应该除之后快才对吧? 「太子想杀明启,盛天帝可不想。」顾明野慢吞吞喝了口茶,「刘怀曦是太子的人,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毕竟他拐走的可是大盛开国皇帝的儿子,就算是太子这个「大哥」吩咐的,作为商人的他也会下意识给自己留个后手,所以才留了青石一命,想带到上京城藏起来,玩一手灯下黑。 「据他所说,因为怕被人发现,来上京城时走到的是旱路,还想趁着闭城的最后那点时间进京,那个点赶着进京的人挺多,人多眼杂的情况下明启跳下马车窜进城来了,因为明启没有缴纳入城费,所以刘怀曦这个同伴被拦住了。」 听到这些内情的时候,顾明野都忍不住感嘆,但凡其中出一点偏差,就算青石能侥倖活下来,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 「所以他头上的伤是跳车的时候摔的?」文序若有所思道,「那个刘怀曦不会撒谎吧?」 顾明野摇了摇头:「不会,路上闫扈就审过一遍,昨晚乌榆接手审讯到半夜,再三确认过了。」 大概是怕他在家待着无聊,在北地的时候,每次夫郎去做买卖回来都会跟他说路上的见闻,第一次去江城回来,他就知道了刘怀曦这个人。 当时他还纳闷,卢珩作为中州巡抚,刘怀曦一个北地商人是奉哪个主子的命去送贺礼,甚至担心这是不是针对自家夫郎设的偶遇,于是特意让乌榆给身为辽北总督的闫扈去信询问。 当时确认了刘怀曦确实是北地的商人,但是查不出对方到底效忠的是谁。加上后来文序又出去两次,都没有遇到刘怀曦这个商人,顾明野也就放下了去查对方背后之人的事情,反倒是闫扈好奇北地哪个官员想和中州巡抚搭上线。 在处理罗家和辽风府巡抚一众北地官员的时候,他一併询问,可是那些官员无一人承认,闫扈越来越好奇,索性直接从刘怀曦那边查。 结果发现对方虽然是北地商人,但是却不常居住北地,反而经常往上京城跑,于是顺藤摸瓜之下,就查到了他是当年拐了明启的人。 「查出来后,闫扈想禀报于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回了上京城,加上刘怀曦也说明启是在这里逃跑的,他索性压着刘怀曦过来了。」 文序听完只有一个念头:青石运气真好!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孩子被拐都有可能找不回来,更何况是科技落后的古代,孩子被拐几乎是不可能找回来的。要不是遇到他,要不是他回来后选择嫁给顾明野,远离上京城,估计闫扈找一辈子都找不到失去记忆,改了名字的明启。 顾明野也觉得青石这个小孩运气好,不过话说到这里,他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捡到青石那天,你怎么会想要出门?」 这是他想出门的吗?文序满心吐槽,大盛元年,陈氏倒台后四处都是欢天喜地的百姓,那个时候估计他还在另一个世界活着魔幻的生活,而维繫他身体的是楼星予留下的一点力量。 从记忆中他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面对顾明野却有些说不出口。 「他」那天出门是因为当时还是翰林的文蕴杰担心新帝上位后拿他们这些前朝官员开刀,所以琢磨着把一双儿女送给新帝那边的人,看看对方能不能保住文家。 好巧不巧,文蕴杰看上的哪个人就是天临帝为数不多的远房亲戚,如今的安庆王爷。 就算「文序」再不受重视,也有个老管家护着,加上楼星予赋予的那点恋爱脑属性,自然不肯去服侍一个陌生的老头子,所以「他」就叛逆了,趁着入夜人少的时候跑了。 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问题就是这天跑出去后,惊鸿一瞥看到了出来喝花酒的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李长擎。 当时的「他」立刻恋爱脑上头,决定不跑了,甚至转身回去文府,幻想着能和对方在上京城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 由于来了上京城后就没怎么离开过文府,所以回去的时候走岔了路,这才在小巷子里捡到了青石。 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么就如楼星予推演出的「小说」一般。 「他」会记下李长擎这个出现在生命里唯一的帅哥,然后在两年后皇上改称号,大肆庆祝的那一年,乘着轿子出门看热闹,又一次看到打马游街的李长擎,便垂直入坑,非君不嫁。 这些事他回来后就从记忆里知道了,所以才吐槽以前的「他」是个恋爱脑,可是这要怎么跟顾明野说? 第209页 难道说我那天出去是想离家出走,但是看到李长擎走不动道了,所以转身回家,才碰巧走到了青石晕倒的那条巷子里? 就算知道以前的「他」不是他,估计男人也会借着同一具身体的理由吃醋,文序实在不想被顾明野困在床上颠鸾倒凤。 打定主意后,他平静道:「那天就是出门看热闹去了,回来时碰巧遇到受伤晕倒的青石。毕竟新帝快要登基了,万民同庆十分热闹,你也知道,以前的那个我常年呆在文府,对这种热闹的大场面难免有些好奇。」 后面那句倒是真的,至少和文序成亲后,顾明野就知道自家夫郎闲不住,老是想往外跑,爱听八卦的性子,于是这茬便揭过去了。 看到顾明野好像信了的模样,文序心虚地岔开话题:「过几天就春闱了,等春闱结束后,我可能会去一趟江城,看看有什么买卖能做一下。」 对于夫郎又要出远门,顾明野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等梁峰迴来吧,你出门在外,冯淮和梁峰总得带上。」 在饮香楼开业之前,梁峰就被文序派回北地了,除了中途在江城停下,告知张夫人这边一切安好之后,他还要回伏峰县去找牧民谈收购牛奶羊奶的事。 出发之前文序就交代过,到伏峰县找林絮娘夫妻,让她的夫君阿扎克作为中间人去谈,毕竟关外人总会给自己人一个面子,到时候谈妥了,以后就让阿扎克代收奶源,然后包船运过来,如果阿扎克不想接这个活,也能介绍一个靠谱的人来做。 梁峰一走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近正逢汛期,走水路会比以往快很多,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回来了。 文序点了点头:「那我得再找一个帐房了,否则冯淮跟着我走,饮香楼那边的帐就得乱套。」 「从府里调一个帐房过去就行。」顾明野道,「反正盛天帝也知道这铺子是怎么回事,外面聘的人知面不知心。」 会算学的大多是读过两年书的,不考科举却给人当帐房,估计家境也不太好。一纸契约到底禁不住某些人的贪婪,到时候夫郎不在期间,对方趁没人查帐,套了银子跑了,官府想抓都得看看对方的家眷还在不在上京城。 到时候夫郎一生气,他肯定得派人去把银子追回来,顾明野不喜欢麻烦,索性从根源上劝阻自家夫郎。 「你确定那对父子不找事?」文序十分怀疑,「他们可不像安分守己的人。」 一个顶着兄长的身份成了皇帝,一个顶了天临帝亲儿子的身份成了太子,都鸠占鹊巢成这个样子了,哪怕盛天帝放低姿态主动求和,文序也不太相信他们。 顾明野淡定道:「无所谓,大不了卖了铺子,我们去别的国家生活。」 盛天帝求和的时候他就已经问清楚,当年义兄的死意外居多,对方顶多算推了一把,即使没有他顺手一推,义兄依旧活不到现在。 从一开始顾明野守的就是义兄打下的江山,不少将士用命换来的百姓安康,如果盛天帝自己看不清,非要学前朝陈氏的昏聩,那他也没必要为对方去填这个窟窿。反正义兄临终前的遗愿他已经办完,把另一个孩子找到,大盛未来如何他也不太关心了。 既然顾明野这么说了,文序自然图轻省,怎么方便怎么来,当即叫来老管家,去把府中的帐房叫来,打算看看让谁去饮香楼接冯淮的班。 这次去江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去其他州看看,帐房肯定得挑个能撑得住场子的,免得再遇到婆罗国公主那种人,黄五镇不住场子,普通的帐房也挺不起腰杆。 另一边,在房间里的青石正津津有味看着书,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了进来:「小明启,在用功学习呢?」 青石慌乱合起书,看向来人,无语道:「闫叔,您能不能别吓唬我?」 「又在看杂书了是不是?」闫扈一副看透他的模样,单手撑着窗台就跳了进来,「快来吃茉莉绿豆盏,我刚从厨房拿的,香着呢!」 青石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看着做成小盏模样的糕点,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煳道:「闫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看到闫扈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正想着这些年对方是不是在上京城当官呢。 昨晚已经见了一面闫扈:「?」 「昨晚闫叔不是和你见过了吗?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没恢復好啊?要不闫叔再去找了大夫来给你看看?」 刚才顾明野派乌榆去找闫扈,把明启如何逃出来,又怎么失去记忆,最近才想起来的事都如数告诉了他,所以闫扈才急匆匆跑过来找人的。 「昨晚?」青石愣了一下,回想起昨天晚上他见了谁,突然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十分英气的男人,不确定道,「昨晚那个大鬍子是闫叔?」 「是啊!认不出来了吧?」闫扈得意道,「闫叔今早才把鬍子颳了,还好这些年不用打仗,皮肤没晒得黑一块白一块。」 青石嘴角抽了抽,昨天晚上去叫姑爷吃饭时,看到满脸络腮鬍的男人像土匪一样,踩着一个被捆住四肢,堵住嘴的人,他哪里敢乱看,生怕多看一眼对方就抽刀。 结果鬍子一刮,就是记忆中那个英气十足的俊朗叔叔,这反差实在让他猜不到。 闫扈看着小少年一口一口吃着甜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小明启,这些年你吃苦了,没怪闫叔当年让你被拐吧?」 第210页 青石摇了摇头:「不怪,我当年就是害怕了一点,但是觉得闫叔一定回来找我的。唔,还有叔叔。」 同样是叔叔,爹爹认来的叔叔,可比和爹爹一母同胞的叔叔好多了,所以虽然见面不多,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也依旧觉得这个叔叔会派人找他。 看到闫扈眼里的歉意,青石又道:「而且那个人把我带来上京城,也没对我怎么样,一路上都给吃给喝。我逃了之后就被公子捡回家了,也没受什么委屈。」 最多是在文府的时候,吃得清淡些,但是至少能吃饱,而且公子的月银到手,他还能去外面买好吃的回来和公子一起吃。府里的下人也没怎么欺负他,顶多有一两个人偶尔为难一下,但也只是嘴上功夫罢了。 更别说后来这个公子还嫁给了姑爷,哦,理论上应该是他的叔叔的人,在这之后他过得更好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公子还给他零花钱,姑爷也没有把他当下人对待,除了在别人眼里的身份是小厮之外,也没有什么吃苦的地方。 青石觉得不在意,但是闫扈还是很难受,当初将将十岁的小孩被迫离开了家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决心跳下马车,跑进一座陌生的城池? 本应身份尊贵的人失去了以往的记忆,给别人当小厮,再次恢復记忆的时候,父母已经死去,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闫扈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去地牢里抽那个商人一顿鞭子,还有那个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过继给明家大爷后,明家大爷也当他是自己孩子,很负责的养了好些年,结果起义成功,明家大爷眼看就要登基,对方居然能狠下心对名义上的弟弟下手! 抛去其他不谈,明启可是太子有血缘关系的堂弟,一起生活这么久,太子怎么下得了手?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太子从根上就是坏的! 闫扈越想越心疼,他才陪了明启短短两三年时间,都捨不得伤害小孩,太子这个当哥的也太心狠手辣了。 看着明显比同龄人瘦弱的小少年,他放轻声音承诺道:「小明启,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以后跟闫叔说,闫叔都给你买!」 其实青石说的都是实话,他并没有太难过,从身体上来说,公子从来没有让他受伤,从心里来说,父母的去世他顶多是遗憾与惆怅,但不会难过到影响生活。 闫叔大概不知道,在父亲没有起义之前,最喜欢的就是四处游玩结识新朋友,他一年顶多只有生辰和过年的那段时间能和父亲相处多一点,而且从他六岁上族学后,父亲几乎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他们父子能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至于母亲……记忆中那个侍奉公婆友爱小叔子的女子,她符合一切贤妻良母的典范,就是因为太符合了,所以过继来的孩子也当成亲生子,生怕叔叔觉得他们家亏待了他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大哥已经成年了,母亲想着给他张罗婚事,督促他好好学习考个功名,而他那个时候还小,母亲便不着急他的事情,他们母子俩每天都能见面,但是都有其他人在场,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如果没有其他人,母亲的第一筷子也是夹给大哥。 所以青石对于父母的记忆有,但是不多,或者因为还存在另一个人,所以这些记忆显得不那么刻骨铭心,毕竟那个大哥真的不喜欢他,只不过爹娘都把他的话当成小孩子的气话罢了。 恢復记忆后,确定父母去世的他偷偷哭过,偶尔想起来也会难受,但是也没有闫叔想的那么难以自持,毕竟对他好的人还有很多,他难过不了太久,就会被另一种爱意包围。 想起昨天晚上公子为了哄他特意买的烧鸡腿,青石嘴角抿出一抹笑,不过在看到闫扈满脸愧疚的时候又收了起来,他想了想,道:「要不这样,闫叔你给我买话本吧?」 让闫叔给他买点东西,或许对方就不那么难受了。 闫扈二话不说就拉起他:「走!闫叔现在就带你去买!」 就这样,青石被闫扈拉到了上京城最大的书斋里,面对书童的询问,青石小声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话本?就是那种,不能让长辈发现的,不务正业的话本?」 之前他偷摸买的列国游记,风物志,闲趣杂谈之类的书都挺好看的,不过冯叔总说他不用功读书,老是看这些不务正业的话本。可是公子又不要求他考功名,只要布置的课题能写完,他偷偷看一下也不碍事。 「画本?不务正业?」书童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接着跑到书斋最里面的书架,从架子后面隐蔽的角落里拿了几本书回来。 书童神秘兮兮道:「小少爷,这些都是咱们书斋新进的画本,内容十分精彩刺激,特别受同道中人的欢迎。」 手里的书不过一个指节的厚度,封面什么都没有画,一片纯色的包住书本,只有字体十分小的书名写在书嵴上。 「弄蕊拂花?潮海情波?风月记?」 第一本是写花卉的杂书?第二本难道是关于沿海州城的爱情话本?那第三本又是什么?是杜撰的故事吗?这种好像也被归为杂书话本来着。 青石念着书上的名字,怎么也没办法从名字了解内容,他正想翻看一下,就听到站在书斋门外的闫扈提醒:「小明启,快到下学时间了。」 第211页 「好嘞!」青石把这几本书交给书童,「麻烦帮我包起来。」 他还要去接弟弟放学! 书童把这几本书抱在怀里,遮遮掩掩地去柜檯用油纸细细包装,包了两层油纸才放心地交给青石:「您要的书包好了,一共十八两银子。」 「这么贵?」青石被吓了一跳,他买的是杂书,又不是什么科举用的书,一本书这么薄,看完三本也总不了一个月,这就要十八两? 难不成上京城连杂书都比其他地方的贵说许多?可是也太夸张了,他在扶风县买杂书,半指厚度的一本也才三两左右。 闫扈听到动静,立刻进来付款:「不贵不贵,都说了闫叔给你买,听说你功课好,咱们买好点的书回去,回头也考个功名回来。」 青石很想说好的书确实贵,但是人家也厚啊!这三本书加起来都抵不过一本科举题解,但是价格却比科举题解贵多了。 可惜闫扈动作很快,青石还没来得及反悔就付了银子,在书童饱含深意的目光中,青石只能抱着书离开了书斋了,那个书童不会以为他用买科举书的理由,骗闫叔给他买杂书吧? 第78章 两个倒霉孩子(二) 热闹的东城区主街上,墩墩右手举着糖葫芦,左手拿着一份驴打滚,看到旁边的果脯店铺时,忍不住道:「青石,我还想吃蜜枣!」 青石没有如同以往一般管着小傢伙,反而十分纵容道:「只买二两行不行?否则回去吃不下晚饭,公子就知道了。」 每次书院放学,青石都会带着墩墩来东城区的饮香楼买两杯奶茶,一人一杯喝着回家,有青石管着,夫夫两也没有对两个孩子太过严苛,反正会有暗卫跟着,安全问题有保障。 只不过文序会明令要求不能吃太多小吃,免得正餐吃不进去,半夜又饿得睡不着,青石也一直做得很好,有他管着,墩墩再撒娇也没办法多吃一点,直到今天。 「好!」墩墩立刻点头,嘴巴甜甜道,「青石你真好!」 今天的青石意外地好说话,墩墩才不管为什么,反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要趁着青石好说话的时候多吃一点! 跟在后面的闫扈看着兄弟俩走进店铺,满脸欣慰地跟了上去,兄友弟恭,这才是亲兄弟该有的模样。 买完东西后,青石带着小傢伙一路吃回去,临进王府的时候,才把剩下的小吃放进墩墩的书篓里。 青石叮嘱道:「剩下的等吃完饭,准备洗澡睡觉之前再吃,记得别让公子和姑爷发现,否则明天就不能给你买了。」 墩墩乖乖应下:「我知道啦!」 他听出来了,只要不被叔叔叔夫发现,青石明天就还会给自己买,真是太幸福了! 回了王府,闫扈放心地去找乌榆,青石带着墩墩回清韵苑放东西,眼看时间还早,他便道:「你先把夫子布置的课业做完,我去洗个澡。」 刚才墩墩想吃蜜枣,让他帮忙拿糖葫芦,后来糖稀化了之后,粘了手和衣袖,十分不舒服,正好先去洗个澡再吃晚饭。 墩墩吃过瘾了,此刻也十分听话,等青石拿着衣服去浴房之后,他就从书篓里拿出书本准备背书,结果一眼就看到被放在书桌上的油纸包。 这是青石去接他的时候就拿在手里的,他还以为是吃的,可是青石说这是书。 学习用的书都是书院统一收银子买来发的,其他的冯叔也早就买给他们了,青石会买的只有话本,墩墩记得青石说过,每天晚上哄他睡觉的故事都是从话本里看到的。 所以油纸里包的是青石新买的话本?墩墩有些心痒痒,好奇的小手忍不住伸了过去,他看过青石的话本,有的全都是字,有的配有图画,也不知道青石新买的书有没有图画。 青石在洗澡,自己偷偷拆他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啊?墩墩十分纠结,过了好一会才说服自己:没事的,青石之前已经跟他说了是书,他只是提前看一看,不弄坏就好了! 怀着好奇的心,墩墩拆开了油纸,拿起一本书嵴上字最少的书翻了开来,一翻开他就开心了起来,是有图画的书!画得好精緻!他看得懂! 嗯?怎么这张图怪怪的?这个哥哥怎么抱着另一个哥哥?看不懂,翻下一张。 这张也很怪,为什么这个哥哥要解另一个哥哥的腰带啊?还把脸贴得这么近? 和自己曾经看过的风景插画不同,墩墩看不明白画的是什么,旁边配的小字他也不认识,便没有耐心一张一张翻了,直接翻了好几张,可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为什么这个哥哥要光屁屁!把另一个哥哥的头压在肚子底下?而且那个光屁屁哥哥的后背还有好几条伤,是打架吗? 墩墩一脸懵逼,发现自己看不懂,他满怀敬畏的合上书,觉得每天晚上给自己讲故事的青石太厉害了,能把这么复杂的故事看明白。 青石完全不知道墩墩已经先一步看了书,洗漱完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到小傢伙在背书时还有些忍不住想笑,看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就知道,小孩明天逃不过抄书的命运。 「走吧,去膳厅吃晚饭。」 墩墩立刻爬下椅子,牵着青石的手出门,一边走一边吹彩虹屁:「青石你好厉害!那么复杂的书都看得懂,我都不知道书里讲了什么故事!」 青石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书桌上已经拆封的油纸,无奈道:「你拆我的书了?」 第212页 墩墩理直气壮道:「嗯!还是和你之前买的书一样,我都看不明白,要你讲给我听。」 「行,今晚给你讲新故事。」 得到承诺的墩墩十分开心,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夸青石厉害,夸得青石有些不自在,夹一筷子菜堵住他的嘴:「乖乖吃饭,吃饭别说话。」 文序知道青石喜欢看杂书,也并不反对他看,甚至觉得一些有根有据的书能增长小孩的见识,以后跟他去到陌生的城池,也不会因为不了解而束手束脚。 青石不仅自己看,看了之后还会把书里的知识编成故事讲给墩墩听,这件事顾明野也知道,但是青石这么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却很少看到墩墩这么兴奋,便笑道:「等你有青石这么大的时候,说不定就看明白了。」 「真的吗?」墩墩显然有些开心,「我真的可以看懂吗?」 顾明野微微挑眉,「当然,不信你现在把看到的内容拿来问问青石,他肯定知道。」 通常都是青石自己看过,不懂的就拿来去人,等自己看透了内容才会拿来编故事哄墩墩,如今让他解释没看过的内容,他还真不一定能回答得了,可惜文序也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没有阻止的意思。 也阻止不了,顾明野话音刚落,墩墩小嘴一张,就叭叭问上了:「青石,你新买的书里为什么两个哥哥贴那么近啊?还一起脱衣服,还打架!你知道这是什么故事吗?」 青石一脸茫然:「什么打架?」 就算书里配图,也不会配什么打架的内容吧?他买的那三本书从名字上看也不是那种杜撰的武侠话本吧? 从墩墩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文序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不等他细想,墩墩又详细描述了一下:「就是书里的图啊!两个哥哥在房间里脱衣服打架!那个光屁屁哥哥还把另一个哥哥压在肚子底下,是想闷死他吗?」 文序/顾明野:「!!!」 偌大的膳厅顿时安静下来,顾明野神色复杂地看向青石,轻咳一声:「你这个年纪对这种事情好奇很正常,但是这种书不该让墩墩看到。」 青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脸无措的看向满脸天真的墩墩,瞬间白了脸。 看着脸色骤变的小少年,文序有些头疼,「和伯,去把青石新买的书给我拿过来。」 旁边负责上菜收盘的老管家嘆了口气,去清韵苑里的书房找了一下,从书桌上找到了那三本崭新的书,看着书嵴上的书名,老管家十分感慨:「青石也是个小大人了。」 就是没把书藏好,这种书应该放在寝室才对,怎么能放在书房里呢?还明晃晃摆在书桌上,哪怕有油纸包着也不行啊,墩墩正是好奇的年纪,防都防不住。 进行到一半的晚饭停下,叔叔叔夫脸色奇怪,青石又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不明所以的墩墩总算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老管家带着那三本书匆匆赶来。 文序饭也顾不上吃,随手抽过一本直接翻开……然后血压开始飙升! 一旁看着顾明野立刻握住他的手,温和道:「冷静,消消气,我看青石也不是故意的。」 甚至在墩墩说话之后,小少年都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显然没有想到墩墩说的是什么意思。 「书是他买的,难不成是有人逼着他买的?」文序咬牙道,「青石,你这个……你!」 看到公子气得话都说不出,青石肉眼可见的慌乱:「公子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买这种书啊,我一开始就是想买话本!」 文序把书拍到桌上,老管家瞥见摊开的书页,立刻捂住墩墩迷茫的双眼,小傢伙只听到叔夫十分气愤地开口:「这不是画本是什么!」 在文序眼里青石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个未成年,实在不应该过早接触这种成年人的情事,哪怕再好奇也不行! 青石打架他可以说一句年少轻狂,可是青石敢看这种书,还是带图写实尺度极大的,他就必须摆明态度! 青石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书的内容,整个人脸色通红,目光瞬间避开,磕磕绊绊解释:「公子你听我解释,我买的是话本!说话的话!可能是书童听错了,给我拿成了这些……这些书。」 「这个理由你自己信吗?」文序一脸严肃,「谁买书会看都不看就付钱?」 青石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求助顾明野:「姑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这书是闫叔给我买的,您让他来解释一下吧。」 他本意是把话本买成画本,这是个误会,不是他自己想买的,让闫扈来解释比较客观,可是刚才被那些露骨的画刺激到了,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听在文序耳中,就变成了闫扈给自家未成年小孩买这种不适合年纪的书籍! 夫郎想杀人的目光如芒在背,顾明野顿时挺直腰背,一脸严肃地让老管家去把闫扈叫来,如果这事真是闫扈干的,估计今晚或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办法摸上夫郎的床榻了。 闫扈这么大个人,本来对青石就很好,做事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顾明野不确定想到。 等闫扈赶来的时候,一脸尴尬的朝夫夫二人问了声好,显然过来的路上听老管家说了具体情况。 他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最后道:「王夫,属下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属下只是想尽量弥补一下小明启,可是真没想给小明启买这种……这种书啊!」 第213页 天可怜见,他自己都没看过这种书,怎么可能会给明启一个小孩买? 闫扈的话只证明了书是他付的钱,但是书确实是青石让书童包起来的,文序知道青石不会欺骗他,但是处于青春期的小孩也说不准…… 所以他依旧半信半疑,直接让人去书斋把书童请来,打算问个明明白白。 府中侍卫领命出门到了书斋,因为不清楚今天下午是谁接待了青石,索性把店里的老闆和几个书童一起带回了王府。 书斋老闆战战兢兢的跟着侍卫踏进枭王府,穿过花园亭台水榭廊桥,一路来到了膳厅,老管家得了命令,看到侍卫带人回来,就领着墩墩去偏厅了,只留下坐立不安的青石等待一个清白。 「启禀王爷、王夫,书斋老闆和店内书童全部带到。」 听到侍卫的话,书斋老闆的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草,草民参见王爷,参见王夫!」 跟在他身后的书童们早在侍卫上门抓人的时候就害怕得不行,一路互相搀扶着过来,路上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此时看到自家老闆的举动,立刻跟着跪倒下来,颤抖着问好。 书斋老闆没等到回应,却听到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公子!就是这个书童,您让他说!」 随着这道声音的指证,侍卫立刻将其中一个书童拎到了前面,这个书童急促唿吸着,把这辈子得罪过的人都想了一遍,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文序深吸几口气,问道:「烦请这位小哥抬头看一看,我家孩子今天是不是在书斋里买了书?」 这语气不像是要算帐的模样,可是侍卫上门抓人的行为又不是开玩笑的,书童伏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抬头,眼神瑟缩地看着前面的几个人,最后视线定格在闫扈和青石的脸上。 「是,是的,今天下午,这位小少爷,和这位,这位大人,来,来过书斋。」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文序耐着性子安抚了一句,接着道,「你把今天下午我家小孩从进书斋到离开的全部过程如实说出来即可。」 「是,是。」 书童虽然被称唿为书童,实际上却并非儿童,一般在书斋里工作的人都可以这么称唿,如今得了文序一句准话,书童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开始认真回忆起今天下午的事。 「贵府小少爷到店里,说要买画本,草民看小少爷正是初尝人事的年纪,又指明要画本,就把今天书斋新进的那些拿了出来,当时小少爷正想看看内容,站在门外的这位大人提醒了一句快到下学时间了,贵府的小少爷就让草民将书包了起来。」 「草民包好书后说了这些书的价格,贵府的小少爷抱怨了一句这么贵,然后站在门外的这位大人就走进来,说他付银子,然后二人拿了书就匆匆离开了。」 说到这里,书童还有些委屈:「这些画本画的可精细了,场景情节也很逼真,不少富贵人家的少爷都喜欢买这种画风的呢,草民看到贵府小少爷一进来就说要画本,还以为他知晓价格的。」 书童纳闷想到,难道是这位小少爷觉得画本价格太贵,所以跟家里人告状了?可是这么大的王府,不至于吧? 青石满脸羞愤:「我要的是话本!谁要你拿这种书!」 怪不得薄薄一本就要六两银子,感情是因为书里全部都是这种刻画精细的内容…… 「是画本啊!」书童一脸茫然,「全部都带画的书,除了这种之外,也没有了吧?」 事情到这里就很明了了,青石没有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内容的书,导致书童误会了,所以才给拿了这几本……不太正经的书。 文序嘆了口气,让人把书斋老闆和几个书童送出去,还每人给了二十两的压惊银子,转头就看到青石一脸委屈:「公子,真不是我想买,我没有学坏。」 「这不是坏不坏的问题。」对于这类教育,文序也很头疼,「你还是个小孩,吃喝玩乐就行,这种事情要你长大了才能做,所以不必了解这么早。」 「我也没想了解啊。」青石更委屈了,「我就是想多买几本话……杂书看看。」 顾明野跟着帮腔:「夫郎消消气,这是个误会,如果不是辰儿手欠去动青石的东西,青石后面看到了也一定会及时扔掉的。」 他知道夫郎以前呆的世界有些条规和这里不一样,在这里已经可以议亲定亲的青石,在夫郎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他也不在意夫郎把小孩当家人疼,所以如今出了这件事,实在有些为难。 说到底就是小侄子仗着大侄子宠他,手欠去翻对方的东西,如果小侄子没有看到这些内容,估计后面夫郎发现这种书,也只会训青石斥两句,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文序睨了他一眼,顾明野老实闭上了嘴,随后他看向既忐忑又委屈的小少年,没好气道:「这几本书没收,至少三年内不准买这种书,你还要负责消除墩墩看到那些画的影响,知不知道?」 「知道了公子。」青石抿紧嘴唇,心里却松了口气。 公子不生他的气就好,至于怎么消除墩墩看到那些画的影响,反正小傢伙才四岁,今晚他随便编几个真打架的故事就煳弄过去了。 书斋老闆被侍卫送出来了王府,被夜风一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214页 他带着几个书童走了一段路,才开口道:「以后有人来买书,务必问清楚对方要的是什么书,知不知道?」 今天这一遭多来几次,他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这上京城的官儿多,他也见过不少,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能进一趟王府,见到活生生的王爷。 就是见的过程比较惊吓,王府侍卫进来的那一刻,他还以为得罪了哪家大人物,被人找理由查封书斋来着。 听到老闆的话,今天接待青石的书童又委屈又害怕,他往后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王府大门,小心翼翼道:「那位少爷上来就要话本,也没说清楚,小的就听岔了。」 其他书童缓过劲儿来,也纷纷帮腔:「是啊老闆,这也不全是小刘的错,那位小少爷看着都能议亲的年纪了,谁知道家里管这么严?」 「对对对,这事放在我们身上也想不到,这个年纪的人,一开口要的又是话本,谁能想到是杂书啊。」 「不过这枭王夫管得也太严了吧?那个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还不让碰这种事呢?」 书斋老闆也跟着嘆了口气,不过到底不敢说贵人的不是,只道:「据说其其他国家有这样的规矩,家里男娃成亲之前不让泄了元阳,怕于子嗣有碍。」 他开着上京城最大的书斋,自然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说一句博览群书也不为过,所以这话一出,其他书童就信了。 「没错,据说枭王爷就是异国人,就是他能文善武,咱们皇上才能一举推翻陈氏。」 其他人纷纷点头,只有一人忽然开口:「不对啊?枭王爷不是才成亲一年多吗?刚才那个小少爷都十五六岁了吧?」 王爷和王夫总不可能去管一个没有关系的小孩吧,可是也没听说王爷在娶王夫之前,已经有孩子了啊? 其他书童突然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地咽了下口水,对啊,几本房事画本都能让王夫兴师动众,那个小少爷到底什么来头? 书斋老闆也不敢顺着这话细想,他小声骂了一句:「妄议贵人,你们不要命我还要!」 好奇两句八卦可以,但是这种猜测皇亲国戚血脉的事,这几个蠢货是嫌九族人太多吗! 不过任凭他们如何猜测,也不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第二天有看到侍卫上门的其他店家过来问,书斋老闆也只是摆了摆手,说书童粗心大意,拿错了贵人要的书,所以人家传他们去问话罢了。 一听到贵人二字,其他店家也不敢再继续追问,生怕问出点不能听的,到时候惹祸上身。 而保住清白的青石也不敢再随便买书了,决定以后买书一定要详细描述想买的书,看过内容后再买单。不过还有几天就是春闱,书斋里人头涌动,他也不想去人堆里挤,每天都跟着文序去饮香楼听八卦。 听说安庆老王妃举办了个春日宴,邀请明氏宗亲的适龄贵女公子赴宴,好不热闹。 又听说老王妃在春日宴上说女子哥儿婚后应该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而不是蛋都没下一个,就天天往娘家跑,据说当时太子妃脸色都变了。 最后还听说,春日宴结束后,少将军的夫人,那位身怀六甲的异国公主嚷嚷着大盛看不起她,这种聚会居然不邀请她。 青石听完八卦,回头看向自家神采奕奕的公子,好奇道:「公子,当时老王妃也给您送了帖子,您怎么不去啊?」 否则他作为公子的小厮,就可以跟着去现场看热闹了。 「有什么好去的?」文序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没听到赴宴的都是明氏宗亲?你家公子去了,指不定被含沙射影的就不是太子妃了。」 文思敏的夫君好歹还有明家血脉,他男人可只有个结拜的名头,出门在外,他的身份比安庆老王妃高,若是去赴了人家的宴,人家可就仗着年礼说教了,他是傻了才跑去掺和。 他叮嘱道:「咱们听听八卦就好,不去掺和这些事。」 说一千道一万,文序是真不想和楼星予推演出的事迹有太多沾染,他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一不小心就可能深陷命运的轨迹里,明家主支虽然只有盛天帝,但是明氏可不是什么小宗族,所以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青石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公子,闫叔说关外匈奴吃不上饭了,想派人来求和,据说下个月就到上京城了,我还没见过匈奴呢。」 文序无聊地看着窗外的江景,懒洋洋道:「怎么没见过?林老闆的夫君阿扎克就是,只不过叫法不一样而已。」 己方的人叫关外人,与己方为敌的叫匈奴罢了,长得都差不多。 青石还是觉得叫法不一样,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他没有纠结,反而点头道:「这样啊,冯叔检查我功课的时候还说,今年春闱的考题怕是要临时换一道了。」 科举的考题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会有一些策论题,一般都是去年或者长久以来困扰朝堂的问题,比如民生,比如军事等,需要学子们针对问题写出见解以及解决办法。 青石如今在家里反省,虽然他不打算考科举,但是冯淮依旧三不五时地在检查他功课的时候,跟他针对性地说一些事情,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只认识字就行了。 文序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这几天想的都是开分店的事,在老管家的建议下,他没有在大盛开太多分店,反而搞了个加盟模式,让有想法的商人交一笔银子学技术,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其他地方开店,那些店里的营收他不插手,也不能挂饮香楼的牌子。 第215页 所以现在快钱赚了一波,饮香楼依旧在上京城独此一家,那些学了技术去其他地方开店的商家也妨碍不到他,偷工减料出了事也对饮香楼的名声无碍。 不过只有一家店铺,显然不符合文序留退路的想法,他对于盛天帝以及太子十分不放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盛天帝就会出事,然后太子烨就会和二皇子开始龙争虎斗的皇位之争。 他不知道二皇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毕竟他这具身体「重生」的两次里都没有见过这位皇子,而这一世已经是第三次,在楼星予推演的未来里,这一次二皇子会出现,和太子烨争得头破血流,怎么看大盛都会乱一段时间。 顾明野和青石对二皇子这个人没什么印象,文序也不敢把身家全部放在大盛这个国家,哪怕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一样,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所以他已经开始考虑去其他国家开铺子的可行性。 喝了一口奶茶,文序悠悠道:「春闱出什么题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你还是帮本公子想想,附近有哪个国家比较安稳吧。」 听到这句话,青石想了想,无奈道:「附近的国家不都想着把大盛占为己有吗?天天练兵准备打仗的,也安稳不到哪里去。」 大盛并不是什么大国,陈氏在位时,北地关外的匈奴,越鲤府那边的婆罗国,还有西北那边虎视眈眈的白沙国,几乎都要成功破关了。 也就是天临帝改朝换代后好一点,有个真正能调兵遣将文武双全的义弟替他驱逐外敌,平定四海。否则估计换几个皇帝都一样,大盛逃脱不了被外敌侵略的下场。 文序一想觉得也对,便道:「那再远一些的,比如民风和大盛差不多,饮食习惯和大盛差不多,要不就是地大物博,强大稳定的国家。」 青石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出几个名字:「容国、枫国和良国。」 「这三个国家的民风和饮食与大盛差不多,不过容国虽大但是物产贫瘠,多靠海产为生,兵力倒是比大盛强一些。」 「枫国盛产蜜糖和美人,常以美味和美色为贸易的一环,但是国家不大,如果有其他国家不远万里攻打的话,枫国还不如前朝陈氏时期撑得久。」 「良国盛产矿脉和良驹,物产丰富,兵力也是诸多国家中最强盛的,据说如今的皇上登基后只主动发起过几场战争,把周边不安分的小国灭国后就安稳了下来。」 原本文序听着还觉得枫国和良国都不错,一个是以贸易为生的国家,一个是强大稳定的国家,都挺适合做生意的,可是听完之后觉得良国如今的君主攻击性太强了,担心良国的律法是否适合他们外来人口生存。 毕竟归顺大盛的匈奴即使改称关外人,律法也是不允许他们种田经商的,连最次等的商人都不能做,只能留在边关养羊放牧,说白了就是替驻守边关的军营养口粮。 大盛这个中等国家尚且如此,良国那个直接把不安分的国家灭国的君主,指不定对于外来人管理更严苛。 文序想了想,道:「你替我写封信给卢小姐,让她问问西南总督,需不需要买一批马。」 青石忍不住道:「公子,大盛不允许随意买卖马匹,咱们去哪里收一批马啊?」 西南总督掌管着军队,肯定需要马匹,可是他们去收马匹也不便宜,卖给军队没有赚头不说,指不定西南总督还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到时候他们还会亏本。 从其他国家买来的马本来就不多,就算全都优先给军营的骑兵,也没有富裕到所有军队都有骑兵。 而且这些马生下的后代,只有不是特别好的才会允许卖出军营,不过一般都是有权有势或者十分有钱的人家才有渠道买入,寻常骡马市场是很少看到有马匹卖的。 「知道,我没打算从大盛买马卖给西北总督促否则不是亏了吗?」文序笑道,「良国不就盛产良驹吗?」 原产地的马驹价格可不会那么贵,倒买倒卖赚的不就是这个差价吗? 青石惊讶地睁大眼睛,恨不得摇醒自家公子:「您忘了吗,良国不允许战马随意买卖!被卡得可严实了!」 「我当然记得,可是咱们又不买战马。」文序笑道,「良国盛产马驹,但是卡得再严,也有私人买卖不是吗?」 总有些商人愿意走私赚钱,或许官方公对公的买卖卡得严,但是民间肯定有商人能做这笔买卖,否则枭王府马厩里的马是怎么来的? 先借着买马和良国商人搭上线,到时候再看看要不要在那边开个铺子,多个朋友多条路,就像顾明野说的,要是大盛呆不了,他们就往外跑,总能有个地方安稳住着,所以他只需要在目标地点发展一点人脉就可以了。 人脉无非就是互利互惠或者利益捆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是有把柄的人更好拿捏,免得被对方坑得体无完肤。 文序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模样,青石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便认真写了封信让暗卫送去驿站。 封好的信被拿走,青石惆怅地嘆了口气,暗自祈祷西南总督不要同意吧,自家公子都没有离开过大盛,到时候出了关,指不定良国往哪个方向走不知道,更别说去找愿意做这笔买卖的良国人了。 第79章 两个倒霉孩子(三) 今天西南总督府的两位男主人难得同一时间在家,只不过父子两吃饭的时候表情却有严肃,在夫人面前一向嬉皮笑脸的秦简也有些笑不起来。 第216页 卢泠鸢左看看右瞧瞧,咽下了口中的话,她不清楚军营里的事,但是连公公都这么严肃,估计不是小事。她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话留到晚上,夫君回房再说。 饭后父子两去了书房,房门一关,西南总督秦时平就嘆了口气。长时间呆在军营的他连脸上皱纹都带着一丝威严,此刻却提醒着秦简,父亲已经不是当年那么敢打敢争的心性。 「爹,上京城那边怎么说?」秦简烦躁地坐下,心中郁卒溢于言表,「兵部是怎么想?西南这边真的连一匹马都不打算给?」 每年兵部买到的马虽然不多,但是各个军队分一分,大家还能有个几十来匹,虽然送来的路上可能会折损依着,可就算不够组成骑兵,好歹也能凑一凑用来当种马,结果他们西南这边七八年都没从兵部手里拿过一匹马。 以前陈氏在位的时候国库空虚,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其他军队也是靠士兵两条腿,可是大盛建朝后皇上意识到骑兵的重要性,紧接着把马匹上了军需名单,结果其他军队都有了,他们西南还是没有! 「今年是不可能了。」秦时平摇了摇头,「反正西南多山区,人家觉得我们用不着。」 秦简张口骂道:「西南就没有平原了?打仗都让我们的士兵靠两条腿腿跑?」 「越鲤府去年打服了婆罗国,最少五六年内起不了战事,北地那边的匈奴又被枭王殿下打退,据说他们的使臣下个月还要进京求和,就咱们西南这边一打十几年,那帮野蛮人越打越凶!」 「敌人都稀稀拉拉凑出一支轻骑兵了,咱们的士兵还得靠腿走,这都什么事啊!」 秦简越说火气越大,他们西南军队就跟后娘养似的,样样都比别人差,万一战事失利,该担的骂名却一点也不少,硬生生逼得他们秦家严防死守山穷水尽都不敢输。 想起去年冬天的那场防守战,他们的士兵在后面追,敌方骑着马在前面跑,秦简就一肚子气,要不是祖辈都守在这个地方,他都想把兵符甩皇帝脸上,撂挑子不干了! 秦时平知道自己儿子脾气硬,也知道去年冬天那场仗打得有多憋屈,他安慰道:「我已让陈副官去市面上买马了,兵部不给就不给吧,咱们自己买,回头不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好歹马还是咱们的家底。」 一句话两个信息点,听得秦简头皮发麻:「您的意思是……?」 他们秦家自祖辈起就一直镇守西南,为了不被鸟尽弓藏,加上祖奶奶怕祖爷爷和儿子杀孽太重来世不能为人,所以秦家对于这边的敌军都秉承着只打退,不灭绝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直保存到现在,秦简也知道只要来犯的敌人没有真正破关杀了普通百姓,他们秦家把对方打退就好,如今朝廷却想把秦家从西南军队剔除掉? 秦时平冷哼一声:「皇上那边态度如何暂且不知,但是太子看着是想把各个军队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据他留在上京城的人说,差点把婆罗国打灭国的李家父子两就已经和太子的部下牵扯上了,李家少将军还放着身怀六甲的夫人在家,自己往太子开的青楼里跑,谁信他是去找乐子的? 至于北地那边,有枭王殿下的退敌之功在前,估计太子的手一时还伸不进去,不过去年安庆王爷无缘无故跑去北地,后面闹出官商勾结的辽风府巡抚还和安庆王爷有来往,虽然安庆王爷洗清了嫌疑,可是谁知道他跑去北地是想干嘛? 看到儿子愁眉深锁,秦时平又安抚道:「你别担心,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底牌的,他太子不仁,咱们不认他管就行了。」 皇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们手上有兵权,想支持谁不行?先不说前几年让皇后难产去世的小皇子,就说已经成年的二皇子都不可小觑,也就只有太子以为皇上能选人只有他罢了。 秦简点了点头,知道父亲的意思,只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他愁的是能不能凑出一支二十人的轻骑,底下士兵被敌人遛狗似的逗,又不是打不过,只是因为装备比别人差,他真的受不了。 每次士兵刚搭箭上弦,敌人都已经跑到射程之外了,要是举刀追着砍,追又追不上,围追堵截又容易被突围的马儿踏伤,如今西南军队里为数不多的十来匹马都是用绊马索从敌人手底下抢来的,可惜都伤了蹄子,只能用来做种马,上不了战场了。 他嘆了口气,和父亲继续谈着其他军队里的问题,一谈就谈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话题。 等秦简从父亲书房回到卧室后,就看到自家夫人已经洗漱好,穿着轻薄的衣服坐在灯下看着一封信件,他整理好心情,笑道:「怎么不多披一件衣服?当心着凉。」 秦简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到夫人身上,好奇道:「是岳母的来信?」 卢泠鸢合起信笺,轻轻摇头:「不是,是兄长的。」 对于自家夫人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兄长,事后秦简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到底是岳母认的义子,他见到对方也得叫一声兄长。 虽然秦家并不站队,但是听到这位兄长特意去求了枭王殿下和枭王妃的字给自家夫人撑腰后,他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兄长就十分有好感。 此时听到是对方的来信,秦简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兄长来信说什么?」 这不年不节的,能有什么事特意写信过来?他可记得当初兄长说不让他们太早要孩子的事,搞得他三不五时去药房买避子草放在房里。 第217页 卢泠鸢斟酌片刻,开口道:「夫君,军队里需要买马吗?」 「什么意思?」秦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卢泠鸢眨了眨眼,「如果需要的话,兄长说他能去买一批送过来。」 秦简:「!!!」 这他妈哪里是兄长?这是手眼通天的贵人啊! 看到他这副模样,卢泠鸢明白了,一封短笺写好,放在兄长送来的信鸽身上,连夜将写封信送了出去。 看到兄长连专门送信的鸽子都有,秦简更加坚定了文序这个商人并不简单的决心。 此时,「并不简单」的文序正懒洋洋趴在桌上,翻阅着收缴来的春/宫图,一边跟自家男人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去其他国家?」 「嗯,打算去看看能不能在外面开几个铺子。」文序应了一声,任由身后的男人帮他擦拭半干的头髮,「大盛不是挺多商人都在其他国家有产业吗?」 「挺多商人?」顾明野微不可闻笑了一下,「你高估他们了,据我所知也就几家而已,这几家在其他国家的产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置办下来的。」 文序看着毫无新意的春/宫图,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也不贪多,有个能赚钱的铺子,有处能容身的宅子就好了,反正多个去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盛天帝和太子烨这对父子他信不过,大盛未来两三年估计都是风波挺大的,虽然不知道他的归来会不会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但是有些可能他不得不防。 如果盛天帝真的突然去世,太子烨和李长擎勾搭,和二皇子打得不分上下,虽然不至于民不聊生,但是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安稳。 「除了青石和墩墩外,我不想掺和明家的事,他们爱怎么折腾都行,我要保证他们想动你的时候,咱们一家能立刻换个地方继续安稳过日子。」 顾明野好笑地揉了揉夫郎的头,「好,不掺和他们的事。」 夫郎对于安稳日子的执念还挺深,那就遂了他的愿吧。 西府书院对于青石打架的事还没有个具体处理结果,不过石登几人已经被退学,文序也十分淡定,反正家里还有冯淮这个进士及第的人能教导青石,一点也不怕小孩学的比别人少。 所以这次文序打算带着青石一起出门,到时候书院的处理结果下来了,让顾明野帮青石请个假就好了。 顾明野想了一下,同意了夫郎的提议,毕竟青石不会考科举,当初送小孩上学也是想让他多交朋友,如今夫郎要出远门,青石这个粘人精肯定要跟着,不然肯定会闷闷不乐。 事情说完后,文序合上手里的书,颇为不解:「这图画得也不怎么样,一点新意都没有,也有人愿意画六两银子买?」 没点剧情,没点特殊姿势,开头就是房间里坦诚相见,看着真没劲,还不如一些武侠话本好看。 顾明野闻言,随手拿过一本翻了翻,淡漠的表情也显示了这本书的不值,「嗯,确实无趣。」 他和夫郎平日里都不止这么点花样,且不说场景多少,单只想起某天早上,他在夫郎温软湿润的温存中醒来,心中的火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对此一无所觉的文序摸了摸已经擦干的头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桌面的烛台火光明亮,柔韧的腰肢从轻薄的亵衣里透出一段令人遐思的轮廓。 下一秒他被男人扶住,打横抱起走向床铺,靠在男人肩膀上,文序似笑非笑地碰了碰男人的喉结,「不坐轮椅装圣人了?」 「懒?嗯?」 低低的笑声引得男人胸膛一阵震动,「圣人可不敢当,再怎么懒,也不能在夫郎身上省力气。」 文序刚被放到床上,正要笑骂一句,视线却被一条绸带蒙了起来,黑暗中,男人滚烫的气息伴随着床头暗柜拉开的声音拂过耳边, 「夫郎要不要猜一猜,一会为夫要先用什么?」 视线被蒙蔽的青年不自觉攥紧床单,却毫不示弱道:「你忍得了那些死物先你一步让我舒服?」 打磨得十分圆润的玉球沾上微凉的脂膏,耐心地揉开紧闭的关隘,文序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就听到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偶尔一起也无妨。」 文序暗骂一声狗男人,便随着一重叠一重的力道,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忍不住呜咽出来,微凉的脂膏在体温的作用下化得一塌煳涂,在白色的亵衣上染出绯弥的痕迹。 一夜折腾。 又过了几日,接到卢泠鸢回信的文序开始准备出发事宜,连饮香楼也不怎么去了,只让冯淮每天回来跟他汇报一下帐册。 随着春闱结束,上京城的人不减反多,之前一直呆在客栈温书的学子纷纷出门参加各种诗会,不是结识其他地方的学子,就是跟同乡学子讨论考题,以此来判断自己上榜的机率有多大。 春闱放榜后还有这一场殿试,不过顾明野推了,让内阁的阁老和皇上一起主持殿试,而他则恢復了不上朝不出门不揽事的状态,在家里或者陪夫郎的日子。 在殿试的那一天,去北地的梁峰也回来了,不仅带回来用冰保存得十分好的牛乳,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王夫,张夫人得知您在上京城的买卖后,特意让张家分出几艘货船来帮您运送牛乳。」 「张夫人收到了娘家的信,预估了一下饮香楼的用量,说几艘船运一次的量,怎么也够饮香楼用两三个月,这段时间正好能让货船再回北地,再运过来,时间上正正好。」 第218页 这几艘船不仅能保证新鲜牛乳可以直接发出,还能保证上京城这边牛乳不断,而文序只需要把牛乳存在冰窖里就行。 旁边的冯淮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暗嘆,王夫这个干娘认得可真值,用关系做捆绑换来的帮助,可比利益交换得来的帮助好多了,无论是对张夫人还是对王夫来说,都不用怕别人说自己行贿受贿。 比起冯淮的震惊,文序就淡定多了,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张夫人的好意,看来卢泠鸢在西南过得挺好,否则他这位干娘也不会有心思帮他考虑这种杂事。 文序让黄五把饮香楼底下的冰窖收拾好,让人把牛乳放进去,接着又让老管家准备了一些礼物,让货船的领头人带回去,路过江城码头的时候停靠一下,替他给张夫人送去。 饮香楼用的奶从羊奶换成了牛乳,口感也醇厚许多,加上天气渐热,在价格不变的情况下,普通百姓也能喝得起一大杯冰冰凉凉的冷饮,生意更加火爆了。 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文序出发前见了文思敏一面,跟对方喝了个下午茶,二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反正文思敏离开时一脸若有所思,而文序则准备择日出发了。 青石早就收拾好了包袱,随时都能出发,乌榆开始安排这次跟王夫出门的人手,闫扈刚刚把青石找回来,哪里肯让青石离开他的保护范围?一时冲动就提出想辞官,跟着王夫出门的念头,最后被顾明野一个眼神按住了。 要不是青石开口劝了两句,闫扈这顿罚肯定跑不掉。 出发日期确定好后墩墩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当他发现这次只有青石能跟着出去,自己却只能呆在家里时,墩墩闹得不行,一天最少哭三次。 最严重的时候差点哭晕过去,可惜每次他一有闹的苗头,顾明野就让文序带着青石离开,自己带着太医坐在旁边。 等小孩差点缓不过气的时候,就立刻让太医去扎针顺气,但是却说什么也不松口,面对铁石心肠的叔叔,墩墩更气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墩墩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敲开青石的房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青石,委屈巴巴道:「青石,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青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我和公子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会跋山涉水特别辛苦,你还小,不适合跟着我们东跑西跑。」 「我不辛苦!」墩墩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长大了,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青石嘆了口气,可不是嘛,今年都四岁了,可真把你厉害坏了。 到底是自己的弟弟,青石没办法说狠话,最后只能推脱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去问问姑爷和公子吧。」 「叔叔坏!他不同意,他都不爱我了!」墩墩十分委屈,「我哭他都不哄我,还让太医爷爷拿针扎我!」 青石顺势哄他:「姑爷也是担心你跟着我们奔波,身体会受不了,到时候生病了不仅要扎针,还要天天喝苦苦的药汤。」 「而且我们都出去了,留姑爷一个人在家,你不觉得姑爷没有人陪很可怜吗,」 墩墩一点也不觉得,他有自己的道理:「以前我们出去,叔叔也一个人在家啊,而且现在还有和伯陪他,所以叔叔不可怜,不能出去的我才可怜。」 青石依旧不松口:「反正你能让姑爷和公子同意,我肯定会带你一起。」 由于墩墩还小,从出生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所以顾明野没有马上把青石的身份跟小傢伙说,打算等他再大一点,能理清父辈的纠葛后再跟他说。 也幸好顾明野没有说,否则墩墩知道青石是自己的亲哥哥,估计撒泼打滚都能用上,就为了让青石偷偷带他上船。 不过即使叔叔叔夫不同意,青石也做不了主,墩墩还是想了个办法,在出发的这一天,装病! 可是看到只有叔叔带着太医进房间的时候,墩墩傻眼了:「叔夫呢?」 顾明野一眼就知道小孩在闹什么,毫不客气打破他的幻想:「他们出发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墩墩气唿唿掀开被子,早就穿戴整齐的衣服昭告了他的小心思。 他抱起放在床边的小包袱,委屈地看了叔叔一眼,大声道:「我去上学了!」 看着放在房间里的小书篓,再看看匆匆跑出去的小身影,顾明野微微挑眉:「跟上去,等他呆够了,就把辰儿带回来。」 乌榆点头应下,心里对墩墩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在这世上能用装可怜让主子心软的人只有一个,但肯定不是墩墩这个小屁孩。 但是墩墩并不知道,他抱着小包袱跑出王府大门,连老管家说送他去书院都不用,一熘烟往街口跑去,接着按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直接往东城区的港口码头跑去。 有乌榆和其他暗卫跟着,加上清晨人少,墩墩十分顺利地跑到了码头,可是却看着停靠的十几艘船傻眼了,哪艘是叔夫和青石上的船啊? 为了防止墩墩哭闹撒娇,早就包了船的文序带着人天不亮就出发了,这会都已经离开上京城了,也只有小傢伙不知道,一脸懵逼地站在码头看着人来人往,站在小孩身后的乌榆唏嘘地嘆了口气,做好了开始哄孩子的心理准备。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文序每到一处码头,就写一封信让信鸽送回去报平安,由于他们在水上飘着,所以鸽子只能送回去,却不能带信过来,所以出发时带了两笼的信鸽,在抵达北地的时候已经只剩几只了,不过除了文序,青石也写了很多封信送回去,想必墩墩应该能开心一下。 第219页 「公子,您以前去过其他国家吗?」青石趴在桌上,看着坐在窗边的青年,好奇问道。 以前他在临城长大,后来在京城被公子捡回家,是这个公子来了之后他才去了边城,又去了其他地方,所以他有些好奇这个公子以前的生活的。 文序无意瞒他,也知道这个小傢伙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便点头道:「去过吧,不过我去的国家这里可能没有。」 毕竟连歷史都不一样,连平行世界都沾不着边。 青石点了点头,「那你去其他国家的时候,会遇到水匪山贼吗?」 「那边可没有水匪山贼这种宵小之辈。」文序笑着摇头,「否则一梭子下去全部归西。」 「一梭子是什么?」 「火器,知道吗?里面的弹药不停打出来,就是一梭子。」 青石眼睛一亮:「知道!我见乌榆叔拿过,不过他说那玩意儿不安全,容易炸,他不爱用。」 而且只能一次打一发,怎么能不停打出来呢?可能是公子原本的地方火器很厉害吧。 二人正聊着,冯淮敲门走了进来,「王夫,咱们约的商队下午就出发,您看?」 从大盛去往良国有两条路,一条是乘船从凉州那边走,出了大盛走一段陆路,再从容国乘船直达良国边城。 另一条路就是从北地走,乘船到了北地后,从临城这边出关,在这边找一支商队带着他们走陆路前往良国。 两条路的距离都差不多,文序出发前就决定了走后面这一条路,主要是不想中途在容国经停,哪怕是为了安全,也不该一直待在水上漂浮。 所以闫扈直接跟着他们离开上京城,到了临城的辽北总督府后就派人去找了商队,让他们带着文序一行人出发。 这支商队大多由退役的士兵组成,主要是替北地军队去良国买马的,顺便再拉一些大盛少见的东西回来卖,以此补贴商队的日常开销。 在这一点上,闫扈可比秦家父子有先见之明,马匹这种军需物资,他不可能盼着朝廷上心,哪怕谁都知道边关很重要,谁都知道有骑兵的军队战斗力会更上一层台阶,但是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上京城官员是不会十分上心的。 文序点了点头:「让梁峰点好人,按时出发吧。」 这次出门他只带了银票,其他的货物都没有带,除了冯淮和梁峰之外,就只有十个伪装成护卫的暗卫在明处,暗地里据说还有二十个人,不过文序也没看见就是了。 用过午饭后,闫扈安排的商队就来了,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脸上有一条刀疤斜着贯穿了整张脸,他旁边还站着个左手缺了三根手指的大爷,据说是商队的嚮导,离开了大盛的国土后,他们还需要走半个月的山路才能到平坦的大道,这个大爷就是领着他们过山路的人。 中年人看到文序,视线滑过他的耳饰,瞭然笑起来,这一笑。脸上的刀疤皱得更明显了,显得这个笑容有些狰狞,「这位郎君,小的是商队领头,您叫我老于就行。这位是关大爷,他会带着我们穿过峻天岭,和我们商队合作三年了,信得过。」 关大爷跟着「啊啊」两声,文序才发现这位老人家是个哑巴。 闫扈显然跟他们很熟,毫不见外地拍了拍老于的肩膀:「老于,文公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把他安全带去,完好无损带回来。」 老于点了点头:「懂,您头一次让带的人,小的知道轻重。」 闫扈还没成亲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位能让辽北总督出面拜託的郎君,要不就是家里夫君和闫扈有关系,要不就是这位郎君身份贵不可言,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这支商队的领头和嚮导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不过闫扈是顾明野的人,他办事文序还是放心的,顶多保持戒心,但是不至于以貌取人。 双方的人都见过之后,文序便上了驴车,由梁峰和冯淮赶车,侍卫们跟在旁边,簇拥着这辆牛车跟在商队后面。 商队缓缓开拔,前面同样是几辆载着货物的了驴车,由于马匹不好走山路,加上牛马都是贵重的牲口,所以在老于的建议下,文序让人把马换成了驴,车也换成了轮子矮一些的,不过坐在车厢里倒是感觉不到差别。 青石被闫扈抓着叮嘱了好多注意事项,最后踩着点进的车厢,看着闫扈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红着眼一脸慈祥地挥手,青石一脸无语:「闫叔您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闫扈点了点头,朝冯淮喊道:「注意身体,实在不行让老于他们停下歇一歇,老冯你们照顾好公子和小明启!」 冯淮扬鞭甩出个空响,示意自己听到了,一队三十多人的商队慢慢向边关走去。 青石撩着窗帘,看着不停倒退的景色,好奇道:「公子,咱们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大盛?」 文序想了想,道:「今晚吧,刚才领队说我们出了关之后在外面歇一晚,明天就进峻天岭了。」 「峻天岭不是在大盛吗?」青石十分不解,「当初我爹起义的时候,陈氏派人来围临城,我爹就是回防的时候在峻天岭迷路的。」 「你当峻天岭是什么小山头呢?」文序好笑地看着他,「峻天岭但实际上是一条绵延上千里的古山脉,只不过在大盛的这一段叫峻天岭罢了,指不定横穿其他国家的那一段又叫其他的名字呢。」 第220页 青石懂了,他看的列国游记里就写有各个国家的景色,确实有很多名字奇怪的山,说不定其中就有这条古山脉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推移,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城墙,商队停了下来,守城的士兵需要检查商队带出关的东西,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商队大概经常出去帮买马,加上又是军队退下来的士兵,原本守城的士兵对着货物清单大概看一下前面几车货物就好,可是当他们看到商队里多出了十来个面生的人,还有一辆坐人的车时,立刻警惕起来。 小队长为难道:「我说,于老哥,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但是你也知道规定,出关的人或者东西都要检查一下,询问一下,这是规矩。」 不然敌对国家跑来大盛拐了某个身份贵重的孩子出去怎么办?哪怕知道这支商队的底细,但是小队长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这段时间带队过来守关的是辽风府军营那边的王副将,这可不是什么小关,小队长也不敢疏忽大意,免得出了事被问责。 老于也理解,派了个商队里的人跟着小队长往后面去,同车里的人说清了情况,便让检查了。 小队长看着掀开门帘的小少年,又看了看坐在里面的青年,瞬间红了脸,不过黢黑的脸上看不出来,他还是尽职尽责盘问起来。 「嗯,去其他国家玩一玩,不是出去卖东西的。」 「这些都是家里安排的护卫,我没有被胁迫。」 「家在上京城,这是跟了我多年的小厮。」 车上的青年一句句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但是小队长总觉得有问题,谁家会捨得让这么漂亮的哥儿独自出去玩?尤其是这哥儿已经成亲了,哪怕有护卫,有小厮跟着也不安全吧? 可是看青年一脸平淡的模样,周围的护卫也都有模有样的,不像是说谎,小队长拿不定主意,把情况汇报了上去。 由于这边出关检查耽误时间比较久,一接到这边的汇报,坐镇的王副将就立刻带人过来了。 起初听到这边情况的时候他也觉得不对劲,去其他国家又不是去其他城池,哪怕是在大盛,敢让自家郎君只带几个护卫小厮就出远门的人家也不多。他正想着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的时候,结果就看到了坐在车外的梁峰。 当初梁峰跟着枭王殿下再在军营呆过一段时间,王怀知道他,正当他想着车里的人是不是枭王殿下时,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青年。 看着是他,文序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王部将?你怎么在这里?」 小队长正想提醒这是他们军营里刚升上来的副将军时,就被王副将身边的人拉了一把。 「下官……」王怀刚要行礼,就被文序的话打断,只能老实道,「北地关口都归军营管,这段时间轮到下官带人执守这处关口。」 「王……公子,您这是要出关?」 文序又把刚才的理由说了一遍:「在上京呆着无聊,打算跟着商队去其他国家看看。」 王怀点头,立刻命令手底下的人放行,「好的,您注意安全。」 如果是普通的哥儿他可能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但是这位的话……他只能怀疑是不是入执行什么任务了。 想起那天雪夜里,对方单枪匹马杀穿敌营的壮举,王怀也不敢多问,王夫出去玩,王爷肯定是知情人,没看到王爷的人跟着吗? 有了王怀的首肯,商队重新出发,跟着西斜的落日,一併向远方走去。 等商队没了影子,王怀想了想,还是写了封信派人往枭王府送过去,不管王爷是否知情,他都得汇报一声,免得到时候王夫在外面有个闪失,他也落不了好。 只是这封信最后也没有送到枭王府的人手里。 第80章 抵达良国 商队行至关外驿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冯淮跟着领队去开房,又四处检查了一番后,才带着文序走进去。 十几个护卫加上商队的人一起涌进去,柜檯里的店老闆丝毫没注意到中间还混着个貌美异常的小郎君,直到文序进了房间,老于才松了口气。 「郎君,您记得让底下的人都警醒着点,在外不比在家里,晚上最好让拳脚好一点的护卫在房间里守着,大不了明天出发的时候路上歇息。」 刚才老于让商队的人一起围住他进驿站,说脸生脸熟的人一起进来,不用担心常驻这里的人发现不对劲,也能免了很多麻烦,文序点头,领了这个情。 老于看到他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上,也稍稍安下心来,能听劝就好,否则出了事他不好跟闫总督交代。 老于出门叫了一些吃食送过来后,就安排今晚值守的人去了,因为他们人多,驿站二层都被包了下来,能跟着他一起跑商的人也不是什么软脚虾,最起码队里人手上的大刀片子能唬住不少人。 这位不知来歷的郎君既然是闫总督交到他手上的,他就得保证对方能平平安安回去,所以从出关那一刻起,老于就比以往跑商的时候警惕了许多。 不过他担心的意外并没有发生,文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听劝,第二天启程的时候听了他的建议,让手下去店老闆哪儿买了一顶帷帽备着,没有寻常富贵哥儿那么娇纵不讲理,出门在外还非要引起他人注意。 出发前老于特意去那辆小驴车前叮嘱一句:「郎君,大概午时咱们就要进山了,如果听到外面有人劫道的声音,还请别慌张下车,我们会打点好的。」 第221页 「出门在外,你叫我文老闆就行。」文序开口道,「山上劫道的人多吗?」 文老闆?听到这个称唿,老于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便道:「劫道的可能有几拨人,都是附近国家无房无地的流氓,不过我们经常走这条路,跟他们打过交道,如果遇上了,交点银子就能过去。」 这不就是保护费?文序瞭然,「我知道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老于就走回前面,跟着那个关大爷一起打头开路。 商队一直行走,连吃饭都是边走边吃,直到进山之前才停了一刻钟,给大家解手方便的时间,期间文序带着青石下车活动了一下,他戴着那顶帷帽,即使周围都是自己人也没有贸然摘下,老于看到这一幕,对文序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不懂就问,也不会因为好奇一意孤行地打乱他们的计划,别人的劝告也都听在心里,老于觉得如果这位郎君一直这样的话,他们接下来的行程肯定可以无惊无险。 商队里的人也对这位脾气随和的郎君颇有好感,以往他们不是没有为了钱顺路护送商人出关的经歷,但是只要对方带上哥儿或者自己的夫郎,总会闹出些么蛾子。 比如某位商人的夫郎,总嫌弃路上没有洗漱的地方,走山路的时候还一个劲对他们指责谩骂,说他们收了银子没有安排好事情。 还有他们的儿子,那是一位十七岁的未婚哥儿,按理说没有成亲的哥儿都是带个姓称唿的,不能用郎君来称唿,可是那位哥儿觉得他们不尊重他,喊一声就要闹一次,搞得商队的人都不乐意去传话。 如果走北地出关,山路是必须要走的,这里没有军队守卫,只有野兽和不怀好意的山贼,那对闹腾得不行的郎君和儿子,果然被山贼盯上了,最后要不是他们领队负责任,关大爷跟那些人又有些交情,那对父子指不定就被山贼掳走了。 一想起那次为了保那对父子安全离开,他们商队备下的货物都给出去一半,商队里的人就恨得直咬牙,这次听到领队还要护送一个郎君出关,更是八百个不同意。 之前那位郎君还有个当家做主的夫君管着,虽然那个商人也管得不上心,但起码也管了,就这样那对父子还那么闹腾,更何况这次是独一位出门的? 结果才一晚上过去,文序的听劝和谨慎就让商队里的人就纷纷改观了,大家乐意过来传话,也让文序他们避免了很多问题。 「文老闆,咱们准备要过一道没有修整的山路,路会有点陡,头儿让我来跟您说一声,让您在车里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跑一趟了。」 来传话的人笑着说了一句「不必客气」,又转身往前面跑过去了。 老于的商队负责运货的有十人,负责警戒的有二十人,加上好几辆堆满货物的板车,在狭窄的山路上蛇形前进,距离拉得很远。 有老于他们在前面开路,遇到问题不仅能及时处理,还能派人过来提前通知一声,文序的小驴车在后面安安稳稳地,可以说十分舒心了。 队伍走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开始变得暗沉,老于才开口让队伍停了下来,寻了处开阔的地方生火吃饭。 他走到文序旁边,开口问道:「文老闆,一会吃完之后咱们就要赶夜路了,您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文序摇了摇头:「没问题,按你之前交代的,我的护卫也分成两拨,轮流值班赶路。」 老于搓了搓手,解释道:「那就好,按理说这段是某个山贼窝的地盘,但是走到这里都没有看到人,我估计他们前不久做了一票,今天就不出来了。」 「咱们能省一笔是一笔,夜里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人容易困,变数也多,还是埋头赶路,早点离开比较安全。」 文序点头:「嗯,按你的计划来,我都可以。」 看到他这么好说话,老于不由得多说了一句:「您记着,无论周围有没有陌生人,只要没有进入某个国家或者城镇,都别把帽子摘下来。」 在城镇里还有当官的管着,旁人有什么小心思都不敢明着来,可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山里,到处都是树林,谁知道山贼的暗哨是不是就躲在周围? 万一被那些混不吝的山贼看到,就凭文老闆这个样貌,他们把货物全部赔上估计都保不下来! 要是王怀在这里,一定会嘲笑老于的天真,文序可不是什么寻常哥儿,山贼还能比匈奴更加兇残?人数再多估计都碰不着这位的衣袖。可惜王怀不在这里,老于也不知道文序的壮举,所以十分担心这位郎君出事。 他的善意提醒文序听了进去,认真地回答道:「嗯,你放心,我记下了。」 能省事就省事,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或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文序多少有点运气在身上,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只遇到了两拨山贼,人数都不比他们的人多,所以老于交了一定银子就被放行了,那些山贼也没有突发奇想要翻看车里的货物或者人。 直到快要离开峻天岭范围的时候,一波山贼拦住了他们,人数之多,连坠在队尾的文序都看到了。 「公子您别看了,小心被人注意到。」青石攥住文序的衣袖,劝他把窗帘放下来。 他们在山里走了近半个月,只遇到两拨山贼,眼看再走半天就能出去了,没想到临到头又来了一拨,而且队伍停的时间比之前长,估计这拨山贼和老于并不熟悉。 第222页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青石的神经就紧绷起来,恨不得把门窗都封死,不让别人发现自家公子。 「别担心,刀都没拔,一时半会打不起来。」文序拍了拍青石的手臂,「你过来看看,打头的那个人眼熟吗?」 他怎么会眼熟一个山贼?青石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睛在人群里寻找公子说的那个人。 其实也挺好找,领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对方正跟商队的人交涉,看样子还有得谈。不过青石看了一会,还真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他低头想了一下,忽然激动道:「公子!咱们在去丰城的路上见过他!」 那是公子第一次出门做买卖,他们从伏峰县去往丰城的路上,不就在野外遇到这个人的吗?!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附近的村民,现在想来一群大汉里只有他一个年小的,怎么看都不对劲,如果是山贼就说得通了! 「唔。」青石这么一说,文序就想起来了,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山贼,看样子还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青石有些疑惑:「他们是怎么出关的?」 出关入关是要给银子的,还要核查身份,如果是罪犯的话一准被抓去战场上冲锋陷阵。这些人都做山贼了,不说有没有银子,单说不被抓都是个问题吧? 文序猜道:「估计是从峻天岭直接越关的。」 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除非他们暗地里是给军营卖命,否则压根不可能用正常方法出关。 听到这个结论,青石一脸懵逼:「他们不要命了?」 位于大盛国土里的峻天岭和如今他们走的这一段可不一样,那一段的山岭更加陡峭,而且地形十分复杂,哪怕是有人曾经能成功从里面走出来,再进去也依旧会迷路,不少人把一时运气当本事,结果直接没能离开。 文序神色有些严肃:「估计他们已经摸出了一条路线。」 再复杂的地形,只要不是随时会变化的独有地貌,多安排一些人,用命趟也能找到一条可行的路线。 因为峻天岭的特性,军队并没有安排人在那边值守,如果这些山贼把路线卖给周边国家的军队…… 文序嘆了口气,拿出炭笔开始写信,他带出来的信鸽就剩几只了,原本还想省着用,这下好了,省不了了。 这次商队停的时间比较久,好在最后谈妥了,老于给了一笔银子,对方可能觉得他们这边人也不少,一锤子买卖不如细水长流来得舒服,还免得两败俱伤,所以没狠下心动手,收了银子就把路让出来了。 队伍重新开拔的时候那些人还没有离开,反而站在旁边看着商队走过去,仿佛随时都会反悔动手一般,商队的人也提着一颗心,怕这伙第一次打交道的山贼不讲道义。 文序的车子准备路过这些山贼的时候,青石立刻就把窗户关严实了,直到等了好一会,商队的人过来说安全了才放松下来。 文序把信递给车门外的梁峰,让他用信鸽传回去,一转头就看到青石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心软道:「没事了,出门在外,遇到山贼是常有的事。要不下次你在家里陪墩墩?」 青石反应极快:「不!我就要跟着公子!」 文序摸着小孩的脑袋笑道:「墩墩听到该哭了,他好歹还是你亲弟弟呢。」 青石低下头,小声嗫喏:「那公子也是我……叔夫啊。」 弟弟无论何时都是亲弟弟,但是叔夫可不一定会一直都是,更何况这次要去其他国家,那么远的距离,万一公子在外面遇到更好的人,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跟着公子,谁劝都不好使。 这还是文序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叔夫,按关系来看,这么叫也没错,以前他总听说古代书生会从族亲里挑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当书童,没想到他是让自己夫君的侄子当小厮,这感觉还挺新奇的。 离开这段走了近半个月的山路,商队里紧绷的氛围瞬间缓和下来,当天晚上就停在路边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大家才精神抖擞地启程。 大概是这次多了文序这么个金贵的人,怕在路上耽搁时间久了容易出现变数,老于一直紧赶慢赶地,用比原定计划早十天的时间抵达了良国的边城。 这种强度的赶路对文序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青石来说就有些难熬了,即使当初陪文序去边城,路上也没有这么累过,所以一到边城,小孩直接病倒了。 「王夫,老于说他们做买卖只在边城,在这里想买点什么回去也方便些,不会有太多关卡检查。」 无论哪个国家,进出各个城池都有守城卫兵检查,遇到一些手黑的城池,商队过一趟关卡就得脱一层皮,只在边城反而好些,只需要出关的时候检查一下就行。 文序点头道:「那就在边城吧,你去打听打听哪里有人贩马,联繫一下。不拘战马,只要是驯养过的,身体没毛病的马就行。」 即使在盛产良驹的良国,一匹够得上战马品相的马也不是寻常人能养得起的,次一点的马反倒好找一些,毕竟总会有镖局或者商队需要用马,他们去收回来就行。 冯淮点头表示了解,又道:「属下已经用信鸽将咱们的落脚处传回去,相信不久您就能收到主子的回信。」 第223页 为了让家里的一大一小安心,文序一路上都在往回报平安,偏偏因为队伍一直在移动,没有固定落脚点,信鸽没办法准确送信过来,现在有了个固定落脚点,传信就方便多了,他也不需要因为日渐减少的鸽子露出心疼不已的表情。 文序摸了摸桌上的汤药,感觉没那么烫手了,就开口赶人:「嗯,你安排好就行,等找到愿意出售的商人再来联繫我。」 冯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等他退出去后,文序端着药碗到了隔间,单人小床上隆起一片,青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好像睡得不太舒服,眉头微微皱起,不復往日的神采奕奕。 看着小孩不停颤动的眼皮,文序嘆了口气,单手扶起他:「睡不着就别睡了,先喝了药再休息。」 「公子……」青石靠着床头,声音弱得风一吹就差点听不着,「我自己喝。」 文序把窗关小了一些,好笑道:「行行行,你自己喝,能拿得稳吗?」 已经十六岁的孩子开始要面子起来了,哪里肯在别人面前示弱?青石一声不吭,从厚实的棉被里伸出手,将那碗汤药接了过去,文序还没回过神来,他就捏着鼻子一口全部喝了。 青石被药苦得小脸皱巴巴的,文序拿了颗蜜枣给他含着,「不舒服就躺着吧,大夫说你就是水土不服又吹了风,喝几天药,缓过来就好了。」 「还要喝几天啊?」听到这个消息,青石觉得蜜枣也掩盖不了喉间泛上来的苦味,「我觉得喝一天就够了,可能我一会睡醒就好了。」 文序一眼就看到小孩眼底的心虚,冷声警告道:「别想学墩墩逃药,否则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家里最会逃药的是墩墩,其次就是青石,这兄弟两生病后,要不是有下人盯着,这些汤药可能出现在花盆里,可能出现在池塘里,可能出现在恭桶里,就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肚子里。 老实喝药的痛苦显然没有不能跟公子出门的威胁大,青石委屈地抿着嘴,老老实实点头:「知道了公子。」 文序揉了揉他的脑袋:「躺着休息吧,困了就睡,觉得冷就叫人,门外有侍卫,我就在隔壁。」 「咱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等你舒服点了,公子就带你出去玩。」 陌生的国度对于青石来说诱惑十分大,听了公子的话后,立刻老老实实开始养病,每天喝了药就捧着本书看一会,然后就闭目养神,就这么安逸地养了两天后,他就已经能活蹦乱跳地出房门了。 文序看到他精神大好,也颇为开心,这两天他也没有出门,就呆在客栈里陪着小孩,如今倒是能出去走动走动了,当即叫梁峰点了几个侍卫,「走吧,咱们出去逛逛,顺便看看这里适不适合买铺子。」 怀着对陌生国度的期待,青石跟着公子踏出了异国商业版图的第一步。 上京城,太子府。 明烨看着桌上的信件,指尖轻轻划过某个称唿,「确定出关的人是枭王夫?」 侍卫恭敬点头:「是,当日守城的将领是去年因战功擢升的王怀,信件就是他写的。」 听到这句话,书房里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若有所思,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太子殿下,这是个好机会。」 「白先生有何高见?」明烨眼睛一转,问道,「是要本宫把这件事捅到父皇面前吗?」 身为一国王妃,瞒天过海私自出关去其他国家,说不定能给对方安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被称唿为白先生的幕僚摇了摇头:「非也,对方既然敢不做遮掩就出去,想必是不怕被人认出来,按皇上和枭王如今的关系,怕是捅出去了,皇上也不会追究。」 这句话倒是真的,自从那日一起用了一顿早膳过后,这对君臣好像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其他大臣可能感觉不到,但是身为知情人的明烨却感受十分明显。 尤其是前不久知道枭王府传出的话后,盛天帝还特意召他去御书房警告了一次,让他好好对待太子妃,少惹枭王夫不快。 「只要你安安分分,别做一些惹枭王夫夫不快的事,以后这皇位你才坐得稳。」 每次想起盛天帝这句话,明烨都觉得荒诞不经,就好像他堂堂一个储君,还得靠枭王这个异性王才能坐上皇位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父皇老了,做不了杀伐果决的皇上了。 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向一个臣子妥协,实在笑话! 白先生捋一把鬍子,意有所指道:「据说,枭王对他的夫郎感情甚笃,后院一直只有王夫一个,还特意拒了皇上的邀请,要回府陪王夫用早膳。」 「确有其事。」明烨点头,「那白先生的意思是?」 看似儒雅的中年男人嘴角微微上扬,蓄在唇边的鬍子遮住了一抹狠辣的弧度:「枭王夫一个夫郎出门在外,难免会被一些不长眼的宵小盯上,也不知道王夫出了事,枭王殿下还坐不坐得住。」 「或许枭王夫的安危能牵动枭王殿下的心,到时候枭王殿下会急得坐不住,亲自前往事发之地也说不定。」 据他所知,这位枭王殿下可对夫郎好得很,甚至连一个王爷的身份都不顾,亲自去给夫郎买糕点。 明烨沉思片刻,垂眸将信件重新封好,最终开口道:「这件事就交给白先生去办。」 这是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白先生也不想让出去,只是有点拿不定轻重,「那太子殿下要这人,是生还是……」 第224页 对方毕竟是一位王夫,是用对方的安危来拿捏枭王为他们做事,还是直接让人消失在世上,让枭王无暇顾及他们这边,结果可是不一样的。 想起那日在枭王府中,当着文思敏和下人的面,自己被夫夫二人无视和嘲讽的场景,明烨咬牙道:「做干净点。」 白先生瞭然:「您且放心。」 重新封好的信件又被送了出去,因为不是军中要事,只是王怀私人的一个告知,信封外并没有用专用的火漆与官印,所以这封只有一枚私印和短短几行字的信件会被送到回原本收件人的府邸,无人发现中间去了另一个人手中。 白先生领命离开了书房,在门外遇到了端汤前来的侍女,他认出这是太子妃的人,便和善点了点头。 看到他出来,侍女忙问:「太子要事可谈完了?太子妃命奴婢给太子端点去燥的补汤来。」 白先生点了点头,「太子妃对太子真是关心备至。」 侍女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敲门通报一声便进去了,等她离开后,明烨又与其他幕僚讨论着如何拉拢新科进士一事。 那碗汤放在桌上从热变凉,再也没有热气腾腾的模样,书房亮起烛光,细微的讨论声还未停歇。 枭王府里,顾明野瞥了小侄子一眼,「不想吃就别吃了。」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巴掌大的碗里饭也不见少,知道的小屁孩是在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数米粒。 墩墩立刻大声哼哼:「叔夫不在,叔叔就欺负我!」 「欺负你?」顾明野似笑非笑,「不是你在书院零嘴吃多了才吃不下饭?」 刚才还特别硬气的小傢伙缩了缩脖子,颇为心虚地反驳:「才、才没有,我读书可认真了。」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胃口,依旧捧着小碗数米粒,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仿佛自己真的没有因为吃了太多零嘴儿吃不下饭似的。 顾明野早已放下碗筷,还是不得不陪着小傢伙,自从夫郎出门后,小孩每天都得闹一闹,拿着信件进来的乌榆习以为常地汇报起来。 「老闫跟高将军已经派兵把峻天岭的几个入口封上了,边城也戒严了,没有看到那队山贼的踪影,高将军说他们可能在山上有据点。」 「继续盯着,让人沿路去清理一下,免得王夫回来路上耽误时间。」 「是。」乌榆见怪不怪地点头,又继续道:「这段时间您不上朝,文武百官颇有微词,太子那边的人异动频频,前不久还召了手下幕僚不知道再商讨什么。」 顾明野喝了口茶,平静道:「盛天帝那边怎么样?」 「似乎在知道您不会对付他后,他就放松了很多,除了晚上宠幸秀女之外,日常都在处理朝政。一副要当个明君的模样,并不清楚太子的动静。」乌榆有些不解,「这段时间盛天帝并未单独召见太子。」 顾明野点了点头,微微嘆道:「明烨的心野了,盯着点吧,其他的事情别插手了。」 不插手?乌榆看着手中的信件,都是那些已经站了队的官员动向,一时间不知道主子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新科进士那边……?」 「以后这大盛,他们明家想怎么折腾都行,只别没犯到本王这边,就一概不理。」 坐在餐桌旁的男子慢悠悠喝着消食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真的对这个初建几年的大盛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执着。 乌榆有点好奇,想问一句,您不顾曾经和明家大爷的情谊了吗?当初不是说替他守着大盛百姓不受战火纷扰吗? 可是到离开膳厅那一刻他也没敢问出口,有些事也不需要问了。如果盛天帝和太子一心为大盛,说不定主子还会愿意帮明家大爷这个忙,可惜这对父子不行,把明家大爷用兄弟情义拉下水的主子惹怒了,所以直接不管了。 至于太子那边……想起王夫临出发前说的话,乌榆好像知道为什么主子只让他们盯着太子府了,他摇了摇头,把命令吩咐了下去。 膳厅里,实在吃不下,又不想承认自己在书院偷吃零嘴的墩墩,装模作样地开口:「叔叔,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啊?」 「说你怎么一碗饭吃了近一个时辰。」顾明野闲闲地看了他一眼,「还没吃完?」 墩墩心虚地移开目光,嘴硬道:「我,我关心大事,你不说,我就吃不下!」 「关心大事?你才几岁啊?」顾明野笑着摇头,「那你想知道什么大事?」 「就是,刚才你和乌叔叔说的,为什么不管大盛了?你不是王爷吗?」墩墩从刚才听到的时候就想问了,叔叔明明是大盛的王爷,怎么可以不管大盛的事啊? 这段时间顾明野有意无意地把父辈的事情告诉墩墩,也是为了以后认青石这个亲哥哥做铺垫,如今两个月过去颇见成效,四岁的小傢伙知道了不少他与明家曾经的过去,也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他的亲叔叔。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小傢伙并没有对自己真正的亲叔叔盛天帝有一丝好奇与亲近,甚至一点都不想去见这个与父亲长得一样的的叔叔。 顾明野把刚才的事用小孩能听得懂的方式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问道:「这是你父亲打下来的江山,听到我不管了,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不会啊。」墩墩坐位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晃呀晃,「父亲当皇上,也是为了百姓能有好生活,现在他的目的实现了,叔叔不管就不管呀。」 第225页 「叔叔管我们就好了,不用管其他人,那些人是父亲想管的,又不是叔叔想管的。」 父亲这个词所代表的角色,墩墩一直没有具体的概念,后来上了学之后懂了,却没办法对父亲的画像有太大的期待,因为他知道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他没有爹娘了,自然不清楚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大概就是血脉相连而已吧,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傢伙也在被窝里想过,毕竟除去血脉相连之外,叔叔对他也和其他同窗父亲一样好,可是他只能叫他叔叔,所以父亲和叔叔对他的区别,可能就是血脉相连而已。 所以今天说起这个话题,小傢伙不会去想什么父亲打下来可的江山就一直是父亲的。 他想的就是父亲的想法已经实现了,这就可以了,不会去想还要保持下去,甚至自己去继承父亲的愿望。因为父亲不在了,他自己不能继续做皇上了,其他人就没理由按父亲的想法去做事情了。 顾明野颇为意外地看向小傢伙,「你倒是看得开。」 他不插手大盛朝堂的事,意味着皇位没办法回到明家大爷这一脉的手里,青石是铁了心要跟着他们,没想到墩墩这个小傢伙也这么想的。 「当然!夫子说我可聪明了!」墩墩摇头晃脑,十分得意,「父亲想我做皇上,我不想,所以我就不做。」 「那你想做什么?」顾明野好奇问道。 小傢伙眼睛一转,笑嘻嘻道:「我想做小米虫,叔叔叔夫一直养着我。」 听说做家里的小米虫就是每天吃喝玩乐不用烦恼,所以墩墩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只小米虫,永远不离开叔叔叔夫,还有青石。 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顾明野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行,养你一辈子。」 墩墩眼睛立刻亮了,还没等他开心多久,顾明野又问:「所以小米虫还要不要吃饭?」 「不吃了……」小傢伙一件为难地摸了摸肚子,「我还小,吃不了太多的米,等我长大就好了。」 等他长大了就能吃很多很多米了,到时候白天他在学堂吃零嘴,晚上回家还能吃饭,真好! 顾明野也不勉强小孩,便道:「那就回房去做功课吧。」 「叔叔陪我,不然我自己不想做。」 这么理直气壮的话,也就他能说出来,所幸夫郎不在,又不想管朝堂里的事,顾明野有的是时间,便站起身抱着小傢伙去书房了。 被叔叔抱的感觉和被青石抱起来不一样,因为叔叔很高,抱起来能看得好远,所以墩墩还挺喜欢让叔叔抱他的,察觉到叔叔的开心,小傢伙见风使舵撒娇提了好多要求,顾明野挑着一些除学业外无伤大雅的要求同意了。 虽然墩墩有点可惜,毕竟一只米虫怎么还要学习呢?但是又安慰自己,比起之前不能吃太多零嘴,不能喝太多奶茶相比已经好很多了,所以他把学习的郁闷,从吃喝方面补了回来——直到某天早上他开始牙疼了。 小傢伙捂着嘴巴嗷嗷叫,被匆匆赶来的太医仔细诊断一番,得出上火的结论,还顺道被发现了牙齿上的小黑点,得到了当心蛀牙的提醒。 于是从这一天起,甜食被严格管制,每顿饭都有下火的菜,哪怕再苦都得被叔叔盯着吃下去,吃完苦苦的菜,还要喝下火的药,墩墩难过得不行。 好在太医顾及他是个小孩,开的方子里减轻了草药的用量,还添加了一些带点甜味的草药,否则墩墩非得哭出来不可。 可惜就算这样,不能吃太多零食奶茶的他也失去了当小米虫的乐趣,每一天都盼着叔夫快点回来。 「顾明野怎么带孩子的?」文序嘆了口气,把信件收了起来,在青石紧张的目光中开口道,「我们不在,墩墩想吃什么就吃,现在蛀牙了,嚷嚷着牙疼。」 「啊?」青石还以为是墩墩受伤了,结果居然是……蛀牙? 「估计墩墩仗着我们不在家没人管,你姑爷又不是个会管孩子的。」文序不停吐槽,「墩墩想吃就让他吃,甜食吃太多就蛀牙了。」 比起让小傢伙哭闹不停,顾明野肯定更愿意让小傢伙在吃喝方面放纵一点,不得不说文序对自家男人还是十分了解的,给吃给喝就换个耳根子清净,是顾明野能干得出来的事。 文序安慰道:「别担心,墩墩牙疼不是因为蛀牙,是上火了,顺便发现有蛀牙而已。他再过两年就是换牙的年纪了,我们这边动作快点,你早点回去管着他就行。」 青石哭笑不得:「嗯,知道了。」 他倒是没多担心,就是觉得小傢伙在家里真是无法无天,答应他的事情一件也不干,居然能吃出蛀牙来,估计平时也没有认真漱口,估计睡觉之前都要偷偷吃两口糖。 信看完了,青石也说起了正事:「公子,卖马的人冯叔已经联繫好了,据说是这里的几户地主,家里养有用来拉粮食的马,看您这边什么和对方见一面。」 这段时间文序都在忙买铺子开店的事,闻言问道:「一匹马要价多少说了吗?」 青石颇为激动道:「比大盛便宜很多!要的多的话,一匹可以一百两!」 他还记得在化城驿站,公子为了路上的花费,把两匹马给卖了卖了三百二十两的事,而且按当时的情况还是卖便宜了,结果没想到良国这边更便宜! 第226页 这个价格确实比大盛的便宜,只不过马匹也是大牲口,价格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文序这段时间在这边的府城买了一处带院子的铺子,花了好几千两,加上良国这边的物价比大盛高不少,他买各种原料的成本比预计高不少,一眨眼就小几万两花出去了,如今正等着铺子开张回回血。 虽然一匹马单价不高,可他又不是只买几匹,西南总督府那边最少要一百匹,这个数量并不算小,为了能顺利带回去,必须打点好各处关卡,最好一成交就直接离开良国,免得被这边的官府察觉。 所以听了青石的话,文序摇了摇头:「让那边再等等吧,等铺子开张了再说。」 「公子,是银子不够吗?」青石不解道,他记得饮香楼每日进帐挺多的呀,出发前公子可是带了不少银子,怎么还不够? 「不是。」文序摇头解释道,「良国在马匹出关的问题上卡得严,如今我们想买马都要装成本地人找藉口买,到时候买了估计立刻就得离开,否则这些马都得被这边的官府收缴。」 「所以要把一切问题都没有解决了,确定我们买这么多马不会被人发现,带这么多匹马出关不会被边关军队拦下,也不会被人事后察觉,从而牵连我们在这边的铺子,才能开始去买马。」 「这么麻烦,那我们还能顺利买回去吗?」 青石没想到还需要做这么多前期工作才能开始做正事,以至于听完文序的话后有些束手无策。 要是不小心被良国的人察觉,他们开在这边的铺子肯定会被官府查,这间铺子公子可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说不定比买马花的银子还多。 文序轻笑了一声:「西南总督府给的银子多,当然可以买。」 只要银子给得足,中间商能赚到的差价足够高,无论是多难得的东西,只要真实存在,他就一定能给顾客带回来! 第81章 遇袭 「王夫,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青年点了点头:「就半个时辰之后开门吧。」 冯淮不死心地挣扎道:「咱们真的不请舞狮队来热闹热闹?」 好歹是新店开业,就这么冷冷清清默不作声地开门,一天下来估计也没几个客人临门吧? 文序依旧否决:「没钱,不请。」 良国和大盛的民俗不一样,大盛的新店开张,是看有多少人拿着鞭炮来庆贺,听鞭炮燃放多久来确定这家店有没有实力。 良国反而不注重这些,只看新店开张的时候热不热闹,场面大不大。所以良国很多新店开张除了自己买鞭炮外,还会请人来表演杂耍,请舞狮队来热闹一下,围观的人越多,寓意以后生意越红火。 他早就让青石去打听过了,良国国力强盛,读书习武的人多,开店从商的人也不少。 据说现在光是寻常开店的热闹已经不能吸引路人了,近两年还有开张时撒红包的,红纸里包着几文钱,在店门口一撒就是大半天,这种撒币行为他可玩不起。 专注自身品质,拒绝行业内卷。 文序一副铁了心不想花钱的模样,冯淮再着急也没办法,前两天他想让青石劝一劝,青石却一副「万事以公子为准」的模样,还说等开业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冯淮一直在外面跟那些家里饲马的人联繫买马的事,铺子的买卖装修都是文序带着青石和梁峰跑下来的,做的是什么买卖他不清楚,但是做的应该不是饮香楼的奶茶生意。 良国周围都是秩序稳定的小国家,没有草原上居无定所的匈奴,也没有大片平原可以放牧的牧民,顶多就是村民在村子里圈一块地养点肉羊,但是肯定不够一家奶茶店的奶源供给。 冯淮也跟梁峰打听过王夫要做什么买卖,可是梁峰自己也不清楚,他就负责出面买下这处带院子的铺子,盯着店里的装潢。其他的都是文序带着青石去做的,就连店铺里的人手都是主僕两叫了老于商队里的人带着,自己跑去牙行买的奴隶。 冯淮又好奇又担心,好奇王夫要做什么买卖,是不是和奶茶一样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又担心亏了银子,到时候王夫不开心。 出门前主子可交代了,这趟行程其他事情都无所谓,只需要保证王夫安全,让王夫玩得开心就行,可是显然王夫有自己的想法。 冯淮嘴里发苦地从后院走到前面的铺面,看着梁峰让人把桌椅摆好,郁闷得不行。 梁峰看到冯淮出来,把手里的事交给其他人,「怎么这副表情?买马的事谈得不顺利?」 「那倒没有,我都是一家几匹这么谈的,对方没察觉,数量上也差不多了。」冯淮嘆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一会开张的时候没人进来。」 他担心的事梁峰也知道一些,闻言笑道:「没人就没人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亏本了,也有主子兜着,更何况王夫未必会亏本。 冯淮翻了个白眼,「算了,我跟你个莽夫说不清。」 「嘿!我怎么又成莽夫了?」梁峰瞪着眼,「我虽然没考上功名,但好歹还识字吧?」 再说了,他在主子手底下还是一个有官职的,怎么也算不上莽夫吧,莽夫能看得懂公文? 「莽夫又不是指文盲,会识字很奇怪吗?」冯淮懒得跟这个分不清莽夫和文盲区别的人解释,接着岔开话题,「你打听得怎么样了?那边还闹着呢?」 第227页 说起这个,梁峰可就来劲了,他左右看了看,拉着冯淮到店铺角落说八卦:「还闹着呢,那位一心想把主子找回去,好自己跑去做买卖,晟老王爷想把主子找回去,也不拦着孙子暗地里找人的举动。」 「听说那位最近都已经亲自出门找人了,他出宫的时候,晟老王爷还帮着处理公文,这不是明摆着支持孙子的行为嘛!」 「主子把这边的事一扔就好几年不回来,现在其他人都说佐政王想夺朝纲,要不是主子没有亲兄弟和后代,晟老王爷这个唯一的旁支又没有反心,估计那些人都想扶持一个上去了。」 冯淮听完撇了撇嘴:「他们想得倒挺美,这才安分多少年?十年都没到吧?就忘了主子的手段了?」 那些人忘没忘梁峰不清楚,但是他自己都快忘了,自从主子成亲后,一开始还管着一点大盛,到后来就彻底不管了,每天都跟在王夫身边,不然就是在府中看书喝茶,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 至少他跟着王夫离开时,被派去盯着盛天帝的人已经全部撤回来了。 梁峰小声道:「对了,听说那位看上了个商户之女,据说感情甚笃,都快要成亲了,估计到时候会想方设法让主子回来喝杯喜酒。」 喝喜酒是真的,但是想让主子回来也是真的,不用说他都知道那位想趁着主子回来就甩手撂挑子了。 「得了吧。」冯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就算主子回来,他也甩不开这个担子,谁让当年是他自己说了要替主子分担呢?」 年轻人就是不知世间险恶,把主子这个乱中成王的人当成了小可怜,结果现在被人可怜的就成了自己。 像是想起什么,梁峰也跟着笑得不行,可不是吗,晟老王爷精明了一辈子,儿子也是出类拔萃,结果留下来的这个孙子却是个心思简单的,就这心眼还想做第一商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说着说着,冯淮又想起了文序的交代,他嘆了口气:「王夫说半个时辰后开门,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准备一下吧。」 他们还说那位心思单纯不适合做商人,自家主子的夫郎看着也像心思单纯的,新店开业怎么能悄无声息呢?唉…… 这处铺子前面是个门店,后面带一个可以住人的小院子,此时院子的厨房里,八个下人正在灶台前忙碌,文序过去看了一眼,这群人里领头的就跑了过来。 「主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说话的人叫文义,以前是高官府邸的掌厨,因为主家犯事被抄了家,他们这些卖身为奴的人也一起被发卖出来。前不久被文序挑回来后,就让他当了这群人的管事,还给他改了名字,其他人也全都改姓了文。 经歷过高门大院里的争斗之后,他只想着新主家是个好相与的,能平平稳稳过后半生,不会再有随时掉脑袋的风险,所以一听文序是来挑人开店的,立刻就带着一家老小毛遂自荐了。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新主家是其他国家的商人,要在这边发展自己的生意。这是很常见的事,而且主家规矩也不多,只要把交代的事情办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管。 当然,像以前那种採买拿回扣的事就不用想了,但至少在这里,他能正正经经地做个厨师,而不是每天担心自己做的饭菜在送出去的途中被谁下了什么药,又有那个院子里的小主出了事,然后被主人问责。 所以文义对这个主家是十分上心的,给工钱还省心的主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他还指着干好这个店,主家以后愿意让他在这里养老呢! 文序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闻着熟悉的味道,他满意地点头:「今天是来不及了,一会用冰块灞凉,以后把人分两批,每天睡前先把东西煮上,第二天起早点放凉。」 文义擦了擦汗,道:「哎,小的知道了。」 之前主子教了一遍之后,接下来几天就让他带着这几个人一次次煮,一次次掌握用料和味道,之前都是一小锅一小锅煮,结果他们错估了处理大量食材的麻烦,导致今天早上处理了许久才能下锅,都快店铺开张了才堪堪煮好。 幸好主子仁慈,没有怪罪他,否则耽误了主子的事,他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 青石跟着去安排好后,直接拉着文序离开厨房,「公子咱们出去吧,这里太闷了,小心中暑。」 前阵子不知道是不是整天往外跑,文序有些不舒服,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吃不下什么东西,睡觉的时间也变长了许多,青石担忧得不行,一直想找个大夫来看看。 「哪儿有那么容易中暑。」文序哭笑不得地坐到躺椅上,「这不是有冰盘嘛。」 青石才不听,「前阵子您不舒服肯定是因为太累了,不然咱们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再累能有走山路的时候累?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最近不是好多了吗?」文序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喝着酸梅汤,「放心吧,不舒服我肯定会看大夫的。」 这种困顿的感觉来得悄无声息,大概是入夏了,逐渐升温的热度让人提不起精神,至于生病?要不是青石是个小汉子,文序真想撩开衣服给他看自己胖了一圈的肚子。 谁家病人生病不瘦反而吃出小肚腩来着? 自从发现自己吃胖了,文序每天晚上洗完澡都得看一看软乎乎的肚皮,胖也不是特别胖,就是有些不习惯,想当初他没有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可是有腹肌来着。 第228页 果然还是哥儿的身体拖了他的后腿,一段时间不忙就胖了起来。反正文序怎么想,都没把自己吃胖的原因归咎于每天一杯奶茶上面。 听到前面铺子传来鞭炮声,文序把青石打发走,「你去帮忙吧,我歇一歇。」 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开这个店也不求大赚,让青石开始上手也挺合适,等以后就让小孩帮他接手分担这些事。 看到他又喝了一碗酸梅汤,青石无奈点头,去重新沏了一壶酸梅汤放在冰盘里冰镇,入夏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给公子入口的东西,他不敢放冰进去,免得肠胃着凉。 冯淮打开店门,放了鞭炮之后倒是让不少路过的人驻足观望,不过店里空荡荡的,门外也没什么热闹可看,路人一个也没留下来。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青石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文义端着一口大锅,架到了门外的一个简易灶台上。 灶里的干柴被点燃,大锅的盖子一打开,鲜香麻辣的香味飘出去很远,十分霸道地勾动路人的味觉。 还没等冯淮看清楚锅里的东西是什么,就已经有人过来问了,「小哥,你们卖的是什么?滷肉吗?」 平时想吃滷肉都是直接去酒楼里付钱,等厨房打包好拿回家,倒还是第一次看到直接把锅摆在门外的,不得不说,这香味确实霸道,和往常闻到的酱香味不太一样,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青石开口道:「是滷味,甜辣麻辣原味的都有。锅里的是麻辣味的,有荤有素,想吃什么拿什么,吃不了热的咱们还有冷锅串串,客官要不要来一份?」 人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不买点好像说不过去,可是看着锅里各式各样的食材肉串,来人还是有些犹豫:「多少钱啊?」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素的也能卤,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会沾了肉味,就和滷肉卖一个价吧? 青石搅动锅里的滷味,香味刺激得路人直咽口水,「滷味按斤卖,素的半斤三文,荤的半斤十文,可以自己挑,冷锅串串按签子记帐,一根签子一文钱。」 那人算了一下,在菜市买一斤青菜才三文钱,猪肉也才十六文,这里卖的价格倒是有些贵了。 还不等他做好决定,青石又道:「客官也别嫌贵,咱们店里的滷味光是香料就用了二三十种,味道可不差,不如我先拿点免费您尝尝?」 说完就手脚麻利地从锅里捞出一节猪大肠剪碎,用小签子扎了几块递给那人,看到旁边还有不少人围观,干脆一一分了出去。 猪下水也有不少人吃,可是那股味道不好处理,想做得好吃十分麻烦,所以很多人宁愿买猪肉回去煮,也不想买费事的猪下水。 而且滷味大都是整块肉卤,下水这种东西倒没人想过放进去卤,毕竟香料多贵啊?一两的香料都得好几两银子,谁捨得用来卤下水?万一卤出来还是一股腥臊味,那不是浪费了吗? 不过这味道闻着特别香,和往常的滷肉味道不太一样,路人看着手里的签子,还是张嘴吃了下去,反正是免费的,不好吃也不花钱。 冯淮就在旁边默默看着,看到那些人吃进嘴里的东西抖咽了下去,甚至还舔了舔嘴角,就知道稳了。 果不其然,最先品尝的那个人就开口了:「称半斤荤的,就要刚才那个肠子,再搭一点其他的。」 又麻又辣又有嚼劲,真香! 青石问了一句:「在店里吃还是打包?」 那人有些新奇:「我只买这个,还能在店里吃?」 「能,哪怕只买素菜也能到店里吃。」青石把他要的东西挑好,汁水都控得很干才上秤,称好后用剪子剪块,才舀了一勺汤汁放进碗里递给他,「店里还有解腻解辣的酸梅汤,头一杯免费,第二杯两文钱。」 那人一听还有免费的酸梅汤,立刻端着碗进店里坐着吃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少人围在门口,路过的人闻着香味看到这一幕好奇心也上来了,纷纷围过来一探究竟。冯淮之前期望的门庭若市的场景,不花一分钱就达成了。 他乐颠颠地跑到后院里报喜,文序半阖着眼睛听完,慢悠悠道:「想要热闹有的是办法,花那点冤枉钱干什么?」 「您说得对!」冯淮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怎么就落俗了呢?跟别家一样有什么意思?住在这里的人早就看习惯了,还是王夫这个法子好! 文序打了个哈欠,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卖马的人家都联繫好了?」 「都联繫好了,最差也能凑够一百之数。」 「我把银子给你,你去买下来吧,过几天回去。」 冯淮:「!!!」 「这么急吗?这间店才刚开呢,您不再看看?」万一有人使坏怎么办? 文序半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幕,缓缓道:「不看了,滷味哪家酒楼都有的卖,人家也不止卖滷味,我这家店就是靠口味薄利多销而已,不至于挡了别人的财路,出不了什么事。」 这次来的路上就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回去走水路也得两个月,要是再耽搁一点,估计都不能回家过年了,在古代出远一趟门真的太浪费时间了,文序想继续倒买倒卖的兴趣忽然变低了些。 「回大盛后,让梁峰带着马去看看卢小姐吧,那边已经交代好派人来接了,路上小心点,别让人截了。」 第229页 「您放心,属下会交代清楚的。」冯淮看着他半躺在躺椅上,一碗又一碗地喝酸梅汤,牙齿不由得酸了起来,「王夫,您真的不请个大夫来看看?」 明明路上几个月时间都没事,怎么这段时间反而没了精气神,难道真是水土不服? 文序不以为意:「没什么事,可能是之前看铺子的时候累着了吧。」 他这么说,冯淮也不好再劝,毕竟除了没什么精神之外,王夫也没有其他症状,便只能作罢。 他倒是想写信回去告状,让主子管管王夫,可惜信鸽都被王夫收着,走驿站的话不说有丢失的风险,就说信送到大盛之后,他们可能也在回去的路上了。所以他只能一筹莫展地念叨,期望青年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接下来几天,文义带着几个人在厨房做滷味,剩下的几人跟着青石在前面忙活,炎热的天气吃什么都没胃口,但是透着凉气的滷味配上飘着碎冰的酸梅汤倒是意外开胃,不算大的店铺里每天都能坐满,也没有什么人来捣乱。 冯淮则那些银子去把之前谈好的马买了下来,接着跟老于去良国守卫那边登记。 按理说这么大一批马是不可能顺利过关的,可是老于的商队本来就是偷摸帮大盛北地军队买马的,一些环节早就打通了,加上还带着商队的名头,只要证明这些马不是全部销往一个国家就行了。 冯淮看着老于变戏法似的拿出好几个小国的买卖契约,每张契约都写了购马几匹到十几匹不等的数据,心下嘆服之际老老实实地掏出十张一百零银票递给了负责审查的小官。 等待审批期间,冯淮看到有不少商队拿着购马的单子过来签,除了正值壮年,体格强壮的战马外,无论是家马还是野马,只要不往一个国家卖,再按马匹的数量花点银子,审查的小官一律都给过了,让他一阵无语。 王夫说得没错,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想买,有的是办法买。他多年没有回良国,还以为这边真的已经把马匹资源卡得这么严了,现在看来大盛军队里的马少,究其原因还是兵部捨不得。 他和老于站在旁边等着审批的通关文件,时不时小声说着什么,丝毫没注意到官衙内有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 「冯侍郎……?终于被我找到了!」 眼睛的主人满脸狂热做了个手势,跟在他身边的小厮瞭然离开,等冯淮拿着批文离开时,几个影子悄悄跟了上去。 回店铺后,冯淮把通关凭证交给文序,看着对方愈发清瘦的脸颊,一阵忧心。 「所以还是要多出来看看,别人说的都不能作为条例,毕竟一个地方盛产什么就卖什么这是很常见的,盛产什么反而不让卖才是少见。」文序点了一句就换了个话题。 「店里交代好,如果你们都不愿意留下来,就挑个机灵的负责,我们过两天启程回去。」 冯淮二话不说就去安排了,他和梁峰得跟着王夫,青石才是个半大孩子,也不能留在异国他乡,其他侍卫都要保护王夫,肯定不能留下来。 所以还是得找个管事的人留在这里最好,目前买回来的人里,文义管着厨房,买卖的事不能让他沾手,还得另挑一个同样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才行。 等冯淮离开后,文序从躺椅上坐起来,缓了缓困顿的思绪,不日就要回家的期待缓解不了心中的牵挂,拿起笔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也是有牵挂的人了。 仅剩的最后一只信鸽带着即将返程的消息远去,文序浅浅嘆了口气,想家了。 「一切均安,等我回家。」 清俊的字迹被周边留白的边沿盖住,卷了一路的纸张被有力的手指压出摺痕,收到信笺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将这份寥寥无几的消息珍藏,放入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 「好……」等你回家。 回程的时候为了省麻烦,文序选择了走水路,从良国乘船到容国,再走一段陆路,接着就能乘船直达凉州边城。 而西南与凉州南辕北辙,回程的时候梁峰带着马匹跟着老于的队伍,照旧走北地边城入关,所以跟他们分开走了。 在北地边城等了许久的白先生看到梁峰自己入关,二话不说带人到了临城码头,直接上了去往凉州的船。 从这里出关,能去的国家不少,但是从这些国家回来,能入关的地方就这两条路,枭王夫不在这里,肯定是走了另一条路! 事实确实如此,文序启程回来的时候已经夏末秋初,又在水上飘了许久,等进入大盛国界的时候,直接撞上初冬的雨季,湍急的水流带着船只一路顺风,反倒比原定时间早了不少。 青石关上不停飘雨的窗,把一个灌了热水器汤婆子塞到公子手里,纳闷道:「咱们在良国也没呆多久,怎么一回来就入冬了呢?」 出发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每天都得喝点冰饮的季节呢。 文序抱着汤婆子缩在被子里,闻言笑道:「咱们五月初的时候从大盛出发,路上就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即使只在良国呆了一个多月,花在路上的时间也不少了。」 青石恍然:「也是,咱们如今又在水上飘了两个多月,确实也该入冬了。」 都已经十二月了,北地那边都已经下雪了,幸好公子选择走水路到凉州,这边的冬天只是湿冷,倒不至于雪厚难行。 第230页 「除非是换个地方生活,否则下次不跑那么远了。」文序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对了,船上有大夫吗?」 说起这个,青石立刻皱起小脸:「没有,我去打听过了,都是商人或者去探亲的,没有大夫。公子,要不咱们跟冯叔说吧?」 回程的路上,文序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甚至最近还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些动静,饭量也变大了不少,把他吓得不行,也不再嘴硬说什么水土不服,连忙把青石叫了过来。 最后主僕二人从饮食到身体情况讨论了一遍,一致觉得文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肚子里长虫了。 文序摇了摇头:「跟他说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大夫,还能给我开一剂药?」 为了不让冯淮发现,他都已经以怕冷为由不出门了,就算出门也要披上能遮住身型的大氅,就是冯淮大唿小叫让他半路下船看大夫,耽误他从凉州转程回上京城。 青石担忧道,「可是您也耽搁不了啊,我小时候见过邻居家小孩很久都不吃驱虫药,最后肚子大得不行,等吃下驱虫药的时候,拉出来好多虫子。」 想到那个场景,文序一脸菜色,蛔虫能长得很长他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不代表能接受啊! 「烦死了,怎么就染上寄生虫了!」那玩意噁心死了,文序一想到就忍不住想吐。 青石也想不明白,他们入口的东西都是做熟了吃的,也从来不喝没烧开的水,难道是良国买的冰? 他摇了摇头,觉得说不通。买冰的时候他特意买的能入口的冰块,而且给公子用的冰饮只是稍稍冰镇过,也没有往里面加冰块,怎么可能染上呢? 文序烦躁得不行,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算了,过两天就到凉州了,到时候下去歇一天,你找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吧。」 听到这句话,青石迫不及待地希望船走得快一点,可惜他这个愿望註定要落空了。 下午的时候,这艘船在一处小码头停靠了一会,有一伙从其他船只转乘的人上来了,阴雨绵绵的天气大家都窝在房间里等待船只到达目的地,对于中途上来的人丝毫提不起兴趣。 入夜后,除了船工之外大部分人都睡下了,这伙人却披着斗笠离开了房间。 正在扫甲板雨水的船工被人捂住嘴结束了生命,连一声呜咽都被雨声掩盖。 将逐渐冰冷的尸体扔入水里,领头的人甩了下刀上的血迹,低声道:「确定在这艘船上?」 另一人道:「确定,咱们的人在永州码头时看到目标身边的下人出现在甲板上,随后包了一艘船远远跟着,亲眼看到目标在船上。」 要不是发现时已经赶不及登船,前些日子他们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领头的人悄声往船客休息的房间走去:「二层第几个房间?」 「具体没来得及排查,但是肯定在后面几间。」 「做得干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 「是!」 最近一段时间文序睡得并不安稳,不只是肚子三不五时有动静,还觉得身子骨异常酸软乏力,他怕冷不出门也不全是忽悠冯淮,因为晚上睡不好,所以白天都在补眠。 跟他住一起的青石也随着他的生物钟日夜颠倒了起来,今晚也是一样。 青石把炉子上烧开的热水灌入汤婆子里,又把已经凉的水重新加热,兑了一杯温水给文序:「公子喝点水吧。」 自从发现文序身体不对劲之后,别说喝凉的了,青石就连茶都不让他碰。幸好文序也不爱喝茶,不过酸梅汤也跟着没有了,顶多嚼两颗梅肉。 文序抱着汤婆子起身,单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温水,「一会窗先别关,把炭炉熄了再换换气。」 青石自己也捧着一杯温水喝着,「记住了,您都说过三回了,我又不是笨蛋。」 「我这不是……」话才开了个头,门外就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雨声淅沥,间或夹杂着船工喝骂唿救的声音。 文序立刻起床穿上了鞋子,下一秒就被青石拦住,「公子您别出去!肯定是水匪!」 说着还把旁边的小凳子抓在手里,打算如果水匪进来,他就冲上去和对方拼了! 文序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没打算出去,你老实点跟在我旁边。」 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他知道,现在别说救人,能不让自己受伤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有暗卫在,文序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可惜他错估了对方的人数以及决心,冯淮被门外暗卫的动静惊醒,立刻从房间沖了出来,结果对方人多势众,就算暗卫功夫好,也没办法护着他第一时间赶到文序房间里。 好像所有人人都聚集在了门外一般,吵嚷嚷的声音不停传来,文序才等了不到一刻钟,门就被人用刀噼开了。 挤进来的人挨了青石一板凳,却兴奋喊道:「老大!人在这里!」 不远处拼命阻拦暗卫的头领硬生生受了一刀,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直接杀了!」 文序:「!!!」 坏了,沖他来的! 「公子小心!」青石看到挥舞的大刀,吓得不行,身体反应却十分迅速,拉着文序在房间里东躲西绕。 在对方扑过来前,文序眼疾手快将床上的被子甩了过去,趁来人被盖住的瞬间拉着青石跑了出去。 第231页 「冯淮!快点来救人!」 刚才还想着王夫身手不凡,能单刀直入敌营,肯定不怕那一个小毛贼的冯淮,在看到文序的那一刻吓得肝胆俱裂。 这段时间文序一直窝在房间里,赶路的途中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汇报,所以他很少能见到对方。 可是如今他看到了什么?大着肚子的王夫? 大着……肚子…… 想起出发去良国前的那几天,王夫几乎都睡到日上三竿,想起在良国时王夫食不下咽的模样,冯淮已经看到了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 他用尽浑身力气喊出四个字:「保护王夫!!!」 文序拉着青石躲开了身后的追杀,朝暗卫开闢出的路往甲板跑去,他一动,追杀的人也顾不上暗卫,纷纷追着跑过来。 「公子,不对劲!」看到甲板上的鲜血,青石头皮发麻。 下一秒,数支利箭从远处射来,带着风声钉在文序脚边。 文序眼神一变:「还有弓箭手!」 青石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却一直挡在文序身前:「公子,咱们找处房间躲着!」 「我们回不去那边了。」看着从房间那边追来的人,再看看从侧面射来的箭,文序敢肯定暗处还有不少人。 又几支利箭带着破风声穿越雨幕,几乎追着他们的步伐一一钉在身后,而离自己最近的暗卫还在远处,文序咬牙道:「青石,跳水!」 对方目标显然是他,按照这个情况,他们和暗卫被隔开,在空旷的甲板上逃不开暗箭的追袭,还不如跳水等带暗卫解决刺客再上来。 「好!」青石二话不说随着公子爬上前面的围栏,动作迅速地朝漆黑的水面跳了下去。 夜幕中,两道身影从栏杆翻身而下,一支追来的利箭穿透其中一道身影,带出一蓬血迹,远处的冯淮眼睛一黑,瞬间去了理智。 「一队下水救人!二队给我杀!」 冷,刺骨的冷,文序低估了冬日的水流,高估了自己的水性。入水的一瞬间,肚子勐地抽动一下,紧接着周身开始麻痹,手脚软得使不上劲儿,只是手里抓着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开…… * 「爷!醒了醒了!人醒了!」 昏迷前的寒冷尽数被温暖取代,文序睁开眼的一瞬间,耳边嘈杂尖锐的声音差点没让他当场暴走。 「你醒了?」 风流俊逸的男子出现在视线里,文序皱起眉头:「我的小厮呢?」 「他受了箭伤,大夫正在处理。」 文序睁大双眼,立刻想起身:「带我去看看!」 「哎!我可不是好心救你们的,我保证他没事,你在这老老实实给我写信叫一个人过来。」 看着陌生的房间,文序冷静下来,环视周围陌生的面孔,最后定格在男人脸上:「谁?」 男子眼尾一挑,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顾明野。」 第82章 舅舅,救救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序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吃了两顿饭,又喝了一碗乌黑的汤药,当他拒绝喝药的时候,负责他的大夫摸着鬍子看了他肚子一眼,认真地说这是为了他好。 那个男人只在他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等他把信写好就拿走了,据说青石的伤势也得到了救治,怎么看都跟船上追杀他的不是一波人,所以文序二话不说就把药喝了,打虫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这个人的目标是顾明野,也得保全他的性命,否则估计自家男人不会被轻易拿捏。 除去吃饭喝药之外,房间里只有文序一个人,窗户都被钉死了,文序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只是偶尔的起伏感告诉他自己还在水上。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紧合的房门被打开,脸色苍白的青石跑了进来。 文序立刻坐了起来:「没事,你怎么样?」 「有点疼。」青石皱着脸,可怜兮兮地拉开衣领,右边的手臂上,白色的纱布缠了厚厚一圈,隐约可见血丝渗透出来,「但是大夫说不严重,都没伤到骨头,就是看着有点吓人,养养就好了。」 文序一脸心疼地替他拉好衣领,语气严肃道:「下次别给我挡箭知不知道?本来也射不中我。」 「我这不是着急嘛。」青石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公子,是谁救了我们?我刚才醒了之后就有人带我来找你,路上我怎么问对方都不说。」 文序嘆了口气:「不清楚,可能是顾明野的仇人吧。」 「仇人吗?」青石觉得应该不是,哪里有仇人还给治伤的? 文序拍了拍他的脑袋:「反正目前不会出什么事,先安心呆着吧。」 现在他身体问题没解决,青石又受了伤,不仅和冯淮他们走丢了,还上了一艘不知来路的贼船,傻子才冒险跑出去。 文序安抚好青石,便安安心心在房间里呆了下来,按一日三餐来算,过了一天一夜也没人把主僕两分开,反而好吃好喝伺候着。 另一边,拿到信的男人悠哉悠哉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信递给了手下,十分愉悦道:「派人赶紧送去吧。」 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轻轻接过,犹豫道:「那位会来吗?」 「怎么不会?」顾安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十分笃定,「一路上冯侍郎都护着的那个哥儿,肯定是他的夫郎,手下的夫郎被人劫了,咱们点名要他出面,哪怕是为了安抚手下,他也会来的。」 第232页 中年男子听完,眼中疑惑更深了,「您是说,刚才那位郎君……是冯侍郎的夫郎?」 不应该啊!他们尾随一路,包船远远跟在后面,可是他看得分明,冯侍郎跟那位哥儿可不是住一间房的,哪里有人跟自家夫郎分两间房住的? 顾安年挑眉道:「当然,没看到我们把人救走后,冯侍郎带着人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吗?」 他都亲眼看到了,那个哥儿落水的那一刻,冯淮连命都不要了,一个文官居然也敢提刀迎战,只为了让暗卫抽出身下水救人。 虽然他们的船离得远,听不清船上的动静,但是冯淮的举动他可看得十分真切,所以那个哥儿一定是冯淮在这边娶的夫郎,肯定错不了! 中年人直觉哪里出了问题,顾安年却直接抬手止住他几欲出口的疑问,「杨公公,你先派人去送信吧,过几天本王还得跟楼家谈生意,两拨人可别撞上了。」 杨公公很想说按他观测到的行程,文序他们的目的地肯定不是这里,所以即使那位主子收到信即刻动身,两拨人大概也撞不上,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位的对找主子的事有多紧张,便咽下了这句话,随即问道:「爷,这封信往哪儿送?」 要是知道那位主子在哪里,他们还需要尾随冯淮他们的队伍吗? 顾安年眨了眨眼:「……」问得好,他忘了问了。 顾安年轻咳一声,「你去问问那个哥儿吧。」 此行是借着心上人家里的名号偷偷跑来大盛,身份经不住查,如今连岸都不敢上,哪怕知道地址也不敢大摇大摆冲过去找人。更何况他确实还想和本地第一富商谈生意,所以只能想办法让那位没心没肺的好兄长自己来找他了。 顾安年不确定地想,冯侍郎跟了兄长那么多年,他应该会为了手下的人来一趟吧? 似是看出他的外强中干,杨公公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是,老奴这就去问。」 与此同时,一艘来自汾县码头的船已经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了凉州,先顾安年的人一步,在半月后抵达化城的码头,从船上下来的人徵用了官衙的骏马,一路疾驰,次日就出现在西城区的街道上,最后停在枭王府门前,来人翻身下马,用力叩开了王府的大门。 「启禀王爷!王夫途径凉州汾县时遇袭落水,经搜救后没有发现踪迹,如今王夫与其贴身小厮下落不明,冯大人恐王夫有孕在身无法脱困,请求支援!」 在家等着夫郎回来的男人愣了一下,一字一句问道:「有孕在身?遇袭落水?下落不明?」 轻缓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飘散于冬日寒风中,来人抖了一下,咬牙应了一声「是」。 顾明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光一片凌厉:「乌榆,点人,去凉州。」 枭王府瞬间乱了起来。 * 文序把饮香楼的名号报给来人后,就和青石在房间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船上的什么地方,反正在房间里看不到日夜的变化,即使房间里什么都不缺,也不太像个正常的客房。 之前文序为了躲冯淮的时候整天窝在房间里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被关了一段时间就发现闷得不行,可是房门一打开就是昏暗的过道和几个彪形大汉,虽然这些人态度平和,但是对于他要出门的要求寸步不让。 「这位……郎君,请别为难小人。」大汉视线隐晦扫过文序隆起的肚子,陪笑道,「追杀你们的人还在四处搜查,我们主子不让您出现,也是为了您好。」 文序似乎信了,换了个要求:「那开个窗总成吧?房间里闷死了。」 大汉有些犹豫:「这,小的去问问。」 「行,快点去问。」文序也不为难他,提出诉求后就老老实实回了房间。 这段时间下来,连青石都察觉出不对劲了,那天晚上为了能被暗卫及时搜救,他和公子是垂直往船下跳的,离他们的船并不远。这些人不知怎么在没被冯淮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救起他们,按理说应该是友非敌,可是却又把他们一直关在房间里,不仅没有联繫他们的人,这艘船也迟迟没有靠岸。 出门的要求再次被驳回,青石十分紧张,「公子,怎么办啊?」 即使这些人给他包扎伤口,不太像是姑爷的仇人,但他也不会傻到觉得对方一定是好人,谁家好人会救了人之后不送上岸?谁家好人会遇到路人被刺杀不去报官?甚至还让公子写信叫姑爷过来,怎么都不像好人。 甚至青石觉得这一船的人说不定也是水匪,看到公子漂亮想软禁起来,也可能是看公子穿得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郎君,所以想勒索一把。如果他们依旧不能出门,那就真的没办法逃了。 文序摇了摇头:「先看看能不能把窗户打开吧。」 人生地不熟的,身边除了青石这个半大少年外,也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人,除非他能恢復以前的体力,否则挺着个肚子,即使带着青石跳船也没办法游上岸。 每当这个时候,文序就忍不住看向自己愈发鼓胀的肚子,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染上了什么东西,从身体不适开始到现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吹气一般长得这么大。 不多时,去上报的大汉回来了,他径直推门进来,也没说什么,拎着锤子直接走到窗户边,三下五除二把钉在上面的木条拆了下来。等一切做完后他才扔下一句「好了」,又十分冷漠地离开了房间。 第233页 青石立刻去把窗户打开,他以为窗外应该是走道,却没想到居然是离窗户仅几米的水面,顿时傻眼了:「公子,这怎么都是水啊?」 从这里往下跳也是在船身附近,看着几乎消失在视野里的岸边,青石心中一片茫然,他们能逃出去吗? 文序扶着腰走过来看了一眼,对这个局面毫不意外:「我们在船舱里,不在甲板上面的客房。」 一艘船供客人住宿的房间都在甲板上两层,推开窗先看到的是一条走道,走道的围栏外才是水面。只有船舱里给船工住的房间为了给货物腾出存放面积,会减去走道,靠着船身辟开房间,导致一推窗就能看到水面。 「那怎么办?」青石愁眉苦脸地看着窗外泛起涟漪的水面,「这下想跑出去都难了。」 原本还想着公子行动不便,他趁夜深人静守卫困顿的时候从窗户出去,在船上找一些木板跳河游回岸上的,可是窗外就是水面,想找工具还得走门,这还怎么逃? 初冬的凉阴雨绵绵,看着远处几艘顺流而下的船只,文序扶着腰回到了床上,「再等等吧。」 「还等?!」青石小声惊唿,「可是这些人……」 这两天船上的人一改之前蛰伏的模样,开始不停在船上走动,厨房送餐来的时候青石还打听到船主人准备宴请贵客。 前脚救了他们,就让公子写信让姑爷过来,现在才过去的多久?估计信也才刚刚送到上京城吧?除非姑爷插上翅膀,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从上京城赶到凉州。 所以一听到船上有贵客,青石立刻悬起了心,如果这艘船的主人目标不是姑爷,又怎么可能关他们这么久?如果目标是姑爷的话,这个来的人到底是贵客还是同伙就不好说了,但是他和公子肯定是早点离开这艘船为妙。 文序揉了揉眉心,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还有冯淮他们吗?」 自己和青石失踪,冯淮等人在水里找不到他们,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只是房间的窗今天才开,也不知道这艘船此前有没有驶离之前的地方,还在不在凉州范围。 文序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思维依旧迟缓,索性顺从身体的反应:「我先眯一会,有什么动静就叫醒我。」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等下回见到那个大夫,他一定要问问对方到底行医几年了。他喝了这么久的药,肚子没有变小不说,里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了,有时候半夜惊醒都一阵心慌。 青石担忧地看着他,乖乖点头:「您睡吧,这里我看着。」 最近公子越来越嗜睡了,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抽掉精气神一样,一点劲都提不起来,连醒着都是懒懒散散的,那些药吃了也不见好转,真愁人。 凉州,楼家大宅。 满脸精明的二管家拿出一张精工细緻的帖子,恭恭敬敬递给刚坐下的男人,「二爷,这是良国程家的商贴,邀您今晚前去赴宴,说是想跟您谈笔生意。」 楼家二爷喝了一口茶,略略歇了会,才接过帖子看了起来,看到宴请地点时,不自觉皱起眉头:「船上?别不是花船吧?」 这地方他可不去,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不怀好意?万一到时候弄出个意外,楼家下一代又得多一脉旁支。 二管家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据送帖子的人说,他们是走水路过来的,想来应该是程家自己的船。」 楼二爷思索片刻,「咱们商队在良国和程家打过交道?」 二管家依旧摇头,「没有,咱们的店铺都是开在良国主城和主城附近的城池,小的没记错的话,这个程家应该是良国边城的富商。」 「那他们能跟我谈什么生意?」楼二爷捋了捋鬍子,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会不会是沖大哥那边来的?」 楼家虽然也有嫡庶,但那也是祖太爷时意外留下的风流债了,自祖太爷去世后,嫡子那一脉继续教书育人,庶子一脉从族学读出来后都进入了商道,慢慢成了旁支,楼二爷的太爷爷就是祖太爷的那个庶子。 不过楼家人与其他人家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当初是意外的原因,也可能是当初祖太奶大度的原因,所以嫡系与庶子一脉的关系并不紧张,甚至这几代下来可以说互帮互助一致对外。 所以身为楼家旁支,楼二爷自小与主支的兄长一起上族学,长大后兄长教书育人,他继承父愿接手了家里的产业。 因为楼家在读书人心中特殊的地位,他接手家中生意这么多年来,也曾面临过不少官员明里暗里的拉拢,从前朝到今朝一直没断过,合作伙伴里也不乏打着小算盘的人。 以至于乍一听到毫无往来的程家居然跨国来找他谈生意,楼二爷下意识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会不会是咱们在良国的生意碍着他们家产业了?」二管家猜测道,「您今年都没有离开过大盛,估计留在那边的大少爷又把产业扩大了也说不定?」 对于程家邀约一时,二管家倒没想得那么复杂,楼家在大盛读书人心中地位确实很重,可当家人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得动的傻子,那些人想冲着大爷来,也得看看他们楼家接不接受。 想起留在良国的儿子,楼二爷点了点头:「这倒有可能。」 「那您看着宴会……去还是不去?」 第234页 「去吧。」楼二爷思索片刻,便做了决定,「去看看对方想谈什么买卖。」 二管家点头应下:「好,小的这就去准备船只。」 赴宴地点在隔壁汾县的河上,他们乘船过去也得半个时辰,想今晚按时赴宴,还是得早点出发比较好。 随着窗外的天色渐晚,停在河中心的船只逐渐热闹起来,文序一觉睡醒,就看到水面上倒映着层层火光,连屋里都亮堂了几分。 「今晚这么点起灯笼来了?不怕岸上的人发现了?」 前段时间还遮遮掩掩既不靠岸也不怎么亮灯,仿佛一艘无人的船只一般。今晚却一反常态地挂上了灯笼,从水面倒影来看,点上的灯笼几乎把整艘船映得一清二楚。 早就打听好的青石立刻点起房间里的烛台,小声道:「据说是贵客要来了。」 他刚说完,门外的守卫就敲了敲门:「不是让你别点灯吗?赶紧熄了,要是让贵客觉得不妥,我们爷饶不了你。」 「我家公子醒了,不点灯摔着怎么办?」青石忿忿不平道,「外面那么亮堂,我们在屋子里点灯也不碍事吧?」 「怎么不碍事?咱们船上只有甲板以上的房间点灯,你们这里……」似是想到什么,守卫生硬的转了话头,「反正在贵客离开前不许点,需要什么跟我们说,你们老老实实坐着。」 上头可发话了,为了能达成合作,务必要让贵客看到他们的诚意,这几天不仅船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连厨房的菜品都是按照大盛宴客的高规格来的。 到时候贵客一来,看到船上整整齐齐的灯笼里还有一处房间亮着灯,肯定觉得他们拿乔,居然还有人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迎接。 听到守卫的话,文序眼睛一转,扶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躺在床上一个劲喊难受,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没有一丝痛苦,青石福至心灵,立刻开门要去找大夫。 门外守卫拦住他,扔下一句:「别乱走动,我去叫人。」 青石出不去也不恼,只在床边走来走去,一个劲嚷嚷:「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大夫没一会就背着药箱子急急忙忙赶来,手指搭上青年的手腕,不解地看了一眼唿吸急促的青年,又搭上了另一只手腕仔细把脉,紧接着一脸沉思,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门外守卫也一脸紧张,不停地探头进来询问情况,大夫皱眉咂嘴,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并无大碍。」 青石立刻嚷嚷起来:「怎么可能!我家公子刚才差点晕过去!」 他的模样不似作假,大夫斟酌片刻,开口问道:「敢问公子,身体不适之前可有遇到什么事吗?」 躺在床上的青年捂着心口,喘着气轻声道:「我睡醒后,听着上面的人走来走去,还闹哄哄的,一下子就气短心慌起来。」 大夫瞭然,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递给他:「每日一丸,和温水服下,平日里保持心情愉悦,吃完再来找老夫要。」 文序无力地摆了摆手,青石立刻接过药瓶,他脸色苍白地看向大夫:「我这段时间身体总不舒服,您开的汤药也一直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大夫听到这句话,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再过几个月吧,等它出来了,你就轻松了。」 文序顺着大夫的视线看去,看到隆起的肚子,偷偷给青石使了个眼色,便一脸愁容地闭上了嘴。 青石点了点头,开口道:「大夫,我家公子到底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不舒服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外面嘈杂的动静惊着了,等主子的客人走了就好了。」老大夫解释道,「主子要在船上接待本地富商,顺便谈谈生意,所以难免隆重些,不过也就今日,过了之后就恢復之前的安静了。」 「本地富商是谁啊?这么大面子?」青石一脸好奇,「我看上面灯笼挂了一圈,跟画舫似的。」 老大夫背起药箱,闻言摇了摇头:「老夫也不清楚,听说凉州的富商还挺多的。」 等青石把他送出门后,回来就看到自家公子坐了起来,正一脸沉思地看着半开的窗户。 「公子,怎么了?」 文序眉心轻拧,低声喃喃道:「你说这大夫医术信不信得过?」 又是汤药又是药丸,还要几个月后才能把肚子里的玩意儿解决,古代打个虫都这么折腾的吗? 青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应该靠谱的吧,我的箭伤就是他给看的。」 「算了,不说他了。」文序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会,最后从凳子腿上弄下手指长的一节木块,在青石疑惑的目光中用蜡烛烧黑,紧接着从被子上撕下一片布料,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一会你回房换药的时候,想办法把这布料交给今晚来赴宴的商人。」 由于青石的伤口每次都需要清理才能重新上药,加上那些药味很沖,前面两次在这里换,让文序反胃了两次后,大夫就交代他换药的时候回自己房间,把药膏用纱布扎紧了,散散味再回来。 青石接过被捲成一小节的布条,也没打开看写了什么,十分郑重地把布条放进了衣襟里,打算一会回房换药的时候,想办法把它送出去。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一艘客船自远处而来,慢慢靠近了他们所在的船旁边,而且正巧停在了房间窗户这边。 第235页 等甲板上人声鼎沸的时候,青石藉口换药就回了房间,守卫已经习惯了他每天都要回房间换药,看到他老老实实进了船舱里的另一间房,便移开了视线。 青石关好房门,立刻打开了房间里的窗,那些人笃定文序在,青石这个小厮不会自己逃跑,所以他的房间并没有封窗,此刻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不远处停下的客船。 今天来的人除了楼二爷外,还有二管家,因为第一次见程家的人,加上又是到对方的船上赴宴,为了以防意外,楼家的船上都是下人和守卫,只要楼二爷在船上有个闪失,他们立刻就会冲到对面去救人。 二管家陪着楼二爷赴宴去了,此时留在楼家船上的守卫长正在船上巡逻,对面大张旗鼓地迎他们老闆过去,他们留在船上的人也不能懈怠,免得让对方的人觉得楼家不过如此。 跟着楼二爷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守卫长最知道商人谈生意,气势最重要,更何况凉州是他们的地盘,可不能让对面小瞧了去。 这几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守卫长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亮,正打算继续巡视手下有没有好好站岗,就眼尖地发现对面船只某处有个人举着烛台在空中不停地晃,仿佛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那是个面容清俊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此时正一脸焦急地趴在窗上,不停地举着烛台挥舞,火苗被风吹灭了他又重新点上,一点也没有偃旗息鼓的想法。 守卫长瞥了一眼对面船上背对着他们的守卫,脑海中回想着出发前二管家交代的话,对面这艘船是良国来的,听说还是第一次来,这些人不会是想从大盛拐人回去吧? 这些人想和二爷谈的生意,会不会是想让二爷帮他们一起干坏事?守卫长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隐晦地瞥了一眼还在晃烛台的少年,抬手招来一个手下:「你,跟我过来。」 说罢便带着手下离开,仿佛未曾察觉到对面船只的异样一般。 守卫长带着人一路往船舱里走去,确定对面船上的人看不到后才开口:「刚才对面船舱里有人,你看到了吗?」 手下本来就在那边站岗,自然也注意到了:「看到了,老大您说对面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啊?」 「这个不好说,但是肯定有问题。」守卫长摸了摸下巴,「一会我让人从背面放一艘小木船,你偷摸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船舱房间的窗户只比水面高几米,对面灯笼又弄得那么亮堂,只要他们的人小心一点,对面的守卫绝对会灯下黑。 「要是对面真有问题,属下要不要把那个小孩带回来?」 「你先去看看再说,是咱们大盛的人就带回来吧。」 于是一艘小船被从船舱里推了出去,这个守卫绕着船只映在水面的阴影悄悄滑了过去,在青石准备换一个方法引对面注意的时候,来到了他的窗户下面。 「小孩,你是哪儿的人?」 几不可闻的询问从窗户下方传来,看清对方身上的衣服,青石大喜过望,捂着嘴小声道:「我是上京城的。」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文丞相家的下人。」 之前他和公子猜过,这个贵客既然是来跟那个男人谈合作的,说不定也和自家姑爷有什么过节,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什么改了注意想向来人求助,但是青石仍然对这个富商的立场保持怀疑态度,所以他十分谨慎地报了文丞相的身份。 守卫一听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船桨,文丞相家的下人怎么会出现在头一次来大盛的商船上? 他继续小声道:「你一个下人怎么在良国的船上?」 听到他的问话,青石从怀里掏出一个绑着布条的小药瓶扔了下来,守卫立刻伸手接住,正想问少年要不要跳下来,先跟他回楼家的船上再说,就听到少年小声吐出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大哥,我和我家公子,被关起来了。」 「我家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家老闆,求他帮帮我们。」青石听到良国二字,生怕自己和公子被一起拐走,颇为着急地交代对方,等船上的人点头后,二话不说就转身去找文序了。 他们居然在良国的船上?他一定要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公子! 而听完这句话的守卫也蒙了,丞相府的公子也在船上?还被关起来了?这程家到底是商人还是细作?居然敢来大盛绑他们这儿的人? 守卫不敢怠慢,收好小瓶子就动作迅速而隐蔽地原路返回,整个过程都没有惊动甲板上的人。 楼二爷无趣地把玩着酒杯,安静地听着对面这个叫顾安年的男子侃侃而谈,说的却都是一些空想,提出的买卖也都是楼家已经有,或者是他玩剩下的。 看着对方又要开始畅想未来以及给自己画饼,楼二爷觉得无聊极了,甚至觉得自己今晚决定赴宴就是在浪费时间,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少爷罢了,如果真的进了商海,指不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楼老闆,您觉得这些买卖如何?」顾安年眼睛亮亮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全然没有面对朝臣时的威严,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这位大商人的认可。 「唔……听着还不错。」楼二爷浸淫商海多年,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带着为人处世的圆滑,「顾少爷是个有想法的人,至于合作嘛,您也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下决定的,老夫还需要考虑考虑。」 第236页 顾安年听得出朝臣的心口不一,此时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却一点也听不出这句话的另有其意,高兴得举杯相敬:「不愧是生意坐遍天下的楼老闆,果然思虑周全!」 虽然不知道对方从哪里看出的思虑周全,楼二爷还是十分给面子地喝下杯中的酒,酒过三巡,楼二爷藉口明天还有要事,先行告辞,并在对方的再三挽留中答应好好考虑,今早给个确定的回覆,这才成功脱身。 他刚回到楼家船上,正想回房间洗个澡去去酒气,守卫长便急匆匆过来求见。 「给我的?」楼二爷一脸诧异地接过小药瓶,一边解开布条,一边笑道,「对方敢说你也信?」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文蕴杰那个老匹夫一共只有两个孩子,如果程家商船被关的真是一位公子,枭王殿下还坐得住? 可是等展开布条,入眼的几个字后,楼二爷脸色大变,立刻回到了甲板上。 此时楼家的船已经起锚准备返航,但是仍然能看到不远处程家的商船,对面甲板上的守卫已经减少了很多,楼二爷在自家守卫长的提示下,一眼看到了他发现那个少年的方向,不过原本的窗户关了起来,倒是不远处的一个窗户打开了。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一位俊美的青年站在窗边,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守卫长刚才看到的少年。只不过楼二爷已经无心分辨,视线紧紧盯着窗边青年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是他……是他!」 顺流而下的船只很快便与停在原地的船只拉开了距离,楼二爷只看到那位青年朝他挥了挥手,便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二爷,那是……?」二管家看到自家主子满脸惊愕,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主子回房没一会又冲出来看着程家的商船,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二爷深吸一口气,又展开手中的布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被掌心的汗液濡湿,却还能看到清晰的轮廓,他语气森凉道:「明天派人过来说一声,就说我三天后给对方回復,尽量拖住对方,别让他们离开。」 二管家就站在旁边,眼尖地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舅舅,救救……后面一个字已经模煳不清,但是这个称唿仍然让他心神大震。 楼家往上数几代都是阳盛阴衰,无论主支还是旁支,一个姑奶奶都没有,直到大爷二爷这一辈,主支才出了一位姑奶奶,不过据说也早早去世了。 有资格叫二爷一声舅舅的,莫不是当初那位姑奶奶的孩子? 二管家愣愣点头,看着楼二爷大步离开的背影,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楼家的表少爷居然在那艘船上?! 第83章 楼家舅舅(一) 宽阔的河面上又只剩他们脚下的这艘船,青石忧心忡忡道:「公子,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应该会。」文序慢悠悠关上窗,回到了床上继续躺着,「如果那是楼家商船的话。」 听到大夫说他们还在凉州,来人又是凉州富商,文序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楼家,那个极可能是自己娘亲娘家的楼家。 如果说是其他地方的富商,他或许还不敢求助,但是凉州地面上敢称一句富商,又能让码头在晚上十分放心地放行一艘商船,除了楼家不做他想。 想起青石还不清楚他和楼家的关系,文序好心提醒一句:「对了,我娘就是楼家人。」 「夫人?」青石有点晕乎乎的,「不是说,夫人是孤女吗?」 文序撇了撇嘴,他要是有个女儿,千娇万宠地养大,结果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跑大老远去嫁一个要啥没啥的穷书生,他也会狠心不管。 「等等看吧,如果对方不来,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回到岸上了。」文序轻声道。 这艘船的主人只出现过一次,对方只要求他写了几句话给顾明野,后面就再也没出现过,就连信往哪儿寄都是下人过来询问。 那个指名道姓找顾明野的男人,应该不清楚顾明野的身份,毕竟在大盛他还没见过谁敢直唿枭王的大名。所以下人来问地址的时候,文序担心对方不敢去枭王府送信,甚至会对他和青石动手,才报了饮香楼的地址。 他被这些人防着,没办法从守卫嘴里套出太多东西,只能寄希望于冯淮自己找到这艘船,或者是留在饮香楼的黄五接到信后,能壮着胆子去王府报信。 如果他们被关在岸上,文序有数十种方法带着青石逃走,但是他们在河中心,初冬的天气,笨重的身体,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外援。 说起外援,文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还没出凉州地界,冯淮怎么这么久都没找过来?」 否则他也不至于连蒙带猜地向一个来赴宴的商人求救,对方真的是楼家人还好,万一不是,这乐子可就大了。 青石挠了挠头,也不明白他们的人为什么还没找来,只能鼓着脸,跟自家公子一起等待楼家的救援。 顾安年送走了楼二爷,就让甲板上的守卫隐匿起来,自己则端着一壶酒站在甲板上自饮自酌,杨公公拿着一件裘衣出来给他披上,言辞恳切道:「夜晚风凉,您注意身体。」 「本王不觉得冷。」顾安年抬头看着远方,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温暖着身体,「你知道吗?本王等着一天很久了。」 他不想和朝臣争辩,只想和商人把酒言欢,赚尽天下金银,要不是……或许他早就能成为一名皇商,早就能和远近闻名的楼老闆谈合作了,而不是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对方还要对他的提议多加考虑。 第237页 杨公公不知道商场上的事,但是他听得出刚才楼二爷的言外之意,只不过看着郁闷许久的人难得畅快,也不想说扫兴的话,只和蔼笑道:「老奴祝您得偿所愿。」 顾安年极为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吹着夜风赏着难得的月色,直到月亮西斜才浑身酒气被扶了回去。 另一边,刚刚回到楼家的楼二爷攥着布条,无视了一直遵守的规矩,直接把敲响了主支住的大院,把已经睡下的兄长叫了起来。 楼家大爷披着一件外裳走进书房,即使被人从梦中吵醒,也不见丝毫窘态,反而目光清朗地看向楼二爷:「这么晚过来,出了何事?」 楼家人嫡庶相亲是好几代都延续下来的现象,楼二爷自小在族学里就受主支这位大堂兄的照拂,言辞间也十分亲切不见外,只是长大了更懂规矩罢了。 可是今晚他却不假思索就来找他,楼家大爷下意识觉得出事了。果不其然,楼二爷一开口就让这位大家长眼皮直跳:「大哥,您确定云蓉的孩子、咱外甥,还在上京城?」 听到某个词,楼家大爷眉眼柔和了下来,轻轻颔首:「嗯,夏言回来时,文家都已经乱做一团,序儿自己开了一间店,日子过得还不错,怎么了?」 「什么呀!」楼二爷急得拍大腿,一点也不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他把小布条递给兄长,焦急道,「外甥都让人给绑了!」 楼家大爷的指尖颤了一下,险些拿不稳那张小布条,待看清开头模煳的『舅舅』二字,心里一片酸软。 「这是哪儿来的?」 楼二爷把今晚赴宴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道:「离开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那孩子被关在船舱里,五官一看就是咱家人,绝对是外甥!」 楼家人的五官少见的一脉相承,男的俊女的美,而且血亲之间起码有五分相像,文序虽然不知道楼家的存在,但是楼家却一直关注着他,所以认错的可能性不大。 楼家大爷摩挲着布条上的字迹,声音有些发紧:「是仇家?他没吃苦吧?」 「看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仇家不好说。」楼二爷说着有些生气,「他自小深居简出,在文府里又有人照看,哪儿来的仇家?」 「当初赐婚的时候我就说把外甥带回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託付,您非拦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现在好了吧,我要不是阴差阳错去了一趟,外甥被人绑到什么地方咱们都不知道。」 当初赐婚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主支旁支就一起讨论过,大部分兄弟叔伯都觉得把文序带回来比较好,就凭楼家的地位,让皇帝放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当时楼家大爷说外甥从小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贸贸然出面,指不定孩子还会怪他们,倒不如顺应自然,反正外甥嫁的是太子。 结果呢?太子没嫁成,反而嫁给了枭王一个外姓亲王,以后会不会被下一任皇帝清算都不知道。成亲后还苦哈哈跟着对方去边城呆了一年,好不容易回了上京城,开了个铺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却莫名其妙被人绑到了凉州。 楼二爷都不敢想如果他今夜没有去赴宴,会不会下一次听到外甥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是个踪迹全无的结果。 看着楼家大爷一脸沉郁,楼二爷也跟着嘆了口气,「大哥,这事怎么说?出不出手?」 这可是自己的亲外甥,怎么能忍住袖手旁观?楼家大爷闭上眼,说出的话带上了几分无力:「把序儿带回来吧。」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人都被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外甥认不认他们另说,起码人得平平安安的,否则怎么对得起逝去的妹妹? 得了准话,楼二爷立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开始安排人手,其他的都不重要,哪怕被对方发现也不担心,只要外甥安全救出来就行。 守卫长听完,最后开口劝道:「最好还是别惊动对方,万一对方在船上放冷箭,咱们带着表公子还没回到大船就要遭殃了。」 楼二爷也不瞎指挥,干脆大手一挥放权:「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们给我安安稳稳地把表公子带回楼家!」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一艘小木船趁着夜色偷偷摸摸靠近了停在河中央的大船旁边,一阵奇怪的敲击声响起,却没有被甲板上的人注意到,或许因为守了多日都没出事,甲板上的人也没心思去判断。 青石打开窗往下一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昨天晚上的守卫把小木船划到窗户下方,捂着嘴悄声道:「我来接你们回去,你家公子在哪里?」 青石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看到远处岸边似乎还停着一艘大船,他回头朝房间看了一眼,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低声道:「等等,公子正在穿鞋。」 守卫一看来对了,不用再挨个儿找人,立刻放好手中的船桨,打算一会将人接下来。 下船的时候青石想让自家公子先下,结果被文序单手提熘着放了下去,小少年站在小木船上,捏了捏自己没几两肉的胳膊,深刻认识到锻鍊身体的紧迫性。 等文序从窗户爬出来的时候,守卫看着他高耸的腹部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直到文序精准跳到小船上,他才如梦初醒。 「表公子,您怎么不早说……」守卫视线牢牢盯着文序的肚子,「自己行动不便啊?」 第238页 要是早知道表公子有孕在身,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过来,怎么也得多带两个人,万一这位表公子磕着碰着,二爷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行动不便?」文序稳稳站在船上,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又想起自己的肚子,瞭然道:「晚点再说,现在赶紧走。」 趁着房门外守卫没有察觉赶紧熘最好,之前他老老实实待着,对方也好吃好喝伺候着,万一知道他跑了,谁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昏暗的夜色里,冷风一阵接一阵,天空又下起了雨,争先恐后坠入水面晕开了涟漪,一艘小木船在水面上影影绰绰地飘远,偶然有船上的守卫看到,也只以为是断落在河里,随波逐流的树枝,多看一眼的精力都懒得分出去。 「爷,您少喝点,身体重要。」杨公公苦口婆心劝着,把旁边的解酒汤推过去一点,「先喝点其他的,酒晚点喝也跑不了。」 「你不懂!」顾安年志得意满地又喝了一口佳酿,馥郁的酒香宛如春天盛开的百花绽放在鼻尖。 「今天楼二爷,楼大老闆,派人来传话了,他说,三天内给本王答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昨夜回去,他认真考虑过本王的提议,他觉得本王的提议有赚头!」 「这说明本王确实有经商的天赋!以前皇兄说本王对经商一窍不通,冒进只会赔的血本无归,可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大商人,都觉得跟本王合作值得考虑!」 「去他的佐政王!本王才不想去批奏摺!那些大臣又防着本王,又爱用聱牙佶屈的奏摺来折磨本王!」 「等皇兄来了,本王就把一切物归原主,做我的大商人去!」 一袭华衣的青年歪歪斜斜倚靠在椅背上,一手举杯,一手执壶,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气熏红的脸颊带着夙愿即将达成的兴奋,说出的话也没了往日的言简意赅,絮絮叨叨地倾吐多年的怨气。 杨公公嘆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近两年朝中大臣确实把人逼狠了。导致以前还能憋屈做事的青年如今想方设法都要摆脱一切,也不知道真等到主子爷回来的那一天,朝中大臣会不会悔不当初,后悔没有对这位颇为纯良的佐政王好一点。 顾安年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游遍五湖四海,成为各国都想方设法讨好的大商人的未来。 往日明亮的眼眸被醉意染得有些迷濛,心中的憋屈烦闷在听到楼家下人传话的那一刻,突破了桎梏已久的牢笼。他双唇轻启,愉悦地哼着不着调的歌,一声又一声,像对未来的无尽期待,最终在一片酒香中沉沉睡去…… 文序被青石和楼家守卫扶上船时,怎么也没想到会直接看到楼二爷。 「您……怎么不在岸上等着?」 一身锦衣也难掩风骨的中年男人颇为无措地搓了搓手:「舅舅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反正在船上等也一样,累了吗?」 近看更像了,不是特别像楼云蓉,反而特别像主□□位不苟言笑的大哥。 「还好,白天休息够了。」文序从停放小木船的船舱出来,走道里的灯笼映出他笨重的身体。 楼二爷看到他的肚子,眼神一凝,「几个月了?」 「这个?」文序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拍西瓜似的拍了两下肚子,「七个月快八个月了吧?烦人得很。」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楼二爷一把拉住外甥不知轻重的手,迟疑道,「这是谁的?」 七个月快八个月,那就是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是枭王殿下的,可是自夏言离开上京城后,楼家对于文序的动态就不怎么清楚了,更别说文序什么时候被绑的他们都不清楚。 船只起锚带起了一片水声,相伴而来的询问声有些不太真切,文序看着肚子,撇了撇嘴:「不知道啊,它突然就这么大了。」 楼二爷:「!!!」他的乖乖外甥到底遭遇了什么! 看着外甥一脸坦然的表情,楼二爷哽着声音道:「没事,没事啊,咱们回家了,舅舅带你回家。」 枭王这个杀千刀的,到底怎么当人夫君的!让他外甥独自一人在外不说,连怀了谁的孩子都不清楚! 楼二爷将文序送回船上的房间,和蔼地跟他说半个时辰后就到家了,关上门背过身的一瞬间脸色隐隐发青,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唾骂顾明野这个不尽责的外婿。 离开了不明人士的地盘,文序轻轻缓了口水,看着一脸状况外的青石,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人应该是我娘亲的兄长,之一。」 青石脸上满是疑惑:「公子,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也没有见过楼家人来找过公子,公子怎么这么笃定楼家就是外家呢? 「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文序心虚一瞬,总不能说他从冯淮闫扈黄五这些人身上,左一句有一句零散问出的情况,结合他娘当年的事和夏言姑姑的异样,十分大胆地假设出来的吧? 黄五就曾跟他说过,楼家主支上一辈有二子一女,旁支上一辈有兄弟三人,主支的那个女孩自小琴棋书画都被几位兄长亲自教导,据说无一不精,只是后来渐渐失去了消息。 有人说那位楼家女自小身弱,撑不到双十年华便去了。有人说那位楼家女得几位兄长宠爱,为了避免被当时的陈氏老皇帝盯上,早早送到其他国家享福去了。 第239页 可是没有一人觉得自小读书明理的楼家女,会因为读了几本话本,外出时遇到一个穷酸书生,最后毅然下嫁,伤了楼家人的心。 不过看样子他没有猜错,在刚才见到楼二爷那一刻,对方对他没有丝毫生疏和别扭,一种奇怪的情绪从心底某个角落升起,不是多么难以接受,却存在感十足。 半个时辰的水路并不算远,饶是如此,文序和青石也接二连三地收到厨房送来的甜汤,宵夜,点心,甚至还有下人问他要不要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在青石一次次开门中,这艘庞大的商船总算靠了岸。 「序儿,走,咱们到了。」楼二爷殷勤地带着自己的小外甥下船,眉眼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喜悦。「你的院子大哥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会回去好好休息。」 文序点了点头,面对热络的楼二爷显得有些沉默,刚刚踏上码头的地面,他就看到一袭青衫,披着大氅,负手而立的中年人。 莫约四十岁的男人风骨天成,在寒冬中如不屈不挠的青竹一般伫立着,他站在一柄油纸伞下,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被扶下船的青年。 「回来了。」 「嗯,文序见过舅舅。」 似是不知怎么和人相处,又似是不知怎么表达关心,这位楼家主支的大家长最后也只是感嘆般道了句「回来就好」。 「大哥,咱们快带序儿回去吧,他这身子受不得累。」楼二爷到底是常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一点都没有楼家大爷的欲言又止,十分熟络地拉着文序上了马车。 「序儿,这是你大舅舅,也是你亲舅舅。我是你二舅舅,是属于旁支的堂舅舅。」 「你另一个亲舅舅行三,你得叫一声三舅舅,剩下的四舅五舅都是我的亲弟弟,也属于旁支的堂舅,记不住没关系,等明天他们回来,舅舅再带你认认人。」 文序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那我娘……?」 一旁沉默的楼家大爷忽然开口,声音略沉地解释:「你娘行六,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子。」 文序:「???」 好傢伙,最大的舅舅看着也才四十出头,他娘不仅是年纪最小的,估计当年嫁给文蕴杰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吧?甚至可能生他的时候才刚刚成年? 文序忽然知道为什么楼家那么不待见文蕴杰这个女婿了,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不肯让对方借楼家的势了。 他要是有个宝贝得不行的孩子还没长大就被猪拱了,他不仅不待见,指不定还亲自出手削死对方。 「那夏言姑姑,是舅舅派来的吗?」 楼家大爷摇了摇头,一双眼眸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有说不出的沉重:「不是,夏言是你外婆买了送过去,伺候你娘的侍女。」 文序好像已经猜出了什么,不再继续问下去。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偷偷跑出去玩,接着不顾父母之命,孤身嫁给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家人没见过的穷书生,放在现代顶多就是骂一顿,放在古代,尤其是这种书香门第的清贵世家,可想而知是多大逆不道的行为。 这不仅是让家族蒙羞的举动,也是间接否定了楼老夫人对女儿的教育,如今只见舅舅却不见上一辈老人,文序就已经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等明天见过其他几位舅舅之后,就去给你外公外婆上柱香吧。」楼家大爷浅声说道。 「好。」文序涩然应下。 他娘的做法他无法置喙,甚至在他长大的环境里,这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唯一不对的就是,自己做的选择,却让家人承受这份担心。 车厢里恢復了安静,只余几道清浅的唿吸声,等马车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小院门外。 楼家大爷居然直接命人将马车赶进了宅子里,不舍的让刚回来的外甥多走一步路。 小院外,忍了一路的楼家大爷终于抬起手,生疏地摸了摸外甥的头髮:「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一切还有舅舅。」 来自亲人之间的关心让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愈发张狂,文序眨了眨眼,压下陌生的情绪,低声应了一句「好」。 青石跟着自家公子进了院子,看到等候在里面的数十个下人,正有条不紊地带路和准备热水,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实在不能怪他,在王府里为了公子舒服,下人都十分有眼色地远远跟着,如非必要压根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这几个月他们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良国东奔西跑,跟在身边的都是粗手粗脚的侍卫,也只有他能勉强算个伺候的人。 如今看着小院里毕恭毕敬的下人,青石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文序这个主子也不例外,但是到底初来乍到,他没有说什么,等喝了一碗汤,又洗了个澡后,就让人退下了,里间只留下青石一个人伺候。 青石在偌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都没有看到另一扇通往小隔间的门,他正疑惑今晚睡哪里的时候,文序已经笑得不行:「这又不是客栈,哪儿来的隔间给你睡?」 客栈有隔间是为了侍卫更好地保护行商,也是为了给那些偷吃的人打掩护。现在他们可是在家风清正的楼家,家里表公子的房间还有个能住人的小隔间,传出去指不定有多少风言风语。 青石也明白自己相岔了,可是看着只有一张床的房间,止不住发愁:「那我今晚睡哪儿啊?」 第240页 跟公子睡一张床是不可能的,姑爷知道了能打死他,可是睡贵妃榻吧,翻身的时候又容易摔下来,总不能打地铺吧?湿冷的寒风从窗缝里吹来,青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院子里不是还有其他房间吗?你去随便找一间睡吧。」文序道,「等明天睡醒你再过来。」 青石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文序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放心吧,外公外婆去世了,如今是大舅舅当家,我出不了什么事。真有什么问题,明天跟舅舅们说就是了。」 大舅舅正直壮年,他一个表公子又不可能来争家产,而且楼家在外的名声很好,家里应该没有太多腌臜的事,相比起船上那些不知来歷的人,他们在楼家的安全问题十分有保障。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青石也不忸怩,等文序上床躺着了,他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问守在门外的下人哪里有空屋子。 「在这边,您先住在表公子的隔壁吧。」下人殷勤地带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让人给你送来。」 没有高门大户那种捧高踩低的傲气,也没有暗地里的为难和针对,直到房间门关上,青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连一个小厮都能好好对待,怪不得公子笃定他们在楼家不会出事。 翌日,文序睡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慢悠悠洗漱好后,青石才探头进来,脸上的表情似是纠结,似是无措:「公子您醒了?要不您出来一下?」 这副为难的表情逗笑了青年,文序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问:「怎么了?」 布景雅致的院子里,楼家主支和旁支的五位爷或坐或站,看似沉稳,实则忐忑地偷瞄着房门,文序一出门就被晃了眼。 大抵是楼家那位祖太爷基因过于强大,后代里一母同胞的孩子长得差不多,当初那位不是祖太奶生的孩子也与他十分相像,一代代下来,旁支和主支居然还能看出五官相近,略微的差异大概是因为各自生母不同罢了。 文序看向楼家大爷,磕磕绊绊开口:「大舅舅二舅舅,这是……其他的舅舅们?」 楼家大爷清咳一声,面上不显,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得意:「嗯,他们等不及想过来见见你。」 文序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开始怀疑自家娘亲是不是有什么团宠属性。 楼家这几位当家做主的爷少有这么齐全的时候,但都因为文序的到来,不约而同来到了大哥住的祖宅里,甚至暗搓搓怀疑大哥是故意把小外甥安排在靠近自己的院子里,否则按辈分,小外甥应该跟两个侄儿相邻,楼三爷如是想到。 「先去用早膳吧。」楼家大爷说完,还特意跟文序解释了一句,「你的表哥表弟还在族学,一会用午饭的时候才能来见你。」 楼二爷紧接着道:「你的几位舅妈们都在忙活帮你选料子制冬衣,晚点你就能见到了。」 文序吓得连忙摆手:「作为晚辈,理应是我去见各位舅妈才对。」 「家里没这么多规矩,不必学外面那些世家大族。」楼家大爷的亲弟弟,文序娘亲的亲哥哥,楼三爷如是说道。 剩下两位舅舅不停点头,一副哥哥们说得没错的模样,只是看向文序的目光,总有几分怀念和亲切。 一行人到了膳厅,文序一眼就看到那张能坐十几人的圆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緻餐点,大多都是上京城常吃的早膳,只有少数是凉州这边的餐点。 文序被大舅舅拉在身边坐下,楼四爷抢先其他人一步,紧挨着小外甥坐了下来,他仔细瞅着外甥的五官,得出一个结论:「序儿长得和大哥真像。」 「外甥像舅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楼五爷笑吟吟地坐在文序对面,看着他遮掩不住的肚子,「孩子几个月了?快生了吧?我记得当年大嫂肚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快生了。」 楼家大爷认真想了想,又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外甥,点头道:「差不多,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该生了。」 楼二爷搓了搓手,颇为期待道:「不知道是不是个小千金,哥儿也不错,这可是咱们楼家下一代的头个娃娃。」 楼家其他几位爷一脸贊同,丝毫不觉得外甥的孩子也算楼家人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 尤其是楼家大爷,目前家里只有他和夫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子,一个哥儿,其他几个弟弟光成亲却不急着要孩子,避子草三不五时往家里买,可把他愁坏了。 而他的两个孩子,大的那个一心读书,连个看对眼的都没有。小的那个哥儿倒是跟个野男人看对了眼,可是楼家看不上啊!硬拆又怕他效仿姑姑离家,不拆又怕他被人哄了直接嫁,真愁人。 「生……什么?」文序呆呆看着自己的肚子,有种奇异的顿悟感,却不太敢去面对那个答案。 楼家大爷联想到自己难产而亡的妹妹,以为文序不想面对生孩子的事,安慰道:「别怕,你大舅母也生过孩子,家里下人都有经验,到时候舅舅把凉州最好的产婆请来,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之后,楼家大爷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还开始说起当年的事情来。 当年楼云蓉生产的时候才堪堪十七八岁,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在婚后劳累了一年,身子骨本就差了些,那会文家又要攒钱供文蕴杰科举,压根请不起产婆。 要不是当时文老夫人有点经验,夏言也敢直接上手,文序别说只是离魂,估计连身体都出不来,直接胎死腹中,跟着楼云蓉一尸两命。 第241页 原本听说女儿怀孕已经心软的楼老爷子正跟老妻商量,等孩子出生后,文蕴杰还对女儿好,他们就摆明身份,把女儿认回来,免得女儿在文家吃苦受累,也愿意指导文蕴杰的功课,助他考个功名。 可谁知噩耗传来,楼老夫人直接病倒了,这病来得兇勐,缠绵病榻几个月就再也起不来了。 楼老爷子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日日念着亡妻和女儿,楼家的人都不敢提出把尚且年幼的文序接回来,怕老爷子看着更伤心。 后来还是楼二爷的父亲派人去看了一眼,知道文老夫人疼爱这个孩子,又让夏言继续留在文家照顾文序,楼家人才能安心照顾楼老爷子。 可惜即便如此,楼老爷子也没振作起来,一年后也跟着去了,楼家旧丧叠新丧,那段时间连凉州都瀰漫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楼家大爷这一辈往上,无论主支还是旁支,都是一脉单传,所以最后是旁支的楼老二爷主持了丧礼,代表他们那一辈,将主支的管家权交到了刚行及冠礼没两年的楼家大爷手上。 文序听完这些往事,心里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问道:「舅舅,你们生过我娘的气吗?」 楼家大爷目光清朗,沉声道:「从未。」 楼家几位爷并不怨楼云蓉,只觉得自己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关心不够,否则也不会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她偷看了父亲书房的信,不会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起了好奇心,更不会隐姓埋名孤身一人跑去见对方,最后瞒着家里人下嫁。 「信?」文序一脸疑惑,「文……我爹认识外公?」 「怎么可能不认识。」楼二爷撇了撇嘴,给小外甥舀了一碗豆花,「大伯当年可是名闻天下的大学者,前朝不少学政都是从大伯手底下教出来的,多少学子求着他指点学问?」 「那个文……我是说你爹,当年也是求指点的学子之一,不过大伯向来没空指点这些人,所以都是由学问最好的大哥和三弟挑着回覆信件。」 可是天下有学问的学子那么多,文蕴杰的那点才学算什么?所以当时的楼家大少爷和三少爷看过就放一边了,反而被来书房找他们的楼云蓉看到了。 文蕴杰这人文章写得不怎么样,漂亮话倒是挺多,让涉世未深没见过几个外男的楼云蓉眼前一亮。 当时楼云蓉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又觉得肯写信问父亲学问的文蕴杰肯定很上进,所以想着去见一见,自己带着一点银子就熘了出去,连丫鬟都不知道她怎么跑出去的。 「你娘吃喝穿用都是家里准备,她哪里知道外边的物价?等家里下人找到你娘的时候,她和文蕴杰都已经到了过聘礼准备成亲的地步,却没有一点银子给自己置办嫁妆,下人偷偷见了她一面,想带她回来,结果她说等文蕴杰考上状元,再带着夫君回家认错。下人拿不定主意,就回来家里禀报了。」 越鲤府离凉州多远?下人回到楼家的时候,楼云蓉和文蕴杰早就成亲几个月了,气得楼老爷子和楼老夫人饭都吃不下,旁支的楼老二爷和夫人也跟着担忧不已。 最后还是楼大少爷劝了好一阵,说买个侍女送过去照顾妹妹,再派个下人去看看情况。如果文蕴杰对妹妹好,没本事就没本事吧,他们楼家也不是势利的人,家里还有他们哥几个撑着。 甚至还亲自陪楼老夫人去买了个侍女回来,准备给妹妹送过去,这才把几位老人哄好。 结果可想而知,下人路上的时间又花了几个月,连春节都是在路上过的,去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楼云蓉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个时候文蕴杰一心科举,家都顾不上,更何谈对妻子好。这次下人不敢耽搁,连小姐的面都没见,只交代夏言两句,就留下她自己直接回了楼家。 楼家知道消息后也没了办法,只道等孩子出生,文蕴杰还没有纳妾的想法,他们以亲家的身份上门看看女儿,看看外甥,结果没曾想这一等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说起这个话题,楼家几位爷都有些沉闷,从小宠到大的妹子,谁捨得责怪一句? 文序皱起眉头:「所以说我娘傻,文蕴杰这个渣男不值得。」 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叫什么爹了,怀胎十月的是他娘,舍了一条命的是他娘,而这个本该为人夫的男人却半分责任也不尽。 「我听奶奶说过,当年文蕴杰和我娘是偶然认识的,也就婚前好过一阵,婚后都是奶奶和我娘操持家里,文蕴杰就当个甩手掌柜。」 「后来还和梁夫人闹出那种事,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楼家大爷轻轻拍了他脑袋:「在外面可别这么说,他到底是你爹。」 文序撇了撇嘴,「在外面我都不承认他是我爹。」 对原配妻子,他尽不到为人夫君的责任,对梁夫人这个情人,他做不到给对方一个清白进门的名分,对文思敏这个女儿,他尽不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文序是真的看不上这个生物学上的爹的。 楼家人通过夏言,这些年一直关注着文序,前面几年有文老夫人这个亲奶奶护着,后面十来年都是小孩自己呆在一处小院子里,也不愁吃喝,但是跟文蕴杰确实没什么来往。 尤其是小孩成亲之后,仿佛跟文府断了亲似的,别说回门了,连文蕴杰宣布断绝父子关系,小孩也没事人似的,压根不皱一点眉,回了上京城也不曾与对方来往,不得不说这让几位舅舅十分舒心,又特别心疼没有家人撑腰的外甥。 第242页 「对了序儿,听你二舅舅说,你之前被良国程家的人绑了?」楼三舅舅开口询问,「你跟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枭王对小外甥漠不关心导致的,他们楼家一定不会再像当年对文蕴杰那样,因为自家人有了对方的孩子而善罢甘休! 「可能是生意上有冲突吧?」文序把自己前段时间去良国边城买马,顺便在那边开了一家店铺的事说了出来。 「那就对了。」楼四舅舅说道,楼五舅舅也瞭然点头。 楼家旁支全部经商,他们和楼二爷一样走过大江南北,兄弟几人各自交换过接触过的商人信息,良国程家的身份他们几人都知道。 楼二舅舅有些得意地看向楼家大爷:「序儿会做生意这一点,随我。」 楼四楼五舅舅跟着点头,还说以后要多带外甥出去谈生意。楼大舅舅一脸淡定,反正小外甥长得最像他。 只有楼三舅舅有些郁闷,吃完早膳后笑着看向外甥的肚子:「序儿,等你孩子出生,三舅舅给他启蒙。」 文序:「???」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肚子,突然圆润的肚子鼓起一个小包,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胎动的时候,算算最后一次跟顾明野同房的时间,他面无表情想到,好像也不早了。 另一边,一艘精工细制的大船向着汾县码头行进,早早站在甲板上等待抵达目的地的男人狠狠打了个喷嚏,惹来旁边小傢伙担忧的目光。 「叔叔……」 「没事,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墩墩抿着唇重重点头:「嗯!」 叔夫和青石一定没事的,说不定他们早就被冯叔找到了,只是因为他们坐船过来,收不到信而已! 丝毫不知自己准备大难临头的顾安年从宿醉中醒来,还没发现自己拿捏的免死令牌已经跑了,却先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什么叫送不到?」 负责去送信的侍卫低着头,缩了缩脖子:「属下送到上京城的饮香楼,店里的掌柜说他们老闆不在,等他们老闆回来了再转交。」 「属下问他们老闆何时回来,那掌柜的说不清楚,他们老闆目前不在大盛。」 「老闆?」顾安年咬牙切齿道,「懒得批奏摺就全都扔给本王,结果他自己却跑去当老闆?!」 他难道不清楚自己的愿望就是当个走遍大江南北的商人吗?他一定要跟顾明野断绝关系!绝交! 侍卫闭上眼,颤声说出另一个消息:「属下打听过了,饮香楼的老闆不姓顾,姓文。」 顾安年整个人都懵了,合着他小心翼翼在河上飘了这么久的时间,送去的地方却压根不是顾明野的地盘? 「坏了!」他恍然大悟,「那个哥儿说谎矇骗本王!顾明野压根不在饮香楼,他是不是在向饮香楼求救?」 完了完了,他的人跑过去送信,对方收了信不会直接报官吧?他的身份可见不得光,一旦被这里的人扣下,顾明野又没有消息,良国那边可就群龙无首了! 侍卫立刻开口邀功:「您放心,属下留了个心眼,当时没发现主子爷的踪迹,又打听到饮香楼老闆姓文后,并没有把信件交给掌柜。」 顾安年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正想夸侍卫机灵,又立刻想到他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清楚顾明野在哪里,整个人怒火中烧。 「去给我问那个哥儿!他要是再不说顾明野在哪里,小心我派人去把冯淮抓回来!」 侍卫冷汗直流,连忙往船舱跑去。 杨公公给顾安年倒了杯茶,好不容易将他的火气顺下来。结果下一秒,门外远远传来一句「王爷不好了,那个哥儿跑了」,直接把顾安年气晕了过去。 第84章 楼家舅舅(二) 「还没找到?」 「属下带人在王夫落水的那一段河面搜了两天,完全找不到王夫的踪迹,属下怀疑王夫是被人救走了。」 「夜黑风高的雨夜,先你们一步被人救走?」 冯淮咽了咽喉咙,艰涩应道:「是,当时暗卫和刺客交战的时候,周围还有好几艘船路过。」 站着的男人微微垂眸,眼中一片冰凉:「也就是说,你自己也不确定,本王的王夫到底是出事了,还是被人救走了?」 乌榆担忧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男人,想劝些什么,却被一个小身影打断了。 墩墩扑到叔叔腿上,仰着脑袋委屈道:「叔叔,走,我们去找叔夫,找青石!」 顾明野抬手摸了摸小侄子的头髮,淡漠地看向跪倒在地的众人,言简意赅吐出一句话:「封了凉州河道也要把本王的王夫找回来。」 冯淮咽了咽喉咙,连忙点头应下。因为王夫算是低调出行,这次出了意外,冯淮手上也没有足够的人力去搜寻,更别说动用枭王府的名号。 凉州与上京城相隔半个月的路程,就算他搬出枭王府的名号,说明是王夫失踪,这里的官员也不见得会立刻信,即使相信了也不一定会十分上心。 如今顾明野的到来让原本无头苍蝇般的侍卫们多了一丝希望,乌榆拿着王府令牌去调了汾县码头近一个月的往来船只信息,无论是在这里稍作停靠,还是从上个码头途径此地,都被他查了一遍,总算让他查出了端倪。 「主子,这艘商船从大盛外就一直跟着王夫他们,王夫从容国开始转乘的时候,这艘船途径路线和王夫行程高度重合。」 第243页 乌榆拿着登记册一五一十汇报:「王夫遇袭当晚,这艘船正好在附近,属下怀疑这艘船上的人趁乱把王夫和青石带走了。」 从大盛以外跟来的商船足以说明他们和发起刺杀的不是同一批人,想起王夫的容貌,乌榆觉得这艘商船的主人指不定就是看上了王夫,想伺机强取豪夺。 总算听到一个比较靠谱的消息,男人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这艘船在哪里?」 说起这个,乌榆也觉得很奇怪:「这艘船自经过汾县那天起,就一直未曾离开,不靠岸也不往下个地方走,据说一直在河上停留。」 这么大一艘船肯定承载不少人,船上的人每天吃喝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在水上漂那么久,这些人就不需要靠岸补给吗, 「不靠岸?」冯淮心下一动,「对方不是走正规流程进来的?」 乌榆看了冯淮一眼,眼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十分明显,「对方入关登记上写的是程家商船,但是进入大盛后并不常靠岸,唯二靠岸的码头都与你们的行程重合。」 被人跟在屁股后面这么久都没发现,还让人趁乱打劫带走王夫,要是王夫人没事还好,否则冯淮一顿罚是跑不了了。 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冯淮不置可否,只要王夫和青石能平安找回来,罚他一年俸禄他也认。 顾明野屈指扣了扣桌面,「找到那艘船,在本王赶到之前,别放走任何一个人。」 那艘商船只能看到航行轨迹的记录,但是指不定在他们来到之后就已经启程离开,乌榆神情一肃,立刻带着人出发。 等乌榆离开,墩墩眨巴着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没有动作的男人:「叔叔,去找叔夫啊?」 顾明野低头对上小孩泫然欲泣的眼睛,沉默许久,就在墩墩满心忐忑之际,他做了个决定,弯腰一把抱起小孩,大步朝门外走去。 「来人,去楼家。」 还不知道自家男人即将到来的青年,正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几位舅母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等几位十分热情的舅母舅夫挑好了十几种料子后,文序才弱弱开口:「差不多了吧?我冬天不爱出门,用不上这么多衣服。」 大舅母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怪道:「你看看你这身衣服,哪里有大家公子的模样?这些料子你以为只做冬衣?」 还不得从里到外,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给做出来?这几位舅母有女子,也有哥儿,其中大舅母就是一位凉州本地的女子,据说祖上是当大官的,跟楼家私聊甚笃。 「对啊,听你大舅母的,好不容易回趟家,做几身新衣服算什么?」三舅夫吃着点心笑吟吟道,「今年过年还得给你压岁钱吶!」 「啊?不用了吧?」自父母去世后就未曾拿过压岁钱,在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也依旧如此的青年耳尖微微发红,「我都这么大了……」 孩子都快出生了,怎么还把他当孩子?要不是肚子里还揣了个崽,一打十他都不虚,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多大你都是晚辈。」像是想起什么,大舅母眼眶微微泛红,「当年我刚过门那会你娘也不好意思拿我给的压岁钱,总说自己已经不小了。」 「可只要我是她嫂子一日,她就可以当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所以到时候这压岁钱,你乖乖拿。」 楼家几位妯娌,数她进门最早,与楼云蓉接触最多,其他几位大都入门晚没见过,只从自家夫君那里听过这个妹子的事情。 要说女人最懂女人,楼家大夫人命好,与自家夫君长大,让她情窦初开的第一人便是楼家大少爷,二人顺理成章成了亲。可是对于小姑子的遭遇,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当初得知楼云蓉去世,她是想把外甥接回来的,可惜后来楼家老夫人和老爷子都先后离开,她一下成了管家的大夫人,这才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的。 好在后来得知文序过得还可以,她才没有再想着去文家接人的事,如今乍一听到小姑子的孩子回来了,这位楼家大夫人难免爱屋及乌了。 文序不敢反驳,怕这位感性的大舅母真的哭出来,不止她,除了三舅夫之外,其余几位舅母都十分感慨,仿佛只差一个契机,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 在舅舅家弄哭舅母这种事实在有点丢脸,所以文序拍了拍肚子哄了两句,下一秒就被几个舅母拽手的拽手,挡肚子的挡肚子。 大舅母气得掐腰:「我说了几次了?这是孩子,不是西瓜,不可以这么拍!」 四舅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文序的肚子,一脸贊同:「就是,把孩子拍傻了怎么办?」 「……」文序眨了眨眼,「傻了也没事,我养。」 说这句话就是逗个乐子,可是话音落下后,几位舅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纠结。 最后是身为哥儿的三舅夫看不下去,十分直白地问了出来:「小序你老实跟舅夫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是谁的?」文序一时转不过弯,难道夏言姑姑没把他和顾明野成亲的事告诉楼家人? 三舅夫看着文文静静,说出的话却十分沖:「你别怕,无论是谁欺负了你,这孩子又是谁的,咱们楼家都一定给你出气!」 大舅母皱了皱眉,不贊同地看向弟夫,仿佛觉得他这么直白地戳孩子伤口不好。 第244页 三舅夫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认真地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青年:「小序不用担心,咱们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这孩子你想养就养,家里不会逼你扔掉的。」 关于外甥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情况,楼二爷当晚就跟自家妻子说了,今天早上等外甥起床的时候,他也悄悄跟几个兄弟通了气,以至于用早膳的时候楼家几位舅舅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一概不问。 而楼二夫人也在跟其他几位妯娌选布料的时候,顺便把这件事说了,就是怕不提前打好招唿,到时候有谁多问一句孩子父亲的情况,让小外甥回忆起不好的事。 虽然她们都达成了共识,可是和文序见面后,三舅夫就觉得不太对劲,同为哥儿,他比其他舅母更懂哥儿。 虽说哥儿比女子强,但是也没有坚强到到被人欺辱,怀了个父不详孩子还能一脸平静的地步,仿佛生活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这让三舅夫觉得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几位舅母神色关切地看着自己,眼里的鼓励和包容几乎要溢出来,这让在现代被亲戚当成累赘的青年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暖。 他不好意思地微微侧头,颇为不自在道:「我已经跟枭王殿下成亲了,这是他的孩子。」 几位舅母一脸诧异,这跟她们听到的怎么不一样?只有三舅夫一脸瞭然,他就说嘛! 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几位舅母讪笑着扯开话题,不再绕着孩子的父亲说话,至于已经成亲的外甥怎么一个人被绑到凉州,她们才不管。反正进了楼家就是楼家的人,跟枭王府有什么关系? 几位舅母陪文序一起用了顿午饭,大舅母留下一句有什么事情就跟她说之后,就带着妯娌一起去布庄下订单了,她们不止要给外甥做新衣,还有楼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得做新衣。 而大着肚子的文序被下了禁足令,皆因凉州又开始下雨了,外面湿漉漉的,楼家长辈怕他滑倒出事,只让他在雨水飘不到的迴廊里散步。 文序拒绝了青石的搀扶,慢悠悠在迴廊里逛着。 「之前不还挺好的吗?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小心了?你家公子又不会碎。」 「那不一样!」青石紧绷着脸,小心翼翼护着他,「要是知道您之前是有了身孕,我一定不让您回来!」 今天早膳的时候他不是跟公子一起用餐的,但是楼府管家带他去厨房吃早膳时跟厨子交代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他还是有些后怕。 「楼大管家吩咐厨房给您做了不少补品,您一会要通通吃完。」说完还小声抱怨一句,「早知道宁愿让您在良国呆到年后了。」 因为惦记着家里人,他们一路赶回来,路上的条件说不上好,尤其是长时间在船上,吃的都是干粮居多,厨房做饭用的肉菜也不是特别新鲜。 本来哥儿就不容易有身孕,初期公子忙着开店的事,后来又忙着赶回来,一共也没安生休息多久,更何况还有遇袭那天晚上。青石都不敢想万一公子在动乱中磕碰到肚子,出事怎么办? 七八个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如果出了事保不住孩子,或者提前发动,船上都找不到一个能看病会接生的人。 小少年一脸后怕和担忧,让文序对于自己怀了个孩子的别扭感平復不少,他一个初怀孕的还没开始纠结,身边的人就已经提醒无数次了,脱敏了属于是。 「好了,这不是没事么?」文序笑道,「刚才舅母带来的大夫不是把过脉了吗?孩子好着呢。」 「我又不是担心小少爷,我是怕您……」似是觉得说出来晦气,青石干脆闭上了嘴,不说了。 「说明本公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也一定能平平稳稳。」文序走累了,又往房间方向走去。 「咱们打个赌吧,你猜一会用午膳的时候,会是表哥先来找我,还是表弟先来找我?」 「为什么不是舅老爷?」青石一下被带偏了思绪,「也可能是几位舅夫人。」 重新回到房间,文序懒洋洋地躺在铺了好几层软垫的贵妃榻上,「几位舅舅里,大舅舅三舅舅下午还要继续教书,中午肯定在学堂里休息,几位舅母舅夫又忙着给家里这么多人订冬衣,一时半会也抽不出空跟我吃午膳。」 而且如今又下雨,各个院子也隔着一段距离,抛开天气不好,众人事忙这一点,单说为了让他这个孕夫好好修养,刚见过面的舅舅舅母们就不会段时间内多次打扰,所以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会冒雨跑来的人会在表哥或者表弟之间。 青石拿过软被给青年盖上,闻言十分不走心道:「那我选表哥吧,毕竟是兄长,肯定会率先来看您的。」 半躺着的青年笑了下:「那我猜表弟,输了就给你一两银子。」 就是兄长才更加沉稳,不仅注重学业,也不会贸然打扰他,还是做哥儿弟弟好奇心更重一些,空闲的时间也比哥哥多不少。 看到公子脸上泛起的睡意,青石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贵妃榻旁边,轻声道:「行,您先眯一会,来人了我再叫您。」 「嗯。」文序轻轻应了一声,在热度逐渐高攀的被子里睡了过去。 主僕二人谁也没想到,继楼家男女主人之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沉稳的表哥或者好奇的表弟,反而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245页 在族学的楼家三爷午膳用毕,正打算小憩一下。他大哥在凉州有名的书院当山长,也只有晚上才回楼家,他则是在族学里教书。 可惜楼家下一代还在念书的也只有两个人,还都是大哥的孩子,有时候楼三爷都想跟自家大哥换换,让他去书院教书了。 「三爷,三爷,主宅有客到,管家请您回去!」 一道匆忙的声音自外响起,打断了楼三爷的午休计划。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楼三爷呵斥一声,从小床上起身穿鞋出门,看着着急的书童摇了摇头,「谁来了?二爷他们不在?」 「旁支的三位爷都出门了,几位夫人郎君也在布庄里,大爷又在书院,只能劳累您走一趟了。」书童急切道,「来人是位贵客,您总得招待一下。」 贵客?楼三爷心里轻嗤一声,在凉州地界,还没有谁能做得了他们楼家的贵客。 看到自家爷还不紧不慢地模样,书童连忙道:「是枭王爷来了,就是咱家表公子的夫君,说是来拜访旧人的!」 楼三爷脑袋轰地一下炸了,走路的动作都带上了三分火气:「旧人?咱们楼家哪儿有他枭王的旧人?!」 他外甥还好着呢!怎么就成旧人了! 「你去跟清钧说一声,让他下午自行温书。」 书童点了点头,立刻往族学里的舍间跑去了,他要赶紧交代好大少爷,然后赶回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族学不在楼家居住区之内,单独起在楼家大院的后面,只一条小道相连,楼三爷一手执伞,一手提着衣摆,满脸不忿地穿过小道,回到了主院里。 原想着去质问这个不尽责的外甥夫婿,在瞥见被雨水溅湿的鞋面时,又觉得有点不妥。他是要在自家地盘上去给外甥要说法的,衣冠不整还行色匆匆,多少缺了点气势,思及次,他脚步一转,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才气定神闲往前厅走去。 楼三爷第一次见顾明野这个外甥夫婿,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不好拿捏,自家外甥在王府的日子肯定过得不舒心。 再看到坐他身边的小傢伙时,想起之前他们对枭王府的调查,又觉得这个外甥夫婿实在不像话,外甥刚过门就得帮他带孩子。 楼三爷对顾明野说不出的不满,总之就是一句靠不住,非良配! 他收拾好情绪,挂上一副恭谨的表情,一进门就率先拱手:「草民楼……」 「楼三爷不必多礼。」男人冷冷止住他未出口的话语,在楼三爷低头撇嘴的同时,直接道明来意。 「本王的夫郎于淮定河遇袭,如今不知是被救还是被绑架,需要楼家这边派出家丁,同本王的手下一同搜寻。」 楼三爷躬身的动作不变,却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才知道来找人?想请他们楼家帮忙,嘴皮子一碰就行? 他正想着怎么拒绝,就听面前的男人说了一句:「对了,本王的夫郎亲娘正是楼三爷的亲妹妹,楼云蓉。」 「所以于情于理,本王的夫郎应该称唿您一声——三舅舅。」 他知道! 楼三爷抬头,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才惊觉传说中不良于行的男人居然是双腿站立着跟他说话。 「敢问王爷,舍妹与您王夫的关系,您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需要顾及皇室的面子,楼三爷差点要质问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文序和楼家的关系,甚至知道后还瞒着自己单纯的外甥,不让外甥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外家的存在? 连文蕴杰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都不知道,跟外甥成亲堪堪两年的男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楼三爷甚至怀疑当初对方是不是知道了外甥的身份,才肯与自家外甥成亲的! 「哦,王夫同本王说的。」顾明野淡淡道。 如隼般的目光盯着楼三爷,似乎是想让这位读书人眼里清高的楼家三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顾明野悠悠道:「饮香楼开业后王夫就猜到了,只不过发现夏言在文家那么久,楼家人都没有去找过他,别说是舅舅,就是楼家下人都未曾去看过他,本王的王夫便以为外家不想认他和他的娘亲,所以一直不曾找上门。」 「虽然不知道楼家对本王王夫是何态度,不过不管是王夫与楼家的关系,还是出于本王的请求,让楼家帮忙找人一事,总不算是强人所难吧?」 楼三爷已经彻底懵了,他一直以为文序是被救回来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什么身份,结果外甥早就知道自己的外家是楼家,却以为他们不想认这条血脉,所以迟迟不与他们联繫? 一想到外甥会难过这个可能,楼三爷心里慌得一批,甚至顾不上给眼前这位王爷一个回答,不停地在心里骂文蕴杰。 要不是为了不让这个王八蛋拿孩子要挟楼家,借楼家的势在官场上畅通无阻,他们怎么会一直不敢出现? 楼三爷愤恨又懊悔,不知不觉就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你觉得文蕴杰不知道,别人就算计不到他了?」顾明野冷然道,「那楼三爷以为,当初盛天帝为何要让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能的文官之子嫁与太子为正妃?只因为他爹是当朝左相?」 「那以楼三爷见解来说,文蕴杰这个丞相之位,是谁一手提上去的?」 短短几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位清贵了三十多年的楼家三爷塌了肩膀,他双唇颤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失去血色的脸上,连眼睛都仿佛失去了光泽。 第246页 「所以在本王王夫下落不明,不知在谁手里,不知是否安好的情况下,楼家肯不肯帮忙找人?」 楼三爷用力闭上双眼,带着一丝妥协:「序儿……在清辉院。」 小心翼翼十几年,楼家到底还是护不住他。 第85章 楼家舅舅(三)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暖炉碳火正旺,伴随着一阵阵暖而不寒的微风,文序睡得正憨。 恍惚间他仿佛做了个没有画面的梦,只听到许久不见的墩墩哭唧唧地喊着叔夫和青石,紧接着是青石低声哄小孩的声音。 兄弟两的动静逐渐远去,文序心里暗笑这个梦的虚假,青石怎么可能让他独自待在一个地方? 梦境又恢復了一片清静,只余半开的门捎来的风,窗外接连不断的雨,和烧得正旺的炭盆里偶尔一声的爆裂。 文序正想着自己怀的是个哥儿还是男子,有没有可能因为楼星予的力量,自己身体出现了变异,也能如同女子一般生个小女娃? 但是一想自己和顾明野两个男的,不好照顾女孩,还是默默祈祷自己的身体没有变异吧,生个皮实的哥儿或者男子好一些。 正当他开始安慰自己,经歷一场慌乱的追逃还能安然无恙,肚子里肯定会是一个皮实的小孩时,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传入耳中。 炭火加上被子的热度,让屋里的温度上升,明明之前温度正好,怎么又拨动了碳火,让他后背隐隐有了汗意。 又一声磕碰响起,惹得文序有些恼,不知一向利索的青石怎么拨个炭火都能这么大动静,他纳闷睁开双眼,却在下一秒撞入一双深沉的瞳孔中。 这个梦不再是一片漆黑的画面,终是全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的期盼。 算算时间已有大半年未见,男人比自己离开前略显憔悴,却让一向硬朗的眉眼多出一份少见的脆弱,文序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寸寸扫过他的脸,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缺的目光一一补回来。 「夫君,你来了。」躺在榻上的青年从软被中伸出双手索求一个拥抱,宽松的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白嫩无暇的手腕,「我好想你啊……」 青年很快便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被熟悉的薰香扑了个满鼻,他满足地喟嘆一声:「我真的,好想回去见你。」 以前以为自己习惯了东奔西跑,后来才发现不是坐不住,是家里没有那个等自己的人,这一次出去的时间太长,午夜梦回总是思念疯长,都把他折磨疯了。 「想我……」男人低低念了一声,「那以后都一直在我身边,别单独出去了,可好?」 文序骤然睁开双眼,困顿一扫而光,他没记错的话,做梦的时候只有个模煳感觉,是听不到梦中声音的。 他微微侧耳贴上男人的胸膛,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从胸腔传来,一声接一声,不像是梦。 顾明野恍若不觉,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又问了一句:「夫郎,别离开我,可行?」 「可是要赚钱啊。」文序呆呆地抬头,只看到男人硬朗的下颌线。 「真的只是赚钱?」顾明野低头,对上了他的双眼,「饮香楼赚的还不够?」 一想到以后夫郎还会再次离开,留在原地等待的他还有可能再一次收到夫郎出事的消息,顾明野就压不住心中的郁气。 「我愿意让你出门,愿意在家等你,只有一个要求。」 「你会平平安安回来。」 「可是这次你没有回家,我等不到你尚且安好,甚至还在这个世间的消息。」 毕竟以前能离开一次,就能离开第二次不是么?从夫郎日常言行中能察觉到,他曾经去过的是一个比当代各国还要精彩的地方。 曾经为了让对方心甘情愿留下来,顾明野能稍稍松手,一切能让青年开心的事他都能同意,哪怕是对方要独自出门亦可。 他原以为自己只需要付出等待,对方就能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听到他遇袭的消息,顾明野才惊觉对方还有再次消失的可能。 如果最终目的达不到,那一切的包容也就无从谈起。 文序嘆了口气,总算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是远在上京城的男人终于找来了。他从顾明野怀里退出,就这这份力道轻轻靠在床头。 他撇开脸,似乎是下了决心,开口道:「这买卖也不是非做不可,只是我不想留在上京城,靠近太子烨那些人。」 真那么喜欢做买卖,去年在伏峰县,他也不会在那处小院子里呆那么长时间,虽说一切都因为他的回来而可能改变轨迹,但文序还是担心既定命运无法拨动。 可是如今反而惹得自家男人患得患失,文序想了想,决定还是解释一下吧。 顾明野一直知道自家夫郎曾有奇遇,只是对方不说,他便也不问。现在乍然听到什么「话本」、「重生」、「轮迴」之类的话语,总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夫郎没有开玩笑。 「你是说,在你未曾还魂时,操控这具身体的只是一缕力量?然后这缕力量带着你的身体,轮迴了两世,都不得善终。而这一次是第三世,你还魂后获得了之前两次的记忆,担心结局重演?」 文序立刻点头:「不愧是夫君,理解能力真棒!不过我不是担心结局重演,毕竟两世结局都不一样,我只是不想靠近那些人,怕被牵扯进去。」 第247页 说罢,他无奈笑道:「毕竟那两人……是有点疯癫在身上的。」 秉承不自己难受的想法,文序着重说了太子烨和李长擎的各种因吃醋牵连他人的情节,最后惹来顾明野一声冷笑:「吃飞醋?就他们?各取所需罢了。」 「嗯?」文序立刻来了精神,「怎么说?」 顾明野低头看着自家夫郎一脸好奇的模样,索性就着刚才他说的事件分析起来:「在朝臣都看好二皇子的情况下,太子烨需要一个权臣助他上位,而李长擎渴慕权势,恰好太子烨能帮他,如果他们决定以这种方式各取所需,那这个合作必然是带着不信任的。」 「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才搅和在一起,在目的达成前,自然会防备一切靠近对方的人,免得他人也有与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明烨本来就是太子,李长擎离开了为他背书的明烨,却不一定能成镇国将军,所以在这段合作尚未破裂的情况下,任何人靠近太子烨,李长擎都会忌惮,甚至会用一些方法让太子烨不敢忽略他。」 文序恍然大悟,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可不就是吃飞醋嘛!就是可怜了那些因此丢了性命失去自由的人,例如文思敏。 估计太子烨最后也没想到自己拉拢李长擎的举动,最后会导致自己以身饲狼。 「所以你就是担心这个?」顾明野轻声问道。 「嗯?」文序回过神,点了点头,「别人谈恋爱要钱,他俩谈恋爱要命,我不敢离太近,免得被波及。」 以前还觉得李长擎吃起醋来,路过的狗都得诛九族,现在看来不过是对方对于太子——后来的皇上,能带给他的权势紧抓不放罢了。 「如果为夫保证他们再如何也不敢攀扯你,那夫郎愿不愿意待在家里?」 文序想了一下:「那肯定啊,谁喜欢好几个月都在路上奔波?」 现在又不像以前,出个远门都折腾死的,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他还真不是非得赚那么多银子。 「好。」顾明野应了一声,「这次回去后,夫郎就安心在家待着吧,其他的不必忧心。」 这话有点子不对劲,文序瞅了一眼男人的脸色,谨慎道:「那以后我还要出远门呢?」 毕竟刚在良国开了个铺子,不说一年去一趟,三五年总得去查一次帐吧? 「经常?」 「偶尔。」 顾明野略微思索,点头道:「可。」 确定自家夫君不是因为这次意外而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关小黑屋念头,文序放心地松了口气。 「那行,这次回去我就好好待着,对了,我怀孕了!」 顾明野的视线滑过被软被遮掩的腹部,轻轻「嗯」了一声,「回去让太医来看看,再叫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来府中陪产。」 文序点了点头,对于他的安排十分信任,正想问些什么,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叔夫!」一个小身影跑进房间,一眼看到倚靠在床头的青年,立刻跑到床边蹬鞋子想爬上去。 墩墩刚爬上床,还没有开心地扑到叔夫怀里,就在青石的惊唿声中,被一只大手抱了起来,眼看离叔夫越来越远,他着急地拍打近禁锢自由的手臂,不停蹬腿,「叔叔放开!我要叔夫!」 「要什么要!」顾明野还没开口,落后一步的青石先急了,「你知不知道公子有身孕了?你一扑上去,公子和宝宝出事怎么办?」 「宝宝?我没事啊!」墩墩骄傲仰头,被无情的叔叔弹了下脑壳。 「没说你。」顾明野在床沿坐下,一边给小侄子穿鞋,一边开始解释「叔夫有身孕」这五个字的意思。 「昂?我不是最小的宝宝了?」墩墩愣了一下。 「嗯,以后你就是哥哥了。」 顾明野话才说完,小傢伙眼泪就出来了,深谙弟弟心思的青石立即开口:「以后他有的玩具零嘴你也有,又不是不给你买,哭什么。」 「真的?」墩墩不信,「那我刚才想去买糖你都不带我去。」 顾明野瞟了小孩一眼,墩墩缩着脖子,依旧盯着青石要答案。 叔夫一走就是好久,青石也把他扔在家里,都没人敢带他出门玩,每次想偷熘出门都会被叔叔逮到,还被罚抄书,太惨了! 灼灼的目光盯得青石十分尴尬,偏偏公子还在旁边不说话,一心想看热闹,他该怎么跟小傢伙解释,他也是第一次来凉州,进了楼府就没出去过呢? 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带着小孩出门,指不定走到什么腌臜的地方,而且公子身体不便,他也不敢离开太远。 「等会让乌榆陪你们出去吧。」文序看了一会才开口,又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腰,「乌榆来了吧?」 「嗯,一会我让他过来。」 得了准话,墩墩总算不揪着不放,青石便道:「那你跟我出去,我带你去问问其他人,看哪里有卖好吃的。」 墩墩犹豫地看了文序一眼,他想叔夫了,又受不了好吃的诱惑,陌生的街头确实很吸引他。 文序揉揉小傢伙的脑袋,「去吧,今晚叔夫和你一起吃饭。」 这样也行,墩墩立刻从顾明野腿上滑下来,牵着青石往外跑:「叔叔我去玩了,你要看好叔夫哦!」 顾明野忍不住「啧」一声:「人小鬼大。」 「小孩嘛,开心就好。」 第248页 等那两道身影离开,文序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对了,那个婆罗国公主应该生了吧?」 「嗯,七月的时候早产了,留下个不足月的孩子就去了,我离开上京城的时候,镇国将军府还一片缟素。」 果然还是发生了,文序微微皱眉,「盛天帝呢?他还上朝吗?」 婆罗国公主去世后不久,就是盛天帝突发恶疾无法上朝,甚至传出有暴毙的风险,为了得到众多朝臣支持,太子烨才会在这段时间登门慰问李长擎,接着两人滚到一起。 顾明野略一思索:「我离开后不久,有暗卫来报,说是染了风寒,罢朝几日了。」 那个时候他一心来凉州找夫郎,所以对于这件事听过就算了,不怎么上心,反正又不是他需要处理堆积的朝政,盛天帝上不上朝跟他有什么关系。 文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看着吧,不出意外的话,盛天帝应该熬不过小年了。」 果然是既定的命运,这几个人都没有跳离轨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离魂过,这些事情都没再被牵扯进去,文序表示很满意。 「随便吧,」顾明野抬手替夫郎理了理鬓边落髮,「反正他还有两个儿子。」 「等太子和二皇子斗起来,咱们就跑路吧?」文序兴致勃勃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先跑去良国开了个店,否则等两人打起来,饮香楼肯定保不住了。」 说罢还有些可惜,毕竟饮香楼是真的能赚钱,不过那两兄弟打起来,也不是短短几年就能结束的,所以该舍还是得舍。他没记错的话皇位争夺战可是打了很多年,直到婆罗国公主孩子都上学了,才堪堪有了个结局。 「嗯,都听你的。」顾明野道,「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二皇子会跟太子争夺皇位?回想起记忆中谦卑有礼,淡泊名利的青年,顾明野微微皱起眉头。 第86章 楼家舅舅(四) 「对了,你怎么来了?」文序坐在桌边,一口一个小汤圆,还不忘抽空唠嗑,「我还以为先找过来的是冯淮。」 「原本在府中等你,接到冯淮差人带信说你遇袭失踪,我便来了。」对于手下的办事能力顾明野从不否认,直到冯淮把文序弄丢之后,他开始觉得手下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 文序颇为不解:「楼家离我落水的地方很远?」 「不远,半个时辰。」顾明野抬手擦去夫郎额际冒出的汗,「很热?」 文序立刻点头:「是有点,你去把窗也开了。」 他昨晚洗漱后,新换的衣服都是楼二舅连夜差人敲开布庄的门买的,按最贵最保暖的买,加上房间里烧着碳,吃点热乎的反而热得不行。 顾明野把房间的窗开了三分之一,有风吹进来倒是舒服了些,他看着夫郎碗里的汤圆,像是想起什么,「有孕在身的人仿佛不能过量食姜?」 「应该吧?姜好像是活血的。」文序也不太清楚,「我记得女子有孕要避开活血的食材,不过汤圆里没有,就放了点红糖。」 之前没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先是胃口不佳,后面胃口好点了,也没有忌口的概念,不过那个时候已经返程了,冯淮担心他晕船,准备的菜都是清淡的,一点荤腥都要先蒸煮去油,才清清爽爽地端上来。 好像是因为南方多湿冷,又正值入冬,船只进入到凉州地界的时候船上的厨师做菜爱放姜葱蒜辣椒,也没点新鲜蔬菜,他反而吃不下去,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啃干粮。 还是后来被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绑了,才吃上一口满意的饭菜,昨晚回了楼家也一样,大舅母说早就吩咐下去了,家里厨房都按孕夫能吃的来。 有时候文序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崽命还挺大,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能安然长这么大,要不是楼二舅先一步救他出来,等他和青石自己脱身的话,指不定一上岸就先搞一碗打虫药喝了,免得影响自己跑路。 顾明野有些不放心:「晚点叫个大夫来看看。」 文序瞥了他一眼:「这么担心你儿子?」 顾明野:「?」 「我是怕他胎死腹中还连累到你。」 说实话,听夫郎说完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把孩子当成什么虫之后,顾明野就已经在担心这个孩子还能不能要了。 没有被精细呵护的孕夫,加上一路的颠簸,这个孩子指不定已经成了死胎,这种事他也不是没见过。 「真的假的?」文序慢慢睁大了眼,「我没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啊。」 在夫郎错愕的目光中,顾明野举例道:「良国兵部侍郎的夫人就发生过这种事,当年各地税粮清点得慢,方侍郎忙着派人从户部调粮草给前线,因为嫌手下动作慢,便亲自去搬粮草,方夫人路过粮仓时心疼他太忙,自觉武将之女,也不把腹中六月的胎儿放在心上,干脆帮他一起搬。」 「然后呢?」文序咬着勺子急切道,「不会出事了吧?」 「你以为呢?」顾明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方夫人弯腰搬东西,肚子隐隐不适也不在意。后来又过了两个月,肚子又疼又涨,却不见变大,便连忙叫了大夫,后来大夫带着接生婆来才知道,腹中胎儿早就死了,据说胎水都变绿了,再不赶紧清理出来,孩子都要烂在肚子里了。」 最重要的是,方夫人并没有真的搬多少,她才来回两趟,就被方侍郎发现并制止了,这也意味着方夫人这位从小舞刀弄枪的武将之女,怀胎六月时仅仅是弯腰用力搬了两袋米粮,孩子就没了。 第249页 文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按理来说孕妇低头看不到脚后,就要尽量少弯腰下蹲,但是也不至于一两下就出事,估计是那位方夫人弯腰的时候使了劲,挤压到了腹中的胎儿。 但是不管怎么说,听着还挺吓人的,顾明野举的这个例子,成功让文序乖乖地同意让大夫看诊了。 楼家来了一位大夫,还往表公子的小院去了,这个消息一出,楼家的几位爷纷纷赶过来看看怎么个事。 赶来的路上还在担心是不是小外甥哪里不舒服了,连刚刚从学堂回来的楼家大爷也一样,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匆匆赶过来了——然后就看到大马金刀坐在房间里的枭王殿下。 「从脉象上看,贵夫郎的身体与腹中胎儿的情况都很安稳,只需要注意休息和饮食即可。」 大夫说完,又在随身携带的药匣子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小瓶药丸,「如果夜间睡不安稳,白天食不下咽,再吃这个药丸。」 一听到这句话,楼家大爷顾不上忽然出现在府中的枭王殿下,蹙眉问道:「这是什么药?」 大夫把小瓶子交给旁边的青石,慢悠悠地关上药匣子,「安胎药,饭后半个时辰服用,一日三丸,连服三日即可。」 楼二爷听到外甥没事,立刻让人去取诊金,亲自送大夫离开楼府。楼大爷站在房中,由着几位弟弟站在外甥床边嘘寒问暖,自己则盯着淡定喝茶的男人。 「不知枭王殿下来府上有何贵干?」 顾明野颳了下茶叶,自然而然道:「自然是来找本王的夫郎。」 看着一脸淡然的男人,楼家大爷气不打一处来,说出的话也带了两分火气:「您找夫郎,找到我楼家表公子的房中?」 顾明野顿了一下,手中茶盏当到桌面,磕出一声轻响,「有没有一种可能,本王的夫郎,就是您楼家数十年不为人知的那位表公子呢?」 此话一出,楼家大爷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房中其他声音跟着消失殆尽,文序看着几位舅舅不约而同沉下的嘴角,默默往上拉了下被子。 如果此时楼二爷在这里,一定会拉住大哥,别和眼前这个硬碰硬,免得吃亏,可惜楼二爷送大夫出府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因为不想让文蕴杰借楼家的声名趁势而上,也担心楼家的存在会让失去母亲庇佑的文序被当成令诸侯的天子,楼家一直以来都未曾去看过他哪怕一次,外人也不知道阳盛阴衰的楼家居然还有一位表公子。 而后面得知新帝上位,两年后一手提拔文蕴杰官至宰相,还把文序一个丧母的公子赐婚给太子,楼家大爷就意识到楼家和文序的关系已经被人知道了。 赐婚圣旨来得太突然,等远在凉州的他知道圣旨内容,反应过来的时候,文序已经自己选择嫁给了枭王,跟到了北地边城。 那个时候楼家大爷还想着,估计枭王殿下被皇上厌弃了,其他人看不懂,以为枭王荣宠不衰,但是盛天帝的某些动作可瞒不住他的眼睛,所以他想再等等。 等盛天帝的目光收回去,反正枭王人都被发配边城了,楼家等盛天帝不再注意这边的时候,再去把外甥接过来。 结果才一年过去,枭王就带着外甥回京了,外甥还鼓捣着开了一间店铺,据夏言说,枭王府里也没有再进新人,楼家大爷想了又想,觉得外甥如今生活平稳,他们又何必出现?最终决定一切照旧。 直到那天晚上楼二爷急匆匆来找他,说本该在上京城过小日子的外甥被绑到凉州了——还是被其他国家的人绑的,楼家大爷彻底压不住想把外甥带回来的想法了。 他作为楼家话事人,慎之又慎地思虑了那么多年,本该让唯一的外甥平安顺遂,却因为他一再思虑让孩子陷入各种不确定的局面中,如今被顾明野直接挑明,不可谓不戳心。 要是当初妹妹去世,他们楼家直接把外甥带回来,哪怕带不回来,摆明身份,如今也不至于面对顾明野的一句「不为人知」而难受。 楼家大爷这一辈,就楼云蓉一个妹妹,他也是头一次做舅舅,所以即使再难受,也咬着牙要摆明态度,给外甥撑腰。 「自然没有可能!」一向清明儒雅的双眼里泛起锐利的光,楼家大爷直视端坐着的男人,冷笑道,「我外甥前不久被其他国家的人绑架,要不是楼家发现及时,此时早已不知被拐到哪个国家。」 「他被人绑走的时候身怀六甲,身边就一个小厮陪着,您的枭王夫怎么可能会身边没有侍卫,任由劫匪将人绑走?」 「依老夫所看,您是认错人了,与其在楼府纠缠,不如早点去找您真正的王夫,指不定王夫此时正被枭王府的侍卫护得好好的呢!」 顾明野舌尖扫过上牙,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亲大舅有点难搞,没楼二舅那么好吓唬。 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床的方向,看到自家夫郎拉着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熘熘的眼睛看戏似的静待事情发展,一点开口说和的心思都没有。 顾明野微微嘆了口气:「大舅,您非要本王以权压人,带兵围了楼家,直言楼府绑架本王夫郎吗?」 文序瞬间睁大双眼,楼府绑架他?顾明野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楼家大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枭王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楼家何时……」 第250页 「本王夫郎外出游玩遇袭,下落不明,那天晚上夜黑风高还下着雨,王府侍卫也没审问出幕后黑手,如今本王夫郎出现在楼家府邸,本王怀疑楼家绑架王夫不过分吧?」 听到这里,文序从被子里探出头,弱弱道:「那个……那天晚上的刺客是真的想杀了我,和后来救了我又软禁我的不是一批人。」 所以真别把这个罪名安在大舅身上了,对方到底是长辈,顾明野一时呛舒坦了,后面还有的受。 顾明野微微挑眉,怪不得呢,冯淮审问出那伙人是谁的手下后,居然还找不到自家夫郎的踪迹,感情是两拨人。 楼三舅和楼家大爷一条心,看到顾明野戳着他们心窝子气自家亲哥,自然不想轻易言和,便挡在文序面前,抬手把被子拉上去:「乖乖躺着,困了就睡,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文序:「?」 不是,我孩子都快生了,您口中的小孩是谁啊到底? 不过看到楼三舅眼里的关心,文序还是老老实实躺下了,顾明野嘴欠惹大舅生气关他什么事?反正到头来不是他被翻白眼,管他呢! 与此同时,送大夫离开的楼二爷总算回来,一开口就打破了屋内冷凝气氛:「大哥在跟外甥夫婿说啥呢?这刚才书院回来,气都没来得及缓一口就过来了,怎么不坐下再说?」 楼家大爷看着一直没有起身的男人,甩袖朝门外走去,没好气道:「我只是从书院回来,枭王殿下可是从上京城赶来,不比我累多了?」 「老二,你让下人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赶紧请枭王殿下过去歇息,免得别人以为我们楼家不知礼数待客不周。」 「序儿肚子这么大了,还是一个人睡舒坦些,也免得有些人打仗多了,连睡梦中都想比划两下,别到时候伤了我楼家下一辈头个孩子。」 楼二爷看着大哥一脸不满离开,又回头去看几个目光游移的弟弟,总觉得刚才他离开的一小会,这里发生了什么情不得了的事。 然而其他几位舅舅不敢背后说大哥的闲话,再加上另一位当事人也在这里,他们总不能说楼大爷企图否认外甥是枭王夫的身份,而枭王殿下更是不留情面,打算直接给楼家安个绑架王夫的罪名吧? 「二哥,咱们先离开这里,让外甥歇一歇,刚才大哥不是让你去收拾隔壁院子吗,这里有外甥夫婿守着出不了事。」楼三爷笑呵呵地揽着楼二爷往外走,楼四楼五两位爷也跟了上去。 楼二爷听懂了暗示,连忙道:「是,是,冬日里天黑得早,我得赶紧让人去收拾隔壁院子!」 直到离开了清辉院,楼三舅才把刚才屋内发生的事跟楼二爷说,楼二爷听得眉头直跳,尤其是听到枭王殿下说怀疑他们绑架了枭王夫,要派兵围了楼家时,忍不住嘆了口气。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气头上的楼家大爷,你说你惹他干嘛?这外甥夫婿怪会戳人心窝子的。 另一边,文序被顾明野从被子里挖出来,直接躺到男人腿上,好整以暇道:「第一次见舅舅,就把人长辈气了个底朝天,顾明野你长本事了。」 光是大舅刚才离开时说的那些夹枪带棍阴阳怪气的话,文序就已经能预见自家男人在楼家遭白眼的未来了。 「谁让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顾明野丝毫不怯,「你明明是我夫郎,舅舅非不认,这是什么道理?」 文序舔了舔干涩的唇,忍不住替上了年纪的舅舅反驳:「虽然但是,咱们俩连个正常成亲的流程都没有,大舅是个文人,最注重礼仪,难免觉得咱俩是无媒苟合。」 古代成亲三书六礼,这个过程走完起码要半年,少一样都可能被人挑刺。而他从赐婚到成婚也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在大舅舅眼中,可能就是名正言不顺吧。 「有赐婚圣旨在,算什么无媒苟合?」顾明野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全天下都知道你文序是我顾明野的夫郎,我不信楼云展不知道。」 好歹也是学堂山长,要是连这种一两年前的消息都不知道,那也别指望他能带出什么有识之士了。 像是想起什么,文序「噗呲」笑了一声,在顾明野疑惑的目光中开口:「好大的口气,全天下都知道?把我从水中救起来的人好像并不清楚我是你的夫郎。」 对方要是知道想找的人就是他的夫君,直接一封威胁信送到枭王府就行了,否则何必让他亲自写信,还要强调自己和冯淮失散了? 顾明野轻轻抚着夫郎的头髮,垂下眼眸掩住一闪而过的思索,到底是什么人救了他夫郎,却又把夫郎软禁起来? 第87章 八卦日常 顾明野的晚餐是在楼府里吃的,既然楼家大爷都说了他是「客」,那他更要留下来好好做客了,甚至还让乌榆过来,留冯淮继续满脑门子官司地寻找枭王夫的「下落」。 这一顿饭楼家几位舅舅吃得如何文序不清楚,反正他吃得挺饱的,几位舅母舅夫不停问顾明野家里情况,一点都不打扰他吃饭,以至于饭后他撑得坐立不安,只能让顾明野陪着他散步消食。 墩墩许久不见青石,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仿佛被晒蔫的小芽等来了一场雨水,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愉悦,晚饭也不回楼府,直接拉着青石在外面吃够了,才在乌榆的催促下回来,远远看到叔叔在陪叔夫,还特别鬼机灵地拉青石回屋子里,绝对不去打扰叔叔他们! 第251页 看到小孩一熘烟跑回来房间,文序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松:「回来路上青石还念叨着怕墩墩生气,这下可好,肯定气不起来了。」 当时他们走得果断,墩墩想方设法也没能跟着一起出门,从文序和顾明野成亲开始,小傢伙什么时候离开青石和叔夫这么久?所以别说青石担心,文序自己也怕哄不住小孩。 谁知道来了一遭意外,小傢伙眼下顾不上生气,巴不得天天跟在青石身边,生怕又找不着人。 想起夫郎刚离开那段时间,王府里每到晚上就就小儿夜啼的场面,顾明野到底还是给小侄子留了几分面子:「小孩气性大,忘性也大。」 「对了,冯淮他们呢?」文序问道,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跳水前,看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帐房」夺刀想冲过来的一幕。 「留在汾县继续寻找你的下落。」顾明野扶着自家夫郎,十分冷静,「既然他弄丢了你,就让他把你给找回来。」 文序闻言露出一丝不忍,看样子自家男人是动了真火了,那天晚上的意外怪不得冯淮,他们从良国回来,谁知道会遇到有预谋的袭击,再加上还有另一伙人浑水摸鱼把他带离,冯淮一时半会找不到也不奇怪。 到底是给自己管帐,陪自己四处跑的人,文序还是劝了一句:「你也别太苛责于他,如果不是后面我被人带走,估计我也不会和你们失去联络。」 顾明野轻轻呵了一声,最后败在夫郎认真的目光下,「知道了,明天就让他过来。」 文序停下了脚步,「今晚,我知道你肯定带了信鸽。」 这死冷寒天的,再让冯淮一个读书人雨夜寻人,指不定明天就得躺担架上过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孕育一个生命,文序难得有了些心软,「凉州冬天的风邪,钻骨头那么冷,你也不怕冯淮得风湿。」 「他才三十多岁,怕什么风湿。」嘴上是这么说,顾明野还是转头让乌榆去传了信,「行了,安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文序又可一会,感觉肚子也没那么撑了,便慢悠悠从迴廊走到了观景亭里。 守在观景亭的下人远远看到他过来,立刻动了起来,拿软垫的拿软垫,端炭盆的端炭盆,甚至还端了各色零嘴和一壶暖身的红糖水来。等夫夫二人走进亭子的时候,一切具已布置妥当,亭子周围的帷幔一放,就是一处风雨不进的小天地。 「最近有收到上京城的消息吗?」文序坐在软垫上,手上捧着一杯红糖水暖手,「我估计盛天帝这个『风寒』好不了了。」 夫郎歇下来了,顾明野却还有事情干,此时乌榆将一沓小笺送进来,顾明野抽出最上面那一张查看,这一看便乐了:「嗯,是挺严重。」 「真的?!」文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四处跑是为了不捲入皇权更迭的风起云涌中,但是如果可以置身事外的话,那把这些事情当个八卦听他可乐意了。 「嗯,盛天帝病情加重,太子殿下代理朝政。」顾明野放下手中的小笺,又拿起下一张,「这一张跟你说的重合了,沐休日太子摆驾镇国将军府,慰问丧妻的少将军,华灯初上才离开。」 文序瞭然:「他俩搞上了。」 这两人第一次可不就是在婆罗国公主新丧不久,李长擎在家闭门守灵的时候发生的么。 「老子还没死,小子先出头了。」顾明野嗤笑一声,「丧妻又不是丧父丧母,他一个太子还亲自上门慰问。」 甚至这个妻子还是个外族人,李长擎虽然因丧不上朝,可是未必有多难过,指不定连灵堂都不守。太子这么上赶着上门,真当别人看不出他想拉拢镇国将军府?还未拿捏对方就先自己交出把柄,怪不得后面被李长擎抓得死死的。 「他老子虽然还没死,但是他敢这么摆明阵仗,估计盛天帝是必死无疑了。」文序喝了一口红糖水,小声嘀咕,「指不定盛天帝小病变大病就有太子的功劳。」 「随便他们折腾。」顾明野说了不想管,就是真的不管,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在史书上,天临帝的孩子里有墩墩和青石的存在,让这两个亲生血脉不会不明不白地消失。 确认天临帝的死不是盛天帝一手导致的,他也就懒得去做多余的事,毕竟他答应天临帝的最后一件事已经完成了。 文序乐得他不参与进去,忙不迭道:「说的对,不要管太子那边的事。」 顾明野拿下一张信笺的手指顿了一下,语气平静中带着薄凉:「他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他对你动手的事,在我这里越不过去。」 那天晚上的杀手是太子烨的人?文序微微挑眉,他想过可能是起过冲突的婆罗国公主,也想过是眼红饮香楼的商贾,甚至连文丞相都被他怀疑了一下,却没往太子烨身上想。 他和太子烨只见过一面,以长辈的身份说教了几句,作为半路上位的太子,不应该容不得长辈说教才对,对方居然会派人下死手他是没想到的。 文序眼睛一转:「沖你来的?」 「嗯。」顾明野面色不变地看向下一张信笺,「不敢光明正大地来,不三不四的手段倒是用得熟练。」 文序咂咂嘴:「这也正常,你不是明家的人,却占了一个叔叔的辈分,他想登基肯定绕不过你,如果你支持二皇子的话,哪怕他占嫡占长也没有多少胜算,更何况他的身份还有得说道。」 第252页 虽然二皇子和太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是顾明野手握兵权,他支持二皇子的话,只要把太子是天临帝未登基之前过继来的孩子一事公之于众,太子这个名头就被戳落了。 而二皇子可是『天临帝』上位后亲口承认的儿子,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龙种,毕竟盛天帝能顶着『天临帝』的名头坐了两三年皇位还没被人发现,足可见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有多么相像。 对于盛天帝来说,两个都是亲儿子,谁坐皇位都无所谓,指不定两个儿子争皇位的时候,他棺材都下葬了,也说不上帮谁不帮谁。 如果没有顾明野这个有兵权有亲王爵位的叔叔,只要盛天帝一死,太子继位虽然艰难,但是他名正言顺。那些支持二皇子的大臣反倒师出无名,可偏偏有顾明野这个叔叔在头上压着,太子烨一天不是皇上,他见到顾明野就得低头。 文序大胆猜测:「估计盛天帝把跟你和解的事情告诉他了,否则他也不至于沖你来。」 「把估计去掉。」顾明野重新给文序倒了一杯热红糖水,才继续看剩下的信笺,还不忘跟夫郎唠嗑解闷,「他就是怕我支持二皇子。」 「那天和盛天帝谈条件的时候,我懒得跟他打机锋,直接摆明了手里的筹码,他知道我有军队的掌控权。」 否则盛天帝占着兄长和君王的名义,对于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怎么会轻易和解?还不是想着安抚他,别惹得他起兵造反? 后来太子烨的人在枭王府闹出了事,对方后来可能被盛天帝警告了,为了让儿子不去撩拨虎鬚连累到自己,盛天帝肯定会把利害关系都说清楚,所以太子烨对顾明野起杀心再正常不过。 知道一切身份内情,被亲爹视为眼中钉的人都跟亲爹和解了,说明已经成为皇上的亲爹都不敢与顾明野硬碰硬,如果顾明野真的支持二皇子,盛天帝这个胸无大志的人指不定真点头就同意了。 毕竟哪个上位都是他的儿子,如果二儿子上位能换得顾明野的支持和不造反,盛天帝巴不得让二皇子上位。 「那你想怎么办?」文序托着下巴看向自家男人,「直接摊开摆明地算帐,还是以牙还牙?」 以他对顾明野的了解,对方说了不管太子想弒父杀君并且篡位的事,就肯定不会去管,如果明着算帐对太子烨下杀手,那不是让二皇子捡漏吗? 「以牙还牙吧,让他也在刺杀中出点小意外。」顾明野淡淡道。 他把那些信笺看完,抬眸看了眼自家夫郎红润的脸,却发现对方移开了视线,他顺着看过去,瞭然道:「想吃瓜子?」 文序一手托腮,一手握着热气裊裊的茶杯,点头道:「嗯,不想剥。」 既然夫郎想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明野端过食盒开始掰瓜子。 楼家买的瓜子是上品货,颗粒很大且果仁饱满,不过在顾明野修长有力的手指中,依旧显得十分袖珍,咔嚓声在指尖响起,一颗颗白胖的瓜子仁落入干净的小碟子里,顾明野却半点烦躁也无,慢悠悠为夫郎攒口粮。 听着瓜子壳裂开的声音,文序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炒得香脆的瓜子仁一把吃下去,肯定特别爽! 另一边,从族学回自己小院的楼家大少爷,被自己的亲弟弟给拦住了。 「怎么一个侍从都不带?」楼清钧无奈道,「你一个哥儿,要是被外客冲撞了怎么办?」 「大哥别吓唬我,这条路只联通学堂和后院,外人才不会走到这边。」楼清稚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而且冲撞就冲撞呗,我又不是瓷娃娃,大哥你不用这么小心。」 楼大少爷无奈摇头,带着弟弟往后院方向走去:「你正是议亲的年纪,多少还是得注意点。」 楼清稚跟在哥哥身后,无所谓道:「议呗,谁能议得过我啊,反正我不点头,谁也别想娶我。」 「还惦记着你那个竹马?」 「大哥别乱说,我才不是惦记,是只要他。」 「稚儿,他真的不行。」楼大少爷有些头疼,「你知道的,当年他爹就想请爷爷出山,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打这个主意,想借你拉父亲下水?」 「不会的,舒哥哥从小就住凉州,又不是他爹……才来这边住的。而且舒哥哥对家产完全不在意!」对于大哥对心上人的偏见,楼清稚据理力争,「他都说了不行就入赘咱们家,大哥,你和爹到底在担心什么?」 「入赘?」楼大少爷都气笑了,「他是什么身份?他能入赘吗?他明天入赘,后天楼家积攒上百年的名声就得毁于一旦!」 「你啊你,能不能别满脑子儿女情长?凉州多少好儿郎,再不行就往其他国家找找呢?」 楼清稚郁闷得不行:「我不!我就要他。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你也做不了爹的主,我明天开始就天天去找表哥,表哥肯定能改变爹的主意!」 楼大少爷一把拉住弟弟,满脸不贊同:「小序刚刚回家,还有孕在身,你别去叨扰他,否则爹和叔叔们生气了,我可不帮你。」 「你们男人有的我们哥儿也有,你能不能别把我和表哥当成瓷娃娃啊?」楼清稚也是一时气急,倒不是真的那么娇纵,抱怨完后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说说而已,肯定不会烦表哥的。」 对于未曾谋面,但是在楼家存在感极重的姑姑和表哥,楼清稚知道这两个人对于楼家的重要性,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哥,可是从未见过,只是偶尔在父亲和叔叔们的口中听闻那位表哥的现状。 第253页 每次有上京城来的信,无论是教学繁忙的爹爹,还是在外忙碌的叔叔,都会齐聚一堂看信。 如果信里说表哥一如往常,爹爹和叔叔们都如释重负,如果信里说表哥有半点不妥,爹爹和叔叔们一准夜不能寐,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心不在焉。 楼清稚好奇过这位表哥,但是在母亲跟他说了一切因由后,他又难过得不行。 同样是哥儿,表哥在文家的生活和他天差地别,甚至嫁人之前都鲜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但就是这样,只要信中说表哥这个月有吃有喝,甚至算不上多好,爹爹和叔叔们都能松一口气,可见表哥在那个家里并不受重视。 他到现在还记得,爹爹收到表哥被赐婚的消息时,居然瞬间决定前往上京城,随后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家里气氛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娘亲和婶婶们都不展欢颜,还是一年后听说表哥回上京城了才好些。 文序二字在楼家既是个十分重要的存在,又是一个平日里不能提的禁忌,楼清稚也不会去戳家人的伤口,只是如今知道这位表哥终于回家了,他才敢说一下,气自家大哥罢了。 自家弟弟如何,楼清钧再清楚不过,对于弟弟的那个心上人,他是十分不满意对方身份的,不是那个人不行,是他的身份不行。 可是看到一向贴心的弟弟,为了这个男人,连曾经不能说的表弟都搬出来了,楼清钧就知道他的决心了。 「你别自作主张,爹那边我再去探探口风吧。」楼大少爷嘆了口气,「明天你去陪小序说说话吧,他初回楼家,肯定有些不自在。」 听出大哥话里的妥协,楼清稚眼睛一亮,乖巧点头:「知道啦,谢谢大哥!」 「你啊。」楼大少爷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头髮,把人送回了院子里,转身往楼家大爷的书房走去。 另一边,刚从床上下来的太子烨,借着夜色的遮掩,让等候在外的车架直接驶进镇国将军府里,在李长擎食髓知味的眼光中,步伐僵硬地回了车上。 「回府。」低眉顺眼的车夫收起脚踏,习以为常地牵着马从侧门离开。 太子烨一上车就扶住车厢,慢慢地侧身,伏趴在软榻上,不经意间牵扯到某处,连唿吸都乱了几分,惨白的脸上浮现一层薄薄的虚汗,嘴唇却红得异常。 架车的车夫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有所察觉,自从太子殿下第一次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后,这架马车无论去哪里都很慢。 初冬的夜里,细雪如盐铺洒在青石板路上,不一会又消于无形,路上行人匆匆,连往日街头叫卖的小贩都不见了影踪。 车夫拉动缰绳,驱使着温顺的母马在仅容一架车辆走进的岔路里行进,韵律十足的马蹄声在小路上响起,最后赶在宵禁前,回到了太子府里。 「爷,到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明烨强撑着精神,慢慢下了马车,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有一点恶趣味在,在镇国将军府的时候,李长擎并未让下人备水让他清洗。 堂堂太子殿下与男人做这种事,有些羞于启齿,也有些隐秘的快意,虽然身体不适,但是过程中他未必没有体会到此中欢愉。 明烨慢吞吞走回到主院,轻轻推开寝室的房门,某些黏腻从隐秘之处流出,股间一片湿润,走动间摩擦到,颇有一番礼乐崩坏的畅快。 他是喜欢的,明烨想,幸好冬日天冷,衣服穿得多,不然早就被人看到股间一片深色的痕迹,进而猜想到太子殿下的堕落。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明烨面无表情地往床榻方向走去,他能给李长擎带来权势,对方能拥护他上高位,他们只是在正常的君臣交易之间,增加了一点点令双方愉悦的小添头罢了。 对于李长擎的恶趣味,明烨很难说自己没有一点沉沦,所幸太子妃不与他同住一个院子,还是和上次一样,等睡醒再清洗吧。 十分轻易地下了决定,明烨毫无心理负担地褪去厚重的衣袍,浅黄色的中衣上,点点□□如同泼洒的米汤一般凝固在上面,裤子后面却濡湿一片。 他掀开床帘的时候分神想到,今日打扫的下人怎么做事的?居然连床帘都不曾收束起来。 直到自己委以重任的幕僚睁着双眼,尸首分离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满床刺眼的红把这个寻常的雪夜染上一抹挥之不去的梦魇。 「啊!!!」 文序从小表弟口中听到「太子幕僚惨遭杀害,太子殿下被吓失禁」这个八卦时,正打算出门逛一逛凉州城,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把计划延后了一会。 「真的假的?幕僚是当着太子的面杀的?」文序拉着青石坐下,总算找来的冯淮紧紧跟在旁边,负责保护王夫的乌榆对八卦不太感兴趣,抱着双手等在院门外。 「当然是真的!」楼清稚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表哥你信我,我在上京城有靠谱的消息来源。」 「那个幕僚十分得太子殿下看重,结果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杀了,尸体还扔在了太子的卧室里。」 「据说那天太子从外面回来,正打算就寝,一掀开床帘就是满床鲜血,侍卫破门而入的时候,太子殿下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腿间一片深色,不是失禁是什么?」 文序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前几天自家男人说的话,「你知道那个幕僚姓什么吗?」 第254页 「好像姓白,具体名字不知道,但是太子身边的人都称唿一句白先生。」楼清稚说完有些纳闷,「这个白先生是不是帮太子办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啊?自己没了性命,死后还吓了太子一跳,万一太子吓出个好歹,他家人肯定得下去陪他。」 「不知道,可能吧。」文序心里默念了一句连累自己落水的罪魁祸首的姓,心情颇为愉快。「走吧,趁今天天气好,陪我出去逛逛。」 知道文序今天想出门玩,为了让夫郎玩得舒心,顾明野干脆把墩墩带到凉州军营里巡视,免得墩墩小孩心性,出门就玩疯了,到时候和青石夫郎他们分开了出事。 刺杀的罪魁祸首已经知道了,浑水摸鱼把夫郎带走的人还没个结果,所以今天除了楼清稚外,只有青石、冯淮和乌榆一起出门。 楼清稚也顾不上说八卦,想着自己的计划,立刻要带着表哥出门,他可都打算好了,一会让心上人出来偶遇,在表哥面前认真表现一番,好让表哥替他们的亲事说和! 想法挺好,心上人磨了楼家许久都不得其法,也同意了这个目的不纯的计划,可惜的是这对小年轻并不知道,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打乱了他们这个可行性十足的计划。 第88章 谁还不是个王爷? 自从和楼二爷把酒言欢后,顾安年觉得自己已经正式踏上了开启商业版图的第一步,可惜的是第二天宿醉醒来,不仅接到了文序逃脱的消息,还接到了有官兵在河道搜查的消息。 为了掌控税收,各国官员都会严查商人的船队和商队,以此保证这些商队所运送的货物和实际报上来的名单没有多少差别,能更好的按货物的实际价格收取商税。 如果这些货物里确实有一些名单之外的东西,那就要看商队负责人是重新补名单,还是花略低于商税的银子让搜查的官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不是官员们所能管的了。 虽然感觉这些官兵不是沖自己来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顾安年还是冒险带着属下停船上岸,在码头附近的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还好程家的商船有入关证明,否则就被扣下了。」顾安年看着河面上插着官府旗帜的小船靠近其他商船,小声嘀咕道,「杨公公,还没收到楼二爷的回信?」 顾安年还记着那天楼家下人的回信,所以住进客栈后,每天都让人盯着河面,等着楼家商船的旗帜出现,可是已经过了当初说好的时间,却一直没有听到心心念念的消息,他也不自觉焦虑起来。 「咱们的人两班倒,一直盯着河面,确实没有看到楼家商船。」杨公公小心翼翼揣度了一番,「可能他们是走陆路也说不定呢?」 不管是走哪条路,顾安年都知道汾县距离凉州府城并不远,他们多等了两三天,只看到风声鹤唳的河道搜查,没等来楼家的人。 杨公公最会察言观色,看到顾安年脸上的烦闷,小声道:「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位公子的逃脱,所以引来了官兵的搜查?」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关了那个郎君那么久都没事,对方逃脱的第二天就有官兵搜查河道,而且一搜就是好几天。 顾安年也有这个怀疑,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既然信早就给顾明野送过去了,他也懒得去追究文序的下落,反正顾明野不知道人已经逃了,指不定现在已经在来汾县的路上了。 他想了一会,最终做了个决定:「留几个人在这里,你跟着我去楼家!」 文序才逃了几天,顾明野肯定不知道这个消息,他能在凉州见到对方是肯定的,所以现在还不如直接去府城楼家,找楼二爷敲定合作事项,到时候也能借对方的实力,避开官兵的搜查。 程家的商船合法,可不代表他的身份经得住盘查。 杨公公点头,立刻下去安排,从汾县到府城并不远,他们走陆地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今天下午就能抵达。 另一边,美其名曰陪表哥,实际上一出门就吃吃喝喝的楼清稚总算想起身边还有个孕夫,清丽的脸上有些懊恼和讨好,「表哥逛累了吗?那边有处酒楼,要不要去坐一坐,歇一歇?」 「没事,不怎么累。」文序一手拿着剥开的小粽子,一手拿着青石剥好的干果仁,左一口右一口吃得特别香甜。 看着自家公子胃口大开的模样,青石忍不住道:「糯米吃多了积食,您少吃点。」 文序十分不屑:「这么小一个,能积什么食。」 这种小粽子又叫玲珑粽子,比女子掌心还小一圈,里面的馅料多是豆沙花瓣之类的,成年男子一口就能吃一个,十分小巧。 文序也不饿,就是嘴馋,一个玲珑粽子啃了好几口还剩一半,所以压根不怕积食。 楼清稚十分喜欢这个表哥,不仅陪他逛了这么久的街,还不对他买的东西指手画脚,甚至还会出声帮他参谋,购买慾得到满足后,从来只顾自己开心的楼家小少爷也变得贴心起来。 「表哥,咱们去酒楼歇一歇吧,点一壶养身的花茶,吃点热乎的东西。」 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文序点了点头:「那就去坐一会,看样子一会要下雨了。」 明明早上出门时还艷阳高照,才过去半天就乌云压城,一场暴雨是免不了了。 楼清稚也注意到了骤变的天色,懊恼地低咒一声:「怎么又要下雨,一会我让人回家牵马车来吧。」 第255页 今天出门就是为了逛街,有表哥这个已经成亲的夫郎在,他这个哥儿也不需要太避讳外人,带着帷帽就能出来,所以他们压根没有乘坐轿子或是马车。 要是一会大雨倾盆,没有马车的话可就回不去了。 赶在下雨之前踏进酒楼,看着门外如帘的瓢泼大雨,楼清稚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表哥淋雨,否则回去有他好果子吃。 进酒楼吃饭避雨的人不少,掌柜也不赶人,还支使小二搬来几条长凳放在门边,供进来避雨的人休息,文序不自觉扶了下腰,立刻被乌榆和冯淮如临大敌般搀着往楼上雅间走去。 「我说你们……」文序无语,怎么搞得他像不良于行的人一样?明明只是觉得腰坠得慌而已。 楼清稚紧张兮兮跟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听来的知识,从一楼直接念叨到了雅间里面,「……而且据说月份大了之后,随时可能生产,虽说哥儿体质好,一般能足月生产,但是也有例外不是?」 「就是就是!」青石一脸紧张,忙不迭附和,「公子是不是觉得腰不舒服?听亲家舅母说,快生的时候腰会疼,小公子是不是快出来了?」 「是不是生了我不知道?」文序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我这是走久了腰累而已,你肚子上揣个十来斤东西逛街试试?」 「我又揣不了……」青石瞥了一眼文序,又连忙改口,「我是说那您累了就坐着休息一会。」 主僕二人拌完嘴,冯淮已经拿着菜单点得差不多了,「王夫,属下点完菜了,出门前亲家舅母叮嘱过有些吃食要忌口,属下都记下了。」 「你看着来就行。」文序靠在椅子的软垫上,后腰有了支撑,可算是舒服了。 乌榆和冯淮不吃,只点了三人份的饭菜,楼清稚不是个奢糜的性子,看到端上来的四菜一汤也觉得足够了,率先给文序盛了一碗汤,「表哥趁热喝,凉州的冬天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可冷了。」 家里几位长辈都有事情忙,楼家几位夫人也各自需要盘自家院子的帐,能陪楼清稚出门的人不多,难得有了个不像大哥一样天天看书的表哥,他可得把人伺候好,他和心上人的事情还要靠文序去说服家里人呢。 凉州的雨缠缠绵绵,眼看一时半会下不完,几人吃完饭后不得不在酒楼等着家里马车的到来。 楼清稚站在窗边眺望,颇为苦恼:「雨这么大,也不知道小柯回到家没有。」 小柯是他的小厮,来酒楼的路上就被他派回楼家叫马车来了,可是这雨来得太快,也不知道下雨的时候小柯有没有回到楼家。 「再等等吧,晚点我们还不回去,家里人会出来找的。」文序拿着两杯红枣茶过来,递给他一杯,「今早你表哥夫去军营的时候还说今天会早点回来。」 顾明野只是为了带走墩墩才临时找了个巡视军营的理由,估计去也呆不了多久,走个形式就回来了,对方回楼家看不到他,肯定会出来找他。 这几天足够文序了解到,自己的失踪对顾明野影响有多大,大到对方不顾楼家一众长辈的反对,晚上一定要跟自己睡,哪怕他肚子已经大到抱不拢,也不妨碍对方挨着自己睡一张床。 楼清稚满脸羡慕:「表哥夫对你真好。」 什么时候他的心上人也能光明正大地接送他回家,还不被家人横眉冷对啊。 小孩的心思很好懂,文序捧着红枣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听舅母说,你喜欢的人是上京城人士?」 「对啊对啊,我听到所有关于上京城的八卦,就是他告诉我的!」说起心上人,楼清稚的眼睛泛出不一样的光彩,大概文序是为数不多能心平气和跟他说这件事的人,话匣一开就停不下来。 「表哥我跟你说,舒哥哥对我可好了,虽然他是上京城的人,但是他从小就在凉州长大,不仅饱读诗书,对于凉州的各种风情民俗也了如指掌。」 「而且他还会亲自下厨学做面条给我吃,自从他学会之后,每年我过生辰他都会给我下一碗寿面,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不同意。」 「一碗面条就知足了?以后成亲了你只吃面条就行了?」文序幽幽说道,「大舅母可愁死了,说你跟了个野男人,先不说对方家势如何,能不能给你在家一样的待遇,就怕你们万一成了亲,你就被人带去上京城了。」 在楼家人眼里,会让家里小孩离开凉州地界的都是野男人,嗯,顾明野也是。 楼清稚鼓着小脸抱怨:「我娘就是爱瞎想,舒哥哥早就说了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怎么会去上京城呢。」 而且舒哥哥家里也不是那种一穷二白的人家,会做面条已经很了不起了,婚后又不需要他洗手作羹汤,不过楼清稚不敢说,他怕文序问对方是什么人,然后就跟爹娘一样反对他的婚事。 文序瞥了他一眼,「你才十七岁,见的人少,急什么?多看看总是好的。」 据大舅母说,对方年纪二十一了,虽然并不算老。但是在楼家人眼中,想拱自家白菜的猪大一岁都是不匹配的。 「他人挺好的,表哥你见过他就知道了,要不我让他来见见你?」楼清稚眼睛骨碌碌转,小心思昭然若揭。 文序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虽然楼家人对他很上心,但不代表他一个外甥有决定楼清稚婚事的立场,所以任由楼清稚怎么暗示,他都不接茬,可没把楼家小公子郁闷死。 第256页 不过无所谓,楼清稚早就知道事在人为,既然说服不了表哥见自己心上人,那就让心上人出来见表哥就好啦! 「表哥,我去方便一下。」 「让青石陪你去一趟。」文序道,「酒楼里人多眼杂,早点回来。」 「嗯嗯,知道啦!」楼清稚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拉着青石就跑出了雅间。 文序倚靠在床边喝了一口暖乎乎的红枣茶,不由嘆道:「难怪舅舅和舅母都不同意清稚远嫁。」 这点小心思都瞒不住,要是离了家里人,还不得被人剥皮拆骨生吞了? 冯淮拿着茶壶给他续了茶水,笑道:「为人父母总是如此,不过我看亲家舅母这么愁,估计也是拗不过孩子的。」 文序也笑了:「也是,但凡不顾清稚的想法,直接拆散就行了,哪里还需要发愁。」 以楼家在凉州的势力,还有拆不散的人?只不过是怕楼清稚伤心罢了。 楼家不同意这件事,可能是觉得楼清稚的心上人是个想攀附权势的凤凰男也说不定。毕竟前面还有他娘这个例子在,不谨慎才怪。 「再说了,担心孩子被人辜负,直接让儿婿一辈子住在凉州城不就行了。」冯淮说道,「那个男的不就是在凉州长大的吗?想来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住在这里一辈子就能娶到楼家的公子,天底下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地点头同意。 二人在窗边闲聊的场景,被冒雨跑入酒楼的顾安年一行人尽收眼底。 要问到底是找到顾明野重要,还是去见楼家二爷重要?顾安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找到顾明野,他才能解开身上的枷锁,毫无顾虑地去开展自己的商业宏图。所以在看到文序和冯淮的这一刻,他二话不说就做了选择。 「派人先把拜贴送去楼家,就说本……少爷今晚到。」顾安年一边分派任务,一边带着杨公公往柜檯走去,「你去开一间房,本少爷要换一身衣服。」 侍卫们纷纷应下,有人拿着拜贴,借了店家一把伞又重新走入雨中,有人开好房后在前面带路,数十人将顾安年围得严严实实,护送他往房间走去。 所以等顾安年换好衣服,一脚踹开雅间的门,周身清爽地出现在文序眼前时,文序下意识觉得自己被埋伏了。 文序:「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家酒楼?」 顾安年:「我就说他是冯淮的夫郎,你看,果然是冯淮把人救走的!」 文序:「?」 冯淮:「?!」 杨公公看了一眼突然怪异的气氛,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应下顾安年的话。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角落的乌榆,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乌统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文序:「?」 几个意思?主子污衊他是冯淮的夫郎,下人还说他不是人?想打架是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乌榆仿佛意识到什么,一向沉静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愠怒,「杨公公,你怎么会和佐政王出现在大盛?」 「那夜王夫落水,是不是被你们绑架了?」 杨公公懵了一下,「什么王夫?我们只是把冯侍郎的夫郎偷偷带走而已。」 文序忍无可忍道:「什么冯侍郎?我又是谁的夫郎?哪儿来的大内宦官?哪儿来的佐政王?我说你们,就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冯淮低头缩了缩脖子,乌榆的撇开视线,不敢去面对王夫的质问,就连杨公公也意识到,他们好像弄错了什么,而且这个错还不小。 只有顾安年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把文序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摆着王爷的架子威胁着屋里的人:「既然乌统领在这里,那王兄应该也凉州府城了吧?」 「识相点就快点让他露面,本王要跟他算帐!」 乌榆以前的任务是保护尚是王储的堂哥,现在后来堂哥登位后,对方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堂哥身边,所以一看到乌榆出现在这里,顾安年就疯了,巴不得让乌榆赶紧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堂哥叫出来,让他控诉对方的无情无义! 楼清稚带着青石出去,又带着自家心上人跑回来,刚到房间门外。就听到顾安年最后一句威胁,他眼神一变,跟在他旁边的男人二话不说踹了上去。 狠话刚刚放完的顾安年被一股巨力踢了个踉跄,身后的侍卫护卫不及,纷纷拔出刀来,门外的小二尖叫出声,其他雅间的门也纷纷关了起来。 「跟谁算帐呢你?」来人一身书卷气,眉眼间却有一股狠厉,「在本王面前称什么王?你哪家的?」 「放肆!」顾安年被杨公公扶着,气得七窍生烟,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被堂哥以外的人打过! 「你知不知道你踢的是谁!」杨公公指着一身书卷气的男人,声音都忍不住尖锐起来,「连大盛的皇帝都不敢对咱们主子大唿小叫,你居然敢动手!」 「哟哟哟,口气这么大呢?我想踢谁还需要知道对方名字?」来人一点也不怕,还有心思挡开侍卫,护着楼清稚和青石跑进来,「那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大盛的地盘?你们威胁的又是谁的人?」 楼清稚和青石一脸紧张地跑到文序身边,「表哥/公子,你没事吧?」 文序摇了摇头,眼睛看着来人,却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第257页 听这口气,对方可不是毫无倚仗的普通人,而且好像还知道他的身份。 这可就有趣了,凉州不是哪位王爷的封地,除了楼家人,也没人知道他是枭王的夫郎,现在却有一位知道他身份的王爷出现在这里,看着还和自家小表弟关系不浅的样子。 楼清稚小脸一红,羞涩道:「他就是我的心上人,刚才出去正好遇到他也在这里吃饭,就想带他来给表哥掌掌眼。」 文序:「……那还挺巧。」劝他不成还想来一出偶遇,这小算盘打的,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他们几句话的功夫,顾安年已经要跟来人干上了,火气不是一般的大,「本王警告你,识相就滚远点,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别想逞什么英雄!」 「但凡识相就不会踹你一脚了。」来人被侍卫包围,脸上却不见一丝胆怯,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顾安年,「在大盛,我可没见过你,所以你是哪家的王爷?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顾安年下巴微抬,眼含不屑地看着来人:「本王乃是良国晟王府的世子,亦是当朝佐政王,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本王面前逞英雄?」 来人拱了拱手,脸上笑容不变,「不巧,本王乃是大盛皇帝嫡二子,亦是大盛当朝恭亲王,在大盛的地盘上,确实有逞英雄的能耐。」 当他吃素的?谁还不是个王爷了? 文序:「!!!」 哦豁,传说中的二皇子,为数不多有皇家血脉的亲王,比安王这个宗室王爷更高一级的存在。 他突然知道楼家为什么不同意这桩亲事了,毕竟从前朝到当朝,每一位皇帝都以丞相之位为礼,想请楼家主支的当家人入朝为官,连前朝亡国皇帝都不例外,可惜全都被楼家拒绝了。 楼清稚这哪里是嫁人,这是想把楼家拉入皇权的漩涡啊! 「所以良国的王爷,来大盛威胁本王的皇叔夫,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吗?」明舒笑吟吟地看着顾安年,一点也不怕对方动手。 良国固然是个比大盛更加强盛的国家,但是两国路途遥远不说,他可不信良国会因为一个王爷出兵,更何况王爷上面还有一个皇帝在,他怕什么? 顾安年没想这么多,他在意的是明舒话里的另一个意思,「皇叔夫?!你说冯淮的夫郎是你的皇叔夫?」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冯淮:「你一个堂堂状元,良国的当朝官员,居然跑到大盛当别人的皇叔?」 冯淮肉眼可见慌了:「臣不是!臣没有!」 他何德何能敢抢主子的夫郎!要是被主子知道他还有活路可言?! 明舒一脸莫名:「什么官员?」 皇叔身边一直跟着的手下居然是良国的官员吗?到底是皇叔暗藏祸心还是这个良国官员叛国了? 文序忍不住抓狂:「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认为我是冯淮的夫郎!」 他就说这个顾安年脑子有毛病!莫名其妙绑架他,莫名其妙让他写信!他以为对方是顾明野的死对头,结果对方却以为他是冯淮的夫郎?! 谁威胁死对头是绑架对方手下夫郎的啊?谁家主子会因为手下夫郎被绑架就只身前往以身犯险啊? 旁边的乌榆左看看右看看,没一会就把事情给捋清楚了,他想开口让这些人坐下来,别拔刀相向,吓得客栈的人惊慌失措,一会引来官兵就不好了。 结果话还没出口,顾安年带来的侍卫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暗卫一一制服,一身华服的男人走进来,一巴掌扇到明舒后脑勺,又抬起长腿正面踹上了顾安年的大腿,直接把人踹跪下来! 「嘶!」 「嗷!」 明舒低头捂着后脑勺,顾安年捂着腿单膝跪地跪在面前,两人眼中的怒意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又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冰雪消融。 「堂哥……」 「皇叔……」 叫嚣着要找堂哥算帐的佐政王哑巴了,瞒着家里人跟楼家小少爷谈情说爱的恭亲王心虚了,刚才还火药味十足的两人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感情他们俩拐个弯还是一家人? 「打啊,怎么不打了?是场地太小吗?」顾明野一身冷气,如果眼神能杀人,眼前这两个人估计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文序眉峰轻挑,兴致盎然地看着骤然安静的两人,都说一物降一物,看样子他家男人能降龙伏虎,舒坦了。 第89章 别生气了 凌乱的雅间重新被收拾了一番,等房门关上,文序被顾明野扶着缓缓坐来,看着眼前三个乖乖坐下的弟弟,他毫不客气地抬起手指逐一点名。 「你,良国的佐政王,顾明野的堂弟。」 「你,大盛的恭亲王,顾明野的侄子。」 「你,楼家小少爷,我的表弟。」 指尖扫过,被点到的人都心虚地移开视线,文序灿然一笑:「所以你们有什么想跟我这个堂哥夫,皇叔夫,以及表哥解释的吗?」 「本……我就是想来找堂哥的,哥夫您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绑架您的。」顾安年自知自己罪名最大,盯着堂哥想杀人的目光,率先开口解释。 明舒面对文序的质问,乖巧笑道:「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小稚是您的表弟,碰巧看到有人威胁小稚的表哥,忍不住就出手了,叔夫,虽然我和小稚差了辈分,但是年龄差距不大,又从小玩到大,叔夫想必不会棒打鸳鸯吧?」 第258页 先把自己摘出局再邀功,紧接着就打蛇随棍上,文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二皇子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明舒尴尬笑了一声,到底没敢继续忽悠。 瞥了一眼鹌鹑样的楼清稚,文序打算略过他的事情,押后再说,如今他一头乱麻,已经顾不上为什么二皇子会和楼清稚认识,只想问清楚顾安年和自家夫君隐而不宣的关系。 「冯淮,你带人亲自送小稚回楼家,二皇子,哦不对,是恭亲王,我们这边还有家事要处理,你请自便。」 逐客令一出,知道接下来要独自面对盘问的顾安年白了一张脸,明舒则拿不定主意。 走吧,此行目的没达成,不走的话,又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他转头去看楼清稚,想看看心上人怎么说。 楼清稚确实不想就这么回去,他今天可是特意让明舒过来,就是想让表哥好好了解一下心上人,以期能让自己的婚事顺利一点。 他瞅了一眼文序的脸色,期期艾艾道:「表哥,我和舒哥哥也是你的家人,这家事,也能听听吧?」 文序一眼看穿了他的小九九,直白道:「你是我的家人没错,可是你跟顾安年又没什么关系,来凑什么热闹?」 楼清稚皱巴着一张小脸,幽怨的眼神死死盯着沉默不语的顾安年,都是这个人,要不是这个人突然冒出来,指不定现在舒哥哥都已经和表哥谈笑风生了! 明舒看不得他受委屈,硬着头皮开口:「皇叔夫,我和小稚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再说了,咱们和这位佐政王也算拐着弯的亲戚了,他哥可是我叔叔呢,所以在这多呆一会也不碍事吧?」 虽然没有血缘,但皇叔好歹也是跟他大伯是拜过把子的义兄弟,应该差不多……吧? 明舒一直知道当初推翻陈氏江山,最终坐上皇位的人是和他父亲一母同胞的大伯,也知道大伯去世后,自家父亲顶着那张和大伯一模一样的脸瞒住了天下人。 但是他比太子烨有自知之明,所以在他父亲上位那一年,他就趁春节宫宴回去请了一道封王的圣旨,只想着以后守在凉州,和心上人过着远离朝堂的安生日子。 也因此,他对于顾明野这个皇叔的身份是十分尊敬的,大伯承认的义弟,自然也算他父亲的义弟,更何况这江山还是对方帮着打下来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去惹这位皇叔。 这个时候明舒敢顶着皇叔夫的逐客令开口,足以证明楼清稚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文序不耐烦地赶人:「你们俩的帐我回头再算,现在赶紧离开!」 一个是当朝二皇子兼亲王,一个是其他国家的实权王爷,两个人凑在一间屋子里,也不怕被人发现了给安个勾结他国,意图谋反的罪名。 顾明野安抚地拍了拍夫郎的后背,让乌榆拎着二皇子冯淮出去了,楼清稚眼看留下无望,苦着一张脸让冯淮送他回了楼家。 等房门重新关上,顾明野敲了敲桌子,「说说吧。」 顾安年咽了下喉咙,把自己将政务扔给爷爷,跑出来想找顾明野,紧接着发现冯淮一行人,继而尾随的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最后梗着脖子给自己辩解:「这怪不了我,我还救了你夫郎呢!要是没有我……」 「我早就被冯淮他们救上去,指不定这会都在枭王府里了。」文序慢吞吞怼了一句。「可真是谢谢你了,让我莫名其妙成了冯淮的夫郎,莫名其妙被关了许久。」 顾安年一哽,强撑的气势瞬间瓦解,他也委屈得不行,「那你来评评理,我堂哥自己家的江山,他坐稳了就撒手不管,全部事情都让我这个没继承爵位的晟王世孙来干,还特意给我封了个佐政王的称号,自己却跑到其他地方封王拜相迎娶夫郎,这合适吗?」 刚才他可没听错,大盛的那个二皇子叫他堂哥皇叔,他们良国皇室只剩下堂哥一个人了,旁的皇亲就只有爷爷和他两个人,哪儿来的侄子? 文序神色恍惚,完全没想到自家夫君从「书中」一个寥寥数百字描写的边缘人物,变成了藏着这么大身份的存在。 一国之主,那岂不是有后宫三千?! 看到夫郎表情骤变,顾明野暗道要遭,刚才一时阻止不及,让顾安年一秃噜,把底都给掀翻了。 「所以你是为了找他,才把我给绑了?」文序看到顾安年点头,转头去看神色紧张的男人,恍惚道,「厉害啊顾明野,成亲快两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身份呢。」 「良国的一国之君,厉害,厉害。」 问清楚自己想问的答案,文序也不想留在这里听他们兄弟俩的纠纷,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腰缓缓起身,他轻轻避开伸过来的手,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说罢,也不管身旁的男人有何意见,迳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顾明野瞪了顾安年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惹祸的顾安年缩了下脖子,连忙起身想换个地方躲躲风头,别看他那么执着找顾明野回去,但是真看到了人,该怂还是怂,否则也不会被一个命令摁在朝中动弹不得。 结果他左脚刚迈出房门,就被门外的暗卫拦了下来,「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呆在这里吧。」 「怎么就不安全了?」顾安年炸了,「你们快把本王的侍卫放了,让他们跟本王走!」 第259页 暗卫一口拒绝了他的要求:「这些人对王夫拔刀相向,涉嫌谋害皇室成员,在主子没话前自然不能放的,还请王爷别让属下为难。」 自己不仅绑架了堂哥的夫郎,刚才自己的手下还拔刀对着屋里的人,一想起刚才挺着肚子的文序,顾安年默默收回脚,想死的心都有了。 「夫郎!」 文序从恍惚中回神,轻轻拂开顾明野的手,他抬眼看着丰神俊朗的男人,忽而笑了:「我先回去了,你跟你堂弟慢慢聊。」 说完便由青石扶着,踏上了路边的轿子,多余的话一句没说,顾明野却感到一股无名的寒意从指尖升起。 「照顾好王夫,本王晚点回去。」他叮嘱了一句,便转身回了酒楼。 青石脸上有些挣扎,转头让轿夫启程去程家,自己跟在轿子旁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劝公子别生气,可是连他都惊讶姑爷的身份,想让姑爷认错,可是按身份来说,他顶天算个侄子,还不是亲的那种,压根不敢开口。 唉,青石自己都觉得脑袋乱乱的,一会觉得要是那个佐政王不出现就好了,一会又觉得姑爷不该瞒着公子,都成亲快两年,孩子都快出生了,公子还不知道姑爷的真实身份。 一想到姑爷是当朝一字并肩王,再想到他还是良国的帝王,青石觉得搞不好枭王府得乱起来。 等轿子停在楼家,青石付了轿夫的银子后,打着伞,扶着文序慢慢往清辉院走去。 青石忍了一路,等回到房间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开了口:「公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您别生气了。」 文序:「???」 「我生什么气?」文序一脸莫名其妙,「我没生气吧?」 「还说没生气,您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青石难过得不行,「我知道姑爷瞒着您是姑爷不对,但是您也别自己的身体撒气呀。」 「刚才饭您都没吃几口,肯定是气坏了。」 文序:「?」 小屁孩在胡说八道什么?刚才顾明野来的时候,他们饭后茶都快喝完了好不好? 「别胡思乱想。」文序拍了下小孩的胳膊,「我就是琢磨一个问题。」 青石立刻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文序问道:「顾明野在来大盛之前就已经是良国皇帝了,那他后宫应该有不少人吧?」 「或,或许吧?」青石也不太确定。 毕竟在父亲认义弟之前,他也只是个在明家生活的小孩子罢了,连科举都没参加,哪里知道其他国家的事? 不过当了皇帝,无论早晚,肯定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他和墩墩去听戏文的时候听过。 文序又道:「可是我又是盛天帝亲自下旨赐婚的人,嫁给了顾明野,应该是他正宫对吧?」 「肯定是啊!」青石不假思索点头,「您可是姑爷明媒正娶的夫郎!」 「明媒正娶说不上,我就想知道我和他那些后宫嫔妃,到底谁的品级大。」文序摸了摸下巴,「毕竟论国力,大盛比良国差太多了,在大盛娶的夫郎,良国大臣未必肯认。」 青石想了一下,发现这个问题自己回答不上来,最后摆烂劝道:「反正姑爷肯定是喜欢您的,你别想那么多。」 文序打了个哈欠,随意点了点头:「行吧,我先睡一会,你赶紧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青石「哦」了一声,看着他安安稳稳躺床上了,才愁眉苦脸地出去。 文序这一觉睡得十分沉,梦中仿佛回到了科技发达的现实,又仿佛去了到光怪陆离的平行世界,最后又看到了那本楼星予撰写的《囚宫城》。 过往一幕幕普通电影片段不停闪过,毫无顺序可言的画面胡乱闪现,文序迷煳睁开眼的时候还在回味着这个梦境。 他明明已经游离在「小说」的主线之外了,为什么还会遇到与原文不遑多让的离谱情节? 「醒了?」低沉的嗓音从床边传来,一点星火随着影子的动作亮了起来。 昏暗的视线逐渐被光映亮,文序微微眯眼,懒散打了个哈欠:「谈完了?」 「嗯。」顾明野拂去站在夫郎脸上的髮丝,低头轻轻吻了上去,「抱歉。」 「怎么?要抛夫弃子?」文序彻底闭上了双眼,平静道,「顾明野,我……」 张合的唇被另一双唇吻住,男人动作轻缓地抚上夫郎的侧脸,极为耐心地□□,挑开毫不设防的齿关。 「别想离开我。」 模煳的祈求从唇齿间溢出,青年嘴角微挑,侧头避开了这个缠绵的吻。 一只纤细的手从被子里伸出,带着青年的体温扣住了男人的咽喉,文序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男人的面孔,却一点情.欲也无。 「顾明野,我说过,在你背叛我们这段婚姻的那一刻,我会杀了你。」 顾明野无奈的声音响起:「夫郎,为夫只是瞒了你一些事情,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文序道:「你是良国皇帝。」 「是。」 「皇帝都有三宫六院。」 「我没有。」 「可你是皇帝。」 「可我从有了你以后,就没想做个有后宫三千的皇帝。」顾明野总算知道了夫郎纠结的问题,无奈中又有些甜蜜,「要不要有后宫三千,我还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的。」 第260页 手指下的喉咙震动着,男人说出的话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让青年的指尖不自觉蜷缩起来。 顾明野握住夫郎的手,避开他的肚子,将人连被子一起抱到腿上,忍不住低头亲了又亲,在文序露出不耐的那一刻,才老实下来。 「父亲去世时我才十三岁,尚有权臣妄想干政,我在晟老王爷的支持下顺利登基,血洗了朝堂一干尸位素餐的蠹虫,又开了几场恩科,才把一切事情理顺。」 「大抵是执政那几年手段过于强硬,留下的朝臣变乖了,新上任的朝臣都是干实事的,没什么大事需要我操心太多,所以就想出来走走看看。」 文序窝在他怀里听故事,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道:「所以你就跑来大盛了?」 「大盛比良国小太多了,原先没想来这里。」说起这个,顾明野语气感嘆道,「只是走峻天岭的时候,发现从那里可以不用入关登记,直接进入大盛境内,又恰巧遇到了被困的天临帝,才有了后面的事。」 说起来也是一个巧合,那个时候顾明野根本没想到,一个国家居然在能从外面入关的山脉底下不设防,结果刚进入大盛地界的山脉上,才在山里住了几天,就遇到了带兵起义的天临帝。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把周围国家都打成了附属国,从此良国安定发展,没发生过什么很大的战争,当时我带着起义军的队伍离开峻天岭后,领头人立刻就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天临帝或许是感激他带着起义军队离开了峻天岭,也可能是发现了他手下的护卫身手不凡,总之就是想拉他下水。 「我没见过战场,也没见过官逼民反,好奇之下就顺势同意了,后来那段时间他对我确实没话说,所以提起结义的时候我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谁知道后来天临帝成功推翻陈氏王朝后,上位的第一件事不是册封夫人为皇后,也不是寻找丢失的大儿子,反而第一道圣旨就封了他一个一字并肩王? 那个时候过了一把打仗瘾的顾明野想着,反正良国有信得过的人看顾,一切事宜在他离开前都被安排好了,那他就在大盛当个闲散王爷,看看大盛的风土人情也不是不行。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皇后难产,天临帝不久后去世的意外? 「原本我是同意盛天帝上位,顶着义兄的名号,稳定刚刚安稳两年的大盛的,打算等他一切事务上手后就卸下王爷的头衔,继续周游列国。」 但是连他也没有想到,义兄的这个弟弟只有一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其他的能力差得十万八千里,还想一上位就针对他,让他无法脱身。 「义兄死前只让我带着墩墩离开,不必去纠结皇位给谁,估计他也没想到,他已经放弃了让墩墩继承皇位的打算,他这个弟弟却怕我争吧。」 「原本想着找到明启后就带他们兄弟俩一起离开,直到后来遇到了你。」说到这里,顾明野平淡无波的双眼泛起一丝笑意,「然后我就不想走了。」 他的身份确实有问题,但是当年天临帝为了让他出手,已经帮他抹去了一切痕迹,谁都以为他是个住在峻天岭上的孤儿而已,连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都被抹去了存在,成了起义军的一份子。 后来封王圣旨赐下,明启尚未找到,他一时脱身不了。 当那个一袭红衣,策马赶来与他拜天地的青年出现在十里离亭时,成亲一事已成定局。 他也不知道如果跟夫郎坦白,其实他还有别的身份,夫郎会不会有不安的想法。 「我才不会不安。」文序小声嘟囔,「你要是敢有别人,我就杀了你。」 顾明野失笑,十分开心地低头:「行,只要不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这话说得文序心里舒坦,他转而开口道:「所以冯淮是谁?乌榆又是谁?」 顾明野:「冯淮是户部侍郎,负责一路花销,乌榆是大内侍卫统领,带着暗卫一起保护我的。」 「对了,在大盛得到的赏赐,也是留够花用,剩下的都让乌榆运回良国,放进我的私库里的,等有空回去,你去清点一下?」 文序眼睛一亮,瞬间蠢蠢欲动起来,莹白的指尖不停摩挲,颇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那说好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到时候我要把你的私库清点一遍的。」 夫郎下巴微抬的傲气模样,顾明野十分稀罕,忍不住亲了他一口,「行,你继续给我发零花钱。」 「所以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文序忍不住道,「我到底哪里生气了?」 「真没生气?」顾明野也跟着纳闷起来,「离开酒楼时你就不太对劲,青石说在回来的路上你都没说过话。」 在酒楼的时候夫郎确实不像生气的模样,反而像惊讶过度没回过神来,但是刚才他回来的时候,青石就焦急地跟他说文序不对劲,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地守着夫郎。 「这个啊?」文序恍然大悟,「我当时在想,如果你是良国的皇帝,我在那边的店铺就不用担心被人掀场子了。」 顾明野在大盛好歹是个王爷,如果太子烨那对夫夫想牵连别人,最多也只能弄垮他的饮香楼,却不敢对他太过分,但是良国作为一条退路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一切都得小心做人。 第261页 如今知道自家夫君是良国话事人,文序瞬间压力全无,突然不再担心自己被牵连了。 「真的?」顾明野微微挑眉,在夫郎笃定的表情中缓缓开口,「不是担心我遇到你之前就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不是担心你和那些不存在的妃子到底谁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 文序瞬间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青石这个臭小子! 第90章 往事 和顾明野谈完,文序放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想着要不要弒夫了。 午睡起来后,他就在院子里等着,不知道是没发现他回来,还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楼清稚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看到人影。 今晚的餐桌上,顾明野依旧得不到楼家大舅的正眼相待,反而是楼二爷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张拜贴递给了他,「枭王殿下,这是绑架小序的人送来的拜贴。」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人目光瞬间汇集过来。 有文序在,楼家就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所以楼二舅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纳闷道:「把小序救回来后,天一亮我就让人去官府报案,据下人回报,官府那边立刻差人去汾县的河道抓人了。」 「不知道这人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还想上门拜访,这是不是不想放过小序的意思?」 自己离开的第二天,小序就被救走了,虽然当时没有惊动对方,但是事后也应该能猜到是他做的吧?那人不仅躲过了官兵搜查,居然还敢明目张胆递拜贴。 楼二舅不得不怀疑,这人胆子这么大,在是不是枭王殿下的死对头。 顾明野给夫郎夹菜的手停了一瞬,他放下筷子,接过那张烫金的拜贴扫了一眼,十分镇定道:「二舅不必担心,我的人今天下午已经将他抓住了。」 「那就好。」楼二舅放下了心,不再纠结拜贴的事情。 等文序吃得差不多了,楼二舅才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小序,之前听说你去良国做买卖了?」 文序捧着汤碗,乖巧点头:「嗯,开了间小食肆。」 「那怎么不在大盛开,非要千里迢迢跑去良国?」楼二舅接着询问,「食肆和饮香楼的买卖不冲突吧?难不成是有人找你麻烦?」 说着还瞥了十分镇定的顾明野一眼,仿佛抓到了什么小辫子一般,连其他几位舅舅也看了过来。 「唔……」文序沉吟半晌,开口道,「顾明野的身份你们也知道,虽然以战功封王,但是到底不是皇上的亲兄弟,以后如何犹未可知。」 「先不说太子会不会很快上位,就说皇上这个位置坐久了,忌惮他这个异姓王爷也说不定,所以我去其他国家开店铺,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只要你们不参与皇权斗争,皇位上的人再怎么变动,也牵连不到你吧?」楼二舅觉得外甥的想法有些杞人忧天了,「手握兵权的一字并肩王,还护不住你?」 「实在不行,就卸下权利,来跟舅舅当个商人也挺好,他么……」楼二舅瞥了顾明野一眼,「连你都护不住,让他当个护卫都担心得紧。」 文序心虚地移开视线,顾明野尴尬地咳了一声,「虽然我手握兵权,但是到底是异姓,如果皇上说我拥兵自重,还真没办法反驳。」 尤其是他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那可真是立马得带着夫郎逃的那种。 他国皇帝手握本国兵权,这跟打开过门迎对方进来有什么区别? 所以无论如何,文序打算留一条退路的想法,顾明野是十分支持的,到时候这边真的呆不下去,他又不想回去当皇帝,至少还能有处铺子维持生计。 看着外甥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楼二舅看了一眼楼大舅,对方微微颔首,楼二舅便开始清场:「小稚吃饱了吧?去给你哥送一盅补汤,他整日读书也怪累的。」 楼清稚明显不乐意,起身的动作磨磨蹭蹭,不停地朝文序眨眼暗示,他还想等表哥吃完饭,再拉着对方问一问今天的事情呢! 可惜无论他怎么想的,文序知道舅舅可能有话跟他说,便装作看不见。其他人都对楼清稚的心思恍若无觉,甚至几位舅妈集体离席,说带他去看看楼清钧。 就连楼四、楼五两位舅舅都十分有眼色地说去处理生意上的事,偌大的膳厅最后只剩下文序夫夫两,和楼家大舅、二舅、三舅五个人。 文序乖乖坐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顾明野给他拿了个软垫靠在腰后面,接着也一动不动,等几位舅舅开口。 最后楼三舅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小序啊,你想在大盛开店,开几家,都不要紧,咱们楼家不像你男人这么无能,肯定能护得住你。」 顾明野:「……」说话就说话,拉踩就不必了吧? 「三舅舅……算了,我直说了吧。」文序眨了眨眼,「我们夫夫俩得罪了太子,这次我遇刺一事,就是太子的人干的。」 接着他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到外甥以叔夫的身份教育太子的时候,楼家三位舅舅没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听到外甥之所以被人绑架,是因为遇到了刺杀落水,才被另一拨人捡了回去,而且刺客还是太子派来的时候,楼大舅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混帐!他怎么敢!」 「大舅别气,我这不是没事嘛?」文序连忙安抚,生怕他气出个好歹,「后面那拨人也只是关着我,在二舅舅来救我之前,也没缺我吃喝。」 第262页 话虽如此,但是楼大舅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楼二舅和楼三舅脸色也十分难看。 在他们眼里,无论年龄大小,文序嫁给了枭王,他的辈分就是太子烨的叔夫,在自己府邸中说教一下也无大碍,可对方居然因此派出杀手,想置外甥于死地,这心胸未免过于狭隘! 「他们明家,就教出这种继任者?」楼三舅气得手抖,「大哥,要不换一个人吧!反正小序也没有嫁给太子!」 这句话有点奇怪,文序突然间灵光一闪,模模煳煳间从这句话里感知到了什么。 他不由问道:「三舅舅,如果我当初没有和文思敏换亲,确实嫁给了太子呢?」 「当然是想尽办法辅佐他,让你成为齐君啊。」楼三舅不假思索道。「如果登不上皇位,以他太子的身份,註定不得善终,到时候身为太子正夫的你,还能落得了好?」 文序恍惚一瞬,忽然意识到,书中的第二世,太子顺风顺水地登基后,一举灭了文家,是不是因为和楼家的交易? 如果那一世的「文序」在文家覆灭后不自尽,除了与太子烨无夫妻之实外,只要楼家不倒,估计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君吧? 文序攥住衣摆的指尖泛白,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如果我不愿意嫁给太子烨,却因此死了呢?」 「他」死在赐婚前的这一世,如果他没有回来,即使一切都会回到起点,但是楼家应该会有其他举动吧? 「你当舅舅为什么不同意小稚和他心上人的事,又不明确拒绝?」楼大舅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因此出事,就是明家那个太子不识好歹,就是文家软弱护不住你,他们想要的权势,我们楼家不想给,就不给。」 对于小儿子那个心上人的身份,楼家大爷是十分不贊同的,他们楼家避开朝廷数百年,不可能因为一个小辈的婚事陷入泥潭,他也不想让小儿子因为明舒的身份,被迫捲入皇位斗争。 作为储君的亲兄弟,二皇子的存在对于太子来说,天然就是一个必须防备的竞争者。 但文序又是特殊的,他的母亲是楼家两三代以来唯一的女子,他是楼家血脉里为数不多的哥儿,更是楼家这一代几位舅舅都觉得有所亏欠的人。 楼家不涉足权利斗争,只是为了保全家族,不惹一身腥,但不代表没有能力搅动风云,也不代表他们愿意看着文序一个人被迫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们护得了楼清稚,也护得了文序,只看这两个孩子最后的归宿是谁罢了。 如果文序嫁给了太子,楼清稚和二皇子註定有缘无分,如果文序没有按圣意嫁给太子,为了文序不被当权者针对,那楼大舅势必会同意小儿子和二皇子的婚事,让二皇子成为下一个当权者。 「怪不得……二皇子不在朝中,也有那么多大臣支持。」文序有种混沌初开的清明,一切疑惑都得到了答案,「所以如果我出了事,楼家就是二皇子和太子竞争的底气?」 在文人中地位极重的楼家,在凉州说话比圣旨还好使的楼家,在桃李满天下的楼家,在十几代积攒的底蕴下,有钱有声望的楼家。 只要他们想,确实能左右皇位人选,能颠覆一个朝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没回来,「文序」死在赐婚前的这一世,有楼家支持的二皇子,在和太子烨争权夺位好几年后,却落败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皇家如何,想在大盛开什么店,就开什么店。」楼二舅得意洋洋道,「原本大哥是绝对不会同意小稚和明家二子的事情的,直到皇上圣旨赐婚,大哥态度才没那么坚决。」 他们不想外甥捲入权利的漩涡里,所以宁愿十几年不出现,也不让外人知道这是楼家外甥。 可是凉州离上京城太远,赐婚圣旨一下,楼家别说出面阻止,就连消息都收得不及时,尤其是知道圣旨要求三天后完婚的内容后,楼大舅生生砸了那对盘玩了七八年的核桃。 此时的楼大舅却绝口不提当时的愤怒,只淡淡说了一句:「在大盛,楼家能护得住你。」 文序心头一软,来自血脉亲缘的触动陌生又让人愉悦,「……谢谢舅舅。」 可不是嘛,为了他能主动踏入权力漩涡,都打算扶持二皇子争皇位了,看其他两位舅舅的模样,显然也是贊同的,不愧是楼家话事人。 话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下去,楼大舅关心了几句外甥肚子里孩子的情况,听到小孩胎动很频繁,十分高兴地说了一句「不错」,便悠哉悠哉去书房看信件去了。 楼二舅也要去对帐册,楼家旁支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负责大头,他每晚都要去盘个帐,再处理一下各家店铺的问题。 文序一个王夫都想着留退路,楼家这个庞然大物又怎么不会有居安思危的想法呢? 最后也只留下楼三舅,陪着文序夫夫两慢慢散步回清晖园。 「其实,明家长子打算起义之前,就来过楼家,想得到楼家的支持,也从大哥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份。」清晖园外,楼三舅吐出了另一个消息。 「只不过他知道我们家对文蕴杰的想法,为了得到楼家的认可,得到大盛所有文人的支持,所以登基后一直不重用文蕴杰,也避免了身为他的儿子,你被人注意的可能。」 楼三舅舅嘆了口气,带着不甘开口:「当初得知你被赐婚,刘阁老传信来,说圣上属意你为太子妃的时候,我们就知道皇位换人了。」 第263页 「同为世家名流,明家有双生子一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不代表没有,只是明家做的好,让很多人忘记了那个小儿子的存在。」 「如果不是明家长子才登基两年,就直接给你赐婚一事,我们也不会察觉到这件事。」 「好在我们当初接触的是明家长子,他这个被隐藏的弟弟摸不清楼家的意思,还是有所顾忌,没有指名道姓点你为太子妃,否则楼家真的只能辅佐太子了。」 楼三舅舅看着一脸震惊的外甥,和陷入沉思的枭王,最终摇了摇头,「现在这样也好,你自己选择的夫婿,皇位再如何变动,楼家也能护住你们。」 文序抿了抿唇:「那太子……?」 说实话,他没想到太子烨那么要面子,这都能派人来杀他,压根不管他是枭王夫郎的身份。如今到了这个地步,等盛天帝一死,他和太子烨之间真的要不死不休。 而盛天帝……活不长了。 听到这句话,楼三舅眼中划过一抹厉色,语气轻缓道:「他?很快就不是了。」 太子算什么? 当初天临帝起义,尚要得到楼家的认可,如今盛天帝想坐稳皇位,就不敢得罪楼家。 没了太子,不是还有一个二皇子吗? 文序默默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出生的时候没有离魂,有楼家这个外家在,怎么也不会过的太辛苦吧? 这个假设无法成立,楼三舅送文序进清晖园后,就负手离开了,留下夫夫两面面相觑。 「孩子会动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要把你的身份告诉舅舅们?」 顾明野哽了一下,执拗道:「说不说随你,你先告诉我孩子什么时候会动的?」 他每天晚上都抱着夫郎入睡,也没发现夫郎肚子有何异样,所以这孩子是怎么动的? 「我落水那天就会动了。」文序眨眼,对男人骤然沉下的脸色视而不见,慢悠悠道,「这段时间也时不时动一下,不过都是白天,你自然不知道。」 看样子小傢伙的作息还挺规律,白天折腾晚上睡觉,活动时间十分明显。 顾明野抬手抚上夫郎的肚子,轻手轻脚地按了一下,忽而笑道:「是个乖巧的。」 夫郎怀着身孕遇袭落水甚至失踪,这件事怎么都翻不过去。无论是太子烨还是佐政王,一个也别想置身事外。 夜间洗漱的时候,文序行动不便,顾明野一手包揽了替夫郎擦洗的工作,等洗完澡,穿好亵衣后,看着男人额角的薄汗,文序抿了抿唇,凑上去亲了一口:「等孩子出来就好了。」 本来就因为出远门而忍了这么久,结果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顾明野不忍也得忍。 说实话,文序自己也有点忍不住,只是大夫说头胎易难产,三令五申要减少房事,再加上楼家几位舅舅舅母每天都要等他吃早晚餐,文序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时放纵。 顾明野扶住夫郎的肩膀,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声音沙哑艰涩:「乖乖的,别招我。」 他的声音少有的低沉,带着压抑的,唿之欲出的慾念,让唯一听到的人软了腿。 文序扶住桌子缓缓坐下,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摆手道:「你快去洗漱吧,一会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或许是与欲望的源头拉开了距离,也可能是文序话里的意思不带一丝旖旎,顾明野缓了缓,面色如常地将夫郎抱回床上,塞进被子里。 「躺着等我。」说罢便转身朝浴房走去,留下文序看着床顶的帷幔,思考这句话里的意思。 在隐隐约约的水声中,文序一边等一边思考,还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顾明野便带着一身水气回来了。 男人翻身上床,隔着被子搂住自己的夫郎,语气也恢復了平静:「想聊什么?」 「唔……」文序稍稍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一开始的问题,「你怎么把朝政扔给顾安年啊,不怕他篡位么?」 「篡呗,我又不是不同意。」顾明野一手撑着脑袋,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摸着夫郎的肚子,神色无比满足,「晟老王爷和我皇爷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顾安年也算皇室血脉。」 当初把顾安年推上佐政王这个位置,未必没有想让对方直接取而代之的想法,可惜晟老王爷只认他这边,顾安年又是个没野心的,啧。 文序不满地握住他的手,「说认真的,这可是国力强盛的良国,你真的捨得退位?」 「捨得啊,不过估计退不了。」顾明野颇为可惜道,「晟王爷觉得当初是皇爷爷继承了皇位,所以皇位就与他们那一支无关了,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富贵日子。」 「这次顾安年能放下繁重的朝政跑出来,背后估计也有晟老王爷的支持,他老人家可一直想让我这个正统回去。」 说起这个,文序可就不困了,他在厚实的被子里艰难翻身,最后靠在顾明野的胸口喘了口气,才认真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顾明野看到夫郎这副一团软和的模样,喜欢的不得了,低头亲了一口,才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我想多点时间陪你,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需要我出面处理。」 他还想跟夫郎多呆一段时间,哪怕夫郎三不五时外出,他在家里等着也挺好。 文序翻了个白眼:「说实话!」 第264页 成亲近两年,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不其然,发现煳弄不了的顾明野为难地皱起眉头,最后还是在夫郎威胁的目光中老实交代:「我懒得处理朝政,所以把顾安年扔回去继续替我干活吧,大不了你分个铺子给他玩,让他过过瘾。」 文序:「……」 他就知道! 之前他就从乌榆口中打听到,无论他在不在家,男人几乎不会出门,不管是在伏峰县还是在上京城,都是闭门不出的模样! 而且就算他回来了,顾明野也鲜少出门,能传信解决的事,就绝对不会踏出大门半步! 怪不得人人都说枭王不爱上朝,毕竟这男人当皇上的时候也不爱处理朝政,能打江山却不想守江山,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宅着,真的离谱。 「那你还挺负责。」文序没好气道,「别的皇帝懒得处理朝政,就夜夜笙歌,你懒得处理朝政,还找个能处理的顶上。」 顾明野下巴蹭着夫郎的头髮,心满意足道:「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点能力。」 如果让顾安年去经商,他还真怕晟王府偌大的家业都被败光了。可惜的是与家业败光相比,晟老王爷终究还是选择让孙子把他这个「正统」找回去。 「算了,你看着办吧。」文序打了哈欠,「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不怕我后宫三千了?」 「怕什么?」文序闭着眼,含煳道,「你是王爷我就是王夫,你是皇上我就是齐君,我若不点头,谁敢越过我去?」 他可不是楼星予留在身体里的一丝力量,如果有人想不开,非要凑到顾明野身边图谋泼天富贵,那就做好被他摁死的准备。 顾明野轻轻拍着夫郎的后背,哄着他睡觉,安静半晌才轻声开口:「你要一直记着才好。」 患得患失可不像夫郎的作风,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直都是对方的底气,给夫郎肆无忌惮的底气。 翌日,顾明野一大早就起床出门,让冯淮戴罪立功,亲自带着顾安年等人返回良国,与此同时还写了一封信交给冯淮,让他亲自交到晟老爷子手上。 顾安年很好奇信的内容,又不想好不容易找到人,就这么无功而返,可惜别看他叫嚣得厉害,一对上顾明野就得歇菜,最终只能在顾明野严肃的目光中,踏上了返程的船只。 文序睡醒后由青石陪着去膳厅吃了早饭,这次几位舅舅都吃完了就去忙,倒没再留他多说什么,几位舅母也继续去准备过年的事宜。 快过年了啊,文序恍然。他回到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已经快两年了。 他摸了摸肚子,掌心被轻轻踢了一下,不自觉笑了起来:「你倒是精神。」 「精神才好。」青石乐呵呵道,「说明小公子身体好,以后出生了肯定健健康康的。」 文序笑道:「万一不是哥儿呢?」 青石毫不犹豫:「那小少爷肯定能像姑爷一样,文治武功样样精通!」 「什么文治武功,他像姑爷的话可不行,太懒的人找不到对象的。」文序才说完,又笑了,「算了,大不了到时候,让他爹给他赐婚好了。」 青石十分认同,对于昨天听到的,关于姑爷的其他身份,他并不好奇,他只知道那个人是他爹的义弟,是公子的夫君,他叫对方一声姑爷,就行了。 「对了,墩墩呢?」文序问道,「昨天就没看到他。」 小傢伙可黏他和青石,这次远门,又遇袭失踪这么久,小傢伙不可能不黏着他们才对。 「姑爷把墩墩放在军营里了……」青石一脸无语,「说是锻鍊他,让他独自在军营呆一夜,今天再去接回来。」 文序:「四岁的孩子呆军营?能锻鍊什么?」 青石以猜测的口吻道出了真相:「大概是觉得墩墩黏完我,就要来黏您了,不想让墩墩打扰你们的夫夫生活吧。」 文序:「……」让四岁小侄子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军营,就为了多一天清闲时间,顾明野就这点出息? 主僕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往清晖园走去,总算找到空挡的楼清稚追了上来:「表哥!等等我!」 「怎么?」文序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看着小表弟,「刚才大舅母不是说要带你经手家中事务吗?」 说起这个,楼清稚就有些幽怨:「我才十七岁,也不知道娘亲急什么。」 天天抓着他一起处理府中的事,还要对私帐,还要看着她和其他几位婶婶对公帐,明明轮不到他上手,可是就不愿意放他走。 昨天已经知道楼清稚和二皇子情况的文序,满眼慈祥地看着小表弟:「乖,舅母要教你管家是好事。」 「可是我又没嫁人。」楼清稚并不认同,反而专注另一件事,「表哥,我和舒哥哥的事……你怎么看呀?」 或许可能,表哥会看在舒哥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份上,对他们俩的事情表示贊同呢?楼清稚美滋滋想到。 「怎么看?」文序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俩要是能成,真得给我磕一个了。」 楼家为了不让楼清稚以二皇子夫郎的身份陷入皇权斗争,怎么都不同意他和对方的婚事。可是最后却为了他,打算留着二皇子,必要时刻扶持对方。 可实际上因为顾明野的身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受太子烨的威胁,所以楼清稚能和二皇子在一起,真的是幸之又幸的结果了。 第265页 第91章 回京前夕 翌日睡醒后,枕边的人已经不知所踪,青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顺便将屋子里只留一条缝隙的窗全部打开。 满是寒意的风带着雨水的凉,骤然扑了进来,却在穿过碳火正旺的上空后,裹上了一身暖意,最后只余一丝草木的清新。文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不想动弹。 很好,今天又错过早膳了。 自从来到楼家,楼家人总会风雨无阻地陪文序用一日三餐,如果他在家,如果早上他能按时醒过来的话。 不过可能身体和意识一样反应慢,后知后觉发现怀孕了,前期东奔西跑甚至跳水都没事的崽,在有胎动开始,就不停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有动静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文序以为是消化不良的胀气反应罢了,说多了都是泪。 青石收拢起床幔,轻声问着还在醒神的人:「公子,需要让厨房送早膳过来吗?」 「顾明野呢?」 「姑爷一早出去了,说是去见昨天的那个……顾少爷。」青石道,「姑爷还说不要吵您,等您自己醒。」 在还没清醒的思绪里翻找片刻,文序才想起昨天突然出现,一把掀了自家夫君老底的顾安年。他点了点头,在青石以为他要问姑爷何时回来的时候。话题又拐了个弯:「墩墩呢?回来了吗?」 鲜少离开家人,第一次独自在人生地不熟,还无家人陪伴的军营呆了一夜,也不知道小傢伙会不会哭得睡不着。 思及此,文序觉得自己此刻半睡不醒的状态,实在应该唾弃一番。 「墩墩昨天半夜就被人送回来了。」青石用力控制上翘的嘴角,「姑爷派人去接的,据说去到的时候,军营里都是墩墩的哭闹声。」 雨中训练了一天的士兵累得不行,偏偏本该安静的夜里,除了扰人的雨声,还夹杂着幼童无法忽视的,一个劲喊叔叔叔夫的哭闹声。 知道的是军营里来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小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半梦半醒中灵魂出窍,碰到了什么不可说的神鬼志异现场。 「墩墩没事吧?」文序捡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为数不多的同情心,「现在还没睡醒吗?」 「没事,就是哭累了,据说昨天半夜姑爷去门口接,哄了一下就睡着了。」青石昨晚睡得沉,倒没听见什么动静。 不过今早听值守的下人说,昨天晚上公子睡着后,姑爷就披了一件外套,撑着一把油纸伞去楼家大门外等墩墩了,被接回来的小傢伙哭得惨兮兮的,看到叔叔就伸手要抱,委屈得不行。 男人打着伞,抱着小傢伙一边穿过曲折的迴廊,一边低声哄着,还没回到清晖园,小傢伙就哭累睡了过去,至今没醒。 「那就别吵他了,让他睡个懒觉吧。」文序掀开被子,慢慢坐直。 他坐在床边,轻轻揉了下久睡犯晕的额角,迷濛的眼睛才恢復往日的清明,「准备一下,一会吃了早饭,我们也去见一见顾安年。」 青石并无不可,反正公子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顾安年被关在昨天的那处酒楼里,顾明野给他弄了个厢房住着,杨公公和那些侍卫在另一间房,除了送餐的暗卫外,整个房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顾安年不死心地推开窗,一眼就看到了守在窗底下的暗卫,目测最少十个人分散在窗户下面。 数双眼睛盯着开窗探头的人,离窗户最近的暗卫平静开口:「请您回去歇着,别为难属下。」 顾安年:「……行。」 他顾明野都不理朝政了,这群人怎么还这么听话,信不信他篡位啊?! 实际上等顾明野去用早膳,顾安年也没敢犟嘴一句,只一个劲地说自己想要自由,不想再帮忙处理朝政了。 对此,顾明野只道:「原来人心易变不是一句传言,当初说长大了要帮我的小孩终究要背叛自己的誓言。」 只这一句话,顾安年就连嘴都不敢张了,他隐隐觉得不对,可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直到文序推门进来,他才恍然大悟! 他当初放言帮顾明野处理朝政,可不是让对方当甩手掌柜,自己跑外边娶妻生子逍遥快活的! 文序环视四周,缓缓走入房中:「顾安年?顾明野的堂弟?」 「干嘛?」平静轻缓的询问莫名让顾安年汗毛直立,「堂哥去吃早饭了,你有事找他就去问门口的暗卫。」 「我知道。」文序接过青石倒的温水,轻轻应了一声,「我也找你。」 「毕竟你是头一个敢绑架我的人,也是头一个敢晾着我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敢利用我寻达成目的后,就把我抛在脑后的人。」 文序满心感慨,多久了?无论是哪一世,哪一处时空,他还是头一次因为意外身陷囹圄。 能让他被迫成为寻人的把柄,能让他迫于各种原因无法离开,能让他事后无法算帐,顾安年这人也算是个例外,甚至可能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例外。 坐在桌边的青年每说一句,顾安年心里的沉闷便越多一分,不等他细想原因,一声瓷器的轻响,让他瞬间提高警惕。 文序放下茶盏,笑吟吟地看着一脸警惕的青年:「你该庆幸我夫君是你堂哥,也该庆幸我有孕在身。」 顾安年从小金尊玉贵长大,除了晟老王爷和顾明野,哪里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第266页 此刻听到一个哥儿敢对他装腔作势,当即冷笑道:「庆幸什么?当本王怕你?」 一个小国的哥儿,如果不是好运嫁给了堂哥,他只要以佐政王的身份在朝堂下一道命令,这个国家都不得安宁。 「佐政王当然不必怕我。」文序托着下巴,轻轻眨眼,「不过你达成目的的手段,可不算高明。」 顾安年懒得理他,他当然知道抓一个怀孕的哥儿来威胁顾明野出现十分下作,但是他能怎么办? 每天睁眼就是处理不完的政务,他又不敢谋朝篡位,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又被言官斥责不务正业。 这些言官对上他有八百个劝诫的理由,却不敢去跟他堂哥说一句,就对着他一个小小的晟王世孙叽叽歪歪。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顾明野的踪迹,还没藉此换回自由,反而被对方拿捏,一旦被送回良国就要面对处理不完的朝务,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的理想抱负都成了一场幻影。 「你说他干嘛放着皇上不当,跑来当个受人制肘的王爷?」顾安年越想越弄不明白,「你不是他夫郎吗?要不你劝劝他?」 文序耸了耸肩,一副体贴大度的模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干涉他的决定。」 在封建朝代里,不爱江山爱自由的人寥寥无几,乍一听说自家王爷其实是其他国家的帝皇,说不惊讶是假的,但是文序也不想去左右顾明野的决定。 顾安年不死心道:「良国和大盛可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强国,堂哥回去就是说一不二的皇上,你也是后宫权柄无二的齐君,这不比在大盛好?」 「或许吧。」文序无所谓道,「说一不二的皇上需要承担的责任,可比区区一个王爷大多了,权柄无二的齐君也仅限于后宫,但是还是避免不了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划不来。」 顾安年:「???」 「难不成你还想让堂哥只有你一个夫郎?!」 「不行吗?」文序抬眸正视顾安年,眼里是堪称无理的认真,「现在他就只有我一个啊。」 「这……成何体统!」顾安年骂道,「堂哥作为良国最尊贵的男人,理应后宫三千坐享齐人之福!寻常男人尚且三妻四妾,作为良国皇室仅剩的血脉,怎么可以只有一位夫郎?」 这太不可思议了,顾安年都不明白眼前这个哥儿怎么敢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你不要这么善妒。」顾安年苦口婆心劝道,「哥儿本来就不好受孕,你作为顾家的夫郎,要替堂哥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就算以后堂哥有了其他的妃嫔郎君,你也是他第一个夫郎,那些莺莺燕燕怎么也越不过你去。」 文序安安静静吃着小点心,好似听进去了,又好似不在意,反而是一直沉默的青石忍不住了,「姑爷还没说话,你在这里装什么爹?」 循循善诱的顾安年大惊失色:「你别胡说!本王可没有!」 装先帝?他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你就有!」青石气得小脸通红,少年人的火气一点也忍不住,「你也说了姑爷的身份最尊贵不过,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家公子开口劝诫的?你配吗!」 「按你的说法,我家公子应该是良国最尊贵的哥儿吧?你有什么能耐教公子做事?」 顾安年愣了一下,随即撇清自己:「本王可没有教他做事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一位贤内助该做的事,本王只是提醒你家公子罢了。」 「我家姑爷都没意见,用得着你提醒?」青石忿忿不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啊!」顾安年捂着手指,忌惮地看着收回手的青年,被人掷出的瓷盖掉在了地板上,碎在他的鞋尖。 「顾王爷。」文序端着没了盖的茶盏喝了一口温水,「诚如您所说,身为顾明野的夫郎,本公子也算是良国最尊贵的哥儿,我的下人,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有些事情从来如此,不代表从来都是对的。」文序微微嘆了口气,与这里的人交流时的那种无力感又生了出来。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并非从众随大流才是对的,女子哥儿应该相夫教子,替夫家开枝散叶?那男子呢?」 顾安年下意识道:「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好。」文序抚掌一笑,「那我问你,全天下所有男子都能撑得起家,顶得了事,或者每一位男子都志在四方且全都入朝为官了吗?」 这怎么可能!顾安年下意识想反驳,可是想起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又憋屈地沉默了。 文序轻轻拨动耳边的耳饰,状似疑惑道:「在下虽不常出远门,但寥寥几次的途中,也曾见过不少奇怪的场景,不知顾王爷可否替在下一个小小哥儿解答一二?」 顾安年看了一眼文序,谨慎道:「你先说。」 「我见过因母身死而被抛弃的孩子,见过为了供儿子科举,本该颐养天年的父母还在种地,也见过被好赌嗜酒打死的女子,更见过身为哥儿却如同男子一般去码头做苦力活的郎君。」 「你说说,这些人的父亲,儿子,丈夫,都干什么去了?」文序歪了歪头,眼中的疑惑仿佛一个耳光打到顾安年的脸上,「难道他们都志在四方,去朝堂,去边疆,报效国家了吗?」 顾安年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憋出一句:「这……这是他们自己不上进,这些人肯定没有能力娶三妻四妾,和堂哥不一样。」 第267页 「这就奇怪了。」文序又笑了,「方才说起女子哥儿,顾王爷一副理应如此的态度,怎么说到了男子,您就分出个三六九等了呢?」 「我、我只是说你……」顾安年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文序浅声问道:「觉得顾明野身份尊贵,所以我也要如同诸多女子哥儿一般循规蹈矩,相夫教子?」 「觉得我身为哥儿,就应该主动替夫君纳妾娶亲才算贤良淑德?」 「觉得我应该配合顾明野的身份,去为他挑选妃嫔,管理后宫,他只需要有空的时候来爽一下就可以了?」 文序每说一句,顾安年就深以为然地点一下脑袋,直到这句话一出,他脸色就变了,「我可没这个意思,什么爽不爽的,堂哥日理万机,放松一下怎么了。」 文序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在现代的时候他看过一句话:女子说自己传统,是洁身自好,男人说自己传统,是真的封建古板。 如今他算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顾明野或许是喜欢自由,不喜欢守成,才与寻常帝王有所区别,但是顾安年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的每一个观点都是利于己身的。 果然啊,他还是和这里的大部分人不太聊得来,不能谈什么三观,只能谈利益和交情。 如顾明野、张夫人这般合他意的人太少了,少到他一度觉得自己没有回来的必要。 道不同不相为谋,文序缓缓起身,不想再与顾安年交谈下去,临出门的时候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真可惜,或许我的夫君是您眼中配享一切的男人,可惜我并不是你眼中那种『理应如此』的贤内助。」 青石扶着他跨出门槛,小声嘟囔了一句:「公子您别搭理他,您又不是跟他过日子,他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别忘心里去,等会我就跟姑爷告状!」 文序好笑道:「没事,顾明野不是这样的人。」 「这人真是姑爷的堂兄弟?」青石十分不解,「怪不得冯哥说一样米养百种人,他真是奇怪。」 文序深以为然:「以人为鑑,以后你别学他,当心找不到对象。」 「放心吧公子,我才不稀罕学他。」青石还是不想放过大放厥词的顾安年,「我一会就跟姑爷告状,他这个堂弟一点都不好!」 刚才光顾着摆王爷架子的顾安年顿时一个激灵:「别!!!」 主僕两并没有驻足,缓缓离开这间房,房间的门被暗卫关上,仿佛他被断掉的自由。 自这一次后,顾安年直到被送离大盛,也没再见过文序,如果不是顾明野保证等孩子出生后会找时间回去,他甚至怀疑以后的朝政还会由他孩子承担。 而自这一天起,文序也不再过问顾安年的事情,到底是自家夫君为数不多的亲人,他不至于小气到记仇的地步。 至于青石偷偷摸摸找顾明野告状,夸大其词说顾安年欺负自家公子,导致顾安年被收拾了一顿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元月,在楼家的这段时间,文序吃好喝好睡得踏实,不仅享受到了来自亲人的关心,还有爱人家人陪在身边,他原本打算在楼家呆久一点再回上京城,可是一封信件却打破了他猫冬的美好期望。 这天难得出了太阳,文序正在亭子里餵鱼,等着顾明野从军营回来,墩墩和青石坐在石桌旁边烤火吃干果,还有楼清稚这个小表弟陪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城中各种八卦,日子十分悠闲。 「表哥,你真的不留在家里过年吗?」楼清稚有气无力地趴在围栏上,「我爹说你要回王府过年。」 倚靠在旁边的青年捻碎结团的鱼食,慢悠悠洒在水面上,看着比往日少了许多的锦鲤慢悠悠吃着,闻言随口道:「嗯,毕竟去年初我与顾明野成亲后就去了边城,今年初才回上京城,所以总得在王府过个年。」 「而且作为枭王夫,在外面生产传出去难免有人说闲话,若是有心人要查,查到我在楼家生产,到时候又把舅舅他们牵连进来。」 他怀孕的时候不再上京城,本来就足以让人怀疑孩子的血脉问题,再不回去生产,那就太惹眼了。 楼清稚也清楚这一点,他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寻常哥儿,可是出于私心,他还是希望文序能在家里过年。 他竖起手指指了指天上,小声道:「我听哥哥和爹说,上面那位好像病重了,上京城最近风声鹤唳,你和表哥夫这时候回去,指不定被牵扯进去。」 盛天帝自年前起就因风寒而让太子代为监政,结果在有众多杏林圣手的太医院面前,一个风寒就让这位正直壮年的皇帝缠绵病榻,甚至病情越发兇险。 且不说盛天帝能不能挺过来,就说在这个时间点上,作为年纪尚轻却手握兵权,甚至在民间威望比太子更高的枭王回京,很难不让太子一党提高戒备。 文序无所谓道:「不碍事,不是还有你心上人在吗?我听说他打算今年过年回京尽孝?」 「是啊,他已经启程回去了。」说起这个,楼清稚也有些纳闷,「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知道他回去干嘛。」 顾明野身为异姓亲王都容易被牵扯进去,明舒作为太子的亲弟弟,一个已经成年,且朝中有不少大臣支持的皇子,更容易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268页 若说太子有意皇位,楼清稚是信的,可是说明舒有意皇位,打死他也不信。 身为二皇子,却从小不在临城长大,反而被放养在凉州过富家少爷的生活,偏偏明舒还过得十分惬意,恨不得每天都跟自己黏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有意皇位的人。 可是前不久楼家大爷忽然叫明舒来楼家,两个人单独在书房里谈了半天,再出来后,明舒就跟楼清稚说盛天帝病重,他身为人子应该回去尽尽孝,所以决定回上京城过年。 楼清稚感觉不太对,可是这个理由又十分正常,也只能任由对方收拾行囊踏上了回上京城的船。 文序揉了他脑袋一把,「放心,再过半个月我和你表哥夫也回去了,到时候一定帮你看好他,不让他拈花惹草。」 楼清稚瞬间红了脸,眼神飘忽地看着水面:「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他担心什么,文序很清楚,但是总不能直说你表哥夫是良国的王,谁敢惹他,良国的铁蹄大军就分分钟抵达大盛边境吧? 所以也只能这么煳弄过去,不止楼清稚,楼家几位舅舅也得瞒着,除非有一日顾明野卸下大盛亲王这一名头,否则这个消息只能瞒着。 墩墩这段时间过得可舒服了,虽然被送去军营呆了一天,让他十分难过,但是后来叔叔也让人去接他了,还抱着他回房间,哄着他睡觉。 就连最近也是,叔叔仿佛一下子打开了宠孩子的开关,他喊累,叔叔就不让冯叔继续上课,他喊困,就可以睡醒再写大字,他想玩,就可以陪着叔夫到处逛,偌大的楼家,数百年的建筑群,都快让他逛完了。 如今乍一听到过不久他们就要回上京城,墩墩干果也吃不下了,青石烤的花生也不馋了,十分丧气地坐在炭盆旁边,却觉得一点也暖。 「叔夫,我们在这里不好吗?」 「墩墩不想回家?」文序有些奇怪,他还以为出来这么久,小孩应该想家了才对。 墩墩立刻摇头:「你和叔叔、青石都在这里,回不回去也不要紧。」 家不家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住过伏峰县的小院,住过雕樑画栋的王府,如今更住在传承久远的楼家大宅,可是说来说去,都是跟叔叔、叔夫和青石呆在一起。所以王府是不是家不重要,他开不开心才重要。 文序一眼就看穿了小傢伙的心思,前阵子顾明野说孩子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他要学着怎么去做一个父亲,至于练手的对象,自然是没几岁的墩墩。 一个新手上路的父亲毫无底线的宠,一个心性不定的小孩肆无忌惮地玩,可不就乐不思蜀了吗。 「还是要回去的。」在墩墩期待的目光中,文序毫不留情道,「过年的时候,你叔叔身为皇亲,还得进宫参加宫宴。」 眼看盛天帝活不过这个年了,听说太子烨也跟李长擎搅和在一起了,虽然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是他之前答应过文思敏,要帮她离开太子府,此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总不能等到盛天帝驾崩,太子烨掌权,李长擎成功掌控军队,这两人一致对外的时候再去捞人吧? 墩墩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有些事叔叔说了或许可以更改,但是叔夫说了,那就一定没有更改的可能了,家里谁才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小傢伙可比顾安年那个不长眼的堂叔有眼色多了。 眼看天色暗沉,又有风雨欲来的前兆,文序让人收拾收拾,打算回院子里继续窝着等顾明野,楼清稚也要去主院里继续跟着他娘学算帐了。 在踏入清晖园的时候,文序还以为今天就这么悠闲地过去,却被等在院子里的冯淮和乌榆带来的消息炸了个头昏脑涨。 「王夫!梁峰在西南被连人带马扣下了,太子手下的人说他倒卖军需物资!」 「王夫,张夫人来信,太子说西南总督府拥兵自重,瞒着兵部私自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如今西南总督一家已被押送上京,张夫人求您帮一把!」 「倒卖军需?谁的军需?兵部买的?」文序不急不缓坐下,「拥兵自重,还意图谋反?」 他一字一句念着太子扣下来的罪名,蓦然笑了:「你们主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太子他——真是分不清谁才是大小王了。」 兵部不捨得花钱买马,这么多年来买的马,都优先供给不需要打仗的京畿军营,驻守边境的各军队想组建骑兵,都得自己出钱,想办法与商队合作买马,这种谁都知道的潜规则,到头来却得了这么一个罪名。 若不是为了驻守的边境不在自己手上出岔子,谁会捨得自己掏钱买马铸兵器? 偏偏这样的人却被扣上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的罪名,驻守在其他地方的驻军会怎么想?会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这把刀落在自己脖子上? 军中所需的马匹兵部不给就算了,自己掏钱武装军队,数十年如一日镇守边境,到头来还要担心干得太好,被怀疑拥兵谋反,以后谁还会兢兢业业地守卫边疆?谁还会为了边城百姓的安宁而武装军队? 到时候各军的领头人为了不被迫「谋反」,兵部不给的东西,他们也不自己掏钱买,一旦遇到战事,军队直接被虎视眈眈的外敌打散,边城百姓民不聊生,十不存一,太子就开心了? 毕竟战败顶多被撸了官职,要不就是自己人头落地,而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孰轻孰重谁不清楚? 第269页 「他这是要盛天帝窃取来的江山,亡在他手上啊。」文序嘆了一句,「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启程回上京。」 当初张夫人以八千两买下价值数百两的套簪,附带了一个王妃的承诺,他既然收了银子,自然会践诺。 「这忙可不好帮啊!」冯淮不太同意,「太子给的罪名可是谋反!」 这种事他们枭王府应该置身事外,不落井下石都是对得起张夫人的情义了。当初对方帮的忙也不是太难的事,不值得王夫去冒这个险。 「他还只是个太子,西南总督是不是意图谋反,最终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文序慢悠悠道,「我是个商人,收钱办事不是很正常吗?」 乌榆和冯淮想的不一样,他只知道主子要求他们以王夫为先,自然不会去管值不值得,只不过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家,他肯定得多问几句。 「您打算怎么做?需不需要属下去安排人手?」 文序想了想,最终做了决定:「让人看好王府,保护好青石和墩墩,其他的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传了进来:「夫郎打算怎么做?莫不是打算单枪匹马挑了太子府?」 确实是这么想的文序略一心虚,又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满脸无辜:「夫君说什么呢,我可怀着身孕呢,怎么也得带上你才行呀。」 带着满身风雨的男人大步走进来,似笑非笑道:「本王还以为夫郎忘了自己有孕在身的事情了。」 这句话一出,文序忍不住咽了咽喉咙,完了,自家男人生气了。 第92章 全家都得下大牢 「公子,姑爷是不是生气了?」青石紧张地看着带人离开的背影,惴惴不安地捏着衣角。 要不怎么不等公子回答,叫上乌榆他们就离开了呢?完了完了,姑爷要是真生气了,不会吵起来吧? 即使从没见过自家公子和姑爷吵架,但是不妨碍顾明野的举动让青石这个小少年忐忑不安。 文序耸了耸肩:「生气肯定是有一点的,不过也没有太生气。」 都成亲快两年了,自家男人什么样他还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他有孕在身,指不定知道自己的想法后,顾明野还能收拾收拾,跟自己一起去挑了太子府。 「不过看样子之前的想法不行了。」文序撇嘴道,「还是得换个办法。」 不提张夫人是他的干娘,他还欠对方一个帮忙的承诺,加上樑峰又是帮他做事才一起被牵连,自己什么都不干也说不过去。 「这可是太子!」青石脸色煞白,紧张道,「要不您让姑爷去交涉吧?」 「好歹姑爷还是良国的……那谁呢,说话分量重,肯定有办法帮忙。」 在青石看来,梁峰也是顾明野的人,他出面解决事情无可厚非,如果枭王的身份都解决不了,不是还有个良国君王的身份可以压人吗? 如果太子知道自己不放人,就要承受良国君王的怒火,指不定就乖乖听话了。 「别想啦,他不可能摆出这个身份去交涉的。」文序一副「你不懂」的模样。 「太子本来就是针对他才动手的,真要知道他的身份,还不得开心死?」 眼看盛天帝就要咽气了,这个时候不想着拉拢手握军权的西南总督,反而给对方安了个谋反的罪名,文序很难不怀疑是因为对方发现跟西南总督来往的人,是顾明野身边的梁峰,所以为了让顾明野深陷泥潭,才借着西南总督府做椽子,拉枭王府入局。 毕竟西南总督都意图谋反了,那给反贼买马的枭王手下,也逃不了一个被问罪的下场。 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让太子烨知晓顾明野在良国的身份,那还不得振臂一唿,原地登基? 青石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即使近两年跟着文序走了不少地方,也开始认字读书,但是过往十来年他都和主子呆在文府的小院子里,所接触的都是市井小民,他哪里能明白有些身份未必能压人,反而是催命的刀呢? 「别担心,你家姑爷没打算跟我吵架,这件事也不是太难解决。」文序不走心地安慰了一下,「就是麻烦点罢了。」 青石欲言又止,最终看着公子困顿泛红的眼尾,泄气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 临近年关,本应热闹非凡的上京城里,百姓们却多了些行色匆匆的紧张,有权有势的人好像知道些什么,或者本身就是当局者的附庸,这段时间不约而同地安分守己,甚至开始为家族谋划以后。 寻常百姓不知道内里的弯弯绕绕,但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直觉,他们也嗅到了不一样的苗头。 临街一角,挑着担走街串巷的人停了下来,打算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再继续谋生计,吃着吃着,就与附近桌子的人低声交谈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那王大人的孩子听说被禁足了,说是过年前不能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媳妇女儿高兴得不行!」 「哪个王大人?」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吃喝不付钱,嫖赌不落后,但凡看到有点姿色的女子便上去动手动脚的那个,吏部王大人的小儿子!」 「可不是!据翠风楼的姑娘说,不止他,还有其他几位也许久不见了,该不会都被禁足在家了吧?」 一人立刻起闹:「哟!李老二,你还有翠风楼的人脉呢?翠风楼的姑娘身段软不软啊?」 第270页 被人称唿李老二的汉子有些窘迫,连忙摆手,「去去去!胡说什么,我婆娘纳的鞋底不磨脚,楼子里的姑娘都爱买,这件事,就是那些姑娘的侍女来买鞋底的时候说的!」 其他人笑完又低声交换起这几天听到的消息:「这么说,那几个人纨绔子都被关家里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我听说是枭王准备回京了,这些人家里怕他们冲撞了王爷大人!」 「真的?那可太好了,枭王殿下可是军伍里出来的,又得皇上信任,最不怕这些家里有权的纨绔子了!」 「才不是!我听说最近皇上身体不好,东宫那位担心皇上的圣体,整日愁眉不展,憋着气呢!要是这些纨绔子又闹出事来,指不定那位借题发挥,要收拾这些人家呢!」 「什么跟什么啊,我听说皇上病重,估计熬不久了,东宫那位正忙着拉拢大臣,大臣们也怕后院失火,纷纷管束自家子弟,就等着以后新皇上位能重用自家孩子呢!」 「这个说法才不靠谱吧?皇上还不到五十,身强体健的,怎么就病重?我听说只是个小风寒而已。」 「这谁知道呢?」 一碗汤面吃完,大家纷纷付了铜板,回家的回家,继续去忙生计的也挑起了担子沿街叫卖,只有面摊老闆依旧站在汤锅旁边,一下又一下揉着面团。 把碗筷收回来的女子愁眉不展,却只敢在丈夫身边小声抱怨:「他们吃就吃,怎么还敢胡说八道啊,要是被路过的守城军听到,还不是连累我们下大牢?」 前阵子隔壁街头的那家酒楼,就因为大堂有人妄议皇家之事,被去吃饭的守城军抓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没放过,连当时在另一家店查帐的老闆都给抓了去。 听说那家夫人正捧着银子,四处找门路,想把自家男人捞出来呢,也不知道找着没有。 她和丈夫经营的面摊子就是一个小本买卖,餬口尚可,哪里比得上开酒楼的?要是也被来吃面的人连累了,想赎人都拿不出银子,到时候家里的小孩可怎么办啊? 用力揉面的大汉听妻子絮絮叨叨,十分为难,便安抚道:「守城军不会来这边吃东西的,我瞧客人们也小心得紧,有人路过就闭嘴了,别怕。」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担惊受怕。」面摊老闆娘洗了碗筷,坐在凳子上烧火,「原本你妹子明年出嫁,我还想买几匹红布给她做衣裳,现在都不敢买,怕出事!」 听到有关自家妹子的事,面摊老闆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怎么回事?谁不让你买了?」 面摊老闆娘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人过来吃面,才低声道:「我去布庄的时候,听到两个大户人家的侍女抱怨,说她们家主母让提前收起家里鲜艷的东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犯了大忌!」 「什么意思?」面摊老闆不当家,对这些女人家的事情不清楚。也不明白鲜亮的东西能犯什么忌讳。 「就是,那位。」面摊老闆娘的身型被灶台挡住,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上面,声若蚊蚋道,「估计是怕熬不过去,到时候可不得满城素缟?」 别说亮色,要是时间不凑巧,那位走后的一个月甚至半年内,寻常百姓都不能成亲,有权有势的人家更甚。 当时她一听到那两个侍女这么说,就知道这个消息不说八九不离十,起码也是空穴不来风。 寻常百姓人家,到家做主的人死了,留下的孩子还要争一争家产,更何况皇家?尤其是前不久在凉州久居的二皇子回来了,她更觉得皇上这个病来得兇险,估计要熬不过去了。 听到妻子这么说,面摊老闆也脸色沉重:「这事你也别去跟人说嘴,咱们今天干完就回家,明天我和你带着孩子出来买好年货,接着就窝家里得了,年后看情况再出来摆摊吧。」 每次皇位更迭都有争斗,一旦打起来,生活在皇城的百姓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在这里生活久了,大家都有了一套自保的办法。 那些人只针对皇位,不针对百姓,只要那段时间他们老实躲家里,兵哥就不会无缘无故冲进家门杀人,因为他们更重要的是拥护自己的主子冲进皇宫。 面摊老闆娘有些不舍,年前这段时间最好赚钱,可是她也怕事情真的如猜想一般,只能咬牙点了点头:「成,咱们今年少赚点,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只希望万一皇上出事,皇位更替能快一些,否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艰难谋生的人。 诸如此类的交谈在上京城里并不少,街头不敢讨论,就在家里谈论,好像只要说出来,有人一起担忧,自己心里就有了个底似的。 对于底层人的担忧,身为始作俑者的太子烨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动了动酸痛的腰身,靠进了身后人的胸膛上,含煳道:「下次别弄里面。」 身后的男人搂住他,两人的身躯藏在被子里,也不知道男人做了什么,听到太子烨的闷哼声,才调笑道:「我忍不住,刚才你不也挺兴奋的?」 感受到对方重新燃起的欲望,太子烨双颊绯红,没了面对外人时的强硬,微微软下僵硬的身体,闭上双眼,承受男人慢条斯理的作弄。 「按你说的加重了药量,再过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李长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侧脸,满意道:「你那个弟弟已经封王,就算现在回来,也无诏不能入宫,让在皇上年前殡天,到时候宫宴举办不了,他也没理由进宫,你直接坐稳这个位置。」 第271页 他的动作越来越重,太子烨微喘着应下:「知道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给他封了王,居然悄无声息有了品级。」 他还是太子,弟弟就已经成了本朝唯二的亲王之一,尤其是前不久才发现这件事,明烨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按理说应该是太子继位后,由太子册封兄弟姐妹的封号和封地,结果盛天帝来了这一手,平白增加了二皇子争夺皇位的底气。 不过还好封了王,如今皇上缠绵病榻,作为亲王的二皇子无诏不得入宫,宫里的动向,他一个久居凉州的人肯定不清楚。 「幸好他不是在上京城长大。」太子烨双眸微阖,鬓边发角被汗液濡湿,「否则还得防着他在宫里安排人手。」 大概是觉得大儿子被过继,可以出现在人前,后来又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盛天帝对于以前无法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连身份都是近几年才有的小儿子十分放纵,对方身为皇子,说不想呆上京城就不呆。 「怕什么?」李长擎低头吻上他的后颈,模煳道,「不是还有我?」 太子烨轻笑一声,勾得李长擎动作更加放肆,二人一番厮磨,直到月上中天才情.事渐歇。 太子烨喘着气趴在床上,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却还有心思继续与身边的人谈论正事。 「西南总督那边怎么说?找个由头恩威并施还是?」 「你都给对方扣谋反的帽子了,恐怕施恩对方也会心有芥蒂。」李长擎语气慵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直接杀了吧,西南兵权交给我管。」 「你已经拿了越鲤府军队的兵符,还想要西南的兵权?」太子烨闭着眼睛,等情.事带来的余韵缓和下去,嘴上却不饶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吗?」李长擎埋头进他脖子里深吸一口气,笑道,「满朝文武里,你能信的也只有我了,明烨。」 谁不想手握更多的权力,站在无人敢置喙的高度?他是,明烨也是。 「这倒不假。」太子烨似真似假应了一句,「那就再关一段时间吧,等西南总督坐不住了,主动把枭王府扯下水,就成了。」 本来监国期间正是拉拢朝臣的好机会,他也不准备动偏远的西南总督,可是谁能想到白先生被杀,尸体都被人扔到了他的床上,而本该跟着文序一起死去的梁峰,却带着马出现在西南。 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已经被枭王这位皇叔知道,他不禁寒毛直竖。 「我也不想牵连无辜的。」太子烨喃喃自语,「可是谁让他们和枭王牵扯不请?」 「妇人之仁。」李长擎哼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自古以来想坐上那个位置,有谁是不双手染血的? 无辜?所有挡在前面的阻碍,都称不上一句无辜! 太子烨也明白,甚至他此时与同为男子的李长擎搅和在一起,为的不也是踏上皇位吗?所以他安静地闭着眼,不去反驳对方的话。 他都与虎谋皮了,再去说想与不想,都有些可笑,哪怕心中犹豫,也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否则枭王夫能扫他面子一次,就能扫他第二次。纵观古今,被皇亲国戚左右的皇帝,有几个江山永固的?他只是在做一个正确的选择罢了。 * 文序等人回到上京城的时候,离过年也仅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在风雪中回到了枭王府,烦躁的情绪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小子莫不是知道回到家了,所以也不闹我了?」 温暖如春的暖阁里,文序好奇地拍了拍高耸的肚子,在半个月的水路里,一直在肚子里打拳翻滚的崽崽此时分外安静,大半天才伸伸手,显示存在感。他毫不收力的动作,肚子传来「砰砰」的闷响,惹得旁边的老管家欲言又止。 半倚在榻上的男人端着茶瞥了一眼,轻轻嘆了口气:「又拍肚子干什么?」 「习惯了,看着跟个西瓜一样。」文序嘻嘻一笑,十分不以为然,「你别学大舅舅说我,跟管家婆似的。」 「你别把肚子当西瓜拍,我就不说你。」 顾明野不松口,文序也只能暗道一声无趣,为了不让他叨叨,索性说起自己的打算,「如今已经回来了,你怎么说?」 顾明野不接茬,平心静气喝了口热茶,「夫郎有何想法?」 「要不这样吧,我去捞梁峰和妹子一家,你去搞一下太子呗?不然他三不五时找事,太烦人了。」 顾明野应了一声:「嗯,带上乌榆,你不准动手。」 「有人代劳的话,我也懒得动手。」文序嘀嘀咕咕地打开身侧的窗户,让暖阁多了一丝冬日寒风的凛冽。 「这个时间点,太子应该跟李长擎搞在一起了,李长擎从他爹手里拿了能调动越鲤府的兵符,你摁得住他们吗?」 「夫郎倒是神通广大,连这种事都了如指掌。」顾明野似笑非笑睨了文序一眼,「问题不大,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他提前调动,军队听不听他的还是一回事。」 文序这才隐约想起,这个男人在边城之初,好像就已经开始安排军中的手下蛰伏起来了。如今听着语气,莫不是没有兵符也能指挥军队?那大盛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夫妇二人如同聊家常一般,说着要不要把太子拉下马的事,偏偏在场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272页 文序接过老管家递来的毯子,抖开盖在肚子上,好奇道:「对了,你那天晚上又跑去跟大舅舅说了什么?半夜才回来,吓得青石以为咱俩吵架和离了。」 回程一路上他问了好几次,对方都沉沉看着他,却依旧不回答,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反正文序闲着没事干,索性一直追问,就等着顾明野受不了说出来。 听到夫郎的话,顾明野鼻腔轻哼一声:「就是说要带你回来,不在凉州过年的事。」 和离是不可能的,小孩还是书读少了,这次回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书院里吧,正好夫郎也要生产养身,就别想着往外跑了。 文序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估计还有些没说完的内情,不过这次得不到答案就没必要追问了,免得对方藉机岔开话题,又动手动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下次顾明野心情好的时候再问吧。 一街之隔的西府书院,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漫长书院生活的青石,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看着笔下写毁的纸张,面无表情地换了一张。 前桌的仝毅偷摸看了一眼课室外正在聊天的夫子,转过头小声开口:「诶,你之前跑哪儿去了?一走就是一年?」 「我是去年五月初离开,如今才次年一月,没有一年。」青石认真纠正他的说法,又解释道,「我跟公子出门去了,不在上京城。」 「那也有九个月了,四捨五入差不多也是一年了。」仝毅狡辩了一下,又好奇道,「你们去哪里了?班上的人都在传你被石登他爹搞出书院了。」 一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出现,青石眉头微皱,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对自己莫名怀有敌意的同窗。 不过那天夫子让叫家长,姑爷出面之后,接下来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反正公子说了,有大人出面,事情总能解决好,让他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 「我不需要考科举,所以公子带我出门游学去了。」 「什么?!」仝毅低唿一声,脸上满是羡慕,「你家公子还带你出门游学?」 都是同龄人,他爹还是做官的,他却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书院刻苦读书,准备今年的科举。文青石却能被带着出门游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青石重新铺好宣纸,提笔开始写文章,还分心回答道:「嗯,公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即使不用科举,多出门长见识也是好的。」 公子觉得他遭遇了霸凌,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回书院,免得在熟悉的环境里耿耿于怀,放不下来,所以直接让老管家来给他办了休学,带他出门去了。 虽然青石不知道什么叫校园霸凌,又怎么还有休学这种操作,但公子当时眼里的担忧他还是看得分明的,为了让公子安心,便默默同意了。 本来他也不乐意一直待在书院。 仝毅听完更加羡慕了:「你公子对你真好,那天叫家长的时候,他肯定没有生气你打架的事。」 虽然那天叫家长的时候他被赶回课室,不知道后边的事情怎么处理的。不过看青石还能被带出去游学,怎么也不像被责骂的模样。 「嗯,那天是我家姑爷来的。」青石道,「不过公子和姑爷确实没有生气。」 姑爷甚至告诉他,只要是对方来者不善,就该直接反击,打不过就回家叫人,别被人骑头上作威作福。 仝毅羡慕中夹杂着一丝嫉妒,别看文青石顶着小厮的名头,可是怎么看都是另一种可能:那位公子甚至是公子的夫婿,都将他当孩子来养。 否则谁家小厮能上西府书院?谁家主子会不计较身份高低,亲自替小厮出头?又有谁家主子,因为小厮受了委屈,特意带出门游学? 平心而论,就是自家待人平和的母亲,也是尊卑有别,不会放纵下人在外面起冲突,也不会亲自替下人出头的。 仝毅羡慕了一番,又开始好奇起来:「你家公子带你去什么地方?我听游学过的师兄说,他们当初一群学子结伴,一路走到西南去了,据说那边的气候和咱们这差别很大,连风土人情都天差地别。」 「我没去过西南,不过我家公子的义妹就嫁在西南。」青石说道,「以后公子要去见义妹的话,我也能跟着去。」 仝毅好奇追问:「那你这次去了什么地方?」 青石不想说他这次去的地方压根不在大盛,又怕直说的话惹来好友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便提醒道:「快下课了,你的文章写完了吗?一会夫子要收上去的,写不出来就不能下学。」 光顾着八卦却没写几行字的仝毅:「完了!」 他急急忙忙转身,动作迅速地添水,将干掉的墨汁化开,再也顾不上八卦好友的游学生活。 应付过去的青石轻轻舒了口气,认真将写了大半的文章逐一收尾,当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才有心情放下笔发呆。 其实他想说公子不是公子,是他的叔夫,姑爷也不是姑爷,是他的叔叔。 不过一想到需要解释自己的身份,需要解释父亲和叔叔为何是异姓,自己的身份又会牵扯已逝的父亲,更会将亲叔叔冒名顶替父亲当皇帝的事情扯出,青石就不想说了。 自从公子嫁给叔叔后,即使身份未明的时候,他也过得比常人好太多,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自己在这个家里也有一席之地。 公子和姑爷有多好,别人可不知道,他也不想去解释,就这样让别人猜测也挺好。 第273页 随着时间流逝,仝毅总算在下学前将文章写好,避免了自己被留堂的风险,等他吹干墨汁将文章交给夫子,还想跟青石打听游学经歷的时候,青石早已经背着书篓,接了墩墩回家去了。 「青石,我想吃糖葫芦!」刚走到街口,墩墩就蠢蠢欲动起来。 青石二话不说拒绝了:「想都别想,公子规定了,每隔三天才能吃一根,你前天刚刚吃过。」 墩墩数着手指头,高兴道:「那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哇!」 「嗯,隔三天,所以明天才能吃。」青石语气淡淡,打破了弟弟对于糖葫芦的幻想。 墩墩垮着一张包子脸,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不肯走:「可是今天吃不到糖葫芦,我会难过得死掉的。」 青石瞥了小傢伙一眼,「那吃莲子羹能不能让你高兴起来?」 热乎乎的,香香的,又酸又甜,有山楂花生还有葡萄干的莲子羹? 墩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响亮道:「能!我要加多多花生碎!」 青石弯起嘴角,拉着弟弟的手往城东方向走去,「嗯,再给你加一份葡萄干。」 「好!」 墩墩有一张十分馋街边小吃的嘴,即使知道回家能吃上最正宗的莲子羹,他也非要拉着青石去买用藕粉冲出来的假「莲子羹」,想在外面玩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有青石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暗卫跟着,文序夫夫对于兄弟俩放学去打野食的举动,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反正冬日下学早,他们在外面吃饱了知道回家就好。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回上京城后,青石敏锐地发现城中气氛不对,明明临近过年,路人却行色匆匆,街边店铺也不见一点喜庆。 就连自己买了一份加料的莲子羹,还有二钱银子的糕点,小贩的脸上也不见一点笑意,反而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沖藕粉的时候,差点被铜壶里滚烫的开水烫到。 「小心手!」 小贩吓了一跳,连忙回神,把装了藕粉的竹筒对准铜壶嘴,不好意思地朝眼前的少年笑了下:「差点被烫到,谢谢小哥提醒。」 青石说了句「应该的」,墩墩也小大人地说了一句:「赚钱要专心,烫伤了就要自己花钱了。」 「是、是。」小贩连连点头,专心地沖泡藕粉。 待藕粉和滚烫的热水交融,形成半透明的煳状后,舀了一勺微黄的碎糖块放进去搅和,又往里加了山楂碎、花生碎、葡萄干以及芝麻。 「您的加料莲子羹,吃的时候小心烫。」 兄弟二人都没计较这份藕粉被冠以莲子羹的名头,青石接过竹筒,递给翘首以盼的墩墩后,状似不经意道:「老闆,前几天怎么不见你来摆摊?」 饮香楼开在东城区,青石经常带着墩墩在附近几条街上找吃的,即使他跟着文序离开了将近九个月,小摊贩仍然对他有印象,闻言苦笑一声:「前几天不是查得严么,出来摆摊估计也没什么客人,索性歇几天。」 一说到搜查,青石下意识想到办理案件的大理寺:「查什么?最近有什么命案发生吗?」 「没有没有。」小贩连连摆手,「是守城军,抓那些舌根子长的,我也是怕被连累才不出来摆摊的。」 不出来顶多少赚几天银子,更何况守城军搜查,未必有人敢来买个吃食,但是万一被误抓了,有没有人给自己申冤都不知道,指不定就走不出大牢了。 舌根子长的? 青石微微皱眉,不解道:「是谁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吗?居然能让五城兵马司大张旗鼓的出动?」 小贩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什么官,但是下意识的,他觉得眼前这个读书的小少年说的是守城军。 本来他想三缄其口,以免惹事上身,可是又怕眼前这小孩不明所以,去其他地方瞎问,到头来反而被抓进去,便擦了擦手,眼睛四处看着,凑到青石耳边小声道:「那些兵爷抓那些说皇家的事的人。」 「前阵子东城区的酒楼,有去些吃饭的人说皇帝老爷病这么久,估计撑不过去,太子要上位了。」 「后来又有人说太子管自己府邸都管不好,还被枭王夫斥责,肯定管不了天下。」 「前不久在外面的二皇子又回来了,有人说这位也有意皇位,更有人觉得连这位都回来了,皇帝老爷肯定撑不久了。」 「最后不知是哪句话出了问题,之前不管不问的守城军,突然在东城区抓人,给的理由就是这个。」 小贩说完,忐忑又不安地看了青石一眼:「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就不要去其他地方问了,小哥你认真读书就成,不要学那些个狂生聚众出头,也别掺和进去。」 短短几句话,听得青石心里惊骇不已。 不能妄议皇家之事的规定确实有,但只要不形成全城皆传的大规模谣言,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的,毕竟百姓也需要一些八卦来解闷。 可是仅仅只是在东城区的一家酒楼,最多一条街说的八卦,就惹得五城兵马司倾巢而出,怎么想怎么不对。 听小贩话里的意思,事后应该还有书生纠结一众去要说法,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种大规模搜查看着也不像近一两天才发生的事情,怪不得街上行人神色紧张,路边的店铺老闆和摊贩也都绷紧了神经。 第274页 青石付了银子,谢过小贩,带上墩墩往饮香楼方向走去。 「青石,你要带我去喝奶茶吗?」 「不喝了,一会回去就差不多用晚膳了。」青石垂眸瞥了一眼一勺一勺挖藕羹的小屁孩,提醒道,「要是晚膳吃不下,以后公子就不让你在外面乱吃了。」 墩墩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煳煳,十分懂轻重地点头:「奶茶可以明天喝,被叔夫禁止吃零食的话,以后就喝不到了。」 「嗯,所以你……」 话刚说到一半,骤然没了声响,墩墩奇怪地抬头,看到青石脸色苍白地看向前方。 饮香楼紧闭的大门外,一群官兵围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哥儿,其中一位女子满脸泪水,倔犟地扶着一位比她还要高不少的男子。 那位男子咬着牙,单手捂在肩上,被捂住的地方,一道被刀划开的口子分外显眼,涌出的鲜血将衣服破口染出令人心惊的痕迹,又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十分刺眼。 青石认识这些人,她们经常结伴来饮香楼喝奶茶,据说还有组织了一个专属于女子哥儿的诗社,不过一般都是吃吃喝喝玩玩,打发时间罢了。 那个受伤的男子也挺眼熟,是街尾油坊家的大少爷,他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每次妻子来饮香楼,总是他亲自送过来,付了奶茶钱后才离开去巡店,等巡店结束就过来陪着。妻子呆够了,夫妻两就一起回家。 哪怕家里最大的油坊就在街尾,离饮香楼不过半条街的路程,他也总担心胆子小的妻子,被不长眼的人冒犯。 每天接送妻子也不见厌烦,听隔壁店铺的小二说,刘少爷和秦小姐是青梅竹马,难得的两情相悦。 青石跟着公子一起听八卦的时候,还记得公子感嘆过,说这位刘少爷是大盛为数不多的好男人,还让他学着点,免得以后找不着媳妇。 如今这个好男人因为护着妻子,被人砍伤了。往日被丈夫护着的妻子却大着胆子与官兵对峙。 青石有些失神,刚才小摊贩说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如今看到一群明显不是妄议皇家的人,被官兵无理取闹地围着准备抓捕,忽然觉得事情比听到的还要严重。 正在此时,一位哥儿惶恐不安,轻声开口:「我们不是妄议什么事,我们只是结伴来饮香楼喝奶茶。」 有了第一个说话的人,其他几位也跟着出声:「对啊官爷,这位刘少爷是芸娘的夫君,每次都会送她过来,不是什么聚众的读书人。」 「是、是你们上来就要拉扯我们和芸娘,刘少爷护妻心切才、才推开你们的。」 领头的官兵不为所动,反而言辞凿凿呵斥众人:「别狡辩!饮香楼今日没开门,大冬天的,你们一群哥儿女子喝什劳子奶茶?」 方才开口的哥儿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忍不住小声反驳一句:「有热奶茶呀,我们来了才知道今日没开门的。」 领头的官兵冷冷看了他一眼,吓得这哥儿闭上了嘴。 「你们到底是抓人还是借着这个由头欺压百姓?」芸娘眼睛泛红,哽咽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动手动脚,我夫君上前制止却被你们砍伤!」 「这里除了我之外的哥儿女子都尚未婚配,你们随便扯个由头就想抓人,难道就不怕我们家人告到京兆尹哪里去吗!」 「嗤。」领头的官兵不以为然,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笃定,「京兆尹管不到我们五城兵马司,有本事就让你们的家人找太子殿下说理去。」 「来人!都给我抓走!」 眼看官兵又要抓人,这些尚未婚配的哥儿女子骚动不已,一旦入了大牢,哪怕身子清白,名声也毁了。 以后别说正常婚配,情况好点的还能青灯古佛就一条命苟活,严重点的估计就要一头撞死,以示清白了。 「坏蛋住手!」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窜了过去,墩墩气唿唿地把竹筒砸到领头官兵身上,还蹲下抓了一捧雪扬了过去。 「不准抓她们!」 青石闭上正欲制止的嘴,连忙跟上去。 领头的还没说话,正要抓人的士兵就先骂起来了:「哪儿来的小鬼,滚开!敢碍爷的事,你全家都得下大牢!」 「你敢动他试试!」青石一脚踹开想拉扯墩墩的士兵,对着一众拔刀的士兵冷静开口,「你知道他全家都有谁吗?」 「臭小子敢踢我!」士兵骂骂咧咧爬起来,「他就算是当朝大员的孩子,敢妨碍我们抓人,他家里人也得跟着吃瓜落!」 「笨蛋!」墩墩躲在青石身后,露出一双圆辘辘的眼睛,十分自豪道,「我叔叔是枭王!我叔夫是枭王夫!太子见了我还要叫弟弟!我的伯伯是……」 小傢伙歪头看了青石一眼:「青石,盛天帝是我的伯伯还是叔叔呀?」 关于墩墩的身世,其实在凉州的时候,文序和顾明野都有认真解释过,不过小孩年纪小,记不住那么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皇帝是父亲,又怎么变成了另一个长得像父亲的亲戚,他最终也只准确记住了青石是他亲哥哥一件事。 所以话里的关系说得有些凌乱,但是不难让一众兵卒下意识寒毛直竖,万一这小孩不是胡说八道,那他们……刚才没开口的领头官兵握紧了刀把,看着青石,希望他否定小孩说的那些话,眼中的期盼和忐忑几乎藏不住。 第275页 青石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向刚才骂骂咧咧的士兵,笑了一声:「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妨碍了你们,他全家都得下大牢?」 「所以五城兵马司,想要造反,对吗?」 随着青石最后一句落下,方才气焰十足的士兵勐然一颤,往日里如臂使指的刀忽然重若千钧,宽刃的刀砸在雪地上,溅起的雪落在深色的鞋面上,缓缓融化…… 第93章 去求他帮你 眼前这个小孩到底是不是皇亲国戚?别说这群官兵,就连经常到饮香楼喝着奶茶,三不五时就逗逗小傢伙的哥儿女子们都犹豫起来。 领头的官兵不敢赌,他也听说过枭王府里有两个孩子在西府书院读书的事。 「收刀,去街尾看看。」到底还是妥协了。 他们收手罢休,墩墩却不乐意了:「不准走!你们弄伤了他,要赔钱!不赔不准走!」 「嘿!我说你这小屁孩!」对于墩墩的话,有人信,有人半信半疑,但是被一群大男人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指着让赔钱,多少有点不服气。 正打算掰扯两句的士兵勐地被身边的兄弟踹了一脚,他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群人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人抱着一把剑走上来,腰间挂着的王府令牌轻轻晃动。 「怎么?你对我们小主子说的话有什么意见?」 甭管那令牌是不是真的,在上京城里,出门还有这么多暗卫跟着的小孩,绝对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青石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惊喜地眨了眨眼,一直知道他和墩墩身边有暗卫跟着,但是他们大多是跟着公子姑爷,自己熘出来买吃的也没见跟着人,所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这些暗卫突然出现了,连官兵都没发现,身手肯定不凡。 小少年瞬间有了底气,看着领头的官兵道:「你们一人赔十两给刘少爷治伤,再赔二两给这些公子小姐压惊!」 「十二两?这……」士兵下意识去看领头人。 别看那姓刘的好像血流得多,但是顶多伤了皮肉,离伤筋动骨还远着呢。只不过这些家里有钱的少爷没吃过什么苦,看着才严重了些,刚才可他们没真的下狠手。 再说他们一队有二十个人,一人出十两就是二百两,治个刀伤,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对了。」青石微微一笑,「我说的赔二两银子压惊,是你们每个人,要给每一位受惊的公子小姐,二两银子。」 有士兵数了数,在场的哥儿女子有八个,再加上刘少爷那十两,他们一人就要赔二十六两?! 站在青石身边的暗卫扫了他们一眼,嗤笑道:「你们五城兵马司的人磨磨蹭蹭干什么吃的?我们王府的小主子说话不好使是吗?」 到底是自己下令抓的人,让手下的人赔这么多银子肯定不行,领头的官兵艰难开口:「我们也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 青石打断他的话:「哦,刚才你手下的人还说要抓太子关大牢。」 「我们什么时候……」官兵看到青石身后探头的小娃娃,最终咬了咬牙,「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掏银子走人!」 有人心不甘情不愿,有人已经在暗卫出现的那一刻吓破了胆,总之无论如何,在暗卫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这二十个人到底还是掏了银子。 「五城兵马司油水还是挺足的嘛。」暗卫看着他们微鼓的荷包,平平无奇的五官似笑非笑,「那些因为妄议皇家被抓的人,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赎出大牢?」 此话一出,哥儿女子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就连疼得出不了声的刘家少爷都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手中的荷包。 「怪不得。」一位女子喃喃道,「我说怎么有那么多人敢妄议皇家,该不会是你们借着这个由头贪……」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是剩下的话却不难猜。 不知是被拆穿,还是觉得被污衊了,其中一个士兵气不过,嚷嚷道:「这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又怎么样?」墩墩不高兴地看着他,「他来了我家,也得叫我叔叔一声皇叔!」 墩墩可讨厌这个太子了,在他为数不多记下的话里,知道对方坐的位置其实应该是青石的,青石说自己不想要,叔叔也说太累了,墩墩才就没有闹。可是现在这个太子,又想抓饮香楼的客人! 这些哥哥姐姐都来喝过奶茶,都给叔夫的店铺花过银子,青石说过,就是这些人来买东西,叔夫才有银子给他们发零花钱的。 别看孩子小,孩子心里的帐记得可清楚了。这些士兵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太子,小傢伙早就不开心了。 明明那个太子看到叔叔还要行礼问安,这些人怎么就觉得太子很厉害,说出来别人就会害怕呢? 士兵哽住,默默安慰自己,算了,孩子虽小,但是皇亲国戚。 这次没人敢吱声了,显然墩墩的话让他们想起了刚才的事,对方不追究还好,否则就凭那句「你全家都得下大牢」,一个造反的罪名就逃不掉。 哦,估计还得夷十族:) 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赔了银子,暗卫们才少了一些,看着不知不觉只剩几个的暗卫,领头的官兵松了口气,虽然赔了银子,但是如今这些暗卫不再围着他们,应该是不打算追究了。 第276页 不过有一件事他忘了,暗卫的职责只是保护主子,要不要追究,还得看墩墩和青石的心情。 看到五城兵马司的人赔完了银子,立刻就转身离开,墩墩鼓着脸嘟囔:「刚才他们骂了我都不道歉,没礼貌!」 青石好笑地捏了捏小孩的脸,点头附和:「确实没礼貌,那我们一会回去,你跟姑爷告状去。」 不过眼下还不能马上回去,这群公子小姐都是饮香楼的老客户,无缘无故受了委屈,总要有个交代。 青石向她们道了个歉,说等饮香楼开店,一定会遣人上门通知,并赠送各位全店买一赠一的福利。最后还承诺,以后饮香楼如果长时间关门,无论是闭店前还是开店前,都会提前张贴告示,告知各位支持饮香楼的顾客,免得大家跑空。 买一赠一这个活动只有开店那几天出现过,而且还是指定饮品,全店买一送一更是没有,虽然大家都不差这点银子,但是对人无我有的这种尊贵感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大家隐约察觉到饮香楼实际上的老闆是什么来歷。 反正经常在店里看到的这两个小孩,直接解决了他们解决不了的事,身份总归不会低,自己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大家都顺着台阶下了。 青石松了口气,让暗卫安排人,将各位公子小姐一一送回家后,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毫不犹豫地递给惊疑不定的刘少爷。 「虽然此次意外责任在五城兵马司,但总归是我们饮香楼没有做好开店安排,让你们跑空不说,还遭了无妄之灾。」 「这是饮香楼赔给刘公子和刘夫人的压惊费,还望此次意外不会影响到你们二人对饮香楼的支持与喜爱。」 莫名其妙发了一笔财的刘少爷看了看神情诚恳的少年,最终点头收下这张银票,让青石安排的人送去医馆治伤。 在医馆里,被药童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的时候,刘少爷龇牙咧嘴想到,刚才那个不卑不亢的少年,以后若是从商,必然有将生意做大的手腕。 回家路上的青石还不知道,自己收穫了一位商二代极高的评价,反而在检讨自己刚才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平日里公子虽然对铺面不太上心,做买卖都是能赚一笔是一笔,但是在没有八卦听的时候,公子总会跟他絮絮叨叨说一些「案例」,顺便还会考他解决的办法。 虽然他不懂,但是公子最后总会说出答案,还教他出现什么情况,应该注意什么问题,然后该怎么解决。 刚才他就注意到店铺通知工作做的不到位,也注意到当城中出现突发情况时,饮香楼的开店关店时间无法有规律地安排,导致有客人白跑一趟。 至于客人的问题……公子说的人文关怀他应该做好了吧? 至于同样受惊,为什么那些哥儿女子没拿到饮香楼的赔偿,纯粹是因为青石荷包里除了那一张银票外,就只剩零散的几两银子,拆又拆不开,每人赔一两也不够。 青石想了想,让暗卫去通知黄五,让他马上安排人多做几杯热奶茶,分别送去那些人家里,就说是店里给出的赔礼。 没道理饮香楼的事情,自己花了银子,黄五这个掌柜还能躲在家里休息。 自觉解决了一次商业风波的小少年,一回到王府就跑去跟自家公子邀功去了,墩墩却停下脚步,眼睛一转,往书房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叔叔告状,还要让那些人赔青石的一百两,要不是那些人乱抓人,青石才不需要跟着赔钱! 就在墩墩满世界找叔叔的时候,青石也见到了文序,从一开始的邀功,也变得忐忑不安。 「……公子,我和墩墩是不是给你和姑爷惹麻烦了?」 是的,原本觉得自己做好了善后工作的青石,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只是替饮香楼解决了顾客的麻烦,却忘了这个制造麻烦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文序嫁给顾明野不过两年,肚子里的孩子将将出生,结果如今忽然有人在外面自称枭王府的小主子,不明就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文序这个王夫呢, 更何况文序和顾明野聊天,从来不避着青石,虽然他三不五时和墩墩出去玩,不是特别清楚如今的局势如何,但是总能感觉到自家公子和姑爷遇到了一些麻烦。 不清楚自己和弟弟是否惹祸的小少年,此时也难得紧张了起来。 「问题不大。」听完前因后果的文序摆了摆手,靠在贵妃榻上吸熘着热牛奶,无所谓道,「只要你们兄弟俩占理,不是干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我和顾明野都能给你们兜下来。」 「可是……这样不会给太子授以把柄吗?」青石还是不太放心,总觉得今天自己冲动了。 「他敢用的才是把柄,不敢用的话,这就只是个传闻罢了。」文序笑得开心,「等着吧,估计消息这两天就传过来了。」 什么消息?青石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家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在他没有等太久,翌日一觉睡醒,带着墩墩去西府书院的时候,就收穫了同窗们羡慕又好奇的目光,还没等他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一道大唿小叫的声音就从书院外传了过来。。 「文兄!文青石!你等等我!」仝毅大老远就看到兄弟俩,立刻从下人手中接过书篓,一边跑一边喊,形象全无地跑进了书院。 第277页 墩墩手里还拿着个大包子,一边啃一边吐槽:「仝毅哥哥急什么?书院又没有闭院。」 青石拉着他站在原地,闻言提醒道:「他就是这么咋咋唿唿的,你以后别学他。」 墩墩深以为然。 「文兄!」仝毅大口喘气,常年不劳作的身体仿佛破风箱似的,唿哧唿哧喘着气。「你小子行啊!有这关系也不提早告诉我?想自己偷偷摸摸进步是吧?」 「不行,绝对不行!你得带我一起,咱俩一起进步!」仝毅激动得满脸潮红,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还十分顽强地要把话说完,仿佛只要能把话说完,让他下一秒立刻断气也值得一般。 他如此欣喜癫狂的模样,吓得墩墩悄咪咪躲到了青石身后,只探出头警惕地看着这个三不五时抽风的学长。 青石:「?」不是很懂好友在说什么,甚至想带弟弟离远点。 「文兄,你快答应啊!」仝毅看到青石默不作声,直接上手抓住青石,神情恳切道,「带我一个带我一个,你弟弟的零食我包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青石一脸无语,「能不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仝毅也注意到周围暗中打量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笑了一下,立刻拉着青石往前院的凉亭走去。 两大一小三个人顶着风雪,从走廊跑进听着,青石拍去身上的落雪,又立刻帮墩墩抖了抖小披风,最后才冷淡地看向十分热切的好友:「你最好真的有事。」 大雪天不进课室,非要跑亭子来吹风。 仝毅搓了搓手,傻兮兮笑道:「青石,我听同窗说过,你住在枭王府是吧?」 随着石登那伙人的退学,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青石背后站着谁,仝毅如今才知道这个消息,反应已经算慢了。 「嗯,所以呢?」 青石没有否定,仝毅眼睛更亮了:「所以枭王夫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公子,对吧?」 「不然呢?」青石奇怪的看着他,「枭王府还有其他公子不成?」 姑爷不爱美色,除了自家公子一位正夫之外,王府里除了男人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嬷嬷,哪儿来的公子小姐? 听到这句回答,仝毅激动的右手握拳,狠狠地锤了一下左掌心,「那你家公子的表哥,楼少爷来上京城开讲,你带我一起走个后门呗?」 谁?青石茫然地看着他,「楼大少爷要来?」 不是,怎么回事啊到底? 在凉州的时候,楼家大舅爷不是说过,前些年一直不透露公子与楼家的关系,就是防着文家攀附借势么?怎么突然又公布出来了? 「对呀!据说凉州那边在十几天前就放出风声了,说是来看望住在京城的表弟,顺便拿着上京城学子寄给楼大家的信件,来与他们讨论一番学问。」 说是拿着父亲的回信过来,与寄信的学子一起讨论,实际上就是找个书院开讲学问,以楼家人的学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抢得讲堂名额的。 毕竟大盛学子都知道,楼家人不入朝为官,但是楼家主支各个都身负功名。 就连殿试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楼家人文采斐然,可堪状元之名,也只能给个二甲之首的名头,连个探花都不能给。 毕竟楼家人不入朝为官,名次太高的话,难免让天下读书人有其他想法。 否则最有学问的状元考取功名后就选择辞官回家,岂不是说廷腐朽,无法施展抱负,不值得有能之士效劳吗? 不过朝廷如何是朝廷的事,读书人心中自有想法。 尤其是歷代不少取得一甲三名成绩的学子,都曾受过楼家指点,甚至有一甲状元公开说过自己的才学不如二甲一名楼家子的言论,以至于在所有读书人心中,楼家子才是大盛最有学名的人,事情也确实如此。 所以学子们是否能在殿试上拔得头筹,除了看家族底蕴外,还有就是是否有能力得楼家人指点。 仝毅虽然不敢奢想一甲三名的名次,但是二甲前排还是可以想一下的,乍一听到从凉州传来的消息,又得知自己的同窗好友还有楼家的关系,可不就激动了嘛。 「我就说文兄课堂成绩耀眼,怎么可能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厮,原来是你家公子出身不凡啊!」仝毅感嘆着,再次生出了人比人气死人的想法。 他作为侍郎独子,还比不上身为小厮的青石,瞧瞧人家公子,随随便便就能见到楼大家,再瞧瞧他爹,从考取功名到为官多年,当初楼大家回復的一封信都被他翻来覆去的说,迄今为止还能得到别人羡慕之色。 青石总算弄懂了来龙去脉,想起在楼家时,楼家大舅爷只问过他一些书上的学问,感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外,剩下的就是随便他带着墩墩满楼家跑,他不禁开口道:「……有没有可能,我学问还行,是因为我爹也是个有学问的人?」 指点?考校?楼家大舅爷天天去凉州学堂,楼家大少爷天天泡在族学的书房,他在凉州连书都不用看,每天就是拿着零花钱带墩墩四处玩。 所以无论仝毅如何羡慕,他也没有半分激动之情,反正他嫌累,说自己不想入朝为官,只想跟在公子身边,楼家大舅爷知道后还说他有志气,知恩图报。 「对对对,你爹肯定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否则文兄也入不了楼家的眼。」仝毅闭着眼睛夸,还不忘问一句,「所以到时候能带我去吗?」 第278页 青石想了想,道:「我不去听,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去吧。」 楼家大少爷他见过,比公子大了半轮年岁,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初次见面还送了他一本自己註解的书,所以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应该能给他开个后门吧? 仝毅得了个答案,心满意足地跟着青石送墩墩去课室,直到回了自己的课室,还平静不下来,差点被夫子点名。 一堂课结束,仝毅平復了激动的情绪,青石也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察觉到了昨天公子说的话。 怪不得公子说问题不大,公子是楼家人的身份一传出来,只要太子想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不被天下读书人反对,就不敢因为昨天的事来找他们麻烦。 别说他和墩墩只是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呛声,就是他明天打了太子府的人,估计太子也得捏着鼻子说一句自己管教不严。 感觉还挺爽,青石微妙想到,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堂哥,此时有没有接到这个消息? 太子烨是否接到消息暂且不论,又一次摆着太子妃阵仗回家的文思敏,却从下人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居然……前头的那个,居然是楼家女?」梁夫人愣愣坐着,一股后怕从心底升起,「幸好我不曾针对她的孩子,幸好我只是对他视而不见。」 文思敏神情复杂地看着手中的花茶,久久不曾言语。 理论上来说,文序身份越尊贵,对方帮她脱离太子府的机率就越大。 可实际上呢?终究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虽然背着非亲生女的名头,可因为文丞相确实是亲爹,她在府中过着名副其实大小姐的生活。 那个被她嫉妒是婚生嫡子,被她嘲笑是丧母之子的人,外家却是楼家这种庞然大物。 这一刻的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论过得多好,都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 她的娘亲只是因为得文丞相宠,才有了她出嫁前的生活。 实际上与文丞相离心后,娘亲只是个困于围墙中的人,如果无法拿捏到文丞相,母亲终其一生都踏不出文府的大门,连带着她也无法摆脱太子妃的身份。 毕竟她的外公只是个年迈的老举人,当初因为娘亲丈夫早逝,他还鼓动娘亲与只是秀才的文丞相无媒苟合,等怀了她以后,成功再嫁,不用成为一个依靠娘家的寡妇。 而文序不一样,只要他想,哪怕同样是圣旨赐婚,他也可以直接与枭王和离,甚至有楼家的存在,他还能再嫁一个青年才俊,成为未来朝廷大员的夫郎。 人和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同样是圣旨赐婚,她做好太子妃的本分,只因太子不把她放在心上,去了一趟枭王府,却得了对方一句不可理喻的指责, 文序整日里没个王夫的模样,天天外出跑去饮香楼,枭王却还会在早朝之后特意去给对方买糕点。 前阵子对方不在上京城,一消失就是大半年,据说是出门游玩去了,独留枭王一个人在上京城。 文思敏听到的时候十分不可思议,却在得知枭王特意去接王夫回来的时候沉默了。 她嫉妒的,她羡慕的,终究是她触不可及的。 「敏儿!」梁夫人从后怕的思绪中回神,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憔悴的脸上爆发出令人心惊的热切,「我们娘俩和他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去求求他,让他帮帮你!」 「你不能再在太子府呆下去了,你还年轻,不要掺和进这种事里,也不要……守活寡。」梁夫人说着晦涩不明的话,文思敏却懂了她的意思。 「娘亲,女儿知道了。」 没了出嫁前的娇蛮任性,此时的文思敏终于有了些乖巧明理的模样,但梁夫人却宁愿自己的女儿不要这么乖巧。 她轻轻摸着女儿的髮髻,痛苦地喃喃自语:「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她不该受父亲鼓动,不该在丈夫病重之时着急找下家,不该在进文家之前先怀孕,更不该在赐婚圣旨下来时,同意让女儿选了太子妃的位置。 「他现在做的事是谋逆,一旦暴露出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你不能被牵扯进去,你赶紧去求文序,去求他帮你!」梁夫人声音嘶哑,仿佛临死前绝望的不甘。 她只是个识点字的深宅妇人,她没办法如同楼家对文序一样,有能力给自己的孩子托底。 当听到女儿说太子给皇上下药,致使皇上病重的时候,梁夫人想的不是女儿以后母仪天下的尊荣,而是担心事情败露,女儿身为太子妃,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当她听到女儿至今未与太子圆房,太子却在主院房间里与另一男子翻云覆雨的时候,与文丞相撕打也不落下风的女人,瞬间老了十岁。 「去找文序吧,娘亲从来没有故意为难他,连管家暗地里接济他都不曾多言,去求他帮你一把。」梁夫人急切道,「等你和离,娘亲带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这上京城,就不是她们母女两能呆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文思敏眼睛霎时睁大,她连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娘,您和爹……」 梁夫人冷冷道:「那个老东西,但凡他有点本事,你也不至于被……那么欺负!」 丞相一职作为权臣的代表,却生生让文蕴杰做成了奴才样,卖儿嫁女也沾不到半点权利,反而让她女儿受此欺辱! 第279页 「他但凡有点权柄,太……那个人敢这么对你吗?」 别的夫妻成亲近两年,孩子都快出生了,她女儿还独守空房,连主院的卧室都进不去! 「娘和那个老东西的事你别管,你去求文序,让他帮你和离,到时候娘带你离开。」梁夫人收起繁杂的思绪,冷静道,「大盛这么大,总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到时候换个地方,换个名字,她女儿依旧是完璧之身,依旧可以嫁个清白人家,做个正室夫人。 她也不必哄着文蕴杰这个无能的老东西,期盼对方能给她和女儿一点庇护。 「去别的地方?那外祖父那边……」 梁夫人眼中恨意渐深,平静道:「他不是还有你那两个好舅舅吗?」 等她不再是丞相夫人,也不知道那两个被老头子视为眼珠子的好儿子,还愿不愿意装模作样哄着老头子。 天伦之乐?含饴弄孙?丞相夫人的父亲和哥哥?她和女儿过不好,这些人也别想舒坦! 文思敏将梁夫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抿紧唇,最终下定了决心。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再次见到文序时,文思敏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年初时对方回上京城,她还来见过一次,那个时候的青年戴着华丽张扬的耳饰,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靠在亭边围栏上,没有半点官家公子的模样。 如今再见,对方捧着八九月大的肚子半倚在罗汉榻上,暖阁的窗户大开,却被细緻地围上了轻薄的帷幔,窗下摆着火光正旺的碳炉,既可让暖阁里的人观窗外雪景,又不会让冬日寒风惊扰了贵人。 相较于以前清瘦昳丽的模样,如今坐在锦被上的青年微微有了些肉,没有记忆中那些有孕在身的人苦闷的脸,青年舒展的眉头,泛着光泽的皮肤,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不曾有什么烦心事。 而那个从文府跟到枭王府的小厮,穿得跟个富家少爷似的,此时正坐在罗汉榻旁边的小椅子上,专心致志给自家公子烤吃的,手边的矮桌上还放着一条纯色的狐狸围脖,在她进来时也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她。 无烟的银丝碳在小烤炉里无声无息地散发热度,映得小孩的脸红润无比,跟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仿佛长不大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了。 文思敏思绪万千,却半晌不语。 文序拿起盘子里变温的烤花生,奇怪地抬头看了文思敏一眼:「过来坐着啊,站门口吹什么风?」 说完又察觉到对方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瞭然道:「奇怪我换耳饰了?之前那枚戴久了有点不舒服,我让顾明野拿去给我加了个耳挂,赶紧关门过来烤火。」 文思敏回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镶金嵌玉还弄得那么长,戴久了能舒服吗? 等她转身关门,慢慢走到罗汉榻旁坐下后,看着青年耳边那枚细长的耳饰,还是好奇道:「你戴别的耳饰,枭王不生气?」 「生什么气?」文序扒干净花生,扔了一颗到嘴里,「这也是他给我打的,轮换着戴呗,总不能放着积灰。」 说起这个,文序就忍不住回忆起前天的事情。 顾明野这人,你说他懒吧,他真懒,在良国时不爱处理朝政,在大盛时不爱管理军务,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坐轮椅就绝不起身。 但是说他勤快吧,倒也能沾个边,大概是知道夫郎与众不同,也真的爱惨了夫郎。只要文序不在家,闲着没事他就琢磨耳饰。 以至于前几天,文序拿着特意给他做棉袍,在书房里找到人的时候,抱怨了几句,说当初自己喜欢华丽耳饰是脑子进水,戴久了累得慌的时候,顾明野便神秘兮兮地从暗格里掏出一个巴掌宽的匣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耳饰。 从华丽张扬到精緻小巧,从巴掌那么长到只有一指节的长度,从耳坠到耳扣,什么乱七八糟款式都有,更别说用的金玉材质,镶嵌其上的各色宝石了。 按理说突然收到爱人这么用心打造的礼物,文序应该十分感动才对,可事实是他只感动了一秒,接着就开始紧张兮兮地盘问自家男人,哪儿来这么多赤金宝玉各色宝石了。 尽管顾明野老实交代是从内务府薅来的,他还是忍不住,挺着个大肚子开始翻起书房来。 知道夫郎的心病,顾明野也不在意,彼时的男人看着手里针脚不太平整的棉袍,正感慨夫郎果然爱自己,甚至还有心情跟翻找私房钱的夫郎唠嗑。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反正自成亲到现在,他两就没真正因为什么问题吵过架。 文序沉浸在回忆里,指尖捻着花生,笑得傻兮兮的,丝毫没注意房间里逐渐停下的说话声。 文思敏做好心理准备,把来意说了出来,结果一抬头看到文序这副模样,也装不了可怜了,气嚷嚷道:「文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真是气死她了,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嫡公子! 「啊?」文序骤然回神,略微心虚地抓了一把烤花生递给她,「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太子背着你跟一个男的滚床单是吧?你继续说。」 文思敏不想说了,如同梁夫人说的,她和对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文序也没有因为「故事情节」对她有别样的看法,她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自有一套相处的模式。 第280页 所以文思敏也不谄媚客气,叫了青石一声:「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别说你没听,我说的时候你可精神了,你跟你家公子说吧。」 听八卦被发现的青石有些尴尬,老老实实重复了文思敏说的话。 「哦!这样啊!我就知道肯定有他的手笔!」文序这次认真听了,一副看戏的语气让文思敏愤懑又无可奈何。 就在她几乎抓狂的时候,文序总算听完了前因后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你,都到房间外面了,直接推门进去把那个男的扯下床不行?」 文思敏又气又羞:「可是他们正在……」 「正在无媒苟合。」文序淡淡点评道。 「你是谁?你是圣旨赐婚的太子妃,太子想纳个侧妃都得你点头才行。」 「你身为太子妃,晚上去主院找太子,总不可能去汇报府中帐册的琐事吧?」 「身为妻子,找丈夫过夜生活天经地义。结果这个狗男人正在主院,太子妃才能进的房间里,跟另一个野男人翻云覆雨,这事说破天都是你有理。」 文序啧啧感嘆:「梁夫人笼络文蕴杰有一手,可惜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只会耍大小姐脾气。」 「这事要是换成我,立刻去找府中侍卫,以主院房内听到太子痛唿声,怀疑府中进了刺客为由。让全府的人跟去看看那个跟太子厮混的野男人是谁。」 「要是个烟花柳巷的倌,你太子妃还处理不了?哪怕对方是什么世家公子,想进太子府也得你点头,也不知道你怕什么。」 大冷天主动去找夫君过夜,却只能在察觉到异样后打发走下人,自己委委屈屈地坐在院子里听了许久,直到屋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才狼狈离开,连那个野男人的脸都不敢见。 文序的语气十分鄙夷:「你这样的人,在宫斗剧里活不过一集。」 看来在「故事」里,文思敏能活这么久,甚至在太子烨和李长擎事成了之后,最后还能留一条小命常伴青灯古佛,指不定就是成为了那两个狗男人往后余生用来吃醋的一环。 「非人哉!」文序忍不住骂骂咧咧,「过段时间吧,到底是圣旨赐婚,太子写和离书没用,你还是没办法脱身。」 「那怎么办?!」文思敏急了起来,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她还是个未尝人事的女子,梁夫人出身小地方,她的举人父亲也不爱跟这个女儿说什么,更加没有经歷过这种事。 母女两都以为赐婚和成亲一样,过不下去的话,还能求丈夫写一封和离书,自此一别两宽。 可是文序这么一说,文思敏才惊觉,太子写和离书有什么用?这是皇上赐婚,得皇上同意才有用! 而皇上已经被太子下药弄得没了半条命,另外半条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要陪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共沉沦吗?难道要娘亲因为她,也没办法离开这上京城吗? 文序摸了摸下巴,在她绝望的目光中开口道:「好办,皇上死了肯定是太子继位,到时候他成了皇上,还得下旨册封,你才能入宫为后,但是他肯定不会下这道圣旨的。」 文思敏闻言更绝望了,对方成了,她不是皇后,对方败了,她不仅得自己死,还连累了娘亲。 那还不如事发之前自己死了算了,起码万一东窗事发,身为已逝太子妃的亲娘,她娘不会被牵扯进来。 「等他继位吧,他一继位就让他下旨和你和离,或者找个由头把你贬为庶人,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文序接着说道。 「啊?」文思敏愣住了,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啊,继位,他还能继位?」 「那二皇子,我……」她急得话都说不顺熘,文序却听出了她的意思。 半倚在引枕上的青年满不在意地吃了颗烤栗子,含煳道:「等你自由了,再让二皇子去跟他抢皇位,到时候有顾明野在,他也翻不出什么浪。」 原本计划是让顾明野进宫「看望」盛天帝,心虚的太子肯定会阻拦,哪怕他不阻拦,顾明野留在宫里的人也会以太子的名义出来,把这场戏演下去。 到时候顾明野藉此责问太子,此举是否想弒父夺位,安在西南总督头上的罪名是否是要剷除异己,残害忠良。 然后再由背后有楼家以及朝中文臣支持的二皇子出面,与太子同台竞技,文序则美滋滋去救那个时不时给自己爆金币的白富美义妹。 如今多了文思敏的事,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步骤罢了,问题不大。 文序没有细说,文思敏却不可避免升起了一丝希望:「这,真的可以?」 都已经继位了,皇位还能被抢不成? 「可以啊。」文序接过青石烤好的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文思敏,嘴巴不停道,「继位也分很多种。」 「一般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很正常,但是因为父君新丧,他既为人子又为人臣,不可能马上办继位大典,怎么也得老实守孝,等上三个月。」 「这个时候他有皇上的权利,又没有皇上的名头,能降下圣旨,却没办法对朝臣和二皇子做些什么,否则他等不到继位大典。」 「就趁这个时间,我想办法给你搞来和离的圣旨,这是他的家事,朝臣不会多说什么,甚至有些家里有适龄女儿,自己有野心的臣子,还会推动这件事。」 第281页 「等你成功和离了,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安心过你的小日子去吧。」 文序把安排说的明明白白,看到文思敏一脸恍惚,他咂了咂嘴,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呢,对文蕴杰没什么父子情,不会嫉妒你得了父亲宠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骗你。」 「就像梁夫人说的,过往十几年,她没有故意针对我,你虽然娇纵,但是也没有真的对我做什么坏事。」 「成亲前一日,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兄长,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管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心实意,当时我没有反驳这一声兄长,如今就管你一次。」 文序看着她,璨然一笑:「我这人以前亲情缘浅,但是自你那一声兄长后,人生就有了不一样的开端,所以你安安心心呆在太子府,保护好自己,等着我给你送和离圣旨吧。」 从他回到自己身体那一刻,从文思敏想换亲,叫他兄长那一刻,他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避开了万界歷史书里可能面临的结局,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保护好自己,等和离书送来,以后可以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文思敏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红薯,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真甜。 第94章 驾崩 文思敏借着向皇叔夫请安的理由来了一趟枭王府,呆了一下午后,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太子府。 看着从枭王府薅来的东西,她心里才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小姐,这些是?」 说话的人叫绿柳,是梁夫人挑给女儿的丫鬟,只比文思敏小了两岁,自愿陪嫁过来的。 文思敏看了她一眼,想起初入太子府时,这个丫鬟还想着帮自己固宠,不让外面的人进府争宠。后来发现自己不得太子宠爱,不仅新婚之夜自己过,太子从不来这处院子后,她还想办法打听太子的动向,想去劝太子过来。 也因此,很多事都是这个丫鬟无意中发现的,她也因为三不五时跑去劝太子过来,被多次下令杖责,有一次文思敏得到消息晚了点,这个丫鬟险些救不回来。 文思敏轻声道:「这些是皇叔夫送给本小姐的,你放进小厨房,新年快到了,你去跟管家说一声,芙蓉院从今天起关上门,任何人不得过来打扰,本小姐要替父皇潜心祈福。」 「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万一太子突然想来呢? 文思敏点了点头:「嗯,除了陪嫁过来的人,让其他下人都离开,年前事情多,让他们去帮管家吧。」 绿柳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初衷:「那奴婢出去请太子过来呢?」 「绿柳,不要再去打探太子的行踪了。」文思敏看着她,「你应该知道自己听到的消息有多危险。」 绿柳咬牙道:「可是小姐,您不得太子宠爱,以后在这后院里,会很难捱的。」 「那就不要这份宠爱,换一种让我不难捱的生活。」文思敏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 她特意从枭王府拿了这么多吃的,陪嫁的下人加上她,怎么也能撑上两个月,到时候……想起文序说的那些话,死寂的心忽然热了起来。 绿柳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去年嫁过来时,因为新婚第二天皇上并未召见,以至于去年的宫宴太子没有带小姐一起,反而让小姐一个人在太子府过年。 如今都第二年了,小姐身为太子妃,总不能还不参加今年的宫宴吧? 但是看文思敏平静的模样,绿柳还是去找管家说了这件事。 管家眼神轻蔑地看着她,语气却让人挑不出错:「感谢太子妃的体恤,她的意思小的明白了,一会你直接让那些下人去厨房帮忙吧。」 替皇上潜心祈福?怕不是又从哪里学来的争宠手段,想藉此吸引太子的注意力,可是他们主子不爱红颜,再多的手段也不会为之侧目。 文思敏闭门不出的事情没有在太子烨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对方反而觉得这个女人终于死心,不再天天想着获得他的宠爱了。 「这样也好,她那个丫鬟三不五时端吃的来书房,杀又没理由杀,总得防着,谈事情都不能放心。」说起绿柳这个陪嫁丫鬟,太子烨是真的有气没处使。 只要他在府中,五次里对方起码能找到他三次,还顶着替太子妃送吃的名义出现,让他没办法在幕僚和手下面前发作,免得别人觉得他心胸狭隘。 可每次他在书房谈完事情,一开门就看到被侍卫拦在不远处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按理说这个距离对方并不能听到什么,但是太子烨就是有挥之不去的心虚与烦躁。 偏偏对方是跟嫁妆单子一起登记在册,在官府备案的陪嫁丫鬟,没有合适的理由,没有文思敏点头,他就不能越过文思敏打杀这个丫鬟。 作为堂堂太子,他总不能为了一个丫鬟,去跟那个自己看不上的太子妃亲近吧? 「是这样吗?」李长擎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太子烨的鬓髮,「我还以为你挺享受齐人之福的。」 太子烨脸颊微醺,咬牙切齿道:「我都愿意……我对你什么样,还需要说?」 堂堂一个大男人,当今太子,以后的帝皇,却愿意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李长擎微微靠近,在他耳边吻了一下,笑道:「臣哪里知道殿下是真心实意,乐在其中,还是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呢?」 第282页 「爱信不信!」 「行,我信,别耍脾气。」李长擎伸手搂住他,「过来让我亲一口。」 黏腻的水声随之响起,一吻过后,太子烨狠狠瞪了他一眼:「吻技这么好,在婆罗国公主身上没少练吧?」 「又来?」李长擎眉尾微挑,最终还是不敢太过火,「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跟个死人计较干什么?我还没说你府里那位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呢。」 太子烨低声反驳:「我又没跟她圆房生孩子!」 李长擎凉凉道:「那她也比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此话一出,书房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太子烨才轻声开口:「放心吧,以后有资格离我最近的人,只有你。」 李长擎是臣子,无论是宫宴还是朝堂,都不可能与皇上并肩,但是无论身处何地,站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已经是太子烨所能给出的,最大的承诺。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是手握权柄,权势滔天的天子近臣。 「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你。」 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不知是试探还是真情流露,反正二人闹了一番别扭,又恢復了亲近的模样。 太子烨自顾自喝了一口茶,率先开口:「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如今该怎么办?」 「慌什么?」李长擎吊儿郎当坐着,握住太子烨另一只手不停把玩,「又不是你授意去找他们麻烦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惹出的事,与你何干?」 「再说了,你下令抓人也是事出有因,那两个孩子也没有受伤,对方没有理由来找你麻烦。」 「但愿吧。」太子烨仿佛累了一般,塌下了肩膀,转身靠在李长擎怀里,「无论结果如何,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李长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闭上双眼的太子烨已经没有心思去细听,满脑子都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懊悔。 顾明野的夫郎,那个原本父皇属意的太子妃,居然是楼家唯一一位姑奶奶的孩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上书房看奏摺的明烨坐不住,立刻去了皇帝的寝宫。 他想问盛天帝,他一手提拔文丞相,赐下模煳不清的圣旨,以宫廷绣珍坊的婚服暗示文蕴杰,想让文序成为太子妃,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文蕴杰的原配妻子,是楼家唯一的女儿,而文序是这一代楼家主唯一的外甥,下一代楼家家主唯一的表弟? 可惜盛天帝已经病入膏肓,任他如何质问,也睁不开沉重的双眼。 那一刻明烨恍惚想过,如果一切按盛天帝的意思来,自己除了会有了一个身居高位,却没有实权的丞相岳父外,是不是还会成为楼家唯一的外甥夫婿,从而得到楼家,得到满朝文臣,甚至天下学子的支持? 都说身为帝王,要避免外戚干政,可是楼家从不入朝为官,跟他的关系也不如文丞相这个岳父这么近。 楼家只是文序的外家,能带给他的不是威胁,而是助力。 当初得知文序选了枭王的消息,他无动于衷,没有想过去阻止,如今就只能逼不得已,委身去拉拢李长擎。 可是李长擎本来就是父皇特意提拔上来,专门为他培养的,用来抗衡顾明野的武将。 有楼家在,有满朝文臣的支持,李长擎就算有歪心思,又怎么欺辱他? 可惜他当初没把文序选择枭王当一回事,导致如今作为岳父的文蕴杰身为文臣之首,空有名头,却没有一点领头能力,相较于他这个太子,一向循规蹈矩的文臣反而支持二皇子,而武将那边,有顾明野这个皇叔在,没人敢跳出来支持他。 这才会出现本该是他手中刀的李长擎,却成了一匹环伺的狼。 如果他能顺利继位,以后能满足对方的要求还好,就怕对方玩腻了,却用他赋予的权柄反过来拿捏自己。 那一刻,站在盛天帝的寝宫里,太子烨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真的有想过让自己继位。 之所以同意顾明野的要求,把天临帝那两个名正言顺的孩子,逐一记在皇家歷史里的做法,只是为了安抚对方,给他这个太子成长的时间。 「歷史,从来都是胜者的一言堂,因为败者,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那一天的太子烨,神情恍惚地离开皇帝寝宫,在上书房念叨着这句年老辞官的太傅说过的话,许久才认命地起身回府,赴了一场饿狼的邀约,一夜都在以身饲狼。 * 「就这些吧,盛天帝熬不久,也就过年前后的事,府中没必要买太多红色的东西,免得到时候还浪费。」文序把老管家整理好的单子看了一遍,删删减减后定了下来。 「对了,帮我准备一些吃喝用的,以年礼的名义,送到太子妃手上。」 老管家接过单子,问了一句:「以您的名义,还是……?」 枭王府的年礼,和枭王夫的年礼,所代表的意义可不一样。 前者代表顾明野这个皇叔看重太子,会给朝臣释放一个可以支持站队的错误信号。后者仅仅是代表身为哥哥的文序,跟已经出嫁的妹妹走礼罢了。 文序直接道:「以我的名义,就说是单独送给太子妃的,到时候让人跟去,看着太子府的人亲手将东西交给文思敏。」 老管家想了想,道:「对方未必会让咱们的人进府。」 第283页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谁知道门房会不会收了东西,却不让人进去? 文序打了个哈欠:「无妨,就说我有话要下人亲自带给文思敏,太子府的人有什么意见就来找我。」 看到他又开始犯困,老管家连忙道:「好,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您先歇息吧。」 文序是去年五月初,出发良国的时候怀上的,如今一月过半,新年将近,掐指一算,也怀了九个月了。 在凉州的时候,顾明野就已经让人传信回来,而从良国赶来的御医和接生嬷嬷,已经在府中安顿月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哥儿不如女子般容易怀胎,怀了之后,胎儿也大都不足月,偏偏文序肚子里的这个金疙瘩,稳稳噹噹呆了九个月。 据老管家从青石那里打听的消息,他们王夫别说有什么不适了,就连孕吐都没有过,顶多就是夏季的时候热得没精神,但是多喝点酸梅汤也就好了。 据说真正能算得上不适的,就只有从凉州回上京城时,王夫腹中的胎儿胎动频繁,不过青石说,王夫觉得小孩喜欢坐船,所以一上船就开始兴奋,还说当初第一次胎动,也是在从良国回来的的船上。 所以这段时间,老管家又愁又喜,愁的是小主子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在王夫肚子呆这么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喜的是王夫这段时间除了容易困之外,身体没有其他大碍,连风寒发热都没有。 对于老管家的担心,文序没放在心上,不过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又是看着顾明野长大的,关心下一代也正常,所以乖乖地养胎,什么事都不沾手。 最近二皇子回上京城,身兼一个亲王之名,自然也得跟着上朝。 如今正逢皇上病重,太子主持朝政,每日早朝的时候,如果太子党的人开口提议举办什么与民同乐的灯会,就会被二皇子以「圣上龙体欠安,不宜如此」为由堵回去。 如果是针对平民百姓的提议,就来一句「年关将至,为避免民情激盪,不宜如此」。 有些不怕死的官员还提出国库出钱,僱佣百姓给皇上建一座长生祠祈福,这样民众也开心,皇上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 结果二皇子眉头一皱,眼神凌厉地看向他,却对着太子道「此举劳民伤财,非明君所为,请太子三思」。 只这一句话,就让太子白了脸,跟明摆着骂他一旦同意,以后肯定不是个明君没什么差别了,而文官却赞扬二皇子心怀百姓。 每当二皇子压下太子党的气焰时,身为朝堂中身份和权利很重的顾明野,就出来拉偏架,明劝暗踩地让文武百官说下一项问题,把主持朝政的太子摆到了一边。 仅有一次是李长擎以武将脾气火爆的形象,明着骂那群文臣,才让太子烨松了口气,也没松彻底,因为下一秒顾明野就找出来指责他殿前失仪。 这个殿前有很多种解读,失仪也有很多种说法。 在皇上面前体态不正,或者胆小失态,是殿前失仪。 在肃穆的大殿上,做出毫无礼数可言的事,也是殿前失仪。 甚至管得宽泛些的,上朝时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都能算得上殿前失仪。 不过以往政见相左的时候,文武百官争得面红耳赤也是常有的事,皇帝虽然早有定夺,但是为了让其中一方发泄一下,只要不打起来,对这种吵几句的是也就默认了。 结果李长擎骂了几句,就被顾明野扣上了个殿前失仪这个可大可小的帽子。 偏偏论身份,顾明野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高,剩下寥寥无几的人,顾明野辈分又比他们高。导致最后主持朝政的太子烨,不得不搬出盛天帝来求情,但也因此落了下乘。 不少因为盛天帝病重,对太子继位有所偏向的朝臣,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作为小辈,明烨为了朋友,向顾明野这个叔叔低头,这很正常。 可是作为太子,却为了一个不如顾明野的武将,在朝堂上,向顾明野低头,这很不应该。 太子可以权衡利弊;可以玩权谋弄心术;可以学帝王的制衡之道,但他偏偏不能在朝堂上怕一个臣子,哪怕朝堂之外得叫对方一声皇叔,那也不行。 太子烨求完情也反应了过来,可是他没办法,这个情他必须求。李长擎是朝堂中为数不多属于他的人,对方为了他才开口骂人,如果他不出面求情,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能怎么办呢?下了朝后,太子烨慢慢走在前往上书房的路上。想起刚才朝堂上发生的那一幕,就忍不住苦笑。 明舒有文臣的支持,顾明野有绝大多数武将的拥护,他的人被压得死死的,甚至所处境地还不如那些作壁上观、保持中立的大臣! 他来到上书房,没有如往常一般处理奏摺,正聚精会神想着破局之法,压根没有注意到盛天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往日总等在这里帮他搬奏摺的荀公公,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等自己成为了皇上,文武百官才能诚惶诚恐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太子烨想了许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等他打算开始处理今天的奏摺时,才发现荀公公并不在上书房。 他并不以为意,如果不是普通侍从不能进宫,他需要对方帮自己端茶传膳搬奏摺,对方在不在这里都行。 直到文武百官一起进宫要求见圣上,直到枭王抓着消失了一会的荀公公,面色冷淡地质问他,为何让人阻止他探望陛下,紧接着二皇子也说回京至今没能见父皇一面,质问他是否要弒父杀君。 第284页 甚至武将中还有人问他是否借代君监政一事,残害西南总督这个忠良。这些人一句接一句,说得他头昏脑涨。 而他觉得可以依靠的李长擎,却被这些人排除在外,甚至等收到消息赶来时,太子烨已经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认自己受小人谗言,做了错误的判断,松口放了西南总督一家。 「你没事吧?」李长擎紧张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对方有备而来,通知了朝臣进宫却不通知我!否则有我在,他们怎么也不能逼迫你!」 有你在? 太子烨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事了,已经解决了。」 当时人人都在逼问他,二皇子甚至传了太医院院首过来,打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清楚盛天帝的病情。 太医院院首不是他的人,那个时候的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却不知为什么,对方瞒下了盛天帝突然兇勐起来的病情,只说冬日的风寒不易好,时常反覆,需要再好好养一养。 而对于盛天帝不符合常理的病情加重,却绝口不提。 直到他松口放了西南总督一家,文武百官相携离去,二皇子将信将疑却没办法做什么,只能跟着太医院院首去看望盛天帝。 那个时候他注意到,太医院院首离开时,十分隐蔽地朝顾明野点了点头。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太子烨的脑海中生出,他试探地向准备离开的男人发出邀请:「皇叔,本宫近日代父皇处理朝政,有些提议拿不到主意,不知皇叔是否有时间指导本宫?」 他悬着一颗心,怕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是错觉,怕自己会错意,又怕真的会错意,忐忑不安地等着。 「太子如此勤勉,本王又怎么会没有时间呢?」最终,男人笑了一声,同意了,「一刻钟应该够了吧?本王的夫郎说了想吃东城的梅子糕。」 太子烨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够了。」 二人在上书房谈了一刻钟,太子烨得到了他想要的,顾明野也满意地离开。 这一刻钟的交谈里,太子明白定了一个事实,李长擎再如何也比不上顾明野,但是作为傀儡忍辱负重,让这个皇叔摄政,总比委身于一个臣子好的多。 最起码为了保证名正言顺手握权柄,顾明野能替他力压二皇子党,会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更会帮他拿捏朝臣,他作为傀儡,只需要听话,等自己羽翼渐丰,在一次又一次科举中拉拢新臣,就能夺回权柄。 而不是与李长擎整日厮混,明明对方不如顾明野有权势,自己还要担心出了事不保对方的话,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就比如今日早朝,自己不求情的话,一旦李长擎用二人之间的关系威胁他,他就完了。 李长擎虽然有些懊恼,但是看到太子烨没出事,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觉得对方脸色不太对,但是追问之下,太子烨只说有些后怕。 他安慰了几句,便以上书房不宜久留,先行离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长擎察觉到了不对劲,太子烨对他的态度有些若即若离。偶尔想与他云雨一番,对方也推脱说累,次数多了,李长擎也有些生气。 原本他打算冷对方几天,甚至打算在朝堂上任由二皇子党为难对方,结果却发现不知何时起,二皇子党被顾明野压得敢怒不敢言。 朝堂的话语权最终回到了太子烨的手上,不过他却是看着顾明野的态度行事,李长擎忽然慌了,还不等他想明白中间有什么被自己遗漏的地方时,盛天帝就驾崩了。 这个从出生起就被隐瞒存在,连娶亲都得和哥哥同一天,甚至妻子因疾暴毙,却只能默默安葬,无法让家里光明正大挂白绫的人,在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盛天帝终究没能熬过新年,哪怕得到了顾明野的支持,太子烨后面没再下药,反而让太医尽力医治,终究也是太迟了。 他汲汲营营了一辈子,让人把哥哥的嫡长子拐走,就为了自己那个过继过去的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最终却死在这个孩子手里。 为了能光明正大现于人前,他狠心在哥哥出意外的时候,没有立刻出门叫人来施救,最终顶替哥哥的名头活了几年,却也顶着哥哥的名字死了。 因为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死,盛天帝没有立下继位圣旨,但是在有太子的情况下,继位人选不做他想。 顾明野披着风雪赶来,以皇上义弟,太子皇叔的身份,在朝臣哀戚中有条不紊地安排帝王身后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雪地地跪了近一夜的官员有不少人开始发热,顾明野让宫人送大臣回去,并宣布七日之内不上朝,等头七之后帝王下葬再说。 他是皇亲国戚,也是超品的王爷,更是如今唯一能主事的人,文武百官自然听他的。 安静的室内,看着床上脸色灰白的盛天帝,顾明野低声道:「让人给他打个牌位吧,等帝棺入皇陵的时候,你亲自将他的棺椁和牌位放在右墓室里。」 太子烨红着双眼,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一瞬:「大伯他……」 难道从帝陵建造起,天临帝就做好了自己身死,便让他父亲陪葬的打算? 顾明野淡淡道:「义兄生前说过,你父亲的性格不适合开疆扩土,当王称帝,那就守家在地当个富家翁也行,不过到底因为双生的原因委屈了你父亲,所以帝陵建造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个墓室,并交代等你父亲死了,让我将他的棺椁送入皇陵,享帝王哀荣。」 第285页 天临帝再能文能武,到底也是书生出身,多年征战早就让他的身体吃不消,所以一登基就开始着手帝王陵墓的建造,为了帝陵格局不被泄露出去,这个任务正是交给顾明野来办。 所以皇后难产而死时开了一次皇陵,不久后当天临帝又意外身死时,是顾明野亲自送这位义兄入主皇陵的。 也只有他这个负责建造皇陵的人,有本事瞒过所有人,依旧让这位给了大盛百姓安宁的男人,以帝王之尊下葬,享受了应有的祭祀。 「皇陵建好后,你亲生母亲的尸骨已经悄悄移了进去,是皇后在得知义兄的打算后,亲自下的命令。」 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不娶两家女。是天临帝给皇后的承诺。 这也意味着妻子突发恶疾去世的盛天帝,再也不能娶第二任妻子,因为他的存在是被隐瞒的,没有哪家女子愿意跟他一起过隐姓埋名的日子。 当初能寻到一个温婉贤良,能安分过日子,愿意不要红妆十里,在大嫂进门的当天,自己被一顶小轿子抬入明家,从此足不出户的孤女,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 更别提她死后不久,天临帝就已经开始起义,随后更是成了一代帝王,被隐瞒的盛天帝又怎么可能再娶一妻? 「义兄给了你父亲身后尊荣,皇后便给了你母亲入皇陵的尊重,身为太子,你应该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于理不合,这次葬礼交给你来操办,连欠义兄的那份一起办了。」 顾明野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明烨嘴巴张了又合,看着盛天帝的尸身,最终哽咽一声,到底忍不住哭了出来:「母亲……」 父亲的存在被隐瞒,他恨吗?可是有什么可恨的?双生子从来都是去一留一的存在,可偏偏父亲平安活了下来。 他怨吗?多少还是怨的,被过继时怨父母,怨爷爷奶奶,怨生不出孩子的大伯和大伯母。可是当他习惯可以随意出门时,又不敢回到以前那种不能离开小院子的生活了。 怨父母?可是父母何尝愿意过继?爷爷奶奶以孝道压着大伯和父亲,在已经被过继的情况下,父亲还帮他谋划。 怨爷爷奶奶?可是自古以来,双生子里体弱的弟弟,从来是被捨弃的存在,自己的父亲却依旧能长大、识字、娶妻、生子。 怨大伯和大伯母?明烨仓惶闭上了眼睛,他最不该怨的就是这个对他视如己出,教他功课,亲生儿子出生后,依旧待他如初的人。 明烨恍惚间想起,当年大伯出发回临城接伯母和弟弟时,不仅让他代管朝政,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过,等继位大典后,就立他为太子。 所以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代君监政了,从很早之前,哪怕父亲不让人拐了大伯的长子,这个皇位也是他的了。 这一夜,明烨枯坐在床前,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怨谁。 第95章 王夫说 「我就说他熬不过去,怎么就不能早一点,起码到了奈何桥还能少排几个时辰的队。」文序一边抱怨着,一边让人端来姜汤,二话不说给顾明野灌了下去。 「一会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我在寝宫里安排事情,没吹什么风。」顾明野一口喝完,被又辣又甜的味道刺激得直皱眉,「放红糖了?那是给你补身体的。」 「补身体,补身体,我一个人能喝上千斤红糖?」文序没好气道,「青石墩墩还有和伯他们跟着一起喝了三天,那些装红糖的大缸也没见少个一缸半缸的。」 让全府的下人一起喝倒是能快速消耗一些,可是是红糖这玩意贵啊,文序捨不得,最终也只是给每人包了半斤的红糖放进年礼中,可是枭王府的下人不多,一人半斤顶多下去几百斤,剩下的得喝到猴年马月去? 顾明野略微心虚,当初听到御医说红糖补血,适合产后的人补身体,他也没多想,让人去内务府搬空了其中一个库房的红糖,回来才发现搬多了。 可是搬都搬了,总不能再送回去吧?反正这玩意儿放着也不怕坏,谁知道夫郎这么火大。 青石从浴房跑出来,「公子,热水放满了!」 文序二话不说赶人去泡澡,顾明野挣扎道:「大年初一的,我还没给青石压岁钱。」 文序瞪了他一眼:「等你泡热乎了再给也不迟。」 顾明野无法,只能起身去泡澡,熬了一夜没睡,泡完澡后一准犯困,等会泡澡出来,他得先把小孩们的压岁钱给了。 文序留在房间里,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幸好没有置办春联红灯笼之类的,否则昨天晚上就得换下来扔了。」 青石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糕点吃着,闻言有些可惜:「不能留着明年再用吗?反正也没有坏。」 文序摇了摇头:「普通人家或许可以,但是我们王府不可以,甚至有官职的人家,无论官职大小都不行。」 不仅仅是用旧的寓意不好,还有就是身为朝廷官员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的脸面,一些拿不到错对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且不说明年换了一个新皇帝,自家还在用先皇在位时买的春联好不好听,就说你一个当官的,门外春联的红纸都褪色泛黄,旧成什么样了,还往门外贴,是想让百姓觉得皇上苛待你们,发的俸禄不够你们□□联? 反正这种事普通人家没忌讳,他们却得多注意点,免得落人话柄。 第286页 青石听完点了点头,好像懂了。 文序揉了揉他的头髮:「陪我等了一晚上了,困不困?饿的话就去吃早膳,干吃糕点不饿?」 他不说还好,一说青石就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困,等下陪公子姑爷一起吃了再睡。」 「墩墩呢?你离开一晚上,他没吵着找你?」 「没,昨晚荀公公带他一起睡的。」青石皱了皱鼻子,「姑爷说墩墩出生的时候,父亲沉浸在母亲去世的事情里,是荀公公带的他。」 也是在天临帝意外去世,他发现太子和盛天帝在偷偷寻找墩墩的时候,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趁顾明野入宫的时候,将墩墩交给他的。 「我没想过荀叔叔会成为太监。」青石闷闷道。 他是认识荀公公的,这是父亲的同窗好友,据说是个亲缘浅的人,以前春节,父亲都会带对方来家里一起过。 虽然父亲不常在家,回家也是先看明烨的功课,母亲也一味用世家子弟的规矩要求他,但是荀叔叔却能发现他的小兴趣,会撺掇父亲回家的时候,带他一起去后山游水摘果,一起烤窑鸡吃。 所以那天看到顾明野把身穿内侍服的荀公公带回来时,青石是难过的。 文序也挺难过,因为荀公公一见面就跟他道歉,说当初去文府宣读圣旨的时候,因为提前得知太子妃规制的婚服是男子款式,以为他会嫌弃枭王,嫁给太子,所以态度有些冷淡。 实际上文序都忘了当初是荀公公来宣读圣旨的,更不知道原来当初对方对他态度冷淡。 对一个陌生人,对一个宫外的人,态度冷淡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当时看到顾明野眼底的深色,文序就知道这人开始吃醋记仇了,别的不说,就荀公公那句「太子妃规制的婚服是男子款式」,就足够他生了孩子身体恢復之后,顾明野这狗东西藉此理由,折腾得他下不了床! 这段时间对方憋得多狠他是知道的,为了不出意外,哪怕太医说可以适当进行房事,对方都不为所动,他每天都是顶枪入睡。 文序嘆了口气:「放心吧,荀公公讲义气,你爹也有良心,皇宫就皇后一个,所以也不需要防什么,你荀叔叔还是个叔叔。」 不仅对好友的决定十分支持,事成后担心好友身边无可用之人,还打算净身入宫,天临帝能让人阉了他才怪。 荀公公的活动范围就在办公的地方,住处更是上书房侧面的小房间里,后宫是一步也不去,皇上防谁也不会防他。 青石怔怔听完,回神后立刻笑了:「太好了!那荀叔叔就可以娶秋叔叔了!」 一听有八卦,文序立刻凑了过来:「让我听听怎么个事。」 于是青石以一个小孩子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双亲皆亡,连着守孝六年,错过了多次科举,期间还被订了婚的竹马父母退婚,结果那家的哥儿不怕等成老哥儿,毅然决然选择等待的故事。 文序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那哥儿还等他吗?」 青石点了点头:「等的,结果荀叔叔出孝后参加了科举,落榜了,打算再准备三年,秋叔叔的父母就立刻给他说了一门亲事,结果当天夜里秋叔叔就跑了。」 「所以秋哥儿跟你荀叔叔在一起了?」 「没有,估计是知道自己不见了,父母回去荀叔叔家找人,所以秋叔叔没去找他,只让人带了一句话给荀叔叔,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青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我跟着父母来上京城的时候,还是没听到他的消息。」 文序听完十分唏嘘,如果当时这位荀公公打算准备三年后再继续科举,说明秋哥儿跑的时候,陈氏王朝还没有亡。 如今时过境迁,当初起义时又四处叛乱,也不知道秋哥儿能不能在胡乱的世道里活下来。 不过看荀公公如今的模样,也不像已经心死的状态,所以吃瓜归吃瓜,文序是半点不敢去问当事人的,万一荀公公绷不住,哭出来怎么办? 主僕二人聊着,等顾明野洗漱出来后,一起用了早膳,青石拿着顾明野给的红纸包,开开心心回去补觉了,文序也压着顾明野补觉。 「赶紧睡吧,盛天帝一死,你的事情就多起来了。」 顾明野搂住夫郎不放,十分咸鱼道:「一想到等他头七后,还有那么多事,我就头疼。」 文序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你明天让太子烨写好和离圣旨,等头七一过,直接放手不管,让明舒去拉他下来不就行了?」 「哪有这么容易,我还得从后宫带走一个人,总得多走几趟。」 「后宫?谁啊?」 「荀公公的夫郎。」顾明野打了个哈欠,抱着夫郎上床躺着。 文序愣了一下:「哈?他的夫郎?」 不是还有个等他的竹马吗?就这么把人忘了? 「嗯,据说当初等了他好多年,后来家人不同意,那哥儿跑出来后,又偷摸找他去了。」顾明野闭着眼睛,声音低沉地把内情说了出来。 「后来义兄推翻陈氏,怕宫中还有余孽,荀公公自请净身,想入宫帮他,所以在封后大典的后一天,义兄做主给他们赐婚了。」 「晚上帝后住后宫,荀公公和他夫郎就在上书房的偏房里住,白天他在上书房伺候义兄,他夫郎就去后宫伺候皇后。皇后身死后,他的夫郎就在后宫当个扫洒的宫人,反正每月都有月银,去哪儿干活不是干?」 第287页 放在宫里,总比让夫郎去宫外一个人生活强吧? 文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在顾明野这里听到八卦的后续。 以前他一直以为在现代生活过的自己,跟这里的人会有代沟。后来遇到顾明野,张夫人的时候,他还觉得可能也就这两人行事风格不拘小节,十分合眼缘,感情早就去世的天临帝也是个不守规矩的。 让一个身体健全的男人入宫?还让对方夫郎一起入宫?甚至到了晚上,一对夫妻住后宫,一对夫妻住前殿? 对方这种思维和行事,挺不像一个在封建王朝长大的读书人的。 「我早该想到,能让你这么尊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老古板呢?」 顾明野笑了一声:「嗯,他跟别人不一样。」 八卦听完,文序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行了,快点放开我,你赶紧睡觉吧。」 顾明野低头,凑近夫郎颈侧深吸一口气,闻到熟悉的清香,松懈的神经越发困顿:「陪我睡一会。」 文序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陪自家夫君睡了个回笼觉。 * 这个年註定过不安稳,顾明野一觉睡醒后,和暂住在王府里的西南总督打了个招唿,便匆匆去了皇宫。 用了晚膳后,秦简被他爹叫去演武场活动筋骨,文序让青石扶着去散散步,卢泠鸢眨巴着眼睛跟过来,哪怕已经在王府住了好几天,她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兄长,你真的是枭王妃啊?」 「假的。」文序慢悠悠散步,「我是哥儿,应该叫枭王夫才对。」 卢泠鸢才不在乎这种文字游戏,一脸魔幻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不疼?果然还是在做梦。」 瞥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文序坏心眼道:「你掐脸试试呢?」 下一秒,一声痛唿声响了起来,「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卢泠鸢白嫩的脸上多了道红印子,文序无奈道:「都成婚了,怎么还这么好忽悠?」 卢泠鸢小声叭叭:「在西南总督府里,也没人敢忽悠我啊。」 婆母早逝,公爹又不再娶,她和秦简成亲后,直接当家做主了,哪怕有不长眼的亲戚,也被管家给打发走了。 「当时送过去的那副字你没看?」文序纳闷道,「我不是在上面盖了名印吗?」 说起这个,卢泠鸢就十分无语:「当时太兴奋了,没注意细看,后面收起来后,只有公爹和夫君去看过一眼。」 公爹知道文序是枭王的夫郎,但不知道对方是她义兄,夫君不知道枭王的夫郎叫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兄长叫什么,所以就这么瞒住了所有人。 当她在大牢里看到兄长带着人来接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哭着喊着说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兄长,甚至还说自己被抓的时候,攒的私房都没带来,以后要兄长自己掏钱给父母养老了。 她这一哭,把已经认出文序身边的乌榆,是枭王侍卫的西南总督吓了一跳,怎么儿媳妇对着枭王夫就哭了起来,还一个劲喊兄长,莫不是牢里呆太久,吓疯了? 秦简看到文序时也很懵逼,一个劲地想他们背负的罪名是不是太大了,连媳妇这个没有血缘的兄长都被抓来了。 直到文序哭笑不得地让人打开牢门,王府的下人进去将他们一一扶了出来。 结果看到这个有孕在身,明显是枭王夫的哥儿,居然亲自哄自家儿媳妇时,又轮到西南总督惊疑不定了。 他们秦家……有这么大的人脉关系吗? 后来文序解释说他们已经无罪了,自己是特意过来接妹子的,但是临近过年,西南总督府的主子都在这里,不如等年后再回去吧,西南总督的心才安了下来。 结果进了枭王府,听到那个老管家叫文序王夫的时候,卢泠鸢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文序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连忙让府中御医过来看病,最后是煎了一副安神助眠的汤药,秦简给她餵进去,睡了一觉才缓过来。 文序听说是因为突然得知自己是枭王夫的原因,所以卢泠鸢才突然被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被抓来上京城的时候好好的,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时还有力气吃饭,结果看到自己反而吓住了。 「要是干娘知道你唯一喝药的原因是被我吓到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欺负你。」 「不喝药我也没事,我就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卢泠鸢笑嘻嘻道,「幸好兄长有本事,否则这次真得出事了。」 听说如果公爹再不松口,指认兄长身边的随从是枭王府的人,她的爹娘也要被抓进来了。 幸好公爹不知道兄长就是枭王夫,幸好公爹是个有原则的汉子,幸好她父母让人传话进来,安了她的心。 文序才不揽功劳:「干娘可担心你了,据说卢大人这段时间不停奔走,求助的信雪花一般飞往上京城,但凡能上朝又有几面交情的人,都收到了卢大人的求助信。」 「还有你外家那边,据说你外祖父都打算和你舅舅一起,动员东城区的一些有地位的商人,打算去京兆尹门口讨个说法了。」 幸好被他提前得知,亲自走了一趟,把人给劝了下来。否则张老爷子都七八十的年纪了,还冒雪出门,脚底打滑摔一跤都要受大罪。 第288页 而且文序怀疑,如果没有卢大人的求助,估计那天顾明野让人通知文武百官进宫,人也不会到得这么齐,还有个武将一开口就质问这件事,据说对方可是出了名的中立派。 这人如果不是西南总督的同袍,估计就是卢大人认识的同窗了,毕竟武将也是要考兵法的,上学的时候结识一两个对胃口的文人也不奇怪。 「我已经写信给爹娘报平安了。」知道爹娘如此担忧自己,卢泠鸢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了,「公爹说等年后去一趟江城,他见我父母后就先回西南稳定军心,让夫君留下来陪我多呆一段时间。」 毕竟秦家世代守在西南,当时他们被抓,朝中直接给了个意图谋反的罪名,西南那边就剩下几个副将,哪里稳得了太久?若是年后还没消息,估计连副将都想带兵上京救人了。 卢泠鸢偷摸看了文序一眼,小声叭叭:「不过我听说,娘知道你快生的时候,在家里急得直骂人。」 说起这个,文序也挺无奈,他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在凉州,张夫人不知道他路上出了意外,还没回到上京城,所以信都是往饮香楼寄。 等他受到消息回上京城看到信的时候。只来得及写信安抚对方,忘了说自己的近况,然后卢泠鸢就出来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连他快生了,府中准备了接生的嬷嬷也一併汇报了。 虽然一开始张夫人认文序这个以义子目的不纯,但是后来也是真心把他当自家小辈照顾的,连带着在上京城开酒楼的张家,也对饮香楼多有照拂。 所以一听到文序居然已经怀孕了,甚至都快生了,张夫人赶不过来,过年又没人乐意送信,只能在江城干着急了。 「没事,指不定孩子没那么早出生呢?」文序乐观说道,「或许年后干娘过来,正好能赶上也说不定。」 「呸呸呸!」卢泠鸢一听到这句话,立刻不顾形象呸了好几声,「兄长别胡说,太医过你是去年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怀上的,这个月正好是第十个月!哪里还能等!」 再等下去,指不定孩子和大人都要出事,她从小到大听过的因为产子而去世的事还少吗?别以为她没生过就不清楚,像文序这种居然平安怀到第十个月的人都很少。 看到小姑娘这么紧张,文序也不胡乱说话了,只一个劲叮嘱:「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不到二十岁别要孩子。」 他算是明白了,古代女子哥儿成亲早,怀孕也早,偏偏身体发育没有完全,难产的概率很高。 哪怕运气好没有难产,但是在没有现代医疗手段检测的情况下,过早生孩子给母体带来的伤害是未知的。 文序甚至怀疑盛天帝那个不为人知的妻子之所以突发恶疾,指不定就是年纪轻轻生了两胎,身体还没发育好,底子就被毁了,才会出现什么意外去世的情况。 他这么再三叮嘱,卢泠鸢也不敢不当回事:「兄长放心,避子的草药包我一直放在床头,夫君也很重视我的身体,三不五时就换新的草药包。」 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这么强调,但是听劝她还是知道的,迟几年再要孩子,总好过早早要了孩子,却陪不了孩子长大来得好。 这一夜聊完后,年初二的早上文序就感觉浑身不对劲,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心头堵得慌,总想生气。 不过御医过来诊脉后,让他吃了一丸养身的药丸子,没一会就舒服了。 「应该就这几天了,王夫须多注意身体不适的情况,感觉肚子坠胀,就是孩子要出生了。」 文序点了点头,身边的青石和老管家严阵以待,就连墩墩都开始循规蹈矩,不在府中大唿小叫,不随便乱跑了,生怕自己惊吓到叔夫。 这一天过后,文序又开始吃喝不愁的生活,再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明野得知这件事后,特意陪了他半天,不是不想陪更久,是文序嫌他偷懒,不让他在家呆着,让他赶紧去把事情解决了,好让自己以后能安安心心做买卖。 实际上有顾明野在,明舒又很配合,感觉自己皇位稳了之后,太子烨已经十分放心了,这段时间都在用心地安排盛天帝的身后事,只不过什么孝幡贡品烧纸盆都是双份的。 宫人不敢多问,大臣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所以太子烨头一次尝到了无人敢指手画脚的自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明野帮他压制住了二皇子得来的。 以至于顾明野过来让他写和离圣旨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写了,甚至怕对方觉得自己敷衍,特意拿出了玉玺,端端正正盖了个章。 他把圣旨递给等候的男人,轻声道:「皇叔是想安排其他人,来当本宫的皇后吗?」 顾明野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发现连文思敏出身文家,父母姓名都写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让人误认后,便扔下一句「不是」,紧接着离开了皇宫。 这一次跟着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后宫之中的一个扫洒宫人,不过名册上已经没了他的名字。 「趁着还没乱起来,等回去后,你和荀奕早日离开上京城,寻个喜欢的的地方安顿下来吧。」 在宫中多年,替天子传过数不清的圣旨,荀公公太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并不适合留在上京城生活。 坐在马车门口的哥儿笑着点头,轻声道了一句谢。 第289页 过了初七,盛天帝的棺椁被送入皇陵,荀奕和夫郎趁此机会混进顾明野的人里,跟着去皇陵外上了一炷香。 到了初十的时候,西南总督提出告辞,一家便踏上了离开上京城的船,卢泠鸢离开时还十分不舍,她知道公爹急着回西南,便想自己留下,等文序平安生产后再离开,最后被文序劝住了。 西南总督回西南之前,还要去一趟江城见亲家,卢泠鸢这个女儿不跟着回去见父母怎么行? 同一天里,一对夫夫也登上了前往边城的船,他们带着开始新生活的期待,朝文序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船舱。 跟着来送别的墩墩十分难过:「荀叔叔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文序只能挑了一个比较好听的理由:「他有更想去的地方。」 总不能说对方一个有从龙之功,能封一品大臣的读书人,被你爹拐宫里当了好几年太监,结果你还想留人家下来当家僕吧? 能留在王府长住的,有几个自由身? 更何况对方还因为阻拦枭王看望陛下,被顾明野「下令杖毙」了吧?到时候见过荀公公的官员忽然发现对方在枭王府里,顾明野的脸还要不要了? 墩墩也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以后他想见对方了,回边城就好啦!叔夫说荀叔叔住了他们家隔壁的院子,还能顺便替他们看房子! 从码头回西城区的路上,文序他们经过靠近内城的路口,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对方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正在面摊上吃一碗云吞。 这次不用青石说,文序自己就认出来了,自从太子代理朝政后,文蕴杰就被对方借了个由头赶回家闭门思过了,如今先帝都下葬了,眼看太子继位大典在即,他这个正经岳父却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 前不久听说梁夫人觉得过不下去了,要跟他和离,据说文蕴杰觉得丢脸,不同意。结果梁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爬到围墙上,向来往行人哭诉自己受到的不公,还故意把跟文蕴杰撕打时受的伤露出来,丝毫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丞相府所在的地方,周围住的不可能是白身之人,甚至有些人还是文蕴杰当年的同科进士。 文蕴杰确实是要脸,但是他也确实不想和离,不是这么多年始终爱着,而是太子即将继位,女儿即将成为皇后,偏偏文思敏出嫁后他过于忽略女儿,导致文思敏和梁夫人更亲。 而现在只要拿捏住梁夫人,文思敏对他什么态度都无所谓,反正都会乖乖帮他,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和离? 最终还是文思敏听说了这件事,让身边的丫鬟来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文蕴杰到底是写下了和离书。梁夫人当天就带着自己的嫁妆离开了文府,原本文府的东西一样都不要。 和离的第二天,梁夫人就卖了自己的嫁妆,换成了银票,最后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太子府附近,后面就没了声息。 当初文序刚刚回来的时候,文蕴杰还是个有妻有子有官职的人生赢家,此时再看到,对方却成了孤家寡人,无论是他还是文思敏,文蕴杰谁也靠不近。 马车缓缓走过这处面摊,文序垂眸放下了窗帘,有那么一刻他想下车,走到对方面前,问一句后悔吗? 可是他发现这句话没有问的意义。 对方大概是不会悔的,只会说与母亲成亲后,对方不告诉他楼家女的身份,却绝口不提他将人娶回家后,就让母亲操持家里,赚钱供他读书,再也不与她谈相遇时聊过的诗词歌赋,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发现一个「孤女」居然这么有文采。 对于梁夫人,他大概也不会悔的,不在意隐瞒了自己曾经已婚有子的事情,不在意未娶过门就让对方怀孕。 当从文思敏信件中得知,文蕴杰当初去好友家探病,面对好友岳父,也就是梁夫人父亲的暗时示,直言自己未婚,不久后便坦然接受梁夫人投怀送抱的内情时,文序也挺震惊的。 文蕴杰皮相确实不错,但是人品确实难评。 纵使种种结果都不是文蕴杰一个人做错了选择,但是不得不说走到如今地步,文蕴杰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青石,你说当初他为什么娶了我的母亲,又没承担起丈夫的责任?」 「他是怎么做到我的母亲去世,我尚且年幼,就能对梁夫人说他未婚,让梁夫人没进门就先怀孕的,进门就有个儿子的?」 「听到楼家放出来的消息后,他会不会恨我呢?」 文序低声问着,也不期望得到回答,青石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努力转移话题:「公子,楼大少这个月要来上京城看望您,他一定不希望您这么难过的。」 「难过吗?」文序有些茫然,「我就是突然想说话而已。」 但是自这句话后,他又安静了下来,直到回主院也没再说一句话,只摆了摆手,打着哈欠关上了门。 青石一脸担忧地守在主院外,跟闻讯前来的老管家说事情经过,说完之后老管家也一脸担忧地跟他守在这里,就等着一个时辰后王夫还没出门,他就倚老卖老闯进去了。 文序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恨,当发现自己在难过的时候,当机立断打开窗户吼了一声:「乌榆!我想哭了!马上把顾明野把我叫回来!」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身影瞬间朝院外掠过去:「王夫稍等片刻!」 第290页 凡事以王夫为重,这是很早之前,顾明野就跟属下说过的话,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乌榆他们也执行得越来越好。 顾明野正在上书房坐着,听太子烨和礼部商讨继位大典的事,他无聊地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帝君新丧,继位大典怎么也得等上三五个月吧?」 兴致勃勃的礼部侍郎停下了嘴,太子烨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紧,最终低声道:「皇叔说的是,只是本宫担心到时候时间太赶,礼部手忙脚乱的,才想着提前安排好。」 「时间赶就往后稍稍,钦天监不是批了几个黄道吉日吗?」顾明野轻飘飘道,「三个月后来不及,就推到年底的那个日子,反正朝廷现在也能正常运转。」 「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枭王殿下三思!」礼部尚书第一个不同意,「咱们大盛先帝去了,又不是没有储君,迟迟不立新帝,恐怕社稷不稳啊!」 「大家各司其职,怎么会不稳呢?」顾明野不以为意,「谁敢稳不住,本王就杀了他。」 礼部尚书不敢吱声了,他一闭嘴,上书房就陷入了安静,那些内阁大臣一言不发,来这里就聋子似的,连茶都不怎么喝。 太子烨暗骂一句礼部尚书这个废物,低头掩下眼底的急切,平静道:「皇叔说的是,有您坐镇,何愁江山社稷不稳?」 顾明野随意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仿佛开口就是为了阻止继位大典的策划一般。 揭过这个话题,上书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无外乎新帝继位需要做的事,以及帮太子烨处理奏摺。 此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从上书房外传来:「主子!王夫说想哭,让属下叫您回去。」 太子烨不悦皱眉:「何人不经通报,擅自靠近上书房!」 「不好意思,是本王的人。」顾明野不走心地道了个歉,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上书房门外,「你们继续讨论,本王有事先行一步。」 太子烨立刻急了,连忙起身追了上去:「皇叔怎么就走了?一会本宫还有事想与您探讨!」 对方现在走了,等下他还怎么避开大臣,求对方同意三个月后举办继位大典? 哪知走到门外的男人回头,脸上的表情冷厉,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本王的夫郎说他不开心了,你聋了吗,明、烨。」 那双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眼睛变得幽深骇人,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太子烨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听到了,皇叔。」 看着他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顾明野压下心头的郁气,冷漠道:「你最好记得,本王的夫郎说什么,他就会得到什么,想顺当继位,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等本王回到王府的时候,你皇叔夫已经不难过了。」 等顾明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太子烨才缓过神来,动作迟缓地回到了上书房。 「各位……」看着等候许久的大臣,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明野说话的时候没有收声。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更何况对方的人都能直接靠近上书房,他怎么遮掩,都无法将这件事粉饰太平。 今天之后,所有大臣都知道,他之前说的理由是假的了,顾明野不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辅佐他,而是把他当成傀儡操控了。 但是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想着大臣们发现了这个事实,会不会义愤填膺骂顾明野这个乱臣贼子,甚至团结一致要他夺了这个异性亲王的头衔呢? 说不定兵部还会要求收回对方手上的兵权也说不定,毕竟为皇上效力,和为一个同为臣子的王爷效力,前者更好听不是吗? 他甚至可以给开口的人一个将女儿送入后宫的殊荣,如果对方愿意集结其他大臣,一起声讨顾明野的话,给对方加官进爵,给他们送入后宫的女儿封妃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他不说话,其他大臣也不敢开口。 最终还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蓝阁老开了口:「刚才说到哪里来着?严查贪污对吗,那就继续吧。」 终究是继续了断掉的话题,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事多说哪怕一个字。 太子烨在这瞬息之间发现,原来没有顾明野,他压不住这群大臣,而这群大臣,一点也不敢惹顾明野。 只有他蠢,想藉助顾明野继位,又想马上让朝臣与对方抗衡,结果无论哪边,都不是他能使唤得动的。 第96章 父子均安 顾明野赶回来的时候,文序在房间里正被子拉过头,一个人躺在床上沉默不语,直到他掀开被子,目睹自家夫郎的眼睛从古井无波到迅速泛红,终于是信了乌榆传的话。 他坐到床边,将夫郎揽入怀中,轻声问道:「怎么了?」 之前御医就提醒过孕夫会出现情绪大起大落的情况,顾明野暗暗防备许久,眼看夫郎每天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能躲过去,结果眼看都快生产了,夫郎的突然就爆发了。 「我就是,突然想哭了。」文序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不想,一个人哭,那也太可怜了。」 「就叫你,叫你……」 眼看夫郎有点喘不上气,顾明野连忙替他顺气,嘴里一叠声哄着:「确实要叫我回来,谁家王夫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最少都得七八个下人在旁边陪着让你撒气,」 文序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我没有,偷偷哭。」 第291页 「对,夫郎很聪明,知道让人把我叫回来。」顾明野奖励般吻了吻他的额头,「为夫回来了,哭吧。」 这句话一出,文序情绪瞬间憋不住,直接决堤般崩溃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难受,他知道孕后期大喜大悲对自己不好,可是就在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好难受好难受。 「为什么,以前是一个人,现在,也是我一个人。」 往日里万事不入心的青年,这一刻在爱人怀里,哭得像只被人欺负惨了的幼兽,在等到靠山出现那一瞬间,将所有委屈所有不满尽数宣洩出来。 顾明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妨碍他敏锐察觉出这句话里的意思。 「见到了讨厌的人?那我把他赶走好不好?」他低声哄道,「夫郎是不是忘记我们成亲的事情了?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成个屁的亲!」娇弱不了两秒,文序又火了起来,手掌不停地拍着男人的胸口,「连个合卺酒都没有,你都把我肚子搞大了,都没把合卺酒给我补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呜呜呜!」 顾明野一脸懵逼,试图跟夫郎讲道理:「骂我就骂我,骂自己命苦干什么?」 「就是命苦,还不让说吗?」文序吸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同样是新世纪的人,别人都是旅人,就我不一样,说我灵魂不稳,被狗东西扣下,还被骗去打黑工!」 「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娘死爹二婚的开局,好不容易避开嫁渣男,还得断了渣爹这门亲!」 文序边哭边骂,哽咽着说一些混乱的话,从父母意外去世,到家里没钱交学费,从去兼职被无良老闆扣钱,到下班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 说着说着又开始骂文蕴杰这狗东西婚前装良人,到婚后让他娘打工赚钱。 骂梁夫人眼瞎找了个已婚有子的老男人,她但凡不嫁文蕴杰,指不定文家下人也不会看这位主母的态度忽略他,紧接着又骂到梁夫人她爹那个老举人简直是古代汉尼拔,对亲女儿都吃人不吐骨头。 搞得顾明野一时之间不明白他到底是想骂梁夫人,文丞相,还是梁夫人她爹。 文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骂谁,他骂完人又开始骂时局,最后又往被亲戚骗到差点卖房子上面拐,到辛辛苦苦打工读完大学没多久。就进入某个奇怪的世界,被忽悠去打黑工等等。 反正不管时间和时空的顺序,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顾明野搂住他安静地听,另一只手还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夫郎话里的事他并非全然知晓,夫郎的经歷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不妨碍他从对方难过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个信息:他的夫郎委屈了。 顾明野安静听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该从哪里开始安慰,最终在怀中哭声渐歇的时候,握住夫郎的手,轻轻放到了孕肚上。 「你看,你有了我,我有了你,未来咱们还会有一个孩子。」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我们是彼此的家人。」 「以后我陪你出门,会拉着你,不让你摔跤,会护着你,不让别人骗你,不会让人骗你的银子,也不允许让别人对你大声说话。」 「如果是你自己带人出门,受了委屈,也不要憋在心里,回来跟我说,我给你讨公道。」 「夫郎,等孩子出生了,我们补一个成亲典礼吧,好不好?」 文序的手被握着,放在高耸的肚子上,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抽泣,闻言扁了扁嘴,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嚎啕大哭,只弱弱道:「我不要典礼,我要和你喝,合卺酒。」 文蕴杰这个渣男,凭什么娶了两任夫人?凭什么那个老举人还有人嫁给他生儿育女?这种垃圾人都能拜堂成亲,怎么轮到他就连洞房都没有? 文序记得成亲典礼有很多流程,他嫌累,他不想要,他只是想着孩子都有了,跟自家夫君喝一杯合卺酒,不过分吧? 可是偏偏当初他们就是没喝,成亲什么该有的仪式都没有,就连成亲的两人,也只有他一人穿了红衣。刚才勐一想起来,文序就觉得特别难受,不知道是因为见了文蕴杰这渣男,还是因为心里憋了太多的气。 顾明野低头看他,最后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十分认真应下这个要求:「好,咱们喝合卺酒。」 文序心满意足地又默默流了一会泪,哭累后,最终在夫君怀里沉沉睡去。 顾明野抱着他许久都不曾放手,眼睛描摹着他精緻的眉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疼。 此时静下心来捋了捋夫郎刚才说过的话,发现大部分都在骂男的花心女的瞎,还有一个畸形的家。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收到棉袍的那一天。 他知道夫郎以前,或者说上一世是个男人,不像哥儿一般学过针线活,也没有如同一般的哥儿那样有些细緻的心思,所以乍一收到夫郎亲手做的棉袍,说无动于衷是假的。 当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夫郎,你想要什么?」 当时的文序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只回了一句想要知道他的私房钱藏哪了。 直到他换了个说法,又问了一次。 夫郎才明白他的意思,一边慢悠悠地翻箱倒柜,一边说道:「愿望啊?那可多了。」 「说最想要的那个来听听。」 第292页 文序如同往日闲聊一般开口:「那我想要这天下的哥儿女子得到真正的自由与平等。」 「想要哥儿女子想经商就经商,想当官就当官,想不嫁人就不嫁人,想和离就能和离。」 「我想要他们不以嫁个好人家来判定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为了别人施加的目标而去讨好和争宠。」 「唔,大概就是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被律法允许自己能去做,不用为了父母之命,或者哥儿女子应该如何的言论裹挟,这样就行了。」 当时的顾明野听完后沉默了,随后才意识到想送个礼物给夫郎,其实也挺不容易。 夫郎哪里是想要礼物呢?短短几句话里,一字一句都在说一件事:夫郎想要一个理想中的国家。 文序的想法对于顾明野这个本就不拘一格的人来说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对于这个时代里延续了数千年的观念是极具冲击力的。 所以这个国家存在的前提,是要有一片可以任己施为的江山。自那天过后,顾明野对于大盛的皇位归属就上心了起来。 皇帝是不可能当的,当了就没时间陪夫郎了。所以还是像在良国一样,培养一个听话又有能力的人,实在不行,对方只要听话也可以。 他想让这个人来坐大盛的江山,想让夫郎期望中的场景在大盛一点一点实现,要是最终成果夫郎喜欢,他就让人照搬会良国, 如果最终成果与夫郎期望的不一样,那也随时可以弃掉,让这里恢復以往的规则。 当时的青年没意识到夫君问的这句话,是对方想送自己一个惊喜的试探。只是随口升华了一下理想罢了,实际上他本就不是会去努力实现这种虚幻理想的人。 他很自私,自私到除了自己,只有零星被认可的人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可是他又很容易遇到想认可的人。 大概是孤独吧,所以遇到一个还算好的人,他就很容易觉得对方合眼缘。 他好像能说话聊天的人很多,却从不爱聊自己的事,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因为顾明野想知道,而他喜欢顾明野,仅此而已。 但是从那日起,到现在,顾明野都在很认真的替自家夫郎谋划一片江山,文序不知道自家夫君在朝堂走到了哪一步,但是不妨碍顾明野安排了个专门唠八卦的人来陪他聊天。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朝堂上被顾王爷「打压」得抬不起头二皇子明舒。 「表哥我和你说,据说太子烨情断李长擎,李少将军怒砍长舌妇!」明舒一开口,文序就知道他是天生说八卦的人才,怪不得自家小表弟被迷的七荤八素的,瞧瞧人家这八卦说的,有标题,有摘要,还有内容。 就是称唿老是弄错。 「二皇子,你应该叫我皇叔夫,不是什么表哥。」 明舒面不改色,脸皮极厚地摆了摆手:「都一样都一样,我跟着小稚叫也没差,表哥我继续跟您说吧?」 看到文序点头,甚至拿了一把瓜子,跟青石排排坐着准备开嗑,明舒忍不住眼角直抽抽,仿佛看到了自家同样喜欢听八卦的心上人似的。 「太子和李长擎那档子鸡鸣狗盗的事,表哥知道吧?」 看到文序点头,明舒立刻来劲了:「他们前几天闹掰了!据说闹得还挺大,镇国将军府都抬出去几个人!」 「怎么个事?」文序立刻瞪圆了眼,「开始闹别扭搞强制了?还是吃醋殃及无辜了?」 「强制?是有点这个意思。」明舒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准确,「我那哥哥不是得了皇叔的支持么?他也挺笃定自己有价值,所以直接把李长擎扔过头了。」 「可李长擎是谁?镇国将军府唯一的独苗苗!他爹娘宠着呢!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能接受自己能力不如皇叔,被我哥厌弃的事实?」 「所以他一邀二请三威胁都见不着我哥后,就醉酒提剑擅闯太子府了,可把太子府的人吓得够呛,以为他想造反!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抓住关起来,等太子回来定夺。」 说到这里,明舒卖了个关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文序立刻捧哏。 「太子回来听到这件事,立刻去把李长擎放出来了!」明舒一脸牙疼的模样,「完了就被李长擎半搂半抱带主院去了!」 「据我安插在太子府的人说,李长擎去主院那轻车熟路的模样,仿佛他才是太子府的主人一般,而且他在主院呆到天亮了才离开,然后那天太子上朝,才站一会就脸色苍白,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文序已经对太子烨这个当断不断,优柔寡断的性格无语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脱身,他倒好,眼巴巴送上去,是真爱无疑了。 「李长擎那边又是怎么回事?真杀人了?」 「这还能有假?为了给小稚说八卦,我在这些人家里都安插了暗探呢!」明舒说起这个就十分自得。 「那天下朝后,也不知道皇叔跟我哥说了啥,反正那天上书房的气氛很尴尬,紧接着听说太子又开始单方面跟李长擎不来往。」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表哥你说,他这性子是不是有点毛病啊?断不断的也不给个准话,前一晚还心软放人翻雨覆云,再一见面就冷情冷脸互不相识,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压根撇不清关系啊?」 第293页 「李家小霸王也是他能牵着鼻子走的?别看李家将军没什么大能耐,当初被婆罗国犯边都能八百里加急求助,可他到底还是有点人马能交给儿子的。虽然如今李将军不再上朝了,但是人家能混到这个官位,多少有点本事在的。」 「这事被李家那个将军夫人知道了,一听自家独苗苗搞上男人了,立刻就炸了,嘴里骂骂咧咧说不出什么好话,还扬言太子勾引的,要说出去让天下百姓评评理,李长擎也是个混不吝的,居然真敢为了太子的名声对母亲拔剑相向!」 「据说那天李家父子两拔剑对立,一个骂儿子不孝亲娘,一个骂亲娘存心不让自己好过,将军夫人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哦豁!」文序嗑瓜子,总算有了当初「看书」时的那种狗血淋头的既视感,「然后呢?真动手了?」 「动了,不过是趁着他爹去兄弟家喝酒不在家。」明舒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那牲口反手砍了他娘的丫鬟,说一定是她们在他娘耳边嚼舌根,李夫人倒是想阻止,可惜她从小溺爱这个儿子,导致李长擎耍起横来,她压根管不住。」 「后面李夫人身边躺了好几具血煳煳的身体,有些还有气,有些倒咽气了,但是不管是不是还活着,李长擎都让人搬去乱葬岗处理了,一点没留面子,吓得李夫人当晚就发了高烧,至今还没好全。」 果然,文序暗嘆一句,主角闹别扭,多半是路人遭殃。 「幸好你哥坐不上皇位,否则就他和李长擎这个藕断丝连的闹法,指不定皇宫里的下人都得换一批。」 明舒一听,脸拉得老长:「他是坐不上,现在皇叔都打算把我往上推了。」 「当皇上不好?」文序好奇道,「别的不说,金银财宝多的是。」 「小稚他爹说让我拉我哥下来,否则不会考虑我跟小稚的事,问题是楼家人从不入朝为官,我当了个皇帝,楼家人肯定不会把小稚嫁给我,指不定用完就丢,转身给小稚安排别人!」明舒骂骂咧咧,「皇叔就是想要我痛失所爱。」 明舒能远离朝堂,一直在凉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自然不是个拎不清的,甚至他比太子烨更能看清很多问题的本质。 从他迟迟无法踏入楼家大门,到文序一回去,他就能被楼家大舅叫去书房谈话时,他就明白一件事,楼家不一定是真的打算让他争夺皇位后才考虑把楼清稚嫁给他,而是想让他把跟文序有冲突的太子拉下来,免得对方得势后针对文序。 「所以我想着大家都是明家人,要不直接把青石推上去吧,反正他才是大伯名正言顺的大儿子。」明舒讨好地看向文序。 「楼家女婿肯定是不能纳妾的,我要是成了皇帝,光是充盈后宫一事就躲不过去,还是青石好,年纪小,没什么心上人,随便充盈后宫,指不定还能找到个真爱。」 青石立刻警惕起来,捏着瓜子挪了挪小椅子,整个人躲到文序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想都别想,我要跟着公子,你自己去当。」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弟也不当,他傻乎乎的只会吃。」 明舒眉心直跳,总感觉自己今天要空手而归,他忍不住看向文序:「表哥你是知道我的……」 文序立刻抬手制止:「别胡说昂,加上今天我俩也就见了两次,你可别说这种让你皇叔误会的话。」 这句话吓得明舒左顾右盼,确认顾明野不在才松了口气:「叔夫,你可别吓我。」 真让皇叔误会,他真的会被吊起来打的。 文序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别打青石和墩墩的主意,我和顾明野都说好了,他们兄弟俩只需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行,不用去勾心斗角争名夺利。」 「你想娶小稚,最好按大舅舅的要求来,至于其他会导致你娶不到小稚的因素,你自己扫平就行了,扫不平就去找顾明野帮忙,大舅舅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说了会考虑,就一定会考虑。」 「就是就是。」青石连连点头,「到时候你都当皇上了,你不点头,大臣也不能逼着你选妃不是?都说后宫不得干政,朝堂的手也伸不到皇上的后宫里啊。」 「你只管去做,到时候有什么事情搞不定,就去找姑爷。」小少年生怕对方撂挑子不干,转头带楼家哥儿私奔,到时候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便十分积极地许诺,「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求姑爷。」 明舒翻了个白眼:「我和你都是他侄子,我求他都不行,你去就行了?」 谁知青石十分自信点头:「对啊,到时候公子肯定帮我一起,姑爷就听公子的!」 明舒更委屈了,但是他也知道吐槽归吐槽,最后还得自己上。 如果真算计青石上位,不说顾明野这个手握实权的皇叔同不同意,就说惹怒了文序这个叔夫,对方一旦生气,楼家那边的问责他就躲不过去。 或许是终于能光明正大把外甥认回来了,楼家几位舅舅恨不得让大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楼家对唯一姑奶奶留下的孩子有多看重,几位经商的舅舅几乎隔天就能送一船东西过来。 就连楼大舅都不放心,让除了科举之外,几乎不出凉州的楼家继承人,楼大少爷借着讲学的名头来京城看望外甥。 想起楼清钧准备到来这件事,明舒又积极起来:「对了,大哥应该快到了吧?要不让我来安排大哥的衣食住行吧?」 第294页 按目前这个情况,他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他提前在大舅哥面前表示自己的诚意,指不定以后上楼家求娶的时候,对方还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文序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虽然有点心疼他的处境,但是想起对方刚才忽悠青石继位的做法,他就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对方的幻想。 「用不着你,表哥说到时候他住在西府书院。」 就算不住西府书院,也应该住枭王府,本来就是代表楼家来给他撑腰,表明楼家态度的,没道理亲表弟家不住,反而去一个毫无关系的皇子府邸暂。 「这怎么行?西府书院自建成起就没有修葺过,里边的家具十分陈旧。」明舒没想这么多,反而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 他振振有辞道:「楼家作为文人心目中的标杆,让楼家的大公子住在一家破书院里,像什么话?要是传出去,其他地方的学子还以为咱们上京城的人不重视楼家。」 文序还没开口,经歷过饮香楼开业贺喜的青石就笑了起来,十分欢乐道:「可是,西府书院的山长姓楼诶,据说是楼家的一个远亲,表少爷住自家书院很奇怪吗?」 「回头我要告诉表少爷,说你嫌弃楼家的书院破旧。」 明舒:「!!!」 「我觉得楼大少身为楼家下一代家主,肯定不是那等享乐的人,住书院再合适不过!」 这等生硬的转口让青石乐不可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文序也好笑摇头:「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按之前商量的来,大舅舅也不会真的让你血本无归的。」 作为盛天帝的孩子,明舒是难得清醒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父亲的存在不能暴露,在大伯已经有自己血脉,自己无法过继过去,只能被养在凉州的情况下,他也十分知足。 哪怕后来大伯成了皇帝,他也受得住本心,仿佛在凉州扎根一般,几乎不离开凉州,直到盛天帝继位也一样。 他深知自家父兄的品性,也知道皇位这个东西好看不好坐,随性惯了他一点也不想去争这个位置。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无论是心上人的父亲,还是名义上的皇叔,都想把他推上去,哪怕并不是让他当个傀儡,仅仅只是想阻止太子继位,他也没办法拒绝。 他深知有顾明野在,自己想要自由,想要娶楼清稚,就必须按对方的要求来做,所以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不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反悔不干。 所以他抱怨归抱怨,实际上主要还是想逗文序开心,他十分明白,只要文序开心,他的想法就能在楼家和顾明野的支持下实现。 「叔夫,我就是个胸无点墨的人,皇叔要推我上去,你得跟他说,多找几个人来辅佐我,帮我处理朝政昂。」明舒暗戳戳提要求道,「我只想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这样我的后宫要不要进人,就由皇叔说了算了。」 文序微微挑眉,把自己面临的和楼家大舅的矛盾,转移到顾明野身上,这还叫胸无点墨? 到时候楼家应了他和楼清稚的婚事,万一后宫进了人,那楼家就得找顾明野算帐了,毕竟明舒无权无势做不得主,能做主的顾明野又是明舒的叔叔,又是楼清稚的表哥夫,让人入宫闹得楼清稚不开心,楼家不找他找谁? 不过明舒到底是因为自己和太子的冲突,又因为自己偏心青石和墩墩,才迫不得已接下这个担子,所以文序还是安抚了一句:「到时候你安心地登基就行,其他的事情顾明野会给你处理好的。」 得了这句话,明舒离开枭王府的时候都是笑着走的。 另一边,得知二皇子去枭王府,离开时一脸笑意的消息,太子烨狠狠摔碎了手边的砚台。 「他就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到时候你身边无人可用,他就能完全架空你了!」 「自古以来被权臣操控的皇帝,有几人是能在对方的监视下成功夺权的?」 「你以为他是想借你的身份名正言顺左右朝堂?那他为什么不扶持从不上朝的二皇子,反而扶持你这个对朝政了如指掌的太子?」 「如果他真的一心想扶持你,早就把二皇子摁死了,哪里容得对方还能在朝中跟你打擂台!他就是想把你当成靶子吸引二皇子!让你们鹬蚌相争!」 「到时候你们兄弟都出事了,他这个皇叔不就顺理成章登基了吗?操控别人才能左右朝堂,哪里有自己掌权来得安心?」 那日他去放出李长擎时,对方赤红着双眼说了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扎穿了他自欺欺人的面具。 如今回头再看,他这个被顾明野选定的人连枭王府都进不得,他那个放养在凉州的弟弟却能三番五次进去找文序聊天,太子烨瞬间信了李长擎的话。 顾明野选定他,而一直被顾明野宠爱的文序却亲近明舒,他们兄弟两都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有底气登基的人,但是就如李长擎所说,操控别人哪里有自己掌权来得安心? 眼看盛天帝逝世已经数十天,别说继位大典的筹办,如今民间连到底是谁继位的风声都没传出来。 按理说有太子在,肯定是太子继位,可是二皇子不仅没有暂避风头,至今还能在朝中上蹿下跳,看着也有继位的希望。 朝中群臣跟泥鳅似的谁也不沾,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无法做决定,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实在不能怪太子烨心里不安。 第295页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身边的心腹:「送去镇国将军府,亲自交给少将军。」 「是!」 这封信被送到李长擎手上,过了两个时辰,天色蒙蒙黑的时候,一只信鸽从镇国将军府里飞出,振翅往越鲤府方向飞去——可惜没飞出上京城就被人打了下来。 「终于准备动手了。」顾明野看完手上的纸条,正想放在烛火上烧了,想起夫郎还在,又收了回来。 倚在榻上的青年拢着薄被,目不转睛地翻过一页书,「确定城外的越鲤府军队是你的人领头?」 「嗯,西南总督离开那天,费楠就已经带队到了。」 文序算了算时间,不由哑然。 自以为掌控的军队,早就偷偷到了城外,甚至在这封信写下来之前就已经到了,太子烨和李长擎到底哪来的自信夺位? 「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你,你会不会管这些事?」 「不管。」书桌后的男人十分果决,「在找到青石之前,或许会忍一忍盛天帝,如果对方下手太狠,或者大盛乱了起来,确认青石找回希望渺茫,我会带着辰儿换个地方。」 「最差也不过是回良国,反正不会蹚这池浑水。」 当年帮天临帝打天下是闲着没事干,对方人又够义气,索性搞点军功弄个闲散王爷噹噹,毕竟在良国的时候,看顾安年那么舒服,他也想体会一下这种快乐。 虽然最后也没怎么闲散下来,但是也比在良国的时候天天批奏摺舒服多了。 如果不是太子烨派人刺杀文序,顾明野还真不会插手大盛的江山到底谁来坐这种破事。 大盛对于良国来说,就是一个小国家,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连特意派兵远征他都嫌回不了本的那种。 所以大盛一旦有战乱的可能,顾明野绝对会立刻捲铺盖带着夫郎孩子熘之大吉。 只能说原本太子烨和二皇子五五开的夺位局面,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被弄成了地狱开局。 文序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也是,谁乐意搞得这么麻烦呢?」 但凡太子烨没那么小心眼,没有因为失了面子就来刺杀他,顾明野肯定不会想弄死对方,文思敏求到他头上,他可能也不会顺手一帮。 甚至只要他没有受到威胁,楼家也未必会支持二皇子夺位。 只能说都是自己作的。 又过了两天,正值正月十五元宵节,早就打算好带青石和墩墩晚上去看花灯的文序,因为一则消息打消了计划。 「太子忍不住了。」顾明野出门前替自家夫郎穿好了衣服,「今早李长擎带着镇国将军府和太子府的私兵,一路护着他进了皇宫。」 彼时文序还没清醒,迷迷煳煳道:「几个意思?不是直接打上王府吗?」 「他绑了朝中大臣,看来是想逼我进宫摊牌了。」顾明野无意多说,给夫郎穿好衣服,便抱着他去洗漱,「一会用了早膳再睡,今夜别出府了。」 文序一边漱口,一边瞄着阴沉沉的窗外,含煳道:「嗯,看着要下雪了。」 等文序洗漱好,吃了早膳后,顾明野才带着乌榆进皇宫。 听到今晚不能去看花灯,难得不用看书的墩墩有些失落,青石因为学得快,能每天跟在文序身边吃吃喝喝,他就不一样了,每天被冯淮抓学习。 文序摸了摸小傢伙的头髮:「今晚没有花灯,不过等你叔叔回来后,说不定后面几天就能补上了,到时候叔夫让冯淮给你放假。」 墩墩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气,伸手去抓青石剥好的烤花生吃,青石也不说他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反而把装花生栗子的小碗往弟弟这边推了推。 外面没一会下起了大雪,天空黑压压一片,看着令人不安,文序在王府里走来走去,从暖阁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大厅,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青石不明所以,带着墩墩跟在后面,手里还不停剥烤花生烤板栗,剥好就放到墩墩手中的小碗里,生怕公子想吃的时候吃不上热乎的。 梁峰提着小火炉跟在旁边,小火炉上面扣了个防护网,炉中碳火烘烤着放在网上的吃食。 「王夫,要不要先歇歇?」 「不用了,我坐不住。」文序捧着汤婆子,慢悠悠走着,总觉得肚子有些胀气的感觉,胀得他心头憋闷无比。 梁峰只当他担心顾明野,安慰道:「主子那边都安排好了,就是去走个过场而已,您不必太担心。」 文序嘆了口气:「倒也没有多担心,就是烦。」 梁峰不知道王夫在烦什么,但是他知道王夫烦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声打扰王夫,所以安安静静做着提火炉的工具人。 大概是宫里的谈判不太友好,下午的时候,枭王府外出现了不少刺客。 冯淮接替了梁峰的工作,在大厅里陪着文序,梁峰则带着暗卫爬上王府墙高处,把想闯进来的人一一射落。 此时王府独占一条街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外面闹哄哄半天,也没有惊动任何百姓,毕竟西城区就不是百姓能来的地方。 文序听着心烦,腰腹又坠胀得厉害,甚至隐隐有些疼痛,他站起身,正想回房里躺一会,一个暗卫就从王府大门方向跑来:「启禀王夫,文丞相要见您!」 肚子勐然抽痛一下,文序面无表情看向大门方向,语气莫名:「他为何求见?」 第296页 「文大人说宫中局势未定,怕您在王府出事,想接您回文府养胎。」 文序轻轻笑了一声:「他到底还是没有选择我,出嫁前白叫他一声爹了。」 心思敏捷如冯淮,又怎么会听不出这几句话的意思?他使了个眼色,暗卫立即起身离开。 「王夫,您不必……」冯淮话还没说完,站着的青年勐地晃了两下。 文序扶住桌子,声音干涩道:「冯淮,去通知老管家准备好产房,我要生了……」 冯淮睁大双眼,慢了半拍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慌忙地跑出去找人。 刺客没能让井然有序的枭王府乱起来,文序一句「要生了」却成功让枭王府众人脸色骤变。 产房早就准备好,老管家接到消息,立刻带着御医和接生嬷嬷进来,先用草药熏了一遍屋子,又点上御医调配好的药粉。 自从文序月份渐大,厨房那边每天都熬着老参鸡汤和补血的红枣粥,王夫如果用不上,府中下人还能沾光补一补。 如今一听王夫要生了,厨房那边灶火不熄,连忙用保温的瓦罐盛出参汤和红枣粥送去产房,还不忘烧几大锅热水备着。 丫鬟们乱中有序地端着热水进入和产房相连的隔间等待,等文序被扶着进产房的时候,她们手上的热水都已经换了好几轮。 大概是孩子在肚子里呆久了,所以急不可待地想出来,文序踏入产房时,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全靠青石和老管家扶着。 「快快,给王夫换衣服,你们把炭盆搬过来!」接生嬷嬷指挥着丫鬟,自己上前扶住了站不稳的青年,「和叔,您带这小孩出去吧,这里交给奴婢就行。」 老管家知道事情轻重,但是看到文序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还是担忧道:「宋嬷嬷,请你……」 他才开了个头,就被宋嬷嬷打断了:「和叔放心,奴婢知轻重,这是咱们良国的齐君,不是什么旁的官员夫郎,奴婢和几位御医会尽力保齐君平安!」 几句话的功夫,被人半扶半抱的青年疼得更厉害了,其他接生嬷嬷替他脱外套的时候,都能察觉到这具身体抖得厉害。 「人参鸡汤端一碗进来!快点!」 「火炉往旁边挪点!一会别妨碍御医!」 「门窗关紧,热水端一盆过来,来个人帮齐君擦擦汗!别给着凉了!」 「烈酒呢?几位御医那边准备好了吗?」 早被布置好的产房应有尽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御医和接生嬷嬷稳中有序地把各项事情安排下去,丫鬟们也被演练过好几次,所以老管家心里十分担忧的场景,在这些人眼里丝毫不慌。 老管家拉着青石走了出去,看着产房的门关上,挡住了忙碌的人影,青石才勐地打了个哆嗦。 「和伯,公子他……」 小少年脸上血色全无,双眼发直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脑海里都是自家公子疼得满头大汗的模样。 「放心吧,里面的接生嬷嬷和御医都是老手,肯定不会出事的。」老管家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是作为目前府里唯一做主的的,他不能慌。 墩墩被冯淮抱在怀里,从刚才文序说话开始,他就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在他眼里那么厉害,那么有活力的叔夫,第一次这么脆弱,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在围了草帘的走廊外唿啸着,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小孩。 墩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挣扎着想进产房:「叔夫!叔夫呜呜呜!」 「叔夫不痛!墩墩唿唿就不痛了!」 冯淮连忙抱紧不停挣扎的小孩,一个劲哄着,产房里的青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动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没事,叔夫不痛!」 文序被餵了一碗人参鸡汤,刚刚恢復了点元气,憋着一口气喊完,整个人又软倒在床上。 接生嬷嬷细緻地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心疼道:「您别说话了,再喝一碗鸡汤,省点力气,一会可千万别晕过去。」 文序此时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衣襟被敞开露出高耸的肚皮,腿上却盖着一床被子。此时听到接生嬷嬷的话,正想说这么疼,肯定晕不过去,就看到年过半百的御医拿着一柄巴掌长的柳叶刀在火中炙烤。 文序:「!!!」 艹,没人跟他说生孩子要开膛破肚啊! 这御医有没有行医执照啊?这么大年纪会不会老花眼啊?烛火这温度能不能达到高温消毒的程度啊?能不能给他来点麻药啊? 准备工作做完的御医拿着柳叶刀,安抚地朝文序笑了一下,紧接着一方深色的手帕就遮住了他的视线。 视线全无的文序神经紧绷,手脚却被接生嬷嬷死死摁住,在不知是胎儿想出生还是剖腹手术的剧痛中,时间好像变得很长,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只是恍惚间的错觉。 等到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被剧痛模煳了感知的青年微微侧头,一直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又摸了摸脉,紧接着给他餵了一小盏味道古怪的汤药。 随着一句「父子均安」的喜悦声传来,文序困顿地闭上双眼。 顾明野安排的人还是有点靠谱的。 第97章 尘埃落定 文蕴杰焦急地站在王府大门,眼看门口没有开启的打算,他不由得急了起来。 第297页 自从太子代掌朝政,自己莫名其妙被回家反省后,他就一直无所事事到现在,对朝中动向一概不知,反而跟梁夫人又打又闹最后和离。 直到前不久盛天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却又没听到二皇子造反的消息,他就知道稳了。 就算他和梁夫人和离,他也是文思敏的父亲,那天文思敏身边的陪嫁丫鬟带话回来,也没有指责他,只说太子正在继位的关键时候,不愿父母闹得反面成仇的结果,进而影响太子的名声,不如体面地和离,顾全她太子妃的颜面。 文蕴杰这才点头写了和离书,放梁夫人离开。 文蕴杰这人没有太高的眼界,被盛天帝一手提拔,也只是穷人乍富,不知如何守着这份财富。 他不会去想一个父母和离的女子够不够格当皇后,也忘了如果太子妃娘家势弱,是有可能只封妃,不封后的。 原本和离后,他就在家安分待着,打算等太子继位,自己的女儿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时,再上奏摺回归朝堂,却没想到今早他就收到太子那边传来的话。 「如今枭王想废太子,扶二皇子上位,太子已经带诸位大臣入宫商讨继位大典,为了防止枭王狗急跳墙,还请文大人将枭王夫引出王府,太子好以此牵制一二,安稳继位。」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文蕴杰有过一丝犹豫,文序是楼家人,他出了事,楼家岂能善罢甘休?太子这个皇位又岂能得到大盛文人的认同? 可是下一秒,对方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担忧。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以及在诸多刺客围攻下,迟迟不曾回来的枭王,文蕴杰忍不住上前拍门:「快点让文序出来见我!老夫是他亲爹!他这个不孝子是想把亲爹拒之门外吗!」 「快点开门让老夫进去!门外这么多刺客,老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王府的门房守在门后,把这两句话听得分明,闻言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高声答道:「文大人莫不是上了年纪,记性差了,咱们王夫早就被剔出文家族谱了,还是您亲自断的亲呢!」 「胡说八道!父子哪有隔夜仇!你这个没规矩的下人,快开门让老夫进去!」文蕴杰气得脸红耳赤,没想到连一个门房都敢嘲讽他。 果然是没娘教的东西,连亲爹都能关在门外! 看来他选择帮太子是对的,只要对方成功继位,他女儿就是对方唯一的皇后! 到时候他们拿捏着文序,就能让楼家和枭王投鼠忌器,为太子所用。而作为引出文序的功臣,自己肯定能被重用。所以文蕴杰一点都不担心,锲而不捨地拍门叫喊。 可是文蕴杰却忘了一件事,枭王有多看重自己的夫郎,满朝文武谁都知道,对方此刻正在皇宫里跟太子拉锯,又怎么会没有任何举措,把身怀六甲的夫郎独自留在王府里呢? 反正等到刺客逐一负伤倒地,他也没有拍开枭王府的大门,王府守卫从侧门出来,将刺客一一抓住押往别的地方,一点空子都不给文蕴杰钻。 进又进不去,文序又不肯出来,文蕴杰气得脸色通红,在寒风中用力踹了大门几下。 他想继续喊文序出来,可是他对这个孩子趾高气扬久了,低不下头,说不出什么软话。 他想偷偷潜入王府,又没这个身手和能耐。 他想等在大门这里,等文序良心发现放他进去,却又怕枭王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更怕这个不孝子硬着心肠不开门,自己被冻出个好歹来。 他犹豫不决想回去,却又心有不甘。 不甘心这个被他忽视被他抛弃的孩子,居然能主宰得了皇位的人选,不甘心自己看好的太子,被枭王这个盛天帝的眼中钉比下去。 不甘心自己被妻子厌弃,被儿子拒之门外,被女儿摆着架子回娘家,更不甘心自己身为文官之首,大盛的左相,却狼狈得如同败家之犬一般,孤伶伶地一个人在家。 这春节,还没过去呢。 文蕴杰一介文臣,在寒风凛冽的大雪天站了许久,等他终于停下叫门的声音时,才发现自己浑身发冷,脑袋却仿佛放在火上烤一般,烫得吓人。 亡妻与梁夫人,他选择了后者;儿女与权势,他选择了后者;如今前途与自己,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文蕴杰打着哆嗦转身,朝停在街口的马车走去,才走了一半,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太子烨以为有朝臣在手,又有私兵和大内侍卫在侧,顾明野多少会顾忌一番,结果对方慢悠悠赶来,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水,看丑角似的欣赏他紧张的模样。 李长擎受不了这种无视的挑衅,又看到对方只带了一个侍卫,忍不住想拔刀上前比划一下。他一直对前段时间,太子烨因为有枭王撑腰而冷落他的情形耿耿于怀。 明烨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一马当先冲过去,结果不过一息之间,就被乌榆擒住。 从李长擎暴起到被擒,顾明野连姿势都没有变,此时他轻轻颳了下茶盏中舒展的茶叶,轻声笑道:「镇国将军府的私兵可以缴械投降了,否则你们的少将军可就要替你们受过了。」 太子烨心头一跳:「你们谁敢!」 谁敢? 镇国将军府的私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刃,老老实实离开了上书房。 第298页 自家少将军为了太子对老夫人拔刀相向,惹得老将军震怒,此时少将军被擒,看枭王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说没有后手他们肯定不信。 此时为了主子的安危,束手就擒也没什么,要是因为太子背叛主子,那才是真的要命。 镇国将军府的私兵一踏出上书房的门,就被守在外面的大内侍卫给抓了起来,太子烨看到这一幕,眼皮勐地一跳。 他带着私兵挟持大臣进入皇宫时,大内侍卫没有阻拦,也没有听他调动,直到枭王抵达后,大内侍卫瞬间围了上书房,他以为这是拥护他的证明。 可是从对方捆住镇国将军府私兵的情况来看,他好像猜错了。 猜错了也没办法,他已经退不了了。 有这群大臣在手,顾明野总得顾忌一二,现在就耗下去吧,等这群老大臣撑不住的时候,就是他提要求的时候了。 事情看上去也确实如此,拿下李长擎后,顾明野依旧云淡风轻地坐着,时不时让门外的侍卫去御膳房端些糕点和热水来给大臣们。 可是太子烨不允许被捆成粽子的大臣们吃喝一口,就这么耗着他们的体力,想用他们来为自己换取继位的可能。 顾明野嘆了一声:「义兄要是知道自己苦心培养的人,从根上就是坏的,估计当初他绝对不会同意过继你,让你承了一个长子的名头。」 此话一出,被捂住嘴的大臣们脸色骤变,与各位同僚面面相觑,又十分大胆地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太子,看到对方仿佛承认一般苍白了脸色,他们眼中露出一抹震惊。 「皇叔,只要你答应本宫,把老二贬为庶人,不让他来跟本宫抢皇位,本宫就放了这些大臣。」 顾明野摇了摇头:「晚了。」 如果太子烨没有命人对文序下手,顾明野压根懒得管大盛的江山谁来坐,反正他当初答应天临帝守江山,只要大盛不被灭国就算是履行诺言了。 加上青石的找回,和墩墩慢慢长大,对于天临帝的那点「知遇之恩」也算是报答完了,这大盛,他呆不呆都一样——如果太子烨没有命人刺杀文序的话。 「我夫郎说想要一个公平公正的国家,还想让律法一视同仁,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夫郎还说想要女子哥儿能自由自在走出家门,做自己想做的事,或是经商,或游玩,不必为了一个好嫁人的名头束手束脚。」 顾明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漠然道:「不过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有想法、一心为民的人。所以还是算了,这皇位,你坐不合适。」 太子烨咬牙道:「那谁合适?!」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哥儿左右国家律法? 女子哥儿不事生产,数千年来都凭藉孕育后代,才能依附男子活下去,居然让这种人经商? 恐怕多出几次门都要被世人说一句没有家教,不为良配! 看来李长擎说的没错,枭王就是想自己登上皇位,直接改朝换代! 顾明野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再说话,只低头喝着新续的茶。 太子烨瞬间失态:「你说啊!本宫不配,还有谁配!」 「我啊!」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明舒缓缓走了进来,「大哥是不是忘了还有我?」 「你?呵。」太子烨轻蔑靠着他,「本宫是天临帝亲封的太子!」 明舒一拍手:「巧了不是?本王也是盛天帝亲封的亲王。」 说完这句,他没再看这个脑壳有包,敢对文序下手的大哥,转而看向淡定喝茶的男人:「皇叔,刚才本王赶来的时候,遇到枭王府的下人了,对方进不来皇宫,让本王给您带句话。」 顾明野顿了一下,轻轻放下茶盏:「说。」 「那下人说皇叔夫生了,让您早点回去。」明舒眨了眨眼,头一次见到顾明野脸上出现慌乱的表情。 「来人,太子行事无状,绑架朝臣,意图祸乱朝纲,立刻拿下太子,押后处理!」 「太子羁押期间,恭亲王代理朝政,文武百官需认真辅佐。」 太子烨慌了一瞬,又想起自己还有私兵,正想嘲讽两句,身边太子府的侍卫长就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太子殿下,得罪了。」 太子烨懵了一瞬,发现身边的侍卫无动于衷,甚至负责看守大臣的那些侍卫还开始给人解绑。 「……为什么?」 侍卫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奇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当初先帝登基,立您为太子,就是枭王殿下命属下去保护您安危的。」 如果太子没有对王夫动杀心的话,等太子继位,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回主子的暗卫队去了。 明烨怔住,想起这个侍卫长多次在敌国派来细作暗杀时救下自己,随即想明白了什么,痛苦地闭上双眼,终于信了枭王曾经说的,他对皇位并不感兴趣这句话。 如果他没有对文序下手,是不是现在,他就已经登上皇位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睁开眼,急着想表达忏悔的时候,却只看到男人翻飞的衣袂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 得益于孩子出生后,御医餵的那碗带着安神效果的汤药,文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六的中午。 「王夫醒了!!」 「公子醒了!」 「叔夫,叔夫!墩墩在这里!」 第299页 床边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御医给他把脉,接生嬷嬷掀开被子,检查了他肚子上的刀口,才笑着给他系好衣带。 「王夫已无大碍,冬日里适合养伤口,屋内碳火不宜过旺,免得伤口不好癒合。等王夫今早已经排了气,可进食一些好克化的东西,明日起需督促王夫多下地走动走动。」 文序松了口气,就知道顾明野找来的御医靠谱。 守了一夜的男人松开了眉头:「你们先退下吧。」 终于能靠近床边的青石和墩墩双眼红肿,蹲在床边眼巴巴看着刚甦醒的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文序又好笑又心疼:「这两只是小兔子是谁家的呀?眼睛怎么这么红呢?」 墩墩丝毫不觉得丢脸,咧嘴笑道:「是叔夫家的!」 青石抿了下唇,担忧道:「公子还有心思说笑,您一直没醒,吓死我了。」 文序浑身无力,只能勉强用手指点了点小孩的指尖,笑道:「御医不是说没事吗?怕什么?」 小孩只是差点被吓死,他可是差点疼晕过去。 青石还想说什么,看到公子苍白的脸,想起姑爷守了一晚上的夜,便十分懂事的拉着墩墩起身:「公子您刚醒,先缓一缓,我带墩墩去厨房看看熬的鸡汤好没有。」 墩墩不太情愿地起身:「青石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去,不用我陪的。」 青石面不改色忽悠小孩:「不行,外面下雪,我怕摔跤都没人知道。」 墩墩想了想,到底还是乖乖跟着他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文序抬眼看向安静站在床边的男人,璨然一笑:「夫君,我醒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顾明野终于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他坐在床边,指尖拂过青年毫无血色的双唇,轻声道:「辛苦你了。」 「也还好。」文序十分乐观,「怀小崽子的时候没受什么罪,生的时候总得难受一下,否则以后怎么用生养之恩拿捏他?」 「不用拿捏,他不听话就跟我说,我来管教。」 仿佛想到了以后调皮的孩子惹了祸,会顾明野被追得到处逃窜的场景,文序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自己会难产呢。」 没想到顾明野大老远叫来的御医还是个会手术的大夫,安安稳稳让他成功生产。 顾明野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为什么会难产?」 「?」文序茫然地看着他,「哥儿女子容易难产,你不知道吗?」 顾明野脸上的表情更加费解:「只要不是生产是突发急症,难产就剖腹取子就行了,不是吗?」 「而且哥儿压根没有女子的产道,不剖腹取子,如何生产?」 文序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良国的哥儿女子生产,都是剖腹取子?」 「哥儿一向如此,女子一般都是胎儿过大,不易生产,才剖腹取子。」顾明野眉心微折,「难道大盛不是如此?」 文序:「……你一个在大盛呆了五六年的王爷,问刚刚回来没两年的我?」 甚至他以前生活的地方,鲜少有哥儿这种男身孕子的性别。 顾明野也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无奈道:「我是来当王爷的,哪里知道大盛的哥儿女子的居然还……自然生产。」 文序不信:「天临帝的皇后不就是难产死的?」 顾明野摇了摇头:「她是生产后突发急症,救不回来,所以对外称难产而亡。」 文序暗暗思索一会,觉得可能是羊水栓塞这种放在现代都很致命的突发症状。 「算了,不管怎么样,以后我都不生了!」 顾明野握住他的手,轻声应和:「嗯,回头让御医按时配避子的草药包放在床上。」 「孩子呢?是个哥儿还是小汉子?」 「是个小汉子,在隔壁让乳娘带着,等你身体舒服些再抱他来看你。」 一想到自己生了一个拥有自己和顾明野血脉的小傢伙,文序就忍不住开心:「都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咱家儿子倒是会选时间出来。」 顾明野眼神微闪,语气莫名:「可不是,天生就是个掌权的。」 随着顾安年回到良国继续苦逼地干活,良国国君有了齐君,齐君甚至已经怀孕的事彻底瞒不住了。 大臣们倒还好,一听到就不出现的国君还好好的,甚至还有闲心娶亲生子,彻底不敢冒头了,生怕顾明野回去一一清算,以至于顾安年这段时间处理朝政都舒心多了。 可是晟老王爷就不行了,恨不得立刻把文序用十六抬大轿请回良国,等他肚子里的孩子一出来,甭管是男是女还是哥儿,只要是顾家主支的血脉,就立刻给安排一系列储君该学的课程,力图在有生之年让良国国君的皇位在顾家手上延续下去。 毕竟等顾安年娶妻生子后,总不能继续帮堂哥处理朝政,哪怕晟王府一心拱卫皇权,也怕顾安年妻子的娘家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所以无论文序怎么想,顾明野同不同意,这孩子最终还是要回良国继承皇位的。 文序听完缘由,脸色也跟着莫名起来,无论努不努力,都得回家继承皇位,惨还是他儿子惨。 后面这段时间,顾明野都窝在王府里,吃住都跟夫郎在一起,无论文序需要擦身还是吃饭,哪怕是每天都得下地走一段时间,都由他亲自伺候,从不假他人之手。 第300页 连明舒三番五次要见小侄子的要求都给推了,最终明舒还是蹭了刚到上京城的楼家大少爷的关系,跟着对方一起来才看到了小青团。 而在第七天的时候,文序也总算见到了自己的小崽子。 不同于刚出生时全身通红,被几个奶娘餵得极好的小傢伙有了点白嫩的模样,据接生嬷嬷说,小傢伙出生没多久就能睁眼了,一看就是胎里养得极好。 文序腹部的刀口还没癒合,顾明野怕扯到伤口,所以不让他抱小孩,自己亲自抱着给夫郎看,这抱小孩的姿势有模有样的,看样子私底下没少练。 文序亲了小傢伙几口,在小傢伙醒之前停下了释放父爱的行为,「儿子名字起了吗?」 顾明野摇头:「还没,大名要查族谱,等堂爷爷查完族谱再起,免得和哪位祖宗重名。」 「那就起个小名先叫着吧,」 只要不是危及夫郎安全的事,顾明野一向随他,文序想了好几天,最终定下了儿子的小名。 正巧老管家端着补汤过来,顺便得知了小主子的小名,一脸疑惑道:「青团是什么东西?」 文序偷偷吸了下口水:「一种吃食,用艾草汁液和面,馅料可甜可咸,软糯糯的,还挺好吃。」 「哦,青圆子。」老管家瞬间明白了,「您先把这盅乌鸡汤喝了,老奴一会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艾叶,今晚给您做一碟青圆子吃。」 文序眼睛立刻亮了:「和伯我想吃甜的,芝麻花生馅的!」 老管家笑呵呵应下:「好,您想吃什么馅,咱们就让厨房做什么馅的!」 在老管家和御医,以及接生嬷嬷的要求下,文序在房间里呆足了一个多月才被允许出门走走,所幸冬天寒冷,窝在房间里也不觉得难熬。 一个多月的时间,青团小朋友也彻底改头换面,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朋友,大概是在胎里呆得久,养得好。也可能是几位乳娘吃得补,奶水好,冬日出生的小傢伙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小胳膊腿可有劲儿了。 自从发现文序每天都在慢慢恢復元气后,青石和墩墩也不整天往他跟前凑了,兄弟两三不五时就跑去看小青团,墩墩还十分大方的把自己的玩具分给小弟弟玩,可惜小青团现在连翻身还是个问题,玩具自然玩不了。 这天,在墩墩的哀求下,青石偷摸带着他逃了冯淮布置的作业,跑到主院的侧房去找小青团,乳娘知道他们兄弟两被主家当成小辈养着,也知道青石很有分寸,便笑呵呵让他们凑近小青团的婴儿床,她们在旁边给小青团纳软底的虎头鞋。 小青团好像已经能认人了,每次看到熟悉的人都会咧开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开始吐泡泡玩,青石见状,去熏笼上拿手帕,墩墩做贼似的看了乳娘一眼,迅速从荷包里捏出一枚糖球,动作隐蔽的递到小青团嘴边:「弟弟快点吃!」 仿佛知道这是好东西,小青团呀呀笑着,舌头一伸嘴巴一抿,就触碰到了糖球的边缘,墩墩手太短,哪怕他踮起脚尖,尽量趴在婴儿床的围栏边,也只能堪堪碰到小青团的嘴角,两个加起来岁数刚好够上幼儿园的小傢伙,就这么背着大人偷吃起来。 青石拿着手帕回来,一眼就看到自家蠢弟弟在给小青团餵糖,顿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明、辰!你在干什么!青团还小,不能餵糖!」 墩墩吓得缩回手,眼巴巴看着他:「我没干什么,我就是看弟弟饿了。」 小青团好像知道再说自己,顿时咧开嘴,朝青石伸手,呀呀地笑着,十分可爱。 乳娘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看到墩墩藏在手心里那颗湿漉漉的糖球,也忍不住道:「小公子,少爷说的对,小少爷还小,不能吃糖。」 她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这些称唿就把墩墩绕了进去,晕乎乎地点头,敷衍着说知道了。 青石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给青团擦了嘴角的口水后,便没好气地把墩墩拉去了隔壁的房间告状。 「公子,墩墩老是给青团乱餵东西,昨天想餵芝麻煳,前天想餵炖鸡腿,刚才居然还想给青团餵糖,青团都舔了好几口了!您快说说他!」 看着一脸怒容的青石,再看看心虚低头的墩墩,还有那颗被墩墩握在手里的桂花糖球,文序也是哭笑不得。 孩子懂分享是好事,就是不太听劝。 文序想了想,道:「墩墩,今晚叔夫让厨房做了一桌辣椒宴给你吃,你要吃干净哦。」 辣椒?墩墩瞬间回忆起嘴巴被辣椒打得火辣辣的经歷,吓得连忙捂住嘴:「不吃,我还小,小孩不能吃辣椒!」 文序温柔地笑了下:「不可以吃吗?没事的,叔夫觉得辣椒特别好吃,特别想让你吃,所以你今晚要吃完哦。」 墩墩震惊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叔夫怎么忍心让他吃辣椒! 他的嘴巴,他的肚肚,他的屁股,都会被辣椒痛死的! 「你看,你不能吃辣椒,但是叔夫非要让你吃,你是不是特别难受?」文序问道,「所以大人说青团不能吃别的东西,你还非要餵他吃,是不是对他不好?」 墩墩替换了一下,觉得叔夫说的没错,又隐隐有哪里不对。糖是吃了之后嘴巴甜甜的,辣椒是吃了之后嘴巴痛痛的,不一样呀。 可是他又想到,辣椒对大人来说就不痛,可是对他来说就很痛,是不是他觉得甜的糖,弟弟吃着也是苦的? 第301页 怀着疑惑的心情,墩墩伸出舌头,小心翼翼舔了一口掌心的糖,还是甜的,但是可能弟弟吃着就是不一样吧?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的墩墩愧疚低头:「我,我知道错了,以后不给弟弟乱吃东西了。」 文序赞赏地摸了摸小傢伙的头髮:「真乖,以后想餵青团吃东西,记得要先问哥哥能不能喂,知道吗?」 墩墩心虚地瞄了青石一眼,总算乖乖把话听进去了。 王府里的人每天忙着给王夫补身体,给正在长身子的青石和墩墩补身体,还忙着争谁今天去给小少爷洗口水巾,三不五时还接待从隔壁街的西府书院熘达过来的楼大少爷,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而另一边,被关押的明烨就十分痛苦了,斜对面的牢房里关着镇国将军一家,将军夫人每天都在骂他不知廉耻勾引李长擎,害得她们一家蹲大狱,李长擎也不再如同以往在朝堂一般维护他,任由将军夫人满口污言秽语也不阻止。 还有那位没什么领兵打仗的本事,但是心气极高的镇国将军,整天用阴恻恻的眼神看着他,明烨甚至怀疑要不是有牢门隔着,对方能冲过来掐死他。 牢里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书看,没有曲儿听,也没有人说话,只有狱卒送饭和巡视牢房的时候会闲聊几句。 「吃饭了!一人一碗,洒了就没了!」 牢门被棍棒敲得震天响,吵得人头疼,可是被关在这里的人只有明烨和镇国将军一家,想抱怨也没人听。 狱卒打开牢门放下一碗饭菜,又立刻关上了牢门,继续往其他地方走去,明烨呆呆靠在角落,听着逐渐远去的说话声久久不语。 「听说文丞相正月十五那日冒着风雪出门,回家时摔了一跤就偏瘫了,现在好像说话都流口水,吃饭都拿不稳勺子。」 「嗐,他也是活该,一双儿女都不认他,夫人还跟他和离了,据说他醒来发现偏瘫那天,文府的下人跑去找太子妃和枭王夫,压根进不了门!」 「枭王夫刚刚生产完没多久,怎么可能有空搭理他?没看到枭王殿下喜得贵子,天天待在王府里照顾夫郎吗?」 「诶,你说那谁都进来了,他的那个妻子怎么不一起抓进来?」 「还能怎么?人家哥哥保下来了呗,绑架大臣的事,一个后宅的女子也参与不了,要我说文丞相这个做亲爹的,还不如继女跟儿子的关系亲。」 「也是,人家哥哥可是枭王夫呢,听说楼家特别宠这个外甥,楼家大少爷都亲自来上京城陪着,就怕枭王夫生产有个意外,或者坐月子不开心。」 「可不是,继位大典下个月就要举办行了,那位还三天两天跑去枭王府,嚷嚷着要见小侄子呢。」 狱卒的声音逐渐远去,明烨缩在墙脚,看到一只肥硕的老鼠跑出来,光明正大地站在碗边吃里面混在一起的饭菜,忽然疯了一般扑过去,把碗摔在牢门上。 「这是本宫的!都是本宫的!」 「文序本来要嫁给本宫的!本宫才是楼家的外甥夫婿!」 「皇位是本宫的!大盛的江山也是本宫的!」 「顾明野他抢了本宫的助力!明舒那个吃里扒外的抢了本宫的皇位!」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一向以文雅亲厚示人的太子殿下,此刻失去了理智,宛如一个白日做梦的疯子一般,不停踩着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的饭碗。 藏在牢房角落里的老鼠也被他惊动,吓得到处逃窜,一只老鼠东逃西窜,跑到了关着镇国将军一家的牢房里,吓得那位将军夫人惊声尖叫,惹得镇国将军皱眉骂了几声。 这段安静的牢房里,三个人闹出了一群人的动静,却没有狱卒来看,只有李长擎安静坐着,双眼无神地看着斜对面牢房里不停发疯的明烨,嘴里低声念叨着:「输了,都输了,什么超品亲王,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98章 后来 考虑到盛天帝刚驾崩没多久,作为亲儿子的明舒怎么也得守孝三个月,再加上筹备大典的时间,最后继位大典定在了六月中旬。 钦天监批好日子的时候,明舒感觉天都塌了,本着先逃再说,他正打算趁着没有举办继位,打算偷熘去凉州见楼清稚,结果前脚刚到码头,后脚就被顾明野带人把他拎回去了。 「皇叔!皇叔你就可怜可怜我的!再不回去见小稚,我真的会害相思病的!」明舒被一群人围着,索性死皮赖脸地跟着顾明野回王府,压根不管身后几位大臣震惊的目光。 「回什么回,从今天起,你家就在上京城里。」顾明野烦躁地捏了捏鼻樑,「你可真出息,我安排大臣辅佐你处理朝政,你两手一摊就偷熘。」 大臣们正等着出恭的准皇上回来,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让太监去恭房看看是不是皇上身体不适,结果恭房里空空如也。 吓得大臣们以为太子余孽潜进宫里,把准皇上给偷偷掳走了,立刻火急火燎地跑到枭王府求枭王去救人。 天知道顾明野正陪着夫郎看儿子咿咿呀呀,努力蹬着小腿乌龟爬,立刻就被这群大臣扰了清净。 「当初说好的配合你们,怎么临了临了,你们个个都清闲了,就我一个人,心上人见不着,还有处理不完的奏摺?」 明舒都快绝望死了,皇叔每天在家陪夫郎逗儿子,没了太子的威胁,皇叔夫更加舒坦,整日连门都不出陪儿子,就连青石和墩墩都多了个玩伴。 第302页 「只有我!只有我有处理不完的奏摺!没有夫郎陪!没有儿子玩!现在连见小稚一眼都成了奢望!」 「楼家是不是觉得当了皇帝就不能专一,背着我偷偷把小稚许给别人了?啊?皇叔你说啊!」 明舒崩溃得不行,一想到为了得到娶心上人的机会他才一头莽进来,结果功成无法身退,老丈人也出尔反尔不把儿子许给他,整个人都要哭了。 顾明野难得有了些心虚,他清咳一声,安抚这个准备撂挑子的大侄子:「楼大少爷还在上京城,他弟弟成亲怎么可能不叫他回去?」 明舒一想,好像也对,崩溃的心略微坚强了一点。 「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在上京城等待继位大典,大舅舅那边我去帮你问问。」顾明野道,「说不定楼家迟迟没有答覆,是因为辈分问题呢?你也知道这种书香门第的世家最看重规矩的。」 「什么辈分?我跟小稚成亲碍着谁的辈分了?」明舒一言不合又要崩溃,结果话刚说完,就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了垂眸喝茶的男人。 已知他亲爹和天临帝是亲兄弟,顾明野是天临帝的义弟,也相当于他爹的义弟,他的叔叔。 而这个叔叔娶了楼家唯一的外甥,也就是楼清稚的表哥。 所以他和楼清稚成亲后,到底是对方随着他叫顾明野夫夫皇叔、皇叔夫。还是他随楼清稚叫夫夫两表哥、表哥夫? 「皇叔,呜……」明舒彻底绷不住了,在大厅的椅子上摊软下去,整个人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你们生活美满,都没有什么烦心事,陪夫郎的陪夫郎,逗儿子的逗儿子,等儿子再大点,闲着没事还能回回外家,只有我一个人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看着明舒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副窝囊样,顾明野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 想来想去发现是有点过分,便嘆了口气:「行了,回头我让你叔夫去问问,保证不让楼清稚背着你偷偷嫁给别人行了吧?」 明舒当即跳起来:「就这么说定了!皇叔你可不能食言,否则我就撂挑子了!到时候青石就得顶上,叔夫能骂死你!」 顾明野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觉得这侄子可能天生有点傻,有点像夫郎说的那个……恋爱脑? 算了,他只说了不让楼清稚背着对方偷偷嫁人,没答应一定能让楼清稚嫁给明舒。如果楼家执意不许,那就让大侄子明明白白看着对方嫁人得了。 明舒丝毫不知道皇叔的想法,心满意足出了王府大门。 看着大臣们把他带回皇宫,顾明野翻了个白眼,回主院找夫郎去了。 文序正坐在毛毯的另一头侧躺着,手里拎着个布老虎晃悠,毛毯另一头,趴在毯子上的小青团,正双手晃悠,肚皮着地,学着旁边的墩墩,一个劲蹬自己的小胖腿,企图靠近爹爹一点点。 文序正想哄着儿子爬一下,身边就降下一道阴影,他头也不抬道:「回来了?人找着了?」 顾明野坐下,伸手将夫郎搂在怀里,颇为无奈道:「嗯,在码头,差点让他登上去凉州的船。」 「嗯?」文序眉头微挑,「居然能在暗卫盯着的情况下熘出皇宫,可见他是真的归心似箭。」 顾明野也哭笑不得:「要不是暗卫发现得及时,早一步找到他,紧接着通知我,还真就让他成功回去了。」 「怎么说也是被忽悠着上了这个位置的。」文序摸了摸下巴,「等明天让青石去问问表哥,看大舅舅那边是什么意思吧。」 书篓还没来得及放,一回家就跑过来的小少年疑惑开口:「公子,你要我问楼家大少爷什么?」 「听讲学回来了?」文序朝他招了招手,「表哥说的内容你都听懂了吗?」 青石放下书篓,先掏出刚买的零嘴递给墩墩,又把趴累的小青团翻了回来,紧接着乖乖坐在地毯上给公子摸头,「有些懂,有些不太懂,反正我不考科举,学问不用那么精通。」 今天他就是陪着仝毅去的,要不然仝毅进不了楼大少爷讲学的课室,还得拉着青石去刷脸。 前段时间青石一心监督自家公子恢復身体,和帮公子带带小少爷的日常里,压根忘了跟楼大少爷说自己同窗想走后门听讲学的事,所以青石也只能跟着对方去刷脸了。 还因为公子的关系,他和仝毅进了课室后,楼大少爷让人加了两张书桌在最前面,让他们就近听讲学。 「对了公子,楼大少爷说今晚来王府吃晚膳。」 「那正好!」文序眼睛一亮,「你先去放书篓,顺便跟和伯说一声,表哥今晚过来,也免得你帮我传话了。」 自从腹部伤口不影响活动后,文序每天就是锻鍊锻鍊身体,然后跑过来玩孩子,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小孩子这么好玩。 以至于黄五说饮香楼开了分店的事,他都让对方直接跟冯淮对接帐册,自己一概不理。 如今明舒的事肯定得帮对方问问,但是能不出门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有了孩子后,文序对于拥有亲情的渴望淡了不少,这段时间在王府里逗逗孩子,馋一馋墩墩,日子过得极为舒适。 恍惚间才发现其实他该有的都有了,余生不再是不死不灭的未知,而是一个有具体年限的词语。 他也不必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忙忙碌碌,去接触一个又一个脾性未知的陌生人,可以放慢脚步,和身边的人迎接一件又一件生活中的琐事。 第303页 不得不说,当发现自己魂魄不稳,不能像其他旅人一样有盼头时,他是绝望的。 可是当发现自己同样不属于那个怪异的平行食空,并且有回归原本世界的那一天时,他又是很兴奋的。 看着躺在羊毛毯上咿咿呀呀的小青团,文序眼中划过一抹柔软,如今他只需要享受原本属于自己的余生就好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楼大少爷正想着一会饭后去逗一逗小外甥,就听到自家表弟替明舒问的问题。 他思索片刻,坦言道:「父母亲尚在,小稚的婚事也不该我做主和过问,不过出发来上京城时,父亲曾让我带几句话来,在适当的时间告诉你们。」 这个适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楼家大爷也没有明说,不过如今文序问起来了,楼清钧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父亲说他认真考虑过了,如若明家子执意求娶,其一便要以正妻之礼聘娶小稚,且后宫只小稚一人。」 「其二便是无论以后如何,楼家人依旧不会插手朝政,在朝为官,同样也不会因为明家子遇到问题,便出面帮扶。」 「其三便是,迎娶小稚之前,让明家子先写下放妻书,以后二人若再无今日情分,或者明家子毁约纳妃,就让小稚平平安安回到楼家。」 在这个时代,但凡一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娶正妻都不会是为了儿女私情,娶妻娶的是对方的家势,是这个人能给自己带来的助力。 或是娘家有权有势,腰缠万贯,又或是女子能执掌中馈,管理后院。 是能替夫君广纳良妾,开枝散叶;又或者是替夫君在双亲前面尽孝,替夫君打理好人情往来等等。 而楼大舅舅这三条要求,直接斩断了种种可能,如果明舒要娶楼清稚,就只能娶他这个人,连他是楼家人都不能轻易提起,否则楼家可以不认。 可以说既苛刻,又真的是为了小儿子着想。 文序甚至觉得,如果求娶对象不是明舒这个准皇上,或许普通人并不需要面对这三条要求。 毕竟以楼家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发现儿婿有利用或者不轨之心的时候,直接上门把楼清稚接回家。 可偏偏明舒是皇家人,即将继任的君王,哪怕他再无能,当他无情的时候,也有办法让楼清稚消失在后宫里,而楼家人无法入宫。 文序嘆了一口气,觉得明舒有得烦恼了,顾明野则直接让人去恭亲王府,把明舒叫来自己做决定。 得知楼家大舅考虑过后决定,只要自己能接受几条要求,就能抱得美人归的时候,明舒饭都来不及吃,当即翻身上马往枭王府赶去——其实两座王府隔得也不远,两条街的距离罢了。 以至于明舒兴沖沖赶到的时候,枭王府的晚膳才吃了一半不到。 顾明野简直没眼看他,文序笑着摇头:「没吃饭吧?先坐下一起吃吧,吃完再跟你说。」 明舒哪里吃得下饭?恨不得立马知道条件是什么,然后马上去筹备,最好封后大典能和继位大典一起办。 可是他看了眼面色不渝的皇叔,又看了眼放下筷子等待的未来大舅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入座,拿着筷子吃了起来,一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囫囵吞下就结束了。 等饭饱茶歇后,文序把楼大舅舅提出的三点要求说了出来,末了让他认真考虑再决定。 明舒仔细听完后陷入了沉默,一向万事不萦于心的人难得脸色沉重。 看到他这副模样,文序暗道一声果然,楼大少爷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失望,只有顾明野端起茶盏,慢悠悠等着结果。 明舒思索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我有一个问题……说出来你们别笑我。」 顾明野淡淡开口:「先说。」 「那个,放妻书怎么写?」明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学过怎么写这个啊。」 「还有就是,我写了之后,能不能让皇叔夫保管?我怕日后小稚跟我闹脾气,拿着放妻书当通行令,自己偷摸出宫,跑回凉州去了。」 楼大少爷愕然,文序努力抿起嘴角,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明舒立刻炸了:「皇叔夫!说好不笑我的!」 顾明野瞥了他一眼,眼中笑意盎然:「谁跟你说好了?」 明舒:「……」好像是这样。 完了,丢脸丢到大舅哥面前了,不知道饱读诗书的大舅哥会不会觉得他没文化,可是他写过不少文章,独独没写过也没见过放妻书啊! 就在他继续抓狂之际,楼大少爷开口了:「如果你答应这三条要求,到时候我拟一份放妻书给你抄吧。」 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明舒喜上眉梢:「那感情好!多谢大哥!」 楼清钧:「……倒也不必叫得这么早。」 明舒笑嘻嘻道:「不早不早,赶早不赶晚。」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看到明舒有了决断,文序也不再打听后面的事,反正有顾明野和楼清钧在,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小青团已经会翻身了,小胳膊小腿也逐渐有力,偶尔也能蹬腿爬一下,据说再等两个月,小傢伙会爬的时候,才是最闹腾的时候。 不过有接生嬷嬷和老管家,文序一点也不担心。 继位大典举办的时候,上京城到处张灯结彩,上位者更迭没有牵连到底下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第304页 更何况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减免农税,商税也减了一部分,还要派人教民间的大夫,如何安全给女子哥儿接生,据说能减少难产的机率! 这在缺乏劳动力的时代,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所以哪怕继位大典结束了三天,街上也是喜气洋洋一片。 至于前头那位没做出政绩的太子?百姓们并不关心。 哪怕得知他被贬为庶人,永远被关在宗人府里,也没有一丝诧异,毕竟新皇没要了他的命,足以证明这位当权者是个仁慈的君主。 饮香楼,文序正在雅间等人,这间专属于他的房间里,已经摆上了一张很大的罗汉榻,桌椅全都被搬空,只留下铺满地板的羊毛毯,此时墩墩正坐在地毯上,去撩拨躺在榻上的小青团。 黄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闆,文姑娘来了。」 「带她进来吧。」 房门打开,穿着一身素色的女子提着裙摆走了进来,然后就停在了门口。 看着铺满的地毯,文思敏忘了出发前,梁夫人叮嘱她收敛脾气的话,无语道:「毯子铺这么满,让人怎么下脚啊?」 「那你脱了鞋子呗。」文序动也不动,「这房间里除了我就是小孩,还怕被人看到?」 文思敏斜眼看向靠窗看书的青石,忍了忍还是脱了鞋子进屋,反正文序说是小孩,那她就当对方是小孩。 看到她小心翼翼绕过榻边的墩墩,在另一侧坐下,文序顺手给她倒了杯花茶:「不是帮你弄好户籍了吗?还呆在上京城干嘛?打算给文蕴杰养老?」 「谁帮他养老?」文思敏脸上的嫌弃一览无余,「我就是想看看明烨的下场。」 「现在呢?」 「知道他终身不能踏出宗人府,我就心满意足了。」文思敏眉头松开,「跟他厮混的那个男人有没有一起被抓?」 想起被流放三千里去挖矿的镇国将军府一家,文序擦了擦鼻尖:「抓了,作为太子同党,被流放了。」 「只是流放?」文思敏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明烨杀不了,这个跟他厮混的应该会被满门抄斩。」 「算了,反正都被流放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文序胡乱应了两下:「嗯嗯。」 到底还是有过攻打婆罗国的功劳,顾明野的人又不可能出来领功劳,而且这次只是李长擎参与逼宫,镇国将军对此一无所知,只能让顶着这个功劳的镇国将军留一条命了。 否则拼命立功,到头来儿子犯事,一家老小都得跟着被砍头,武将难免心里不舒服。 而且明舒新皇上位,也需要拉拢一下武将那边,毕竟顾明野不可能永远帮他镇着大盛的江山。 所以镇国将军一家杖责一百后,就立刻被流放了,据说镇国将军夫人带着伤,可能撑不到下一个城镇。 就是不知道镇国将军能撑多久,否则他前脚一死,李长擎后脚就得去陪他。 文序忽然想起什么,从小炕桌底下拿出一沓银票:「喏,给你的安家费,以后你就找个喜欢的地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这是抄镇国将军府的时候,从库房里搬出来的,文序让明舒拿了五万两银票过来,又从太子府里拿了一千两金票,算是替那两个狗男男补偿文思敏的。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没有经手这么多银票的文思敏睁大了双眼:「这么多?」 就连她出嫁的时候,太子府给的聘礼也是物件居多,金银倒没多少,她的嫁妆里,也只有一万两的压箱银子而已。 「而已?」文序哼了一声,「我出嫁的时候,文蕴杰抠抠搜搜只给了五百两,结果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被伺候你娘的嬷嬷偷走了。」 文思敏脸一红,抢过他手里的银票,直接数出五张递给他:「还你还你,文蕴杰给你的嫁妆。」 说完她把剩下的银票卷好,美滋滋道:「我娘不是你亲娘,她拿自己的嫁妆补贴文府,你就别要求她也给你出嫁妆了。」 「反正你外家是楼家,他们对你这么好,想必也不会少了你的钱花。」 她和她娘两个女子,再带上绿柳和她娘亲的侍女,一大家子都是女人,在找到赚钱的活计前,手里没点银子可不成。 文序「啧」了一声:「你倒是会算帐,想好去哪里定居了吗?」 「去中州吧,在鱼米之乡生活,总能舒坦些。」文思敏撑着下巴道,「我娘说去凌城,她有一手做点心的手艺,开个点心铺子挺好。」 「嗯。」文序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觉得好人做到底,「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就去江城卢知府的府邸,找知府夫人帮个忙。」 原本只是想来告个别,没想到还有这种收穫,文思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在那边还有人脉呢?」 文序含煳道:「生意上有些来往,你就说是我故人,求对方帮一两次的面子还是有的。」 如果直接说是他同父异母的继妹,指不定张夫人怎么为他抱不平,所以文序还是提前打了预防针:「记得别暴露你的身份。」 文思敏比他还慎重:「知道知道,否则我一个已经出嫁,夫家却被关宗人府的前太子妃,指不定就被牵连了。」 一般来说,无论太子成败与否,太子妃都得跟着一起承担后果,这次是文序不计前嫌,愿意顺手帮她一把,提前弄来和离圣旨,她才能顺利脱身。 第305页 否则换了个人,指不定她早早和离,也会被抓回来,跟着太子一起下大牢。 哦,还有她那个窝里横的爹,也不会只是革职,但是没被抄家。不过没了她娘主持,估计文府的帐面也撑不了多久。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实在不太熟的两人又安静了下来,文序抬起手指,任由小青团握住,文思敏则出神的看着小青团,张着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笑着。 半晌后,在青石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时,室内响起了文思敏的呢喃声:「如果当初他愿意跟我同房,或许我也不会有找你的决心。」 「如果他喜欢男子,当初放我离开,我也不至于那么恨他。」 恨到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对付他,自己却一句话,一个消息都不说。 曾经也是满怀期盼的少女,拥有全天下女子哥儿最羡慕的身份后,却过上了守寡的生活。 不,还不如守寡。 守寡的人起码能自由使用家里的东西,她却不行,库房的钥匙、帐册,从未经手,除了吃喝在太子府之外,自己的花用都得从嫁妆里出,跟她娘用嫁妆补贴文府有什么区别? 对于她的遭遇,文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对方眼界浅了一点,从小局限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觉得嫁得好,未来就一定好。 「以后擦亮眼睛,找个对你好的,或者本来就很好的人。」 听了他的话,文思敏眼中浮现一抹憧憬,却没顺着他的话接茬,反而好奇地问出另一个问题:「明明你在经商方面很有才能,不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能跟知府夫人搭上关系,为什么你却不愿意把生意做大呢?」 「明明楼家也经商,枭王殿下也不会阻碍你啊。」 要是她有文序这个头脑,早就把生意做遍大盛了,偏偏对方只在上京城开了一间饮香楼,然后就弄什么卖配方赚快钱,条件仅仅只是不让别人在他选定的地盘,开同样的奶茶店而已。 上辈子疲于奔命,已经做够商人的文序:「……」 「你懂什么,银子够用就行,为了银子让自己这么累,我才不干。」 一开始经商,仅仅只是他以为顾明野没钱,为了他们能在边城过得好一点。 后来是发现顾明野的手段不像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王爷,察觉到对方可能会参与到皇位更迭的斗争中,为了给全家人留一条退路,他才跑去了良国。 否则他连良国都不想去,舟车劳顿跑那么远干嘛,呆在王府里吃喝玩乐不香吗? 不得不说,从养胎到坐月子这段时间,文序体会到了顾明野非必要不出门的快乐,宅着真的很清闲。 对于他的想法,文思敏不理解,也懒得理解,她今天来就是跟文序告别的,聊了一会后,她就告辞离开了。 自此一别,如非意外,她跟文序应该再也见不着了。 马车离开饮香楼的时候,她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想着她还是讨厌文序的好运气,想着自己终于脱离苦海,想着能跟娘一起,带着忠心的侍女离开上京城。 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最终归于一句话: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一如当初文序义无反顾随着枭王前往边城,一如当初她娘撕破脸皮与文蕴杰和离,一如当初她踏进枭王府的大门,去见那个讨厌的哥哥。 偏偏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给了她开启新生活的机会。 不知怎么的,文思敏又想到了年前的那一天,文序在暖阁里递给她的那一半烤红薯。 她以后的生活,应该也可以这么甜吧? 文思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带着对未来的期盼,眼含笑意放下了窗帘。 今天的天气真好,天真蓝。 第99章 合卺酒 继位大典后,紧接着就是声势浩大的封后大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上不爱红颜爱蓝颜,娶了一位不知来处的齐君。 据说这位齐君与枭王府的关系十分亲密,出嫁前一直住在枭王府里,出门当天,枭王夫还请动了自己的表哥,楼家大少爷楼清钧背对方出门。 只这一个举动,文官便咽下了反对的声音,楼家都认同的齐君,想必品性是极好的,家世什么的反而不太重要了。 武将一开始还挺安分,可是封后两年后,心思忍不住活络起来。 每天都暗地里琢磨着,皇上还年轻,后宫也空虚,都已经封后两年了,倒是可以开始选秀了。 他们也能趁此机会送家族里的女子哥儿入宫,指不定二十年后还能捞个国舅爷噹噹。 谁知刚动了个念头,还没怎么施压呢,就被皇上甩了脸子。 武将们倒是想拿乔呛声,可是次日,鲜少上朝的枭王殿下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冷意,笑着问谁想插手皇上的后宫,妄图通过后宫左右前朝。 这句话一出,武将们才惊觉,掌握了大盛大半兵权的枭王殿下,可是站在皇上那边的! 另外掌握兵权的,就是那位据说儿媳是枭王夫义妹的西南总督,跟枭王府也是拐着弯的亲戚。 自此,武将也紧跟文臣的步伐,不敢再提充盈后宫一事。 御花园里,年轻气盛的皇上正逗着自己闷闷不乐的齐君。 「你是不知道,皇叔往哪儿一站,那些武将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第306页 「再等等,等选出来的人把手上的活理顺了,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凉州玩一玩。」 楼清稚泄气地趴在石桌上,指尖点着薄可透光的骨瓷茶盏,生无可恋道:「皇宫怎么这么无聊,想出去逛个街都难!」 以前在家里,起码还能出门去听个曲儿,去布庄选两块布,或者去银楼挑几样新出的小饰品,甚至还能去酒楼吃点时兴的菜品。 结果进了宫之后,听曲儿只能等官乐坊排好曲目进宫表演,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衣服饰品都有绣珍坊那边做好送来给他挑,吃的大多是炖菜,炒菜不容易吃到,每次吃之前都得经过好几道的试吃,跟吃别人剩下的一样。 最主要的是皇宫虽大,但是大部分宫殿没人住,所以平时都是关着的,只有初一十五的时候会有宫人进去打扫。 御花园就那么点大,据说为了保持这里的花常年盛开,挑的都是些四季常开的品种,每天都有专门的人伺候。 明舒知道他委屈,也不敢触他霉头,只道:「要不明天我让人偷摸带你去枭王府,找叔夫玩吧?」 一听到枭王府,楼清稚又忍不住嘆了口气:「曜儿已经会走路了,前阵子我去找表哥,表哥说打算跟表哥夫回良国看一看。」 至于看什么,当然是看顾明野那个三天两头写信,嚷嚷着自己要劳累死了的不成器的堂弟呗。 最近顾明野已经开始慢慢培养忠于明舒的新科进士,打算从里面挑出几个对兵法有研究的人来接手兵权。 只不过为了确保在武将面前,明舒能有绝对的掌控权,他放权有些慢而已。 其实当初在凉州第一次见文序的那次,明舒就知道自家皇叔以前的身份不太简单,但是直到前不久才从文序口中无意得知,大盛的一字并肩王居然是良国的君王。 说实话,那天在枭王府吃晚饭,明舒都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天命所归的天子,一旦杀了就会影响国运那种,否则皇叔怎么会让他继位成功。 好在他在大臣的辅佐下执政近两年,没有一秃噜问出来,否则他怀疑那天会被皇叔赶出王府的大门。 明舒想了想,十分不舍道:「要不我跟皇叔夫说一下,带着你一起出发,反正他们回良国会经过凉州,正好你回家呆一段时间?」 「唉……」楼清稚摇了摇头,觉得自家男人真是傻兮兮的,「这次出门要带曜儿,青石和墩墩也跟着一起,你猜表哥夫心情如何?」 亲儿子还没满一岁,就为了跟夫郎过二人世界,不惜让小孩自己睡的人,这次出门不仅要带上一大群人,还要再加他一个电灯泡,疯了吧? 其他人不是家人就是下属,表哥夫肯定不会当着表哥的面发作,但是楼清稚敢保证,他前脚让表哥同意带他一程,后脚自家男人就得批奏摺批到年后为止。 从夫郎的话里想到这个可能,明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算了,还是留在宫里陪你吧。」楼清稚嘟囔道,「你早点安排好,早点带我回家过年。」 出嫁两年了都没能回家,为了让他过年能有亲近的人聊天,表哥也两年没回楼家走亲戚,所以对于今年能回家,楼清稚可是做足了准备,一点意外都不准出的。 看到夫郎这么体贴,明舒感动得不行,当即开口许诺:「我明天就让几位爱卿抓紧熟悉事务,争取年前早点到凉州!」 然而等到年前,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楼清稚悲催的发现,自己怀孕了。 御医特意叮嘱胎儿月份尚浅,要多卧床休息,少劳累。 楼清稚看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哇地一声哭出来,明舒瞬间麻爪了,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忙不迭地派人去楼家,请岳父岳母大舅哥来宫里过年。 直到除夕前一天,看到父母哥哥的楼清稚才开心了起来,不过当天晚上没看到文序的身影,他又疑惑起来:「表哥他们呢?是等到除夕宫宴才来吗?」 按理说父母过来,作为外甥的表哥也会过来打个招唿才对,怎么等了一天也没听到对方入宫的消息? 明舒亲自给他端来养身的炖汤,讨好道:「这个时候,皇叔夫一家应该已经到良国了。一个半月前他们就出发了,冬季汛期走水路的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楼清稚:「!!!」 自从他成亲后,逢年过节吃饭,餐桌上他的家人就没超过五个,没想到今年父母哥哥来了,表哥却走了。 谁都能自由出门,就他不行,孕期情绪波动大的楼清稚当晚哭哭唧唧到了半夜,紧接着第二天就开始孕吐,并且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后。 当初文序怀孕时没受的罪,楼清稚这次都受了。 被孕夫的孕期反应折腾得胆战心惊的皇上没敢说什么重话,一转头,前朝的那些打算趁齐君怀孕,想往后宫塞人的臣子可就遭殃了。 另一边,跟着顾明野踏入良国边城的文序,看着大排长龙的滷味店,惊讶地眨了眨眼,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作为后路开的一家小店,居然能开成一栋酒楼。 「公子,要去看看吗?」 文序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让冯淮去一趟,对对帐,再问一问情况就行了。」 「等你捋顺大盛那边的奶茶店,再过来接手这边的帐册。」 已经长成青年的青石点了点头,抬手拎住弟弟的后衣领:「别好奇,回头你放假再带你来。」 第307页 「骗人!」墩墩不服气道,「我放假才一个月,这次要不是叔夫请假,我都来不了良国!」 对于文序带着青石离开大半年,跑到良国开店,回去还遭遇刺杀一事,墩墩耿耿于怀,这么多年都记着。 也就是有了孩子,文序也不想东奔西跑,整日呆在上京城,他没机会跟着来而已,否则他早就想来看看,让叔夫不远千里跑过来开的店到底有多好了。 青石顺势改口:「等你考上秀才的时候再来,权当带你出门游学了。」 当年公子就是用游学这个理由帮他请假,带他一起来良国开店铺的。 可惜墩墩已经不是四岁小孩了,今年六岁的他觉得哥哥肯定在哄自己,便转头去找叔夫要个承诺:「叔夫!」 隔三差五就给兄弟俩断官司的文序十分有经验,「这样吧,等你叔叔那边办完事,就让青石带你去店铺看一看,可以吗?」 明年才能开始考童生试的墩墩想了一会,觉得按叔夫的提议,好像不用等很久,便十分满意地缩回了马车里,不再往下窜。 顾明野单手拢着趴在身上的儿子,好笑地摇摇头,不出三天,墩墩这个小屁孩肯定就忘了这件事,指不定等离开良国才想起来。 马车缓慢离开边城,一行人又登上了船,往良国的皇城而去。 这次回来,顾明野主要是想给夫郎和儿子上宗室的身份玉碟,再一个就是昭告天下他有齐君与后代了,把大臣们蠢蠢欲动的心思给压下去。 反正无论如何,这次回来,他依旧没打算亲身上阵处理朝政,毕竟顾安年嚷嚷那么久,事情还是干得挺好的。 所以到了皇城,把夫郎孩子安置在一处早就收拾好的宅子里,顾明野洗了个澡,带着乌榆和冯淮了回皇宫。 来到新的地方,墩墩有些怕生,依旧拉着青石陪他午睡,文序也带着小青团洗了个热水澡,睡眼惺忪地爬上了柔软的床。 就在午睡的短短一个时辰里,宫里连下三道圣旨,把文武百官炸了个底朝天。 「皇上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本官都担心佐政王早已暗下杀手,企图窃取江山了!」 「皇上下旨要封后和立储君,据说封的是一位哥儿,各位同僚可知这位齐君是哪家的?」 「皇上要开宗祠给齐君和太子上玉碟?皇上什么时候娶亲了?居然还有后代了?」 「怪不得皇上不理朝政,原来是在外面有了蓝颜知己,乐不思蜀了!」 「不行,本官一定要请求齐君劝劝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大权旁落,不坐镇朝堂?」 不管文武百官是何想法,他们的愿望都註定落空了。因为他们的皇上,压根就不让他们见齐君与储君! 还美其名曰:齐君舟车劳顿,需要修养身体,众爱卿有何要事,上奏摺即可。 话是说得漂亮,但是自家君主是什么?他不想让你见,你就见不着,他想干的事,就没人能拦得了。 是以短短三天,开了宗祠上玉碟,封后圣旨下了,储君也立了,满朝文武除了知道齐君姓文名序,储君大名顾齐曜之外,连父子两高矮胖瘦,年龄几何都不知道。 所有人中,最开心的当属晟老王爷了,皇上回来了,还解决了人生大事,甚至买一送一带了个储君回来! 后宫有主,皇室有后这两个消息,能让他高兴到年后! 其次便是顾安年,美滋滋想着堂兄成家有后,下一步就应该专注宏图大业了。他也可以顺理成章把政务甩回去,去开启自己的商业版图了! 其他臣子倒是有些心思活络的,想着后宫有主,君主有后,又正当壮年,是不是应该开始选秀,充盈后宫了? 毕竟别的国家,皇帝上位最迟三年内也该开始选秀了,偏偏他们良国不是。 当年皇上年幼继位,有几个老不死的大臣想送自家孙女入宫,来达成外戚干政的目的,结果被皇上联合晟老王爷,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满门抄斩了。 紧接着皇上就跑到军中去了,满朝文武只闻捷报不见皇上其人,谁都知道良国皇上是个少年将军,可是这位桀骜的皇上收整兵权后,就班师回朝开始清算不安分的大臣。 这一算就算了一年,然后在年满十六之际,把政务扔给晟老王爷的孙子,给十五岁的少年封了个佐政王,自己带人云游天下去了。 如今这位好不容易回来,还自己挑了个齐君,倒免了大臣们的纷争,反而开始琢磨起选秀的事情来。 然后在宅子里烤火的文序,就听到了自家男人藉机发难,直接把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大臣撸下来的消息。 「这些老东西,主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守在旁边的梁峰小声跟文序说八卦,「当年主子年幼,后来也是在军中练出了铁血手腕,才打压了这些人的气焰。」 「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有用,主子才没有一锅端了,如今主子离开前擢升的新科进士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这些老傢伙老老实实缩着,还能给他们留个体面,结果一个两个迫不及待跳出来,不是明摆着让主子削么。」 顾明野虽然跑去了大盛,可不代表他真的不清楚良国的消息,否则孙子是处理朝政的佐政王,自己又是皇室旁支的晟老王爷,怎么会一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真当他是十分坚定的保皇党吗?不过是人老成精,十分清楚顾明野的本事罢了。 第308页 自己老老实实奉命行事,还能享受宗亲王爷的殊荣,要是真被其他人撺掇去坐什么皇位,第一个被连根拔起的就是晟王府,所以晟老王爷清醒着呢。 只要顾明野下令,他能把顾安年一辈子摁在佐政王这个位置上,让自家孙子给的顾明野卖力,换取晟王府长久的荣宠。 文序听完十分感慨,并觉得晟老王爷十分识时务。 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干脆就老老实实听对方的话,反正该享受的荣耀一样不落,总比谋事不成连个血脉都留不下来。 不过顾明野敢当甩手掌柜,也是因为顾安年真的志不在此,一心想去经商,据说对方从父亲战死后,就不想当个武将了。 可是他又嫌文臣心思重,不想跟这种人做同僚,所以在某一次看到商人给自家祖父送了许多贺寿的珍宝后,他可耻的心动了。 「他确实不适合经商。」文序同情道。 当初楼二舅可是跟他吐槽过顾安年的,想法过于天真与理想化,这种人一旦进了商道,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所以文序想了想,觉得顾安年应该是个天生的社畜,文不成武不就,就适合帮他堂哥顾明野打工,按部就班处理朝政。 许是怕他无聊,梁峰跟他说了很多八卦,不是哪家的大人包养了妓子,就是某位大人房事癖好过于猎奇,主母和小妾受不了,一起结伴私奔的。 这一说就说到了晚上。 顾明野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青石已经带着墩墩去睡了,小青团也被裹成粽子,躺在小床上睡得喷香。 文序穿着一身浅色的亵衣,坐在桌边擦头髮——即使回来这么久,他还是没学会怎么把一头长髮擦干。 「怎么不让下人来弄?」 「你回来?」文序看了一眼正在拖外衣的男人,无奈道,「房间里有人,儿子睡不着。」 「早该让他自己睡一间。」眼看夫郎都快擦出火气了,顾明野笑着接过那方布巾:「躺到榻上,我给你擦。」 「他还小,自己睡我不放心。」文序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躺到贵妃榻上,「我以为你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明野搬来熏笼,将夫郎乌黑的长髮铺上去,淡声道:「处理几个蠹虫,哪里用得了那么久。」 文序拉过被子盖住,抬眼看向沉静的男人:「我和儿子真的不用露面?」 「不用,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去安排。」 「我倒是不想露面,但是总感觉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们拜过天地,你上了皇室玉碟,封后和立储君的圣旨也已昭告天下,如何是名不正言不顺?」 「也是。」 熏笼里用了上好的木质香料,被星火点燃后热意蒸腾,带着香味丝丝缕缕缠绕在髮丝上,文序闻着闻着,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顾明野专心给夫郎擦拭头髮,铺开的髮丝被带着茧子的手指一点点揉捻散开,水气在熏笼的热意下逐渐蒸发。 忽而,躺在榻上青年轻声道:「顾明野,你还欠我一杯合卺酒。」 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今晚喝?」 「今晚。」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房门再次开合时,榻边的矮桌上已经放了一个雕龙画凤的金制酒壶,还有一个造型奇特,有左右两处盛酒杯子的器具。 文序坐了起来,「这是什么?」 「合卺杯。」顾明野执壶倒酒,从左边的杯子倒进去,右边也出现了等量的酒液。 文序看得稀奇,「这两个杯子中间是联通的?这要怎么喝啊?」 这个合卺杯并不大,双手就能握住,总不能两个人脸贴脸去喝吧? 顾明野倒完酒,将夫郎抱起横放在腿上,轻笑道:「交腕可饮。」 「文序,做我夫郎可好?」 大概是男人眼中少有的认真,也可能是男人从未便过的自称,在熏笼淡雅的幽香中,在摇曳的烛火里,文序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100章 寻常琐事 等良国的朝堂终于全部捋顺,目测身为君主的顾明野还能再当个十年八年的甩手掌柜时,他以亲自为顾安年赐婚,且允许他以晟王府的名义经商,换来对方继续帮他处理朝政的承诺。 得知这个结果,文序只能感嘆一句,顾安年真的是天生的打工人,做买卖亏了,就帮顾明野打工攒家底。 在良国呆了一年之后,文序一行人带着千挑万选出的太子太师、太子少傅、太子太保等人回了大盛。 且不说这些人突然发现,自家君王在其他国家,居然还是个实权王爷时的震惊,文序看着回去比来时还要浩荡的队伍,对着话都说不顺熘的小青团笑得不行。 「你父亲可真行,直接把东宫的配置给你搬了一套出来。」 随行的这些人组一个小东宫真的绰绰有余,而这些人需要服务的对象,现在才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 而且看这架势,自家男人是打算一心培养儿子,等小青团长成大青团后,正好回去接良国的担子,他们夫夫两依旧可以在外面悠闲。 对此,顾明野也有自己的观点:「早点培养,早点掌权,我九岁那年就登基,把大臣修理得服服帖帖的。」 在没有成亲之前,懒得跟朝臣打机锋的男人会跑到军中,会跑到其他国家,整天在战场上研究敌人的动向,从而消磨时间。 第309页 如果没仗可打,他宁愿足不出户,也不想去跟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文臣打交道,不是被对方挟制,单纯是觉得聒噪。 自从成亲之后,顾明野可算是尝到了有夫郎的好处,例如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人过问一句,一日三餐都有人陪着,即使独自等在家,时间一到,也总会有人推门而入道一声「我回来了」。 不再是空荡荡的宫殿,恭敬又胆怯的宫人,而是有人能并肩而立的陪伴,不再是谄媚讨好的虚假,而是寻常人家的真实。 正是因为遇到了夫郎,让一心躲懒的男人越发恋家,虽然夫郎一直说他这是宅,但是顾明野觉得自己这叫顾家。 普天之下有几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在家里陪着夫郎,等待夫郎回家?就是那入赘的儿郎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对于夫君的强词夺理,文序翻了个白眼,找青石对帐册去了。 三年后,枭王府后院,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少年从茂盛的花丛里爬出来。 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巡逻的侍卫,便轻车熟路地跑到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用力搬起一块小腿高的石头,摇摇晃晃走到围墙底下。 明辰踩了踩石头,确认稳定后,立刻朝身后的花丛招了招手:「青团,快过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莫约五六岁,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沿着哥哥压出的小道,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辰哥!我来啦!」 「在这等着。」明辰踩着石头,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围墙,长腿一跨坐在墙头,随即俯身朝弟弟伸手,「快点,我拉你上来!」 「好!」 小娃娃爬上石头,踮着脚尖,用力伸直自己的小胳膊。明辰一把握住,轻而易举地把小娃娃拎起来,单手抱在怀里。 在跳下围墙之前,明辰跟小娃娃约法三章:「等会我先放你下去,你下去了不准跑,要等我下去,知不知道?」 看着路口时不时驶过的马车,顾齐曜小朋友已经能想到一会的庙会有多热闹了,十分迫不及待点头:「嗯嗯!」 「离开这条街之前,不准大声嚷嚷,免得引来门口的侍卫,知不知道?」 「知道!」 「一会得跟紧我,不准撒手东跑西跑,明不明白?」 「辰哥,你好啰嗦!」顾齐曜小朋友苦恼道,「像太傅一样,一直念。」 「你坐这么高,再不跑,我们就被发现啦!」 「到时候父亲就要,打人哦。」 明辰心头一惊,也不管小傢伙会不会害怕,直接一个鹞子翻身,抱着小娃娃安稳落在了围墙外。 顾齐曜小朋友:「?」 「辰哥,不是说先放我下来吗?」 「你嘴巴太碎了。」明辰快步朝街口跑去,「我怕府中侍卫被你引来。」 「这样啊?」顾齐曜小朋友立刻紧张起来,小胖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襟,「那你跑快点,别被抓到!」 要是被父亲发现,爹爹都肯定不会帮他说话的! 王府的凉亭里,围观全程的文序缓缓合上帐册,旁边的青年沉着一张脸,看着自家弟弟消失的墙头。 「青石,今天外边有什么热闹?」 三年过去,曾经貌美的哥儿也在平静的生活中沾染了几分温柔的气息,但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实际上,三番两次被墩墩和青团两个小屁孩弄得头疼的枭王夫,今日也在压着脾气。 「好像有个庙会。」气质沉稳的青年思索道,「东街那边有一户商人喜得一女,与前头的儿子凑出个好字,正逢今年地里丰收,所以出钱办了个庙会。」 「一个天天呆书院,一个天天呆府里,也不知道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文序捏了捏鼻樑,在去抓两个小屁孩和坐视不理中间左右徘徊。 青石擦了擦鼻尖:「大概是仝毅来找我聊天的时候,被小孩听去了。」 昔日同窗考上了举人,以对方名列前茅的成绩,来年考个二甲进士不在话下,不用每日呆在学堂里的青年自然三不五时跑来找好友玩。 一是想从三不五时出远门的好友这里了解各地民情,二是想带点上京城的新鲜事来跟好友八卦。 每次两人品茶小聚,粘哥哥的小孩总是会凑在旁边,如果碰上去学堂的日子,还会特意请假。 学堂夫子也知道枭王府的情况,其实府中并不缺夫子,墩墩去不去书院无所谓。只是小孩闲不住,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青石又三不五时替文序出门盘帐,他才呆在学堂里。 文序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青石回来,墩墩总会用许久不见哥哥,想回来陪哥哥的理由请假,乍一听到外头有热闹可看,肯定坐不住。 「算了,有暗卫跟着,随他们去吧。」文序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帐册,「等今晚回来再教训他们。」 青石欲言又止,很想说今晚或许不用他教训了,因为今早姑爷被皇上请去上朝之前就说过,回来时会给公子带东街的糖渍槐花饼。 那两个偷熘出去的小屁孩,很大概率会撞上姑爷,然后被姑爷亲自教训。 不得不说,青石的猜测是对的,明辰牵着弟弟挤在人群里,左瞧瞧右看看,十分欢快地流连在各个小摊子面前。 身后的顾齐曜小朋友一手牵着哥哥,一手拿着油纸包好的炸油糕,一口一口吃得喷香。 第310页 明辰看到一家点心铺,回想起文序喜欢吃这家的点心,立刻带着弟弟跑过去:「老闆!我要一份栀花酥饼!」 一会回去,如果叔夫发现他们偷熘出来的事,就用这份点心哄叔夫不生气。如果叔夫没发现,今晚就偷偷跟弟弟吃了。 小少年越想越觉得可行。 在案板擀面饼的老闆头也不回,高声应道:「好嘞,马上让人帮你装!」 明辰深深吸了一口香甜的气息,低头正打算掏银子,就感觉牵着的弟弟被人抱了起来。 从来只听说拍花子,但是一直没有遇见过的明辰,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他不敢松开小青团的手,转身的同时,下意识大喊:「来人啊!有人抢孩子了!拍花子抢孩子了!」 小少年清亮的声音中透着慌张与恐惧,店铺里的老闆动作迅速,举着擀面杖就沖了出来:「谁?谁敢当街抢孩子?!」 敢在他的店铺面前干缺德事,怕是不知道他——看着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男人,店老闆举着的擀面杖就这么停在空中。 这人,也不像拍花子啊? 顾齐曜小朋友被人从后面抱起,他蹬了蹬腿,头也没回,就从熟悉的姿势和手掌中察觉到了来人是谁。 「父亲啊?」 「呵,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低沉的笑声传来,明辰抬眼看去,就看到身高腿长,宛若一座小山的叔叔,挡住了直照在他身上的阳光。 两眼一黑是什么感觉?明辰今天算是知道了。 「明辰,顾齐曜。」男人淡淡点名,玩味的语气让两个小傢伙后背发凉,「你们自己出来,跟大人说过了吗?」 「辰哥说,不能说。」顾齐曜小朋友抬头去看父亲,煞有其事道,「被爹爹知道,会生气的!」 明辰低下头,痛苦地闭上了眼,顾齐曜这个猪队友! 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店老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原来你们俩是偷熘出来的?这是你们家人吧?」 顾齐曜小朋友坐在父亲臂弯里,十分自豪点头:「是哦!是我父亲!」 顾明野没打算收拾这两个小屁孩,他扔了一锭银子给老闆:「包一份糖渍槐花饼,不用找了。」 他三不五时就来买糕点,老闆也眼熟了,便收下银子,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少年:「这位小哥点了一份栀花酥饼,是一起付还是?」 「一起付吧。」 「好嘞,您稍等,给您拿晾凉的!」 没一会,两份点心便包好了,明辰十分有眼力劲地接过来自己提,顾明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侄子,慢悠悠朝王府走去。 在父亲怀里坐高高的顾齐曜小朋友,看着眼熟的方向,一脸懵逼:「父亲,就回去了吗?」 辰哥说到了晚上,还会有杂耍和焰火看,他还没玩够呢! 「不然呢?」枭王殿下没好气道,「你和明辰偷熘出来,你爹找不到你们担心怎么办?」 「一会回去要是你爹眼睛红半分,你们两个就给我等着。」 顾齐曜小朋友听出父亲语气里的严肃,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明辰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口气,他们只是出来了一会,指不定正在看帐册的叔夫还没有发现,以为他们在府里哪个地方玩捉迷藏,肯定不会急哭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小少年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在房间看帐册的青年,觉得春色正好,把地点换到了花园里。 不仅把他带着弟弟翻墙出去的过程看了个清楚,还在去围墙检查石头的时候,被一阵风吹来的花粉迷了眼。 所以等枭王殿下带着两个小孩回家,一眼就看到拿着帕子不停擦眼睛的夫郎,旁边的青石急得团团转。 明辰:「!!!」 要遭! 这一夜,文序红着眼,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夫君手执藤条,亲自盯着两个小傢伙扎马步。 谁敢动一下,两指粗的藤条就掠过身侧,响起一阵令人胆寒的破风声。 最后是顾齐曜小朋友先忍不住,扁着嘴,哭着要爹爹,自诩硬气的明辰倒多撑了一时半刻,也哭着认错了。 灯火通明的枭王府里,两个小傢伙懊悔的哭声响彻上空。 青石无奈摇头,等姑爷气定神闲地收起藤条后,一把搂住扑过来的弟弟,低声安慰了几句。 确认小孩明白了偷熘出门的风险,他才抱起小孩,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嘆了一句:「你要是丢了,哥哥可怎么办啊。」 他被拐的时候墩墩还没有出生,如果墩墩今天被拐,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弟弟找回来。 明辰一抽一抽地抹眼泪,听到这句话,依赖地搂住哥哥的脖子,小小声道:「我下次、不这样了。」 弟弟是个哥儿,都快十岁了,没有身为哥儿的自觉,整天不是招猫逗狗,就是翻墙偷熘,心大得要命。 青石为此操碎了心:「以后想出去,要告诉大人,再不济也得带上侍卫,知道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担忧,明辰还是老实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吓唬完孩子的男人从老管家嘴里得知,夫郎早就知道小孩偷熘,刚才也没哭,只是被花粉迷了眼的时候。 顾明野:「……」 算了,不管夫郎哭没哭,这两小屁孩都得教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