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个傻子》 第1页 [gl百合] 《穿成一个傻子》作者:七月岸【完结+番外】 简介: 丘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成了一个又痴又哑还贼穷的傻子。 没多久,隔壁搬来一个气质冷艷的美人。 美人叫宋见霜,一亮相就成为新晋村花。 丘凉从此有了新乐趣,那就是蹲墙角吃瓜,看隔壁的美人被各种提亲。 前天是猎户的弟弟,宋见霜拒了。 昨天是屠户的孙子,宋见霜拒了。 今天是村长的儿子,好像不好拒… 宋见霜缓缓勾唇: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只能辜负公子美意了。 村长儿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场惊呆:你说这个傻子? 丘凉本傻:阿巴阿巴… 我不是我没有!这个女人污衊我啊!!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我是装傻,不是真傻# * 1、架空背景,慢热 2、同性可婚,先和谐后相爱 3、文笔小白,弃文不必特意告知 * 内容标籤:灵魂转换,穿越时空,,古代幻想,冰山,主攻 主角:丘凉,宋见霜 其它:甜文 一句话简介:穿成古代傻子 立意:坚持向上,稳妥且努力。 第1章 穿成了傻子 雨下了一整夜,立秋了。 村口那家小院的柴房里,木板床上的少女冷得哆嗦了几下,缓缓恢復了知觉。 「凉丫头都躺几天了,再不醒,这桩亲事怕是做不成了。」柴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先前说话的是一个圆胖的妇人,姓白。 白氏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歪着身子,左腿是一根空空的裤管,是个瘸子。 丘瘸子拄着拐杖,费劲地挪到床边:「急也没用,郎中说就快醒了。」 白氏一咬牙,狠狠地掐了掐少女的人中,见她还是没有反应,骂骂咧咧道:「真是白养了这丧门星十八年,错过了这一回哪还有这样的好事,谁会捨得花二两银子娶个傻婆娘。」 丘瘸子皱皱眉:「也不是白养……」 白氏瞪了他一眼:「就你穷好心,我去弄碗凉水来,泼一下试试。」 「别折腾了,再折腾病了,还要请郎中。」丘瘸子不耐烦地道,挪着一条腿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又出了柴房,少女这才睁开眼睛。 丘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眼神先是茫然,而后逐渐恢復清明。 她在现代是个,大学刚毕业,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在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被车撞了。 醒来就成了宋家村的傻子丘凉,这穿越也太坑了。 因为原主不仅傻,还是个哑巴。 丘凉整理着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眉头微蹙。 严格说起来,原主并不是完全痴傻,什么都知道,就是理不清事儿,像是缺了魂一样,再加上不能说话,就显得更像傻子了。 从原主那散乱的记忆来看,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朝代,名唤百钺。 眼下是百钺一千两百年,此处位于百钺中东部,乃苍葭县下属的宋家村。 宋家村人大多都姓宋,只有几户外姓人,丘家就是其中之一。 丘家如今的当家人是丘瘸子,早些年地里大旱,家家吃不饱饭,丘瘸子的爹娘死得早,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就投了军。 后来断了一条腿回村,自此人唤丘瘸子。 丘瘸子花光了抚恤银才讨了邻村的媳妇白氏,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取名叫丘光,丘明。 没过几年,白氏又怀了一胎,生下小女儿丘凉。 小女儿到了该说话的时候还不会说,越长大越显痴傻,在这个家里最不受待见。 丘凉想起方才听到的话,按下心底的疑虑,走出柴房,院子里各处都很安静,想来白氏和丘瘸子都出门了。 她找到厨房,灶台上却一口吃的都没有。 丘凉一连喝了两碗水,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循着记忆走出院门,不远处一个小童撒腿跑了过来。 「小姑醒咯,小姑是个大傻子。」 小童围着丘凉转了转,见她始终没有反应,眼珠子一转,弯腰捡起一个石子。 丘凉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陡然一厉。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气势惊人,足以震慑住这个六岁的孩子。 小石头迎上她的视线,心里莫名发憷。 他攥紧手里的石子,下意识地藏到身后。 丘凉依旧静静地盯着他。 小石头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到底是没敢把石子砸到丘凉身上,扭头跑了。 丘凉垂眸,收起眼底的神色,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一道清浅的笑声。 她勐地僵住,调整了一下神色才抬头看了过去。 隔壁的院门口,女子身着素白长裙,墨发轻簪,露出白瓷一样的脸颊,眉似远山,眸光潋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明艷又端庄。 此女姓宋,名见霜,才搬到隔壁这处荒废的宅院里没几天。 据说是京城贵女。 丘凉对此持怀疑态度,若真是来自京城的名门贵女,宋家村的里正和族老们怎会无动于衷,连个来拜访的人都没有。 宋见霜见丘凉看过来,笑盈盈地打招唿:「丘姑娘早啊。」 第2页 说话间,她也在打量丘凉,少女眉目清秀,面色苍白,头髮随便绑成一束,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身形单薄。 丘凉呆呆愣愣地晃了晃头,露出一个不熟练的傻笑,而后转身朝着小石头跑开的方向走去。 宋见霜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收起嘴角的笑意。 方才,她见小石头想欺负这傻子,正打算开口制止,却又生生忍住了。 那等眼神,那种神情,哪像一个傻子会有的。 有意思…… 远处,丘凉一边走一边心惊,那个女人没看出什么来吧。 她不会这么倒霉,一穿越就暴露身份吧。 丘凉忧心忡忡地走到村外的小河边,这是原主常来发呆的地方,还算安静。 她坐到一块石头上,继续梳理脑海中的信息。 方才那个小童是丘家老大丘光的儿子,也是原主的大侄子,刚满六岁,乳名叫小石头,性子顽劣。 原主就是被小石头推了一把,磕在了院门口的石墩子上,才昏了过去。 没想到醒来就换了个魂。 换成了来自现代,同名同姓连相貌都一模一样的丘凉。 原主的处境很不好,爹不疼娘不爱,大哥大嫂木讷没有主见,二哥丘明在县里跟着一个姓赵的木匠做学徒,一个月才回一趟家。 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丘家太穷了,一天就两顿饭,还顿顿吃不饱。 不是野菜汤,就是窝窝头配小咸菜,别说肉了,连油花都没见过。 丘凉呆坐了半晌,正发着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便宜大侄子的欢唿声。 「二叔回来咯,二叔回来咯。」 丘凉闻声看去,便宜大侄子一边喊一边往家里跑,身后跟着一个青衫少年。 少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兄弟两个都随了丘瘸子的长相,面黑,方脸,浓眉大眼,一副老实忠厚的庄稼人模样。 这位就是丘家的老二了,原主的二哥,丘明。 丘凉默默跟在了后面,依她刚整理的记忆来看,如果不及时回去,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好在原主虽然是个傻的,但也知道饿知道吃,还知道等着饭点。 一进院门,果然就见白氏正在张罗着开饭。 丘凉神情呆滞地坐下,拿起一个窝窝头就啃,权当谁也没看见,跟记忆中原主平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粗糠混着野菜做成的窝窝头,对吃惯了现代食物的她来说很难下咽,但她太饿了,也没有挑剔的条件。 白氏见状,习惯地骂骂咧咧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养个狗也比你强,老娘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东西。」说着,她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小石头的碗里:「乖孙快吃鸡蛋。」 丘家唯一的荤腥大概就是每天一个鸡蛋了,是给小石头的,全家就他这个宝贝大孙子有这个待遇。 丘瘸子头也不抬一下,闷声喝汤。 老二丘明看了丘凉一眼,低低说了句:「三妹什么时候醒的。」 白氏一边哄着乖孙子吃鸡蛋,一边道:「早上吧,一醒就没人影了,老娘还以为她跑了呢,还知道回来吃饭,不如跑了算了。」 丘明放下碗筷道:「爹,娘,那件事……」他欲言又止地扫了一眼丘凉。 丘凉依旧呆坐着不动,她是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懂,当然不能识趣地离开了。 白氏一听,直接扯着丘凉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滚出去。」 丘凉被推搡着出了门,却没有走远,而是直接坐在了门口,闷头挖土,继续扮演一个傻子。 她也想听听丘明想说的是什么事,连她这个傻子都要避开。 房间里,丘明还看着坐在门口的丘凉。 「就是个傻的,吃多了都能噎死的玩意儿,别管她。」白氏说着看向小儿子:「老二你想说啥?」 丘明收回视线,转头问道:「爹,娘,我大哥大嫂呢?」 白氏哼了一声:「你大嫂的太爷快不行了,她拖着你大哥回娘家探病去了,还搭上了一篮子鸡蛋,老娘攒了两个月的鸡蛋,都被那扫把星带回去了。」 老大是个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老大媳妇就是个吃里爬外的,一家子丧门星。 丘明只是随口一问,转而说起正事:「大嫂到底是个外人,咱们家还是要留个心眼,爹娘你们也要多为自己着想,手里留点余钱。」 「什么余钱,老娘手里一文钱都没有。」白氏一听就嚷嚷开了,生怕小儿子惦记她的棺材本。 丘瘸子拍了一下桌子:「让老二把话说完。」 丘明便压低声音道:「我师娘死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我师父怕绝后,就想赶紧再找一个,不拘是傻的还是好的,能生孩子就行,我上次提了三妹,师父的意思是先把人带到县里看看。」 话说到这儿,他看向丘瘸子。 别看白氏整天唿来喝去的,这个家还是爹说了算。 丘瘸子沉吟道:「这件事我跟你娘商量好了,你回去跟赵木匠说,我们家答应了。」 人都是利己的,他身为一家之主也要多为这个家打算。 赵木匠虽然是个鳏夫,又好赌,但人无完人,人家至少也能挣钱,丘凉嫁过去饿不着就行。 毕竟是一个傻子,还指望嫁什么好人家。! 第3页 第2章 况且,还有两贯钱做聘礼,家里又少了一个吃白饭的,一举两得的事。 没有理由不答应。 丘明忙道:「师父说过两天见了三妹就给两贯钱,以后还给我开工钱,我也能多孝敬孝敬您二老。」 白氏登时一喜:「老二你说真的!」 丘瘸子眼里也有了笑意,两贯钱就是二两银子,省着点用,够丘家花半年了,小儿子从此也能领工钱攒攒媳妇本。 一举三得了。 丘明点头,声音又低了低:「我这就回去给师父一个准信,过两日便回来悄悄领三妹去县里。」 赵木匠说等事成了,日后赚了银子跟他对半分。 一想起那桩来钱快的生意,丘明便心头髮烫,做学徒太苦了,若是手里有了银子,以后想干什么营生不行。 尤其赌场那边还催得紧,他等不及了,这件事要快。 丘瘸子皱皱眉:「怎么悄悄领过去,不办婚事?」 「娶个傻子不够人家笑话的,办什么婚事,你还想人家八抬大轿把她抬回去啊。」白氏瞪了丘瘸子一眼,嗓门不自觉地大了些。 生怕这件事不成,就要到手的二两银子再飞了。 丘瘸子不说话了,他看向呆坐门口的丘凉,连小儿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白氏不习惯他这幅沉思不语的样子,瞪了一眼:「说好的十八年,你还担心什么?丘瘸子你听好了,这件事必须得成,老二都多大了,再不说媳妇要被人笑死,你还有脸出门吗?」 丘瘸子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斜躺着闭上了眼睛。 都过去十八年了,丘凉眼瞅着就满十九岁了,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门口,丘凉听着屋里没声音了,才神情呆滞地起身,来到小河边。 丘家很穷,丘瘸子是个不怎么管事的,白氏是个泼辣的,老大丘光夫妇俩都是憨厚的性子,老二丘明却让人看不懂。 正如此刻,她也看不懂这桩遮遮掩掩的亲事。 可她看得到老二丘明眼底的算计与阴沉。 丘凉不在意赵木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丘家村,能靠自己去外面的天地闯一闯。 可这一切看似简单,行动起来却太难了。 就一个字:穷。 她身无分文,要是贸然出走,不说路上有没有意外,就是平平顺顺也要吃饭啊。 丘凉心底嘆气,在极短的时间里接受了新的身份,毕竟没别的选择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丘凉佯装不知,伸手挖起一捧泥土,随意摆弄着。 「丘姑娘。」宋见霜手里端着一个竹筐,走到旁边的石板上,看样子是来河边洗衣服。 丘凉继续玩泥巴,假装没听见,她是一个傻子。 倒是省了许多事。 宋见霜见她不理会自己,也没多加试探,凡事过犹不及。 两人好似有了默契一般,一个专心洗衣服,一个闷头玩泥巴。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宋小姐,你洗衣服呢?」 来人是一个壮硕的少年,一手拿着刀,一手拎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宋见霜并不认识少年是谁,她才搬来宋家村,对村里人还不熟悉。 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少年见她不说话,脸一红走到不远处的下游位置。 不多时,他拎着已经处理好的兔子又走了过来。 「宋小姐,这兔子炖着吃很香,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都给你送。」 宋见霜抬头,看向少年,眼底透着打量。 少年脸上又是一红,吞吞吐吐道:「我叫宋剑,我哥宋刀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我…我想问你说亲了没有。」 宋剑一咬牙把来意说了出来,而后忐忑地望着这个明媚动人的女子。 村里突然搬来一个美人,还是孤身一人,据说是来自京城,长得跟天仙一样。 宋家村的适婚少年顿时都坐不住了,成天的都有意无意地路过,就为了看一眼美人。 宋剑就是其中一个,他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这样貌美的女子如果能娶回家,他打猎都不觉得苦了。 以后生的娃娃一定好看死了。 宋见霜轻轻瞥了少年一眼,似是洞悉了他的想法。 她没有去接那处理好的兔子,温声道:「多谢宋公子好意,我已有婚约。」 宋剑心里先是一慌,而后又有点堵得慌,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总归是不好受的,当下便拎着兔子落荒而逃。 连句道别的体面的话都没说出来。 丘凉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年手里的兔子一晃一晃的,忍不住嘴角微抽。 宋家村太穷了,猎户家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至少时不时的能吃上肉,不然宋剑也不会长得这么壮硕。 只可惜,这京城来的宋小姐跟土生土长的宋家村姑娘们不一样,那气度一看就出身不俗,哪会因为一只兔子就动心呢。 换成她还差不多。 丘凉嘴角一僵,心底吓了一跳,穿过来才吃了顿粗糠窝窝头,她就馋成这样了? 怎么能为了一只肥美的兔子动心呢? 可是那兔子看起来好肥美,烤着吃一定很香,炖着吃也不错…… 第4页 「丘姑娘饿了?」 蓦地,头顶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丘凉一愣,继续玩泥巴,这不争气的生理反应,再肥美的兔肉也不是自己的,怎么还咽起口水来了,她不要面子的吗。 还好她是傻子,丢人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一会儿我要去县城一趟,丘姑娘去吗?」宋见霜看着丘凉。 见丘凉还是不吭声,她把洗好的衣服放进竹筐里,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初来乍到,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安全,若是有个人跟着就好了。」 话落,她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无声弯了弯唇。 果然…… 丘凉跟在宋见霜的身后,心底犹疑不定,她自信掩饰得很好,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被一个外人看穿了。 这个女人的话好似意有所指…… 丘凉虽然是现代人,但从来不敢小觑古代人的智慧,。 她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穿越者要想活得久,全都靠苟(谨小慎微,隐藏来自的身份)。 丘凉深以为然。 此时此刻,她却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困在这宋家村里装傻是没什么危险,也能活着,但活成什么样,她却无法选择。 而她,想选择。 若真能去县城一趟,说不定就能找到转机,一旦发现什么赚钱的路子就不用担心活着的问题,甚至直接走掉都是可以的。 而不是煳里煳涂的去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鳏夫做续弦。 依丘家现如今的情况,丘凉敢说她一恢復正常,白氏就会寻思着怎么把她卖个好价钱。 除非她能创造更大的利益的。 当然,丘凉并不认为更大的利益就能让丘家人重视她,那只会让丘家人待价而沽,她依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丘凉想起丘瘸子和白氏的话,又从原主记忆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原主八成不是丘家亲生的。 她看得清楚,丘家人只当她是吃白饭的,因为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把她养大,如今怕是不想养了。 过了十八年,那个不得已的理由已经约束不到丘家人了。 那么她的下场只有一个,换银子。 毕竟原主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虽是个傻的,但相貌还不错。 路上,宋见霜听到丘凉跟了上来,有意放慢了脚步:「丘姑娘是装傻吧,让我猜猜丘姑娘为何装傻,或许你并非丘叔和白婶亲生的?」 丘凉面露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女人也知道的太多了吧,她才刚有一些猜测,这个女人就都知道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她也是初来乍到,对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丘凉傻笑一下,你倒是继续猜啊,看你还能猜出什么来。 宋见霜还真猜出来了。 「丘姑娘以前一直装傻,今日却疏忽大意让我看了出来,想来是丘家出了什么事,这件事跟丘姑娘有关对吗?」 丘凉继续傻笑,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女人才搬来隔壁吧,是一个人吧,难不成有顺风耳,能听到丘家的对话声? 宋见霜的话还在继续。 「我猜跟丘姑娘有关的是一桩姻缘,而这桩姻缘是……」宋见霜拖长了语调,在成功勾起丘凉的好奇心之后,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大凶之兆。」 女子眉眼沉静,明艷动人,似夏日青荷,顾盼之间,姿色天成。 丘凉却没有心情欣赏宋见霜的美貌,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努力维持住脸上的傻笑。 见鬼了! 这个女人真的有顺风耳! 还未卜先知! 大凶之兆,她真的会信。 见丘凉怔住,宋见霜凑近,一手揽着竹筐,一手握住丘凉的手腕,低语道:「丘姑娘若是不信,跟我打个赌如何?」 丘凉盯着近在眼前的女子,神色恍惚片刻,忽地甩开手,好似被什么咬到了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开。 这次换宋见霜呆住了,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难道丘家这位三姑娘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寻常人听到自己的姻缘有大凶之兆,会是这种反应吗? 怎么就跑了? 活像她是蛇蝎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另一边,丘凉一熘烟跑进小柴房,深吸几口气快速冷静下来,但仍心有余悸。 她信,她真的信!! -------------------- (本书来自:凤互联) 第3章 因为就在宋见霜握住她的手时,她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幅景象,真实地让人心惊,恍若窥见了未来。 在那短暂的画面里,丘凉看到昏迷的自己被丘家老二丘明扔到了床上,一旁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两人竟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的确是大凶,不用宋见霜说,她也知道了,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就是拼着自己不能活,也要让那两个畜生付出代价。 简陋的柴房里,丘凉坐在床上,握着自己的手腕不停发抖,实在是那场面太过惊骇,她甚至都不敢想,如果那一幕真的发生,这桩姻缘何止是大凶之兆。 可这一切太诡异了。 她不敢置信,却又从内心深处明白,那些景象大概就是她的未来。 如深渊一样暗无天日的未来。 那么,既然知晓了前面是深渊,还要跳吗。 第5页 要跳,也该是想办法跳脱深渊之外。 丘凉深吸几口气,刚冷静下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唤声。 她忙站到窗口,看向来人。 宋见霜含笑站在院中,白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哟,宋小姐,你这是?」 白氏看到宋见霜手里的那一匹缎子,眼睛亮了亮,一看就是好料子,这位京城来的大家小姐果然不一般。 宋见霜笑盈盈道:「白婶,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相求,不知道丘凉姑娘下午可有空?」 白氏脸色一僵,眼里带了一丝防备:「宋小姐找我们凉丫头有什么事啊?」 眼瞅着小儿子就要回来领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丧门星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宋见霜仿若对她眼里的戒备浑然未觉,依旧温温柔柔道:「白婶也知道,我一个人回到祖籍没什么相熟的人,这两日吃用都差不多了,过会儿打算去县里买点东西,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总觉得不踏实,所以想请丘凉姑娘陪我走一趟。」 她这番话若是搁平时还行,白氏这会儿惦记着那就快要到手的二两银子,自然不会同意。 「啊呀真是不巧,我家凉丫头刚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好利索,恐怕帮不上你的忙了。」 丘凉是被宝贝大孙子推倒,后脑勺磕到石头才昏过去的话自然不能说,家丑还不可外扬呢。 宋见霜微微嘆了一口气:「我还想着虽然跟白婶家是近邻,但也不能让丘凉姑娘跟着我白跑一趟,所以想把这匹流云锦送给您,既然不巧,那我多跑两步路,再问问别的婶子家。」 说完,她转身就走。 柴房里,丘凉看到这里,暗贊一声:聪明。 先说好这一趟是有报酬的,再表明还有别的选择,这样既能利诱,又能打消别人的戒心。 放弃的也干脆,直接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让白氏来不及多想。 甚至,那一匹布就是为了被拒绝所准备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果然,白氏一听这话,忙道:「啊呀,宋小姐等等,瞧我这老煳涂,凉丫头病刚好,多走动走动才好得利索,就跑一趟腿的事儿,凉丫头最听话了,我这就去叫她。」 看到这里,丘凉莫名松了一口气,退后几步坐到床边,佯装发呆。 白氏一进门就把她扯起来,一路拖到门外:「跟宋小姐去一趟县里,路上可不许乱跑。」 话音刚落,她就看向宋见霜,不,应该说是直勾勾地盯着宋见霜手里的布。 这一匹少说得几百文吧。 若是知道这匹流云锦价值几两银子,恐怕白氏会应得更快。 宋见霜又是一笑:「那就多谢白婶了,有劳丘姑娘陪我走一趟。」 丘凉呆呆地跟着宋见霜往外走,跟往常一样,虽然傻,也不会说话,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确实够老实。 白氏抱着那匹流云锦,喜滋滋地进了门。 床上,丘瘸子见老妻这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样子,斜了两眼:「就让凉丫头跟她去了?凉丫头可是傻的,万一…」 「她还能把那丧门星卖了不成,再说宋小姐能不知道凉丫头是傻的,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京城来的小姐也没个人跟着,不知道去县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你瞎操心什么?」白氏瞪了他一眼,把怀里的流云锦小心放到床头的柜子里。 丘瘸子想到什么,沉吟道:「隔壁这宅子空了几十年,听这户人家的儿子考上了举人,在京城当了官,宋氏一族为此还盖了个牌坊,宋小姐想来应该是个官家大小姐,就是里正和那几位族老有些奇怪。」 若真是让宋氏一族光耀明媚的官家后人回乡,宋里正和那些族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宋见霜的出身应该骗不了人,那等气质,一看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矜贵得很。 所以才奇怪啊。 白氏不理会这些,寻思着这匹布留到过年能给宝贝孙子裁两套新衣裳了,又省下一笔钱。 外面,丘凉一直跟在宋见霜身后。 宋见霜也没说话,径直出了村,朝着县城走去。 宋家村离县城不远,走路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直到离村口远了些,不见附近有村人,宋见霜才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丘姑娘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丘凉目不斜视,低着头专心走路,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她信,比谁都信。 但她不是信宋见霜,而是信自己的眼睛。 信那神奇的一幕是预知了未来。 连穿越这种狗血的戏码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丘凉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是穿越者所谓的金手指,可是这金手指也太玄幻了,触发的契机又是什么? 丘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宋见霜垂在身侧的手,清瘦白皙,指节分明,曾在那一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契机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却是她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不同寻常之处。 或许可以找机会试一下…… 宋见霜见丘凉低头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审视,不管这个人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爹爹说破局的变数在祖籍宋家村,她孤身一人来寻那个变数,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第6页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来到县城。 丘凉只负责跟在宋见霜身后,看这位京城来的有钱大小姐买买买,还有就是负责拎东西。 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小心打量着古代人的衣食住行,寻找可以赚钱跑路的方法。 做生意不用考虑,再小的买卖也需要本钱,而她一穷二白。 招工的可以看一眼,家丁,店小二,护院…… 全都只招男子,终于看到两个招女子的告示,好吧,厨娘和奶娘,她哪个都做不来。 果然赚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一些买家僕的,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一下。 想好最差的打算,她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些。 丘凉才放平心态,就发现宋见霜买了张小木桌,还有文房四宝。 这些不会也让她拎着吧,她手里都拎满了。 宋见霜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笑道:「劳烦丘姑娘先帮我把这些都搬到南街的那个天桥上,我去去就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开。 丘凉张张嘴,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哑巴,这个女人倒是不客气,真把她当苦力了。 瞧这架势是认定了她装傻,就不怕她把东西丢了,或者连人带东西一起丢了。 眼瞅着宋见霜没了影子,丘凉认命地把东西都放在小木桌上,艰难地搬着桌子往南街走。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天桥边,就见宋见霜已经坐着板凳等在那里了。 「丘姑娘有点慢啊,怎么还在我后面。 丘凉手一放,往边上一站,两眼开始发呆,这活谁爱干谁干,她累死了。 你快,你倒是搬着这一桌子快给我看看。 宋见霜见丘凉撒手不管也不恼,只淡淡一笑。 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那本就明媚的五官更显秾丽风流,娉婷裊娜。 南街的天桥一如往常,但又有些不一样,因为路过的行人才上了桥就瞅着桥边上的一个人忘了移开眼睛。 这是天仙下凡了吗? 桥还是那座桥,有人路过,有人摆摊叫卖,有人讨价还价。 这一刻,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那个美得惊人的女子身上。! 第4章 只见那女子拢了下耳边被风吹乱的髮丝,便搬起桌子走上天桥,随便找了个位置停下,接着展开手里的白布,摆上三枚铜钱,最后拿出一本黄皮书,从容坐下。 周围打量着这边的人也看清了白布上的三个大字:神算子。 众人:「…」 瞧着跟天仙一样的美人,竟是个招摇撞骗的,啊呸,竟是个算命卜卦的。 丘凉的震惊不比别人少,宋见霜竟然是来摆摊算卦的。 这个女人确定是来自京城的贵女? 不是哪里来的神棍? 宋见霜却好似习惯了这样的打量,她驾轻就熟地研墨提笔,在白布上又添了一行字:十文钱一卦,只问吉凶,莫论前程,不准不要钱。 丘凉强忍住心头的惊异,调整好神态,一脸木然走了过去,杵在宋见霜的身后不动了。 众人的视线只是在她身上落了一下便移开,又重新打量起宋见霜来。 宋见霜随意翻着手里的书,神色云淡风轻,好似雷来了也打不动,再加上她那明艷动人的长相,倒是透出点超凡脱俗的意思。 但也仅有那么一点,不足以让路人掏出十文钱来掷几回铜钱。 是以,大家只是惊艷了那么一下,便又恢復如常。 一刻钟后,打量宋见霜的人不少,但掏钱算卦的一个没有。 丘凉也观察了一刻钟,南街这个天桥很热闹,但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普通农户,因为这些小摊上卖的东西便宜。 十文钱对大户人家来说不值一提,随便赏个乞丐也不止这一点,但对并不富裕的农户来说,那就是一天的饭钱。 若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出摊,或许还有人会信,换上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任谁看都觉得这是哪家的小姐出来寻开心呢。 但凡长点心的农户都不会拿自己的辛苦钱白白给人凑乐子。 丘凉盯着宋见霜的后脑勺,满心不解。 这个女人没道理发现不了这些,可她依然稳如泰山,没有换个位置的意思。 许是觉得无趣,宋见霜回头看向丘凉,眼底晦暗不明。 丘凉顿时心生警惕,露出一个傻笑。 宋见霜盯着状似只会傻笑的人,温声道:「丘姑娘不如来算一卦,也算是帮我开张了。」 不等丘凉说话,她又道:「左右外人也不知晓你我相识,丘姑娘当一回托如何。」 丘凉:「…」她真的会谢,别人又不是傻子,不知道她们是一伙的,还能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吗?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看到旁边的人都朝这边望着呢。 丘凉纹丝不动,一双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好似在说:我跟你什么关系,你开不开张关我什么事,别妨碍我装傻。 宋见霜笑了,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报酬一两银子。」 丘凉:「…」竟然想利诱她,可恶的女人! 眨眼之间,丘凉就坐到了木桌对面,手里已经利落地捡起了桌上的那三枚铜钱,虽然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但周身都透露着乖巧的意味。 宋见霜忍俊不禁,无声勾了勾唇,轻声道:「在心底默念这摊位今日能否顺利开张,而后便摇铜钱,六次。」 第7页 丘凉老实照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汗,一两银子她摇六十次都行。 还别说,见她们这副架势,真凑过来几个人。 他们绝不是想藉机看美人,纯属图热闹,瞅瞅这美人的本事,真的。 丘凉眼观鼻,鼻观心,宛若摇铜钱的机器,一连摇了三次。 脑子里默念着:都是为了银子,都是为了银子…… 「停,等我找一下。」宋见霜打断丘凉的动作,翻开那本黄皮书,找到一张卦序表:「上三爻为巺,继续吧。」 丘凉闭了一下眼睛,都是为了银子,若不是为了那一两银子,她才不陪这女人招摇撞骗,宋见霜这个坑爹的,竟然照着书算卦,她真是服了。 服的人,不止她一个,围观的那几个人也面色精彩。 看美人算卦真是赏心悦目,连煳弄人都这么光明正大,还真不把他们这些看客当外人。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下三爻为震,对应《易经》第四十二卦,益。」 顿了顿,她解释道:「交易有成,出门见喜,大吉,看来今日能开张。」 宋见霜眸光平静,神色认真,若不是旁观了全程,不知情的人还真能唬一下。 可惜…… 大家又不是瞎子,这美人现学现卖,能准才怪。 丘凉见状,又站到宋见霜身后,她真是够够的,这个女人还能再离谱一点吗,光长脸不长脑子了是吧,当别人都傻吗? 宋见霜却好似一点也不尴尬,看向围观的人,笑问:「敢问诸位可有人愿意卜一卦。」 话音一落,方才还看热闹的人立时后退几步,快速散去。 美人含笑是好看,一说花钱对不起谁爱看谁看。 身后丘凉对此没有一点意外这才合情合理除非有人真是傻子或者不差钱才来听宋见霜胡扯。 正想着就见一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一身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摺扇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姑娘…道长这里可能算卦?」 「称唿且随意公子请坐。」 宋见霜把三枚铜钱拢到一块儿又翻开了黄皮书。 见真有傻子花冤枉钱买美人一笑人群唿啦啦地聚了过来看乐子的人比刚才又多了些。 被这么多人盯着少年不免有些拘束吞吞吐吐道:「在下姓顾双亲早逝祖父是西市的屠户……」 「小哥你再说就把家底都交代清楚了快说说你想算什么?」有好事者开口打断了少年的话。 这小哥太老实了算卦算卦就是要不露家底全凭人家算个准这还没怎么着呢 就自己全交代了真是缺心眼。 缺心眼的顾公子一听也觉得不妥忙解释道:「我不是不信姑娘是…是觉得交代清楚能算得准一些。」 宋见霜丝毫不介意道:「顾公子请说你想算什么谨慎具体地说清楚问题便好。」 听到宋见霜这轻轻柔柔的话顾公子终于绷不住红了脸原本想问姻缘的话也堵在了嘴边脱口而出道:「我想问问此次秋试我能否中秀才?」 语毕他有些失落又有几分庆幸。 张口就问姻缘难免让人觉得冒失改成问功名也显得他有上进心。 「先摇三次。」 顾公子照做原本只是随口一改的问题此时却莫名觉得忐忑他对此次秋试并无几分把握中了最好不中就当是吸取经验。 但凡事谁不盼着好呢他更希望自己一举得中。 「上三爻为艮再摇三次。」 铜钱又落下三次。 「下三爻为干对应《易经》第二十六卦大畜。」 顾公子握紧手里的摺扇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姑娘此卦何解?」 宋见霜将书合上道:「脚踏实地必能成器大吉。」 顾公子面色一喜:「这么说我此次能中了?」 宋见霜却摇了摇头手落在白布上指着那几个字道:「只问吉凶莫论前程。」 看卦象应当是好运有信。 这么简单的话顾公子当然能听懂大吉不就是中了吗。 他赶紧掏出十文铜钱放到桌上:「姑娘我还想问问姻缘。」 宋见霜慢条斯理地收起铜钱幽幽道:「凡事不可起贪念我这里一人一天只可算一卦顾公子慢走。」 见少年目露失望旁边的一个大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晋儿明日就放榜了待榜上有名再来求一卦也不迟。」 若是不准布上不是写了吗不准不要钱十文钱当退。 「爷爷。」顾公子连忙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祖父什么时候来的。 顾屠户没有多言看了宋见霜一眼转身走了。 顾公子一边跟上一边回头问:「姑娘明日还来吗我若是不中也不用退钱的。」 宋见霜答道:「此时此地恭候公子佳音。」 这是应了明日还来。! 第5章 顾公子听到宋见霜的准话,这才转过头,大踏步追顾屠户去了。 「不会真被她算中了吧?」之前那个好事者不由一问。 他身旁的一个面容白胖的婶子接过话头:「算准了才怪,顾家这小子虽然肯用功,但听我儿说悟性一般,夫子说悬。」 「那你不给你儿子算算?」 「我儿肯定能中,才不花这冤枉钱。」 言谈间,众人再次散去,心底却都好奇明日放榜的结果,顾家那小子真的会中吗? 第8页 宋见霜这一回,虽然开了张,但也只有顾公子一个客人,接下来一个时辰都无人问津。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将白布折了起来,又把那本黄皮书收好。 丘凉看着那被冷落的桌椅,脸色僵了僵,这个女人不会是想让她把这些都搬回去吧。 她能装傻不干吗? 她是傻子,有什么不能的! 就在她打定主意的时候,宋见霜倒是先走了:「丘姑娘,不回吗?」 丘凉真的很想装傻充楞,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被遗忘在原处的桌椅,就这么走了? 才买的新桌椅就用了一次,京城来的大小姐真是财大气粗。 她那小柴房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就是一堆堆干柴。 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搬了,搬回去能自己用吗? 扔了怪可惜的…… 「你要搬回去?那你明日还要搬回来。」宋见霜露出一抹瞭然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是闪动着撩人的婉转风情。 丘凉抬脚就走,她闲的力气没处使了才会搬。 既然要尽早离开丘家,桌椅算什么,她又不需要在小柴房里待客。 路上,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 丘凉在想宋见霜摆摊算卦的用意,挣钱是不可能的,没看到扔出去的钱比挣得还多吗。 那是为了扬名? 可能性也不大,现学现卖的本事,准一次是好运,还能次次好运吗? 那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为了让她相信吧。 这个女人是没事干了吗,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取信于她? 不是丘凉妄自菲薄,实在是宋见霜没必要,原主是个傻子,还长在乡野,对京城来的贵女来说不值一提。 哪怕她现在不傻了,也只是一个不傻的村姑,再想多一点就是亲生父母不详,根本不值得宋见霜大费周章。 毕竟原主的的亲生父母撒手就是十八年,连丘家人现在都不顾及什么了,打算把原主卖给一个鳏夫,原主能有多大的来歷? 那宋见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丘凉想不明白,她看向前方仅有几步之隔的身影,不过…… 这个女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宋见霜身姿笔直,脚步不停,似是完全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眼瞅着就要进村了,丘凉绷不住了。 她快走几步,挡在了宋见霜面前。 这个女人莫不是想装傻,说好的一两银子做报酬呢。 宋见霜驻足:「丘姑娘不装傻了?」 她嘴角含笑,眸光沉静,好似就在等着这一刻。 丘凉充耳不闻,摊着一只手。 傻不傻她说了算,她都厚着脸皮给这个离谱的女人当託了,银子一定要到手。 宋见霜的眼里划过淡淡的失望,她定定望着丘凉,缓缓道:「我一个人住怪不踏实的,丘姑娘今晚可愿相陪?」 丘凉嘴角微抽,陪睡? 那是另外的价钱。 眼下,废话少说,银子拿来。 见丘凉不应,宋见霜无奈笑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二两,劳烦丘姑娘明日再随我走一趟县城。」 丘凉伸手去接,攥着银子的那只手却不肯放开。 宋见霜笑:「丘姑娘还没答应呢?」 丘凉有些泄气地点了一下头,两人的指尖轻轻碰触到一起便各自收回。 银子终于到手,丘凉却唿吸一沉。 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在她们手指碰到一起的那一下,她的视线里又闪过一幅景象。 是顾公子! 少年志得意满,大摆筵席。 果然是中了啊! 不对,她为何会看到顾公子? 又是和这个女人肢体接触…… 丘凉瞥了眼宋见霜的手,有些意动。 「丘姑娘今晚若是肯陪我,十两。」宋见霜轻轻笑道。 若不是知晓眼前的人对自己本无意,丘凉甚至怀疑自己被调戏了。 一晚,十两,好像很划算的样子。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她是继续装傻呢,还是一边装傻一边不耽误挣钱呢? 「丘姑娘很缺银子吧,十两银子足够你离开丘家,一阵子生活无忧。」宋见霜扬唇,「难不成你是怕么?」 丘凉神色不变,呆呆看着宋见霜,一声不吭。 她才不怕这个女人,她只是不明白,未知的一切总让人无法安心。 「白婶那边,我自有办法去说。」宋见霜嘴角的笑意透着一分自信,丘家人不好对付,却也简单,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尽快弄清楚丘凉是不是爹爹口中的那个变数。 丘凉也能用银子解决,既然问题简单,何必耽误时间。 宋见霜正思考着,就看到面前的人朝自己逼近一步,伸出了手。 ???宋见霜不解,这是还想要银子? 丘凉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 宋见霜不明所以地抬起手,什么意思? 丘凉依旧伸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心神一动,试探着与她握在一起,掌心干燥,指尖微凉。 薄茧粗糙,这是一只做惯了农活的手。 对方在这时紧紧握了一下。 宋见霜的身子有一瞬间绷紧,又以极快的速度放松下来。 第9页 美人脸色怔怔,睫毛浓密,如羽扇轻扇,纵使眼底透着茫然也让人惊艷。 不等她反应过来,丘凉已经无情地松开手,快步朝宋家村走去。 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宋见霜抿抿唇,这个傻子方才…莫名其妙,难不成是占她便宜。 不怪她会这么想,百钺朝是允许同性之间通婚的,在京城也有别的女子曾对她吐露过心思。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宋见霜当然知晓自己容貌过人,她因容貌名动京城,却也因容貌招来灭顶之灾。 有时候,一个女子容貌太盛并不是好事。 比如她此番避难宋家村…… 若是丘凉存了这种心思,那就难办了。 不能用银子解决,要用美色吗? 宋见霜心底犹疑不定,回过神来,就见丘凉已经跑得没影了。 丘凉一路回到小柴房,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犹豫不是她的性子,既然验证的机会就在眼前,不验白不验。 再说,是宋见霜先握住她的,丘凉心安理得地想。 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行为太突兀,宋见霜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存着试探她的意思,所以才煳里煳涂的被她得逞了。 可是,为何什么都没看到呢? 难道猜错了?肢体接触并不是所谓的契机? 不过,当时没有答应宋见霜,也不知道那女人还有没有后招。 十两银子啊,正如宋见霜说得那样,若有了十两银子,纵使离开丘家,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饿死了。 但为了十两银子,就承认装傻被宋见霜拿捏,丘凉做不到。 于她而言,宋见霜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都不足以让她以诚相待。 该不该装傻,何时不装傻,得她自己说了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丘凉对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充满了期待,对一穷二白的她来说,十两银子是一笔大数目了。 若是宋见霜能坚持一下,直接来找白氏,她继续装傻去混一夜,还是可以的。 可惜,丘凉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天都黑了,也没见宋见霜走进丘家的小院。 此时的宋见霜亦有些心神不宁,她并不缺银子,也想早日确定丘凉的身份。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毫无底线。 所以,丘凉那个傻子到底是想要银子,还是觊觎她的美色呢? 宋见霜越发觉得自己要谨慎些,不能小看任何人,轻视是行事大忌,她要稳。 稳中求进。 因为存着这样的心思,宋见霜当夜没有去丘家,第二日耐心等到正午才抱着一匹上好的绸缎出了门。! 第6章 这次,一听宋见霜道明来意,白氏就善解人意地把丘凉从小柴房里扯出来了。 「宋小姐尽管带凉丫头去,她是个有福的,跟着你也能多长长见识。」 笑呵呵说完,她便盯向宋见霜手里的布。 这布颜色真好看,等过年也给自己裁一身新衣裳。 隔壁这位京城来的大小姐简直就是散财童子,哦不,是散布仙女。 再来几回,一家人的新衣裳都有着落了,能省下一大笔钱。 宋见霜从善如流地带着丘凉出了门。 白氏欢欢喜喜地抱着布回了屋。 丘瘸子见状,想到打听来的消息,心里有点不踏实:「我听族老说,宋小姐的爹被皇帝下狱了,虽然没问罪,但一直关着,咱家还是少跟她来往,免得再被牵连。」 他就说嘛,宋氏一族太反常了,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做派。 得亏他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出一点消息,不然就白氏这贪便宜的性子,迟早会惹来祸事。 「净操心些没用的,皇帝还能治你的罪,你又不姓宋,你当天王老子吃饭没盐,闲的惦记你个瘸子啊。」白氏瞪了他一眼,到手的实惠才是真的,那些个京城的事离她远着呢。 就是真出了事,到时候只要咬死了跟宋小姐没关系,谁还能把她怎么着,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有便宜不占是大傻子。 反正那丧门星就要被小儿子领去县城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丘瘸子被老妻的话鲠住了。 算了,他不跟这头髮长见识短的蠢妇掰扯,左右小儿子明日就回来了。 到时候把凉丫头领走,宋小姐再想让人陪着,也不会找白氏就是了。 他从军几年,最是清楚那些个贵人才不管你无辜不无辜,普通人的命在贵人眼里比草还贱。 老夫妻两个心里各有成算,却又默契地想到了一起。 被他们惦记着的丘凉已经跟宋见霜出了村口。 她落后两步,视线一直打量着前面的人。 这个女人昨夜没有来丘家,那十两银子到底是没挣到。 丘凉心里正遗憾着,就见宋见霜脚步一停,转过身来。 「丘姑娘今晚可愿陪我?」 她俏生生地站在路边,眉眼含笑,本就明艷动人的模样如冰雪初融,就连语气也带着笑,轻缓婉转。 丘凉眼神不眨一下,心道这个女人很明白怎么让自己的容貌显得更加出尘绝色,这要换了个定力不足人,恐怕早就销魂忘我了。 不过…… 丘凉顶多一时惊艷,惊艷又不是大米饭,银子才最实在。 第10页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个女人装模作样的是想色诱她,没看连十两银子都不提了吗。 呸,唯银子可解忧,她才不是色令智昏的傻子。 于是,丘凉傻乎乎看着宋见霜,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宋见霜收起脸上的笑意,不确定道:「一晚二十两。」 丘凉傻呵呵一笑,伸出手。 她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净整些没用的。 宋见霜唿吸一滞,拿出二十两纹银。 丘凉飞快地接过来,小心地藏入怀中,又恢復了呆愣的模样,但眼底却难掩笑意,赚了赚了,直接翻倍了。 宋见霜:「…」 是她肤浅了,原还想试探一下再做决定,没想到是自作多情。 这个傻子眼里只有银子,她真是浪费表情。 如此一来正合她意,不然就算丘凉是那个所谓的变数,她也要想别的办法了,不以美色侍人,是她的底线。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县城走去。 最迟今晚,她就知道结果了,若丘凉是那个变数,她就要想办法早日带这个人回京。 若不是,她就不必再在丘凉身上浪费时间,京城那边不能再等了。 进了城,宋见霜便带着丘凉往南街走去,她是想先看一眼桌椅还在不在。 不等她们走到天桥,就听见几道高唿声。 「美人道长来了。」 「什么美人道长,那是仙姑。」 「快给仙姑让路,真是神了。」 喧闹声不断,丘凉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跟她看到的一样,宋见霜那一卦算准了,顾公子中秀才了。 这下,纵使大家依然不能全信宋见霜的本事,也不会全然不信了。 丘凉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仙姑,这些人还真喊的出口,有现翻书算卦的仙姑吗? 神棍还差不多。 迎着众人的视线,宋见霜一脸镇定地走上天桥。 见桌椅还在,她扫了丘凉一眼,施施然坐下。 被看热闹的人拥在前头的顾公子立即坐在了她对面。 「姑娘,你昨日那一卦算中了。」他榜上有名,一举中了秀才,这样的年纪,在苍葭县算是少年得志了。 顾公子春风得意,却没有跟着众人唤宋见霜『仙姑』,仍称一声姑娘。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神色沉静的女子,心头火热,今日他要算姻缘。 宋见霜只是浅浅点了点头:「恭喜顾公子,看来我不用退钱了。 说话间,她把那张白布又拿出来,展开放好。 顾公子一愣,似是没料到宋见霜反应这么冷淡,他还以为美人能因此笑一笑。 宋见霜见他发愣,翻开手里的黄皮书,淡淡道:「顾公子可是还想算一卦,若是不算,还请… 「我算我算,我这一卦算姻缘。 顾公子急忙打断宋见霜的话,生怕说慢了就要被赶起来让座。 可宋见霜还是赶他起来了。 「顾公子莫怪,我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开摊第一卦先为我这个傻子婢女算,讨个吉利。 宋见霜回头,笑盈盈地看向丘凉。 丘凉:「… 傻子?婢女?说她? 这个女人会不会说话,她真的会谢。 换成在现代,遇到这种神棍,丘凉早扭头走人了,是美女也不行。 眼下穿到了古代,还是这么个开局,她在心底默念了一句:都是为了银子。 这才走了过去,呆呆坐下。 宋见霜依旧笑着:「你不必开口,心底默念所求为何便可,记住最好是怀着一份单纯的愿望,莫贪莫多,掷铜钱吧。 丘凉对此嗤之以鼻,打心底里不想配合,但是想到那两次莫名看到的画面,她心念一转,默问一声,开始掷铜钱。 这个女人太玄乎了,她竟然会觉得有个万一,万一心中所念可以解惑呢? 「上三爻为干,下三爻… 宋见霜一边看铜钱,一边对照书中的卦序表,在看到下三爻的时候,声音一顿,合上了书。 她不露声色地把三枚铜钱一拢,按在手下。 这个傻子问了什么卦,怎么会出现这种卦象,六次都是两正一反,上下皆为干。 这个卦象不用看,她知道。 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一卦:干。 干乃天,主宰万物,爹爹说摇出此卦之人万中无一,他还从未遇到过。 宋见霜按下心底的波动,不再去看丘凉,朝顾公子道:「有请顾公子摇卦。 没有说卦象,也没有解卦辞,好似只是让丘凉走个过场。 丘凉依言走到她身后,神情保持呆滞,心底却不平静。 这个女人不对劲,太反常了,难道她摇出的卦是大凶? 那这银子还赚吗? 丘凉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她问的是…… 宋见霜会害她吗? 她不是傻子,宋见霜几次三番凑上来绝对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干,这个女人有所求,可原主是痴傻之人,顶多是生身父母不详,有什么让这大小姐相求的。 她想不明白,所以有惑,所以顺势问卦。 那么,宋见霜算出了什么? 丘凉望了眼正在掷铜钱的顾公子,又盯向宋见霜的发顶,心中有所猜测。 第11页 她咬了咬牙,上前两步。 宋见霜的心绪亦不平静,她正集中精神不去想丘凉的那一卦,不等顾公子摇完最后一次,就看到桌子上落下一道阴影,紧接着便觉后颈一凉。 她勐地回头,这个傻子竟敢偷偷摸她的脖子! 简直……简直色胆包天!! 第7章 气氛霎时诡异起来,静默沉闷。 顾公子手里的铜钱都忘了丢,因为宋见霜这突然的一转头。 他看不到宋见霜的表情,却能从旁人的反应上推测一二,毕竟这般年纪就能考上秀才的人不是傻子。 宋见霜的表情恐怕有些冷。 美人时不时都是笑着,说话也温声温气的,让人忘了她那夺目的眉眼是清冷出尘的。 正如此刻。 面色冷漠的宋见霜褪去了待人的和气,透着些清高孤傲的矜贵气质。 看热闹的人不由心里一憷,美人生气还怪吓人的。 没错,宋见霜是气了,她原本以为丘凉只为财,心里放松之余又因刚才的那一卦而惊疑不定。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就在这个当口,丘凉竟然趁她不备,偷偷摸她的脖子。 摸一下还不赶紧拿开,还把爪子杵在那里。 宋见霜眼底划过一抹怒意,说不清是对丘凉的,还是对自己那曾松动过一瞬的底线。 这个傻子果然觊觎她的美色! 亏她还以为能用银钱解决。 「丘凉。」 宋见霜一字一顿,这个傻子竟然还不把手拿开! 摸傻了不成。 丘凉是真的摸傻了,干燥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被宋见霜喝斥一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 她傻笑一下,两手齐齐比划,一会指宋见霜的脖子,一会用手指表示有小虫飞走了。 动作虽然生疏又滑稽,但意思也简单明了。 她是帮宋见霜把脖子上的小飞虫捉走,现在小飞虫已经飞了。 宋见霜皱了皱眉,回过身去。 顾公子见状,把铜钱掷到桌上。 宋见霜扫了一眼书,冷冰冰道:「上为艮下为坎,第四卦,蒙。」 顾公子忙问:「何解?」 「以此卦解姻缘,意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子的良缘并非你心念之人。」 宋见霜不带感情地说完,便看向众人:「今日只算六卦,下一位。」 顾公子握了握拳,动作僵硬地拿出十枚铜钱,人虽然站起来了,可眼睛却盯着宋见霜看了又看。 他才十七岁,就已是秀才,虽出身平庸,但祖父做屠户多年,也积攒下一些家底,勉强算是县城富户,怎么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位姑娘又怎知他心念之人是谁?宋见霜对顾公子一个眼风都不带多的,这种一见她就说钟情的书生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她又岂会看不懂顾公子眼神里的期待。 就算不是第四卦,她也会这样解卦辞。 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世间男儿多是如此。 宋见霜继续翻书算卦,身后,丘凉的手心里全是汗,脑子里一阵发懵。 她原本只是想试着和宋见霜肢体接触一下,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对能否看到一些画面并不抱太大期望。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丘凉两眼直发晕,她算的是宋见霜会不会伤害她? 她看到的是…… 一幕幕笑颜如花的宋见霜,这个女人妩媚地笑着,双目含情地笑着,穿着洁白罗裙笑,身披大红嫁衣笑,醉卧床间笑…… 那些笑全是对着她,笑到最后,两人滚到了床上…… 丘凉晃了晃头,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画面太美,她没眼看,不,没眼回想。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这个女人果然想□□她! 关键是她竟然定力不行,不然怎么就滚到床上去了!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丘凉关心的是宋见霜对她来说有没有危险,她只关心自己的安危。 这下可好,算危险还是算安全。 丘凉一会儿决定远离宋见霜,一会儿脑子里都是这个女人笑着的模样。 太邪门了,她在现代还没有尝过感情的苦,主要是只顾勤工俭学,兼职不断,被生活拖着往前走,哪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哪怕是眼下,穿越过来面对原主的处境,她也是生计为重,赚银子脱离丘家最要紧。 丘凉从来没料想过未来伴侣是一个女人,还是个古代女人。 画面里,有一幕是宋见霜身穿嫁衣,揽着她的胳膊共饮合卺酒,那场景分明是在和她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等到日薄西山,宋见霜收了摊,就见丘凉的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这个傻子…… 回去再算帐,什么帮她赶走脖子上的飞虫,她才不信丘凉的鬼话。 两个人心里各自存着事,回到村里,丘凉下意识地想回丘家,回自己的小柴房。 实在是那些画面给她的冲击太大,她要好好捋一捋。 宋见霜却没给她冷静的机会。 「站住,今晚留下陪我,你收了银子的。」 美人冷冷望过来,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丘凉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顿觉烫手,这银子不好赚啊,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第12页 可是,把银子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她默默停下脚步,选择向银子屈服。 都是为了银子,不管这个女人怎么色诱,她都会守住清白的。 她相信自己的定力。 丘凉暗暗打定主意,窥见未来不一定就要遵从未来,再者那未来不一定就应在她身上。 她只是不小心穿越过来的,万一画面中的场景是指原主和宋见霜呢? 从她穿过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 宋见霜见丘凉没有再往前走,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把人领进了屋。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跟白婶说一声。」 丘凉一声不吭,傻愣愣地站着,没有给宋见霜一丝回应。 眼见宋见霜抱着一匹布出门,她这才打量起房间里的陈设。 干净,简单,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就是床边那两口大木箱。 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的全是布匹,方才宋见霜打开过,另外一个就不知道了。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打算在宋家村久待,丘凉推断道。 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关门声。 宋见霜空着手回来,想必是跟白氏说好了。 「去给我烧水,我要沐浴。」 丘凉站在原地没有动,权当没听见。 宋见霜走近,在丘凉面前站定:「你这个时候还要继续装傻吗?」 她浅浅扬唇,笑意不达眼底。 收银子的时候倒快,干活的时候又想起来装傻了。 丘凉翻了个白眼,伸手:「二十两是陪睡的价钱,烧水干活另算。」 声音清脆,语调果决,竟是格外好听。 宋见霜撇下脑子里跑偏的思绪,嗤笑出声:「不装了?你算得倒是清楚,那我们就来聊聊你轻薄我一事怎么算?」 丘凉愣住,轻薄?什么时候的事? 宋见霜坐下,好整以暇道;「怎么不算了?你当随意就能对我动手动脚吗?」 丘凉也笑:「宋小姐说错了,我无心对你动手动脚,真是在赶小飞虫,不信你去问问当时站在你身后的人。」 去问吧,当时人那么多,那么乱,问得清楚才怪。 宋见霜从头到脚打量着丘凉,悠悠道:「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摸了我的脖子是事实,我也不欺负人,就算二十两银子吧。」 丘凉:「…」 这还不叫欺负人?她所有的家底就二十二两银子。 这个女人是想把给出去的银子一下都给讹回去啊! 宋见霜又道:「要么去烧水,要么退二十两银子,你自己选。」 丘凉不作声,脚步一动走到宋见霜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又胡乱划拉了两下。 「现在你也摸过我了,两清。」 烧水干活?她晚饭还没吃呢,才不伺候这大小姐。 宋见霜:「…」 还能这样操作,活这么大,她真是长见识了! 丘凉似是嫌不够,又握住宋见霜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放,大剌剌道:「现在换你轻薄我了,去给我烧水吧,我要沐浴。」 宋见霜怔怔回不过神来,她从未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人。 丘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老神在在道:「你要是觉得不划算,就让我轻薄回来,要么去烧水,不然给银子也成,就按你说的,二十两。」 她一个现代人,还治不了古代女子了。 宋见霜抿唇,手指轻轻颤了几下,一直以来自持的镇定在这一刻全丢了个干净。 这个傻子,欺人太甚! 她想咬人。! 第8章 咬人是不可能咬的…… 宋见霜咬了咬牙,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局为重,她不跟这傻子计较。 万一这傻子就是爹爹所说的变数,宋见霜眼神微凛,能屈能伸,她也做得。 丘凉还以为宋见霜要争执一番,毕竟是来自京城的大小姐,她也没指望这个女人真的去烧水伺候自己。 不过是逞一时口舌,想试探试探宋见霜的意图罢了。 没想到宋见霜竟然真的去厨房烧水了! 丘凉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个女人果然对她有所图。 图的还是她这个人! 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 脸还是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髮型和衣服变了。 丘凉想不明白,她虽然不缺乏自信,但也没自恋到认不清自己。 她的模样算是眉清目秀,但又过分瘦削白皙,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宋见霜那个女人是眼瞎了,还是中邪了,眼光多少有点低了。 不管是原主那个傻子,还是如今的她,都不足以让才见了几面的美人钟情不移吧。 丘凉微微蹙眉,她还是更相信另外的可能。 宋见霜图的未必是她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牵连到了原主真正的身世。 又或者宋见霜将来知晓了她能预见未来的本事,才如获至宝,才有了之前见到的那一幕幕。 在这一刻,丘凉下定了决心,预见未来的事绝对不能让宋见霜知晓。 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一切。 不过,有一点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她是随便与人肢体接触便能窥见未来,还是说那个人无从选择,只能是宋见霜。 第13页 甚至…… 丘凉想起每次窥见未来都是在宋见霜卜卦之后,且看到的场景都与卦象有关。 如果必要条件是宋见霜,是宋见霜所卜之卦,那就有些棘手了。 这金手指也太坑人了! 她以后若是想做点什么,难不成还不能离了宋见霜? 若是那样,她宁愿舍了这坑人的金手指。 厢房里,丘凉一边洗澡一边寻思,宋见霜若是对她无所求,犯不着三请四顾的,又送银子又送布。 既然对方的目的不单纯,她再矫情就是傻子,赚钱的机会又来了。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宋见霜也在寻思,依这几次的交锋来看,丘凉那个装傻的并不好煳弄,甚至不一定配合她。 接下来更要慎重,可时间不等人,机会稍纵即逝,今晚一定要弄清楚。 于是,沐浴更衣过后,宋见霜又换上笑脸,丘凉也不露出那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了。 「丘姑娘请坐。」宋见霜盈盈笑着。 她的墨发还透着湿气,唇色嫣红,眸光柔和,似月下仙子,摄人心魄,美得动人。 丘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亏她提前看到了未来,知晓这个女人想用美□□惑她,不然还真有可能中招。 上天对宋见霜也太过眷顾了些,长得天姿国色就算了,还不忘给个聪明的脑子。 不过,这都不是事,她的定力稳着呢。 丘凉坐正身子,一点也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至于宋见霜递过来的空杯子,她理都没理,这个女人又不是没有手,不会自己倒啊。 宋见霜嘴角的笑意一僵,见丘凉这种态度,索性也不装了。 「给我倒杯茶。」她神色冷了下来,一向从容的脸上透出些郁闷。 丘凉翻了个白眼:「一两银子一杯。」 既然目的不单纯,那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当场咬人的事来。 她闭了闭眼睛,伸手自己倒。 气死她了。 今晚一旦有了结果,丘凉若不是她要找的人,她马上就把这个傻子赶出去,多看一眼都气人。 许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剑拔弩张,连老天爷都来助阵,外面冷不丁地一声雷响,雨点争先恐后地砸了下来,一会儿就流成了线,大雨倾盆。 宋见霜心底莫名觉得痛快,若是在大雨里把这个傻子赶出门,更解气了。 她的脑海里不停闪过丘凉被淋成落汤鸡,狼狈躲雨的模样,嘴边又有了笑意。 「这么开心,宋小姐想到什么好事了。」 丘凉慢慢喝着茶,水温正好,清凉解渴。 宋见霜面色一顿,拿出三枚铜钱,又翻开那本黄皮书,最后看向丘凉:「劳烦丘姑娘帮我掷一卦。」 人卜卦,卜以人为本,爹爹说了只要她心中发问,让那个疑似变数之人摇卦,便能知晓是否找对了人。 话音落下,丘凉却看也不看铜钱一眼,继续喝茶。 这个女人真当她是傻子啊。玄玄乎乎的她会照做才怪。 宋见霜抿了抿唇拿出一锭银子:「十两一卦。」 这个见财眼开的傻子真是让人头疼。 好在她带的银子多。 丘凉抬头望着房梁时不时喝一口茶连银子都不看了。 她又不是傻子宋见霜这副作态跟她八成是一锤子的买卖既如此不趁机多捞点银子都对不起她穿越过来重活一遭。 「二十两。」 丘凉不为所动继续盯着房梁。 宋见霜差点忍不住拿银子砸人。 「三十两你最好适可而止。」 丘凉这才移回视线看向宋见霜:「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宋小姐现在是有求于我吧所以这价钱应该我说了算一百两。」 宋见霜心底呵呵 她虽然不缺银子但她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颳来的。 爹爹在狱中生死未卜万一丘凉不是那个变数她还要继续找下去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忍着怒气面色冷然像一只炸毛的猫好似随时都会扑过来咬人。 丘凉差一点就怕了她才不怕她都死过一回了。 「一百两不然我走。」 两人目光相接好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良久宋见霜用力咬了下唇角把那锭银子收起来换成一张百两银票。 「摇完就走人。」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丘凉了这个傻子迟早能把她气疯。 「宋小姐爽快做人啊就是要大气一点这才是有求于人的样子。」丘凉见好就收一百多两明天她就离开丘家从此天高海阔。 收好银票丘凉听宋见霜说了一句:「开始吧。」 她便捡起桌上的那三枚铜钱依次摇下。 「好了宋小姐不必相送告辞。」丘凉揣着热乎乎的银票扭头就走。 明天就自由了。 宋见霜没有看她视线落在书上找到对应的那一卦。 第三十七卦:家人。 家人家人风火家人! 宋见霜细细解着卦辞勐地合上手里的书。 入海得珠花开结果所寻之人已现。 变数是丘凉! 她急忙起身门外夜幕深深大雨瓢泼哪还有丘凉的影子。 宋见霜心道不妙方才丘凉那一副拿了钱就迫不及待的模样八成是不打算在丘家久留了。 第14页 若是那个傻子明早便离开宋家村离开丘家她到哪里去找人。 因为这份担忧她顾不得找伞便冲进雨幕快步走到院门前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小心望着隔壁。 雨声和雷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丘家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几个陌生人。 宋见霜小心走到门檐下靠近一些仔细倾听。 丘家院门口白氏抱着小儿子丘明哭作一团被几个魁梧大汉围在中间。 丘瘸子倚着墙视线落在丘凉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丘凉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扮演一个痴傻之人。 白氏哭喊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还我儿的手来老娘不活了。」 白氏喊着闷头朝一个壮汉撞去。 壮汉抬脚一踢毫不留情的把白氏踢倒在地喝到:「少废话你这种胡搅蛮缠的泼妇爷见多了你今日就是死了也要把银子交出来不然你儿子另一只手也保不住。」! 第9章 大雨下个不停,不时电闪雷鸣,仿佛在敲打着世间的魑魅魍魉。 可厄运专找苦命人,丘凉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怀揣着银票,兴沖沖地回来,就撞上了这么一桩糟心事。 原主的二哥丘明竟然染上了赌瘾。 让丘凉意外的是,丘明不仅拿钱去赌,竟然还有胆子借赌坊的钱。 赌坊的银子是能借的吗,就是她没去过也知道里面猫腻多着呢,利滚利不知道要滚成多大的窟窿。 地上,丘明捂着自己的断手,心头绝望,家里哪有钱给他接手续骨,又去哪里找银子还债。 他好后悔,为什么就没忍住。 都怪娘,要不是白氏前日破天荒的多给了他十几文钱,他怎么会鬼迷心窍,不等把三妹领去县城赚银子就又去了赌坊。 丘明越想越埋怨白氏,当初就是娘托人把他领去县城,跟了那么个赌鬼师父。 带头的壮汉见他们又哭又闹,不耐烦道:「赶紧交五十两银子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然我把这小子的双手双脚都砍了抵债。」 「你胡说,我就借了两回,加起来五两银子,哪来的五十两。」 丘明张口否认,心里却怕得厉害。 他到县城给赵木匠做学徒,只管吃住没有工钱,这是默认的规矩,毕竟是去学手艺,学成了才有工钱。 所以每回去县城,白氏私下总会给他几文钱,怕他吃不饱。 丘明一开始根本没想过去赌,兜里那几文钱有什么用。 可是跟在赵木匠身边大半年,他不止一次见赵木匠赌赢了钱,回来买肉又买酒,有一回赵木匠还说拿二两银子搏了三十两。 丘明的心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 有一迴路过赌坊,他终于没忍住走了进去。 一开始,他只看。 后来觉得看出点门道,也见到不少拿一文两文猜大小的赌徒。 丘明没忍住就跟着下了注,他想着反正就一文钱,输了就输了,可眼看着一文变两文,两文变四文,他的心也跟着盪了起来。 赢到十文钱的时候,他一把都输了回去。 丘明心里懊悔,想着下次一定及时收手,赢到八文,不,赢到十文就走。 下次又下次,他却越陷越深。 丘明只恨自己钱太少,若是有更多的本钱,赢的那些把就能赢更多,若是把一文钱改成一两银子,那就是一两变二两。 可惜,他没有那么多钱,次次都只能拿几文钱去过一点瘾。 直到前不久,赵木匠输了大钱,把宅子都抵了出去。 丘明惶恐不安,生怕以后连学徒都做不成,赵木匠却给他出了个主意。 「好徒弟,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啊,长得不错,就是个傻的,傻的好啊,只要模样好,傻的更好运作,若是能把她弄到县城来,做个暗门子(私娼,暗娼),那白银就跟流水一样,天天进咱们师徒的口袋,你听我说……」 师父的话就像恶魔低语,撬动着他的良知。 师父还答应五五分帐,若是天天都有大把的银子进口袋,他还怕没本钱去赌吗,他的运气也不差,经常有赢的时候…… 丘明想到这些,最后那一点良知也丢了,反正三妹是个傻的,嫁不到好人家,还不如为他牺牲一下,等他有了本钱,赢了更多的银子,他会好吃好喝补偿三妹的。 他想好了一切,仿佛看到了未来腰缠万贯的自己。 偏偏在这个时候,白氏这一回多给了他十几文钱。 他一时没忍住,就去了赌坊,输了也没像之前那样遗憾地离开。 他想着明日就把三妹领到县城,明日就让三妹接客,明日就有白花花的银子了,所以经人一怂恿,就大着胆子向赌坊借了银子。 壮汉吐了一口唾沫,拿出两张借据:「五两,五两值得爷跟着你跑这犄角旮旯里来,睁大你的狗眼,白纸黑字写着呢,连本带利一天五十两,就是去了天王老子那里,你也要老实还钱。」 这些穷酸货,没钱还敢去赌。 赌输了还有胆子借,真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从赵木匠嘴里听说他这个徒弟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他才不借钱给这种穷酸货。 丘明一下子泄了气,一声都不敢吭了。 丘瘸子见老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又见儿子这副样子,就知道赌坊的人没说假话,小儿子确实去赌了,还借了银子,也签了字画了押。 第15页 可是五十两银子,把整个丘家卖了也凑不够。 丘瘸子低嘆一声,便拄着拐杖上前两步。 「先不说欠你们多少银子,我儿断了一只手,我这婆娘又被你踹得生死不知,你们也该给个说法。」 白氏捂着胸口正想哎呦喊疼,一听丘瘸子这么说,直接两眼一闭,假装昏死过去。 壮汉被气笑了:「合着你们欠债不还,还想讹诈爷的银子,你也不去县城里打听打听,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坟头草都长三尺高了,废话少说,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 话落,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旁边的丘凉。 电闪雷鸣的,他也看不清丘凉到底是不是赵木匠说的如花似玉,总归是个没出嫁的,长得再丑,只要是干净身子,卖到下等窑子里,也能赚几十两,今天就算没白来。 丘瘸子注意到他的视线,冷静道:「我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你宽限几日,容我凑一凑,你也不想逼死了人还拿不到一文钱吧。 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狠起来也有几分气势。 丘凉瞧着,心道丘瘸子也算是有脑子的了,只可惜托生在农家,年纪轻轻就断了一条腿,儿子又不争气,着实可悲。 壮汉眉毛一横,语气也狠了起来:「逼死人,爷心里也痛快,少拿这话吓唬爷,有本事你们一家老小现在就死给爷看。 贱人贱命,没有银子,命值几个钱。 他们这些要债的,谁身上没沾点血,根本不怕丘瘸子的威胁。 他可不傻,这些穷酸货怕死着呢。 丘瘸子喘了一口粗气,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握紧拐杖,目光落在了丘凉身上。 丘凉心里一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身上倒是有银子,五十两也还得起,可是她比谁都清楚,一旦露了财,身上一文钱都别想剩下了,白氏非得把她扒个干净,把银子都搜颳走。 甚至以后想离开丘家都难了,再装傻,丘家人也会防着她。 一个傻子没人防,可一个身怀一百多两银子的傻子呢? 丘凉一阵头脑风暴,交银子阻了后路,不交银子,难不成要眼睁睁的任由丘家人把自己拿去给儿子抵债吗? 这几个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落在赌坊这些眼里只有银子的人手里,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在她心生无力之时,一道人影冒雨走了过来。 宋见霜走到丘家屋檐下,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丘瘸子:「丘叔,这些银子你先给他们,容他们宽限两天,这么晚了,省得吵到大家。 比如她,就被吵到了。 说完,宋见霜头也不回地走到隔壁,关门上锁。 丘凉登时松了一口气,天知道看到宋见霜的时候,她有多担心。 担心这个女人叫破她手里有银子的事,好在有惊无险。 丘瘸子也松了一口气,把银子递给壮汉,语气低了很多:「各位也看到了我家是个什么情况,还容宽限两天,容我凑凑银子。 壮汉视线打量了一眼隔壁,天太黑,他方才也没看到那女子是什么模样,身姿倒是个窈窕的,声音也清凌凌的,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破村子里还有点东西。 他冷笑一声,接过银子:「明日,爷再来,兄弟们走,回去喝酒,这破天气真折腾人…… 明日天亮了也好看清什么人什么样。 眼见壮汉带人走了,白氏一骨碌爬起来,扶着小儿子连声哭着:「老二你咋这么煳涂,你要逼死你娘啊。 对于丘明的断手,谁都没有提。 丘家没有银子给他接骨,眼下还要凑银子还赌债,愁在后面呢。 丘明心里也知道,他低头不吭声,跟着白氏进了门,眼角的余光却扫向隔壁。 宋见霜才搬来几天,丘明还没见到过,前日只听白氏念叨过几句,方才他也没看清宋见霜的模样,但这位京城来的大小姐肯定不缺银子。 关上院门,丘凉自觉回到了小柴房。! 第10章 柴房里一片昏暗,丘凉带上门,摸黑走到角落,贴着墙听前屋的动静。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原想着凑活一夜,明日就远走高飞,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丘家老二在这个时候被赌坊的人追上了门。 这下好了,别说睡了,这一晚上怕是都不敢松懈半分了。 丘凉真怕丘家人走投无路,连夜把她卖了。 外面,雨逐渐小了些。 此时的丘家前屋里。 丘瘸子枯坐桌前,满脸颓丧。 丘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白氏哭个不停,一声声说逼死她了。 良久,丘瘸子拍了一下桌子:「别哭了,赶紧去找老大跟他媳妇回来,让他们两口子也想想办法。」 白氏抹了抹眼泪,连忙出了门,男人瘸着腿,小儿子又断了手,丘凉是个傻的,只能她去。 她男人虽然没明说,但她心里却明白,老大两口子都是蠢的,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要指望她这个当娘的。 等下到了亲家,高低要借点银子回来,不然她就赖在亲家闹个鸡犬不宁。 老大媳妇才拿了她一筐鸡蛋,当她的鸡蛋是好拿的吗。 待白氏出了门,丘瘸子这才看向跪着的丘明,一脸沉痛道:「老二,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16页 「爹,我知道错了。」丘明耷拉着头,不敢看丘瘸子一眼。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是要毁了这个家啊,你哪来的钱去赌,哪来的胆子去借。」丘瘸子站起来,扶着桌子,抡起拐杖就打在小儿子身上。 小儿子比老大机灵,嘴也甜,他和白氏没少偏心。 不然也不会把农田都交给老大打理,求爷爷告奶奶地给小儿子找了个学徒的活,就是指望着丘明能有一门手艺傍身,不用一辈子在庄稼地里讨生活。 可是儿子大了,胆子大了就敢坑老子了。 这个家经此一遭怕是败了。 丘明不敢躲,生生受着,他知道家里都是爹说了算,今天要是不让爹出口气是不能算完了。 丘瘸子打了他几下,愤愤道:「这些年给你哥娶媳妇,你大嫂又生了两个孩子,再加上托人送你去做学徒,我那点抚恤银早花光了,我跟你娘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那十几两银子,是想留着给你说个好媳妇。」 「我总想着不能一代比一代差,等你学成了手艺,慢慢攒下些钱,也好让小辈们读个书,那才是咱们丘家的出路,你倒好,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全都让你毁了。」 他一声连着一声嘆气,眼里满是对小儿子的失望。 这世道,读书考科举才是农户翻身的希望,他原以为丘家会有崛起的那一天,这下是没什么指望了。 丘明捂着断手,脸上全是泪,也不知是真的悔了还是做给丘瘸子看。 「你娘最多借几两银子回来,你大嫂家就那样,再多的也拿不出来,咱们家是外姓人,你娘平时又泼辣,村里恐怕没几个愿意伸手的,老子上战场拼命都没这么难过,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 丘瘸子说着,又抡起拐杖教训小儿子。 丘明疼得哭嚎起来:「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赌了,爹,我真的知道错了。」 丘瘸子气得手直抖,虎毒不食子,况且小儿子又是他疼爱着长大的,怎么能不管呢。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向隔壁的院墙。 「老子今天是没脸了。」 见丘瘸子要出门,丘明忍着疼站起来想搀扶他一把。 「滚回去,跪着。」丘瘸子怒吼一声,出了门。 丘明又跪到了地上,望着丘瘸子走向小柴房。 他眼神一闪,暗道爹也知道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他跟赵木匠的商量的生意是彻底做不成了。 丘明心底一阵懊悔,都怪娘,他原本是打算等三妹去了县城,开张两日赚了银子再赌的,这下全完了。 丘瘸子站在小柴房外,沉声喊道:「凉丫头,你出来一下,陪爹出趟门。」 柴房里,丘凉犹豫了一下走出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一旦情况不对,直接就逃,反正丘瘸子也追不上她。 出了院门,就见丘瘸子闷头走在前面,径直走向隔壁。 丘凉不由心安下来,应该不用夺路而逃了。 「凉丫头,敲门。」 丘凉怔怔敲门,猜测着丘瘸子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找宋见霜借银子? 也对,宋家村家家户户都不好过,也就里正和几位族老家里宽裕点,但丘家是外姓人,跟他们来往不多,倒不如求宋见霜这个近邻。 丘家人估计都觉得宋见霜这个京城来的大小姐有银子。 不然也不会天天送布,天天去县城了。 而且,宋见霜之前还主动拿出十两银子帮丘家解围,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丘瘸子才会来隔壁吧。 院门被敲响,里面很快有了动静。 「何人?」 丘凉低头不吭声,原主是个哑巴,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崩人设。 「宋小姐,劳烦开一下门,我带凉丫头来找你商量个事。」丘瘸子走到门前,心头紧张。 宋见霜毕竟是孤身一人,他不好独自前来,眼下又是大晚上。 这门能不能叩开,他心里其实没什么把握,哪怕带上了丘凉。 尤其是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宋见霜只要有点脑子就能想到他们是来说什么事的,只要这门能叩开,就好商量了。 宋小姐应该是个心善的吧,想到宋见霜之前主动给的那十两银子,丘瘸子心底升起希望。 他的希望没有落空,门开了。 宋见霜先看了丘瘸子一眼,又看向丘凉,平静道:「丘叔,丘姑娘,进来吧。」 她走在前面,没有回自己房间,带着人去了堂屋。 许是不打算待客,这屋里还有些荒废的样子,满是灰尘。 宋见霜点上一根蜡烛:「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丘叔,丘姑娘随意坐。」她自己却还是站着。 丘瘸子也不嫌脏,直接拉开一个椅子坐了下去。 丘凉站在门口没有动,权当自己是个傻的,呆呆地盯着烛火。 「丘叔想商量什么事?」宋见霜见丘瘸子一脸的欲言又止,善解人意地先开了口。 丘瘸子顿觉难堪,他这辈子还没难到过这种份上,求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小姑娘。 想起小儿子,想起那些说明日就来讨债的壮汉,他嘆了口气,道:「不怕宋小姐笑话,我家老二那个不争气的在外面欠了银子,我们老两口是真的没办法了,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你这里,你放心,这银子我一定还。」 第17页 什么时候还,却没有说。 「丘叔见外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您缺多少银子?」宋见霜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丘瘸子心头一松,斟酌道:「四十两就成,等老大回来我就让他给你写借据。」 意思是,他还不上还有儿子。 如此,希望这个宋小姐能放心把银子借给他。 人就是这样,得了便宜便卖乖,见宋见霜这么和气,丘瘸子忍不住动了小心思。 这四十两让老大签借据,以后他就不用管了。 他跟白氏只要督促小儿子成才,看好孙子就行了。 他们那十几两积蓄也能保住了。 宋见霜眼底轻闪,道:「不是晚辈不想帮丘叔,实在是我这次出门带的银子也不多,几两还成,四十两有点难,实在是抱歉。 丘瘸子愣了愣,他原以为宋见霜既然肯开门让他们进来,大概是愿意相帮的,却没想到宋见霜拒绝了。 他脑子里那点小盘算顿时都没了,只剩下焦急和无措。 宋见霜却盯着丘凉,若有所思。 丘凉莫名紧张起来,这个女人盯着她想干啥? 丘瘸子不由也看向丘凉,忽地心头一惊。 宋见霜来自京城,来自京城,难道跟那人有关? 他心里惊疑不定,试探道:「凉丫头生来就是个傻的,天生不能说话,但胜在老实听话。 丘凉低着头,眼底划过一抹思量。 这话看似寻常,但又透着些古怪,丘瘸子的姿态突然放低了很多,尤其在说到『生来、天生』这两个词时。 咬音格外重,言下之意好像是在说:这孩子原本就这样,不是我的责任。 丘凉忽然想起宋见霜曾一言断定她并非丘家亲生,难道这个女人接近她是因为原主的生身父母? 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面上不露声色,依旧是呆呆的。 宋见霜见火候差不多了,微微勾唇:「不瞒丘叔,我正缺个老实听话的婢女。! 第11章 听宋见霜这么说,丘瘸子的心一起一落,不由暗恼。 就算那人来了又怎样,他是拿了好处,可是他也按照约定把丘凉养了十八年,这孩子马上都十九了,那人还不见来,是那人没守约。 他有什么好怕的。 冷静下来,丘瘸子不确定道:「宋小姐的意思是……」 宋见霜开门见山道:「我就剩下几十两银子傍身,都借给丘叔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买个老实听话的婢女帮我操持家务,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丘瘸子看着宋见霜,佯装为难道:「凉丫头虽然是个傻的,但毕竟是我闺女,咱们祖上几辈也没做过卖女的事。」 这话当然是唬宋见霜的,这位宋小姐今晚不借给他银子,明天他就把丘凉卖了。 原本他还想给丘凉找个不缺吃喝的人家嫁过去,赵木匠给二两聘礼也算可以了,逢年过节还能收些女婿礼,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如今形势比人强,二两银子中什么用,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凑不够银子,就只能把丘凉卖到那些腌臜地方去了。 比起亲生儿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傻子有什么捨不得的。 丘瘸子心里思忖着,开始试探宋见霜的底线,既然怎么都要卖,当然是能卖多一点是一点了。 宋见霜一点也不拖沓,直言道:「丘叔是长辈,我也就直说了,您要是答应把丘凉卖于我做婢女,之前那十两银子不用还,我再给您添四十两,不然就恕晚辈爱莫能助了。」 她在那时递出十两银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丘凉既然喜欢装傻,那就傻着卖给她。 到时候卖身契在手,她想把人带去哪里就去哪里,何愁这傻子不跟她回京。 丘瘸子的眉头拧了拧,不甘心道:「凉丫头一向听话,老实。」 宋见霜瞥了丘凉一眼,毫不留情道:「她是个傻子。」 丘瘸子一滞:「凉丫头有些力气,什么活都干得。」 「她不仅傻,还是个哑巴。」 「凉丫头毕竟是我亲生闺女,我怎么捨得。」 「这种又傻又哑的,出了门就没这个价了。」 丘凉:「…」 这俩人礼貌吗,讨价还价能不能避着她点,她是个人! 很显然丘瘸子没把她当个人,仍旧争取道:「添五十两,不然砸锅卖铁我也不卖。」 既然是一锤子买卖,当然要尽量卖高价。 宋见霜也有些不做人,岿然不动道:「四十两,不然丘叔还是去找别人吧。」 丘瘸子握紧拐杖,这是没商量了。 这位宋小姐虽然不近人情,但有一点没说错,丘凉毕竟是个傻的,还不能说话,卖到别处未必有这个价。 他长嘆一声,遗憾没有多争取到几两,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丘瘸子看向丘凉,眼睛用力眨了眨,实在是挤不出眼泪,只能满脸痛心道:「凉丫头你以后好好跟着宋小姐,宋小姐人美心善,短不了你吃喝,等爹以后有了银子,再把你赎回来。」 丘凉心底呵呵,真想甩他一个大巴掌,这个时候还演给宋见霜看呢,原主是个傻子,能听得懂啥。 好在她不傻。 但丘凉并不打算拒绝,一来怕宋见霜戳破她装傻,身上有银子的事实。 第18页 二来,比起卖给什么赌坊的人,宋见霜是比较好的选择了,不过卖身为婢,从此落个贱籍也不妥,她想要的是自由身。 丘凉暗戳戳地想,实在不行,找个机会跑掉算了,宋见霜还能满天下抓她不成。 宋见霜见丘瘸子答应,转身去拿了纸笔和印泥来,快速写好卖身契,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提前演练过一样。 丘瘸子识得字不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他签了字,按下手印,便看向宋见霜,意思是该给银子了。 宋见霜不紧不慢地拿出二十两银子,道:「待明日去官府盖了印,我自会把剩下的二十两奉上。」 如此才万无一失。 丘瘸子却有些着急:「我这就把凉丫头的名籍拿来,左右这卖身契都签了,宋小姐赶明去一趟官府给她改成奴籍就成。」 他实在是怕那些赌坊的人,万一等不到银子就把小儿子的手脚都砍了,不就白忙活了吗。 宋见霜状似无奈道:「这样也好,那就劳烦丘叔跑一趟了。」 丘凉:「…」她真的会谢。 这俩老狐狸,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把她卖了,还不忘搁这玩心眼子呢。 丘凉很想张口说话,但她又怕丘瘸子回来得快,再多生事端,只能用眼神谴责宋见霜。 宋见霜慢悠悠地收好卖身契,见丘凉巴巴瞪眼,不由扬唇:「把良籍改成奴籍,丘姑娘便是我的奴僕,若敢私逃就是罪奴,我是没功夫去找一个罪奴,但我不缺银子,只要时不时的给官府打个招唿,那罪奴一辈子都得提心掉胆四处躲藏,一旦被抓就没个好下场,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似是觉得还不够,她又补充道:「往后丘姑娘想去远地方还需要名籍去官府开路引,不然就是私逃也出不了府城,当然你要是好好听话,伺候得周到,我也不介意把名籍还你,就是花笔银子帮你改回良籍也是有可能的。」 丘凉:「…」这个女人是魔鬼吗? 她要是信了宋见霜画的大饼才怪,还伺候得周到,想得美。 丘瘸子来得很快,宋见霜这次给银子也利索。 一纸卖身契,丘凉与丘家从此两清。 关上房门,宋见霜把卖身契和名籍都折好放在身上,施施然吩咐道:「给我倒杯水。」 丘凉不想忍了:「你觉得我们两个谁的力气大?」 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拿板砖把这个女人拍晕,直接抢了卖身契和名籍走人。 宋见霜定定望着她,忽而笑了出来:「丘姑娘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宋家村的吧,信不信你还没能夺财害命,就被我的护卫一剑送走了。」 她明明是笑着的,但眼里的冷意和审视却自带一股子气势,好似背后藏着千军万马,有恃无恐。 丘凉无语,倒也不用把她想得那么穷兇恶极,夺财害命,她真没想过,顶多就是想跑。 况且,能心平气和商量的事,犯不着动手。 「宋小姐,想来你也不需要一个不服管教的婢女,不如我们谈个交易,你开个价,我自己给自己赎身。」 宋见霜笑得更明快了,她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好说,这个数。」 丘凉有些肉痛地拿出那一百两银票,这个女人也太会算计了,前前后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一进一出就赚了十两银子。 宋见霜接过银票,好整以暇地看着丘凉。 丘凉莫名觉得后背一凉,老有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宋小姐还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说完找我五十两,把卖身契和名籍都还给我。」 「丘姑娘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区区五十两连你的头髮丝都买不到,我说的是五千两,扣掉这一百两,还差四千九百两。」 宋见霜声音温柔,语气低缓,脸上风轻云淡,好似在说什么寻常话。 「你疯了!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丘凉目瞪口呆,这个女人怕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宋见霜又笑:「丘姑娘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价值万金,五千两还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毕竟,奇货可居嘛。」 丘凉呆若木鸡,去你的奇货可居,你才是货,你全家都是大坑货。! 第12章 丘凉心底愤愤,这个女人大概是不打算放她离开了。 如果她之前猜测的没错,宋见霜接近她是另有所图。 如今,宋见霜所图的到底是什么还没显露出来,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丘凉憋了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如此,你先把那一百两银票还给我。」为今之计,只能徐徐图之了。 宋见霜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丘姑娘装傻太久了,可能脑子还没回过劲来,我好心提醒一下,你现在已经卖身为奴,我是你的主子,换言之,你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当然你身上也可以有银子,比如我心情好赏你的。」 「宋见霜,你不要欺人太甚!」 丘凉咬牙,这是人话吗? 当她是块泥巴呢,随意揉捏。 宋见霜却理也不理丘凉,起身吹了蜡烛,直接上床睡觉。 方才这一顿连哄带吓的,她不信丘凉还能什么都不顾就一走了之。 就是走也要银子啊,现在银子又回她手里了。 丘凉的确是不打算草率逃走了,毕竟一百两的巨款又被坑回去了,失策啊,她怎么就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第19页 什么人美心善,人美心黑还差不多。 「喂,我睡哪儿?」 「我不叫喂,你该叫我主子。」宋见霜躺在床上,心情总算是变好了。 丘凉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她真怕一不小心被这个女人气晕过去。 她一个现代人,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古代女人欺负,那怎么能行。 好样的,你不仁我不义,她心一横,三两步奔到床上躺下一挤,伸手就把被子扯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被挤到里面,且失去被子的宋见霜:!!! 这个傻子想造反吗? 「丘凉,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我是主你是仆,谁给你的胆子上床,还抢主子的被子。」 丘凉暗暗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她不睡床睡哪儿。 宋见霜气急,威胁道:「信不信我让藏在暗处的护卫出来收拾你,识相点就给我滚下去。」 丘凉裹着被子转了转,张口道:「阿巴阿巴,阿巴……」 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就做个真傻子。 宋见霜:「…」 咬死人犯法吗。 咬死人当然是犯法的,宋见霜也拿一心装傻的丘凉没办法,她深唿吸几下,下床又抱了一条被子回来。 回到床上,就见自己的枕头也被丘凉霸占了。 宋见霜的理智彻底出走,忘了什么举止得体什么大家气度。 「丘凉!把枕头还我。」 丘凉一手裹紧被子,一手抓住枕头,闭着眼睛胡乱道:「阿巴,阿巴巴……」 不听不听,她是个傻子,这个女人如果不把银子还给她,她就装傻到底。 宋见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气懵。 这个傻子气死她啦。 她们这边鸡飞狗跳,另一边,丘瘸子回到家。 不等他坐下,丘明就急忙爬起来,问道:「爹,宋小姐借给你银子了吗?三妹怎么没跟着回来?」 丘瘸子长出一口气,点点头:「给了四十两,你以后争点气吧,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丘明顿时眼睛一亮,那个宋小姐果然有银子。 知子莫若父,丘瘸子一见看丘明这样子,就知道儿子又动小心思了。 「你少打小算盘,宋氏一族看似对宋小姐不管不问,实际上不敢让她出事,说到底是官家小姐,咱们惹不起。」 「爹,您说什么呢,我哪敢打宋小姐的主意,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孝顺您和娘。」丘明满口好话,低头遮下眼底的盘算。 倘若宋氏一族不知道是他干的,或者没有证据指正他呢? 丘瘸子折腾这一遭也累了,摆摆手道:「你知道好歹就成,去歇着吧,你娘他们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老妻应该能从亲家那里缠几两银子回来,虽然丘家的名声会有些不好听,但银子到手里了就好,以后的事再说。 家里多存几两银子总不是坏事。 丘瘸子一点也不在意亲家的看法,既然把女儿嫁进了丘家,老大就是亲家的女婿,老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儿子家遇到了难事,亲家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一直到后半夜,白氏才带着大儿子丘光回来了。 丘瘸子听到动静,见大儿媳柳氏和孙女小豆子都没回来,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就你跟老大回来了?」难道是老妻闹得太难看,跟亲家翻脸了? 白氏骂骂咧咧道:「那个丧门星吃里爬外,只听她娘的话,说是咱们什么时候还钱,她什么时候才回来,这群遭天谴的东西,就拿出来二两银子。」 反正孙子小石头在自家,她就不信大儿媳能狠心撇下儿子不管。 至于孙女,小赔钱货一直不回来才好让亲家帮他们养着吧。 丘瘸子被吵得脑门疼把四十两银子扔给白氏:「别瞎嚷嚷了赶紧睡。」 白氏接过银子立马凑到油灯前一个劲地掂量。 「他爹你这是从哪弄的银子?」话音一顿她想到什么顿时叫了起来「好啊丘瘸子你敢背着我藏私房钱老娘伺候你们一大家子累死累活……」 「闭嘴这是卖凉丫头的钱老子去哪给你藏这么多银子。」丘瘸子大吼一声这一个个的能不能安省一会儿。 他迟早要被这蠢婆娘气死。 白氏被吼了一声吓得打了个嗝也不装模作样地喊了抽了抽鼻子道:「卖给谁了。」那个傻子能值这么多银子? 丘瘸子没好气道:「还能是谁宋小姐。」 「四十两你就把凉丫头卖了那宋小姐又不缺钱不行老娘去找她说道说道。」 白氏把手里的银子挨个咬了一口起身就想去隔壁换了别人许是不行但宋见霜是京城来的大小姐脸皮指定薄说不定她能再闹腾一些银子回来。 丘瘸子按了按额头喝道:「你要是不想被宋氏一族赶出这个村尽管去折腾。」 白氏脚步一停不依不饶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那京城来的小姐还能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计较也没用骂得过她吗? 丘瘸子沉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松了松:「先把老二的事解决了明日再说快些睡。」 老妻说得也对凉丫头就是卖了名义上也是他的闺女眼下就住在隔壁家里揭不开锅她做女儿的还能不帮衬一下。 凉丫头是傻的不懂这些门道宋小姐可不傻总不能一点也不在乎名声不要脸面。 第20页 至于宋氏一族要真找上门来他就把老妻打一顿装装样子妇道人家也就这点用了。 白氏这才消停下来吐了口唾沫在手上又掂着四十两银子看来看去。 「一二三四哎呦咬得我牙疼我得去拿个秤。」 丘瘸子心里一梗这蠢婆娘他扯起被子蒙上头只当什么也听不见。 雨停的时候天也微微放亮了。 丘凉睡得正香就被人踹了一脚。 她一脸发懵地捂着腰睁开眼睛昨夜的记忆浮上脑海。 下一秒她勐地坐起身。 「宋见霜你踹我!」 宋见霜站在床前:「怎么又不装傻了醒了就赶紧去做饭一点奴婢的样子都没有。」 丘凉眼睛一闭故技重施:「阿巴阿巴……」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做饭一天一两银子。」 丘凉磨牙这个可恶的女人! 又用银子诱惑她! 她当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丘凉乖乖去了厨房宋见霜坐到桌前寻思这傻子眼里有银子就成。! 第13章 既然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那就没有必要再留在宋家村了,早日回京为妥。 吃饱了好上路,嗯,这话有点不吉利。 宋见霜凝了凝眉,总之她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吃好喝好,等天色大亮就出发。 这时,厨房里砰砰一阵乱响。 吓得宋见霜出门看了一眼,见没有火光,只冒出一些烟,她才松了一口气,这傻子别把厨房炸了就成。 又过了两刻钟,天色已大亮,丘凉终于端着两个盘子走了出来。 「吃饭!」 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摆,大剌剌地坐下。 宋见霜盯着桌上的那两个盘子,握紧了手里的茶盏。 一盘块状物,黑乎乎的跟煤块一样,一盘煳在一起,黄白相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盘黑色的是什么?」 「煎饼。」 「那盘浆煳呢?」 「米粥。」 宋见霜默了默,煎饼?米粥? 她活了二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埋汰的煎饼和米粥,这真的能入口? 丘凉一脸坦荡,简单的饭菜,她也会做。 可这古代的锅和灶太难驾驭了,一不留神火就大了。 她第一回能把饭烧出来就不错了。 见宋见霜没有要吃的意思,丘凉暗自咬牙,伸手拿起一个煤块,不,是煎饼。 见她拿着那黑乎乎的东西张口就咬,宋见霜的嘴角抽了抽,脸色逐渐僵硬。 丘凉木着一张脸,自我麻痹了一番,顶着宋见霜的视线,艰难咽下一口煎过头的面饼。 好险,差点没把自己给噎着。 她轻咳一声,淡定道:「你怎么不吃,我厨艺就这样,样子虽然不好看,但味道还可以,你尝尝就知道了。」 快吃吧,再不吃她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她果然不适合做厨娘,这玩意吃了怕是能把人毒死。 不过为了让宋见霜也品尝一番这等美味,她忍了。 她都以身试毒了,这个女人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宋见霜默默移开视线:「我不饿,你都吃了吧。」她还是委屈一下自己吧,饿一会儿也死不了,等进了城,去酒楼吃。 至于这傻子做出来的东西,算了,她惜命。 丘凉;「…」 不吃! 那她方才不是白演了吗。丘凉扭头就是一阵干呕,脸都涨红了也没把那一口煎饼吐出来。 她感觉到心脏已经在抽抽了,胸口好堵。 完了,不会出师未捷先自我毁灭了吧。 她的一世英名啊,丘凉欲哭无泪。 宋见霜心底呵呵,得亏她没吃,这傻子就是个没好心眼的。 「有些人啊,偷鸡不成蚀把米,别呕了,拎上包袱随我进城,咱俩一人一个。」 趁着丘凉做饭的功夫,她已经把东西都收拾了出来,捆成了两个包袱放在床上。 宋见霜身先士卒,拿起一个包袱挎在肩上。 丘凉看了眼剩下那个跟小山一样的大包袱,再看一眼宋见霜肩上那个缩了几倍水的小包袱。 窝了个大草,这是一人一个! 她这一个大包袱能顶四五个小包袱了好吗? 她才不干。 「阿巴……阿巴……」 宋见霜的嘴角动了动,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抿紧唇角,咬着牙道:「我劝你少装傻,再耽搁下去,我就把你卖回丘家,亏了也卖。」 丘凉翻了个白眼,指着床上的大包袱道:「我背不动,要么咱俩换一换,要么你再分出去一点。」 她又不是力大无穷,这包袱都快跟她一样大了,一路背到县城去不得累死。 等一下,宋见霜难道是想今天就离开宋家村? 这一走,厨房里的柴米油盐都不要了? 啊呸,这个女人又不缺这点东西。 不过,离开宋家村之后去哪儿呢,难道是京城? 丘凉眼睛一亮,京城,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下是不是可以领略一番古代皇城的繁华了。 宋见霜扫了眼床上的大包袱,干脆道:「抗出村就拦辆马车,不让你背进城,走吧。」 宋家村就在官道边上,来往的马车很多,只要有银子,就不愁搭不上车。 第21页 丘凉这才认命地去抗那个大包袱,早走早好,她也担心丘家人再反悔。 就白氏那胡搅蛮缠的样,她们俩谁顶得住,就跟秀才遇到兵一个道理,你的理讲破天去也没用。 因为人家不讲理。 只是不等她把包袱背身上,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人不自觉的都吓了一跳。 丘凉摸着大包袱没有动,抬眼去看宋见霜。 宋见霜反应更快一步,当即把肩上的小包袱放到床上,又拿被子把包袱都掩了掩。 「跟我出去看看是谁?你放机灵点。 她俩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隔壁闹哄哄的,想必是赌坊那几个讨债的已经上门了。 看来这敲门的八成是丘家人。 出乎她们预料的,门一打开并不见丘家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斯斯文文的,一身淡蓝长衫,显出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 「宋小姐,在下宋清政,宋家村的里正便是家父。(里正:古代基层官职,相当于现代的村长) 少年张口自报家门,一双眼睛只盯着宋见霜瞧,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来的。 丘凉心里一乐,宋见霜这女人的桃花可真多啊。 先是猎户,又是屠户他孙子的,现在又来了个里正的儿子,别的不说,宋见霜这模样和气度确实出众,正应了那句一家有女百家求。 她默默走到墙边,蹲下挖土,权当自己不存在,继续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傻子。 降低存在感,摆好姿势,方便吃瓜。 宋见霜也是个聪明人,这位不请自来的里正他儿子,怕是冲着她来的。 那必然是不能有牵扯的,眼下她只想早点回京,爹爹那边还等着呢。 「原来是宋公子。 宋见霜说了这么一句便静静立着没有多余的话,只拿眼睛望着宋清政,等他往下说。 宋清政自诩有了里正儿子这层身份做虎皮,底气也很足,不急不慢道:「说起来自打宋小姐回乡,我爹就想着哪天得了空好好来拜访一番,奈何庶务太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在下想着于情于理都应该代他来赔个不是…… 墙边,丘凉挑了挑眉,这位里正家的儿子看着挺利落一少年,没想到是个话痨,一张口就扯个没完,都快数到祖宗辈了,话里话外就是他们宋氏一族有情有义,彼此沾亲带故,他不是外人。 倒是有几分耐性,可惜,对牛谈琴。 宋见霜出生在京城,跟宋家村都隔了两辈人了,心里能有几分交情。 宋见霜确实也没心情听他这么攀扯下去,至于里正为何不登门拜访,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毕竟她一来就先去里正家递了一封信。 信是祖父写的,就交代了几句话,长子入狱还没有个定数,孙女回乡是来避难,劳烦里正约束族人,莫要惊慌,也莫要相扰。 宋见霜想到这一点,便打断少年的絮絮叨叨:「宋公子是吧,今日实在不巧,我有急事要去趟县城,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改日是没有的,一会儿她就走。 宋清政被这么一打岔,也知人家不想听这些家常,犹豫了一下,问道:「听说宋小姐已经说亲了? 这话是猎户哥俩传出来的,但并没有打消他的满腹钟情。 自打他看到宋见霜第一眼,便惊为天人,从爹爹那里知晓宋见霜是来避难,心思就更活络了。 可是爹爹一直拦着他,别说是找媒婆提亲了,根本就不让他往这边靠。 听说了猎户小弟被拒的事,宋清政实在是坐不住了,趁着爹爹出门就寻了过来。! 第14章 宋见霜毫无例外地点头:「正是,家父在京城已经给我定下了亲事。」 她原以为这话一出,里正他儿子脸皮再厚也得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这少年还真是个脸比锅底厚的,面上根本没有一点告辞的意思,还挡着她的道。 因为宋清政压根不信宋见霜的话,只当是人家拒绝小猎户的藉口。 如今这藉口又用到了他身上,那怎么能一样,他可是堂堂的里正之子,还是个读书人,哪是小猎户能比的。 就是退两步讲,是真话又怎样,宋见霜都避难回乡了,可见她那远在京城的未婚夫是不中用的。 既然不中用,何不换一个。 宋清政寻思了一番,自以为好心好意道:「不瞒宋小姐,我听爹爹说了令尊的事,你如今举步维艰,不如就在此地安定下来,将来即使家中有变,你已嫁作他人妇,也好不受牵连。」 百钺朝虽然有诛全族的重罪,但嫁出去的闺女歷来就不算亲族中人了,只要宋见霜肯嫁给他,就万事大吉了。 宋清政也不是傻子,心里打算得清清楚楚,最差不过是宋见霜她爹获罪,那又牵连不到他这个外族人,他还能抱得美人归。 往好了想,万一宋见霜她爹无罪释放,他这个于危难之中伸出援手的女婿可就水涨船高了,岳父可是正四品大官。 他此时的心情,宋见霜是不能感同身受了。 举步维艰?嫁作人妇?不受牵连? 呵呵,她要是怕被爹爹牵连,就不会千里迢迢回乡寻找丘凉这个变数了。 虽然她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丘凉这个傻子厉害在哪里,但跟她这个只知皮毛的门外汉不一样,爹爹的占卜之术了得,这种关乎全家性命的事,断不会算错的。 第22页 爹爹说变数能解困局,她把丘凉带回京就是了。 宋见霜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劳宋公子费心,若无事请回吧。」 没看隔壁都哭天嚎地了吗,她虽然没功夫看个全貌,但也听了个差不多。 这赌坊的人不讲信义,竟然把之前她给的那十两银子算作事宽限一晚的钱,五十两的赌债照算。 丘家老两口那点棺材本到底是没保住,一家老小都朝这边盯着。 宋见霜被盯出了危机感,虽说这一家子人不敢明着来,但万一来暗的呢,财帛动人心啊。 这宋家村是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 她心里着急,宋清政却一点也不急,还觉得宋见霜是不想连累他,当即就表忠心道:「宋小姐放心,纵使令尊获罪,我们全家也会善待你的,绝不嫌弃你,我爹是里正,我也是读书人,断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宋见霜嘴角微抿,一个『滚』字差点就忍不住说出口。 她见来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冷声道:「敢问里正是几品官,你自诩读书人,可有功名在身?」 肯定是没有的,不然早显摆出来了,说来说去就一句「我爹是里正」,还能有别的话吗? 宋清政被这么一抢白,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脑子轴,一脑补上宋见霜是出于不想连累他才说这种狠话,顿时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宋小姐,我是真心求娶,你别怕,我就是被令尊连累了也不会怪你的。」 宋见霜心累,这一个个的听不懂人话啊,书都读哪去了。 墙边,丘凉听得肩膀直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叫天理好循环,一物降一物吧。 纵使宋见霜再怎么智计过人,也架不住宋清政这种掩耳盗铃的,不管你怎么拒绝,人家满脑子都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信,你一定都是为了不连累我才这样说的。 这种自欺欺人脑补个没完的读书人也算是极品了。 宋见霜余光瞥到在墙边忍笑的丘凉,心里不仅累,还气。 还有个看笑话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指:「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实说吧,宋公子来得不巧,昨夜,她就睡在我房里,与我同床共枕。」 宋清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丘凉他认识,宋家村数一数二的大傻子。 可他们不是聊婚姻大事吗,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个傻子身上了? 宋见霜淡定道:「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只能辜负宋公子的美意了。」 宋公子目瞪口呆,目光打量了宋见霜一圈,又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墙边正在玩泥巴的丘凉,半晌回不过神来。 什么玩意? 丘凉正揉着一个泥糰子往墙上煳,听到宋见霜的话顿时两眼一直,手里的泥团被煳了个乱碎。 好险没把这破墙煳倒。 别说宋清政回不过神,她也懵了好吗? 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什么吗? 宋清政艰难笑话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脸色憋得通红:「宋小姐说笑了,她也是个女子,你们同床共枕有什么的?」怎么就有夫妻之实了? 他这聪明的大脑袋怎么越听越听不懂了呢? 「宋公子是读书人,应该知晓本朝律法,允许女子之间通婚。宋见霜倒是镇定,望着丘凉的眼神都快开出花来了,那叫一个柔情万种。 宋清政又盯着丘凉看了两眼,还是不愿意相信,结结巴巴道:「她…是个傻子啊,我…… 他差哪了? 就晚了这么几天,怎么就差这么多了。 宋见霜缓缓勾唇,柔声道:「她只是不通俗物,却胜在赤诚一片,我既对她…总之我会对她负责,宋公子请回吧。 美人慾语还羞,好似对丘凉情根深种,嘴角的笑意明晃晃。 丘凉:「… 丘凉震惊! 这个女人真能演,都快晃瞎她的眼了。 等一下,对她负责…… 听宋见霜话里的意思,合着她还是下边那个? 这个女人无中生有啊,欺负她装傻装哑,毁她清白啊! 宋清政更加无法接受:「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语气里竟然带出了哭腔,跟他娘亲平时气急了一个样,掩面而逃。 终于把人应付走了,宋见霜轻了一口气,关上院门就看向丘凉:「跟我进屋。 进屋关上门,丘凉洗干净手,一脸好笑地看着宋见霜。 这个女人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方才的话吗? 宋见霜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面不改色道:「我有说错吗,昨夜跟我同床共枕的不是你? 丘凉不否认:「是我。 「你现在人不是我的? 丘凉这下不认了:「那是因为卖身契,不是你说的夫妻之实。 少偷换概念,真当她是傻子呢。 「都一样,你是我的奴婢,我是你的主子,我说对你负责有问题吗?宋见霜施施然道。 丘凉笑了:「宋小姐不愧是大地方来的人,这招祸水东引真不错。 哪里一样了! 宋见霜也笑:「少废话,给你银子,快去门口蹲着,找个没人的机会赶紧走。 不是她小人之心,丘家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丘家老二,方才关院门时,她随意瞥了一眼,丘明的眼神看起来充满算计,说不准正惦记她的银子呢。 第23页 她还真没把握能走出宋家村,万一丘家人出来拦她们呢,毕竟这个傻子曾是人家的亲闺女,小心驶得万年船。 丘凉接住宋见霜抛过来的碎银子,笑吟吟地闭嘴,早说给银子,她一个字都不带多说的。 反正今天就离开宋家村了,人家京城来的大小姐都不在意名声了,她一个傻子有什么好矫情的。 别说方才那话最多在村里传传,就是有村里人到了京城传扬出去,她还可以不承认。 她是个一穷二白的傻子,没在怕的。 丘凉也知道宋见霜担心什么,还别说,她那便宜大侄子竟然真的守在隔壁门口,小眼神一直瞅着这边。 显然是盯梢呢,丘家人还真是被钱逼紧了,起了贼心啊。 宋见霜坐在桌前饮茶,一口又一口,不是因为渴,纯粹是饿的。 她看了眼那两个盘子,又大口喝茶,宁死不吃。 一直等到中午,隔壁的炊烟裊裊升起又隐没。 丘凉终于回了屋:「丘家人在吃饭,我们快走。 宋见霜没有废话,拎上小包袱就走。 丘凉扛起大包袱,紧随其后。! 第15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村,一直走到官道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宋见霜这祖宅的位置是在村口,不然除了丘家人又是猎户又是里正他儿子的,她们今天能不能顺利走脱还真不好说。 官道上不时有马车经过,丘凉把包袱放在脚边,眼神示意宋见霜:去拦马车啊。 「你去拦,我看着包袱。」宋见霜掏出几两银子,「剩下算你的。」 丘凉一点也不客气,接过银子就装怀里,脚却一步都不挪。 她指了指不远处:「我提醒宋大小姐一下,这里就是宋家村边上,来往多是附近村镇的人,万一有眼熟我的,发现我不仅会拦马车还会说话,那可就糟了。」 说不定还不等到县城,丘家人就追上来,嫌把她卖亏了。 丘凉这话一出,宋见霜就知道自己欠考虑了。 「银子还我,我去拦。」 丘凉神色一正,严肃道:「你出银子,我提醒你谨慎行事,这叫钱货两清,宋大小姐还是赶紧去拦马车吧,迟则生变。」 到手的银子怎么能再扔出去呢,她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还在宋见霜手里呢,这才哪到哪啊。 宋见霜:「…」这个傻子,气死她了。 她迟早要这傻子好看。 宋见霜本以为只要捨得出银子,自然就有为了银子不介意载她们一程的。 谁料天算不如人算,一连过去三辆马车,要么没有多余的再坐下两个人,要么里面不只一个男子,不合适。 宋见霜不由回头,看向地面上的那个大包袱,不然她分一点出来,辛苦一下抗进城? 丘凉一见她看向大包袱,忙拒绝道:「我可不背,要背你自己背。」 这么重的包袱,不等抗进县城,她就口吐白沫瘫在路上了。 宋见霜默了默,转头又等马车。 结果好一会儿不见有马车来,倒是有一辆牛车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官道上。 宋见霜再次回头,两人无声对视片刻,难得的默契了一回。 就这辆牛车了。 「,您这牛车进城吗?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宋见霜笑着开口,牛车就牛车吧,她实在是饿了,早走早好。 「您二位去哪?小老儿我只管送到城门口,一人三文钱。」赶车的农户停下来,他是附近镇上的农户,农闲了就会赶着牛车来往县城,挣一份辛苦钱贴补家用。平时都是两文钱一人,但这两位姑娘,脚边那么大一个包袱,放上牛车恨不得能占两个人的位子了,他多收两文钱算是厚道了。 「行,就到城门口。」宋见霜一口答应下来,拎着小包袱就上了牛车。 丘凉顿时脸色一黑。 车是破旧的木板车,牛是常见的老黄牛,刚上车的女子却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可惜,再美的人也让丘凉的心情好不起来,这个女人就不知道帮忙抬一下,这大包袱到底是谁的。 她费力地拎起包袱,使劲往牛车上一丢,震得老黄牛都差点软了腿。 宋见霜坐上了牛车,安心了不少,见丘凉一脸怨气,动作粗鲁,心情又好了两分。 「你这是离开故土,不捨得了?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看看前路运气如何?」 丘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还是给自己算一卦吧。」 马车没拦到,这牛车慢悠悠的还没她跑得快。 这个女人最应该给自己算一卦改改运。 宋见霜扬唇,一双美目里染了笑意:「医者难自医,卦者不算己,无需摇卦,我也知这一路应当是顺遂的。」 她回祖籍宋家村是为了避难,也是为了解难。 如今解难的关键已经找到,就差把人带回京城了,她觉得此行还算顺利。 丘凉嗤笑一声,闭目养神,懒得作声。 这牛车又晃又慢,晃荡的她想睡觉。 她本来穿成个傻子就很悲催了,更悲惨的是丘家人分分钟想把她卖给一个鳏夫。 现在更可气了,要给宋见霜为奴为婢。 一跌千丈也没这么跌的,直接从人间跌到地府的小地下室了。 她快堵死了好吗,还顺遂…… 第24页 进了县城,宋见霜便雇了辆马车,直奔县衙。 丘凉看着眼前的县衙,不解道:「我们不直接去京城,来官府做什么?」 宋见霜掏出那张卖身契和丘凉的名籍,笑道:「当然是给你打上烙印,把这良籍改成奴籍了。」 从此这个傻子就是她的人,别想跑。 丘凉咬牙,心里更堵了,她盯着宋见霜手里的那两张黄纸,认真地衡量了一番当场抢走的可能性,蠢蠢欲动。 宋见霜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快步走进县衙,想跑,没门。 她可是花了银子的。 一进一出,丘凉也有了新身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大丫鬟了不如就叫你凉凉吧好听也好记。」宋见霜好整以暇道。 听着就像个丫鬟的名字可惜横眉竖眼的没个丫鬟样。 丘凉:「…」 「你才凉凉你全家都凉凉。」这个女人成心的吧。 「不巧我全家就你一个凉凉。」宋见霜转身上马车吩咐车夫去苍葭县最大的酒楼她饿半天肚子了。 丘凉真想张口骂人想想还是算了她一个现代人搁县衙大门口骂大街不合适显得她没素质。 她忍了。 马车才走了没多久就又停下了。 宋见霜让丘凉在车上等着独自走进了酒楼。 不一会儿她就提着两个食盒走了回来。 马车再次驶动径直出了县城离开苍葭县一路上京。 马车上丘凉眼瞅着宋见霜打开一个食盒好肉好菜地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喊上她一起的自觉。 「餵我也饿着呢?」 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叫主子。」 「主子。」丘凉忍了又忍咬牙切齿道。 「乖赏你吃一口肉。」宋见霜笑弯了眉大方地扒拉了一块红烧肉递过来一双筷子。 ……这是逗狗呢? 丘凉愤愤接过竹筷大口咀嚼。 此辱不报她枉为现代人。 「不就是一口肉吗?别跟个没见过虫子的公鸡似的再赏你一块。」宋见霜语调轻快好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丘凉捏紧竹筷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肉今日吃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吃上肉呜呜呜太坑了。 正想再夹第三块盘子却被端走了。 宋见霜慢条斯理的把盘子收进食盒好似没看到丘凉那望穿秋水的小眼神。 丘凉忍辱负重忍个p她不忍了。 「我还没吃饱呢!」 「路上不一定有店家你如果不想接下来饿肚子就先忍着。」宋见霜把两个食盒放到了身后她吃饱了。 「宋见霜……」丘凉一声吼。 「叫主子。」宋见霜不紧不慢道。 丘凉嘴角抽搐了两下把竹筷往车上一拍扭头看风景。 她再理这个女人一句她就不叫丘凉。 许是行路无聊宋见霜见丘凉不吭声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你摇卦问的是什么?」竟然摇出了干卦 困龙得水大吉。 爹爹说干卦乃凛凛皇者之象至今还未遇到过。 丘凉冷哼一声:「阿巴阿巴……」 她说不理这个女人就绝对不会理。 那一卦肯定不准她看到的画面里宋见霜妩媚勾人柔情似水与她洞房花烛…… 哪像眼前这位宋大小姐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让人讨厌得紧。 她们之间会拜堂成亲? 丘凉第一个反对她才不跟这个女人成亲呢? 宋见霜见她闷不吭声拿出了制胜法宝:「二两银子跟我说说你问的什么?」 丘凉眼疾手快地接过银子揣怀里:「我问的是你对我有没有恶意。」 嗯她决定暂且不叫丘凉了她是凉凉了。! 第16章 宋见霜轻笑:「哦?你觉得我对你有恶意?」 她向来以德服人。 没错,宋见霜自认是以德服人,绝不做强人所难的事。 你情我愿的买卖,花银子也是以德服人。 谁让丘凉是个傻子呢,哪怕是装的,也被丘家人困得死死的。 不过,丘家人再贼心不死,手也伸不到京城去,虽说丘家人不厚道,但迄今为止还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她也犯不着与人为难。 丘凉:「阿巴阿巴……」再问,要加钱。 宋见霜闭了闭眼,她有点担心身上剩下的银票不够让这个傻子开口的,说一句要一回银子,到底谁是主子? 既然知道了问题是什么,解卦就是,不说卦象乃大吉,她本来对丘凉就没什么恶意。 严格来讲,她是有求于丘凉。 宋见霜不问了,丘凉反倒坐不住了,这个女人倒是继续啊,给银子啊。 静默了片刻,丘凉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突然想算一卦了。」 这个女人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色诱她?最后跟她拜堂成亲? 丘凉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对宋见霜的身份也有点好奇。 啊呸,她才不对这个女人好奇。 哎,她堕落了啊…… 宋见霜对丘凉的本事也很好奇,这个傻子真的能解爹爹的困局? 「算什么?」 「此行是否安全。」丘凉随口扯了个理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秋风撩动车帘,带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第25页 马车里,宋见霜掀开那本黄皮书,看着丘凉摇出的卦象。 第三卦:屯。 屯者难也,艰难险阻遇困境,不吉之兆。 宋见霜不由眉头轻蹙,难道这一路并不顺遂? 见她皱眉,一脸困惑的模样,丘凉打趣道:「算出来了,难道是大凶?」 「问卦之说,不可尽信。」宋见霜合上书,神色淡淡,爹爹说卦象多是五五之数,尽人事听天命,不可过分依赖。 眼瞅着就要回京了,难不成这一路还能遇到打家劫舍的? 应当不会,苍葭县所在的卫天府府城紧挨着京城,一路向西,最多两三天就能抵达京城,又多是官道,治安一向很好。 丘凉心底一惊,什么情况?不会真是大凶之兆吧! 宋见霜的卦准不准,她比谁都清楚,毕竟有过前面几回,能不信吗? 不可尽信是有道理,可也有句话叫不可不信啊。 丘凉心里有点慌,视线在宋见霜脸上一瞅再瞅。 被这么盯来盯去的,宋见霜一向很好的定力又受到了考验,脸色差点就垮了下来,这个傻子逮着她瞅什么呢? 她脸上有花? 「你脸上有油渍。」 话音一落,不等宋见霜反应过来,丘凉的手就摸到了人家的下巴上。 眼前画面急闪,看得丘凉心惊肉跳。 「放肆!」宋见霜一把推开丘凉的手,这个傻子果然还是觊觎她的美色。 什么有油渍,她自己不会擦吗? 就是帮忙擦也没见过摸着人家下巴一动不动的,分明是占便宜。 这个傻子,不,这个色胆包天的狗贼太过分了! 宋见霜眼神控诉,眉宇间染了怒意。 丘凉心里苦,丘凉还不知道怎么说。 她看到入夜之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驿馆外面。 夜黑风高,有两个蒙面人冲进屋里,把她们打晕之后,抬着宋见霜就走了。 至于她,她还昏在床上。 蒙面人明显是冲着宋见霜来的,她就是个被殃及的池鱼,只管昏着。 昏就昏吧,可宋见霜身上有她的名籍和卖身契啊,这些人能不能顾忌一下她的处境啊! 「丘凉,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宋见霜神色冰冷,这个时候竟然还跟她装傻,这傻子气死她了。 「我不叫丘凉,我叫凉凉。」 丘凉正震惊于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以至于听到宋见霜的声音,完全没过脑子,只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来了这么一句。 宋见霜的面色僵了僵:「少装傻,你一而再地轻薄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之前就偷偷摸她的脖子,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摸她的脸了,简直不知死活。 丘凉抬眼:「那个,我那卖身契啥的能不能先搁我这里,搁一晚就成。」 死道友不死贫道,别到时候宋见霜被人抬走了,她还没个自由身,跟谁说理去。 宋见霜一愣,她们是在聊卖身契的问题吗? 不过,不管哪个问题,她眼下都不会让这傻子如愿就是了。 「休想。」 好吧,道友拉着贫道一起升天了。 丘凉心底嘆气,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答应,真是多此一问。 宋见霜还想着方才的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先听我说。 丘凉打断宋见霜的话,神色郑重,「你之前说暗中有护卫跟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见霜一听,腰身不由挺直:「当然是真的,你最好给我放老实一点。 丘凉掀开车帘四下望了望,雨来风疾,官道上除了她们这辆马车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哪来的护卫。 「要是真有护卫暗中保护你,你让他们现身一下,以后我保管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是你的主子,你什么时候都要听我的。 「你的护卫呢?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你说让他们现身就现身,现身了还叫暗中保护吗。 丘凉只有一句:「少说这些,我要见你的护卫。 ……宋见霜默了默,不明白这傻子怎么就跟她的护卫槓上了。 「他们忙,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丘凉唿吸一滞,她真的会谢,还他们忙,是压根没有吧。 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宋见霜都被打昏抬走了,都没见有什么护卫现身。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有避开了。 避开那个驿馆,避开雨夜留宿在城外。 可是这个女人会听她的吗? 丘凉心里没底,只能试着提议:「你看外面都下雨了,我们不如去前面那个县城里找家客栈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走。 「不行。宋见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雨又不大,淅淅沥沥的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一进城找客栈,歇息吃饭的就到晚上了,少说要耽搁半日的行程。 她记得清楚,过了这个城,十几里路外有个驿馆,到时候刚好天黑,歇息一晚就继续赶路,也好早一日到京城。 丘凉深吸一口气,煞有介事道:「我肚子不舒服。 「憋着。 「我可能中毒了,早上那盘煎饼不对劲。丘凉咬牙,这个女人真是难沟通,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人头的。 「毒不死你。宋见霜一脸的没商量,自己做的煎饼能把自己毒死,她才不信。 第26页 不过,这个傻子为何非要进城呢? 有古怪,难道是不想随她回京,想逃跑。 宋见霜自觉真相了,毕竟丘凉刚才还找她要卖身契呢,那更不行了。 丘凉无法,只能半真半假道:「其实我跟你算是半个同门,我会相面。 宋见霜不置可否,继续编,她会信才怪。 见她明显不信,丘凉也不气馁,瞎编道:「我观你印堂发黑,眉心发红,恐前路艰险,最好听我一言,改变行程,不然今晚必遇困境。 宋见霜嗤笑一声,正想回怼,忽地一怔,艰难险阻遇困境…… 这不是方才那一卦的卦辞吗?这个傻子问的是此行是否安全,而她并没有说卦辞。 「你会解卦?这个傻子认得卦象,会解卦辞,关键是还不用翻书? 丘凉诚实地摇头:「不会啊,我只会相面,天生的。 宋见霜不说话了,这个傻子会相面? 还是天赋异禀,生来便无师自通! 她怎么更不信了呢? 冷不丁的,她想起了爹爹话,解难之人有神通…… 宋见霜心里犹疑不决起来,这个傻子不会说真的吧。 丘凉见她默不作声,着急道:「真的,我还能相到你今晚打算落脚前面那座城外的驿馆,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里衣,睡觉的时候还握了一根髮簪在手里。! 第17章 说着这里,丘凉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人大晚上的还握一根髮簪睡觉,防谁呢? 好像是防她的,坑了个爹的。 宋见霜大惊:「你连我今晚打算穿哪件里衣都能相出来?」 相面能相到这种程度? 她这次出门只带了白色和嫩黄色的里衣,昨夜穿的是白色,今晚确实是打算穿嫩黄色的。 这个傻子说是鹅黄色,如果是晚上,烛火应该会让衣服的颜色暗淡一些。 这样一来,丘凉的话就显得更可信了,可是世界上真有这种天生会相面的人吗,还相这么准。 比爹爹卜卦都厉害,爹爹可算不出这种细节。 哪怕是那位国师大人,恐怕都没这种本事吧。 丘凉点头:「是,我相到你入睡之后,有蒙面人潜进房里,欲行不轨,所以我们最好改变行程,不要留宿城外为妥。」不是相出来的,是看到了。 而且每次都是在宋见霜卜卦之后,她们之间有了肌肤接触,才能看到。 一想到这,丘凉就心塞,真正的心塞。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实暂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宋见霜沉眸,思考片刻又问道:「我们今晚是睡在一起?」 不然她干嘛握一根髮簪在手里。 若是和这个傻子睡一起,她必然要防范一些,昨夜还不觉得,但今天的丘凉明显很惦记卖身契和名籍。 这就能说通了。 丘凉也不清楚,她看到的画面都很短暂,马车停在驿馆外,蒙面人进来的时候她们睡在一起,然后就是被打晕,宋见霜被抬走。 就这些。 「大概是驿馆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吧。」她猜测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女人总该信了吧。 宋见霜虽然信了大半,但震惊更多。 「你既然会相面,不如看一下我为何回乡?」 她还是想试试丘凉的能耐,再决定要不要信。 毕竟这件事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丘凉无语,合着这半天白说了,她真想撒手不管算了,但事关她的自由身,偏偏还不能不管。 可是,相面是她胡扯的理由,她哪里会知道这个女人为何回乡。 见丘凉闷不做声,宋见霜心里起疑:「怎么?你又不会相面了?」 丘凉思来想去,有了主意。「相面之术是算天机,天机不可泄漏,就是泄也没这么连着泄的,既然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帮我算一卦,让我缓缓,我再勉为其难给你相一面。」丘凉拐了个弯道,这样一来,她只要再碰触宋见霜一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如此,宋见霜肯定会对她信服。 丘凉心里打着小算盘,一想到宋见霜信了她会相面的话,以后对她信服无比,心情就飞扬起来。 「好,你摇卦吧。」宋见霜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何难,不过是翻翻书的事。 若真确信了这个傻子有会相面的本事,她也就安心了。 爹爹身处的困局,原来解在这里。 丘凉从宋见霜手里接过三枚铜钱,一股气摇完了六次。 心中默问:宋见霜这次为何回乡? 宋见霜看着卦象,一边翻书一边问:「你问什么?」 「你猜。」丘凉微微笑道,心里已经在找等会儿碰触宋见霜的理由了。 ……猜个鬼,宋见霜瞪了她一眼,不说就不说,她解卦辞就是。 「上干下坎,第六卦,讼。」 丘凉好奇道:「怎么说?」让这个女人自己算自己,能算出来什么结果呢,她很期待。 「从大象上说,事业背道而驰,无端起官司,若问运势,则诸事不顺,出行有阻,若求姻缘,则反覆不定,还有小人从中作梗,若问病情是难愈,问失物是寻不回……」 宋见霜解着卦辞,越解越开心,这一卦妙啊。 第27页 她不知道丘凉问的是什么,所以就把卦象都解了一遍,总之不管这个傻子问什么,就没一个好的,果然恶人自有天收,活该。 丘凉:「…」 这个女人幸灾乐祸个什么,知道不知道是算的她自己。 好吧,她不知道。 但丘凉知道啊。 于是,丘凉也乐了,哈哈,这个女人是惹了多大的麻烦啊,这一卦就没一句好的。 活该! 宋见霜解完卦辞,见丘凉的嘴角扬了又扬,不由纳闷,难道这个傻子听不懂人话?不知道好坏? 「我给你算完了,该你了。」 丘凉当然知道好坏,也因此心情更好了,连说话都温和了。 「劳烦宋小姐把手给我,我这相术不仅要看面相,还要看手相,这样会更准。」 她已经预见画面里的宋见霜有多惨了啧啧太解气了。 宋见霜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她倒要看看这个傻子能算出什么名堂。 丘凉低下头因为不是一触既离她握住宋见霜的手眼前的画面不再简短而是一幅接一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一直到马车进了城画面才停。 宋见霜的手被她越握越紧脸上闪过一分不自在:「你看好了没有。」 看个手相要这么久?这个傻子不会趁机占她便宜吧。 丘凉放手抬头看向宋见霜心底恍恍惚惚这个女人果然惹了大麻烦一不留神就是抄家问斩啊。 「你爹是钦天监的监正主持祭天大典时惊到了圣驾如今可是被捉拿在狱?」 那哪是惊到了圣驾啊简直是严重失职钦天监算出的吉日竟然大晴天起惊雷差点没把皇帝当场噼死在高台上绝了。 宋见霜脸上掩不住惊诧这个傻子真的算出来了。 祭天大典上出了纰漏皇室有心封锁消息百官也不敢谈及民间是不可能知道内情的。 况且丘凉远在京城之外的宋家村更不可能收到消息了。 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只听丘凉继续道:「你爹这个监正只是正四品钦天监本来不算要紧衙门但当今圣上痴迷巫术占卜之类格外倚重钦天监所以这监正一职就很微妙了这一糟 稍有不慎就是满门问斩啊。」 画面里还有两位皇子命其门下官员各自上门提亲的一幕毕竟宋见霜的美貌可以说是名动京城娶了宋见霜就等同于招揽了她爹宋监正。 宋监正无一例外的都拒绝了不想掺和夺位之争。 于是就被算计了。 怪不得宋见霜会悄悄回乡原来是为了避难不过所谓的变数是什么东西。 丘凉想到方才的一个画面宋见霜离京前去狱中见了宋监正一面宋监正说让她暗中回乡找到那个变数方能解此大劫。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宋见霜要找的人…是她! 丘凉觉得自己真相了她八成就是那个变数。 好啊这个女人果然不怀好意竟然把她拉进了这么一个大坑这是要坑死她啊!! 第18章 全都算准了! 宋见霜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那该怎么化解此劫?」 「你问我,我问谁,赶紧让马车停下,今天就别出这个县城了。」丘凉表示爱莫能助,毕竟方才那一卦,她只问了原因。 而她也算出了宋见霜回乡的原因,这下总能相信她了吧。 可惜,在看到那些画面之前,若是能令宋见霜信服,她应当会开心的,如今嘛…… 说实话,此时此刻她恨不得直接跳下马车,也不想去京城跳进那个大坑。 宋见霜洞察力惊人,眼下又正盯着丘凉看,瞬间就察觉到了丘凉眼神里的变化。 这个人怕是存了避之不及的心思。 也对,丘凉既然能算到这些,想必也瞒不住什么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她理解。 「我……」 宋见霜欲言又止,最后干脆先吩咐车夫先不出城了,找个客栈歇半日,如此重要之事要坐下来慢慢聊。 她们此时已经到了临县,寿春县。 出了寿春县再往西行一日就是皇城的地界了。 进入京城的地界就安全了,天子脚下,巡查重地,一般人都不敢拦路犯事。 车夫问了句:「前面就有个小客栈,经济划算,两位小姐觉得如何。」 宋见霜想了想,吩咐道:「劳烦直接去楼上楼。」 「好嘞,两位小姐坐稳了,过去这条街就有楼上楼。」车夫爽快地应了一声,心道这马车上的两位小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不差钱啊。 楼上楼是什么地方,他这种做跑惯了大江南北的车把式,当然了解。 朝廷一向鼓励行商,但对皇商的资格审查严苛,百钺开朝到现在仅有两家皇商,其中一个就是楼上楼。 相传楼上楼祖上有从龙之功,代代受皇家庇护,总店设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上,各府各县都有分店。 是以,各地方衙门对楼上楼很是关照,毕竟人家不仅是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还是极受朝廷看重的皇商,等闲之人也不敢去楼上楼闹事。 因为楼上楼不仅治安好,还贵。 无论是吃用还是住宿条件都是满天下最好的,普通人撑死在大堂吃顿饭,想入住基本就消费不起了。 能去楼上楼住宿的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谁也没胆子去那等富贵窝里惹事。 第28页 宋见霜也是出于这个考量,既然知晓了这一路不甚安全,谨慎起见,只能多花点银子保平安了。 马车很快停在寿春县的楼上楼外,车夫自然是不捨得住在这种矜贵地方的,定好明早赶路的时间,转头往之前那家小客栈去了。 细雨不停,宋见霜一手拎着小包袱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楼上楼要了一个雅间。 丘凉拖着大包袱,一步一挪,心里早把宋见霜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真是欠这个女人的,一下马车就做苦力。 楼上楼虽然贵,但人家有贵的理由,只要交了今晚住宿的银子,不仅包早晚饭,热水也随叫随送,还有专门供客人沐浴的浴室。 宋见霜自然是叫了热水在房间里沐浴,至于丘凉,就被店小二领着去了浴室。 沐浴更衣过后,宋见霜便叫了饭菜和酒水,耐心等着丘凉回来。 接下来该怎么跟那个傻子说呢? 全盘托出还是点到为止,她是想留些余地的,可是万一半遮半掩,结果丘凉什么都算到了,那岂不是平添尴尬。 这是个问题。 宋见霜犹豫间,丘凉已经洗好回来了。 「丘姑娘请坐,我们边吃边聊。」 丘凉挑眉,这次又叫她丘姑娘了,倒是比之前客气了不少。 她也不拘束,坐下就吃。 吃着吃着都吃饱了,也不见宋见霜开口。 丘凉无语,说好的边吃边聊呢,这位宋大小姐还真是食不言,不管她怎么用眼神询问,人家都不紧不慢的只顾吃饭。 直到宋见霜放下碗筷,又喝了茶,开始倒酒。 丘凉不由正襟危坐,来了来了,亮牌的时刻来了。 宋见霜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丘姑娘之前算得不错,家父正是本朝钦天监的监正,观天象测吉凶是看家的本事,我虽研究不多,但耳濡目染之下,基本的卜卦问吉凶还是会的。」 丘凉点头,这些她都知道,然后呢? 宋见霜顿了顿,心里有了决断,与人相交,贵在一个『诚』字。 而且,即使现在不说,进京以后也要说,倒不如一吐为快。 「如你所言,我爹深陷狱中,圣上按下不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我此次回乡确实是为了避难,同时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丘凉瞭然:「那个人是我?」 「正是,爹爹入狱之后,曾为我们宋家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祖籍宋家村出现变数,此变数乃一个人,一个身怀神通之人,可解此劫。」 爹爹不仅善占卜,还精通梅花易数,两相结合所算之事,从未出错,所以才坐到了钦天监监正的位子,没想到这次却被他最信任的好友兼下属给算计了。 宋见霜边说边打量着丘凉的神色,见她表情镇定,便知这个人应当是算到了。 选择以诚相待,这步棋走对了。 丘凉虽然看到了那些画面,但还是不明白:「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我?」 她没穿来之前,原主就是个半痴半傻的哑巴,哪有什么神通。 等一下,变数……难道是指她穿越而来? 宋见霜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我只是依照爹爹的安排悄悄回乡,爹爹说应卦之人自会出现。」 宋监正的原话是:那变数与你有些渊源,若是有缘,自会送上门来。 宋见霜不知道自己和丘凉有什么渊源,也不知她们之间有什么缘,但丘凉确实是应了卦象。 如今又知晓丘凉有看相的神通,她更加确定自己没找错人。 丘凉再次无语,说半天说了个不知道。 「宋大小姐不妨直说,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 她做什么能解宋监正的困局? 看相吗? 这种关乎性命的事,就指望她看相胡扯,会不会太随便了点? 宋见霜又摇头:「我也不知,爹爹只交代我带你回京。」 「我要是不愿意随你进京呢?」! 第19章 丘凉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竟然是橘子酒,爽而不辣,绵润解腻,这古代竟然还有果酒,厉害啊。 呃……跑题了。 她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满,才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哑然,不愿意吗? 「可是你的卖身契和名籍都在我手里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桶冰水,把丘凉浇了个透心飞扬。 差点忘了这一茬。 扎心了,她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放慢了语调,道:「宋大小姐,你这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吧。」 再这样,她可就不配合了。 就算把她绑到京城,她不看相,啊呸,她不碰宋见霜,什么都看不到,还算什么解局之人,添堵的人还差不多。 宋见霜似是猜到了她的意图,换了个思路道:「若你愿意随我进京,配合行事,待我爹爹出狱,我便还你自由身,还你良籍,如何。」 丘凉又喝完了一杯,耸耸肩不说话,继续倒酒。 让她跳进那动辄就小命不保的大坑,只是还个自由身,不划算。 宋见霜默了默,也举杯饮酒,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傻子最在意什么,但一下子就把所有底牌亮出来,未免有些被动。 她一向沉得住气,尤其是与人谈判,犹如对弈,需一步步来,急不得。 第29页 她是急不得,可眼看着丘凉连干三杯酒,眼神都有些迷濛了,脸上也泛起了一层薄红。 宋见霜隐隐绷不住了。 万一这个傻子喝醉了,她再多的谈话技巧和底牌也没处使了。 「酒,喝多了伤身。」宋见霜好心提醒一句,快别喝了,喝晕了怎么谈正事。 「没事,这果酒不醉人,嗝。」丘凉说着倒满第四杯,不自觉地打了个酒嗝,真好喝嘿。 宋见霜:「…」 这傻子怕是长这么大没喝过果酒,当成琼浆玉液了吧,也不怕把自己喝懵了。 果酒喝起来不辣,但喝多了也会醉人的。 这么个酒懵子,当真能帮到爹爹吗? 眼睁睁地看着丘凉把一壶酒都喝光了,宋见霜彻底沉不住气了:「你开个价吧,多少银子,只要我宋家出得起。」 开个价? 丘凉揉了揉眉,脑子昏昏沉沉的,没有抓到宋见霜话里的关键:「我开价…我价值万金。」 好像谁说过这话来着,好耳熟。说过这话的宋见霜差点没把手里的酒杯砸过去,她忍了忍,道:「我爹爹是清官,家里只有一些薄产,你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不然我出不起也是枉然。」 还价值万金,怎么不上天呢,把整个宋府卖了也没那么多钱。 其实宋家还算富裕,宋见霜的大哥宋望雷无心功名,对占卜问卦一道也没兴趣,于经商上倒是有些天赋,这些年用心经营也积攒了一些家底,不然仅靠宋监正那点俸禄,他们早都去喝西北风了。 依宋见霜的意思,把她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再加上家里的现银,差不多有五千两白银,足够丘凉一辈子吃喝无忧了。 虽然家里接下来的日子会简朴一些,但不至于伤筋动骨,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周转开来。 「让我开价,我开了你又不同意,那你开。」丘凉不满道。 这个女人真讨厌,冷着一张脸吓唬谁呢。 她不值万金,那宋见霜值多少。 宋见霜抿了抿唇,试探道:「三千两如何,银子。」若是这个傻子不答应,她再慢慢涨到五千两。 实在不行,伤筋动骨也得救爹爹,她在心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丘凉用力眨了眨眼睛,才三千两,这个女人真没脑子,三千两就把自己卖了,换了她,万金都不卖。 她心里瞎嘀咕着,全然忘了丘瘸子为了五十两就把她卖了。 见丘凉半晌不说话,宋见霜心底一嘆,她的定力遇到这个傻子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你要是觉得少,可以酌情再加一点。」 「不行,不能加,我出不起。」丘凉摇头,不同意加钱。 她全部身家才十几两银子,上哪弄三千两去。 宋见霜一愣,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们好像不是在聊同一件事,难道这个傻子已经喝晕了。 那她要不要…… 趁人醉,快刀斩乱麻。 「就三千两,我也不让你平白冒险,进京以后定会护你周全。」她回京就给丘凉改成良籍,平时以好友相称,如果爹爹真的获罪,她也有信心跟丘凉撇清关系,不连累这个傻子就是。 打定了主意,宋见霜便草拟了一张契约,递给丘凉:「签字按手印吧。」 丘凉下意识地拒绝:「我没有三千两银子,我不做这种买卖,在我们那里这是违法的,再说我买你干嘛,长得好看又不能吃。」 宋见霜只当她是喝多了说胡话,把笔塞到丘凉手里:「不要你出银子,一文钱都不用,签了字我就是你的了。 三千两合情合理,她没趁这傻子晕着写三两银子就不错了,就算丘凉酒醒以后反悔,那也没关系。 她也可以装傻,谁还不会「阿巴阿巴了。 反正契约已经签了,对了,再加一条,毁约双倍赔偿。 「不要银子,白送?真的?丘凉揉着头不敢置信,还有这种好事? 宋见霜勾唇一笑,一本正经地忽悠:「真的,比黄金都真。 美人眼尾上挑,眸光笑中带媚,仿佛能望进人心里去。 没有抹胭脂的脸上干干净净,肌肤细腻,如高山初雪,白皙清透。 丘凉看怔了神,煳里煳涂就签了名,还不忘夸一句:「你真好看。 「谢谢夸赞。宋见霜的心情格外好,原以为很麻烦,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事了。 丘凉挠挠头:「不用谢不用谢。 咦? 好像有什么不对,可她这会儿晕晕乎乎的实在是理不清楚,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喝酒。 「怎么没酒了? 「你该歇息了,明日再喝。 丘凉没喝够,晃荡着空空的酒壶,翻来覆去地嚷嚷「怎么没酒了,怎么没酒了…… 宋见霜扬着唇角,无声笑开,把自己那杯橘子酒慢慢喝完。 这酒,真是个好东西。! 第20章 次日一早。 丘凉睡得正香,耳边就跟有个小和尚在念经一样,一个劲儿地扰她清梦。 「丘凉醒醒……」 丘凉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她一转头,睁眼就看到了床边的宋见霜。 笑容明媚的宋见霜。 见她醒来,宋见霜好心情道:「快收拾一下,该上路了。」 丘凉有点懵,起床穿衣之后才回过神来,上什么路?她才不上路。 第30页 「我还没答应跟你进京呢?」 宋见霜不二话,直接拿出昨夜才签好的那张契约,道:「你自己看。」 丘凉更懵了,看完契约内容之后,就看到了自己的签名。 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气势惊人,不正是她从高中就开始苦练的签名吗。 这是她签的,还有指印…… 三千两就把自己扔坑里了?反悔还赔偿双倍? 昨夜喝了酒之后的记忆逐渐涌上脑海,丘凉当场呆住,这个女人竟然趁她喝醉,哄她签下这个什么鬼契约! 还有没有节操,不兴这么坑人的啊! 「看清楚了?」宋见霜拎起小包袱,唇角微扬。 美人含笑,耀眼夺目,胜过世间千万颜色。 丘凉攥紧手里的契约,一点欣赏美色的心情都没有,只有心塞。 她深吸一口气,干巴巴道:「我把这纸吃了成不成,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见霜脸色一黑,嘴角的笑意没了:「你觉得成不成?」 丘凉捂脸,真想一口把这破契约给吞了,直接噎死她算了。 其实她原本就打算跟宋见霜去京城的,穿越一遭当然要去这古代皇城看看,二来是因为她那鸡肋的金手指。 她想弄清楚为何每每在宋见霜卜卦之后,再肌肤接触就能看到过去或未来的画面。 是非宋见霜不可,还是说有别的可能。 毕竟丘凉目前还没有别的仪仗,但并不代表她为了三千两银子就愿意去冒这一趟险,少说也得五千两吧,最好再加些条件,比如让宋见霜对她言听计从什么的。 可惜想像很美好,现实却因酒误事。 之后,两人便只走官道,不等天黑就进城,平平安安到了京城。 进京以后,宋见霜让车夫把她们送到朱雀街上,给车夫结了这一路的银子,又拿出个遮住大半张脸的纱帽戴头上,这才带着丘凉入住楼上楼。 丘凉不解:「你不回家?」难道宋府已经被官兵抄了?画面里没这一茬啊。 而且这个女人一下马车就戴帽子遮住了脸,一幅谨慎小心的模样,难道是因为容貌太盛?还是京城的大家小姐流行这派头? 莫名觉得有些鬼祟…… 宋见霜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淡淡道:「稍安勿躁,我自有打算。」 说完,趁着天没黑,她就戴上纱帽出了酒楼,留丘凉一个人在雅间里等她。 宋见霜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 「这是房契,这是你的良籍,卖身契也不作数了。」 丘凉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这个女人良知未泯,又不打算把她拉坑里了? 一眨眼她就成了有房有身份的京城人士了! 不等她高兴,就听宋见霜继续道:「这些我先帮你收着,待事成之后还你,明日你便以我祖籍宋家村人进府投靠,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丘凉嘆气,好吧,还是在坑里。 「那你呢?」 「我现在就回家,明早府里见。」宋见霜匆忙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又走了。 丘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人家宅子给买了,良籍也恢復了,还签下了三千两的契约,都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上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另一边,因为提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宋见霜从后院畅通无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宋夫人一收到信就赶了过来。 「霜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哎呦我儿这次吃大苦了,你瞧瞧都瘦了,都怪你爹那个糟老头子,什么能人神人的,他自己不会去找啊,非让你跑这一遭,担心死我了。」 宋夫人虽然四十多岁了,但从小就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看起来就跟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一般,一点也不显老。 宋见霜:「…」爹爹在牢里呢,想亲自去也得能出来啊。 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眼底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平安回来就好,这些天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饿不饿,要不要沐浴更衣……」 一连串的关切,对女儿的疼爱无以言表。 「娘,我吃过饭了,府里还好吧。」宋见霜最担心的是她称病这么多天不见人,家里有没有瞒住。 爹爹说了,事以密成,除了娘亲,不可对任何人讲。 「就那样,这府里的人越来越不安分了,尤其是偏院那母女俩见天的来打探消息还好你娘我有章程瞒得死死的。」 说起偏院那两位宋夫人便面露不忿事关重大这回连儿子都被蒙在鼓里倒不是不信任自家儿子主要是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 其实宋家人口还算简单宋老太爷夫妇去得早只留下独子宋监正宋监正娶了一妻一妾。 髮妻宋夫人进门后接连生下一双儿女 大儿子宋望雷前年刚娶了褚家的嫡女女儿宋见霜还没有议亲。 住在偏院的是妾室江姨娘入府一年便生下了庶女宋听梅只比宋见霜小一岁。 可就这么简单的几口人心眼子加起来恨不得能有八百个一点也不团结。 宋见霜知晓娘亲对爹爹有怨忙安抚道:「多亏有娘在家里照应不然女儿都没办法安心在外面办事娘亲辛苦了。」 爹娘的感情有裂痕多年她这个做女儿的夹在中间不好说什么但不管是心里还是面上她都站在娘亲这边。 第31页 宋夫人伸手戳了一下宋见霜的脑门:「你啊跟你大哥一样就会说好话哄我要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两个我早不跟那糟老头子过了。」 当年宋监正千求万求娶了她说好的终身不纳妾结果在宋夫人生下儿子又怀上女儿后当初的誓言就餵了狗还是在她怀宋见霜的时候抬江姨娘进的门她能不怨吗。 至于宋监正那些个什么酒后无状的话宋夫人一句没在信的。! 第21章 经此一遭,宋夫人对宋监正愈发冷淡。 宋监正有心服软,奈何髮妻性子倔,怎么都不肯原谅他,夫妻两个如今是面和心不和,只做到了相敬如宾。 宋见霜挽住宋夫人的胳膊,笑盈盈道:「我跟大哥说的是实话,娘亲本来就千好万好,明早还要麻烦娘亲一回,吩咐好下人直接把登门拜访的人带到女儿这里来。」 宋夫人点头:「那人找到了?男的女的?」 若是个男的,再要紧也不能领女儿这里来,大不了她出面接待就是。 「是个女子,比我还小一岁,娘亲不问问她有什么神通吗?」宋见霜想起丘凉,眼里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好在把人带回京了。 宋夫人淡淡道:「我才不关心呢,找不到人才好,把那个糟老头子关牢里一辈子得了,我还落个清净。」 是个女子啊,她那就放心了。 宋见霜搂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娘亲就不好奇她有什么神通?」 宋夫人笑而不语,知女莫若母,她不问,女儿还能不说吗。 宋见霜便把怎么找到丘凉,以及那三千两的契约说了出来。 听她说完,宋夫人连连点头:「霜儿做得不错,三千两银子就不要去帐上支了,我还有些积蓄,给你凑凑就够了,免得你大嫂那个眼皮子浅的再闹腾,就是苦了我的霜儿,等你爹出来,让他贴补给你。」 娘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宋夫人心疼女儿奔波劳累,没有久留,叮嘱宋见霜早些睡下。 翌日,宋见霜醒来便吩咐丫鬟传出话去,她的病好了。 可是说好一早上门的人,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 宋见霜不免忐忑起来,丘凉那个傻子不会连夜跑了吧,连房契和名籍都不要了? 这边,丘凉正拖着一个大包袱问路,坑爹的宋见霜,走得倒是潇洒,把行李都丢给了她,关键还忘了告诉她宋府在哪儿。 丘凉一路打听一路找,快到晌午了,才拖着包袱来到了宋府门外。 家丁昨夜就得了当家主母宋夫人的吩咐,一听丘凉说是来自宋家村,就领着她直接去找宋见霜了。 宋见霜的院里,宋夫人和长子宋望雷都在。 见丘凉被家丁领进门来,宋夫人就开始赶儿子出去:「行了,让你媳妇好好养胎,不过来也好,省得过了病气,霜儿才好利索,不宜见人太久,你赶紧去忙吧。」宋望雷瞅了眼被家丁领过来的所谓祖籍故人,满心无语,这不是人? 不过,女人家说话,他一个男子待在这里是不太妥。 宋望雷也没多想,只打量了丘凉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声不知哪来的穷亲戚,便听话地离开了。 宋见霜这才介绍道:「娘亲,这是丘姑娘,这是家母,丘姑娘唤伯母就好。」 丘凉从善如流地打了声招唿:「宋伯母。」 宋夫人打量着丘凉,小姑娘清清瘦瘦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举止也不拘谨,气派有股子洒脱的味道,瞧着就是个惹人疼的。 「凉儿不用见外,到了宋府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来,快进屋说话。」 丘凉差点忍不住想左右瞅瞅,凉儿是谁? 这宋夫人也太不见外了。 进了屋,宋夫人便目光灼灼地看向丘凉:「凉儿,霜儿说你会相面,你快给伯母看看今日的运势如何?」 她有心想看一下丘凉的本事,女儿毕竟年纪小,识人不清,别找错了人,误了大事。 丘凉心跳一滞,上来就增加难度,她该怎么扯,啊呸,她该怎么说。 随便扯扯也不是不可以,但万一这位宋伯母今天出点什么事呢,到时候若是被质疑算得不准,不会把她当骗子吧。 宋见霜默默饮茶,她也只让丘凉算过一回,心里还挺期待的。 丘凉沉思片刻,开始胡扯:「我这相面之术虽然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但频繁泄露天机,有碍寿数,需与同道之人交换一卦,两相压制才妥。」 她简直太机智了有没有,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地让宋见霜先卜卦了。 这母女俩再不近人情,总不能强迫她折损寿数吧。 这一番话下来,宋夫人听得云里雾里,宋见霜却是懂了,怪不得这傻子之前非要跟她交换,一卦换一次相面,听着怪玄乎的。 不管信不信,自己找来的人,总要照顾一些的。 她也不犹豫,直接取出三枚铜钱:「摇卦吧。」 丘凉没有立时去掷铜钱,她先挪了挪凳子,朝宋见霜坐近些才开始掷铜钱。 心中默念:这位宋伯母今日运势如何? 宋见霜不疑有它,只当靠近些方便,一边看着铜钱一边翻书。 「上巽下干,第九卦,小畜,你问什么?」 丘凉淡定道:「你解卦辞就是。」 她没有把问运势说到明面上,宋见霜聪慧过人,万一联想到什么她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第32页 一回生二回熟宋见霜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直接把卦辞都解出来就是。 「大象上是密云无雨力不从心问运势恐有口舌之争问题难解问姻缘是所求枉然夫妻失和问疾病则有加重之象……」 丘凉一边听宋见霜说话一边面露紧张状似不安地抓住了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愣了愣。 「你做什么?」这个傻子简直胆大包天占便宜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娘亲还看着呢不对什么场合也不能占她便宜啊! 丘凉似是被惊到了一样勐地收回手 语气无措道:「这卦辞听着怪吓人的我害怕。」 宋见霜蹙眉:「给我娘亲算吧。」之前怎么没发觉丘凉胆小呢马车上那一卦更吓人好不好也没见这傻子害怕。 不过这傻子到底是问的什么回回都没好卦。 丘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怀疑翻了个白眼:之前不怕现在又怕了不行啊。 宋见霜无语你占我便宜你还有理了。 宋夫人看着她们眉眼往来心里直打鼓得亏丘凉是个女子不然她早一脚踹过去了。 她家霜儿的手是能乱摸的吗。 丘凉回神视线转向宋夫人就见这位宋伯母脸色沉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打出去似的。! 第22章 丘凉像模像样地对着宋夫人的脸瞅了瞅,脑中回想方才握住宋见霜的手时,眼前闪过的那几幅画面,心里有了数。 幸好没瞎扯,还真有个万一。 但这话怎么说呢,画面中跟宋夫人争吵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见丘凉这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宋夫人瞧了宋见霜一眼。 只见宋见霜淡定饮茶,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 宋夫人心里复杂,女儿一向沉得住气,性子随了爹爹宋监正,稳重内敛。 不像她是个急性子。 「凉儿不必顾忌,这里也没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丘凉听她这么问,便直说了。 「伯母今日运势不佳,恐家宅失和,若与人起口舌,千万别跟自己置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差点昏过去。 「我会与人起口舌吗?」宋夫人一脸错愕,这府里谁还能把她给气着,糟老头子还在牢里没出来,偏院那母女俩虽然让她膈应,但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对自家男人都失望了,还会在意那糟老头子的妾室吗,平时权当对方是空气。 丘凉点头:「伯母今日最好避开有孕之人。」 她虽然不知道画面里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但挺着个大肚子明显是身怀有孕。 这次,宋夫人是真的惊了,竟然不是偏院那母女俩,而是她那糟心的大儿媳,褚氏。 褚氏自从有孕就把肚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宋见霜称病都没来探望过,病好了也不见人影,心高气傲的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一下。 糟心的儿媳妇今天会跟她置气? 宋夫人有些恍惚,但一想起褚氏的做派,不自觉地有些信了。 「好孩子,伯母晓得了,霜儿你先陪凉儿用饭,我去前院看看。」信了之后,宋夫人就想起她来之前曾吩咐嬷嬷去寻郎中,给儿媳请个脉。 儿媳再不尽如人意,孩子是无辜的,她对褚氏这一胎还是很上心的。 三五不时的便会命人去找郎中给褚氏请脉,只求心里踏实。 此刻听丘凉这么一说,宋夫人便觉得不妥,今日还是不请脉了吧,明天再安排就是。 她今天还是别跟儿媳有任何牵扯了。 可惜,不等宋夫人走出门,就有丫鬟跑着来报:「老夫人、小姐不好了,少夫人出血了。」 宋见霜不由看向丘凉,这也应得太快了。 丘凉呆,大夫人?一听就不是普通人,好想跟过去看看, 有大瓜,她喜欢。 「你在这里等我,我陪娘亲去……算了,你也来。」 宋见霜本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但在爹爹出狱以前,丘凉少不得要了解一下宋家的人,倒不如早些看清楚,以免行事顾忌。 丘凉还以为不能跟去看热闹了,没想到峰迴路转,这个女人竟然改了口。 她连忙起身,跟在宋夫人和宋见霜身后,一路穿过廊门,去了前厅。 前厅里只有褚氏和她的奶娘黄嬷嬷两个人在。 宋夫人一见黄嬷嬷拎着个包袱,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同时也放了心,看这要闹事的架势,应该没什么大碍。 「郎中呢,好好的怎么出血了。」 褚氏捂着肚子并不说话,给了奶娘一个眼神。 黄嬷嬷便垂头道:「回老夫人,郎中已经回去了。」 「郎中怎么说,要紧吗?」宋夫人就知道儿媳妇这是想作妖呢,把郎中都送走了,为何出血还不是由着她们主僕随便说。 黄嬷嬷依旧垂着头,答道:「郎中说夫人是过了病气,要好生休养一阵。」 郎中的原话是: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少量出血,属正常现象。 一听是因为过了病气,宋夫人就黑了脸,整个府里谁生病了,只有宋见霜,可她的霜儿那是假称病,这些个黑心的,什么锅都敢往她女儿头上扣。 她的语气顿时冷淡下来:「既然要好生休养,就快回屋里歇着。」 褚氏终于开了口:「娘,我心里总害怕,郎中说不宜忧思过重,所以儿媳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第33页 大哥悄悄派人传了信来,公爹这次怕是在劫难逃,让她小心打算。 怎么打算,当然是回娘家了,褚家乃世家大族,万一受到牵连,也能护得住她和儿子。 总好过在这府里提心弔胆。 「你怕什么,谁还能害你不成?」宋夫人冷着脸,越看褚氏越不顺眼,这个儿媳自诩出身名门望族,平日里对她这个婆婆也没多少尊敬,打心底里看不起宋家出身寒门。 看不起,你当初别同意嫁过来啊,都怪那个糟老头子,非要给儿子求娶什么世家女,这是娶媳妇吗,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了。 自打宋监正入狱之后,褚家一个帮忙说情的没有,好歹是姻亲,不说雪中送炭,至少也别添乱啊。 儿媳妇在这个节骨眼上挺着大肚子回娘家,外面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褚氏不吭声,眼神却瞥向宋见霜,至于宋见霜身后的丘凉,她只当是个不重要的丫鬟,直接忽略不计。 「我问你话呢,你瞅霜儿做什么?」一看她这副样子,宋夫人就来气。 褚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儿媳自有孕以来,从未出过血,今早夫君去见了小妹一趟,回来陪我说了会儿话,他一走,我就出血了,娘也别嫌儿媳说话不好听,郎中都说是过了病气,您就算不心疼我也该心疼我的孩子,他可是宋家的长孙。」 宋夫人差点气个仰倒,霜儿明明没生病,这一个两个的,就会给她女儿抹黑。 她正欲掰扯几句,忽地想起丘凉的话,『最好避开有孕之人』,行吧,为了身体着想,她避开。 不然,她真怕自己被气出毛病来。 「大郎呢,让他来跟我说话。」 「夫君出门去了,娘,您也不必拦我,儿媳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我的儿子。」褚氏说着就开始哭哭啼啼起来,活像宋夫人是个恶婆婆,怎么迫害了她一样。 宋夫人懒得看她装模作样,朝门外的丫鬟喊道:「去找大少爷回来。」 她是管不了了,让儿子自己管吧。 褚氏不以为意,给了奶娘一个眼神,起身就走。 夫君是个耳根子软的,今天听婆婆的话,明天就能被她哄回来,再说了她可不只是为了自保,她是为了没出生的儿子。 宋夫人见她一言不合就想走,正要开口拦人,就被宋见霜揽住了胳膊。 她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出声。 随褚氏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是个疼妻子的,人家小两口才最亲,她管来管去管不好就管成仇了。 待褚氏走后,宋夫人才问:「霜儿,你拦着我作甚,就这么让她回娘家,外面不知道怎么说呢。」! 第23章 「无外乎就是褚家有意跟我们撇清关系,不义的是他们,再者,就算我们今日把大嫂强留下来,褚家也不会出手相助。」 宋见霜看得比宋夫人明白,世家大族最看重出身,彼此间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一髮动全身,断不会为了宋家这等寒门去蹚浑水的。 圣上迟迟不发作,未尝没有试探世家态度的意思。 褚氏回娘家往浅了说是明哲保身,往深了说是世家藉此表态,哪怕与寒门官员联姻,一旦出事,仍是世家利益为上。 宋夫人嘆气:「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明白,留你大嫂在府里,再怎么着也能借借势。」 借一下褚家的势,借世家的势。 此处,只有她们三人。 宋见霜也就没有避讳,坦言道:「大嫂回娘家,表面上是褚家跟我们撇清了关系,深层里却无异于是自证清白,爹爹没有结党营私,没有牵涉夺储之争,这个时候越是没人帮我们说话,反而对爹爹越有利。」 能主掌宋监正生死的是皇帝,而皇帝最不想看到世家独揽大权,这也是皇帝一直扶持寒门的原因。 任何当权者都不希望自己的权力被制衡。 如今的百钺,世家以四大名门为首,分别是:李,褚,江、丘。 这里面,江、丘两姓族人都已逐渐远离朝堂,只追求诗画风流,多为当世大儒。 而李褚两家一武一文,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最多,隐隐与皇权相衡,宋见霜的大嫂褚氏便是褚家大房礼部褚侍郎的嫡女。 宋夫人只知儿子的婚事是宋监正求来的,所以颇多埋怨。 依宋见霜看,却不尽然,多半是褚家先漏了口风,爹爹才顺势而为,帮大哥定下了这门亲事。 褚家在意的是当今圣上对占卜一道的推崇,有意招揽。 爹爹则是想抬高门楣,与世家攀上交情,各取所需的事,合则大吉大利,凶则各奔前程,谁都不会真傻到为对方冲锋陷阵。 宋夫人长嘆一声:「朝堂上的事,我看不懂,我只求你们兄妹平平安安就够了,我有些乏了,你好好招待凉儿。」 宋夫人出身商贾,儿子虽读书不成,但在商场上如鱼得水。 女儿倒是聪慧无双,于读书上颇有天赋,宋夫人却怎么都不同意让女儿考科举。(本文设定:女子可以读书考科举) 这也是除了感情问题之外,宋夫人与宋监正愈发不和的原因,宋监正是希望女儿为官的。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示意她跟上,回到自己的院子。 关上门,宋见霜给丘凉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对楼上楼了解多少?」 第34页 「百钺两大皇商之一,酒楼遍布各地,富可敌国。」丘凉随口答道,原主的记忆里只有宋家村几个熟悉的人,根本没有楼上楼的影子,这还是她一路上听车夫念叨,才得知的信息。 不过宋见霜提起楼上楼做什么? 宋见霜顿了顿,解释道:「楼上楼是百钺最大的酒楼,传承数百年,祖训有言,只传女不传男,且后代女子不得为官,如今楼上楼的主事人是我姨母,我娘的嫡亲大姐。」 但宋夫人除了一些嫁妆,并没有给宋家带来多少财富,宋见霜也是长大后才得知,楼上楼凡出嫁女子,皆不可再涉足家族生意。 这一点,娘亲做得很好,甚至在嫁入宋家之后,依然尊崇楼上楼的祖训,不许她走仕途。 「那你们家岂不是也算富可敌国?」丘凉震惊,宋见霜在她眼里一瞬间就从『讨厌的女人』变成了『女财神』。 大意了,三千两太少了啊。 宋见霜失笑:「我娘的嫁妆只有几个绸缎铺子,如今由我大哥打理,勉强算是富足,至于我,不仅不能入仕,还没有经商的天赋,谈何富可敌国。」 丘凉沉思不语,她怎么觉得宋见霜这话是在表达不满呢。 宋见霜果然是不满的。 「我理解娘亲的苦心,朝廷说是允许女子为官,但大多都是一些没实权的官职,也就抄抄书,校对一下史籍,别说走进朝堂了,各衙门一出事就是女官失职。」 朝政仍然只由男子把控,女子就是天然背黑锅的,出力不讨好。 楼上楼歷任主事人看得清楚,知道此路难走,且容易连累自身,所以才有了这条祖训。 但难走,便不走了吗。 总要有人身先士卒,总要有人去走一走的,为天下女子蹚出一条顺遂的路来。 宋见霜想起爹爹的话,只嘱咐她把人带回京城静候,卦象没有指示任何事。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丘凉,你可愿随我一起开门问卦。」 丘凉怔了一下,她们本就有契约,她也做好了听宋见霜吩咐的准备,但这种商量的语气,渴望的眼神,不安的神情,一下子给她整蒙了。 难不成,她还可以拒绝? 宋见霜紧紧盯着丘凉,爹爹困在牢中,娘亲只知她是在帮爹爹,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让她走上那条路的机会。 原本她以为此生是难有机会的,可丘凉的相面之术让她看到了希望。 房间里针落可闻,静得让人心慌。 片刻之后,宋见霜看到丘凉唇角微动,她听到了一个字。 「好。 丘凉想得简单,不就是帮人卜卦看相嘛,宋见霜看得懂卦象,会照着书解卦辞,她跟着看看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女人至于这副模样嘛,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搁这装楚楚可怜。 搞得她心跳都快了。 偏偏这样的宋见霜,她竟然忍不下心拒绝。 美色误人啊! 丘凉在心底哀嘆一声。 「你答应了,那我们明日便着手布置,不,今日。 宋见霜弯了弯唇,眼里带笑,如彩虹乍现,美得惊人。 原以为没有影的事,突然冒出了希望的火苗,饶是她不怎么喜形于色,也忍不住雀跃。 丘凉默默移开视线,「嗯了一声,她答应了,是因为契约,绝不是因为屈服于美色。 「丘凉,谢谢你。在一片静默中,宋见霜郑重道谢。 尽管丘凉并不知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仍想说一声谢。 这个人让她看到了希望。 丘凉默,谢她什么? 她是不是该说一声「不用谢。! 第24章 不等丘凉想好说什么,宋见霜起身走到门外,对着自己的贴身小丫鬟吩咐一番。 「橙子从小陪我长大,与我情同姐妹,凡事都可以信任她。」 在这个家里,小橙子是宋见霜除了娘亲以外,最信任的人。 不是她不信任爹爹和大哥,而是立场不一样。 爹爹宋监正从政,考虑最多的是官途,必要时刻,亲人都要排后面。 大哥宋望雷从商,看重利益,更别说他还有个心比天高的媳妇。 眼下,她所图之事还要瞒着娘亲,能信任的人就更少了。 丘凉不解,不就是摆摊算卦吗,这个女人怎么搞得神秘兮兮的? 怎么感觉她们要去做贼一样。 「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她们是去给人算卦看相吧,不是去打家劫舍吧? 「既然不知道当不当问,那就别问了。」开心之余,宋见霜有了打趣的兴致。 丘凉:「…」她应该直接问的,就不该跟这个女人客气。 见丘凉一脸郁闷的样子,宋见霜好心情道:「问吧。」 「我没问题了。」丘凉心底哼哼,想让她问,她还不问了呢。 看能憋死谁。 宋见霜笑笑:「吃点东西就歇息吧,明早去我们的铺子里看看。」 丘凉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她回了隔壁厢房,这里以后就是她的住处了,也不知道要在宋府住多久。 房间干净整洁,书桌上还放了一个小小的书架。 丘凉随手抽出一本,是讲术数之类的,也不知是宋见霜贴心,知晓她会相面,才特意放了这些书来,还是宋府以占卜兴家,到处是这一类的书。 第35页 她认得繁体字,读起来也不觉得枯燥,不知不觉就看了半本,觉得困了才睡。 睡前,丘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什么叫「我们的铺子?」 第二天,她就知道「我们的铺子」是啥样了。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上,左边是秦家酒阁,右边是楼上楼,两大皇商总店的中间原本隔着一个卖脂粉的铺子,眼下换上了新门头。 招牌上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一左一右的门联上各书:一卦三百银,不准不要钱。 丘凉惊呆,一卦三百两银子,这个女人怎么不去抢? 不对,这是她俩的铺子,这个女人要拉着她一起去抢!「这价格会不会太贵了?」丘凉咋舌,京城的银子这么好赚吗? 「这条街寸土寸金,我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个铺子上了,这个价刚刚好。」宋见霜的目标本就不是普通人,不然花几文钱就能算,她们还不得忙死。 她的目标是达官显贵,如此才能更快达成目的。 至于赚钱,嗯,那是顺带的。 丘凉无语,行吧,反正她是个凑数的,宋见霜算不准的时候,她就出手看看,至少不砸了招牌。 俩人在铺子里坐了半天,招牌是没砸,因为压根就没有人上门。 丘凉坐不住了:「宋大小姐,我们要不要先想法办法开个张,最起码把名气打出去啊。」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比守株待兔还离谱。 宋见霜没做过生意,只自信有丘凉的相面之术在,迟早能一鸣惊人。 不过,这话说得也对,至少先开张。 「怎么开张?你有什么想法?」 丘凉心塞,还以为自己是个凑数的,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小姐才是甩手掌柜。 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定个规矩,每日三卦,第一卦不要钱。」 就算是京城,人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颳来的,这个女人当是在苍葭县呢,十文钱一卦确实会有人抱着好奇心试试。 但十文钱跟三百两银子比…性质能一样吗。 「好主意,橙子,马上写好贴出去,就按丘姑娘的话来。」 「好嘞。」小橙子刚把告示贴出去,就见一个气度华贵的少女走了进来。 效果立竿见影,免费的,果然是最吸引人的。 「宋小姐,你这里第一卦不要钱?」少女的视线只落在宋见霜身上,眼神明明灭灭,透着一股子探究的意味。 「正是,姑娘认识我。」 少女扬了扬唇:「宋小姐才冠京城,谁人不知。」她曾远远瞧见过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容色确实不俗,让人见之难忘。 宋见霜瞭然,眼前这位少女的穿着和气质不似寻常人家,恐怕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在某次宴会上见过她。 不过,她对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印象,也不知少女的身份,总之谨慎些就是了。 「姑娘请坐。」宋见霜拿出铜钱和书,等少女摇完之后问了句,「姑娘想算什么?」 少女的神色不变,状似随意道:「我想问家父能否长命百岁?」 不等宋见霜开口,坐在旁边的丘凉就握住了她翻书的手:「这一卦我来吧。」 这可是开门第一卦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先看看吧。 宋见霜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她真是信了这个傻子的邪竟然又摸她的手占便宜也没这么不分场合的。 她不露声色地抽回手歉意一笑:「姑娘莫怪我只会解卦我这位朋友善相面她的相术在我之上。」 她本来也没想直接解卦辞毕竟是第一卦还是丘凉的相术更准。 话落宋见霜便看向丘凉示意丘凉相面。 丘凉极力控制着表情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她方才看到了什么雕梁画壁的皇宫太监宫女 还有明黄色的龙袍! 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敢穿龙袍的男人吗? 同时她也明白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女是什么身份什么人的爹是穿着龙袍的皇帝。 答案不言而喻公主。 少女正是当朝三公主封号文安。 文安公主自幼体弱多病鲜少在人前露面不日前才出宫建府。 她出宫之后吩咐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盯紧宋府祭天大典那一天她也在。 宋监正明显是一时大意更有可能是遭人陷害父皇只把人关着不处置多半是打算看看到底是哪方势力在算计钦天监。 文安公主对此事很关注宋监正其人不说奸猾却也深谙处世之道断不会坐以待毙。 毕竟父皇推崇占卜一道宋监正的位置很微妙。 自从宋监正入狱去探望过他的只有府中长女宋见霜而宋见霜去过牢中一趟之后便开始称病直到今天才露面竟是要开门做生意还是给人算卦。 文安公主直觉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盯着宋府的可不止她一个但上门求卦的她是第一个。 万事要抢占先机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文安公主闻言看向丘凉没听说宋家有什么人会相面…… 相术还在宋见霜之上不过也从未听说过宋见霜会占卜就是了既然人家敢叫出一卦三百银想来是家学渊源有几分本事。 那么这个会相面的女子呢真的能看出来什么吗? 丘凉当然看出来了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不敢贸然开口。 因为方才那几个画面里最后那一幕太过骇人。 第36页 她看到皇帝口吐鲜血轰然倒地看到这位疑似公主的少女就在皇帝身边被人一剑穿喉。 丘凉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下易主要么是亡国要么是宫变。 方才少女问的是:家父能否长命百岁。 看皇帝死时的样子最多四五十岁哪有什么长命百岁的相…… 见丘凉沉默不语文安公主长眉微挑:「我的面相可是有什么不妥?」! 第25章 何止是不妥,父女俩都一起上西天了。 简直是大不妥。 丘凉斟酌了一下,镇定道:「姑娘的面相贵不可言,似得天地庇佑,我等窥探不得。」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不是我算不出,实在是你的面相贵不可言,有天地拦着,谁也算不出来。 似是而非,准也不准。 丘凉心底忐忑,这位公主自知身份,想必也挑不出理来吧。 文安公主确实没有为难丘凉的意思,她转而看向宋见霜:「宋小姐以为此卦何解?」 何解? 宋见霜已经按照卦象找到了卦辞,此乃第二十九卦:坎。 主危机重重,进退皆险之兆。 爹爹说过,坎乃大凶,是最不吉利的一卦。 往大了说是英年横死,往小了说是疾病难救。 宋见霜本想找一种委婉的说法,按卦辞来解,但看到丘凉异于寻常的表现,她迟疑了。 迟疑之下,她不自觉地看了眼丘凉。 丘凉微微摇头,此卦不可解。 谁嫌脑袋多了才敢说皇帝活不长,她们不是神仙,救不了世,也救不了皇帝。 宋见霜意会,平淡道:「正如我这位朋友所言,姑娘得天地庇护,我等皆算不到。」 文安公主:「…」 可你们俩这眉来眼去的明显是算到了什么! 难道父皇不能长命百岁? 这俩人是真算准了不敢说,还是算不出来装神弄鬼? 可是人家不说,她也强求不得,尤其是在这种没有表明身份的情况下。 「有劳二位,打搅了。」文安公主沉思片刻,起身离开。 是真是假,她迟早会知道。 见少女干脆地起身离开,丘凉总算是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开门第一卦这么兇险。 公主算皇帝,还算了个死。 她们俩的运气真是绝了。 宋见霜正想问问丘凉看出了什么,竟然连说都不能说,铺子里就又走进来两个人,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个黑脸少年。 一看到来人,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见霜,你何至于此,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定会拜託大皇子帮伯父说话,求圣上从轻发落。」 男子五官硬朗,肤色很白,只是这种白不是那种天然的白皙,倒像是敷了面一样。 他一开口就透着熟络,显然是认识宋见霜的。 丘凉一听就来了兴致,宋见霜的桃花是真多啊,眼前这位倒是比在宋家村时的那几位有气派多了,而且还是个化了妆的。 没想到古代男子也这么爱美,脸上跟涂了一层面粉一样,配上他过于硬朗的五官,莫名有些滑稽。 「公子要算卦吗?不算别挡我生意。」宋见霜微微蹙眉,语气泛凉。 与爹爹的谋算不同,她是不打算嫁入世家的,况且她对这位李公子并无心动,若真说有什么感觉,那大概是厌烦。 厌其纠缠不休,烦其自作多情。 此人名唤李崇淋,乃四大名门之首李家的嫡长孙,其祖父曾任左相,现归宁在家,其父如今是兵部尚书,李家乃世家之首,一向拥护大皇子。 「算,我算。」李崇淋失落地点头,眼神幽怨。 直看得丘凉起鸡皮疙瘩,这一幅痴男样儿,太肉麻了。 宋见霜敲了敲桌子,眸光冷凝,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宋见霜的长相集合了宋夫人和宋监正的长处,五官明艷,笑起来尽显妩媚。 这样的长相稍作装点便能艷压群芳,但她平时却不怎么着妆,反而总是冷冷清清的,似是敛起了那份与生俱来的美艷。 不张扬,却内秀,举手投足透出一股子清雅意味。 此刻那双潋滟的含情眼彻底冷了下来,像一尊神圣又庄严的雕塑,隐隐给人几分压力。 李崇淋愣了一下,识趣地拿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道:「我想算姻缘,我与你的姻缘。」 说罢,便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见霜,眼里势在必得。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摇卦吧。」她很有原则的,送上门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李崇淋深吸一口气,摇起了铜钱。 待他摇完,就见宋见霜轻启红唇,冷冰冰道:「我的姻缘已定,公子的缘分不在这里,请回吧。」 「见霜,你别这样,你的姻缘什么时候定了?」李崇淋面露苦笑,一副伤心落寞的模样。 他就不明白了,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宋家只是一届寒门,宋见霜怎么就捨得屡屡拒绝他。 他出身名门,不仅势大财厚,还前途坦荡,明明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其实李崇淋并不缺女人,他虽没有娶妻,但家里的外边的,柔美多情的,小家碧玉的,莺莺燕燕,他沾染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是他就喜欢宋见霜这股劲,外表妩媚明艷,性子却坚毅果敢,看着像一朵盛开的牡丹,靠近后才发现是一株高山寒梅。 第37页 这样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成就感,适合娶进门做当家主母。 不像那种哭啼做作,上赶着送上门来的,太小家子气,让他没有征服欲。 「宋见霜你不要太过分了,也就是李兄不跟你计较,你一个罪臣之女哪来的底气,信不信小爷砸了你的店,三百两就换你这两句话,你怎么不去抢。」李崇淋身后的黑脸少年一听就不痛快了,不等宋见霜开口,便愤愤指责道。 宋见霜看都不看黑脸少年一眼,淡淡道:「一卦三百银,你们要是想赖帐,请便。」 她哪里抢了,她明明算了一卦。 虽然没看卦象,也没找卦辞,但那就是结果,绝对包准。 因为,她不嫁李崇淋。 黑脸少年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崇淋瞥了一眼,他咬了咬牙,憋住了。 「见霜,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有难处,尽可来找我。」李崇淋握拳,心里也很憋屈。 宋家已经沦落至此,宋见霜难道就想想出路,罪不及出嫁女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信宋见霜不懂。 明明有大路可以走,好好的美人为何想不开非要在崎岖小道上苦撑,等到抄家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若不是顾忌着宋监正的身份,若不是想让宋见霜彻底为他折服,李崇淋早就没耐心了。 「慢走,不送。」宋见霜直接送客。 一旁的小橙子当即走上前,仆随主子,当然没有好脸色:「两位公子请回吧,不要挡了我家小姐做生意。」 跟谁耍横呢,一口一个罪臣之女,老爷还没被发落呢,他们就搁这铁口直断了,都什么人啊。 落井下石也没这么落的。 小姐说得对,这位李公子嘴上情深义重,心底里根本瞧不上宋家。 「不用送,小爷还不稀罕来呢。」黑脸少年冷哼一声,扯着李崇淋就想走。 李崇淋却占着椅子不起身,执拗道:「见霜,我还想算一卦。」 宋见霜扫了眼门外:「一日三卦。」 「刚才是第二卦,我现在算第三卦。」李崇淋也知宋见霜向来对自己不假辞色,没看刚才进来时,直接只叫公子,连个姓都吝啬加上。 他也是按规矩来的,一日三卦还没完呢。 宋见霜也不理他,直接看向小橙子:「去告示上添一句,一人只取一卦。」 这是变相拒绝跟李崇淋纠缠了,一天三卦,但一人一天只能算一卦,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李崇淋再好的气度也绷不住了,语气沉了几分:「见霜,做生意最好不要朝令夕改。」 干脆明说不想给他算得了,还为了他现添一条规矩。 如此重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们小姐说改就改,这是我们小姐的铺子。」小橙子在门口写着告示,还不忘帮自家小姐回怼一句。 李崇淋无法,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就在丘凉以为这位痴男要离开的时候,谁料人家也当场改口:「既然我今日不能算了,那就让江兄来算。」 ……黑脸少年江三郎被按在座位上,一脸茫然,他算什么? 李崇淋目光炯炯道:「江兄就算宋小姐的姻缘定在哪里?」 江三郎忙配合地掏出三百两银票,豪气万丈道:「对,小爷算你的姻缘定在哪里。」 丘凉直接看呆,这位李公子还真是能屈能伸,好操作。 宋见霜看着眼前的闹剧,嘆了一口气:「两位公子才高识远,当思建功立业,执着于儿女情长实非明智之举。」 她的目标是达官显贵,要的是一个多,不是只对着一个人,这钱赚得不开心。 「少废话,开门做生意,我们也没坏你的规矩,算吧。」江三郎语气很沖,他又不心仪宋见霜,他喜欢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才不爱这种冷冰冰的。 高傲得像比他聪明多少似的,让人不痛快,真是白瞎了美貌。 女人就应该放低姿态,仰望男人,把男人当作天,柔顺听话才惹人喜欢。 像宋见霜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娶进门也不会安心守着后宅,寻常男子根本降不住啊。 江三郎心底直嘆气,可惜了他这位李兄,明明出身高贵,什么女人得不到,偏偏要做个痴情种,被美色沖昏了头脑,不如他看得通透。 宋见霜见状,也不多说了:「请摇卦。」 看完卦象,她又是连书都不翻一下,便道:「我的姻缘不在京城,不在世家。」 此话拒绝得太明显,李崇淋尝试消化了一下,消化不了。 原来宋见霜一直不答应他,是因为他出身世家,但出身是他能决定的吗。 他直接忽略掉脱离世家这条选项,离开家族他吃什么喝什么,靠什么封官拜相,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不值得。 但是好不甘心啊。 李崇淋这下好似吃了个软钉子一样,那叫一个难受。 「见霜,你知我的心意,两情相悦当不顾身份与世俗,我不可能随你堕入寒门,百善孝为先,我实在不忍让长辈失望……」 「橙子,关门送客。」 宋见霜越听越听不下去,还堕入寒门,往上数几代,谁不是寒门,堕什么堕,寒门是地狱吗。 你们世家难不成是天庭,把自己捧那么高,怎么不在天上待着,跑下来惹人嫌。 第38页 简直不知所谓。 小橙子领命,当即就拿起了门后的扫帚,雄赳赳道:「两位公子请吧,别让奴婢为难。」 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走就走,不过一个罪臣之女,小爷看看你能横到几时。」江三郎生怕自己被打到,拉着李崇淋就往外走,这个没眼色的丫鬟,万一没轻没重真伤到他怎么办。 主要是被人家拿扫帚赶出去,太丢面子,他丢不起。 小橙子瞪了他们一眼,说谁横呢,就是横也是这些个人没脸没皮,狗追耗子,犯jian。 啊呸,小姐才不是耗子,但他们真是狗。 丘凉看得咋舌,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可怜的孩子,眨眼就送进来六百两银票,下次多来啊。 「回神了。」宋见霜用手指戳了一下丘凉放在桌上的手背,这傻子瞎乐呵什么呢。 难不成是在看她的笑话? 不过明日还要再添一条规矩,只算有缘人,这样她想给谁算就给谁算。 她是真怕李崇淋疯起来天天带着人排在那儿,一日三卦全给占了,她的路还怎么走。 手指一触即离,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幅画面,丘凉回过神来,看向宋见霜目光不由复杂了起来。 这个女人没事碰她的手干吗,她并不想知道这一卦的结果。 「说说方才那一卦,你都看到了什么?」宋见霜心里还在想着少女那一卦,这个傻子到底看出了什么。 不仅自己不说,还示意她不要据实以告。 丘凉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不清楚你的姻缘在哪里,你要想知道自己算。」 坑了个爹的,竟然又看到了宋见霜成亲的画面。 而且跟宋见霜拜堂的人,那个笑没眼的傻帽竟然还是她自己。 好心塞! 丘凉恍恍惚惚,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她们已经用事实证明只要有心改变,有些事也是可以避开的。 那么,她和宋见霜之间该怎么避开呢? 又是否要避开呢? 这是一个问题,很严肃的问题…… 宋见霜怔了一下:「我是说第一卦,那位算自家爹爹能不能长命百岁的姑娘。」 这个傻子真是闲的,没事竟然看她的面相,还算她的姻缘。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呢。 嗯,有些一言难尽。 宋见霜心道,难道她嫁不出去? 一听是第一卦,丘凉便谨慎起来,她看向一旁的小丫鬟:「橙子,你去门外守着。」 吩咐起人来一点也不见外。 小橙子看了眼宋见霜,见自家小姐没表示,就知道以后也要听丘凉的话了,都是主子,她听吩咐就是了。 见小橙子去门外站着了,丘凉才看向宋见霜:「你对皇家了解多少?」 皇家? 宋见霜微愣:「那位少女是皇家中人?」 「你先说说你了解的。」丘凉催促。 宋见霜想了想,缓缓道:「当今圣上是先皇独子,如今膝下有三子,俱已出宫封王建府,大皇子泰王乃皇后所出,占嫡占长,虽才智平庸,但深受世家拥护,因为皇后出自四大名门之首的李家; 二皇子睿王乃贵妃所出,才干过人,礼贤下士,其下谋士众多,百官口碑更好一些,贵妃是出自寒门,如今两位皇子在朝堂上不相上下。」 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两位皇子的竞争袖手旁观,似有谁胜便立谁为太子的意思。 「还有呢,不是膝下有三子吗,另外一位呢?」丘凉问。 「三公主封号文安,其母乃…乃敌国所献舞女,据说容貌倾国倾城,传言文安公主自幼体弱多病,鲜少在人前露面,一月前才出宫建府。」宋见霜语气顿了顿,心中恍然有了一个猜测。 难不成,那位少女的身份是…… 丘凉见她神色微变,轻轻点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位少女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文安公主。」 体弱多病? 文安公主除了看起来瘦削一些,并没有显出丝毫病态,反而神采奕奕,精神很好的样子,传言不可尽信啊。 「那她的爹…」宋见霜哑然,眼里布满震惊,文安公主的爹是谁,还用问吗。 是当今圣上,若果真如此,这一卦何止是兇险。要么英年横死,要么疾病难愈,说的是当今圣上! 那她爹爹宋监正还能在当今圣上活着的时候被放出来吗。 当今圣上推崇占卜一道,未来的新皇可未必看重,毕竟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传出过这样的口风。 可是爹爹又叮嘱她静候便可,只需把人带回京城,无需为他奔走。 宋见霜眉头微蹙,语气不由紧张了几分:「那你都看出了什么?」 能不能知道当今圣上是何时驾崩的呢。 丘凉明白宋见霜的意思,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单从面貌上并不能推断出皇帝死时的具体年龄,看穿着倒是能窥见一二,大约是冬季。 现如今是百钺一千两百年整,正值深秋,冬季不远了。 那么是今年的冬季还是说要往后几年? 丘凉思来想去不能确定,忽地,她灵机一动。 「你来算一卦,我再看相,我们合作一把如何?」 第39页 她真是聪明,明明可以仔细算一卦,再认真看嘛。 到时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算卦倒是可以,关键是你看谁?」宋见霜差点翻白眼,这个人真是装傻子装久了,想法未免天真了些。 她们进不了宫,见不了皇帝,贸然去文安公主府也没有合适的说辞。 去哪里看。 丘凉心口一塞,其实她不用看到人,只要宋见霜卜卦,她们再有肢体接触,她就都能看到了。 但这件事是秘密,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大意了! 有那么一瞬间,丘凉甚至想把这个秘密说破,可是一想起两次看到的相同画面,她便歇了这个心思。 这个女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相面之术具体是怎么回事,还不得天天拉着她看。 说不定就是因为宋见霜知晓了这个秘密,未来色诱她,她们才会成亲。 思及此,丘凉更心塞了,那岂不是说明,未来的她没扛住宋见霜的色诱? 不可能,她的定力明明很好。 绝不会因为美色搭进去自己一生,她追求的是心动,是情之所至。 丘凉刚排除这个可能,就愣住了。 如果这样推断,未来她们之所以会成亲,难道是她对宋见霜动心了。 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不可能呢…… 「你摇什么头呢,跟个拨浪鼓一样。」宋见霜看着丘凉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顾摇头,不由好奇。 这傻子,又在想什么呢。 丘凉心情复杂地看向宋见霜,而后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是觉得你言之有理,我看不到皇帝,再看到公主的可能也不大,还是别想那么远的事了。」 神情慌张,欲盖弥彰,这个傻子有事瞒着她。 宋见霜一眼得出结论,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那你给我看一下吧。」 「我不帮你看姻缘!」丘凉脱口而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看什么看,她才不想看到傻帽一样的自己,不就是跟宋见霜成亲吗,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太丢人了。 那绝对不是她,肯定是原主,丘凉在心里默默甩锅。 宋见霜端起茶杯轻饮,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傻子刚才不会真的悄悄给她看过了吧,看的还是姻缘。 「我不问姻缘。」宋见霜放下茶杯,「我想让你看看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出狱?」 她忍住想一问究竟的心思,淡淡道。 丘凉的反应这么大,八成是没看出什么好来。 宋见霜心头一沉,难道她真的没嫁出去? 其实,细想之下,这种可能是有的。 她不想为了爹爹的前程牺牲自己的幸福,也不想勉强自己嫁一个不中意的人,若将来遇不到合心合意的,还真有可能终身不嫁。 宋见霜心底不是个滋味,丘凉却陡然松懈下来,不问姻缘就好,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扯,总不能说你的姻缘就应在我身上吧,那必然是不能说的。 说了宋见霜也不会信,少不得要怀疑她的居心。 「刚好我也心中有惑,你先给我算一卦吧。」 丘凉心中默问一声,宋见霜她爹什么时候能出狱? 随后便自觉摇起铜钱。 宋见霜看了眼卦象,懒得再问丘凉算什么,反正这个傻子每次都不说。 她翻开书,直接解卦辞:「第三十卦,离,天官赐福,灾消病散,大吉……」 话落,她合上书:「给我看吧。」 丘凉望着宋见霜的脸,心里犯难,这次该找什么藉口呢。 忽地,她想到了一个说法。 「咳咳,你也知道相面占卜一类是窥天机,讲究个五弊三缺,我这相面之术更损寿数,所以不能滥用,如果想准确一些,要换一种更高深的方法。」 什么五弊三缺,丘凉当然不懂。 这些个话还是昨夜从那本讲术数的书上看到的,她干脆直接搬来用了。 「什么高深的方法?」 丘凉一本正经道:「摸骨。」 宋见霜默,摸骨? 顾名思义,要摸她……确定不是想占便宜? 她眉梢微挑,语调缓慢地问道:「摸哪里?」 丘凉顶着她审视一般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摸手…指就行。」 这个女人搞什么,跟看色狼一样,她很正直的好不好,都是为了正事。 「哦,你摸吧。」宋见霜伸开手掌,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一旁,心里莫名紧张。 宋见霜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似白玉雕刻,尤为好看。 丘凉看了眼自己的手,嗯,很糙,原主是个做惯了农活的。 她默默吸了一下气,收敛心神。 指腹微凉了一下,便全数化作温热,让人分不清是谁的体温。 她握住宋见霜的手指,低头看向桌面,视线已然失去了焦点,任由画面闪过。 宋见霜抿了抿唇,这是摸骨? 就握着她的手指不动,摸的意义在哪里? 真是白紧张了,啊不对,她才不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 正胡思乱想间,手指被松开了。 丘凉抬头,笑道:「恭喜,伯父会在除夕归家,官復原职。」 宋见霜不由也跟着笑了,官復原职那就是无罪释放,总算是安心了。 第40页 见她展颜,丘凉心神微动:「我能不能再求一卦?」 她有点好奇皇帝是不是死于今年冬天,谁还没有个八卦之心了。 宋见霜这会儿心情正好,闻言便点了点头:「摇卦吧。」 丘凉心中默问,皇帝是死在哪一年,而后便开始摇铜钱。 看着熟悉的卦象,宋见霜诧异道:「你这是问的什么?」 上三爻下三爻都是坎,竟是跟文安公主那一卦撞上了,都是最兇险的坎卦。 丘凉心说一声对不住了,张口就道:「我也问家父是否能长命百岁。」 远在宋家村的丘瘸子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喷嚏,谁咒老子! 一听是问丘瘸子,宋见霜没了顾忌,直言道:「要么英年横死,要么疾病难救,你怕是要回去奔丧了。」 没想到这傻子对丘家人还挺惦念,也对,虽不是生身父母,但好歹把她养大了。 说起来她之所以知道丘凉并非丘家亲生的,还是爹爹透露的,那身怀变数之人是龙困浅滩,生来便六亲皆亡的命数。 这一点她也早早就摇卦证实过了。 这个傻子命途多舛啊。 丘凉才不关心丘家人,不说丘家人对原主不好,她本身对丘家人的印象就很差,老夫妻把原主当货物买卖,小儿子还是个想害妹妹的赌鬼,她会惦念才怪。 当时若不是名义上是人家的女儿,不仅被孝道压着困在丘家,还身无分文,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不过,这一卦是算了,接下来该咋整。 编不出碰宋见霜的理由了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一直到两人坐进回府的马车上,丘凉都没有想到碰触宋见霜的藉口。 她盯着宋见霜的侧脸,手指攥了攥,不然说这个女人脸上有脏东西? 「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宋见霜原本靠着车窗在看外面,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丘凉一直在盯自己的脸,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傻子就是觊觎她的美色吧,什么更高深的方法什么摸骨,无稽之谈。 丘凉打了个激灵,随口道:「没什么,看你好看。」 宋见霜:「…」 她当然知道自己好看。 用的着这个傻子说…… 丘凉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回到宋府,看到宋夫人,她灵机一动,总算是有了主意。 从宋见霜身上找不到藉口,可以说宋夫人面相有变啊,之后再顺理成章地提出摸骨,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晚饭后。 宋见霜看着坐在桌前不肯动弹的人,问道:「怎么?不捨得回去?不会是惦记那六百两银子吧。」 丘凉原本没想到这一茬,被宋见霜这么一提醒,当即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还没说怎么分银子。 「宋大小姐也说了,那是我们的铺子,既然我也出了力,当然要分银子。」未来的她八成是瞎了才会对宋见霜动心,这个女人锱铢必较,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宋见霜心道果然,这个傻子就惦记银子。 她轻笑一声:「别想了,在我收回双倍的本钱之前,你一文没有。」 「凭什么你要收回双倍。」丘凉咬牙,这下什么八卦之心都忘了,只想分银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她太清楚了。 当时在宋家村,但凡她身上有几十两银子,早就跑了,还用得着在那里提心弔胆,受丘家人掣肘。 丘家虽然养育原主长大,但也没少苛待原主,是恩是怨,丘凉这个外来者都不打算去纠结了。 只当是和过去两清,但在钱财上,她需要为自己打算。 往后不管是留在离开京城,还是四海为家,都少不了银子。 尤其她并不确定那看到未来的能力是否会一直有,她更不会为此一生待在宋见霜身边,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活法。 她图得是自由自在。 没有银子,去哪里自由自在。 宋见霜又笑了:「公平?铺子是我的,我就是公平,丘凉,要不要我提醒你,若没有我,你如今恐怕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 她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泛着凉,似是在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丘凉迎上宋见霜的视线,愣住了。 她穿越以来就装傻,待在宋家村,面对着丘家人,心底压着无边的惶恐,脑子里想的都是银子,都是自由。 当一个人钻牛角尖的时候,往往就会局限住自己的思维和目光,忽略到很多客观存在的东西。 比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宋见霜是救她于水火,对她有恩。 哪怕宋见霜也是另有所图,两人是各取所需,她因宋见霜才逃离丘家,是不争的事实。 丘凉久久呆住,仿佛被困在顽石里许久,陡然被人砸开了一道裂缝,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一方顽石,顽石外面是斑斓多彩的世界。 而她,一直没有看清,也忘了留心去看,去思考。 丘凉沉默片刻,站起身:「我们按契约行事吧,在宋监正归家以前我听你吩咐,待他归家,我们两清。」 言下之意,是放弃了去分铺子所赚的银子。 「丘凉,那家铺子开不了太久,待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谢。」宋见霜的语气缓和下来。 丘凉已经走到门前,闻言,她身形微顿,脚步停了下来。 宋见霜见状,不由缓和了语气:「我并非要挟恩图报,宋家现在也需要你,其实我们谁也不欠谁,但这种时候,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计较钱财上,抱歉,我方才的语气有些沖了。」 第41页 「宋大小姐无须道歉,该抱歉的人是我。」丘凉平静道。 午后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片昏黄,有凉风偷偷钻进门缝,却使气氛更加沉闷。 宋见霜蹙了蹙眉,她们之间好似是说清楚了,却又好似离得更远了,彼此的联繫只有那一纸薄薄的契约。 这种感觉莫名让人不痛快, 「丘凉,我希望我们彼此信任,至少在契约时间内是这样。」 「你信任我吗?」丘凉的声音很轻,似一缕微风,随后都会散掉。 信任一词,太重。 至少她对宋见霜并没有全然的信任,比如她看相的秘密,再比如那已经看到两次的成亲画面。 宋见霜默,信任是有的,比如她相信丘凉看相的能力,也坦诚宋家的一切,但又没有那么多信任,比如她需要丘凉相助去走那条路…… 这条路有多长,又有多少艰难险阻,她也不知道。 但在这条路上,暂时离不了丘凉。 宋见霜犹豫了一下,不紧不慢道:「我需要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对丘凉尚且没有那么信任,又有什么理由要求这个人相信自己呢。 宋见霜不由反思,觉得自己强求了,她们本就是契约合作关系,何必强求。 又强求什么呢。 丘凉瞭然,不正面回答就是否定,她们之间当然谈不上信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需要银子,宋见霜需要她的看相之能。 「宋见霜,我可以再帮你摸一次骨吗?」看清了状况,丘凉终于想起自己迟迟不回房的本意。 宋见霜看着丘凉,没有作声,只默默伸出了手。 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慢慢建立,总要有人踏出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 她没有问丘凉想算什么,只无声应了。 丘凉心底哂笑,眼下倒是不用费心找藉口了,她相信今后只要自己提出来这种事,宋见霜就不会拒绝。 这是宋见霜的信任方式。 尝试信任。 丘凉又坐回桌前,隔着一张桌子,握住了宋见霜的手。 晚饭前那一卦,她问的是皇帝具体死于哪一年,眼前的画面徐徐展开。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觥筹交错,舞乐助兴,百官同乐,皇帝姗姗来迟,举杯恭祝新年,殿下跪倒一片,刚饮完酒的皇帝突然口吐鲜血,骤然倒地,三公主看向一人,没来得及出声喊救驾,便被一剑穿喉。 视角一转,年轻的皇子走到龙椅前,傲视群臣,无数带刀的侍卫涌入大殿,将刀架在了众人的脖子上,画面定格在众人惊惧的脸上。 丘凉瞳孔一缩,手指微颤,她在一群人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被刀架着脖子还身穿官服的她自己! 「你没事吧?」宋见霜小心打量着丘凉。 这人原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身体忽然晃动了一下,尤其是握着她手指的那只手,抖个不停,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难不成是算出了大凶? 她不仅嫁不出去,还大祸临头? 丘凉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一定是看错了,她平平无奇一小草民,怎么会当官,还出现在皇宫大殿上,直面宫变!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那个穿着官服的人不是自己,只是长得一模一样,面貌相同而已。 可是,真的有那种可能吗? 宋见霜见她面色惊恐,心里不由忐忑起来:「是不是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但说无妨,我承受得住。 丘凉欲哭无泪,她承受不住,不兴这么坑人的,这京城不该来啊。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活路吗。 她这会儿不仅手抖,心都跟着抖了,她招谁惹谁了。 宋见霜握住她不停发抖的手:「丘凉,你别怕,你看我都不怕。 不管是什么飞来横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娘亲教过她,遇事当思解决之法,一味地惧怕最是没用。 丘凉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尽管眼前没有再看到什么。 她心说,你是不怕,事儿没摊到你身上,最后那幅画面里,她并没有看到宋见霜。 合着就她一个人倒霉。 丘凉深唿吸两下,倏然看向宋见霜:「宋大小姐,那三千两我不要了,我的看相之术失灵了,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借我一点盘缠,我想回宋家村。 对,赶紧走,离开京城,去哪里都行。 她绝不做官,更不会进宫。 宋见霜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却紧张得不行:「是不是我们宋家要大祸临头了,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定然会做好安排,不连累你。 至于什么相术失灵的话,她直接忽略了,一听就是情急之下胡乱扯的谎话。 丘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是宋家大祸临头,是她自己大祸临头了。 幸亏她好奇心起,不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掉进坑里,她连爬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宋见霜稳了稳心神,倒了杯茶递过去,静静等着丘凉平復情绪。 过了许久,丘凉才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道:「皇帝就死在大年初一,令尊归家的第二天。! 第26章 「确定是百钺一千三百零一年的大年初一吗?」宋见霜大惊,眼下已是百钺一千三百年的秋末,还有几天就立冬了,离新年仅剩下三个月。 第42页 丘凉点头,看着宋见霜震惊不已的样子,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家中可有令尊的画像?」 若宋监正被无罪释放,官復原职,大概率也会在大殿上。 「你稍等一下。」宋见霜见丘凉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也没有问原因,起身就去了书房,不多时便抱着一卷画轴回来了。 画轴滚动,是宋见霜闲暇之余亲自给宋监正画的一幅肖像画。 眉目传神,与真人有八分像。 丘凉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宋监正果然也在众臣之中。 见丘凉的神色一变再变,宋见霜垂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问道:「丘凉,是不是我爹又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新皇登基,清算没支持自己的老臣,宋家还是没逃过? 「原以为就我一个人被吊在绳上,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有人同难,丘凉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宋监正深受当今圣上看重,又官復原职,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下场,状况只会比她更兇险,宋监正若是活不了,宋家还保得住吗,宋见霜又是什么结局。 八成是死局。 丘凉自己尚且可以一走了之,但若是宋见霜也牵涉其中…… 她心底的巨浪一再涌起,最终化作一声嘆息。 她做不出眼睁睁看宋见霜等死的事,这件事要想办法避开,避不开也得避。 「此话怎讲?」 宋见霜不解,什么叫一根绳上的蚂蚱?难道是宋家连累了丘凉…… 不等丘凉说话,小丫鬟敲门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是宋见霜的大哥宋望雷,丘凉昨日见过一面。 「我要不要迴避一下?」 宋见霜看了眼门窗上的人影,点头:「若是时间太晚了,你便好好歇息,我们明日再说。」 眼看着已经入夜了,也不知道大哥找她是为了什么事。 丘凉这一会儿的心神波动太大,该好生睡一觉,没必要久等。 门开,丘凉往外走,朝宋望雷微微躬了一下身子,没有开口便去了隔壁。 宋望雷皱了皱眉,随手带上门,一脸气沖沖道:「小妹,我听说你在朱雀街上开了个铺子,有这么一回事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缺银子可以跟我说,或者直接去帐上找掌柜的取,把铺子关了。」宋望雷语气不耐,满脸烦躁。 他昨天被叫回来才得知褚氏回娘家了,先是被宋夫人这个当娘的数落了一顿,去褚家接人又被大舅子骂了一顿,最后连妻子都没见着。 今天在外面又听人说宋见霜去开了个算卦的铺子,心里的憋屈顿时有了宣洩口,所以一回府就找来了。 宋见霜蹙了蹙眉,耐着性子道:「我开铺子不是为了赚钱,大哥事务繁忙,就不必管了。」 这个铺子一定要开下去,尤其在知道皇帝还有三个月就会驾崩之后。 爹爹本就独木难支,如今又深陷狱中,她需要藉助这个铺子做一些事。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宋家。 「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做开什么铺子,整日抛头露面不说,还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我们本就出身寒门,你这么闹下去,宋家往后还有何颜面可言。」宋望雷彻底放开了脾气,好似还跟小时候一样,妹妹若是哪里不对,他就严厉喝止。 长兄如父,爹爹不在,他要撑起这个家。 一顿连贬带斥的话落在房间里,宋见霜忽然就没了说下去的心情:「我都是为了爹爹,大哥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望雷并不怎么信:「小妹你说实话,这是爹爹吩咐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稍稍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妥,实在是烦心事都连在了一起,他没个清净。 「我累了,大哥请回吧。」宋见霜看向小橙子。 小橙子忙道:「大少爷您请回吧,我们小姐在外面累一天了,该歇下了。」 主僕一副逐客的架势,把宋望雷心底的火气又勾了起来。 「这件事我会告诉娘亲,你好自为之吧。」 待宋望雷走了,小橙子不满道:「大少爷的脾气越来越沖了,自从少夫人进门,他就没跟小姐好好说过话了,大少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哥自从娶了个世家媳妇,就看不起自己的出身了,言语间充满对寒门的鄙夷。 其实,宋见霜知道褚氏进门,让大哥的生意好做了许多,但为了金银之类便贬低自身,她无法苟同。 那些依靠世家关心赚来的银子,她花起来不顺心,所以自打褚氏进门不久,宋见霜就没再去帐上支过银子了。 从小到大,她的积蓄只有两千多两,如今都砸进铺子里了。 不成功便成仁。 宋见霜揉揉眉,不去想那些:「去请丘姑娘来一趟,算了,我过去吧。」 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就隔了一堵墙。 「跟你大哥吵架了?」方才宋望雷的声音不小,丘凉都听到了。 宋见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不必担心,铺子会开下去的。」 她最担心的不是铺子那边,大哥向来这样,雷声大雨点小,最多逞逞口舌,也做不出横加阻拦的事来。 第43页 至于娘亲那边,也不用过多担心,宋见霜自信可以说服。 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爹爹,是整个宋家的安危。 丘凉也知今晚不说清楚,她们俩谁都睡不了安省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破自己的秘密。 「我方才给你摸骨,算出了宫变,就在大年初一,皇帝驾崩,文安公主也跟着去了,文武百官皆被挟持在大殿上,福祸难料。」 百官里,有宋监正,也有她。 直到现在,丘凉还是想不通以她的身份怎么会为官,还出现在了皇宫,太匪夷所思了。 宋见霜心头一紧:「可算出了是哪位皇子?」 丘凉摇头,她是看到了那个弒父篡位的皇子的模样,但并不知道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毕竟,她没见过这俩人。 宋见霜凝了凝眉:「此事非同小可,你还算出了什么?」 「我与宋伯父都在大殿之上,文安公主被皇子一剑穿喉,就这些。」丘凉看到的画面里并没有给出太多信息,她也整理不出多少有用的。 总之,一个大坑就在眼前,且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要么被拉进去,要么跳开。 人一冷静下来,拂去了恐惧的情绪,也能好好思考了。 她可以离京,宋家却不能,更别说还有个在牢里的宋监正。 「你也在大殿上?」宋见霜是真的震惊了,一说宫变,她可以预料到爹爹必然无法置身事外,但丘凉也在,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正是丘凉最不解的地方,入朝为官,是她从未想过的事,也不是想想就能成的事。 宋见霜默然,若丘凉真的出现在皇宫大殿上,或许跟她所选的那条路有关,既如此,那条路还要继续走吗。 丘凉见她沉默不语,面色也变得惨白莫名有些不忍。 「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看看是哪位皇子 转而支持他不都说有什么从龙之功吗。」 宋见霜摇头:「投靠了一方便会成为另一方的死敌况且大皇子不仅平庸还刚愎自用视人命为草芥并非明君二皇子虽有些才干传出了贤名但他疑心重私底下也是个残暴的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復。」 这些话还是爹爹告诉他的。 宋监正也是熟知两位皇子的秉性所以才没有急着站队他想的是不管哪位皇子继位谁是皇帝他忠于谁。 这样一来新君也不会过多追究那才是最稳妥的从龙之功哪是那么容易挣的。 一旦站错了队全家都完了。 可若是知晓未来是哪位皇子继位呢那就不存在站错队的问题。 丘凉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然我们暗中投靠也不想什么从龙之功只求平安顺遂不站到对立面去就是。」 宋见霜初时觉得这个提议尚可随后便又推翻了:「爹爹他如今在牢里即使表态也无用处当一个臣子失去用处对哪位皇子来说都是废棋一枚哪怕你有多么出色的相术在两位皇子眼里也只不过是弱女子若为他所用还好若不用便是死。」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会苛刻些。 丘凉嘆气这是无路可走了。 两人想不到好的对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宋见霜回房后丘凉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会儿想大难临头各自飞一会脑子里又都是跟宋见霜成亲的画面。 她竟然不忍心了。 丘凉心里烦闷便走出门去明月高悬院子里还有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 「丘姑娘也睡不着吗?」小橙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几本书打了个招唿。 也睡不着? 丘凉偏头看向隔壁房间里的烛火还没有灭一道身影端坐在桌前。 原来夜不能寐的不止她一个。 「橙子啊你都拿的什么书能借给我一本吗。」 「丘姑娘太客气了随意些就是。」小橙子随手抽了一本丘凉接过书转身回房。 直到夜半两间房里的烛火才相继灭了。 清早起床丘凉手里还拿着那本书这是一本史书讲的是百钺国史。 她的心口有点热因为她从史书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第27章 百钺歷朝竟然出过女帝,还不止一位,怪不得这个朝代允许女子读书考科举,还允许女子间通婚,因为有一位女帝的皇后就是女子,就连传位都是抱养的旁系皇家子嗣。 既然两位皇子都不是善茬,那文安公主呢。 文安公主也死在了大殿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她们是一根绳上的。 饭桌上,宋见霜正在等着丘凉一起用饭,见她吃饭还抱着一本书来,也没说什么。 丘凉耐着性子,等到饭一吃好,忙把书摊开,道:「你看这里,百钺史上是出过几位女帝的。」 宋见霜点头,她自幼博览全书,自是知晓的。 不过,丘凉提这个做什么,还满脸激动。 丘凉激动当然是因为除了两位皇子外的第三种可能。 「你觉得文安公主怎么样?」 宋见霜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随后便思考了一下:「文安公主没有什么名声传出,不显山不露水的,我了解甚少。」 这位公主几乎是个隐形人,一直不怎么露面,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也不对,宋见霜想起昨日,开门第一卦就是文安公主,如果真是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人,怎会第一个登门,问的还是皇帝。 第44页 当今圣上推崇占卜一道,宋监正主掌钦天监,小到断天气,大到测国运,这么多年从未出错,深受皇帝信赖。 如今他身在牢中,一直没有处置,有心人必会盯着宋家。 文安公主何尝不是有心人。 丘凉的心情平静下来:「难道她无心帝位?」 宋见霜摇头:「若真的无心帝位,她就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铺子里,看来这位文安公主很会隐忍。」 「那她来找你,岂不是前功尽弃。」丘凉有些不明白,文安公主昨日来时并没有遮面,若是被两位皇子的人看到了,她的隐忍还有什么用。 宋见霜的神色凝重起来:「若她营造出只是痴迷占卜一道,无心朝政的假象呢。」 要知道当今圣上对占卜一道很是推崇,文安公主此举无疑会取悦到皇帝。 丘凉对朝堂上的事到底是不太了解,仍然一知半解道:「你也说了是假象,谁会信。」 两位皇子就是再不把女子放在眼里,也会明白文安公主此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在夺位之路上又多了一个敌人,哪怕这个敌人看起来无害。 「只要皇帝信就够了,或许百官和两位皇子不信也合了她的意,文安公主沉寂太久,需要一个契机告诉别人,她也是有资格争那个位子的。」宋见霜浅浅一笑,「猜猜她今日还会来吗。」 丘凉不由也笑了:「我猜,会。」 既然是痴迷占卜一道,当然是日日来才合理。 话说到这里,她们当下也顾不得闲聊了,只是还没等出门,就被一个嬷嬷拦了下来。 「嬷嬷,是娘亲寻我吗?」宋见霜先开口打了个招唿,来人是宋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也是宋见霜的奶娘。 「是,老夫人让小姐去她那里一趟。」王嬷嬷说完看了丘凉一眼。 宋见霜意会,朝丘凉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宋夫人找女儿过来是因为儿子,昨夜宋望雷离开宋见霜那里便去找了她。 宋望雷把宋见霜在朱雀街上开占卜铺子的事说了出来,且强烈表示这个铺子一定要关掉。 宋夫人并没有当场答应,只说等天亮问问宋见霜再决定。 「霜儿,你跟娘说实话,那个铺子是你爹吩咐的吗?」 宋见霜挽住她的胳膊,柔柔道:「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娘亲,是我自己想给人占卜,与爹爹无关。」 「少哄我,咱们家有你大哥在外面张罗就够了,你何苦也跟着奔波。」宋夫人话里并不买帐,但见女儿撒娇,她的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只是嘴硬心软。 宋见霜晃了晃她的胳膊,轻笑道:「可是我喜欢占卜啊,女儿总要找点事做,娘亲您也不希望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这话说到宋夫人心坎里了,她虽然不同意女儿入仕,但也不想看到女儿整日闷在后宅,她出自楼上楼本家,私心里是盼着女儿有事业心的。 毕竟楼上楼就是在女子手中传承数百年而不衰,女儿迟早要嫁人,嫁人后不能只靠夫家,因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宋夫人比谁都明白,女子的才能从来不输男子,她的女儿又打小就聪慧过人,想做什么,必然不会差。 「你要是想从商,娘就做主让雷儿把铺子分一半给你,占卜一道,路太窄了。」 对于宋见霜说喜欢占卜的话,她第一个不信,长这么大都不见喜欢,还能一朝改了性子。 「娘,那些铺子既然已经交给了大哥,再收回来只会让大嫂心生芥蒂,女儿想靠自己。」宋见霜本就无意商场,对宋望雷经营的那些铺子并不感兴趣。 宋夫人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那都是我的嫁妆,她有什么资格心生芥蒂,我就是都给了你,她也说不出理来。」 她的东西她做主,总不能因为儿媳出身世家,就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宋见霜不松口:「可是我现在就喜欢占卜一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能做好。」 宋夫人盯着自家女儿的脸,眼神意味深长,直盯得宋见霜心底发虚。 沉吟片刻,宋夫人拍了拍宋见霜的手,凝着脸道:「你的性子,娘不说了解十成也有八成,既然真喜欢,那就放手去做,只一条,不可入朝为官。」 这是楼上楼的祖训,也是她的信条。 有些路,太难走。 她是个自私的人,只希望女儿平安顺遂,不要去踏荆棘。 踏平荆棘会流血,而她不想看到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宋见霜点头答应,眼底仿佛有什么光熄灭了,却还隐隐留下一点火星,仿佛随时都能点燃,烧起熊熊大火。 「我刚好也要出去一趟,跟你们顺路,一起走吧。」宋夫人心底一嘆,有些事,拦不住。 她的太平日子也过久了,既然拦不住,那就捨出这一身绫罗绸缎去,帮女儿探探路。 如此,她才能安心。 马车一路驶进朱雀街,待宋见霜与丘凉下车后,宋夫人吩咐车夫去隔壁的后宋街。 朱雀街左边是京都路,住着的多是达官显贵,右边是后宋街,住着的都是豪商巨贾,楼上楼宋东家便住在这条街上,她是宋见霜的姨母,是宋夫人的嫡亲大姐。 马车远去,神机妙算占卜铺子的门缓缓打开。 丘凉与宋见霜刚坐定,文安公主便走了进来。 第45页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藏在眼底。 她们猜对了。 有心人果然来了。 「姑娘今日算什么?」宋见霜没有说破文安公主的身份,面色寻常。 这位公主能不能成为第三种选择还未可知,她们最好的期望是遇明主,而不是病急乱投医,从这个坑跳进另一个坑。 文安公主淡淡一笑:「我算家母下半生是否顺遂。」 铜钱落下六次,卦象已出。 上干下巽,第四十四卦:姤。(gou,第四音) 宋见霜翻开书,看了眼卦辞,主吉,那就不用忌讳了。 「姤卦,他乡遇喜,功成名就,令堂命格显贵,顺应天意,自会平安康健。」 这一卦说是吉,其实也不全是好的,需注意阴长阳消,小心感情纠纷。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了,文安公主的母妃是异族送来的舞女,据说容貌倾国倾城,深受皇帝宠爱,诞下公主后便提为后宫四妃之一。 这样的人,说她感情上有纠纷,跟谁纠纷,皇帝还是别人,谁嫌命长,谁说。 在宋见霜解卦辞的时间里,丘凉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这一卦又是大凶,当然她也没有太过担忧。 宋见霜既然已经知晓了文安公主的身份,想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听完宋见霜的话,丘凉稍稍放下心,主动提议道:「不知姑娘可否让我相一面? 文安公主这一次总算是听到了卦辞,心下还算满意,闻言便道:「有劳了。 丘凉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宋见霜的手,而后看向文安公主的脸。 宋见霜以为她是紧张昨夜摸骨所算出的宫变之事,也就没有抽开手。 文安公主的视线轻轻从她们的手上扫过,眼底划过一丝兴味,昨日这个女子给她看相之前好像也握了宋见霜的手。 而宋见霜当时立刻就抽开了,这一回却任由对方握着。 有意思…… 丘凉直直望着文安公主,两眼失焦,状似呆滞。 铺子里一片寂静,宋见霜却不由得心神一紧,连唿吸都慢了下来。 因为她的手被越握越紧,而握着她手的人好似又受到了惊吓一般,极力忍住不去颤抖。 难道文安公主的面相有变? 丘凉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变了,竟然都变了。 大年初一,君臣同乐,没有逼宫,没有人死。 皇帝喝了那杯酒没有口吐鲜血倒下,文安公主没有被一剑穿喉,大宴之后,倾国倾城的女子手握凤印,执掌后宫,而皇帝在她身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丘凉倏然松开手:「令堂贵不可言。 很显然,文安公主的母妃成了皇后,皇帝这次没死,但又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成了瘫在床上的废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太狗血了。 文安公主皱眉,又是一个贵不可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阁下的相术还真是深不可测。她被相了两次面,都没有后话,换了谁都不会开心。! 第28章 文安公主眼神微凛,她不便表明身份,不代表她就可以被什么招摇撞骗之徒随意煳弄。 宋见霜本想帮丘凉解释一二,唇角动了动却又抿紧。 或许可以藉机看一下。 看看这位公主的为人如何。 丘凉也打着这个心思,当下便硬着头皮道:「姑娘的面相确实贵不可言,令堂更是有……」 「有什么?」文安公主问。 丘凉揉了揉太阳穴,状似懊恼道:「有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你这一卦已经算完了,请回吧。」 文安公主沉眉片刻,忽而笑开,语气温和道:「家母的命格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所以阁下才不便言明。」 母妃说过,万事沉住气,不可小看任何人。 丘凉点头又摇头,还是不肯说清楚。 文安公主依旧笑着:「阁下不妨直说,我即来求卦,无论吉凶当天意註定,定不会为难无辜之人。」 丘凉挑了挑眉,还真跟宋见霜说的一样,这位公主很会隐忍,那就让她看看能忍到什么程度吧。 「姑娘也说了,吉凶天定,我等只是窥天机,又没有扭曲事实,你也没有理由为难我,除非我没算准,你看我这两次有算错吗。」 文安公主笑意微顿,脸呢,这叫没算错,这叫啥也算不出来。 「阁下说得有理,我也正是此意。」 丘凉一脸得意,扬了扬下巴道:「姑娘还算明事理,其实也不是我不说,你看看外面。」 文安公主回头看向外面,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门外有几l个年轻公子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她转过头来,目露茫然,外面有什么玄机? 丘凉见她不明白,直言道:「姑娘也别装傻,外面贴着呢,一卦三百银,开门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钱。」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能不能说,全看银子。 文安公主愣了愣:「不是说第一卦免费?」 丘凉的眼神顿时露出不屑:「看姑娘穿着也不像拿不出银子来的,没想到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怪不得回回都抢第一个进来。」 文安公主神色一僵,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说她? 算卦就算卦,怎么还侮辱人呢。 话说到这份上,宋见霜开口打了个圆场:「让姑娘见笑了,我这位朋友向来爱财,说好了第一卦免费,当然不会收你的银子。」 第46页 文安公主的面色缓和了一下,拿出三百两银票:「既如此,那我再算一卦,也不坏你们的规矩。」 她才不是铁公鸡,天天争第一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宋见霜没有去接银票,而是歉意一笑:「抱歉,昨日刚立了新规矩,一人一天只有一卦。」 文安公主一听这话,便目露怀疑,这俩人不会是存心为难吧。 她忍住心底的气闷,轻笑道:「如此,便打搅了。」 语气不骄不躁,脚步不慌不忙,气度不减分毫。 待出门后,看到告示上的字,文安公主心底里那一点气闷也散了。 原来真的又立了新规矩,是她没注意看,不是存心为难就好,明日还来。 文安公主一走,宋见霜便吩咐小橙子:「先拦着,一会儿再放人进来。」 随后,她看向丘凉:「你看出了什么?」 这和昨日丘凉说的不一样,若文安公主死在宫变之上,她的母妃还能落得好? 这……对不上。 方才那一卦显示,文安公主的母妃不仅后半生顺遂,身份还会更加尊贵。 丘凉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幕,心里那叫一个忐忑,就跟有十几l只蚂蚱在蹦跶一样。 「跟昨天不一样了,没有宫变,皇帝只是瘫了,文安公主的母妃应该是母仪天下了。」 母仪天下就是后宫之首,做了皇后。 那文安公主身为皇后之女,会有什么造化? 皇太女! 宋见霜心底恍然,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工夫,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她稳了稳神,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示意小橙子放人进来。 和昨日一样,李崇淋带着江三郎走了进来。 俩人一个面白如粉饼,一个面黑如锅底,看着格外喜庆。 不等李崇淋坐下,宋见霜便看向小橙子:「送客。」 李崇淋愣住:「见霜,今日不是才算了一卦?」 宋见霜一个眼风都不给他,看向门外:「公子去看一眼告示就知道了。」 这是她的铺子,规矩她说了算。 李崇淋耐着性子走回门外,看清上面新出的规矩之后,面色扭曲了一下。 只算有缘人…… 竟然又为他立了新规矩,太欺负人了。 江三郎见状,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小爷迟早叫人砸了这个店,李兄莫气,我请你去秦河边喝酒,多叫几l个小娘子陪着。」 李崇淋站着不动,有心想回去再找几l个人来占住宋见霜剩下的两卦,但看看等在门外的几l人,他知道今日是不成了。 他是大皇子的人,来试探宋见霜是为了大皇子,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盯着宋见霜的却不止大皇子的人,没看文安公主都连来两日了吗。 眼前这几l个等在门外的人,其中就有二皇子的人。 他看了眼走进门的户部肖侍郎之子,不甘心地离开。 户部肖侍郎早已站队二皇子,来人是肖侍郎府上的二公子。 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肖二公子却一身布衣,身上也没什么挂饰,很是简朴。 宋见霜一看又是熟人,难得地没有赶人:「肖二公子想算什么?」 这位肖家二公子不曾纠缠过她。 肖二公子爽快道:「在下算算近日的运势。」 铜钱接连落下,卦象显现。 宋见霜翻着书,第四十六卦:升。 「此卦大吉,走失之人有音讯,功名指日高升。」 肖二公子面露微笑,谁不爱听好话呢。 不等他起身告辞,丘凉开了口:「公子不必忧心,明日必双喜临门。」 宋见霜与肖二公子齐齐一愣。 宋见霜愣的是,这傻子竟然又摸她的手。 肖二公子愣的是,自己竟然被看破了心思。 其实肖家出了一件事,他的嫡亲妹子昨日出门上香一夜未归,到现在都没个消息,家里不敢声张,一直在暗中寻人。 他对此事甚为忧心,一旦走露消息,妹妹的名声就毁了,除了名声之外,他也担心妹妹的安危。 肖府封锁了消息,肖二公子也自认神色如常,没想到竟然被看出来了。 看出了他一直在忧心此事。 「姑娘说笑了,在下并没有忧心之事。」他没有过多言语,从容离开。 不等宋见霜呵斥丘凉松开手,第三位客人上门了。 「姐姐,姨娘听说你在这里开了家铺子,特意让我来照应一下。」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眼与宋见霜有几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宋见霜多数是冷漠镇静的,看起来不易接近,这位少女则是柔柔弱弱的,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少女正是宋监正那位妾室江姨娘所生,宋府庶女:宋听梅。 宋见霜神色淡淡:「让姨娘操心了,铺子里一切都好,你若无事便回府吧。 宋听梅好似没听见一般,转而看向丘凉:「这位便是我们宋家祖籍来的丘凉姑娘吧,我今日才听下人提起,没有及时见礼,还望丘凉姑娘莫怪。 话里话外透着股委屈,意思是宋府都被正室把持着,家里来了客人,她们都不知道。 说着,她拿出一个白玉髮簪塞到丘凉手里:「丘凉姑娘千万别嫌弃,这是我最贵重最喜爱的首饰了,一直都不捨得戴,还是新的呢。 第47页 「二小姐客气了…… 「给你就收着。宋见霜斜了丘凉一眼,又看向宋听梅,「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别耽搁我做生意。 宋见霜对偏院这母女俩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平日里跟宋夫人一样,对宋听梅不关心也不打扰,冷淡待之。 换了谁对破坏爹娘感情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尤其她这位庶妹,小心思一大堆,矫揉造作。 丘凉只觉得这髮簪烫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宋听梅眼角一红,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弱弱道:「姐姐,我想算一卦。 宋见霜的脸色冷了冷:「一卦三百银。 她倒要看看宋听梅舍不捨得。 宋听梅一顿:「姐姐,我们自家人…… 「自家人也要明算帐。 宋听梅抽泣了一下,眼泪跟水龙头一样哗哗直流。 丘凉看得新奇,这位二小姐厉害啊,真是水做的,一言不合就泪流满面。 她突然有点同情宋见霜了,这要是换了她,心里不知道多膈应呢。 更让她惊奇的还在后面。 只见宋听梅把手里的镯子褪下来,又从荷包里拿出十几l两碎银子,哭着道:「姐姐,这是妹妹所有的家当了,凑起来差不多三百两,你能给我算一卦吗? 丘凉不由去看宋见霜,宋见霜沉着脸,不近人情道:「摇卦吧。 待宋听梅摇完铜钱,她也没问算什么,便直接解卦辞:「第四卦,蒙,妹妹应该也知此卦之意,谋望求财一场空,凡事要听劝。 宋听梅哭声一顿,捂着脸就跑了出去,好似受了多大的欺负一样。 丘凉看呆,这位二小姐绝啊。 「她这么跑出去,你就不怕外面说你欺负庶妹? 宋见霜让小橙子把镯子和银子都收起来,淡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她去。 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 三卦算完,小橙子收好东西,关门落锁。 马车上,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各自沉思不语。 回到自己房间里,宋见霜这才打量了丘凉一眼,状似随口问道:「你也觉得我欺负了她?! 第29章 丘凉连忙摇头:「怎么会,你又没逼她,是她自己非要算。」 这一点门道,她还是看得懂的。 她想的是方才宋见霜所说的话,那位二小姐也会占卜? 宋见霜微微扬唇,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这个傻子还不算太傻,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清宋听梅那点小心思。 至于没看清的,要么蠢,要么坏,她才不在意。 她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说起了正事:「你之前是故意想惹恼文安公主吧,想试探一下她的性子?」 丘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宋见霜注意到她在走神,便倒了两杯茶,没有说话。 丘凉此刻正心绪浮动,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晃了又晃,她是只能看到宋见霜所算之卦,只能接触宋见霜?还是换了别人也可以? 她犹豫了许久,才看向淡定饮茶的宋见霜,问道:「宋大小姐,你们家的人都能掐会算吗?」 宋见霜一看丘凉这慎重的模样,以为她算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便照实道:「我祖父出自宋家村,熬到告老也只是翰林院编修,我爹爹当年高中探花,本也要入翰林院,因缘际会被国师收入门下,才去了钦天监,家里边,我大哥对占卜不感兴趣,所以每当爹爹教导这些的时候,都是我跟庶妹在听,或许她比我还要精通些。」 宋见霜对占卜的态度一直是可有可无,爹爹有兴致讲,她就跟着听听,只是会照着书本找卦辞的水平。 至于宋听梅,印象中,她这位庶妹倒是对占卜一道很用心,曾多次受到爹爹夸奖。 「二小姐的占卜之术在你之上吗?」 丘凉压不住心底的念头,若她这个鸡肋的能力换了谁配合都可以,那她以后只要找个人负责占卜,她再碰触去看,岂不美矣。 「应当是的。」宋见霜说着也察觉出不对味来了,这个傻子的眼睛都亮了,好似猫见到了鱼一样。 谁是鱼,肯定不是她,那是宋听梅? 宋见霜的心情莫名不美妙了,这个傻子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请来的,又是跟谁签订的契约。 还没怎么着呢,就想挪窝了…… 丘凉察觉到宋见霜变冷的眼神,唿吸微滞。 若是不坦诚一切,瞒着宋见霜去接触宋听梅,莫名地于心不安。 丘凉犹豫再三,说了实话:「其实我的看相之术并不是看面相……」 话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宋见霜听完,身子微微后仰,震惊得无以復加,她都听到了什么? 这个人是把她当傻子了吗? 蓦地,她想起初时的碰触,再到后来的摸骨。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所以,你是想跟宋听梅也试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有歧义?丘凉迎着宋见霜的视线,恍惚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好似淬满了冰,一下能把人冻死。 她摇了摇头:「你要是觉得不妥,那就不找她。」 宋见霜面色刚缓,就听丘凉接着道:「我找别人试试。」 气氛霎时一静。 这话听着也不对劲,丘凉仰头看房梁,行吧,她闭嘴。 良久,宋见霜伸出手,与丘凉的手握在一起:「你现在能看到什么?」 第48页 丘凉反应过来:「二小姐算的是令尊。」 她看到了跟之前某一次相同的画面,宋监正在除夕归家。 不过宋见霜这是相信她了? 那么离谱的看相技能,她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人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 宋见霜微愣,关心的是爹爹吗,倒是让她有点意外。 回过神来,她便拿出铜钱,一连摇了六次,也不看书了,直接问道:「我问的是宋家的前程在哪里,你看到了什么?」 既然有这种神通,不用可惜了。 丘凉的手再一次被握住,眼前的画面只有一幅,是一个人。 还是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她忍不住嘴角微抽,宋见霜问宋家的前程在哪里,为什么看到的是她自己?还是身穿官服的自己。 没错,丘凉在那幅画面里只看到了她自己,也就是说宋家的前程在她身上? 这也太胡来了,压力太大,她顶不住啊。 「宋家的前程,嗯…在宋府的某个人身上,具体是谁,我看不清。」 这话没错吧,她就在宋府。 宋见霜不死心,又摇六次,握住她的手问:「那个人是谁?」 是爹爹,是娘亲,还是大哥,或者是庶妹…… 丘凉默,心好累,她就知道不能让这个女人知道,果然,沦落成看相工具了。 咦? 「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次,眼前没有闪过任何画面,难道不灵了! 宋见霜:「…」 「你当真没唬我?」 丘凉心里正不安呢,一听这话,忙道:「我唬你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她还能看到是自己呢,这一下直接啥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老天看她滥用,把这技能又收回去了? 也太坑了吧! 她还没干成啥事呢,这就收回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丘凉的神色不似作假,宋见霜默默收回手,安慰道:「许是次数有限,明日再试试。」 丘凉心塞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夜深,丘凉躺在床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技能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虽然她本来就是普通人,但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 早知道她就多看看财运了,这下好了,啥也不是。 这个夜註定难眠,不知有几人辗转反侧。 天才刚亮,百官上朝,一辆辆马车驶过朱雀街,直奔御街尽头的皇宫。 宋府,丘凉一睁眼,简单洗漱过后便急忙去找宋见霜。 「快算一卦,问问我何时发大财。」 宋见霜扣住铜钱:「这一卦还是我来摇吧,你不一定能看到什么,不如问些要事。」 若真的是次数有限,用在问发财上,太浪费了。 丘凉被噎了一下,心道发大财怎么就不是要事了,那是重中之重的要事好吗。 不过眼下主要是看技能还灵不灵,想到这里,她便没有争,点头同意了。 宋见霜问的还是昨天那个问题,宋府的前程在谁身上。 既然应在了人身上,索性就弄清楚是谁,以后遇到什么事也好多支持一番。 不用丘凉有所动作,她就自觉握住了丘凉的手,催促道:「能看到什么吗?」 丘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倒是自觉,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都是她绞尽脑汁想握宋见霜的手,现在变成宋见霜主动了。 「我跟你说实话,你信吗?」 好消息是她能看到了,坏消息是她又看到了身穿官服的自己。 宋府的前程怎么就应在她身上了。 宋见霜面色一喜:「这么说你是又能看到了?」 丘凉点头,眼底也有笑意,看来八成是每日的次数有限,到目前为止,她最多一天只看到四次,昨日到第五次便不灵了。 宋见霜放下心来,又恢復了从容:「既然你说的是实话,我当然会信。」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刚刚看到了自己,懂吗,你们宋府的前程全在我身上,以后你对我好一点,遇到危险先保护我,万事以我为先。 丘凉一连串地说下来,两眼直放光,突然又觉得这也算是好事了,以后宋见霜还不得对她有求必应。 ……宋见霜抿了抿嘴角,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后还是没忍住。 「你说的真是实话? 她怎么觉得这傻子哄她玩呢。 宋家的前程跟丘凉有什么关系,这个结果也太出人意料了。 让人难以置信。 「……合着你还是不信,那你以后别问我宋家的事。丘凉偏了偏头,她还没个脾气了,不信拉倒。 「先吃早饭吧,去铺子里算完三卦再说。宋见霜转移话题,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看来以后要对这个傻子慎重点,不管真假,小心行事总没错。 不是她不信任丘凉,她都想问问丘凉,这话你自己信吗? 丘凉闷闷吃饭,放下筷子后忍不住说了句:「我没骗你,我看到的就是我自己。 放下碗筷,又喝了半杯茶,宋见霜才缓缓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觉得不合乎情理,我们宋府的前程…你毕竟是个外人,不是我的家人。 一家前程落在一个外人身上,说出去谁信。 第49页 丘凉一听这话就不贊同了:「谁说我是外人了,谁说我不是你的家人了…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样,说不下去了。 她会跟宋见霜成亲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未来既然会变,说不定现在跟宋见霜成亲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 话欲言又止,却勾起了宋见霜的好奇心:「你不是外人,是我的家人? 难道这个傻子又看到了什么? 想到丘凉并不是丘瘸子的亲生女儿,宋见霜面色一僵,爹爹不会在外面还有女人吧! 可是看丘凉的长相跟爹爹一点也不像啊,要知道宋监正即使上了年纪,面貌也是不差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被点为探花郎了,哪怕是现已经年近五十,还蓄了鬍子,也被京城戏称是「美髯公。 倒不是说丘凉长相难看,宋监正和宋夫人都是偏明艷的五官,丘凉要内敛一些,难道丘凉的长相是随了她娘亲? 宋见霜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个宋听梅那样的庶妹就够膈应的了,她可不想再多一个妹妹。 丘凉轻咳两声,这次换她转移话题了:「不说这个,我们早点去铺子里了,说不定文安公主已经等着了。 宋见霜心底起了疑,自然不好打发,她拿出三枚铜钱:「不急,我还有一卦想问。! 第30章 宋见霜想算丘凉的亲生爹娘是谁。 爹爹曾说过丘凉是六亲皆亡的命格,她心里已经对这个说法产生了质疑 若真是爹爹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帐…… 宋见霜看着丘凉,心思五味杂陈,人生头一回,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还算什么,我一天最多只能看四次,以后不知道哪天就不灵了,还是去铺子里赚银子重要。」丘凉话音一顿,怕宋见霜觉得她又只想着挣钱,便补了句,「今日就剩下三次了,以防万一还是用在客人身上为妥,免得砸了招牌。」 用在铺子里,一回值三百银,确保不会出错。 等到宋见霜赚回双倍的本钱,她还可以再提分银子的事。 技能忽然失灵,还有次数限制,让丘凉产生了危机感,她缺银子,太缺了,到现在身上也只有十几两,想跑都跑不远。 宋见霜不为所动:「铺子上我心里有数,先看完我这一卦。」 说完,她在心底默问一声:丘凉的亲生爹娘是谁。 摇完铜钱便想握住丘凉的手。 丘凉躲开,问道:「你算什么,如果不重要就别浪费了。」 宋见霜沉沉望着她:「很重要,我必须弄清楚,你先看再说。」 丘凉无奈,只能伸出手。 两手相握,宋见霜紧紧盯着丘凉的脸,不漏看她的每一个表情。 却见丘凉的脸色越来越肃重,到最后松开手时,眼角竟隐隐发红。 宋见霜愣住,难道爹爹说的是实情,丘凉的双亲真的不在了? 丘凉擦了一下眼角,心口莫名发闷:「你到底问了什么?」 那些画面太过绝望,让她这个旁观者也忍不住跟着哀伤,跟着无助。 宋见霜眼神微闪,淡定道:「我有位朋友,一直想找到自己的亲人。」 「你这位朋友是个孤儿吧。」丘凉想着那些画面里的场景,言语笃定。 宋见霜这位朋友好惨,一出生就被灭门了。 「怎么说?」宋见霜稳着神色,心底竟有一丝不忍,好在丘凉不知道这是在算自己的身世。 丘凉长嘆一声:「你那位朋友的亲人都死了,既然已经平安长大,就好好过日子吧,别想着找从前,也别想着报仇了。」 她在画面里看到了一名武将,扬着丘家军的旗帜,直至战死,还是没能守住城门。 画面一转是京城丘府,手持大刀的官兵闯入,家丁,婢女,老人孩子,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拼死拦住官兵的腿,为后院那个正在生产的女人拖延着时间。 可人命筑不起围墙,手起刀落,官兵闯入后院,女人为了腹中的孩子能有一线生机,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又亲自点燃了大火。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熊熊火海中,满门惨烈,血流成河。 丘凉猜测,宋见霜的朋友大概就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活下来了。 宋见霜握了握手指:「我那位朋友的亲人是被害死的吗,仇人是谁?」 丘凉见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讲出来。 「……所以,这些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你那位朋友了,最好还是不要执着于身世。」 更不要想着报仇,官兵是带着圣旨杀入的丘府,顾名思义,灭那位武将满门的是皇帝。 宋见霜怔怔出神,姓丘的武将,满门被灭,她不曾听说过。 若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事,她一岁多的时候。 「这样啊,是不要告诉她为妥。」 但她的朋友已经知道了,还是亲眼看到的,却不知那故事中的人是自己。 宋见霜看了眼丘凉,默默移开视线,如果丘凉知晓了一切,会想报仇吗。 在她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她不仅不会告诉丘凉,还要拦着丘凉不要算自己的身世。 算完这一卦,两人便去了朱雀街。 马车上,宋见霜问了一个问题。 「丘凉,如果换了你,你会想报仇吗?」 第50页 丘凉想也不想就道:「当然要报仇,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 有仇不报是傻子,不然也太憋屈了。 宋见霜笑笑:「也是,总要活得痛快些。」 很快,马车停在神机妙算铺子外。 这一次第一个进门的不是文安公主,而是昨日那位肖二公子。 肖二公子神采奕奕,脸上满是喜色。 他本来只是想替二皇子来摸摸宋家的底,根本没把那一卦放在心上。 没想到爹爹今日上朝回来就从户部侍郎成了户部尚书,而且妹妹也有消息了,竟是马车坏在了半路,偶遇了二皇子,两人一见钟情,二皇子已经求了圣上赐婚。 果然是双喜临门,大喜。 「宋小姐,我今日来算算自己的前程。」肖二公子道谢之后,说明来意。 原以为宋见霜也就跟宋监正学了点皮毛,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二皇子那边听闻此事之后便发了活,再试探一番,若真的是神机妙算,一定要招揽过来,若无法招揽,亦不能让她投到大皇子门下。 一卦之后,宋见霜看着卦辞,解道:「肖公子当稳扎稳打,莫要冒进,成就必然不差。」 「借你吉言。」肖二公子对宋见霜不说了解,但道听途说也明白此女不喜纠缠,先不远不近地接近着,凡事慢慢来。 待他出门,丘凉便问宋见霜:「他这一卦要看吗?」 应该不用看吧,感觉不怎么要紧。 宋见霜只说了一个字:「看。」 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肖二公子的前程,她想知道的是肖二公子身后的人。 肖家是二皇子的人。 如今,不管是她还是丘凉,都与皇家牵扯不浅,这样的机会不能浪费。 哪怕不一定能看到有用的信息,也不能错过。 丘凉讶然:「这可是今日的第三次了。」 宋见霜点头,主动握住了丘凉的手。 几息过后,丘凉面色一变:「肖家投靠的是哪位皇子?」 她看到肖二公子入朝为官,与一人相谈甚欢。 那个人她看到过,正是之前算出宫变时,那个在皇帝死后,一剑杀了文安公主,坐上龙椅的皇子。 「二皇子。」宋见霜眼神微亮,已经想到了什么,「你之前看到过的画面里有二皇子?」 「没错,之前的宫变,始作俑者应该就是二皇子。」丘凉心道,这一卦果然该看,宋见霜在某些事上的敏锐要比她厉害很多。 二皇子是个狠人啊,若后来没有发生改变,他会弒父杀妹,夺得帝位,是最后的赢家。 正说着,文安公主就走了进来。 丘凉与宋见霜对视一眼,暂时不去想二皇子的事。 文安公主这次不仅是来求卦的,还递给她们一张请帖。 来自公主府的请帖,时间是两日后的立冬。 宋见霜面露不解:「姑娘这是何意?文安公主的请帖为何要赠与我?」 难道是要表明身份? 文安公主笑得高深莫测:「宋小姐到了公主府就知道了,届时一定要来,可不要拂了公主的美意。」 她就是当朝三公主,封号文安,这俩人到时候可别惊掉大牙。 宋见霜收好请帖,问道:「姑娘今日想算什么?」文安公主想了想道:「算算我大哥的前程。 她的大哥,便是大皇子泰王。 「第六卦,讼。 宋见霜找到卦辞,二人争路,势均力敌,当悬崖勒马,才能逢凶化吉。 顾名思义,争路的两人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此卦暗示大皇子略逊一筹,若及时退出,才有好兆头。 可这话,不好说啊。 让大皇子退出夺位之争,那可能吗? 就算是她如实告知文安公主,文安公主也未必会去规劝大皇子,说不定还要拱拱火,好坐收渔翁之利。 宋见霜略一思量,合上书:「令兄贵不可言。 文安公主:「… 又是一个贵不可言,若不是她自信这俩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早翻脸了。 这不是煳弄人吗。 不过,她算的人也确实贵不可言,无论是父皇、母妃,还是大皇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宋见霜也没说错。 「有劳宋小姐。文安公主忍下情绪,不知者无罪,等在公主府表明身份,再进一步试探吧。 这次,不用问宋见霜,丘凉也知道要看。 她握住宋见霜的手,两眼失神片刻,松开了手:「文安公主的大哥应该是大皇子,他被赐了毒酒,死了。 画面里,泰王府被官兵围成了铁桶,有太监举着圣旨,端上一杯酒,大皇子喝了,当场毙命。 宋见霜默然,跟她看到的卦辞出入不大。 她看了眼门外,她直接吩咐小橙子:「橙子,关门,回府。 铺子外,李崇淋纠集了一堆好友,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算到这第三卦。 不管宋见霜选谁,都算姻缘,还是算宋见霜的姻缘。 却不料,还不等他的人进门,门竟然关上了。 李崇淋当场黑了脸,难道宋见霜又为他立了新规矩不成,先是一人一卦,又是算有缘人,今天更过分,直接提前关门,不算了。 若不是他自持修养,恨不得去拦宋见霜的马车。 李崇淋咬了咬牙,他决定了,明日不管什么撕破脸不撕破脸的了,也不理会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的人了,他直接把门堵了,全上自己人。 第51页 结果第二天,他带人守在铺子外半天,连宋见霜的人影都没见到。 宋府。 吃过早饭,丘凉见宋见霜直接带她往书房走,不由问道:「今天不去铺子里吗? 「明日立冬,我们要去公主府参宴,今天就歇息吧,往后也是三日一休。宋见霜走进书房,示意丘凉坐下后,拿出三枚铜钱。 丘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即使不去铺子里,这个女人也不会放过这四次机会。! 第31章 「说吧,你想算什么?」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配合了,丘凉心塞塞地问道。 宋见霜微微后仰,背靠着椅子,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桌上的铜钱,神态慵懒。 算什么呢? 说实话,有李崇淋几次三番添乱,再有丘凉的神情莫测,她还挺想算算姻缘的。 宋见霜看了眼丘凉,话到了嘴边,却总觉得有些羞于启齿。 她抿了抿唇,手指捏住一枚铜钱,突然感到一点耳热。 「你怎么脸红了?」丘凉心底稀奇,这个女人到底想算什么,怎么突然脸红起来了。 宋见霜闻言偏过头去,语气不自在道:「房间里太热了。」 她侧过身子,视线落在窗户上,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抹红。 像一层清透的白雪下,藏着纤薄的胭脂。 一向淡漠冷静的人,此刻羞红着脸颊,双眸微微躲闪,不仅添了一分娇艷,还透出些许不曾有过的婉转风情。 「你的耳朵怎么也红了!不会生病了吧!」丘凉两眼打量着宋见霜的脸,啧啧,这个女人不知道想算什么,耳朵和脸都快成煮熟的螃蟹了,那叫一个白里透红。 宋见霜眼底划过一次羞恼,慢吞吞道:「我没病,是房间里太热了。」 从未有过的羞窘,让她只想赶紧略过这个话题。 丘凉一无所觉道:「我怎么不觉得热,明天都立冬了……」 话没说完,她就被宋见霜瞪了一眼。 「你还想不想分银子。」这个傻子再揪着不放,一辈子都别想分银子了。 丘凉微微一愣,忽然福至心灵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你想算什么,害羞成这样。」 不会是想算姻缘吧! 丘凉心中瞬间响起警铃,千万别算姻缘,她不想又算到自己。 不得不说,她真相了。 「闭嘴。」宋见霜的语气含羞带怒,彻底打消了想问姻缘的心思。 这个傻子若是看到了她在未来跟哪个人卿卿我我的场景,还不得取笑死她。 宋见霜收回思绪,脑海里渐渐有了方向。 爹爹会在除夕归家,官復原职,娘亲在府里也无病无灾,大哥大嫂,算了,不值当地为他们浪费一卦。 「第一卦就算两位皇子明日在公主府会有什么动向吧。」皇子的身份总是令人在意的,尤其大皇子和二皇子中不仅有一个是算计了爹爹的人,还有一个可能会发动宫变。 宋见霜很是在意这一点。 摇完铜钱,她便伸出手去,熟门熟路道:「摸吧。」 丘凉:「…」 丘凉看着神色从容又平静的人,心里有一丝无语,这公事公办的语气,真就把她当成看相工具了吧。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个期待,一个无奈。 片刻后,丘凉松开手,沉沉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有过一次什么都没看到的经歷,她已经做好了技能随时消失的准备,所以还算镇定。 「什么都看不到了……」 宋见霜蹙眉,今日还不曾算过,按理说还剩四次。 怎么会又看不到了。 「要不我们再试试?算算别的?」丘凉拿起铜钱,边摇边在心中问,明日是否一切顺利。 随后,她便握住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见她如此,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在发现丘凉双眼微微失神时,她不自觉地握紧了丘凉的手,这是又看到了? 没错,丘凉又看到了,看到了公主府,看到有人向宋见霜发难,看到文安公主好意相护。 「我问的是明日是否顺利,我看到有人与你起口舌,文安公主出面帮了你。」 一松开手,丘凉便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又能看到了,她心里却并不踏实,这技能时灵时不灵的,太不稳定了。 「你在公主府可曾看到有男子参宴?」宋见霜想到什么,向丘凉求证道。 或许不是不灵了…… 「应邀的好像都是女子,并无男子身影。」丘凉脑中闪过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见霜,难道说? 宋见霜与她对视,点头轻道:「如果我没猜错,文安公主应该只邀请了女子,不曾宴请男子,所以两位皇子明日并未出现在公主府,既然人没到,当然没有任何动向了。」 换言之,若所问之事与她们毫无关系,有可能就会什么都看不到。 甚至于,若想知道一些与她们无关的事,则需要问卦之人与事情之间存在某种联繫,反之则什么都看不到。 比如她们之前能算到宫变,算到皇帝的生死,是因为那一切关乎着宋家的存亡,关乎着丘凉的生死。 再比如说肖二公子,因为是问卦之人所求之事,所以才能看到。 有了这个猜测,丘凉便想验证一下。 她犹豫了片刻,道:「这一次问我的前程。」铜钱落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第52页 丘凉垂眸,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 她看到神机妙算铺子逐渐扬名,看到皇帝微服私访,看到自己受诏入宫,成为钦天监监副,官职从四品,位于宋监正之下。 「你看到了什么?」宋见霜小心问道,这个傻子的前程是什么,她隐隐有一种预感,丘凉的未来或许会跟她有关,跟她选择走的那条路有关。 「没什么,普通人的一生罢了。」丘凉松开手,神色恍然,原来她的官是这样来的。 宋见霜没有追问,或者说是下意识地逃避,不去想自己猜测的那一种可能。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丘凉捡起铜钱,递给宋见霜:「你还想算什么?」 宋见霜接过铜钱,随手一摇:「文安公主的母妃既然成了皇后,那文安公主是否被立为了皇太女?」 答案是有。 「文安公主会在明年春日登基为帝。」丘凉的心情很是复杂,如果她们方才的推论成立,也就是说文安公主能不能成为女帝,和她们之间是存在某种联繫的。 她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穿成一个痴傻小村姑,竟然能掺和到皇位这种大事里去,太惊人了。 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宋见霜也在沉默,她想到的更多,若文安公主能成为女帝,那她选的那条路是不是就会变得容易些。 「要不要算算你的前程?」丘凉见她沉思不语,主动打破了沉默。 「好。」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各自存着事。 不一会儿,丘凉皱眉:「我没看到任何画面。」 又不对了,今天她们只算到了明日是否顺利,丘凉的前程,文安公主是否会成为女帝,按照一天四次来算,还差一卦。 宋见霜怔怔收回手:「又看不到了吗?」 难道她们猜错了,并不是没有关系便看不到,有关系也会看不到?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她盯着丘凉的手,不确定道:「今天已经问过四卦了。」 还有第一卦,算两位皇子明日在公主府的动向,所以说即使没有关系,即使看不到,这一卦也会占用次数。 丘凉点头:「这个可能也有,明日再试试看。」 事情急不来,她们还有明天,总能弄清楚的。 看着丘凉还算淡定,宋见霜忍不住道:「若你的未来与我开的那个铺子有关,并非你所求,你可以拒绝。 她到底是动摇了。 丘凉是无辜的,那条路有多艰险,她心知肚明。 她可以不顾生死,但她不能罔顾丘凉的生死。 「跟你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丘凉笑笑,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宋见霜开那个铺子不仅是为了赚钱,具体是为了什么,她其实能猜到一些。 没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想看看未来能因自己发生什么改变,能否如宋见霜所愿。 无形中,一个人的心境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响。 丘凉捡起一枚铜钱,看了又看,她想要的自由或许可以更快意一些。 这话让宋见霜无法反驳,未来如何,都是个人选择,她有她的路,丘凉也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在某一段时光里,她们的目标或许是一致的。 在这一刻,她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无须言明,我知,你懂。 宋见霜心里开阔了许多:「丘凉,有时候我总想自私一些,但有时候又不忍心,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但我想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是无憾了,若你今后看到自己深陷泥沼,就离开京城吧。 去避开那泥沼吧。 她拿出进京那天为丘凉置办的房契、名碟,以及一千两银票。 丘凉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来,笑道:「说好的三千两,还欠我两千两,赚够银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宋见霜也笑:「见利忘义。 「没办法,我就是俗人一个,宋小姐还是想着怎么把本钱赚回来再给我分银子吧。丘凉把东西收好,有意转移话题。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次日,宋见霜装扮一番,又让小橙子给丘凉送去了一身衣物。 「啧啧,你倒是把自己打扮得跟仙女一样,我就是个道士。丘凉换好衣服,看到宋见霜的时候,面上闪过惊艷。 小橙子在一旁笑道:「我们小姐说,丘姑娘这样更像得道高人。 宋见霜淡笑不语,既然丘凉不牴触,那就趁早扬名。 到了公主府,宋见霜递上请帖,就被丘凉轻轻碰了碰肩膀。 「前面那两个女子,左边那个会与你起口舌,小心。 昨日,她看到的画面里,就是此人拦住了宋见霜,神情不忿。 宋见霜闻言看了过去,随后淡淡一笑:「无碍。 原来是老熟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熟人是当今左相褚相爷府上的千金,褚宁莲。! 第32章 褚宁莲身为丞相府嫡女,如珠如玉地长大,小时候从来没有不顺心过,因为没有人敢让她不顺心。 但自从长大,自从知道美是能比较的,她就时常不顺心了。 而她不顺心的来源就是宋见霜。 褚宁莲身姿娇小,五官精緻玲珑,每每赴宴都会花心思上妆,力求艷压群芳。 她也是做到了的,在宋见霜出现之前的每一次。 第53页 但在宋见霜出现之后,惯常奉承她的人还围在身边,虽然嘴上没有说,但那一双双看向宋见霜的眼睛却说明了一切,惊艷是藏不住的。 「宋小姐,听闻你一直染病,眼下可是痊癒了,若是还未大好,最好还是爱惜身体,省得冲撞了贵人。」 褚宁莲站在原地等着宋见霜走进院内,一出口就意有所指。 宋见霜一身淡青色襦裙,衣摆上绣着一支红梅,从腿腕蜿蜒到腰间,简单又清雅。 与褚宁莲的玲珑娇小相反,她生得高挑,五官明艷,只是淡扫蛾眉,一双眸子看过来,潋滟多情,妩媚天成。 这样的一张脸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浓艷又轻佻,偏偏她的眼睛总是淡淡的,透出一股子疏离感,生生压住了所有媚态,显得清冷又矜贵,却又格外勾人。 宋见霜走得不紧不慢,裙摆轻动,步步生莲,甚至都没有因为褚宁莲停下片刻,只平静地说了句:「多谢褚小姐关心,我已无大碍。」 大方又优雅,气度不俗。 这样一对比,褚宁莲就更显浮躁娇气,高下立见。 丘晾在一旁嘆为观止,心道这位褚小姐的段数太低了,就像是一株探着头的白莲,恨不得把自己涂成五彩花来引人注意。 可她对上的是宋见霜,宋见霜就像一朵冷艷的玫瑰,明明稍作打扮便能摄魂夺魄,却总压着自己的芳华,傲然带刺,似站在缥缈云端,不屑与之争。 单是气质一出来,便胜了。 褚宁莲捏紧手里的帕子,眼底闪过一丝嫉妒,这个女人明明是个勾人的妖精,却爱装不染俗尘的仙子,勾着李公子的魂,着实可恨。 没错,她中意李崇淋,可李崇淋早就放出话来,非宋见霜不娶,她怎能不恨。 「有些人啊,明明已经是罪臣之女,还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偏偏一听公主府有宴,又眼巴巴地凑上来,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真是可笑。」 褚宁莲说着往前两步,挡住了去路。宋见霜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她已经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文安公主。 丘凉昨日说看到了文安公主帮忙解围,那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文安公主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是公主府的天。 眼瞅着宋见霜不理会自己,褚宁莲剜了她一眼,怒道:「本小姐跟你说话呢,宋见霜你…」 「宋小姐,本宫恭候多时了。」文安公主看到宋见霜,脸上便带出一抹笑意,眼底透着一丝兴味。 一句『本宫』道破自己的身份。 「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一见文安公主来了,纷纷行礼。 「不必拘礼,都入座吧。」文安公主对众人点了点头,却单独看向宋见霜,「本宫对占卜之术一直心嚮往之,今日终于得见宋小姐,还望不吝赐教。」 她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褚宁莲,等同于告诉众人,宋见霜是她请来的贵客,任何人都不得怠慢。 不管宋监正会选择站在哪一方,宋见霜,她护定了。 因为,她需要藉由拉拢宋见霜来宣告自己的意图,无论是对占卜痴迷,还是拉拢有能之人,宋见霜都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褚宁莲心头一震,看懂了文安公主眼里的警告之意,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宋见霜眼底适时闪过惊讶:「殿下言重了,臣女不敢当。」 「这位姑娘是……」宋见霜只是面上惊讶,却没有提及之前碰过面的事,这让文安公主心里很是受用,顺势便看向丘凉。 宋见霜不由也看向丘凉,心底迟疑要不要据实以告。 有过昨日的那一番交谈,丘凉已然明白了一些宋见霜的意图,当下便回道:「民女丘凉,祖籍苍葭县宋家村人士,生来便痴傻,不日前曾得高人点拨,如今是玄门第一百八十代传人,见过公主殿下。」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至于什么玄门,什么传人,当然是胡扯的。 宋见霜适时补充道:「丘凉姑娘是我的好友,相面之术出神入化,是得道高人。」 只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丘凉的意思,扬名不仅要趁早,还要抓住机会,公主府这回几乎宴请了百官之女,是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 文安公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句没信,什么得道高人,算来算去只有一句:贵不可言。 但她有意拉拢宋见霜,自然不会拂了两人的面子。 「原来是高人,快请上座。」宴席一开,文安公主语气和善,不时笑着,让众人不要拘束,只当是寻常家宴。 褚宁莲见文安公主看重宋见霜,心里的妒意更甚,当下便端起酒杯道:「从前我只听家父说过宋大人占卜之术了得,没想到宋小姐竟能承起衣钵,还在朱雀街上开了个相面铺子,不如今日就让大家见识一番,宋小姐的占卜之术比之令尊如何。」 话里的挑衅之意尤为明显。 褚家和李家是盟友,都是站大皇子的,所以她并不在意文安公主的态度。 不过是没有根基的皇女罢了,与大皇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忿的是宋监正已经入狱,宋见霜马上就沦为罪臣之女了,凭什么还能被人高看。 宋见霜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的态度不知为何也微妙起来,不仅不忙帮拦着,还一脸看好戏道:「宋小姐不如露一手让大家瞧瞧,若占卜之术了得,本宫愿拜你为师。」 第54页 「使不得,不过是雕虫小技,臣女不敢当。」宋见霜闻言立即拒绝,做文安公主的师父,她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啊。 不过,若此事真的成了…… 丘凉说未来已变,文安公主会成为皇太女,成为女帝,文安公主的母妃会成为后宫之首。 那么不管是她还是宋家,都前途明朗了。 宋见霜坦然望着文安公主,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若文安公主称帝,若女帝果真是天下女子之福,她相信这位还未成长起来的公主殿下不会介意她的野心。 文安公主看着宋见霜,倏尔开怀一笑:「本宫说使得就使得,来人,给宋小姐开桌。」 她欣赏有野心的人,尤其是有野心的女人,因为她也是。 谁说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她偏要让天下人看看,女子之能。 褚宁莲见状,忙站起身来:「既如此,我来算第一卦。」 侍女很快抬上来一张桌子,又拿来三枚铜钱。 宋见霜不徐不疾地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本黄皮书,缓缓道:「我占卜有几个规矩,一日只算三卦,一人一天只算一次,一卦三百银。」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丘凉,此时众人都围了过来,丘凉默默站到了宋见霜身后,也不显突兀。 「宋小姐莫不是穷疯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一名站在褚宁莲身边的女子语带讥讽,这可是公主府,竟然张口闭口就是银子,还立什么规矩,果然是寒门做派,不入流。说话的是李家女李崇淋的嫡亲妹妹李海棠。 对于自家大哥非宋见霜不娶的话她也心存不满大哥他是名门贵公子尚公主也是使得的宋见霜何德何能一再拒绝。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规矩不可破。」 既然已经知道了文安公主有心相护她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收敛锋芒想必文安公主也希望看到她把戏台搭得更高一些。 文安公主果然贊同道:「既然是求卦那就按宋小姐的规矩来。」 她之前都是按规矩来花了银子的。 公主既然发了话众人也就不敢再开口奚落了。 褚宁莲当即命丫鬟拿出九百两银票来:「今日这三卦我请了。」 宋见霜一点也不客气收起银票笑道:「不知褚小姐想问什么?」 褚宁莲眼眸一转笑盈盈道:「宋小姐既然神机妙算何必问我尽管算就是。」 这样一来不管宋见霜怎么算她都有说辞总归不准就是了。 宋见霜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机锋从善如流道:「那我便算一算褚小姐的姻缘。」 一句话打消了褚宁莲的小算盘你既然不说那我就不留余地休想扯别的。 褚宁莲咬牙正想再说注意到文安公主的眼神又生生忍住了。 「好就算我的姻缘。」 铜钱落下卦象已出。 上三爻为震下三爻为兑第五十四卦:归妹。 宋见霜翻开书 找到了卦辞。 缘木求鱼下平卦不遂最后少长男祸事不断。 褚宁莲一见她这动作嗤笑道:「宋小姐解卦竟然是现翻书不愧是得令尊真传照本宣科当真是准。」 这话是暗讽宋监正之前在祭天大典上所出的纰漏皇家虽然封锁了消息寻常百姓不知其中缘由但文武百官都在场像她们这些人知晓内情的却不少。 文安公主闻言皱了下眉却没有打断她对宋见霜的本事依然了解不多。 算来算去都是贵不可言今日刚好可以看个真切若果然是有能之人她必要牢牢把握。 宋见霜合上书转身牵住丘凉的手:「既然褚小姐认为我是照本宣科那就让丘凉姑娘来解此卦。」 「不行。」! -------------------- (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第33章 褚宁莲想也没想就说了不行,她当然不信丘凉是什么得道高人,穿得倒是有模有样的,实际上八成是个神棍。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顺宋见霜的意就是了。 宋见霜懒得跟她废话,直言道:「褚小姐既然找我问卦,就要守我的规矩,这卦辞该谁来解,我说了算,不然请另寻高明吧。」 几句话让气氛为之一静。 众人看了眼冷下神色的宋见霜,不由暗暗打量着文安公主,虽说公主今日表现的很是看重宋见霜,但有几分真意,还待考量。 这里到底是公主府,在场的贵女说穿了天也只是臣子之女,哪能跟皇家人比。 宋见霜这么有恃无恐,是吃准了公主会护着自己,还是宋家已经暗中投靠了公主府? 文安公主不急也不恼,点头道:「是这个理,本宫虽常年居于宫中,也知高人都是有规矩的,宋小姐随意便好,今日这三卦你说了算。」 此话一出,无异于是摆明了她站在宋见霜身后,不管宋家怎么选,宋见霜只要有能力,肯投靠公主府,以后公主府就是宋见霜的倚仗。 褚宁莲脸色微变,有些不好看,她咬了咬牙没吭声。 丘凉握了握宋见霜的手,便轻轻抽开,道:「褚小姐喜事将近,今年的初雪之日便会觅得如意郎君,嫁入李家。」 她看到褚宁莲嫁入李家,但那门亲事却非褚宁莲所愿,定亲当日便出了大乱子,毕竟哪个二八少女会愿意给一个老男人做填房呢。 褚宁莲本来心里正憋屈,一听自己会嫁入李家,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她一定是嫁给李崇淋了! 第55页 那这个神棍还算有些本事。 李海棠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高兴,好姐妹喜欢自家大哥,她当然知晓。 若大哥真的娶了褚相爷的千金,那是好事。 她跟褚宁莲就亲上加亲了。 见褚宁莲怔怔出神,宋见霜看向其余人:「第二卦,谁来算?」 李海棠一听就应声道:「我算,我也算姻缘。」 百钺民风开化,此间又都是女子,有文安公主震着场子,又有褚宁莲在前,问姻缘也不算失礼。 铜钱落下,宋见霜这次连书都没翻,便牵了一下丘凉的手:「你来解吧。」 她的占卜之术虽然也有理可依,但不如丘凉看得准,这么好的扬名机会,浪费就可惜了。 至于扬名的是她还是丘凉,效果都一样。两人的手轻轻一握便松开,丘凉顺势道:「这位小姐的姻缘在明年春日,如意郎君是榜上有名之人。」 她看到李海棠嫁给了一个寒门进士,也是哭哭啼啼的,很是不愿。 世家女子说是出身尊贵,到头来却不能左右自己的亲事,一切都以家族为重,终身大事沦为拉拢寒门的牺牲品,也不知是喜是悲。 李海棠皱了皱眉,明年春日?榜上有名之人? 这范围就大了。 可能是世家公子,也可能是寒门举子,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嫁入世家,心情还算可以。 宋见霜便接着问:「第三卦,谁来?」 众人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谁也不知道宋见霜和丘凉算得准不准,但这俩人看着挺唬人的,若是算了个好就罢了,万一算出坏来,多糟心啊。 「既如此,本宫来求这第三卦吧。」文安公主饶有兴致地拿起铜钱,很期待宋见霜和丘凉会算出什么来。 是不是又一句:贵不可言。 文安公主一开口,众人不由都看向她。 公主也算姻缘吗?还是算皇家的事? 宋见霜与丘凉浅浅地对视一眼,皆心生忐忑,万一又算出不妙,她们就难办了。 不然,还是说贵不可言? 文安公主似是知晓了她们的顾虑一般,不问姻缘也不问皇家,随口道:「本宫就问今日的运道吧。」 眼瞅着今日都要过去一半了,应当与往常无异,既然是寻常,应该能听几句好话吧。 她是一点也不想听什么贵不可言了。 卦象一出,宋见霜便起身让出位置,握住丘凉的手让她坐到桌前来。 「不瞒殿下,丘凉姑娘乃玄门传人,相术在我的占卜之上,她给您相面,绝无错漏。」 这一次,她有意多握了丘凉的手片刻。 既然是算今日,若丘凉看出什么,岂不是很快就能应验,正如她们所愿。 丘凉顺从地坐下,煞有介事地盯着文安公主的脸看了看,脑海中轮番闪过方才被宋见霜握住手时所看到的画面。 不一会儿,她起身一拜,朗声道:「民女恭贺殿下,半个时辰后将有喜事临门。」 她看到有太监举着圣旨进入公主府,文安公主下跪迎旨,起身时满脸喜色,当是好事。 文安公主挑眉,半个时辰后有喜事? 总算是没听到什么贵不可言的敷衍之词了。 她看着躬身道喜的丘凉,眼底一片审视,难道此女真是得道高人,是什么玄门第一百八十代传人? 要知道半个时辰(一个小时)过得很快,万一届时没有任何喜事发生,那丘凉就惨了。 文安公主自信丘凉没那个胆子哄她开心,既然不是无的放矢,那就是确有其事,有意思,她很期待。 众人心底亦惊疑不定,文安公主这一卦跟褚宁莲和李海棠不同,那二人一个应在初雪之日,一个应在明年春日,都需要时间去验证。 文安公主的喜事可是在半个时辰后,若是没有应验,那就是哄骗公主。 一时间,看好戏者有之,心头凝重者也有之。 看好戏的是褚宁莲和李海棠一干人,她们才不信丘凉能算出半个时辰后的事,这个什么得道高人竟然口出狂言,简直是不知死活。 此女是宋见霜保举,一旦没有算准,宋见霜也跑不掉。 心头凝重的是没有站队的几位大人府上的小姐,她们的长辈既然不去想搏什么从龙之功,要么是明哲保身,要么是心有成算,在上沉浮的人都是人精,子女的脑子自然也不会太差。 她们想到的是若丘凉真能算无遗漏,且今后为文安公主所用,朝堂上的局势恐怕要重新洗牌了。 要知道当今圣上向来推崇占卜一道,自从国师失踪之后,就越来越看重钦天监,看重宋监正,如今宋监正还在牢里,圣上正无人可用。 文安公主若是能运作得当,说不定就入了圣上的眼。 剩下一些没想那么多的人,则和文安公主一样心存期待,想看看一个时辰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喜事。 不同于心思各异的众人,宋见霜一派镇定,既然丘凉说了这种话,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无须担心。 文安公主起身,命侍女把桌子收走,举杯道:「本宫言出必行,若半个时辰后有喜事盈门,本宫必拜宋小姐和丘凉姑娘为师。」 丘凉嘴角微抽,好傢伙,连她也算上了,这位公主还真是心大。 第56页 褚宁莲张嘴想说什么,被李海棠及时扯了一下衣袖,眼神示意,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等着看好戏就是,何必扫公主的兴。 褚宁莲性子急躁,又骄纵惯了的,根本拦不住,当下便道:「殿下,若她们没算准呢,家父曾言,除了国师之外,百钺绝无第二个算无遗漏的人,若真的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也是事有凑巧,殿下金枝玉叶,拜师之事非同小可,请殿下三思。国师已经失踪几年了,宋监正当年被国师收入门下,只是学到一点皮毛,因为国师失踪,才一步步显露占卜之能,官拜钦天监三品监正。 可恶的宋见霜,明明都要沦为罪臣之女了,竟然还能攀上文安公主这个高枝,她绝不会坐看此事发生。 若是文安公主真的拜了宋见霜为师,她以后还怎么替李崇淋出气。 李公子那样光风霁月的世家才子,宋见霜哪来的脸一再拒绝,她替心上人不值。 文安公主抬眼看向褚宁莲:「哦?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褚宁莲以为文安公主这是态度松动了,忙道:「臣女斗胆直言,若她们没有算准,就是矇骗殿下,当严加惩处,若是准了就赏她们几百两银子,以观后效。 「放肆,本宫的信誉被你用几百两银子就卖了?来人,送褚小姐回去醒醒酒。 文安公主长眉一横,语气不善道。 褚宁莲是丞相之女不错,但褚家也是世家,别人看不透,文安公主心知肚明,父皇早就不满世家把控朝政了,只等寻到机会,便削弱世家的权力,将这些自持高人一等的世家狠狠发落。 所以,她出宫建府以来,从不跟世家来往。 在皇帝眼里,这代表着她安分守己,不结党营私,这个时候跟世家站到对立面,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是跟皇帝站到了一个阵营。 母妃说得对,朝臣的支持只会让父皇忌惮,父皇要的不是跟世家合作站到对立面的皇子,而是合他心意的继承人。 皇帝的心意是打压世家,强化皇权。 文安公主知晓厉害,对这些世家子女才不会有好脸色。 褚宁莲没想到第一次跟文安公主打交道的下场竟是被轰出公主府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文安公主。 一句「我爹是当今丞相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她还有些脑子,才没有说出来。 谁也没想到文安公主因为几句话就撂了褚宁莲的面子,还命人把她架出了公主府。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面面相觑,酒菜也没了滋味,可公主不发话,谁也不敢离开。 这半个时辰变得格外漫长,格外难熬。! 第34章 褚宁莲被架出公主府,上了马车后满心不忿。 她吩咐车夫守在路边,便掀开车窗盯着公主府。 她要亲眼看着宋见霜偷鸡不成蚀把米。 半个时辰而已,她等得。 公主府的后花园里,宴会还在继续。 文安公主在赶走褚宁莲后便暂时离席,场中只有众位贵女。 眼看着半个时辰将至,众人的视线逐渐交流频繁起来。 宋见霜与丘凉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面上一点也不着急。 这时一名少女走了过来。 「宋姐姐,府上可还安好。」来人姓褚,亦出自名门褚家,名唤褚榕儿。 褚家眼下分两派,一派以褚丞相为主,与李家紧密合作,暗中投靠大皇子。 一派以礼部褚侍郎为主,在朝堂上并未明确站队,态度看似中立。 宋见霜的大嫂褚氏便是褚侍郎的嫡女,而褚榕儿是褚氏二叔的女儿,亦是褚氏的堂妹。 「一切都好。」宋见霜淡淡点了点头,不冷不热地寒暄了一句。 平日里,她与褚榕儿接触并不多,最多算是点头之交。 至于那层姻亲关系,因为世家和寒门之间隔着沟壑,所以彼此来往并不热络。 褚榕儿抿了抿唇,小心看了丘凉一眼,坐到宋见霜身边。 「宋姐姐,我能求你的朋友为我相一面吗,我带银票了。」 「你觉得我们能算准?」宋见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褚家二房的小姐,看不透褚榕儿意欲何为。 「我信宋姐姐,也信你的朋友。」褚榕儿神情恳切,眼底全然都是信任,却还有点别的东西。 褚家大房有褚侍郎,在这一派可以说是说一不二。 而他们二房…… 褚榕儿想起爹爹褚二爷,眼底黯淡了一些,爹爹是小儿子,自幼被祖母宠着长大,吃喝嫖赌样样没有落下,整日到处鬼混,至今没有什么像样的差事。 这也就罢了,她也不曾妄想太多。 可褚二爷近年来越发无状,屡屡抬举妾室。 因为娘亲身为正室只有她一个女儿,那些妾室却生了几个儿子。 仗着有儿子,那些个姨娘对娘亲愈发不敬,不止一次讽刺娘亲是不下蛋的鸡,看不住男人,没有本事。 褚榕儿想到娘亲,眼眶微酸,自打她记事起,就不曾见爹爹留宿过主院,娘亲一个人如何生得出儿子。 大房褚侍郎那边又一向看不上二房,她战战兢兢长大,本只想安分嫁人,可看着娘亲整日郁郁寡欢,日子却越过越苦,褚榕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虽没有亲兄弟,但为人子女,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爹宠妾灭妻。 第57页 哪怕她只是一届女儿身…… 褚榕儿看向宋见霜,与其说她是信宋见霜的本事,倒不如说她是在赌。 赌宋见霜和丘凉不会对文安公主胡言乱语,赌这两人将会得到公主府的倚仗。 赌自己与宋见霜交好,往后亦能得到一两分庇护。 宋见霜没有忽略她眼底的苦楚,默了默道:「你想算什么?」 今日还剩最后一卦,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褚家二房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宋府只有江姨娘一个,尚且家宅不宁,褚二爷却娶了一个又一个,褚榕儿身为褚家二房的嫡女,处境想必不太好。 同为女子,她总会多些恻隐之心。 为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诸多偏见与束缚…… 一听宋见霜没有拒绝,褚榕儿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宋姐姐,我想算…算算自己的前程。」 算姻缘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开口变成了前程。 褚榕儿也想知道自己未来能否嫁一个好夫婿,一个体谅她,能为娘亲撑腰的夫婿。 但在这一刻,她鬼使神差地起了一个念头。 若她自己也有可以追寻的前程呢,若她自己就可以做娘亲的后盾呢。 宋见霜神色缓和了一些,温声道:「你先摇卦吧。」 「且慢,宋小姐不是说一日只有三卦吗?难道你这规矩还能随意更改,那还算什么规矩。」李海棠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一听宋见霜又要占卜,便大着胆子质问道。 方才好姐妹褚宁莲被架出去的时候,她一声不敢吭,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怨。 眼下文安公主不在,她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 宋见霜看也不看她一眼,示意褚榕儿不必理会。 褚榕儿感激一笑,着手摇卦。 李海棠见状,色厉内荏道:「宋见霜,本小姐问你话呢。」 「不想被轰出去,你就尽管嚷嚷。」宋见霜冷冷扫了她一眼。 李海棠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随后又在心中懊恼,怎么就怕了这个狐狸精,文安公主已经得罪了褚丞相得罪了褚家,还能再得罪李家不成。 四大名门乃世家之首,李家又是四家中威望最高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看着宋见霜冷漠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去赌,万一文安公主不怕把世家得罪个遍呢。 就在她这么一胆怯的功夫,褚榕儿已经摇完了六次铜钱。 宋见霜看向身旁的丘凉,伸手握住她的手:「丘凉,你来帮褚小姐看一看面相。」 丘凉闻言,握了一下宋见霜的手,示意她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 相握的手松开,丘凉看向褚榕儿,眼底的惊疑尚未散去。 褚榕儿见她不语,紧张问道:「丘姑娘,我的面相…我的前程是否不妥。」 难道她不能成为娘亲的后盾? 到底还是强求了啊。 却不料丘凉接下来的话让她才沉寂下去的心瞬间活了过来。 「褚小姐的前程就在这公主府,就在文安公主身上。」 她看到褚榕儿成了文安公主身边的女官,陪着文安公主入主朝堂,甚至…… 甚至还成了文安公主,不,应该说成了未来女帝的皇后。 凤冠霞帔,荣耀加身。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窗户悄悄开了一条缝,正对着后花园,对着此处。 文安公主站在窗后,看向身旁雍容华贵的女子:「母妃,你觉得她们二人可有真本事在身上?」 女子一袭紫色长裙,桃脸粉腮,双眸水润,唇色嫣红,说是有着倾国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娇艷得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来。 她正是文安公主的母妃,那位来自异国的舞女,如今已是后宫四妃之一的容妃。 「文安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容妃勾唇一笑,妩媚风流,自成一色。 文安公主也笑,是啊,她已经有答案了。 今早母妃特意求了父皇的恩准,不仅出宫来帮她操持了这场冬日宴,还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明日起,她就不是个闲散公主了,她将步入朝堂,一点点培育自己的势力。 算算时辰,传旨的太监也该到了。 容妃摸了摸文安公主的发顶,语气欣慰道:「后宫有母妃在,朝堂就看你自己了,文安要记着母妃的话,不可小瞧任何人,能做主的是你父皇,只要你父皇不厌弃,你就永远是尊崇无双的三公主。」 当初那些人就是小瞧了她,她才从吃人的西岛皇宫爬上了那艘远赴百钺的船,用命做了一场豪赌。 一舞倾城,抓住了百钺的皇帝的心。 后宫那些女人也小瞧了她这个毫无根基的异国舞女她才慢慢走到了今天的位子。 她想要的一定能得到女儿想得到的也跑不掉。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文安公主开怀道:「我去接旨母妃且静候佳音。」 她们站在高处看得更远前院里有侍女正匆匆赶来。 传旨的太监已到喜事上门了。 「……文安公主蕙质兰心特命其入朝观政钦此。」 「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安公主抬起头手里握着圣旨眼底笑意流淌。 众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丘凉算准了! 文安公主竟然被准许入朝观政了! 第58页 一时间她们竟不知该惊嘆于哪个消息。 送走传旨的太监文安公主看向众人道:「免礼时间不早了都回吧。」话音一顿她亲自扶着宋见霜起来又虚扶了一把丘凉「徒儿拜见宋师父拜见丘师父。」 众位贵女低头往外走脚步不敢停留耳朵却都没有漏听文安公主的话。 竟是真的拜宋见霜和丘凉为师了…… 宋见霜与丘凉闻言又齐齐躬身行礼连声道:「不敢当……」 「两位师父当得本宫以后就靠你们指教了来人设宴。」文安公主轻笑道余光瞥见还有一人杵在旁边没有离开她微微蹙眉看向褚榕儿。 褚榕儿原本也想跟着大家一起走的但她方才听了丘凉的话只顾惊喜还没来得及道谢再想到丘凉说她的前程在公主府在文安公主身上她便大着胆子留了下来。 「臣女褚榕儿因方才求宋姐姐算了一卦还未付银票请公主降罪。」 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却又没有漏掉要点。 文安公主端详着这个胆大的少女在褚榕儿的眼底看到了惊人的渴望与野心。 很好她欣赏有野心的女人。 「本宫恕你无罪既是宋师父的姐妹便一起来吧。」 文安公主好心情地转身往后院走母妃还等着呢等着见一见她刚拜的这两位师父。 公主府外褚宁莲先是见到有宫里的人进了公主府又出来眼瞅着众人也都走出了公主府她却没有看到宋见霜与丘凉的身影。 「海棠妹妹宫里怎么来人了?」她看到李海棠连忙把人拦了下来。 李海棠神情恍惚道:「褚姐姐她们算准了真的算准了。」 褚宁莲皱眉急声问:「谁算准了算准了什么?」! 第35章 不待李海棠开口,褚宁莲心底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宋见霜是才名远扬不假,但那是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从未听说过她善占卜,不可能的。 「宋见霜和她那位姓丘的朋友算准了,文安公主明日起便要入朝观政了,褚姐姐,你说…你说我们会不会有麻烦?」李海棠回过神来,心头一阵懊悔,早知如此,她就不与宋见霜为难了。 那可是文安公主,还是个和两位皇子一样能入朝观政的公主。 皇帝此举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那意味着文安公主和两位皇子同样享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朝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得赶紧回去告诉家中长辈…… 「惹什么麻烦,文安公主还能为了帮宋见霜泄私愤降罪于我们不成。」褚宁莲瞪着眼睛,眼神兇狠得仿佛要吃人。 老天爷是瞎眼了吗,怎么就那么偏爱宋见霜,给了她美貌又给了她才名,如今还给了她占卜神通。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不公的事! 褚宁莲顾不得再跟李海棠说什么,便匆匆离去,要赶紧回府告诉爹爹这件事。 文安公主既然得罪了褚家,就休想再得到世家的支持。 入朝观政又怎样,没有朝臣拥护,在朝堂上就是独木难支,迟早沦为皇位下的牺牲品,给两位皇子祭天,她等着看那一天的到来。 公主府阁楼,文安公主走在前,推开房门,朝里面的人道:「母妃,这是宋见霜宋师父,这是丘凉丘师父,这是褚榕儿褚小姐。」 其余三人一听『母妃』二字,心里一惊,忙一起叩拜。 丘凉低头跪在地上,勉强对上口形,跟着喊「娘娘千岁。」 这一天净下跪了,她在现在活了二十年都没跪过别人,连佛都不信,结果来到古代,跪完公主跪圣旨,跪了圣旨还要跪妃子,以后不知道还要跪什么人。 容妃浅浅一笑:「都起来吧,让本宫好好瞧瞧。」 三个人又一起抬头,起身。 容妃细细打量一番,笑着点了点头:「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孩子,文安在宫外有你们陪着,本宫也就放心了。」 说完,她没有打扰年轻人的世界,早早回宫去了。 马车上,容妃慵懒地侧躺在软枕上,脑子里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三人。 宋见霜姿色最盛,仪态最好,神情也最镇定,似盛放的高山寒梅。 丘凉容貌清秀,虽不如宋见霜明媚,却也神色内敛,似正在茁壮成长的青竹。 褚榕儿不及宋见霜夺目,亦不如丘凉内敛,却透着一股子柔媚,眼神坚韧,似等待时机绽放的花骨朵。 这三人中,宋见霜才貌皆有,又善占卜,可堪大用。 丘凉相术精准,与宋见霜关系非同一般,宜善用。 褚榕儿不知有何能耐,看着有些懵懂,但既然能跟另外两人一起拜见自己,依女儿的性子,至少是个有野心的,稍加引导,也可用。 进宫之前,容妃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派可靠的人去打探这三个人的信息,要事无巨细。 她的女儿註定要走跟两位皇子不一样的路,站到世家的对立面,站到皇帝的身侧,女儿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很重要。 重要到要完全掌控,如此才能安心。 皇帝的两个儿子只知拉拢世家,结交权臣,却不知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呢,一叶障目,丢了西瓜捡芝麻。 要知道皇帝才是主宰一切的人,若非如此,她的女儿也没有机会步入朝堂。 再说公主府这边。 第59页 文安公主命人备好酒菜,开门见山道:「本宫建府时日尚短,还未请封长史,不知宋师父可愿担任此职。」 本朝公主出宫建府之后可以请封两位女官,一位长史,主管公主府政令,是从四品官,一位府令,辅助长史处理大小事宜,是从七品官。 文安公主这么说,就意味着她已经有了处理府中琐事的府令,还差一个发号施令的长史。 而这话,是问宋见霜的。 文安公主只知丘凉有看相之能,对褚榕儿了解更少,但宋见霜,她早有耳闻。 京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不输男子,如今再加上一个善占卜,她觉得这样的人完全可以胜任长史之位。 宋见霜有些犹豫:「殿下也知,家父的事尚未有个定论,府中全靠家母一人撑着,臣女实在分身乏术。」 成为长史,不仅要入住公主府,还要常伴公主左右,此后,荣辱皆来自公主府。 可是她所求的那条路是为了更多女子,不是安于一府。 因为本朝凡公主府长史,皆不可入朝为官,一辈子都是长史。 哪怕眼前这位文安公主很有可能成为女帝,宋见霜仍不甘心放弃那条路,她想走进朝堂…… 文案公主一滞,竟然被拒绝了,她以为如今的宋府祸福难料,宋见霜会很乐意做公主府的女官。 「那丘师父可有此意?」 宋见霜这边行不通,她便看向丘凉。 这俩人至少要留住一个,文安公主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只要留下了丘凉,就等同于留下了宋见霜。 「民女只会看相,并无治理之能。」丘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在钦天监,不在公主府。 她并不想改变自己的未来,钦天监才适合她一展所长。 又被拒绝了,文安公主默默心塞了一下,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方才接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父皇没有许她入朝观政? 不然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拒绝了呢,若是放到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呢。 「哈哈哈,是本宫唐突了。」文安公主尴尬地喝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丘凉与宋见霜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一旁,褚榕儿心绪浮动,她的前程在公主府,公主府除了文安公主以外,最大的就是长史了。 她愿意! 她很愿意! 可是文安公主问过丘凉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明显是不看重她。 褚榕儿忍不住看了眼丘凉,这位丘姑娘的看相之术是准的吧,都已经用事实证明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丘凉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几不可察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褚榕儿可是文安公主的登基前迎娶的妻子,也是文安公主成为女帝后钦封的皇后,简直太适合长史这个位子了。 这一点头,让褚榕儿的眼睛都亮了些,她莫名有了勇气。 「殿下,臣女虽不及宋姐姐与丘姑娘,但自幼饱读史书,帮着娘亲管理后宅,求殿下给臣女一个机会。」 她赌了,赌自己的前程就在公主府,在文安公主身上。 文安公主不自觉地看了眼宋见霜和丘凉,心道你们看看,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们倒好,一个个的拒绝。 气氛霎时一静。 褚榕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文安公主,心脏紧张得仿佛随时都能跳出来。 宋见霜见状,不由笑道:「褚小姐既然有此意,殿下不如给她个机会试一试。」 同为女子,她不介意帮一把褚榕儿。 丘凉也跟着道:「我观褚小姐面相亦是贵不可言,想来是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文安公主:「…」 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沉吟了一下,放下酒杯:「也好,本宫给你一个月时间,若无纰漏,便为你请封长史。 这也是她听到褚榕儿主动请缨那一瞬的真实想法。 公主府长史一位至关重要,她不能贸然用人。 眼下正是拉拢贤能的时候,她也不好区别对待太明显,设一个期限,考察一下能力,可进可退,才稳妥。 褚榕儿闻言,激动得无以復加:「臣女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虽然还不一定真的能做长史,但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褚榕儿只觉得天都变亮了,唿吸也轻了。 就好像是一直待在没有出路的深井里,突然看到了一道云梯一样,只要她不出错,便可指日高升。 文安公主笑笑,看向宋见霜和丘凉:「两位师父明日可还要去神机妙算铺,本宫可否行个便利,提前定下一卦。 宋见霜笑道:「自然。 到目前为止,她对文安公主的观感还不错。 善隐忍,有气度,且不强人所难,明明已经表露身份,能以权压人要求她们立时算一卦,却仍守着她们的规矩,留作明日再算。 不得不说,文安公主行事不仅有分寸,且很博人好感。 其实文安公主即使被她们拒绝了长史之位,也可以提出收她们为公主府幕僚。 可文安公主没有说,只称她们一声师父,便以常人待之。 这无疑又是一个加分项。 有些话不如不说,效果却不会打折扣。 第60页 这一次,宾主尽欢。 回府后,宋见霜与丘凉刚到院子里,宋夫人便闻讯赶来。 「霜儿,凉儿,我听说文安公主拜你们为师了,可是真的? 宋夫人得知此事的时候,心底既喜又忧,一直惴惴不安到现在,见没有别的消息再传来,女儿也平安回府了,她才稍稍安心了些。 宋见霜看了丘凉一眼。 丘凉会意,颔首道:「伯母你们聊,我正好有事要去书房一趟,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还有话要对宋见霜说,关于褚榕儿,关于那位容妃娘娘。 宋夫人望着她的背影,感慨道:「凉儿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咱们既然把人家牵扯进来了,就要做到以后不连累她,这事须得好好斟酌。 「娘亲放心,女儿都明白。! 第36章 宋见霜点头应道,做人做事要有底线,她不会为了一己私慾去牵累无辜的人。 若真有大祸临头那一日,她有自信与丘凉撇清关系,不连累无辜。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凉风,宋夫人握住女儿的手,担忧道:「霜儿,娘亲知道拦不住你,跟皇家的人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小心再小心。」 从前是宋监正主张让女儿为官,女儿的态度并不分明,她有心拦,拦得住。 如今是女儿自己想走那条路,她拦不住,也不想拦。 她希望女儿快乐,而快乐的前提是去做想做的事。 宋见霜望着自家娘亲,心神有些触动,原来娘亲都知道。 知道却没有像拦着爹爹那样来拦她。 难道娘亲已经不在意楼上楼的祖训了。 「娘亲,您不反对吗?」 宋夫人握紧她的手,含笑道:「我反对,你便不会去做了吗。」 宋见霜沉默,既然有了机会,她绝不会错过。 宋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家里有娘亲呢,你大哥是个见识短的,不理会就是,他要是给你添乱,我就打断他的腿。」 这个家给不了女儿助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娘亲……」宋见霜眼眶微红,心情复杂。 宋夫人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牌,交到她手里:「这是你姨母送你的礼物,以后若是用得着大钱,就去楼上楼,有这个令牌在,楼上楼任何一家分店都会倾力相助。」 这是她唯一能给女儿的了。 用她与大姐多年情义换来的令牌。 宋见霜接过玉牌,说不出话来。 望着目光慈爱的娘亲,她心底酸涩不已,到底是让娘亲忧心了啊。 宋夫人欣慰地看着她,温声道:「霜儿,不管做什么,你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不然你纵使再不愿,娘亲也不许你由着性子来了。」 宋见霜用力点头,搂住宋夫人的肩膀,她的娘亲,世间第一好。 母女两个又聊了一会儿,宋见霜收好玉牌,去了书房。 丘凉见她来了,便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讲了出来:「若未来不再改变,褚榕儿会成为文安公主的妻子,成为未来女帝的皇后。」 宋见霜点点头:「此人性情如何,我略有所闻,先交好着,莫要得罪。」 她不会主动得罪任何人,当然也不会任人欺负。 丘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时才朝褚榕儿点了一下头。 「没想到,文安公主没有问姻缘,却还是让我们知道了她的姻缘在哪儿。」 宋见霜默了默,她现在对姻缘这两个字很敏感。 谁不想知道自己的良人是谁呢。 她心神微动,抬头看向丘凉:「明日第一卦帮我看看姻缘如何?」 丘凉嘴角微抽,险些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这个女人要看姻缘! 宋见霜瞧着丘凉的反应,下意识问道:「你帮我看过?」 她忽然想起铺子开张那日,第一卦是文安公主,第二卦和第三卦是李崇淋和江三郎,那两人几乎是问了同一个问题。 问她的姻缘。 当时,丘凉有握她的手吗? 宋见霜仔细回想,眼神逐渐幽深,她们是接触过的…… 这个傻子果然早就看到了她的姻缘! 丘凉装傻:「怎么会,我没事看你的姻缘做什么,再说了我想看什么都要先在你这里摇卦,看没看过你还不知道啊。」 绝对不能承认,不然就没法解释了。 宋见霜幽幽道:「你是没有明确问过,但你有几卦并没有说算什么,而且……」 她话音一顿,定定看向丘凉。 丘凉心跳一滞,硬着头皮道:「而且什么?」 宋见霜扬唇笑了:「而且,那天李崇淋和江三郎反覆问我的姻缘时,我碰到了你的手,绝不会记错。」 丘凉勐地咳嗽一声,假装被空气呛到,就是不应声。 宋见霜收起唇边的笑意,神色变得冷然:「你看到了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没遇到良人? 丘凉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便揉了揉胸口,佯装无奈道:「我忘了有没有看到,你要实在好奇,明天摇一卦就是。」 她今晚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殊不知她这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成功让宋见霜误会了。 若是好姻缘,何必如此遮掩,那就说明不是好姻缘,甚至于没有姻缘。 第61页 宋见霜心底微微失落,脸色不大好看,失去了问姻缘的好奇心。 她收回心神,问起正事:「你特意到书房来等我,就为了说褚榕儿会成为皇后一事吗?」 话题转得太快,丘凉愣了一下才道:「不是,我还觉得文安公主的母妃不太对劲。」 那个容妃娘娘长得天姿国色,神情语气也和善,按理说应该是个赏心悦目又让人觉得好亲近的人。 但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可怖。 这种感觉让她隐隐不安。 「哪里不对劲?」宋见霜的注意力完全被丘凉的话吸引,脑海里想着容妃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丘凉揉了揉眉:「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对方很可怕,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可怕? 宋见霜笑笑:「能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异国舞女成为如今的后宫四妃之一,岂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只要不是敌人,再可怕也不必担心」 她们有意投靠文安公主,容妃娘娘不仅不是敌人,还是盟友。 两人说到这里,一起用过晚饭便各自回了房。 初冬的夜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就连月亮都躲着没有出来,星子也没见几颗。 丘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早给宋见霜看姻缘的时候,该怎么说呢? 说实话,她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未来的自己竟然会和宋见霜拜堂成亲。 若据实以告,那个女人八成不信,说不定还会怀疑她的居心,毕竟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不然就说宋见霜嫁了个好人? 至于好人是谁,就说看不清吧,反正那些画面只有她看得到,宋见霜又看不到。 爱信不信,不管了,睡觉。 丘凉好不容易睡着,早上起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警醒状态,时刻准备着应付宋见霜的姻缘问题。 早饭后,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轻轻摇卦。 丘凉形如僵立,已经忘了做反应,这一刻终于来了。 要不然说实话吧,不能就她一个人睡不着,干脆拉着宋见霜一起疑惑吧。 两个人头大,好过她一个人难眠。 这叫有难同当。 决定破罐子破摔之后,丘凉淡定了许多。 「问姻缘吗?」 却不料,宋见霜并未点头,而是摇了摇头:「不问姻缘,问我老了以后是什么模样。」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不尽如人意,又何必自寻烦恼。 倒不如问点别的,问问有没有以后,有没有安然老去的那一天。 丘凉讶然,又不问姻缘了! 那她从昨晚到现在,岂不是白纠结了。 不问也好,她扬起一抹笑容,伸出手:「那就让我看看宋大小姐老了以后还是不是这么美吧。」 开玩笑的话才刚出口,两个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丘凉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看清那些画面之后,脑袋一阵发懵。 松开手,她望着静静等待答案的宋见霜,心情尤为复杂,苍天啊大地啊,不带这么玩她的,太坑人了! 「怎么?看到满脸皱纹的我,吓到了?」宋见霜弯唇一笑,不轻不痒地打趣一句。 她不会是英年早逝了吧,不仅姻缘不好,甚至活不到老? 「不是,你很美,子孙满堂,幸福快乐。」丘凉心底直想骂人,都什么跟什么啊。 画面里的宋见霜确实很美,不仅抱着一个小女孩,还含笑望着一对年轻男女。 那对年轻男女明显是一对小夫妻。 丘凉听不到画面里的声音,但她看得清楚,那个年轻女子跟宋见霜长得有几分相像,恭敬地献给宋见霜一幅百寿图,旁边写着:曾吾母。 落款是:女儿宋闻雪秋。 丘凉心底直唿好傢伙,这个年轻女子绝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正常人,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本事能让宋见霜怀孕。 她的小心肝不由一抖,只觉得脑门有点凉,头上好像变了颜色。 不对! 丘凉勐地摇头,握住宋见霜的手道:「你再摇一卦算算自己的姻缘吧。」 如果宋见霜晚年是子孙绕膝,也有可能是未来发生改变了。 跟宋见霜成亲的那个人或许已经不是她了! 丘凉莫名觉得有点心塞,因为她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说不定是宋见霜后来改嫁了? 那她呢? 她跑哪儿去了?英年早逝了?还是携款潜逃了? 啊呸,她才没那么倒霉英年早逝,也不会做携款潜逃的事。 宋见霜抽回手,神色肃然,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你之前看到跟我成亲的人变了。」 这个傻子如此反常,又想再看她的姻缘,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晚年的她孤身一人,无人相伴左右,只有子女。 二是陪伴她晚年的不是当初那个人,她的夫婿换人了。 丘凉无知无觉地点点头,是变了,她跟宋见霜不可能有孩子。 这意味着什么,还用想吗? 宋见霜最终会与一个男子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所以丘凉很想知道是跟宋见霜成亲的人变了,还是她未来会头上冒点绿。 宋见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该去铺子里了。」 第62页 明显是不想问姻缘。 「那什么,我想算算自己的姻缘。」丘凉弱弱道,宋见霜不想问,可她实在是好奇啊。! 第37章 宋见霜闻言,淡淡看过来,视线落在丘凉的脸上,并不作声。 却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看着她的目光清透又带着审视,丘凉莫名心虚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向别处,随后又反应过来,心虚什么。 又没做亏心事。 顶多就是隐瞒了一下宋见霜的姻缘,那也不是存心的,谁让宋见霜的姻缘落在了她身上。 思及此,丘凉又理直气壮地看回来,迎上宋见霜的视线。 两人静静对视,一个探究,一个无畏。 片刻过后,宋见霜沉眸捏住铜钱:「今日已问了两卦,还剩两次,文安公主提前定了一卦,铺子上还要再算两卦,我们已然差了一次。」 意思是若她们两个再问一次,除了文安公主那一卦之外,铺子上剩下的两卦便无从可看,只能靠卦辞去解,没有把握做到万无一失。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有害无利。 「其实,我不是想问自己的姻缘。」丘凉犹豫了一下,说出实话。 「我知道。」宋见霜瞭然于心,收好铜钱和书,看着丘凉,「能告诉我你之前看都看到了什么吗?」 问的是她的姻缘。 丘凉在宋见霜的注视下翻了个白眼,直接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看到跟你成亲的人是个女子,刚才又看都晚年的你子孙满堂,觉得不合乎常理而已。」 她到底还是没说出画面里跟宋见霜成亲的那个女子是自己。 丘凉也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她们之间清清白白,按理说不用太过在意这些,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心慌。 之前看到的画面里,她们何止是拜堂成了亲,还入了洞房,跟看小电影似的,从桌上到床上,那叫一个刺激。 更刺激的是,小电影的主人公之一是自己。 这换谁,谁不慌。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你说我未来会嫁一个女子,晚年又子孙绕膝?」 她没有孤独终老,也没有英年早逝,而是中途改嫁了? 宋见霜直觉不可能,她若是嫁了人,无论对方是女子还是男子,必然是让她动了真心了的。 而她不觉得自己在对一个女子动心之后,还能再恋慕上别的男子。 确实有些不合乎常理。 「那个女子是谁?」疑惑了一会儿,宋见霜又回到了那个会令她动心的女子身上。 是我……丘凉握了握手指,『是我』两个字已经到了齿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会是你吧?」宋见霜语气微妙,眼神莫名。 这个傻子纠结成这样,一提起这件事就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除了关乎自身,她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丘凉一愣,差点以为是自己没忍住把实情说出来了。 这个女人也太敏锐了吧。 她嘴角一抽,义正词严道:「怎么会,我才不会娶你,那个女子,我还没见过。」 「也是,我怎么会嫁你呢。」一个掉进钱眼里的小傻子,宋见霜一听那人还没出现,莫名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思绪转得太快,没有人注意到心底掠过的那一丝怅然。 丘凉瞪眼,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嫁她了,她还不乐意娶呢。 话已至此,两人没有再执着此事,一起去了朱雀街,神机妙算铺子开门。 李崇淋昨日守了一天,回府才从妹妹李海棠嘴里听说文安公主的冬日宴也邀请了宋见霜,不仅如此,文安公主最后还拜宋见霜为师了。 虽然没有行正经的拜师礼,但谁也不会傻到认为文安公主是闹着玩的。 这件事透露出来的消息是,不管牢里的宋监正是什么态度,宋见霜以后就是公主府那一派的了。 李崇淋原本是想着带人直接堵了这个铺子,把三卦都占下来,眼下却不得不歇了心思。 李家拥护的是大皇子,若是从前,纵使宋见霜跟公主府有了牵扯也无所谓,娶了宋见霜,还拉拢了公主府,一举两得。 可如今,文安公主都入朝观政了,那就意味着是另一条道上的人。 老话说一家不奉二主,他若是娶了宋见霜,不说他们夫妻两个立场不同,就是大皇子那边,少不得要对李家猜忌一二。 事业与女人不可兼得啊! 李崇淋低嘆一声,招唿人走了,先看看局势再说。 万一大皇子能跟文安公主联手对付二皇子呢,这个万一要看大皇子的意思,他不能擅作主张。 「李兄,咱们不算了?」江三郎愕然,一连两日都弄这么大阵仗,还没怎么着呢,就鸣金收兵了? 李崇淋回头看了眼铺子,微微摇头:「容后再说。」 于是,聚在铺子外的人唿啦啦又散了个干净。 回府之后,李崇淋便被爹爹叫到了书房。 李尚书语重心长道:「今日散朝后,大皇子透了个口风,希望我们李家与褚相爷能立场再鲜明一些,帮他加重在朝堂上的筹码。」 文安公主一入朝,两位皇子虽然不至于感受到威胁,却一致想给文安公主一个下马威。 李崇淋皱眉:「大皇子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了,公主说到底是一届女流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63页 李尚书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说破天去,大皇子是主子,他们是臣子,主子尚且年少,热血沖头,他们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免得惹主子厌烦。 既然不能逆着,那就只能顺着了。 「褚丞相有意将嫡女嫁入我李家,你觉得谁可娶。」 此人要么是李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是李家的未来继承人,李尚书此刻便是想问问儿子的意思。 其实依他的意思,李崇淋娶褚家女并非上策,有了褚丞相那么一个做权臣的岳父,儿子以后的路虽然会更加顺畅,但于名声上总归有些不好听。 「爹,儿不想娶褚宁莲。」李崇淋一下就猜到了李尚书的意图,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褚宁莲就是个烦人精,不仅骄纵跋扈,还总仗着是丞相之女屡次纠缠他,他躲还来不及,才不娶那个女人。 他的妻子应是宋见霜那样的美人,带出去羡煞旁人,关上门来销魂蚀骨。 既有当家主母之能,又才貌不俗,以后对子嗣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为父也觉得你娶褚家女不妥。」李尚书对褚宁莲有些印象,一个被宠上天的小丫头,未来怎能做李家的主母。 但这样一来,该怎么答覆褚相爷呢。 他眉头一皱,想到一个妙策:「崇淋,你觉得你二叔如何?」 李二叔年近四十,虽没有入仕,却才名远扬,丧妻多年未娶,是个痴情种。 最重要的是,李二叔还是李氏一族的族长,在身份上是拿得出手的。 「二叔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不知道褚宁莲会不会愿意。」李崇淋有些担忧道。 李尚书低笑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褚丞相点了头,由不得一个小丫头胡闹。」 父子两个商定之后,李尚书便去说服自家二弟去了。 再说这边,文安公主散朝后,回府换了身衣服便直奔朱雀街。 到了神机妙算铺,却被小丫鬟告知里面正有人求卦,她便安心在门外等了下来。 铺子里,一个头戴斗笠男人拿出三百两银票:「在下想问家师现在何处?」 他说完便自觉摇起了铜钱一看卦象便面色一黯。 上坎下震第三卦:屯。 乃身处困境之意跟他之前所占卜的那些结果差别不大都是下下卦。 师父他老人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还能否平安归来。 宋见霜看了眼卦辞淡定道:「此乃第三卦屯屯者难也令师恐怕身处困境。」 「别人也算出了这些你还能算出别的吗?」男人语气低沉他一直关注着京城动向尤其是宋监正一家毕竟师父失踪后直接利益关系人就是宋监正。 若师父还在宋监正哪会有出头的日子所以他才是第一个知道宋见霜在这条街上开占卜铺子的人也知晓宋见霜之前是假意称病实则是远赴祖籍宋家村带回了一个女子。 更知道宋见霜自开这个铺子以来在外面算过的每一卦。 此女可以说是算无遗漏所以他来了。 闻言宋见霜看了眼丘凉。 丘凉会意接过话来:「若客人想再算清楚一些可否让我为你相面。」 「不必了告辞。」男子一听转身就走 明显是不想摘下斗笠。 待他走后宋见霜便道:「看一下。」 「我们今日就剩下两次了还被文安公主预定了一卦再帮他看今天的次数就用完了。」丘凉不甚理解不明白宋见霜为何要为一个藏头露尾的陌生人看。 宋见霜轻笑一声:「你觉得他为何不愿摘下斗笠甚至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 铺子里只有她和丘凉若是不相干的人方才那个男子就算想遮掩身份也大可拿下斗笠再戴上除非…… 「他是你认识的人。」丘凉反应过来说出了宋见霜心里的猜测。 她才来京城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但宋见霜就不一样了。 不仅是官家小姐还自幼在京城长大认识的人很多。 此人既然担心被宋见霜认出来想必身份不一般。 宋见霜含笑点头轻轻握住丘凉的手。 片刻后她松开手:「可有看到什么?」 丘凉拧着眉头道:「画面很混乱有令尊也有容妃还有一个鹤髮童颜的老者看着好像是在皇宫因为有太监和宫女的影子。」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画面是割裂的一块块碎片看不到重点。 宋见霜沉眉爹爹…容妃娘娘…鹤髮童颜的老者……! 第38章 蓦地,宋见霜想起了一个人。 有一个人可以把这些琐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是爹爹的师父。 那位失踪了近八年的国师大人。 没有人知道国师的来歷,只知他一直陪伴在先皇左右,先皇驾崩以后,国师又为当今圣上所倚重。 八年前,国师突然不知所踪,爹爹也开始在钦天监崭露头角。 如果她没有记错,国师在爹爹之前还曾收过一位徒弟,是爹爹的师兄。 此人在国师失踪之后,也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方才那个男子说不定就是国师的大徒弟,齐挽澜。 宋见霜幼时曾见过齐挽澜几面,印象中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就再也没见过那个英俊倜傥的挽澜伯伯了。 见她神色怔忪,丘凉不由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第64页 宋见霜正想说什么,就见文安公主走了进来。 「宋师父,丘师父,本宫没打扰你们吧。」 宋见霜笑道:「见过殿下,不打扰的。」 就是打扰了也不能说啊。 文安公主坐下:「宋师父不必多礼,我来是有一事不明,想请两位师父占卜一二。」 之前那些问父皇问母妃问皇兄的话都是託词,真正要紧的事,她没有问。 眼下已经领略了这俩人的本事,就无须拖了。 「殿下请问。」 文安公主低声道:「我想问国师可还活着。」 父皇最大的心事便是国师的下落,她如今以痴迷占卜做幌子,理应关心国师,最好是能找到国师。 宋见霜眼帘低垂,还真是巧了。 才走了一个问国师的,眼下又来了一个。 更巧合的是,文安公主也摇出了一样的卦象,屯者,难也。 丘凉心知文安公主事大,且关乎她们的前程与生死,不待宋见霜表示就伸出手。 却不料,宋见霜竟躲开了:「臣女算不出国师的下落,还请殿下恕罪。」 文安公主没有追究,又看向丘凉:「丘师父要不要看一下,本宫与国师可有缘分?」 她能不能找到国师,帮父皇解决这桩心事呢。 丘凉虽然不知道宋见霜为何要躲,但她反应快,明白宋见霜更了解京城与皇家的事,于是便拱手道:「民女无法从殿下的面相上看到关于国师的下落,还请殿下恕罪。」有些事既然不明白,那就跟着宋见霜做,总不会出错的。 文安公主轻嘆一声:「两位师父不必如此,国师失踪这八年来,父皇不知找了多少能人异士,皆无消息,是本宫强求了。」 谁也不知道国师是生是死,为何突然下落不明。 这几乎成了皇帝的心病。 文安公主没问到答案,又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便早些回公主府了。 她今日第一次上朝观政,还需回去整理一番思绪。 目送文安公主走出铺子,宋见霜示意丫鬟小橙子关上铺门,守在外面。 她这才握住丘凉的手:「看一下国师的下落。」 丘凉没有多问,专心看起了眼前的画面。 须臾之后,她惊讶道:「之前那个男子的师父,就是我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位老者应该就是国师大人。」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鹤髮童颜的老者,四肢绑着铁链,伤痕累累,像是被困在了一处地牢里。 最惊人的是,丘凉看到那一幅画面的同时,国师竟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似是与她对视了一般。 宋见霜瞭然点头,她猜到了。 「若我所料没错,国师的失踪应该与容妃娘娘有关,甚至于我爹爹也参与其中,而文安公主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此事要慎重。」 文安公主为了却皇帝的心病,想知道国师的下落,偏偏自己的母妃是重要嫌疑人。 宋见霜不敢去赌,若她们透露一二,文安公主是会去质疑自己的母妃,还是会想办法堵住她们的嘴。 丘凉也想到了宋见霜的顾虑,这京城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尤其是跟皇家人打交道,一环扣一环,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復,简直太吓人了。 出了铺子,宋见霜便问小橙子,之前第一个来求卦的男子去了哪个方向。 小橙子指了指隔壁:「小姐,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去了楼上楼,到现在都没见出来。」 宋见霜闻言不由抬头看去,楼上楼一楼是大堂,只能用饭,入住则在楼上。 二楼一个雅间里,戴着斗笠的男子站在窗前,不闪也不避,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们。 宋见霜微微一愣,此人应该就是国师的大弟子,爹爹的师兄,那位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齐挽澜伯伯。 可是她不明白。 齐挽澜既然有心遮掩身份,为何会这么大意,就像是故意让她知道似的。 人就在隔壁楼上楼。 宋见霜心下疑虑,再看向二楼时,窗前已经不见人影。 「怎么了,那个人你真的认识?」丘凉也看到了那个戴斗笠的男子,见宋见霜状似沉思,她开口问了问。 宋见霜回过神来:「或许是位故人,我们先回府吧。」 齐挽澜此举到底何意,难道就不怕她找上门去戳穿他的身份吗? 不,或许齐挽澜就是在等她找上门去。 宋见霜心底起伏片刻,凝眉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丘凉见她如此,便没有打扰,一路上都很安静。 回到家,宋见霜吩咐小橙子准备午饭,让丘凉一个人先吃,便离开了。 宋夫人院里,见女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示意丫鬟退下。 「霜儿,可是遇到了难事?」 「娘亲,您记不记得爹爹有位师兄,名唤齐挽澜,曾来过府上几次。」 宋夫人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人,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宋见霜问道:「那您对他可有了解过?他是个怎样的人?」 宋夫人回忆片刻,答道:「我听你爹爹提过几回,他这位师兄生来便开了天眼,能看见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才被国师收入门下,他在占卜一道上的天赋远胜你爹,国师曾多次对外表示,他就是自己的接班人。」 第65页 可惜了,自从国师失踪,齐挽澜也跟着不知去向,倒是便宜了她家老头子,占着国师弟子的便利,一步步在钦天监站稳脚跟,成了天子近臣。 「还有呢?」宋见霜继续问。 宋夫人摇摇头:「其余的,娘亲就不知道了。」 齐挽澜虽然是自家老头子的师兄,但到底是外男,每次登门,她都只张罗好酒菜,并没有怎么接触过。 最多是打个招唿,听宋监正念叨几句。 宋见霜在宋夫人这里没问到太多信息,对要不要去楼上楼见齐挽澜一面仍拿不定主意。 她暂且不去想这件事,转身回房。 一进院子,就看见丘凉拉着小橙子的手不放,嘴里念叨着什么「你给我摇一卦,就摇一卦……」 小橙子满脸的生无可恋,早知道这位丘姑娘的酒量这么差,她绝不会答应拿果酒来。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丘凉看着满桌好菜,不由想起了进京路上,在楼上楼喝到的那一壶爽口橘子酒,就随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宋府还真有。 小橙子也没在意小姐既然吩咐让她好生招待了丘凉要果酒府里又有她便去拿了一壶来。 谁知道一壶酒喝完这位丘姑娘就成这样了非要扯着她摇一卦看看。 看什么看她又不是小姐哪会懂什么摇卦的事。 若换了男子这么扯着她早一脚踹过去了。 好在宋见霜来得及时小橙子一见自家小姐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小姐你可回来了丘姑娘好像醉了。」 「我没醉我脑子清醒着呢我就想试试是不是非宋见霜不可你这小丫鬟怎么…」 「丘凉!橙子你先下去吧。」 丘凉话说到一半就被宋见霜喝止。 她一愣神手松了松小橙子忙甩开她的手退下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丘凉好似缓了一下才看清宋见霜嘟囔道:「你凶我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和别人一起占卜能不能看出什么万一在你这里能看到四次 在别人那里也能呢那咱们一天就能看八次了。」 宋见霜揉了揉眉心坐到桌前:「此事我自会安排橙子不曾接触过占卜一道就是试也该紧着会占卜的人试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脑子清醒手脚听使唤不信你试试。」丘凉说着就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二圈而后身子一歪趴在了地上。 宋见霜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长长嘆气看来以后要拘着点这个傻子若是在外面喝成这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都说了少不得会坏事。 丘凉醉了尤不自知一骨碌爬起来茫然望了望视线黏在了宋见霜脸上。 「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宋见霜身前两眼呆呆地望着。 宋见霜真想一盆冷水泼丘凉脸上给这傻子醒醒酒。 忽地她唇角微弯盈盈笑道:「是吗?跟你哪位朋友长得像?」 丘凉又凑近几分俯视宋见霜。 两人之间仅有一拳之隔宋见霜身子后仰靠紧椅背。 她的手已经摸到了盛满温茶的杯子随时准备泼出去。 丘凉端详片刻:「一个讨厌的女人不提也罢。」 宋见霜捏紧杯子咬了咬唇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那你说说那个讨厌的女人嫁给了谁你真的不认识吗?」 「我悄悄跟你说啊这话你可别告诉她其实我认识还熟得很呢。」丘凉嘿嘿一笑满脸得意。 「哦?不知那人是谁?」! 第39章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 宋见霜笑得温柔又明媚,手里的杯子紧了又紧,这个傻子竟然真的瞒了她。 她倒要看看丘凉为何要瞒她,那人又是谁。 丘凉一点也不犹豫,张口就道:「那人英明神武,人美心善,优雅大方,举止有度,谈吐不俗……」 一连串夸人的话说出口,都不带重样的。 宋见霜觉得若是自己不打断,这傻子可能会一直夸下去。 不过,至少确定那人不是眼前这个傻子了。 毕竟这些形容词跟丘凉一点都不沾边。 「我知道了,那人很好,你先说她是谁。」 丘凉神秘一笑,缓缓弯腰,与宋见霜对视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几乎是唿吸可闻。 只见她眉梢微动,轻轻道出两个字:「秘密。」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笑得危险:「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绝不告诉旁人。」 「我怎么信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银子。」丘凉接话很快,好似就在等这一句话。 宋见霜再次深唿吸,呵呵,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傻子,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拿她的姻缘消息换银子。 她拿出今天收入的六百两银票,默默递了过去。 「银子给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丘凉接过银票,睁大眼睛看了看,摇头道:「才六百两,不行,太少了。」 宋见霜攥紧茶杯,忍住强烈想泼过去的冲动,面不改色道:「你看错了,是六千两才对。」 丘凉揉了揉眼睛,只能数清六个一,她不由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弯唇一笑,神色格外的柔和。 丘凉晕晕乎乎地看着手里的银票,大笑道:「六千两!哈哈,我发达了,明天就休了宋见霜携款潜逃,她以后爱嫁谁就嫁谁。」 第66页 宋见霜:「…」 她想她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我不问了,银子还我。」她勐地伸手,一把拽过银票。 丘凉傻眼:「哎?你怎么还反悔呢,你把银票还我,我多透露点消息给你怎么样。」 宋见霜收银票的动作一顿,问道:「什么消息,先说来听听。」 丘凉盯着她手里的银票,脑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眼里只有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我跟你说我和宋见霜洞房那晚可刺激了,那叫一个天雷动地火,你想不想听,把银票还我,我就展开跟你细说。」 宋见霜脸色一沉,眸神冷凝,宛若盛满了冰碴子,一眼看过来能把人冻死。 她闭了闭眼,一字一字道:「我不想听,滚。」 还天雷,天上要真有雷,就该噼这傻子头上,不然她就要忍不住打人了。 丘凉完全领会不到她此刻的心情,仍旧不依不饶道:「你怎么这样,说好的给我银票,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宋见霜不想听丘凉再喋喋不休,抬眸朝着门外喊道:「橙子,送丘姑娘回房。」 小橙子应声进门,看着手舞足蹈还在念叨不停的丘凉,面色犯难:「小姐,这…」 「拖回去,拖不回去就找人绑回去,我回府之前,都不许她出房门。」 出了府门,宋见霜直接吩咐马车去朱雀街的楼上楼。 齐挽澜又站到了窗前,似乎正在等她一般。 宋见霜吩咐车夫一番,让他守在楼下,孤身走了进去。 二楼,齐挽澜已经打开房门,站在了门外。 宋见霜走到他面前,驻足问道:「阁下是在等我?」 齐挽澜不语,只示意她进门。 宋见霜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唤了一声:「挽澜伯伯?」 齐挽澜点头,房门一关,他便拿下了斗笠,笑吟吟道:「多年未见,见霜都成大姑娘了,快坐。」 宋见霜坐下,目露不解:「挽澜伯伯,您为何这身打扮,这些年又去了哪儿?」 齐挽澜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并不显老态,好似才人到中年,实际上却已是五十岁的老者,比宋监正要大上十岁。 他不徐不疾地倒好茶,这才开口:「见霜,你爹爹入狱,是我的手笔。」 一上来就丢出个晴天霹雳,让宋见霜愣在当场。 许久,她才从纷乱的思绪里找回自己的冷静:「伯伯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爹爹真的跟国师失踪一事有关,齐挽澜是为了帮国师报仇? 齐挽澜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因为他欺师灭祖,不堪为人弟子。」 这话,宋见霜一时间不能苟同,她还不知事情全貌,发表不了任何意见。 齐挽澜见她沉思不语,长嘆一声:「算算时间也八年了,师父失踪那一日是大雪天……」 八年前的寒冬,师弟刚入钦天监,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漏刻博士,做一些唱时、报更的杂事,还不是如今的正四品监正大人。 自打师弟舍了翰林院编修的差事,主动去了钦天监,师父的眉宇间便时常堆满愁绪。 齐挽澜一开始不懂,后来见师弟屡次向师父提及当早择幼主辅之,他才懂了,师父愁的是师弟野心太大,不守本分。 齐挽澜还记得一天,大雪不停,有人飞鸽传书,约师父一见。 师父出门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他立即隐姓埋名藏身于楼上楼,且要暗中守护师弟的嫡女,守护好宋见霜,自此便杳无音讯。 齐挽澜这些年一边暗中留意宋见霜,一边多方查探,才隐约找到一点眉目,约师父出门的人是师弟。 楼上楼果然是安全的,那位东家曾受过师父的恩惠,一直帮他遮掩行踪,他才躲到现在。 往事说完,齐挽澜沉沉看向宋见霜:「现在想想,师父他老人家许是早有预兆,知道在劫难逃,所以才如此安排。」 听完长长的一席话,宋见霜并没有多少触动:「这些只是伯伯的一面之词,我如何信你?」 齐挽澜对此并不意外,嘆道:「事情关乎到师弟,他是你爹爹,我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你不信也是情理之中,其实我也不信你,但我又不得不信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定定望着宋见霜,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 齐挽澜把纸摊开,递了过去:「因为师父他老人家信你。」 羊皮纸上是宋见霜的生辰八字,是她出生那日,师父亲自批的命。 此命之女诞生,意味着乱世将至,而有此命之人生来便怀着一颗慈悲心,长大后必是胸怀大义之人,性子清正,不徇私不助纣为虐,一生清白,当救万民于水火。 宋见霜看着羊皮纸上的字,微微蹙眉,这是她的命,百钺国师为她批的命。 可她,并不全然信命,万事都在人为,命理之说并非不可更改。 这一点,她与丘凉已经验证过了,未来是会发生改变的。 「伯伯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您所说的一切吗?」宋见霜缓缓道。 齐挽澜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信你,见霜,我就住在这里,你以后但凡有需要,尽可来寻。」 他没有说让宋见霜保密的话,也没有过多设防,只因师父说此女可信。 他不信任何人,他只信师父。 第67页 信那个忧国忧民,待他如子的百钺国师。 宋见霜默然片刻起身告辞其实她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因为丘凉之前就看到了。 国师的失踪不仅跟爹爹有关还跟容妃娘娘有关。 齐挽澜或许还在疑惑宋监正总说要择幼主辅佐为何不选大皇子也不站二皇子。 宋见霜却已经窥到了大概爹爹不是没做选择而是早就有了打算。 因为容妃娘娘因为文安公主。 爹爹选定的主子是文安公主世事还真是难料。 宋见霜心底复杂她看好的人也是文安公主从某种意义上她跟爹爹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 走出楼上楼她回头朝二楼看去那扇窗已经关上了。 想来齐挽澜今日向她道明一切心里也是复杂和忐忑的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到底是太脆弱了。 回府时已近傍晚。 宋见霜在书房待到深夜脑子里仿佛有无数根线纷乱错杂难以梳理。 她看了一下时辰已经过子时了是新的一天了啊。 「橙子去看看丘凉姑娘醒了没若是醒了请她来书房。」 小橙子应了一声是转头来到厢房朝着床上正在沉睡的人就是一声大喊:「丘凉姑娘你醒了没。」 小姐只吩咐了人醒就请去书房又没说还睡着该怎么做。 身为小姐最得力最可靠的贴身大丫鬟她当然要以小姐的事为重。 这酒鬼都睡半天了也该起来醒醒脑子了睡久了容易痴呆她这是善解人意。 丘凉茫然睁眼看向提着灯笼的小橙子昏黄的光线下人的五官都看不清跟鬼一样。 「丘姑娘 你醒了啊小姐请你去书房一趟。」 丘凉连拍胸口心有余悸道:「你怎么也不点灯大晚上的吓死我了。」 小橙子有点心虚:「小姐让我看看你醒了没反正要去书房回来再点也不迟。」 丘凉瞪眼:「你这是来看我醒没醒?我分明是被你喊醒的。」 可恶的小丫鬟跟她的主子一样讨人厌扰人清梦。 「奴婢不问怎么知道你醒没醒。」小橙子嘴巴一撇默默甩锅。 丘凉:「…」 去书房的路上她状似随意道:「橙子啊你们这府里有打扫茅厕的活吗我观你骨骼清奇当扫尽府中污秽之物等会儿我就跟你家小姐好好说道说道。」 小橙子一点也不憷:「之前小姐的吩咐是让奴婢把你绑起来奴婢不忍心才扶着您回了房看来下次还是按小姐的话行事吧。」! 第40章 事实上,小橙子是连拖带拽,对醉酒的丘凉一点也没手软。 她做什么活全凭小姐吩咐,小姐那么睿智的人,才不听信别人的谗言呢。 「还有这回事?」丘凉震惊,宋见霜竟然命人把她绑起来,岂有此理。 这下,她也顾不得理小橙子了,当即就加快脚步,一路冲进书房。 「宋大小姐,你……你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啊,何至于绑人。」丘凉质问的话说到一半,迎上宋见霜冷峭如冰的眼神,默默改了话风。 随随便便就让人绑她,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万一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她情何以堪。 宋见霜放下手中的毛笔:「你喝醉酒之后都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如果记得,就应该知道为何要绑。 绑人都是轻的,若不是理智占了上风,又有要事当头,她恨不得一桶凉水把这个傻子浇个通透。 喝醉以后都说了什么? 丘凉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喝……」一个醉字就这么生生卡在了嘴边,那些因为酒醉而昏沉的记忆涌上脑海。 苍了个天,好酒误我啊。 丘凉在心底哀嘆一声,顿时老实了,头低下了,话也不说了,恨不得当场化作石像。 宋见霜冷笑一声:「这是想起来了,酒品如此之差,怎能成就大事。」 她语气冷漠,就像是在训斥不听指挥的下属一般,不留情面。 丘凉安静如鸡,只想原地消失,她再也不贪杯了。 太坑人了,关键还是自己坑自己。 宋见霜眼神闪了一下,又冷起了脸:「我倒是不知,你喝醉了还会胡言乱语,存心戏弄于我,从今日起,你便每日在这书房里读一个时辰的书,以观后效。」 「哦。」丘凉恹恹应了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凭什么啊。 她又不是宋见霜的学生,这个女人怎么跟铁面无情的夫子一样给她布置课业以示惩罚。 可是…… 宋见霜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没有当真。 与其再纠缠这个话题徒增尴尬,倒不如尽快翻篇。 于是乎,丘凉老老实实答应下来,没有多说一句话。 宋见霜顺手拿起一本书,道:「明日便读这一本《梅花易数》。」 此书亦属于占卜一道,以先天八卦为根本,随时随地皆可起卦,取卦方式多种多样。 她所选的书多是这一类的,并非胡乱安排,而是未雨绸缪。 丘凉既然叫出自己是玄门传人,怎能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往后万一她不在身边,这个傻子若是被人为难,也好自圆其说。 「好。」丘凉只想着赶紧翻篇,痛快地应了下来。 暂时揭过此事,宋见霜神色缓和了些:「坐下吧,我让橙子请你来,是想算一卦,子时已过,应当可以看了。」 第68页 算一算齐挽澜是哪边的人。 齐挽澜虽说是为了国师,到底是算计了爹爹,她不是圣人,自家爹爹被人陷害了还能无动于衷,当然,若爹爹真的罪有应得,那就另说了。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齐挽澜完全是因为私愤,还是勾结了哪位皇子 是否可信,是否该防。 丘凉看着她说完这么一句就开始摇铜钱,心里不由腹诽,怪不得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原来是想算卦。 两人已经配合多次,丘凉甚至都不用问宋见霜想算什么了,直接握住她的手,垂眸去看就是了。 宋见霜盯着丘凉稍稍失神的眼睛,胳膊莫名有些发僵。 她会跟丘凉拜堂成亲入洞房…… 思绪才偏了一下,手就被放开了。 丘凉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你问的是那个戴斗笠的男子,我看到他未来跟在你身边,处处维护,甚至不惜以命相救,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宋见霜微微一怔,这个答案并不在预料之中。 齐挽澜不是大皇子的人,也不是二皇子的人,竟是她的人吗? 也就是说,下午那番对话,齐挽澜说的句句属实,国师失踪前确实让他来守护着宋见霜,而他身为大弟子,没有违背师命。 看来爹爹这个小弟子做的确实不如人。 宋见霜想得多,沉默得就久了些。 丘凉不知她在思量什么,本该压住好奇心,但想到两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到底还是没忍住。 既然是队友,理应消息互通。 「那个男子是什么人?」 「按辈分来算,我叫他一声伯伯,齐伯伯是国师的大弟子,我爹爹的师兄……」话头一打开,接下来的就好说了,宋见霜把齐挽澜的话以及自己的推测和担忧都说了出来。 就目前来看,齐挽澜可信,也可用。 丘凉没想到齐挽澜竟然跟宋见霜沾亲带故的,还是这么个身份。 进京这些日子,她对一些事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百钺有一位国师,无人知其来歷,甚至无人知其具体年龄。 传闻先帝在位时,这位国师就已经在了,后来先帝病亡,又亲自指了他辅佐当今圣上,此举无疑是託孤,可见先帝对国师是何等信任。 而当今圣上也没有薄待国师,一直尊之敬之,不然也不会看重占卜一道,看重钦天监了。 可惜的是,国师于八年前消失,其大弟子也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半路进门的小弟子,也就是宋监正。 想到这些,丘凉问道:「依你的意思,这个齐挽澜可以交好?」 宋见霜点头,就她们所掌握的消息来看,是这样。 丘凉有些不明白:「这不合情理,国师既然被皇帝看重,齐挽澜身为他的大弟子,完全可以投奔皇帝,为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呢?」 若说只是因为那一纸批命,根本无法令人信服。 投奔皇帝,有了大好前程,不是更能好好护着宋见霜了吗。 宋见霜一听这话,就知道丘凉跟自己疑惑到一起去了,她沉吟片刻,猜测道;「或许齐挽澜觉得致使国师失踪的人不仅仅是我爹爹,还可能跟皇家人有关。」 不得不说,齐挽澜的顾虑是对的,可不是跟皇家人有关吗。 容妃娘娘和文安公主,这俩人哪一个都举足轻重。 丘凉点头:「也是,毕竟是一朝国师,寻常人哪能有困住他的本事,不过皇帝应该没有参与。」 她看到的画面里只有容妃娘娘和宋监正,并没有看到皇帝的影子。 「我也这么觉得,但国师失踪前那样吩咐齐挽澜,着实有些不对劲。」宋见霜凝眉思索,国师既然料到了会有不测,为何不跟倚重自己的皇帝说些什么,甚至也没有让大弟子去求助皇帝,只吩咐他藏起来。 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两人都想不明白,丘凉不由提议:「我们再摇一卦?看看国师为何要如此安排?」 宋见霜也有此意。 铜钱落下,手再次握到一起,松开时,丘凉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 「你看到了什么?」宋见霜问。 丘凉揉了揉眉:「我说我只看到了我和你,你信吗?」 这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问的是国师,她看到的却是自己和宋见霜拜堂成亲。 这卦是她自己摇的。 方才她是真的一点没想宋见霜的姻缘,不会是又不灵了吧。 「我和你?我们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宋见霜下意识地追问。 随后就见丘凉的脸色跟个苦瓜一样,那叫个一言难尽。 丘凉垮下脸,嘆气道:「就在你家,没干什么好事。」 所以说未来并没有改变? 跟宋见霜成亲的还是她,那宋见霜的女儿是跟谁生的? 丘凉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她的头髮不会已经变颜色了吧。 「在这里?没干好事?丘凉,这种时候不要说笑。」宋见霜冷不丁的就想起丘凉醉酒后说的话,什么洞房,什么天雷地火的。 眼瞅着宋见霜的脸色越来越冷,似一块寒玉,看着就冻人,丘凉忙解释道:「我没开玩笑,真的就只看到你我,看到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拜堂成亲,她真的快郁闷死了。 说真话都没人信,就她一个人能看到,想找个作证的人都没有,她去哪儿说理去。 第69页 她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不想一而再地看到那个笑得不值钱的自己,不就是跟宋见霜成亲吗,至于笑成那样吗,真没出息。 见丘凉的神色不似在说笑,宋见霜不由陷入沉默,脑子里的线索更乱了。 国师那样安排总不能真的是为了她们俩吧? 「会不会是你的能力失灵了?或者你方才摇卦时心里想着的事跟问出口的不一样。」宋见霜的目光隐隐微妙起来,这个傻子不会是嘴上问着正事,心底还在想她的姻缘吧。 丘凉当场翻了个白眼:「我发誓,我方才真的没想你…呃,我的意思是我心里什么也没想,只问了国师的安排。」 这话有点不对劲,说的好像她在心里想过宋见霜似的。 丘凉心累,她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早知道不看了,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宋见霜难得善解人意,抚平了丘凉心底刚升起来的怨念。 待丘凉走后,宋见霜便抽出一本薄册,翻开,提笔。 在上面添了两句话:齐挽澜暂且可信可用,国师当年的安排疑似与她和丘凉有关。 如果丘凉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本册子上记载的正是她向宋见霜坦白自己的能力后,两人合作下所算出的每一卦。 甚至有些地方还特意做了注释,比如有皇子会发动宫变这一条旁边,特意做了记号,意为此事已经发生了改变。 宋见霜看着册子上的字,一行一行梳理下来,轻轻舒了口气。 这些不甚其解的地方,或多或少的都跟那位失踪的国师有关……! 第41章 宋见霜沉思良久,在一旁的空白纸上又写了几行字。 一天四次,需与她接触,若无关则看不到,亦消耗次数,与旁人接触尚且不知。 写的是丘凉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原本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都在考虑要不要让丘凉试着和庶妹试一下了,齐挽澜的出现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国师大弟子,眼睛能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占卜天赋了得,且是可信可用之人,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就是丘凉那边不知该怎么说,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贸然与男子握手…… 宋见霜微微蹙眉,想到那种场景,心里划过一丝不自在。 夜渐渐深了,寒意愈发重了些。 小橙子看着皱眉的自家小姐,轻声道:「小姐,该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想吧,您要注意身体啊。」 小丫鬟的话把宋见霜从思绪中拉回,她点点头,把册子小心收好,回房后很快就睡下了。 隔壁的厢房里,却有一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丘凉下午睡了半天,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困。 她脑子里满是书房里的情形,宋见霜当真认为她是在胡言乱语吗。 当时只想着尽快揭过此事,她也没有多想。 眼下再细细回想,她总觉得宋见霜是信了的。 信了她们在未来会成亲…… 那么宋见霜为何要把此事当作戏言呢,不会是跟她一样,也不乐意看此事发生吧。 丘凉觉得自己真相了,那个女人对她是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所以说,她们怎么可能会成亲呢。 成亲该是两情相悦,可她又确实看到了,一次又一次。 难道说未来的她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丘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没错,她们肯定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暂时选择了在一起。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也不烦了,气也不燥了。 清晨,丘凉一看到宋见霜便神清气爽道:「宋大小姐,其实我昨日酒后说的话是真的,我的确看到了我们成亲的画面,但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那种心思,所以我们八成是做戏给别人看的,你不用担心。」 不用觉得尴尬,也不用刻意迴避此事。 「嗯,吃饭吧。」宋见霜淡淡应了一声,面色没什么变化,好似认同了这话。 「你也觉得是这样?」丘凉诧异。 这个女人的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那可是婚姻大事,她纠结了这么多天,结果人家只是一副『嗯,我知道了』的淡然样子,就没别的反应了,好似这事跟渴了喝口水一样稀松平常。 「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是我对你有意,一心求娶?」宋见霜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似有嫌弃。 丘凉:「…」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顺耳呢,好像她一点也没入宋见霜的眼似的。 而且,凭什么就是宋见霜求娶了。 一身反骨的她顿时不乐意了,小声嘀咕道:「我看到的画面里是你嫁我,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知道是谁搂着我的脖子哭红了眼。」 未来的她简直太争气了好吗。 咦?不对劲…… 若她们只是为了演戏给别人看,怎么还做到床上去了? 「吃饭。」宋见霜神色微冷,垂眸喝粥。 无人注意到她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捏紧,指节用力,眼帘下一片复杂。 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也绝不会与人假戏真做。 所以丘凉的这个猜测,她并不认同…… 丘凉心里也很混乱,昨夜才想好的理由,瞬间又无法说服自己了。 于是乎,去铺子的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异常沉默,淡淡的尴尬在彼此间流淌,马车里的人却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第70页 来到朱雀街,丘凉一下马车便觉额头一凉,她恍然抬头。 「下雪了啊。」 宋见霜伸手,雪花落在手心里,转瞬融化,她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吩咐小橙子把门联揭下来重写。 就改了一个字。 一卦三百银变成了一卦六百银。 连带着把第一卦免费的告示也揭了下来。 丘凉嘴角微抽:「会不会太贵了?万一没人来怎么办」 这个女人真想拉着她一起抢银子啊,眨眼就翻倍了,怎么不直接来个一卦三百金,明抢算了。 宋见霜缓缓扬唇,望着漫天雪花,笑道:「人只会越来越多,初雪到了啊。」 初雪! 丘凉忽然想起去公主府赴宴那一日,她给褚宁莲看过的姻缘,就是应在今年的初雪之日。 当时,百官之女几乎都在场。 若说公主府有喜是她运气好蒙对了,那褚宁莲的婚事呢? 瞎猫总不能次次都碰见死耗子吧。 想到了其中关键,丘凉不由也笑了:「是啊,初雪到了。」 人只会越来越多,且还是达官显贵,她忽然觉得宋见霜还是保守了,再写贵点也是可以的,只要准,还愁没人来吗。 宋见霜知晓丘凉这是也想到了,这个名马上就扬出去了。 思及此,她不禁莞尔,笑意更真切了些。 簌簌落雪中,姿容出尘的女子浅浅笑着,明媚的五官更显惊艷,宛若洗尽铅华的缥缈仙子,让人移不开眼睛。 丘凉看呆了一瞬,随后忙移开视线,大步走进铺子里。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假戏真做了,肯定是这个女人屡次色诱,未来的她没扛住,想想就心塞。 她这么一个正直、坐怀不乱的人,竟然栽到了宋见霜手里,她的一世英名啊。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多看宋见霜一眼,要扛住。 而后,宋见霜便发现今日的丘凉有些反常,正襟危坐的样子就跟初入学堂的学生一样,规矩得不像话。 丘凉目不斜视地望着门外,假装没看见宋见霜的打量。 结果就这么安静地等了半天,一个人都不见来。 小橙子看着默不作声的俩人,又看了眼路过的行人,有好奇地看到一卦六百银,恨不得捂着钱袋子跑,生怕银子被这黑店抢了。 「小姐,要不今日先回府?」小橙子话音才落,身后就响起脚步声。 她不由转过身去,想看看是哪个大冤种进来送银子了。 出乎意料的是,来人是一个妙龄少女,还有些脸熟。 身为一个合格的贴身丫鬟,小橙子快速地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找到了少女的身份。 大夫人褚氏的娘家堂妹,褚家二房嫡女,褚榕儿。 褚榕儿满脸笑意,一坐下就拿出三张银票来:「宋姐姐,丘姑娘,这是上次该付你们的三百两,之前多谢了。」 说着,她又拿出三张银票:「不知我能否再求一卦。」 「褚小姐客气了,银子不打紧的。」 「现在涨价了,一卦要六百两银子。」 宋见霜和丘凉一前一后地开口,说出的话却相差甚远。 褚榕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一向灵光的脑子,突然觉得不够用了。 「让褚小姐见怪了,我这铺子确实涨价了,一卦六百银。」宋见霜及时接过话来,解释道。 褚榕儿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僵硬,她虽是褚家二房的嫡女,但手底下却不宽敞,毕竟她的爹爹褚二叔是个到处撒钱鬼混的,家里又没什么进项,平时全靠族里的分红,以及大房褚侍郎的帮衬。 六百两银子,她不是没有,只是今天出门就带了六百两银票。 想着一半付上次的,一半用来算这次的。 没想到人家涨价了,剩下的三百两不够用,这就尴尬了。 宋见霜似是看透了她的难处,温声道:「褚小姐今日想问什么,这一卦不要钱。」 「使不得,使不得,我今日来得匆忙,身上就带了这么多,让宋姐姐见笑了,待我回府便命人把银票送来。」褚榕儿连声拒绝。 这俩可是她的贵人,也是她攀上公主府的桥樑,万万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宋见霜轻轻一笑,语气温柔道:「褚小姐误会了,我这铺子的规矩,第一卦本不要钱。」 小橙子是个机灵的,当即就把才揭下来的告示拿出来:「是的呢,奴婢正要贴上去,褚小姐就来了。」 说着,还有意把告示递了递,让褚榕儿看到后,便重新煳到了门板上。 褚榕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劳烦宋姐姐了。」她抿了抿唇,压低一些声音。「不瞒宋姐姐,我今日想算自己的姻缘。」 来时,她已经收到了消息,李家真的派人去丞相府提亲了。 那岂不是说明这俩人算什么准什么,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想来问问自己的姻缘在哪里。 褚榕儿的姻缘在哪里? 这个问题,宋见霜和丘凉都知道答案,在文安公主身上啊。 今日的四次已经用掉了两次,刚好省了。 宋见霜便没有去看丘凉,直接让褚榕儿摇卦。 待铜钱落下,她煞有介事地沉吟片刻,缓缓道:「褚小姐的姻缘,贵不可言。」 第71页 未来女帝的钦封的皇后,可不是贵不可言吗。 「扑哧。」 门口传来一道笑声,文安公主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来。 「没想到本宫的长史也贵不可言啊。」这四个字,她简直太熟了。 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身份的原因,宋见霜算到了也不好直说,没想到还有人跟她是一样的待遇。 「参见殿下。」 一看到文案公主,在场的几人连忙起身,朝她见礼。 文安公主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笑吟吟道:「本宫是来给两位师父道喜的。」 公主府的线人已经送来了准确的消息,李家一早就向丞相府提亲了,提亲的人还是李家二爷,那位丧妻多年不曾续弦的痴情种,褚丞相也答应了。! 第42章 文安公主对此很是满意,这离她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就会传遍百官之家,而早就算准了此事的宋见霜和丘凉也将在京城扬名。 她抢占了先机,把这俩人都招入麾下,还愁大事不成吗。 只要父皇仍看重占卜一道,只要这俩人一直是公主府的人就好。 宋见霜闻言,道:「不知何喜之有,还望殿下指点。」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看来褚宁莲的姻缘已定。 果然,文安公主说的正是此事。 说完李家和褚宁莲的事,文安公主好心情道:「两位师父不如说说本宫的长史因何贵不可言。」 她的眼里透着好奇,一点也不受李褚两家联姻的影响。 甚至于,内心里是窃喜的。 两位皇兄跟世家攀扯的越紧,父皇越是不满,而她机会就更大了。 这话让宋见霜很是为难,褚榕儿的姻缘如何贵不可言,她知道,却不能明说。 这时,丘凉接过了话:「褚小姐前世乃大善之人,福泽深厚,但此生命格偏薄,无法消受这等泼天的福气,所以良缘乃一个命格极贵又需要福泽加持之人,此人前途不可限量,贵不可言。」 换言之,褚榕儿的这个贵不可言不是贵在自身,而是贵在她所嫁之人。 一番话胡扯下来,成过忽悠住了三个人。 连宋见霜也觉得此话合情合理,难道这个傻子的能力不仅能看未来,还能看前世了? 丘凉一脸高深,哼,惊讶了吧,傻眼了吧。 这些话还要得益于宋见霜给她挑的那些书,全都是一些玄门学说。 丘凉昨夜辗转反侧,随手翻了几页,这不就用上了吗,果然多读书是有好处的。 文安公主回过神来:「原来是贵在了这里,那褚小姐择婿的时候可要多考量一番。」 若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说不定是一个助力。 看来这个长史暂时不用换人了,褚榕儿年方十八,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的夫婿会是谁,想来很快就能知道了。 文安公主在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命人暗中留意一下,褚家二房有意跟哪家结亲,这个人不能是两位皇兄的人。 不然,前途再不可限量也是个麻烦。 褚榕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夫婿贵不可言! 宋见霜和丘凉果然是她的贵人啊。一卦指明了她的前程,一卦算出了好姻缘,她回去就让娘亲把这俩人供起来,没事拜一拜,说不定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宋见霜淡笑不语,眼神不时落在丘凉身上,这番话听起来还挺像一回事儿,等下要问问这个傻子是胡扯的,还是真的厉害到能看到前世了。 丘凉注意到她的视线,嘴角扯了扯,这个女人老盯着她看作什么,怪让人不自在的,不会是在寻思怎么色诱她了吧。 不行,要扛住。 于是乎,她当即露出一副山崩在前也不为所动的表情来,那叫一个高傲,镇定。 丘凉这个样子没有唬到宋见霜,倒是唬到了文安公主。 「丘师父真是玄门第一百八十代传人,不知师从何处?」 若是父皇有心,必会留意到这俩人,原本文安公主只觉得宋见霜可用,如今见识到丘凉的本事,她心里的那个想法渐渐发生了改变。 或许此女的造化不输宋见霜,也可重用。 丘凉正想说并无师父,看到文安公主一脸求贤若渴的样子,她灵机一动,道:「想来殿下也知道我生来痴傻,且没怎么出过远门。」 话音一顿,她看向文安公主。 「丘师父莫怪,身在皇家,本宫行事不得不谨慎。」文安公心里讪讪,丘凉第一天出现在宋府的时候,她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了宋监正的祖籍宋家村,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此女不仅痴傻,还不会说话,一直到进京前都没显露出什么非同寻常来。 也是派人去了宋家村,她才知道,原来宋见霜之前并不是养病,而是回了祖籍,还带回了丘凉。 丘凉这才道:「其实殿下知晓的都是实情,但也不全对,去年我有一次上山打猪草,偶遇一道姑,一指开了我的慧根,又教我玄门看相之术,收我为传人,我才有今日的造化。」 原主痴傻,经常去荒山里打猪草,平时又没人跟着,这事查无可查。 丘凉知道师从无处只会激发这些人的好奇心,倒不如丢出个无从查起的人,一劳永逸。 「不知那位道姑乃何方神圣,玄门之术如何修习,丘师父又为何会来京?」文安公主显然不是好煳弄的,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第72页 一年时间就能学到这种本事,她是不是也能? 丘凉不由看了宋见霜一眼,状似感嘆道:「师父她自称咸鱼大师,教会我怎么修习之后便再未出现过,至于修习之法,只需卧床冥想,假以时日便会大成,我来京城也是奉师命,师父让我耐心等待一年,遇到自京城来的贵女便追随于她,方有前途。」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文安公主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想知道怎么学会看相之术的吗,那她就编个无从质疑的理由。 只要卧床冥想就成了,谁也挑不出她这一年是怎么在丘家人眼皮子底下学习的理来。 从而也给宋见霜出现在那里抛了个由头。 宋见霜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坦然道:「我回祖籍,乃是家父吩咐,爹得只言去了宋家村就会遇到一能人异士,带其回京便可。」 两个人言语配合,半真半假,把原因都抛到了一个捏造出来的道姑和宋监正身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文安公主也不知信是没信,仍旧执着道:「那如何冥想,本宫可否也拜入玄门?」 丘凉料到了她会这么问,当下便道:「不瞒殿下,我也问过师父此术可否传人,将我玄门发扬光大,师父说此术唯有心智单纯,尚未蒙尘之人才可修习,绝不能传于正常人,才智越高越不可,轻则痴傻,重则早夭,我也没有师父那等本事给傻子开慧根。」 听听,只能让心智单纯,尚未蒙尘的人学习,还有比傻子更单纯的吗。 文安公主嘴角微动,差点说出我去找几个傻子来跟你学的话来。 她想了想又作罢,丘凉没有高人那等让傻子变聪明的手段,就算找来的傻子学成了也没什么用,万一被人利用,就是培养了隐藏的祸患。 「这样啊……」文安公主轻嘆一声,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丘凉便又道:「若我日后有了师父的音讯,必第一时间奏报殿下。」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所有出处问题,还画了张大饼,给了文安公主一丝或许能等到高人的希望,让事情显得更真实了。 文安公主心里的那股失落淡了一些,笑笑道:「丘师父有心了,本宫今日来除了贺喜,还有一事,再过七日便是皇祖母的寿诞,在那之前,本宫想去大相国寺为皇祖母诵经祈福,不知两位师父明日可愿同行。」 她的皇祖母便是当今太后,太后其人也信占卜一道,但自从国师失踪后,她又信了佛。 文安公主此举一是为了表表孝心,二是为了敛藏锋芒,一个只会做些讨巧之事的公主,即使入朝观政了也不是大患。 她那两位皇兄既然斗得兇狠,就该把目光都放在彼此身上才是,不要来在意她。 还有一点就是,她总觉得大相国寺有些蹊跷母妃向来不信这些近些年来竟也时常召相国寺的僧人讲解佛经。 都说知女莫若母身为女儿文安公主也最了解自己的母妃她直觉母妃有事瞒着自己。 「谨遵殿下吩咐。」宋见霜做主应了下来。 文安公主言毕便连忙告辞再不走恐怕就要被堵在这铺子里了算算时辰消息也该传开了。 褚榕儿身为公主府长史自是随她一起回了公主府。 待她们走后宋见霜不由看向丘凉:「你方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丘凉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是假的你不会真信了吧。」 宋见霜默她差点就信了…… 不待两人再细说什么小橙子就大唿小叫起来:「小姐不好了好多马车像是冲着咱们的铺子来的。」 宋见霜勾了勾唇:「你说错了不是不好了是形势大好。」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一个进门的是李崇淋原本他因为文安公主还在考量要不要继续求娶宋见霜没想到今日父亲一归家便说李褚两家联姻早就被宋见霜算出来了。 此事机密在事成之前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就连当事人褚宁莲也是才知道。 大皇子发了话宋见霜的占卜之能恐怕在其父宋监正之上命他们务必要将宋见霜拉拢过来。 爹爹还说若是从前大家小姐如此抛头露面在外开铺子给人占卜实为不妥 但当今圣上看重占卜一道宋见霜这一点小瑕疵在此时来说反而成了好事或多或少都能帮到大皇子。 如此一来李尚书也不反对儿子娶宋见霜了。 李崇淋一听到这消息顿时觉得唿吸都顺畅了不用在意文安公主只拉拢宋见霜正合他意。 「见霜我来了。」他笑着走进门下一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宋见霜看到他便语气冷淡地来了句:「公子请回吧我只算有缘人。」 李崇淋皱起眉:「见霜我来是带着一颗真心是为了你好你何必如此搪塞我。」 「橙子关门送客。」! 第43章 宋见霜不和他废话,她对李崇淋无意,所以从来都是冷漠拒绝,明确又果决地拒绝。 因为这种人自视甚高又惯爱自作多情,一旦给他点好脸色,他便会以为是得到了回应,最后只会变成难以甩脱的麻烦。 小橙子忙上前两步:「李公子,请回吧,不要打扰我家小姐做生意。」 李崇淋看也不看她,一个下人而已,他不走又如何,还能动手轰他怎么的。 「见霜,我来是爹爹的意思,他答应让我娶你了。」 第73页 他放柔了语气,心道不生气不生气,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到底是令他动心的女子,待娶回家关上门门再调教就是。 李崇淋就不明白了,他都没嫌弃宋见霜出身寒门,还是罪臣之女,宋见霜哪来的底气一而再地拒绝他。 这个女人就不想嫁一个英年才俊吗,就不想找一个可靠的夫家吗。 李家可是四大名门之首,是世家之最。 李崇淋心底微嘆,宋见霜到底是女人,见识短了,不知道嫁给他意味着将来会是怎样的荣华显贵。 「李公子,我想你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应该明白嫁娶乃你情我愿之事,我从未答应过嫁你,未来也绝无可能,若你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无理了。」宋见霜站起身,从桌后走了出来。 她冷冷看着门外已经停下的几辆马车,手摸到了椅背上。 李崇淋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了,他长这么大,何曾在女人身上受过这种挫折。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道:「见霜,我知道你对世家有成见,但我生来便是世家子,你也该知道出身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希望你……啊……」 不等他把话说完,宋见霜拎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你这个泼妇,宋见霜你你……成何体统。」李崇淋慌忙躲开,彻底绷不住了。 宋见霜看了眼门外,冷笑一声:「李公子好像听不懂人话。」 说着,她作势又去抄椅子。 李崇淋下意识地捂着头退到门外,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粗鲁的大家小姐,到底是寒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宋见霜,你不要不识好歹,本公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看到四周都是马车和人,还有不少眼熟的官眷之后,李崇淋脸一黑,自觉丢了面子,仰着头放出狠话。 宋见霜看向众人,最后看向李崇淋,冷冰冰道:「滚,再来纠缠,见一次打一次,李公子若是不服,大可去官府告我。」 她立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椅子。 在众人眼中,宋见霜是姿容绝世的美人,本该是妩媚温柔的样子。 此刻的她却眉眼冰冷,一脸厉色,仿若不可招惹的女修罗,随时都会拉着人同归于尽。 气氛为之一静。 李崇淋顿觉下不来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了面上无光,留下被人看笑话。 他气得浑身发抖,看向宋见霜的眼神愈发幽沉。 「本公子不与你这泼妇计较,你好自为之。」 话音才刚落下,就见一个小丫鬟拎着根木棒沖了出来。 「小姐你让开,奴婢来教训他。」 小橙子方才一个没留神,自家小姐就拎着椅子动起手来了,这还得了,身为小姐最贴心的丫鬟,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小姐干呢。 她把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风,生生撵着李崇淋跑出了朱雀街。 这场景…… 众人沉默,好笑又惊人,没想到京城第一美人的性子这么兇悍,李家这回丢大脸了。 不等众人回过神,小橙子又气鼓鼓地跑了回来:「小姐放心,奴婢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咱们今日还算卦吗。」 她聪明着呢,一到街头就跑回来了,万一那个狗/东西不讲武德,找人来就不好了。 不是她怕,主要是她还要护着自家小姐呢,可不能受伤。 宋见霜已经放下了椅子,神色也恢復如常,朝众人道:「让各位见笑了,今日的三卦还剩下一卦,不知谁来。」 反正褚榕儿和文安公主都进过门了,这些人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问卦。 宋见霜想着今日还剩下两次,不能都在铺子里用了。 明日文安公主就要去大相国寺,她要留一次让丘凉看看吉凶。 众人望了望,都是面熟的,不是将军夫人,就是尚书小姐的,方才情况混乱,光顾着看热闹了,也没留意个先来后到,谁来求这一卦还真不好掰扯。 见这么多大人物的家眷出现,一些小官之家不由后退,和和气气地相互告辞。 剩下几家里,就将军夫人身份最高,可是她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原因无他,将军夫人出身李家,李崇淋算是她的堂外甥。 方才宋见霜如此落李崇淋的面子,等同于往李家的脸上踩,她能开心才怪。 可是想起将军的吩咐,她在心里悄悄给宋见霜记了一笔,缓步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直接冲上前来,一把握住宋见霜的手,塞给她六百两银票:「老身来求一卦。」 众人:!!! 将军夫人两眼一瞪,怒意上涌,这些人都反了天了,她恍惚有种错觉,在这个铺子门口,李家好似没落了一般,谁都敢来踩一脚。 「这位婶子,我家夫人先到的。」将军夫人的贴身丫鬟见主子面色不好看,忙开口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知不知道她家主子是谁。 哪知老妇人根本不买帐,斜了一眼道:「先到也没见你们付银子,拿什么乔呢。」 故作姿态地将军夫人差点气昏头,这些人都疯了不成,不知道她出身李家,是将军夫人? 「客人里面请。」宋见霜一句话结束了所有争端, 主人都收银子请人进门了,将军夫人再怒也不好当街为难,她在心里又为宋见霜记了一笔,面色险些维持不住。 第74页 宋见霜才不理她,权当没认出来,凡是跟李家沾边的,她都不想理会。 铺门一关,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小橙子手持木棒守在门前,一副谁敢闯就跟谁拼命的架势,直接把众人看呆。 不就一个算命铺子吗,整得跟禁地似的。 可谁让人家算得准呢,这事都传开了,就连公主也见天地来求卦,众人默契散开,想着下次赶早吧,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好当街闹事。 将军夫人搅了搅手里的帕子,转身上马车:「回府,等一下,回李家。」 她要跟堂哥李尚书好好说说,宋见霜太不识抬举了,什么东西。 铺子里,老妇人两眼沉沉,直接问道:「老身想算一卦,问问是谁害了我家小主子。」 她没有表明身份,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宋见霜没有多问,待她摇完卦之后,默默握住了丘凉的手。 丘凉意会,看过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之后,便接过宋见霜解卦辞的活儿。 「客人口中的小主子命格极贵,乃文曲星下凡,聪慧无双,若好生长大,当受其父看重,接掌家业,奈何主母不慈,暗下黑手…这位主母不是好惹的…总之请节哀。」 老夫人眼眶一红,喃喃道:「老身就知道…老身就知道是那毒妇下的手,那毒妇…可怜小主子…」 她恍惚起身,好似终于解了心中大惑,无知无觉地转身离开。铺门再次关上,宋见霜不由问道:「这位客人的身份可是不一般?」 这个傻子有点反常啊,头一回在看过之后说这么多话,话里话外都在给人上眼药。 丘凉扬眉一笑:「她是宫里的嬷嬷……」 丘凉第一幅画面里便看到了皇宫里的四个女人,有文安公主的母妃容妃娘娘,有生下大皇子的皇后,另外两位也不难猜,一个是生下二皇子的贵妃,一个是早年丧子的婉妃。 后宫四妃都齐了。 而方才那个老妇人便是婉妃的奶娘,婉妃的儿子是那个早夭的小皇子,生得冰雪聪明,颇受皇帝喜爱,皇帝也爱老来子,可惜小皇子才刚学会走路就被人设计死在了荷花池里,下手的却不止一位,容妃,皇后和贵妃都出手了。 丘凉也没有胡说,最后得手的确实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出身李家,是李崇淋的亲姑姑。 这种时候,怎么能不给李家上眼药呢,方才她看宋见霜拎起椅子砸李崇淋,虽然有些解气,但剩下的气也不少。 所以,她有意引导了一二。 小皇子的命格能不贵吗,好生长大便能受其父看重、接掌家业是什么意思,还用说吗,皇帝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儿子,皇位也会传给他,可惜主母不慈,主母就是皇后呀。 宋见霜听完也没说什么,她们今日已经得罪了李家,能给敌人添点麻烦是好事。 另一边,婉妃的奶娘一路进宫,看到婉妃后便忍不住眼泪直流。 「嬷嬷这是怎么了,那两个人可算出了什么?」婉妃捻着佛珠,一脸淡漠,自从儿子死后,她便开始吃斋念佛,一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模样。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不甘,有多恨。 儿子才刚会走路,怎么会跑到荷花池那么远的地方去,恰巧又四下无人,失足掉了进去。 哪怕皇帝查不出兇手是谁,将儿子的死定为意外,她也不信! 「娘娘啊,小主子他…小主子可怜啊,那两位姑娘真的算准了,她们说小主子命格极贵,乃文曲星下凡,长大后当聪慧无双,接掌家业,若不是……老奴心痛啊。」 婉妃闭上眼睛,攥紧手指问道:「可有算出是谁?是不是那个毒妇?」 奶娘擦着泪道:「她们说是主母不慈,暗下黑手,我可怜的小主子……」 啪! 佛珠散落一地,婉妃睁开眼,恨意滔天。! 第44章 「我与那毒妇,与李家不死不休。」 「娘娘快别说这话,小心隔墙有耳,这事急不得。」 主僕两个压低声音,起身走进了内殿,小声密谋起来。 这边,神机妙算铺子关上门,马车驶出朱雀街,一转弯回了宋府。 丘凉与宋见霜一起吃过午饭,便去了书房。 「还剩一卦,就算大相国寺一行是否顺利吧。」宋见霜拿出铜钱,一连摇了六次,伸出自己的手。 丘凉驾轻就熟地握住她的手,垂眸去看。 片刻后,她面色微变,手一松开便满脸凝重道:「这次的画面也是碎掉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几道黑色的人影,还有红色的东西在流,像是血。」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这是第二次了,看到的画面是一个个裂开的碎片,上次还是看国师的处境,难不成这次大相国寺之行,也跟国师有关? 「看不清吗?」宋见霜微微蹙眉,神色肃然,黑色的人影,还有血…… 可惜今日的四次都用过了,不然她们就可以把问题细化,一点点拼凑出全貌了。 思及此,她不由抬眸看向丘凉。 丘凉愣了愣,下意识道:「你不会是今天也想熬夜吧?」 跟昨晚一样,大半夜的,子时一过就拉着她算卦。 这个女人也太拼了吧! 宋见霜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第75页 丘凉扶额:「行吧,你说了算。」 她还能拒绝吗,说到底也是为了她们两个,不过是熬夜而已,她知道轻重缓急。 宋见霜展颜一笑,声音柔和了许多:「你若是犯困,下午就先歇息一下,过了子时,我再让橙子去叫你。」 「别,还是让那祖宗歇着吧,我可不想被吓死,我先回房看书,到时候我自己来。」丘凉摇头,小橙子就是个莽夫,还是不麻烦了,她不禁吓。 回了房,她便坐到书桌前研读起宋见霜挑的那一堆书来。 五行阴阳……八卦测算…… 全都跟占卜一类的有关,想起自己那看到未来的能力,丘凉耐着性子看下去,时间一久,倒也读得津津有味。 还别说,这些书说不定能有大用,以后忽悠人更理直气壮了。 丘凉看得入迷,晚饭也是小丫鬟端进房里的。 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书,她算着时间,在临近子时的时候去了书房。 宋见霜听门外小丫鬟说看到丘凉过来了,便把手里的册子放到抽屉里,关好上锁,最后把钥匙放进随身带着的荷包里。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丘凉走了进来。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摇卦吧。」 宋见霜点头,心里已经想好了问题,为了能算得准确些,这次的问题不能跟白天一样那么笼统。 所以她具体到了最关键的一个人身上。 「就问文安公主在大相国寺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铜钱落下,两手相握,丘凉这次总算是看清楚了,原来真的有黑衣人,就是冲着文安公主去的。 她看清以后,抽开手:「有人刺杀文安公主,我看到她被几个黑衣人追赶,我们叫来了相国寺的僧人,赶到时,褚榕儿满身是血地躺倒在地,公主没事。」 画面里,她跟宋见霜带着僧人一到,那几个黑衣人就跑了,文安公主毫髮无伤。 想来应该是褚榕儿替她挡了一劫。 「再问褚榕儿是生是死?」宋见霜听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又摇起了铜钱。 虽然她与褚榕儿只是点头之交,未来一起效命于文安公主或许会有些牵扯,现在并无多少交情。 尽管如此,她也做不到完全罔顾别人的性命。 丘凉也很关心褚榕儿的安危,毕竟那个少女之所以会做公主府的长史,与她多少有一点关系。 哪怕知道褚榕儿未来会成为文安公主的妻子,也无法让人安心。 万一,未来又改变了呢,万一褚榕儿就这么死了呢。 好在,她这次看见褚榕儿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画面一转好好地陪在文安公主身边。 「褚榕儿应该没有生命之危,不过,我看到了一个很像李崇淋的人,接下来要不要看看此事是何人所为?跟李家是否有关?」 最后的画面里,褚榕儿笑着站在文安公主身边,远处还有一道身影,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人,但丘凉觉得像是李崇淋。 宋见霜想了想,道:「无外乎是两位皇子之一,我想算一下我自己。」 知道文安公主和褚榕儿都没事,她很快冷静下来。 李崇淋怎么会出现在相国寺? 一提到这个人,宋见霜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那位李公子最好不要乱来,否则休怪她不留情面…… 丘凉一听也对,李崇淋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出现在大相国寺肯定没什么好事。 两人的手在深夜里第三次握到了一起。 因为关乎自身,宋见霜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丘凉的脸上。 不过,这个傻子的表情怎么有点奇怪? 一眨眼的工夫,脸就红透了,连耳朵都红了,这是看到了什么? 丘凉看到了什么呢? 她看到自己正睡得好好的,身边的人忽然就搂住了她的腰。 画面里,宋见霜面色绯红,眼神迷离,鬓髮湿透,一双手扒拉着她的衣服,再往后,嗯…… 这个女人也太不矜持了,主动就算了,竟然还没完没了。 画面还在继续,昏黄的烛光下,宋见霜握着她的手,一通少儿不宜的操作,看得丘凉面红耳赤。 她勐地摇头,清醒过来。 抬眼就对上宋见霜的关切的视线。 丘凉闭眼再睁眼,无法将眼前的人跟画面里那个妩媚风流的女子联繫到一起,宋见霜是不是疯了。 就是色诱,也没那么急切的,太…太放得开了! 她有点扛不住啊! 「你看到了什么,我有什么不妥吗?」宋见霜见她的眼神恢復清明,忙问道。 丘凉:「…」简直太不妥了!又天雷动地火了! 她尬笑两声,语气飘忽道:「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没什么,你挺好的,晚上跟我睡一个屋,一张床。」 还大相国寺呢,大哪儿了,就不能一人一间房吗? 宋见霜总觉得丘凉话里有话,但这个人既然说了她挺好,应该就是没出事,没出事就好。 丘凉看着宋见霜的神色,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个女人不像是那种随便的人啊,难不成有什么蹊跷? 喝多了?总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不然我们再算一卦,看看我怎么样?」 丘凉握住铜钱,一会儿摇铜钱的时候当然不是问自己,她要在心里悄悄问宋见霜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拉着她这样那样了,还那么主动,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第76页 「我们既然同处一室,我没事的话,你应该也没什么事,还是不问了吧,留一次到大相国寺,以备不时之需。」宋见霜张口否定了丘凉的提议。 丘凉嘴角微抽,不,她有事! 她出大事了! 但这话怎么说呢?不然实话实说? 于是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宋见霜的脸上,眼底犹豫不决。 「怎么?你还看到了什么不对妥的地方吗?」 被丘凉这么盯着宋见霜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她在大相国寺出事了?这个傻子方才没说实话? 丘凉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我看到你轻薄了我。」 话一出口她顿觉舒坦了就是嘛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不能自己憋着说出来大家一起愁多好。 宋见霜错愕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说我?轻薄了你?」 丘凉用力点头没错就是你那叫一个主动那叫一个勾人啊呸勾什么勾她才没被勾到。 就是勾到了也是这个女人太不矜持了 画面里的她竟然没扛住还化被动为主动了她的一世英名啊! 宋见霜简直无语又嗤笑一声:「你怕不是在做白日梦本小姐疯了会轻薄你。」 丘凉见她不信不由急了:「准确来说是你拉着我去轻薄了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我确实看到了说不定你早就想对我下手……」眼看宋见霜的脸色黑了下来她忙改口风「可能你真的疯了呢。」 这些话宋见霜一个字也不信别说她对丘凉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就是有也该是明媒正娶之后洞房花烛之时绝不会无名无分的私相授受还是在佛门清静之地。 她就是疯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当真看到了?是我?会不会是你眼花了?把别人认作我了?」 话里话外满是怀疑显然是没信。 丘凉翻了个白眼:「你宋大小姐是谁京城第一美人我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我能看错?就是你最后还哭唧唧地装可怜。」 宋见霜深吸一口气半晌不语。 就在丘凉以为她信了的时候宋见霜默默来了句:「或许我该去问问娘亲我有没有孪生姐妹。」 那不可能是她! 就算丘凉确确实实看到了她也没办法相信。 她又不是丘凉喝了酒就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出来了再说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会有酒吗?有酒她也不会喝。 「爱信不信反正最后下不来床的是你我又没什么损失。」丘凉状似满不在乎道真是的不信拉倒到时候让事实说话。 「我真的主动拉着你轻…薄我了?」宋见霜忽略心头的羞意再三确认道。 她凝了凝眉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必然不是她本意除非她脑子不清楚真的疯了。 等一下脑子不清楚……! 第45章 蓦地,宋见霜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快到她没来得及捕捉到。 她看向丘凉:「你方才说,我那时异常主动对吗?」 丘凉无比诚恳地点头:「没错,绝对是你主动的,那叫一个天雷地火,我根本无力反抗,到时候你可不要倒打一耙,我顶多算是乐于助人。」 才不是她没扛住呢。 宋见霜:「…」 是谁在宋家村的时候还说力气比她的大来着,到了那种时候又无力反抗了? 她真的会信!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道:「那时的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反常吗?」 「你拉着我这样那样就够不对劲的了。」丘凉回答得干脆,一看宋见霜脸色又冷了下来,她认真想了想,「若说反常,你的脸很红,好像出了很多汗,眼睛很…嗯…很媚,手一直扒拉我的衣服,还强吻我。」 宋见霜呆住,那绝对绝对不是她!她一定是脑子进洪水了! 「你看的还挺仔细。」 「就那样,随便看看啦。」丘凉揉揉鼻子,如果不是接下来的画面太刺激,她说不定还能再看仔细点。 …… 宋见霜沉默片刻:「时辰不早了,明日再说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除非丘凉看到的她,脑子不清楚。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神志不清楚呢? 宋见霜勐地起身,那一抹飞快掠过的念头终于清晰起来。 她匆匆走出书房,朝着一道身影追去。 丘凉才反锁上房门,就听到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随后有人停在了门外。 「丘凉,是我。」 是宋见霜的声音,丘凉打开门,让人进来,随后笑道:「你不会是不等到大相国寺就疯掉了吧。」 这大晚上的,都追她房里来了,看神情也不太镇定,怪让人多想的。 宋见霜斜了她一眼:「你真的看到了李崇淋出现在大相国寺?」 她不是小人之心,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在文安公主眼皮子底下算计她,寻常人哪有那样的胆子和能力,还用那种下作的手段。 不期然的,李崇淋这个本不该出现在相国寺的人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他,难道你怀疑……」丘凉反应过来,不会是李崇淋贼心不死,追去大相国寺对宋见霜做了什么,所以宋见霜才那般反常吧。 一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 第77页 说实话,虽然是亲眼看到了,但她心里其实也知道宋见霜不是那种会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李崇淋那狗贼,简直道德败坏啊,还名门公子呢,啊呸。 宋见霜沉沉点头:「我也是有此怀疑,你是否只看到了我反常,你没事吧?」 「我没事。」 画面里,丘凉的所有表情和反应都很正常。 她们同处一室,一个人有事,一个人却没事。 说明李崇淋的手段只针对宋见霜一个人。 宋见霜抿了抿唇:「我知道了,接下来要小心行事。」 尤其是她自己,绝对不能落单,吃东西也注意。 这一晚註定是忐忑的,次日一早,丘凉便顶着黑眼圈来吃早饭。 小橙子看着她们两个一个眼圈比一个眼圈黑,心道小姐昨夜不会拉着丘姑娘去做贼了吧,跟一宿没睡似的。 用过饭,宋见霜只吩咐小橙子一个人跟着,跟娘亲交代了一番,就和丘凉去了公主府。 文安公主见人齐了,便吩咐即刻出发,阵仗很是浩大。 路上,丘凉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小橙子,低声问宋见霜:「你就带这么个棒槌,能行吗?」 既然知道了会有不测,最起码带几个护卫啊。 宋见霜微微摇头:「文安公主此行没打算避着人,公主府的护卫几乎都跟上了,我们私下若是带人,恐怕不妥。」 丘凉一想也是,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文安公主带了那么多人一点也不中用,还是遇到危险了。 「此事,我们要不要跟公主说一下。」 宋见霜点头:「到了寺里,我找机会跟公主说一声。」 多做些防护,总是没错的。 丘凉这才稍稍安心,闭目养神起来。 昨晚没睡好,她很快就有点犯困,就在睡过去的时候,冷不丁地被踹了一脚。 睡意瞬间都被踹走了。 丘凉睁眼,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宋见霜正闭着眼睛,很是安静。 这时,那只脚又踹了过来。 丘凉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 小橙子紧紧闭着眼睛,心里直骂,坏女人,不是想把她赶去扫茅厕,就是说她坏话,哼,她才不是棒槌呢。 丘凉咬咬牙,一眼就看出小橙子是在装睡。 若不是怕吵到宋见霜,这两脚,她高低要还回去。 算了,她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丘凉忍了忍,坐到对面,挨着宋见霜。 这小丫鬟的脚总不能越过宋见霜踢她身上吧。 她刚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就对上一双透着探究的眼睛。 两人无声对视…… 宋见霜的视线落了落,停在两人挨在一起的胳膊上。 丘凉抱肩,跟她拉开距离:「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宋见霜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对面,眼里的意思显而易见,不是故意的,你怎么坐这边来了。 「真的,是小橙子踹我,我怕打扰你,所以才离她远了点。」 丘凉话音一落,马车里就响起一阵唿噜声。 小橙子还故意咂巴了几下嘴,一副睡很沉的模样。 丘凉眼角抽抽,这个棒槌,她真的会谢。 宋见霜轻轻扯了扯嘴角,又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追究。 小橙子这动作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信丘凉不是故意的了。 丘凉莫名松了一口气,不一会也沉沉睡去。 两个坐在一起的人头一歪,顶在了一起。 丘凉迷迷煳煳中拉了身边的人一把,伸开胳膊把宋见霜搂住。 悄悄睁开眼的小橙子目睹了全过程,自家小姐被丘凉搂在怀里,顺从地靠在丘凉肩上,而丘凉的头歪在宋见霜的发顶上。 知道这俩人昨夜可能都没睡好,小橙子体贴的给她们盖上了一层被子,心道都是为了小姐,不然丘凉冻死了,她也不管。 坏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下。 小橙子凑到宋见霜身边,轻声唤道:「小姐,咱们到了。」 宋见霜缓缓睁眼,入目就是丘凉的下颚,她微微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依偎在丘凉怀里,被子下,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姿势很是暧昧。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勐地被人推开。 丘凉掀开被子,揉着胳膊抱怨:「你怎么钻我怀里了?压得我胳膊都麻了。」 小橙子一听,便没好气道:「丘姑娘这话真是没道理,明明是你拉着我家小姐到你怀里的,还搂那么紧,鼻子闻来闻去的,跟个啥是的。」 丘凉愣住,她说睡梦中怎么闻到一股幽香呢…… 不过,这能承认吗? 那必然不能! 「你当然帮你家小姐说话。」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小橙子正欲再理论宋见霜弯腰起身了。 「走吧不要让公主等我们。」 不过是睡着了相互倚靠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她不觉得需要费神掰扯这个问题。 小橙子瞪了丘凉一眼连忙跳下马车扶着宋见霜下来。 丘凉在后悄悄朝小丫鬟翻了个白眼。 第78页 小橙子看到了两个人差点又掐起来好在宋见霜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她们才各自安分下来。 大相国寺在京城最南边占地很广香火旺盛。 她们这一路过来也不着急愣是用去了半天工夫。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 寺里的僧人提前接到了文安公主来礼佛的旨意虽然早早就派人等在门外的广场上但见公主府的人一到也没有刻意去迎只是简单见了礼便命几个小沙弥带人进去安顿。 态度不高不低似以寻常香客待之倒是有几分不染俗尘的味道。 等到进了寺里被引进特意准备好的静室文安公主命人退下只留了褚榕儿在身边打算和宋见霜、丘凉一起用斋饭。 宋见霜心里存着事见室内没有外人了便开口道:「殿下臣女有一事容禀。」 文安公主笑笑:「宋师父有话直说就是不必如此见外。」 宋见霜想了想道:「昨日回府之后我与丘凉卜了一卦此行大凶恐有不测还望殿下小心提防。」 文安公主面露惊讶:「此话当真?」 大凶? 这大相国寺在国师失踪以后便被列为皇家寺院太后来过母妃也来过八年间从未出过事。 「千真万确。」宋见霜没有多言只提醒文安公主小心。 说多了万一动作过大反倒打草惊蛇。 敌人在暗她们在明若是敌人有所察觉从而改变了策略她们防不胜防。 倒不如暗中警惕来个黄雀在后。 文安公主的神色严肃下来:「本宫明白了。」 说话间几个僧人敲了敲门端着斋菜走进来。 待他们退下后褚榕儿熟练地拿出银针依次试了试确认无毒才为文安公主布菜。 宋见霜成了最谨慎的那个看似在安静吃饭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丘凉丘凉吃了哪个菜她才去动哪个菜。 既然已经知晓丘凉不会有事那她就跟丘凉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水 再寸步不离总不能还会被算计了吧。 宋见霜如此小心的模样被文安公主看在眼里。 「大家都回去歇息吧还请宋师父留下本宫有事与你相商。」! 第46章 静室里只剩下文安公主和宋见霜。 「宋师父,本宫想知道你为此行卜的那一卦都说了什么。」文安公主看着宋见霜,这话的意思是,她想了解清楚一些,不是简单的一句『恐有不测』。 宋见霜一听,便知道自己方才那谨慎的样子被文安公主注意到了。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状似无奈道:「不瞒殿下,这一卦是臣女为自己算的。」 文安公主挑眉,心思几转间,也笑了:「宋师父不必如此,即使你为本宫问卦也是挂念本宫的安危,本宫知晓好歹,任何时候都不会随意责难师父。」 相识以来,她这是第一次对宋见霜说出了许诺一般的话。 也算是变相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你为我所用,这点忌讳根本不算什么,任何时候,我都会以礼待之。 宋见霜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没看错,这位公主殿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功夫至少是无可挑剔,身为上位者能礼贤下士,就迈出了收拢人心的第一步。 「殿下误会了,臣女不是怕您怪罪,确实是为自己卜卦,也特意让丘凉看了相,得出来的结论与卦象一致,臣女此行并不顺利,身边显贵之人恐有血光之灾。」 在她身边,能称上显贵的,也就只有文安公主了。 所以,她方才提醒公主多加防备,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私下为文安公主卜卦这种事,傻子才会承认。 至于文安公主说不用忌讳什么,上位者说的这种话听听就行了,谁信谁蠢。 「那依宋师父之见,我们该如何?」文安公主没有纠结这一点,温声问道。 「臣女以为当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文安公主点点头,她也正是此意,以不变应万变,当然按兵不动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不仅要动,还要大动,且不能让敌人看出来。 如此才能瓮中捉鳖,看看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师父放心,本宫会安排妥当的。」 两人的对话到此终止,文安公主命人收拾一番,便独自待在静室,抄写经文为太后祈福。 褚榕儿守在门外,宋见霜和丘凉则被僧人带到了旁边的院子里。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二人并没有像丘凉看到的那样,入住一间厢房。 这是一个幽静的小院,中间的主卧房是给文安公主准备的,两边分别是宋见霜和丘凉,再往边上去是褚榕儿,跟来的婢女则都在靠近院门的耳房里。 这种院子一看就是专为大户人家的女眷准备的。 待僧人走后,宋见霜便坐在桌前,手指叩着杯壁,一下又一下,在数到第十下的时候,小橙子从外面敲了敲门:「小姐,丘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宋见霜,我没骗你,我真的看到我们睡在一起。」丘凉一进门就解释道。 这怎么跟她看到的不一样? 整得跟她说谎了一样。 宋见霜示意她不要着急,不紧不慢道:「我信你,这种细节看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她当时为自己问的那一卦,又没问怎么住的,丘凉只看到她们宿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在晚上出的事。 第79页 没出事的时候,自然难以全部兼顾。 「你信就好,不过你大晚上的不在自己房间睡觉,跑我床上干吗去了。」丘凉有些不解,既然不是住不开,没道理她们还要挤一张床啊。 她不明白,宋见霜却是有些明悟了。 因为她自从听丘凉说过那些画面之后,便打定主意跟紧丘凉,寸步不离,以求心安。 莫名地,宋见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晚上会跟丘凉在一起是原本就会发生的事?还是在她提前知晓此事之后,如眼下这般所作出的决定? 若是前者,自当改变。 若是后者,那她岂不是应了卦象。 「你看到的我,会不会也提前知晓了一切,所以才会在晚上与你宿在一起?」 话落,宋见霜觉得自己猜对了,依她的性格,出发前必然会寻丘凉算一算安危,也会像现在这样悄悄提防,从而改变些什么。 比如一应吃喝向丘凉看齐,再比如夜间住在一起。 丘凉愣了愣:「还真不好说?那你今天晚上是什么打算?」 她们要在大相国寺陪文安公主六天,六个夜晚,而她们并不知道那是第几晚发生的事。 宋见霜目露沉思:「不然我让小橙子进来陪我,或者去找褚小姐?」 「不行!」丘凉下意识地反对,随后便是一怔,「我是说,小橙子办事太粗枝大叶,褚小姐与你又不熟,而且她们都不知晓内情,这样不妥。」 潜意识里,她好像不想看到那样勾人的宋见霜与别人同床共枕。 丘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完了,宋见霜没疯,她好像先疯了! 宋见霜静静望着丘凉。 她不过是随口提议,丘凉的反应有些过了,难道这个傻子真的觊觎她的美色…… 她蹙了蹙眉,收回思绪:「你说的没错,还是我们在一起比较好。」知根知底,也了解内情,相互好照应些。 丘凉定定望了她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也好,那是来你房里,还是来我房里?」 宋见霜缓缓扬唇,笑道:「去你房里。」 既然危险的是她,当然是去丘凉那里。 商定好这件事,两人心里都安定了不少。 丘凉不由问道:「看文安公主的意思,太后是佛门信徒?」 可皇帝和文安公主却信占卜,国师更是道门中人。 这皇家的人也太不拘一格了,各信各的。 宋见霜轻笑:「与普通人的信仰不同,皇家人是谁有用信哪个。」 爹爹很早就教过她,乱世道人下山,盛世佛光普照。 诚然爹爹此言有失偏颇,但事实上呢? 皇帝重占卜,是因为国师能未卜先知,爹爹也得了两分真传,太后改信佛,是因为国师失踪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皇家人乃天下表率,怎能没有信仰呢。 你看,连太后都信佛,都遵循因果报应,普通百姓自然会争相效仿,相信国运有神明庇护,相信恶人终会有恶报。 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手段罢了。 丘凉悟了,这些上位者是需要哪个信哪个。 下午,有僧人来请,说是主持相邀。 文安公主为了彰显孝心,仍旧在静室里为太后祈福,只言让两位师父代自己去参观一二。 两位师父…… 丘凉和宋见霜对视一眼,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看重她们。 才怪,分明就是知道此行有危险,让她们两个去探探风。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对她们的信任。 大相国寺的主持是一个鬍子和眉毛都白了的老和尚,身形枯瘦,一笑满脸褶子。 「两位施主请看,此乃我大相国寺至宝,名唤四面千手佛。」 老方丈面色和蔼,像个弥勒佛一样,脸上一直笑着。 高大的佛像四面都是人像,共坐一台,无数只手背在身后,莫名让人心悸。 丘凉和宋见霜按照文安公主事先吩咐好的,往功德箱里放了一摞银票,反正是公主的钱,花起来不心疼。 「两位施主一看就是佛缘深厚之人,善哉善哉。」老方丈的笑容更真切了,又带着两个人转了转,才转身离开。 丘凉与宋见霜对视一眼,正欲折返,就见一个小沙弥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两位施主留步,方丈命我将此物赠与你们,若时常佩戴,可得我佛庇佑。」 小沙弥给了她们两串佛珠,戴在手上刚刚好。 两人接过佛珠,在小沙弥的目光下从容戴好。 回房后,丘凉便把佛珠拿下来,仔细观察一番。 佛珠圆润光滑,灰扑扑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她又低头闻了闻,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宋见霜见她如此动作,也跟着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这个应该没问题。」 两串佛珠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那小沙弥也是随手一递,整个过程充满了随机性,没有特意区分哪串要给谁。 丘凉轻轻点头:「那就戴着吧,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吃食,还有你这房间里有没有玄妙。」 宋见霜深以为然,两人便仔细检查了一番。 大相国寺后殿不远处,一个端着托盘的小沙弥走到无人处,随手把托盘往草丛里一塞,一路朝住着男客的院子里走去。 第80页 「公子,都办妥了。」 「放心,你的头髮会长出来的,桌子上是你的赏钱。」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丢过来几锭银子。 小沙弥拿过银子,戴上草帽,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快步离开了大相国寺。 房门关上,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李崇淋。 李崇淋眼神幽深,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此事若成,他一定要多谢谢堂姑。 他的堂姑便是之前那位去了神机妙算铺,却没能进门的将军夫人。 彼时,将军夫人气沖沖回到李家,找堂哥李尚书说了一通宋见霜的坏话,李尚书却只让她不要跟女子一般计较,并没有表示什么。 她见李尚书没有教训宋见霜的意思,转身就去找了便宜大侄子李崇淋。 李崇淋正窝火呢,一听完堂姑的来意,又得到了能让宋见霜从此痴恋于他的宝贝,当即就命人打听了宋见霜的行程。 那宝贝是一只仅有芝麻粒大小的蛊虫,闻香识人。 高门大户盛行以香熏衣,李崇淋不知道宋见霜的惯用香是什么味道,但有人知道。 将军夫人帮他找到了一个人。! 第47章 那人便是出身名门,如今正巴不得跟宋家撇清关系的褚家大房嫡女,宋见霜的大嫂褚氏。 将军夫人为此特意去了一趟褚家,三言两语就打听出了宋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欢用什么香,尤其是宋见霜。 回来后,她又连夜把蛊虫放到香盒里。 此蛊还是她随将军出征南疆时偶然得来的,一直藏着没有用上。 南疆那边给此蛊起了个雅致的名字:识香情蛊。 蛊虫生来便养在檀木盒子里,一旦给它闻到除檀香以外的第二种味道,它便会寻香而去,迅速找到附近身染这种味道的人,钻入其身,爬至心头。 身中此蛊之人,不仅第一晚会情动,还会爱上第一个跟自己成了好事的人,从此离不得那个人。 否则便会百爪挠心,备受煎熬。 所以那个假装成小沙弥的将军府府兵,只需在靠近宋见霜的时候,悄悄将蛊虫放出,便能事成。 至于佛珠,不过是一个靠近她们的幌子罢了。 而李崇淋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夜深人静,潜入宋见霜的房间,便可水到渠成,抱得美人归。 李崇淋想到这一切,忍不住笑出声,自言自语道:「宋见霜啊宋见霜,任你再怎样聪慧过人,也防不胜防,这就是得罪本公子的下场。」 等到尝过了那女人的滋味,什么正妻,他偏要纳宋见霜为妾,以报当日之辱。 太阳西斜,丘凉和宋见霜把她们两个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两人相对而坐,不约而同地又把佛珠取下。 丘凉瞅了又瞅:「今天我们吃的一样,喝的一样,除了你陪文安公主那一会儿,也没有分开过,这珠子看着也不像是有问题的,难道不是今晚?」 画面里出问题的只有宋见霜一个人,所以她这一天也一直留心注意着,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晚,接下来几日要更加小心。」宋见霜道。 就在这时,小橙子敲了敲门:「小姐,丘姑娘,公主命人来找你们去用斋饭。」 天要黑了,该吃晚饭了。 虽然她们这边只有四个人,但僧人端来的菜足足有十个,还有两个汤。 雪菜毛豆,青椒笋芽,百合栗子甜汤…… 大半菜色都不是当季蔬菜,却仍不失新鲜味美,可见大相国寺的僧人对文安公主的吃食很是用心。 丘凉就更诧异了,现在可是冬日,这寺里竟然有那么多反季节蔬菜,看来她要找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朝代,百钺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虽然都是素菜,但胜在汤鲜味道好,所以她们都吃得很尽兴。 饭后,文安公主仍旧没有出门的意思,要静心抄写佛经。 这些佛经虽然是为了做做样子,但抄好以后要供奉在佛前,所以她不打算假手于人。 唯有亲力亲为,这份孝心才能让太后满意。 丘凉心道,文安公主今天是没有危险了,她看到文安公主和褚榕儿遇险的时间是在白天,大概傍晚的样子。 今晚是个平安夜啊。 她才放下了心,觉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就发现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丘凉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捂着胸口,眉头微皱:「我也不清楚,许是今日担忧过度了吧。」 刚刚用饭时还没事,可是一出静室,她便觉得心头隐隐作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一样,让她感到不安。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奴婢去唤大夫?」小橙子见状,连忙关切道。 她家小姐并没有什么旧疾,好好的怎么心口疼起来了。 宋见霜本想拒绝,但想起这次大相国寺之行并不顺遂,便点了点头。 找大夫来看看也好,只当求个心安。 文安公主出行,宫里有派两位随行的御医来,一听是公主的师父身子不舒服,两位御医当即就跟着小丫鬟过来了。 年老的御医看诊一番,便道:「只是思虑过重,并无大碍。」 年轻一些的御医看诊过后,则面露犹豫,一时没有开口。 第81页 「韩御医,若是老夫诊错了,你就直说。」年老的御医似是很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御医。 韩御医知道因为自己是由叔父推举才进的太医院,导致罗御医这个老前辈看不上他。 可他的医术是叔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叔父从太医院医正一职退下来时说过,他的能力足以进入太医院,而叔父身为医正,是有推举资格的。 有道是举贤不避亲,更何况他被推举进太医院也是得到了皇帝恩准的。 叔父一直教导他,为人医者,当安神定志,以客观事实为依据。 想到这些,韩御医便不再迟疑:「我观宋小姐虽脉象正常,但气色似有玄机,可否让我取两滴血。」罗御医一听,冷哼一声便提着药箱离开。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看诊最重要的依据就是脉象,脉象正常,还能有什么问题,简直不知所谓。 这让场中的另外三人有些尴尬,丘凉不懂医术,自然不好多话,小橙子担忧自家小姐不假,但也知晓老御医经验丰富,应当不会出错,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送客。 宋见霜抿抿唇,伸出手去:「劳烦韩御医。」 这是让取血了。 韩御医当下便拿出一枚银针,在宋见霜左手的中指上扎了一下,用小瓶接了两滴血。 「宋小姐且耐心等候,最迟明日一早便会有结果。」 韩御医走后,小橙子不由开口问道:「小姐,万一那位韩御医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还是老御医看着可靠些。 宋见霜浅浅一笑:「韩御医也是出于谨慎,即使瞧不出什么,我不过损失了两滴血,换个心安有何不妥?」 再者,一个人的年纪固然代表着经验和阅歷,但有时候太依赖经验反而一叶障目,她从来都不以年龄去衡量别人的能力。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丘凉比她还小一岁,看相神通不仅强过她,恐怕连爹爹也不遑多让。 小橙子一听也是:「小姐,您还有不舒服吗?」 宋见霜轻轻摇头,她只是不舒服了一会儿,在两位御医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 小橙子放下心来,去门外守着了。 丘凉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无事,待会儿沐浴过后,你便去我房里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 「等一下,今天还有一卦未算。」宋见霜开口留人。 她们在子时过后只卜了三次卦,还剩下一次。 丘凉扶额,差点忘了,这个女人就把她当看相工具,一次都不放过的那种。 「你想算什么?」 「算我今夜是否平安无事。」 「你不是没事吗,还不如算明晚的。」丘凉不解,这不是浪费次数吗。 宋见霜摇摇头:「就算今晚,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明晚的可以明早再算,你提醒了我,我们大可每日一早都算一次当晚的是否有异,如此才万无一失。」 见她都这么说了,丘凉就老实坐了回来,看着宋见霜拿出铜钱,一连摇了六次。 「看吧。」宋见霜摇完卦,便握住丘凉的手。片刻过后丘凉的眼神恢復清明脱口而出道:「就是今晚坏了你就是今晚中招的。」 方才闪过的画面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她看到过一次了那个主动扑到她怀里还强吻她的宋见霜。 「今晚?难道说等一下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宋见霜愣住紧接着她脸色微变「或许已经发生了状况也说不定。」 比如她突如其来的心口作疼。 丘凉皱眉沉思如果已经发生了状况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一天她跟宋见霜几乎是寸步不离。 「你跟文安公主单独相处那一会儿可有什么不对?」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时间点了其余时间她们同进同出吃喝也一样并无异常之处。 宋见霜凝眉:「我与公主只说了几句话当时房里一切正常。」 两人对视一瞬都不得其解。 「去找那个韩御医。」丘凉率先反应过来那位年轻的御医既然说宋见霜的气色有玄机那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还有一点就是若说她们今日哪里不同宋见霜刚刚被取走了两滴血。 不管是不是多心找到人就知道了。 宋见霜明白她的顾虑当下就让小橙子去寻韩御医:「切记不要惊动旁人只悄悄请韩御医来。」 小橙子见自家小姐面色凝重连忙跑着去了韩御医那里。 不多时小橙子跑了回来:「小姐我把韩御医请来了。」 韩御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宋小姐可是…可是有什么不适?」 他才刚回去小丫鬟就急吼吼地拖着他往外走还让他不要说话只言小姐有请。 整得跟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橙子关上门去外面守着。」宋见霜吩咐完便看向韩御医「韩御医请坐请你来是想问问你为何觉得我气色不对?」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既然宋小姐有惑我这就验看一番吧。」韩御医坐下把药箱放在桌上拿出装着宋见霜那两滴血的小瓶子。 只见他又拿出几瓶药粉依次倒入血中神色也一变再变。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各自按捺着心绪紧张地等着结果。 半刻钟后。 韩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沉沉道「正如之前罗御医所言宋小姐脉象正常只是气色有亏但我观你眼底猩红恰好又是心口不适 第82页 便想到了一种罕见的症状眼下看来并非是我多心宋小姐果真中了蛊。」! 第48章 宋见霜心头一紧,她中蛊了!何时中的? 「还望韩御医解惑。」 韩御医感嘆一声:「说来也是巧合,这种蛊产自南疆,因存活条件苛刻,所以很难养成,京城已多年未见,我之所以知晓,也是因为上一个身中此蛊的人身份非同一般,恰好是我曾祖父所解……」 那是两百多年的事情了,韩家世代从医,曾祖父因医术出众在太医院任职,告老后开了一家医馆,人称:韩神医。 韩家原只是寒门小户,太医院的俸禄也不高,可韩神医在开了医馆之后,突然发迹,拿出大笔黄金扶持族里,才使得韩家从医的族人越来越多,传承至今。 没有人知道韩神医是怎么突然暴富的,直至他临死前要增添族史,韩氏一族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两百多年前,百钺曾出过一位女相,名唤丘瑾宁,其才冠古今,可惜天妒英才,早早便撒手人寰,据族史记载,韩神医当时尚在太医院当值,正是帮她解了身上之蛊,才得其赠以黄金数千两,藉此发家。 丘丞相当然不是贪赃枉法之辈,之所以拿得出那么多黄金,是因为她的夫人乃两大皇商之一的秦家酒阁创始人,秦初。 韩御医看似老成,实则是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曾祖父生前在手札上仔细交代了此蛊的症状以及解除之法,我有幸拜读过几十遍,适才察觉到宋小姐的气色有些类似,所以想取你两滴血验证一下,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中了此蛊。」 曾祖父是韩氏一族唯一被称为神医的人物,他的从医经验之宝贵,对他们这些后辈从医者来说,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财富。 说看了几十遍都谦虚了,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宋见霜听到了他话中的关键:「此蛊有解除之法?」 能解就好。 韩御医点头:「曾祖父手札上有记载,此蛊虽然霸道,但对味道极为敏感,且贪烈酒,只要以陈年烈酒为饵,再以银针刺穴,便可将其引出。」 「那就有劳韩御医了。」宋见霜一听,彻底放下心来,不仅能解,且不难解,那就宜早不宜迟,赶紧解了。 她倒是不啰唆,但韩御医却犯起了难。 「宋小姐,在下没有带烈酒来。」 这可是皇家寺庙,谁胆子上天了,才敢带酒进来。 而且此时已经是晚上了,京城有宵禁,派人去买也来不及了。 韩御医这句话,直接让宋见霜和丘凉都沉默了。 见她们两个皆皱眉不语,韩御医笑笑道;「两位不必担心,虽然今夜来不及解了,但我这里有能压制此蛊的药,还有啊,此蛊名唤情蛊,顾名思义以惑心为主……」 他又详细讲解了情蛊的特性,话中暗示之意明显。 一般对女子下此蛊的人,所求就是这第一晚发作之时。 韩御医不是圣人,也不喜多管闲事,但为人医者,当怀慈悲之心。 换言之,今晚子时,谁来寻宋见霜,谁就是那个下蛊之人。 丘凉:「…」 这位韩御医说话真是大喘气,能压制就好。 而且…… 她与宋见霜对视一眼,今晚还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看看是不是她们猜测的那个人,是不是李崇淋。 韩御医将压制蛊虫的药拿出来,又叮嘱道:「此药虽可压制情蛊,但也不能完全令其失去活力,只起一时麻痹作用,宋小姐还需意志力坚定一些,方能度过今晚。 待他走后,宋见霜立刻服下药,便去寻文安公主。 瓮中捉鳖也要有人捉才是,此事需要文安公主帮忙才行。 文安公主还没有睡下,听完她的话便允道:「两位师父放心,本宫这就安排下去,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把主意打到本宫的师父头上。」 夜深,院子里一片寂静,为了方便暗中之人行事,文安公主还特意吩咐侍卫在临近子时的时候换班巡逻。 两道黑影悄悄来到院外,见侍卫恰好走开,不由大喜。 「真是天助我也,三郎你不必制造混乱吸引护卫了,只在此处守着便好,为兄去去就来。」 李崇淋语气急切,瞅准护卫走远,朝着大开的院门就走了进去。 江三郎点点头,心里一阵紧张,不过一想起等下要发生的事,又忍不住热血澎湃,什么第一美人,今晚过后,就是一个离不开李兄的残花败柳,简直太解气了。 他望着李崇淋走进院子,嘴角的笑意刚浮现,便觉后颈一痛,瘫倒在地。 两个侍卫利索的把他抬走,绑起来送到静室,等候文安公主发落。 院子里,李崇淋借着月色分辨着方位,小和尚说主卧左边第一间就是宋见霜的房间,他不敢多看,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外,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插到门缝里往上一抬。 门闩应声打开。 李崇淋心头顿时火热,连手都哆嗦起来。他进去后连忙反锁房门,朝着床边走去。 床上的人似乎还没有睡熟,不时发出翻身的动静。 李崇淋大张着嘴巴,连唿吸都觉得紧促起来。 「见霜,我来了…啊!」 哐当一声,床上的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第83页 李崇淋的头撞到桌子上,顿时眼冒金星,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被迎面一脚,当场昏了过去。 「回禀殿下,贼人已经拿下。」 护卫三两下把李崇淋绑好,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棉布,开门復命。 烛火燃起,众人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人,都是熟面孔。 文安公主打量着李崇淋和江三郎,思索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这位是李尚书的嫡子,那位是……」 「回殿下,此人名唤江三郎,与李崇淋一向交好,是江家人。」褚榕儿接话道,她本就出身世家,对四大名门中能数得上号的人都有些印象。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果然是李崇淋。 宋见霜没有犹豫,适时跪下:「求殿下为臣女做主,严惩此二人。」 文安公主忙扶她起来,眼神微凛:「宋师父放心,本宫绝不姑息,这两人简直该死。」 这两人简直来的太妙了,四大名门乃世家之首,李家又是四大名门中地位最高的,再加上一个江家,还真是意外之喜。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说话的是褚榕儿,宋见霜是苦主,又牵涉到女儿家的名声,不好对文安公主问询过多。 她身为公主府长史,在这个时候说话最合适,也算是向宋见霜示个好。 她自入公主府便隐隐觉得文安公主对世家不满,这个当口抓住世家的把柄,对文安公主来说是好事。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宋见霜和丘凉,这俩人不仅是她的贵人,还是文安公主的福将。 褚榕儿在心底又加重了主意,回家就让娘亲立两个长生牌位把人供起来,此二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容本宫想想。」文安公主垂眸沉思,初始的喜悦过后,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天真了。 此事不宜报官,不仅是因为事关宋见霜的名声,还因为李家和江家都是大皇子的人,一旦闹到了明面上,大皇兄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狠心把这两人私下解决了,就只能替宋见霜解一口恶气,稍有不慎,还会引来世家责难。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公主,此事可大可小并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见文安公主久久不语宋见霜心神微动状似愤慨道;「殿下不必顾及臣女名声还请报官吧。」 「官官相护古来如此世家更深谙此理报官并非明智之举。」文安公主轻嘆一声世家盘根错节哪个衙门都有人她就怕交由官府处理之后此事就说不上话了。 对这俩人轻拿轻放实在是不甘心啊。 宋见霜抿了抿唇语气执拗道:「官府难道就不讲理吗?若不能严惩这两个恶徒臣女就是拼了命也要去告御状难道陛下也不能为臣女做主吗?」 她气红了脸眼神坚毅好似随时都可以去宫门外滚门钉告御状。 文安公主眼神一亮:「宋师父言重了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落她深深地看了宋见霜一眼不知宋见霜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告御状就是闹到让父皇也知晓此事。 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公主不能随着性子来是没有把握压住世家。 但若是交由父皇处置呢? 想来父皇一定能给她们一个想看到的结果。 世家再大皇兄再大还能大得过父皇吗? 「来人甲一甲二你们这就持本宫手令进宫将此事禀明父皇。」 两个侍卫领命而去。 夜深皇宫里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陛下 文安公主派人进宫请求召见。」 惠安帝放下手里的奏摺看向回话的大太监:「小书子已经宵禁了吧文安是不是在大相国寺。」 「回陛下文安公主正是在大相国寺为太后祈福这个时辰来若不是要事也太不知分寸了。」书公公轻声回道。 他是惠安帝身边的大太监不假但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凡是关乎两位皇子和文安公主的事一律不能示好不帮任何人说话才能让皇帝一直信赖自己。 有些时候不帮忙说话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助。 「文安有没有分寸朕比你知道命人进来吧。」惠安帝笑着斜了书公公一眼对自己的大太监很是纵容。 毕竟是跟了自己半生的老人了眼里始终只有他这个皇帝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他自然放心。! 第49章 惠安帝喝了口茶,眸光深远,文安这个时候派人来,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个女儿一向安分,且有孝心,比那两个只知道挟势弄权的不孝子省心多了。 人心都是偏的,惠安帝也不例外,原本他更倾向于从两个儿子中择一继承者,但随着时间流逝,老大和老二愈发亲近世家,不懂他的顾虑与忧心。 反倒是文安…… 惠安帝想起小女儿,文安没有遗传到容妃的倾国倾城,五官比两个儿子还像他,端庄大气,又性子单纯。 跟他一样,不争不抢。 惠安帝一直都很得意自己是先帝独子,生来便是太子,继承皇位理所当然,所以他没有经歷过史书上那些所谓九死一生的夺嫡之路,自然而然就喜欢安分些的文安公主。 是你的就是你的,无须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所以,他不介意让文安公主入朝观政,万一两个儿子不知醒悟,这皇权说不定要交到女儿手里。 第84页 正想着,公主府的护卫就走了进来,入门便跪,口唿万岁。 惠安帝放下茶杯,也没让人起来,只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 书公公便道:「来者何人,有事快快禀报。」 「回陛下,末将乃公主府护卫长甲一……」甲一将大相国寺发生的事详细禀告一番。 惠安帝微微皱眉:「不像话,如此恶徒,让文安打杀了就是。」 甲一头也不敢抬,眼睛紧盯着地面,更不敢乱搭话。 而皇帝显然也没打算跟他对话,目光是朝着书公公看过去的。 书公公想也不想,就道:「公主殿下毕竟是刚出宫建府,没经过大事,这等恶徒哪用得着请示陛下,依老奴看就该直接打杀了,管他是李家还是江家。」 惠安帝挑了挑眉,差点没注意到,此事牵扯到李家和江家啊。 「小安子你去跑一趟,命刑部连夜彻查此案,告诉章金律,朕要知道是什么人藐视皇威,敢谋害公主。」 意图欺辱良家女子未遂,哪有谋害皇嗣,挑衅皇权的罪名大呢。 刑部尚书章金律出身寒门,与世家一向不对付,六部中唯有户部与刑部是寒门中人,其余四部都由世家把持,这格局该换一换了啊。 李家,好像才跟褚丞相家的嫡女议了亲,李尚书的心大了啊,兵部该换人了。 书公公连夜把惠安帝的旨意传到刑部,章金律领旨之后,便快马加鞭带人往大相国寺赶去。 按理说,京城治安归兵马司管,除了兵马司还有负责刑事的大理寺,大理寺解决不了的案件才到刑部,惠安帝却直接越过兵马司和大理寺把差事给了刑部。 圣旨只说有恶徒在大相国寺公然以下犯上,意图谋害公主,被当场捉拿,命刑部彻查,严惩不贷。 一路上,章金律的眉头就没展开过,想不通惠安帝此举有何深意,待他见到所谓的恶徒是什么人之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犯事的是李家和江家的人,李崇淋的爹李尚书是兵部尚书,兵马司的直属上司,而大理寺卿江大人是江三郎的爹。 于情于理都该避嫌。 问清楚缘由之后,章金律再想起圣旨所言,当下就明白了惠安帝的用意。 「来人啊,把这二人即刻收押刑部大牢。」语气一顿,他又看向文安公主,「殿下放心,他们这次意图欺辱公主府女官,却阴差阳错差点害死公主之事,臣定会严加审理,绝不姑息,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是给文安公主通个气,直接把案子往重了审理,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有劳章大人。」文安公主不觉得意外,既然父皇插手了此事,那就休想善了。 李崇淋和江三郎不死也要掉层皮。 可不是掉层皮吗,章金律才不管什么世家子呢,手握圣旨,谁也不怕。 他甚至都没等李崇淋和江三郎醒来,便直接命人拿起烧红的烙铁往这俩人脸上招唿了。 李崇淋嗷的一声醒来,还没看清身在何处,另一边脸又被烫得皮开肉绽,当场昏死过去。 章金律冷笑一声:「冥顽不灵,继续用刑,直到他们招供为止。」 观刑的几个刑部官员不禁心头战慄,章老头这哪是审犯人啊,根本就是往死里用刑,连招供的机会都不给一下啊。 他们对视一眼,现在知道章尚书为什么大半夜的叫他们过来观刑了,这观的分明是世家的下场。 李家这个所谓的四大名门之首,今夜过后怕是连号都排不上了。 李崇淋和江三郎都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哪受得住这种酷刑,根本不用审,就全招了。 哪知道这刑部尚书根本没人性,招了供还要继续用刑。 章金律的原话是:小心点用刑,给留口气。 留口气就行! 李尚书听到刑部有人悄悄传来的口信,眼前一黑,儿子完了! 完了的不只是李崇淋,这一夜,刑部灯火通明,李家和江家人仰马翻,到最后,大皇子府和褚丞相府的灯也亮了起来。 大相国寺内,李崇淋和江三郎被刑部的人带走以后,文安公主便歇下了。 丘凉长出一口气:「这下,我们也能安心睡了。」 话落,身旁的人却久久没有回应。 她不由去看宋见霜。 宋见霜低着头,身子隐隐在颤抖,好似站不稳一般。 「宋见霜,你没事吧!」丘凉大惊,忙去扶了她一把。 宋见霜一声不吭,靠在了丘凉的怀里,唿吸声又急又促。 丘凉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韩御医给的药过期了?药效不行了? 怀里的人在此时抬起了头。 宋见霜脸颊绯红,仿佛染了晚霞的白玉,一双眸子也似水含雾,唇角紧紧抿着。 「你方才脸红不会是因为蛊虫吧,我还以为你是气的呢?」丘凉眼神闪避,心里莫名乱了起来,只能转移话题,转移视线,不再看怀里的人一眼。 生怕自己扛不住。 宋见霜好似没听懂丘凉说的是什么,红唇翕动,吐出一句差点让丘凉理智出走的话来。 「扶我去床上……」 她微微仰着头,身子颤抖又紧绷,声音喑哑撩人,双眸迷离,逐渐和画面中的样子重合起来。 第85页 丘凉失神片刻,手紧紧扶住她的腰,忘了动作。 眼见丘凉发起了呆,宋见霜用力咬了一下唇角,哑着嗓子喝道:「丘凉!」 奈何她此时全身无力,就连语气也绵弱不堪,听起来不仅没有一丝威慑力,还格外的勾人,勾得丘凉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往她脸上落。 「丘凉,让小橙子进来…你出去…」宋见霜理智尚在,只是心头乱得厉害,口中干涩,感觉连身子都渴了起来。 正因如此,她想起丘凉说过的话,画面里她们没忍住…… 她不能乱来…… 她克制住心底的渴望,努力去忽视身体的炙热,只想赶紧跟丘凉分开,免得铸成大错。 却不料,她的理智很清醒,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伸出的手落在丘凉胸口,与其说是想把人推开,倒不如说是轻轻敲了一下。 敲在丘凉的心口上,敲得丘凉心跳一滞。 丘凉用力晃了晃头,要命,这样的宋见霜,谁能坑得住啊,好在她不是一般人。早就在画面里看过不止一次的场景又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扛不住也得扛啊。 「我先扶你去床上吧。」丘凉张口语调不稳。 「让小橙子进来服侍我你走。」宋见霜艰难保持着理智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又缓又弱好似还夹杂着一丝颤意登时让丘凉心头髮麻。 「小橙子才多大你可不能祸害未成年还不如祸害我。」丘凉扶着她就往床边走完全拒绝宋见霜的提议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啊怎么能让小丫鬟进来服侍呢她不是人吗? 宋见霜唿吸一滞知道丘凉误会了「服侍」的意思她顿觉好气又好笑贝齿暗暗用力几乎将唇角咬破才冷静了一些。 「我是说让橙子去打盆冷水来帮我擦拭一番你赶紧走。」 她是真怕了丘凉口中的天雷地火若她们今晚真的发生了什么以后该如何自处…… 丘凉深唿吸两下胡乱把宋见霜按倒在床上扯起被子就是一顿乱盖把宋见霜捂了个严严实实。 搞定她可真聪明 看不见就不会受其蛊惑了这个时候的宋见霜再勾人也勾不到她了她看不见看不见。 宋见霜:「…」 宋见霜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傻子莫不是想捂死她! 她才挣扎了一下结果丘凉整个人都压了过来隔着一层棉被沉沉压着还碎碎念道:「你忍一忍万一小橙子进来给你擦身子被你强行那啥了怎么办?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主子就豁然人家小姑娘啊。」 丘凉心累她真是太靠谱了坐怀不乱还一心为宋见霜着想。 「唔***」这个傻子不仅想捂死她还想压死她! 宋见霜挣扎这么一闹腾下来心里的慾念倒是忘了个干净只剩下对丘凉的怨气快起开她快憋死了。 丘凉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头:「乖一点再动我可不忍了啊。」 被子下的人顿时老实下来一点动静都没了。 丘凉压了一会儿见宋见霜没有丝毫反应了心里一突这个女人不会闷死了吧! 她忙掀开被子露出宋见霜的脸来。 宋见霜怒目而视唇角刚动了一下一个「滚」字又被捂在了被子下。 丘凉大松一口气还活着就好那再闷一会儿吧她乐于助人。 宋见霜:「…」! 第50章 丘凉对她的怨气一无所觉,还贴心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如果觉得没事了就说一声,如果还是不行就别吭声。」 被子下传来一声闷哼。 就在宋见霜以为自己得救的时候,谁料被子被压得更紧了。 「我忘了你这会儿脑子不清楚,就是吭声也不是本意,你再忍忍。」 丘凉也是真的怕,怕自己定力不行,真来个天雷动地火,她更怕的是两人之所以成亲就是因为这一回没扛住,到时候全都是责任,没有感情,那也太坑了。 宋见霜:「…」她跟这个傻子不共戴天! 宋见霜无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直接昏过去算了。 良久,丘凉才轻轻掀开棉被。 「我清醒了,你冷静一点,我没事了,快让我起来。」不等丘凉说话,宋见霜语速极快地开口。 生怕说晚了,这个傻子再把她的头闷上。 「清醒了就好。」丘凉起身,顺手挪开被子,躺到了一旁,「没事了我们就睡吧,这一晚上给我整的,累死了。」 宋见霜重获自由,当场深吸一口气,抬腿,用力一踹。 「滚!」她终于把这个字说出口了! 「你这个人怎么还翻脸了呢?」 「请你,马上、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房间里打打闹闹,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小橙子守在门外,抬头望月,小姐跟丘姑娘的心真大,不愧是主子,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能嬉笑打闹。 可怜她这个做丫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快担心死了。 次日清晨,将军夫人才刚起床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罪名是豢养毒蛊,伙同李崇淋、江二郎谋害公主。 朝堂上,惠安帝看着刑部尚书章金律呈上来的奏摺和罪供,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要知道李家一直把持兵部不说,还拉拢了掌管边疆大军的镇南将军,几乎把百钺一半的兵权都握在手里。 「……贬镇南将军为庶人,李尚书、江寺卿教子不严,革职查办,李崇淋和江三郎永世不得入仕。」 第86页 「父皇,此事还未查明……」大皇子心惊之下,忙跪地求情。 「散朝,凡求情者一律按同谋论处。」 大皇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惠安帝冷冷瞪了一眼,直接散朝。 这个逆子,到底懂不懂兵权被世家把控是什么滋味,还想帮李家求情,简直愚不可及。 大皇子不知道兵权旁落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自己几乎与皇位无缘了,李尚书是母后的亲哥哥,是他的亲舅舅,李家完了,他也完了一半。 父皇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这是要逼死他啊! 惠安帝没想逼死自己的蠢大儿,他想弄死的是那些拎不清的世家,顺带着对小女儿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文安真是他的好闺女啊。 才入朝观政没几天就为他解决了心腹大患,还是兵不血刃,该赏。 于是,文安公主人还在大相国寺没回来,宫里的赏赐就跟流水一样被抬进了公主府。 众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墙头草甚至想暗中投靠公主府,奈何文安公主她不走寻常路,根本不收啊! 就差明摆着告诉百官了,本宫只需让父皇一个人看重就够了,你们这些个官员都别沾。 这一日,大皇子失魂落魄,李家和江家哭天抢地,二皇子则心事重重。 「诸位以为,父皇此举是否更属意皇妹?」二皇子下朝后便召集谋士,分析局势。 「殿下的意思是…牝鸡司晨,陛下应当不会如此煳涂,如今泰王(大皇子)大势已去,殿下静观其变为妥。」 二皇子挑眉:「父皇他早就煳涂了,眼里只有那个妖妃和她的女儿。」 「殿下慎言。」 「你们说若是皇兄和李家怀恨在心,又想谋害本王的好皇妹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皇位只能是他的。 大皇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弟弟正打算往他身上泼脏水,他这会儿一整个焦头烂额,不仅要安慰母后,还要去收拾李家的烂摊子,简直分身乏术。 李家。 李尚书,不,应该说是李家大爷。 李大爷看着满府哭哭啼啼的女眷,烦不胜烦,他做梦也没想到,风光了几百年的李家就这么败了。 李家只有两房,当初为了让自己的仕途更顺利一些,他们大房入仕,二房则打理族中庶务,所以李二爷是李氏族长。 出了这么大的事,李二爷天不亮就守在大房这里,不等大哥散朝,降罪的圣旨就先到了李家。 「完了,李家完了!我要去褚家退亲」 李二爷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想把自己的亲事退了,他的心里只有亡妻,对褚宁莲根本喜欢不起来,都是大哥说什么为了李家的未来着想。 李家都没有未来了,还着想什么。「不许去,这种时候更要抓牢这门婚事,咱们李家只是一时衰败,只要把小辈们扶持起来,迟早会东山再起。」李大爷忙出口制止,只要皇后没倒,他就还是皇舅,有大皇子在,褚丞相也不会反悔。 李二爷动了动嘴,没吭声,哪有什么能扶持的小辈,嫡系大房这一脉,李崇淋永世不得入仕,他又没有儿子,指望旁系子孙吗? 他真没看出来李氏旁系子孙有什么出众的小辈。 正腹诽着,就见李崇淋被扶了进来。 李崇淋一步三晃,满身血痕,脸上还蒙了一块布。 「你这逆子,还有脸回来!」李大爷一看见这坑爹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个女人,这个混帐把整个李家的前程都搭进去了,气死他算了。 好好的李家啊,四大名门之首,世家楷模啊,就因为这个不孝子的一时冲动,全完了。 李二爷也又气又恨:「可不是没脸回来吗?」遮着脸呢,犯下如此大错,还知道没脸见人,真是该死。 李崇淋两眼呆滞,无知无觉地任由打骂。 直到脸上的布被撤掉,他才似回了魂,状若疯魔地去捡地上的布。 可是该看到的都看到了,李海棠直接尖叫出声:「大哥,你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上面烙印叠烙印,除了眼睛和鼻子一块好肉都没有,就连嘴巴都是歪的。 李大爷看着宝贝儿子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惊吓后退,跌坐在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时间,在场的人又吓昏过去几个。 大皇子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这一刻,他更加清楚认识到,自己离那个位子真的远了,他被李崇淋这个煳涂表弟坑惨了。 再说大相国寺,文安公主接完圣旨,缓缓露出一抹畅怀的笑意。 这步棋走对了! 父皇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对,应该说她这步棋没有让父皇失望。 从此,六部中有一半都是寒门中人,兵权也从世家手里收回来了,父皇可以高枕无忧了。 文安公主身后,从起床开始就横目相对的两人,难得的眼里都带笑意。 宋见霜对上丘凉的视线,笑意顿时一收,差点忘了,她还生这个傻子的气呢,幸好没闷死,不然她死不瞑目。 丘凉被瞪了一眼,满心无语,这个女人真是吃错药了,不说句谢谢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翻脸,真是惯的。 知道她昨晚费了多大的劲吗? 好在她扛住了。 第87页 两人又对视一眼 没有打搅沉浸在欢喜中的文安公主一起回了房。 「今日第一卦就算文安公主的安危吧。」宋见霜看着丘凉道。 这是她们昨天商量好的在大相国寺的每天一早就算下文安公主的安危以此来确定是哪一晚出的事。 丘凉撇撇嘴:「算就算你冷着一张脸做什么我昨夜可是帮了你。」 宋见霜闻言斜了她一眼:「我谢谢你没把我直接捂死。」 丘凉瞪眼她有什么办法不把宋见霜捂严实她怕自己扛不住啊。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 「不识好人心摇卦吧。」 宋见霜冷哼一声拿出铜钱。 摇完卦后便把手往桌上一摊不似往常那样直接握住丘凉的手多少还有些心气不顺。 她差点就被这傻子闷死了能顺吗。 丘凉决意不跟她计较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伸手握住。 眼前画面闪过黑衣人剑光血光褚榕儿倒地文安公主仓皇后退她和宋见霜带着僧人赶到。 「就是今晚可是不对啊文安公主的护卫呢?」 那么多护卫跑哪儿去了怎么来相救的是大相国寺的僧人。 宋见霜也不得其解:「我们去找公主先提醒她早做防备。」 文安公主一听这俩人大早上的又算上卦了不由失笑:「两位师父这次是为本宫的长史所算?」 宋见霜点头:「臣女心里不踏实就想着为大家都算一卦第一卦就是帮褚小姐算的她今夜有血光之灾。」 反正明面上绝不承认她们擅自给文安公主起了卦。 文安公主眸光闪动又是血光之灾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沉吟片刻吩咐下去:「甲一本宫命你挑选三十名好手即刻剃度换上僧袍见机行事。」 随后她又看向褚榕儿:「褚长史你今日便跟在本宫身边吧有本宫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褚榕儿依言称是一脸乖巧。 丘凉在一旁嘴角微抽心道人家本来一点事没有就是因为跟在你身边替你挡了一剑才有的血光之灾。 不过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最后的画面里出现的是一群和尚了感情是文安公主这个大聪明让功夫好的护卫都剃成光头伪装成了僧人。! 第51章 如此一来就都对上了,看来今晚有场硬仗啊! 而在那之前,丘凉和宋见霜还有事要做。 两人回到房间,宋见霜便摇了摇铜钱,这一卦问事发的时间。 「准确时间是今日傍晚酉时。」 第二卦问幕后行兇者是谁,最后有没有伏法。 「幕后兇手是二皇子,但被查出来的却是大皇子,应该是替二皇子背了黑锅。」 丘凉松开宋见霜的手,说出自己看到的画面,现在已经临近正午,离酉时不远了。 冬日的天黑得快,傍晚刚好是日落之后,昏暗初显。 宋见霜沉眉深思片刻,忧心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不要提前插手此事,让褚榕儿不必经此一劫。」 虽然她们早就算到了褚榕儿并无生命危险,但到底是中了一剑,能不受伤自然更好一些。 丘凉沉默了一会儿,改变未来的事,她们做过。 最早在宋家村时,第一次看到的画面应该是原主的下场,或许也是她自己的下场,在宋见霜没有插手的情况下,她被丘家老二卖给老木匠之后的下场。 她和宋见霜一个有意,一个有心,才改变了那个下场。 后来是宫变,丘凉猜测也是因为她们与文安公主走近,才使得发动宫变、登上皇位的二皇子没走这条路,最后皇位落在了文安公主手里,后面还有几次,改变后的结果无疑都是好的。 那么眼下呢? 未来的每一件事一定要发生改变吗? 又该如何去做到万无一失? 「我也不知道,不然我们试着问一卦,若是阻止褚榕儿受伤,她的未来会怎样?」 丘凉不惧怕改变未来,她担心的是改变未来以后,有些结果并非她们所希望看到的。 世界万事,并不能事事如人意,万一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结果呢。 「你这个想法可以一试,若是假设也能算准,以后行事就更方便了。」宋见霜又捏起铜钱,按照丘凉设想的那样,默问如果阻止了褚榕儿受伤,会怎样? 丘凉握住她的手,目光微微失神,而后怔怔无语。 「怎么了?」 「褚榕儿的未来改变了,她没有嫁给文安公主,而是成为后宫总管嬷嬷,也陪在文安公主身边一生。」 所以,果然改变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宋见霜默然,皇后与后宫总管可是差太多了,难道文安公主和褚榕儿的缘分便是从今晚的捨身相救开始吗? 「我们都不是褚榕儿,贸然改变未必是她所求,不如问问她自己吧。」 问她自己? 丘凉诧异,有些好奇宋见霜打算怎么问。 宋见霜起身出门,直接去找了褚榕儿,开门见山道:「褚小姐,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方才又为你起了一卦,看看你跟随殿下左右是否会躲过这次的血光之灾。」 褚榕儿闻言笑了:「有劳宋姐姐挂念,结果是吉是凶?」 她一点也不介意宋见霜为自己起卦,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开心,这是在关心她啊。 第88页 除了娘亲,还没有人如此把她放在心上,宋见霜不仅是她的贵人,还是个心善的大好人。 「此卦本是大凶。」 一句话让褚榕儿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本是大凶是何意,还请宋姐姐不吝赐教。」 「褚小姐可能不了解,这铜钱若是摇中了三个正面,乃是变爻,阴爻变阳爻,坏事成好事,你这一卦便是摇到了变爻,还是两次。」宋见霜不紧不慢道。 丘凉在一旁听她胡扯,心道多读书懂得多了真有用,忽悠起人来跟真的一样。 褚榕儿的脸色变了变,语气恳切道:「还请宋姐姐明示。」 「卦中有两个变爻意味着此卦要以两个变爻的爻辞来解,这两个变数都关乎你的前程,一个是大凶变大吉,一个平平,论不上吉凶,就看你怎么选了。」宋见霜神色淡定,煞有其事的模样让褚榕儿很是信服。 「还望宋姐姐说明白一些。」褚榕儿稳了稳心神,若是别的事,她觉得自己直接听宋见霜安排也没什么,但关乎前程,那就关乎她以后的日子,关乎能不能为娘亲撑腰,她需谨慎一些,了解更清楚一些。 「你若不想改变,必有血光之灾,生死难料,若能活命,灾后定荣华加身,你若想改变,便能免遭此劫,此后前程平平。」宋见霜说完,静静望着褚榕儿,等她做选择。 褚榕儿深吸一口气:「这里面所说的改变,可是宋姐姐能帮我化解此劫?」 宋见霜轻轻点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用命去搏前程,看来褚榕儿是选择改变了。 却不料,褚榕儿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宋姐姐,我想拼一把。」 意思是,她不想改变,她愿遭受血光之灾去搏一个荣华加身。 褚家两房里,大房当他们二房是累赘,爹爹褚二爷整日花天酒地,大有宠妾灭妻之势,哪怕知晓她有可能成为公主府长史也不见收敛。 毕竟公主府长史一职的品级虽然不低,但只能管得着公主府的事,在别的衙门说不上任何话。 而她想说上话,想在褚家说上话,想在京城说上话,想成为娘亲最可靠的庇护。 宋见霜打量着褚榕儿稍显激动的神色,有些明白此女为何能成为皇后了,光是这一份敢拿生死去赌前程的胆魄,寻常人中就极少见。 「褚小姐觉得公主殿下如何?」 话一出口,宋见霜就觉得自己这一句是多问了,文安公主待人宽厚,又极为尊重大家的个人意愿,未来肯定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尤其是在婚事上。 所以说,褚榕儿会嫁给文安公主,是她自己的选择。 「殿下她是这世间最好的殿下。」褚榕儿想起文安公主,眼里的惶恐不安被一抹温柔笑意取代,她的前程都在公主府,在殿下身上。 殿下就是她的所有,拼尽所有也要去换的前程。 宋见霜默然,这句话果然是多问了,看褚榕儿的神色,为文安公主挡那一剑,恐怕也是心甘情愿。 回到房间,丘凉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我们不用改变什么了,对吗?」 原来起卦还可以去设想一种情境,可惜今日的次数都用完了,不然她还真有想问的。 比如问,如果说她照常过日子,不主动去寻求任何改变,到最后会和宋见霜成亲吗? 「静观其变吧。」宋见霜点点头,她们能做的就是等到傍晚,及时发现不对,带人前去支援。 两个人打定主意,便一个留在屋里,观察着这个院子的情况,又吩咐小橙子去文安公主所在的静室附近,留心看着静室那里的动静。 丘凉则在大相国寺闲逛起来,旨在找到画面里的那一幕发生在何处。 越过那尊四面千手佛,她想起今早刑部特意给文安公主誊抄的那一份口供,来自李崇淋的口供。 那蛊虫便是在这尊千手佛前看,被伪装成小沙弥的将军府侍卫悄悄放出。 丘凉心底感嘆一声,还真是防不胜防啊,谁能料到有问题的不是佛珠手串,不是她们所接触的任何东西,而是只要出现在附近就逃不掉的蛊虫呢。 她又看了眼佛像,正打算穿过大殿去后面的山林转转就看到两个僧人结伴走过。 丘凉望着他们的身影,远远跟了上去。 有人带路,最好不过了。待走到后山,看着影影绰绰的树木,丘凉愈发觉得熟悉,画面中的场景好像就是这一片山林。 不等她仔细打量,就发现原本走在前面的两个僧人忽然不见了。 丘凉快步上前,走到了山崖边。 她又回身望去,只有这一条来路啊,难道见鬼了不成,那两个僧人呢? 丘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空荡荡的山林,莫名有点瘆人。 难道她出现幻觉了? 不应该啊,她脑子清楚着呢,眼睛也没毛病。 丘凉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往回走,路过方才的大殿,看到有僧人在打扫,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就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回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大殿门口的僧人,忽地愣住。 「这位大师,你们大相国寺的僧人可是都穿一样的衣袍和鞋子?」 正在打扫的僧人把扫帚往胳膊下一夹,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正是,只有方丈是穿袈裟。」 第89页 其余弟子和长老都是穿颜色、款式一样的僧袍,只有长短不同而已。 「多谢大师解惑。」丘凉丢下一句话,忙转身往她们入住的那个院子里跑。 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方才那两个去后山的僧人不对,他们穿的鞋子不一样。 之前她还有些不明白,这大相国寺里那么多公主府的护卫,还有武艺高强的武僧,那些黑衣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原来也伪装成了僧人,怪不得能掩人耳目。 大相国寺占地极广,僧人少说有五六百名,只要穿了僧袍混在其中,一般人不留心看还真难以察觉。 宋见霜听完丘凉的话,缓缓扬唇:「怪不得公主的人察觉不到敌人从何而来,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四处走动。」 她浅浅笑着,眉目舒展,眸光明亮如朝阳,晃动人的心。 被晃动的丘凉勐地回过神来,完了,她竟然看宋见霜看呆了。 虽然就惊艷了那么一下,也就两三秒的功夫,但确实是呆了,她捂了捂胸口,美色误人啊! 「怎么了?你心口不舒服?不会出去这一趟也中蛊了吧。」宋见霜看着忽然捂住胸口的人,笑问道。! 第52章 「我才没中蛊,我就是跑太快,有点喘不上气来。」丘凉赶紧放下手,她才没中蛊。 说起那蛊…… 她看向宋见霜,目露打量,这个女人好像还没解蛊吧? 宋见霜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神色淡了淡:「韩御医说他只是在先辈的手札上看到过此类病症,并未亲手诊治过,为以防万一回府去看手札了。」 韩御医虽然对那些手札倒背如流,但真摊到自己手里,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怕下针的时候有什么忌讳,所以今早打过招唿就回府去了。 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宋见霜才说了这话,韩御医就出现在门外。 「宋小姐,在下心里有数了,我现在就可以为你解蛊。」韩御医特意把手札带了出来。 有手札在,他心里彻底踏实了。 「有劳韩御医,请坐。」宋见霜神色淡定,而后看向丘凉,意思是你可以走了,把位子让出来。 丘凉便起身站到一旁,换韩御医坐到了宋见霜对面。 哪知韩御医才坐下去就又站了起来,面色透着一丝古怪。 「那个,恕在下冒昧,曾祖父手札中有记,解蛊时最好在床上。」 曾祖父的手札有详细记载,当时他给女相丘瑾宁刚解完蛊,丘瑾宁竟又情蛊发作,幸而她的夫人秦初一直在身边,陪她一起熬过了那晚。 换言之,情蛊一解,并非就万事大吉了。 解蛊当晚的后遗症才是发作最厉害的时候,需有心上人在身旁,共赴鱼水之欢,此后才算是彻底解了。 这些话,韩御医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只能想着从旁暗示。 苍天大地,希望他能暗示清楚。 宋见霜微微一愣,要去床上,不就是扎手指上的穴位吗?用得着去床上? 不过韩御医既然这么说了,她身为病患,理应听医者吩咐。 「宋小姐躺好,只需露出手来便可。」韩御医搬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拿出烈酒和银针摆放在床头柜上。 宋见霜依言照做,嘴唇动了动,没有赶丘凉出去。 虽然说韩御医是大夫,但孤男寡女的到底有些忌讳,有丘凉在也好从旁照应。 却不料,她倒是准备好了,韩御医却半晌没有动静。 「韩御医?」 「啊?冒昧问一句,宋小姐有心上人吗?那人可在寺中?」 韩御医踌躇片刻,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没有。」宋见霜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御医怎么突然八卦起来了。 她有没有心上人,跟解蛊有什么关系吗? 没想到,还真有! 「在下也说不明白,宋小姐聪慧,不如自己看吧。」韩御医干脆把曾祖父的手札拿出来,递给宋见霜。 这话实在是难以说出口,总不能直言:你这蛊虫一出来,就会情难自抑,需与人行床笫之欢,才算完事吧。 宋见霜疑惑地接过手札,看到后面,脸色不由变了变,疑惑变成了一言难尽。 这情蛊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吧! 她还没有成亲,去哪找一个现成的心上人来帮自己。 「韩御医,若患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呢?我是说,我定力尚可。」 宋见霜觉得自己可以克制住,就像昨日,她的理智一直在,即使丘凉没有用被子捂住她,她也自信可以战胜情蛊发作。 韩御医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嘴角抽了抽:「宋小姐可知,当年那位女相丘瑾宁亦是心志坚毅之人,需知有些时候,身不由己啊。」 话落,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一旁的丘凉,话说丘瑾宁的心上人也是女子来着,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 这俩人看着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不怪他乱拉郎配,这大相国寺里除了僧人就是文安公主带来的人。 他也问过宋见霜了,这位宋小姐并无心上人,既然没有特定的人选,那就只能遵循就近原则了。 总不能让他这个大夫来吧。 虽然说医者不忌讳患者,但他只是个天真正直的御医啊,还没到能为了患者搭上自己身体的境界。 第90页 宋见霜听了韩御医的话,不自觉地看了眼丘凉,而后眉头一皱:「她不行,韩御医可有什么药,用来压制一二。」 「曾祖父手札上并没有相关记载,在下也不敢贸然试药,宋小姐三思。」 三思…八思也不行! 宋见霜又瞥了丘凉一眼:「你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话音一顿,她又改口,「等一下,过会儿引出蛊虫,你再与韩御医一起出去吧。」 丘凉听他们两个打了这么一会儿哑谜,啥也听不懂,就听懂一个她不行,她怎么不行了! 「你们快点儿,还有大事要忙呢。」别忘了太阳离落山不远了,傍晚一到,文安公主和褚榕儿那边就出大事了。 这俩人瞎磨叽什么呢,一个大夫,一个患者,不赶紧治病瞎聊什么心上人啊。 「丘姑娘不知,宋小姐这边的事也大着呢,不知你有没有心上人?」韩御医接过话茬,善解人意地帮宋见霜问了句。 他可真是宅心仁厚啊,操老大心了。 宋见霜:「…」忘了这位年轻的御医是个话痨了,真是什么话都敢接。 丘凉听韩御医这么一问,顿时心生警觉:「什么大事,我没有心上人怎么了,如果不是什么好事,你们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有些危险,好像被盯上了一样。 韩御医确实盯上她了:「丘姑娘与宋小姐关系如何,若她有难,你可愿相助?」 他算是看明白了,宋见霜是个脸皮薄的,眼下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丘凉这一个候选,还犹豫什么,总不能不解蛊了吧。 别说,宋见霜还真想到了这一点:「韩御医,她真的不行,不如您还是先给我一些压制情蛊的药吧,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行解蛊。」 合适的时机就是指等她成亲以后,或者是有了心上人以后。 哪知韩御医连连摇头道:「宋小姐不知,当年那位女相丘瑾宁虽然解了蛊,却英年早逝,解蛊后没活过十年,就因为这蛊虫以心头血为食,拖得越久越不利,曾祖父也是在丘瑾宁逝后对此蛊耿耿于怀,继续研究数十年才得出结论,这蛊在你身上一日,往后便少活三年啊。」 宋见霜默然,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丘凉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字面意思还是懂了,尤其是最后这几句话。 「宋见霜昨天下午中的蛊,岂不是要少活三年,那还等什么,赶紧解蛊啊,我跟她关系还行,帮帮忙当然没问题。」再拖下去,就超过十二个时辰了,那就是要少活六年,想想就吓人。 「所以,丘姑娘与宋小姐关系如何,若她有难,你可愿捨身相助?」韩御医见宋见霜不吭声了,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丘凉眨了眨眼,方才还是问愿不愿意相助呢,这才多大会儿就变成了愿不愿捨身相助,加了『捨身』这么一个词,差别可太大了。 「敢问韩御医,怎么个捨身法?不会是让我以身饲蛊吧?其实吧,我跟她不熟,哈哈。」 丘凉讪笑一声,难道这蛊虫只能转移,不能尽除,那怎么行! 她还没活够呢,那必然是不行的! 这种忙还是换别人帮吧,她们不熟,谢谢。 眼看丘凉自我脑补个没完,宋见霜抿了抿唇:「不必多说,我与她的关系确实一般,韩御医还是大胆试药吧,若有意外,我自一力承担,与你的医术无关。 丘凉也跟着点头,没错,治病要用药的,不能用她啊。 韩御医见状,长嘆一声:「是在下多嘴了,既如此,那宋小姐先掩上口鼻吧,这情蛊见不得酒气,我这就为你施针。 宋见霜点头,左手用衣袖遮住口鼻,右手静静伸出。 虽说十指连心,但只是右手中指被针扎了一下尚能忍受,紧接着她便贝齿一咬,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角,差点没忍住。 刚扎破的手指被放进酒罈里,剧痛直钻脑海,引得她身子一僵,而后闷哼一声,忍不住发起抖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蛊虫已出,宋小姐快服下此药压制。 韩御医见蛊虫入坛,忙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宋见霜。 可宋见霜此时已神智昏沉,痛意裹挟着慾念,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哪还有余力去接药。 韩御医心里有所预料,见状便转头把药塞给丘凉。 「丘姑娘快帮宋小姐服下此药,在下告辞。 再待下去,就不是他能看的了。 宋见霜到底是靠药物压制,还是求丘凉帮忙,就看她们二人自己的选择了,他只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大夫,管不得这种事。 韩御医给了药,拎起药箱就跑,脚蹬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声巨响,大力关上了门。 丘凉茫然望着手里的药,再看面颊和耳朵都红透了的宋见霜,不由呆了呆。 「宋见霜?你没事吧。 她端起一杯水凑到床头,伸手想给宋见霜餵药,却见宋见霜唇角紧绷,满脸薄汗,一点也没有张嘴的意思。 宋见霜恍惚听到丘凉的声音,本能地不想与她发生什么,下意识地就往被子里钻,根本理都不理。 丘凉看着蒙头进被、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肯配合的人,再次呆住。 好傢伙,韩御医也太不厚道了,患者这么不配合这药怎么餵得下去! 第91页 「你快吃药,别耽误了正事。丘凉伸手去扯被子,再耽误下去万一宋见霜又少活三年,她的罪过就大了。! 第53章 可宋见霜却似什么也听不到,缩在被子一直发抖,不肯出来。 丘凉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找韩御医问个清楚,出门后就看到韩御医正站在院子里,并没有离开。 俩人瞬间大眼瞪小眼。 「韩御医,宋见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丘姑娘看完就明白了,这本手札价值万金,你小心些,看完就赶紧还我。」 韩御医把手札递给丘凉,还贴心地翻到了那一页,记载着情蛊后遗症的内容。 他就知道这药不好餵,也猜到了丘凉会追出来,所以才等在外面。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谁让他是个善良又体贴的好大夫呢。 丘凉看完手札上的内容,傻在当场。 还能再胡扯一点吗? 她算是明白什么叫捨身相救了,原来是这个捨身,好傢伙,是她捨身吗?应该说是宋见霜捨身才对。 啊呸,她们俩谁也不能乱舍啊。 「丘姑娘?丘姑娘回神了?」韩御医见丘凉状若痴傻,好心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不至于被打击傻了吧。 丘凉回神,声音严肃起来:「韩御医确定这上面写的都是实情?」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这是我曾祖父韩神医亲笔所书。」 「那能靠药物压制吗?」 韩御医嘆气:「曾祖父手札中并没有相关记载,我也不确定吃了有没有用,丘姑娘可以先给宋小姐吃下,视情况而定,万万不可存把她打晕之类的念头,稍有不慎就适得其反啊,还请多斟酌行事,若有意外随时叫我。」 他说完拱了拱手,拿回手札就走到院门外,站在了那里。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出门就能及时找到他,他还听不到屋里的动静。 总之,身为一个大夫,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已然是尽心尽力了。 丘凉揉了揉太阳穴,信息量太大,她得缓一缓。 不对,现在可不是缓神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顺手反锁房门。 不仅没有时间缓神了,还要快,因为傍晚就要到了,别说宋见霜等不得,文安公主和褚榕儿那边也等不得啊。 丘凉看着手里药,有些难以抉择,这个身是舍还是不舍呢? 其实吧,她跟宋见霜关系虽然一般,但一起经歷了这么多,情分多少有了些。 可这种朋友之间的交情,跟那种能在床上发生故事的感情不一样。 她犹豫不决,宋见霜却没有给她一直犹豫下去的机会。 原本缩在被子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把棉被踢到了床角,露出完整的身段。 宋见霜蜷缩在床上,墨发如瀑,眼波流转,神情迷离。 衣领也扯开了大半,露出的玉白肌肤,好似被晚霞罩住了一样,玉色中透着一层薄红。 她红唇微张,迷离的神色中带出一股子茫然无措来。 好像是想做些什么,却又不得章法,不知该如何去解心口、身上的炙热。 丘凉唿吸微滞,差点又看呆,这场景,莫名又跟画面里的那一幕重合了,是那个只有在画面里才看得到的宋见霜,妩媚动人,勾魂摄魄。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意阻止住了即将出走的理智。 「宋见霜,张嘴。」 丘凉拿着那枚药,一狠心直接就往宋见霜嘴里送。 宋见霜难得地没有反抗,顺从地张嘴,把药吞下,而后舔了舔嘴角,双眸一红,委委屈屈道:「苦-」 她的眼底染着雾气,湿润又乖巧,全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迷人。 丘凉死死咬住牙关,不行,忍不住,她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好疼,疼得她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奔着宋见霜而去。 「喝水就不苦了。」丘凉赶紧倒了杯水,凑到宋见霜嘴边,头却微微偏着,视线紧紧盯着床单。 她哪受得住这样要命的宋见霜啊! 这个女人真的太考验她的意志力了。 丘凉手中的杯子被人接了过去,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啪得一声,杯子落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住。 宋见霜钻进丘凉怀里,墨发凌乱,从丘凉的锁骨上滑落,丝丝痒痒,引人战慄。 丘凉不由僵住,双手无处安放,搂不得,也推不得。 她的手不敢碰宋见霜一下,生怕一碰便不可收拾。 她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宋见霜,你还清醒着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唔。」 唇上温温凉凉,柔软,诱人,堵住了那未说完的话。 丘凉眼睛睁大,神思恍惚了一下。 她只看得到宋见霜闭着的双眸,还有那泛红的眼角,神情似被烈酒浸染,炙热又沉醉。 丘凉唿吸发颤,心里颳起海啸,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这可是她的初吻啊!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见霜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不满足于唇角相贴,手指循着本能去扯丘凉的衣领,焦急又莽撞。 丘凉唿吸一滞,手终于动了。 第92页 「宋见霜,你冷静一下。」她好似拼尽了全部力气,才把宋见霜推开。 宋见霜仰面躺在了床上,手指紧紧攥着,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贝齿逐渐用力,咬破了唇角。 鲜血顺着下颚流淌,染湿了脖间的一缕长发。 她两眼空空,像是被推倒在地的女神像,失去了自己得灵魂,黯然,破碎。 丘凉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宋见霜,你…你再忍忍,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再…总之你的身体要紧,也不要太逞强。」 宋见霜不知听到还是没听到,唇角的鲜血越流越多,雪白衣领很快也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她就那样咬着唇角,神情痛苦又麻木,恍若失去了生机一般,任由痛意把自己吞没,吞没身体里的渴望。 丘凉看得心惊,心惊又不忍。 她脱掉鞋子,缓缓把人搂在怀里,用衣袖去擦宋见霜的嘴角,可是鲜血却擦不断。 「宋见霜,别咬了。」 宋见霜恍若未觉,牙齿丝毫不见松动。 「别咬了,我们不忍了,不忍了好不好……」丘凉心里蓦地一酸,语调里带出一丝哭腔。 可怀里的人却执拗得可怕,不肯放过自己,不肯丢掉那仅存的理智。 丘凉脑子里慌成一团乱麻,小心又用力地把手指送到宋见霜嘴边,送到宋见霜的齿缝里。 剧痛袭来,她不由得手臂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手指随时都会被咬透。 宋见霜缓缓睁开眼睛,唇角松动:「丘凉,打我…打晕我。」 丘凉低头,压住她的唇。 宋见霜手指松了又攥紧,眼神里划过一抹纠结,纠结过后是隐忍。 「丘凉…」 她克制着那萦绕在心头的想要,却难敌再次昏沉的神智,只茫然唤出丘凉的名字。 丘凉扯下床幔,慢慢向下。 「我们不忍了好不好。」 「我不进去好不好。」 「我就在外面好不好。」 一声声温柔的哄劝,带走了宋见霜最后的理智,她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微凉的指尖划过。 所有的隐忍在顷刻间溃不成军。 宋见霜微微仰着头脚背绷直。 ……被风席捲…… 像一抹轻薄流云飘在午后的半空中随风走。 随风聚随风散。 远去淡去。 落成雨雾…… 院外韩御医看了看时辰马上就酉时了。 丘姑娘进去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就在这时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她看到一个僧人走进静室不知道说了什么文安公主和褚榕儿就跟着那个僧人离开了静室看方向是去了后殿 小姐吩咐了一定要盯紧尤其是临近傍晚的时候不管文安公主和褚榕儿谁出门便马上来报。 她是及时来报了却不料院子里多了个拦路的。 「小丫头你家主子正忙着呢 有什么事晚会儿再说。」 小橙子认识韩御医当下便客气道:「我有要事是小姐吩咐的烦请韩御医让让。」 韩御医一脸凛然道:「你这小丫头怎么不听劝非是我不让实在是你家小姐现在不宜打扰。」 他容易吗身为一个大夫给人治病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人看门。 简直牺牲太大了。 小橙子见他拦着不让登时急了:「你这人怎么回事赶紧让开不然误了我家小姐的大事我可不客气了啊。」 韩御医瞪眼:「你家小姐现在正经歷大事呢你进去保管后悔我劝你别乱来。」 「我要禀报的才是大事小姐说了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可是好意你这小丫头别不识好歹啊。」 小橙子怒了:「让开好狗不挡道。」 「嘿你骂谁是狗呢?」韩御医揪了揪胡茬没揪住他决定了从今日起就留鬍子以后就能吹鬍子瞪眼了。 「谁挡道谁是狗。」 院子里吵嚷声不断很快就发展成了对骂。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响了一声。 「橙子可是公主殿下出门了?」宋见霜走出门来鬓髮微微凌乱好似刚睡醒一般。 「是公主殿下和褚小姐方才往后山去了。」小橙子赶紧往门口看去扬着脖子答道。 宋见霜眉头微蹙:「快随我去叫人。」 她急走几l步脚下冷不丁地一晃幸好被人及时扶住了腰才不至于跌倒。 丘凉扶了她一把便快速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你小心些。」 宋见霜神色一顿默默站稳。 两个人的视线默契又闪躲都不往对方身上落一前一后只顾朝外走。! 第54章 小橙子:「…」小姐和丘姑娘也吵架了? 韩御医:「…」哎呀,好尴尬,不对,他才不尴尬,是这俩人的氛围太尴尬…… 丘凉和宋见霜却只尴尬了一下,便来不及有别的情绪了。 「对了,我发现了一件事,刺客也伪装成了僧人。」 丘凉跟在宋见霜后面,一边留意着她的脚步,一边说道。 宋见霜凝眉:「你怎么不早说。」怪不得文安公主会跟着僧人出门,是她们大意了。 丘凉默默翻了个白眼:「我那不是没来得及吗。」谁知道韩御医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解蛊又生了变故,她那会儿的脑子里只有舍不捨身了,哪丢得下宋见霜去想别的。 第93页 虽然但是,这个身应该没算舍吧,她都没进去…… 可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清白了,毕竟该摸的都摸了…… 宋见霜脸色一白,闷头走得更快了。 她们知道伪装成僧人的公主府护卫长在哪里,为了便宜行事,甲一就在五百罗汉殿外面。 是离文安公主那间静室最近的大殿。 后山,文安公主和褚榕儿跟着僧人越走越偏,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妙,却只是因为母妃,并没有联繫到自身安危。 因为这个僧人在静室里给了她一张密信,信的主人来自她的母妃,容妃娘娘。 文安公主认得容妃的笔迹,更不会认错容妃在交代重大事情时惯用的暗号,此事除了她,便只有容妃最信任的人才知。 所以她确定,那封信就是母妃写的。 内容是:大事不好,速往后山。 文安公主想起自从国师失踪后,母妃便和太后一样,不时召大相国寺的僧人入宫讲佛,还曾几次亲临大相国寺,心里的那股疑虑更强了些。 母妃她到底在筹谋什么? 身为容妃的亲生女儿,文安公主无疑是了解容妃的,所以她才觉得,以母妃的性子,与大相国寺来往,绝不是简单地念佛。 如今,她来大相国寺了,而母妃好似也不打算瞒她了。 文安公主想得正出神,就见僧人回过身来,一脸狠戾,在他身后还突然冒出来几个持剑的黑衣人。 文安公主不由驻足,心登时沉了下去。 「你们不是母妃的人!」 可是母妃的笔迹和暗号怎么会落入旁人之手? 僧人露出个狰狞的笑来:「你还不算太傻,但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受死吧!」 说着,他拿过身后一个黑衣人的剑,便沖了上来。 文安公主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学过武艺,哪里避得开。 她望着那直冲自己脖子而来的剑,心底一嘆,闭上了眼。 既然避无可避,便只有从容赴死,可惜连累了旁人。 旁人是指褚榕儿。 文安公主闭上眼,痛感却没有传来,反而被人推到了一旁。 她勐地睁眼,就看到挡在自己前方,被黑衣人一剑刺中的褚榕儿。 还有黑衣人的怒吼:「找死。」 剑,再次刺向文安公主。 「找死的是你们。」甲一飞身挡下,带着一众伪装成僧人的公主府护卫发了狠地围杀起刺客。 他们失职了,以死谢罪都不为过,但在死之前,要先把这几个贼人碎尸万段。 「留活口!」文安公主急喊一声,就弯腰想去扶褚榕儿。 可看着被鲜血染红衣襟的女子,她的手抖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该扶哪里。 「殿下,快让韩御医看看。」宋见霜拯救了文安公主慌成一团的神思。 「对,快,快看…」 褚榕儿笑笑,视线望着文安公主:「殿下不必内疚,我是公主府的长史,生是公主府的人,死当为殿下而死。」 原来这就是她的血光之灾啊! 她搏了,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去人前显贵。 文安公主神色怔怔,望着临死之际还不忘笑着宽慰她的褚榕儿,心头震动:「你放心,本宫…本宫…」 本宫不会让你死的,可是她哪能强留人命,本宫会帮你报仇的,可是斯人已逝,报了仇又如何。 「这位姑娘还是别说话了,赶紧抬到床上养着。」韩御医没好气道。 伤口又不深,他来得及时,血也止住了,人根本死不了。 这些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废话说个没完,不知道处理正事,搁这演大戏呢。 再这么说下去,不回去服药休养,才是找死。 韩御医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是一喜。 宋见霜下意识地与丘凉对视一眼,正如她们卦中所算,褚榕儿只是受伤,并没有危及生命,不然哪怕这一遭是褚榕儿自己的选择,她们也难以心安。 褚榕儿心神一松,闭上了眼睛,看来她搏对了呢,搏到了大好前程。 「来人啊,快抬褚长史回房,不,本宫亲自来抬。」文安公主惊喜不已,吩咐完又意识到护卫和僧人都是男子,这个时候,她已然忘了什么尊卑,只想带褚榕儿回去。 回去就上书父皇,为褚榕儿请封长史,什么考察期,全都不重要,一个不顾自身生死为她挡剑的人,有足够的资格做公主府的长史。 宋见霜和丘凉闻言,不等她开口,便上前帮忙,小心抬起褚榕儿。 韩御医跟在她们三人身后,甲一和护卫们拖着被活捉的刺客,默默跟在最后,心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既然褚榕儿没有性命之忧,文安公主又一贯仁慈,他们应该也能安心了。 文安公主果然没打算重罚他们,但也没有一点也不追究:「回府后全部领五十军棍,速将此事报于父皇,把刺客悄悄带回公主府收押,不得走漏风声,就跟父皇说刺客已经全部伏诛。」 「卑职领命。」甲一松了一口气,五十军棍还好,他们皮糙肉厚的,也就趴在床上疼一阵子。 文安公主安排完,便细细问了韩御医一番,得知褚榕儿只是暂时晕了过去,很快就能醒来,且无大碍之后,才彻底放下了心。 她沉沉看了一会儿褚榕儿,又低头握紧那封来自母妃笔的密信,转身去了静室。 第94页 「两位师父又算准了,只是没想到褚长史的血光之灾是因本宫而起,好在她没事。」 文安公主心底感嘆,她以为只要带褚榕儿在身边,便能护住人,却不料正是因为在她身边,褚榕儿才遭此灾祸。 宋见霜和丘凉跟着庆幸一番,又被文安公主拉着算了一卦,知道接下来平安顺遂,马上就能回府,才让人走了。 回到房间,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还好,一切都不出所料。」宋见霜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茶盏。 「是啊,没事就好。」丘凉偏头,盯着房门。 气氛一时静默。 全副心神忙完了文安公主那边的大事,两人再独自相处,不免都有些尴尬。 傍晚之前那一会儿,她们…… 沉默了片刻,宋见霜稳了稳神,平静道:「我知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亦是为了救我,你放心,我必不纠缠此事。」 她这会儿心里很是复杂,比当时第一次听到丘凉说她们会成亲时还要复杂。 因为未来的事可以改变,她也可以去选择不信。 但既定的事实,她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丘凉心里也乱得厉害,闻言便胡乱答道:「你知道就好,放心,我也不会纠缠,毕竟又没真的发生什么。 一句话让宋见霜才平静下来的脸色差点破功,没发生什么! 她轻吸一口气,淡淡道:「正是,既然无事发生,我们便如从前那般相处,待我爹爹平安回府,你就带着银子和宅子功成身退吧。 「好,离除夕也快了。丘凉随口应道,她恨不得现在就走,这种感觉太让人郁闷了,有点尴尬,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化解这份尴尬。 明明是做了好事,她心里却总觉得有愧似的。 她又没做亏心事,不就是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个遍吗,愧什么愧。 她能扛住就已经不错了,头脑发昏之下哪还管得了手都往哪儿摸…… 又是一阵沉默。 「天色已晚,我回房了。宋见霜从容起身,神色平淡,镇静得真跟什么都发生一样。 望着宋见霜不紧不慢的脚步,丘凉心里划过一丝不对劲。 她看了眼房里,嘴角微抽:「宋见霜,这是你的房间。 丘凉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是宋见霜的房间,该回房的人应该是她! 这个女人怕不是煳涂了。 宋见霜身子一僵,差点又没站稳,意识回笼,她头也不回道:「我知道,我出去找小橙子,你回房吧。 这一次,脚步凌乱,身影仓皇。 丘凉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眼呆立在一旁边的小橙子,不由笑了:「你愣着做什么呢?没听到你家小姐找你? 小橙子:「… 以为她想愣啊,小姐一出门就开口说找她,结果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往院外沖,她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这天虽然黑了,但院子里也掌灯了,她家小姐的眼神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小姐竟然没看到! 小丫鬟欲哭无泪,她的存在感这么低吗? 丘凉哭笑不得,合着宋见霜的镇定都是表面上的,脑子是真煳涂了。 而且,她们除了早上那一卦,就是方才文安公主求走一卦,分别看到了出事的是今天,以及明早就会离开大相国寺,还有两卦没算呢。 宋见霜这个女人就放过她了? 不把她当工具人了? 莫名的,丘凉心里竟然有一丝遗憾,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冷不丁地摇了摇头,不当工具人不是好事吗? 怎么还遗憾起来了,不过,若是摇卦,她们就必不可免地要接触,要握手……! 第55章 宋见霜走到文安公主的静室外,站定,看着静室里影影绰绰的灯光,恍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是来干什么的呢?哦,是来找小橙子的。 可是小橙子没有她的吩咐怎么会在公主这里? 宋见霜抿了抿唇,耳根处热意蒸腾,小橙子好像就在门外站着。 她看到了,却没经大脑思考,直接越过去了…… 到底还是心生慌乱了啊。 宋见霜长这么大,未曾有过中意的人,更不曾与人那样亲密过,性格再怎样沉稳,也做不到那么快就冷静下来。 她轻嘆一声,正想转身回去,就看见文安公主走了出来。 宋见霜及时垂首,行礼:「臣女拜见殿下。」 文安公主关好静室房门,诧异道:「宋师父是在等本宫吗,刚好我要回去歇息了,我们边走边说。」 文安公主经歷过傍晚那一遭,心里惦记着褚榕儿不说,还惊慌于那封来自母妃的密信,以及那几名被暗中带回公主府的刺客。 这种时候哪还能静下心抄写佛经。 宋见霜点点头:「是有一事想提醒殿下。」 她跟着文安公主回房,途经自己门前,看到了满脸委屈的小丫鬟。 小橙子眨巴着眼睛,仿佛在说:小姐,奴婢就在这儿呢,你看得见吗。 宋见霜默默驻足,吩咐一句:「橙子,去准备热水来,我马上就回。」 「好嘞。」小橙子开心地应下,一熘烟跑了,小姐眼里还有她啊。 文安公主看得新奇,这小丫鬟被安排去做事,怎么开心成这样,看着还像是发自内心? 第95页 是天生热爱忙碌,还是宋见霜御下有术呢,若是后者,她少不得要请教一番。 进了门,文安公主便问道:「宋师父想提醒我何事?」 「臣女方才为那些刺客的来歷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们的主子是二皇子。」宋见霜道。 文安公主应该是需要这条消息的,她在心里判断到。 「有劳宋师父挂心此事,本宫在此谢过……」文安公主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以示她对宋见霜的看重与信赖。 次日,圣旨传来,命文安公主即刻进宫,礼佛之行到此为止。 惠安帝很是愤怒,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两个被权势沖昏头的儿子所为,到底还是手足相残了。 他揉了揉头,就是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这几日,他不过是对女儿的赏赐多了些,这两个做兄长的就下此狠手,简直混帐。 「小书子,文安怎么还没来?」 「哎哟我的陛下,奴知晓您心里边着急,可大相国寺在京城最南边,就是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公主金枝玉叶,哪能这么快。」书公公细声细气道。 文安公主收到急诏,当然不会跟来时一样悠闲,她那辆马车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一骑绝尘,丢下了慢悠悠的仪仗队伍。 后面,有一辆马车在驶到岔路口时,也离开了公主府的队伍。 马车里,宋见霜闭目养神,一路上就没睁过一次眼睛。 与之相反,丘凉时不时地就会瞅一眼宋见霜。 马车一转弯,她又悄悄朝宋见霜看去,宋见霜依旧闭着眼睛,好似不打算理她…… 丘凉心里一嘆,这个女人明明说了跟往常一样相处,怎么自己先做不到了,若按照往常,她们不能连一句话都不说吧。 就在她心生无语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小橙子皱眉,兇巴巴道:「丘姑娘你做什么朝我家小姐又是翻白眼又是撇嘴的。」 丘凉:「…」 她深吸一口气,笑:「我昨夜没睡好,控制不住嘴角抽搐,眼角抽风,不行啊。」 「哼,我看你是对我家小姐有意见。」小橙子一脸不信,控制不住眼角抽风,怎么不对她抽风呢,偏偏只对她家小姐一个人抽风,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对她家小姐不满。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丘凉差点当场表演个嘴角抽搐,余光留意到身旁的人静静睁开了眼睛,她唿吸一滞,没有再理会小橙子。 突然好紧张怎么办,不行,要跟以前一样,像之前那样相处,她可以做到的。 只要她做得到,尴尬就只是宋见霜一个人的事。 小橙子正斗志昂扬呢,见丘凉突然哑火,不跟她呛声了,不由也看向一旁。 「小姐,你醒啦,睡得好吗?」 宋见霜拿起身边的水囊,抿了一口,视线落在小橙子的脸上「尚可。」 话音一落,她放下水囊,淡淡看向丘凉。 丘凉莫名坐直了些,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妈呀,为什么还是觉得紧张,不行,她要绷住。 不仅她绷住了,宋见霜也绷住了:「回府后,丘姑娘随我去书房一趟吧。」 「好啊好啊。」丘凉扬唇一笑,应得乖巧。宋见霜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不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丘凉的笑意顿在嘴边,她们这样,算是跟从前一样相处吗? 小橙子的视线在她们两人的脸上一个来回,心道小姐和丘姑娘果然吵架了,看样子还是她家小姐占理,没看见丘姑娘笑得有多讨好吗,明显是过错方。 她家小姐一向很少生气,但生起气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可怜的丘姑娘…… 过错方丘凉完全没有领悟到小丫鬟眼神里的同情,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回到宋府之后怎么办。 宋见霜特意叫她去书房是为了什么事呢?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什么事的时候,该关心到时候怎么相处,能不能不尴尬了,说好的跟以前一样相处呢? 这个女人能不能说到做到啊,真是的,跟她比差远了。 丘凉心里正吐槽着,马车就停了。 宋府到了,宋见霜不用喊便睁开眼睛,径直下了马车,走在前面。 丘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到书房外。 宋见霜推门进去,小橙子自觉往门旁一站,朝丘凉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丘姑娘,别说我没关照你,我家小姐最怕别人撒娇了。」 比如她,每次一犯错,只要摇着小姐的胳膊撒个娇,小姐就不会责怪她了。 丘凉:??? 什么鬼东西? 小橙子还好心地朝她做口型:朝我家小姐撒娇。 丘凉脚步一顿,不敢置信道:「你说让我做什么?」这小丫鬟莫不是脑子抽风了。 小橙子瞪了丘凉一眼,小心打量了一下书房里面,宋见霜安静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并没有关注她们这边。 她拉了丘凉一把,朝门外走了两步,神神秘秘道:「这话你怎么能问出来呢,意会,意会懂不懂,我家小姐生气了可不好哄,但只要朝她一撒娇,再大的气也消了,你自己体会体会。」 丘凉:??? 宋见霜生气了?生谁的? 她怎么不知道,不对,凭什么她要哄宋见霜啊,还要撒娇!还体会!体会个鬼啊! 第96页 丘凉正想细问,就被推进了屋,小橙子还笑眯眯地叮嘱:「别忘了哦,丘姑娘加油。」 丘凉茫然进屋,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正抬眸看来。 「那个,小橙子让我对你,啊不是,你找我何事?」丘凉一紧张,差点脱口而出:小橙子让我对你撒娇—— 宋见霜放下笔,淡淡道:「坐吧,我们今日还未起卦。」 丘凉老实坐到她对面,心道何止是今天没算,昨天也少算了两卦呢。 不过,宋见霜这么快就不尴尬了吗?要知道摇卦之后,她们可是要握手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见霜一直尴尬着,丘凉着急,宋见霜不尴尬了,丘凉反而有点不适应了,人的情绪啊,真复杂。 说完这么一句话,宋见霜便低头整理纸笔,良久没有听到丘凉的声音,她才抬起头问道:「你不想算吗?」 「没有啊,你想问什么?」丘凉摇摇头,这工具人当久了,她竟然觉得挺适应的。 算什么? 宋见霜微愣,她只想着怎么化解尴尬,怎么恢復如常了,忘了想这个问题。 算什么呢? 丘凉见她久久不语,轻声问道:「不然算褚小姐何时痊癒?」 随便问一个吧,她们现在的脑子都挺乱的,继续转移话题。 宋见霜点头:「好。」 说完便开始摇铜钱。 摇完铜钱后,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随后便是一愣,这一点,她也没想到。 宋见霜轻抿唇角,手默默握了握,好似有些迟疑,该不该收回。 丘凉没有给宋见霜收回的机会,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在手腕上,在寒冷的冬日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晃动着宋见霜才平復下去的心绪。 「腊月里,褚小姐便痊癒了。」丘凉面露笑意,褚榕儿只伤到了皮肉,没有碰到筋骨,伤愈得很快。 宋见霜点点头,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接下来就算文安公主为何要把刺客悄悄押往公主府吧。」 不仅如此,文安公主还命护卫长甲一禀告陛下,刺客已尽数伏诛,显然是有意遮掩什么,此事很反常。 她们已经得知刺客是二皇子的人,受罚的是大皇子,文安公主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铜钱落下,这一次,宋见霜主动握住了丘凉的手,像往常那样。 丘凉只是短暂失神了一瞬,眼底便恢復清明,目露不解道:「我怎么只看到了容妃娘娘。」 这一卦,问的是文安公主为何悄悄将刺客收押,而画面里只有容妃一个人,就没有别的信息。 「难道那些刺客跟容妃娘娘有什么关联?」宋见霜蹙眉,她们之前已经算过了,人是二皇子的,背锅的是大皇子,容妃久居深宫,怎么会跟谋害文安公主的刺客有牵扯。! 第56章 两人安静对视一瞬,都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再问,今日还剩下两次。 而她们刚从大相国寺回来,下午也没有去铺子里的打算。 「那就问容妃娘娘为何会跟刺客一事有牵扯?」丘凉说着拿起铜钱,顺手摇了起来。 等她一摇完,宋见霜便干脆地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房间里一片静默,正中央的暖炉里喀嚓一声,燃烧的木炭发出细小的碎裂声,好似不敢打扰她们。 丘凉这一次看得有点久,待松开手后,她的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画面是碎掉的,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有容妃娘娘,有那位失踪的国师,还有大相国寺的主持,至于跟此事的联繫,应是容妃娘娘的一封信落在了二皇子手里。」 她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割裂的画面出现三次了,好像每一次都跟那位国师有关。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通了,二皇子手里应当有容妃娘娘的把柄,藉此才把文安公主邀去了后山,而文安公主不想让皇帝知晓此中内情,所以选择为自己的母妃遮掩。」宋见霜心中疑惑渐解。 难怪她们几次三番提醒文安公主,文安公主还是中了计,原来这里面牵扯到容妃娘娘。 宋见霜不由沉思,容妃有什么把柄落入了二皇子手中呢? 「宋见霜,我想问一个人。」丘凉想了想,脑子里是一个不该出现在画面里的人。 容妃跟国师的失踪有关,这一点她们知道,二皇子抓住了容妃的把柄,这也能说得通,可大相国寺那位白鬍子白眉毛的老主持怎么会出现在画面里? 「你想问大相国寺的主持?」宋见霜语气笃定,方才这个人所说的信息里,有一个人出现得很突兀,在她们串联起来的信息里,显得格格不入。 丘凉点头,干净利落地摇完卦便握住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垂了垂眼帘,视线落在丘凉微微失神的脸上,稍停顿了一下又默默移开。 那件事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只要今后不再提及,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这一点,她和丘凉似乎都做到了。 片刻后,丘凉松开手,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宋见霜,我们好像算到大事了!」 万万没想到,老和尚竟然真不是普通人。 「怎么说?」宋见霜神色淡然,她们连宫变都算到过,还怕什么大事。 「我看到老和尚他做了易容,露出真实面貌后跟容妃娘娘这样那样,你懂得。」丘凉眼角抽抽几下,简直震惊她八百年。 第97页 容妃竟然瞒着皇帝跟别的男人这样那样。 她突然就明白了之前看到的一幕,容妃和文安公主母女两个,一个成了执掌六宫的皇后,一个成了太女继承皇位,而皇帝却成了瘫在床上的哑巴。 这其中,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啊。 宋见霜也惊住了,容妃竟然和大相国寺的住持有那种关系! 她突然想起铺子刚开张那几日,文安公主未表明身份时,有一卦是为她的母亲所问,也就是问容妃。 当时文安公主摇出的是第四十四卦:姤。 大象上是他乡遇喜,功名有成之兆。 丘凉所看到的内容也印证了这一切。 宋见霜也是照实解的卦辞,却只解了一半,因为剩下的一半里…… 此卦的运势着重提到了要注意桃色纠纷,感情上也是用情不专之象。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跟文安公主说,纵使文安公主性子再仁善,也不会乐意听别人说自己的母妃会红杏出墙的话。 没想到这后半卦应在了大相国寺的主持身上。 宋见霜想到什么:「大相国寺的主持跟容妃关系匪浅,你说国师会不会…」 诚如丘凉之前看到的那样,国师不仅活着,还被人囚在了地牢里。 而牵涉其中的两人一个是容妃,一个是宋见霜的爹。 如今宋监正被收押在狱,而容妃行动自如,偶尔出宫便是来大相国寺礼佛。 宋见霜心里不由有了一种猜测,如果国师真的被容妃囚了起来,这个大相国寺的主持可能就是关键。 丘凉反应很快:「你是说,国师有可能就在大相国寺?」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亮,简直太有可能了。 国师进宫不出不可能无人知晓,那么他失踪就只能是在宫外,宫外能令容妃信任的人除了文安公主,恐怕就是她自己的老相好了。 大相国寺占地极广,后方又是山林,挖地牢藏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错,既然你能看到,就说明这些事都与我们切身相关,接下来就问国师是否被囚在大相国寺。」宋见霜说着摇起了铜钱。 丘凉用力点头,头一次有点迫不及待,如果她们能找到国师,那就…嗯…那就太好啦! 两人不自觉地相视而笑,手轻轻握在一起。 丘凉垂眸去看,嗯?她抬眼看了一下宋见霜,再垂眸,再看。 「怎么了?」宋见霜见她不停看过来,不似寻常那样很快便双目失神。 丘凉一脸懵:「我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她们猜错了?实际上国师跟她们两个一点相关性都没有,需要跟国师有关的人来摇卦才行? 两人沉默对视,手不自觉地握紧。 忽地,宋见霜弯唇轻笑:「我们忘了一件事,今日已经算过四次了。」 她们只顾着分析线索,只顾着沉浸在推论和猜测中,忘了留意次数,已经四次了。 丘凉失笑:「瞧我这脑子,都已经四次了,那明天再问吧。」 宋见霜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明日最好留两卦,慢慢来,不着急。」明日她们要去见一个人,去见国师的大弟子,一直等在楼上楼的齐挽澜。 另外一卦则留给文安公主,以备不时之需。 说到文安公主,她前脚刚进宫,后脚大理寺就有人来报抓到刺客了。 父女两个都愣了一下。 惠安帝:这大理寺真是头一回效率这么高,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文安公主:刺客不是都被暗中带回公主府了吗?哪里又冒出来的刺客? 「快命人通传,朕要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 新任大理寺卿姓余,看起来是个精干的老头,一进门便把摺子呈了上去。 惠安帝也喜欢这样话少又干实事的臣子,多省心,再看看之前那位江寺卿,遇到事就推诿拖延,干什么都不利索,尸位素餐,该死的世家。 看完摺子,该死的就变成了蠢大儿l。 「来人啊,拟旨,泰王修身不正,自今日起贬为泰郡王,无诏不得出府。」 泰王便是大皇子,也是大理寺审问出的结果。 惠安帝怒不可遏,幸好女儿l没有出事,不然他非要那逆子自裁谢罪。 这一道圣旨虽然遮掩了一下手足相残的内情,大皇子看似也只是降了封号,但无诏不得出府形同幽禁。 意思是,你以后就不是亲王了,也没资格肖想皇位了,但还是个郡王,至少不愁吃不愁穿,往后就老实待在王府里养老吧。 文安公主第一反应就是冤枉了大皇兄,毕竟宋见霜跟她说过刺客是二皇子的人。 「父皇息怒,儿l臣以为此事一定有误会,大皇兄宅心仁厚,对儿l臣又多有爱护,绝不会做出想要伤害儿l臣的事来。」其实在宋见霜说刺客是二皇子的人时文安公主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大皇兄虽然才能平平为人也比较固执 但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平常也会给她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l关心她的病情。 不像二皇兄一向对她漠不关心好像没有她这个妹妹一样 说起刺杀她心里也更倾向于是二皇子的手笔。 但皇帝显然对大皇子更为不满因为支持大皇子的是世家。 「文安不必为那逆子求情这件事不必多说朕一定要严惩他给你一个交代。」惠安帝没有放过大儿l子的意思世家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第98页 而世家的希望就在大皇子身上而他会亲手掐灭世家的希望以保皇权至高无上。 文安公主见他心意已决书公公也捧着圣旨去盖玉玺了便知此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回府后她便问甲一刺客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甲一的回答正如她所料当时在大相国寺现身的刺客都被带回了公主府也就是说大理寺抓到的那个漏网之鱼很可能是幕后指使者故意为之为了陷害大皇子而留的后手。 「去地牢本宫要亲自审问。」 文安公主沉眉虽然已经知道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二皇子了但她更关心的是那封密信母妃为何会牵涉其中? 出乎意料的无论怎样用刑惑言语诱导这几个刺客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们是在为大皇子效命至于密信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其中蹊跷。 文安公主目光凛然这些人不像说假话也就是说要么宋见霜算错了要么…… 「你们可曾见过大皇子本人?」 刺客奄奄一息地摇了摇头他们这种养在京城外的死士哪有机会见到主子。 文安公主心头沉重因为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些人自以为是大皇子培养的死士事实上离真正的死士差远了。 真正的死士不会吐露任何信息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绝不会被俘。 换言之这几人根本不是死士甚至于连自己真正的主子都弄错了。 文安公主深唿一口气二皇子恐怕蓄谋已久像这样自以为效命大皇子实则是二皇子棋子的刺客或许还有很多此计真绝。 甚至于二皇子手里可能还握有母妃的秘密。 「来人备马车。」她要进宫既然想不明白就找母妃问个清楚。! 第57章 容妃的芳菲殿里。 「母妃,您知道我在大相国寺遇袭了吗?」文安公主打量着容妃,一见面就提起了大相国寺。 容妃迟疑了一下,便坦然道:「有收到一点风声,知晓你无事。」 女儿在大相国寺遇到了刺客,宫里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不是皇帝,而是她。 因为即使侍卫相救不及时,那个人也会出手。 文安公主垂了垂眼帘,拿出那封密信。 「母妃,我之所以会中计,是因为这封信。」 这一次,容妃沉默了许久。 沉默是因为震惊,这封密信的确是出自于她手,如果没有记错是上个月的事,她去大相国寺礼佛,特意去见那人,因为有人在京城发现了国师那位失踪的大弟子。 按理说,这封信应该在那个人手中,那个人看过就会烧掉。 可是为何这封信会出现在女儿手里,还是来自于那些谋害女儿的刺客。 容妃心神剧颤片刻,难道那个人没有按照约定阅后即焚,还让躲在暗处的贼人给得了去。 见她一直沉默,文安公主走近,低声道:「母妃,您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这封信和那些刺客都是二皇兄所为。」 不管容妃在谋划什么,文安公主直觉要把所有的信息和盘托出,她们母女之间可以有秘密,但面对敌人,要统一阵线。 容妃闻言,转身把密信扔进火炉,是二皇子吗? 二皇子到底是偶然所得,还是知道了什么。 不行,她要立刻出宫跟那个人见一面,不,这个时候不能出宫,说不定二皇子的人就在暗处盯着。 那怎么办? 「文安,你相信母妃吗?」 文安公主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她相信母妃不会害自己。 容妃迅速镇静下来,缓缓露出一抹笑容:「你去帮我见一个人,把你有关这件事的所有,都告诉他。」 文安公主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那人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吗?他和母妃是什么关系?」 容妃一怔,那个人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相依为命,一起漂洋过海来到百钺,在异国他乡守望相助,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且两情相悦,但世事无常,半点不由人。 「他是我的表哥,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对你最好的人。」 毕竟,那个人一直都以为文安是他的女儿……容妃眼神一黯,心底羞愧又无力,那个人并没有见过惠安帝,也不知道文安跟惠安帝长得很像。 而她顺水推舟,一直没有告知那个人实情,他们的孩子早就死在了颠簸的海上,文安的亲生父亲是惠安帝。 因为她也怕,怕情分敌不过人性,怕那人因此而变心。 她到底是自私了啊…… 文安公主垂眸:「母妃,您可以跟我讲讲从前的事吗。」 从记事起,文安公主便从未听容妃提起过来百钺之前的事,她只知道容妃来自西岛国。 西岛国在百钺以西,顾名思义是一个海岛,据史书记载,百钺建朝初,西岛曾有意邦交,还送了一位和亲公主来。 不料那位和亲公主一入百钺,西岛国便发生政变,往后几百年一直处于动盪之中,且不断侵扰百钺西部沿海区域,是为敌国。 直至前些年,如今的西岛皇室统一了政权,也因此旧事重提,再次请求与百钺邦交。 西岛皇室没有公主,便在国内挑选了一批容貌过人的少女,又供奉了大笔黄金,一起送往百钺。 容妃便是这一批少女里面的佼佼者,一舞倾城,入了惠安帝的眼。 第99页 文安公主所了解的,都是这些众所周知的事。 容妃笑笑,握住文安公主的手:「从前的事,不提也罢,你现在就去大相国寺,将此事告知寺里的主持,接下来的事就由母妃来处理。」 她的女儿只负责光风霁月,不染尘埃,做好百钺最尊贵的公主。 「母妃早些休息吧,我这便去大相国寺见舅舅。」文安公主知晓母妃这是不会吐露实情了,同时也知道母妃有信心处理好此事。 母妃的表哥,按辈分,她应该唤一声「表舅」。 她猜得到母妃年轻时必然过得不如意,母妃不愿说,她便不问了。 容妃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未来註定会是一条血路,她不愿意女儿手染鲜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由她来做,由那个人来做,便够了。 文安公主出宫后就回了公主府,小心装扮一番,才悄悄绕道去了大相国寺。 有些事,母妃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自幼聪慧,也能窥到几分真相,那位大相国寺的主持和母妃之间恐怕不单是表兄妹的关系。 一路上,文安公主的心绪都不太平静,直至见到了那位不曾谋面的表舅。 大相国寺的主持,法号神尘。 神尘主持听闻是故人之子来访,不由心头一动,他在此地的故人只有一位。 而那位故人久居深宫,轻易不能来访。 故人之子,难不成是…… 待见到文安公主,他目光一亮,果然是他们的女儿文安。 身上有几分表妹的影子。 前日,这孩子还在寺里抄经礼佛,他到底是难忍女儿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煎熬,曾命人去请这孩子来一趟,奈何被拒。 他后来又悄悄去看过,看到了女儿遇刺,他着急出手相救,却看到了一旁以死相互的褚榕儿,以及已经赶赴而来的公主府护卫。 为谨慎起见,他及时收住了手,只藏在暗处静静看着女儿脱离险境,又在第一时间传信给容妃。 神尘主持吩咐僧人退下,单独迎文安公主来到一间禅房。 「你…你娘亲可好?」他有些激动地盯着文安公主,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二十年了啊,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他为了守护容妃,为了不给这个孩子添麻烦,生生忍了二十年都不曾去看一眼。 文安公主见他年岁已长,心里莫名安定了许多。 「我娘一切都好,文安见过舅舅。」 「好孩子,好孩子,你们都好就好。」神尘主持一个劲儿地打量,眼神极尽慈爱,欣喜。 表妹把他们的孩子养得很出色,他这么多年都值了。 文安公主头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望着,有些不适应地肃了肃脸色:「娘亲命我来告知舅舅一件事。」 「好孩子,你说,慢慢说。」二十年的思念,让神尘大师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儿。 文安公主便娓娓道来,从那封信,到二皇子以大皇子之名培养刺客…… 说完,她便果断离开,并不想与这位表舅叙旧。 实在是这位表舅的眼神太奇怪了,看得她不自在。 神尘主持目送她离开,久久不舍收回视线,待文安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他才转过身,脸色也沉了下来。 此事都怪他,怪他一时私心,不捨得把容妃的书信都烧掉,才让二皇子有机可乘。 他匆匆回房,撬开床边的一块石砖,从里面抽出一个木盒,里面的书信果然少了几封。 他深吸一口气,连同整个木盒都扔进火炉里,撕去易容,换上了一身黑衣。 当晚,二皇子府走水,二皇子的卧房、书房以及议事厅都起了大火,直至凌晨才被扑灭。 次日一早,消息传开。 兵马司和大理寺一同调查,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京城不由戒严起来,而得知此消息的容妃和文安公主,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丘凉和宋见霜刚用过早饭,听闻此事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匆匆去了书房。 「今日第一卦便问这火烧二皇子府的人。」宋见霜手执铜钱,摇卦,而后从容握住丘凉的手。 片刻后,丘凉有了答案。 「是大相国寺的那位主持,文安公主去见过他了。」说罢,她好奇心起,「第二卦不如就问文安公主和他是什么关系?」 丘凉不由脑补了一场大戏,神尘主持是容妃的老相好,那文安公主的身份可就太微妙了。 好在,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离谱。 画面里,神尘主持朝着一个方向跪拜在地,而文安公主和皇帝一起站在那里,两人容貌相似,明显是父女。 看来文安公主八成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跟神尘主持没什么狗血的关系。 「剩下两卦还问吗?」 宋见霜略一思考:「先不问了,去楼上楼。」 她们该去会一会那位国师的大弟子了。 两人按照昨日商量好的,在太后寿辰前这两天都不去铺子里了,先处理手头上的要紧事。 深冬,天气寒冷,楼上楼财大气粗,从大堂到二楼都燃着暖炉,一进去便热意扑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仿佛是两个世界。 「见霜,丘姑娘,先喝杯热茶吧。」 楼上楼特地为贵客专供的果茶,色如红汤,上面漂浮着脉络清晰的山楂片。 第100页 入口便是山楂的清香,微酸甘甜,养颜润喉,又消食化滞,让丘凉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齐伯伯,我们来此是想请你算一卦。」宋见霜开门见山道。 她们来找齐挽澜的主要目的便是试一试丘凉那看到未来的能力,是否只能与她接触才生效,还是会起卦之人都可。 齐挽澜听到她的话,从善如流道:「好。」 不问她们想算什么,也不问她们为何找他算,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且愿意配合。 丘凉与宋见霜对视一眼,宋见霜微微点头。 丘凉在心中默问国师的去向,连摇六次铜钱,卦象显现。 齐挽澜只看了一眼,便道:「此乃震卦,震属雷,雷声响,是非乱,幸而有惊无险,求名行事皆顺遂,寻人当向金钟撞。! 第58章 齐挽澜的话音一落,丘凉与宋见霜便默默对视,有点眉目,但又不确定。 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丘凉轻轻颔首,从她之前所看到的画面来看,齐挽澜毫无疑问是可信的,可以一试。 宋见霜心领神会,看向齐挽澜:「齐伯伯,可否让我们看看你的手相?」 说是我们,跃跃欲试的却只有丘凉一个人。 「好。」齐挽澜还是只有一个字,甚至主动朝着丘凉伸出了手。 丘凉轻吸一口气,心道自己是现代人,现在又为了正事,正事要紧,男女大防暂且先放一边。 她来到古代这么久,都快被同化了,一想到要碰男子的手,脑子里就升起「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字。 她不自觉地又看了宋见霜一眼,宋见霜神色镇定,眼神淡然。 丘凉心里莫名安定下来,这才握住齐挽澜的手,垂眸片刻,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她想看未来,齐挽澜却在看她。 片刻之后,丘凉松开手:「齐伯伯的手相,嗯,贵不可言。」 反正她是什么也没看出来,看不到未来,更不懂手相。 「有劳丘姑娘了。」齐挽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魂魄归位,有意思,这位丘姑娘竟然失过一魂。 师父有言,人有三魂,缺一不可,但凡事都有例外。 失魂一说亦有讲究,分轮迴前和轮迴后,轮迴前乃天定,轮迴后是人为。 眼前这位丘姑娘应该属于前者,出生之时便缺了一魂,原因一般有二。 一是前世乃大奸大恶之辈,轮迴赎罪,是为天罚。 二是前世乃救苦救难之人,为护苍生,自愿献祭。 丘凉是哪一种,难说啊。 想到这里,齐挽澜道:「丘姑娘可否也为我算一卦?」 丘凉微愣,她可不会算卦。 「齐伯伯有所不知,我只会看相,手相面相都能看,但不会算卦。」 她不懂卦象,也不知怎么解卦辞,自然不会做打肿脸充胖子的傻事。 齐挽澜笑笑:「无碍,我来问,你只管摇卦便可。」 丘凉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 找我算卦,反而让我摇铜钱,这算什么? 宋见霜给了她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缓缓道:「丘凉不善起卦,齐伯伯想算什么,不如由我来代劳吧。」 传言这位国师的大弟子,生来便开了天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眼下这些话分明是想从丘凉身上印证什么。 她知道齐挽澜暂时可信,但并不代表她们就会无条件接受别人的窥探。 任何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齐挽澜算丘凉,她不愿…… 齐挽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顿了顿,收敛心思:「也好。」 宋见霜到底是师弟宋监正的女儿l,又被师父批出命格不凡,不是等闲之人,看透他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是他着急了。 不过…… 既然不能算丘凉,那算一算宋见霜也无伤大雅,他刚好可以亲眼见见宋见霜的命格有多么不凡。 宋见霜见他应了,便从容摇卦。 齐挽澜扫了眼卦象,心中就已经找到了对应的那一卦。 上三爻为巺,下三爻为艮,第五十三卦:渐。 卦辞是,凤落西岐山,富贵荣华八百年。 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啊。 「一卦换一卦,我们今日便不打扰齐伯伯了。」宋见霜心里惦记着丘凉方才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摇完卦后,便提出告辞。 齐挽澜本就奉师命要守护宋见霜,当然不会与她为难,闻言便道:「我虽痴长一些年岁,应你们一声伯伯,但家师有命,莫敢不从,二位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他绝不推辞。 因为师命,也因为宋见霜的命格,能追随其左右,是他的造化。 宋见霜点点头,与丘凉离开了楼上楼。 马车里,丘凉望着宋见霜,一脸的欲言又止,她想说她没什么都看到。 而宋见霜亦看着她,目露询问,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 「小姐,丘姑娘,你俩对眼半天了,怎么都不说话?」小橙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丘凉默默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说话?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棒槌在,不方便说呗。 宋见霜笑笑:「无事,速速回府。」 回到宋府之后,两人便直奔书房。 小橙子快步跟在后面,才走到书房外,房门便被丘凉顺手关上。 第101页 小橙子瞪眼,坏心眼的丘姑娘,一定是嫉妒她可爱迷人的小鼻子,差点就撞门板上了。 不过她也明白了,小姐这是有要事相商,顾不得吩咐,身为一个无所不能又贴心的大丫鬟,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守好房门呗。 书房里。「我什么都没看到。」丘凉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看来和别人接触不灵,至少和齐挽澜接触没什么用。 宋见霜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 「你来试一下,现在能不能看到什么?」 说着,她握住丘凉的手,目露期待。 方才在楼上楼,摇卦的虽然是她,但问卦的是齐挽澜。 等同于是她在起卦,按理说丘凉也能看到一些东西。 比如,齐挽澜问的是什么。 片刻过后,丘凉惊喜地握紧宋见霜的手:「我这次看到了。」 惊喜之下还带着一丝愕然,因为她看到了宋见霜,甚至还有她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宋见霜不露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问道。 看到了什么,丘凉想起那闪过的画面,语气有些不确定道:「看到了我们,但又不像是我们。」 因为那些画面太过匪夷所思,不像是未来,倒像是从前,确切来说,大概是前世的她们。 「此话怎么讲?」 丘凉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将画面中的一切道来。 她看到宋见霜身穿明黄色的龙袍,一身贵气,受百官朝拜,受万民敬仰。 而她自己竟然飞在天上,是只五彩斑斓的鸟。 「总之你是贵不可言。」左一个皇后,右一个爱妃的,妥妥一个花心女帝。 丘凉莫名酸了,凭什么宋见霜前世乃天下之主,而她是只鸟。 而且这股酸涩还有些复杂,人家宋见霜坐拥天下,妃嫔无数。 她呢,她形单影只地挂在天上乱飞,真是太气人了。 丘凉说出的信息太过惊人,宋见霜一时也愣住了。 她前世是女帝? 丘凉是只鸟? 不过,百钺有过几位女帝来着…… 宋见霜起身来到书架前,拿出一摞厚厚的史书。 第一位女帝是开国皇帝的儿l媳,云凇太后,在任十六年。 第二位是云凇之女,后抱养旁系皇嗣……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百钺皇室传承一千三百年,歷史上曾出过五位女帝。 宋见霜的视线落在第五位女帝的自传上,此人在位的时间是一百多年前,当今圣上的祖母,先帝的养母,女帝周见鲤。 顾名思义,先帝亦是从旁系皇嗣中抱养的,在周见鲤的自传中多次提到了鸟,不是,应该说凤凰。 「你来看这个你看到的女帝极有可能就是这第五位女帝周见鲤。」宋见霜的手指落在其中一页上。 丘凉起身绕过书桌站到宋见霜身旁弯腰低头看向宋见霜手里的那本书。 女帝周见鲤出生便被封为太女一生勤政爱民除了不纳男妃传承子嗣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诟病但有一点她钟爱鸟。 尤其是羽毛五彩斑斓的鸟为此还在后宫建了个百鸟园。 周见鲤在自传中言:百钺受凤凰神鸟庇佑乃她一生之信仰。 源起她登基那一年曾夜夜梦到神鸟凤凰赠她半身神力护她一生亦护她的子民千秋万代。 自传中这位女帝的言辞很是怅惘似是对神鸟凤凰嚮往不已。 丘凉看完有些无语:「她这是钟爱鸟?我怎么觉得她是透过鸟在怀念什么人呢?」 什么半生遗憾什么相逢恨不能相守满纸情情爱爱活活一个恋爱脑。 幸好这位女帝还知道处理朝政关爱百姓不然满脑子都只是鸟啊情啊的妥妥一个女昏君。 宋见霜仔细一看亦有同感。 「你看到的女帝或许就是她。」 「……」丘凉呆了呆这是前世的宋见霜?钟爱鸟的奇葩女帝? 那她呢难道是这上面说的什么神鸟凤凰? 搁这儿l编神话故事呢? 不过她都穿越了 还有这种金手指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见霜看着女帝周见鲤的生平越看越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定了定神推测道:「你看到的或许是前世的我们也有可能只是面貌与我们相似的人不论是不是你我前尘往事罢了不必太过在意。」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简直太在意了如果一切都如自传中所言她们又的确是故事中人的话岂不是说她前世对一只鸟对丘凉求而不得? 简直离谱绝无可能必然是女帝梦做多了脑子煳涂了。 丘凉闻言视线也离开了书反而朝着宋见霜不停打量:「我觉得也是瞅着你也不像那种人嘴上装着深情如何如何怀念凤凰神鸟私底下却左拥右抱又是封妃又是立后的太渣了。」 简直过分令人髮指。 「太渣了?何意?」宋见霜蹙眉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丘凉挑了挑眉随口乱扯道:「渣的意思呢不好解释总之是夸你的。」 「哦你也很渣。」宋见霜顿了顿礼貌回敬。 丘凉:「…」 她嘴角微抽一句『谢谢你』卡在嘴边说出来不舒服不说出来也不舒服。 「呵呵我倒希望你就是那位女帝周见鲤这样一来当今圣上就是你的孙子了想想就刺激。」 第102页 宋见霜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少说梦话。」! 第59章 「怎么就是梦话了,我看到的还能有假,你前世应该就是女帝周见鲤,先帝虽然是你抱养的,但当今圣上也算是你的孙子,大皇子二皇子和文安公主就是你的重孙啊,宋见霜,你要发达了。」 宋见霜很冷静:「前尘已逝,我们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 她才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再说了怎么发达? 去认亲吗,她敢说当今圣上一听就会命人砍了她的脑袋。 毕竟谁也不想好生生地冒出来一个奶奶,而且还是当过几十年女帝的奶奶。 皇帝疯了才会给自己认回一个祖宗。 更别说她全无前世的记忆,也不热衷于做皇亲国戚。 丘凉耸耸肩,她就是说说的话,当然不会傻到当真。 「都下午了,文安公主那边也没有动静,今天还剩一卦,不然我们也用了。」 宋见霜点点头,她正有此意。 就算她们之前在楼上楼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能算到国师的下落了。 两人的手默默握在一起,丘凉凝神去看,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地牢所在应该是大相国寺没错,就在那个假主持的禅房之下,开启地牢的机关在寺内那座金钟上方的摘星阁。」 囚住国师的人果然是容妃娘娘,这里面肯定也有宋监正的参与,没想到宋家早就和容妃联手了。 宋见霜瞭然,对这个结果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她不自觉地想动下手指扣一扣桌面,下一瞬便蹙了蹙眉。 「松手。」 丘凉微愣,方才看画面的时候太用心,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握紧了宋见霜的手,忘了松开。 「松手就松手,我又不是故意的。」凶什么凶。 宋见霜神色冷凝,似山巅寒雪,气质本是令人难以接近的高冷,偏生她此刻的脸上因为染了一层薄怒而微微泛红,似堕入俗尘的仙子,沾了七情六慾,让人一时挪不开眼睛。 这个人,当然就是说丘凉了。 丘凉看呆了一下,这个女人好端端的时候看着怪冷的,可是一旦有了别的情绪,不管是笑了还是气了都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来。 好似那层冷淡的外表下藏了万种风情,随时都能勾魂摄魄。 见丘凉呆呆看傻,宋见霜唿吸一滞,唇角缓缓抿紧。 这个傻子果然觊觎她的美色,还总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可恶。 「丘凉,那一晚实属无奈之举,我希望你忘了。」 嗯? 那一晚,哪一晚? 丘凉反应了一下,眼神微闪,木然道:「什么一晚两晚的,我忘了什么?」 这一招,她可太擅长了,情急之下,万事皆可装傻。 什么那一晚,对不起,她已经忘了。 「…」宋见霜无言以对,好在这个傻子没有张口就是『阿巴阿巴』,不然她真要气死。 她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好,很好。」 丘凉默默扳回一城,好心情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好,宋小姐不用再三强调,更不要因此心生恋慕,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宋见霜握了握手指,唿吸深深,忍住气,好吧,她忍不住。 「今日已经算完四卦,丘姑娘无事便请回吧。」 丘凉咋舌,这个女人真把她当成工具人啊,算完卦就赶人,过河拆桥都没拆这么快的,果然是渣女。 她无所谓地站起身:「走就走,宋小姐留步,不用送。」 宋见霜:「…」她什么时候打算送了,这个人的脸皮真是厚如城墙。 待丘凉离去,房间里恢復了安静。 宋见霜莫名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摸了摸隐隐发烫的耳朵,这个傻子,这个登徒子,再盯着她看,她非要…… 思绪飘了一下,她回过神来,都是被丘凉气的,气得她耳朵都烫了。 冷静下来,她拿出那本册子,又在上面添了几笔。 是今日算过的那四卦内容。 宋见霜的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上,脑中灵光一闪,又拿出那本女帝周见鲤的自传,翻到其中一页。 神鸟凤凰赠其半身神力…… 前世,若丘凉真的是神鸟凤凰,她是女帝周见鲤,也就是说丘凉曾捨去半身神力庇佑她。 宋见霜忽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丘凉只有在触碰她之后才能看到未来,与别人却不行,因为别人身上并没有凤凰赠予的神力。 丘凉看到的那一切应当是真的,那是前世的她们。 鬼使神差的,她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讲那只鸟。 女帝周见鲤嚮往的神鸟凤凰,求而不得的神鸟凤凰,怀念一生的神鸟凤凰…… 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宋见霜蓦地心头髮酸。 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在这一刻却从满纸思念中体会到了几丝陌生的情绪,是遗憾。女帝周见鲤一生之遗憾…… 尤其是其中几句话:凤凰生来便是云端青竹,我遇到她,嚮往她,得她庇佑,却无法将她拉入凡尘,甚至不敢去寻她,因为她是自由的,她是骄傲的,她逗留人间百年不曾为我停留,我亦无法为她登云去。 宋见霜心中的酸涩又浓了几分…… 她隐隐明白了一些,女帝周见鲤大权在握,凤凰既然现世,且逗留人间百年,女帝若是有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如何不敢去寻。 第103页 说到底是太过在意,因而不忍心,不忍心去打扰凤凰的自由与骄傲。 可恶的丘凉,那个登徒子原来从前世便如此,明明觊觎她的美色,却装模作样。 不过,她如今不是女帝周见鲤,丘凉又近在眼前,整天气都能气死她,有什么不忍心的。 嗯?不对。 她对丘凉可没有什么求而不得。 更不像女帝周见鲤那般对凤凰用情之深。 宋见霜咬了咬唇,心情无端地有些发闷,随后又渐渐平静下来。 是了,如今的她对丘凉并无心思,且会子孙满堂,那是丘凉亲眼看到的未来。 所以,她们之间怎么可能呢,原来前世今生早已註定。 註定她们之间没有可能。 宋见霜怔怔收好册子,又拿起那本自传看了起来,从女帝周见鲤有记忆起开始看。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小姐该用晚饭了,老夫人派人来问,你是去前厅还是在后院。」 往常宋见霜都是去前厅陪宋夫人一起用饭的,自打丘凉住进府里,这个习惯就改了。 她现在都是跟丘凉一起,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 宋见霜合上书,走出书房。 「去前厅吧。」 她看完女帝周见鲤的一生,此时的心情尤为复杂,并不想马上见到丘凉。 不多时,丘凉的房门也被敲响。 丘凉知道这是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她信步走到正堂,原以为会像往常那样看到坐在桌前的宋见霜,却只看到小丫鬟一个人。 「你家小姐呢?」 那个女人不会还在生气吧,她不就是忍不住看了几眼吗,真小气。 「小姐去前厅了,往后丘姑娘都要自己用饭了,我家小姐没空陪你。」小橙子暗暗摇头,她明明都已经指点过了,丘姑娘真是没悟性啊。 丘凉没多想,悠哉游哉地坐下吃饭。 小橙子看她吃得香,心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丘姑娘,你没按我说的做吗?」 自打昨日从大相国寺回来,小姐就时不时地神情落寞,连发呆的次数都多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明显是没被哄好,丘姑娘真是不行啊。 丘凉咽了口肉丸子,茫然道:「做什么?」 小丫头拜託她做什么事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难道是她预知未来太多,记忆缺失了? 小橙子恨铁不成钢道:「撒娇,是撒娇啊,奴婢不是跟你说了吗,对我家小姐撒撒娇,就能把她哄好了。」 「你说什么东西?」丘凉差点被噎到,撒娇哄宋见霜?她? 那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她这辈子就没朝人撒过娇,更别说是对宋见霜了。 小橙子气鼓鼓道:「你惹我家小姐生气了,难道不该哄她开心吗?」 没瞧见小姐都不来后院用饭了吗,真是白长了一双眼,没点伶俐劲儿。 丘凉这下明白了:「敢情你是以为我惹宋见霜生气了,没这回事。」 她不过是在书房逗了几句而已,宋见霜不至于因此生多大的气。 顶多就是恼一下,就一下。 小橙子瞪眼:「不是吗,我家小姐从大相国寺回来就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在马车上还不给你好脸色,肯定是你惹小姐生气了。」 丘凉愣了愣,郁郁寡欢?心事重重?还不给她好脸色? 说的是宋见霜? 她怎么没感觉到。 「你想多了吧,我看你家小姐跟以前一样啊。」 「你才认识我家小姐多久,哪知道她以前什么样,我从小就陪在小姐身边,还能看不出来吗,小姐她分明就是被你气到了,这两天正生闷气呢。」小橙子不服气道。 丘凉愕然,是吗? 她默默喝了口汤,突然觉得饭菜没那么香了,难道宋见霜那个女人真在生她的气? 还是从大相国寺…… 她在大相国寺也没对宋见霜做什么啊,不,她好像有做过什么,那一晚。 兜兜转转,又绕到了原点。 丘凉放下碗筷,陷入沉思,宋见霜不会真的在生闷气吧,是嫌她做多了呢,还是嫌她做少了呢。 她表现的还算可以吧,虽然没进去,但宋见霜的反应明显是到那什么了。 被小丫鬟这么一指点,丘凉的思绪顿时跑偏了。 于是乎,等到宋见霜回来,就看到原本应该回房歇息的人还等在桌前,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也透着古怪。! 第60章 小橙子见自家小姐回来了,朝丘凉丢了个暗示满满的眼神,便善解人意地去了门外。 丘姑娘要撒娇了,想想就觉得期待呢。 宋见霜对上丘凉充满打量的眼神,脚步一顿,又从容向前。 丘凉从头看到尾,都没看出宋见霜有什么不对劲,但小丫鬟陪着宋见霜长大,最是了解她,应当也没说假话。 「你吃过饭了?」 「嗯。」宋见霜淡淡应了一声,自觉坐到了丘凉对面,心道这个傻子不回房,特意在这里等她,应该不是闲的得无聊。 难道是之前看到的画面没说完整,信息有遗漏?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丘凉就是闲得无聊。 「那什么,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第104页 「尚可。」 丘凉无话了,尚可就是还行,还行就是心情挺好的,小丫鬟这观察力不行啊,宋见霜明明就没生气。 见她问了这么两句就不吭声了,宋见霜不由疑惑:「你还有何事?」 丘凉笑笑:「没事,就是看看你心情怎么样。」 宋见霜:「…」真是闲的。 「既然无事,我便回房了。」 说罢,她起身就走,一点也没有留下闲聊的心思。 丘凉耸耸肩,也跟着往外走,打算回房睡觉。 却不料,她才迈过门槛,就被突然横过来的脚给绊了一下。 丘凉下意识地伸手往前一抓,抓住了宋见霜的裙角。 呲啦…… 丘凉:!!!这裙子的质量也太差了。 宋见霜低头,丘凉趴在地上抬头,四目相对。 「咳咳咳,丘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小橙子疯狂朝丘凉使眼色,说好的撒娇呢,说好的哄她家小姐呢。 就干巴巴地问了句「吃了吗」,就没了,就没了! 她恨不得替丘凉上场,丘姑娘太不中用了啊。 丘凉愤愤看向绊她摔倒的罪魁祸首,别以为你眼睛眨巴得快,我就不追究这一脚了。 小橙子这个棒槌!她以后迟早被坑死。 宋见霜沉默片刻,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冷冷开口:「你喜欢在地上趴着么。」 眼下幸好是冬天,襦裙之下还穿了暖和的棉衫裤,若是换作夏天只穿一件薄裙,她非让这傻子好看。 丘凉尴尬一笑,忙爬起来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是小橙子突然伸脚绊我。」 小橙子眼睛睁大,这人怎么转头就出卖队友呢,她可是满腔好心! 宋见霜闻言看向小丫鬟。 小橙子低下头,委屈巴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帮丘姑娘的忙,奴婢以后不敢了。」 宋见霜不由又看向丘凉,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丘凉都在做什么? 要她的贴身丫鬟帮什么忙,帮忙扯她的裙子吗? 丘凉的嘴角抽了抽,她真是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天可怜见,她从来没让这小丫鬟帮什么忙啊。 她就不该听小丫鬟胡扯,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用等以后了,她现在就要被这个棒槌坑死了。 「宋见霜,你听我解释,不是小橙子说的那样。」 「就是我说的这样。」小橙子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先听我说!」丘凉瞪了眼好心帮倒忙的小丫鬟,又看向宋见霜,「事情是这样的,我下午从书房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里看书,后来小橙子叫我吃饭,还说你以后都陪伯母一起用饭,让我不必等你了。」 「说重点。」宋见霜淡淡催促了一句。 丘凉深吸一口气:「重点就是小橙子说你生气了,生我的气,我觉得她是胡扯,她不信,非要让我哄你,最后就这样了,你说你生气了吗。」 她简直太冤了好吗! 宋见霜垂了垂眼帘,语气平静:「我并没有生气,都早些歇息吧。」 她没有怀疑丘凉话里的真实性,因为事实一眼就明白了,想来是她这两日心神不宁,让小橙子跟着担心了。 而小橙子的性子一向跳脱…… 宋见霜微微失神,想起早年,娘亲为她挑选贴身丫鬟时说的话。 「霜儿性子太过沉稳,选个活泼爽利的丫鬟最合适,往后的夫婿呢,最好是既行事稳重,又不失少年气,霜儿的日子也能多些乐趣。」 想到这番话,她不自觉地瞥了眼丘凉。 这个人的性子倒是有些少年气,不喝酒的时候行事也算稳妥…… 她恍然回神,蹙了蹙眉。 这个傻子不气死她都是好的,哪会有什么乐趣。 「我也觉得你没生气,小橙子就是瞎操心。」丘凉听了宋见霜的话,放下心来,没误会她就好,她可没有撕人家裙子的坏毛病。 都是小丫鬟坑了她。 此话一出,她莫名觉得周身又冷了几分。宋见霜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留下,看样子这才像是真的生气了。 「你又惹我家小姐生气了,真没用。」小橙子瞪了丘凉一眼,连忙去追上宋见霜的脚步。 丘凉:「…」这个棒槌说谁没用呢? 她做什么了,怎么就又惹宋见霜生气了。 这对主僕简直莫名其妙,还一点都不讲道理。 她真是欠她们的。 丘凉闷闷生气,谁还不会生气了,她也要人来哄。 才刚回房,没想到就真的有人来了。 「丘姑娘,我家少爷有请,还请随奴去前院一趟。」 少爷? 是说宋见霜的大哥宋望雷? 丘凉看了一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在现代应该是晚上七八点了,宋望雷这个时候单独请她过去不合适吧。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要跟宋见霜说一声。 僕人似是料到了她的心思,连忙说道;「丘姑娘放心,大夫人也在。」 宋望雷的妻子褚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 丘凉恍悟,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她再瞻前顾后反倒显得不够洒脱。 「烦请带路。」 宋府的格局并不大,前院要宽广一些,做了两个院子,一东一西。 第105页 东院是宋监正和宋夫人,西院是宋望雷夫妻俩。 后院偏窄,只住了宋见霜,一个独院反倒显得比前面东西两个跨院还要大一些。 一路被请进西院,丘凉见到了端坐在厅前的宋望雷夫妇。 「丘姑娘来了,请坐,来人,上茶。」先出声的是宋望雷,一张口就透着丝说不清的腔调,看着倒是有些大家公子的派头。 丘凉浅浅躬身,客气道:「见过宋大少爷,宋少夫人,不知两位寻我何事?」 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俩人好好地怎么会单独请她过来呢? 宋望雷打量着丘凉,眼里也流露出好奇,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女子有什么不凡之处,岳父为何非要他笼络此女。 褚氏单名一个杉字,神色有些恹恹的,好似跟个局外人一样,只是来这里凑个数。 其实褚杉是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不过是招揽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小姑娘,又不是什么大事,夫君给点银子就能办妥了,她如今临盆在即,懒得费心。 可是不等宋望雷再说话,就被人打断了。 「大哥,大嫂,我有事寻丘姑娘,听说她在你们这里,你们聊完了吗,不打搅吧。宋见霜原本正打算沐浴更衣,就听下人禀报说大少爷派人来了后院。 来了后院却不是找她,甚至没有知会一声就把丘凉请走了。 宋见霜又听到大嫂褚杉今日回来了,稍作思量就来了前院。 褚氏一族亦在四大名门之列,且分属两脉,一脉以褚丞相为主,属意大皇子。 一脉以礼部褚侍郎为首,至今没有站队,褚侍郎便是褚杉的爹。 若是从前,她或许不会担忧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她们与褚榕儿交好。 褚榕儿的爹是褚侍郎的亲弟弟,换言之,褚榕儿是大嫂褚杉的堂妹。 她和丘凉以及褚榕儿都选择了文安公主,代表的都是个人,与家族无关。 大哥大嫂在这个关头单独请了丘凉,说不定就是褚侍郎的意思。 宋见霜心里猜测着褚侍郎的意思,是想借她们亲近文安公主,还是单纯只想把丘凉招揽过去呢。 她觉得八成是后者,毕竟事情已经明摆着了。 若只是亲近文安公主,大哥大嫂直接找她这个亲妹妹不是更简单明了吗,何必往丘凉那里兜个圈子。 想来应该是丘凉的看相之术入了一些人的眼,褚侍郎既然授意大哥大嫂这么做,想必并非明面上那样是个纯臣,私底下恐怕已经站了队。 甚至有可能站到了二皇子那边。 这就有意思了,世家一贯支持大皇子,毕竟大皇子是皇后所出,皇后出身李家,前些日子李家还是世家之首。 现在嘛,嗯,已经没落了,因为李崇淋那个坑货。 没想到褚侍郎竟然投靠了二皇子,要知道二皇子的生母虽被封为贵妃,却是寒门出身。 这些世家盘根错节,表面上很是团结,自诩名门大族对寒门一向瞧不上。 宋见霜着急来不是不放心丘凉,她是不放心大哥。 大哥在商场上经营多年,竞争起来什么手段没见过。 她只怕大哥拉拢不住丘凉,一时情急使什么昏招。 毕竟是一家人,还是亲兄妹,宋见霜并不想看到那种难堪的局面,所以她来了。 来做一个阻拦大哥计划的恶人。 宋望雷本想对丘凉拿腔作调一番,没想到宋见霜后脚就跟来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这么晚了,小妹怎么还不睡? 「小妹哪睡得下啊,咱们才使了人去请丘姑娘,小妹紧跟着就找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什么恶人呢,劳小妹这么防着。 不等宋见霜开口,褚杉就接过了话茬,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宋望雷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61章 「小妹早些回去休息吧,为兄请丘姑娘来不过是聊些家常。」 宋见霜站着没有动,面不改色道:「既然是家常,大哥不介意让我也听听吧。」 这是铁了心不知趣了,宋望雷不由黑了脸,看向宋见霜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锐利。 兄妹两个沉默对视,气氛陡然压抑起来。 褚杉好整以暇地望着,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丘凉犹豫了一下,打破了满室沉闷:「我亦有事要与宋小姐相商,就不陪宋大少爷聊家常了。」 她清楚自己该站哪边,也知道该怎么选。 无论宋望雷想聊什么,既然宋见霜不愿意让她留在这里,自有宋见霜的道理。 认识这么久,在遇到不了解的事情时,丘凉已经习惯优先顺从宋见霜的意愿。 比起不熟悉的外人,她当然更相信宋见霜。 也自信宋见霜绝不会伤害她。 相处那么久,她岂会看不出宋见霜是品性高洁之人,两人之间又建立了那么多信任和默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问卦,所看到的未来,问的是宋见霜对她有没有恶意,会不会伤害她,她看到了两人成亲的画面。 如果说宋见霜真的对她有所图,那些画面大概预示着,宋见霜图的单纯是她这个人吧,而非旁物。 丘凉心里莫名划过一丝异样,难道未来的宋见霜真的会色诱她? 因为喜欢…… 第106页 见丘凉如此表态,宋望雷的脸色更难看了,爹爹不在,他身为长子是宋府名正言顺的主事人,可小妹和这位丘姑娘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丘姑娘是我们宋府的客人,按理说我早就应该出面招待,奈何这些日子忙于庶务,我又是个男子,难免有些怠慢,好在我夫人归家,总算可以代我,代宋府好好招待一番了,不知丘姑娘明日可否赏脸?」 他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不急不躁,好似方才的剑拔弩张都是假象。 宋望雷的话只朝着丘凉说,完全忽略掉了宋见霜。 宋见霜再有心阻止也不好在此时接话,否则兄妹两个就真的难堪了。 丘凉暗贊一声,到底是在商场上歷练多年的人物,情绪处理得很快,也沉得住气。 气度是有,可惜不多。 不然方才也不会一再黑脸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望雷这番话既占据了主权,又合情合理,寻常人再不识趣也会给几分薄面。 但丘凉是寻常人吗? 她默默走到宋见霜身侧,也回给对方一个笑脸:「宋大少爷这话就见外了,我与宋小姐志趣相投,宛若知己,这些日子一直受她款待,不曾被怠慢过,令夫人如今还是好生养胎为重,就不劳烦了。」 宋望雷差点又黑了脸,他强撑着笑脸道:「丘姑娘才是见外了,小妹毕竟年幼,未免处事不周,还是我夫人来招待你更妥当一些。」 丘凉心底呵呵:「宋大少爷这话就不对了,我比宋小姐还小一岁,行事远不及她,正因为我们年岁相仿,相处才融洽,最重要的是,我只喜欢和她待在一处,不喜与外人来往,宋大少爷不会强人所难吧?」 宋望雷:「…」这话他怎么接,再说下去就是强人所难了。 他在商场上跟人谈判都没这么被动过,这个丘姑娘真是油盐不进啊。 难道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还是搁这儿装傻充愣呢。 他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他才是宋府的当家人。 「天色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搅了,告辞。」丘凉也没给他想好怎么接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握住宋见霜的手,转身就走。 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做派会不会得罪宋望雷。 她住在宋府是因为宋见霜,管别人是什么态度呢,只要不得罪宋见霜就是了。 毕竟她是跟宋见霜过日子,啊呸,她才不跟宋见霜过日子,她是因为有契约精神,在宋监正归家之前,绝不离开。 至于宋监正归家之后,嗯,到时候再说。 说不定到时候,宋见霜就捨不得让她走了,毕竟这个女人在未来会色诱她,她们是要拜堂成亲的。 一想到成亲,丘凉有些不自在,紧跟着就心里愤愤,宋见霜到最后可是子孙满堂的命,狗女人,她绝不会跟宋见霜成亲。 丘凉兀自浮想着未来的种种,全然忘了自己下意识地牵住宋见霜的手就走,到现在都还没松开。 夜凉风寒,冬日的夜空没有什么星星,只有半边弯月高高挂起。 宋见霜瞥了身旁的人一眼,视线微闪,又快速移开。 过了一会儿,走进后院,她忍不住又看了丘凉一眼,这个傻子是故意的吧,故意牵她的手,还牵这么久。 果然贪图她的美色。 可不知为什么,她竟也随着丘凉去了,或许是因为丘凉方才说的那些话…… 一开始没有及时抽开手,后来也就失去了恰当的机会,总觉得怎么做都会显得尴尬。 好在宋府不大,回后院的路也不长,总不能到了房门前还牵着手吧。 宋见霜这样想着,便任由丘凉牵着手回到自己的房门外。 丘凉的脚步停了下来,意识到这是宋见霜的房间后,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下一瞬便愣住。 !!!她们的手怎么牵在一起? 反应过来,她忙松开手:「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嗯。」宋见霜语气平平,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她推开门,回头看了丘凉一眼,「随我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丘凉顺从地走进去,安静坐到了桌前。 宋见霜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大哥自幼不喜读书,性格也比较固执,听不得人劝,爹娘见他不成器,便对他没抱多少期望,只愿他平平安安不惹事就好,待长大一些后,他突发奇想去经商,爹娘也随了他的意,说起来我们兄妹的感情并不深,大概是爹娘总爱夸赞我,让他不喜吧。 后来娶了大嫂,大哥的性子才变温和了些,对大嫂很是体贴,这本来是好事,问题是大嫂乃世家女,且有意扶我大哥上青云路,大哥的生意又多受褚家帮衬,久而久之,大哥与褚家越来越亲近,跟我们自家人反而生分了起来。」 话音一顿,她又继续说道:「我想你也猜得到,大哥今日找你过去,应该就是褚家的意思,褚侍郎这一脉大概已经暗中投了二皇子。」 丘凉恍然大悟:「原来你大哥是想替二皇子收买我。」 她就说呢,平时没什么来往的人,怎么突然就请她过去说话了。 「大皇子魄力不足,又刚愎自用,还与世家牵绊过深,二皇子此人虽杀伐决断,但性子太过狠辣,没有仁心,我们都知道文安公主才是最适合那个位子的人,支持她不只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所以我才去阻止大哥游说你。」宋见霜轻嘆一声,心底生出阵阵无力感。 第107页 阻止丘凉很简单,甚至不用她阻止,想来丘凉知晓了大哥的用意也不会答应。 可阻止丘凉是治标不治本,她最想阻止的是大哥。 阻止大哥听命于褚家,阻止大哥站到二皇子那边。 奈何大哥听不进道理,脑子又一根筋,如今只听大嫂的话,对爹娘的劝导尚且不理,更遑论她这个令他不喜的妹妹。 宋见霜自知没有办法改变大哥的想法所以才对此事感到无能为力。 丘凉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临阵倒戈的。」 宋望雷对宋见霜的态度她看得出来哪有做大哥的听妻子挑拨两句就对妹妹黑脸的还处处暗示自己是一家之主当面挖人完全不顾及宋见霜的感受。 宋府真是一锅乱粥啊。 前有居心叵测的爹搅和进了国师失踪一事后有不省心的大儿子和儿媳 妄想从龙之功再后边还有不服主母的姨娘和那个心机庶妹。 宋见霜天天给这些人收拾烂摊子日子不好过啊。 宋见霜扯了扯唇角:「所以我才想为自己谋一条路必要时至少能护住娘亲。」 她心有大义是真的想护住亲人的私心也不是假的。 宋见霜嘴角挂着笑意那笑里却充满苦涩眼神里是丘凉看不懂的情绪好似糅杂了许多无奈和取捨让人看着心疼。 丘凉迟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爹和你大哥都不是小孩子他们既然选择了那么做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要是换了我摊上这么一堆家人干脆直接毁灭吧还救什么救宋见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见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见霜微微一怔眼眶竟有些发酸她紧紧握住丘凉的手心念百转脑海中来来回回都是那句:宋见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从小到大旁人只知她心智坚毅沉静聪慧好似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慌。 事实上她越长大越无助无助于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无助于家人的面和心不和无助于她明白了那么多能做的却那么少。 见她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丘凉心底泛软扬起一抹笑容道:「宋见霜你清醒一点啊我不过是安慰了两句你不至于感激涕零吧更不要因此爱慕于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宋见霜神色一僵嘴角动了动吐出一个字:「滚。」 丘凉耸耸肩笑得很欠揍:「你这个人就口是心非吧嘴上说着让我滚手还攥那么紧我就是想滚也拖不动你这个大活人一起滚啊。」 话音一落她的手便被用力甩开。 「你现在可以滚了。」宋见霜咬牙什么伤感什么无助都没了只剩下满腹羞恼。! 第62章 「你先别气。」丘凉赶紧举起双手投降,「我还有要事跟你说,咱们明日也不去铺子里,那明日的四卦可不可以给我留一次。」 「你想问什么?」宋见霜稍稍冷静,心底微微触动,这个傻子方才是故意逗她生气吧。 她偏过头去,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湿润。 「秘密。」丘凉假装没看到她的动作,「你就说行不行吧。」 宋见霜又朝丘凉看过去,视线里透着打量:「不许问我的姻缘。」 她不想知道自己的姻缘有没有改变,照目前发展又是否还会跟丘凉拜堂成亲。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强求不来,她也不想庸人自扰。 丘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想多了,我才没闲工夫关心你的姻缘。」 再说了,宋见霜的姻缘她都看过几次了,每次都是一个结果。 丘凉现在也没想好要不要去改变,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改变,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 真到了那一天,她们如果仍对彼此无意,不答应就是了,何必自寻烦恼。 在这一刻,她们两个默契地想到了一起去。 看丘凉不似敷衍她,宋见霜点了点头:「明早我们便起卦,剩下三卦我来问。」 丘凉十分贊成:「没问题,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反正最后都是她来看,宋见霜问的事,大多也都是她想知道或者该知道的。 宋见霜见她笑得灿烂,莫名觉得自己亏了,预知未来需要她们两个合作,她起卦,两人再接触,丘凉方能去看。 可是,丘凉看了什么,可以瞒着她。 比如方才,丘凉为自己留了一卦,问什么,会看到什么,都只有丘凉自己知道。 而她若想问什么,都逃不过丘凉的眼…… 「你可以走了。」宋见霜想到这里,神色又冷了下来,此事虽说是两人配合,但她好像是被动的那一个。 丘凉笑笑:「宋大小姐不让我滚出去了?那我可站着走出去了。」 「滚。」 「好好好,回见。」 丘凉笑嘻嘻地跑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才面色微沉。 她想问的那一卦并不全是为了自己,她想知道宋望雷会不会因为拉拢不成而对她们心存恶意。 若不提早防范,万一宋望雷对她们使什么手段,只怕宋见霜对自己的家人会更失望吧。她不想看到那个骄傲的宋见霜被自己的家人绊住脚,也不想看到宋见霜伤心落泪的样子…… 丘凉揉了揉眉心,她真是太善良了,为了那个女人操碎了心。 夜渐渐深了,前面的西跨院里。 第108页 宋望雷正在喝闷酒,这是岳父第一次给他安排差事,他却没有办妥。 褚杉看着面色愁苦的宋望雷,顿时觉得无趣。 但想起爹爹的吩咐,她强打起精神:「夫君,这下我们可怎么办,小妹她明摆着要跟你作对,万一坏了爹爹的大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宋见霜这个小姑子性子冷清,平时又不往西院凑,对她这个大嫂也算尊敬,褚杉应该觉得省心才对。 但褚杉自打嫁入宋府,就没给过宋见霜好脸色,一年到头也没去过后院,哪怕是宋见霜病了,她也当作不知,平日里更是不时在宋望雷身边挑拨几句。 宋望雷不是傻子,当然察觉得到妻子对小妹的敌意,但他这么多年被当作小妹的对照组,爹娘提起小妹就满口夸赞,提起他就摇头嘆气,致使他对宋见霜也亲近不起来。 所以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至少在妻子眼里,他胜过小妹许多。 于是宋望雷和宋见霜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兄妹关系,在褚杉嫁入宋府后直接降到了冰点。 听到褚杉这么讲,宋望雷重重摔了一下酒杯,借着醉意道:「她一向如此,无论读书还是什么,处处与我作对。」 就这么一句,他便没话了,但话中的不甘与懊恼却也显露无遗。 褚杉走到他身旁,体贴地给他斟酒;「夫君哪里的话,人各有所长,你的天赋在经商上,跟她比什么读书,这么比较不公平,我知你胸有邱壑,只是缺少际遇罢了,你放心,此事办不成也无妨,我会跟爹爹说明情况的。」 一番话成功安抚到了宋望雷,也让他打定了主意:「夫人不必着急在岳父面前帮我说话,你且看着吧,不出三日,我定能把此事办成。」 「夫君千万不要勉强,小妹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强求不来,就是办不成也不代表是你的能力问题,我和爹爹都知道的。」褚杉不着痕迹地劝解两句,实际上却是在拱火。 看着宋望雷越来越沉的脸色,她心底冷笑。 她很早之前就认识宋见霜了,在宋见霜还没传出什么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号之前。 彼时她云英未嫁,两位皇子还未封王,亦没有立正妃。 爹爹特意带她去拜见国师,想请国师为她批命,藉此押一押宝。 因为凡国师批过的命,皆命格显贵,比如当时的李家女,已经贵为皇后。 那时候国师是怎么说的呢。 「我已不再为人批命,二位请回吧。」 爹爹不甘心,又不好当着女儿l的面请求什么,便让她去外面等着。 褚杉清清楚楚地记着那一天,她茫然走在国师府中,看到有两人正在交谈,下意识地避了避,刚好听到那二人的对话。 「师弟,师父既为见霜批出了此命,往后你万不可强求什么,她生来不凡,顺其自然便可,莫要因私心坏了你女儿l的运道。」 另一人连声称是。 离开国师府时,她便问爹爹:「爹,那个人是谁?」 「他啊,本是翰林院的编修,因为拜在国师名下,前不久去了钦天监做事,杉儿l为何要问他?」 「因为他身后那个伯伯说,国师给他的女儿l批了命,还说他女儿l生来不凡。」 「是吗?」 褚杉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在爹爹心里掀起了多少风浪,直至后来长大,爹爹有一人忽然对她说:「杉儿l,爹为你定了一桩亲事,待你嫁入宋府后,要多留意此女。」 爹爹让她留意的人正是宋见霜。 褚杉恍然就明白了,宋见霜得国师批,註定不凡,而她却很平凡,所以她要嫁入宋府,做那个命格不凡之人的嫂子,以图将来宋见霜一人得道,她也跟着鸡犬升天。 可是凭什么呢,她出身世家,是名门贵女。 宋见霜区区寒门小吏之女,凭什么不凡,还要搭上她的一生,就为了那一个不确定的鸡犬升天。 一个所谓的批命,她便要低嫁,还是嫁给宋望雷这个满身铜臭的草包,就因为他是宋见霜的哥哥。 褚杉想起旧事,指甲用力掐向掌心,忽地她腹中一痛。 「夫君……」 「夫人你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快来人啊。」 「快叫稳婆,大夫人要生了……」 宋夫人被这边的动静吵到,一来就看到满身酒气的儿l子。 她动了动嘴,在这个时候也懒得说教了,陪着宋望雷守到半夜,才听到一阵并不嘹亮的哭声。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少爷,贵府喜添千金。」 宋望雷一听,顿时满脸失望,怎么不是个儿l子。 宋夫人斜了他一眼,连忙打赏了稳婆:「杉儿l怎么样,母子平安吗? 稳婆笑盈盈道:「谢老夫人赏,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送走稳婆,又赏了下人,宋夫人这才看向儿l子:「耷拉个脑袋做什么呢,还不快进去看看你媳妇。 说着,她率先走了进去,不想再看倒霉儿l子,她怕再看多一眼就忍不住要骂人了。 一进门,她才忍下的怒气差点又没绷住。 因为褚杉正哭哭啼啼的,见到宋望雷第一句话就是:「夫君,我找人算过的,就是儿l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女儿l了,一定是前回被病气冲撞了,咱们的儿l子没了。 宋望雷看了眼早产的女儿l,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哭得跟猫儿l一样,一看就是个没福的相,他不由皱了皱眉:「我也找人算过的,说这一胎是宋家长孙…… 第109页 「都少说两句。宋夫人深吸一口气,捂了捂胸口,好险没被气晕过去。 这两个煳涂蛋,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往她的霜儿l身上泼脏水,简直混帐。 不管是儿l子还是女儿l,都是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偏生这两个人就跟魔障了一样,从怀胎开始就一口一个儿l子,一口一个长孙,天底下哪有这样重男轻女的爹娘。 宋望雷不服气,小声道:「说不定就是小妹得病那一回冲撞到了…… 「你给我闭嘴,谁要是再敢瞎编排,就给我滚出宋家。 宋夫人真是服了,生儿l生女都能赖到她的霜儿l身上。 霜儿l那一回根本就没生病,甚至人都不怎么在府里。 这两口子到底怎么长的脑子,迟早气死她。 忙活了一夜,宋夫人才回到东院里,她长出一口气,又吩咐下去:「让奶娘上心些,这孩子身子骨弱,要细养。 她实在是不放心老大那两口子,摊上这么对儿l子儿l媳,真是糟心。 后院,宋见霜也醒了,小橙子及时问清楚了状况。 「小姐,是大夫人生了,咱府上添了个小小姐。 宋见霜点点头:「大嫂和孩子都好吧。 小橙子略一犹豫,如实说道:「都不太好,小小姐身子有点弱,大夫人好似嫌弃她不是儿l子。 说到这,小丫鬟心里就一阵儿l骂,哪有这样当娘的,天天念儿l子,生了女儿l就跟多晦气似的,她自己不是女子吗。 这要是换了她,疼爱还来不及呢,哪会嫌弃。 什么名门贵女,连她这个丫鬟都不如。! 第63章 宋见霜默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褚杉出身世家,婚姻大事要排在家族利益后面,世家嫡女看似光鲜,其实一生下来就註定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世家会倾尽心血精心教养儿子,委以重任,对女儿的教导却只求贤良淑德,且擅用后宅手段。 褚杉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潜移默化下也就觉得儿子才是家族的未来,女儿只是家族和儿子的助力。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命运,被灌输的思想也是如此。 宋见霜多少能理解一些褚杉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想法,也因此更加不能苟同。 生而为人,怎能因性别分贵贱。 所以,她才要去走出一条路来,她不想变成一生困在后院的哪家主母,她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女子也有野心,也可以一展所长,许多事做起来并不比男子差。 比如她娘,嫁给爹爹之前也曾是惊才绝艷的楼上楼继任者人选之一。 再比如后来接任楼上楼的姨母,以及楼上楼的歷任掌权者,她们都是女子,却在商场上立于不败之地,把楼上楼做到了百钺最大,做成了屹立数百年不倒的皇商招牌。 还有百钺歷史上出过的几任女帝,两任女相,哪一个不是功勋卓绝,丝毫不输男子。 正是这些先辈前仆后继的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女子可以读书考科举…… 她们是她的榜样。 可惜,在百钺,像大嫂褚杉这样的女子太多,生来便受环境影响不说,还自幼被家族朝这个方向培养,久而久之,她们已然把自己当成了男子的附庸,只知以夫为天,以子为贵,不知自己生来为何。 而宋见霜想做的,便是去打破这个扭曲又不公的环境…… 这一夜,宋家的几位主子几乎都没怎么睡好,唯有住在后院厢房的客人没有被打扰。 丘凉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地走出门,一看饭桌上又没有宋见霜的影子,只有小橙子一人站在桌旁。 怎么回事? 宋见霜那个女人还在生气? 她们昨晚难道不算握手言和? 小橙子看着呆在门口的丘凉,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忍住:「丘姑娘,你真是一点也不听劝啊,不把我家小姐哄好,以后啊,你就一个人吃饭吧。」 小姐一大早就被老夫人叫去前院,因而才没有留下用饭的话,她才不说呢。 谁让丘凉昨夜出卖她,哼。 听小丫鬟提起这一茬,丘凉顿时一言难尽,这个棒槌还好意思提,她差点就被坑死了。 「谢谢,我一个人吃饭挺好的,清净。」这个煞风景的棒槌要是不在就更好了。 小橙子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小姐有吩咐,她才不在这里伺候,让这个不仗义的人彻底清净清净。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干脆各自头一扭,谁也不理谁。 前面,东院里。 宋夫人醒来就想起小孙女的事,要知会女儿一声。 「霜儿,你大哥脑子一根筋,你大嫂也是个煳涂的,往后他们若是朝你说什么胡话,你尽管当没听见,跟那两口子生气,不值当。」 宋见霜笑笑:「娘亲放心,女儿接下来的日子也比较忙,白日里一般不在府中,即使碰上大哥大嫂也会躲开的。」 她躲开不是惹不起,是不想浪费心神在这种勾心斗角上。 说到底是一家人,斗赢了也没意思,倒不如避开。 宋夫人一嘆:「你是个聪明的,都怪你爹,非要你大哥娶什么世家女,好好的家越来越散,死老头子也是个煳涂蛋。」 母女两个边聊边吃早饭,才刚提到褚杉生产的事,奶娘就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过来了。 第110页 「老夫人,奴婢觉得小小姐的嗓子有点问题,最好还是找个大夫来瞧瞧。」 卫奶娘是个带孩子的老手,给不少高门大户的孩子都做过奶娘,从昨夜就觉得孩子的哭声有点不对劲。 待天色大亮,她仔细瞧了瞧,顿时心里一惊。 她不敢耽搁,赶紧就跟宋望雷夫妇说了一声,结果人家做爹娘的根本不当回事,只说这种事让她看着办。 她一个做奶娘的,拿银子带孩子,怎么看着办。 卫奶娘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怕孩子大了真有什么问题再牵扯到自己身上,干脆就来找能做主的人了,她瞧着宋府这位老夫人对孩子还是挺上心的。 昨夜还特地打发人去叮嘱她要用心些,又给了不少赏银。 于是乎,卫奶娘抱着孩子就来了。 宋夫人放下碗筷,把孩子接了过来,一看到瘦瘦弱弱的小孙女就忍不住心疼:「可怜的孩子,不哭不哭,奶奶在呢,奶奶疼你。」 她哄了一会儿,见孩子不哭了才问道:「卫奶娘你刚才的话怎么说,这孩子的嗓子有什么问题?」 卫奶娘上前两步,趁孩子张嘴的时候伸手一掰:「老夫人您看,小小姐的舌根颜色比寻常孩子的要深,舌尖看着也宽,显得舌头短了些,奴婢觉得不太对,最好是找个擅长此道的大夫来看看。」 她不敢把话说太明,毕竟都是自己的猜测,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触主家霉头。 所以,她点到为止,只说不对劲的地方,不说结论。 宋家这位小小姐的嗓子恐怕不好,哭起来又低又闷,跟发不出声来一样,舌头又是这样的,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孩子八成是个不能说话的。 换言之,天生是个哑巴。 宋夫人看了看,小孙女的舌头确实如卫奶娘所说,看着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她到底是养过一双儿女的人,虽不明白其中关键,但既然有异,就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不管有事没事,好歹求个心安。 大夫来得很快,看了一番之后沉吟道:「这孩子的嗓子是有些不好,但现在下结论有些早了,最好等孩子七八个月的时候,看她能不能说话。」 大夫说得委婉,但最后这句话简单易懂。 宋夫人登时愣住了,抱着孩子的手不由发抖,难不成这孩子生来是个不能说话的…… 「娘,大夫也说了,此时下结论过早,事情未必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宋见霜扶住宋夫人的胳膊,视线落在孩子的脸上,眼里也满是担忧。 这个孩子早产半个多月,身子骨本就弱,又不受大哥大嫂待见,若是个天生不能说话的,只怕会让大哥大嫂更加厌弃。 「霜儿说得对,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一定就是咱们想得那样,不一定就是……」宋夫人喃喃几句,对小孙女更加心疼了。 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她忙叮嘱在场的人:「此事不得外传,尤其是大少爷院子里,谁都不许漏一个字,不然休怪我无情。」 下人顿时跪倒在地,连声说不敢。 别看宋夫人平时挺和善的,待人也厚道,但一发起火来,连宋监正那个一家之主都要避着,下人们就更不敢违逆她的话了。 宋夫人挥挥手,让人退下,孩子也交给卫奶娘。 房间只剩下母女俩,宋夫人揉了揉眉,道:「霜儿,若是这孩子真的说不出话来,可怎么好,你大哥大嫂那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老大两口子本就不喜女儿,从昨夜那情形就能看出来,两口子没一个关心孩子的,只顾着失望,还顺道往她的霜儿身上泼脏水。 若小孙女是个天生就哑了的,那两口子就更不会疼爱孩子了。宋夫人愁啊,只希望结果不是她们想的那样,不然小孙女的命就太苦了,摊上那么对煳涂父母,以后的日子恐怕是少有快乐的时候。 宋见霜轻声宽慰道:「娘亲也不必太过忧心,就算真的说不了话,不是还有您疼她吗,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会疼她。 陪着宋夫人聊了一会儿,安慰一番后,宋见霜临近中午才回房。 「橙子,去请丘姑娘来。 小橙子走出门,提起嗓子就喊:「丘姑娘,我家小姐有请,丘姑娘…… 丘凉就在隔壁,听到小丫鬟的喊声就推开了门。 她打眼一看,小橙子就站在宋见霜门外,仰着头扯着嗓子喊。 丘凉嘴角微抽,这个棒槌懒得连走两步都省了,至少敲敲门啊。 得亏这院子里没别人,这么大唿小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你回来了,我们可以起卦了吗?丘凉坐到宋见霜对面,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女人也就把她当工具人的时候最积极了。 果不其然,宋见霜请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丘凉,我大嫂昨夜生了个女儿,我想算算那孩子长大后能不能说话。 「怎么算这个?丘凉诧异,孩子才刚出生吧,难道是哭不出来,不能发声? 宋见霜拿起铜钱:「先算过再说吧。 铜钱落下六次,两人的手握到一起。 丘凉垂眸片刻,松开手:「她好像真的不能说话。 画面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冰雪聪明,眉眼跟宋见霜有几分相似,有着急样子的时候只用手比划,嘴始终抿着,不见开口。 第111页 宋见霜沉沉闭了一下眼睛,果然是那样吗? 她轻嘆一声,盯着桌上的铜钱,久久不语。 丘凉也在沉默,因为她觉得画面里的小女孩有些面熟,她好像见到过一样,难道是因为那孩子长得像宋见霜吗? 等一下! 长得像宋见霜的女子…… 她还真看到过,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宋见霜,接下来这一卦该我了。 丘凉说着掷起铜钱,不等宋见霜反应过来便握住她的手。 画面浮现在眼前,是熟悉的一幕,年轻女子递给宋见霜一幅百寿图,上面写着:赠吾母。 落款是「女儿宋闻秋。! 第64章 原来是这样! 丘凉恍然大悟,宋见霜并没有生儿育女,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改嫁他人。 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咦?不对。 宋闻秋只是宋见霜的侄女,为何要称她为母,宋望雷夫妇呢,褚杉那个做亲娘的呢。 宋见霜看着兀自出神的人,默默抽回手,嗯?没抽回来。 「问好了吗?松手。」 丘凉想不明白,不自觉地就忘了松手,在宋见霜想抽回去的时候,她的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握住了。 她尴尬了一瞬,忙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宋见霜现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小事:「既然你问完了,我便来问剩下的两卦吧。」 说着,她伸手去捏铜钱,一枚,两枚,第三枚被横出来的手掌盖下。 「且慢,我还有要事想问,今天剩下的两卦也交给我如何?」丘凉阻止住宋见霜的动作,语气打着商量。 她心中现在正有两个疑问。 一问宋见霜的侄女怎么变成了女儿。 二问宋望雷对她们两人会不会有恶意。 宋见霜沉眸,默不作声,既不同意也没拒绝。 她也在想自己接下来的两问,一问文安公主若是知晓国师就在大相国寺,是会替容妃遮掩,还是不顾容妃,救出国师去取悦皇帝。 二问大哥大嫂若是没能拉拢住丘凉,褚家那边会不会有别的手段。 这两问都是要紧事,却也没那么急,今日知道或者明日知道差别不多。 但若是就这么答应了丘凉,等同于今日的四卦,她只算了一卦,而丘凉算的三卦,她一无所知。 宋见霜心底轻嘆一声,她果然是太被动了。 因为这么一点无可奈何的小心思,她选择了沉默。 丘凉见她不吭声,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了:「不然你先说说想问什么,若你比较着急,我明日再问也可。」 宋见霜默默偏头,看向窗台,语气轻缓:「不必,你想问便问吧,虽说我们是合作,但这件事毕竟离不开你。」 丘凉看着神情似是失落的人,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过分了,预知未来虽然离不开她,但也离不开宋见霜啊。 还有一点,宋见霜想问什么,根本瞒不住她,而她却可以越过宋见霜,随意问自己想问的事,还能不被宋见霜知晓。 这么一想,好像宋见霜挺亏的,要是换了她,也会不开心。 「那这样吧,我们一人一卦,我想问你大哥今后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至于宋闻秋那个孩子怎么从侄女变成了宋见霜的女儿,以后有机会再问,接下来几日还是都听宋见霜的吧,省得这个女人再不开心。 宋见霜心中一动,丘凉这一问刚好和她的一个问题重合了。 她收回视线,平静看向丘凉:「好啊,以后都听你的。」 宋见霜承认自己用了小心思,就因为这件事由不得她做主导,她信任丘凉,眼下也需要丘凉,却不想太过被动。 她本就不是心思简单的女子,前路坎坷,她不敢大意。 尤其是她们配合起卦这件事,关乎接下来的每一步,她不能这么一直被动下去。 丘凉一听,忙摇头道:「不不不,大事上还是要听你的,我只是一时好奇。」 「没关系,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做主,我相信你。」宋见霜淡淡道。 「千万别,还是你做主吧,日后我若是再好奇什么事,一天最多用去一次机会,剩下都听你的,怎么样。」丘凉的头顿时摇得更快了。 这个女人别一时失落就做甩手掌柜了,她哪能做得了这么大的主,压力太大了。 「这样对你不公平。」宋见霜面不改色道。 「公平,非常公平,你看我虽然只算一卦,但你却不知道我算什么,而你不管算多少卦,我都能知道,说起来还是你亏了。」丘凉煞有介事地分析一通,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她不亏。 「你不觉得勉强便可,那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吧。」宋见霜没有再推辞,开口应了下来。 「好,就这么办。」丘凉见宋见霜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今日你还是再算一卦吧。」宋见霜把手里的那两枚铜钱递过去,眼神温和。 丘凉笑笑:「多谢,今天我就多算一卦,以后就按我们刚才说好的来。」 话音一落,她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对劲。 她谢个什么啊,怎么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丘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疑惑地打量着宋见霜。 宋见霜面上一派云淡风轻,默默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第112页 就在这时,小橙子走了进来:「小姐,丘姑娘,公主府来人了。」 文安公主派人来是为了明日太后寿宴的事,褚榕儿受伤,暂时还不能下床走动,她身边没有个信得过的人,总觉得不踏实。 以前宫里有母妃,她都不用操心,但经过大相国寺一事,还凭空冒出来一个表舅,文安公主莫名觉得不能万事都指望母妃了,她也该多培养自己的人。 于是就想到了宋见霜和丘凉。 这俩人,丘凉看相准,是玄门传人。 宋见霜不仅会起卦,还智多近妖,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有心支持公主府。 文安公主跟褚榕儿一商量,便决定带上她们两个一起进宫。 传话的人说完,又留下两张公主府的门贴,叮嘱她们明早记得去公主府和文安公主一起出发,便离开了。 宋见霜和丘凉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情绪,这下什么事都要靠后了,先算眼前的大事吧。 「我们算什么?」丘凉飞快地看了宋见霜一眼,心底庆幸,得快她方才反应快,什么事都推给了宋见霜作决定,不然她就有的愁了。 宋见霜拿过公主府的门贴看了看,轻描淡写道:「先问一问文安公主明日是否顺遂,再问我们这一趟是否安稳吧。」 简单两句,点明了此次进宫最应该在意的事。 「好。」丘凉手里正拿着那三枚铜钱,听到宋见霜的话,便顺手一摇,「这一卦就问文安公主明日是否顺遂。」 有了在大相国寺的经验,她们应对一些事也越来越谨慎,就像这次,直接具体到个人,以免范围太大,信息模煳。 手握到一切,画面展开。 丘凉沉默了片刻,道:「文安公主好似不得太后欢心……」 她看到文安公主垂着头,主位上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肃着张脸,眼里透着不满,好似在训斥文安公主。 「接下来算我们。」宋见霜点点头,没有过多在意。 太后身份再尊贵也是凡人,皇帝整天宠着一个来自异国的舞女,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会不满,但这份不满不能冲着身为一国之君的儿子去,容妃又不是个好对付的,文安公主在太后面前自然就不好过了。 铜钱落下,手又握到了一起。 片刻过后,丘凉抬眸看向宋见霜:「我没事,不过,你好像有事。」 嗯? 宋见霜微微紧张:「此话怎讲?」 丘凉皱了皱眉,思索道:「我看到太后说了什么,你就被侍卫架着往外走,好似要被送出宫去。」 在太后寿宴上,文武百官的面前,宋见霜就那么被侍卫架走,恐怕事情很是不妙。 宋见霜沉默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下来:「今夜子时一过,我在书房等你。」 子时过后,便是明日,她们可以再起四卦。 她要知道自己被赶出宫的原因,如此才好应对。 丘凉点点头,用过晚饭后却没有走:「不然我们一起待到子时吧,我回去也睡不着。」 睡着了再被小橙子那个棒槌吓醒,她真的会有阴影。 「也好,我们去书房。」 小橙子打着灯笼在前,宋见霜和丘凉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张桌子,宋见霜坐到靠近书架的那一张桌子前,丘凉自觉去了另一个放茶点的桌前。 炭炉散发着热度,烛火安静地燃着。 丘凉静下心来看一本讲五行八卦的书,视线不时瞥宋见霜一眼。 宋见霜提笔写下今日算过的四卦,在小侄女那一条上做了个标记,往后要对这个孩子多关注些,大哥大嫂那边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夜渐渐深了,小橙子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因为是冬日,外面天寒地冻的,所以她现在都是在屋里伺候,若是别的时节,她大多都是在门外,为小姐守好门。 无聊之下,她不由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眼丘凉。 看完丘凉又看向自家小姐,嗯? 看着看着,小橙子眼角微抽,丘姑娘怎么也跟她一样,时不时地就盯着她家小姐看。 手里的书是摆设吗? 正想着,就看到宋见霜浅浅抬头,与丘凉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两人对视一瞬,丘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继续看书。 小橙子心里幸灾乐祸,让你不专心,被逮着了吧,小姐最不喜欢看书写字的时候被人打扰,更别说总被人盯着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果然,宋见霜放下了笔,微微蹙眉。 「橙子,去厨房端些点心和汤过来,都要热的。」 小橙子微愣,哦,小姐一定是饿了,顾不得搭理丘凉。 等她回来,贴心地把东西往宋见霜桌上放的时候,就听自家小姐又淡淡说道:「给丘姑娘吧,你若是饿了也吃点。」 「是。」小橙子脚步一转,看向丘凉的眼神带了两分异样。 这人把小姐哄好了? 丘凉对上小丫鬟的眼神,下意识地白了一眼:「你要一起吃吗?」 小橙子没好气道:「要吃。」要不是小姐在,她非要问个清楚,朝谁翻白眼呢。! 第65章 相对而坐的小丫鬟一脸正气,语气发沖,好像谁得罪了她似的。 丘凉心道一声莫名其妙,吃就吃,又不是吃她的,气唿唿个什么劲儿。 第113页 小橙子气唿唿地拿起一块红枣糕,看着丘凉的脸,狠狠咬了一口。 丘凉眉心一跳,这个棒槌又哪根筋搭错了,难不成之前被坑的不是她?而是她坑了这个小丫鬟?她记忆错乱了? 见小丫鬟狼吞虎咽地,跟几天没吃饭一样。 丘凉的胃口莫名被调动起来,竟也觉得饿了。 于是乎,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把糕点吃完了。 最后,两只手同时伸向那一碗银耳羹。 小橙子脱口而出:「大晚上的,丘姑娘还是少吃点,免得吃多了不消化。」 话落,见丘凉面露迟疑,她挑了挑眉,汤是她的了。 「也对,我们都吃饱了,你家小姐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丘凉微微一笑,在小橙子愣神的时候,端起汤走到宋见霜面前。 小橙子:「…」大意了,只顾着争口吃的,忘了小姐了,显得她都不贴心了。 一旁,丘凉贴心地把汤碗放到宋见霜桌子上:「你也吃点吧,喝碗汤暖暖身子。」 宋见霜抬眸,与丘凉对视,神情淡然:「多谢。」 小小的汤碗里盛着几朵散开的银耳,汤白如玉,入口香甜,温暖着人的胃。 她小口喝完,将碗递给小橙子,看向还站在桌前的丘凉。 「怎么了?」 没等丘凉开口,宋见霜反应过来:「子时了啊,橙子,你先去睡吧。」 不是小丫鬟不可信,而是她们要做的事,以及合作之下能做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预知未来,只能是她们彼此间的秘密,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小橙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在心底嘆息,她好像不是小姐最宠爱的贴身大丫鬟了,地位不保啊。 小橙子很快离开。 书房里就剩下了她们两个人,丘凉便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到宋见霜对面。 「我们先算你的事?」 她还惦记着宋见霜被侍卫架走的那一幕,坐下后便主动提起此事。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吧。 宋见霜点点头,拿出三枚铜钱:「这一卦便问我为何被太后发落。」 两人的手握到一起片刻又松开,丘凉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我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好像跟太后说了什么,之后,便有侍卫冲着你过去了。「 宋见霜也有些意外:「那个人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徵?」 既然关乎她自身,丘凉不认识,那她必然是认识的,就是不知是何人。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没有穿官服,面色很白,身量瘦削,好像没什么特徵。」丘凉思索着,说不出有用的信息。 那个人,她印象中并没有见过,但又觉得有一丝眼熟。 宋见霜沉默了,能去太后寿宴上的人,除了文武百官,便是重臣家眷,而这些家眷又多为出色的小辈,或者是家中有封号的长者。 四五十岁,还没穿官服的男子,出现在太后的寿宴上,不合乎情理,难道是太后的娘家人,或者是没有官职的皇亲国戚? 忽地,她想到了一个人。 宋见霜再次执起铜钱:「第二卦问你方才看到的那人是不是刚被罢官的李尚书。」 兵部李尚书,也就是李崇淋的爹,同时他也是皇后的嫡亲大哥,大皇子的舅舅,太后的亲侄子。 即使被罢了官,以他这几重身份也是有可能进宫贺寿的。 铜钱落下,宋见霜握住了丘凉的手。 丘凉凝神,垂眸,看到了她们想知道的答案。 那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进入李府,既有他和李崇淋在一起的画面,也有他和大皇子在一起的画面。 画面消失,丘凉松开手:「你应该猜对了,那人八成就是刚被罢官的李尚书。」 这一次,宋见霜沉默得更久了。 外人只知李家被问罪是因为涉嫌谋害文安公主,但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根本原因是李崇淋对她图谋不轨,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后果。 大皇子如今虽然被贬为郡王,又禁足不出,但只要皇后没有倒,只要太后还肯为李家说话,就算李家不能起復,报復她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思考良久,她终于有了一些想法:「我猜文安公主被太后训斥也跟此事有关,你有没有看到我被架出宫去?」 丘凉微愣,想了想道:「我只看到有两个侍卫架着你的胳膊往外走,并没有看到后续。」 难道文安公主出手阻拦了? 那么问题来了,文安公主拦住了吗? 她看向宋见霜,眼神询问,接下来这一卦不然就问文安公主有没有拦住太后? 宋见霜缓缓摇头:「都说君无戏言,太后在宫里的地位并不比皇帝低多少,发出去的成命岂是轻易就能拦住的,更何况文安公主在太后面前也不得宠,想必是拦不住的,就不必浪费这一卦了。」 丘凉一双眼睛睁大了几分:「那怎么办?」 若是文安公主拦不住,宋见霜岂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宫,甚至还有可能被问罪,那她呢? 她整天和宋见霜同进同出,一起开铺子,一起看相起卦,不管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实际情况,她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宋见霜被问罪,她还能落得了好? 「要阻止这件事。」宋见霜说出了丘凉心里的话。 第114页 可是怎么阻止呢? 文安公主都拦不住太后,她们两个还能指望谁拦? 皇帝吗? 宋见霜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算一下皇帝是在事发前到场的,还是在事发后才来?」 丘凉点头,等着宋见霜摇完铜钱,便握住她的手,垂眸去看。 画面里,皇帝亲临,众人跪地,而后李崇淋他爹才上前跟太后说了什么,太后冷脸看向宋见霜…… 「皇帝在场,事发之前就到了。」丘凉看着宋见霜,「你想到办法了吗?」 宋见霜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有主意了吧。 也是,既然文安公主拦不住太后,那就只有皇帝出马了。 宋见霜沉思片刻,握紧手指:「我也不确定那样做有没有用,但只能赌一把了,你愿不愿陪我冒一次险?」 话落,她看着丘凉,眼里透着不确定。 不等丘凉开口,她又补了句:「或者,你这次就留在府里等消息,我自有应对之法。」 丘凉盯着宋见霜的眼睛,笑了:「你要如何应对?」 宋见霜视线微闪,垂下了眼帘:「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她也不愿孤身犯险,但丘凉没有义务陪她一同去承担那些未知的风险。 丘凉收起嘴边的笑,心底轻轻一嘆:「宋见霜,我们签了契约的,我也收了你的银票和房契,我这个人什么没别的优点,但契约精神还是有的。既然答应了助你,在你爹爹归家之前,不管你要做什么冒险的事,我都不会置身事外,这是我们的交易。」 文安公主第一次邀她们进宫,拒绝不妥,再者若是进宫便能见到皇帝,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宋见霜显然不是遇事就躲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们今日就算了三卦,还有一卦没有问。 若宋见霜当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当以此为假设,再行问卦,以保万无一失。 既然没有问,那就说明这最后一次起卦就是宋见霜的应对之法。 既如此,怎么能少得了她。 「丘凉,你已经帮我许多,银票和房契都是你应得的,此次进宫,稍有不慎恐怕就自身难保,你不必如此,若你想留在府里,我绝无二话。宋见霜深深地看着丘凉,眼底一片复杂。 有契约精神的何止是丘凉呢。 丘凉走进宋府的第一天,她便和娘亲商议过,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牵连无辜的人因宋府受难,丘凉是无辜的。 她答应了娘亲,她也是那样要求自己的,绝不为一己私利牵累无辜。 丘凉笑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吗,我之前为自己看过,将来会有个一官半职的,还能去钦天监做事,定然不会折在这一回。 她说得轻巧,语气里带着一丝宽慰,笑容清澈又明朗,好似什么都不惧。 宋见霜定定望着她,良久,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话说到这里,宋见霜便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讲清楚,时机要把握好,她们要来一次豪赌,赌皇帝依然倚重占卜一道,赌皇帝爱惜有能之士。 夜深,两人吹灭了蜡烛,又熄了炭炉,才一起离开书房。 走到庭院另一侧,宋见霜打着灯笼先送丘凉回房,等到丘凉点燃烛火,才转身回隔壁自己的房间。 不等她打开自己的房门,便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宋见霜不由回过头,看向立在门前的人。 丘凉揉了揉眉:「那个,我晚上没回来,炭炉没烧,屋子里有点冷。 宋见霜不语,静静等她继续说。 丘凉轻咳一声,道:「我点不着炭炉,要不叫小橙子来一趟? 她点个蜡烛还行,点炭炉实在是没经验,嗯,刚刚也试了两下,失败了。 时下已是寒冬,房间里不点炭炉太冷了,她有点架不住。 宋见霜提了提灯笼:「不必叫醒她,我们最多睡两个时辰就要去公主府了。沉默了一瞬,她轻声道,「你今晚便歇我房里吧。 她的房间里一直燃着暖炉。 昏黄的光影下,宋见霜微微弯了弯唇角,眼底浮动着少有的明媚和温柔。 丘凉唿吸一滞,手脚比脑子快半拍,转身就去吹灭了烛火,而后追了出来,晕晕乎乎地跟着宋见霜进门。! 第66章 夜半,宋府唯一亮着烛火的房间里,外面的风声唿喝不停,衬得屋里愈加宁静。 丘凉这会儿l还有点恍惚,她只是怕冷,想找小橙子那个棒槌来烧一下炭炉,怎么就跑宋见霜房里来了。 她是客,进了屋自然就处处都看着宋见霜。 宋见霜洗漱她洗漱,宋见霜梳理头髮,她梳理头髮,宋见霜脱衣,嗯,她没有动。 宋见霜淡定脱去外面的棉裙,解了中衣,又去屏风后换了身舒适的里衣,这才坐到床上。 看着跟木桩子一样站在床边的人,她抿了抿唇。 「屏风后面有干净的里衣,我还没有穿过,换好以后便把烛火灭了,早些睡吧。」 宋见霜说完,便往里边一躺,背对着外面睡下了。 其实,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宋见霜闭着眼睛,回想方才。 她听到丘凉要找小丫鬟的话,第一反应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们很早就要去公主府候着,再折腾一番,丘凉不知道何时才能睡下。 第115页 鬼使神差地,她就说出了那句:「你今晚歇在我房里吧。」 许是丘凉在书房里那番所谓有契约精神的话让她心生触动,才会一时心软。 触动之下,难免就忘了她们之间已不似从前,眼下不宜同床共枕。 因为大相国寺那一晚…… 那柔软的碰触,占据了唿吸和理智的短暂感受,到底不是一件说忘就能忘了的事…… 就在宋见霜胡思乱想之际,烛火灭了。 丘凉借着夜色走到床边,轻轻躺下,而后就尴尬了。 因为床上就一条被子! 关键宋见霜还没给她留出一些来,合着这个女人只给她提供了半边床,被子根本没她的份,难不成想冻死她? 这还不如去隔壁厢房睡呢,虽然没有生暖炉,但至少有被子啊。 片刻后,宋见霜没有任何动静,好似忘了这一茬,丘凉深吸一口气,伸手。 她默默抓住被子,稍稍使力一扯。 宋见霜身子微僵,下意识地翻身,按住棉被,好巧不巧按住了丘凉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 黑夜中,她紧紧盯着丘凉,一字一句地问道,语气透着一股冷意。 好似丘凉不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就会面临被推下床的风险。 见她跟防狼一样戒备着,丘凉直接笑了:「宋大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是你主动邀我来你房里的,你这个做主人的,请客进门,总不能连被子都吝啬给一下,大冬天的想活生生冻死我吗。」 心气不顺之下,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 能不能好好让人睡,不能睡就明说,她可以回屋,好歹有条被子盖一盖。 听丘凉这么说,宋见霜愣了一下,随后起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被子来。 丘凉抱肩,老实躺着,有了棉被在身,她当即就转过了过去,和宋见霜背对着背,中间空的位置都能再躺一个人了。 寂静中,响起一道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抱歉,是我思虑不周。」顿了顿,宋见霜的声音低了些,「丘凉,我并非有意如此,你不要多想。」 方才这个人的手在扯被子的剎那,她脑海中不由闪过大相国寺那一晚,想到彼此亲密无间之时炙热的唿吸,出于本能地,就做出了那般反应。 宋见霜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一瞬间的心情,慌乱又无措,只能凭着本能,强作防备,语出质问。 她慌乱于丘凉会对自己做些什么,无措于自己该如何拒绝。 她们之间有了大相国寺那一晚,到底是不同了。 她的冷静和自持在单独面对丘凉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失去作用。 身后的声音逐渐低缓,轻轻地像一片羽毛落在耳边,无端地让丘凉有些不自在。 「没事,换了我,我也怕,赶紧睡吧。」 宋见霜手指微握,攥紧棉被,她不是怕,是太敏感…… 唇角抿了抿,她无声地嘆了嘆,没有再解释什么。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小橙子便忠于职守地开始轮番敲门。 小姐和丘姑娘今日要去公主府,还要随文安公主进宫,可不能误了时辰。 小丫鬟想到这里,敲了一下自家小姐的门,便无所顾忌地去拍丘凉的门,力气越拍越大。 「丘姑娘起床了,丘姑娘别睡了,丘姑娘,我家小姐都醒了……」 「别喊了,跟叫魂一样,再使点力,门都要被你拍散了。」丘凉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推开门,两眼呆滞地望着小丫鬟,显然是没睡好。 小橙子眨眨眼,看了眼手下的门,又看了眼丘凉,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从我家小姐屋里出来了?」 难道她睡迷煳了不成,记错屋了? 丘凉懒懒道:「你管我从哪个屋里出来。」她遭老大罪了,天知道宋见霜这个女人睡觉竟然有往别人怀里钻的习惯。 吓得她一晚上净推人了,生怕早上起来再被宋见霜倒打一耙。 好在,这一晚上的努力很有成效,醒来的时候,她们各睡各的被窝,没有滚到一起,不然她到哪儿l说理去。 丘凉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见外地用着小橙子端来的温水,开始洗漱。 心里默默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跟宋见霜一起睡了,睡不好就清白不保…啊呸,就英明尽毁了。 紧接着,宋见霜也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神态慵懒,跟丘凉一样,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 小橙子狐疑地打量着两人,小姐和丘姑娘晚上又去做贼了? 怎么隔三差五的就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 宋见霜注意到小丫鬟的打量,心跳莫名一滞,不自觉地想到了夜里。 她迷迷煳煳中总觉得身旁似有个暖炉一样,热乎乎地吸引着她靠近。 她不自觉地靠近,而后便被人狠心一挡,用力推了回来。 宋见霜本就睡得不沉,意识到是什么状况之后,便佯装没有醒,默默离丘凉远了些。 饶是如此,她一晚上还是被推醒了几次。 想到这,她抿了抿唇,耳朵悄悄发烫,视线往低头洗脸的丘凉身上落了落。 没想到这个傻子还算君子,竟然回回都把她推开,想来应该没怎么睡好。 而扰人清梦的,正是她…… 丘凉这时洗好了脸,抬头就朝宋见霜看来。 第116页 两人刚对视到一起,宋见霜便仿佛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丘凉:「…」 她以后坚决不跟这个女人睡一起了,不仅折腾人,还尴尬,真是让人头大。 两人收拾好以后,正准备简单吃点东西,便见宋夫人带着两个丫鬟来了后院。 「霜儿l,凉儿l,你们随文安公主进宫给太后贺寿不是小事,衣着上也要注意,不仅不能太出挑,还不能太低调,更不能犯了忌讳。」 说着,她命两个丫鬟把衣服拿过来,示意宋见霜和丘凉都换上。 其实宋见霜和丘凉原本的打扮也没什么问题,都是月白色衣裙,就是寡淡了点。 宋夫人觉得可以适当讨喜一点,带来的衣服以鹅黄色为主。 她知道女儿l志向远大,她也帮不上太多的忙,能操心的也就只有这些小事了。 「还是娘亲的眼光好,我这便换上。」宋见霜笑着应了下来和丘凉各自进屋换过衣服。 「霜儿l此去一定要谨言慎行不求出彩只求无过。」 临行前宋夫人又拉着宋见霜的手一阵叮嘱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 若死老头子没被关起来她这一趟也是要进宫的眼下却只能担忧地目送女儿l这一整天怕是都要在惦念中度过了。 宋见霜轻轻抱了一下娘亲笑着转身上马车。 马车里 她忍着情绪没有掀开车帘回头看一眼生怕被娘亲瞧出什么不对来。 此行但愿无过…… 见她一脸肃然丘凉笑笑试图缓和气氛:「你不用担心我们为皇帝留的这一卦肯定能中用再说了未来我们可是要好好拜堂成亲的放心这回肯定不会出事。」 宋见霜面无表情地看了丘凉一眼淡淡道:「你怎知未来没有改变毕竟我无意嫁你。」 丘凉一噎:「说得好像我有心想娶你似的真改变了才好。」 话音一落两人默默对视。 我才不想嫁你! 我才不想娶你! 话不用说出口都在眼神里了两个人比着嫌弃对方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 马车刚赶到公主府稍一停顿便又出发了。 还没到宫门口马车就排起了长队挨个接受检视才能进宫。 有眼尖的官员认出是公主府的马车有心想让一让公主府的车夫却分毫不动明显是不想买他们的好。 众官员:文安公主这是油盐不进吶根本不稀罕朝臣的支持就指望皇帝一个人。 偏生皇帝就是最大的指望他们根本比不过只能干瞪眼。 大皇子禁足二皇子还没到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边。 只见文安公主掀开车帘小声吩咐侍女几句侍女便去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不多时那马车上就下来一个姿容出尘的女子。 有人一眼就认了出来低声交流着信息:那不是宋监□□上的大小姐吗京城第一美人宋见霜。 按理说宋监正被关在牢里一朝没被处置宋家便没有脱罪宋见霜是没资格进宫的。 没想到此女竟然入了文安公主的眼这种关头都能跟着来显然是颇受公主看重。 文安公主此举也不知是在为宋监正撑腰还是单纯只为宋见霜作势总之不能小觑。 不能小觑的宋见霜在众人的目光下从容上了文安公主的马车。! 第67章 马车上,文安公主开门见山道:「宋师父,本宫请你来是想问你此次可曾起卦,为今日进宫。」 她含笑看着宋见霜,眼底是笃定,也是信任。 有过之前几次的经验,她自信宋见霜会提前起卦。 果然,宋见霜没有让她失望。 「殿下英明,臣女昨夜确实为此行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吉凶难料。」宋见霜心底迟疑,她和丘凉的计划无疑是冒险的,但若是有文安公主参与,事情相对会稳妥一些。 关键是要不要让文安公主参与她们的计划。 以她的立场不能单纯只为自己的安危考虑,还要顾及文安公主参与进来是否合适。 「哦?何为吉凶难料?」文安公主挑眉,不似之前那样是大凶吗? 不知道为何,经歷过大相国寺的事之后,她听到吉凶难料竟然还觉得轻松了。 至少不是大凶…… 想到这里,她扫了眼宋见霜,心底隐隐期待,是怎么个吉凶难料法呢? 宋见霜淡淡一笑;「殿下不必担心,静观其变便可。」 这件事还是不让文安公主参与为好,一来她们赌的是皇帝的心思,二来太后本就不喜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加入她们的计划,若是成功了是锦上添花,若是失败,恐怕少不得要被皇帝猜忌,甚至受太后责难。 文安公主:「…」还不如一个贵不可言呢。 直接没她的事了,白期待了。 「那宋师父多加小心,若有需要本宫的地方,尽管直言。」 「多谢殿下。」 短暂交谈过后,宋见霜又在众人的打量下,从容回到自己的马车。 此时,天也渐渐亮了,二皇子姗姗来迟,下马车接受检视的时候,文安公主等人已经走进了宫门。 二皇子摸了摸下巴,望着文安公主一行人的背影,微微扬眉。 他这个皇妹还真是不好惹啊,他只是借容妃的手算计一二,没想到王府都差点被烧了个干净,够胆量。 他真是小看了文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手段也那么狠。 第117页 「殿下,该进宫了。」二皇子妃提醒了一下出神的二皇子。 二皇子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大步走进宫门。 他们的切磋才刚开始,文安可要争气点,别像大皇兄那么不堪一击,那就太没意思了。 雕樑画栋,红墙高瓦,宫门穿过一道又一道。 丘凉总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皇宫的模样,巍峨,庄严。 太后的福寿宫是后宫中最大的一座宫殿,因为是冬日,来贺寿的百官及其家眷都被安置在了殿内大厅之上,男女分席,各坐两排,错落有致,一点也不显拥挤。 文安公主是惠安帝唯一的女儿,自然坐在上席。 文安公主示意宋见霜和丘凉坐在中间位置,那里是两位皇子的家眷,大皇子虽然被禁足,但给祖母祝寿,大皇子妃和一双儿女依礼是来了的。 巧的是,李家人也坐在这边,说到底,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跟太后也沾亲带故的。 安排好座位以后,因为离开席时间尚早,众人都可以去福寿宫的花园里走走。 三三两两,多是结伴,唯有一女落单。 李海棠看着往日里奉承自己的人,如今一个个都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一痛。 就因为大哥李崇淋脑子进水去大相国寺招惹了文安公主,他们堂堂名门之首,世家典范的李家就这么没落了。 寻到宋见霜和丘凉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宋见霜和丘凉一直留意着四周,见无人上前,也乐得清静,随意找了个凉亭坐下,等着开宴。 见李海棠朝这边走了过来,丘凉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轻声道:「恐怕来者不善。」 宋见霜淡然一笑,身形坐稳,看向李海棠。 李海棠长相清丽,与李崇淋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李崇淋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李海棠则身量丰腴,是个,嗯,略显壮硕的少女。 李海棠不客气地往宋见霜身边一坐,语气愤恨道:「宋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宋见霜神情漠然地点了点头:「李小姐别来无恙。」 她对李海棠并无恶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平日里有些骄横罢了,与她并无愁怨,当然这是以前。 现在,就未必了。 李海棠心里当然是怨的,圣旨上说大哥是谋害公主未遂,但她不是傻子,大哥是昏头了才去谋害文安公主。 虽然大哥和爹爹都不理她,也没讲清楚缘由,但凭直觉,她觉得此事八成跟宋见霜有关。 要知道大哥一直对宋见霜求而不得,一时冲动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见霜,我大哥根本没有谋害文安公主对吗?」 宋见霜沉吟片刻,道:「此事,李小姐应该去问你大哥。」 这位李小姐竟是还不知晓内情,也是,身为女子,又还年幼,家中长者恐怕无暇顾及她的感受,也不在意她是否知晓真相。 李海棠皱了皱眉:「我不问也知道。」她当然问过大哥,可大哥现在跟个疯子一样,天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人,她去几次就被隔着门吼几次,上哪儿问得出来。 宋见霜的视线落在远处,丘凉看到的画面里,皇帝几乎是和太后同时出现的,那么在开席之前呢,皇帝有没有来这园中呢? 若是有,她们大可早一步实施计划,没有太后在场,想来把握会更多一些。 李海棠见她不理自己,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宋见霜,你就不亏心吗?因为你,我们李家现在没了前程,大哥他一辈子都毁了。」 她实在是讨厌宋见霜,总一副高高在上的傲然模样,不过是长得妖艷些,凭什么看不上大哥。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被拘在院子里,若不然,她早就找上宋府了,眼下虽然进了宫,不能胡来,但她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不指责宋见霜几句,她憋屈。 宋见霜闻言,定定地看着李海棠。 李海棠紧张地攥住手里的帕子:「怎么,你敢作不敢认吗,是不是你伙同文安公主害了我们李家,害了我大哥。」 「李小姐,你虽比我年幼,但也该明白道理了,若你大哥不曾有过恶念,没有做下恶事,无论是公主殿下还是我,都不能也不会把他怎样,况且此事经陛下过问,实属李家之罪,你觉得我有通天的本事去伙同陛下害你们李家吗?」宋见霜淡淡道,眼底一片沉静。 是李崇淋作恶在先,是李家居心叵测把持兵权,才让陛下藉机一併发落了,她不过是推了那么一下。 即使没有她,李家的下场也只会比现在更惨。 李海棠一听,眼睛便红了:「我大哥不可能谋害公主,就算我大哥得罪了你,你也不该害得我李家如此。」 就因为大哥一个人,就因为大哥执着于宋见霜,就连累了整个李家,陛下处置何其不公。 「李小姐慎言,我没有能力也没无意去害任何人。」宋见霜盯着李海棠,眼眸认真,神情冷然。 李海棠一怔,眼眶里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宋见霜,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你还嫌害李家不够惨吗?」一道女声传来,褚宁莲走进凉亭,轻轻搂住李海棠的肩膀。 「呵。」丘凉旁观下来,忍不住笑了,「你们还知道宋见霜占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理在你们那边呢。 第118页 「你…褚宁莲心口一堵,就是这个女子算出她初雪之日会与李家结亲,她还以为是和李崇淋,没想到却是李家二叔,那个一事无成的鳏夫。 她几番折腾,爹爹都不肯作废这门婚事,如今李家出了事,就更不可能退亲了,那样只会让人以为他们褚家落井下石。 褚宁莲心里这个恨啊,偏生她还不知道该恨谁,恨爹爹和李家吗?她恨不起来,恨丘凉和宋见霜吗,她自知没有理由。 但心里的委屈和愤恨总要有个缺口,看到李海棠被宋见霜欺负哭了,她忘了娘亲和爹爹的告诫,一时冲动就走了过来。 见她们一个哭,一个不忿,丘凉顿觉没有意思,说到底,褚宁莲和李海棠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身不由己。 主导一切的都是她们的父兄。 丘凉看向宋见霜,眼神询问,这凉亭不清静了,还要待在这里吗? 宋见霜缓缓起身,临走之前,看了褚宁莲一眼:「褚小姐可还记得公主府那一卦? 不提那一卦还好,一提起来,褚宁莲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想说什么? 宋见霜想起那一卦,上震下兑,第五十四卦:归妹。 卦辞中有一条,少女配长男,祸事不断。 她收敛心神,神色淡淡道:「若你明日有空,我们在神机妙算铺子,为你留一卦。 话落,她便和丘凉离开凉亭。 身后,褚宁莲搂着李海棠的肩膀,眼底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出几步之外,丘凉不解道:「你想帮她? 宋见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落在了那些面庞鲜活的世家小姐身上,轻轻一嘆:「有时候我会想,若我也出生在世家,接受跟她们一样的教导,生活在一样的环境下,我会不会也变成和她们一样的面孔,以家族为先,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一生囿于后院。 有些女子,生来便像一颗种子,怎么灌溉怎么修剪,长成什么样的花,好似早就有了定数,而促成定数的是她们的父母亲人,是她们背后的家族,是这个朝代的纲常伦理,独独没有她们自己的意愿。 无人在意她们自己想怎样盛放。! 第68章 丘凉默然,她想她明白宋见霜的意思。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l,在一个国际儿l童救助机构里长大,机构里通常是一个成年人负责五六个孩子的起居生活。 所以,他们都是五六个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妈妈,当然这个妈妈不是无偿照顾孩子,是按月拿工资的,所以如果妈妈中途辞职,这些孩子便要换一个新妈妈。 丘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徐妈妈一直到她长大,还在机构里工作。 所以她没有换过妈妈,但她又是不幸的,因为徐妈妈重男轻女。 他们这一组孩子里有四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最小,徐妈妈叫他小宝。 徐妈妈总喜欢抱着小宝,什么好吃的也以小宝为先,还会用自己的工资私下给小宝买玩具,天天念叨着让小宝好好学习,以后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像真的是小宝妈妈一样。 而对她们这些女孩,徐妈妈就是一个在完成任务的打工人,不亲近也不苛待,也算尽职尽责吧。 小时候,丘凉不懂得,她也想让徐妈妈抱,她想跟徐妈妈说,自己也会好好读书,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是徐妈妈眼里只有小宝,仿佛只觉得小宝是可爱的,只认为小宝是会有出息的。 丘凉也曾朝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姐姐抱怨过:徐妈妈为什么只喜欢小宝,不喜欢我? 姐姐是怎么说的呢。 姐姐说:「小凉乖,徐妈妈只是在上班,她私下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丘凉后来终于明白了,也因此不怨了。 徐妈妈本身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又没读过几年书,思想和认知都受家庭和环境影响,据说是一直生不出儿l子,所以才格外喜欢小宝。 在重男轻女这件事上,你若说她不对吧,她自己真心觉得没有错,所以何必去跟她计较对错呢。 她只是被家庭和环境教养成了那幅模样,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改变不了的。 想到这里,丘凉不由失笑,后来她和几个姐姐先后考上大学,在各自喜欢的领域里各展所长,唯有小宝高中就辍学了,不务正业,一事无成,也不知是不是定数。 宋见霜言下之意便是如此吧,褚宁莲和李海棠从小便受家族教养,她们不坏也不笨,她们并非生来就想做男子的附庸。 她们只是受某些传统观念影响,从未想过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丘凉认真打量着宋见霜,问道:「若你这份好心没有被理解呢?」 要知道褚宁莲可是一直看宋见霜不顺眼,李海棠如今又把李家的没落算在了宋见霜头上,有时候好心未必能成就好事。 因为有的人不一定就识好人心。 宋见霜缓缓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事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再者说,我也不一定就能帮到她,不过是……」 不过是同为女子,不忍心…… 那些一成不变的陈规陋□□要有人试着去改变。 宋见霜的话没有说完,眼里闪烁着淡淡的忧愁,好似被一团迷雾包裹着,而她举着一盏灯,在迷雾里彳亍独行,试图打破那一团迷雾,让所有困在里面的女子看到外面的光。 第119页 丘凉笑笑,语气郑重道:「宋见霜,你的前方有一个个为此努力过的先辈,你的后面有我,往后还会有许多人与你同行。」 她想说,你不是一个人。 宋见霜望着笑意飞扬的丘凉,微微怔住。 原来,这个傻子一直都懂她,懂她想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 她不是一个人…… 沉默间,不远处有人高唿万岁,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园中众人齐齐跪拜在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走近。 丘凉与宋见霜跟着跪下,视线短暂地交错了一下,皇帝果然在开宴前就来了。 宋见霜默默拿出袖中的三枚铜钱,在众人叩首之时,稳稳掷出。 今日这最后一卦,是时候问了。 惠安帝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的书公公便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喊道:「免礼,平身。」 惠安帝左边跟着二皇子,右边跟着文安公主,按理说儿l女陪在身边,今天又是太后的六十六大寿,他应该开心的。 但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因为来福寿宫之前,皇后跑到御书房跪了半天,说什么大皇子虽然有罪,但也不能不让他到祖母跟前尽孝。 话里话外,就是想让他解了大皇子的禁足。 惠安帝自知世家难倒,没了李家,还有褚家,还有江家和丘家,四大名门的根基深着呢,他不是每一回都能抓到机会削弱世家的实力。 李家不过是个开端,他想打压世家的决心由来已久,当然不会因为大皇子而心软。 所以,他没答应。 惠安帝眼眸深了深,这就是世家的手段,朝堂上联合百官逼迫他,后宫里又用女人逼迫他,逼迫他一步步退让,把皇权都让出去。 那些贪心不足的世家,该死。 惠安帝在二皇子和文安公主的陪伴下走了这么一会儿l,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但仍有些不快,皇后眼里只有李家,只有大皇子,好似他马上就要驾崩似的,愚不可及。 文安公主乖巧地跟在惠安帝身边,不时笑着附和几句,视线却一直在找宋见霜和丘凉。 所谓的吉凶难料,到底是怎么个难料法? 看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状似随意道:「父皇,儿l臣近来一直在研究占卜一道,还拜了两位师父,您猜猜她们是何方高人?」 惠安帝笑着瞥了她一眼:「是吗?朕还真猜不出来是何方高人。」 他根本不用猜,消息早就被锦衣卫写在摺子里呈上来了。 只是他此刻心情不太好,才和女儿l多聊几句闲话,权当放松了。 文安娇俏一笑,挽住惠安帝的胳膊,抬手朝正往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一指:「父皇您自己看就知道了,儿l臣的两位师父就是她们,不是儿l臣说大话,她们的本事大着呢,一个是玄门传人,一个是国师的徒孙,跟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术士可不一样。」 丘凉自称是玄门传人,这话不假,宋见霜嘛? 宋见霜的爹是国师的徒弟,约等于她就是国师的徒孙了。 文安公主知道惠安帝从前很是重视国师,故意这么说的。 惠安帝也没拆穿她的这一点小心思,对女儿l的撒娇很是受用:「能让文安觉得是有大本事的人,想来不是等闲之辈,小书子。」 他只是唤了书公公一声,书公公便弯了一下腰,麻熘地去叫人了。 这边,宋见霜和丘凉起身后就握住了彼此的手,待丘凉回神,两人便正朝着惠安帝走去,没想到才走一半,书公公就来叫人了,想好的藉口倒是用不上了。 宋见霜望着含笑看来的文安公主,心道或许藉口自己上了,她们接近惠安帝的藉口便是文安公主。 这样一来,好歹是她们主动攀附,哪怕不能成事,也连累不到文安公主。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文安公主还是牵扯进来了。 想来是马车上那一番话,不仅没能稳住文安公主,反而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民女、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打量了她们一眼,语气温和道:「免礼,你是宋爱卿的嫡女?」他看着的是宋见霜,此女倒是好相貌,宋爱卿当年也是他钦点的探花郎呢。 「陛下圣明。」宋见霜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爹爹如今还在牢里,哪怕是皇帝亲口提及,她也不宜多说什么,更不能有半句求情,那样只会让帝王心生猜忌,猜忌她接近文安公主的用心。 更遑论,帝王心里或许已经有猜忌了。 「朕听文安说你也擅占卜一道,不如今日也给朕起一卦。」惠安帝心念一动,锦衣卫呈上来的摺子里,此二人算无遗漏,他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人都到眼前了,可见是很得文安的心,他不由想多了些,有没有真本事,看看就知道了,若是能算准,赏不赏的另说,若是算不准,敢煳弄他的女儿l,哼! 宋见霜垂眸,淡定答道:「陛下恕罪,臣女于占卜一道才刚入门,还没有随时随地起卦的本事。」在惠安帝面露不悦之时,她视线一转,看向丘凉,「但丘凉姑娘乃玄门传人,相面之术信手拈来,还请陛下恩准由她代臣女一算。」 方才,她暗中掷铜钱时,问的是,皇帝所求之卦的答案,想来丘凉已经看到了。 第120页 「准了,就问朕今夜翻哪了哪一宫的牌子,去哪一宫吧。」惠安帝浑不在意道。 问朝中大事不妥,毕竟这俩人的本事还没有经他亲自验证,倒不如问些琐事,琐事向来偶然性较大,且没有依据去推论,最适合不过。 丘凉闻言,目光落在惠安帝的脸上,直直地盯着惠安帝的鼻樑,镇定地装作在相面。 片刻后,她才开口:「民女斗胆请求陛下事后再验证民女的答案,望陛下恩准。」 惠安帝目光微沉,盯着丘凉没有吭声。 气氛霎时沉闷下来。 文安公主见状,摇了摇惠安帝的胳膊,笑道:「父皇就答应她们吧,万一您作弊呢。」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换个人说皇帝作弊,脑袋早搬家了。 惠安帝拍了拍文安公主的头,笑道:「好,朕就听文安的。」 话音一落,书公公便机灵地命人去拿文房四宝来。 惠安帝扫了眼丘凉,转过身去:「走,你们俩陪朕去看看母后。」 书公公自觉留下,等丘凉写好答案,看着她把纸对摺两下。 「有劳公公。」宋见霜拉着丘凉的衣袖,一起躬身,朝书公公行了一礼。 书公公笑着应了句:「两位姑娘折煞奴才了。」说完,便赶紧去追惠安帝了。! 第69章 惠安帝带二皇子和文安公主见过太后便回了御书房了,一皇子看向文安公主:「皇妹不会以为把那两个女子推到父皇面前,就能心想事成吧。」 也未免太天真了。 「皇兄说笑了,我只是爱惜良才,为父皇解忧而已。」文安公主微微扬唇,笑意不达眼底,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希望丘凉能看准,希望父皇别作弊。 别说什么皇帝不屑作弊的话,皇帝也是人啊。 一皇子也笑了:「爱惜良才?希望父皇也能爱惜良才,毕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什么占卜之术,他就不信丘凉能算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父皇即使翻了绿牌,也可以随意更改决定,想去哪个宫就去哪个宫。 倒是宋见霜有点意思,相貌不输容妃啊。 容妃那般妖娆柔弱,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就是个蛊惑帝心的妖女。 而宋见霜刚好与容妃相反,虽妩媚天成,气质却冷若冰霜,似不出世的仙子,站在眼前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亵渎一一。 一皇子很难不怀疑,他的好皇妹是想使美人计,有意让宋见霜在父皇面前露脸,连自己母妃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真是个昏招,上不得台面。 「皇兄慎言。」文安公主嘴角的笑容隐没,眼底划过一丝怒意。 什么污言秽语,不仅侮辱了宋见霜,也侮辱了她和父皇,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愿再;理这种人,她怕脏耳朵。 御书房里,惠安帝看向书公公。 书公公忙把那张纸呈了上去,还端来了各宫的绿牌,平时都是晚上才端来的,现在嘛,情况不一样了。 惠安帝笑笑:「你个奴才倒是想得周全。」说着,他随手翻了一个牌子。 容妃,嗯,正合他意。 不过…… 惠安帝手指一动,又翻了一张。 书公公识趣地低下头,还真让文安公主说准了,陛下这是作弊啊。 惠安帝望着牌子上的字,这次是婉妃。 婉妃自从小皇子夭折之后,就总是满腹郁气的样子,他每次去都提不起兴致来。 惠安帝皱了皱眉,若是去容妃那里,说不定就被算准了,若是去婉妃那里,他实在是不想勉强自己。 心念几转,他看向书公公,若无其事道:「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朕等下要给母后祝寿,回来还要批阅奏摺,今日想必甚是乏累,把牌子都收起来吧。」 书公公点头称是,心道陛下不仅作弊,还不给人留活路。 让人家算翻哪一宫的牌子,去了哪一宫,最后自己却哪儿也不去,还真是随心所欲,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惠安帝无声笑了笑,拿起那张纸,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上面只有一行字: 芳菲殿,婉宁殿,陛下都没去。 芳菲殿是容妃的寝宫,婉宁殿是婉妃的寝宫,刚好对应了他方才翻开的那两块牌子。 惠安帝的视线落在最后几个字上:陛下都没去。 他勐地抬头,四下扫视一番,若不是御书房里只有他跟书公公在,他差点要以为那个叫丘凉的女子就在一旁盯着呢。 竟然都算准了,可是也未免太准了…… 书公公见惠安帝少有地失去镇定,神色一变再变,不由心生疑惑,难道纸上写的是陛下哪一宫都没去? 这也能算准的话,那位姑娘当是神人啊! 「小书子。」 「嗯?陛下,奴才在。」书公公正在愣神,被这么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差点没反应过来。 惠安帝看着手里的那张纸,沉沉道:「小书子,你觉得此女的占卜之术如何,比之宋监正如何,比之国师又如何?」 这话问的,书公公心里为难,说丘凉厉害吧,国师和宋监正的脸往哪儿放,说宋监正厉害吧,让国师这个做师父的情何以堪,说国师厉害吧,事实明摆着呢,国师可算不出这么完善的细节。 「回陛下,奴才以为,丘凉不能跟宋监正和国师比。」 第121页 「是吗?」惠安帝面色一沉,目光落在书公公的脸上,那意思是你在睁眼说瞎话,小心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书公公身子一缩,忙道:「奴才学识短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比,这丘凉姑娘是相面,宋监正和国师是占卜,他们…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啊。」 惠安帝眉心一跳,不是一条道上的…… 「哈哈哈,你总算是说了句对的,朕心甚悦,朕心甚悦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喜获良才。」 书公公跟在惠安帝身边半辈子,立时就明白了,国师是先皇留给惠安帝的倚仗,可惜失踪八年,杳无音讯。 宋监正是惠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却不知道心在哪一边。 眼下这个丘凉出现的时机太妙了,最妙的是她还是文安公主的人,而惠安帝在三个孩子中,最喜爱文安公主这个女儿。 丘凉不是宋监正的人,也不是国师的人,而是文安公主这条道上的,惠安帝开心的正是这一点。 「小书子,你又说对了,此女确实是个良才,若其心正,可堪大用。」惠安帝若有所思,国师歷来只能观天象,测吉凶,可没有丘凉这么精妙的看相本事。 看来要找机会再来验证一番,若此女不仅能勘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还能观天下大事,文安以后的路就顺当了。 很快,福寿宫那边便传话过来,寿宴快开始了。 福寿宫的大殿上,皇帝和太后几乎是同时到达。 众人跪拜行礼之后,宴会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按照百钺皇室举行大宴的惯例,开场的歌舞必不可少。 只是不等舞女进殿,太后就看着容妃,若有所指道:「说起歌舞,容妃才是此中翘楚,当年一舞倾城,哀家有生之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回。」 太后此话一出,惠安帝就神色微凛,容妃刚进宫时是异国进献的舞女,自然免不了上台,可眼下容妃已贵为四妃之一,还诞下了文安公主,他的爱妃怎能再供人赏乐。 母后是怎么了,竟然说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还有礼部是怎么办事的,跳舞的人呢,怎么还不见来。 容妃微微低头,柔声道:「母后折煞妾身了,母后若是想看,妾身随时可以为母后跳一曲。」 这话本来只是客气一下,谁知太后却笑道:「容妃果然是个孝顺的,正好趁着哀家做寿,这开场舞就由你来吧,给大家助助兴。」 容妃面色一顿,视线不由看向皇帝,眼眶已然是红了。 惠安帝沉吸一口气:「母后,朕以为…」 「皇上,哀家已经六十六了,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如愿吗?」太后倏然打断惠安帝的话,语气沉沉道。 惠安帝微愣,望着太后眼里毫不掩饰的厉色,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了什么。 礼部的人哪有胆子到现在还不安排舞女进殿,所以母后是故意的,故意羞辱容妃,暗讽她出身低贱,进而影响文安在众臣心里的分量。 母后猜到他的心思了,猜到他有意传位于文安…… 因而才不惜暗指他不孝,也要为难容妃,母后一向不喜容妃,不喜文安,眼里只有两个皇孙,当然不希望皇位传到文安公主手里。 母子两个无声对视,大殿内针落可闻,丘凉看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这就是古代皇家人所谓的步步惊心吗也太吓人了。 就在这时容妃站了起来:「母后息怒陛下并非此意陛下的意思是他以为这是应当的妾身这便献丑了。」 惠安帝这才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太后他盯着容妃柔柔弱弱的身影盯着容妃背对着这边走到大殿中央盯着容妃面对群臣戴上面纱翩翩起舞。 容妃的舞技自然是出众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让惠安帝一舞倾心。 她身形纤弱扭动起来如烟如柳那迷人的舞姿就像能祸乱人间的妖女可她的眼睛却布满了哀伤莫名给人一种悲戚的感觉。 一舞毕面纱无声掉落露出她紧紧抿着的唇角露出唇角边流汤的鲜血。 容妃凄凄地望了惠安帝一眼又充满不舍地看向文安公主而后骤然倒地。 「爱妃!」惠安帝勐地起身大步沖了过去把容妃扶在怀里。 容妃含笑带泪嘴角动了动明明什么都没说惠安帝却仿佛听到她在低声啜泣:陛下妾满心都是你此生只想跳给你一人看…… 「陛下快让太医给娘娘诊治吧。」书公公在容妃倒地的那一刻也沖了出去不同的是惠安帝沖向了容妃他沖向了跪在众人中的太医正。 「陛下娘娘一时心气郁结又不小心咬了舌这才昏了过去只需调养几日便好。」太医正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说出容妃有试图咬舌自尽的倾向。 有些话不必说大家也懂得容妃这是不堪羞辱想以死明志。 大殿上跪了一地谁也不敢抬头看有些大臣在心底暗自嘀咕以前没看出来容妃的性子如此之烈啊毕竟本来就是舞女又不是没在人前跳过…… 这时惠安帝回头看向太后一眼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母后朕先送容妃回芳菲殿 过后再回来继续为您祝寿。」 太后神色沉沉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奏乐。」 众人这才起身坐回到位子上。 丘凉默默扯了一下宋见霜的衣袖:「文安公主看着不太好。」 第122页 宋见霜看了眼面色僵硬的文安公主余光瞥到被革职的李家大爷缓缓起身蹙眉道:「接下来不太好的该是我们了。」 李家大爷太会找时机了竟然趁皇帝不在的时候发难无疑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70章 丘凉心里一惊:「那我们怎么办?」 皇帝不在,她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这殿中,还有谁能护住宋见霜。 宋见霜稳了稳神,低声道:「按兵不动,待会儿l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作声。」 尽人事听天命,种子已经种下了,能不能在惠安帝心里生根发芽,惠安帝又能不能及时赶回,就看天意了。 芳菲殿里,太医施针一番,容妃悠悠醒转。 「爱妃,你怎么样?」 「陛下,妾身让您蒙羞了……」容妃握住惠安帝的手,泪水盈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惠安帝握紧她的手:「爱妃不要自责,更不要再做傻事,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大宴过后,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年少继位,先娶了李家女为后,又立了李皇后之子为太子,这才一步步坐稳皇位。 而他之所以忌惮世家,就因为他的母后,当今太后亦出身世家,且出自李家嫡系,是李皇后和李家大爷的亲姑姑。 这么多年,他被孝道压着不敢擅动,如今才发落了李家,就被太后如此欺辱他的女人,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 容妃见他神色沉沉,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陛下万不可为了妾身冲撞母后,妾身本就卑贱如草泥,得陛下怜爱已是三生之幸,妾身死而无憾。」 「胡说,你贵为朕的爱妃,谁敢说你卑贱,朕命你好生养着,不许再妄自菲薄。」惠安帝紧紧握住容妃的手,眼底一片复杂。 帝王的爱从来都不会专属于一人,但他对容妃的爱是最多的,尤其此事还牵扯到他和文安在百官之中的威严。 惠安帝眼底闪过一丝心痛,亦有一丝不忍,他与母后终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容妃察觉到他眼中的不忍心,眼帘轻颤了一下,垂泪道:「陛下,妾身自知卑贱,无论旁人怎样看我待我,妾都无怨言,妾身只担心文安,她是陛下的骨血,本应是尊贵的公主,妾身不想因自己的出身而连累……」 容妃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惠安帝打断:「爱妃不要说了,好生歇息吧,朕去去就回,你放心,没有人能欺负文安。」哪怕是母后也不行。 惠安帝起身,他不能心软,哪怕不为了容妃,不为自己,也该为文安考虑。 容妃目送惠安帝离开,轻轻舒了一口气,皇帝身为太后之子,被孝道压着,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可她的女儿l将来不能也被太后压着,既然註定要背上不孝之名,那就让皇帝来背吧,她的文安当是百钺最尊贵的人,名声不能有一点瑕疵。 福寿宫里,李家大爷趁着皇帝不在,先是痛哭流涕地请罪一番,而后便是喊冤。 「崇淋只是一时煳涂,如今已面容尽毁,求公主殿下宽恕,求太后宽恕啊。」 满殿皆静,太后面色不善地看向文安公主:「文安,可有此事啊。」 文安公主起身,规规矩矩道:「回皇祖母,确有此事,但……」 「但什么,既然有此事,宋见霜,你还不认罪!」太后厉声呵斥道,矛头一转直指宋见霜,不给文安公主解释的机会。 宋见霜轻轻起身,跪地,从容道:「太后容禀,李崇淋欲行不轨是真,勾结将军夫人豢养毒蛊是真,殃及公主殿下安危也是真,此事经刑部过问,陛下亲自下旨,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她不能退步,太后和李家大爷分明是有备而来,想为李家平反,想把这件事定性到李崇淋只是年少冲动对她欲行不轨,想把文安公主摘出来。 她一旦退步,太后就会盖棺定论,到时候即使皇帝来了,也不好当场掀翻太后的决定。 毕竟皇帝发落李家的一个主要罪名就是谋害公主。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女子,蛊惑公主,蒙蔽皇帝,还敢在哀家面前班门弄斧,来人啊。」太后怒喝一声,命侍卫上前。 文安公主见状,忙走上前,也跪到了大殿之上:「皇祖母,此事不能只听李家一家之言……」 「来人,还不把宋见霜拿下,拖下去掌嘴,直到她说实话为止。」太后再一次打断了文安公主的话,目露警告。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宋见霜,文安公主握了握拳,抬起了头:「皇祖母息怒……」 「住嘴!」太后眼底划过一丝恼怒,还有嫌弃,「为人孙者,一再违抗祖母之命,堂堂公主,你的礼仪何在,教养何在,文安,是谁教你这样顶撞哀家的。」 到底是容妃那个贱婢所出,不懂一点礼数,就是皇帝也不敢这样对她。 没看刚才,容妃都那样了,皇帝也没敢说什么吗。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是天子,她是天子的亲娘,这天下人,谁敢违逆她。 两个侍卫见状,架着宋见霜就往殿外走,刚到殿门口,就被人踹了一脚。 「一群没长眼睛的东西,反了天了,还不退下。」书公公利落地抬腿,公平地在两个侍卫的肚子上各踹了一脚,又看向宋见霜,「宋小姐受惊了,快随奴才进去吧,外面风大,别冻着了。」 第123页 天知道他跟皇帝回来,一到殿外就听见太后让文安公主住嘴,皇帝当场脸就黑了,再往下听,手都气抖了。 惠安帝长这么大,少年时隐忍,后来慢慢坐稳皇位,还是头一回这么失态。 书公公看得心惊,所以在两个侍卫架着宋见霜到眼前的时候,上去就是两脚,连打带骂下来,皇帝的脸色总算是正常一点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卑职是奉太后之命…」两个侍卫松开宋见霜便跪下请罪,却没有立即退下,他们不想违逆皇帝,可他们是福寿宫的侍卫,太后的话也得听啊。 这一通动静直接传到了大殿内,众人顿时低头跪倒,一个个跟鹌鹑一样,恨不得自己当场瞎了聋了,他们只是进宫来给太后祝寿的,没想见证太后和皇帝斗法啊! 惠安帝闭了闭眼睛,抬手:「御林军何在,将此二人拖出去斩了。」 说罢,他举步进殿,看向跪在地上的文安公主:「文安起来,到朕身边来。」 文安公主看了眼太后,稍一迟疑,起身站到了惠安帝身边。 宋见霜则又回到了丘凉身边,默默跪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丘凉顿时心安下来,看来此劫是躲过了。 太后不知为何心头一紧,握住了椅子上的手柄:「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在福寿宫杀她的人,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惠安帝定定望向自己的母后:「母后方才不是问文安的教养和礼仪是谁教的吗,朕来回答您,是朕教的。」 太后两眼一昏,扫了下跪了满地的人,咬着牙道:「皇帝,你喝多了。」 这么给她这个当娘的难堪,就不怕被天下人谴责是不孝之徒吗? 惠安帝还滴酒未沾,他冷冷地瞥了眼李家大爷,沉声道:「把这个搅弄是非的奸贼拖到宫门外,杖五十,皇后教子无方,兄长不贤,罔为一国之母,即刻攫去后位,贬入冷宫,其余人等,退下。」 御林军动作很快,且只效命于皇帝一人,捂住李家大爷求情喊冤的嘴就拖了出去。 而李皇后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被御林军一併拖走。 跪着的人得了圣命,齐齐躬身退出大殿。 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默契地站在了殿门外,都没有离去。 剩下的人头也不敢回,快步离宫,好似后面有人拿刀在追一样。 出大事了,天要乱了,太后和皇帝斗法,李家和皇后已经遭了殃,接下来的话可不是他们能听得了,跑得慢了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丘凉和宋见霜亦在离宫的人群中,直至上了马车,两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幸好皇帝回来得及时。」丘凉心有余悸道,皇帝来得太及时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宋见霜就要遭大罪了。 宋见霜浅浅一笑:「回府再说。」 这边,宫门外的马车眨眼睛就走了七七八八,只有李家大爷的哀嚎声,随着棍棒落下的节奏一下接一下地响起。 另一边,福寿宫大殿内,母子二人静静对视着,气氛剑拔弩张。 太后盯着自己的儿l子,忽而苦笑一声:「皇帝,你长大了,哀家记得你五六岁的时候还是个讨喜的小娃娃,见谁都笑,对哀家的话无有不从,真令人怀念啊。」 惠安帝面无表情地接了句:「朕也很怀念那时候的母后。」 一句话让太后变了脸色,那个时候,先帝还是太子,而她是太子妃,这皇宫的主人是当时的女帝,女帝周见鲤。 女帝专情,只娶了一后两妃,两个妃子还是一对恋人,而女帝的皇后则是个道门中人,跟女帝更像是惺惺相惜的亲姐妹,而不是爱人。 这些内情还是她做了皇后才知晓的,先帝自幼被女帝周见鲤抱养在身前,耳濡目染之下也决意做个专情的人,只娶了她这一个太子妃。 等到女帝周见鲤让权,先帝继位,她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皇后。 那时候,谁不羡慕她命好啊。 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憋屈,女帝周见鲤看似是个温和的,私底下却一点也没少敲打她。 她给先帝吹吹枕边风,提拔一下李家人,女帝就命人给她送来四个字:安分守己。 她时常召李家人入宫长长脸,女帝又送来四个字:知足常乐。 她想让儿l子亲近李家人,女帝那次没有给她送字。 彼时,她的儿l子才六岁,刚被封为小太子,正是要记事的年纪,女帝周见鲤以亲自教导为由,直接把她的儿l子抢走了。 偏偏先帝对女帝这个养母还极为推崇,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竟然还觉得儿l子让女帝亲自教养是好事。 她看着儿l子越来越亲近女帝,崇拜女帝,尊敬女帝,眼里渐渐没了她这个亲娘的位置,她心痛啊。 好在女帝也是人,人就有生老病死,而她还年轻。 女帝死了以后,先帝又早逝,她终于扬眉吐气,扶持李家壮大,又用孝道压着儿l子娶了自己的亲侄女,立其为后。 她这才有了后宫之主的感觉,有了一国之母的畅快,不用再谨小慎微,不用再害怕出错,不用再担心受女帝敲打,这样轻省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母后,朕曾听父皇说起过,他最喜欢您与世无争的性子,他说娶了您是他一生之幸,既安抚了世家,又不用担心外戚专权,还多番叮嘱我一定要孝顺您。 第124页 惠安帝的话把太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与世无争? 她年轻的时候是挺傻的,后来女帝死了,先帝也英年早逝,她才知道争,才知道争到的滋味有多好。 「你罚了李家,贬了皇后,又把人都打发出去,搅了哀家的寿宴,不是为了陪哀家忆往昔吧。太后嘴上凉薄,心底里其实并不好受,他们本是母子,眼下却形同敌人。 都是女帝,是女帝周见鲤把她的儿l子教养成了如今的模样,让皇帝跟她一点也不亲近。 惠安帝心里挺纠结的,一会儿l想狠心,一会儿l想起父皇对自己的期望,最后想起皇祖母对他的谆谆教导。 良久,他缓和了语气道:「母后,您以后待容妃宽和些吧,像今日这种事,莫要做了。 太后眼底一黯:「民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哀家没想到自己的儿l子也是如此。 她不过敲打了一下容妃,让那个贱婢不要去想那些不该要的,皇帝就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真是个好儿l子啊。 「母后,您知道朕想做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不要让儿l为难。 惠安帝这话一出,太后当场就绷不住了。 「你想做什么,你想把皇位给那个贱婢的女儿l,你这是想把周氏的天下毁了,哀家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惠安帝眼眸一沉,心说这天下早就不姓周了,皇祖母还在世时给他讲过一些皇族秘史。 几百年前,有一位百钺皇帝昏庸无道,相信什么凰女预言,把皇室所生公主都杀了,只留皇子,结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等他死后,周氏皇族偏偏只剩下一个侥倖逃出的公主还活着。 那个公主的爱人也是个女子,且不喜皇位,她便瞒天过海,让一个女官的后人代替了自己的身份。 严格算起来,从那以后的周氏皇族就都是那个女官的后人了。 这种秘辛只有歷代皇帝才能知晓,太后自然是不知情的。 惠安帝低嘆一声:「母后,容妃是朕钦封的四妃之一,儿l希望您不要再轻贱于她,至于皇位,朕自有定夺。 其实他也对两个儿l子抱有过厚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厚望逐渐变成了失望。 老大懦弱无能,为世家把控,老二狠辣无情,为君不仁。 只有文安,不仅有治世之才,且善于纳谏,知人善用,最难得的是有一颗仁心。 惠安帝想起皇祖母的教导,为君者当以天下先,而非子嗣传承,把皇位交到文安手里才是天下之幸。 而他也相信文安能做一个贤明之君,就像皇祖母那样,成为人人称颂的一代女帝。 惠安帝说罢,便转身离去,没有再理会太后的想法,心里已经下定主意,母后若不干预还好,若母后煳涂,他不介意行不孝之举。 为了文安,也为了江山。 殿门一开,二皇子和文安公主齐齐一拜,俱面露关切:「父皇。! 第71章 惠安帝望着一双儿女,轻轻点头:「你们有心了,都回去吧。」 话落,他转身往芳菲殿的方向走去,心道那个丘凉也没有全算准,他这不是去容妃那儿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书公公若是能听到惠安帝的心声,少不得要吐槽一句:陛下您作弊就罢了,怎么还强词夺理呢,再说您顶多就是去陪容妃一会儿,又不是歇在芳菲殿。 待惠安帝走远,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相视一眼,默默朝宫外走去。 庄严又肃穆的宫门外,只剩下皇子府和公主府的马车还在。 临上马车前,二皇子终于开了口:「皇妹留步,可否听为兄一言。」 文安公主回头:「二皇兄请讲。」 二皇子扫了一眼四周:「听说秦家酒阁又酿制了新酒,皇妹不如随为兄一道去尝尝。」 说罢,他也不等文安公主答应或拒绝,上马车后便命人直接赶去秦家酒阁。 宫门正对着御街,御街一出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秦家酒阁就在朱雀街上。 马车经过秦家酒阁时,公主府的侍卫长甲一上前,请示道:「殿下。」 「停下吧。」文安公主犹豫片刻,还是下了马车。 站到秦家酒阁门外,她不自觉地看了眼隔壁那个铺子的门头,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宋见霜这个铺子开得好啊,位置太精妙了,就夹在秦家酒阁和楼上楼两大皇总店的中间。 她收回心神,走进酒阁。 二皇子府的侍卫就等在大堂,见文安公主进来,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领着她往二楼的一个雅间走去。 「皇妹,请坐,尝一尝这酒阁的桃子酿,据说此酒的味道很合你们姑娘家的胃口。」二皇子面色温和,脸上带着笑意。 「不必了。」文安公主往桌前一坐,并没有去碰二皇子倒好的那杯酒,「二皇兄有话不妨直言。」 二皇子低笑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两口:「皇妹应当明白吧,你我的处境相差无几,大皇兄虽然被削了亲王封号,禁足在府,但只要皇祖母和世家不放弃,他迟早会有起復的那一日。」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幽幽望着文安公主。 「二皇兄此话何意?」文安公主不露声色地问了句,心底里大约明白了。 「皇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祖母眼里只有大皇兄,那些世家眼里也没有你我的地位,我们何不联手先解决大皇兄这个隐患,事后再一决高下。」二皇子放下酒杯,目光紧紧盯着文安公主。 第125页 文安公主静静与他对视:「二皇兄觉得我会答应吗?」 她有心皇位不假,但她绝不是那种为了皇位就不择手段之徒,若立身不正,何以为君。 所以她从不结党营私,不构陷谋害两位皇兄,她只想凭自身能力得到父皇的认可,将来也会倾尽全力争取天下万民的认可。 二皇子见状,语重心长道:「皇妹啊皇妹,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呢,我既然邀你来此,选择权又岂会在你手里,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封书信,往桌上一放。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哪知文安公主根本不看,起身就走。 「且慢,文安你可知这书信是谁的,这是你母妃写给大相国寺那个老秃驴的,若你今日不按我说的做,最迟明早,这封书信便会出现在御书房的奏摺里。」二皇子慌忙起身,叫住了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脚步一顿,走了回来,拿起那封书信,看完之后面不改色道:「你要我做什么?」 二皇子不由大笑两声,稳稳坐下:「哈哈哈,这才对嘛,皇妹请坐,且听为兄细细道来。」 半个时辰后,文安公主走出了秦家酒阁,她回望一眼,目光又落在了隔壁的神机妙算铺子上。 「甲一,回宫,母妃身体有碍,我当侍奉在前。」 公主府的马车立时迴转,朝着宫门驶去。 次日,神机妙算铺子恢復营业,丘凉与宋见霜端坐在堂,等着第一位客人上门。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等不住了。 「小姐,咱们这铺子的名号不是打出去了吗?为什么没人来啊?」 宋见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丘凉:「你觉得为何无人来求卦?」 「还能是什么,太贵了呗,一卦六百银,寻常人家哪出得起。」丘凉浑不在意道。 小橙子听罢,也觉得是这个原因,便又去门外口守着了。 咦? 不对呀,之前也是这个价,那些达官显贵不还是抢着来算吗?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丘凉和宋见霜都一派镇定,才回过头来,难道因为太后寿宴的事,那些人怕得罪太后,不敢来了? 铺子里,丘凉轻嘆一声:「今天恐怕难开张啊?」 昨日太后寿宴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有意要惩治宋见霜,虽然皇帝压下了此事,但只要太后还是太后,一切就都还没有定数。 宋见霜平静道:「若无人来求卦,也无不妥。」她们大可皆算心中所惑。 丘凉笑笑:「你倒是不担心,就不怕这铺子开不下去了?」 宋见霜看向铺门外不时走过的人,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门来。 「宋见霜,你今日最好能给我算出点什么,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褚宁莲原本不想来的,但她想起年后就要嫁入李家,给李家二爷那个鳏夫做续弦,心里就一阵悲苦。 可心底里却总忍不住去想,或许宋见霜真的想帮她,可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求卦。 最后到底是终生幸福的问题在面子前占了上风,所以她蒙着面纱来了。 来了以后仍语气不善,似不情不愿。 宋见霜没有在意她挑衅一般的话,淡淡道:「褚小姐请坐。」 褚宁莲见她如此镇定,倒显得自己落了下乘,当下便又没好气道:「我看你这铺子也没人来,干脆关了,你一个官家小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早晚惹来大祸。」 想起太后和李家,她在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说不定已经大祸临头了。 宋见霜不以为意道:「褚小姐不是客人吗?」 褚宁莲瞪了一眼:「是你让我来的,本小姐就不该来,回头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我丞相府呢,你这个女人真是晦气,沾上了就没有好事。」 一通话下来,让丘凉火大,她瞥了眼面色平静的宋见霜,不客气地接过了话:「你要是求卦就赶紧付银子,不算就走,少说废话。」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就说宋见霜的好意未必能落个好。 褚宁莲本就看宋见霜不顺眼,对丘凉就更不客气了:「谁准你这个贱民插话了,难道本小姐说错了吗?要不是因为她,李家怎么会有败落,依我看此事也不怪崇淋哥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崇淋哥哥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了她。」 丘凉差点气笑了,她直接起身,走到褚宁莲身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打落了她脸上的面纱。 「啊,你这个贱民,你敢打我,宋见霜,你不管吗,你不管我替你管。」褚宁莲尖叫一声,捂住了脸。 若不是她怕丢人,今天出门没带人,早就叫人把丘凉打趴下了。 宋见霜要是不给她个交代,她回府就命人来拆了这个铺子,把丘凉绑走。 宋见霜抿了抿唇,看向丘凉,这个傻子太冲动了,不过是一些难听的话罢了,当没听过就是。 她唇角微动,在对上丘凉隐隐带着审视的目光后,手指一握:「褚小姐,你若不问卦,便请回吧。」 褚宁莲不敢置信道:「宋见霜,你们无故打了我就让我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此事我回府后定会告知爹爹,为我讨个公道。」 门口处,小橙子心道打得漂亮,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丘凉完全打得过褚宁莲,当下就往门前一横,不操心里面的事了。 第126页 「谁说我是无故打了你?」丘凉的视线从宋见霜脸上移开,定定看向褚宁莲。 「你就是无故打我,不要以为有文安公主给你们撑腰,你们就无法无天了,这件事我们没完。」褚宁莲色厉内荏道,整张脸都气红了,倒是看不出挨打的是哪一边了。 陛下就算是护着文安公主,总不能连丘凉和宋见霜一起护着吧,她可是相府千金,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杀的下人。 丘凉走近她,一字一句道:「正如你方才所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这手也不打不欠揍的人,知道苍蝇为什么脏吗,因为他不管香臭都往上凑,错的从来都不是被李崇淋纠缠的无辜女子,而是下流无耻、心思骯脏的他,你今日来若是为了给你的崇淋哥哥鸣不平,这一卦也不必算了,慢走,不送。」 「你……你们等着。」褚宁莲哭喊一声,捂着脸跑了。 望着褚宁莲跑开,宋见霜轻嘆一声:「你太冲动了,打她一巴掌又不能解决问题。」 「是不能解决问题,但解气啊。」丘凉满不在意地坐回来,视线落在宋见霜的脸上,「你是想怪我吗,想说我做错了就直说,不要憋着。」 宋见霜迎着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温声道:「我为何要怪你?」 丘凉微怔,微微偏过头去:「你不是说我冲动吗,我这一巴掌虽然解气,但也得罪了褚宁莲,说不定还会得罪褚丞相。」 宋见霜轻笑一声,缓缓道:「自从李崇淋纠缠我那一天开始,我便得罪了褚宁莲,至于褚丞相,他是大皇子的人,我们是文安公主的人,得罪不过是早晚的事,再者说,你此番是为我出气,所言所行都是为了维护我,想来你也是明白此中道理,才会动手,我不仅不该怪你,还应谢你。」 丘凉有些不自在道:「你知道就好,谢就不必了,我确实也冲动了,坏了你的一番好心。」 宋见霜笑着摇头:「我的一番好心也要看人 你方才的话虽然是一时气怒但也暗含深意若褚宁莲能反思一二这份好心才更有意义若她只知恨怒 我又何必去做那救了蛇的农夫。」 褚宁莲若好生求卦是事情最好的发展可惜褚宁莲一进门便出言不逊哪怕丘凉不动手打那一巴掌她也会重新考量自己的行为。 善良也要尺度。 丘凉闻言看向宋见霜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片刻过后又各自移开。 其实有一点她们没说或者说是默契地避开了。 比如丘凉打了褚宁莲之后看向宋见霜那一眼再比如宋见霜那一刻的唇角微动。 何尝又不是一次关乎信任的试探呢。 丘凉当然是有意想看一看宋见霜的态度若宋见霜盲目善良她或许就只能陪宋见霜走到这里了。 而宋见霜那一瞬间也确实想劝丘凉莫要冲动但她是聪明人聪明人哪怕是一时想岔也会很快反应过来选择对的做法。 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凭那一纸契约到底是有些薄了。 思及此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轻轻掷开铜钱落下六次她看向丘凉:「今日便由我先来最后一卦留于你可好?」 丘凉欣然点头「好啊你问什么?」 宋见霜抿唇:「你一看便知。」 说罢她伸出手摊在桌上。 丘凉没有多想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手松开丘凉语气复杂道:「你问了你的姻缘?」 这个女人好生生地怎么会问姻缘总不能是好奇吧难道情窦初开了? 对谁开? 宋见霜点头坦言道:「看来照目前发展我们还是会拜堂成亲对吗?」 丘凉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道:「不错是这样。」 不管是多少次她一看到画面里那个跟宋见霜拜堂成亲的自己就有些接受无能简直不忍直视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太没出息了。 宋见霜神色一顿意有所指道:「若我说我希望我们成亲呢。」 丘凉惊呆:!!! 什么情况宋见霜真的情窦初开了还是对她开的? 她怎么不太信呢…… 但心头却莫名炽热起来…… 「报酬是再加五千两把期限延长至文安公主登基而不是我爹爹归家在这期间若有必要我们或许会拜堂成亲当然只是做给别人看不立婚书不影响你今后嫁娶。」宋见霜淡淡说道。 丘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这一刻她的心头仿佛落了一场暴雪冰住了那股无端而起的炽热。 「你意下如何?」 丘凉想说不如何她深出一口气笑了:「好啊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72章 「请讲。」宋见霜神色如常,淡淡看着丘凉。 丘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五千两可以,但不是白银,我要黄金。」 你不是运筹帷幄吗,你不是镇定如常吗,那就拿黄金砸我啊,别说拜堂成亲了做戏给别人看了,就是假戏真做都可以。 不过,画面里的她们好像真的假戏真做了来着…… 丘凉的思绪跑偏了一下,宋见霜被她的话给怔住了。 五千两黄金,把整个宋府上上下下全都卖了,也换不来那么多黄金。 她努力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丘凉,我不是在与你说笑。」这个傻子想金子想疯了吧。 第127页 丘凉面色一正:「宋大小姐,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你于我有恩不假,但自打进京以来,我陪你屡次涉险,甚至关乎到性命,你带我出宋家村的恩情,不说还清了,也没欠你多少了,我知道你心有大志,我也想助你成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就都是你说了算。」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好吗。 说把契约延期就延期,说成亲就成亲,真当她为了五千两银子什么都答应啊。 五千两黄金还差不多。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那股无端而来的炽热,也因为那场骤然落在心头的暴雪。 宋见霜闻言,浅浅一笑:「这是自然,我眼下也只是与你商议,你若不愿意便罢了,你若觉得可行,只要提出的条件合理,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答应你。」 她柔柔望着丘凉,眸光含笑,神色镇静淡然,不慌不忙,好似成竹在胸。 丘凉都要忍不住佩服宋见霜了,哪怕是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宋见霜不仅不慌,反而还在坚持说服她。 「不要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会退让,少用美□□惑我。」 宋见霜:「…」 她什么时候用美□□惑这个傻子了? 话题跑得太偏,她一时愣住了。 就在这当口,铺子里来人了。 文安公主和二皇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宋见霜顾不得再与丘凉商议这件事,忙起身行礼。 两人心里都冒起了小问号,文安公主怎么会跟二皇子一起来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二皇子一听下人来报文安公主出宫了,便忙命人到御街上把人拦了下来。 「皇妹,昨日商议之事你可还记得,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知会一下宋见霜和丘凉吧。」 「二皇兄说的是。」文安公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二皇子扬了扬嘴角,这种把柄在手的滋味真好啊,以后何愁文安不按他说的做。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免礼。」文安公主扫了宋见霜和丘凉一眼,神色冷了下来,「你们从今日起便为我二皇兄做事吧。」 宋见霜迟疑了一下,看着文安公主问道:「殿下此言何意?」 文安公主眼神一厉:「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们无需多问,宋见霜、丘凉,你们只需奉命行事,尽心尽力辅佐我二皇兄便可。」 宋见霜心中微动,垂眸道:「殿下说笑了,臣女一来不是公主府的属官,二来也非公主府的幕僚,为何要听你命令行事?」 「不错,民女只是与宋见霜私交甚好,与殿下不过点头之交,就是这一声师父也是被迫应于殿下的,殿下此番莫不是在说笑。」丘凉在一旁附和道。 「你们…你们大胆,本宫以为你们早已归顺……」文安公主话音一顿,为难地看向二皇子,「二皇兄,此事怪我,这二人平素扯着公主府的大旗行事,没想到是阳奉阴违,把本宫当傻子利用。」 二皇子直接笑了出来,气的。 「皇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串通她们演这么一齣戏给本王看,你们这是把本王当傻子戏弄吗。」 「二皇兄误会了,想来你也知道,我昨日与你会面之后,连公主府都没回,今早才出宫,也没有派任何人传信,如何与她们串通。」文安公主面色惊慌,好似很怕二皇子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事来。 二皇子嘴角抽了抽,正因如此,他才更气。 昨日自从文安公主走出酒阁,他便命人一路跟着,后来更是在宫门口守了一夜,确定文安公主没有派人传信,这才趁热打铁,想尽早把宋见霜和丘凉收入麾下。 毕竟这俩人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以父皇对占卜一道的看重,迟早会任用她们,到那时,这俩人就是他的助力了。 有书信在手,文安公主倒是配合,但他没想到,宋见霜和丘凉竟然会不配合。 思及此,他不再理会文安公主,转而看向宋见霜和丘凉:「你们是否决意不愿投效本王?」 宋见霜淡淡道:「臣女只会投效朝廷,两位殿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想来你们有些话也不宜让我们这等外人听到。」 二皇子大怒,竟然敢赶人,他冷哼一声:「好自为之。」说罢,甩袖离去。 既然不吃敬酒,那就等着吃罚酒吧。 在他身后,文安公主一改往日淡定,边喊边追:「二皇兄莫要冲动,你听我解释……」 两人出门一拐,又走进了秦家酒阁。 雅间里,二皇子看着一脸慌乱的文安公主,忍不住又气笑了:「文安,你这齣戏演得真好啊。」 他不得不佩服这三个女人随机应变的能力,明明没有相互通信,却配合默契,一起装傻充愣来忽悠他。 这场戏,他要是信了才是那个大傻子。 「二皇兄真的误会了,想来也是我太过自负,一直以为宋见霜和丘凉已经投诚,没想到那二人只把我当虎皮,并非真心投效,此番还要多谢二皇兄,让我识破她们的真面目。」文安公主坐到桌子的对面,脸上有沉痛,也有失落。 二皇子:「…」他差点就真信了! 好在他不是傻子。 「文安,如果这就是你的态度,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朝堂上见真章吧。」 第128页 文安公主苦笑一声:「二皇兄请听我一言,你觉得我会为了宋见霜和丘凉连自己的母妃都不顾吗?」 她直直望着二皇子,面上一派愁苦,神色并不似作假。 若母妃染上一身污名,她这个做女儿的又岂会不受牵连。 二皇子:「…」他又差一点就信了。 「哼,皇权之下无父子,母女又能有几分真。」 文安公主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皇家是没几分真情,但若我母妃名声有碍,我这个公主也不会有好下场,二皇兄有我母妃的亲笔书信在手,就等于扼住了我的喉咙,文安岂敢不从。」 二皇子冷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道你这次不就是没从吗。 哪怕文安公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这个皇妹在对付大皇子一事上还有些用处,所以他也没想这么快就把事情做绝,待到彻底解决了大皇子,他再把书信呈到御前,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面色缓和了一些:「皇妹言重了,本王说到做到,只要你我联手绝了大皇兄的后路,那封信自然就不復存在,届时我们再堂堂正正的一决高下。」 文安公主举杯,也是一饮而尽:「二皇兄高风亮节,文安敬你。」 兄妹两个总算是恢復了表面上的和平,暂时将此事揭过。 另一边,神机妙算铺子外。 宋见霜示意小橙子关上铺门,坐上回府的马车后,这才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马车驶得平稳,几乎不见颠簸,丘凉掀开车帘望了眼关上的铺门,回过头来:「怎么看,但愿我们没有坏文安公主的事。」 「应该没有。」宋见霜沉思道,文安公主今日很反常,尤其在说到让她们听命行事的时候,还刻意叫了她们的名字。 要知道,自从文安公主说出拜她们为师的话以后,对她们就一直以师父相称,如此明显的暗示,是想让她们反着来吧。 而她和丘凉的反应也不算慢,及时接上了文安公主的话。 丘凉也如此认为:「文安公主应该就是想让我们不要应下来,但我不明白一点,她好像受制于二皇子的样子,难道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伸出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回去起卦。」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随后,握在一起的手倏然松开。 宋见霜暗恼,方才怎么一见这傻子伸手,就鬼使神差地握上去了呢。 丘凉心头也有些微妙,还没起卦呢,怎么就先握上手了,还是她主动的,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关键宋见霜这个女人也太配合了点…… 马车上顿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各自靠一边,谁也没看谁,一路上也没再开口。 空气中,似有淡淡的尴尬在流淌。 一回到宋府,丘凉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道:「我去洗漱一番再去书房找你。」 宋见霜被小橙子扶着走下马车,只看到丘凉略显仓皇的背影。 「小姐,丘凉姑娘怎么跟见鬼了一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宋见霜瞥了一眼小丫鬟,淡淡道:「她方才只见了我。」 话落,她弯了弯唇,走进府中。 落后两步的小橙子呆了一下,小姐刚才是在讲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西跨院里,宋望雷正坐在桌前饮酒,他前日里说了大话,跟夫人讲不出三日便可把事情办妥,没想到第二天丘凉和宋见霜就随文安公主进宫了,今天一早不等他有所动作,那两人又出门了。 他为了这件事,特意没有出门,直到下人来报大小姐回府了。 宋望雷起身,随后又坐了回来,他勐喝了几口烈酒,这才回了房,朝褚杉小声吩咐几句。 褚杉懒洋洋地靠在床上,闻言睨了宋望雷一眼:「夫君可有把握?」 宋望雷忙保证道:「岳父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一步我若连这么一点事都做不成还算什么大丈夫。」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褚杉见他如此保证便坐起身来穿衣下床:「我这还在月子里呢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 宋望雷忙赔笑一番温声哄着褚杉这才不情不愿去了隔壁厢房。 一进门就听到婴儿嘶哑又闷沉的哭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骂了奶娘几句便命人去请宋见霜来。 宋见霜一听前院来人说是大嫂褚杉有请还说她这个做姑姑的该见一见孩子了心里疑惑片刻还是来了。 「嫂子。」 褚杉抬了一下眼皮:「小妹来了快来看看孩子你这个做姑姑的还没见过她吧。」 宋见霜淡淡一笑:「是啊这孩子真可爱。」她没有多说什么顺凑地走到摇篮边用手指逗着小侄女「嫂子和大哥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夫君说等满月了再起这孩子身体不好名字起早了压不住。」褚杉打了个哈欠给丫鬟一个眼神。 丫鬟会意出门去给宋望雷报信去了。 宋望雷得了准信这才赶紧去往后院支开宋见霜倒不是因为他谨慎而是他心里总有一丝不清的忌惮。 小妹自幼便比他聪明且惯爱坏他好事 凭直觉宋望雷觉得丘凉一个人比较好对付。 后院里丘凉刚洗漱完才出门打算去书房找宋见霜就看见了来到院中的宋望雷。 第129页 「丘姑娘可否去房里叙话。」宋望雷才刚进后院就看到丘凉推门出来顿时眼睛一亮看来今日运气不错宜成事。 丘凉四下望了望宋府人丁简单家僕也不多宋见霜这小院里除了小橙子平日里就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僕眼下却都不见人影。 她上前几步站到院中:「宋大少爷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院中说吧。」 别说她小人之心实在是她对宋望雷没什么好印象。 天看着就要黑了丘凉当然要避嫌。 宋望雷干两声:「丘姑娘既然跟见霜情同姐妹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唤我大哥就是。」 「宋大少爷有话不妨直说丘凉自知出身低微不敢高攀。」丘凉有意提高了音量同时不着痕迹地又扫了一眼院子里宋见霜怎么还不出来还有小橙子那个棒槌呢难道人都不在?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望雷本想按照岳父的吩咐以礼待之但看丘凉这明显不给面子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强忍下脾气。 「我要说的话不便言明丘姑娘若是想听可方便随我去见几位故人?」 丘凉心底呵呵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我不想听也不方便见什么人宋大少爷还有事吗没事就请让开。」! 第73章 说罢,丘凉也不等宋望雷让开了,直接绕过他,打算先去前院待着。 宋见霜和小橙子八成是被支开了,她跟这个宋望雷单独待在一起,哪怕是站在院中也觉得不舒坦,还不如去前院逛一逛,哪怕是找宋夫人聊聊天,也比现在踏实。 宋望雷见她要走,不由急了:「丘姑娘难道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 「大哥原来这么有闲情逸緻,还有时间关心丘凉的家人。」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宋见霜和小橙子出现在院门外,说话间,主僕两个已经走了进来。 宋见霜本就觉得褚杉邀她去看小侄女这件事透着些反常,见面之后褚杉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再联想到前几日,她很快就明白了一切,看来大哥这是对丘凉招揽不成,仍未死心,她倒是不担心宋望雷会在家里做出什么混帐事来,毕竟府中大多僕人都是听娘亲吩咐的。 可是一想到大哥现在和丘凉单独在后院中,宋见霜莫名感到有些坐立不安,逗了一会儿小侄女,她到底是没办法继续安心待下去,便寻了个藉口带小橙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才走到院门外,就听到了宋望雷和丘凉的对话声。 宋见霜快走几步,听清宋望雷的这句话,下意识地代丘凉接过了话茬。 宋望雷一看到宋见霜,就皱起了眉头:「小妹回来了,我找丘姑娘有要事相谈,你先回房吧。」 他心里盘算着,小妹既然回来了,那么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用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说得了。 简化之后就是,他也不用想什么怀柔手段了,破罐子破摔吧。 宋见霜没有应声,抬眸看向丘凉。 丘凉点了点头,听到宋见霜的声音,她莫名就心安下来,当然也就不用避嫌了,毕竟宋见霜也在后院中。 「你和小橙子先去书房等我,我就在这里听宋大少爷要谈什么要事。」 「天色不早了,大哥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我与丘凉亦有要事相商。」不轻不重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宋见霜才朝书房走去。 宋望雷冷哼一声,气闷之下也不耐烦等她走开了,直接来了句:「如果丘姑娘不想你的家人有什么好歹,明早就单独随我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拍了拍本就干净的衣袖,转身走了。 丘凉眨眨眼,什么家人?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宋见霜回过头来,两人默默对视片刻,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没错,她们又想到一起去了,应该是指丘凉那远在苍葭县宋家村的家人。 「橙子,你回房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宋见霜打发走小丫鬟,继续往书房走去。 门关上,两人对坐在书桌前。 她静静看向丘凉:「明早你去吗?」 如果没有意外,宋望雷口中所谓丘凉的家人,应该就是丘瘸子一家人。 丘凉轻笑一声:「当然是……不去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一来,原主不是丘家人亲生的,从丘瘸子夫妇的言谈中可以得知,他们之所以养大原主,是因为得到了什么好处,与人约定把原主养到十八岁,这是一场交易。 二来,丘家人十八年来也就给了原主一口饭吃,平时待她一点也不好,干尽各种累活脏活不说,还打算把她卖了换银子。 其实丘凉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想过,只要丘家人对原主勉强说得去,哪怕不是亲生的,她于情于理都应该代其孝顺丘瘸子夫妇。 但这个念头在宋见霜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腕之时,就荡然无存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关于未来的画面。 画面里的原主被丘家卖给了老木匠,可以说是受尽欺辱,生不如死。 这样的丘家人算什么家人,根本不值得她去冒险。 宋见霜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她垂了垂眼帘,轻声道:「他们毕竟把你养大了,我觉得可以去见一见,当然我会陪你同去。」也会安排小橙子暗中带上府中护卫,确保她们的安全。 第130页 丘凉笑了笑,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把你的手伸出来。」 宋见霜愣了一下,伸出手去。 丘凉一把握住她的手,摊开,两人的手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是给了我一口饭吃,但也仅限于此,这些年我干过的脏活累活,足以还清这一切。」原主的日子太苦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受尽打骂,能活着长大是因为原主痴傻,否则换个正常人早被磋磨死了。 宋见霜怔怔望着丘凉的手,其实她是知道的。 每一次相握,那明显比寻常女子略粗一些的手指,布在指腹和掌间的厚茧,可见这双手是干惯了粗活、累活的。 可是…… 她抽回手,偏过头去:「百善孝为先,虽然没有生恩,但多少有些养恩。」「那所谓的养恩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得到了好处,就跟做买卖一样,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要帮人家办事,他们只打算按照约定养我到十八岁,刚好是今年,不过是多养了几个月,他们就想着把我卖个好价钱,若不是你恰好出现,你知道我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遭遇什么欺辱吗?」丘凉说着皱了皱眉,她以为宋见霜不是那种愚孝的人。 生恩养恩都是恩,做人要知恩图报是没错,但如果那所谓的父母根本没拿你当人呢,丘家人只把原主当作一个物件,收了别人的好处,代为保管十八年,时日一到,便想着脱手再赚一笔。 这算什么恩? 宋见霜抿了抿唇,心底低嘆一声,道理她都明白,但丘凉的身份太特殊了。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也翻阅了百钺各种大案要案记载,虽然不如官府记录的详实,但也可以推断出大概的结果。 十八年前,京城被满门抄斩的丘姓将军只有一位。 镇南大将军丘鸣端。 丘鸣端这个『丘』正是如今位于四大名门之末的丘氏一族,彼时的四大名门之首还不是李氏一族,而是身为武将魁首的丘氏。 正因为丘鸣端通敌叛国一案,丘氏一族的武将几乎全部解甲归田,族中小辈也弃武从文,十八年来都没有什么人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才沦为四大名门之末。 而丘凉,应该就是镇南大将军丘鸣端的遗孤。 宋见霜何尝想让丘凉为了那样的丘家人去冒险,可若是不去,万一丘家人走漏丘凉并非丘家亲生女儿的消息,那就麻烦了。 十八年前,丘瘸子又曾上过战场,有心人若是探查一番,未必查不出丘凉的真实身份。 宋见霜迟疑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还记得我曾让你帮我为一位朋友寻找亲人,所看的那一卦吗?」 丘凉想了想,点头,她记得。 宋见霜那位朋友挺惨的,出生之时便是亲人丧命之日,跟现代的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此事跟你那位朋友有什么关系吗?」这话题也跑得太偏了点吧。 「你可还记得当时看到的一切?」宋见霜的语气轻了许多,到底是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不到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丘凉去见丘家人,倒不如道出实情。 「记得。」丘凉望着宋见霜过分温柔的眸子,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那位朋友……我认识?」 她身边没有那么惨的天煞孤星啊?她穿过来之后甚至都没认识几个人。 难道是小橙子那个棒槌,那……那她以后不凶小丫鬟了。 宋见霜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又轻又慢:「丘凉,我那位朋友不是别人,是你,那一卦,我问的是你的身世。」 「…」丘凉艰难地消化了一下,笑了:「少开玩笑了,你好好地问我身世干吗。」 话音一落,却见宋见霜唇只安静望着她,没有应声。 丘凉愣了一下:「你认真的?那个天煞孤星是我?」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丘凉也沉默了,这瓜不好吃,整半天吃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她看到的画面里,那个战死的武将是她爹,那个生下孩子,亲手点燃大火的女子是她娘,那些阻拦官兵撑到最后一刻,为了给孩子谋条生路的人,都是她的亲人。 不,应该说都是原主的亲人。 久久地沉默过后,宋见霜起身,搬着椅子走到丘凉身边,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丘凉。」轻轻抿了抿唇,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丘凉扯了扯嘴角,笑得云淡风轻:「放心,我那时候都是说笑的,我不会去想报仇的,我惜命。」 她还记得那一卦之后,宋见霜问她的一句话「如果换了你,你会想报仇吗?」 当时她答的是「当然要报仇,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 现在想想,突然觉得好讽刺。 圣旨是皇帝下的,抄家灭门的是官兵,她如何痛快,造反吗? 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啊…… 却不知她这副模样让宋见霜心头陡然不好受起来,她咬了一下唇角,稳下心神。 「丘凉,丘将军那个案子必然有蹊跷,待到文安公主继位后,未必没有翻案的可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不是丘家亲生的,不然一旦被有心人查实……」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在百钺律法中,通敌叛国的逆贼之后,生下来就是罪人,罪不容诛。 丘凉这下也明白了,怪不得宋见霜一个劲地让她去见丘家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第131页 思考了片刻,她却没有松口:「若是你大哥他们以丘家人相要挟,让我为他们做事呢?」 难不成她要假意拒绝,去做卧底,上演一出谍中谍? 她真怕卧不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又不是拍电影。 宋见霜知道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下便道:「不如先起一卦吧。 丘凉点头:「好,就听你的,你说怎么问。 她直直望着宋见霜,目光清澈,神情是全然地信任。 宋见霜眸光微闪,默默松开了手,拿出三枚铜钱:「就问丘家人现在的处境吧。 丘凉没有意见,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你大哥也太聪明了,他们就在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里,看样子是被幽禁起来了。 宋望雷的胆子倒是大,竟然就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 「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宋见霜也诧异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宅子好像是大嫂褚杉的陪嫁之一,据说还是在成亲前现买的,后来租给了一户外乡人。 丘凉见她沉思,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怎么样,你对那个宅子熟吗? 宋见霜小口喝了点茶水,红唇湿润了些:「没进去看过,只知道那宅子是我大嫂的产业。随后她又接着道,「这一次你注意看清宅子内外有多少人。 铜钱再一次落下,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丘凉数清之后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带着宋见霜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丘家是五口人,另外有两个僕妇,还有四名家丁。 想来宋望雷也没把丘家五口当成什么难防范的人,所以安排的人手并不多。 宋见霜的视线轻轻扫了下她们还握在一起的手,若无其事道:「此事应该不难办,最后一卦问什么。 丘凉一无所觉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宋见霜的小侄女最后怎么变成宋见霜的女儿了。 宋见霜微微一怔:「你想问什么?这个傻子怎么还准备好了问题等着。 「那个,我能不说吗。丘凉有些不自在道,除了早上在铺子里那一卦是问了宋见霜的姻缘,接下来两卦都跟丘家人有关,也都是为她问的。 她们之前约定的是宋见霜问三卦,她问一卦,如果最后这一卦也是她问,那就反过来了。 宋见霜默默收回手,不咸不淡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先问文安公主为何受制于二皇子吧。 她也早就想好了问题,方才那一瞬间却鬼使神差地想拖延一二…… 手指下意识地握了握,宋见霜低头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也好,文安公主的事比较重要。丘凉张口应了下来,至于她的问题,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早知道或者晚知道,没那么重要。 说着,她看宋见霜不知在低头想什么,便自觉摇起了铜钱,而后握住宋见霜的手。 手被握住,宋见霜抬起头,看向丘凉,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她好像知晓自己方才为何会无端地拖延问题了。 她定定望着丘凉,神色似惊讶又似恍然,更多的是复杂。 在丘凉回神的那一剎那,她又以极轻极快的速度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茶盏。! 第74章 宋见霜的手指捻了捻,压下那丝莫名的心绪,再看向丘凉时,眼底已不见波澜。 「可有看到答案?」 「我看到了大相国寺的那个主持在拆书信,而后二皇子满脸奸笑地握着一封书信,想来容妃与那个主持来往的书信,落在二皇子手里的不止一封,看来二皇子府那场火是做了无用功。」 丘凉不用想都知道,那场火肯定是出自容妃或者文安公主的手笔,可惜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样一来,文安公主就太被动了。 宋见霜沉吟片刻,猜测道:「我们晚间去公主府走一趟,不仅为了此事,顺便也把丘家人的事解决掉。」 她可以动用府中侍卫,但这样一来就瞒不住娘亲,她不想让娘亲上心,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那样一来倒不如请求文安公主相助。 人在无权无势的时候若想成事,就要学会借势,她们与文安公主也算各取所需,相互帮助自是没有问题。 「你说得有道理,那就等天黑了去过公主府再说。」丘凉明白为何要等天黑,毕竟文安公主才在铺子里演了那么一场戏给二皇子看。 以后是否要继续演戏,明面上要不要顾忌着点,都需要商议一下。 压在心头的两件大事都推到了晚上,一时间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心里陡然轻松下来,她不由想起了今早上,因为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的到来而被迫中断的话题。 契约延期的事该怎么说。 思索间,丘凉默默看向宋见霜,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起。 宋见霜却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淡淡开了口:「契约延期的事,还有得谈吗?」 「有得谈,有得谈。」丘凉连连点头,之前不知自己的身世,也没有丘家人被宋望雷扣下的事,她一个人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顾忌。 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她相信宋见霜不是那种用身世要挟她的人,但毕竟事情还没解决,她们仍旧是各取所需的状态。 「报酬还是五千两黄金?」宋见霜话音一顿,接着道,「若是如此,我委实拿不出那么多。」 第132页 话虽这么说,她的语气却比早上那会儿多了几分底气,风水轮流转,现在不只是她有求于丘凉了,她们现在对彼此的倚仗算是一半一半。 当所需变成了几乎对等的状况,那谈判双方理应都占不到什么上风了。 听到这话,丘凉笑了笑,态度也格外温和起来:「说钱就见外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按你说的,再加五千两白银。」 宋见霜嘴角微动,心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真不见外的话,干脆那五千两白银也别要了,这傻子果然还是个见钱眼开的。 在心底轻嘆一声,她微微扬唇,柔柔看着丘凉:「你答应就好,还有别的条件吗?」 应该没有了吧,谁知道她心里才划过这个想法,就听丘凉笑呵呵道:「当然有啦。」 宋见霜面色微僵,嘴角的笑意仍旧撑着:「什么条件,你说。」 若是又狮子大开口,或者她做不到的事,说了也没用。 丘凉见状,便掰着手指头道:「第一条就是要给我买个小丫鬟,平时跟在我身边也能传传话什么的,避免今日的状况再发生,我可不想每次遇到你大哥就避嫌。」 这个条件合情合理,宋见霜轻轻点头,没有意见。 「还有第二条,以后我就不住你们宋府了,这是你之前就答应过的,你们家出了什么事不能连累我,以防万一,我还是搬出去吧,表面上就当是生意伙伴来往。」丘凉提出这一条当然不是只为了自己,她也是为了宋见霜考虑。 宋监正就快被无罪释放、官復原职了,宋见霜这个罪臣之女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可她不一样。 她现在是实打实的罪臣之后,还是死罪难逃的那种,她怕有朝一日万一东窗事发,再连累宋见霜。 丘凉自知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从无害人之心,她不想被宋家连累,以己度人,她自然也不该连累宋见霜。 此话一出,宋见霜嘴角的笑意淡了淡,她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再次点头:「好。」 「还有第三条。」丘凉话头一顿,意味深长地瞧了宋见霜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握了握,又深吸一口气,才说道,「若日后真的成亲,我希望我们能尽为人妻子的义务,我说完了。」 最后这两句话,她说得又急又快,好似慢一分就说不出口来了。 虽然一口气把话说出去了,但丘凉心里却瞬间紧张起来,尤其在看到宋见霜久久不吭声之后,她这心头的紧张犹如实质一般,就好像拧了几团麻花,那叫一个忐忑和难分难解。 不过一想起画面里看到的场景,她隐隐又期待起来,宋见霜应该会答应的,毕竟画面里的她们是真的入了洞房的。 倒不是她有色心,这不是在现代孤寡久了,实在是好奇嘛。 何况,她们日后都拜堂成亲了,明媒正娶的妻妻关系,实践一下和谐生活应该没问题吧。 丘凉虽然是现代人,但骨子里还挺传统的,她想的是既然都成亲了,那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想什么和离再各自嫁娶的事。 内心里,她知道自己对宋见霜是不讨厌的,有时候还会被这个女人惊艷到。 可能,也有过那么几次小小的心动,恩,很小,就小小的一丁点,不能再多了。 丘凉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挽尊,手指逐渐握紧,眼睛忍不住朝宋见霜脸上瞟。 宋见霜沉默许久,像是想不明白了丘凉话里的意思一样,似笑非笑道:「尽为人妻子的义务是何意?你希望我尽什么义务?」 她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脸上适当露出几丝疑惑,眸光深深地望着丘凉,好似一个等待良师指教的好学生。 丘凉:「…」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个关头怎么变傻了。 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再说明白一点,她好像更说不出口了。 可是不把话说明白吧,她又有点不甘心,她想知道宋见霜对此事的态度。 丘凉轻咳一声,低低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若是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我感觉也挺适应跟你在一起的,你觉得呢。」 一想到和宋见霜成亲过后的日子,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挺嚮往的。 那样的日子,应该还不错吧。 「你的意思是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这样生活……我觉得尚可。」宋见霜眼帘垂了垂,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低。 「我说的在一起,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在一起。」丘凉解释道,这个女人怎么就突然变笨了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真是急死她了。 她们现在就是契约关系,合作关系,成亲后那就是彼此的妻子,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呢。 宋见霜眸光轻闪了一下,视线落在丘凉紧握成拳的手上,语调飘忽道:「哦?那是怎样的在一起?」 丘凉差点控制不住翻个白眼,抬手揉了揉额头:「就是…就是拜堂之后要那个,你知道吧,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你没意见,我觉得咱俩凑合凑合也没什么不好的。」 凑合…… 宋见霜眼底的情绪淡了淡,语气也没了起伏:「我又没有成过亲,怎知拜堂之后要哪个,你大可把话说明白一点,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遮遮掩掩。」 可是她不想凑合…… 她向来是个清醒的人,哪怕之前未曾有过心许之人,也不打算凑合嫁一个不中意的人,她对未来的另一半早就有了明确的期许。 第133页 那便是,两心相悦,而不是凑合过日子。 思及此,宋见霜抬眸看向丘凉,眼底带着探究,这个傻子提出这种条件,是单纯地觊觎她的美色呢,还是有着别的心思? 若是前者,她抿了抿唇,手已经想去端茶盏泼人了,若是后者…… 她的心头萦绕起一丝茫然,茫然之下又隐隐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期待。 原来这世间□□,竟真有不知所起…… 丘凉顿住,她也没成过亲好吗,但她就知道拜堂过后是入洞房,这不是常识吗? 她怀疑地盯着宋见霜,这个女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 她怎么不信呢? 沉默片刻,丘凉伸手,在手指就要落在宋见霜的手背上时,又倏然停住。 她皱了皱眉,闷闷道:「总之就是以后我想牵你的手就可以随便牵,而不是非要等到起卦之后,你懂吗? 宋见霜神色不变,忍着怦然的心跳,望着丘凉那将伸未伸的手:「丘凉,你…你是否心悦于我?眼下可是在向我道明心意? 她的语气轻轻柔柔,像天边暗暗聚拢的一抹彩云,话一出口,耳根已然悄悄红透。 丘凉眼睛睁大,倏然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高唿一声:「我才不喜欢你,我只是在争取自己的利益,总不能让我娶了你还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吧,这是我的条件之一。 宋见霜心头蓦地一凉,却仍抱有一丝不确定,认真问道:「丘凉,我希望感情是明确的,是坦荡的,是无须遮掩的,若你有心,我定不会敷衍待之。 话落,她盯着丘凉的眼睛,纷乱的心跳在对方的沉默中一点点沉寂下来。 那抹才聚起的彩云,也悄悄散去,不留痕迹。 丘凉脑海里一片恍惚,好似明白了什么,但又没那么笃定。 她喜欢宋见霜吗?应该是有一些的。 那宋见霜喜欢她吗?不会敷衍待之的意思是会郑重拒绝,还是会真诚回应呢?! 第75章 说实话,她从宋见霜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爱意。 而且,丘凉后知后觉地醒悟,自己似乎有点轻浮了,既然彼此的心意还没有到非卿不可的份上,就想洞房什么的未免太草率了。 都怪她看到过太多次她们入洞房的画面了,想当然地就认为未来必然会发生…… 丘凉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我也希望感情是诚挚的,可能我对你的心意还没有那么多,但我们若是成亲,我必会对婚姻负责。」 「然后呢?」宋见霜淡淡瞥了丘凉一眼,神色平静。 丘凉一顿:「然后,你对我有…有喜欢吗?」 听到丘凉的话,宋见霜微微偏过头去,视线落在窗户上:「自然是没有,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毕竟你几次三番都说看到了我们会成亲,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丘姑娘未免想太多了。」 她冷着一张脸,说这话时并不看丘凉,语气里却透着几分掩不住的怅然。 娘亲说过,感情一事,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就比如娘亲,因为想嫁给爹爹,无法再按照祖训招婿入赘,便自动失去了竞争楼上楼主事人的资格。 她不允许自己做那个先动心的人,哪怕已经情不由己,也不能显露出来。 丘凉:「…」心里有点不好受,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 她真怕这个女人来个『我喜欢你』。 感情若是不对等,她也有压力,这样也好,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也是,那就只谈交易,第三个条件就当我没提,眼下天色尚早,不如先去给我买个小丫鬟吧。」 「好。」宋见霜应了一声,起身便往屋外走,脚步略显仓皇。 丘凉疑惑地眨眨眼,这个女人跑那么快干嘛? 她快步追出去,就见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只留下小丫鬟站在府门外跟她大眼对小眼。 「我家小姐说让我再去安排一辆马车。」 小橙子瞪了丘凉一眼,转身走开,过了一会儿带着辆马车回来了。 马车停下,她也不说搀扶丘凉一把,自己先爬上去了。 丘凉咬咬牙,等她有了小丫鬟,她绝不再多看这个棒槌一眼。 愤愤上了马车之后,却发现小橙子绷着一张脸,看着比她还气愤。 「丘姑娘,你又惹我家小姐生气了,对吗?」话虽然是问句,但小橙子的语气却充满笃定。 方才小姐急匆匆地出府吩咐她时,脸色煞白又冰冷,眼神也充满惆怅,显然不对劲,八成是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丘姑娘又惹她家小姐生气了。 丘凉被问得满头雾水:「没有啊,你家小姐又生气了?」 想起上次被坑的经歷,她对小丫鬟的话持怀疑态度。 小橙子重重点头:「我瞧着这次不仅是气着了,还有点难过,有得哄了。」 丘凉一个字也不信,翻了个白眼道:「你八成又看错了。」 宋见霜哪像爱生气的人,小丫鬟就会坑人。 「我才没看错,爱信不信,反正被冷落的又不是我,没看小姐都不愿意跟你坐一辆马车了吗?」小橙子回敬丘凉一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丘凉:「…」她真的会信。 不过宋见霜为何要另安排一辆马车呢? 还留下这么个棒槌气她。 马车平稳地驶出京都路,朝着西城赶去。 第134页 京城虽说寸土寸金,但也不是处处矜贵。 老话讲:东京贵,西城贱。 说的就是京城靠东的位置离皇宫近,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房舍也气派,是京城的脸面。 至于靠西的位置就不一样了,这里住着的人鱼龙混杂,屋舍普通,跟寻常府城没什么差别。 促成各种交易的私人小牙行更是数不胜数,遍布西城。 宋见霜让车夫停在了一个大宅院外,她来的是一处官牙,顾名思义就是官府批准并参与运营的大牙行。 这里的丫鬟来歷合法,且手续正规,最重要的是有很多犯官的僕从,甚至是家眷也会被发配到这里。 她打算买一个懂得高门大户规矩又机灵的小丫鬟,就像小橙子一样。 她和丘凉现在来往的人都不简单,若是随便买个不甚懂规矩的,万一冲撞了文安公主那样的人,徒增麻烦。 牙行的管事一听宋见霜的要求,就命人去叫了几个姑娘过来:「若说知晓大户规矩的,这几个最熟悉不过了,她们都是犯官之后,生来就被精心教养着长大的闺中小姐,不仅模样好,就连琴棋书画也精通,您瞧着可有中意的?」 他是看宋见霜气度不凡,想来非富即贵,一般买丫鬟这种事都是府中管家或者管事嬷嬷来,像这种亲自来的八成是另有所图。 比如买去帮自己争宠的,或者是调教一下送人的,所以他叫来的这一批被发落的大家小姐,不说别的,长相都不差。 等到丘凉晚一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一排妙龄少女个个翘首以盼地望着宋见霜,有的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拧出花来了,就盼着自己被好人家买走。 而宋见霜无论穿着,还是相貌和气质,都彰显着她不仅家世好,教养也不差,给这样的人做贴身丫鬟,肯定能过好日子,至少比在牙行里强,天天拉着被人挑挑拣拣不说,还吃不好穿不好。 只有少数几个人脸上还透着倔强和屈辱,毕竟她们也曾是高贵的大家小姐,一朝落难,还没能接受现实。 可更多的人已经清醒过来,知晓从前的日子回不去了。 宋见霜不由看向丘凉:「这些人中,你可有中意的?」 她原本想一口拒绝这批少女的,因为这些人的长相太出挑了,而且个个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样的人买回去再懂规矩也不妥。 毕竟买丫鬟就是让她伺候人的,这些个娇贵的大家小姐,即使落难了,恐怕一时半会也做不惯伺候人的活儿。 光是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身量,就不太合宋见霜的心意,她是想照着小橙子找的。 可到底不是她买丫鬟,具体要找什么样的,丘凉的意愿最重要。 丘凉扫了一眼,下意识地皱眉:「她们给我做丫鬟?」 她怎么觉着这一排小姑娘比她还需要人照顾呢? 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有人开始抹泪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方才这些人望着宋见霜的时候还眼睛亮晶晶的呢,怎么一说是给她做丫鬟,她们就一副愁苦的样子,好像要遭多大的罪一样。 丘凉心塞,宋见霜不就比她好看点吗,好吧,穿的也比她好,气质,嗯……差不多吧。 那是因为她自在惯了,穿衣只求舒服,也不爱打扮,这些人至于吗? 她可是怀揣几千两银票的人好不好,瞧不起谁呢。 宋见霜点头:「你若觉得不合眼缘,那就再换一批。」 「换吧。」丘凉摆摆手,凡事都讲个你情我愿,买丫鬟也一样,她可不想请个祖宗回去,她要找个做事情利落的,最起码要比小橙子这个棒槌霸气一点。 管事的一听就知道人家这是正经想找丫鬟的,是他想岔了。 很快,他便命人又领了一批少女过来。 「这些也都是懂规矩的,大多都曾是大户人家的家僕,您二位瞧瞧。」 这一批看着就合适多了,长相都算周正,神色也正常。 丘凉逐一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脸上:「你识字吗?」 「回贵人,奴婢粗识几个大字。」小姑娘目光炯炯地看着丘凉。 「就你了。」丘凉心道看着就比小橙子霸气,这身板能顶小橙子两个,一拳就能把小橙子揍趴下。 小姑娘顿时目露惊喜:「奴婢见过主子,请主子赐名。」 丘凉回头看了眼宋见霜,见她不言不语,便随口道:「就叫小柚子吧。」 哎嘿,比橙子大,还比橙子壮实。 见事情已经定下,宋见霜给了小橙子一个眼神,小橙子便自觉去跟管事的交涉了,不一会儿就拿着身契回来,递给了宋见霜。 宋见霜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才递给丘凉:「回府吧。」 丘凉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来,转头喊了一声:「柚子,跟上。」 随后,她看向小橙子:「你陪柚子去坐那辆马车,跟她说说宋府的规矩。」 宋见霜抿了抿唇,没有作声,默认了回去时跟丘凉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上,丘凉望着宋见霜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忍不住问道:「我听小橙子说,你生气了?」 她这回聪明了,张口就把小橙子给交代了,免得自己又被误会。 宋见霜没想到她主动要乘一辆马车是为了说这个,略一反应,便回道:「我没有生气。」 第135页 丘凉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我提的第三个条件吗?」 没来由的,她这次也觉得宋见霜是生气了,毕竟这脸色瞧着太冷了。 而且,她直觉跟自己提的第三个条件有关。 宋见霜眼帘轻颤了一下,重复道:「我没有生气。」 丘凉没有信:「宋见霜,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宋见霜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确实是因为你。」 丘凉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自我检讨道:「如果是因为第三个条件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想岔,冒犯了……」 「你想多了,我是因为在事成之后又要给你五千两银子,才觉得心里不痛快,你如果真心道歉,就别要银子了。」宋见霜打断丘凉的话,眼底一片淡漠。 丘凉:「…」 「那什么,今天的天气真好,空气好清新啊。」 说好的银子怎么能要回去呢,出尔反尔可不是好习惯,她真是闲操心,早知道就不问了。! 第76章 时下已是寒冬,眼瞅着要进腊月了,午后的天阴沉沉一片,太阳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只有冷风不停吹过。 宋见霜掀开车帘,望着缓缓倒退的街道,天气一点也不好。 回府后,她便直接去了书房,只吩咐小橙子继续去给小柚子讲规矩。 丘凉见状也识趣地回了房,她是没想到宋见霜这次真的生气了,还因为那五千两银子。 这就恕她无能为力了,宋见霜再好看,也没银子好看呀。 傍晚的时候,小橙子功成身退,把小柚子给送过来了。 「丘姑娘放心,奴婢把府里上上下下需要注意的都告诉柚子了,还有你和小姐经常来往的贵人,什么规矩,怎么行事,都交代妥当了。」 小橙子一脸得意,她可是小姐最得力最信任最能干的大丫鬟,带个小丫鬟根本不在话下。 丘凉挑了挑眉,对这个棒槌的话只信了一半。 「柚子,坐,私下里不必见外,你多大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小柚子是个圆脸,胖乎乎的,看着就喜庆,人也乖巧。 闻言便坐了下来。 橙子大姐说了,她年纪小,凡事可以慢慢看慢慢学,现在只要做好一点就行了,那就是听话,听主子的话。 「回主子,奴婢今年十五,没什么亲人。」她还没记事就跟着前一个主子做小丫鬟,后来主子家落了难,她又被卖到了牙行,至于亲人,记都记不得,当然跟没有一样了。 丘凉点点头,好奇道:「橙子都教了你什么,你都记住了吗?」 「回主子,奴婢从小就学过规矩,所以橙子大姐就教了我在宋府该注意什么,以后跟在您身边要听话。」小柚子老老实实道。 橙子大姐? 丘凉嘴角微抽,橙子应该只比宋见霜小一岁,跟她一样大,今年刚满十九,这就应上大姐了? 她没有纠结这个,继续问道:「说说,你都需要注意什么?」 她来宋府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呢? 小柚子打量着丘凉的神色,迟疑了一下,答道:「橙子大姐说,在宋府要事事以大小姐为先,大小姐的吩咐要照做,大小姐生气了要哄,主子您要是对大小姐不好,要劝……」 一通话下来,全都是大小姐,指的当然就是宋见霜宋大小姐咯。 丘凉听得牙疼,这到底是她的丫鬟还是宋见霜的丫鬟,小橙子那个棒槌果然一点也靠不住。 「你橙子大姐就没说关于我的?」 小柚子赶紧道:「橙子大姐说,要听您的话。」 「没了?」 小柚子茫然摇了摇头,没了。 丘凉:「…」 见丘凉神色不像是满意的,小柚子犹豫了一下,问了句:「主子,橙子大姐的这些话,奴婢要听吗?」 她也觉得奇怪啊,一开始说好的她是给丘凉做丫鬟。 但是橙子大姐教导她的时候,内容全都是关于宋见霜的,甚至细緻到宋见霜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吃饭的口味…… 对于丘凉,橙子就一句话:你就做好一点,听她的话。 丘凉莫名嘆了一口气:「听吧。」 反正她都要搬出去了,这宋府也待不了几日了。 说罢,她就让小柚子去找小橙子了,因为住不了几天,所以也没有另外再安排房间,小柚子这几天就跟小橙子住。 只希望那个棒槌不要把小柚子给带坏了。 可惜,丘凉还是低估了小橙子的影响力,她的小丫鬟彻底被带歪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丘凉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时候去公主府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眼下坐了主僕四个人,顿时热闹了许多。 两个小丫鬟挨在一起,不停小声嘀咕着,视线还不时看一下她们。 丘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倚着车窗愣神。 宋见霜则静静坐着闭目养神,两人都没有说话。 公主府的侍卫似乎早就得了吩咐,一看到她们,连通传都没有,就请宋见霜和丘凉直接去了前厅,两个小丫鬟则被带去了偏厅等候。 「宋师父,丘师父,本宫恭候你们二位多时了,快请坐。」文安公主看到她们,笑意盈盈道。 第136页 她虽然不懂什么占卜、玄门术数的,但她对宋见霜的行事风格还算了解一些,所以料到了这俩人今晚八成会来。 「臣女民女,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到了公主府,两位师父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来,先陪本宫喝两杯?」 文安公主摆摆手,命侍女退下,大厅里便只有她们三个人。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因为心里存着事,她们晚上还真没用饭。 见文安公主兴致不错,两人便不再矜持,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文安公主居中,宋见霜坐在了左边,丘凉便自觉去了右边。 「天气寒冷,两位师父辛苦了,本宫先敬你们一杯。」文安公主端起酒杯,笑得开怀,她真是能掐会算,这俩人果然一入夜就来了。 「臣女敬殿下。」宋见霜从容举杯,陪着一饮而尽。 「民女敬殿下。」丘凉有样学样,也举杯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她眼神微亮,好清甜的果酒,度数应该不高,喝几杯也不会醉。 丘凉稍稍安心,驾轻就熟地倒酒。 宋见霜目光一顿,扫了眼她的动作,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从之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这个傻子不仅贪杯,酒量还差,酒品嘛?虽然不至于发酒疯,但是个酒后失言的……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桌上,每人面前都只有一壶果酒,公主府这酒的度数喝着比楼上楼的果酒口感要温和一些,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本宫见到两位师父,甚为开怀,我们先痛饮三杯,吃饱喝足再议事。」文安公主再次举杯,她今天算是三喜临门。 一是从母妃那里得到确切的口信,不用在意二皇子手里所谓的把柄。 二是父皇命她这几日找个时间带宋见霜和丘凉进宫,再为父皇起一卦,显然有重用这俩人的意思。 三是她假意屈从二皇子,让他对自己手里的把柄颇为自信,暂时放松了对公主府的防范。 宋见霜不好扫文安公主的兴,便跟着一再举杯,视线瞟到丘凉时,手指一紧,用力捏住了酒杯。 这个傻子不会喝醉吧…… 显然,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壶酒也不过就倒出了三杯。 她们还没开始动筷吃东西,文安公主唤人又上了一轮酒,三人才边吃边喝起来。 饭后,文安公主笑吟吟道:「两位师父随本宫移步书房吧。」 宋见霜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面色微僵。 因为丘凉并没有跟着起身,她正端着一个空酒杯,反握着往下倒,倒空气…… 「让殿下见笑了,丘凉酒量不好,容臣女带她去偏厅歇息片刻,还请殿下先行一步。」 文安公主闻言,看到丘凉傻呆呆的动作,不由笑了笑:「丘师父真是性情中人,宋师父不必如此客气,本宫去书房等你们。」 文安公主一走,大厅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 宋见霜轻出一口气,走到丘凉身边。 「还清醒着吗?」 丘凉一手拿着空酒杯,另一只手去捞空酒壶,两只手齐齐往下倒,心里焦急又疑惑,酒呢? 她的酒呢? 宋见霜抿了抿唇,略微提高了音量:「丘凉,你醉了吗?」 丘凉这次总算是有了反应,她扭头看向宋见霜,表情呆了呆。 因为知晓公主府各室必然都燃着暖炉,所以她们来时特意在里面穿了可以待客的常服,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羊毛裘衣,进了屋便可解下。 宋见霜此刻一身素白色石榴裙,大袖翩跹,兰草纹刺绣束带勾勒出姣好的腰身,高髻上只有一根青玉髮钗,装扮简约,淡雅。 姿容出尘,风华绝色。 丘凉看得失神,呆了片刻,没有应声。 宋见霜一看,就知道这傻子是醉了,她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能自己走吗?你先去偏厅歇一会儿,文安公主那边,我一人去便可。」 说着,她见丘凉不知回应,低嘆一声,弯腰去扶。 却不料,丘凉反手一推,避开了。 「你…你你不要色诱我,我跟你说,我定力好着呢。」 宋见霜:「…」这杯子里还有酒吗,没有酒有茶也行,她要泼这个傻子脸上。 「丘凉!」宋见霜冷喝一声,随后又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一把挽住丘凉的胳膊,语气温柔下来,「乖,我扶你去睡一会儿。」 丘凉望着她眉眼温柔的模样,一时忘了思考,顺从地迈动脚步。 来到偏厅,两个小丫鬟一看这情形便连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丘凉。 小橙子脱口而出道:「丘姑娘怎么又喝多发酒疯了?」 小柚子耳尖地捕捉到了这个『又』,看来她的主子是个好酒的,而且还发过酒疯。 「照顾她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宋见轻描淡溪地霜吩咐一句,转身欲走。 「宋见霜。」丘凉冷不丁地高声一喊,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两个小丫鬟,摇晃着快步沖向宋见霜,语气控诉道,「你怎么半途而废呢?」 她委屈巴巴地扯住宋见霜的衣袖,眉眼亮亮的,隐隐透着灼烈不明的情绪。 宋见霜脚步一顿,目露不解,半途而废? 但她并不打算跟喝醉的人多言,只淡淡扫了眼小丫鬟。 小橙子秒懂,招唿小柚子一声,两人上前又架住了丘凉。 第137页 「你这个棒槌。」丘凉气唿唿地瞪了小橙子一眼,又扭头去瞪小柚子,「你这个大号棒槌,你们两个放开我。」 小橙子:棒槌是说我? 小柚子:我是大号棒槌?! 第77章 两个小丫鬟一愣,丘凉差点又成功挣脱。 小橙子心底呵呵,棒槌? 瞧她这暴脾气,她死死拉住丘凉的胳膊,用力掰开丘凉攥着宋见霜衣袖的手指,朝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放心去吧,我们一定照顾好丘姑娘。」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犹豫,还是转头走了。 大事要紧,文安公主还在书房等着,她快去快回,丘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愿这个傻子别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不过,两个小丫鬟也不是外人,不管丘凉说了什么,都推脱是酒后之言,也不用太过在意。 眼睁睁看着宋见霜头也不回地走了,丘凉顿时头脑发懵,由着两个小丫鬟把自己按到了椅子上。 小橙子斜了她一眼,见自家小姐不在,胆子大了些,开始算后帐。 「丘姑娘,你喊谁棒槌呢?」 丘凉迟钝的思绪动了动,却没有转弯,喃喃道:「棒槌,你说宋见霜怎么半途而废呢,她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小橙子一听丘凉答非所问,就知道这是真醉煳涂了。 虽然她有点好奇自家小姐到底做什么半途而废了,但身为大丫鬟的自觉让她管住了自己的嘴,顺便还教导起小柚子:「柚子啊,你记着,主子说话,咱们就听着,主子不说,咱们绝对不能打听,不该听的就捂起耳朵,知道吗?」 「橙子大姐放心,奴婢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少说话,多做事,绝不打听主子的事。」小柚子连连保证,一脸认同道。 小橙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大号棒槌很不错,孺子可教也。 她们是压住好奇心了,可丘凉却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毕竟她现在的脑子有点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一根筋,心里有话不吐不快。 「棒槌啊,你说你家小姐怎么这样呢,我只是矜持一下,又不是不答应,她好歹也问问我啊。」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片刻,小柚子放低声音问道:「橙子大姐,要把耳朵捂起来吗?这是咱们能听的吗?」 小橙子嘴角微抽,淡定道:「先听听。」不听怎么知道该不该听呢? 于是乎,她们就听到丘凉絮絮叨叨道:「我不就是提了个想跟她洞房的条件吗,宋见霜真小气,不答应就算了,竟然故意色诱我到一半就跑了,做人怎么能这样半途而废呢。」 小橙子:这个醉鬼竟然想跟我家小姐入洞房!!! 小柚子:宋大小姐竟然色诱主子!!! 话听到这里,两个小丫鬟总算是明白丘凉所谓的半途而废是什么意思了。 俩人呆愣了片刻,小橙子率先开口:「我家小姐才不会做那种事!」 小柚子:「…」她现在捂住耳朵还来得及吗? 她是新来的,她谁也惹不起,她不吭声就是了。 小橙子见她不吭声,顿时误会了:「你听我说,我家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才华出众,性情高洁,断然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丘姑娘觊觎我家小姐的美色,喝醉了做大头梦呢。」 身为小姐最信任最倚重的大丫鬟,她必须坚定不移地维护小姐的名声。 况且她说的是事实。 小柚子为难了,一会儿想帮主子说句话,一会儿又不敢顶撞这位橙子大姐。 最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人家宋大小姐不是那种人。 可是她的主子也不像信口开河的人啊,肯定是主子喝太多酒了,说胡话呢,一定是这样。 「橙子大姐说的是,我家主子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呢。」 小橙子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跳了跳。 她默默看向丘凉:「丘姑娘,你说的洞房是怎么一回事?」 小柚子呆了呆,说好的管住嘴呢,说好的不打听主子的事呢。 她要不要拦一下主子,免得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剎那,丘凉开口了。 「就是她色诱我啊,我一时脑子进水,就从了她,真气人,我的一世英名啊。都毁宋见霜身上了。」 丘凉揉眉,脑子里全是宋见霜在未来跟她这样那样的模样,一会儿在床上扯住她的衣领笑得勾魂摄魄,一会儿仰头在书桌上泪眼迷离。 这谁能把持得住,怪不得她的定力不管用了。 小橙子:!!! 她听到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小姐什么时候跟这个醉鬼洞房了,这一定不是真的。 小橙子恍恍惚惚,在心里否认八连,拒绝相信丘凉的话。 小柚子…… 小柚子直接捂住了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她还是个孩子呢! 丘凉的脑子昏昏沉沉,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把两个小丫鬟给惊呆了。 书房里,宋见霜莫名打了个喷嚏,歉然笑了笑。文安公主不由开了个玩笑:「这是谁惦记宋师父呢。」 「殿下说笑了,实不相瞒,我们回府后怕在铺子里说错什么话,误了殿下的大事,所以就起了一卦,发现问题应在容妃娘娘身上,不知殿下心里可有章程?」 第138页 宋见霜言语试探,容妃娘娘和大相国寺那位主持之间,她不好明说,但也不能完全不去理会,毕竟那不是什么小事。 她们既然已经选择支持文安公主,就要用心帮文安公主排忧解难,哪怕不能直说,也要提醒一二。 免得真坏了大事。 文安公主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沉。 她深深地看了宋见霜一眼:「不知宋师父还算出了什么?大可直言。」 说实话,文安公主虽然知晓母妃不会害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怀疑起了那位大相国寺的主持和母妃之间的真实关系。 那个神尘主持当真只是她的表舅吗? 若只是亲戚,为何遮遮掩掩,甚至一直瞒着她。 她活了二十年,若不是大相国寺遇刺一事牵扯出了母妃的亲笔信,她都不知道母妃还有个表哥,而且就在京城,还做了皇家寺庙的主持。 听文安公主这么问,宋见霜有些意外,怎么听着文安公主还不知晓实情。 她迎上文安公主的视线,两人无声对视着。 片刻过后,宋见霜起身,跪了下去。 「宋师父,你这是作甚,快起来。」文安公主一惊,忙去扶宋见霜。 宋见霜仍旧跪着,没有起身:「请殿下治臣女大不敬之罪。」 文安公主将来是要成为帝王的人,堂堂女帝的母妃却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这种事岂是她能知晓的。 宋见霜心知今日若是说明了,她这条命也就时时被文安公主提在了手里。 可是若不说明,她不能确定文安公主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能不能顺利登基,毕竟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们也亲身经歷过了,稍有不慎,一切就会背道而驰。 所以她在赌,赌文安公主的心性,赌这位未来女帝能否仁厚如初。 文安公主愣住,她好像已经猜到了,那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她握了握拳,躬身,郑重地扶着宋见霜起来。 「宋师父信本宫吗?」 她盯着宋见霜的眼睛,脸上一派坦荡。 宋见霜沉默片刻:「殿下,臣女若不信您,今晚就不会出现在公主府,方才也不会说出那般话了。」 「那宋师父还顾虑什么不管你算到了什么初衷都是为了本宫本宫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话音一顿文安公主语气艰涩了些「本宫且来问你本宫可是父皇的子嗣?」 宋见霜一听就知道她想岔了忙解释道:「臣女确信殿下是圣上的子嗣只是容妃娘娘与那位神尘主持……关系匪浅。」 言尽于此她相信文安公主能明白。 文安公主恍然坐下陡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是父皇的子嗣就好…… 失神了许久她才看向宋见霜:「宋师父有心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本宫累了。」 宋见霜却没有离去而是拱了拱手道:「臣女还有一事相求请殿下恩准。」 文安公主稍稍冷静下来:「宋师父有何事相求但讲无妨。」 宋见霜便把丘家人的事详细道来包括自家大哥是奉他岳父礼部褚侍郎之命行事以及褚侍郎暗中可能站队二皇子的事。 至于丘凉的身世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 听完宋见霜的话文安公主点点头:「此事本宫知晓了你放心本宫今夜便会命人将丘家人悄悄营救出来将他们暂且安置在城外秘密保护起来一定不会让丘师父有后顾之忧。」 「臣女代丘凉谢过殿下。」 「宋师父不必多礼你们既然不留余力的相助本宫本宫理应保证你们的安全。」文安公心里盘算着向父皇请求再要几l个暗卫她不仅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也要护住宋见霜和丘凉。 想来有了国师失踪一事父皇见识了这俩人的本事之后应该会准许她的请求。 宋见霜也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那我们日后可还要掩人耳目?」 「若是有事本宫会命人去寻你们日后你们在其位谋其政便可。」文安公主意有所指道这俩人应该很快就会被父皇重用 她们只要对父皇尽职尽责就是在帮她了。 宋见霜意会这才告退走出书房她摊开双手掌心已然布了一层薄汗。 回到偏厅她便看到趴在桌上状似睡过去的丘凉以及呆愣愣的两个小丫鬟。 「叫醒丘姑娘我们回府。」 「是。」小橙子扫了一眼自家小姐还是不太信可是想到小姐自打丘凉入府之后就时常生气反常的时候比前面十几l年都多一时之间又吃不准了。 难道是真的? 小柚子则轻轻喊了几l声「主子」在丘凉醒来后扶着她起身。! 第78章 丘凉睡了这么会儿,酒醒了一半,看到宋见霜,随口问道:「要去书房吗?」 好像还没跟文安公主聊正事呢。 「我已经见过了,回府吧。」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应声。 丘凉揉了揉眉,被小柚子扶着上了马车之后,心底不由感慨,她来古代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竟也要让人伺候着了。 可这心里边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现代可没有什么丫鬟僕人的,她也没做过主子。 所以一回府,丘凉便没有再让小柚子扶着,还温和地让她赶紧去吃饭,歇息。 宋见霜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走时到底是没忍住,脚步一顿,看向丘凉:「去书房吗?」 第139页 丘凉下意识地点头,乖乖跟了上去。 宋见霜便让小橙子也退下,今夜不用来伺候了。 小橙子站在书房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底一阵嘀咕,丘姑娘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如果是真的,那小姐以后可是要跟丘姑娘成亲? 她寻思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了,主子们的事,主子自会定夺,她听吩咐就是。 书房里,宋见霜意有所指道:「你若是不习惯让小柚子伺候,就把她送回牙行吧,省得白花银子。」 丘凉听了这话,忙摇头道:「那怎么行,都已经买回来了,再送回去,她以后还怎么再找主家。」 话语间,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不习惯。 「丘凉,人本应没有三六九等,但天下大势如此,我们暂且改变不了,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会人人平等,而今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顺势而为中尽量去争取一份公平。」 丘凉轻嘆一声:「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不能适应,我以后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啊,有的人生来便尊贵,有的生来却为奴为婢。 宋见霜抬手按了按额头:「你买的是丫鬟,难不成还要把小柚子当小姐养着,你可曾想过,若你不把她买回来,她一直无人买走会如何?若是没有遇到好的主人家又如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遇到你这么宽厚的主子,是她的福分,罢了,明日你们便离开宋府吧。」 她并不想看丘凉待自己的丫鬟如亲姐妹,那样府中的丫鬟该如何想,小橙子整日跟在她们身边,两相对比又该如何自处。 她自然知晓丘凉所行没有错,且乃大善。 但百钺注重礼教,京城各府更是讲究一个规矩。 丘凉这番做法一旦传扬出去,主不主僕不仆的,只会惹来闲言蜚语。 宋见霜并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 换言之,在没有任何影响力的时候倒行逆施,是做无用功,那样只会让路更难走。 古往今来,有才之士不知凡几,有人懂得借势、顺势,才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有人不屑随波逐流,却郁郁不得志,最后只嘆怀才不遇。 宋见霜自认不是什么高洁之士,她要做的是前者。 她也不想强行去改变丘凉的做法,相反,她还很欣赏丘凉性格里的一部分执拗,那是许多人所没有的。 赤诚,纯粹,坚持自我。 丘凉一愣,虽然离开宋府是她提出来的,但一听宋见霜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像一刻也不愿等似的,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好受。 宋见霜见她神情困惑又落寞,抿了抿唇:「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知你没有做错,可很多事正是因为明白却无力改变才让人为难,世道不公,女子艰难,凡事欲速则不达。」 丘凉可以放了小柚子的奴籍,以后也不用丫鬟伺候,却只能救小柚子一人,救她这一时,救不了她一世,更救不尽天下为奴为婢的女子。 在百钺,大多女子都深受三纲五常之害,把自己当作男子的附庸,从未学过谋生的本事,也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你直接把她们推出去,那不是救,是害。 就比如小橙子,生下来就是奴籍,所学所接触的都是怎么伺候主子,若让她直接出去谋生,恐怕连三餐都难以为继。 任何事都有个过程,她们穷尽一生或许都求不到最好的结果,但可以为之努力,在未来慢慢去影响更多的人,而不是在此刻就与大势相悖,惹来不必要的攻讦。 她现在要走的便是第一步…… 丘凉默然,好似明白了什么:「是我想当然了,你说的对,若我此刻放了小柚子奴籍,允她出府,她无依无靠,恐怕还是会去给别人做丫鬟,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 宋见霜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正是如此,我们要做的不是救她一人,更不可能接济她一辈子,我们应该做的世去改变更多人的想法,让女子生来也可以与男子一样,可以学习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依靠自身追寻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那才是根本。」 丘凉心底骤然开阔,她望着眉眼含笑的宋见霜,嘴唇动了动,想说那一天会到来的,在现代,许许多多女子的能力都不输于男子,她们在各行各业一展所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又咽了回去。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文安公主那边可问清楚了,丘家人的事怎么解决。」 宋见霜神色肃了肃:「这两件事都不用担心了,我们来聊一聊你的事。」 「我?什么事?」丘凉疑惑。 「你今后饮酒要适量,不可再因酒误事,否则我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我们的契约,我需要的是可靠的伙伴。」宋见霜冷着脸,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话虽然说重了,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她可不想今后一见丘凉饮酒,便总要担心这个傻子会否酒后失言。 丘凉面上尴尬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今天又酒后失言了,她想了想,随后更尴尬了。 她只是醉了,并不是断片,酒后说的话还记得。 她还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完了,有什么手段能让两个小丫鬟失忆吗。 第140页 宋见霜观她神色不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偏厅都跟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丘凉:「…」 她选择沉默。 「丘凉,你不会说了关于起卦之事吧?」宋见霜心里一惊,心道幸好不是外人,但也少不得要敲打一番,或者找个理由矇混过去。 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 「不是这件事,大事上我还是知晓轻重的,喝醉了也不会乱说。」没错,反正她没提这件事。 丘凉心底惴惴,但好像自己说的事也不小,那两个棒槌指定会误会她和宋见霜的关系。 宋见霜轻舒一口气:「那你说了什么?」 不是这件事就好,别的事,无足轻重。 她脑中才划过这个念头,就见丘凉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难道还有别的大事? 看来这酒,以后不能让这个傻子沾了。 丘凉捂脸,选择装傻:「我好像还有点晕,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宋见霜盯着她,语气轻飘飘道:「是吗,那要不要再喝一点,醉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也不是不可以……」丘凉小心瞟了宋见霜一眼,喝酒就喝酒,反正那些话她是不会交代的。 不然就太尴尬了。 宋见霜笑了,气的,她也懒得问了,直接拿出纸笔,重新拟了一份契约。「签上你的名字。」 丘凉接过来一看,内容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把时间改成了文安公主继位后,还有原来的三千两变成了五千两。 不过,最后这一条是什么鬼。 若是今后再因酒误事,或是酒后失言,契约照旧,但五千两报酬不再作数。 丘凉看着宋见霜递过来的毛笔,眨眨眼:「阿巴阿巴……」 她现在醉过去还来得及吗? 宋见霜蹙了蹙眉:「不要装傻,你若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离开宋府,顺便带上丘家人一起回宋家村吧。」 丘凉翻了个白眼:「我带他们干什么,就是走也是我自己走。」 「你可以自己走,若是身世被人发现,等着朝廷的海捕公文吧,想必你的尊容会贴遍各县衙门。」宋见霜放下毛笔,神色淡然。 丘凉咬牙,吓唬谁呢。 「签就签,你够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能屈能伸。 收好崭新的契约,宋见霜瞥了眼还坐着不动的人,不咸不淡道:「你可以走了。」 丘凉揉了揉头,感觉酒的后劲又上来了,因为她一想到明日就要搬离宋府,竟然有点不捨得! 坑了个爹的,这个女人倒是潇洒,说赶人就赶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我有点头晕,歇一会儿。」 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着宋见霜研墨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不由心塞了一下。 丘凉深吸一口气,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宋见霜抬头看过来时,一本正经道:「我明天就搬走,是不是着急了点,总要找好落脚的地方吧。」 宋见霜闻言,好心提醒道:「之前给你的那个房契,位置就在朱雀街另一边的后宋街上,宅子里面家具也都齐全,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丘凉嘴角抽了抽:「谢谢。」 话落,就听宋见霜问:「你怎么还不走?」 有这个傻子在,她总觉得无法静下心来,思绪也比平时乱,总之就是妨碍到她想事情了。 丘凉望着她,忍了忍,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明早就走了。」 宋见霜点头,她知道,然后呢?! 第79章 「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丘凉得心跳微微失衡,她们从明天起就不住一个院了,不一起吃饭了,不同进同出了,这个女人心里就没一点不舍吗? 宋见霜望着她,眼帘飞快地眨了一下,淡淡回了句:「明早你搬家之后,记得来铺子里。」 虽然不住在一起了,但她们依然可以日日相见,又不是生离死别,无须费神纠结这等不重要的小事。 她头脑冷静,不想纠结,可是丘凉纠结呀。 见丘凉半晌不作声,宋见霜心神微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低,轻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话落,她唿吸微滞,与丘凉默默对视在一起。 「我们……」 不等宋见霜再问,丘凉勐地起身:「我没事,你早些歇息。」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出了门,一股脑跑回自己房里,丘凉倚着门大喘气几下,心跳才逐渐平復下来。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问出不该问的话了。 她想问,「宋见霜,你对我可有不舍?」 幸好忍住了,不然她可以想像得出那个女人听到之后,肯定会冷冷来一句,「你想多了」。要么就是觉得被冒犯到了,直接赶人。 丘凉长出一口气,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太不争气了,她怎么就突然捨不得宋见霜那个女人了,肯定是酒喝到脑子里去了,还没完全清醒。 她在这边庆幸又懊恼,殊不知书房里的人亦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宋见霜怔怔望着房门,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缓缓抬手,落在胸口,手指轻轻点了点,好似这样就能压住乱了节奏的心跳。 良久之后,她茫然收回视线,手又执笔,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在纸上留下一个晕开的墨点。 第141页 思绪终究是乱了,纷乱如麻。 寂静的夜空里,响起一道浅浅的嘆息,书房里的烛火灭了。 夜更深了些。 寒风凛冽,宋府后宅,几道身影打晕了守门的人,悄悄潜入院内,分头将所有人打晕之后,聚到了院中。 「老大,都昏过去了。」 甲一点点头,沉声道:「立刻将那一家农户装扮的人全部抗进马车,等到城门一开就送到主子的京郊别院里,记住把人看好了,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是。」 办妥一切之后,甲一便回公主府復命。文安公主尚未歇息,不仅是因为要等这件事的结果,还因为宋见霜的那一番话。 母妃竟然和那位神尘主持有私情。 她用力捏了捏鼻樑,沉吟道:「这件事办得不错,让甲二和甲二即刻动身去宋监□□上,暗中保护好宋见霜和丘凉,不能让她们有任何闪失。」 「殿下,还请二思……」甲一愕然抬头,公主府的甲字号护卫只有二人。 他在明面上是公主府的护卫长,常伴随左右,甲二和甲二则隐在暗处,不到文安公主的生死关头,绝不会轻易现身。 事实上,他们二人都是大内暗卫,是惠安帝亲自挑选的高手,只负责文安公主的安危。 大内暗卫多是孤儿l出身,从记事起就被当作死士训练,所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并不容易,不仅要对皇帝忠心不二,还要武艺高强,视死如归。 他们每个人的实力,说是能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惠安帝身边这支暗卫是从先帝手里接过来的,新旧更迭,如今在职的暗卫加上他们二个也仅有二十名。 可见惠安帝对文安公主的看重。 文安公主面色冷了冷:「甲一,本宫知你们只对本宫的安危负责,但父皇既然把你们赐给了本宫,本宫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胆敢不听本宫吩咐。」 她眼底一片凛然,又想起了在大相国寺遭遇刺杀那一夜。 人在生死之际是很难做到冷静思考的,纵使她知晓甲一不在,还有甲二和甲二在暗处,仍旧无法泰然处之。 那一刻,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来临的滋味。 可是甲二和甲二没有现身,他们不愧是合格的暗卫,判断从来不会出错,她果然也毫髮无伤,可是褚榕儿l却差点命丧大相国寺。 甲一跪在地上:「卑职不敢。」 文安公主沉沉盯着他:「你知道本宫上次为何没有重罚你们吗?因为本宫知道你们是职责所在,你们做得很好,但本宫却也因此欠下褚榕儿l一份救命之恩。」 甲一没有吭声,在他们心里,文安公主的命才是命,只要文安公主不出事,他们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 文安公主挥了挥手:「退下吧,若宋见霜和丘凉有任何意外,你们便回到父皇身边去,不用再追随本宫了。」 她可以向父皇再要两个暗卫,但在那之前,万一宋见霜和丘凉有什么不测,后悔就晚了。 所以,她不介意先把自己的暗卫分出去。 甲一抱拳领命,两道藏在暗处的人影对视一眼,默契地飞身离去,直奔宋府。 从这一刻起,宋见霜和丘凉的命就跟文安公主一样,他们要护好,否则就是失职,而暗卫失职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宋府,两道人影悄然落在屋顶,略一探查便各自点了点头,藏起身形,守在了宋见霜和丘凉的房间附近。 天色露白,宋府前院,宋望雷神清气爽地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好整以暇地等着丘凉上门。 他就不信丘凉连自己的爹娘和家人都不顾。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丘凉搬离宋府的消息。 宋望雷在宋见霜也出府后,彻底等不住了。 他匆匆绕到宋府后面的那个宅子前,还没进去就心知大事不妙了,大门没有关,里面安静得跟没有人在一样。 等他推开门看到倒在地上的家丁,顿时脸色大变。 一路冲到丘家人所在的后院,看到另外倒地的家丁和僕妇,他勐踹两脚,恨恨问道:「人呢,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废物,全都是废物。」宋望雷什么都没问出来,怒骂几声,连忙去给岳父褚侍郎报信。 褚侍郎倒也没生气,只让他先回去。 待宋望雷走后,褚侍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个废物。」 若不是丘凉就住在宋府,宋见霜又是宋望雷的亲妹妹,他才不会用这个不成器的女婿。 这下好了,事情没办成,还丢了人质,二皇子那边恐怕少不得要怪罪。 褚侍郎低嘆一声,散朝后便及时派人给二皇子传了个信。 二皇子自是又一番怒不可遏。 另一边,丘凉也没什么东西好搬的,放下衣物之后,便让小柚子慢慢打扫卫生,自己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她早上离开宋府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路。 神机妙算铺在朱雀大街上,宋府在朱雀街左边的京都路上,而她这个宅子则在朱雀街右边的后宋街上。 二街并列,她从这边去铺子那儿l,比宋府还要近一些,走着过去就够了。 丘凉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铺子外。 一进门,她便自觉坐到了宋见霜身边。 第142页 宋见霜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你那宅子虽然家具齐全,但要料理的事也不少,让小橙子去帮忙打理一下吧。」 「好啊。」丘凉点头,一点也不见外。小橙子听罢便站到了丘凉对面,大剌剌地伸出手:「丘姑娘,给我银子吧。 「你帮忙还收银子?丘凉挑眉,默默捂住荷包,「那不用劳烦了,小柚子一个人就可以。 小橙子见她不给银子,瞅了眼自家小姐,又站到了门口去。 丘凉顿时松了一口气,帮忙可以,要银子没门。 旁边,宋见霜余光瞥到丘凉捂荷包的动作,淡淡道:「你那宅子要挂块牌匾,免得有人找都不知道你在那里,还要请个厨娘,当然你们自己做饭也可以。 丘凉不确定道:「小柚子应该会做饭。 回去就问问,这钱啊,能省则省,她还指望着多攒一些银子去週游天下呢。 宋见霜嘴角快速地弯了一下,又恢復了淡然:「最好再找个管家,迎来送往地料理一切。 不等丘凉说话,她又继续道:「还要找个看门的下人,也不好来个人就敲门,连个传话的都没有。 丘凉捂紧荷包,干巴巴道:「我平时也不用小柚子跟着,就让她留宅在里守门吧。 宋见霜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只平淡地补了句:「那宅子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最好再买两个下人负责每日洒扫。 丘凉:「…突然觉得搬出宋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小柚子都会些什么,能不能全搞定。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宋见霜抬头看向她:「你总不能都指望小柚子一个人,若是如此,恐怕她天天都要忙碌不停,没有多少歇息的功夫,况且你不是要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吗,这么奴役自己的妹妹不妥吧。 会心一击,精准击中了丘凉。 她捻了捻荷包,里面除了银票二千两,就十几两碎银子。 「这些都操办下来,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宋见霜好似早就算清楚了,没有丝毫犹豫便答道:「省一点的话,只请一个官家,一个厨娘,再买两个下人,大约要用一百两。 一百两,丘凉松了一口气,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宋见霜合上书,慢条斯理道:「当然,你还要给他们发月钱,管家和厨娘请人来做,要花多一点,两个下人和小柚子是买来的,给少一点也没关系,一个月差不多二四十两银子吧。 丘凉再次被击中了,花了一百两,还要每个月再花二十两!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问道:「还有要花银子的地方吗?! 第80章 直接给她来个痛快吧,不要这样折磨她。 丘凉心底流泪,她的小钱钱啊,啪,要没了。 宋见霜漫不经心道:「还有柴米油盐,下人也要棉被碗筷之类的生活用品,还要备一些待客需要的茶、酒等等,还有换季了要裁新衣,还有……」 「等一下。」丘凉听不下去了,还有!还有多少,简直要她的命啊。 宋见霜弯了弯唇:「林林总总算下来,平均到每个月也不多,一百两银子。」 哪怕是丘凉只有一个人,想在京城安个家也不简单,这个爱财如命的傻子怕是要心疼死。 丘凉的确是快心疼死了,她总共就三千零十几两的家底,一个月就要花掉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多两,这还是按最低预算,更别说以后有什么突发情况了,还不如直接把她卖了。 她头脑风暴了一会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个,宋大小姐,你觉得我继续在宋府住下去怎么样?」 她后悔了,很后悔,早知道不搬出来了。 在宋府多好,回府就能躺,起床就有饭吃,就连衣服都是宋见霜准备好的。 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宋见霜笑盈盈地看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时候又不担心被她连累,或者连累她了? 丘凉也想笑,但她笑不出来,只能咬咬牙。 「橙子,银票拿去,就按你家小姐说的办,去帮小柚子料理好。」 小橙子闻言,三两步走了过来,伸手去接银票。 结果,丘凉捏着不捨得松手:「这可是五百两,千万省着点花啊。」她没有一百两的银票,只有六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个棒槌千万别都给她祸祸了。 「丘姑娘放心,奴婢铁定办妥,包你满意。」小橙子一把扯过来,瞧这抠搜的,一点也不大气。 目送小丫鬟头也不回地离开,丘凉心塞地摸了摸荷包:「宋见霜,我什么时候能分铺子的盈利啊。」 宋见霜嗤笑一声,她的眉眼本是明艷的,但因为气质偏冷,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漠的,此刻这一笑,倒是显得鲜活了几分,哪怕是气笑的,也平添了几分明媚。 「我的本钱才勉强收回,你看这铺子可有客上门。」 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傻子,才刚花出去银子,就想着找补了。 还是从她这里补。 听到宋见霜的话,丘凉深深嘆气:「那这铺子还要开吗?」 宋见霜视线远了远,看向门外:「自然要开。」 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赚钱,目的还没有达到,当然要继续开下去。 「行吧,我看今天也没有生意,不如我们自己先起一卦。」丘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银子,就想起了疑惑许久的那个问题,宋见霜的小侄女怎么会叫宋见霜母亲? 第143页 宋见霜才刚点头,便神色一顿,语气莫名道:「客人来了。」 丘凉闻言看向外面,见来人是褚宁莲,嘴角抽了抽,这位相府大小姐也太会挑时候了,这次不会又是来找揍的吧。 话说,褚宁莲上次信誓旦旦说会来找她们算帐,怎么没有后话了? 褚宁莲一开始是找爹爹告状的,还在回府的路上哭了一场,发泄完情绪之后才冷静下来。 她自知言语不当,但仍有一肚子气,回府之后便直接冲进了书房。 谁承想,一进门就听见爹爹来了句:「宁莲,你来得正好,看看这李家的礼单,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宁莲的满腔怒意顿时都冻住了,她恍然想起,自己去神机妙算铺子,是想看宋见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帮她退亲。 没想到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还挨了一巴掌。 她不由有些后悔。 开口时就压下了想要告状的话。 「爹爹,我不想嫁李家二爷。」 褚丞相耐心劝道:「李家二爷有什么不好,他如今是李氏一族的族长,年轻时也曾是名扬四方的才子。」 「您也说那是他年轻的时候了,他现在比女儿大了二十岁,还是个鳏夫,总之女儿不想嫁。」褚宁莲嘴角一撇,满脸不愿。 「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褚宁莲抿了抿嘴角,有点想哭:「爹爹,女儿求您了。」 她红着眼睛,泪虽然没有流出来,说话却忍不住带出了哭腔。 褚丞相眉头一皱,没了好生劝她的耐心:「你生来便锦衣玉食,从小到大处处显贵,现在也到了回报家族的时候了,此事不必多言,这礼单你也不必看了,我替你做主,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等年一过就和李家二爷成婚吧。」 褚宁莲一听,泪水当场就落了下来:「爹爹,您真的觉得女儿嫁给李家二爷是好归宿吗?」 褚丞相捏紧手里的礼单,看向门外:「来人,送小姐回房。」 褚宁莲定定望了眼褚丞相,哭着跑出了书房。 褚丞相长嘆一声,他何尝不希望女儿能嫁少年才俊,他也是无奈之举啊。 当时大皇子有意让他表忠心,李家又只愿意给李二爷说这门亲事,他若拒绝,如何能让大皇子放心。 如今婚约已定,大皇子却被降罪,他也没了退路,只怪站队太早,褚家这一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了。 官场上,左右横跳的墙头草都不会有好下场,背叛主子是大忌。 再者说,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大皇子那边就彻底得罪了,丞相府也会被人耻笑是落井下石之徒。 在家族利益和丞相府的颜面前,只能捨弃女儿的幸福了 褚丞相扣下礼单,眼底沉沉,有太后帮忙撑着,大皇子就还有机会,女儿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为丞相府牺牲一下,那是应该的。 后院,褚宁莲回到房中,又放声哭了一场,几乎是一晚上没合眼。 她不甘心,所以一大早就又来到朱雀大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宋见霜,你之前在宫里说会给我留一卦,还作数吗?」 她揉了揉哭得发肿的眼睛,声音沙哑,没了昨日的锐气,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脸上一片死灰。 你说反悔就反悔,你说作数就做数啊。 丘凉本想怼她一句,但看她这一副可怜样,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诚如宋见霜所说,褚宁莲不过是被所谓的名门大族规矩给养成了这样,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在现代还是未成年呢,三观还未成熟,罢了。 「褚小姐请坐。」宋见霜面不改色地请她入座,默认那番话还作数。 褚宁莲拿出六百两银票放到桌上,两眼空空道:「我想算怎么才能退婚。」 她见过李家二爷,她只把李家二爷当成叔伯长辈,完全不能接受嫁他为妻。 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递过去,温声道:「摇卦吧。」 褚宁莲接过铜钱,死死捏着,半晌没有动作。 「褚小姐?」宋见霜唤了一声。 褚宁莲回过神来,苦笑道:「宋见霜,你说这婚该退吗?我生来便锦衣玉食,自认比寻常女子高人一等,爹爹说得也有道理,我既然享用了名门世家带来的便利,就应该和那些世家女一样,一切为了家族利益着想,该牺牲的时候就要牺牲。」 可人到底是自私的,她一点也不想嫁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鳏夫。 「你这一番话真是言之凿凿,振聋发聩。丘凉听她这么说,简直无语至极,一时没忍住接过了话。 褚宁莲的眼神瞬间黯淡,她果然是太自私了啊。 丘凉嗤笑一声:「褚小姐这话,简直令人思之发笑。 嗯?发笑? 褚宁莲愣了愣,看向丘凉。 宋见霜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丘凉。 丘凉不客气道:「谁说你出身世家便该为家族利益牺牲,照你这么说,你跟个随意就能交易的物件有什么区别,你爹也是可笑,好好的女儿养大了,就当个物件扔出去换什么有利于家族的好处,他可曾把你当做一个人,褚宁莲,抛开一切,首先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你不是死的物件,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生在褚家不是你能选的,可褚家罔顾你的意愿不把你当人,是他们的错。 第144页 褚宁莲怔怔望着她,喃喃道:「是他们的错吗? 「当然是他们的错,你回去问问你爹,做他的女儿就欠他的吗?就活该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吗,生在世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不能活得像个人了吗?这世上没有拿女儿幸福不当回事的父母,若是有,那就是他们不做人,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女儿。丘凉冷哼一声,不留情面道。 褚宁莲呆住,脸色青白。 就在这时,宋见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丘凉的话,褚小姐回去不妨好好想想,先摇卦吧,看看你的亲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褚宁莲怔怔摇着铜钱,视线转到宋见霜脸上,好似是第一次见到宋见霜,仿佛不认识一般。 印象中的宋见霜是冷漠的,是没什么情绪的,仿佛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对任何人都不屑热络。 因为宋见霜没有对谁谄媚恭维过,没有对谁曲意逢迎过,宋见霜不屑的是她们那些没有意义的攀比与后宅伎俩。 褚宁莲摇完卦,眼睛仍盯着宋见霜,突然又想哭了。 眼前的女子依旧眉眼冷清,神色淡淡,却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 原来她从未认真打量过别人,宋见霜的热络是不露声色的,宋见霜的善良是不着痕迹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冷漠呢,明明是心性温柔的人啊。 宋见霜看了眼卦象,没有去翻书,只平静看向丘凉。 两人的手在桌下紧紧相握。! 第81章 褚宁莲还在看着宋见霜,心头紧张万分,她只知道自己的姻缘,不,她的下半生,可能就在这一卦上了。 片刻后,丘凉笑着收回手,看向褚宁莲:「这一卦我来解吧,其实褚小姐想退亲并不难。」 褚宁莲原本红着眼眶,听到这话顿时眼睛睁大,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怎讲?」 丘凉高深莫测道:「褚小姐若是信我,静候佳音便可,不出一个月,你的亲事就会作废。」 褚宁莲听到丘凉这么说,眼底升起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怀疑。 宋见霜见状,平静道:「褚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们,接下来静候佳音便可,无须做任何事。」 「我信你。」褚宁莲回过神来,她对丘凉不过几面之缘,当然谈不上信任,但对宋见霜,她百分百信服。 原因无他,这么多年她因为看宋见霜不耐烦,把宋见霜当作假想敌,明里暗里不知道打听过多少次有关宋见霜的消息,自然清楚宋见霜的为人和处事。 丘凉见她这副模样,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合着就只信宋见霜一个是吧。 不过宋见霜信她呢。 想想竟然有点骄傲。 褚宁莲心事落定,看着宋见霜,有心想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关系,但这么多年颐指气使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起身,朝着宋见霜和丘凉躬身道了一声:「多谢。」便告辞了。 目送她离开,宋见霜便看向丘凉,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丘凉笑了笑,仰头:「天机不可泄露。」 宋见霜:「…」 她默默拿起褚宁莲放在桌上的六百两银票,状似随意道:「说起来我也收回本钱了,这六百两便是盈利,我们是现在分呢,还是过几年再说呢。」 听到这话,丘凉呆了呆,过几年再说? 过几年她还在不在京城都另说呢,去哪儿分银子! 她不就是小小地装了一下高深吗,这个女人也太狠了。 眼瞅着宋见霜要把银票收起来,她忙道:「等一下,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宋见霜微微勾了勾唇,把六张百两的银票一分为二,压在手掌下:「说吧。」 丘凉瞥了眼她手下的银票,老实道:「我看到褚丞相被贬官了,李家二爷上门退了婚书,看时间是在过年前。」 马上就是腊月了,可不是不出一个月吗。 「贬官,褚丞相为何被贬官?」宋见霜疑惑,如今大皇子被禁足,太后和皇帝的拉锯战正激烈,按理说大皇子一脉若是聪明点,就应该老老实实不出风头。 褚丞相自然是聪明的,不然能做到百官之首吗。 丘凉笑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问题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宋见霜没有意见,摇完铜钱,便伸出手。 她神色淡然,好似跟寻常没什么不同。 丘凉却因为想起昨夜那一丝不舍的情绪,莫名心跳快了些。 片刻过后,她迅速抽回手:「是因为令尊,我看到了令尊归家的画面。」 看来宋监正确实是被陷害的,既然跟褚丞相有关,那就是大皇子的手笔。 想到此处,丘凉打量着宋见霜,宋监正马上就要被无罪释放了,可是她们之前却算出宋监正跟容妃私下有往来,还牵扯到了国师失踪一事。 她很好奇,宋见霜会不会把此事告知文安公主。 宋见霜微微一愣,跟爹爹有关? 若是从前,她肯定会认为事实就是丘凉看到的那样,可是现在,她下意识地去想,是真的和爹爹有关吗,还是爹爹和容妃让这件事和大皇子有关了呢? 从前那个尽忠职守,刚正不阿的爹爹,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居心叵测,勾结后妃的形象。 宋见霜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第145页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待爹爹归家,她会跟爹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见她默不作声,丘凉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想问的那件事,宋见霜的小侄女为何会称宋见霜为母呢? 可是不等她张嘴,门外就忽然一阵喧譁,还夹杂着铜锣声。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起身,来到门外。 神机妙算铺子的位置很巧妙,左边是秦家酒阁总店,右边是楼上楼总店,就夹在两大皇商中间,很是显眼。 喧譁声来左边的秦家酒阁,两人一出门就看见了藏身于楼上楼的齐挽澜,抱着个酒壶站在人群中,还是戴着那顶熟悉的斗笠。 齐挽澜看到她们,站在原地轻轻点了点头,没过来打招唿。 「诸位,今日是我们秦家酒阁一年一度品鑑新酒的日子,凡爱酒者,皆可免费带一壶新酒回家,先到先得,限量三百壶,过时不候啊。」秦家酒阁的伙计敲了一下铜锣,扯着嗓门喊了几声,便有人抬着几个大酒桶,来到门外。丘凉看了眼众人手里,不是酒壶就是酒囊,还有直接拿茶壶的,明白了,都是来免费领酒的。 不过,齐挽澜这个人也太大胆了,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在找他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混在人群中,不怕因酒误事啊。 「咱们回去吧。」 丘凉觉得这热闹不好看,主要是她没带傢伙,没有参与感。 宋见霜却没有动,轻轻摇了摇头:「既然遇上了,不如我们也去尝一杯秦家的新酒吧。」 因为她看到齐挽澜提着酒壶跟着一个人的身影进了秦家酒阁。 那人是李崇淋的爹,李家大爷。 众所周知,秦家酒阁的东家常年不在京城,但每年推出新酒的这一日,他会出现在朱雀大街的总店。 宋见霜想起这位秦东家的身世,若有所思,想来齐挽澜和李家大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丘凉有些意外地看了宋见霜一眼,见她径直往酒阁走,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这个女人难道还爱酒? 没看出来啊。 宋见霜进入酒阁大堂后并没有停留,而是默默跟上了齐挽澜。 一直到二楼,齐挽澜才转过身来:「相请不如偶遇,两位可否赏脸与在下喝一杯。」 说着,也不等宋见霜和丘凉答应,他推门走进雅间。 李家大爷就在这个雅间的对面。 关上雅间的门,齐挽澜便拿下斗笠,朝她们笑了笑:「秦家酒阁今日推出新酒,每桌客人都可以免费饮一壶新酒,在下就借花献佛了,两位请。」 意思是,这一桌,他请。 「多谢齐伯伯。」宋见霜微微躬身,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开门见山道,「齐伯伯此番可是为了那位秦东家。」 「正是。」齐挽澜笑笑,坦然应道。 丘凉坐在一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了个满头雾水。 因为有齐挽澜在,她忍着心中疑惑没有问,打算再听听看。 没想到这俩人就跟老僧入定一样,就此没话了。 丘凉:「…」你们倒是继续聊啊,也好让她听个明白。 可惜,没有人听到她的心声,齐挽澜只望着打开的窗子默默饮酒。 宋见霜也如出一辙,视线落在窗外,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着。 丘凉见状,郁闷了片刻,也去端酒。 免费的新酒,不喝白不喝。 嗯? 这……口感好熟悉,不确定再喝一口尝尝。 丘凉惊喜地看着杯中的酒色泽粉嫩入口先是浓郁的桃子香味咽下去之后又有烈酒的辛辣却清爽不刺激。 竟然是鸡尾酒的口感这百钺朝也太逆天了吧不仅有口味不输于现代的起泡果酒还有鸡尾酒! 她眼睛微亮喝完立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正当她意犹未尽地想再端起酒杯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的酒杯端走。 丘凉抬头迎上宋见霜透着审视的视线。 她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下拿起酒壶给宋见霜的杯子倒满:「这酒味道不错你多尝尝。」 至于她嗯她屈服了。 一旦酒后失言五千两银子就飞了能不屈服吗。 宋见霜淡淡收回视线又看向窗外。 不多时对面的房门打开李家大爷脸色沉沉地离开。 齐挽澜也在此时起身:「在下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两位了改日再见。」 说罢他走出雅间敲响了对面的门。 宋见霜眼底一片瞭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李家大爷和齐挽澜果然是为了那位秦东家而来就是不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东家会站哪一边。 没有外人在丘凉总算是不用再忍了。 「你们刚才说的那位秦东家是谁?」 说着 她又给宋见霜倒了一杯酒这日子过得酒都不能痛快喝了她不能喝看别人喝总行吧过个眼瘾。 宋见霜瞥了眼酒杯眉头微微一蹙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跳异常地快这秦家的新酒就像是什么绝世甘酿一样吸引着她。 诱得她嗓子发涩像在荒漠中行走烈日当头唯有此酒能解口中干渴。 她下意识地去端酒杯手指却蓦地停在半空中脸色也变了变。 丘凉问完就等她说话呢结果话没等到就见她跟被雷噼了一样动作定格在这一刻。 「宋见霜?」 第146页 宋见霜勐地起身语气急速道:「回府。」 丘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宋见霜脚步一晃手扶住桌子好似随时都会倒地一般。 她顿时一惊走过去扶住宋见霜的胳膊:「你没事吧?」 难不成是没喝过鸡尾酒醉了? 宋见霜闭了闭眼头脑一阵眩晕她急促地唿吸了几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带上那壶酒去街头的韩氏医馆。」 嗓音低哑隐隐夹杂着一丝颤抖明显是不对劲。! 第82章 韩氏医馆就坐落在朱雀街的街头,两个小伙计站在医馆门外检查着号牌放人进去,见有人再来排队,按次序继续发着新的号牌,今天已经发到了九十多号,手里只剩下几个木牌。 医馆的规矩是,普通病症最多发到一百,之后就不接诊了,毕竟大夫有限。 毫不客气地说,这条街上每日上门最多的不是什么酒楼客栈,而是他们韩氏医馆。 这家医馆成立至今已经近两百年,正是韩氏一族那位已经仙逝的韩神医所开。 也是自这家医馆开张之后,韩氏一族开始发迹,后面几代都会出几位杏林高手,先后在太医院当值。 如今太医院最年轻的那位御医便出自韩氏一族,医术更是箇中翘楚。 京城的病人大多也是冲着韩御医的名头来的,因为韩御医每天出宫后都会在经过朱雀大街的时候来医馆坐诊一个时辰。 可以想见,人家可是御医,平时看诊的都是皇亲国戚,甚至还有皇帝,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对韩氏医馆趋之若鹜。 眼下还是正午,离韩御医来医馆尚早,但韩氏医馆门外还是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毕竟病不等人,虽然不能让韩御医看,但韩氏医馆的大夫也比其他医馆厉害。 此时的丘凉早已满头大汗,累得双腿发软,天知道她刚才有多忙。 宋见霜突然就跟中毒了一样,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仅身子发抖,还站不住脚。 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说话了,整个人都在发颤。 丘凉这一顿忙活,先是关上铺子,而后便扶着宋见霜往街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骂,小橙子那个棒槌,竟然是坐马车离开的。 她早上来的时候都没坐马车,因为她没有马车,也不捨得额外花钱。 小橙子那个棒槌倒是不客气,直接把宋府的马车支使走了。 这一时半晌也租不到马车,丘凉也不敢让宋见霜一个人待在在铺子里,问清韩氏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便扶着宋见霜往这边赶。 半路上,宋见霜走着走着就身子一软,攀着她的肩膀没力气走了。 丘凉无奈,只能把酒壶绑到腰间,把人背着。 宋见霜乖巧地趴在丘凉背上,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唿吸炽热地落在她耳边,身子还不时颤一下,若换作平常,少不得又是一场关于定力的考验。 眼下,丘凉却是一点旖旎心思都升不起来,只有满腹担心。 好不容易到了韩氏医馆外,她也累得差点倒地。 可她不能倒,因为还要背着随时都有可能倒地的宋见霜。 见丘凉背着人就往医馆里沖,韩氏医馆的伙计上前一拦:「寻常病症在这边领号牌排队,急症去那边排队。」 丘凉看了眼这边长长的队伍,想也没想就去了急症那边。 伙计翻了一下号牌,递给丘凉,丘凉瞪眼,这伙计真没眼力见。 她正背着人呢,两手都扶着宋见霜的腿,怎么接号牌。 而她背上的宋见霜手指发颤,根本没有接号牌的意思。 丘凉晃了晃肩膀,轻声唤道:「宋大小姐,宋见霜,快接一下牌子。」 背上的人好似动了一下头,微微伸手,刚接住号牌,手指颤了颤,号牌就落了地。 丘凉:「…」 这下是指望不上了,她张了张嘴,心道不然用嘴咬着。 医馆的伙计弯腰捡起号牌,随手往背后一塞,好心道:「十号急症,记得听里面的人喊号。」 急症每日只发十位,这两位姑娘是最后一号。 「多谢,多谢。」丘凉看了眼前面,只有两个病人在等,不由松了口气。 她心神一松,顿时觉得更累了。 「宋见霜,你能不能下来,我扶着你。」丘凉觉得再背下去,她就快口吐白沫了。 虽然宋见霜很轻,但她这一路狂奔,运动过量了。 「嗯……」 听到宋见霜应了声,丘凉便小心把人放下来,手也从扶着宋见霜的腿变成了扶住宋见霜的腰和胳膊。 双手全程都没敢离开宋见霜的身子,生怕这手一松,人就倒了。 宋见霜闭着眼睛,垂着头,整个人柔若无骨一般倚在丘凉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前面的人又进去一个,丘凉侧着身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觉得胳膊酸,便想歇歇劲儿。 却不料,她才松了一只手,宋见霜便身子微动,靠在了她的怀里。 丘凉顿时手脚僵住,随后缓缓扶住宋见霜的腰,把人搂在怀里,这下不用侧身了,也不用避嫌了,舒服了。 可她还是放心得太早了,没一会儿,怀里的人竟是站都站不住了,身子抖得厉害。 丘凉只能把人抱紧,下一瞬便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因为宋见霜一改方才的乖顺,开始在她怀里动来动去,手也攀上了她的后颈,扯住了她的衣领。 第147页 丘凉惊呆,虽然她是现代人,但也没那么开放。 这可是大街上,还站了那么多人。 「丘凉--」 耳边嘤咛一声,落下烫人的唿吸。 丘凉当机立断抓住宋见霜的双手,把人死死搂在怀里。 「别动,马上就到我们了。」 「丘凉--」 带着哭腔的轻唤,低哑又勾人,听得丘凉头皮发麻,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乖,马上就好了,马上,你再忍忍……」 嗯?忍忍? 丘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这场景,莫名有点相似。 好像前不久才经歷过…… 记忆回到大相国寺那晚,宋见霜也是这样扯住她的衣领,低吟浅唤,不能自已。 不会吧! 丘凉蒙了一下,难道是齐挽澜? 狗贼! 别让她再遇上! 丘凉咬牙暗骂,冷静下来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们是跟着齐挽澜一起进雅间的,那壶免费的新酒也是原本就在桌子上的。 齐挽澜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做手脚,也没什么异常的动作。 而且她们之前起过两卦,齐挽澜是可信之人。 等一下,酒? 也不对,宋见霜在大相国寺解蛊之后,又不是第一次喝酒,昨晚还在公主府喝过,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公主府的果酒口感绵润,清甜。 而秦家酒阁这次推出的新酒跟现代的鸡尾酒类似,后劲大,显然是用烈酒调的。 难道那什么情蛊的后遗症还没完,不能沾烈酒? 丘凉一阵头脑风暴,才刚窥到一点真相就听到医馆里面有人高喊:「十号急症,十号急症请进门……」 「来了。」 丘凉用力握住宋见霜的手,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人横抱起来。 进门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的老腰啊,今天累惨了。 等宋见霜清醒过来,她高低要跟这个女人掰扯一下辛苦费。 接待她们的大夫是个中年男子,相貌跟韩御医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韩御医的三叔,韩三叔一见丘凉是抱着病人进来的,还是个女子,忙示意她把人抱进后堂。 医馆的后堂被分割成七八个小隔间,每个隔间都用布帘遮着门,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 「快把人放床上,病人是什么情况。 韩三叔一边问着,一边给宋见霜号脉。 丘凉没敢松手,压着宋见霜的胳膊坐到了床边。 宋见霜微微挣扎,面色痛苦。 韩三叔见状,拿出一根银针往宋见霜的额头扎了下去,宋见霜顿时不再动作,好似睡了过去。 丘凉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喝了两杯酒就这样了,酒在这儿。 她把腰间的酒壶扯了下来递过去,酒洒了不少,浸湿了腰间的衣服,好在还剩下一些。 韩三叔见状,先细细把脉一番,而后拿过酒壶闻了闻,又倒出一些在手心里。 「怪哉。 虽然味道有些新奇,嗯,他没喝过,但应该是用陈年烈酒所调制,是好酒,不至于喝两杯酒就这样啊。 丘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大夫,我这位朋友前不久曾经中过蛊,会不会跟这酒有什么关系? 讳疾不忌医,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免得耽误病情。 蛊! 韩三叔打量了一眼昏睡的宋见霜,盯着她愈发泛红的脸颊,不确定道:「可是中的情蛊? 不会这么巧吧? 丘凉点头:「正是。 韩三叔吸了一口凉气;「给这位姑娘解蛊的可是一位姓韩的御医? 大侄子前些天曾经跟他们探讨过,说的就是一位中情蛊的姑娘,但没透露病人的身份,不会就是这一位吧。 丘凉又点了点头:「正是韩御医。 韩三叔表情拧巴了一下:「那就棘手了,实不相瞒,韩御医乃是在下的侄儿,他曾经跟我们说起过一位姑娘的病症,想来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你这位朋友了,此蛊霸道且罕见,我韩氏有位先辈曾遇到过一次,但那位中蛊的患者逝世很早,所以对于后遗症的记录并不详尽,再往后就是这位姑娘了。 果然是情蛊的后遗症,丘凉听完便问道:「那韩御医可曾说过,若有后遗症该怎么解决? 韩三叔思考片刻,又闻了闻酒:「先辈的手札上也记载了此蛊贪烈酒,诱之可引出体外,后遗症表现为邪火烧身,需及时纾解,如今看来,病人过后也不能再沾陈年烈酒。 比如宋见霜此时的状况,明显是因烈酒引发了后遗症。 丘凉点头认同:「那她现在怎么办,扎一针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韩三叔嘴角微抽,解释道,「我这一针只是暂时让她昏睡片刻,若我那侄儿在就好了,可惜他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可这位姑娘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没看宋见霜虽然昏睡着,但症状却没有缓解下来,脸颊不仅越来越红,额上还布了一层冷汗,身子也时不时地发抖,面色看起来很不好受。! 第83章 小小的医馆隔间里,厚重的布帘仅能遮住人的视线,挡不住外面的声音。 小伙计的叫号声,病人的□□声,大夫的问诊声,还有情绪混杂的哭声。 第148页 就在这一片纷杂声中,宋见霜眼帘颤了颤,悠悠醒转。 韩三叔眼疾手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扎了一针。 丘凉看得脑门一凉,默默捂了捂自己的额头:「大夫,她这样的话,两个时辰能等吧。」 韩三叔无语地瞪了一眼丘凉:「胡闹,这么跟你说吧,就好比病人染了风寒,你不给她看病吃药,不赶紧把体温降下来,一直让她昏睡下去,烧成傻子都是轻的,这位姑娘的症状与风寒有异曲同工之妙,虚火旺而不停,不尽快疏解,心神折磨之下极易引发高热,人的身体都是有极限的,万一她受不住,到那时候,神仙也难救。」 丘凉听他这么说,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这么严重! 宋见霜不会变成傻子吧! 韩三叔长嘆一声:「若是风寒,还能给她用药,可这情蛊,在下也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不好给她试药,稍有不慎,恐适得其反啊。」 话音一顿,他看着六神无主的丘凉,问道:「这位姑娘可有议亲?」 看宋见霜的打扮,明显是闺中女子,还未嫁人,那就没有夫君了。 想来应该是议亲了,如果没有未婚夫帮忙,大侄子之前给她解蛊也不会顺利。 可惜,他猜错了。 「没有。」丘凉摇头,瞬间就明白了韩三叔问这话的意思。 上次韩御医也问过宋见霜有没有心上人之类的话,后来是她捨己为人,对,没错,就是捨己为人。 韩三叔狠狠揪了一把嘴边的小鬍子:「那就难办了,除非我那侄儿能马上赶来。」 可他的大侄子是在宫里当值的御医,他们寻常人连宫门都进不去,此路根本不通。 丘凉神色纠结了一下,请御医,她办不到,但可以去求助文安公主。 不过等她去文安公主府,文安公主再进宫把韩御医带来,一番折腾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跟等韩御医当值结束回来什么差别。 难道她又要捨己为人一回? 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 就在这时,韩三叔问道:「你可知道上次帮这位姑娘疏解的是何人,可能及时请来,或者赶紧带这位姑娘前去也可。」 他也是救人心切,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孟浪的话来。 丘凉被问得牙疼,何人,大活人,就搁这儿站着呢。 「我知道了,有劳大夫,我这就带她去寻那人,若是韩御医来医馆,还请向他说明情况,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再来。」 韩三叔点点头:「我这银针一拔,最多半刻钟,这位姑娘便会醒转,你要快些。」 说着,他拔下银针,帮着丘凉把宋见霜背起来。 丘凉腿一抖,咬咬牙,背着人就往医馆外走,同时在心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附近也没看见客栈,不管是宋府还是回神机妙算铺子,都没有她那个新宅子离得近。 脑子飞快转动了一下,她背着人就往后宋街跑。 韩氏医馆坐落在朱雀大街的街头,往右一转就是后宋街,一眼就能看见丘凉的那个宅子。 另一边,小橙子也请到了管家和厨娘,还买了两个干活利落的下人,正带着新做的牌匾往回赶。 宅子里依旧只有小柚子一个人,她手里拿着个大扫帚正扫院子呢,就听到门外一阵喊叫。 「柚子快开门,柚子,柚子……」 「来了。」小柚子一听是丘凉的声音,拎着扫帚跑到了门口。 门一开,就见丘凉背着宋见霜急慌慌地往里面沖。 丘凉一步也不敢停,嘴里不忘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小柚子站在原地凌乱一下,主子怎么把宋大小姐背回来了,而且宋大小姐看着还不省人事的模样。 空气里飘过一丝酒气,她茫然片刻,继续闷头扫地,橙子大姐说了,主子的事不要打听,主子有吩咐,听着就是了。 况且主子跟宋大小姐的关系可不一般…… 都说酒后吐真言,主子跟宋大小姐连洞房之事都行了,把人背回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柚子暗自嘀咕几声,不一会就听到又有人拍门,原来是小橙子带着人赶到了。 她提醒几人不要进屋,随后便跟着忙碌起来。 屋子里,丘凉把宋见霜小心放到床上,双腿打战地坐到床边,抬手抹了一把汗,累死她了。 房门紧闭,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光线略显昏黄。 丘凉看着床上的人,略微失神,宋见霜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吧。 醒过来之后也不知道神智是否清醒,她们之间…… 不等她把脑子理清楚,床上的人微微翻身,睁开了眼睛。丘凉登时唿吸一滞,两人静静对视。 宋见霜浑浑噩噩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呆坐床边的丘凉。 她无意识地急速唿吸着,想起身却感到一阵腰膝酸软,手脚提不起什么力气。 就连脑中也一片混乱,好似置身烈日下,直面骄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烫的。 宋见霜勐地意识到什么,不等她开口问这是哪里,身子某一处忽然升起异样的感觉,瞬间就掠走了她短暂恢復的理智。 「丘凉--」 思绪纷乱间,她下意识地唤了丘凉的名字。 丘凉正紧张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听宋见霜叫自己的名字,忙凑近一些,碎碎絮叨道:「宋见霜,你怎么样,大夫说你这是情蛊后遗症,因为秦家酒阁的新酒是用陈年烈酒调的,大夫还说你最好不要忍着,不然容易烧成傻……子……」 第149页 最后一个字卡了一下,一双手扯住了她的衣领,绵弱无力地扯着她往下…往下压去…… 丘凉不由瞪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宋见霜的脸。 宋见霜眸光迷离,懵懂。 平时略显冷淡的远山眉微微蹙着,脸颊泛红,艷若桃李,唇角紧紧抿着,因为太过隐忍而咬出了血痕。 神色间似透着一股极致的风情,欲,却不显风尘。 仿若冷冷清清的仙子不小心堕了魔,却还没有丢掉仙骨,红了眼尾,蛊惑人心,仍流露着不染俗尘的气质。 丘凉忘了唿吸,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眼里再也看不到旁物,只有眼前人。 「宋见霜,我…可以吗?」 俯身吻住那诱人的红唇时,丘凉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而后便恍若失聪一般,耳边只有滚烫的唿吸声,不分你我…… 宋见霜没有开口回应丘凉,她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扯住丘凉的衣领,扯着丘凉压向自己,脑中一片轰鸣,淹没在无边的热潮里。 汹涌,剧烈。 她眼帘轻颤着闭上眼睛,分不清今夕何夕,贪婪、沉浸在厮磨交织的气息里。 终于,衣物散落,露出藏在轻薄衣料下的肌肤。 似被红霞笼罩的高山白雪,每一寸都映上了红晕,柔腻,炙热。 丘凉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握在了掌心,紧了又紧,在缠绕中跳动。 她颤抖着伸出手,动作小心,仓皇。 骨节匀称的手指试探着,试探着,探到神秘的密林……「宋见霜我可以吗……」 她听到自己再一次问道充满期待和谨慎地问道。 宋见霜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回应。 清瘦纤细的手指握住了丘凉的手腕颤抖着按下…… 丘凉用力闭上眼睛选择捨己为人。 恍惚中她仿若触到了云雾。 云雾澎湃…… 聚拢又散开搅动出阵阵风雨…… 风雨骤落落在天边落在空中落在地面落落落…… 落在丘凉的手指指缝掌心落落落…… 「不要--」 惊唿啜泣响彻房中。 宋见霜仰头一口咬在了丘凉的肩头。 她红着眼眶战慄…… 身子战慄灵魂战慄…… 丘凉僵住用力抱紧抱紧怀中战慄不休的她…… 门外 院中的几人已经将宅子上下打扫了两遍。 小橙子扭了扭脖子伸了一下腰:「可算是忙完了小姐那边估计也该回府了我就走了柚子你好好干。」 她抬手拍了一下小柚子的肩膀转身就走。 小柚子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追了上去:「橙子大姐留步你家小姐就在我们主子屋里呢?」 小橙子驻足:「什么?我家小姐也在这里吗?」 小柚子忐忑点头就在屋里呢被她家主子背进去的。 「太好啦那就不用再往朱雀街跑一趟了我家小姐呢?」小橙子微微一笑回身就往主屋走。 小柚子忙上前拦住她:「我们主子也在里面呢。」 主子说了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哦我去看看小姐有没有吩咐。」小橙子眼睛一眯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在这里就在这里这个大棒槌着急忙慌地拦她干吗? 她可是小姐最得力的大丫鬟要去小姐身边伺候着。 小柚子急地跺了跺脚:「我家主子说了不让咱们打扰橙子大姐咱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吧主子需要伺候了会叫我们的。」 小橙子狐疑地看了小柚子一眼目光一转看向紧闭的房门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一道急促的惊唿声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啜泣。 「小姐!」 小姐怎么了?刚才喊的是「不要」吧。 小橙子大惊抬脚就想往屋里沖谁知才刚迈出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拖住了胳膊。 「橙子大姐你不能进去主子吩咐了不许打扰主子的事不是咱们能掺和的这可是你教我的再说了…再说了我们主子跟你家小姐的关系可不一般。」小柚子死死抱住小橙子的胳膊口不择言道。! 第84章 小柚子虽然年纪小,但懂得并不少。 她自幼在高门大户里长大,对某些动静多少知晓一些,主子八成是跟宋大小姐正成好事呢,可不能让橙子大姐给搅和了。 不然,主子铁定会怪罪,小柚子想到这里,满心坚定地抱住小橙子不肯撒手。 小橙子不敢置信道:「她…我家小姐…她们……」 「嗯。」小柚子重重点头,满眼真诚。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们正白日那什么呢? 咱们做丫鬟的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有眼力见儿啊,不能坏主子的好事,不然就真成棒槌了。 小橙子当场愣住,两眼直直地盯着房门,脑子里像放鞭炮一样,也不知是惊是喜。 也可能不是惊也不是喜,而是被吓到了。 难道丘凉之前的醉后之言都是真的! 她家小姐还未婚嫁,就和丘凉在一起了! 还早就洞房了! 还不止一次!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这比让她相信世间有鬼还离谱,她家小姐光风霁月,目下无尘,镇静自持,清冷矜贵…… 总之,小姐绝不会行此白日那什么之事,还是在婚嫁之前。 可丘凉酒后那番话尚言犹在耳,眼前紧闭的房门里方才还传出小姐意味不明的声音,小橙子恍若灵魂出窍一般,完全接受无能。 第150页 呜呜呜,她一定是没睡醒…… 不说小丫鬟被震惊得多么无以復加,且说房间里。 床上。 丘凉怔怔跪坐,怀里搂着宋见霜,脑子一片空白。 宋见霜仰着身子,保持半坐的姿势,身子隐隐不再发颤,压制不住的啜泣声缓缓停止,唿吸也平静下来。 满室寂静,只有彼此的唿吸声,似重若轻。 不知过了多久,宋见霜骤然松手,似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闭着眼睛躺倒。 她神色疲惫,睫羽轻颤,面颊红润,鬓髮轻湿。 不着片缕的身子似刚从雨里淋了一场,白皙的肌肤下透着浅淡的红。 又好似经歷完风雪洗礼的寒梅,在休养生息中无声绽放,更显出尘,更显绝色。 丘凉眼神炙热地看着宋见霜,接下来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冷颤。 丘凉麻了! 小柚子那个大棒槌,被子呢,被子呢,怎么这床上连被子都没有。 她稍稍冷静了一下,拿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盖在宋见霜身上,随后躺下,手掌落在宋见霜的肩头,轻抚几下。 语调生疏地哄着:「我…我在呢,累不累,好好歇一会儿。」 宋见霜身子一僵,眼帘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 她握住丘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想推开,又莫名推不开。 就这么顿住了。 丘凉也顿住了。 两人沉默片刻,丘凉深唿吸一下,忐忑道:「我…我会负责的。」 良久,才听到宋见霜带着几丝喑哑的声音。 「不必,多谢。」 丘凉莫名慌神,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手不由地握紧宋见霜的肩头,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我…你…你疼不疼?」 道什么谢,怪见外的,她又不是外人。 宋见霜眼睛紧闭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将丘凉的手从肩头推开。 丘凉心漏跳了一拍,顿觉手脚无处安放,就很慌,嗯,不仅慌,还心乱。 好歹给句话啊。 她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甚至都不知道方才那般算不算成事了,是成了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宋见霜总开口了。 「出去。」 「哦,什么?」丘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一呆,出去? 这就让她出去了? 语气还这么冷,过河拆桥都没拆这么快的。 宋见霜依旧闭着眼睛,嗓音低哑道:「出去……等我。」 丘凉犹豫了一下,看了宋见霜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下了床。 她整理好衣服,有些头重脚轻地出了门。 宋见霜这才睁开眼,抬起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外面响起小橙子与丘凉的对话声,她恍然放下手,强忍着不适起身。 床上简陋,只铺了层草垫和一张粗布被单,连被褥都没有。 宋见霜怔忪穿衣,在看到白色的里衣上有零落的浅淡血色时,身子又是一晃。 她扶了下额头,唿吸微滞,心神一阵恍惚。 门外,对话声还在继续,她迅速将衣服穿好,又整理好髮髻,定了定神,朝门外走去。 「小姐。」小橙子一看到宋见霜推门出来,身形似有些不稳,忙迎了上去,却不料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她还没扶住宋见霜的肩膀,就被人抢了先。 丘凉担忧地搂住宋见霜的腰,把人扶在怀里,关切道:「怎么样,能行吗,要不要再歇会。」话音一顿,她又吩咐小柚子,「快去韩氏医馆看看韩御医在不在,把人请来。」 「哎。」小柚子点头,转身刚要走,被一道低哑的声音叫住。 「不必,橙子,扶我回府。」宋见霜推开丘凉的怀抱,视线闪躲,抬起胳膊让小橙子扶着,抬脚就走。 小橙子大气不敢喘一下,有心想问请御医是怎么回事,小姐的身子看着可不太好,这虚弱的,嗓子都哑了。 可是一想起方才听到的动静,还有对这俩人关系的猜测,她沉默了。 主子的事,少打听啊。 丘凉被推开之后,心里就跟吊了个鼓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使人难安。 「主子?」小柚子见丘凉跟失魂了一般,小声喊了下。 丘凉回过神来,神色纠结了片刻,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打理好一切,今晚不必给我留门。」 话落,她快步追了出去,及时拦住了宋府的马车。 「小姐,是丘姑娘。」车夫扭头回报了一句。 马车里一片安静,宋见霜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应声。 「宋见霜,先去医馆一趟,再回府好吗?」 外面传来丘凉的声音,小橙子不由眼神询问:「小姐?让丘姑娘上来吗?」 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真的连洞房都有了,怎么看起来比以往还显生分,一点痴缠之意都没有不说,她家小姐还一副有意躲着对方的样子。 宋见霜轻嘆,声音轻飘飘道:「橙子,告诉她,我们会去医馆。」 小橙子听罢便掀开车帘,传话道:「丘姑娘,我家小姐说我们这就去医馆,你不用跟着啦。」 这么理解没错吧。 第151页 马车再次驶动,缓缓离开后宋街。 丘凉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咬牙,跑着追了上去。 因为是在京城大街上,马车行驶得并不快,丘凉勉强能跟上。 她在马车的一侧奔跑着,也没有出声,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她只知道她想跟着,想陪在宋见霜身边,想亲眼看到韩御医为宋见霜诊治。 马车里,小橙子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姐,你跟丘姑娘…你们可还好? 宋见霜闻言瞥了眼小丫鬟,神色冷凝,没有应声。 小橙子立时安静如木鸡,不问了。 宋见霜眉眼乏累地侧了侧身子,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入眼便看到默默跑在外面的人影。 这个傻子…… 她握了握手指,蹙眉。 「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回头问了句:「小姐,有何吩咐? 小橙子也看着宋见霜,不是要去医馆吗? 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呢,没到呢。 宋见霜垂眸,淡淡道:「橙子,你下去跟着。 下去?跟着? 小橙子愣了愣,满心疑惑地下了马车,在看到气喘吁吁的丘凉时,恍然大悟。 「丘姑娘,你怎么跟来了?你这是…跑着来的?快上去吧。 小姐是这个意思吧。 不捨得丘凉跟着马车跑,捨得让她跑,呜呜呜,丫鬟的腿不是腿啊。 小姐怎么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丫鬟啊。 她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马车再次驶动,丘凉自上了马车后便老老实实坐着,生怕说错了话让彼此尴尬,但她又实在想说些什么,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宋见霜脸上。 宋见霜察觉到她的视线,眸光闪了闪,红唇轻启:「丘凉。 「是,我在,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丘凉关心则乱,神思混乱间,不自觉地连声应道。 宋见霜指尖微拢,淡声道:「丘凉,你我…你也是为了帮我,不必如此,况且…… 「况且什么? 丘凉定定望着宋见霜,心底矛盾又复杂。 她想负责,可她怕宋见霜不答应。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难捉摸了,她有时候也感到无力…… 宋见霜微微牵唇,浅浅一笑,状似不以为意道:「况且我们并未行洞房之实,也非情投意合,感情一事,最是勉强不得,以免憾悔终生,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履行契约吧。 按契约,丘凉要助她。 「好,我明白了。丘凉攥住衣袖,手指用力,低声应了下来。 没有行洞房之实的意思是,她们并没有到最后一步。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不用为此事负责,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轻松,而是失落。 丘凉心头莫名苦涩,没有洞房之实是好事,如此也不影响宋见霜往后嫁娶,有什么好失落的。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不由尴尬起来,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 好在马车及时停下,韩氏医馆到了。 临马车时,丘凉鬼使神差地握住宋见霜的手腕:「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先婚后爱』,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下。 宋见霜心跳滞了滞,语调无意识地低了低:「此话何意? 「我的意思是,不试一下怎知是憾悔一生还是错过一生呢?丘凉定定望着眼前的人,未来她们会成亲,与其被动履行契约,不如主动向前一步。 「此事…回府再议。宋见霜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语气又轻又缓。! 第85章 「我今天还回宋府住,可以吗?」丘凉一听,不由得问出了口。 回府再议的意思是回宋府,那就是她也一起回去吧。 宋见霜垂眸下马车,没有应声,在丘凉体贴拥住她的时候,这次没有把人推开。 丘凉瞥见宋见霜红了的耳根,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她经常是假矜持,但宋见霜这个女人是真矜持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稳稳扶住宋见霜的腰,心情莫名感到轻快。 医馆外,小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追了上来。 她扶着马车,见自己的差事又被丘凉抢了,心塞了塞,默默顺气,没有跟上去。 这还怎么跟,有丘凉在,小姐身边哪还有她这个丫鬟的位置。 再者,小姐方才特意让她下来,只让丘凉上马车,明显是不想让她在场。 身为一个合格的大丫鬟,这点眼力见自是不在话下,她就不去给小姐添乱了。 最重要的是,看小姐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眼下又到了医馆,那就没什么需要她担心的了,小姐开心就好。 韩氏医馆,此时已临近休诊,小伙计一看是她们两个,忙迎了过来:「两位姑娘里面请,韩御医恭候多时了。」 韩御医一回到医馆,听了韩三叔的话,便没有出来看诊,而是面色凝重地等在了后堂。 他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想起大相国寺那一行,陛下对文安公主极为看重,而文安公主明显很看重丘凉和宋见霜。 如今皇位会落于谁手还未可知,他一个小御医是哪一边都不敢得罪啊。 尤其是文安公主,韩御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位子最终会落在这位公主殿下手中。 伯祖父韩御医有训: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 第152页 所以,他不介意卖丘凉和宋见霜一个好。 「二位总算是来了,快请坐。」韩御医一看到丘凉和宋见霜,便挥手命人退下。 丘凉也没客气,扶着宋见霜坐下:「有劳韩御医,想必你也知晓是什么情况,麻烦看一下,这次发作可有什么不妥。」 她最担心的是宋见霜会因此短命,这位韩御医上次可是说了,情蛊拖一日,便少活两三年。 上一个中蛊的女相丘瑾宁,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宋见霜当天就解了蛊,但万一呢? 韩御医也知其中利害,把脉一番之后,又仔细看了宋见霜的面色:「宋小姐当初解蛊及时,此次发作应是被陈年烈酒引发了后遗症,目前看起来并无大碍,切记日后不要再沾陈年烈酒,免得有什么意外。」 此话一出,丘凉和宋见霜都松了口气,没有大碍就行。 韩御医又叮嘱一番,给宋见霜开了几帖调理气血的药:「每日煎服便可,宋小姐最好歇息几日,莫要劳神费力。」 「有劳韩御医。」宋见霜起身,递过去一张银票。 「宋小姐客气了,在下送你们。」韩御医嘴上说着客气,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把银票接过来了。 他开的都是补气血的好药,值这个价钱。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他们无亲无故的,算清楚些也好。 韩御医收好银票,又亲自抓了药,这才送两人离开。 医馆外,小橙子眼瞅着丘凉把宋见霜扶上马车,小姐也没说让她上去的话。 小丫鬟欲哭无泪,夸张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再次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马车上,丘凉拿起手边的水囊递了递:「喝口水润润嗓子。」 宋见霜默默接过,喝了两口之后,面上似有了些精神。 她这才朝丘凉看去。 丘凉的面色也透着些疲惫,鬓髮稍显凌乱,想来是方才跑了那一路的缘故。 丘凉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个女人别光盯着她看不说话呀,怪让人紧张的。 马车不多时又停了下来,宋见霜依旧由着丘凉扶自己回后院,回到自己房间。 进门后,见丘凉直接扶着她往床前走。 宋见霜抿了抿唇,顺从坐到床边,丘凉自然是也坐了下来。 「丘凉,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听到宋见霜这么问,丘凉一直紧张的心情,莫名松快下来。 她知道宋见霜问的是哪一番话。 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神色认真道:「你也知,未来我们会成亲,虽然我们极有可能是因为契约,或是因别的理由才拜堂成亲,但既然是註定的事,何不顺水推舟,好好在一起,说不定就……」 说不定就两心相悦,好好相伴一生呢。 她的话欲言又止,宋见霜却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才无法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们便如盲婚哑嫁一般,先成亲,再慢慢培养感情?」 可是…… 若培养不起感情,岂不是误人误己。 她可以为了便宜行事与人契约成亲,但绝不能抱着不负责的心态去对待感情。 丘凉不贊同道:「我们哪里是盲婚哑嫁,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们相处这么久,连……连床笫之欢都有了。」 她一咬牙,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宋见霜神色微僵,语调轻缓地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可你也该知道,那是情非得已之举,并未…并未有洞房之实。」 说话间,她缓缓攥紧衣袖,此刻的里衣上还染着点点红色,身体的不适尤为明显。 其实是有了洞房之实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让丘凉知晓。 「即使没有洞房之实,也有了肌肤之亲,宋见霜,我希望能为你负责。」丘凉神色恳切,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真诚。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何下意识递不想让丘凉知晓了,因为这所谓的「为肌肤之亲负责」,她想要的不只是负责那么简单。 人啊,果然是贪心的,感情也不例外。 为别人动了心,便忍不住也期望对方也为自己动心。 她攥紧衣袖,视线落寞地看向别处:「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过一种水果,名字叫荔枝,生于南地,运来京城,一斤能卖三两银。书上说荔枝很好吃,我那时没有吃过,闹着想尝一尝,娘亲便特意买回来,可我尝了之后并不喜欢它的味道。丘凉,感情不是没有吃过的水果。」 人这一生,没吃过的东西太多,可以一一尝试,尝过之后若是不喜欢,不吃便罢了,还可以继续尝试,总能遇到自己喜欢吃的。 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如此,一个试一个,消耗的何止是心力,还有那份纯粹的心动。 感情不是味蕾的一时好奇,不该以尝试为先,不该以好奇为先,也不该以负责为先,而应该以心动为先。 丘凉原本闪亮的眸子,不由黯淡下来,她也听明白了宋见霜的话,总归就是不答应先成亲。 她想说宋见霜的比喻并不全对,有偷换概念之嫌,但她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说服宋见霜。 因为她清楚这不是现代,现代人可以先恋爱,不合适就分手…… 宋见霜显然是介于现代观念和古代风俗之外的一种人,不肯主动尝试,也不愿盲婚哑嫁。 第153页 最重要的是,她隐隐被宋见霜的理由说服了。 若她们尝试在一起之后,却发现彼此不合适,没有相互动心,确实有点不好收场,以后恐怕连做朋友都尴尬。虽然现在也有尴尬,但至少可以粉饰太平。 丘凉稍稍一想,不由打了退堂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顺其自然的结果是她们会成亲,她有些乐观地想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为何执着于想和宋见霜成亲。 那一丝才冒出萌芽的渴求,闪得太轻太快,让她来不及细究,便深深藏在心底,深到让人容易忽略。 听到这话,宋见霜收回视线。 「还有事吗?我有些累了。」 「没事了。」丘凉下意识地点头,而后想到什么,问道,「我们今天不起卦了吗?」 今天只为褚宁莲起了一卦,还剩下三次没看呢。 这个女人难道是良心发现,不把她当工具人了? 还是太累了…… 宋见霜神情微怔,反应过来,从容起身道:「先问你想知道的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三枚铜钱。 丘凉听到她这么说,想起自己这几日都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关于宋见霜的小侄女为何会称宋见霜为母一事。 可是等她也坐到桌前,在宋见霜摇卦时,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她们在未来会成亲的吧,她们的未来没改变吧。 应该会吧,都看到好几次了。 丘凉稍稍稳下心神,握住宋见霜的手,专心去看自己之前关心的那个问题,不再去在意这件事。 两手相握,宋见霜疲惫未消,慵懒地闭上眼睛,想养神片刻,下一瞬,便又睁开了眼睛。 因为突然被用力握紧的手。 她不由看向丘凉,只见丘凉眉头紧蹙,脸色惊慌,还透着些不知所措。 这个傻子到底问了什么? 丘凉问了什么,她想问宋见霜小侄女的事,但不知为何画面里完全没有出现小侄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她们。 她看到自己收拾行囊,独身离京,游山玩水,夜夜与酒做伴。 她看到宋见霜则步入朝堂,早出晚归,醉心朝政,身边并无相伴之人。 丘凉勐然睁开眼睛,手怔怔握着忘了松开。 变了!未来变了!她们的未来变了! 这些画面无疑昭示着她们在未来没有成亲,没有在一起,而是天各一方。 可是……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 第86章 气氛一时寂静无比,宋见霜望着神色剧变的丘凉,没有出声打扰。 丘凉震惊,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心里复杂又难受,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之前每次看到笑得跟傻子一样的自己,她没眼看,现在看不到了,她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可能人都有点逆反心理,她现在就很怀念,很想看到那个跟宋见霜拜堂成亲笑成傻子的自己。 稍稍冷静下来,丘凉握紧宋见霜的手,问道:「我可以再问一卦吗?」 「很重要的事?」宋见霜打量着丘凉的神色,应该是很重的事吧,不然这个傻子的神情不会这样惊慌。 其实她有点好奇,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丘凉到底算了什么要事。 丘凉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捧着宋见霜的手,用力点头:「非常重要,是关乎我一生的大事。」 宋见霜闻言,默默抽回手:「好,你问吧。」 话落,她体贴地捏起铜钱,再次摇卦。 丘凉看着宋见霜摇完六次,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问,我们为什么没有成亲? 随后,她缓缓握住宋见霜的手,凝神去看。 这次的画面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人的模样,便再无其他,却也让丘凉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到了容妃娘娘,看到了文安公主,看到了眼底似有哀色的宋见霜。 丘凉松开手,怔怔盯着宋见霜,时间久了些,久到宋见霜似有所觉。 「你这一卦与我有关?」 丘凉静静与她对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有心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 显然,未来是真的改变了,有容妃娘娘的原因,有文安公主的原因,还有宋见霜的原因。 所以,到最后,连契约成亲都没有了吗…… 丘凉心里莫名发堵,脸上流露出愁苦之意。 宋见霜原本还不怎么在意,在看到丘凉的神色愈发不对之后,心里不免也忐忑起来:「丘凉,你问了什么?」 她无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透着丝担忧。 「宋见霜,如果我告诉你…等一下,等一下……」丘凉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揉着眉,仔细回想,眼睛勐地瞪大。 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容妃娘娘不对劲。 画面里无论是文安公主还是宋见霜,都只是静静站立的模样,可容妃却是坐着的,不仅如此,容妃手里还捏着三枚铜钱,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易经》。 这意味着什么? 宋见霜安静看着丘凉,不急不躁,耐心等着她整理好思绪。 丘凉反覆琢磨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我刚才看到容妃娘娘手执铜钱,面前还放着一本《易经》,你说她会不会也精通占卜之道?」 第154页 话一出口,丘凉便想起初次见到容妃时的场景,那是在文安公主府。 容妃如传言那般,容貌倾城,平易近人。 但她却总觉得容妃不简单,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这种直觉犹如实质一般,让丘凉忍不住心头髮寒。 容妃精通占卜一道? 宋见霜凝眉想了想,不确定道:「此事倒是未曾听人提起过。」 至少宫外是没有风声的,那么宫内呢? 若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皇帝知情吗?文安公主知情吗? 不过,丘凉方才问的那一卦竟是有关容妃吗? 宋见霜心头疑惑,目带询问。 丘凉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一直觉得容妃娘娘有些不对劲,所以就问了一卦,今日最后这一卦,不如就问容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精通占卜一道吧。」 她顺势又揽下最后一卦。 宋见霜目露审视,在看到丘凉眼神躲闪时,抿了抿唇:「随你。」 语气不咸不淡,神色也冷了冷。 丘凉无端地紧张了一下:「我一连问了三卦,你不会生气吧。」 一定是小橙子那个棒槌传染她了,搞得她现在也疑神疑鬼的,动不动就觉得宋见霜可能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问卦吧。」宋见霜脸色淡淡,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丘凉不由放下心来:「那我问了。」 她自觉摇起铜钱。 宋见霜全程配合,眼眸深了深,除了这最后一卦,这个傻子之前两卦都是问的容妃吗? 可是丘凉有心隐瞒,她又看不到,心里再困惑也只能压下去。 片刻后,丘凉一脸惊奇道:「容妃真的精通占卜一道,还是国师教她的本事。」 她看到了面容明显年轻许多的国师,在异国他乡,悉心教导一个小女孩,问卦、解卦,而那个小女孩长大后,是容妃的样子。 没想到容妃不仅是国师的弟子,甚至还是他的大弟子,比齐挽澜这个名义上的首徒还要更早一些就拜入国师门下。 正在沉思的宋见霜,听到丘凉这话,也没多少反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便淡声问道:「还有事吗?」 丘凉见她面色难掩疲惫,忙站了起来:「没事了,你好好歇息。」 宋见霜又点了点头。 丘凉见状,颇有些恋恋不捨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出门,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小橙子。 「你也回去吧,明早让你家小姐多睡一会儿,不要太早叫门。」 小橙子吸着凉气,背对冷风,见丘凉说完就往隔壁厢房走去,脱口而出道:「你今晚不陪我家小姐一起睡吗?」 丘凉:「…」真是个棒槌,什么话都问啊。 她好好地陪宋见霜睡干吗?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说了:「你家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陪。」 小橙子张了张嘴,心里嘀咕一声,这是什么话,都洞房了,还避什么嫌啊。 这种时候,不应该陪着小姐吗? 丘凉听不到小丫鬟的心声,心事重重地回了房。 小橙子瞪了瞪眼,又看了下自家小姐的房门,暗骂自己瞎操心,这大冷的天,还是回去睡吧。 夜深,宫门深锁,芳菲殿里。 容妃收好铜钱,把《易经》放到书架上不起眼的角落,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没想到啊,预言中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从前是她一叶障目了,能被师父批命的女子,怎会是等闲之辈。 可惜啊,师父瞒来瞒去不肯说,如今还是被她算到了。 最巧妙的是,那预言中的人现在正投效于文安,她的女儿果然是天命所归…… 容妃无声笑了笑,次日一早,便命人传文安公主进宫。 无独有偶,惠安帝那边也传召了文安公主。 腊月初,文安公主一大早就收到了两道口谕,分别来自父皇和母妃。 她思考一番,下朝后,先去了御书房。 「儿臣叩见父皇……」 「文安啊,快过来坐。」惠安帝面带笑意,招唿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你看看,朕这道旨意如何?」 文安公主看过之后,目露惊讶:「父皇打算重用丘凉?」 这圣旨上说任命丘凉为钦天监的监副,从五品官,暂代监正一职。 惠安帝点点头:「不错,朕相信以她之能,可胜任此职。」 之前丘凉展露的那一手相面本事,着实惊到了他。 算得比国师都详细,就跟亲眼看到一样,看到他犹豫,看到他改主意,料定了他最终的选择。 惠安帝左思右想,不再犹豫,直接下旨了。 「丘凉乃玄门传人,相面之术无人能比。」文安公主话音一顿,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父皇不打算任用宋见霜吗?」 惠安帝笑了笑:「你且说说,宋见霜之才,比之丘凉如何?」 文安公主思考片刻,客观公正道:「儿臣以为,宋见霜在玄门术数上虽不如丘凉,但其心智、才学与处事之能,皆在丘凉之上。」 甚至在大多数世家女之上,是可用之才。 「朕深以为然。」惠安帝含笑点头。 「那父皇为何不重用宋见霜?」文安公主不解。 第155页 惠安帝语重心长道:「文安,你可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朕不想用她,而是朕想让你做那个伯乐。」 「儿臣惶恐……」 惠安帝轻嘆一声,沉沉道:「若她心存芥蒂,你大可说是朕顾忌他们父女不宜同朝为臣,待日后,你这个伯乐才更有分量。」 一代新臣换旧臣,他也要开始慢慢给女儿铺路了。 「父皇……」文安公主抬头,心神震动不已,皇帝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文安,莫要辜负朕的苦心。」惠安帝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比起两个儿子,女儿更有潜力和能力做一个好皇帝。 「儿臣定殚精竭虑,以天下为己任,为万民某谋福祉,绝不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如若食言,人神共弃。」文安公主神情恳切又激动,在惠安帝面前,她适当的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什么傻话,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强求。」惠安帝满意地望着文安公主,又悉心教导几句,才让她退下。 文安公主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一直走到芳菲殿,才冷静下来。 可是很快,她的冷静又不在了。 因为容妃一上来就问道:「文安,你可有中意的人?」 文安公主脑海里莫名闪过褚榕儿为自己挡剑的那一幕,她迟疑了一下,答道:「儿臣并无心上人,不知母妃可有安排?」 母妃这么问,想必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容妃果然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她拿出一张纸,笑吟吟道:「昨夜我为你合了一份八字,凑巧是天作之合,你且看看。」 文安公主接过那张纸,才看第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那上面与她的名字并排而列的三个字是……宋见霜。 这是她和宋见霜的八字!! 第87章 文安公主稳了稳心神道:「母妃怎么突然想起操劳儿臣的婚事了?」 无端地,她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此事恐怕不简单。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觉得无论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她着想。 可自从大相国寺之后,自从见过那个凭空冒出来的表舅之后,自从她知晓母妃与表舅之间关系匪浅之后…… 文安公主对容妃的信任,终究不似从前。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大不孝,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串联在一切,提醒着她,母妃有事瞒着她,母妃以为的好,未必就真的是为了她好。 容妃微笑:「你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你是寻常公主,大可招个良人为驸马,可你不是,这样说,你可懂?」 文安公主当然懂,这是她和母妃之间未曾言明的默契,她志在皇位…… 年幼时,她还没有过这种想法,直到长大后,两位皇兄的争斗愈发剧烈,她看到大皇兄优柔寡断,被世家裹挟,她看到二皇兄残暴不仁,视人命为草芥。 她更看到了身为女子的各种无奈,她也因此不愿看到皇位落在两个皇兄手中。 文安公主将手里的纸放到桌上:「儿臣明白,但儿臣不懂,为何是宋见霜,她是儿臣的师父,此举不妥。」 「你又没行过拜师大礼,所谓师父不过是随口一说,有何不可,宋见霜才貌双全,品性高洁,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此女可为国母。」容妃的语气不见丝毫松动。 文安公主听到容妃这么说,差点忍不住说不用如此,父皇已经属意把皇位交给她,她现在只需静等便可。 而且,以宋见霜之才、之志,当功在社稷,而不是囿于后宫。 于是,她摇头:「母妃,宋见霜并非儿臣心仪之人,此事还是罢了。」 「不行,你必须娶宋见霜为妻。」容妃板下脸来,第一次对女儿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 文安公主一下抓到她话中的重点,眼神不由沉了沉:「母妃可否告知儿臣,为何非宋见霜不可?」 容妃神情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脸色,才淡笑道:「哪有什么非宋见霜不可,母妃不过是看此女秀外慧中,又才华过人,应当能帮你打理好后宅之事,所以才合了一下你们的八字,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天作之合,一时心悦,才想让你早日定下来,免得错过了这段良缘。」 「既然不是非宋见霜不可,母妃就不要再忧心此事了。」文安公主的神色淡了下来,明显是没有相信容妃的话。 「文安,母妃是为了你好。」容妃皱了皱眉,面露不悦。 文安公主定定地看着她:「婚姻一事,儿臣自有定夺,况且宋见霜未必没有心仪之人,儿臣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事,还望母妃理解。」 容妃不以为意道:「君命不可违,只要你父皇赐婚,谅她也不敢抗旨不遵,能嫁入公主府,是她的福分。」 文安公主微微怔住,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容妃,片刻后,她撇过头去:「儿臣并不想娶宋见霜,此事休要再提,母妃的身子还未恢復,儿臣就不打搅您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落寞。 身为皇家人,无论是母妃还是她,都比旁人更明白什么叫君命不可违,什么叫身不由己。 可当有一天,这权力到了她们手中之后,她们也要习惯以权势压人吗? 文安公主心神恍惚,她想要那权力并不是为了凌驾于万人之上…… 可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便已是万民之上…… 第156页 身后,容妃眼神郁郁,没想到此事最大的阻力竟是女儿。 眼神瞥到那张写有文安和宋见霜八字的纸上,她伸手,捏成一团,眼底闪动着志在必得。 宋见霜只能嫁给她的女儿,这天下终将是她们母女的。 宫门外,文安公主上了马车,淡淡道:「回府。」 回到公主府后,她换了身装饰,只带了做小厮打扮的护卫长甲一,悄悄从后院离开,绕道去了京都路上的宋府。 宋府,前院里。 宋母听到下人来报,有客到访,来者还是一位年轻男子,是找大小姐的。 宋母听完下人的话,并没有拦着,却在院中悄悄望了一眼。 好俊俏的少年郎,一看就气度不凡。 她皱了皱眉,倒没觉得女儿会与人私相授受,但未婚男女这般见面到底是不妥。 宋母斟酌一番,命下人去送了些茶点,得知丘凉也在场后,才放心一些。 不是单独会面就好。 后院书房里,宋见霜一听有位姓周的公子来访,顿时就想到了文安公主。 周氏乃百钺皇姓,在这个时候会上门的周姓公子,除了文安公主,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臣女民女拜见殿下。」 文安公主笑笑:「两位师父请起,本宫今日便装到此,乃是有事相求,不必拘礼。」 她淡淡笑着,看着神色明显有些憔悴的宋见霜,又注意到目光一直追随宋见霜的丘凉,心头微动。 脑海里不由想起之前的一幕,宋见霜起卦之后主动握住了丘凉的手。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人几l眼,心道之前应付母妃的那番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宋见霜还真有可能早已心有所属,根本无意嫁入公主府。 留意到文安公主的视线,宋见霜不禁扫了一眼丘凉,就看到了丘凉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唿吸微滞,收回视线:「不知殿下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迎着她清凌凌的眼波,文安公主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实不相瞒,今日母妃帮我合了一份八字,说宋师父与本宫乃是天作之合,本宫觉得其中或有蹊跷,所以想找二位起一卦。」 宋见霜一听,神情微微错愕,却也很快恢復了平静:「殿下摇卦便可。」 说着,递出去三枚铜钱。 两人相对而坐,丘凉站在宋见霜身侧,一时没有反应。 宋见霜与文安公主皆是神色淡淡,好似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是有所疑惑,想要一探究竟而已。 殊不知一旁的丘凉直接呆住了,一听到文安公主的话,她就想到了昨天最后那一卦,她和宋见霜没有成亲的原因,其中之一便有容妃。 难道未来改变是因为容妃有意让文安公主娶宋见霜? 那这两个人会怎么选? 文安公主对宋见霜有想法吗?宋见霜对文安公主又是否有意? 丘凉默默紧张起来,在文安公主摇完卦之后还未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宋见霜看向了她:「丘凉,你不妨也帮殿下相个面吧。」 话音刚落,似是见丘凉在出神,她轻轻扯了一下丘凉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握了握。 文安公主留意着她们的动作,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底的兴味更浓。 幸好没有答应母妃,不然她就真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丘凉下意识地握住宋见霜的手,眼前画面闪过,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文安公主。 宋见霜也在此时默默抽回了手,这个傻子应该看到了吧。 文安公主耐心等着,见她们都看向自己,不由问道:「两位师父,可否为本宫解此卦?」 宋见霜看丘凉神色怔怔,好似正在出神,她便翻开书,缓缓道:「上三爻与下三爻皆为兑,顾名思义,殿下这一卦乃第五十八卦,兑。 「愿闻其详。文安公主语气温和,面色稍显郑重。 宋见霜扫了一眼卦辞,平静道:「顺水和泥,中吉卦,此卦很有深意,殿下当坚守正道,抓住机会,自可事事如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牵涉到两名女子,当有第三人从中斡旋,才能谋事遂心。宋见霜神色微妙,此卦问的是容妃为何会合她与文安公主的八字,正应了卦中之意,她们身在卦中,那么这斡旋的第三人…… 她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丘凉。 会是丘凉吗? 文安公主似有所悟,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丘凉:「不知丘师父此番相面,可有瞧出什么? 丘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抿住了唇角。 书房里一阵沉默。 文安公主见状,一脸好奇道:「看来丘师父果真瞧出了此卦的关键,可否细细道来。 丘凉一时犹豫不决,她的确看到了容妃想让文安公主娶宋见霜的原因,但那原因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关键。 她不确定文安公主知晓实情之后会怎么选。 见她面露为难,似有所顾忌,文安公主笑了笑:「丘师父不妨直言,本宫自会坚守正道,绝不为难两位。 丘凉依旧沉默不语,气氛霎时凝重起来。 文安公主见她如此,不急也不恼,只含笑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抿了抿唇,面对丘凉道:「殿下宅心仁厚,不是外人。 第157页 意思是,可以说实话,也不用担心被责怪。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拉着丘凉避开文安公主,那就真的把文安公主当外人了,纵使文安公主再好说话,恐怕也会心存芥蒂。 丘凉如何不知此中道理,正是因为她知道,才敢这么沉默。 她想了想,决定相信宋见霜,也相信文安公主。 「殿下可曾听说过凰女? 凰女! 文安公主眼神微凛,此乃皇室秘辛,她确实知道。 宋见霜则一脸茫然,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凰女』这个词。 丘凉观察着她们的神色,抛下一个问题:「殿下可否方便说一下,你对凰女都了解多少? 文安公主蹙眉片刻,而后轻笑出声:「其实比本宫知晓的也不多…… ! 第88章 文安公主声音悠远,记忆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她对皇位还没有野心,除夕夜宴,她在御花园听到了大皇兄和二皇兄的争吵声。 虽然不知前情,但她听清楚了二皇兄在大皇兄走后说出的那句话。 「那就等着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听得心惊,惶恐不安之下就去了御书房,见到了有些醉意的父皇。 父皇问她可有什么新年愿望,她说:「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顺遂,和睦相处。」 父皇低嘆一声,似看破了她心思,给她讲了个故事,恰好是关于凰女。 事情要追溯到百钺第一位国师临死之际留下的那则预言:有女天生凤命,乃救世而来,是为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若不得凰女,周氏天下会落于女子之手,皇室将再无周氏子孙。 百钺九百多年,当时的帝王深信预言,大肆屠杀皇室公主,最后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终究还是成就了一代女帝。 最后,父皇意有所指道:「百钺国史不止出过一位女帝,你看这天下,照样河清海晏,女子为帝又如何,谁又能说不是天下之福呢。」 也就是在那一刻,文安公主心头突然冒出了对皇位的野心。 是啊,女子为帝又如何,谁又能说只有男子为帝才是天下之福呢。 彼时,文安公主尚有些懵懂,后来逐渐窥到了其中真相,若预言不假,如今的百钺皇室,事实上早就不是当时建朝的周氏子孙了。 震惊于真相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皇位择的是贤明之君,而不是以性别概论。 无论是周姓,还是别的姓氏子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可否为君,是否乃天下之福。 话说到这里,文安公主淡淡看向丘凉:「本宫说完了,丘师父可否告知为何会提及凰女?」 现在想来,父皇当时给她讲这个故事,未尝不是对两个儿子有了失望,才想锻鍊一下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父皇从那时就有意把皇位传给她了吗? 丘凉默了默,将自己看到的画面一一讲来:「容妃娘娘之所以想让殿下娶宋见霜,就是因为宋见霜乃预言中的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不知殿下该如何?」 话落,她忐忑不已,想起那不止一次看到的成亲画面,又想起已经发生改变的未来,心里竟觉得酸涩莫名。 「哈哈哈……」谁知,文安公主一听就大笑起来,眼神颇有些促狭道,「原来丘师父是担心本宫会因为预言强人所难,所以才不肯言明。」 她这一笑,直接把丘凉笑蒙了。 不是,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不明白凰女意味着什么? 这有什么好笑的? 宋见霜亦不得其解,她震惊于自己竟然是什么凰女,更好奇文安公主不以为意的态度。 察觉到她们两个都疑惑不解的样子,文安公主收了笑声,感慨道:「本宫忘了说,你们可知当初那位凰女是谁?」 不等宋见霜和丘凉接话,她主动解释道:「百钺九百多年之时,第一位应命而生的凰女,姓丘名瑾宁,后来官至宰辅,是百钺第一位女相,当然,她之所以能成为女相,也是因为其确有治世之才,若不然,纵使是凰女又如何。」 照预言所说,凰女是为救世而生,若是才能平庸之辈,就算是凰女,也不会得到重用,不然岂不是本末倒置。 丘凉愕然:「殿下的意思是,您不会因预言……」 「当然,若你所言非虚,宋师父乃凰女之命,本宫只会给她施展才能的机会,绝不会为了皇位而强行求娶于她,再者,宋师父恐怕也无意入主中宫吧。」文安公主眨眨眼,深深地看了宋见霜一眼。 宋见霜垂眸:「殿下所言极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臣女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预言而从命。」 她言语淡淡,神情却果决非常,是在向文安公主表明自己的意愿,也是在坚守自己的底线。 若这命,不是她所求,宁死不从。 文安公主再次笑开怀:「本宫亦然,绝不因什么凰女预言而不守正道。」 她的正道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那个位子,是凭实力得到父皇的认可,以后更会努力得到朝臣的认可,得到天下万民的认可。 而不是寄希望于娶什么凰女,那样怎堪为帝,贻笑大方还差不多。 丘凉麻了,整半天是她瞎担心,这两位正主根本不在意什么预言。 笑罢,文安公主话头一转:「不过,本宫很是好奇,母妃她是如何得知宋师父乃预言中的凰女一事,两位师父可否再为本宫起一卦?」 第158页 闻言,丘凉不由看向宋见霜,宋见霜与她对视,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丘凉便知道这是要对文安公主和盘托出了,这一卦不用看。 她想了想,回答道:「殿下可知,容妃娘娘亦精通占卜一道?」 「嗯?此话怎讲?」文安公主愣了愣,母妃精通占卜一道? 她何止是不知道,简直闻所未闻。 见她这种反应,丘凉整理了一下思绪,故作高深道:「殿下也知民女乃玄门中人,善于看相,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容妃娘娘时,民女便瞧出娘娘亦深谙此道,若我所料不错,凰女之事,乃容妃娘娘亲自测算的结果。」 这次换文安公主震惊了,母妃竟然深谙占卜一道?且算出了凰女? 原来,母妃瞒着她的事不止表舅那一桩,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良久,她回过神来,语气低落了一些:「宋师父此言可有凭据?」 「大相国寺那几日,有一次我给宋见霜看相,是为了帮她看当日吉凶,却看到了神尘主持似与国师有关,那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至太后寿宴,民女担心宋见霜在劫难逃,当时便又为她相面,没想到除了神尘主持和国师之外,竟看出还牵涉到容妃娘娘。」 丘凉话音一顿,躬身道:「民女忧惧之下,便斗胆看了一下容妃娘娘的面相,发现娘娘乃国师亲传弟子,且国师并非失踪,而是被娘娘和神尘主持幽禁在大相国寺,请殿下恕罪。」 她这一番话半真半假,但该透露的信息都透露了,只是让事情显得更顺理成章了而已。 文安公主沉吟片刻,轻嘆一声:「丘师父何罪之有,你也不过是急人所急,情势所迫才给母妃相面,本宫不仅不觉得你有罪,还要感谢你为本宫解惑,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能保证所言非虚?」 丘凉再次躬身:「民女句句实言,绝无错漏,若妄言欺瞒殿下,任凭殿下处置。」 文安公主挑了挑眉,笑道:「丘师父不必如此惶恐,快坐下说话吧,以后也不必自称民女了,想来圣旨马上就到了。」 丘凉愣了愣:「殿下此言何意?」 什么圣旨,难道说她之前看到的画面应在了今日,她马上就做官了? 文安公主瞧着她忐忑又好奇的脸色,笑道:「丘师父被父皇任命为钦天监从五品监副,在宋监正一案落定前,将代理钦天监监正一职,本宫在此先恭贺丘师父了。」 丘凉心道果然,她真的做官了,那宋见霜呢? 文安公主却是没有提及宋见霜,喝了杯茶便离开了。 前院也在此时传来恭迎圣旨的消息。 领完旨意之后,丘凉还有些恍惚,她有心想跟宋见霜说些什么,宋见霜却被宋夫人留在了前院。 丘凉回到后院心乱不已,干脆又来到书房等宋见霜回来。 前院里宋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回到房里温声宽慰:「陛下重用丘凉是好事娘亲真是为她开心。」 宋见霜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由弯唇笑了笑:「娘亲多虑了女儿自然也为她感到开心。」 「你能想开就好这人啊各有各的命数霜儿你只是运道晚一些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宋夫人语重心长她虽然了解女儿的心性但关心则乱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忧女儿因此失落。 宋见霜乖顺点头她当然不会觉得失落丘凉被任用是好事至于自己尽人事听天命努力过就不遗憾。 再者她相信丘凉相信丘凉跟她是一条路上的人哪怕入朝为官也不会忘掉初衷。 这一点她很自信虽然那个傻子很气人但在大事上还是理得清的再者她们的契约还未到期。 丘凉去钦天监之后只会更需要她。 宋夫人见女儿没有想不开笑眯眯道:「不说这事儿霜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大哥都有孩子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跟娘说说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中意的人? 宋见霜手指微攥脑海了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垂眸没有说话。 「霜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宋夫人声音拔高神情惊讶。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气度不凡的少年难不成女儿与那少年…… 宋见霜唇角抿了抿望着一脸期待的娘亲轻轻点头。 「真的那娘可要赶紧看日子了争取在糟老头子出狱前定下来省得他再满脑子想着去攀附世家那人…是世家子吗?」宋夫人激动地说着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那少年不会出身世家吧。 其实她并不在乎未来女婿的出身如何但因为有大儿媳那个世家坑货在前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罢了只要女儿喜欢管他一一三四五呢。 「她…她现在并非世家女。」宋见霜想到丘凉的身世眼波深深。 宋夫人一听更满意了:「不是世家才好 世家规矩多娘只盼着你活得自在那你们相识多久…等一下…霜儿你方才说什么?不是世家女…女?」! 第89章 宋见霜不自觉地放慢了声音:「娘亲,我心悦之人也是女子。」 她不知道将来是否会与丘凉在一起,但在那之前,她不打算向娘亲隐瞒这一点。 因为,总要让娘亲知道的。 宋夫人望着她,语气也慢了下来:「那位姑娘,我见过吗?」 宋见霜眸光微闪,轻轻点头。 一瞬间,宋夫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女子人影,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第159页 忽地,她想起那个气度不凡、面容稍显阴柔的少年,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今日上门来的那位公子是?」 宋见霜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怎么一下子扯到了文安公主身上,但她并没有否认,淡淡点了下头。 宋夫人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那位公子,不是,那个姑娘是哪家的?」 说话间,她又想着少年的样子,自动换上了女儿家的装束,莫名觉得有一丝眼熟,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了。 听宋夫人这么说,宋见霜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娘亲想岔了,不是她。」 「那是谁?今年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对你怎么样,你们认识多久了?」宋夫人一连串地问道。 宋见霜看着娘亲满是渴盼的眼神,默默转移话题:「娘亲,我中意的人是女子。」 宋夫人笑着瞪了女儿一眼:「你当我是你爹那个老顽固啊,不说本朝律法允许,就是不允许,娘也支持你,喜欢什么人,想嫁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只要那人是个好的,别说娘不该反对,天王老子也不该管那么宽。」 她出身百钺两大皇商之一的楼上楼,要是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一开始也不会成为楼上楼掌权者的候选人之一了。 想起从前,宋夫人心里就后悔不迭,她当初就不该信糟老头子的话,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偏院的江姨娘活生生地证明了,男人的誓言就是鬼话。 她那时候怎么就相信宋监正的鬼话了呢,一定是太年轻,脑子进水了。 宋见霜闻言,怔了怔才道:「多谢娘亲。」 宋夫人拉住她的手,表情八卦道:「快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她为人如何,对你如何,咱们何时去提亲,她来提亲也成。」 「娘亲,她心里未必有我,提亲的事暂且不急。」宋见霜迟疑了一下,再一次转移话题。 丘凉心里有她吗? 宋见霜不确定,但她可以确定那个傻子也不是完全无意,或许她们的心迹相差无几,都欠了些坚定。 心动一时,未必能相守一世,而这一时心动还不足以让她们坚定地选择彼此。 「她心里没有你?那她也太没眼光了,霜儿别难过,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咱们女子在婚事上也要眼界开阔些,痴心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搭上一辈子。」宋夫人一听对方心里没有女儿,霎时就脑补出了一场苦情。 女儿是先动心的那个,而对方竟然无动于衷,那可不行。 以她对女儿了解,是真怕女儿吊死在一棵树上,生生把自己耽误了。 宋见霜弯了弯唇:「娘亲放心,若她无意,我必不强求。」 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感情啊强求不来,霜儿你样样都好,肯定还能遇到如意的。」 宋见霜点头:「娘,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后院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这么重要,也不陪娘吃顿饭再走,去吧去吧,娘不耽误你这个大忙人。」宋夫人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笑盈盈地目送女儿离开。 待到女儿走出前院,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了,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宋夫人无声笑笑,这才察觉到女儿一而再转移话题的小心思,没事,她不急,既然是女儿的心上人,迟早会知道。 再说宋见霜回到后院,就听小橙子说丘凉正在书房等候,她便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丘凉一看到宋见霜走进来,就长出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圣旨上说让我两日后就去钦天监任职,我都快愁死了。」 她只会看相,哪懂什么术数,去了钦天监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不对,严格来说,她连看面相都不太懂,只能通过宋见霜起卦才能窥到未来,这官帽来得太有压力了。 宋见霜闻言,瞭然地看着丘凉,唇角含笑道:「本朝钦天监主要掌管的事务是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察天象等,这些并不复杂,你不必太过忧心。」 这个傻子,果然是更需要她了…… 「这还不复杂,说实话,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最多就是从书上看到过零星半点。」说到这里,丘凉心里一阵庆幸,多亏了宋见霜这些日子给她准备的那些书,还约定她每日都要读上一些。 不然,她临时抱佛脚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抱。 宋见霜坐到茶桌旁,从容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道:「你虽是从五品监副,但代理四品监正一职,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亲力亲为,比如推算节气一事,春夏秋冬各有一名六品官正负责,观测天象的是四位从七品灵台郎,此外还有……排在最末的则是从九品漏刻博士……」 她将钦天监的各级官职,以及这些属官各司何职一一道来,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 毕竟爹爹刚进钦天监时,就是从负责定时、换时、报更、警晨昏的漏刻博士开始做起1。 十几年才一步步坐到四品监正的位子。 耳濡目染之下,爹爹又有心教导,宋见霜对钦天监几乎是了如指掌。 丘凉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后来逐渐心定,满眼惊喜道:「你太厉害了,那我上班…不是,我是说我上衙的时候能带上你一起吗?」 有宋见霜在,她何愁不能胜任,简直可以得心应手了好吗。 第160页 宋见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当今圣上继位以来,规定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每日都要上朝点卯,四日才休一日,任何官员都不得无诏带人进宫,散朝后上衙亦然。」 丘凉脸上失落了一瞬:「这样啊。」 不仅不能带宋见霜一起,还要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就进宫,突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沉默片刻,宋见霜放下茶盏:「不过,我平时都会在铺子里,朱雀大街离钦天监很近,离宫门也不远,你可以命小柚子随时来寻我,有事也不用担心被耽搁。」 她语气随意,神色还有些冷淡,却让丘凉心口触动了一下。 对啊,她进宫的时候,可以让小柚子守在宫门外,上衙的时候就让小柚子守在钦天监外,一旦遇到什么难事,就让小柚子飞奔去朱雀大街,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忧。 但到底没有宋见霜在身边更让人安心。 丘凉惆怅了一下:「也好,那我每四日之后休息的那一天,可以来宋府找你吗?」 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别忘了你也是神机妙算铺子的一员,休息那日自然要去铺子里。」 丘凉:「…」那她岂不是全年无休? 不过,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我是想休息那日来宋府…住宋府。」 宋见霜神色一顿,垂眸道:「你那宅子已经安置好了,为何还要来宋府住。」 丘凉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道:「我这不是想着与你商量什么事都方便些吗,再者我们每日都要起四卦,最好每天都见面。」 「只是这样吗?」宋见霜抬眸,与丘凉对视。 她的脸色依旧淡淡的,只是这么静静望着,却让人莫名心生紧张。 丘凉怔了一下,「那…那还要怎样?」 她盯着宋见霜的眼睛,心头微动,终于无法再忽略内心的真实想法。 什么商量事情,什么起卦都是藉口,她是想每日都见到宋见霜啊…… 无声对视半晌,宋见霜起身走出书房,吩咐小橙子把午饭送进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示意小丫鬟进来侍候,外面太冷了。 等饭菜上桌,丘凉还惦记着方才的这样怎样,忍不住又问道:「你还没说我以后能不能回宋府住呢?」 一旁的小橙子听到这话,不由打量了丘凉一眼,小姐跟丘姑娘这是聊什么呢? 宋见霜状似随意道:「想来便来吧,你今日也要住在宋府吗?」 丘凉心念微转,犹豫再犹豫,最后试探道:「你觉得呢?」 宋见霜轻笑一声:「我觉得你应该回自己家,毕竟两日后就要上朝了,也好做些准备。」 丘凉呆了呆:「准备什么?」 千万不要再花银子了,再这么花下去,不等契约到期,她先破产了。 小橙子见自家小姐已经开始用饭,自觉代为解释道:「要准备的可多了,上朝的官服官帽啊,还有公服和祭服也要备好,这些都要自己花银子购置的,而这朝服、公服啥的都是有讲究的,一点也不能出差错,丘姑娘最好吃了饭就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大事。」 恭迎圣旨的时候她也在,内容听得真真的,丘姑娘两日后就要上任了呢。 丘凉一听就麻了,吃了饭就走!还要花银子自己购置! 「这些……」丘凉看向宋见霜,面露尴尬,「我都不太了解,你能不能帮我一起准备?」 「哎呀,丘姑娘一定是还没看封官文书,上面都写着呢,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橙子再次接过了话。 丘凉嘴角微抽了一下,哪来的棒槌,话真多。 宋见霜见状,轻轻牵了牵唇:「饭后,我陪你一道去准备。」! 第90章 丘凉嘴角微动,脑子混乱之下只憋出两个字:「谢了。」 宋见霜淡笑一下,低头吃饭。 饭后,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去往朱雀大街。 很快,车夫把马车停在一家成衣铺外,上书:锦衣坊。 丘凉三人一走进去,掌柜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贵客里面请,咱们是定做朝服、公服、祭服还是常服啊?」 铺子很大,里面很是亮堂,墙壁上的装饰也很用心,摆出来的成衣却没有几件,反倒是挂满了画着各级官服的画。 很明显,锦衣坊主营的就是定制各级官服。 丘凉见宋见霜和小橙子都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问道:「掌柜的,若是这朝服、公服和祭服各订两套,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笑呵呵道:「贵客这边看,咱们铺子里卖的最好的就是用这流云锦所织的官服,物美价廉,冠冕、衣裳、鞋履再加上佩绶,一套下来只要三百两,贵客要是各式两套,六套价格给您一个最低价,一千七百八十八两。」 一千七百多两! 直接把她卖了得了。 丘凉嘴角抽了抽,心脏也跟着抽抽:「那要是各式一套呢,最低多少银子?」 掌柜的继续笑着:「贵客有所不知,这一分价钱一分货,咱们这儿的成衣都是请京城有名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不知贵客要定做几品官服?」 说话间,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人,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 「从五品。」 「那就九百两,外加每套成衣送一个银鱼袋。」掌柜的笑着道。 第161页 丘凉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是一点也没给便宜,就送三个钱袋。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还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布料,这银鱼袋不用送,您就直接说个最低价吧。」 掌柜的笑意不减:「不瞒贵客,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您不知道,三品以上官员还看不上这流云锦呢,那些世家子弟就是订做一件常服,也要花上千两白银,不然您给个价?」 丘凉不由看向宋见霜和小橙子。 宋见霜面无表情:「我不曾来订制过官服。」 小橙子笑:「奴婢也只是听说定制官服都在这锦衣坊,之前并没有来过。」 丘凉无法,想起在现代的砍价攻略,心一狠,报出了一个价:「一百五十两一套。」 砍价砍一半,绝对不吃亏。掌柜的顿时笑不出来了,要不是知道这三人出身官家,他一准就破口大骂了。 饶是这样,他还是淡了笑意:「贵客说笑了,咱们锦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专为达官贵人定制官服,用料和工艺都是没得挑的,最低两百九十两一套。」 丘凉暗松了一口气,这掌柜的没生气,那就是还能砍。 「一百六十两一套。」 掌柜的咬了咬牙,脸色没控制住,黑了下来:「贵客还是别处看看去吧,咱们锦衣坊可不是西市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衣裳铺子,随便十几两也能给你做朝服,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这为官者啊,穿衣打扮也要脸面不是。」 丘凉呆了一下,转身就走,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出了锦衣坊的门,小橙子忍不住问道:「丘姑娘,咱们不定制官服啦?」 丘凉白了她一眼:「没听掌柜的说让我们去别处看看吗,做人啊,得听劝。」 人家掌柜的可是说了,去西市的衣裳铺子,一套只要十几两,简直太没有底线了,西市在哪里,衣裳铺子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她要马上去定制十几两一套的官服,什么脸面,又不值钱,她不需要。 小橙子一脸茫然:「去哪里看看?」 宋见霜眸光淡淡扫了丘凉一眼,吩咐小丫鬟:「去西市。」 小橙子顿时懂了,京城自古以来就有东城贵,西城贱的说法,这坊市也一样,西市顾名思义就在西城边上。 马车离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往西,街道开始变得狭窄起来,靠近西市的地方几乎是拥挤地驶不动。 三人便下了马车,步行进入西市。 不同于东城那边井然有序的店铺,西市的街上到处是贩夫走卒,乞丐也不少,一看行人穿着就知道比东城那边便宜。 东城那边大多是锦衣华服,而西市这边几乎都是粗布麻衣,哪怕是冬日,也有不少人穿着单薄,行色匆匆。 她们随意找了间衣裳铺子,以一套二十两的价格订做了六套衣服。 丘凉心里那叫一个欢喜,在锦衣坊一套就要三百两,再看这边,六套才花了一百二十两,管它用料讲究不讲究呢,主打一个便宜。 付了定金,约好后日傍晚来取衣服,不耽误两日后上朝,丘凉大手一挥:「走,去楼上楼吃烫锅子,这顿饭我请。」 省下这么一大笔银子,心情简直太好了。 宋见霜含笑点头,三人便原路返回。 就在她们看到马车,要走出西市的时候,路边突然冲过来一道人影,扑倒在丘凉面前,抱住了她的脚。 丘凉吓了一跳,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心里一嘆,没有责怪。 「大婶快松手,这些钱你拿去填饱肚子吧。」 她拿出一两碎银子,弯腰递了递。 哪知这乞丐并不伸手去接,只死死抱着丘凉的脚,看清丘凉的脸后突然哭号起来:「三妹,你是三妹,三妹,我是大嫂啊……」 丘凉心里一惊,大嫂?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乞丐脏乎乎的脸,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原主记忆里的大嫂柳氏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宋见霜见状,扫了眼四周似有看热闹的人聚集,递给小丫鬟一个眼神。 小橙子忙上前去,去扶柳氏:「大婶您先松手,也别哭了,跟我们回府好好说清楚就是。」 柳氏瑟缩了一下,见小丫鬟面善,又见丘凉似是认出了自己,便抹了一把脸,急忙站起来,期期艾艾地盯着丘凉。 丘凉迟疑了一下:「你是我大哥丘光的妻子柳氏?」 「哎,是我是我,三妹呜呜呜……」柳氏一听丘凉认出了自己,忍不住呜咽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橙子扶着她就想往马车那边走,再不走就被人围着看热闹啦。 柳氏却不肯挪动脚步,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丘凉看。 丘凉顿了顿,唤了声:「大嫂,先随我回去吧。」 柳氏的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不停,听到这声大嫂,才迈动脚步跟着小橙子往前走。 身后,丘凉心里一阵复杂:「我还说丘家人都来京了,怎么不见柳氏和小豆子,没想到她竟然沦落至此。」 原主的大哥丘光和大嫂柳氏育有一儿一女,丘凉离开宋家村时,柳氏和女儿小豆子还在娘家,所以她穿越以来并没有见过。 就是不知道丘家人被二皇子派人接进京的时候,怎么漏下了柳氏母女俩。 还有小豆子呢? 原主的记忆里,侄女小豆子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今年也七八岁了,很是乖巧懂事,从来不欺负原主这个傻子姑姑。 第162页 不像她弟弟小石头,那叫一个性子恶劣,简直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宋见霜微微蹙眉:「回去先好生安顿一番,若是个好相处的,你如今身边也没有亲人,多个人料理府里也方便些,若是个不安分的,就请文安公主把她送去丘家人那边,一起看管着,等事情了却再送他们一家人回宋家村。」 丘凉点头心里有些遗憾看来今天不能去宋府蹭住了。 宋见霜很是周到路上让小橙子买了些适合柳氏穿的衣物又命车夫直接去后宋街跟着丘凉一起走进焕然一新的丘宅。 下马车时丘凉看了眼新换的匾额丘宅这就是她在京城的家了。 小柚子带人把宅子里收拾得很好,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划分好了各个房间的用处院子里也简单栽种了一些花草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主子这间是书房您和宋大小姐先坐奴婢马上去端茶水来。」小柚子说着打量了一眼畏畏缩缩的柳氏 这个乞丐是谁? 小橙子直接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道:「那位大婶可能是你家主子的大嫂一会儿问清楚了以后说不得也是你们的主子咱们先去张罗点清淡的饭菜再赶紧烧些热水……」 小丫鬟们的对话声渐行渐远丘凉看着瑟瑟发抖的柳氏拿出小橙子刚才在路上买的棉袍:「大嫂先穿件衣服吧快坐。」 柳氏手哆嗦着推了推:「这衣服太干净了……」 丘凉直接给她披上:「脏了就换洗上别冻坏了。」 柳氏这才伸手穿好眼底满是泪花有些无措地抱紧了胳膊。 三人相对无话丘凉有心想问也知道急不得一直到小丫鬟把饭菜端上来由着柳氏边哭边吃又带她去洗漱一番里里外外换了干净的新衣服才算妥当。 「大嫂你怎么没跟爹娘他们在一起?」 一听丘凉问话柳氏下意识地缩肩泪水无声肆流断断续续问道:「爹娘…孩子他爹都在京城吗?」 见丘凉点头柳氏低头抽泣几声面色悲戚道:「我…我是偷跑出去的回来就听说爹娘进京来找三妹了一路乞讨才来的京城三妹…你是好了么?」 被柳氏这么一问丘凉只得解释道:「我进京后脑子就好了爹娘和大哥他们现在很好你要是想他们明日就送你过去对了怎么不见小豆子?」 侄女才七八岁一个人在宋家村不行吧难道还在柳氏的娘家? 谁料柳氏一听这话才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停不下来。 丘凉心头勐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91章 丘凉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宋见霜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待到柳氏哭够了,才眼神空洞道:「小豆子…小豆子丢了…我的小豆子啊…你好苦的命啊……」 这次,柳氏竟是直接哭昏了过去。 丘凉和宋见霜顾不得心惊,连忙一左一右搀着她到厢房睡下,又寻了个大夫来,得知柳氏是悲愤过度,她们才稍稍安心。 吩咐小柚子守着柳氏,又让下人去煎药,宋见霜便道:「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公主府一趟,柳氏的事先不急,等她醒来再慢慢问。」 丘家人和柳氏之间,她总觉得有什么隐情,此事恐怕还要麻烦文安公主派人去宋家村打探一番。 丘凉点点头:「那我明早去铺子里等你。」 「好。」宋见霜应了一声,带着小橙子离开。 丘凉张了张嘴,想说今天的卦还没问完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想来宋见霜也没忘,只是眼下情况太乱,又奔波了半天,两厢都累了。 …… 柳氏这一昏睡就是一整晚。 次日醒来,她在床上呆坐许久,才出门四下打量起这阔气的宅子。 看到丘凉,她垂了垂头,走过去:「三妹,我能晚几日再去见爹娘吗,我可以先在这里伺候你吗,我干活很麻利的,我会做饭会洗衣,还会……」 「大嫂,能跟我说说原因吗?」丘凉打断了柳氏念叨不停的话,语气温和地问道。 柳氏闻言,抬头定定望着丘凉,似是在确认着什么。 良久,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她擦了一把脸,喃喃道:「我的小豆子那么乖,那么小,她才七岁啊,我的小豆子……」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却不说原因。 「大嫂,你冷静一点,小豆子是在哪里丢的,丢了多久,报官了吗?」丘凉镇定问道,若是在京城丢的,她马上就去求文安公主帮忙寻找,说不定还有找到的希望,若是在宋家村,山高水远的,那就麻烦了…… 柳氏看着丘凉上心关切的模样,忽地笑了,只是笑得僵硬:「在家丢的,三妹,小豆子是在家丢的,爹娘说你也是丢了,可你还好好的,我的小豆子啊……」 丘凉望着柳氏好似没了生机一般的眼睛,望着她嘴角麻木又诡异的笑容,愣住了。 她不由想起丘瘸子当时卖她的嘴脸,所以小豆子也被卖了…… 丘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复杂又难过。 丘瘸子和白氏向来重男轻女,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就可以推断出来。 他们对宝贝孙子小石头几乎是宠上了天,对孙女小豆子的态度也就比对原主好一点,那就是原主要干重活,小豆子只干些轻活。 可七岁的小女孩本就干不了什么重活,而原主和小豆子在丘家是吃的最差的,说白了,丘家的女人除了白氏,其余人想吃饱饭都难。 第163页 丘凉眼神晦暗了一下,接着问道:「大嫂,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小豆子的。」 她现在就去公主府,去找丘家人问清楚,小豆子被卖去了哪里,赶紧赎回来。 柳氏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丘凉的胳膊,两眼通红道:「三妹,找不到了,我的小豆子却找不到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丘凉心头髮涩,忍不住移开视线,再也问不下去。 「大嫂且安心住下,爹娘那边,你何时想去了再去。」 说罢,她吩咐小柚子好生照顾柳氏,来不及吃早饭就打算去公主府。 路上也要经过去铺子,知会宋见霜一声,丘凉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 却不料,才刚出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小橙子堵在了门口:「丘姑娘,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去铺子里了,小姐说,你这两日也需要好好解一下上朝、上衙需要注意的地方,铺子那边先放一放。」 「宋见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请大夫看过了吗?」 一连迭的问题抛出来,小橙子不仅不烦,还满意地笑了:「我家小姐没有大碍,丘姑娘就放心吧。」 这才像点样,对她家小姐还算关心嘛。 「你家小姐没饮酒吧?」丘凉并没有放心,脑子里顿时想起了情蛊后遗症,担忧不已。 小橙子眨眨眼,意有所指道:「我家小姐就是…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都会不舒服。」 丘凉愣了一下,每个月的那几天,懂了,原来是月事。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快步去往公主府。 文安公主恰巧休沐,听完丘凉的来意,宽慰道:「丘师父放心,昨夜宋师父也来说过此事,本宫已派人快马赶往宋家村打听消息,你的家人就在本宫的京郊别院,马上就可以去询问一番。」 「有劳殿下……」 丘凉谢过文安公主,又跟着公主府的管事坐上马车往城外赶。 公主府的京郊别院,丘家人一看到丘凉就大唿小叫地涌了上来。「凉丫头……」 「三妹……」 到了近前,他们看着两旁虎视眈眈的侍卫,看着有些陌生的丘凉,嗫嚅地喊了两声又不敢靠近了。 丘凉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来是问你们一件事,小豆子被你们卖去了哪儿,若你们说实话,便可早日回宋家村,若矇骗于我,这辈子就老死在这里,别想走出院门半步。」 丘瘸子闻言,打量了丘凉几眼,眼神沉了沉没有说话。 两个儿子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沉默。 只有白氏搂着孙子小石头欲言又止,她看了眼丘瘸子,见丘瘸子没有任何表示,不由放开了胆子。 她推开宝贝孙子,一声尖叫就沖向丘凉;「你个狠心的丫头,老娘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白眼狼……」 可惜她还没碰到丘凉就被侍卫横刀拦住:「退后。」 侍卫一声暴喝,吓得白氏打了个嗝,见丘凉一脸冷冷的样子,她索性直接坐在地上,边哭边喊:「苍天啊,老娘不活了,你们逼死老娘算了……」 其实这别院的伙食不差,丘家人除了不能出门,过得很是安逸,吃住上不知道比在丘家村时好了多少。 但若是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也不能出门半步,日子过得再安逸也不想过了。 白氏哭喊不止,丘家三个男人无动于衷,一时场面僵持。 这时,公主府的管事朝丘凉拱了拱手,道:「丘大人,是否用刑审问?」 丘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丘瘸子见状,这才开了口,语气沉沉道:「凉丫头,你要对我们用刑?」 丘凉并不理他,管事的见状,便挥挥手,示意侍卫把人带走。 丘瘸子不由慌了,忙道:「住手,我说,但我要单独跟你说。」 他盯着丘凉,眼神幽深。 丘凉顿了一下,答应了。 管事的便拦住丘家其余人,跟着丘凉走向屋里。 进屋后,丘瘸子指了指管事的:「他也出去。」 管事的不等丘凉吩咐便识趣道:「老奴就在门外等候。」 说罢,他便走到了门外,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丘凉不由看向丘瘸子:「说吧。」 丘瘸子深深望着丘凉:「他叫你大人,你做官了?」 丘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言道:「不要说废话,小豆子到底被你们卖去了哪儿。」 她不是来闲聊叙旧的小豆子那边也耽搁不起。 丘瘸子冷笑一声:「这是不傻了做了官就不认爹娘了?丘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他语气沉稳心里却忐忑不定眼睛紧紧盯着丘凉似是想看出什么。 丘凉蹙眉:「你若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 她也是想着丘瘸子可能会说出她的身世所以才答应避开众人私下交谈但丘瘸子顾左右而言他不老实回答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丘瘸子拧了拧眉:「你…都知道了?」 丘凉没有否认只问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后问你一次小豆子被卖去了哪儿?」 丘瘸子见丘凉不念旧情却又惦记着一个被卖了的孩子心里也吃不准这个痴傻了十八年的便宜女儿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情。 于是便试探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你可知道自己是罪人之女?」 「丘瘸子少威胁我这里都是我的人你既然不肯交代那就上刑吧。」 第164页 丘凉怒了说话不再留情面。 丘瘸子咽了一下口水也知道自己连门都出不去想说也没处说 根本威胁不到丘凉。 他咬了咬牙逼出两眼泪水苦笑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小豆子可是我的亲孙女但凡有别的法子我跟你娘也捨不得……」 当时丘凉跟着宋见霜离开了宋家村没两日大儿媳柳氏就带着孙女回来了可小儿子却死性不改又欠下了赌债赌坊的人收不到银子就要拉走白氏。 丘瘸子在老妻和孙女之间当然选择白氏只得把孙女拿去抵了债。 丘凉根本不吃他打的苦情牌得到准确的答案转身就走。 为了一个赌徒儿子卖了原主还不算竟然连孙女也卖了依她看最该去抵债的是丘家老一而不是无辜的原主和小豆子。 这一次不管丘家人怎样撒泼哭喊丘凉都没有理会只将那个赌坊的名字说与管事的听。 「丘大人放心老奴一定把话捎到。」 有了文安公主许诺帮忙丘凉这才舒了一口气公主府的马车经过朱雀大街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提前下车转头去了隔壁京都路。 今天还没有跟宋见霜一起问卦呢顺道也关心一下宋见霜的身体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问卦。 谁知她才进宋府就被宋夫人的贴身丫鬟拦在了前院。! 第92章 时值正午,因为是寒冬,阳光也没带来多少暖意。 丘凉听到丫鬟的话,很好奇宋夫人有什么事要单独请她过去。 东跨院里很是安静,处处都透着雅致,看得出来宋夫人是一个品位高雅,且喜静的人。 丘凉被领进书房,发现里面除了宋夫人之外,还有小橙子。 小橙子瞥见丘凉进来,眼睛狂眨几下,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丘凉有些摸不着头脑,行过礼后便坐到了宋夫人对面。 「伯母,不知您寻我来是为何事?」 她坐得端正,动作和神情分外乖巧,宛若认真上课,等待提问的好学生。 宋夫人笑笑:「凉儿不必紧张,我找你来不是什么大事,这丫鬟说,你最了解我家霜儿跟什么人交好,刚好你又到了府上,所以我才让人请你过来闲聊几句。」 说着,她朝小橙子递了个眼神。 丘凉不由也看向小橙子,这个棒槌不好好在宋见霜身边侍候,跑宋夫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哪里知道宋见霜跟什么人交好。 小橙子两眼望房梁,别看她,她心里苦。 天知道她去丘宅回来之后,都没见着小姐呢,就被老夫人叫来了。 还丢过来一连串的问题:霜儿在外面跟哪家的姑娘来往多?霜儿跟哪位姑娘私交甚好?霜儿对哪位姑娘非同寻常? 小橙子的警戒线瞬间就拉起来了,在说实话和敷衍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毕竟小姐都没跟老夫人说过的事,她怎么能先交代呢,她可是个忠心无比的大丫鬟,绝对不能跟人说小姐的私事,哪怕是老夫人问也不行。 小橙子心志坚定,对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模稜两可,最后见老夫人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她被问急了,干脆转移视线:「奴婢也没有时刻跟在小姐身边,不过,小姐平时跟什么人来往,丘姑娘都是跟着的,想必她比奴婢更清楚。」 宋夫人见从小丫鬟嘴里问不出什么,正想缓缓再说,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恰在此时,门房来报,丘凉到访。 她当下就命人直接把丘凉请到了东跨院。 丘凉见小橙子迴避自己的视线,更加云里雾里:「伯母想问什么人,我一定知无不言。」 宋夫人闻言,乐了:「那我就直说了,凉儿你平时跟霜儿在一起,有没有发现她跟哪家姑娘来往过密?」 立在一旁的小橙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老夫人这话问的,答案不都在您自己嘴里了吗,平时跟小姐在一起,来往最密的不就是眼前这位丘姑娘吗。 丘凉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好像没有什么来往过密的人吧。」 宋夫人微笑,不放弃道:「那你觉得霜儿有没有对哪位姑娘比较上心?」 她还就不信了,这俩人整天跟霜儿待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宋见霜对谁比较上心? 丘凉想了又想,不确定道:「文安公主殿下算吗?」 宋夫人呆了呆,算不算这不是在问你吗,怎么还反问她起来了。 不过…… 「你是说霜儿对文安公主不一般?」 丘凉迟疑了一下,点头:「可能有一点吧。」 宋夫人的音调一下子变了:「真的是文安公主!」 怪不得女儿说对方心里没有她,还不会强求,公主是他们家能强求来的吗? 小橙子默默抬头,再次望向房梁,能一般吗,那可是公主。 老夫人这都误会到哪里去了,反正这么离谱的话不是她说的,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棒槌。 宋夫人有心再问,但一想到女儿心仪的人是公主殿下,心里就平静不下来,最后只能生生忍住了。 「这样啊,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去陪霜儿吧。」 待两人走后,宋夫人长嘆一声,女儿还不如心仪个世家女呢,没想到直接跳到了皇家。 这下,她是真的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了。 另一边,丘凉和小橙子正往后院走。 第165页 「丘姑娘这招祸水东引真是高啊,这样一来,老夫人肯定无暇顾及你跟我家小姐的事了。」小橙子想到方才的场景,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 「我跟宋见霜有什么事?」丘凉茫然问道,有些反应不过来。 「奴婢哪知道你们的事。」还跟她装傻呢,她可是全都知道了。 连洞房那一步都走了,还没有事吗? 小丫鬟想到这里,翻了个白眼,甩下丘凉,快步走了。 丘凉:「…」 她这暴脾气,这个棒槌真是欠收拾,得亏不是她的丫鬟,不然一早就发配到茅厕干活去了。 宋见霜因为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床上歇着,听到敲门声和小丫鬟的禀告声,她淡淡应道:「请丘姑娘进来吧。」 丘凉进门,就看到宋见霜坐在床上,墨髮披肩,眉眼柔顺地捧着一本书。 画面格外好看。 宋见霜抬眸望了过来,丘凉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坐下。 「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找你起卦的。」 宋见霜一听丘凉这话,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词: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弯了弯唇,顺话接道:「刚好,我也正有此意,公主那边的人再快也要两三日才能带回消息,事不宜迟,我们不如先为小豆子起一卦,看看她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为小豆子起卦! 丘凉不由拍了一下脑门,她怎么没想到。 她满眼惊喜地看向宋见霜,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就是来问这件事的。」 宋见霜淡笑不语,作势要下床来。 「你就在床上歇着吧,身子不舒服就少下来。」丘凉见状,连忙起身,小跑几步到床边坐下,「疼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这几天不要碰凉的,多喝些热汤。」 宋见霜动作一顿,静静坐了回去,耳根莫名热了一下,心里暗嗔小橙子嘴巴不紧,这才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她来月事的事告诉这个傻子了。 她抿了抿唇,淡然道:「无碍,只是提不起力气。」 丘凉神情微顿,想再关心几句,又莫名觉得张不开口,干脆不吭声了。 宋见霜默了默,从枕边拿过来一张锦帕摊在腿边,而后看向丘凉:「梳妆檯上的钱袋里有铜钱,你去拿来,我们先为小豆子起一卦吧。」 丘凉把铜钱拿来,自觉递给宋见霜。 让她在宋见霜腿边摇卦,怪不好意思的,虽然还隔着一层被子…… 宋见霜言简意赅道:「此卦问小豆子身在何处,是否安好。」随后便从容摇卦。 摇完六次铜钱后,她默默将掌心朝上,摊在腿上。 丘凉不知道为何,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心头微微发烫,唿吸也重了些,可能是这房间里太过暖和了,也可能是因为床边似有如无的馨香…… 她胡思乱想地握住宋见霜的手,很快便怔怔松开。 「怎么了?」宋见霜观她神色不对,出口问道。 丘凉张了张嘴,语调艰涩道:「小豆子…小豆子死了。」 画面只有一幅,也很简单,她看到大嫂柳氏趴倒在一个矮矮的土堆前,土堆上立着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爱女小豆子之墓。 那是小豆子的坟……丘凉恍然明白,为何柳氏一提起小豆子就反覆说什么找不到了,原来不是找不到了,而是找不回来了。 宋见霜亦有些动容,她搬去宋家村的第二日,出门时有幸见过小豆子一面,那个乖乖巧巧、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应是跟在柳氏回娘家去,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神好奇又天真。 没想到那孩子这么早就…… 她闭了一下眼睛,沉默良久,神情严肃道:「看一下兇手是何人。 铜钱再次摇起,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次,丘凉看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怒骂一声:「这个畜生,当千刀万剐。 她看到小豆子蜷缩在床上……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老男人虐杀致死。 这一刻,她有一种想亲手宰了那个老男人的冲动。 听她讲完,宋见霜沉吟片刻,让丘凉去唤小橙子进来。 小橙子得了吩咐,便去了公主府,公主府也在京都路上,离宋府很近。 于是,公主府又派出了第三批人马,拿着文安公主手谕,快马加鞭赶往宋家村。 做完这些,宋见霜轻轻握住丘凉的手:「别难过了,文安公主必会命人查明一切,责令当地官府将恶人绳之以法。 而她们承了公主府这份情,必然也会竭力帮助文安公主,助其顺利继位。 丘凉点头,道理她都懂,她也知道只要文安公主插手,害死小豆子的人一定会伏法,可是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她心里堵,又堵又恨。 她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在古代,穷人的命根本不值钱,穷苦人家的女儿更是命如草芥。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见霜:「宋见霜,哪怕是契约到期,我也不会离开京城,我会尽自己所能,去走和你一样的路。 为这古代所有女子搏一搏出路。 宋见霜握紧她的手,缓了缓,一字一句道:「我心亦然。 从这一刻起,她们不再是简单的契约合作关系,她们是有着共同目标,且为之竭尽全力、志同道合的伙伴。 第166页 两人相视片刻,眼底有晦暗不明的情绪浮动,那是种能令彼此精神一振的感觉,这是她们共同的路,付出一生,无怨无悔。 「小姐,奴婢已经把话带到了。小橙子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看到两人双手相握,深情对望的场景,她当机立断,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93章 阿弥陀佛,幸好她反应快,不然小姐脸皮那么薄,少不得要尴尬。 小橙子拍了拍胸口,这下也顾不得冷了,稳稳地站在门口,担当起守门大任。 殊不知,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沉浸在心志共鸣里的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尴尬起来。 宋见霜不露声色地抽回手,视线瞥向床幔。 丘凉慢半拍回过神来,顿觉手足无措,目光也闪躲着看向地面。 房间里一片安静,一时间谁都没有做声。 「我今天去见丘家人了,也决定收留柳氏。」丘凉冷不丁地开口。 宋见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缓过神来,还主动开口。 丘凉与她对视,面色僵硬,宛若雕塑。 虽然方才地气氛有些尴尬,但她好歹是个现代人,扭扭捏捏什么地太不霸气了,倒不如洒脱点。 宋见霜点点头,看着丘凉:「这样也好,把柳氏送到丘家人那边确实不妥。」 「那你身子好些了吗?疼不疼,如果疼得厉害,千万不要忍着,该请大夫的还是要请。」丘凉犹豫片刻,忍不住关心了几句。 宋见霜没想到丘凉的话题转这么快,不由得耳根一红,轻声道:「无碍。」 「那我们继续起卦吧。」丘凉道。 宋见霜点头:「你想问什么?」 说起正事,那似有如无的尴尬终于散去。 丘凉迟疑了一下,语气发虚:「是我的私事,不好说。」 她又想起一直想问,却每每都被耽搁的那个问题,那就是宋见霜的侄女最后为何会唤宋见霜为母亲,整的她误会了那么多天…… 见她如此,宋见霜没有追问,微微一笑道:「那便问吧。」 话落,两人下意识地都去拿铜钱,手指碰在了一起,动作齐齐一顿,她们又各自收回手。 「你来摇卦吧。」宋见霜打破了沉默,轻轻往后靠了靠身子,缓缓闭上眼睛。 丘凉莫名不敢与她对视,胡乱应了一声,直接开始摇卦。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说紧张不是紧张,说尴尬不是尴尬,好似有些微妙。 摇完铜钱,她默默看向闭目养神的宋见霜,心道这个女人突然往后坐那么多干吗,手也不伸过来,难道要她坐过去? 虽然她也可以再往床头那边坐近一点,但这腿不知道咋回事,仿若被灌了铅一样,有点不听使唤。 「宋见霜,卦摇好了。」 宋见霜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嗯。」 丘凉:「…」嗯了之后呢,倒是配合一下啊。 眼瞅着宋见霜没有动弹的意思,她默默挪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这一次,宋见霜伸出了手,只是神情有丝不对。 丘凉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了卦中所应画面。 她再次看到了坟墓,墓碑上的名字是宋望雷,宋望雷死了! 手松开,丘凉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连看到两座坟,她有点麻了。 见丘凉神情怔忪,宋见霜唇角抿了抿,还是什么都没问,别人既然不想说,何必自讨没趣。 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握了握指尖,默默躺好。 丘凉留意到她的动作,这才察觉出不对。 宋见霜闭着眼睛,背对着外面,身体蜷缩,半边侧脸苍白如雪,不见血色。 丘凉忍不住又想关心一下,话到了嘴边却改了改:「还有一卦没问呢?」 「我累了。」宋见霜淡淡吐出三个字。 丘凉沉默了一瞬,伸手,隔着被子按了按宋见霜的腰。 宋见霜身子一僵,并没有说什么。 丘凉身子倾了倾,手往前一探,按在了宋见霜的腹部:「是不是不舒服,疼吗?这种时候不要讳疾忌医,别犯傻忍着。」 宋见霜沉默了一瞬,依旧还是那两个字:「无碍。」 丘凉轻嘆一声,收回手,起身,好似打算离开。 宋见霜眼帘颤了颤,身子又蜷缩了一些,没有作声。 片刻后,被子被人从后面掀开,一个温暖的怀抱贴了上来…… 丘凉把她搂在怀里,手也不再是在棉被外,直接摸到了她的小腹,轻柔又不失力度地缓缓揉动。 宋见霜双手攥紧,头往前缩了缩,声音低缓:「不必如此。」 丘凉把人搂紧,声音里带了一丝力道:「别动,不然我去让小橙子找大夫了。」 这个女人真是嘴硬,脚都凉成什么样了,还说什么不必如此呢。 不过就是月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古代人真是瞎避讳。 两人的身子几乎是严丝合缝…… 宋见霜僵了僵,不再躲闪,感受到身后热融融的温度,似夏日暖阳,一点点照进她的身体里,驱散寒凉。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角,手脚缓缓放松下来。小腹上那带着热度的手逐渐动作轻缓,直至没了动静,就那么放着,仍传来令人熨帖的暖意。 后颈落下有节奏的唿吸声,催人入眠。 第167页 宋见霜握住丘凉的手,抽开被丘凉夹在小腿间的脚,轻轻转过身来,看到了丘凉入睡的脸 她唇角弯了弯,无声笑开,这个傻子,自己倒是先睡了…… 宋见霜盯着看了一会儿,脸色绯红地往丘凉怀里靠了过去,头埋在丘凉胸前,很快也睡了过去。 「阿嚏。」 门外,小橙子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瞅着都快天黑了,丘姑娘不会是要留宿了吧。 她看了眼院门,兀自感嘆一声,老夫人啊老夫人,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小姐跟谁来往过密这不明摆着吗? 人家都登堂入室,留宿小姐屋里了,老夫人还搁那里怀疑什么公主呢…… 小丫鬟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回头看了眼房门,去小厨房吩咐准备饭菜了。 一会儿该用晚饭了,要让厨娘多熬几碗鸡汤,她守了半天门,也要驱驱寒。 后宋街,丘宅。 柳氏惶恐不安地走来走去,有心想帮忙干活,都被小柚子拦住了。 「大夫人,您是我家主子的嫂子,就也是这个家的半个主子,哪能干这些粗活呢,快去屋里暖和着。」 柳氏无法,想了想去厨房找到厨娘。 「三妹小时候最喜欢喝我熬的骨头汤了,今天我来做饭吧。」 厨娘犹豫了一下,让出了灶台。 柳氏惴惴不安的心情才轻松下来,可惜的是,丘凉并没有回来用午饭,连晚饭都不见人影。 她忍不住问小丫鬟:「我三妹平时都不回家吃饭吗?」 小柚子笑道:「大夫人不用担心,主子八成在宋府呢,就是晚上不回来住也不稀奇,主子啊,喜欢待在宋府。」 主要是喜欢待在宋见霜宋大小姐身边,当然这种话就没有说给柳氏听的必要了。 柳氏不自然地笑笑:「这样啊,那这饭我还是接着做吧,万一三妹哪天回来吃饭,也能尝尝家乡的味儿。」 小柚子笑着点头,没有再拦着,她算是看出来了,主子这位大嫂是个劳碌命,不干点活就不踏实,时间久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毕竟谁不喜欢养尊处优被伺候着呢。 同一时间,丘凉正在宋府大快朵颐。 小橙子看得嘴角直抽,这是几天没吃饭了,不会是为了来宋府蹭顿饭,饿了一天了吧。 「丘姑娘,你慢点吃,我家小姐就在书房,又不会跑。 「谁说我是着急去见你家小姐,我是太饿了。丘凉继续埋头苦干,她从早上到现在,忙来忙去的,愣是忘了吃饭,真饿一天了。 下午那会儿本来觉得饿了,但一看到宋见霜那强撑的样儿,一时心软就上了床,谁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醒来,床上只有她自己,推开门就听小丫鬟说宋见霜去书房了。 丘凉当即让小橙子赶紧去端饭菜来,她快饿昏了好吗。 小橙子翻了个白眼,还真是饿了一天,她是服了。 「丘姑娘不用这么勤俭持家,你以后就有俸禄了,这从四品官的俸银啊、禄米啊,杂七杂八地折合下来,一个月也有五六十两银子呢,足够你养家餬口。 丘凉放下碗,一个月只有五六十两! 首先要给请管家和厨娘的钱,还有小柚子和两个下人的月钱,再加上吃喝穿用,宋见霜当时算的是多少来着,平均到每个月要花费一百两左右,哪里就能养家餬口了。 分明是还要倒贴几十两。 这俸禄也太低了,家里要是没有别的进项,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再者,她的目的是养家餬口嘛,她是要做富甲一方的人。 丘凉心塞,心塞之下来到书房,看到宋见霜的时候,一点旖旎心思都顾不上了,满心就只有两个字:缺钱。 「你这是…怎么了?宋见霜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丘凉。 才一个晚饭的功夫,这人怎么就愁眉苦脸地。 丘凉神情严肃,眼神恳切道:「宋大小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往后我每天下衙都去铺子里算几卦,银子照常对半分怎么样? 要知道神机妙算铺子现在是一卦六百银,哪怕是每日只算三卦,也有一千八百两呢,当官不如给人算卦,失策了。 宋见霜笑笑:「当然可以,想来你去钦天监当值之后,消息传扬出去,定会客似云来。 钦天监可不是好进的,丘凉还是惠安帝亲封的从四品监副,没有真本事能被如此重用吗? 哪怕惠安帝与太后相争不下,有心人也会知晓其中深意。 等丘凉一上朝,铺子里没有客人来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丘凉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天能分九百两呢,十天就是九千两,一年…… 嘶! 丘凉内心狂喜,还愁什么倒贴几十两啊,都是小钱,她迟早能富甲一方。 「吃过饭了?今晚还回去吗?宋见霜淡淡问道。! 第94章 丘凉这下顾不得狂喜了,只觉得心慌:「我觉得今晚还是住在宋府比较好,关于上朝以及去钦天监需要注意的事,我还没有请教你。」 她是因为正事才想留下,嗯,没错,就是这样。 宋见霜淡淡一笑,把桌上的一张纸拿了起来,递过去:「需要注意的事,我都列了出来,你可随时带在身上,想不起来就看一下。」 第168页 丘凉面色讪讪:「谢谢啊。」 真贴心,左右就是不给她藉口留下是吧。 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不心软了,疼死这个女人算了。 亏她还担心被赶下床,心理建设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钻进被窝。 丘凉一边看着纸上的内容一边在心底疯狂吐槽,她真是好人没好报啊,一腔热心碰上了冷血的美女蛇啊…… 被她冠上冷血美女蛇之名的宋见霜正在门外吩咐小橙子:「把我隔壁的厢房恢復原样。」 小橙子瞬间就懂了:「可是丘姑娘要留宿?」 虽然丘凉已经被封了官,但小丫鬟喊顺嘴了,见自家小姐没有纠正,丘凉也没说什么,她索性不改口了。 叫丘大人多见外,丘姑娘多顺耳,显得跟她家小姐亲切一些。 「嗯,以后就不用再变动了,她想住就……」宋见霜话音一顿,「免得你们来回收拾。」 「好嘞,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宋见霜前面的话虽然说了一半,但小橙子又懂了,以后啊,丘姑娘想来就来,想住就住,还跟以前一样伺候着。 小丫鬟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那丘姑娘还搬出去做什么,多浪费银子啊,领点俸禄全用在养家上面了。 不过,丘姑娘在外面有个家也好,不然就像那柳氏,总不能也跟小柚子一样,跟着住进宋府来。 小橙子暗自嘀咕一阵,去吩咐人给丘凉铺床了,回过神来,她又忍不住疑惑了一下,何必这么麻烦,丘凉完全可以跟小姐住一起啊。 啊,忘了,老夫人正上心打听着呢,这样可以掩人耳目…暗渡陈仓。 咦?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难不成小姐要一直悄悄地跟丘姑娘往来,那…那也太刺激了吧! 小橙子的眼神顿时耐人寻味起来,没想到小姐竟然喜欢这种调调…… 书房里,丘凉把手里的纸看了又看,都能背下来了也没说走。 「天色已晚。」宋见霜看着都快把纸盯出一个洞的人,悠悠开口。丘凉正襟危坐,眼睛不离手上的纸:「是啊,都那么晚了,我还没记下来呢。」 这么晚了,外面又那么冷,就别让她摸黑回去了。 可惜,宋见霜没听到她的心声,声音冷淡道:「那就带回去记吧,还有明日一天的时间,不急这一时。」 丘凉无知无觉地点了点头,行吧,这是你家,你说了算。 她无奈地站起身,把纸折好收起来,出门看了眼黑沉沉的夜幕,转头看向跟着走出来的宋见霜:「宋大小姐,天这么黑,能让车夫送送我吗?」 这个狠心的女人,她以后再心软就不姓丘。 宋见霜状似愣了一下,目光古怪地看着丘凉:「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嗯,啊?我…我能不回去吗?」丘凉很快反应过来,趁机问道。 「当然。」宋见霜弯唇一笑,转身朝房间走去。 丘凉快步跟上,心里乐开了花,她有罪,她收回刚才的话,下次还能心软。 谁让她善良呢。 走到门外,宋见霜驻足,手指轻抬,指了指隔壁:「小橙子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话音一顿,她又补了句:「这是你的房间,以后想回便回,不用问我。」 「好,那我去睡啦,明天见。」丘凉朗声应道,精神抖擞地去了隔壁。 目送丘凉进门,宋见霜才收回视线,开门,关门,心情很是愉悦。 睡前,她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嘴边的笑意默默挂着,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次日一早,看着一左一右从两个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小橙子眼睛直了直,说好的掩人耳目呢,说好的暗渡陈仓呢,这俩人怎么还分房睡了? 小丫鬟大为不解,但她不敢问。 大不了晚上蹲守看看,她有理由怀疑小姐和丘姑娘连她这个贴身大丫鬟都给瞒了,那才是真正的暗渡陈仓啊。 结果,她这一等,就等到丘凉神清气爽地出府,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小丫鬟瞄了瞄自家小姐,忍不住问:「小姐,丘姑娘今晚上不来了吗?」 宋见霜扫了眼一脸八卦的小丫鬟,淡淡回了句:「她明早要上朝点卯。」 小丫鬟心满意足了,原来是要早起,所以暂时不能来了。 一说到这个早起,丘凉就头疼,以后再也不能睡懒觉了,五点就要赶到宫门口,七点之前就上朝开大会,她真是起得比鸡还早。 临睡前,她试了试小柚子才去西市取回来的朝服,确认合身,才满怀忐忑地睡下。 明早就要见识古代的金銮大殿了啊! 想想还有点激动! 清晨,小柚子尽职尽责地敲门,准备饭菜,伺候丘凉出门。 丘凉顶着雾蒙蒙的天,一路走到御街,来到宫门口,才长出几口气。 总算是到了,为了省个雇马车的钱,她容易吗,腿都快走废了。 等到验明身份,跟着百官走进去,丘凉抬头一望,顿觉两眼发黑。 这金銮殿前,一眼差点望不到头的阶梯是什么鬼,上个朝怎么还增加难度呢? 这么长的楼梯,是人爬的吗? 待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面不改色地开始爬楼梯,丘凉深吸一口气,闷头跟上。 等到她终于进入金銮殿,两腿那叫一个抖。 第169页 丘凉现在就很后悔,这雇马车的钱就不该省,走那点路算什么,这长梯才是最要命的。 一旁,有老臣注意到她累得不行的架势,暗自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腿脚一点都不中用。 一看她是个女官,众人一想就明白了,这位就是才被赐官的钦天监从四品监副,文安公主的人。 默默在心底给丘凉打上文安公主的标籤,众人迅速收拢心神,在惠安帝坐上龙椅的那一瞬间,齐齐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直到天色大亮,才算熬到了退朝,丘凉精神恍惚地走出大殿,若问她上朝的体会是什么,就一个字:累。 什么期待,什么激动,都见鬼去吧。 这官果然不是好当的,站了那么久,她的腿倒是一点都不抖了,直接麻了。 宫门外,小柚子按照吩咐,早早就等在那里,一看到丘凉就迎了上去:「主子。」 丘凉摆摆手,连回话的力气都使不上了,直接带着她去钦天监。 临进门,才吩咐小柚子:「你平时就在这附近守着,累了就去找个地儿歇着,我有事再出来找你。」 以防万一,不能让小丫鬟走远,不然她真有什么事要找宋见霜求救,都没个及时报信的。 她这双腿,高低是不能再跑了。 钦天监上下都知道新上司今日来任职,虽然丘凉是监副,但人家代理的是监正之职,背后又疑似有文安公主做靠山,他们可不敢大意。 于是,丘凉一进门,就见到了钦天监所有官员,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 「下官拜见丘大人…… 丘凉被吓了一跳,顿了顿,温声道:「诸位不必多礼,照常办公便好。 瞧着像是个好说话的,众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哪知,丘凉刚一入座,春夏秋冬四位官正就一起进来了。 冬官正为首,递上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今年冬季接下来的节气推算,还请大人定夺。 「这是明年开春的…… 「这是明年夏日预先推演的…… 「这是明年秋日…… 丘凉面上不动声色:「先放下,你们去忙吧,本官看完再一一答覆。 四位官正对视一眼,识趣离开。 丘凉翻开其中一本,看到密密麻麻的各种星象演算,头皮一阵发麻,她哪儿看得懂啊。 宋见霜还说不用亲力亲为,她是不用亲自演算,但她要拍板啊! 看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眼下临时抱佛脚显然是来不及了,丘凉也不敢盲目拍板。 要说为什么,那还用问吗,前车之鑑就在那里摆着呢。 她可是不止听说了一次,宋监正之所以入狱,就是因为没一一验证,直接信任了下属推演的结论,拍错了板,直接去牢里待着了。 出了事,可没人管过程是什么样的,上面只抓你这个递结果的。 丘凉扫视一周,默默把那本冬季的册子塞进怀里。 一出钦天监的门,她便朝小柚子招招手,直接把册子往小丫鬟手里一塞:「快去宋府找宋见霜,问她这里面的内容有没有问题,掖着点,不要让外人瞧见。 随后,她强作镇定,目不斜视地原路返回。 丘凉看了眼桌上另外三本册子,心道失算了,应该带个包袱来的,不然这一本一本的送太扎眼了。 盯着册子片刻,她伸手把三本都塞进怀里,看着明显隆起的腹部,低嘆一声,又都拿了出来。 很快,有人传话:「丘大人,您府上的丫鬟求见。 丘凉学着宋见霜的神情,淡淡应了一声,跟着出了门。 看到宋府的马车,再看到马车边的小柚子和小橙子,丘凉一上马车看到宋见霜时,跟看到救世主一样,差点感动哭了。 「这上面的内容没有问题,第一天上衙难免会忙碌些,我怕你应付不暇,所以就过来了。宋见霜把册子递过去,声音轻柔,此时落在丘凉耳中,宛若天籁。! 第95章 丘凉两眼汪汪,连连点头道:「你来得简直太及时了,等我一下,还有。」 话落,她把册子往怀里一揣就下了马车。 于是乎,钦天监的大小官员就看到,他们这位新上任的丘大人一趟趟的往外跑,有好奇者往外面瞅了瞅,见丘凉频繁上下同一辆马车,悄悄使人打听了一番,得到答案后,又有了新的猜测。 看来,这位丘大人不仅有文安公主做靠山,还跟入狱的宋监□□上关系匪浅啊。 丘凉心里苦,她也不想这么扎眼的,可是她不能带人进钦天监,只能自己一趟趟跑了。 反正在上衙时间出门又不违反规定,不管了。 终于熬到下衙,丘凉才跟被刑满释放一样,欢快无比地上了马车,跟着宋见霜去了朱雀大街,接下来该挣钱了。 此时的钦天监里,众人看着被批覆下来的册子,面面相觑。 「看来,咱们这位监副大人是个勤政的。」冬官正语气幽幽,神色难掩诧异。 「是啊是啊……」众人忙点头称是。 春官正眯了眯眼睛:「是个干实事的就行,列位,监副大人这么能干,咱们也不能拖后腿啊。」 适时敲打一番,众人齐齐警醒,是这个理儿。 他们怕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股脑儿给丘凉呈上去那么多要批覆的事,心想按照以往效率,少说也要个七八天才能忙完,这位新官刚上任的热情也差不多磨没了。 第170页 没想到才一天,人家就干完了,还查无遗漏,对的都批了,错的也都点了出来。 这位新监副还是人吗? 那马车里莫不是塞了十几个擅长占卜一道的高手? 这绝对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马车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宋见霜一人。 她从小便由爹爹这个钦天监的四品监正亲自教导,本身又聪慧非常,处理钦天监的政务几乎是手到擒来,很多东西都不用想,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错。 马车里。 「才第一天,他们就给你找了这么多事,真是有心了。」宋见霜意有所指道。 丘凉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的?」 这群狗贼!差点都快把她忙昏了好吗。 宋见霜点头:「应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接下来估计就老实了。」 毕竟钦天监就那么多事,没事找事就太不识抬举了,她相信那群老油条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太过分了,我还以为本来就这么忙呢。」丘凉气得咬牙,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天天这么忙就行。 不然,她还不得天天求着宋见霜坐马车里守在钦天监外啊。 就是她想,宋见霜也得同意啊,再者,她也不想,这个女人还来着月事呢。 丘凉唿吸一滞,默默反驳自己的心声,她绝不是心疼了,是善良…… 宋见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原来的监副是我爹爹的心腹,办事很是仔细,但偏偏在祭天大典那个重要的日子上出了纰漏……」 她将自己了解的内情详细讲来,钦天监看似离朝政很远,属于边缘部门,但在某些时候又至关重要。 今年夏日无雨,朝臣便提议举行祭天大典,而这个日子先经四位灵台郎测算,再由四位官正推演,最后才交给监副审阅,监正拍板。 爹爹说,日子呈上来的时候,他也看了所有过程,确认没有问题,才盖了大印,没想到那个千挑万选的日子,却晴天霹雷,还噼在了祭台上,差点让惠安帝成为百钺史上第一个被雷噼死的皇帝。 事发后,爹爹就被下了狱,四位灵台郎和四位官正则口供一致,言之凿凿道呈上去的几个吉日里没有那一天,且有各项记录辅证。 问题最后就出在监副身上,现如今,监副已经被处死,爹爹也因失察之罪,入狱已半年之久,到现在都没有发落。 宋见霜讲完,看着丘凉:「我怀疑此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你在钦天监需谨言慎行,小心为上。」 「我明白了。」丘凉嘆口气,看来这个官真的不好当啊,不仅不能出错,还要防人算计,甚至还要留意跟祭天大典那件事有关的一切。 宋见霜抿了抿唇,言语安抚道:「此事你且记在心上,也不必过多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说话间,马车停了。 丘凉下来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放心,我不会杞人忧天的,且行且看吧。」 听丘凉这么说,宋见霜心神一松,也放下心来。 她希望丘凉小心行事,但也不想因此带给丘凉太多压力。 不得不说,这个傻子有时候挺通透的,不钻牛角尖,且听劝。 宋见霜微微走神,不知为何想起及笄那一日的晚上,娘亲曾拉着她的手感慨:「一眨眼,霜儿你就长大了,再过不了两年就该说亲事了,希望你能找个听劝的,千万别找你爹这种爱钻牛角尖的,跟他过日子太累了,要不是娘不爱计较,一早被气死了……」 印象中爹爹性子执拗,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与其说爱钻牛角尖,倒不如说是独断专行,不听人言。 思绪迴转,她看了眼先一步走进铺子里的丘凉…… 丘凉恰巧回头,展颜一笑:「怎么了,快进来啊,外面冷。」 宋见霜不自觉地弯唇,眼波含笑:「无事,就来。」 她眉眼带笑,正红衣裙明明色彩艷丽,却因为那矜贵出尘的气质,衬得她清雅无双,温润如玉。 丘凉看呆,一时回不过身来。 「怎么?」宋见霜走到她身边,目露疑问,怎么呆站着不走了? 「啊,没事。」丘凉恍然回神,悄悄掩下眼底的惊艷之色,心头突突直跳,她好像又被这个女人色诱到了…… 因为已是深冬,天气愈发寒冷,等她们两人一进去,小橙子便扯下了厚厚的布帘遮住门外的风,而后燃起暖炉,煮上茶水。 「今天应该有客人来吧?」丘凉握住空空的茶盏,木着一张脸,努力去忽视这一刻的怦然心动。 宋见霜淡笑点头:「自然会有。」 她早上的时候已经吩咐小橙子把告示贴出去了,以后铺子只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开门,且只开门一个半时辰。 也就是从丘凉下衙回来开始,接近天黑的时候结束。 三卦足够。 若无人来,也没关系。 果然,她们才说完,就有人进门了。 想来是丘凉去钦天监上任的事已经传开,本来就收到一些风声的达官贵人忍不住派人来探探虚实了。 之前只听说丘凉与宋见霜算卦准,但那只是风传,有些人只持观望态度,如今人家都去钦天监任职了,那就等于是被皇帝承认了的本事。 还观望什么,先到先算,迟了没有。 第171页 第一位客人是个面生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看起来有些精明。 他很是懂规矩,一来就先付足了银子。 「在下前几日几位朋友走丢了,想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宋见霜淡淡道:「客人摇卦吧,连摇六次。」 男子点头,神色有些古怪地瞥了眼一旁的丘凉,开始摇卦。 看完卦象,宋见霜合上书,一手压着书面,一手在桌下握住丘凉的手,淡声道:「第九卦,小畜。」 男子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们两人的神色,问道:「此卦何意?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此乃下平卦,卦辞就由… 「就由你来解吧。丘凉打断她的话,深深地与她对视一瞬,随后垂眸不语。 这一卦,她看到了,但她不能说。 宋见霜微愣,随后从容道:「卦中之意乃乌云密布之象,行人不见还,客人力量有限,恐难寻回你的朋友,宜蓄养实力,静待时机。 男子听完并没有失望,追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宋见霜神情一顿,想到丘凉的反常,淡淡道:「解决之法当另起一卦,但我这铺子的规矩是,一人一天只得一卦,客人可明日再来。 男子眯了眯眼睛,拱手说了句告辞。 待他一离开,宋见霜便看向丘凉。 丘凉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我看到了丘家人,在城外公主府别苑,这个人是敌非友,应是你大嫂褚家那边派来的,他们还没放弃寻找丘家人,胆子真不小,竟然问到我们头上来了。 当她是傻子呢,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跟敌人说实话。 「问丘家人的行踪……宋见霜沉吟片刻,笑了,「此行问卦乃其一,来打探虚实,看你我反应是其二,其三,恐怕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紧盯。 三管齐下,不愧是四大名门之一的褚家,胆子是不小。 「还派人跟踪我们?那我们怎么办?丘凉一惊,面露担忧。 宋见霜淡然道:「无妨,我们近日不去寻丘家人便可,纵使他们派再多的人来,也无济于事。 至于她们的安危…… 宋见霜想起小丫鬟有一次念叨,最近不是树下枯叶变多了,就是屋后落土变多了,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丘凉一想也是,看向小橙子:「那就让第二位客人进来吧。 「且慢,关门吧,虽然三卦还没有算到,但时间差不多了。宋见霜制止了小丫鬟掀开门帘的动作。 丘凉心情复杂了一瞬,她还指望着算卦挣钱呢,忍了忍,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再算一卦,时间也来得及吧。 宋见霜睨了她一眼,道:「剩下这三卦,今日另有用处。 首先要确定她的那个猜测,也就是文安公主有没有派人守在她们身边,确保她们的安危。 如果她猜对了,一切都还好,若是猜错了,那她们就危险了。! 第96章 离开铺子,坐马车回到宋府。 宋见霜关上书房的门,坐到桌前,对丘凉道:「我想知道文安公主有没有派人跟着我们。」 她最近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再加上小丫鬟的念叨,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文安公主派人跟着我们?」丘凉纳闷,但也没有意见,她对宋见霜无疑是信任的,既然宋见霜觉得有必要算一卦,算就是了。 等到宋见霜摇完卦,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丘凉便看到两幅画面,先是两个黑人对文安公主下跪行礼,而后弯月高悬,两道人影一起出现在宋府后院的屋顶。 丘凉大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房顶,这屋顶上不会有人吧。 宋见霜看到她的反应,心下一松,看来是文安公主的人,那便不用担心了。 「殿下也是好意,我们照常就是。」她压低声音道。 丘凉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见霜轻轻扫了眼屋樑,吐出两个字:「直觉。」 丘凉默默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她就没有这样的直觉。 「那接下来两卦问什么?」 宋见霜平静看着她:「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一件事,以后铺子里每日最多只算两卦,留两卦给你。」 「什么意思?」丘凉不解。 宋见霜执起铜钱:「从今日起,以后每天都要提前为你算一卦,以防陛下召见。」 这两卦,一卦问皇帝明日会不会召见丘凉问卦,剩下那一卦则要问皇帝所问之卦的答案。 如果皇帝没有召见,她们才好问别的,若皇帝召见了,也不怕没有应对之法。 如此,只要能算准皇帝的一卦,其余的就都好找说辞了。 丘凉秒懂:「有道理,每日至少预留两卦,这样一来,皇帝真要召见了,我也能先算好一卦,若他再多问,便好应付了。」 到时候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或者是什么贵不可言,总之煳弄为主。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煳弄的前提是,至少给他算一卦准的。 「那就从今日开始吧。」宋见霜摇完铜钱,随后,握住丘凉的手。 片刻过后,丘凉松手,一脸轻松道:「这次没有召见。」 那就意味着,明日不用担心皇帝那边了。 那么最后这一卦问什么呢。 就在这时,宋见霜又摇起了铜钱。「我想问文安主的姻缘。」 第172页 「文安公主的姻缘?」丘凉一愣,这话题跳得有点太远了,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难道是担心容妃娘娘插手?直接来个圣旨赐婚什么的? 可能性不大,因为她之前问过自己和宋见霜是否还会拜堂成亲。 虽然她们的未来变了,但宋见霜并没有嫁给任何人…… 察觉到丘凉的疑惑,宋见霜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默默握住了丘凉的手。 其实,她更想直接问自己的姻缘,问她们是否还会成亲,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绕了个圈,干脆问了文安公主。 只要她和文安公主不妥协,也就不会有那种可能了。 沉默了一瞬,丘凉目露喜色道:「文安公主的姻缘还是褚榕儿。」 那是不是说,她和宋见霜的未来又变回来了? 可惜,今天的四卦都问完了,不然就可以验证一番了。 不过也没关系,明日再问也来得及。 望着丘凉脸上显而易见的开心,宋见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此就好。」 正事聊完,气氛静了静。 「那我先回去了?」丘凉轻声道,明天又是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她现在彻底没什么留宿的心思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去让小柚子买辆马车吧,省得明早再跑断腿,她架不住啊。 「好。」宋见霜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想来钦天监那些人会安分许多,这个傻子清闲下来,也能慢慢适应在钦天监当值的日子。 当然,在这个适应的过程中,丘凉或多或少还会需要她相助一二。 丘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眸光湛湛的人,心里嘀咕这个女人怎么又笑这么好看,就是用美色也留不住她啊。 她怕明天起不来…… 不过,一想到宋见霜想让她留下来,丘凉便忍不住心头欢喜。 一旁,小橙子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位是头一回上朝上傻了吗,一出书房门就傻愣愣地笑着,都送到府门口了,嘴还咧着。 简直没眼看。 「丘姑娘,奴婢就不送你了,回见。」 小姐只说让她送一送,可没说送到哪儿,天怪冷的,她可不能冻着。 「哦,回见。」丘凉收起嘴角的笑意,应了一声。 往前走了几步,她勐然转过身来,马车呢? 视线里,小橙子走得极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丘凉心里一堵,宋见霜说的送,肯定是指用马车送她到家门口,而不是把她送出宋府的大门。 一定是小橙子这个棒槌躲懒,可恶。 她仰天长嘆一声,认命地迈动脚步,回去就让小柚子赶紧去买辆马车,还要雇个车夫,这一下又要花不少银子。 原本还指望着铺子挣钱呢,结果今天就算了一卦,以后也只能留两卦给别人,钱不好挣啊。 她什么时候才能富甲一方啊! 回到丘宅,吩咐小柚子去买马车僱车夫,丘凉还没有换下官服,就看到柳氏端着个大碗走了过来。 「大嫂。」丘凉笑着打了声招唿,语气格外温和。 「三妹,快进屋喝碗我炖的骨头汤,暖暖身子。」柳氏低低应了一声,视线扫了扫丘凉。 绯红官服,眉眼如画,跟记忆里那个只知道玩泥巴的傻姑娘几乎判若两人。 丘凉赶紧伸手接过来,进屋坐下:「大嫂不必如此,饭菜都交给厨娘做就是,你安心住着便好。」 柳氏努力扯出个微笑:「从前你和小豆子最喜欢喝我炖的汤了,她每回喝这么一大碗都不觉得够,那么小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装下……」 她追忆起过去,没有接丘凉的话茬。 丘凉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闷头喝汤,心里不是滋味,嘴里也仿佛尝不出味道了一样。 柳氏还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那时候小豆子天天说想吃饱饭,若是她还…还没丢该多好。」 若小豆子还活着,得知丘凉这个姑姑做了官,还好心收留,小豆子肯定能吃上一顿饱饭。 她可怜的小豆子,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眼瞅着柳氏又在抹泪,丘凉心头酸涩着也不好受,她昨日还能说一句一定帮忙找到小豆子,此刻却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了。 就连安慰都觉得难以出口,说再多都是徒劳。 丘凉心底迟疑片刻,没有问柳氏为何隐瞒小豆子已死的事,想来也是难以接受现实吧。 她无知无觉地大口喝汤,喝完之后,又有意夸赞道:「好喝,大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柳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笑得落寞:「哪里是手艺变好了,以前到了冬日都只有炖萝蔔,如今这萝蔔汤可是用大棒骨熬出来的,以前小豆子常说梦到啃了一大碗骨头,若她…若她……」 柳氏低头垂泪,说不下去了。 她的小豆子到死都没能啃上一碗骨头…… 丘凉垂首盯着桌面,不忍去看柳氏的眼睛,她怕那眼里布满哀痛,而她没有任何办法去宽慰一二。 柳氏见丘凉沉默不语,低头收拾碗筷,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那一刻,她飞快地回头瞥了眼丘凉,而后又快步去往厨房。 等到外面没了脚步声,丘凉才抬起头,对着半空低嘆一声。 原主的大嫂柳氏和侄女小豆子无疑都是苦命人,可苍天不公,厄运专找苦命人。 第173页 她纵使能窥到几幕未来,对此亦无能为力,只望文安公主那边能尽早探明真相,让恶人付出代价,以慰小豆子在天之灵。 转日,丘凉和小柚子就坐上了新买的马车,主僕二人直奔宫门而去。 下了朝来到钦天监,一切正如宋见霜所料,一点也不似昨日那般忙碌。 丘凉乐得自在,趁着有时间,找出有关术数占卜的书,从头开始学习。 万万没想到,从现代大学毕业之后,她还没步入社会遭受生活的毒打,反倒在古代又抱起了书,苦读不辍。 沉浸在新知识的海洋里,时间转瞬即过。 下衙后,丘凉又赶往朱雀大街。 神机妙算铺子里,宋见霜已经等在里面了。 待丘凉一落座,昨日那个问丘家人行踪的男子又来了。 他依旧爽快地拿出银票:「有劳二位帮在下算一卦,我何时才能找到那几位朋友。 宋见霜面不改色道:「请摇卦吧。 待卦象显现,她轻轻扫了一眼,道:「客人静观其变即可,不日就会有你那些朋友的消息。 男子眉目一沉,盯了眼桌上的银票。 「多谢,告辞。 看来今天又空手而归了,他就说这样打探没有用,不如一直盯紧这俩人省事,奈何主子不听啊。 得了,六百两又打水漂了。 待他走后,丘凉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帮他们看。 「看看吧。宋见霜淡定伸手。 丘凉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握住了。 她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念头一闪而过,眼前画面显现。 丘凉神色微变,眉头越拧越紧,片刻后,她难掩震惊道:「丘家…丘家人都死了! 她又看到了坟堆,不仅有丘家老少五口的,还有柳氏的。 换言之,方才那个男子和他背后之人得知的,是丘家人的死讯。 太不吉利了,这两天怎么净看到坟堆了!! 第97章 听完丘凉的话,宋见霜微微蹙眉:「看一下原因吧。」 现如今丘家人都住在公主府的京郊别院里,知情者都是自己人,他们没有道理会出意外。 除非是自己人下手…… 可她和丘凉并无害人之心,那么就是文安公主? 宋见霜不由抬头扫了眼房梁,若是这在暗中守护的人知晓了丘凉的身世,文安公主为了杜绝后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思虑间,她才刚摇了一次铜钱,还有五次未摇,就被人打断了。 来者是公主府的侍卫。 「丘大人,宋小姐,殿下有请。」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只得先放下手头上的事,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人就看着呢,她们怎好让公主等待。 不一会儿,来到公主府。 书房里,文安公主递给她们一封厚厚的书信,神色凝重道:「两位师父看看这个吧,柳氏身上恐怕背了人命。」 第一批派去宋家村的人马已经回来了,公主府的侍卫办事效率很高,快马往返只用了一天一夜,剩下仅仅两天时间,当第三批人马赶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事情探查清楚了。 书信上写着的是调查结果。 从丘凉跟着宋见霜回京之后开始,前面跟丘瘸子说的差不多,丘家老一丘明又欠了赌债,赌坊的人上门收债。 不同的是,丘家人并没有把小豆子卖给赌坊,而是经丘明的师父赵木匠牵线,卖给了一处专做特殊生意的暗门子。 丘凉看着纸上的字,默默咬牙,那特殊生意是指将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供给一些有着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老男人是一个姓王的富商,专挑幼女伺候…… 「这个王老爷已经死了?」丘凉握着书信的手微微颤动,心里愤恨又无力。 文安公主点头:「据说是被家里的烧柴婢女下了毒,且死状极惨。」 调查的人说,那婢女十有八九是柳氏,柳氏在小豆子被卖后就偷偷跑出了丘家,不知所踪。 所以才被一皇子的人漏掉。 没想到柳氏竟然混进了王家,在厨房蛰伏半月,才找到机会动手,且当夜悄悄潜入王老爷房中,将人割得没有一块好肉。 等到第一日事发,柳氏再次失去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决心和恨意,又揣着怎样的死志,半个月就为女儿报了仇,又一路乞讨进京。 丘凉一怔:「真的是我大嫂所为?」 她无法将印象中那个哭哭啼啼、畏畏缩缩的柳氏,跟纸上这个犯下大案的兇犯联繫到一起。 但实事又由不得她不相信。 柳氏她……这些日子到底是怎样心惊胆战,怎样熬过来的…… 文安公主沉吟道:「没想到百钺竟有如此暴虐之徒,实在是该死,本宫已经命人将柳氏的痕迹清扫干净,有关的人都也都处置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暴虐之徒指的王老爷,而柳氏,她实在是不忍追究。 「谢殿下。」丘凉躬身,久久无法回神。 她设想过大概的真相,却没想过柳氏已经亲手为小豆子报了仇。 「还有一事。」文安公主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转而看向宋见霜,「方才宫里传来消息,一皇兄进宫为令尊求情,父皇答应放人了。」 第174页 话音一落,就见小橙子被领了进来。 小丫鬟跪下行礼过后,便一脸激动地看着宋见霜:「小姐,府上派人说老爷回来了,让咱们赶紧回去,说是老爷要见你。」 文安公主微微一笑:「宋师父快快回府吧,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她一脸坦然,好似一点也不介意一皇子帮宋监正求情的事。 而这个情,还真求到了。 宋见霜颔首告退,出门时看了丘凉一眼,今日只看了一卦,剩下三卦还没问。 丘凉体贴道:「快回去吧,别让伯父担心,我明日下衙再去铺子里寻你。」 宋监正竟然提前出狱了,而不是她们原本看到的那样,是因为大皇子背了祭天大典的黑锅,宋监正才在除夕归家。 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未来又改变了。 宋见霜动了动唇,最终只点了点头,若是寻常时候,她大可带着丘凉一起回府,可现在,想到爹爹和容妃娘娘之间的牵扯,她犹豫了。 在不明白爹爹的态度之前,她不能给丘凉带来麻烦。 丘凉目送宋见霜离开,回到丘宅便听柳氏说:「三妹,我想看看小石头,可以吗?」 丘凉想了想,点头应了。 距离关城门还早,去一趟京郊来得及。 马车到了公主府别院,丘凉并没有下马车,只让柳氏一人走了进去。 与宋见霜猜测或是文安公主的手笔不同,丘凉想起画面里的一切,再想到王老爷的死,隐隐觉得问题出在柳氏身上。 她此举也有试探之意,想看看柳氏对丘家人的恨有多少。 丘家人固然可恨,可柳氏若想余生安稳,不能再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了。 可是一直拦着柳氏也不妥,毕竟小石头是柳氏的儿子,她没办法让一个痛失女儿的母亲,日日不能与儿子相见。 所以,她才带柳氏来这一趟。 没想到柳氏说的想看小石头,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柳氏没有进门,只求丘凉命人把小石头带到院中,她躲在门外远远瞧了一眼,没有让小石头发现,也没有上前相见, 她抹了抹泪,转过身来,语气释然道:「三妹,我们回去吧,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丘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下心底的猜测。 或许是她想多了,柳氏只是思儿心切,并没有别的想法。 马车掉头回城,第一日一大早又驶向宫门口。 丘凉中规中矩地立在金銮殿上,等到惠安帝与众臣议完朝政,照常下朝去钦天监。 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因为身在朝堂上,她也不敢乱打量,直到走出金銮殿,下来长梯。 丘凉看着走过来的人,心里瞭然。 此人,她在画面里见过几次,正是宋见霜的爹,宋监正。 不得不说宋监正真是尽职尽责,昨日才被释放,今早就来上朝了。 「丘监副留步。」宋监正走到近前,目光沉沉。 他一身朝服,身姿瘦削,却站得笔直,哪怕面容难掩疲惫,仍风姿过人,眉眼间与宋见霜有两分相似。 不愧是当初被惠安帝钦点的探花郎,哪怕人到中年,也不辜负曾经的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 「下官拜见监正大人。」丘凉略一迟疑,没有叫伯父,淡淡行了一礼。 宋监正冷着一张脸:「丘监副认识本官?」 他昨日出狱突然,收到消息的人并不多,看看朝堂上那些老傢伙惊异的眼神就知道了。 「认得大人身上的官服。」丘凉不卑不亢道。 「本官不在的这些日子,有劳丘监副了,往后就不必代本官掌理了。」说完,宋监正甩了一下衣袖,脸色不善地扫了眼丘凉,转身离开。 话里话外,透出一丝指责的意味。 丘凉想解释的话也就没说出口,她想说她代理监正之职才两日,而且还都是惠安帝的旨意,她又不是故意鸠占鹊巢。 况且她不信宋见霜没有跟宋监正说明此事。 这个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乱甩脸色。 丘凉在心底吐槽两句原以为接下来在钦天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没想到宋监正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所有事都不用经她这个监副直接送达监正。 换言之宋监正一回钦天监就把丘凉架空了明摆着把她当空气。 钦天监众人领悟到宋监正的意思一天下来一个往丘凉身边凑的都没有。 宋监正这番作态若是换个人 恐怕少不得要表达对他的不满甚至上摺子告状了丘凉却乐得自在没人烦她是好事正好能安心学习了。 等到下衙她坐上马车来到朱雀大街却见铺门紧闭宋见霜并不在。 丘凉心头一紧犹豫片刻先回了丘宅。 问了一下门房得知并没有宋府的人来她的担忧犹如实质一般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这不是宋见霜的行事风格就算是有事不能去铺子里至少也会让小丫鬟来递个口信而不是直接玩失踪。 「小柚子你拿这封书信去一趟宋府求见宋大小姐。」 同一时间宋监正回到府中进门就先去见自家夫人。 「夫人今晚为夫就住在东跨院吧。」宋监正脸上挂着讨好一般的笑意昨夜他就想住东跨院没想到直接被赶了出去。 第175页 他知道夫人说一不一的脾气只能先去了偏院。 宋夫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老爷不在的这些日子江姨娘天天为你吃斋念佛哭得眼睛都肿了几回老爷还是多去偏院陪着江姨娘吧。」 宋监正脸上笑意一僵:「夫人说笑了你还不知为夫的心在哪边吗。」 宋夫人冷笑一声:「我是不知道你的心在哪边但我知道不在这东跨院里宋监正多威风啊一回来就禁了霜儿的足你干脆把我也关起来算了省得我们母女俩碍你的眼。」 这个糟老头子她真是受够了这日子不过也罢。 宋监正闻言长嘆一声:「我都是为了霜儿好为夫才得以归家夫人何必如此挖苦。」 正说着下人来报有人求见宋见霜。 问清来人是丘凉的贴身丫鬟后宋监正皱了皱眉:「拦下就说小姐不见。」 「我看谁敢把人给我请进来。」宋夫人提高了音量横眉瞪了宋监正一眼。! 第98章 下人一时为难,识趣地站到门外去,候着没有走开。 等于是变相地听了宋监正的,就这么站着不去回话,跟不让人进来有什么区别。 宋夫人心里一寒,想她刚嫁入宋府时,这府里就几个老僕,婆母早逝,公爹一辈子清贫,到老都只是个七品小吏。 宋府能有今日,可以说是全靠她陪嫁的那几个庄子和商铺一直盈利,才日益好过起来。 一晃二十多年,这府里的人都忘了,忘了谁才是给他们发月钱的主子。 而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宋监正,也不是当初那个承诺一辈子对她好的少年郎了。 那个满袖清风却一身正气,令她心动的探花郎,随着岁月流逝,早已变了模样。 宋监正见她沉默,不由软了语气:「夫人啊,此事非同小可,说了你也不懂,若你真为了霜儿好,就听为夫的,为夫还能害霜儿不成。」 宋夫人恍然回神,语调低了下来:「老爷年轻时什么政务都与我讲,还常说我见多识广,想法通透,如今却是说也不说一句,就觉得我不懂了。」 她老了,不似年轻时貌美,手里的产业也都交给了儿子打理,在外人眼里打上了宋府的标籤,事实如此无常,真让人不懂啊…… 「夫人……」宋监正犹豫了一下,无奈道,「罢了,为夫实话告诉你,还记得咱们成亲第三年,霜儿刚满两岁的时候吗,当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镇南大将军丘鸣端通敌叛国,背叛满府抄斩,那个丘凉就是丘鸣端的遗孤。」 宋夫人惊讶了一瞬,随后坚定道:「我不管她是谁,你都不能把霜儿关起来。」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就是这个糟老头子让霜儿把丘凉从宋家村请回来的,如今糟老头子没事了,又想起人家是罪臣之女来了。 好一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宋监正讪笑:「我能被放出来,确实与她有些关系,可她是罪臣之后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自会备礼感谢她随霜儿进京一事,但以后,我们宋府上下不得再与此女有来往。」 宋夫人不想与他掰扯孰是孰非,只有一句话:「你要将霜儿禁足到何时?」 宋监正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若霜儿出了门,夫人能保证她们以后不再来往吗,夫人啊,你听我一句劝,否则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他满脸苦涩,长吁短嘆,似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宋夫人懒得看他装模作样,望着门外,落寞道:「难道你要关霜儿一辈子不成,且不说他丘鸣端有没有通敌叛国,至少丘凉帮了霜儿不少,我不管你怎么做,我的女儿不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丘鸣端啊,那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当初名满京城的少年将军,说通敌叛国,她绝不信。 没想到丘凉竟是丘鸣端的女儿,若是大姐知晓…… 见她惆怅不已,言语间还为丘鸣端开脱。 宋监正只觉得格外不顺眼,想起曾经的传言,他眉目一沉:「夫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问你,你今日就跟我说句实话,你与那丘鸣端之间当真清清白白?」 宋夫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直接气笑了:「宋泰识,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当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呢,你给我滚出去,别脏我的眼。」 气怒之下,她直唿宋监正的大名。 「你…你这泼妇,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还说我脏,简直不可理喻。」宋监正被骂得两眼一黑,手指着宋夫人,抖个不停。 「滚。」宋夫人恨恨吐出一个字,丝毫不留情面。 宋监正气得说不出话来,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走。 谁能料到,昔日恩爱夫妻,会落得如此局面。 带他走后,宋夫人转身进屋,收拾一番也出了门。 她要去后宋街的桃宅,回家见大姐。 其实当年的传言有一半是真的,丘鸣端确实与他们楼上楼宋家有些牵扯,只是那个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大姐,如今的楼上楼掌权人宋云昙。 想到这里,宋夫人揉了揉眉,她当时不懂,大姐为何会狠下心拒绝丘鸣端,难道做楼上楼的掌权者,比跟心上人在一起还重要吗。 如今她却觉得大姐再英明不过,这男人嘴里的爱,就是个p,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宋夫人神色愤愤,一回娘家就大倒苦水,顺带着惋惜了一下姐姐和丘鸣端之间的感情。 第176页 宋云昙听完,给妹妹倒了一杯茶:「云庵,你可知咱们都姓宋,为何这府门上却一直是桃宅二字?」 宋夫人名唤宋云庵。 她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族史上有说。」 楼上楼第一代掌权者乃前朝七皇子,其人姓宋名程,流落民间多年,后娶妻桃氏女,桃兮。 据族史记载,宋程进京认祖归宗后,刚建起楼上楼,就死于兵变,是桃兮一人将楼上楼发展壮大。 桃兮后来虽然改嫁,但其女以及后代子孙,仍以宋氏为姓,只有这座宅子代代相传,始终挂着桃宅二字。 宋云昙眸光微沉:「咱们这一代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若我们都放弃接掌楼上楼,各自嫁人,先祖的遗志也就断了,楼上楼的财富从来都不是为了我们一族之壮大,而是为了维持鱼跃客栈和育儿园的运营,帮助寒门子弟进京赶考,收留孤寡。」 话音顿了顿,她语重心长道:「你生来便天真烂漫,敢爱敢恨,选择嫁给宋泰识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与你不同,我只想继承先祖遗志,别无他求,所以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宋夫人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虽然大姐说的是实话,但大姐一生不婚也是事实。 显然是放不下丘鸣端,不愿招赘。 在这一点上,她只有佩服两个字。 若换了她,才不守着一棵树吊死,那棵树还是别人家的。 就比如她现在,就想跟宋监正和离,以后若再遇到合心意的,潇洒改嫁就是了。 她才不会为那个变心的糟老头子守着呢。 宋云昙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笑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回去吧。」 宋夫人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大姐一眼,心道你真知晓了吗? 宋云昙嗔了她一眼:「放心吧,丘鸣端的事,我一直都查着呢,霜儿那边你也不用担忧,我有办法让她出府。」 宋夫人瘪了瘪嘴:「还有我,我不想跟那个糟老头子过了。」 宋云昙扶额:「不想过就回来,咱家养得起你。」 宋夫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大姐还是那个大姐,护短,尤其护她。 宋云昙一路把她送出门,站在路边望着马车消失在转角,却没有回府,而是望了望不远处的丘宅。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深埋心底,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也误会了,她当初心仪的人并不是丘鸣端。 她跟丘鸣端往来,只是为了帮那个傻姑娘得偿所愿。 宋云昙站在原地许久,趁着天色尚早出了京城,来到京郊一处偏僻的院子。 她打开门上的铁锁,进院后便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扫帚,把院子扫了一遍,这才推开房门,看向房中央的那座石坟。 「庄晗,我又来看你了,今日小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你的孩子还活着……」 低低叙说的声音,久久没有停止,直到城门临近关闭,宋云昙才起身离开。 路经丘宅,她命人停下马车。丘凉等了许久只等来小柚子没见到人信也没递到的消息。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宋府时有客到访。 来人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保养得体气质凛人看不出真实年纪。 「你是丘凉?」 「正是不知您是?」丘凉迎着对方打量的视线感觉陌生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的目光有些奇怪。 「叫我昙姨便可我是宋见霜的姨母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霜儿。」宋云昙没有多说什么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丘凉迟疑了一下乖巧跟上。 虽然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但她莫名觉得这个妇人没有恶意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眉眼跟宋夫人确实有几分相似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眼神里流路出的慈爱…… 就像是一个令人信任的长辈让她生不出戒备的心思。 尤其是对方的话带她去见宋见霜啊丘凉可耻地心动了。 她现在好想见宋见霜不为别的心里的疑惑太多了她想问卦一一解惑。 走到丘宅外宋云昙淡淡回眸:「坐我的马车吧。」 丘凉又迟疑了一下这位真的不是坏人吧。 看出她的疑虑宋云昙淡笑道:「霜儿被她爹禁足了你也进不去宋府坐我的马车方便些。」 话点到为止。 丘凉这下不犹豫了直接上马车客气道:「多谢昙姨。」 见她有些拘谨宋云昙展眉语气温和道:「你多大了哪里人氏?」 丘凉原本想敷衍几句可看到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欣慰与感伤她认真答道:「我今年刚满十九祖籍苍葭县宋家村……」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气氛还算融洽。 来到宋府宋云昙连马车都没下直接命人去东跨院。 宋府的下人一看是夫人的娘家姐姐顿时不敢拦了 但还是悄悄去偏院给宋监正递了个话。 「大姐来了?」宋监正起身想去迎一迎想到跟夫人之间的不快脚步一顿又坐了回来。 算了那位大姐可不是好惹的他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同一时间宋府后院。 小橙子心焦地磨着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静心。」宋见霜淡淡提醒一声。! 第99章 小橙子忙看向手下,才发现墨都快磨洒了。 她心虚地瞧了眼自家小姐,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老爷为什么不让咱们出这后院啊。」 第177页 老爷真是的,一回来就莫名其妙地派人守着后院的门,不许小姐出门就算了,连她这个丫鬟也一併关起来,跟看守犯人一样,。 哪有这样当爹的,哪有这样做老爷的。 还有她家小姐,竟然什么都不说,也不许她哭喊求情,就这么安静待着,难道不着急吗。 就算小姐性子安静,待得住,但…… 但小姐就不想丘姑娘吗? 宋见霜并不言语,她能猜到一些原因,私心里却不愿相信,爹爹和容妃娘娘果真是一条船的人…… 甚至不惜用她的亲事去搏一生显贵…… 「小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老夫人怎么也不管管老爷。」小橙子发狠地磨着墨,好像跟这墨有仇似的。 讨人厌的老爷,还不如在牢里别回来呢。 他出来倒是自由了,她跟小姐却出不去了,真气人。 宋见霜抬眸,神色淡然道:「娘亲,自会来见我们。」 话音一落,外面就响起宋夫人的高声唿喝。 「不长眼的东西,谁都敢拦,都给我滚下去。」 「小姐,老夫人来了,我去看看。」小橙子登时顾不上磨墨了,脚步欢快地跑了出去。 宋见霜浅浅扬唇,稳若泰山。 后院的院门口,下人们一脸惶恐地跪地拦着,老爷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见小姐,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老夫人,更别说老夫人还带着宋云昙和丘凉一起来的。 见他们挡着不肯让开,宋夫人气得咬牙:「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糟老头子真是好样的,一回来就当家作主,她的话是一点都不好使了,这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过了,今天就收拾行李回娘家。 谁也别想拦住她! 一旁,宋云昙眸光冷了冷,看着气愤不已的妹妹,心里隐隐升起怒意:「我妹妹既然做不了宋府的主,那就把能做主的人叫来。」 消息传到偏院,宋监正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 「老爷别生气,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不如先把姐姐叫来问问。」江姨娘柔声劝解一句,意有所指道。 「罢了,我去看看。」宋监正皱眉,沉着脸出门。等快到后院门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了笑脸。 「夫人,大姐何时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快带大姐去前厅坐下,这里哪是待客的地方。」 宋夫人不由看向自家大姐。 宋云昙沉默望着宋监正,并不吭声。 宋监正面色尴尬了一下,脸上依旧堆着笑意:「大姐此来所为何事,丘监副也来了啊,我这就命人备好酒菜,咱们慢慢聊。」 丘凉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贸然开口。 宋云昙继续沉默,沉默地盯着宋监正的眼睛。 气氛一时压抑。 宋监正顿觉头皮发麻,心里发虚,笑意也僵了僵:「大姐……」 宋云昙缓缓开口:「丘凉,你进去陪霜儿说说话,我来陪监正大人聊一聊。」 「是。」丘凉这才应了,抬脚就往里面走。 下人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见老爷没有出言阻拦,也就没敢动作。 宋监正顶着宋云昙的目光,满身都是压力,他倒是想说拦住,但他不敢。 夫人这位娘家大姐可不是一般人,虽没有官身,但楼上楼位列百钺两大皇商之首,宋云昙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且,楼上楼歷代掌权者都极为拥护朝廷,对百姓更是屡次救苦救难,祖上每每都能在关键时刻立下不世之功,家里的免死金牌都不知道供了多少块。 这么一尊大财神,宋监正深知惹不得。 小橙子见状,忙领着丘凉回书房去见自家小姐。 院门外,宋云昙扫了眼满额冷汗的宋监正,沉默着往前厅走。 到了前厅,她缓了缓神色,看向宋夫人:「云庵,你去准备酒菜来,我跟妹夫说几句话。」 宋夫人一点也不带犹豫的,扭头就走,她相信大姐会收拾这个糟老头子的。 前厅里只剩下宋云昙和宋监正两人。 宋云昙入座,不咸不淡道:「关门。」 「哎。」宋监正低眉顺眼地关上门,回身正想坐下,就听到一声低喝。 「跪下!」 「大姐……」宋监正一愣,脸色无比难堪,站着没有动。 宋云昙脸一冷:「监正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宋监正低头,思绪被拉到多年以前。 彼时他求娶夫人心切,夫人对他亦有心,却怎么都不肯松口,只说婚事由长姐做主,也就是都听宋云昙的。那一次,也是这么副场景。 桃宅前厅,宋云昙挥退下人,关上门,让他跪下发誓一辈子不纳二色,保证对夫人言听计从,若有违此誓,当长跪不起,任凭宋云昙处置。 他那时只是个探花郎,虽能进翰林院,却只是个八品典簿。 翰林院人才济济,多少状元郎一进门就是品级比他高的编修,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多少人熬一辈子资歷都还是个老编修。 就像他爹,考中进士又怎样,进京做官、光宗耀祖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紧衣缩食,连外表光鲜都难做到。 宋监正这个人无疑是聪明的,而聪明人往往喜欢走捷径,他知道若想走得远走得高,就需要背景,需要人脉,需要金钱打点。 第178页 所以他可以为了求娶楼上楼的二小姐下跪发誓。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所以才有了今日。 可今日的他已是四品监正,入得朝堂,近得帝心,也有了身为四品京官的傲气。 宋云昙见他不愿跪,也不勉强:「宋泰识,你与云庵和离吧。」 「大姐……」宋监正心里大惊,两腿一软,终于跪了下去。 他对夫人是目的不纯,但也是真心喜爱,他现在还需要跟楼上楼的这层姻亲关系。 宋云昙却没了跟他说废话的兴致。 「这是云庵的意思。」 之前宋监正抬江姨娘进门,她没有管,因为妹妹什么都没有说,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既然妹妹忍了,她也就跟着忍了。 可如今妹妹忍不下,主动提出和离,她也就不用忍了。 宋监正呆呆跪着,仿若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惴惴不安地跪地等一个答案,对未来忐忑又迷茫。 正似此刻心境。 「大姐你听我说,江氏并不是我有心抬进门来的,她是容妃娘娘的人,我那是情势所迫,我如今也不是不爱重夫人,朝堂上局势复杂,风云诡辩,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急切地解释着,脸上只有惊慌,没了方才身为四品监正的傲气。 宋云昙却不想听他解释:「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生而为人,当顶天立地,你今日能畏惧强权委屈云庵,禁霜儿的足,他日呢,他日你在强权之下又要她们母女如何退步,宋泰识,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遇到强权便一味地屈服,与懦夫何异。 人的膝盖啊,不能太软。 宋监正低头不语,良久才喃喃道:「我不会和离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和离的,我爱云庵…… 宋云昙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无趣:「此事由不得你,不要以为我们楼上楼是好拿捏的。 说罢,她不再去看宋监正的反应,转身走出了前厅。 宋监正浑身一震,半晌不敢回头看,是啊,楼上楼怎么好拿捏呢。 楼上楼的掌权者是可以直接入宫面圣的,若宋云昙铁了心要他与夫人和离,他根本无能为力。 反应过来什么,宋监正忙爬起来沖向东跨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夫人不和离,只要夫人不想和离,宋云昙也就没有话可说了。 可是等他赶到东跨院,却没看到夫人的影子。 宋夫人跟着自家大姐一起回娘家了。 这时,下人小心翼翼问:「老爷,小姐那里还守着吗? 「不必守了。宋监正摆摆手,话音一顿,自言自语道,「我去看看霜儿。 书房里,丘凉也见到了宋见霜。 「你还好吗? 宋见霜扬唇:「尚可。 丘凉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道:「我来是找你起卦。 宋见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笑意淡了淡:「哦。 房间里不由得一静,两人无声对视着,彼此的眼神复杂又犹豫,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没说。 小橙子看得直翻白眼,话本上都说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俩人怎么一棒槌打不出几句话来。 哦,因为她这个外人在。 小橙子自觉找到了原因,识趣地给她们各自倒了一盏茶:「小姐,丘姑娘,你们慢慢聊,奴婢去外面守着。 对视许久,宋见霜握了握指尖,淡声道:「明日我会在铺子里等你。 既然姨母来了,想必爹爹那边不会再拦着了。 「那就好。丘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心里放松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宋见霜拿出铜钱:「你有想问的吗? 丘凉思绪一顿,有,有很多。 比如她们的未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还会成亲吗? 比如丘家人为何会死,是柳氏的原因吗? 比如宋监正为何不让宋见霜出门,拦着她们相见,是跟容妃娘娘、跟所谓的凰女有关吗? 再比如明日皇帝会召她入宫问卦吗?又会问什么? 心中的疑问太多,而她们今日只有四卦,要有取捨。 不等丘凉想清楚,外面响起小丫鬟刻意提高音量的声音:「老爷来了,小姐和丘姑娘正在里面议事呢。! 第100章 宋监正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无妨,我来看看霜儿。」 小橙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无妨,明明就是妨碍到小姐了,老爷的脸皮真厚。 默默吐槽两句,她还是没敢跟宋监正对着干,乖乖推开门。 书桌前,宋见霜已经收起铜钱,面色淡然地起身。 「爹爹来了。」 「宋伯父。」丘凉跟着起身,暗道一声来得真不是时候,在宋见霜面前,她下意识地改口叫了伯父,没有再叫宋大人 宋监正面色和蔼地朝女儿点点头,转头看向丘凉时,脸色淡了下来:「天色不早了,丘监副还不回去吗,我与霜儿有事商谈。」 他倒是不客气,直接替宋见霜下了逐客令。 丘凉心底嘆气,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宋见霜微微蹙眉,淡淡道:「你回房间等我,用过晚饭再回吧。」 「好,那你和伯父慢慢聊。」丘凉忍不住笑了笑,神清气爽地去了隔壁,她在宋见霜这里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第179页 待她走后,宋监正拧了拧眉:「霜儿,听爹一声劝,你与她不宜过多来往。」 对于女儿的擅作主张,他有些不快。 宋见霜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爹爹要与我商议何事?」 宋监正收拾好心情,坐到书桌前,嘆口气:「你娘生我的气,跟你姨母回桃宅了,霜儿啊,她们不知我的苦衷,你自小聪慧,可要懂事些。」 「爹爹要我如何懂事?」宋见霜坐到他对面,默默喝茶。 宋监正又嘆气:「你跟爹说实话,你们那个铺子之所以算无遗漏,是不是因为丘凉跟有什么超出常人的本事?」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低,眼睛紧紧盯着女儿。 宋见霜放下茶盏,心情复杂地与他对视:「丘凉有什么神通,爹爹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毕竟是您让我回祖籍请她进京的。」 多可笑,当时爹爹说一定要带丘凉进京,他才能无罪释放。 如今爹爹是被无罪释放了,却又不许她再与丘凉往来了…… 宋监正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一下:「我也是从卦中算出她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具体如何,并不得知,霜儿,此事非同小可,你要跟爹说实话。」 女儿的凤命是师父批过的,他信。 而丘凉这个变数,是他在牢里苦算多日才窥到的一丝天机。 可惜,他只算出丘凉身负神通,与女儿渊源颇深,就算不出别的了。 宋见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丘凉是玄门传人,相面之术还算精准。」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宋监正有些不信,只是会些相面之术就是一切的变数了吗? 想到丘凉的身世,他眉目一沉:「此事论起来是为父不厚道,但我当时只算出她于我出狱有益,并不知她身世有问题,所以,我们家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吧。」 宋见霜目露不解:「她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爹爹是如何得知内情的? 宋监正两眼一沉:「你们不知?」 宋见霜淡淡摇头,她知,但她已无法全然相信自己的爹爹。 「好叫你知道,她乃罪臣之女,还是罪不容诛的那种,万一东窗事发,为父就怕你受她牵连,霜儿,你马上让她走,以后也莫要再与她来往。」宋监正神情凝重。 宋见霜目露诧异,佯装不解道:「爹爹怎知她乃罪臣之女,是近日测算出来的吗,您曾经教导过我,术数占卜一道,可以信,但也不可尽信,因为卦有遗漏,而人能胜天,若只是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卦象,女儿做不到。」 丘凉的身世到底还有几人知晓…… 宋监正稍稍迟疑,而后深深一嘆:「起初,我只是猜测,昨晚特意起了一卦,今早见了她才确信无疑,此事是我大意了,还好发现得不晚,现在悬崖勒马来得及。」 十九年前,镇南将军府被抄家的次日,他在国师府见过一个女婴。 彼时他觉得奇怪,有心留意了一下女婴的特徵。 后来左思右想,又听闻将军夫人庄晗死前正在生产,而京军府大火之后的尸骨里并没有属于婴儿的,便将一切联繫到一起。 也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底。 后来师父被囚,他身陷牢狱,算出丘凉这个变数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昨日回府与女儿聊起丘凉,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这桩事。 他回到偏院以后,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猜测属实。 以防万一,这才有了今早出门上朝时,吩咐下人看守好后院的事。 等到早朝,看到丘凉鼻樑上那一颗小小的黑痣,宋监正就知道自己算对了,他的担心成了真。 当初师父送走的那个女婴果然是丘凉,是镇南将军丘鸣端的女儿。 宋见霜心神微动,面不改色道:「所以,爹爹是因为卦象才确认了丘凉的身世?」 这样一来就还来得及。 宋监正点点头:「我绝不会算错。」 他到底是没将多年前曾见过丘凉一面的事说出来,不然又要牵涉到师父,师父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宋见霜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又问起了别的:「爹爹可否知晓,为何是二皇子帮你求情?」 爹爹为何会提前出狱,还跟二皇子有关? 爹爹到底是哪边的人? 「此事我也才听说,并不知晓二皇子为何会为我求情。」 话是这么说,宋监正心里却隐隐有了些猜测,恐怕是宫里那位容妃娘娘跟二皇子达成了什么合作,才把他早早捞了出来。 至于达成了什么合作,又为什么提前捞他出来,宋监正并不得知。 想来容妃娘娘很快就会派人来知会一声。 宋见霜闻言,不再问了:「天色不早了,爹爹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监正皱眉:「霜儿,那丘凉……」 「女儿心里有数,爹爹不必过多担忧。」宋见霜淡淡道。 宋监正有心催促,但想起夫人和宋云昙的威胁,他犹豫了一下,起身。 走出门的那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 端坐在书桌前的素衣少女神情镇定,面无异色,好似对一切都成竹在胸。 宋监正收回视线,眉头拧了拧,女儿长大了,不过半年时间未见,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第180页 守在门口的小橙子一见宋监正离开,便自觉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丘姑娘,老爷走了。」 小丫鬟语调轻快,好似送走了什么洪水勐兽一般。 才走到院门口的宋监正脚步一僵,用力闭了下眼睛,嘴角一片苦笑。 丘凉再次回到书房,已经想好了问什么:「第一卦就问伯父为何会提前出狱吧。」 宋见霜点头应下,拿出三枚铜钱,摇卦。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片刻后,丘凉有了答案。 「是因为容妃娘娘,因为你是凰女。」 她看到容妃跟二皇子说了什么,画面一转,容妃手中捏着铜钱,桌上放着卦书,跟之前算出凰女的那一幕重合。 宋见霜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容妃不知用什么话诱使二皇子开口为爹爹求情。 想来是因为文安公主不肯松口,所以容妃想曲线救国,这才救出了爹爹,想通过爹爹促成她与文安公主的亲事。 看来是她把爹爹想太坏了爹爹不让她出门并非是因什么凰女…… 「第二卦就看明日皇帝会不会召我进宫问卦吧。」丘凉把事情分了一下前后利害这一卦必不可少。 「好。」宋见霜轻轻应道从容摇卦。 手再次相握丘凉很快松开:「皇帝明日散朝后召我去御书房了还召了伯父。」 幸好幸好幸好今天见到了宋见霜不然明天就出大乱子了。 「接下来便看皇帝第一卦的答案吧。」宋见霜弯了弯唇角心中亦有庆幸。 看过之后丘凉很是纳闷:「我看到书公公的袖中藏了一柄摺扇。」 这是什么答案? 皇帝闲着没事干跟他们玩找东西的游戏吗? 「无妨既然你看到了届时随机应变就是接下来这一卦我想算爹爹是否还会令我禁足。」宋见霜垂眸掩下心底的担忧。 若爹爹知晓了凰女一事…… 她并不想把爹爹想得那么坏却又忍不住去担忧爹爹若是知晓了容妃的打算会怎么做? 片刻过后丘凉一言难尽道:「明天下午你又被禁足了。」 宋监正厉害啊 真是个坏老头。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伤怀虽然有些预料但真听到这个答案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爹爹到底还是那样做了啊……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丘凉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便赶紧回去了明早还要上朝点卯呢她不能熬夜。 就在她走后宋见霜吩咐小橙子:「收拾行李马上随我去后宋街桃宅。」 既然是明天禁足那她今晚就去找娘亲和姨母绝不坐以待毙。 另一边丘凉回到家照例先问了一下柳氏的情况。 小柚子照实答道:「柳夫人去城外了说是去看儿子。」 「你说什么?」丘凉勐然起身心头惊疑不定。 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丘家人死在了今日真是柳氏动的手。 不等她再问柳氏回来了。 「三妹我方才在附近转了转回来晚了。」 丘凉收敛神色打量着柳氏:「大嫂去看小石头了?」 柳氏笑笑:「让三妹见笑了我之前记住了出城往哪边走就试着找过去了只在门外看了两眼小石头都胖了个头也高了不少。」 见她神色如常丘凉松了一口气:「大嫂怎么不进去跟小石头说说话。」 柳氏苦笑一声:「不进去了那里的侍卫还记得我帮我叫了小石头到院中……我看看他就好……」! 第101章 气氛沉默了一瞬,眼见柳氏两眼泛红,似是要哭。 丘凉赶紧终止了话题:「时辰不早了,大嫂也早点歇息吧。」 柳氏擦了擦眼角,转身回房。 丘凉轻嘆一声,暂且压下了心中疑虑。 次日上朝,众人发现惠安帝的兴致格外高涨,似是憋着什么好事一样。 等下朝后,听到书公公说让钦天监的官员留下,众人不由看向钦天监够品级来上朝的那两位。 才出狱的宋监正,刚上任的丘监副。 一个是二皇子求情放出来的,一个是文安公主推举入朝的。 这两位现在的背景都不简单啊。 「两位大人,请吧。」书公公笑眯眯地带路,领着他们往御书房走。 宋监正冷冷看了丘凉一眼,目光不善,陛下特意留他们两个人,是为了什么? 丘凉目不斜视地走在后面,并不理会他的视线。 待进入御书房,行礼过后,惠安帝直接来了句:「朕时常把玩的那柄玉摺扇丢了,两位爱卿都是术数高手,帮朕算一下摺扇在丢哪了吧。」 ?? 啥玩意?宋监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以为是什么要事呢,结果是找扇子? 丘凉面色镇定,心底瞭然,原来是这个问题,皇帝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两位爱卿是要相面还是起卦,开始吧。」惠安帝满眼兴味,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不停。 丘凉昨日已知晓答案,所以并不着急,只拱了拱手,侧身向后,示意宋监正先算。 见皇帝不是在开玩笑,宋监正神色一肃:「老臣就献丑了。」 他这个监正可不是白做的,一般术士起卦,皆以《易经》为依据,以铜钱断卦象,他跟着国师学习多年,若还是只会这点本事,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 宋监正在国师的指点下,早已经把易经和梅易之数相结合,随时随地可起卦,不用铜钱,不需翻书。 第181页 只见他原地踱步一圈,又打量了下御书房的陈设,最后闭目掐算一番,才拱手道:「臣这一卦乃风扬尘土之象,意为观察入微,失物可快速寻回,想来陛下的摺扇是丢在近处。」 他猜不透惠安帝的用意,但以心中卦象来看,那扇子八成就在御书房。 但卦象之说,虚虚实实,讲究的是万事不可把话说死,所以他留了一些余地,只说在近处,可以寻回。 在这宫里谁敢偷皇帝的扇子,只要有心找,还愁找不到吗。 而且他还怀疑惠安帝是监守自盗,故意来考量他们。 宋监正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微震,看来皇帝对他的信任不似从前啊。 「宋爱卿还有话说吗?」惠安帝不动声色,对自己曾经倚重的臣子多了两分耐心。 宋监正犹豫了一下,为增加胜算,壮着胆子道:「依臣之见,陛下的摺扇就在御书房中。」 惠安帝笑了:「宋爱卿既然断定扇子在御书房,那就一定在御书房,既如此,丘爱卿可有话说?」 宋监正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皇帝这神色,他应该是算对了。 随后,他不禁扫了眼丘凉,目露轻蔑。 就算丘凉在占卜一道上有些神通,也没有他这等随时起卦的本事,哪怕也算出扇子在御书房,落在后面,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到时候高下立见。 「宋监正所言无错,但是……」丘凉佯装凝神看向惠安帝,而后话音一顿。 「但是什么?」惠安帝好奇追问。 宋监正则沉沉打量着丘凉,拧眉不语,他倒要看看此女有什么神通,还能越过他不成。 丘凉立刻抬脚走到几步之外的书公公面前,伸手指了指他的左胳膊,平静道:「但是臣笃定,摺扇就在公公左袖之中。」 惠安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妙哉,妙哉,小书子,把摺扇拿出来吧。」 书公公不由满脸堆笑,从袖中抽出摺扇,呈到了惠安帝面前。 惠安帝接过扇子,把玩两下:「两位爱卿果然不负朕望,朕心甚慰。」 说着,他深深地看向宋监正。 宋监正一脸错愕,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从未见过任何擅长占卜的术士能如此笃定答案,且算得如此准确。 此女…此女恐怕真有神通,还是得上苍眷顾的那种。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像当初知晓大师兄齐挽澜天生慧眼,两眼一看便可断卦一样,那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天赋,是他努力几十年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没想到此女比之齐挽澜有过之而无不及,天意何其不公…… 「宋爱卿。」 惠安帝沉声一喝,惊得宋监正一抖,慌忙回过神来。 惠安帝盯着他,意有所指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为官者不可一意孤行,更不可结党营私,朕把钦天监交到你们二人手中,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臣惶恐!」宋监正忙下跪告罪,心知自己昨日在钦天监孤立、架空丘凉的事已经被皇帝知晓了。 他原本不怕皇帝知道,因为他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更了解惠安帝的性子。 臣子只要有能力,恃才傲物犯点小错无伤大雅。 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的惶恐了。 他没料到自己的本事跟丘凉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惠安帝一脸严肃:「宋爱卿执掌钦天监多年,却在祭天大典那等要事上出了纰漏,差点铸成大错,你当思己过,莫要一错再错。」 祭天大典那天,他差点就成为百钺史上第一个被雷噼死的皇帝了。 哪怕他知道宋监正是被人陷害,但失察是真。 把人关了这么久,惠安帝的气也差不多消了,毕竟自打国师失踪之后,钦天监只有宋监正可用。 可眼下又有了丘凉,当曾经的位置有了更好的人选,那宋监正这个人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尤其他昨日还收到消息,宋监正官復原职第一天就联合钦天监官员打压丘凉。 惠安帝深知丘凉看相之能有多么令人震惊,今天才有心考量,敲打一二。 只希望宋监正能知耻而后勇,否则这俩人的位子就该调换一下了。 「臣知罪!」宋监正埋首在地,胳膊直抖,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都退下吧,莫要辜负朕的期望。」惠安帝言语淡淡,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再有下次,数罪併罚。 宋监正有惊无险地走出御书房,身上顿觉一凉,不是被外面的寒风吹的,是因为方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神情自若的丘凉,思绪翻涌片刻,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丘凉同样情绪不佳,她本来乐得清闲,这下皇帝又给她找事做了。 以后怕是无法在钦天监做甩手掌柜了,她可真是个忙碌命。 待回到钦天监,宋监正便吩咐众人,凡有事皆按规矩来,不可越级上报,也就是以后不能再越过丘凉这个监副。 钦天监众人便知风向又变了,要么是监正和监副握手言和了,要么是陛下今日召见说了什么。 众人更倾向于后者,于是,丘凉又成了钦天监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临到下衙,冬官正悄悄往宋监正桌上放了一封书信。 宋监正默默收进袖中,坐上回府的马车后,才打开看了一番。 第182页 看完他怔怔愣了一下慢慢把书信撕碎竟把纸条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噎得脸红脖子粗。 霜儿的身份到底还是没藏住容妃竟然靠自己算出来了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天吧。 回府后宋监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再次把后院看守起来:「不得任何人见小姐也不许她迈出院门半步。」 下人面色一苦战战兢兢道:「老爷小姐不在府中昨夜就出门了还命人传话说是去陪老夫人 近日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宋监正两眼一瞪怔怔跌坐下去半晌无语。 霜儿跟夫人都回桃宅了他…偏偏他一想起宋云昙就心里发憷根本不敢去找人。 另一边丘凉路过朱雀大街见铺子仍旧关着不由为自己的赚钱大计默哀了三秒宋见霜果然又被禁足了啊。 等她一回到家就听小柚子笑呵呵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宋大小姐都在书房等你许久了。」 丘凉脚步一顿:「你说谁?哪位宋大小姐?」 小柚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宋见霜宋大小姐啊。」 主子才下马车就被这冷风吹迷煳了吗还能是哪个宋大小姐。 丘凉面色一喜顾不得跟小丫鬟说话埋头就往书房沖。 她怎么没想到呢宋见霜既然提前知晓自己今天傍晚会被禁足完全可以早早离开宋府啊。 而且还来到了她这里。 丘凉兴沖沖地脚步一停吩咐小柚子:「赶紧把我隔壁的另一间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宋大小姐想来就来那间厢房就只留给她住还有晚饭赶紧端上来还有吩咐下去宋大小姐也是这个家的主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都听她的吩咐还有…还有…」 小柚子跟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主子你快冷静一下吧开心得牙都快笑掉了。 丘凉事无巨细地吩咐完这才清清嗓子稳了稳心神走到书房外淡定地敲了敲门。 里面小橙子连忙打开房门。 「你回来了。」宋见霜坐在书桌前看到丘凉进门下意识地起身想让出位子。 丘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忙笑着摆手:「你坐不用管我把这里就当自己家。」 话落她自觉坐到宋见霜对面就跟在宋府时一样。! 第102章 这场景,要是外人见了,还真分不清到底是在谁家了,毕竟谁家让客人坐主位啊。 一旁,小橙子朝着自家小姐眨眨眼睛,忍不住捂嘴偷笑,她就说跟丘姑娘不用见外吧。 这俩人都暗渡陈仓了,还分什么你家我家的,早就该是一家人了。 听到小丫鬟过于清脆的笑声,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橙子,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这里不必伺候了。」 小橙子笑意一收,老实出去了。 小姐的脸皮也太薄了,她不就是笑出声了吗,这就给她赶出来了,主僕情谊到底是淡了啊。 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丘凉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又要被禁足了呢。」 就因为这,她在路上骂了宋监正好几声坏老头。 宋见霜亦浅浅一笑:「我昨夜便出府了,现也住在后宋街,你这些日子若有事,可以去旁边的桃宅找我。」 桃宅就在丘宅的马路斜对过,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离得很近。 丘凉闻言,脱口而出道:「你不住我这里吗?」 宋见霜听到这话,眸光微闪:「我陪娘亲住姨母那里便好,不打搅你了。」 丘凉心头一空,满腹欢喜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其实……不打搅的…… 她犹豫了一下,语调飘忽道:「我刚刚听说你来,就吩咐小柚子去收拾隔壁厢房了,在这里,你也有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礼尚往来一下,毕竟宋见霜也在自己院子里给她留了一间房,人与人相处,当然是有来有往才能愉快。 宋见霜目光落在她脸上,眼波深深:「不必麻烦,姨母那边都安排好了。」 丘凉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揉了揉眉心:「昙姨真周到,呵呵。」 就是说,能不能给她留一个表现的机会啊。 宋见霜柔柔一笑,眼底温情流淌:「姨母一向待我很好,她是个很好的长辈。」 是娘亲的底气,也是她的避风港。 「那咱们的铺子以后还开门吗?」丘凉冷静了一下,问道。 这可是关乎她能否富甲一方的大事。 宋见霜轻轻摇头:「近些日子我都会住在姨母家,铺子那边等风波过后再说吧。」 爹爹虽然不敢直接去找姨母要人,但会留意铺子那边。 她倒不担心爹爹会和大哥一样冲动,做出什么当街抢人的事来,她是不想听爹爹分析利弊,不想听爹爹劝她懂事。 她不想看到爹爹把名利排在前面,而把她和娘亲排在后面。 宋见霜心头酸涩了一下,他们父女之间需要留这么一份体面。 丘凉细心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暂时就歇了问卦的心思,转移话题道:「你猜皇帝今天召我和伯父是为了什么?」 宋见霜明显被新话题吸引了心神,顾不上感伤,问道:「为了什么?」 丘凉便将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语气里不免夹杂着几丝幸灾乐祸,意识到自己笑话的人是宋见霜爹爹,她收敛了一下,没有笑出声来。 第183页 宋见霜听后沉默片刻,心情复杂道:「爹爹他知晓你的身世,此事需防备一二。」 她不愿意把爹爹想得那么坏,可心里到底是对爹爹失望了。 丘凉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伯父知道我的身世了?」 那坏老爷不会举报她吧! 见她如此紧张,宋见霜面色缓和了一下:「也无需太过担忧,爹爹他只是依照卦象得出了结论,并没有实证,至于知情人,有文安公主帮衬着,应该没问题。」 知情人也就丘家人,而丘家人被看守在公主府别院,不说无人知晓,便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行踪,也不敢去文安公主眼皮子底下闹事。 「也是,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了晚饭再回去。」丘凉耍了一点小心思,饭后还要问卦,这么一折腾,时间就很晚了。 到时候,宋见霜若是留宿最好,若不留宿,她就可以藉口天色太晚,去送一送。 高低要去桃宅和宋云昙那里混个眼熟。 丘凉暗戳戳地想着,忽地,心神一震。 这行为…… 这种期待宋见霜留下的念头…… 完了,她真的被这个女人色诱到了…… 宋见霜对她的小心思一无所觉,从容点了点头:「也好,冬日天寒,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两人便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里,两个小丫鬟正一边说笑,一边摆着饭菜。 「橙子大姐,你今晚就跟我睡吧,府里的被子没备那么多。」小柚子语气忐忑,主子太勤俭持家了,丫鬟不好做啊。 一来客人,吃穿用度就都显得紧张了,明日她定要进言一番,让主子多做些准备。 万一宋大小姐要常住呢,可别委屈了人家,毕竟宋大小姐是主子的心上人呢。 小橙子原本想说不用,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跟丘凉暗渡陈仓的关系,她迟疑了一下,改口道:「好啊,如果我家小姐留宿,我就跟你睡。」 正说着,两位正主到了。 桌上的饭菜很是用心,一盘酱牛肉,一盘素炒萝蔔丝,一盘蒸虾饺,一小锅酒酿圆子。 四道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比丘凉平时一个人吃丰盛多了。 丘凉默默给了小柚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大气道:「去拿壶果酒来。」 小柚子在心底狂翻白眼,其实她想让厨娘做更丰盛些,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的食材统共就这么几样,她尽力了。 就说这壶果酒,还是她执意要买的,就怕家里来了女客,没有酒水招待,这下不就用上了吗。 只此一壶,想要第二壶都没有。 不同于丘凉的好胃口,宋见霜晚饭一向吃得少,便只喝了碗酒酿圆子,别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 她握着酒杯,慢慢饮着果酒,等丘凉吃好,一杯酒也刚好喝完。 丘凉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嗓子一呛,差点把刚入喉的酒咳出来。 这什么果酒,怎么味道比楼上楼的差那么多。 有点烈,还有点呛喉…… 「柚子,你这果酒哪里买的,味道比楼上楼的差了点。」 小柚子忙应道:「奴婢粗心,在街上的酒铺随便买了一壶,下次一定去秦家酒阁买上好的果酒。」 楼上楼的果酒都是秦家酒阁专供的,主子就给她那么一点银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省着点用,哪买得起秦家酒阁的果酒啊。 丘凉也想到了自己给小丫鬟的花用不多,一时有些讪讪:「这酒不好喝,下次我请你去秦家酒阁喝点好的。」 宋见霜笑笑,并不介意:「尚可。」 也没那么尚可,因为这果酒粗烈,果味很淡,酒味太盛,想来度数不低,她喝了一杯,已然微醺了,头脑也隐隐昏沉起来。 丘凉说这话是为了挽尊,本就留心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见她面色逐渐泛红,眸光也透出几丝迷离,不由愣了愣。 「柚子,这果酒不是用陈年烈酒酿的吧。」 小柚子立刻答道:「酒家说这是参照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酿出来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丘凉勐地起身:「你们退下,宋见霜今晚不走了。」 这大棒槌太坑了,宋见霜只能喝寻常的酒,不能沾陈年烈酒啊。 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就是掺着陈年烈酒酿的。 小柚子茫然望着丘凉拉起宋见霜的手就回了主卧,步子快得都要跑起来了。 她不解地看向小橙子,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是仿照秦家酒阁的新口味果酒酿的,但一般酒家哪捨得用陈年烈酒,这就是寻常的果酒呀。 主子这是怎么了? 小橙子眼珠转了转,笑着揽住她的胳膊:「柚子啊,你房间在哪儿,快领我去看看,咱们今晚好好说会儿话。 她就知道小姐肯定会留宿,这俩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暗渡陈仓,还拿酒做掩护,啧啧,小两口真是…… 再说宋见霜突然被丘凉拉起手就走,思绪一时没跟上,等到回神,人已经在丘凉房里了。 还被丘凉按着坐在了床边。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丘凉关切道:「宋见霜,你感觉怎么样,脑子还清楚吗? 宋见霜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心头莫名快了起来,没有搭话。 丘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眉头凝了凝:「坏了,已经发烧了,上次韩御医开的药,你带了吗,肯定没带,这么晚了,韩氏医馆估计已经关门了。 第184页 也不能去找大夫施针了! 宋见霜听她这么念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傻子是以为她情蛊后遗症发作了…… 可她神志清醒,身体并不不适,除了心跳有点快,感觉有些耳热,并不似之前发作那般…… 见宋见霜不说话,丘凉顿觉自己判断对了。 她在心底懊恼了一下,忘了叮嘱小丫鬟这一点了,不能让宋见霜沾任何跟陈年烈酒有关的东西啊。 「宋见霜,你别怕,我…我会帮你…… 屋内没有点灯,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丘凉也就没有看到宋见霜眼神一缩,唇角紧紧抿在了一起,脸上一片犹豫之色。 丘凉见她一直不吭声,忽地想到了什么,凑近一些,就看到了宋见霜抿住的唇角。 「别…我…我们…哎… 丘凉脑海里不由闪过宋见霜之前因为太过克制,而把唇角咬出血的画面,她用力晃了一下头,直接拥着人躺下,朝那紧抿的唇角吻了上去。 舌尖叩开了抿在一起的唇,尝到了对方口中还未散去的酒味…… 宋见霜不自觉地轻启红唇,舌尖瞬间被裹挟…纠缠……! 第103章 她眼神里仍有些犹豫不决。 很快,犹豫开始混乱,好似被迟来的醉意薰染,变得迷离,变得炙热…… 原本没有什么不适的身子也似一角冰山,骤然崩裂…… 被阳光沖走,被流水融化,被片片揉碎…… 宋见霜手指攥紧,攥紧丘凉的衣角,理智再也无法聚拢。 她微微仰着头,下巴轻抬,雪白如玉的颈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那温温凉凉的唇角,一寸寸吮吸,一寸寸流连…… 仅存的一丝理智也一寸寸摇晃,一寸寸倒下…… 吻,来到腰腹,带起一阵潮热的风,顺着粗粝的手指…… 一寸寸向下…… 丘凉手指轻颤一下…… 斟酌,犹豫…… 磨……蹭…… 她神思一恍,闻到独属于宋见霜的馨香,浅淡,好闻…… 丘凉抬头,看向双眸紧闭的人。 宋见霜睫羽不安地扇着,双颊上布着诱人的薄红,藏在衣下的肌肤尽数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一尊白玉躺在烟霞里,轻纱淡染,极尽妩媚…… 丘凉唿吸滞了滞,丢掉斟酌,犹豫散去…… 缓缓用力,掀起更浓烈的热风…… 「丘凉-」 掩不住的惊唿溢出唇角,宋见霜骤然起身,胳膊本能的死死抱住丘凉…… 她紧紧闭着眼睛,心头滚烫,全身一阵酥麻…… 唿吸平復了许久,她才似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缓缓躺回去。 丘凉莫名感到心慌,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宋见霜…我…你好些了吗……」 宋见霜睁开眼,目光空洞又迷惘,怔怔出神。 这一刻,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情蛊发作…… 她完全清醒着,却任由自己沉沦,沉沦在丘凉的气息里…… 在这沉默的间隙,院内的两个小丫鬟齐齐驻足。 小橙子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道:「柚子,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层光,一整层笼罩着屋子!」 小柚子不确定道:「看到了,就是主子那屋,莫不是夜明珠?」 主子这么富有的吗,那平时还抠搜得不行。 「应该是……」小橙子又揉了揉眼,方才那光一闪而过,她觉得不像是夜明珠,虽然她没见过。 但她不能表现得没小柚子有见识,干脆顺嘴接了下来。 遥远的大相国寺暗牢里,满身铁链、鹤髮童颜的老者勐然睁开了眼睛,神情难掩激动,神魂归位,神魂彻底归位了,祖师回来了! 神尘主持冷冷盯着他,见状不由问道:「你这是想通了?打算交代了?」 老者闻言,深深地看了神尘主持一眼,闭目不语。 神尘主持皱眉,一鞭子甩过去,边打边骂:「不交代也没关系,容娘她已经算出来了,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自己也能算得出来谁是凰女。」 然而,不管他怎样打骂,怎样去激怒,老者都不再有任何反应,好似方才那一瞬间的激动只是错觉。 再说丘宅这边,丘凉看着宋见霜茫然失神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就这么不乐意吗。 她在心底低嘆一声,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宋见霜,方才我们只是情非得已,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会跟以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宋见霜依旧出着神,没有任何回应。 良久…… 「发生了。」一道低哑的嗓音落在空气里。 「你说什么?」丘凉心神一震,直直地盯着宋见霜: 宋见霜眸光转动,静静与丘凉对视。 「发生了。」语气干涩,低缓,却无比认真。 宋见霜复杂地望着丘凉,已经发生了的事,再否认再找藉口都磨灭不了事实。 她清醒地失去了自控能力,清醒地把自己交给了丘凉。 丘凉愣了一下,手指紧紧攥成拳,攥得双臂发麻,颤声问道:「那…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宋见霜又不吭声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丘凉。 丘凉眼底一黯,或许是她想多了。 第185页 下一瞬,宋见霜沖她招招手。 丘凉下意识地低头,凑近。 宋见霜沖她伸开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埋首在她怀里。 丘凉愣住,紧接着就听到一道闷沉的声音,好似迴响在胸膛里。 「丘凉,我们有了洞房之实…上次就有了。」 「那我…我们…宋见霜…你…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丘凉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口不择言地应着。 她无措地拥住怀里的人,心乱如麻。 期待,又忐忑。 宋见霜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胸口,低低道:「你可愿与我成亲?」 她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想要,再也无法克制心头的慌乱,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强人所难。 她想在这个傻子说什么都听的时候,乘虚而入,求一个答案。 此时,丘凉只觉得心头像晴天炸雷,一声大过一声,差点把她噼傻了。 意识到宋见霜话里的意思,她反应过来,忙应道:「我愿意,我想和你成亲。」 听到丘凉的话,宋见霜怔了一下,她听出了丘凉语气里的迫切与激动。 难道说…… 宋见霜抬头,想看一看丘凉的神色,确认自己的猜测。 丘凉却胡乱地按着她的头,唿吸急促地喘着道:「宋见霜,我愿意,我知道你是因为有了洞房之实才想……但我愿意,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亲。」 宋见霜再次抬头,又被丘凉往胸前一按。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唐突,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有你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觉得无比心安,每次看到你笑,我都有种被色诱到的感觉,不是……我是说我确定这是喜欢,总之,你既然说了与我成亲,那就不要反悔。」话音顿了顿,丘凉长出一口气,「我这会儿有点紧张,你先别看我,让我缓缓……」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仿若走到了云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宋见霜悄悄弯了弯唇,抬头,吻住丘凉隐隐发抖的嘴角。 这个傻子啊…… 殊不知,她心亦然。 丘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好似被雷彻底击中一般,直至怀里的人略显生疏地舔舐她的齿间。 丘凉惊喜地捧住宋见霜的脸,目光灼灼。 毫不掩饰的炙热视线,犹如带了火的金丝,紧紧攀上宋见霜的心头。 宋见霜眼帘轻颤,白若无瑕的脸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绝艷动人,勾魂摄魄。 丘凉唿吸一滞,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郑重又认真。 「你……」 宋见霜弯唇一笑:「我怎么了?」 丘凉用力抱紧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宋见霜身子一僵,笑容顿住,意味不明地吐出一个字:「痒。」 丘凉当即挪开,转向她的脖颈,锁骨,胸口…… 宋见霜初时纵着她,随后见这个傻子没完没了,手也开始乱动起来,她便推了推:「丘凉…冷…… 语气含嗔带娇,听得丘凉心头髮麻,登时老实下来。 她忙扯过被子掩好,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宋见霜,我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跟做梦一样。 话音才落,就被微凉的手指捏住了腰上的软肉。 「嘶…疼疼疼……丘凉忙握住宋见霜的手,委屈巴巴道,「你真扭啊,疼死我了,也不心疼我。 宋见霜嗔瞪了她一眼:「这下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丘凉嘿嘿一笑,低头又去吻她。 宋见霜轻轻一躲:「你没完了。 丘凉傻笑出声:「我乐意,我亲自己媳妇,你管得着吗? 看着恨不得浑身都在嘚瑟的人,宋见霜忍俊不禁,也笑了:「少说胡话,我们还没成亲呢。 丘凉一听,顺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以后就能天天抱着宋见霜,天天同床共枕了,丘凉心里不由乐开了花,脑子里已经把在现代看过的各种姿势过了个遍。 眼瞅着这傻子越笑越奇怪,宋见霜戳了戳她的下巴,语调慵懒道:「你还没提亲,爹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就是娘亲那边也未必会同意。 想到爹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容妃想促成她与文安公主的亲事。 宋见霜蹙了蹙眉,心头有些不踏实。 她们要早日成亲,迟则生变…… 「你爹不同意就算了,只要伯母同意就成,最重要的是…你同意。丘凉笑道,语气自得,想到宋夫人平时对自己的态度,一点也不慌。 宋见霜心里一时百种滋味,复杂交织,这话倒是没问题,只要她同意,娘亲自然会支持的,而爹爹那边必然是不会支持的。 那么,她要不顾爹爹反对和丘凉成亲吗? 心底犹豫了一瞬,她轻轻钻到丘凉怀里,语气柔软而坚定:「你后日应该休沐了,届时便去桃宅提亲吧。 「好,那我们接着洞房吧。丘凉闻言,顿时心猿意马。 宋见霜闷在她怀里不肯配合,软软地来了句:「别闹,我累了。 丘凉艰难地克制了一下,语调幽怨道:「你上次怎么不说实话。 明明已经有了洞房之实,还敷衍她说没有到最后一步。 宋见霜沉默片刻,柔声反问道:「你那时便喜欢我了吗? 第186页 喜欢了吗? 当然是喜欢的,只是没有如今这么坚定,感情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情不知所起,心动便是心动了。 丘凉想了想,认真答道:「喜欢,只是没现在多,也没有明日多。 她会越来越喜欢,一日胜过一日。 宋见霜无声笑笑,默默在心里接了二个字:我亦然。 「怎么不说话?丘凉轻抚她的髮丝,嘴角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睡吧,你明早还要上朝。 「那你明日也不走了好吗,我想下朝回来就看到你。! 第104章 「不行。」宋见霜淡淡拒绝,她今日留宿在外已是不妥,娘亲和姨母少不得要担心一二。 也不知道小橙子有没有回去传个口信,报一下平安。 「为什么不行?」丘凉下意识地追问。 她们才表明心迹,正常人哪捨得分开啊。 而且,她还有一点想要…… 可惜宋大小姐太不中用,不仅敏感,还容易累……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又伸出手去,要知道明天可能就又独守空房了,她心里苦啊。 宋见霜双腿当即併拢,将那只手险险拦下,紧紧压在腿间。 「别,我真的乏了。」 她红着脸,语气羞恼,恨恨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丘凉的肩膀。 丘凉故作委屈,哼唧一声,不依不饶道:「我就摸摸,不乱来。」 语气充满幽怨,控诉,这个狠心的女人。 宋见霜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松口,腿也撤去了力道。 丘凉无声笑开,忍不住用力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我爱你。」 直白又简单的三个字,让宋见霜的脸颊瞬间红透。 「不知羞。」 她咬了咬唇,嘴上嗔怪一声,心底却盈满欢喜,她爱听…… 丘凉故意用力了一下:「这有什么羞的,在我们那里,对喜欢的人说爱,是……」 话音一顿,她及时收住了,来古代太久,她很多时候差点抖忘掉自己是个现代人。 「是什么,宋家村的人都跟你一样这么不知羞吗?」宋见霜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打趣一句。 丘凉笑笑,没有接话,脑子里天人交战,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纠结了片刻,选择暂时揭过。 这个时候不宜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话,等她哪天冷静冷静,再想想怎么说吧。 脑子里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宋见霜冷不丁地抖了一下:「丘凉,待我们拜堂成亲,再…再如此好不好。」 丘凉:「…」 就摸了摸,这个女人又不行了!! 宋见霜默默併拢双腿,见她不吭声,心头莫名一慌:「我并非不愿,只是乏了,明日还要回去见娘亲和姨母,免得她们担心,而且…而且我们还未成亲……」 理智回笼,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爬满心头,让她感到惊慌和无措。 丘凉知晓这是在古代,也理解宋见霜的矜持与羞怯,便抽回手。 「好,都听你的,那就等成亲以后,到时候在床上要听我的。」 此话一出,宋见霜脸颊又烫了起来。 她埋头不语,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丘凉顿时心满意足,老实睡觉。 另一边,桃宅。 小橙子还算称职,没有忘记跑回来递个口信。 宋夫人笑道:「大姐,你是不知道,霜儿和凉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平时形影不离……嗯?」 她脸部抽搐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她们也算真心相交,都是好孩子。」宋云昙由衷地感嘆一声。 听到她这么说,宋夫人的脸色更奇怪了。 之前霜儿说什么来着,心悦之人也是女子。 霜儿跟哪家的姑娘来往最密切来着…… 宋夫人如遭雷击,不会吧,难道那位让霜儿苦心暗恋的姑娘近在眼前! 察觉到小妹神色呆滞,宋云昙笑着问:「怎么了?这是想到什么了?」 愣成这个样子,跟受到什么打击了似的。 宋夫人嘴角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没事。」 忍住,一切都只是猜测,等霜儿明日回来问清楚再说。 等一下,若霜儿的心上人真是丘凉,丘凉还对霜儿无意,那霜儿大晚上的不回来,不会是想离心上人近一点,赌墙思人吧。 宋夫人心里抽抽了一下,突然同情起了女儿,她可怜的孩子。 丘凉看着挺好的,怎么没眼光呢,她家霜儿那样好…… 被她念叨的宋见霜,此刻正睡得安稳,身旁的人却全身蜷缩,手指紧握,眉头紧紧皱着,好似被梦给魇着了一样。 丘凉眼前正走马观花,像一个有着上帝视角的路人,看遍了另外两人的一生。 她看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位百钺女帝,周见鲤。 看到了一只七彩斑斓的凤凰。 尽管是在梦里,但她莫名确信,女帝周见鲤和凤凰神兽就是宋见霜和她。 是她们的前世。 神兽凤凰化作人形,招惹了还是太女的周见鲤,却拒绝了人家的心意。 等到周见鲤登基为帝,凤凰直接赠她半身神力,自我感动地借神力护对方一生平安顺遂,便四海去逍遥了。 凤凰没心没肺,不沾俗尘,逍遥了几年便离开凡人界。 第187页 而女帝却郁郁寡欢,除了醉心政务,便一心养鸟,尤其喜欢养尾巴五彩斑斓的野鸡,因为野鸡有几分凤凰的样子。 而女帝周见鲤所谓的皇后和妃子们,跟她也只是各取所需,只有妻妻之名,没有妻妻之实。 丘凉看得牙疼,前世的宋见霜也太惨了点,整天赌鸡思人,这谁看了不得骂凤凰一句:渣女。 最后,她看到凤凰为庇护界,又献出一魂,彻底堕入轮迴,成了一个傻子。 丘凉勐地惊醒,久久回不过神来。 满脑子都是:渣女竟是我自己。 她看到的前世无比真实,应当不是简单的梦,所以现代的她和古代的傻子丘凉是同一个人,只是魂魄分开了! 丘凉消化了一会儿梦里的信息,不由看向还似熟睡的宋见霜,心里一阵疼惜,前世的她简直就是个铁棒槌,竟然忍心辜负这样的人。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出门上朝。 跪下叩拜皇帝的那一刻,她悄悄瞥了一眼惠安帝,心道也不知道这位皇帝最后能不能善终。 心里的念头才升起来,丘凉眼前便画面急闪。 惠安帝瘫坐在床,口歪眼斜,怒瞪着容妃。 丘凉晃了晃头,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 她不信邪地又凝神去看,这次什么都没看到。 忽地,她意识到什么,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宋监正到底有没有同意我跟宋见霜的婚事。 这次,画面又有了。 她跟宋见霜拜堂成亲,拜天地,拜父母,父母位子上坐着的是宋夫人和宋云昙,并没有宋监正的身影。 丘凉傻眼,她这是…… 这是不用摇卦,不用与宋见霜接触就能看到未来了! 等下朝来到钦天监,丘凉忍不住盯着冬官正瞧了一下,心底默问:这位是好官吗? 画面闪过,有祭天大典,有满匣子黄金,还有容妃。 丘凉眼睛瞪大,多看了冬官正一眼,暗骂一声:呸,贪官,还是容妃的人。 同时,她也在心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真的是那什么神兽凤凰,昨夜神力归位,只要想,一看就知未来。 丘凉恍恍惚惚,感觉被大馅饼砸中了一般,恨不得仰天大喊:我无敌了。 接下来,她便兴致勃勃地又看向秋官正,默问:这位是谁的人?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皇子。 丘凉直唿好傢伙,小小的钦天监,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个头一开,顿时剎不住了。 她立马又看向夏官正,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丘凉满心期待地凝神去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揉了揉眼再看,还是没有。 夏官正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丘大人有什么吩咐?」 有话就直说,别这么盯着他瞅,怪瘆人的。 「无事,无事呵呵。」 丘凉嘴上笑着,心里快哭了,怎么又不行了? 她不过才看了四个人,咦,等一下,四次! 难道…… 难道跟之前一样,一天最多还是四次。 那…那刚才也太草率了。 她今天还没问卦呢,就把次数都用完了。 丘凉这下悲剧了,下衙回府之后,甚至有点害怕看到宋见霜。 好在,小柚子说宋见霜中午就回桃宅去了。 丘凉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宋见霜不在,不然若是问起卦来,她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尴尬了。 桃宅,宋夫人一见女儿回来,便拉着她问道:「霜儿,你跟娘说实话,那个姑娘是不是丘凉。」 宋见霜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 宋夫人笑了,果然,她猜对了。 不对! 「丘凉不喜欢你?」 这一回,宋见霜没有点头,她似想到了什么,弯眉一笑:「她下衙后应该会来桃宅,娘亲到时候自己问她吧。」 她想起昨夜,丘凉道明心迹之时,紧张到不敢看她…… 那一刻的心跳如雷好似如影随形,让她无法忘却。 听女儿这么说,宋夫人眼睛一亮:「好好好,等丘凉来了,我亲自问她。」 她在心里默默给女儿竖了竖大拇指,这才几天啊,就把人拿下了,不愧是她的女儿,有出息。 母女俩吃过午饭,默契的静坐堂前,等着丘凉上门。 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也不见丘凉的人影。 宋夫人顿时又忐忑了:「霜儿,你确定丘凉今日会来?」 宋见霜淡淡点头,昨日她们便没有起卦,那个傻子今日定会来寻她,即使有事耽搁,也会让小丫鬟来传个口信。 可是看着逐渐黑透的天,她不确定了。 宋夫人忍了忍,没忍住:「霜儿,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她也不想这么残忍的,但总好过女儿空欢喜一场。 宋见霜凝眉,脸色淡漠下来,她没有会错意,除非…… 除非那个傻子反悔了,除非丘凉昨晚那般作态都是哄她的,就为了一晌贪欢……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觉四肢发凉,心头酸涩异常。 宋夫人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忍着心疼道:「霜儿别难过,她不喜欢,咱们还不乐意呢,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宋见霜怔怔望着门外,默然无语,她不安地攥紧衣袖,手指不可自抑地发着抖,不会的,不会的……! 第188页 第105章 而且,丘凉明日该休沐了,昨夜答应过她,明日会来提亲。 宋见霜想到这里,缓缓起身:「娘亲,我出去一趟。」 「霜儿。」宋夫人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让宋见霜脚步一顿。 见女儿停下来,宋夫人起身,拉住她的手:「你一向稳重,遇事从不慌张,娘希望你在感情里也能做到这一点。」 她希望女儿不要太主动,不要太在意。 那样,才不容易受伤。 宋见霜抿了抿唇:「娘亲,我只是去看一下她是否安好。」 她眉眼镇定,似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知女莫若母,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儿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冷静,镇定都是装给她看的。 女儿的手都在隐隐颤抖,哪还有什么冷静可言。 她轻轻一嘆,不再拦着。 关心则乱,在感情上,谁都难做到冷静如常,就是女儿也不例外。 宋见霜从容出门,无人知她此刻心神之乱。 乱到忘了叫上小丫鬟跟着,独自走到了丘宅。 娘亲的担忧,她何尝不明白,但她此刻做不到…… 「宋大小姐,你来了啊,快里面请。」小柚子正在院子里跟柳氏说着什么,看到宋见霜,忙迎了过去。 身后,柳氏的目光瞟了瞟,便转身回房。 「我来找丘凉。」宋见霜浅浅应了一声。 「主子刚回房,我帮你叫一声……」 「不必,我去便好。」宋见霜打断了小丫鬟的话,径直朝着丘凉的房间走去。 知道人在家里,她心底安定了不少,看来是没出什么事,那为何不去桃宅寻她。 小柚子一呆,默默去忙自己的事了,主子说了,宋大小姐也是这个家的主子,就不用特意通传了吧。 房门被轻轻敲响,丘凉懒洋洋应道:「进来吧,柚子吗?」 开门声响起,丘凉正在床上数着自己的银票,隔着一层床幔,她扫了眼来人,却没听到小丫鬟的声音。 「什么事?」 来人没有任何回应,只一道纤弱的身影透过床幔映进来。 这身形……丘凉似有所感,顾不得还没有收起的银票,伸手掀开了床幔。 宋见霜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房中,静静望着她。 丘凉心头莫名一跳,无端生出一丝心虚来。 「宋见霜,你怎么来了?」 宋见霜看到她的脸上有慌乱,有心虚,唯独没有期待与欣喜,心不由坠了坠。 「我来问你今日是否还要起卦。」 丘凉脸色一僵,挠了挠头道:「不用了吧,我有点累。」 她都把次数用完了,还起什么卦。 「这样啊,那我不打搅你了。」宋见霜嫣然一笑,转身就走。 娘亲说得对,她应该冷静的,应该看轻一些的,不然只会自寻烦恼。 丘凉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就要出门的人,忙下床穿鞋:「你来就为了说这个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宋见霜有些反常。 宋见霜却不理她,仍旧往前走。 丘凉顿时心里一慌,快步追了上去,及时拉住了宋见霜的手。 两人就这么立在了门前。 「放手。」宋见霜冷冷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过之前几次经验,丘凉难得地反应过来,这是生气了! 她扫了眼不远处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小丫鬟,手上稍稍用力,拉着宋见霜迅速回房,用背抵住门。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宋见霜唇角微抿,眼底似结了冰。 丘凉不由晃了晃她的手:「怎么才来就要走,你都不想我的吗?」 宋见霜直直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吭声。 丘凉迟疑了一下,拉着宋见霜的手把人带进怀里,紧紧抱住。 宋见霜依旧沉默着,眼眸轻轻闭了闭,任由她抱着。 丘凉把人抱进怀里,才觉得踏实了些:「你来得正好,我刚数了一下银子,还有一千七百两,你说买什么去提亲才好,这些银子会不会太少了。」 「你要把银子全用在提亲上吗,那你就身无分文了。」宋见霜终于有了回应,语气却不见波澜。 她心里有些难受,那些难受没有来由。 似是在气丘凉下衙后没有去找她,气丘凉说不用起卦了,又似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失了冷静,气自己卑微地主动上门找人。 丘凉轻笑一声:「银子花光了还可以挣,万一娶不到你,那就完了。」 「何谓完了?」宋见霜站开一些,视线打量着丘凉,状似漫不经心道。 丘凉笑道:「娶不到媳妇,我就孤寡一生了,不就完了吗。」 她笑得坦荡,眸光湛湛,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宋见霜直直望着她,平淡道:「你若不想,可以不娶。」 丘凉登时愣了,面前的人一袭绯衣,如此明艷的颜色却掩不住清冷如玉的气质,好似又变成了从前那般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她嘴角向下抿了抿,险些忍不住委屈哭了。 「宋见霜,你是不是后悔了,才一晚上你就后悔了,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这样。」 宋见霜定定望着丘凉,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丝丝困惑。 她都还没委屈呢,这个傻子怎么先委屈上了。 眼瞅着丘凉满脸控诉之意,宋见霜默默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第189页 丘凉见她这样,委屈瞬间到达了顶点,直接把人抱起来压到床上,朝着那冷冰冰的脸亲了上去。 她含住宋见霜的唇角,用力吮吸,叩开对方的牙关,极尽缠绵地吻着,直到对方唿吸急促,开始挣扎。 丘凉这才松口,死死压住她,凶凶地道:「你不能反悔,宋见霜,做人不能这样,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不然我就不让你走了。」 宋见霜唿吸一滞,盯着神情跟发怒的小奶猫一样的丘凉,心头软了软,她揉了揉丘凉的头髮,抬起双臂,攀上丘凉的脖子。 「我以为…你今日一下衙便会去桃宅寻我。」 所以她等了半天,等到期待落空,等到冷静全无…… 提起这一茬,丘凉便面色发虚,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宋见霜的,她有正事做理由,她是去起卦的。 但自己白天没剎住车,一时得意把次数都用光了,回来后也就按捺住了心思,只得默默数钱,盘算着明日去桃宅提亲都置办什么,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所以,你是因为我没去找你,才生气的?」 还故意这么冷淡吓唬她! 宋见霜与她对视,语气十分平静:「那你能告诉我,为何没有去寻我起卦吗?」 她当然是想念丘凉的。 可这个人呢,不想她吗? 想念也当是相互的,尤其在她们才道明心意第二天。 别再说什么累了的话,她不信,就是累,也该是她累。 丘凉眼神闪了闪,在说实话与不说实话之间又犹豫了一下。 她撇过头去:「就是有点累。」 宋见霜听到这话,眸光冷了下来:「累了就早些歇息吧,我也累了,让开。」 丘凉看着她冷淡下来的目光,又委屈了:「你别这么凶,我怕。」 宋见霜神色一顿没了脾气语调也轻了下来:「怕什么我很吓人吗。」 「吓人。」丘凉用力点头在对方脸色再次冷下来之前忙补了句「我是怕你反悔所以总提心弔胆的生怕你不愿意与我成亲了。」 宋见霜轻咬了一下唇角什么气都消了。 罢了既然这个傻子不肯说 她那就不问了。 丘凉一看宋见霜沉默了悄悄瞥了一眼。 宋见霜轻飘飘都睨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丘凉却倍感压力犹豫了一息她选择说实话:「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所以我一时没忍住连看了四次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也不是怕你责怪就是觉得…觉得不好说。」 话说到这里她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心虚了原来不是怕宋见霜责怪而是怕宋见霜知晓实情以后会失落。 因为她现在不需要宋见霜帮助就可以看到未来了。 宋见霜愣了片刻浅浅笑开:「这是好事有何不好说的。」 她还以为这个傻子是后悔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丘凉挑眉:「你不生气了?」 宋见霜淡淡道:「我本来就没生气。」 原来她们都没有反悔之意…… 丘凉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明明就生气了还冷着一张脸吓唬她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这时宋见霜又问了:「你真的觉得那是我们的前世我是女帝周见鲤你是神兽凤凰?」 「我觉得是的。」丘凉随口答道。 宋见霜若有所思而后手一伸捏住丘凉腰间的软肉拧了拧。 「嘶疼疼…疼。」丘凉夸张地连声喊疼小眼神又委屈巴巴起来。 这个女人好好的又扭她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这就麻烦了虽然她想尝试的姿势挺多的但架不住疼啊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还有点刺激。 令人心惊肉跳的刺激。 宋见霜淡淡扫了她一眼语调意味深长:「所以你前世逍遥快活我孤寡一生?」 丘凉愣了一下语气弱了下来:「也不能那么说我哪知道那只老凤凰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我觉得我可能想错了我绝不是那只凤凰。」 宋见霜手指用力扭住她的腰:「真的不是你?」 丘凉:「阿巴阿巴……」是但她以后都不打算承认了。 宋见霜忍俊不禁手指松了松力道轻柔地按了按她的腰:「少装傻想好明日提亲都带什么上门了吗?」 丘凉一听忙把自己那一千七百两银票拿出来:「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要不你决定吧你比较清楚伯母和姨母的喜好。」 她真聪明有宋见霜在自己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嘛。! 第106章 谁料,宋见霜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并不去接银票:「明早请个官媒,照寻常置办便可,娘亲和姨母都不是在意外物的人。」 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她们的满意,娘亲和姨母看重的是人,也尊重她的意愿。 「请个官媒就行了?」丘凉诧异,这么简单? 宋见霜点头:「自然,我该回去了。」 话落,她看着丘凉,眼波微转,意思是:别压着了,让我起来。 丘凉不肯起来,声音低了低:「今晚……」 「不可乱来。」话才刚出口,就被宋见霜打断。 丘凉忍不住笑出声:「我是说今晚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说什么乱来?」 她眉眼带笑,神情揶揄,成功看宋见霜红了脸。 第190页 宋见霜抿了抿唇,面红耳热地推开丘凉,起身后一刻也不停地抬脚就走。 丘凉低低笑着,跟上她的脚步,牵住她的手:「我送你。」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竟然这么容易就害羞了,还怪可爱的,更让她心动了。 宋见霜挣了挣,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不是说今晚不送么。」 丘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还是送送吧。」 桃宅就在丘宅的马路斜对过,仅仅隔了两户人家,距离只有几十米。 夜风凛冽,月色浅淡,星子也没有几颗,气氛却格外温馨。 两人肩并着肩,步子迈得又小又慢。 丘凉瞥了眼宋见霜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故意制造着偶然相遇。 「天好黑啊,出来时也忘了打个灯笼。」 宋见霜垂眸不语,没有拆穿她,脚步又缓了缓。 丘凉心跳加快,手指稍稍放开,悄悄握住宋见霜的手。 宋见霜停下,抬眸看她,两人对视。 夜色里,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却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清澈与悸动。 丘凉深吸一口气,语气难掩紧张:「在我们那里,相爱的两个人短暂分开一下,是要有离别吻的。」 这也是宋家村的民风吗? 念头刚晃过,宋见霜便觉眼前一黑,唇被轻轻含住。 她眸子迷茫了一瞬,随后浅浅合上,藏起了眼底的情潮起伏。 这时,桃宅的大门缓缓打开,宋夫人挑着灯笼正要张望,看看女儿怎么还没回来。 一眼就瞧见路边相拥在一起,忘乎所以的两道人影。 哎哟妈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宋夫人忙转过身去,随后又愣愣地回过头来。 她怎么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呢。 灯笼往上抬了抬,照清了忘情拥吻的两个人。 闭着眼睛,难分难捨的两人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光线,一起睁开了眼睛,朝着光源看去。 就看到宋夫人面无表情,脸色沉沉地盯着她们。 宋见霜心头慌乱了一下,迅速平静下来,拉开与丘凉的距离,唤了一声:「娘亲。」 「娘亲。」丘凉大惊失色,六神无主之下,下意识地跟着喊了一声。 场面顿时凝住。 宋夫人嘴角抽了抽,木着脸点点头:「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外面冷,都进来吧。」 说罢,她赶紧转身,提着灯笼就往里面走。 哎哟妈呀,竟然是霜儿和凉儿,尴尬死她了,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幸好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忍住尖叫的本事还是有的。 门外,丘凉脚步僵住,在走与留之间犹豫着,她有点慌,还是走吧。 可是未来岳母说了,让都进去,这个『都』肯定是包括了她的。 慌神之下,她朝宋见霜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进去吧,娘亲应该有话问你。」宋见霜唇角含笑,不自觉地把『娘亲』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个傻子,还没提亲呢,就跟着唤娘亲了,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宅子里,宋云昙看着说要去丘宅找女儿,一眨眼就又返回来的人,问道:「霜儿回来了?」 宋夫人轻舒两口气,答道:「回来了,还带着人一起回来的,大姐陪我一起去书房问问吧。」 她也是头一回嫁女,啊呸,头一回见女婿,也不对,都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她很慌就是了,需要大姐这个定海神针作陪。 宋云昙云里雾里地跟去了书房,不一会儿,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宋见霜与丘凉,下意识地笑了笑:「霜儿回来了,丘凉也来了啊。」 「姨母。」 「昙姨。」 两个人的神色格外乖巧,轻轻跟她打了个招唿,便都看向了宋夫人。 宋云昙眼神疑惑地来回打量了一下,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两个孩子跟犯了什么错一样,妹妹表现得更离谱,这虎视眈眈的架势跟要审犯人一样。 要审犯人的宋夫人有大姐坐镇,瞬间稳如泰山。 她拍了一下桌面,开了口:「说说吧,方才是怎么回事?」 丘凉不由得看向宋见霜,眼神里的求救之意都快凝成实质了。 宋见霜默默走到娘亲身边,站定,目光投向丘凉,回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丘凉:「…」 不带这么坑队友的,这不是她们俩的事儿吗,怎么变成她一个人交代了。 她心里苦,她还没处说去,呜呜呜。 丘凉眼神控诉,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宋见霜忍笑,继续用眼神鼓励,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咳咳,我问你们话呢?」宋夫人轻咳一声,差点绷不住了,搁谁这里眉来眼去呢,当她不存在啊。 对视戛然而止,丘凉瞬间低头,不敢向宋见霜求救了。 宋见霜压下心底波澜,神态自若地给宋夫人揉着肩,柔声道:「娘亲,您别冷着脸,丘凉胆小。」 宋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呵,她也不想冷着脸,但总不能笑着问吧。 一想到女儿被丘凉抱在怀里亲来亲去的场景,她笑不出来。 但因为被女儿哄着,她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下脸色,语气也温和下来:「丘凉,你说吧,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第191页 是了,苦心暗恋的是她女儿,丘凉这个眼神不好的还不一定对女儿上心呢,可是不上心怎么抱到一起去的…… 宋夫人心底迟疑,脸色愈发柔和起来,不能把人吓着,把人吓跑了,女儿怎么办,她可真是太难了! 丘凉心底慌张,脱口而出道:「我明日就来提亲。」 宋夫人愣住,这进展得是不是太快了。 宋云昙也愣住,提亲?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状况,眼神顿时复杂起来,思绪也远了远。 宋夫人消化片刻,还是没绷住:「明日怎么就来提亲了。」 有了第一句,头都开好了,丘凉的话也顺了起来。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怀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伯母,我是真心实意,我早就爱慕宋见霜,这一生非她不娶,这是我所有家当,您先收着,以后,我会努力当差,努力挣钱,竭尽所能对她好的,求您成全。」 宋夫人煳里煳涂地接过银票,偏头看向女儿,心底狂唿,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说好的丘凉无意呢,说好的是女儿单方面苦心暗恋呢。 她怎么瞧着是两心相悦呢。 宋见霜垂眸低声道:「我亦心悦丘凉。」 宋夫人恍惚她知道啊然后呢? 宋见霜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娘亲该您成全了。」 「哦好的我成全你们。」宋夫人没过脑子顺着女儿的话就应了下来。 丘凉大喜过望忍不住跪下一拜:「多谢伯母成全那我明日提亲?」 宋夫人蒙了一下无奈笑笑:「还提什么亲我都成全你们了明日直接请个官媒来订婚期吧。」 这孩子把全部身家都递给她了还拿什么提亲别连请官媒的银子都不够。 想到这里她手一松把银票塞女儿手里眼神暗示了一下。 「多谢娘亲。」宋见霜从容接过银票「那我送送丘凉。」 话落她走到丘凉身边拉着傻愣的人走出了书房顺便把银票还了回去。 「明日直接来订婚期吧。」 「好。」 「银子拿回去别跟傻子一样动不动就奉上全部身家。」 「好。」 「真是个傻子。」 「好嗯?」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书房里宋夫人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大姐你瞧她们多登对。」 「大姐?」 「哦是不错。」宋云昙怔怔回神。 若是她当初能勇敢一些是不是也会有另一种结局可惜斯人已逝她们再无可能了。 宋云昙失神片刻怅然回房。 当晚她梦回年少回到那个姑娘还在的日子。 梦里庄晗笑盈盈道:「云昙我有心上人了丘鸣端是个少年英雄如果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宋云昙心头酸涩万般思绪萦在心头最后只说了句:「他是不错我会帮你。」 天亮 宋云昙怅然若失地睁开眼无声苦笑哪怕是在梦里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不敢争取不忍打破那个姑娘的满腹春事。 庄晗啊你如愿嫁给了心上人还生下了丘凉这么好的孩子哪怕此生短暂也该是幸福的吧。 出门她看到一身华服、珠钗插满头的妹妹眼角微抽:「你这是?」 宋夫人眉目飞扬:「今天霜儿和凉儿定婚期了当然要穿隆重一些大姐你这也太素净了快去换身衣裳。」 宋云昙笑笑:「不跟妹夫知会一声?」 「提那个糟老头子作甚坏心情只要霜儿喜欢凉儿又是个好的管他呢。」宋夫人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 正说着就看到宋见霜一袭绯衣淡然走来。 「霜儿跟我真是默契这样的好日子就该穿喜庆点的颜色。」宋夫人顿时眉开眼笑随后又嫌弃地看了眼宋云昙「大姐你快去换身好看的衣裳凉儿说不定就要上门了。」! 第107章 宋云昙仰头望天,这天才刚亮,早饭都没吃呢,哪有那么急?丘凉又不会飞。 被她们念叨的丘凉是不会飞,所以她天不亮就去请官媒了,问清楚要准备的一切,连早饭都顾不上,就带着人上门了。 官媒被催了一路,脸上的笑都快笑不出来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媒,就没见过这么火急火燎的客人。 此时,宋见霜也才刚用过早饭。 看到宋见霜的第一眼,丘凉不由自主的心念一动,眼前再次闪过她们拜堂成亲的那幕,她心里直接锣鼓喧天,欢快非常。 她们好好地成亲了啊,真好! 宋见霜不由嗔了她一眼:「稳重一些。」 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一点也不知羞。 「好,我稳重。」丘凉乖巧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减。 等到把婚期定在年后初春时节,写好婚书,她已经完全忘了表情管理,几乎乐得五官乱飞。 宋见霜无奈看了她一眼,唇角弯了弯,亦满心欢喜。 宋夫人拿着婚书看了又看,笑道:「总算是圆满了。」 她也要早日和糟老头子和离,找个可心意的人共度余生。 视线扫过宋云昙,宋夫人心生感慨,大姐若是也能有人陪着就好了。 想到这一点,她兴致勃勃地看向丘凉:「凉儿,我只听说你有看相的神通,还没见识过呢,不如你今日就帮我大姐看看,看她的姻缘在哪儿?」 宋云昙眸光闪了闪:「少拿我说笑,我哪有什么姻缘?」 第192页 她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丘凉闻言,不由看向宋云昙,随后眼神里升起疑惑,除了看见一个陌生的妇人之外,她竟然能还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见她沉默,宋云昙声音低了低:「莫要理会你伯母胡言乱语,我无意此事。」 她喜欢的姑娘爱着的是别人,且与她天人永隔,只留下一座衣冠冢。 她能时不时地去京外那个院子里守着庄晗的墓碑说说话,就足够了。 「丘凉?」宋见霜轻轻扯了一下丘凉的衣袖,这个傻子怎么又发起呆来了? 「嗯?」丘凉回神,眼神困惑地看着宋云昙,「姨母喜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画面里,那个妇人为何会抱着她号啕大哭? 而宋云昙张开胳膊搂着她和那个妇人,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和谐感,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看不懂了? 「为何会如此问?」宋云昙面色不变,心头早已兵荒马乱,险些没控制住情绪。 丘凉微微蹙眉,说出自己看到的画面:「我观姨母的面相,姻缘应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她好似毁了容,跟我也有些渊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宋云昙神色大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追问。 她脸色有惊亦有喜,还透着些不敢置信。 宋夫人拧了拧眉,盯了她一眼:「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着凉儿,凉儿胆小。」 她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大姐这么不镇定的样子。 方才也就是兴之所至,随口一说,莫不是大姐的姻缘真有戏? 宋云昙好似没听到妹妹的声音,两眼紧紧盯着丘凉,声音难掩颤抖:「你说她是个中年妇人?还毁了容?」 庄晗葬身火海时明明正双十年华,且面容从未毁损。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她心头那丝渺茫的期望还是升了起来,丘凉口中那个妇人是不是庄晗? 一定是庄晗!因为她不会爱上别人! 毁容!对,火海逃生是有可能烧到脸的,真的是庄晗吗? 丘凉见她如此激动,实话实说道:「是的,姨母的姻缘是一个中年妇人,半边脸上有疤,看着像被火烧的,姨母知道她是谁?」 她从宋云昙的表情里确信这一点,宋云昙认识那个中年妇人,甚至也知晓她与那个中年妇人之间有什么渊源。 宋云昙脸色不断变幻,几近失控地走到丘凉身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她在哪儿,丘凉你能不能算出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对吗?」 看着神情失常的宋云昙,其余三人都有些茫然。 还是宋见霜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姨母别着急,先坐下慢慢说,也让丘凉好好再看一看。」 「对啊,姨母先坐,我马上就再看一下。」丘凉跟着附和一声,心里疑惑更甚。 「好,我坐,我坐。」宋云昙脸色煞白地坐下,一双眼睛始终不离丘凉,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丘凉今日已经看了两次,一次看她和宋见霜成亲,一次看宋云昙的姻缘,她今日休沐,明早还要上朝,若是之前,为了保险起见,应该留两卦,免得被皇帝召见。 眼下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她现在完全可以直接自己上场,不用再依靠与宋见霜合作。 于是,她干脆地看向宋云昙,心中默问那个中年妇人的下落。 画面展现,先是朱雀大街,而后是秦家酒阁的总店,仿佛长镜头一般,从秦家酒阁一穿到底。 她看到了! 「那个妇人在秦家酒阁总店的后院。」 宋云昙听到丘凉的话,立时起身,抬脚就往外面沖。 「大姐!」宋夫人高声一喝,叫停了她的脚步,「大姐就这么去吗?能见到人吗?」 宋云昙愣愣回头,看向自家妹妹,嘴角抖了抖:「云庵,你知道了……」 宋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她原本是不知道的,什么中年妇人,什么姻缘。 可在听到那妇人跟丘凉之间有什么渊源的时候,她恍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她和大姐年少时的玩伴,庄家小姐庄晗。 也就是丘凉的娘亲,那个死在火海中的女人。 宋夫人能联想到这些,还要归功于女儿与丘凉订婚一事,她忽然就明白了大姐这么多年为何孤身一人。 原来大姐的心上人也是女子。 原来大姐的意中人从来都不是镇南大将军丘鸣端,而是嫁给丘鸣端的庄晗。 那么庄晗呢? 明明死里逃生,而且就在京城,却从未联繫过她们。 整整十九年啊,她们三人原本亲如姐妹,可庄晗却从未联繫过大姐。 那就是有心躲着。 既然有心避着她们,大姐就这么上门找人,能见得到吗? 宋云昙握紧衣袖,理智逐渐回笼,失魂落魄道:「我怎么没想到她在秦家酒阁,我早该想到的,她若活着,只有秦家酒阁能护住她,可我楼上楼……」 她楼上楼也能啊,为何庄晗不来寻她…… 自言自语片刻,宋云昙忽地看向丘凉:「丘凉你去,你去见她,你一定能见到她。」 庄晗躲着她,肯定不会躲着丘凉。 丘凉并没有应,淡定问道:「姨母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中年妇人与我有什么渊源了吗?」 第193页 宋云昙嘴巴张了张,又紧紧绷住,什么渊源? 庄晗是丘凉的娘! 见她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宋夫人低嘆一声,问道:「凉儿,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丘凉下意识地与宋见霜对视一眼,默然答道:「我知道,我乃前镇南大将军府的遗孤。」 宋夫人闻言,点头:「不错,你父乃失踪的镇南大将军丘鸣端,你母亲名唤庄晗,是国子监庄祭酒的嫡女,那个妇人十有八九就是你的生母,庄晗。 丘凉愣住,她的生母? 等一下,脑子有点乱,她之前看到的画面里都是什么来着。 丘鸣端明明战死了,为何在宋夫人口中只是失踪,还有那个刚生下孩子便点燃大火的女子,没有死? 也有可能,她只看到起火的画面,并没有看到后续。 所以,她在古代还有亲人? 宋云昙已经没有心思纠结旧事,迫不及待道:「丘凉,你想不想去见你娘亲,你去见见她,看看她好不好。 话说到后面,隐隐有了祈求之意。 「如果那个妇人真的是我娘亲,我会去见的。丘凉话音一转,看向宋云昙,「不过,姨母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怎么瞧着宋云昙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姻缘还应在了那个疑似是她生母的妇人身上。 宋云昙嘴角抿了抿,又不说话了。 一旁,宋夫人嘆气:「你母亲年少时与我大姐感情颇好。 或许,连丘鸣端跟庄晗的亲事都是宋云昙一手促成的。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姐脑子进水了吗? 喜欢庄晗就早说啊,瞒着她就算了,怎么连庄晗这个当事人都瞒着,还帮人家嫁入将军府,脑子里没有三斤浑水,绝干不出来这种事来。 一点也不洒脱,还不如她呢。 「那姨母说庄晗…说我娘亲若活着肯定会在秦家酒阁,又是怎么一回事?丘凉冷静问道。 她必须理清楚一切,才能去找人,不可贸然行事。 那个妇人若真是庄晗,就和她一样是戴罪之身,动辄抄家问斩,不可大意。 宋夫人瞥了自家大姐一眼,耐心解释道:「秦家酒阁如今的东家并不是秦家人,当初建立秦家酒阁的人是个女子,她的妻子也同为女子,两人并无子嗣。 她们二人与皇家牵扯颇深,死前便把酒阁送给了皇家。 当时的女帝周见鲤不忍秦家酒阁后继无人,便从外祖家选了个可靠的人代为掌管,而女帝的外祖父便是如今的李家老太爷,李家老太爷跟你外祖父庄祭酒的爹又情同手足,如今这两位老爷子都已仙逝多年,所以知道这桩旧事的人并不多。 她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秦家酒阁初建时,楼上楼当时的掌权者曾出手相助,两大皇商之间也因此交情匪浅,此事便被记在了楼上楼族史里。! 第108章 话音一顿,宋夫人又补了句:「两位老爷子仙逝后,庄家人与如今的李家关系并不怎么亲厚,反而与秦家酒阁被分出来的这一脉走得近些,如今的酒阁东家李刊与庄晗更是情同姐弟,不过在庄晗嫁入将军府后,两人之间就断了来往,传言是闹掰了,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信息量有点多,丘凉沉默半晌,才勉强消化。 宋见霜默默握住她的手,也解释了一件事。 「秦家酒阁推出新酒那日,我是因为看到了李崇淋的爹李家大爷,想到李刊也是李家子孙,所以才跟着进去瞧了瞧。」 如今李家已经没落,虽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也被抄了家产,若想起復,必然少不了钱财,李家大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楼上楼找李刊,其目的可想而知。 所以,宋见霜才留心观察了一下,同时发现盯着李刊的除了李家大爷之外,还有国师的大弟子齐挽澜。 彼时,她只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并没有深究,如今看来,恐怕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如今李刊不在京城,丘凉去找庄晗之前,或许可以先去齐挽澜那里探探口风。 「众所周知,李刊近些年只有在酒阁推出新酒时才会回京,我们想进酒阁的后院,想来并不容易,此事急不得。」宋见霜看了眼宋云昙,有心稳住姨母。 宋云昙低头半晌,起身:「霜儿说得对,此事急不得,我出城一趟,回头再说吧。」 她好似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淡淡说完,便出了门。 十九年都过来了,如今知道人还活着,且近在眼前,她等得。 可她有太多话想说,她想去京外那个院子里待着,陪庄晗的衣冠冢待一会儿。 可笑的是,庄晗还活着,那衣冠冢毫无意义。 待宋云昙走后,宋见霜便拉着丘凉也出了门。 丘凉忍不住问道:「你说,我娘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妇人是庄晗吗? 宋见霜握住她的手,微微扬唇:「或许,有个人能为我们解惑。」 那个人便是齐挽澜。 楼上楼雅间,齐挽澜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笑着倒茶:「见霜,丘姑娘,请坐。」 「齐伯伯,您与秦家酒阁的东家关系匪浅吧。」宋见霜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 「不错,这也是家师之命。」齐挽澜深深地看了眼丘凉,意有所指道。 师父失踪前除了吩咐他守护宋见霜之外,还安排了一件事,那就是关照好躲在秦家酒阁的将军夫人庄晗。 第194页 宋见霜心里瞭然,问道:「齐伯伯能见到秦家酒阁后院的那位夫人?」 齐挽澜淡笑不语,手一遍遍地摩挲着茶盏,目光深远。 这一天总算是到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快归来了吧。 「若我们要见那位夫人,齐伯伯可愿引荐?」宋见霜又问。 齐挽澜推开茶盏,看向丘凉:「十九年前,家师曾救下一个女婴,且亲自秘密护送出京,我猜丘姑娘便是那个孩子,我可有说错?」 丘凉保持着面上平静,迟疑了一下,默默点头。 原来那个与丘瘸子有着十八年之约的人是国师,而本该按时去宋家村接她的国师却早在八年前便被幽禁在大相国寺的地牢里。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若不是她魂归百钺,原来那个缺了魂的傻子丘凉就惨了。 齐挽澜见她点头,笑着起身:「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他说的是你,只指丘凉。 丘凉不自觉地看向宋见霜,目露询问,那就是,她去吗? 没有宋见霜跟着,她有点怯啊。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怯,就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或许是想到要见的人可能是自己娘亲,忍不住心生紧张。 人在紧张无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依赖最亲近的人。 而丘凉最亲近的人,是宋见霜。 宋见霜垂眸想了想,点头:「去吧,我回去等你。」 「好。」 走出楼上楼,经过神机妙算铺子,就来到了秦家酒阁外。 齐挽澜带着丘凉直奔后院,到了院门口,果然见护卫层层把守。 「是我。」齐挽澜拿下斗笠,露出自己的脸。 护卫显然是识得他的,瞥了眼他身后的丘凉,便挥挥手,放行。 后院开阔又幽静,里面竖着几座高阁,齐挽澜轻车熟路地走进其中一道门,来到墙边的书架前,挪开一摞书,摸到藏在后面的一个绳头,轻轻拉了拉。 不多时,一阵铃响,似是回应。 墙面转动,书架缓缓移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房间。 齐挽澜抬脚走进去,丘凉紧随其后。 房间很大,他们似是来到了客厅,厅中立着高大的绣屏,绣屏旁边是一道珠帘。 珠帘之后,站着一个人,透过帘子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背对着这边,似是个纤瘦的女子。 「齐公子吗?」 一道沙哑、幽沉的声音响起,落在耳中有些难听,甚至透出几分死寂。 齐挽澜应道:「是我。」 李刊不在京城,能在这个时候来此处的人,只有他。 「有劳,我一切都好,请回吧」女子身形未动,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 好似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 齐挽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带一个人来见你,你们聊吧。」 语毕,他静静扫了一眼丘凉,转身离开。 「何人?」女子的声音又起,这次微微带了些波澜,似是想不出会齐挽澜会带什么人来见她。 丘凉呆住,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此人便是她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中年妇人吗? 是将军夫人庄晗吗? 是她的娘亲吗? 她在现代是个孤儿,来到古代也没有亲人,乍一知道真相,知道无论古代的她还是现代的她都是同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有娘亲,她心里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说不出来的紧张,说不清为何,也不知该如何。 许是她沉默得太久,女子又重复了一声:「何人?」 「我叫丘凉。」丘凉艰难开口,语气莫名发涩,「我是镇南将军丘鸣端的遗孤,我来……」 「你是谁?」珠帘后的女子勐然转过身,不等丘凉说完话,大步跨来。 一双枯瘦的手才碰到珠帘,又倏然收回。 女子脚步匆匆,顷刻间又走回来,双手像是在脸上忙碌着。 珠帘轻动,女子终于走了出来,露出一张遮了面纱的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殷切又怯缩地望过来。 她站在珠帘下,身子僵立,似是被定在了那里一般,双臂张开,手落在半空里,眼眶已然红透。 丘凉唇角紧抿,亦定在原地。 她好似知道是怎样的怯了,不是怕,是太过期待。 因为太过期待,所以在靠近的这一刻才紧张,才不安,才觉得怯。 丘凉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心情有多么复杂,她只知道自己还未整理好心情,眼泪便先一步落了下来。 莫名其妙又情理之中,她竟是哭了。 从记事起就没有哭过的她,一向坚强自诩看淡世事的她,无知无识地泪流满面。 而只露出眼睛的妇人亦泪水盈盈,双手摆在半空中,颤抖,无助,又虚妄。 「你说…你是谁的孩子?」声音哽咽,未语泪先流。 丘凉抽泣着,泪水不受控制,恍若身体也在跟着抽泣,一下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孤儿,她有娘,只是阴差阳错,隔着轮迴,隔着十数年,不曾谋面。 妇人依旧抬着双臂,脚一下也挪不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丘凉,眸光哀切,贪恋,像在看世间唯一的珍宝。 她痴痴看着,却不敢向前一步,怕自己的双手会落空,怕自己又是幻梦一场。 丘凉强忍泪水,忍住抽泣,忍住满心依恋,一字一句道:「我叫丘凉,我爹是丘鸣端,我娘是庄晗……」 第195页 妇人骤然笑了,哭着又笑着,而后勐走几步,双手慌乱又无措地在丘凉身上比画几下,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抱抱自己的孩子。 丘凉用力咬了一下唇,缓缓抬起胳膊。 母女俩终于抱在了一起,隔了异世轮迴,隔了十九年缺守,终于抱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啊……」庄晗悲唿一声,号啕大哭。 丘凉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有一次连成线,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们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为何止不住哭泣,仿佛只有酣畅淋漓地哭一场,才能释怀心中的悲苦。 哭声透过那面墙,传到书架之外。 齐挽澜静立片刻,自言自语道:「哭吧,哭完哭干净,以后才能笑着生活。」 师父啊,您老人家若能在,也会欣慰吧。 说好的十八年,却迟到了这么久,久到他这一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敢听庄晗充满死寂的声音。 上天专爱折磨苦命人啊。 过了许久,铃声终于再次响起,这次走出来的是两个人。 母女两个一起走出房门,庄晗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抬头望天。 这个天,她有十九年没有看过了,这十九年,她躲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甚至不想活着。 支撑她到现在的唯一信念,便是女儿。 是国师说的是十八年,可是无人知晓,她没能按时见到女儿的这一年,是怎样得生不如死…… 「娘,我们回家吧。」 「哎,回家,回家。」 齐挽澜上前一步,神色郑重道:「还不是时候。」 庄晗现在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在师父归来之前,不能出任何纰漏。 丘凉正欲说话,手被用力握了一下。庄晗看向齐挽澜,眼底晶亮非常:「是时候了,哪怕只能和凉儿出去待一天,我也知足了。」 说罢,她拉着丘凉跪下。 「哎……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齐挽澜顿时无措,伸手想扶她们,又不知道该怎么扶。 庄晗抬头:「这一拜谢齐公子多年照料。」 随后,她又深深叩首:「这一拜谢国师慈悲心怀。」 叩首之后,她拉着丘凉起来,眼底笑意闪动,抬头望天,似在与天对话。 「往后,我便和凉儿回家了。」 纵然此时身死,她亦无憾了。 齐挽澜眼角酸涩地转过头去,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丘凉朝他的背影拱拱手,带着娘亲离开,一步一步走回家。 回到丘宅,却见院中立着一道绯红的人影。 丘凉惊喜地看着宋见霜,拉着娘亲快走几步,原来宋见霜说的回去等她,不是回桃宅,而是在丘宅等她。 「宋见霜,这是我娘。」 宋见霜浅浅躬身,面色恭谨,语气沉稳:「拜见伯母。」 庄晗愣了一下,似是久不与人打交道,忘了怎么回应。 怔忪了片刻,她才生疏地回应:「不必多礼,你是凉儿的朋友?」 此女气质出众,姿色惊人,隐隐还有些面熟,莫不是故人之女? 她才起了这个念头,手便被女儿松开了。 庄晗心里顿时一空,不由看向丘凉。 丘凉牵住宋见霜的手,拉着她走到庄晗面前,认真介绍道:「娘,忘了跟您说,宋见霜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订婚了,婚期就定在来年开春。」 说罢,她心里无端忐忑起来。 宋见霜的手指亦紧紧回握,和她一样忐忑。! 第109章 庄晗目光落在她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就在刚刚,女儿还握着她的手…… 「见霜是吧,你家在何处,府上还有什么人?」她神色木然地盯着宋见霜,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宋见霜瞳孔一缩,默默松开手,淡淡答道:「我住在这条街上的桃宅,府里有娘亲和姨母两人。」 「桃宅…宋云昙和宋云庵是你什么人?」庄晗恍然片刻,神情流露出一丝诧异。 怪不得,怪不得会觉得面熟,原来真是故人之女。 那会是谁呢? 「我娘名讳宋云庵,姨母名讳是宋云昙。」 「云庵有个好女儿。」庄晗语气落寞,视线低垂,宋见霜气度如此出色,一定是打小便有娘亲在身边悉心教导吧。 不像她的女儿,孤苦伶仃一个人。 亦或许…并不孤苦… 庄晗忽地看向丘凉;「凉儿,我有话对你说。」 丘凉下意识地看向宋见霜,对方扬唇一笑。 「那我便不打搅你和伯母了。」说罢,她又朝着庄晗躬了躬身,礼数周全地道别。 丘凉张了张嘴,在宋见霜走后,不由看向自家娘亲,眼神划过一丝不解。 庄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好孩子,跟娘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丘凉暂时抛下心里的疑惑,言简意赅道:「我生来痴傻,前面是十八年都浑浑噩噩的,自从遇到宋见霜,被她带回京城,这一年才逐渐恢復神智。」 痴傻…… 庄晗一怔:「为何会痴傻?」 丘凉摇头:「我也不知。」 庄晗却似有所悟般地瞪大了眼睛,想起旧事。 当初她被救出来时,国师曾言,女儿还活着,却不是完整的一个人,若与养在她身边,恐再无恢復的可能,唯有等候十八年,女儿方可恢復,那时才是相见之日。 第196页 她原本以为女儿是哪里受了伤,身体有残缺,却没想到是傻了。 痴傻了十八年,这一年才恢復。 沉默片刻,庄晗握紧丘凉的手:「恢復了就好,恢復了就好……」 她总算没有白等。 见她如此,丘凉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娘,你对宋见霜是不是…不喜欢?」 方才那莫名紧绷的场景,丘凉明显察觉出了两个人之间的异常。 娘亲木然又复杂的眼神,宋见霜骤然松开的手,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庄晗眼神一闪,笑了笑:「婚事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前我不在,你身边也没有长辈操持,煳里煳涂定下的亲事,到底不妥,此事容后再议。」 「娘,我不是煳里煳涂,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我想和宋见霜在一起,求您成全。」丘凉急切地解释道。 娘亲果然不喜欢宋见霜啊…… 庄晗垂眼盯了她一瞬,道:「若我不成全呢?」 丘凉窒了窒,无言片刻,跪了下去:「求娘成全。」 她不知道娘亲为何不喜欢宋见霜,但她喜欢,要和宋见霜过日子的是她,娘亲不喜,以后婆媳分开住,少见面就是。 但她,绝不会因为什么父母之命就与宋见霜分开。 庄晗定定望着她,伸手扶起:「就是让我成全,也该等我见见她的双亲才是,此事容后再议。」 丘凉抿了抿唇,无法反驳,心却沉了沉。 她不想母女才相认,便起争端,罢了,容后再议就容后吧,左右她不会妥协的。 母女两个一起吃过午饭,丘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柳氏不在,她忙问小柚子:「我大嫂呢?」 「柳夫人又出门了,说是去看儿子,她几乎天天去,傍晚才回来。」 听完小柚子的话,丘凉来不及多想,便听庄晗问道:「凉儿,你大嫂是何人?」 有大嫂就有大哥,而她并没有儿子。 丘凉便简单介绍了一下丘家人,只说了每个人的身份和名字,依然没有提及丘家人从前是怎么苛待傻了的自己的。 过去的苦难都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起,免得再惹庄晗伤怀。 庄晗听罢,扬了扬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原来是你的养父母一家,有时间我也该去拜会一番,感谢他们将你抚养长大。」 「嗯。」丘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同一时间,桃宅。 宋见霜一回房,宋夫人便闻讯赶来。 「霜儿,人见到了吗?是庄晗吗?」 宋见霜眉眼镇定道:「见到了,是庄伯母,娘,你和姨母跟庄伯母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关系一直很好吗?」 她想起在丘宅那一面,庄晗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到神色。 但她却从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看到了许多情绪,有审视,有落寞,还有不喜。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位庄伯母不喜欢她。想到这里,宋见霜心头有些沉重,丘凉与庄晗才相认,她不想因为自己令这对苦命的母女横生隔阂。 可是,庄晗对她为何不喜,是一眼就生厌,还是说庄晗跟娘亲和姨母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见女儿面色肃然,宋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们三人虽说关系好,但也就是寻常姐妹间的来往,不过,大姐与她言语投契,两人一度将对方引为知己,后来…后来我就脑子进水,只顾着你爹了,倒是没留意过她们之间的事,只知道在庄晗嫁入将军府后,她们也不怎么来往了。」 宋夫人话音一顿,问道:「霜儿怎么问起这个?」 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说起来她们三人明明是好姐妹,她竟不知大姐对庄晗是有心的,她真是个棒槌。 宋见霜蹙了蹙眉,不确定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庄伯母对我有些不喜。」 「什么?庄晗不喜欢你,她为难你了,老娘这就去找她问清楚。」宋夫人眉毛一横,怒了。 竟然敢为难她的女儿,去他的好姐妹,去他的往日情谊,都一边去吧。 宋见霜及时拦住她:「娘,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庄伯母没有为难我,只是态度稍显冷淡,许是她性子本就如此,是我想多了。」 「她冷淡?她冷淡个p,就属她性子最活泼。」宋夫人愤愤坐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她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既然霜儿这样说,那庄晗必然是流露出了对霜儿的不喜。 可恶,等见了面,她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宋见霜笑笑:「娘,庄伯母提心弔胆地躲藏了十九年,今日才得以与丘凉相认,性子变冷淡也是情理之中,您千万别与她计较。」 看来,至少娘亲这边是跟庄晗没有什么误会了。 那就只剩下姨母,若是姨母那边也没什么大问题…… 宋见霜心头勐跳两下,所以那位庄伯母极有可能是对她一眼生厌? 听到女儿的话,宋夫人低嘆一声,也不气了:「行吧,我不与她计较,不过她若是想做恶婆婆,我铁定跟她没完。」 庄晗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且看看吧。 傍晚,宋云昙归家,知道庄晗已经与丘凉相认,她心绪复杂片刻,就听宋见霜问起从前。 「姨母与庄伯母之间,关系是否一直很好?」 第197页 宋云昙面色不自然了一下,低头喝了两口茶,才缓缓道:「我们关系尚可,只是在她成亲后就不怎么来往了,是她不愿见我。 至于庄晗为何在成亲后便不愿见自己,宋云昙不知,亦不曾纠缠。 只要庄晗幸福,她对旁的都不在意。 哪怕是不能再见面,也不重要,她只希望庄晗好。 宋见霜沉默了,所以只有第三种可能,那位庄伯母只是见她一面,便心生不喜…… 「她还好吗?静默片刻,宋云昙放下茶盏,忍不住问道。 她神色还算平静,只是那紧紧攥住衣袖的手出卖了心头的紧张。 宋见霜淡笑道:「庄伯母虽然蒙着面纱,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宋云昙喃喃两声,忍不住又问,「她…她对你们的婚事怎么说? 庄晗会来桃宅见她吗,毕竟她也算宋见霜的长辈,两家结亲,长辈之间总要见一见的吧。 她去丘宅见庄晗也行,总之能见上就成。 宋见霜闻言,面色淡了淡:「我也不知。 她也很在意,若庄晗不贊成这门亲事,会如何? 但不管如何,只要丘凉不放弃,她绝不会退缩,哪怕惹得庄晗愈发不喜,她亦不会退后半步。 要和她一起生活的是丘凉,庄晗这个婆婆若是不喜,以后她少往庄晗面前凑就是。 「眼瞅着要过年了,你们的婚期也近了,我们长辈之间还是要见一见,商量一番。宋云昙言不由衷道。 苦守衣冠冢十九年,如今知道人还活着,且近在咫尺,那压抑已久思念就如火山爆发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见到对方,哪怕只是看一眼。 宋见霜声音淡淡:「是该见一见,明日我便去寻丘凉问问庄伯母的意思。 她没有拆穿姨母的小心思,因为她自己也忐忑着呢。 这一夜註定难眠,尤其是丘凉。 撇开娘亲对宋见霜的态度不谈,她此刻发愁的是柳氏没有回来。 眼下城门都已经关了,她也出不去,除非请文安公主相助。 辗转反侧半天,丘凉实在是不放心,起身穿衣。 随后,她想起什么,对着半空喊了声:「屋顶那位大哥,可以劳烦你去公主府别院找一下我大嫂吗? 屋顶瓦片响动,甲三惊得脚下一滑,差点跌落下来,他怎么被发现了? 「有劳了。 丘凉又喊出三个字,便听到破风声起,屋顶彻底没了动静。 其实她本来只是听宋见霜提起,又问了一卦,才直到文安公主派人在暗处保护着她们。 平时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跟着。 直到从这两日开始,她的耳朵忽然灵了很多,能听到一些从前听不到的细微声响,这才确定了檐上有人。 于是,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第110章 夜深,丘凉在忐忑不安等到了甲三归来,人影立在门外。 「丘大人节哀。」 不等丘凉开口,就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随后,甲二一跃而起,又回到了屋顶。 丘凉心一提,直觉出事了,节哀,难道是丘瘸子夫妇出了什么意外? 那柳氏又是否牵涉其中? 可惜屋顶那位大哥比棒槌还棒槌,不管她怎么问,人家就跟石柱子一样,半声都不肯应。 好在,她的疑惑与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公主府来人了。 真实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惨烈。 褚榕儿如今已经痊癒,也被封了公主府长史,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公主府,但对丘凉当初的点拨之恩,她并没有忘,因而把事情说得极为详细。 柳氏这两日并不似从前那般只在府外看一眼儿子便离开,而是走进去见了丘家人,陪着丘家人说话,吃饭,逆来顺受,好似还跟在宋家村时一样,是那个可以随意磋磨的受气包儿媳妇。 可是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人竟悄悄在鸡汤中下了毒,丘家五口连同柳氏自己都没有活下来。 褚榕儿才养好身子,妆容素雅,许是卧床多日的缘故,瞧着比之前白了不少,显得清丽了许多。 她轻嘆一声:「据厨娘说,柳氏特意吩咐她和小石头肠胃不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喝不得鸡汤,厨娘也就没给她们母子盛汤,可丘瘸子夫妇疼孙子,一开饭就给小石头挑了两个鸡腿,等柳氏端完饭菜回来,已经迟了,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让厨娘把剩下的鸡汤都端来,自己喝了个精光。」 丘凉愣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堵。 好似被人往肚子里塞了个气球,越吹越大,不留一点缝隙,堵得难受。 见她沉默不语,褚榕儿面色一歉:「公主殿下知晓此事非常自责,都是我这个长史失职,丘大人放心,公主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院中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任凭你处罚。」 「褚长史言重了,给公主添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请罪还来不及,我知晓好歹,此事怪不得别人。」丘凉客气道。 话是真心实意的。 不忍柳氏母子分别,带柳氏去别院的是她。 别院的护卫想来也是听了吩咐,不拦着她带去的人,才疏忽大意没有防备柳氏。 此事怨不得别人。 丘家人把小豆子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害得小豆子惨死,他们死有余辜。 第198页 可柳氏本就有丧女之痛,虽背负人命,却也情有可原,是苦主,小石头也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母子二人不至于也把命都搭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丘凉只是有点后悔,她有心想开解柳氏,但又不忍见柳氏提起小豆子便哭泣不止的样子,事情便拖了下来。 再加上连日来的变故,她每日除了问小丫鬟一下柳氏的状况,也没顾上太多,才致使惨剧发生。 若真要怪,她也有责任。 「丘大人放心,公主已经安排将丘家人厚葬,节哀。」褚榕儿见她看得明白,便又宽慰几l句,这才回了公主府。 丘凉对着夜空嘆息一声,节什么哀,丘家人死了,她并不觉得难过,她只是可惜。 可惜了柳氏,可惜了柳氏的一双儿女…… 次日上朝,丘凉照常当个隐形人,满脑子只有赶紧下班,啊不对,是下朝。 其间收到宋监正一个阴沉又凌厉的眼神,丘凉直接回给对方一个白眼。 坏老头子瞪谁呢,卖女求荣的坏爹,不值得她尊敬。 这岳父,她打心底里不认同。 宋监正看到她朝自己翻白眼,顿时气得鬍子直抽抽,若不是顾忌着是在朝堂上,非得冲过去一顿教训。 等到下朝,他正想找丘凉打听一下夫人和女儿的消息,就见丘凉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眼风都不留给他。 宋监正嘴角抽搐了几l下,大步追上去。 直到走进钦天监,才逮到有些魂不守舍的丘凉。 他清了清嗓子:「丘监副……」 「监正大人来得刚好,下官家中有事,想请假一天,还望准许。」 宋监正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他面色不悦道:「什么大事能大过公务,丘监副莫要辜负圣恩。」 丘凉因为丘家人的事,心情也不怎么好,当下就没了耐心:「下官的婚姻大事算不算大事,想来陛下也不希望臣子为了公务废寝忘食,连家都不顾了。」 宋监正被噎了一下,面色更沉了:「丘监副好口舌,本官不与你争辩,今日你且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你成家。」 丘凉起身就走,一步都不带慢的。 「且慢。」宋监正想起自己找丘凉的目的,开口留人。 丘凉脚步一顿,无奈道:「监正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话快说,别耽误她的时间。 宋监正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本官知你与霜儿有些交情,她眼下可好。」 丘凉心底呵呵,没有你这个坏老头掺和,宋见霜好着呢,马上就要跟她成亲了。 不过,这种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宋见霜那边都没跟坏老头说呢,她才不会大嘴巴。 丘凉当下便来了句;「她很好,有劳监正大人挂心。」 说罢,转身就走,不再给宋监正追问的机会。 宋监正扯着鬍子琢磨半晌,有点想不明白,什么叫有劳他挂心? 怎么听着他跟个外人似的…… 等一下,此女要成家! 跟谁? 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一突,顿时崩不住了,拔腿就追了上去。 丘凉匆匆过离开钦天监,先去城外拜祭了一番柳氏,望着一排墓碑,她深深一嘆,这场景,她在画面里见过。 却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样快,快到她来不及阻止。 拜祭过后,她也正式跟从前的一切告了别,这才回城。 路过丘宅,她犹豫了一瞬,没有让马车停下,直接去了桃宅。 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在桃宅大门外转来转去的宋监正。 「监正大人不忙公务了?」丘凉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坏老头这个时候不在钦天监待着,跑这里干嘛来了。 「不劳丘监副费心。」宋监正手一背,又端起了上官的架势。 丘凉才不想费心,随口问道:「监正大人不进去?」 鬼鬼祟祟地搁人家门口转悠,也不进去,肯定没憋好事。 宋监正面色一僵,眼神避开丘凉:「本官等一下再进去。」 他倒是想进去啊,可是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这桃宅的下人得了宋云昙的吩咐,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直言:「主子吩咐了,贱人与狗,不得入内。」 这要不是鬍子揪着疼,他恨不得全揪下来,一把洒这些不长眼的下人脸上。 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陛下钦封的监正,正四品官,桃宅简直是反了天了,连他都敢拦。 就在宋监正心里愤愤不平之时,丘凉走了进去。 他瞬间傻眼,如果没看错,方才这些下人连通传都没有,直接就把人请进去了,态度还格外和善。 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宋监正怒了:「让开,我要见我夫人,见我女儿!」 下人们这下不说话了直接大门一关清静了。 宋监正摸了摸险些被门碰到的鼻子双拳紧握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要去告御状! 这话当然是说说的他没有去告御状却也真的朝宫里递了信收到信的是容妃。 再说桃宅里丘凉一看到宋见霜眼睛便挪不开了明明只是一晚未见她却仿佛过了好几l年无比想念。 宋见霜眼睫垂了垂温声道:「丘家人的事文安公主派人来知会我了我们虽提前预知了一二但防不胜防也做不到次次都能扭转局面只能说天意难违。」 第199页 丘凉对上她清凉又温柔的眸子忍不住眼眶一酸:「我知道我就是想你了。」 宋见霜不由弯唇 笑道:「傻子怎么不等下衙就回来了。」 丘凉握住她的手神情带着眷恋:「心里乱想见你就提前回来了对了我刚才还看到宋伯父了想必马上就进来了。」 宋见霜笑意深了深:「爹爹进不来姨母吩咐了下人拦着。」 在娘亲原谅爹爹以前爹爹是别想进来了。 而娘亲对爹爹…… 宋见霜一向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娘亲的想法恐怕再难原谅。 爹爹只是抬江姨娘进门娘亲尚能容忍但涉及她的婚事娘亲必然寸步不让。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软她何其有幸啊。 丘凉一听也跟着笑了:「我说他怎么在外面转悠原来是被拦住了。」 朝秦暮楚还卖女求荣的坏老头活该。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少幸灾乐祸我还有正事问你先随我回房。」 回到屋里一关上门丘凉便不满足于只是牵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宋见霜我想你了……」 宋见霜也抱住她没有说话她又何尝不想这个傻子。 两人温情相拥片刻宋见霜才轻声问道:「庄伯母对我们的婚事怎么说可愿与我娘和姨母她们见一见?」 「娘亲她……」丘凉欲言又止「我娘可能有什么顾虑只说容后再议反正不管她同意与否我都是要娶你的绝不妥协。」 宋见霜脸上划过一丝动容笑意盈在眼底声音柔软非常:「就不怕伯母难过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丘凉连连摇头道:「如果与你分开才算孝顺那就当我自私吧若不能与你成亲我才真的时要难过一辈子。」 她不在意外人怎么说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孝顺娘亲唯独在与宋见霜成亲这件事上她宁愿自己做个不孝女也不会放开手。! 第111章 丘凉说得坚定,眼神却不自觉地小心瞧着宋见霜,心里莫名有些担忧。 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会遇上难以调和的婆媳关系,自己还是夹在中间那个。 若是宋见霜介意娘亲的态度,从而后悔,她真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哭去。 宋见霜留意到丘凉眼底的小心翼翼,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下巴:「想什么呢,你能做到不妥协,我便会容易退缩吗?」 丘凉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怕你委屈。」 宋见霜垂下眼眸,掩了掩情绪:「委屈倒没有,只是以后,我怕是不能时常陪你一起孝敬在伯母身前了。」 她当然不会委屈自己,既然庄晗不喜欢,她也不会想不开往人家跟前凑,她只会躲开,更不会因为婆媳问题,浪费自己的时间。 能好好相处,她便真心相待。 不能好好相处,那便只有敬而远之了。 丘凉当即表态道:「这是哪里话,我的娘亲当然是我来孝顺,放心,以后娘亲若是待你不妥,你大可躲远点。」 宋见霜笑了:「如此甚好,那你还有何可烦忧的。」 她笑着伸手,轻轻抚平丘凉染着清愁的眉头,语调柔婉。 丘凉神情一松,满足地抱住她:「我只是不明白娘亲为何会对你不喜,你那么好。」 不说宋见霜容色倾城,是京城第一美人,又才智过人,单是为人处世也叫人信服,且品性高洁,凡事有自己的坚持。 这样美好的人,她想不通娘亲为何只是见了一面便不满意。 能与宋见霜在一起,她这些天都不知道偷着乐了多少回,可以说是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 娘亲一定是久不见阳光,眼神不好了。 丘凉在心底小小地腹诽两句。 宋见霜眼底有了些兴味,浅浅笑道:「人与人相处,眼缘也很重要,我又不是银子,哪会人人都喜欢,再说你当初不也是吗?」 整天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一点也不主动,害她忐忑了那么久。 丘凉干笑一声,亲了亲她的嘴角:「那是我还没发现你的好。」 宋见霜面色不变,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又掐了掐丘凉的腰。 「哎哟疼…」丘凉躲开,揉着腰,表情夸张道,「你这个暴力的女人,下手这么狠,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宋见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静静注视着丘凉,语调低缓道:「你觉得有吗,又或者…你想试试吗?」 她眼神幽沉,唇角微勾,表情透出几分危险,却丝毫不损颜色,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就像黑化了的仙子,从云端坠入深渊,让人心悸的同时也牢牢钩住了人的魂。 危险又迷人…… 比如,被勾住魂的丘凉。 「宋见霜…你别这样……」丘凉语气不稳,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宋见霜唇角的弧度深了深。 看着神情紧张起来的丘凉,她缓缓抬手,握住丘凉纤细、白皙的脖颈,幽幽道:「怎么?怕了?」 丘凉深吸一口气,直接弯腰,抱着人就往床上沖。 怕个鬼啊,她快心动死了好吗。 她恨不得一口就把这个磨人的女人给吃了。 勐地被抱起来,宋见霜神情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床上。 她唿吸一滞,一双多情眼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她五官本就生得明媚,这么一变化,顿时显得脆弱又柔媚。 第200页 更加魅惑,更加勾人。 宋见霜还未回神,唇角便被用力吻住,牙关微松,舌尖在顷刻间失守,被柔柔含住,纠缠。 丘凉心跳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这样的宋见霜太迷人了,她的定力在这个女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丘凉…别……」 宋见霜嗓音低哑,再也没了方才的危险,只余失去节奏的轻喘。 丘凉也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但又被撩拨的受不了。 最后,她发狠地吮吸了几下宋见霜的唇角,这才停下。 「以后不许对别人这样,成亲前也不能再对我这样。」 丘凉眼神幽深,暗云涌动,她怕自己真的忍不住。 宋见霜抿了抿唇,不敢说话了。 这傻子发起疯来太可怕了,力气也大得惊人,方才勐然抱起她一个纵步冲到床上,仿佛是飞过来一样。 咦? 「你方才从门前到这里就跨了一步?」 宋见霜回神,顾不得羞恼,最先察觉到了不对。 这一步得六七米远了吧,这个傻子怎么做到的! 听她这么一问,丘凉也反应过来:「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大前天晚上跟你那个什么之后,就觉得身子轻巧了许多,耳朵和眼睛都好使了不少。」 就像发现甲三一直在暗中跟随自己一样,她之前都没什么感觉,自从那晚之后,却明显察觉到了甲三的存在。 昨晚夜深人静,她凝神感知一番,甚至能听到甲三的唿吸声。 宋见霜盯着她上下瞧了瞧,起身下床:「你再试着往门前沖一下,争取只用一步。」 丘凉嘴角微抽,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她方才根本就是无意识的行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不过,既然宋见霜想看,她拼了。 丘凉深唿吸几下,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到,甚至预设了一下难度,没想到卯足力气一跳,砰的一声就撞上了门。 门板被震得晃动了一下,隐隐有倒下来的趋势。 宋见霜:!!! 丘凉:「…」 丘凉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啊,差点把门撞倒,不对,她差点把头撞昏。 看着捂脸倒地的人,宋见霜顾不得震惊,忙弯腰去看。 「丘凉你怎么样?没事吧?」 丘凉捂着脸摇头,随后手一挪,抱住了头:「我头上好像起了个包,疼。」 呜呜呜,太坑人了,还是自己坑自己。 宋见霜哭笑不得,扶着她起来,扒着她的头髮看了看:「没事,就肿了一点点,不疼了啊,下次小心点。」 丘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还下次! 再也没有下次了,这么丢人的事一次就够了好吗。 宋见霜唇角弯了弯又紧紧抿住,而后肩膀一耸,实在是压不住笑意,笑出了声。 「不许笑。」丘凉恼羞成怒,捂住她的嘴。 宋见霜笑着点头,示意她松手。 丘凉这才觉得挽回了几分颜面,兇巴巴道:「都怪你,差点把我撞成脑震盪了。」 宋见霜忍俊不禁:「好,都怪我,丘大人现在不得了,说不定都能飞了。」 她想起这个傻子说过的那个梦。 若丘凉前世真是凤凰神兽,天生神力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之前怎么没发现呢,难道说跟她有关? 她又想起看过的那本女帝自传,若她前世就是女帝周见鲤,自传中的内容也属实。 也就是说神兽凤凰真的赠予了女帝半身神力。 而她们转世相遇,又有了洞房之实,那神力阴差阳错的又回到了丘凉身上? 宋见霜若有所思片刻,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丘凉立时反驳道:「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才不是什么神兽凤凰。」 她才不承认自己是那个铁棒槌凤凰呢。 明明对人家女帝有意偏要玩失踪害得女帝整日睹鸟思人孤零零过一生。 话虽这么说但丘凉也明白宋见霜的这种猜测八成就是真相了。 宋见霜不料她对前世的身份如此牴触不过也没有过多纠结毕竟都是前世的事了没必要太过执着。 「好你不是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馆看看别真撞出个好歹来。」 丘凉摇头拒绝:「不用我没事。」 脑子清楚不清楚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她倒是冷静了下来一点也不冲动了只想赶紧回去。 没别的原因她觉得有点形象不保。 宋见霜忍了忍笑意脸色平静下来:「那要不要我陪你回去问问伯母的意思看她要不要与我娘亲和姨母见一面。」 丘凉想了想轻嘆一声:「我一个人回去问吧你安心等我消息。」 话落她转身就走耳朵却格外留意身后的动静。 房里一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声响。 直到她走出桃宅 耳边忽然响起一片笑声娇媚又促狭。 丘凉立时捂住耳朵可恶她现在觉得耳力过人也没什么好了。 宋见霜那个女人竟然偷偷笑话她! 等着等成亲以后看她怎么让那个女人求饶…… 回到桃宅丘凉问了小丫鬟一声知道娘亲在房里便直接过去敲了敲门。 「何人?」 「娘是我。」 第201页 庄晗连忙打开门:「凉儿你这么早就下衙了。」 她昨日忘了问女儿现在是怎么讨生活的做什么营生早上起来得知女儿卯时不到就去上朝了才从小丫鬟口中知晓丘凉如今在钦天监当值还是从五品监副。 庄晗心底既喜又忧喜的是女儿才能出众年纪轻轻便被皇帝赐官。 忧的是女儿在朝为官又得公主看重万一暴露了身份她们母女随时都有可能大祸临头。 眼下见女儿还没到时辰就回来了不由更担心了。 丘凉乖乖交代道:「我心里想着娘亲想着我的亲事总觉得不踏实就告假回来了。」 一听丘凉没有出事庄晗先是松了一口气再听到丘凉提起亲事她神色变了变语气也淡漠下来:「娘不是说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且安心上衙。」 丘凉脸色一苦语气低了下来:「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宋见霜哪里不好。」 庄晗眼神轻闪道:「她就是太好了咱们丘家的门槛太低攀不上那样出色的女子。」 丘凉一听不乐意了:「您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宋见霜?」 有这样打击自家女儿的亲娘吗。! 第112章 气氛静默了片刻,庄晗握紧女儿的手:「凉儿,在娘心里你是最好的,可宋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跟宋见霜不合适。」 「是因为云昙姨母吗?还是您对宋见霜有偏见?」丘凉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实在不明白,娘亲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 庄晗一愣,眼神闪了闪:「既然你执意娶宋见霜,那我先跟她的长辈们聊一聊吧。」 她也不想才与女儿相认,便因外人闹得母女失和。 不过丘凉倒是提醒了她,既然这边行不通,那就换个方向。 若是宋见霜的长辈也跟她一起反对这门亲事,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丘凉立即应道:「好,我这就去桃宅,你们好好说说话。」 娘亲不宜出门,只能请宋伯母和昙姨母来丘宅了。 至少,宋伯母和昙姨母是支持她和宋见霜在一起的,说不定能说服娘亲。 「不急,该用晚饭了,明日再见也不迟。」庄晗把时间推到了明日。 母女两个在同一件事上暗自存着截然相反的念头,气氛一时和谐了不少。 丘凉乖巧应了,留在家里陪她吃午饭。 庄晗虽然在秦家酒阁躲藏了十九年,但以往的礼仪和气度没有丢。 吃饭的时候比丘凉还要慢条斯理,优雅又端庄。 就是看起来有些怪异,因为她始终没有取下面纱,一手扯着,一手夹菜,尽管动作行云流水,似是已经习惯,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便。 丘凉默默吃着菜,几次抬眼看,最终忍不住劝道:「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面纱便拿下来吧。」 庄晗手一僵,而后恢復从容:「无妨,我习惯了。」 她怕吓到女儿。 那场她亲手点燃的大火,到底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留下了终身难愈的伤疤。 丘凉鼻头一酸,声音轻了轻:「娘,我不怕的。」 其实,她在画面中已经见到过了。 那遍布半张脸的伤疤,并不可怖,只让人心疼…… 庄晗恹恹放下筷子,避而不谈:「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丘凉张了张嘴,没有再劝。 庄晗回到房间,在梳妆檯前枯坐许久,这才取下面纱。 她手指抖了抖,缓缓摸着横亘在半边脸上的伤疤,嘴边一片苦涩。 这么丑陋的脸,怎么能让女儿见到呢。女儿会吓到的…… 另一边,丘凉去桃宅说了明日见面的事。 次日一早,丘凉上朝时愈发心不在焉起来,满心里都是娘亲跟宋伯母和昙姨母见面了吗? 聊得怎么样…… 但昨日已经告过假,她也不好一连两日都不办公,便只能耐着性子下朝,去往钦天监当值。 身后,宋监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一起回钦天监,而后走过去。 「丘监副,本官有事问你。」 丘凉抬头,面无表情道:「宋大人聊公事还是私事,公事直说,私事就等下衙以后吧,我们可不能因私废公。」 宋监正脸色一僵,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下衙就下衙,他见不着夫人和女儿,还逮不住丘凉吗。 既然不能从桃宅那边入手,那就找丘凉的问题,他就不信了,当爹的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能成得了? 存着这样的心思,宋监正一下衙就去找了丘凉。 结果丘凉径直就上了马车,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 宋监正心里这个火啊,只能命下人快些追。 两驾马车堪堪停在朱雀大街,丘凉这次没有避开,主动邀请道:「宋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如进去说话。」 她站在神机妙算铺子外,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不能领坏老头回家,桃宅又不让坏老头进。 丘凉也不想花冤枉钱请这个坏老头去茶馆或酒楼,经过铺子时灵机一动,让马车停了下来。 反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甚至连茶水都省了。 宋监正没有说什么,冷眼瞧着丘凉,进了铺子。 进去后,他也不见外,直接就坐了下来。 丘凉见状,也没跟他客气,气定神闲地坐到了对面:「宋大人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有事,没多少时间陪你闲聊。」 第202页 宋监正听到这话,开门见山道:「霜儿不能嫁给你,我是不会答应的。」 「哦,宋伯母跟昙姨母已经答应了。」丘凉一点也不虚,言外之意是不用你这个坏老头答应,你的意见根本没人在乎。 宋监正鬍子一抖,阴沉地盯着丘凉:「你可知自己是戴罪之身,若真是为了霜儿好,你就不要连累她。」 他的底气也很足,容妃娘娘那边很快就会有动作,这门亲事必不能成。 丘凉不以为意道:「大人这话,我听不懂了,我怎么就是戴罪之身了。」承认? 傻子才会承认,尤其是跟这个坏老头,打死丘凉都不会承认。 宋监正也料到了她会矢口否认,冷声道:「你这是看丘家人都死了,没有人作证了,仗着文安公主帮忙遮掩,就以为天衣无缝了。」 他语气沉沉,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丘凉脸色微变,语气也冷了冷:「宋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丘家人的死是意外,我也很遗憾,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丘凉,别跟我装傻,什么意外,未尝就不是你杀人灭口,好一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女子,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你为了自保连养父母都不放过,还有一点人性吗,我看你对霜儿也没几分真心,她若知道你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必然不会再同意嫁给你。」宋监正勐拍了一下桌子,喝道。 丘凉直接翻了个白眼:「说这么多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不会瞎咧咧,宋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失陪了,我时间很宝贵的,不想听你编故事。」 宋监正鬍子抖了抖,艰难忍住怒气,就凭丘凉对待他的态度,这婚事就别想成。 有这样对待未来岳父的吗? 想当初他求娶夫人时,对宋云昙那个大姐脸都笑僵了,也不敢露出一点别的表情。 现在的年轻人啊,比他当年差远了。 咦,思绪跑歪了,他要说什么来着? 宋监正拧了拧眉,回归正题:「丘凉,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进钦天监到底是什么目的,难不成是想迷惑圣听,替丘鸣端翻案?哼,你怕是打错了算盘。」 丘凉看了他一眼,笑了:「我的目的是想成为像宋大人您这样优秀的官员,这样说,您满意了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继续说啊,说啊…… 宋监正揪鬍子,瞪眼,他真是信了丘凉的邪。 他气得直接站起来,握拳咬牙道:「你给我好好说话,别逼老夫打女人!」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能好好说话,他要动手了啊。 丘凉微笑:「我也没打过老人,今日倒是想试一试。」 吓唬谁啊。 管你什么招数,全使出来,她才不怕。 「你你…你岂有此理,你说谁是老人。」宋监正气极,手指着丘凉,什么理智什么头绪都没了。 竟然说他老! 他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哪里老了!哪里老了!!! 丘凉挑眉:「想听实话吗,要我说,你不仅老,而且坏,坏老头子一个。」 「竖子,老夫跟你拼了!」宋监正当场气疯,绕过桌子就想动手,却不料,手还没碰到丘凉,就被一胳膊挡了下来。 一股大力袭来,直接把他推倒在地。 就在这当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人不由看向来人。 宋见霜轻扫了一眼铺子里的场景,很是诧异:「我看铺门没有锁,就进来看看,你们这是……」 丘凉最先反应过来:「伯父找我有点事,我们方才进行了一场友好交流,对吧,伯父。」 她朝宋监正丢过去一个小心说话的表情,露出一个笑脸。 意思是,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别在宋见霜面前闹得太难看。 宋监正嘴角抽了抽,原本是摔坐在地上的。 电光石火间,他直接躺倒,捂着肚子大喊:「霜儿啊,她打我,她用脚踹为父,为父就问了问你在桃宅好不好,此女二话不说就动手,你要是不来,为父今天怕是就不能站着走出去了。」 丘凉直接看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撒泼的。 这老头子坏得简直不做人了。 宋监正暗暗撇嘴,跟他斗,哼! 他是文官,靠的是脑子,才不是蛮力。 什么段数,他今天就让丘凉见识一番什么叫兵不厌诈。 宋见霜眼底划过一丝无奈,走过去扶人:「爹爹何至于此,快起来吧。」 宋监正一听,别扭地躲开:「霜儿你不信为父吗,她真的打我了,她就不是好人,不然我怎么躺在地上。」 宋见霜轻嘆一声,沉默不语。 态度显而易见,她不信。 见女儿一点也给面子,宋监正不由尴尬,掩饰般地哼了两声,这才起身。 「你要嫁给她?你娘和你姨母都答应了?」 宋见霜点头:「女儿想嫁给她,娘亲和姨母也想让女儿幸福。」 宋监正面露错愕,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暗指他不希望女儿得到幸福。 他眼底一黯,语气低沉:「霜儿,你这样说,可曾考虑过为父的心情。」 他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女儿不仅不信他,还这样想他…… 宋见霜握住丘凉的手,声音坚定:「那爹爹又是否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第203页 宋监正望着她们握在一起的手,脸沉了下来。 「霜儿,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可知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为父拼了这条命也保不住你。」宋监正紧紧皱眉,面色愈发阴沉,「说难听点,为父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时候你娘也受不住那种打击。」! 第113章 宋见霜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那爹爹想让我嫁给何人,文安公主吗?」 宋监正听了,半晌无语。 他何尝不想女儿l幸福,何尝不想让女儿嫁喜欢的人,这不是形势比人强,没别的办法吗。 「爹爹早些回府吧,此事我也会好好斟酌,绝不连累宋府。」 「霜儿l……」宋监正略一思索,咬了咬牙,「让为父答应也成,除非丘凉能翻案,或者被赦免。」 当年的案子,死的死,逃的逃,人证物证几乎都没了,翻案比登天还难。 至于赦免,若无天大的功绩,做梦也别想。 哪知宋见霜一听就笑了:「爹爹许是忘了一件事,娘亲和姨母最不缺的就是免死金牌,丘凉最多也就是丢官,对女儿l来说,那些都无关紧要。」 宋监正一愣,他还真忘了,之前夫人嫁给他时说过,桃宅供着几块免死金牌来着,好像五个还是六个? 还真能保下丘凉,也能保下女儿l。 所以是他杞人忧天? 不对,宋云昙捨得把免死金牌给丘凉用,未必捨得给他用啊,女儿l若是被牵扯上那种罪名,他这个当爹的能置身事外吗? 说到底,最该自保的是他自己…… 就连丘凉也很是意外,她一直以为宋见霜不介意什么戴罪之身是因为相信她无辜,相信她的爹娘是被冤枉的。 她又想到了宋夫人和宋云昙,那两位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痛快,莫不是也因为手握免死金牌,根本不怕皇帝降罪? 丘凉不由感动起来,她何德何能啊。 那可是免死金牌,宋伯母和昙姨母对她们简直太好了,她无以为报。 宋见霜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手指握了握:「所以,你不用有任何压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若无倚仗,怎敢与你在一起。」 丘凉更感动了,随后思绪一偏:「你的意思是,没有免死金牌,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是这个意思吗? 突然觉得自己感动太早了,她还是天真了。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少胡思乱想,回你那儿l去吧,也不知娘亲她们聊得如何了。」 丘凉回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宋监正:「我们不关门了?」 她倒不是担心坏老头,她怕铺子被人搬空了。 宋见霜笑笑:「铺子里只有桌椅,没人会偷的。」 就让爹爹静静待一会儿l吧,若爹爹还执迷不悟,娘亲那边怕是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丘宅,宋云昙见到庄晗的时候还算镇定,因为有妹妹在,她勉强控制住了情绪。 书房里,三人相对落座,相互打量半晌,一时都没有说话。 「庄晗,你这些年还好吗?」宋夫人打破了沉默,三个人里就她心里最轻松,没什么顾忌。 「尚可。」庄晗从容应道,嗓音虽然刻意提着,仍难掩沙哑和异样。 宋云昙心里一紧,心道怕是那场大火熏坏了嗓子,她回去要赶紧搜罗良药,说不定能上忙。 有妹妹在,庄晗也正常接了话,她心底的紧张淡了不少。 谁知,下一瞬,便听到小丫鬟敲门,说是宫里来人,容妃宣妹妹进宫。 宋夫人没办法,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大姐,别忘了正事。」 别只顾着什么情情爱爱,耽误了商议霜儿l跟丘凉的婚事。 宋夫人一走,宋云昙的紧张瞬间凝聚心头,别说什么正事了,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庄晗任由她打量着自己,片刻后抬起手来,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她抬着手,露出了手腕,因为久不见阳光,本就白皙的肌肤几乎赛过霜雪。 宋云昙看迷了眼,视线开始模煳。 庄晗,真的是庄晗,时隔十九年,她终于又看到了庄晗。 「云昙姐姐怎么哭了?」庄晗放下茶盏,静静看着面前的人,眼底复杂难辨。 眼前的人依旧和当年一样,眉目如画,气质凌人,只是脸颊消瘦了许多,眼角隐隐有了几道细纹,却一点也看不出老态,反而更显成熟稳重。 岁月从不败美人,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风太大了。」宋云昙回神,慌忙擦了擦眼角。 一声云昙姐姐,这么多年,她只有在梦里才听得到…… 庄晗垂下手,手指紧紧攥住衣袖,垂眸遮住眼底的复杂,淡声道:「云昙姐姐可还记得,你曾说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 「记得,你说你让我帮什么忙,我一定竭尽全力。」宋云昙连忙应下来,她当然记得,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庄晗见她如此,弯眉一笑:「这件事对云昙姐姐来说很简单,我要你毁掉这门亲事,丘凉与宋见霜的亲事。」 她蒙着面纱,只露出眉眼,眼底流淌着浅淡的笑意,笑意晦暗不明,不似年少时纯粹。可依然让宋云昙晃了眼,这双眼睛有多少次出现在梦中,她默默思念了十九年,度日如年,夜夜辗转。 第204页 「我……」 见宋云昙欲言又止,面露为难,庄晗笑意消散,眼眸淡了下来:「我记得云昙姐姐说过,君子重诺,商人尤甚,说得出做得到才是立身之本,如今十九年过去,你的话也都不作数了吗。」 宋云昙连忙摇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要我的命也尽管拿去,但丘凉和霜儿l之间,我不能替她们做主。」 她可以为庄晗做任何事,只要不伤害别人,哪怕是伤害她自己,她也绝无二话。 但她不能盲目阻挠丘凉和宋见霜在一起,不能棒打鸳鸯。 她没有得到过幸福,不能让丘凉和宋见霜也抱憾终生。 庄晗伸手握住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要你毁了这桩亲事,云昙姐姐这是不肯帮我了,你连这一点忙都不肯帮我了,你从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对吗……」 话音刚落,她紧紧握住茶盏,两眼一红,泪珠滚落,沾湿了脸上的面纱。 宋云昙唿吸一滞,定定望着庄晗眼中的泪水。 那泪水好似冰雹一般,一滴一滴,砸到了她的心里。 砸得她又冷又疼,心仿佛裂成了碎片,让她痛苦不堪。 她颤抖着握紧手指,低下头去,在庄晗泪无声控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庄晗哭了多久,她便心痛了多久,沉默了多久。 庄晗苦笑一声,收起泪意:「云昙姐姐该知道我和丘凉都是戴罪之身,我不想连累别人。」 宋云昙忙抬起头:「我有免死金牌,可以保住她们的,也可以……」 也可以保住你…… 庄晗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云昙姐姐好捨得,连免死金牌都肯拿出来,可我若说,不管怎样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免死金牌,她也有一块呢。 还是夫君出征前给她的,而且就是眼前这位好姐姐赠给夫君的。 庄晗眼神明明灭灭,辨不清的情绪几番流转。 宋云昙抿了抿嘴角,语调艰涩道:「其实我曾赠给丘鸣端一块免死金牌,希望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护好你,那天将军府被满门抄斩,我以为你会无事,却没想到……」 没想到庄晗并没有拿出那块金牌自保,可丘鸣端出征前明明跟她说过,把免死金牌交给庄晗了的。 庄晗眼神微怔很快又转为淡漠:「云昙姐姐教过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见夫君支支吾吾说什么故人相赠我以为是他的旧情人呢随手就丢了。」 她手一垂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的东西沉重冰凉。 当时她临产在即金牌却只有一块救了自己便保不住女儿l。 而她早已存了死志只想让女儿l活下去更不想用宋云昙送给夫君的东西救自己干脆一了百了让一切都灰飞烟灭。 却不想她跟女儿l都活了下来。 世事弄人啊她不想面对的人到底还是要面对。 宋云昙一愣心头苦涩非常:「你当时不理我我怕你不收 便请丘鸣端不要提及是我相赠……」 时至今日她仍不明白庄晗为何在大婚之后便单方面与她断了联繫不肯见她。 「云昙姐姐知道我为何不理你吗?」庄晗轻轻摩挲着荷包语气幽幽。 与其说是不理倒不如说是无法面对。 她只恨自己醒悟太晚只恨眼前这位好姐姐装得太好。 宋云昙张了张嘴满脸茫然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 庄晗不再看她似是沉浸在了回忆里自顾自道:「当初我见丘鸣端打马走过朱雀街那样张扬那样夺目忍不住心生嚮往忍不住向你诉说心事你那时候说得多好啊说会帮我说一定会让丘鸣端娶我……」 后来她也如愿以偿却在大婚当日生了悔意在拜堂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透过薄薄的红纱去找宋云昙的身影。 那一刻的心悸与后知后觉让她六神无主。 直到入了洞房看到掀开盖头的丘鸣端她才知道自己对丘鸣端只是欣赏并非心动。 她陡然明白了自己的患得患失是因何人而起她心动的从来不是少年将军她心动的是那个陪她一起站在窗边看将军骑马走过的宋云昙。 可是她却爱而不自知恍然大悟的同时也自断了退路。 更令她绝望的是成亲第二日她便发现丘鸣端书房里的藏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正是宋云昙。 庄晗只觉得可笑他们夫妻二人竟然爱着同一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说不定早已与夫君情投意合毕竟连免死金牌都捨得送出。 她又岂会不知满京城里能送得出免死金牌的人只有宋云昙。 是她蠢笨无知错认了心动也坏了好姐妹的姻缘。 庄晗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接受不了宋云昙明明与丘鸣端有了羁绊却在她面前不露声色。 她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宋云昙。 她以为不见面便能不思恋她以为只要躲着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就可以自欺欺人与丘鸣端好好做夫妻。 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第114章 「庄晗……」宋云昙呆住,眼底有懊悔,又有欣喜,「你怎会以为我心悦丘鸣端,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呀。」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呀,迟了那么多年,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庄晗愣了愣,眼底情绪翻涌。 随后,她勐地起身,隔着窄窄的书桌,骤然凑近,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纱。 第205页 宋云昙本能地往后仰了仰,望着近在咫尺、半边脸都被烧伤的人,怔忪片刻,心头好似被扎满了针,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庄晗笑了,笑着笑着又落了泪。 她状若癫狂地大笑几声,神色忽地一冷,一字一句道:「我的好姐姐,你若真心喜欢我,你躲什么啊。」 她这张脸如此可怖,哪还配得上别人的喜欢。 躲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对着这么丑陋的一张脸,谁不怕,谁不躲。 真可笑,她就是一个笑话…… 方才竟然还会存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存着一丝奢望。 可现实如此残酷,残酷地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宋云昙顿时慌了,急忙解释道:「庄晗,我没有躲,我只是本能反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 「可我想看的就是本能反应啊。」庄晗打断她的话,脸上还挂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里隐隐带着一丝哀凉。 宋云昙瞬间没了话,是啊,庄晗就是想看她的本能本应,可她却本能地躲开了,在这一瞬间,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真心。 怎么就躲开了呢,怎么在庄晗突然凑近的时候,身体会躲开呢…… 在商场上能言善辩楼上楼当家人,向来运筹帷幄的宋云昙,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哑了一样,半个字音都发不出来,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有位姓齐的公子请见,您要见吗?」 「让他进来。」庄晗稳了稳心神,又蒙上面纱。 齐挽澜原以为书房里只有庄晗,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还是个熟人。 他不由拱了拱手,先朝宋云昙打了个招唿:「宋东家也在啊。」 宋云昙才勉强整理好心情,便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心里边则升起疑惑,齐挽澜怎么知道庄晗在这里? 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齐挽澜朝宋云昙扫了一眼,而后与庄晗对视,眼底似有顾虑。庄晗意会,点点头:「齐公子但讲无妨。」 齐挽澜便知不用介意宋云昙也在,于是放松下来:「那日分别匆忙,我也没来得及提醒,庄夫人近来最好不要出门。」 「我明白,哪日你说可以出去了,我再出去。」庄晗再次点头,这也是国师失踪前叮嘱过的,让她行事都徵求一下齐挽澜的意见。 齐挽澜笑笑:「那便好,你这两日可还习惯?」 他照料了庄晗十九年,前面十八年几乎隔几日便见一面,说说话,怕庄晗一个人闷着胡思乱想。 两人也算熟识,几乎情同兄妹。 因为师父失踪,导致丘凉晚了一年才来相认,他这一年来也减少了去见庄晗的次数,因为有负所託,因为于心不忍。 好在这一对母女总算是相认了。 庄晗眼神柔和了一瞬:「齐公子不必挂念,我很好。」 能跟女儿在一起,她每一刻都是欢喜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习惯了如此闲话家常。 宋云昙怔怔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是三个人共处一室,她却像是多余的。 而且,她还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庄晗躲藏起来的这十九年,一直由齐挽澜照料、传递外面的消息。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感觉自己是个大傻子。 她受国师所託,庇护齐挽澜藏身在楼上楼,没想到齐挽澜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庄晗来往了十九年。 而她一无所知。 宋云昙想到某种可能,心口蓦地一疼,像被一柄长刀扎在了心上,一寸寸刺进去,一寸寸割着她的血肉,让她喘不上气来。 从前有丘鸣端,如今又有齐挽澜。 却从来没有她的位置…… 就在她心如刀割之时,齐挽澜起身告辞,庄晗这才看过来。 宋云昙用力咬了一下唇角,缓了缓道:「庄晗,就算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有误会,可丘凉和霜儿是无辜的,你尽管怨我,不该反对她们的婚事。」 庄晗打量她片刻,冷笑一声:「知道齐公子为何照料我十九年吗,因为他有愧,因为害我们母女分别十九年的人就是齐公子的师弟,你妹妹宋云庵的夫君,宋见霜的爹宋泰识……」 彼时,她刚被救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女儿。 国师说:「此事是老夫大意,没料到我那孽徒突然造访,悄悄跟去后院撞见了令爱,泰识此人秉性虽不坏,但急功近利,眼下又攀上了宫里的贵人,不可不防。你们母女断然不能一起留在京城,且那孩子并非完整,需等待十八年……」 国师说得隐晦,庄晗却听得明白,若不是被宋泰识撞见,女儿是可以留在京城的,她本可以陪着女儿长大的。 就因为宋泰识,害她们母女分开了十九年。 而且,宋云昙还是宋见霜的姨母,两人的容貌有三分相似,她连宋云昙都不想面对,更遑论天天对着宋见霜了。 庄晗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感激国师相救,却也怨宋泰识居心叵测,害她们母女生生分别了十九年。 宋云昙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想了想,只得先按下此事不谈,语气小心道:「你跟齐挽澜…你们这十九年来一直都有联繫?」 庄晗冷冷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我跟你之间绝无可能,宋东家请回吧,若你想让我好过些,往后便不要再见了。」 第206页 她如今是戴罪之身,又是丘鸣端的妻子,还有了女儿,且毁了容,如何再奢望那虚无缥缈的感情。 宋云昙虽出身商贾,却是两大皇商之首,自幼被寄予厚望,比寻常官家小姐还要清贵端方,哪是现在的她能攀得上的。 庄晗忍住心底酸涩,决绝地想。 闻言,宋云昙心口上的那柄长刀又割了起来,一声宋东家,仿佛把她推到了千里之外。 「庄晗,我……」 「慢走,不送。」 庄晗直接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宋云昙嘴角动了动,无奈起身。 房门打开又关上,隔着一道门的两人同时眼眶一红,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边,丘凉和宋见霜走出朱雀大街,正往丘宅赶。 丘凉想起方才的事,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真没踹宋伯父,是他先扑上来想打我,我随手一拦,他就摔地上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力气会变得这么大,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倒了。 宋见霜笑笑:「我爹是个文官,一贯变通灵活,所以有些时候为达目的,不怎么顾忌颜面,你无需在意,我当然信你。」 丘凉呵呵一笑,说实话,就坏老头子倒地撒泼那一手,放在现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她们回到丘宅,就被小丫鬟告知宋夫人被容妃娘娘召进宫了,而宋云昙刚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头行动。 丘凉去找自家娘亲,宋见霜去找姨母。 再说宫里,宋夫人惴惴不安地来到容妃的芳菲殿,行过礼后便被赐了座。 说起来,容妃的年纪跟她差不多,但容颜却显得年轻许多,一看就是精心保养惯了的。 也不知道这位容妃娘娘好端端怎么想起召她入宫了,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宋夫人默默祈祷着,偏生好的不灵坏的灵,才客套了没几句,容妃就抛出了一个炸雷。 「本宫听闻令爱钟灵毓秀,性子也通透豁达,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今日找你来就是想帮文安讨个贤妻,不知宋夫人意下如何?」 容妃耐着性子,嘴角带笑,实则心底一片冷凝,宋见霜是凰女,得凰女者得天下,所以宋见霜只能嫁给文安,嫁给她的女儿。 她如今已经代为掌管后宫,就差一步了…… 这天下终将是她们母女的。 宋夫人心道果然,果然不怀好意。 她诚惶诚恐地起身就跪:「能得娘娘如此眷顾,是小女的福分,只是不巧,小女已经定下婚约,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容妃皱了皱眉,暗骂一声不识好歹。 她盯着宋夫人,不紧不慢道:「婚约既然可以定,也可以退。」 不待宋夫人想好怎么回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唿。 「母妃。」文安公主大步跑了进来,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宋夫人,状似随意道,「这位夫人先退下吧,莫要打搅本宫与母妃议事。」 宋夫人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离开。 谢天谢地,这宫里太可怕了,回去就把婚期提前,赶紧让丘凉跟霜儿成亲。 这惊吓,她是不想再遭遇第二遍了。 容妃忍着情绪,没有在外人跟前下女儿的面子,待宋夫人一走,她面色霍然一变:「文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防着她呢,怕宋夫人在她这里有什么不测,所以才来得这样快。 文安公主面不改色道:「母妃如此做,也着实让儿臣为难。」 她绝不会因为什么预言什么凰女就娶宋见霜,她对宋见霜只有欣赏,并无丝毫心动,况且宋见霜已经和丘凉定婚,她才不做坏人姻缘的恶人。 容妃眼底流露出一抹哀伤,痛心道:「我让你为难?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纵使你不理解我的苦心,此事也没商量,你必须娶宋见霜为妻。」 凰女一事,是她亲手测算出来的结果,占了先机。 若再耽搁下去,万一走露风声,事情就更难办了。 文安公主坚持道:「母妃以为的好,未必是我想要的好,若您真为了我好,就不要再管宫外的事,安心主理后宫便可。」! 第115章 容妃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的,一剎间就红了眼:「文安,你说这话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你以为我多年谋划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 她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又付出了多少心力,才有了今日。 到头来却换女儿一句:安心主理后宫便可。 这是嫌她碍事了,还是担心她以后会干政……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接受 见她如此,文安公主微微仰头,轻轻闭了一下眼,语气沉重道:「母妃,父皇已经决意传位于我,您以后不必再苦心谋划了,若您不想父皇与皇祖母之间母子失和的情景重演,就停手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 容妃愣住,皇帝已经答应传位于女儿了? 难道她真的画蛇添足了? 不,惠安帝正值壮年,谁会嫌皇位坐得短,那还要等多少年…… 另一边,丘凉来到书房。 庄晗正站在书桌前怔怔出神,见女儿来了,才缓缓回神。 「凉儿下衙了,饿不饿?」 丘凉现在哪有心思吃饭,闻言摇了摇头:「我不饿,娘,你们今日商议的结果如何了?」 第207页 庄晗神情一顿,还是那句话:「此事容后再议吧。」 丘凉顿时不问了,明白了,没谈拢。 庄晗嘴里说着容后再议,却不知宋夫人一回到桃宅就急吼吼地说要把婚期提前。 此时,宋见霜也刚回来。 母女俩的视线不由一起落在了宋云昙身上,她们都不在场,也不知宋云昙跟庄晗这俩人议了个啥。 见宋云昙不吭声,宋夫人忍不住问道:「大姐,你不会忘了正事吧。」 宋云昙愣了愣,答道:「我没忘,她不答应。」 「为何不答应?我家霜儿哪里不如她的意了?」宋夫人忙追问。 宋云昙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是霜儿的原因,是她爹,庄晗说当年原本不用与丘凉分隔的……」 宋夫人听完,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她记恨宋泰识,我跟宋泰识和离就是了,再让霜儿跟糟老头子断绝关系,不就妥了,对吧,霜儿?」 宋见霜在心底对爹爹说了句对不起,轻轻点头:「都听娘亲的。」 宋云昙却满脸愁容道:「庄晗之所以不答应,恐怕还有我的原因。」 应该有吧,庄晗说以后再不相见,既如此,又怎会希望两个孩子成亲。 「有大姐什么原因?」宋夫人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件事指望不上大姐,不拖后腿都是好的。 都怪容妃,关键时刻把她召进宫了,不然她今天就是骂也能骂的庄晗点头。 宋云昙攥紧衣袖,又不吭声了。 宋夫人忍不住扶额,递给宋见霜一个眼神,示意去外面说。 母女两个便一起走了出去。 「霜儿,吩咐下人把饭菜端上来,再多拿些酒来。」 宋见霜目露疑惑,她和娘亲用饭都没有饮酒的习惯,平时也没见姨母喝过酒。 宋夫人低低一笑,眼神狡黠道:「别看你姨母看着挺冷静挺稳重的,只要一喝醉,脑子就不好使了,问什么说什么,乖巧得很,所以她这些年才不愿沾酒,不过,今日嘛,未必了。」 任谁见了自己年少时喜欢的姑娘,还苦苦思念了十九年,却没能一诉衷肠,都会想醉一醉的吧。 别问她怎么知道人家没有一诉衷肠的,猜都不用猜,一看宋云昙那暗自伤怀的没出息样子,就知道了。 于是乎,吃饭时,宋见霜便先倒了酒:「有劳姨母为我操心,我敬您一杯。」 「就是,大姐这些日子跟着忙前忙后的,霜儿合该敬一杯酒,大姐你可不能推辞,快喝吧。」宋夫人满心期待,当即催促道。 宋云昙扫了一眼妹妹的表情,心里瞭然又无奈,最后到底是难抵心头彷徨,端起了酒杯。 也罢,醉一场也好。 一刻钟后,宋夫人起身:「差不多了,该咱们上场了,霜儿,想问什么就问。」 宋见霜:「…」 问就问,可娘亲的动作和神情也太鬼祟了,莫名有种干坏事的感觉。 宋夫人摇摇头:「算了,老娘亲自问吧。」 说着,她搬起椅子坐到宋云昙面前,张口就直奔主题。 「大姐,你和庄晗之间有什么误会?」 「庄晗…庄晗以为我心悦丘鸣端。」 「那你跟她说,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她了吗?」 「说了,可她不信,她怎么不信呢,这十九年我日思夜想,夜夜梦回,如蚁附骨,天天守着她的衣冠冢……」 宋夫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傢伙,还有意外收穫。 「那她喜欢你吗,又为何不信你?」 「她说曾经喜欢过,她那时突然凑过来,扯下了面纱,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躲了躲,我怎么能躲呢……」 宋夫人听了,狠掐自己的人中两下,这俩人真是好样的,她服了。 「那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她怎么说的?」 「她不答应,她还让我永世不要再去见她,说这样才能好过,我以后都不能去见她了,我要让她好过些……」 宋夫人无语,深深无语。 她站起来,看向宋见霜,道:「快帮我扶你姨母起来,送她去丘宅。」 宋见霜微微一惊:「去丘宅?」 她有点跟不上娘亲的想法了,姨母还醉着,就这样去? 宋夫人快速解释道:「你姨母,哎,没法说,她跟庄晗真是一个葫芦一个棒槌,怪不得当年会错过,还瞒我瞒得那么死,我要是早知道了,早把她俩送被窝里去了,也就没今日的事了。」 大姐真是个铁葫芦,又是暗恋又是默默守护的,还整什么衣冠冢,做了这么多,你倒是说出来啊,只一句干巴巴的喜欢,哪有什么说服力。 还有庄晗那个棒槌,自己煳涂搞不清心意,半辈子都错过了,到现在了还整什么永世不相见的苦情剧,八成是因为毁了容貌,又觉得自己嫁过人,死钻牛角尖呢。 宋见霜抿唇,心道您要是真的早知道了,不仅没有这回事,连丘凉都没了。 「娘,就这么把姨母送过去吗?」她总觉得莽撞了,人家俩才说了不再相见,她们这就把人送过去,会不会不厚道。 宋夫人微微一笑:「这样正好,大姐醒了不知道要怎么谢我们呢,走。」 这个家啊,没有她,得散。 她真是操不完的心。 第208页 宋见霜看了眼喝酒之后跟平时判若两人的宋云昙,唇角一抿,俯身帮忙。 母女两个架着人就往外走。 此刻,丘凉刚吃过晚饭,她没从娘亲这里问出什么话来,心里不由惦记着宋见霜那边。 送娘亲回房后,便想去找宋见霜。 谁知才刚出门,就看到三个挤在一起的人影朝这边走过来。 要不是她眼神变好了,黑夜也能视物,少不得要被这庞然大物吓一跳。 「宋伯母,你们这是?昙姨母怎么了?」 怎么被架着走? 宋夫人大喘几口气,摆摆手:「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架着,累死老娘了。」 丘凉连忙过去替她,脸上满是困惑。 宋夫人舒展了一下腿脚,大手一挥:「走,进去找庄晗。 说罢,兴沖沖地走在前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领兵上战场了呢。 丘凉不由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宋见霜无奈笑笑:「说来话长,姨母没事,只是喝多了,先听我娘的吧,兴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有时候不走寻常路,或许也能柳暗花明。 娘亲的想法虽然天马行空,但也不是全无道理,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她觉得可以一试。 丘凉只得按下心中疑惑,闷头照做。 进了丘宅,宋夫人兴沖沖的步子一停,好似才想起来问丘凉:「你娘房间是哪个? 丘凉指了指:「那一间。 话音刚落,就见宋夫人跟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就大力敲起了门。 「庄晗,庄晗,快开门,我大姐不行了。 丘凉听得嘴角直抽,伯母真敢说,什么不行了,不就是醉了吗。 门很快被敲开,庄晗披着外袍,脸上的面纱也都忘了蒙:「你说什么,云昙姐姐怎么了? 宋夫人扬了扬眉,见庄晗这副慌张的模样,心道来对了。 她也不回应,直接回头朝丘凉和宋见霜招招手:「快扶我大姐进去,小心点,放床上就行。 庄晗无措地站着,心里七上八下,想凑过去看,却又莫名生怯。 白日里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行了。 不等她问清楚,宋夫人再次大手一挥:「我们走。 丘凉与宋见霜对视一眼,跑得比宋夫人还快,她们脸皮薄,怕尴尬。 一出门,宋夫人便堵着房门,急吼吼道:「快去拿把大锁,把门拴上,今天她俩不把话说开,别想出门。 丘凉蒙了一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这屋里的人,可是她娘,能随便锁起来吗。 见她呆住,宋夫人没好气道:「傻站着干什么呢,快去拿锁来,铁链也成。 丘凉眼睛瞪得老大,斟酌道:「伯母,这样是不是不妥? 她耳朵尖,已经听到娘亲压抑的哭声,她虽然想娶宋见霜,但没打算这么不孝啊。 宋夫人脱口而出道:「你想不想再多一个娘疼你,想就赶紧去。 丘凉:「…大可不必! 一个娘就够了! 嗯?她反应过来,难道是说昙姨母…… 丘凉错愕地看了眼房门,转身去拿锁了。 等到锁上房门,宋夫人这才双手一拍,豪气云干道:「大功告成,走,咱们去吃饭,这一晚上乱的,我都没好好吃口东西。 丘凉连忙又吩咐小丫鬟去准备饭菜,陪着宋夫人去前厅。 身后,宋见霜瞥了眼上锁的房门,缓缓扬唇。 娘亲威武。! 第116章 房间里,烛火静静地燃着。 庄晗站在桌前,目光落在床上,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耳边听到哭声,她茫然伸出手,摸到脸上的泪水。 原来是自己哭了啊…… 她好似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关着的房门,又望向床上。 怎么就不行了,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 庄晗心头忽然就升起一股懊悔,夹杂着酸涩,隐隐发疼。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揉了揉头,坐了起来。 庄晗心下一惊,什么犹豫和胆怯都忘了,忙走过去:「云昙姐姐你快躺下,你怎么样……」 话音一顿,她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对上了满脸茫然的宋云昙。 想到宋云庵从前跳脱的性子,她心头一沉。 这个人分明是喝醉了,哪有不行的样子,过了这么多年,宋云庵那个女人还是这么离谱…… 「庄晗,你又来看我啦,你怎么老了?」宋云昙晕晕乎乎地看着床边的人,两眼发昏道。 庄晗往床边一坐,脸色隐隐黑了下来。 果然白担心了,还说她老? 宋云昙却还嫌不够似的,又接着道:「你脸上怎么有疤?是了,一定是被大火烧的,我看到过了,怪不得跟平时不一样了。」 庄晗瞟了宋云昙一眼,察觉到了话里的矛盾。 这十九年来,她从未出过那道门,什么时候去看过宋云昙,还跟平时不一样,这个人哪会见过她平时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宋云昙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真好,你还肯来见我,我以为今后连梦到你都成了奢望呢。」 庄晗抿了抿唇角,面无表情道:「你经常梦到我?」 第209页 宋云昙笑了,笑过又神情低落下来:「也不是经常,每次去京外的小院里见你的时候,我陪你说会儿话,心里会安定许多,晚上就不会梦到了。」 庄晗皱眉,新的疑惑又萦绕在心头。 京外的小院里? 还陪她说话? 庄晗脸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你在外面养了个姑娘?」 当她的替身! 「对啊,我在京外给你立了个衣冠冢,还把坟修到了屋里,这样就能时常陪着你了,可惜你没死,那衣冠冢也该拆了。」宋云昙说着,揉了揉脸。庄晗的心一起一落,随后又板起了脸,什么叫可惜她没死? 难不成这个人还盼着她真的死了不成? 「你希望我死?」 宋云昙连连摇头:「别说这个字,我怕,只要你好好的,好好地活着,就是我以后都没有衣冠冢陪着了,只能在梦里见见你。」 说这话时,她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落寞。 庄晗沉默片刻,紧紧咬住唇角。 心里突然就难受得不成样子,像平静的井水里被丢进了石块,一块一块丢进来,不知道何时才停歇。 不知沉默了多久,宋云昙的表情忐忑起来,轻声地问道:「庄晗,你可以凑近一些吗?」 庄晗一愣,随即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紧接着她想起什么,忙伸出手去捂自己的脸。 胳膊却被人轻轻一挡,手也被紧紧握住。 宋云昙痴痴地看着她,眼底似有泪花闪动。 庄晗心头酸涩异常,任由对方打量着,握着她的手。 宋云昙抽泣一声,忽地一扯,把她搂进了怀里。 庄晗正要挣扎,就感到脸上一阵雨落。 她身子一僵,抬眸看着满脸泪水的人,唿吸一滞,忘了挣扎,披在身上的外袍也悄悄滑落。 「庄晗,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好想你……」 宋云昙泪眼婆娑,声音越说越低。 庄晗不忍再听,不忍再看,神思浑噩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就当是场梦…… 「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耳边一声呢喃,让庄晗睁开了眼。 「你不怕吗?」她已变得如此丑陋,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 这个人不是本能地想躲吗,如何敢再靠近。 宋云昙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手指暗暗紧握,缓缓低头。 庄晗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良久,唇上却没传来任何感觉。 蓦地,她勐然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宋云昙闭着眼睛,带着酒气的唿吸洒在庄晗的脸上。 她动作轻柔地亲了亲那令人心悸的伤疤。 一下又一下,小心又虔诚,带着数不清的眷恋与思念,亲遍了庄晗布满烧伤痕迹的半边脸颊。 庄晗用力闭上眼睛,无声落泪。 宋云昙察觉,没有睁眼,也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用自己的脸颊小心蹭着,蹭掉那蜿蜒不止的泪痕。 「庄晗,今晚不要走了,留下好好陪我吧,我怕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梦了。」 宋云昙屏住唿吸,整个人紧绷,语气不安,藏不住祈求。 庄晗会答应吗? 她已经知道这不是梦,可她却不敢戳破。 她借着还未散去的酒意,带着满腔孤勇,仿佛穷尽了一生力气,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庄晗没有作声,轻轻把她推开。 宋云昙心里登时一空,像被凛冽的寒风裹着,吹得她心脏麻木,麻木又疼痛。 她望着庄晗起身,望着庄晗下床,望着庄晗去吹熄了烛火,望着庄晗在夜色中走近,望着庄晗掀起棉被,望着庄晗躺在身侧,陡然惊喜。 「还不躺下睡?」庄晗闷闷开口,背过身去。 「哦。」宋云昙呆呆应了一声,恍惚躺下,还不忘帮对方掖好被角。 夜色辽阔,房间里寂静无声。 宋云昙睁着眼,盯着庄晗的头髮,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她忍不住困意,临睡前才大着胆子把人搂住。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似是早已坠入梦乡。 她不由扬了扬唇角,无声地笑着,沉沉睡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庄晗听着而后平稳的唿吸声,轻轻移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下床穿衣。 夜凉如水,她回头看了眼熟睡的人,看了眼宋云昙在黑暗中有些朦胧的脸,而后走到门前。 推门…… ……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她愕然无措之际,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娘。」丘凉站在外面,余光扫了扫床上。 送宋夫人和宋见霜回桃宅后,丘凉便一直守在门外。 她实在是无心睡眠,放心不下屋里的状况。 更担心娘亲想出门却出不来,宋夫人的初衷虽好,但到底是方法极端了些。 而丘凉不忍自己的娘亲为难。 娘亲躲在秦家酒阁后院的密室里十九年,久不与人来往,虽然她很想娶宋见霜,却不想逼太紧。 事情可以慢慢来,她不想给娘亲压力。 「先去书房说吧,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庄晗抬手地掩了掩面纱,才往书房走。 听她说话的语气还算平静,丘凉心里松了一口气,乖乖跟了上去。 书房里,庄晗眼里布着愁绪:「凉儿,我知你想娶宋见霜,她也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她爹爹牵扯着后宫嫔妃,我与宋云昙之间亦隔着千山万水,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再为难自己,明日我还是回秦家酒阁吧,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第210页 知道女儿平平安安地,她就该知足了,万事不可强求。 既然她无法做到坦然面对,倒不如成全女儿,只管躲好自己就是了。 丘凉听完庄晗的话,不由一愣:「娘,你跟昙姨母之间真的不能和解吗,你若回秦家酒阁,女儿今后如何尽孝。」 难道事情真的不能两全吗? 庄晗看着她,目露欣慰:「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娘不会怪你,我一个人也待习惯了,太热闹了反而不自在。」 她不能和解的哪是宋云昙,她不能和解的是自己。 丘凉迟疑片刻,问道:「娘亲能说说,您和昙姨母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她不明白,这俩人明明对彼此有意,又错过半生,如今终于可以相守,为何还要分开。 折磨对方的同时,也折磨了自己…… 庄晗轻嘆一声:「凉儿,你可曾想过,万一你爹回来,这个家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有夫君,她不能在夫君生死不知的时候,转投他人怀抱,哪怕那是她的心上人。 届时丘鸣端若是回来,她的女儿又该是何种境地,一边是两个娘,一边是生父,她不能想像那种情景。 她不能只顾自己,她过不了心底那个坎。 「可您这样做,对昙姨母就不是伤害了吗,对您自己的心就不是伤害了吗?」丘凉话音一顿,语气松了松,「至于我爹,您和昙姨母为何认定他还活着?」 她在画面里明明看到丘鸣端战死沙场,满身是箭地倒在了百钺军旗之下。 庄晗听出几分意思,思绪顿了顿:「你知道他的下落?」 丘凉点头:「娘亲或许不知,我之所以被皇帝赐官,在钦天监当值,是因为我确有观相神通,算无遗漏,我早就算出爹爹已战死在外。」 若娘亲是因为爹爹的原因才不肯与昙姨母在一起,那这个顾虑就是多余的。 虽然这么想对爹爹来说很不孝,但事实如此,她不希望娘亲下半生孤单。 既然有心爱的人,为何不好好在一起。 至少在她这里,是完全支持的。 庄晗眼皮颤了颤,忍不住道:「可圣旨上说他通敌叛国,弃城而逃,就连国师也说他生死不知,或许还活着,只是躲了起来。」 丘凉无比肯定道:「爹爹确实战死了,圣旨为何那么说,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至于国师,许是他没算出来吧。」 相比一个不曾见过的人,她当然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画面, 庄晗心头一涩,说不出的复杂,如果丘鸣端已死,她心里的那层障碍确实能跨过去,但万一呢? 「万一呢……」心里这样想着,她不由呢喃了出来。 「没有万一,我绝不会算错。」丘凉镇定道。 庄晗默了默,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句话:「我回房了,你也早些睡下吧。」 说的是我,不是我们,所以…… 丘凉眨眨眼,不是说跟她一起睡吗,这就回房了?! 第117章 房间里,宋云昙正呆呆坐着。 在庄晗挪开她的手时,她就醒了。 朝着空气露出一个苦笑,她知道方才那一切虽不是梦,却也只能算梦一场了。 庄晗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果然是她强求了。 宋云昙想到这里,肩膀一耸,浑身止不住颤抖,捂住了自己的脸。 哭声压抑又沉闷……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响。 她立时躺了回去,强忍着泪水再落下来,悄悄屏住了唿吸。 庄晗点上蜡烛,走到床前,盯着她的脸片刻,幽幽道:「醒了就回自家睡去,别赖在我这里。」 泪都没擦干净,方才她在门外就听到了哭声,装睡都不会。 宋云昙睁开眼睛,再也忍不住,热泪簌簌而落。 「庄晗…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怕今日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敢登门了。 看着这样的宋云昙,庄晗心里一阵复杂,语调别扭道:「赶紧回去睡个好觉,孩子们的婚事还没商议好,难道你明日不想来了么。」 「我…我还能来吗…还能来见你吗……」 庄晗淡淡瞥了她一眼:「想来便来,又被人拦着你。」 迎着庄晗扫过来的眼风,宋云昙一点也不带犹豫地起身,下床就走。 边走边道:「我明早天一亮就来,你等我。」 话落,跑得比兔子还快,好似走慢一步,身后的人就会反悔似的。 庄晗失笑,眼神愈发柔和,那些犹豫和顾虑在这一刻化作涓涓细流,汇聚,奔腾而去,留给她一身轻松。 门外,丘凉望着宋云昙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拢了拢,怎么人又走了,难道娘亲还有心结? 下一瞬,她便听到畅快的笑声从外面的大路上传来,是宋云昙。 丘凉忍俊不禁,无声笑笑,安心回房了。 房门关上,她察觉到屋顶有人离去,不由蹙眉,差点忘了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人在旁观。 丘凉心念微动,出门,轻轻一跃来到房顶,身形几转,暗中跟了上去。 公主府,甲三抱拳:「大哥,我有要事求见公主。」 甲一眼神沉了沉:「什么事情比你抛下职责回来还要重要?」 「事关重大。」 甲一沉默片刻,道:「去书房候着吧,你最好拎得清,不然等着领罚吧。」语毕,他转身去找文安公主禀报了此事。 第211页 丘凉躲在暗中,将一切看在眼底,眼瞅着甲三和文安公主先后进了书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靠近。 公主府的护卫不是吃素的,书房更是层层把守,再往前就有被发现的可能了。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没那么自信。 不过,她耳力好,这么远也听得到。 书房里,文安公主端坐在桌前,平静问道:「何事?」 「禀殿下,卑职暗中保护丘大人多日,本不该多事,但近来发生了一件事,卑职不敢擅作决定,这才回来,请殿下决断。」甲三小心翼翼道。 「且说说看。」 「据卑职观察,丘大人乃十九年前通敌叛国的镇南大将军丘鸣端之女,且将军夫人庄晗现就在丘宅中。」 「此话当真!」文安公主满脸惊诧。 甲三抱拳,郑重道:「千真万确。」 文安公主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几步,又坐回去:「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甲三犹豫了一下,答道:「与丘大人来往密切的楼上楼东家宋云昙,以及宋监正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宋见霜都知情,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卑职发现国师的大弟子齐挽澜就住在楼上楼弟子号雅间,且与丘凉、宋见霜二人有些来往。」 文安公主沉眸,随后眼神一凛:「此事不可声张,日后若无本宫吩咐,不得再打探丘凉任何事。」 甲三愣了愣:「殿下,那此事……」 文安公主摆摆手:「本宫自会命人关注,记住,一旦有人意图透露此事,务必拦下,若危及丘凉,必要时刻,格杀勿论。」 宋云昙和宋夫人那边不用担心,宋见霜就更不会告密了,齐挽澜应该也不是问题,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宋监正。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让丘凉出事。 就是论罪,也不是现在。 「卑职遵命。」甲三叩首,迅速离去。 回到丘宅,见丘凉好好睡在床上,他便抱肩立在后窗下,倚着墙闭目养神起来。 丘凉悠悠睁开眼睛,被甲三这样的高手暗中保护是很好,可也很不方便。 她思量片刻,次日一下衙,便去了公主府。 「丘师父请坐,不知找本宫何事?」 丘凉没有坐,心底一嘆,跪了下去:「臣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文安公主没有接话,脑子里想到了昨夜甲三的话,猜测片刻才问道:「丘师父快起来说话,你何罪之有?」 不会就是昨夜甲三说的那件事吧,那倒是巧了,来得真及时。 她还想着这俩人若是一直不坦白,哪天找个机会问一问呢。 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枕头,丘凉不请自来了。 丘凉站起来,躬身道:「丘家人死后,臣发现自己的身世颇有蹊跷,暗中查探一番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前几日,臣见到了自己的生母。」 「哦?还有这等事?」文安公主微微挑眉,望着面色平静的丘凉,眼神深沉。 「臣不敢欺瞒殿下,此事还要从上次从大相国寺归来没几日说起,一天,铺子里来了一个怪异的客人,此人蒙着斗笠,所问之卦竟是国师的行踪,后来臣才算出国师的失踪与容妃娘娘有关,且人就被囚在大相国寺,那个客人便又登门,自称乃国师大弟子齐挽澜,臣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暗中留意他一番,这才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与娘亲相认。」 丘凉说得虚虚实实,反正这些事都无从查证,文安公主不信也得信。 文安公主心中疑惑顿解,原来起因在齐挽澜身上,那就能解释得通了,想来国师失踪前也筹谋了不少。 「丘师父与生母相认是好事,又何罪之有?」 丘凉状似纠结了片刻,躬身道:「殿下有所不知,臣的生母乃前镇南大将军丘鸣端的妻子,丘鸣端便是臣的生父。」 「接着说。」文安公主稳住心神,语气仍旧温和。 「臣得知此事,终日惶恐,便为自己起了一卦,想着若家父真是通敌叛国、弃城而逃的罪人,便自裁谢罪,结果算出家父当年便战死南疆,所谓通敌叛国并不属实,臣左思右想,这才来求见殿下,请殿下恕罪。」 丘凉说着,默默又跪了下去。 这坑爹的古代,天天跪,她都快跪习惯…… 文安公主挑眉:「丘师父既然算出令尊是被冤枉的,又有何罪要恕,快起来,坐下说话。」 十九年前,她尚未记事,对当时发生的一切并不清楚,不过丘凉既然说丘鸣端是被冤枉的,那此事就要好好查一查了。 她倒是一点也不怀疑丘凉话里的真实性。 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她笃定对方不会骗自己。 因为谎言太容易戳破,更何况是在这种大事上。 丘凉领悟了文安公主的态度和信任,这才起身,安心坐下。 「臣有罪让殿下忧心了。」 文安公主笑笑:「丘师父莫要见外此事非同小可可有什么证据能支撑你所说的一切本宫自是信你的但父皇那边若想为令尊平反还是要讲证据。」 若真能翻案丘凉便能认祖归宗昔日的四大名门之首丘氏一族便能重入朝堂。 于她于社稷都是好事。 这些世家只要安分守己不作妖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第212页 况且丘氏一族贤人辈出哪怕因丘鸣端一事远离了朝堂在朝野间仍颇负盛名。 丘凉一听这话不由心动若是能翻案自是最好。 可是去哪里找证据呢等一下她可以算啊! 还真是灯下黑现成的便利都忘了。 「殿下臣可以一试最迟今晚便有结果。」 文安公主不由好奇道:「可是要起卦。」 丘凉点头:「以臣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办到但若得宋见霜相助此事或许能成。」 她如今虽能看人未来但若是看不到的人还需要摇卦。 「好本宫等你们的好消息。」文安公主目送丘凉离开想了想命人备马车去了刑部。 此等要案定会经由刑部会审万一丘凉那边没有收穫她至少可以查阅一番当年的卷宗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边 丘凉离开公主府便直接去了桃宅。 宋夫人一见到她便眉开眼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跟霜儿的婚期提前了就定在年后正月初九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马上就是腊月底了还有十多天。 早点把婚事办了她也好早安心省得容妃那边再出什么么蛾子。 丘凉下意识问道:「我娘亲也同意了?」 宋夫人顿时眉目飞扬:「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有了昨夜那一出万事搞定大姐都赖在丘宅一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全都是她的功劳啊。 丘凉由衷佩服道:「伯母智计过人行事稳妥简直无人能敌。」 宋夫人得意一笑意味深长道:「少拍马屁霜儿在自己屋里呢你们小两口慢慢聊。」 说罢喜滋滋地出了门。 女儿马上就大婚了该操办的都要操办起来了她忙着呢。 丘凉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有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岳母还真考验她的心理素质脸皮薄的还真架不住。 当然她才不是脸皮厚她是心理素质好。 丘凉挺了挺腰缓步走到宋见霜门前轻轻敲响。! 第118章 「进来吧。」 里面应了一声,因为是在桃宅,也不会有外人,所以宋见霜没有问是谁。 宋见霜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看。 见来人是丘凉,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唇,露出一抹笑意。 她一袭白衣,笑容浅淡,眉眼更显明媚,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气质不似寻常那般清冷出尘,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丘凉眼底闪过一丝惊艷,朝着她走过去,却没有坐在对面,而是站在宋见霜身后,轻轻把人拥住。 「我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宋见霜放下手中的书,握住丘凉的手,轻笑一声:「有何不同?」 丘凉想了想,很是用心地比较了一下:「怎么说呢,以前的你似空谷幽兰,虽然也会笑,但总觉得有些疏离,现在的你笑起来,就像窗边的一株梅树,仍在霜雪中,却悄悄探出枝头,躲进了温暖的房间里绽放。」 现在的宋见霜让她觉得亲近又眷恋,伸手便能入怀中。 宋见霜回头,抬眸嗔了她一眼:「左右都是花,不是人对吧。」 这个傻子,文绉绉地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嫌她以前太冷淡了吗。 从前她们只是契约关系,甚至彼此防备,一说事就先谈银子,如何能不疏离。 丘凉亲了亲她的额头:「对,宋大小姐不是人,是我心上仙。」 「胡言乱语。」宋见霜垂眸,遮住眼底的欢喜。 虽然是胡言乱语,但她爱听…… 丘凉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我来是想让你帮忙起一卦。」 「哦?你现在还需要我帮忙起卦?」宋见霜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需要,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你了。」丘凉一本正经地感嘆道。 宋见霜松开了手:「坐过去,说正事。」 这个傻子啊……没点正形,一有机会就油嘴滑舌。 丘凉乖乖走到对面,搬起凳子又走了回来,坐到宋见霜身边。 「我虽然看人便能预料未来,但若是看不到的人,那就没办法了,所以才说离不了你啊。」 看不到相关的人,唯有起卦。 宋见霜眼底瞭然:「想问什么?」 说着,拿出三枚铜钱,把玩在手中。 「我想知道我爹当年战死之后,为何会被打上通敌叛国、弃城而逃的罪名。」 宋见霜神色一肃,她自从知晓丘凉的身世后,这些日子没少查阅跟丘鸣端有关的各方资料。 百钺南境主要指平蛮州沿海一带,那里海寇颇多,数百年来频频侵扰沿线百姓。 尤其是十九年前的那段时间,那些海寇空前集结,攻入临海县城,差点占领整个平蛮州。 当时丘氏一族位列四大名门之首,族中子弟多习武,在军中威望颇高,丘鸣端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据史书记载,丘鸣端骁勇善战,文武双全,一到南境,便如有神助,迅速收復失地,也因此被封为镇南大将军。 当然,他能在那个年纪便有如此功绩,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也离不了京城丘氏一族的运作,这才让他年少成名。 然而好景不长,丘鸣端回京领功不久,海寇又捲土重来,他再次披挂上阵,却接连战败,屡屡判断失误,掉入敌军圈套,致使军士伤亡惨重。 第213页 最后更是在援兵未到之时,带领自己的亲兵弃城而逃,从此不知所踪。 丘鸣端率领亲兵失踪后,他的副将骆囤死守平蛮州,拖到援兵赶来,最后一鼓作气,剿灭了海寇,彻底平復了南境之乱,而骆囤也取代了丘鸣端的位子,成了新的镇南大将军。 宋见霜想到这里,微微蹙眉,摇起了铜钱。 待卦象显现,她轻轻握住丘凉的手。 丘凉凝神去看,许久之后才倏然回神。 「我爹果然是被冤枉的。」 「可是跟李家有关?」宋见霜若有所思道。 丘凉不由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宋见霜缓缓道:「据史料记载,丘鸣端死后,副将骆囤屡立战功,他也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且出身寒门,军功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按理说应该没有问题,但骆囤被册封大将军后,娶了李家旁系嫡女为妻。」 那位将军夫人便是李崇淋的堂姑,李家大爷的堂妹。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恐怕还联想不到这一点。 「就是那个伙同李崇淋对你下蛊的将军夫人!」丘凉脱口而出道,思绪瞬间明朗起来,而后又眉头一皱,「坏了,当时因为文安公主的缘故,骆囤被贬为庶人之后便下落不明,其妻李氏也因豢养蛊虫被问斩了。」 重要人证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死了。 听丘凉这么说,宋见霜问道:「此话怎讲?」 丘凉轻嘆一声:「我这次看到的画面很乱,也很多,其中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副将骆囤,还有一个女子我见到过,就是那个将军夫人,我看到他们给我爹下了蛊,且给海寇暗中传递消息,最后的画面还有李家大爷和太后疑似在密谋的一幕。」 很明显,这是针对丘鸣端的一个局。 或者说,是李氏一族为了吞併兵权,专为丘氏一族设下的一个局。 丘鸣端一事过后,丘氏一族几乎都被罢了官,一些没被牵连到的也自请还乡,一代名门之首直接跌入泥潭。 反观李氏一族,自那之后几乎全盘接收了丘氏的势力,成为新的四大名门之首。 不仅文臣辈出把持着大部分朝政,还拉拢了骆囤这样的武将,掌握了一部分兵权。 这才让惠安帝欲除之而后快,借着大仙国寺一事,以谋害文安公主为由头,狠狠削弱了李氏的实力,并且将李氏嫡系李家大爷这一脉直接按死,永不录用。 见丘凉面露愁容,宋见霜笑了笑,执起铜钱摇卦,而后在丘凉的不解中,握住他的手。 片刻后,丘凉惊喜道:「你问了骆囤的下落?」 她看到了一身海寇打扮的骆囤,在平蛮州的海上,劫掠过往船只。 宋见霜点头:「不错,我们还要再问一卦,看看除了骆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证和物证。」 这一次,丘凉失落地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画面都没有出现,看来李家把痕迹清扫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宋见霜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至少也不是全无收穫,只要找到骆囤,让此人招供,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丘凉收拾好失落的情绪,拉住宋见霜的手,轻轻把人搂在怀里:「我明白,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尽早解决此事。」 骆囤远在南境,又落草为寇,想抓住他并不容易。 而她想尽早洗脱罪名,想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与宋见霜成亲。 宋见霜似有所感,伸手轻抚她的眉头:「慢慢来,不急的。」 丘凉唿吸一滞,忍不住低头,在刚亲到宋见霜的唇角时,一下子醒过神来。 她抬眼扫了扫窗外,朗声道:「外面的两位朋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请行个方便。」 甲二和甲三齐齐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两兄弟默默对视一眼,一起飞身离开,却也没有走远,而是守在了桃宅的后门不远处。 宋见霜茫然片刻,反应过来:「是文安公主的人。」 丘凉沉沉点头:「我如今耳聪目明,很容易便能发现他们的存在,此事还需跟你说一说,我下衙来之前先去了公主府……」 文安公主的态度很微妙,似是无条件信任她们。 宋见霜听罢,亦深有同感:「文安公主此举未尝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不想失去你这份助力,但也对我们足够信任,若有她从中帮助,事情会容易很多。」 抓捕骆囤,只能依靠朝廷的力量,她们二人鞭长莫及,若有文安公主参与,相对就简单了。 「我这就去再去公主府一趟。」丘凉临走时,又扫了眼窗台看,感觉外面无人,便紧紧抱住宋见霜,贴脸凑近,「快亲我一下。」 这个女人还从来没主动过呢,想想还有些期待。 宋见霜抿了抿唇,推开她的脸:「正事要紧。」 丘凉不乐意,抱着她不撒手:「不亲,我就不走了。」 宋见霜唿吸一紧,双手攥住丘凉的衣角,指尖用力,愣是没有别的动作。 丘凉嘆气:「宋见霜,我们都订婚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拜堂成亲了。」 这个女人也太矜持了,主动亲她一下都不行。 「成亲那日再说。」宋见霜咬唇道。 她紧张,心头更是羞意翻涌…… 第214页 丘凉戳了戳她红透的耳朵,轻轻亲了一下:「好,我等着。」 宋见霜只觉得耳边一痒,还没反应过来,唇角便被深深含住。 她眸光一顿,闭上眼睛,微微轻启红唇,虽不主动,却极为配合。 无声地迎合着丘凉的动作,沉浸,投入。 良久,心跳和唿吸在长长的一吻中快得吓人,她才分过神来,抬手拍了拍丘凉的后腰。 丘凉不捨得移开,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宋见霜留意到她舔嘴角的动作,面色骤然红透,眼帘一颤,偏过头去。 丘凉看得心动,闷头又是一阵深吻。 她不想走了,去他的公主府,她今晚要留宿! 「…嗯…不行…」 感受到衣带被扯开,宋见霜慌忙挣扎开,小口喘着气,吐出两个字。 却不知自己此刻神情迷离,眼波流转间,更显风情勾人。 丘凉看麻了,唿吸不由更沉了。 眼见丘凉的目光愈发炙热,愈发幽深,宋见霜撑着发软的身子后退两步,重复道:「不行。」 「好想今晚就跟你拜堂成亲。」丘凉哀唿一声, 宋见霜瞬间又红透了脸。 「正事要紧,快去。」! 第119章 「去之前,也办点要紧的事。」 丘凉忍了忍,没忍住,抱起宋见霜去了床上。 一刻钟后,她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床上,宋见霜髮丝凌乱,额头盈着细密薄汗,双眸含情,眼尾隐隐泛红。 似酒后微醺,神情迷惘,手紧紧攥着床单,半晌才平復下来。 差一点…… 差一点就连身上最后这层里衣也没守住,饶是如此,只在外面那般…… 她仍一度恍然,一度目眩神迷,隐约触到了云端。 好在那个傻子还知道正事要紧,没有继续。 不然…… 宋见霜轻轻咬了一下唇角,红着脸钻入被中。 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拒绝…… 另一边,文安公主去刑部查阅了大量卷宗,返回到公主府,刚好碰见了丘凉,两人才走到书房坐下,就听到外面一阵高喊。 「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何事惊慌?」文安公主温声问道。 褚榕儿也顾不得丘凉也在,忙答道:「殿下快进宫,方才宫里有人传话来,陛下中毒昏迷了。」 「你说什么!」文安公主勐地起身,面上亦惊惶万分,「快备马,丘师父,你随本宫一起去。」 眼瞅着文安公主大步跑出公主府,纵马就奔。 丘凉愣住,她不会骑马啊。 还是褚榕儿反应快,忙又去安排了马车,还递给她一块腰牌:「丘大人快去,持公主府腰牌可直接进宫。」 一阵兵荒马乱,丘凉赶到皇宫,却被拦在寝殿外,带去了御书房,不一会儿,六部官员几乎都赶来了。 不多时,大太监书公公来到御书房,告知众人惠安帝已醒,下毒的人也抓到了。 众臣纷纷跪下高唿:「陛下洪福齐天……」 丘凉有样学样,跟着跪了下去。 令她惊讶的是,紧接着便有一队御林军鱼贯而入,齐齐守在两边,大有看守住他们的意思。 书公公看向刑部尚书章金律,又看向大理寺余寺卿,道:「诸位免礼,章尚书,余寺卿,还请移步。」 这两位,一个主刑罚,一个主审查,都是断案的高手。 待这两人跟着书公公走后,群臣起身,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眼神乱飞。 这是什么情况? 看御林军的架势,莫不是怀疑他们中有人谋害皇帝? 到底是哪个狗贼干的? 赶紧认罪,别连累大家! 对视片刻,众人看向百官之首,褚丞相。 褚丞相扫了眼虎视眈眈的御林军,表情也很纳闷。 「褚相,依您看……」一名言官大着胆子开了口。 御书房是大家来惯了的,御林军也不是没见过,方才书公公又说了让大家免礼,众人便不再沉默。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赶紧商量个章程出来啊。 褚丞相扫视一圈,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事发突然,他接到消息就进宫了,根本不知内情,再说这么多御林军守着,万一言语有失怎么办。 他看什么看,他不看。 「褚相?」那言官见丘丞相迟迟不语,又喊了一句。 褚丞相依旧没有回应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众人见状,不由都老实站好,不敢开口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被人看守起来,不能走出御书房半步,时间更难熬了。 丘凉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当隐形人,这些官员都是四品以上的重臣,连宋监正那个四品官都没资格无诏进宫,这里就属她官职最低。 若不是有公主府的腰牌,她也不会出现在这些人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笼罩下来。 有两个小太监走进来点上了灯,还抱走了两摞奏摺。 才黑下来的御书房内,瞬间灯火通明。 丘凉默默晃了晃发酸的腿,打眼一看,发现跟她一样做小动作的人还不少。 虽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但站久了,谁不累啊。 就在这时,书公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御林军。 第215页 他大手一挥,嗓音尖细道:「拿下。」 众人心里一惊,差点忘了唿吸,盯着那几名御林军走近,拖走了褚丞相。 书公公这才看向众人:「陛下龙体欠安,明日罢朝,诸位也都请回吧。」 丘凉恍恍惚惚地跟着走出御书房,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下:「丘大人留步,公主殿下有请。」 群臣回头看来,面色愕然,好似才发现丘凉这个五品官竟然也在。 疑惑了一下,他们又赶紧转过头去,匆匆出宫,出大事了! 丘凉跟着小太监来到皇帝的寝殿外。 见几位御医提着药箱离开,还有以容妃为首的众嫔妃,以及二皇子和太后等人,她也不敢多看,紧张地走进了寝殿。 大殿内瀰漫着一股药草味,四下静悄悄的,惠安帝坐在床头,面色苍白,文安公主侍立一旁,章尚书和余寺卿也在。 丘凉赶忙跪下行礼。 惠安帝没有作声,只眼神示意了一下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便做主道:「不必多礼,丘师父你擅长观相,算无遗漏,且来帮我父皇看看,此事是否另有隐情?」 在皇帝和两位重臣面前,她给足了丘凉面子,仍尊称一声「师父」。 丘凉这才起身,朝着惠安帝看去。 这一看就愣了,下毒的是容妃和书公公! 可为什么被带走的是褚丞相? 她今日跟宋见霜已经起过两卦,眼下又看了一次,仅剩最后一次机会,便不敢再猜测下去。 丘凉斟酌一番,问道:「两位大人怎么看?」 文安公主点点头,示意章尚书说话。 章尚书便回道:「臣由御医诊断的结果开始入手,此毒乃两种毒药相结合,一种需肌肤接触,一种需吸入肺中,多番验证发现这两种毒一处在褚丞相呈上的摺子里,一处在陛下寝殿的香炉里,送香的尚宫也已招认是…是受大皇子指使,且她经太后一手提拔……」 惠安帝勐咳几声,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断不会与太后有关,两位爱卿退下吧。」 待章尚书与余寺卿走后,惠安帝看向丘凉:「丘爱卿,朕只问一句,此事当真与太后有关?」 他眼神幽深,语气深沉,似压着狂风暴雨。 丘凉跪下,郑重道:「两位大人断案如神,定然没有纰漏,但臣可以确定,此事与太后无关。」 「都退下吧,朕乏了。」惠安帝面色一松,随后朝书公公吩咐道,「拟旨,罚没褚相家产,贬为庶民,让老大去守皇陵吧。」 到了这种时候,他对大儿子和陪伴自己半生的老臣还是留了一份情。 不得不说,惠安帝是个心软的人。 文安公主和丘凉走出寝殿,容妃和二皇子便凑了上来。 「文安,陛下如何了?」 「皇妹,父皇如何了?」 文安公主淡淡道:「母妃、二皇兄,父皇已经醒来,只是精神有些不济,修养两日便好。」 这时,太后才开口道:「哀家要见皇帝。」 文安公主回头看了眼书公公,她可以拦着母妃,拦着二皇兄,却不能拦着太后。书公公见状忙进去请示一番回来答道:「太后恕罪陛下已经歇了。」 太后登时面色一沉这是变相地不见了…… 那个尚宫是她的人可她从未想过给皇帝下毒…… 她拧了拧眉到底是没有擅闯冷着脸离开。 其余嫔妃见状便乌泱泱地跟着散了。 只容妃跟二皇子没有动两人暗自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文安公主看向丘凉:「丘师父我们出宫吧。」 「文安。」 身后容妃喊了一声。 丘凉默默回头看了眼容妃用掉了今日的最后一次机会。 文安公主脚步一顿:「母妃儿臣也乏了明日再进宫向您请安。」 说罢她径直出宫却没有再去骑马而是和丘凉一起上了马车。 「丘师父本宫想听实话。」 丘凉不解道:「殿下不信两位大人的结论?」 实话她不敢说啊! 文安公主脸色十分难看;「审问那个尚宫时本宫也在场她没有说假话但本宫觉得此事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个尚宫一用刑就招了但有一点她在那个尚宫说出幕后指使者是大皇子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大相国寺遇刺之时那些刺客也自称是大皇子的人事实上却是二皇子一直以大皇子之名秘密培养着他们。 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她很难不怀疑是二皇子故技重施。 还有一点就是以她对大皇子的了解大皇兄只是昏聩无能了些对父皇还算孝顺对她这个妹妹也是真心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反倒是二皇兄心狠手辣完全不顾念一点亲情。 丘凉心底仍有迟疑问道:「殿下以为是何人所为?」 文安公主揉了揉眉:「本宫怀疑二皇兄但又觉得有些蹊跷若他胆敢谋害父皇为何不直接把事情做绝。」 御医说那两种毒药并不致死只是会损伤身体根本有碍寿数父皇原本正值壮年如此一来怕是无法安享晚年了。 丘凉轻出一口气:「殿下真想听实话吗?」 文安公主心头一紧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不是二皇兄那会是谁? 还有谁能以大皇兄之名瞒骗宫里的尚宫还陷害了褚丞相。 第216页 蓦地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无意识地紧握。 丘凉见她似是猜到了也不再隐瞒:「褚丞相奏摺上的毒应是书公公的手笔冒充大皇子指使那位尚宫的人是容妃娘娘 臣还看到容妃娘娘此举与二皇子和宋监正有关。」 二皇子帮容妃求情提早放出了宋监正。 而容妃回报给对方的便是彻底绝了大皇子的后路顺带给太后泼一盆脏水。! 第120章 「好个一箭双鵰…」文安公主喃喃一句,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怪不得,书公公明明一直只忠于父皇,对哪个皇子都不偏不倚,私下里却多次提点于她。 她只知道母妃筹谋多年,在宫中的势力几乎能与太后抗衡,却没想过连父皇身边的大太监书公公,也是母妃的人。 可是母妃怎么能狠得下去心啊,父皇那么宠爱母妃,几乎是有求必应,还那么疼爱她、看重她…… 丘凉看着文安公主大受打击的模样,不由一嘆,心道何止啊。 如果未来没有改变,容妃还会再次给惠安帝下毒,直接让惠安帝口歪眼斜,瘫痪在床,形同废人。 容妃是个狠人啊! 比起心软的惠安帝和仁慈的文安公主,容妃更像是没有感情可言的皇家人。 或许容妃也有些感情,只是吝啬于惠安帝,只给了她在乎的人,比如大相国寺那位神尘主持,比如文安公主。 经此一事,大皇子是彻底完了,余生都只能在皇陵度过,而他在百官中最大的助力褚丞相也跟着一起完了。 获利最多的除了二皇子,便是眼前的文安公主了。 只是,以文安公主的性子,怕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获利方式。 马车停在公主府外,丘凉见文安公主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再提自己的事,只跟褚榕儿交代了几句。 褚榕儿听罢,道:「丘大人放心,殿下虽重情,但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想来很快就能冷静下来,待殿下得了空,我便命人去请你过府一趟。」 她知道丘凉今日不会无缘无故两次造访公主府,想来是有要事的,待公主整理好心情,她便提一嘴巴,免得误了丘凉的事。 送别丘凉,褚榕儿去厨房端了一碗汤。 「殿下,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文安公主摇摇头:「放那儿吧,本宫没有胃口。」 闻言,褚榕儿没有再劝,只默默站在一旁,静静陪着。 良久,文安公主转头看向她:「褚长史,令尊和令堂的感情好吗?」 她心里难受,她不明白母妃为何要那样做。 难道皇位比父皇的命还重要吗? 她难受得厉害,似被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想找个人说说。 褚榕儿想了想,道:「殿下应知,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孙,大多才名远扬,但也有少数不争气的,我爹便是那少数人,虽出身世家,却声名狼藉,整日拈花惹草,沉迷酒色。」 文安公主点头,她知道。 世家不缺银子去精心教养子孙,能成为国之栋樑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其中以丘氏子孙为最,可惜丘氏一族因丘鸣端一事都淡出了朝堂,同样的,身为世家子却满身劣性,成了酒囊饭袋的不肖子孙也有。 比如褚榕儿的爹,行事荒唐,宠妾灭妻,她也有所耳闻。 褚榕儿接着道:「我娘亦出身世家,恰好与爹爹相反,她博学多才,行事规矩,温柔又贤惠,年轻时也有些才女之名,这样的他们自然难以相处融洽,却因父母之命强行凑到一起,说是对怨偶也不为过。」 所以爹爹和娘亲的感情一点也不好,甚至是没有感情可言。 不过是世家利益合作下的牺牲品罢了。 文安公主垂下眼帘:「那你娘恨你爹爹吗?」 褚榕儿却是摇了摇头:「我娘嫁给爹爹是情非得已,我爹娶我娘亦是长辈强求,他们虽是夫妻,却早已名存实亡……」 爹爹愈发放纵自己,处处留情,娘亲如今也只是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女儿才维繫着这段婚姻。 两个都不在意对方的人,谈何爱恨,顶多是有点怨罢了。 文安公主握了握拳,语气落寞道:「若你爹爹对你娘宠爱有加,对你亦十分疼爱,你娘还会怨你爹吗?」 褚榕儿笑了笑,语气轻柔下来:「若真如殿下所说,我娘一定会开心许多,我也会很幸福。」 哪怕是包办婚姻,娘亲也是希望爹爹能爱重自己的吧,而不是现在这样,爹爹不仅纵容妾室欺辱娘亲,甚至对她这个女儿也视若无睹。 文安公主苦笑一声:「可我母妃的开心都是假的,父皇对她那么好,她却能下那样的狠手,我的幸福也只是一种假象……」 褚榕儿心头一跳,看着红了眼眶的文安公主,心底莫名酸涩。 她抿了抿唇,走近,小心又轻柔地用手帕擦了擦文安公主眼角的泪水。 「殿下这样想就错了,不管容妃娘娘的开心是真是假,陛下对您的疼爱是真的,您对陛下的关切也是真的,至少,你们的父女之情不是假象。」 文安公主怔怔抬头:「真的吗?」 褚榕儿认真点头:「当然,殿下一贯英明果断,心里应该也有桿秤,知道什么是真假,明白怎么断是非,静下心好好想想,自会有答案。」 第217页 她的殿下贵为公主,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很多时候都让人忘了殿下也只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姑娘,心底是软的,会哭,会难过…… 望着褚榕儿眼底明晃晃的心疼,文安公主拳头微松,久久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丘凉回到家,就看到娘亲房里是暗着的,而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她疑惑地问道:「柚子,是我娘在书房吗?」 这么晚了,还没睡? 小柚子答道:「老夫人在书房跟宋东家叙话呢?」 那位宋东家天没亮就来了,三顿饭都是在丘宅吃的,到现在也没见回去的意思。 丘凉愣了愣:「昙姨母一天都没回去?」 小柚子点点头。 丘凉忍不住嘴角微抽,这两位也是狠人啊,什么话说一天还没说完。 怕不是把这十九年没说的话都攒到一天了吧。 「主子,要不要奴婢请示一下?」小柚子贴心道。 丘凉摇头:「不用,对了,银子拿去,多备些茶点。」 就昙姨母这架势,以后怕是来不少,可不能缺了茶点。 为人子女,她要多为娘亲分忧啊。 小柚子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宋东家给过了,足足五百两呢,说是当作家用。」 瞧瞧人家,一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银票。 再看看她家主子,一出手二两碎银子,二出手还是二两碎银子。 小柚子瞅了眼丘凉手里的那角碎银子,心底呵呵,三出手又是二两,真是抠搜到家了。 丘凉皱了皱眉,脸色严肃起来:「柚子,你这么做就不对了,怎么能乱收外人的银子呢。」 这官还没做几天呢,家里的小丫鬟就敢收受贿赂了,这可不行,虽然以她的官职可能还够不上让昙姨母那样的皇商贿赂。 可那也不能收啊,传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这个问题很严肃,看来她要好好给小丫鬟上一课了。 小柚子笑容更大了些:「主子放心,奴婢知晓轻重,是老夫人说宋东家不是外人,让奴婢收下,奴婢才敢收的。」 看着笑吟吟的小丫鬟,丘凉又抽了抽嘴角。 她放心?她放心才怪。 昙姨母也太不厚道了,跟娘亲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给家用了,以后这个家还有她的地位吗? 就是给,也该给她啊。 这可是五百两,不是五两也不是五十两,她当官一年才挣多少。昙姨母真是太败家了,知道你有钱,可也不能这么花啊。 想到这儿,丘凉轻咳一声,正气凛然道:「银票给我,我去还给昙姨母。 小柚子嘴一撇,把银票递了出去。 丘凉不由笑开:「这才对,这二两你拿去,不够用就跟昙姨母讲,娘亲说的对,昙姨母可不是外人。 话落,她喜滋滋地把银票往怀里一收,转身就回屋了。 小柚子呆住,说好的还给人家呢,您就这么回自己屋了? 还说什么不够就跟宋东家讲,啊呸,她真是信了主子的鬼话。 小丫鬟充满怨念地望着丘凉的背影,盘算了一下明日要置办的东西,二两银子哪够啊! 她咬了咬牙,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宋云昙正兴致勃勃地讲着平日里的趣事。 庄晗注视着她,不时笑笑,点点头。 两人相处得格外和谐。 「你不知道,宋泰识入狱那日,我担心得不行,还以为小妹会哭呢,结果我一到宋府,你猜怎么着,云庵她抱着个猪肘子啃得那叫一个欢。 宋云昙讲得眉飞色舞,见庄晗笑了,仿佛受到了鼓舞,一刻也不停道,「我就问她,你不担心吗,你猜云庵怎么说。 「怎么说?庄晗捧场地问。 宋云昙脸一板,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宋夫人的语气:「小妹当场就拉了脸,跟我说,别提那个糟老头子,他要真回不来才好,老娘趁早改嫁。 庄晗想像到了那个画面,又是一阵轻笑。 「你是不知道云庵想得有多通透,她还说绝不会为宋泰识守活寡,要追寻自己的幸福。宋云昙说着,小心瞥了眼庄晗的表情。 见庄晗笑意不变,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老夫人,宋东家,奴婢有事求见。 庄晗立时收起了笑,淡淡道:「进来吧。 小柚子深吸一口气,进去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老夫人,主子回来了。 「凉儿回来了?她人呢? 「主子回房了,她说…说… 小柚子忍不住看了眼宋云昙,心里打起了小鼓,这位宋东家真的不是外人吗? 庄晗见小丫鬟拿眼神去瞄眼宋云昙,心底莫名紧张了起来,女儿回来知晓宋云昙在,却没来见一面,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凉儿说什么? 小柚子一咬牙,不管不顾道:「主子把宋东家的银票收走了,还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不够用就让奴婢找宋东家要,奴婢合计了一下,这二两银子真不够用。! 第121章 庄晗没料到小丫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一旁,宋云昙听了小丫鬟的话,立马就把荷包拽了下来,拿出里面所有的银票递了过去,笑呵呵道:「都拿去,还有这枚印章也交给凉儿,以后但凡要用银子,直接去楼上楼帐上取,任何一家楼上楼,见此章如见我本人,让她别客气。」 第218页 丘凉可真是个好孩子,银子不够合该找她要,真不错。 小柚子眼睛直了直,心底尖叫不停,这一沓银票,少说也有几l千两吧,还有那印章,可以去任何一家楼上楼随意取银子。 那可是楼上楼啊,两大皇商之首,富可敌国的楼上楼啊! 啊…她发了,不对,是主子发了! 不过庄晗没发话,小柚子只敢在心里激动,压根不敢接。 庄晗瞪了眼笑得眉开眼笑的宋云昙,拿出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抽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吩咐道:「莫要陪着凉儿胡闹,退下吧。」 小丫鬟艰难地从宋云昙手里的银票上收回视线,接过庄晗给的一百两,退下了。 这时,宋云昙对上庄晗古井无波的目光,讷讷道:「凉儿也没胡闹,你们俩不用跟我见外的。」 丘凉那孩子多善解人意啊,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呢,丘凉简直就是她的狐裘大衣。 太贴心了! 庄晗面无表情道:「我们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花你的银子。」 白日里她不忍打击这个人的好心情,一时心软就让小丫鬟接了。 没想到还来,她再让小丫鬟接,没名没分的,成什么人了。 宋云昙面色一黯:「凭什么不能花,我又不是外人。」 「你怎么不是外人了?」庄晗语气寻常,眼角却微微上挑,藏不住笑意。 宋云昙见她没冷脸,顿时又有了勇气:「我…我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说罢,她眉眼一垂,不敢再去看庄晗的表情。 书房里顿时一静,静到宋云昙的心沉了又沉,一时没了着落。 就在这时,一道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 「云昙姐姐此话何意,我无名无分的,怎么跟你成为一家人。」 宋云昙勐地抬起头,眼神一亮,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庄晗却不自在地低了低眉,不再看她,耳垂已然红透。 「庄晗……」 「嗯?」宋云昙犹豫了又犹豫,最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我们可以有名有分吗?」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片刻后,庄晗盯着她雪白的衣领,抿了抿薄唇:「此事容后再议吧。」 她还是戴罪之身,虽然宋云昙手里有免死金牌,但楼上楼一向拥护朝廷,是商界楷模,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楼上楼传承数百年的名声与口碑。 宋云昙眼里的亮光淡了淡,不解道:「为何要容后再议,现在不能议吗。」 只要庄晗答应,她完全有能力在一日之内就把所有东西都火速置办好,早早相守在一起,而不是一个遥遥无期的容后再议。 这一天,她等了十九年啊…… 庄晗视线上移,与宋云昙对视。 「云昙姐姐信我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宋云昙耳中,有一丝不真切。 「信。」宋云昙用力点头,表情都写在脸上,完全没了平时稳重内敛的样子。 与其说信,倒不如说她是太爱太在乎了,在乎到恨不得把命都给对方。 她们生生错过了十九年,十九年的懊悔与思念像一坛百年陈酿下了肚,让宋云昙在面对庄晗时理智全无。 哪怕此刻庄晗说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她都不捨得反驳一个字,她也会选择相信。 或许用情过深,真的会使人盲目吧…… 庄晗嘴角噙着笑意:「那便不要着急,容后再议可好?」 宋云昙:「…」 这句话她不太想听, 沉默片刻,她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庄晗笑笑:「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宋云昙抿唇,这句话,她也不想听。 她不想回去…… 见她不吭声,庄晗的目光在宋云昙的脸上落了落。 眉眼精緻,乌髮似墨,青丝随意绾起,只一支青玉簪,再没有别的装饰。 清新,素雅,比之年少时的温婉,多了些优雅成熟。 庄晗不由想起十九年前,在看清自己的心意,看清丘鸣端的心意后,却无法再坦然面对这个人时,她一次次拒绝相见。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悄悄地去看过一回。 是宋见霜满月酒的那一天,她知道宋云昙一定会去宋府。 庄晗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她换上小丫鬟的衣服,蒙上面纱,站在宋府外,假装路人一遍又一遍地走过。 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看到宋云昙一步一步走进宋府。 她的心也跟着宋云昙的步子,一下一下沉入无尽的山崖…… 「庄晗,我今晚可以留下吗?」宋云昙轻声开口,打断了庄晗的回忆。 庄晗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摸了摸半边脸颊,平静道:「云昙姐姐真的不怕吗?」 不怕这样丑陋的一张脸吗? 宋云昙连忙用力点头,生怕自己回应慢了,再徒增误会。 她一脸恳切道:「我一点也不怕,我心里只有庆幸,庆幸还能见到你,庆幸还能和你说说话。」 庆幸还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庆幸你活着。 她有的只是满腹欢喜与心疼,无一丝一毫惧怕与闪躲。 庄晗望着宋云昙眼里毫不遮掩的爱意,无数思绪盘旋在心头,怔怔忘了说话。 第219页 她的云昙姐姐真不怕…… 「所以,庄晗,让我留下来好吗。」宋云昙再次问道。 庄晗垂眸,起身走出门,以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朝小丫鬟吩咐道:「天太黑了,宋东家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今晚就歇在我这里,去准备一些换洗衣物。」 小柚子顿时面露为难,主子之前那么抠搜,哪有准备多余的换洗衣物啊,就是有,靠主子那点碎银子也不能备好的。 宋云昙一看小丫鬟这表情,瞬间意会,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回去沐浴更衣再来。」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似是迫不及待。 小柚子看呆,不是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吗? 不说两座宅子之间就隔了几l十米的距离,瞎子也能摸到,主要是宋东家都回去了,还要沐浴过后再回来,这是什么操作,给她整迷煳了。 庄晗面色一僵,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站不住脚了。 她轻咳一声,淡淡丢给小丫鬟一句:「给宋东家留着门。」 小柚子眨眨眼,提着灯笼乖乖去大门外候着了。 看着手里的灯笼,她五官皱巴了一下,又迷煳了。 这不是有灯笼吗?黑什么黑? 老夫人跟宋东家怎么奇奇怪怪的,感觉说话没带脑子。 很快,宋云昙就回来了,手里还是没提灯笼。 小柚子看清之后,嘴角一抽,不迷煳了。 明白了,宋东家这是想在丘宅常住,又吃饭又留宿的,还给家用,确实不是外人,哪有外人这么不见外的。 瞅瞅这大包袱怕不是把被子都抗来了。 宋云昙明显是刚沐浴完头髮都还没干透衣服也换了一身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扛了个大包袱。 小柚子暗暗摇头这人果然没带脑子堂堂楼上楼的东家家里就没个小厮丫鬟的吗这么大的包袱竟然自己扛。 啧啧有钱人的世界她真不懂。 再说宋云昙一进庄晗的屋闷头就解开包袱又是衣服又是洗漱用品的自觉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好还都摆在了庄晗的旁边这下什么都成双成对了。 忙活完她往床边一坐强装镇定道:「我想着还是自己的东西用得习惯也省得你们准备了。」 嗯她就是打算常住不走了。 庄晗立在桌前目光单淡淡投过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弯眉一笑。 「也好不然凉儿又要心疼银子。」相处这么几l日她也看出来了女儿是个小财迷上上下下抠搜得很。 就连对她这个娘也不怎么捨得就孝敬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丘凉要是知道娘亲这么想自己肯定要叫冤她身上统共就只有一千多两还要留着成亲用给庄晗五百两已经是大手笔了。 可惜庄晗不知道自家女儿的经济状况很紧张只领悟到了女儿抠搜。 宋云昙眼神一闪笑道:「凉儿这是勤俭持家我们快睡吧。」 说罢她不由心生期待。 却不料难得同床共枕庄晗却比年轻时还规矩背过身去躺得远远地不说还另外给她准备了被子愣是连手都没有碰一下的意思。 宋云昙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这才第一天日子还长着呢。 次日一早不用上朝丘凉难得睡了个懒觉。 她本想睡到临上衙踩着点出门听到门外的动静 心底一嘆起了床。 门外站着的是宋云昙。 「昙姨母您这么早就来啦找我有事?」 宋云昙轻轻扬唇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我昨夜没回去陪你娘一起歇下了。」 丘凉一愣瞧着宋云昙似是在等表扬的眼神满心无语还有点酸她跟宋见霜的进展都没这么快。 还有这位您留宿就留宿跑她跟前嘚瑟啥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样子。 宋云昙见她不说话慢悠悠地拿出一沓银票:「你娘让我给你的拿去随便花不够了尽管跟我说。」 丘凉登时乐了一点也不酸了这位真是太有长辈样了。 才刚接过银票就听到两声咳嗽。 丘凉快速收好银票笑着朝来人唤了声:「娘亲。」 庄晗点头抬眸看向宋云昙。 宋云昙面色讪讪仰头望天这运气也太差了。 丘凉见她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模样忍不住捂了捂怀里的银票。! 第122章 「昙姨母?」丘凉小声喊了一下,所以这银票根本不是娘亲让给的? 这…也太不小心了! 下次能不能换个地儿给,您可是稳重的长辈,在家里这么操作容易被发现啊喂。 宋云昙余光飞快地瞥了丘凉一眼,抬手抚额,继续仰头望天。 别叫她,她正在看风景。 丘凉:「…」这位长辈也太不讲义气了! 这时,庄晗眼神一肃,看向丘凉捂着怀间的手。 如果她没有看错,方才女儿从宋云昙手里接过去的是一把银票吧。 这孩子也太财迷了点,怎么收的那么利索,也不知道像了谁。 蓦地,她神情一怔,看丘凉的眼神更慈爱了。 这孩子的性子不像她也不像丘鸣端,是随了外祖一家啊…… 丘凉被庄晗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灵机一动,张口就:「阿巴阿巴……」 阿巴了几l声,她趁庄晗没反应过来,一熘烟跑了,好像身后有勐虎在追似的,脚都没怎么沾地。 第220页 死道友不死贫道,昙姨母自求多福吧。 跑出大门,丘凉轻轻拍了一下胸口,到手的银票怎么能还回去呢。 她正愁不能给宋见霜一个隆重又盛大的婚礼呢。 昙姨母这一把银票来得太及时了。 丘宅里。 庄晗眼睛睁大,不敢置信道:「凉儿她…是在装傻?」 这倒霉孩子,这一点可真的是谁也不像了,她家老老少少就没有一个丘凉这样的。 宋云昙也错愕不已:「是吧……」 丘凉这装傻的演技,可以说是…毫无演技,全靠脸皮厚,她不如也。 庄晗顿时哭笑不得,无奈之下,也只嗔了一句:「莫要太过惯着她,凉儿也大了,要靠自己。」 「是是是,我以后绝不惯着她了。」 宋云昙嘴上应得乖巧,心里则想着以后要再小心点,偷偷地给,不能让庄晗发现。 丘凉可是比小棉袄还贴心的狐裘大衣,她以后也是…咳咳,也是丘凉的娘。 当娘的,怎么能亏着孩子呢。 再说丘凉这边,她怀揣着巨款,兴奋之下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布置喜堂了,连早饭都忘了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钦天监。 才进去,就见冬官正迎了上来,好似一直在等她的样子。 「丘监副来了,监正大人正找你呢。」 丘凉淡定点头,想起之前观相时看到的画面,她在心底默默给此人打了个叉。 冬官正也是容妃的人,跟坏老头是一丘之貉,不可信也。 来到宋监正面前,丘凉敷衍地拱了拱手,权当打过招唿了,随后便静静站立。 她心里虽然好奇坏老头找她做什么,但努力忍住了好奇心,没有观相,因为把次数浪费在坏老头身上,不值当。 宋监正沉沉盯着丘凉,半晌不作声。 丘凉被盯得没了耐心,问了句:「不知大人找下官来,是为了何事?」 不赶紧说正事,她可走了啊。 她才没闲心搁这里大眼瞪小眼。 宋监正摸了摸鬍鬚,问道:「昨日宫里发生的事,丘监副可了解?」 「不了解。」丘凉一本正经地答道。 宋监正两眼一瞪,扯着鬍子质问:「老夫怎么听说丘监副昨日也进宫了?」 此女果然奸猾,竟然睁着眼说瞎话,若不是他得了容妃的消息,还真被唬住了。 「下官进宫了吗?我记性不好,不记得有这一回事。」丘凉面不改色道。 明白了,这坏老头八成是受容妃致使,找她来探口风呢。 看来文安公主很沉得住气,没有进宫跟容妃说什么。 见丘凉矢口否认,宋监正拧了拧眉:「你少跟老夫打马虎眼,昨夜你进宫了,拿着公主府的腰牌进去的,还跟公主一起私下面见了陛下。」 丘凉依然面不改色:「哦,那就是我忘了。」 瞎打听什么,他们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她会露口风才怪! 宋监正顿时黑了脸,喝道:「你若是想娶霜儿,就跟老夫说实话,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跟你说了什么?」 丘凉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坏老头也就只会拿宋见霜跟她的婚事来做文章了。 真,她会怕吗? 「下官忘了。」 宋监正一听,不由怒了:「丘凉,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我是霜儿的爹,你们要是真的成了亲,我就是你岳父。」 岂有此理,此女简直一点都没有尊老的美德,这门婚事他一百个不答应。 谁料,丘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哦,可你现在还不是我岳父,说不定以后连爹都做不成了。」 她可是知道宋夫人心心念念想跟这坏老头和离呢。 不仅如此,宋夫人还有让宋见霜跟这坏老头断亲的意思。 坏老头这些话,根本威胁不到她好吗。 宋监正愣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连爹都做不成了?难道夫人还是一心想跟他和离,那他也是霜儿的爹啊。 除非…… 除非女儿不认他这个爹了,想跟他断亲! 宋监正想到这里,两眼一昏,原地凌乱,连丘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临下衙,褚榕儿派人来知会了丘凉一声。 丘凉一下衙便直接去了公主府。 文安公主看似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面色很是平静:「昨夜让丘师父见笑了,不知你当时找本宫所为何事?」 丘凉拱手道:「回殿下,臣昨日回去算出了一个知情人,此人当年在镇南军中任副将一职,若能使其招供,家父的冤案便可昭雪。」 「何人?」 丘凉答道:「骆囤。」 文安公主神情并不见惊讶:「是他啊,如果本宫没有猜错,令尊的案子恐怕跟李家有些牵扯。」 昨日她去刑部翻阅当年卷宗,也注意到了骆囤,更注意到了此人被封大将军后,便娶了李家旁系嫡女为妻。 丘凉点头:「殿下所料不错,我已算出骆囤现身在何处,找到他容易,但把他带回京恐怕有些困难。」 随后,她便把骆囤人在南境,且做了海寇的事说了出来。 文安公主听罢,眼神一凛,隐隐透出些杀气:「岂有此理,堂堂镇南军副将,后来还任大将军,如今竟然化身海寇,在南境兴风作浪,屠戮我百姓,丘师父放心,本宫一定加急督察此事,必将此贼捉拿归案。」 第221页 「公主息怒,关于捉拿骆囤回京,臣有些想法……」丘凉心底迟疑片刻,又迅速坚定下来。 她跟宋见霜的婚期在十几l日后,娘亲迟迟不肯松口答应昙姨母,想必也是考虑到戴罪之身的问题。 如今她身手异于常人,若能出其不意,在大婚之前带回骆囤,成功翻案。 无疑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眼下,娘亲有昙姨母照料,丘凉倒是不担心。 只是宋见霜那边…… 想到宋见霜的性子,她心里安定下来。 宋见霜肯定会支持她的。 文安公主听完她的话,有些犹豫,那可是横行海上的海寇。 她担心丘凉出意外。 不过,丘凉的看相之能确实出神入化,肯定能帮上大忙,若能尽早将骆囤抓捕到案,丘鸣端的罪名一洗清,当年因此事而远离朝堂的丘氏一族,必然都会成为她的拥趸。 只要她善用丘氏一族,便能逐步掌控世家。 有道是堵不如疏,世家大族虽令上位者头痛,但更多的时候也于社稷有利。 在这一点上,文安公主跟惠安帝的想法有些不同。 比起伺机将世家大族赶尽杀绝,她更倾向于善用、活用。 因为世家是杀不绝的,就像朝中不能没有重臣一样,世家同样如此,旧的倒了还会有新的站起来,若能加以引导,善用世家的势力与影响力,兵不血刃最好。 所以,犹豫了片刻,她答应了。 丘凉离开公主府,就去了桃宅。 「陪我走走吧,我有些事跟你说。」 丘凉想了想,邀宋见霜出门。 后宋街很是宽敞,冬日的夜晚不见星星,月亮也显得格外细瘦。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没几l步就到了丘宅。 宋见霜脚步一顿:「进去吗?」 「好啊。」 回到家,丘凉带宋见霜回了自己房间,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递到面前。 宋见霜没有接,平静道:「你有话对我说。」 这是她的直觉,也是她对丘凉的了解,这个傻子有事瞒着她,还有些心虚。 丘凉把茶盏放到桌上,摸了摸鼻子,一鼓作气道:「我想去南境一趟,明日就走,不过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抓住骆囤,我都会在大婚之前安全赶回来,公主殿下也答应了。」 说罢,她小心地瞄了瞄宋见霜。 宋见霜抿唇一笑:「你想亲手抓住骆囤,早日翻案是好事,以你如今的能力,去一趟也好。」 丘凉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确定道:「你真这样觉得?不生气?」 宋见霜浅浅笑道:「我为何要生气,眼下你的身手比之公主府的暗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况且,有道是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十几l日,我等得。」 见她说得这么洒脱,神情也镇定如常,一副很是贊同的样子。 丘凉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了:「你就这么捨得?」 「不捨得,你便不去了吗?」宋见霜淡淡道,不等丘凉应声,她站了起来,「你把我请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想一起跟伯母说这件事,走吧。」 丘凉心事被猜中,不自在地揉了揉眉,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虽然有昙姨母陪着娘亲,但她们才相认没多久,娘亲定然是放不下心的,有宋见霜在旁支持,想来娘亲相对会安心一些。 宋见霜走在前面,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有时候,她真讨厌自己的性子,她不想善解人意,不想识大体,她也想任性一二……! 第123章 两人走到书房外,便听见里面一阵笑声。 宋见霜没有转身去看丘凉,直接敲响了房门。 待她们进去,把丘凉明日就去南境的事一说,庄晗果然不答应。 「不行,就是翻案再重要,你也不能亲自去。」 宋云昙也表态道:「凉儿还是别去为妥,那骆囤抓不到又如何,你的安危最重要。」她有免死金牌,够丘凉犯几次死罪的,何必涉险。 万一丘凉有个意外,叫庄晗怎么活。 庄晗苦等了十九年,就为了与女儿相见,往后不能再经打击了。 丘凉耐心解释道:「可那骆囤武艺高强,又成了海寇,行踪不定,若是一直抓不到,我跟娘亲何时能洗清罪名。」 她何时能心安,她可不想让宋见霜跟着一起提心弔胆,天天担忧着身份暴露。 「你也说了他武艺高强,那等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的。」庄晗眉头紧皱,一脸不贊同道。 实在不能翻案,她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过,十九年的暗无天日都熬过来了,如今又有女儿陪在身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是少不了要委屈一下宋云昙,她们只能这么默默相守,没有大婚,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地走到人前去。 丘凉揉了揉额头:「娘,其实你不知道,我会些拳脚,功夫不比骆囤差,一个能打十个,不会受伤的,不信我这就叫人出来切磋给你看。」 庄晗目露怀疑:「你少诓我,今日你就是说破天来,我也不会答应的。」 她又领教了女儿的一个缺点,不仅抠搜,还满口说大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见霜开了口:「伯母若是不放心,且看看丘凉的身手再决定。」 第222页 说罢,她递给丘凉一个眼神。 丘凉意会,边往外走边喊道:「屋顶的大哥,可否下来与我切磋几招。」 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虽然不一定打得有章法,但她一步十米,躲还是没问题的。 庄晗跟在她身后,望着昏暗的夜空,不解道:「凉儿你跟谁说话呢,莫不是又想装疯卖傻…啊…」 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道黑影,惊得她忍不住尖叫。 「别怕,别怕,我在呢,别怕。」宋云昙忙搂住庄晗,连声安慰着,随后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她倒没有怕,因为反应过来此人是因丘凉的话才现身,大约不是敌人。 却不料,丘凉也满脸惊诧道:「你是何人,之前那位大哥呢?」 怎么换人了? 甲二抱拳:「在下甲二,乃公主府一等暗卫,甲三兄弟也在。」 话音一落,半空中又落下一个人影。 正是之前负责暗中保护丘凉的甲三。 甲三跟着抱拳,面无表情道:「在下甲三,同是公主府一等暗卫,现负责保护宋大小姐。」 「你们怎么调换了?」丘凉好奇一问。 甲三面色一僵,没有吭声。 甲二毫不犹豫地照实答道:「殿下言称,在下功夫比甲三兄弟高,话比甲三兄弟少,也不多事,更适合随丘大人去南境捉拿海寇。」 甲三嘴角抽了抽,这种不会说话的棒槌兄弟不认也罢。 还话少,分明话多得很,有必要把殿下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吗? 他不要面子的吗。 丘凉点点头,问道:「你们谁陪我切磋一下,点到为止。」 甲二立时答道:「甲三兄弟的功夫虽比在下差一些,但也是一等暗卫,对上寻常人,能以一挡百,丘大人与他切磋更合适。」 甲三一脸的生无可恋,他从此只有甲一那个大哥,这个棒槌二哥谁爱认谁认。 不就是身手比他好那么一点点吗,能别反覆强调了吗。 丘凉闻言,看向甲三:「那就有劳了,尽管出手吧。」 甲三目光一凛,气势尽显:「得罪了。」 他打不过棒槌二哥,还打不过丘凉这个普通人吗。 真是气死他了。 甲三郁郁想着,出手便直袭丘凉肩膀,想一击即中,挽回些颜面。 却不料,一拳打过去,连丘凉的衣角都没碰到。 甲三瞪眼,望着空空的一片空气,还没回神,后背就被大力踢了一脚。 直接把他踢出几米远,摔了个狗吃屎。 甲三:「…」这不是真的! 丘凉:「…」这就是一等暗卫?也不怎么厉害嘛。 速度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静默。 丘凉不由骄傲了一下:「你们两个一起上,拼尽全力。」 甲二与甲三对视一眼,都收起了轻视之心,默契地同时出手,前后夹击。 结果两人又打上一片空气,还差点因为收势不及,打到对方身上。 好在他们反应也快,这次没能让丘凉踢中。 院中拳风喝喝,两个小丫鬟双手合十,看得激动不已。 丘凉游刃有余地躲着,没有着急出手,目光落在两兄弟的招数上,有样学样地跟他们你来我往。 庄晗看得目瞪口呆,眼神都跟不上女儿的身形。 这时,宋云昙看向宋见霜:「霜儿,丘凉怎么会有如此好功夫。」 闻言,庄晗回过神来,也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云淡风轻道:「许是遗传了丘大将军,丘凉在武艺上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关于丘凉是神兽凤凰转世,如今天生神力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吓到两位长辈。 宋云昙由衷赞嘆道:「我看她应付起来很是轻松,应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真是好闺女,深藏不露啊。 怪不得敢去南境捉拿海寇呢,这是手握金刚钻,根本不怕瓷器活啊。 庄晗却眉头一皱,直直看着宋见霜,语调带着挑剔道:「你就这么放心凉儿去,一点也不担心。」 寻常有情人,怎会捨得。 就是捨得,也不放心啊。 她实在是看不到宋见霜对女儿的在意,不是她多想,是宋见霜表现得太镇定了,镇定到让人觉得根本不在乎。 宋见霜抿了抿唇,淡淡道:「想来公主已经进宫请到了旨意,圣意不可违,这是丘凉自己的选择,已无退路。」 她语气毫无波澜,只在话落后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眸。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就连闭眼的动作都是那么不经意,却在垂下眼帘的那一瞬,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落寞,脆弱,无可奈何…… 庄晗嘴角动了动,心里再无一丝挑剔,有的是感同身受,是对丘凉的有心无力。 若是可以,她宁愿去南境的是自己。 可她去了只是累赘,什么都做不了。 院中的打斗声还在继续,丘凉边躲边学,兴致正浓。 甲二甲三两兄弟也如酒逢知己一般,不留余力地出招,他们想知道丘凉还能学多少,还能进步得有多快,还能给他们多少震惊。 宋见霜看了眼身形如风的丘凉,朝着庄晗和宋云昙颔了颔首:「天色不早了,伯母和姨母也早些歇息吧,我先回了。」 第223页 庄晗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凉儿遇到你是她的幸运,这些日子,伯母对不住你。」宋见霜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庄晗张了张嘴只余一声嘆息。 宋云昙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柔声道:「霜儿是个通透的必不会怪你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丘凉明日便离京去南境了霜儿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想到这里宋云昙瞪了眼还在跟两兄弟过招的丘凉。 这熊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切磋起来没完了武艺什么时候学不行这种时候应该好好陪陪心上人啊。 庄晗笑笑:「我明白她是个好孩子是我老煳涂了。」 「哪里老了我看一点也没老。」宋云昙牵住她的手朝书房走去。 「人不服老不行。」 「那你自己老吧我可没老。」 「多年不见你的性子变活泼了许多……」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两人的对话声。 丘宅外宋见霜出门后并没有回桃宅而是随意倚着墙仰头望着孤零零的弯月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过后一道人影走近。 「宋见霜你怎么在这儿。」 丘凉出来就看到墙边立着一道人影单薄 纤弱仿佛随时都会随夜风散去。 宋见霜偏头看向来人:「我想着你或许会来寻我所以等了等。」 丘凉忙快走几步把人拉入怀里:「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等多久了冷不冷怎么不回去等我?」 她心中暗恼只顾着学习主动出手的招数忘了留意别的。 等她反应过来院中已经没了宋见霜的身影。 丘凉心头一空这才赶忙追了出来。 宋见霜依偎在她怀里语气温和:「不冷刚出来不久。」 丘凉捧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手都快成冰块了你傻不傻啊。」 宋见霜温顺笑笑:「送我回去吧你明早就要启程今晚好好歇一下。」 丘凉便牵着她的手往桃宅走去心中再一次嫌弃这段路太短。 桃宅大门前宋见霜抽回手淡声道:「送到这里便好回吧。」 丘凉不舍道:「我今晚能留下吗?」 她明日便走了。 宋见霜沉默片刻语气更淡:「我想一个人待着回吧。」 「宋见霜…」丘凉突然感到心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宋见霜却不再看她转身走进桃宅。 丘凉怔怔望着心情复杂。 她以为宋见霜的性子是坚毅的她以为宋见霜在任何时候都是能以大局为重的她以为宋见霜是把感情放在大义后面的。 这一刻她却不能确定了……! 第124章 残月高悬,丘凉凝神听着宋见霜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也没有辗转反侧,安安静静,似是很快便睡着了。 丘凉抬头看了眼夜空,这才放心离去。 次日天未亮,密旨就到了丘宅。 文安公主想得很周到,明面上一道圣旨,丘凉只是七品参军,随督察使巡按南境,督察清剿海寇一事。 私底下一道密旨,丘凉是钦差大臣,一切都可便宜行事。 临行前,除了庄晗不能出丘宅,宋云昙、宋夫人和宋见霜一起送丘凉出了京。 甲二也成了卫队长,率领钦差卫队随行,因为他的身手根本不及丘凉,也就没有暗中保护的必要了。 丘凉回头,视线扫过众人,最后看向宋见霜。 宋见霜微微扬着唇,含笑与她对视,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说了许多。 丘凉心头空空一片,忍着不舍,转身上了马车。 她要快去,才能快回。 卫队远去,宋夫人看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的女儿,心里暗骂一声。 这小两口还没在一起呢,就先体验离别之苦了,真糟心。 糟心之下,她握住女儿的手,语气发狠道:「霜儿别难过,反正你们只是订婚,还没怎么着呢,丘凉要是敢有个意外,你就再找个好的,咱娘俩一起改嫁。」 宋见霜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斗志昂扬的娘亲,无奈笑笑:「好,都听娘亲的。」 离别愁绪瞬间被冲散,母女两个手挽手上马车走了。 宋云昙跟在后面,一时有点分不清这母女俩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了。 她回头扫了眼远去的队伍,默默在心中给丘凉点了个蜡。 可怜的孩子,人还没走远呢,丈母娘就已经开始操心起女儿改嫁的事了。 可一定要好好回来啊,不然宋夫人疯起来,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拦不住啊。 丘凉对身后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只觉得马车太慢了。 掀开车帘,她朝甲二招招手:「甲二,让大家快一点。」 甲二点头,号令卫队加快速度。 但丘凉觉得还是慢,明明大家都骑马,可这马就跟散步一样,都没跑起来。 「还能再快一点吗?」 甲二默默看了眼前面那辆马车,又看向丘凉乘着的这辆马车,老实答道:「兄弟们骑马是能快起来,可两位大人的马车跟不上。」整个队伍里,就丘凉和那位督察使大人是坐马车的。 丘凉想了想,吩咐道:「你去问问余大人,他会骑马吗?」 此行任督察使的正是大理寺余寺卿。 甲二领命去问了。 余寺卿听完,冷哼一声:「本官自然会骑马,既然丘大人这么着急,那本官就率一部分人先行吧,剩下的人护送丘大人慢慢走。」 第224页 他年方五十,身量精瘦,看起来就跟四十多岁的人一样,明显是个练家子。 余寺卿出身行伍,功夫和马术都没有丢,他也正嫌弃马车太慢呢。 同时也嫌弃丘凉。 因为百钺自建朝以来,歷任钦差大臣都是三品及以上重臣才能担任。 他本就是正三品大理寺卿,如今身兼正三品督察使一职巡按南境,本无可厚非。 可这是明面上的,临行前,文安公主特意交代了,他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钦差大臣是丘凉。 丘凉一个从五品监副,凭什么跟他一样,任正三品钦差大臣,就是大开先河也没这么开的。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这都能答应,由着公主胡来。 余寺卿正在心里发着牢骚,忽地眉头一皱,难道是陛下属意文安公主…… 恍然大悟之后,他仍对这一明一暗的圣旨不满,于是当即下马车,翻身上马,想把丘凉甩在身后。 谁料甲二拱手道:「丘大人说她能跟上,大家不用兵分两路。」 余寺卿回头望了望后面的马车,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的丘凉,不解道:「丘大人也会骑马?」 小姑娘有点意思,他还以为丘凉是个柔柔弱弱的文臣呢,没想到竟然会骑马。 甲二又老实道:「丘大人不会骑马,她靠双腿就行。」 余寺卿:!!! 什么鬼东西,靠双腿? 这人还能跑过马? 他心底不屑,面上却没显出来,老神在在道:「那便走吧。」 说罢,打马一拍,狂奔出去。 弃了拖后腿的马车,众人听到加紧赶路的号令,顿时马蹄声疾,浩浩荡荡地奔腾起来。 余寺卿一边纵马狂奔,一边留意身后,咦?小姑娘什么时候跑到前面来了。 丘凉几乎脚不沾地,毫不费力地跟余寺卿的马保持并行,心里对这个速度满意了很多。 不然就之前那慢悠悠的速度,三五天也赶不到南境,这下好了,若是没有意外,快马到南境,最多两日。 余寺卿眼睛瞪了瞪,鬍子一抽,马鞭飞扬。 速度又提高了一大截。 丘凉暗暗跟上。 余寺卿再扬马鞭,丘凉仍旧并行,一点也没落下。 他不信邪地夹紧马腹,又是一阵提速。 身后,众人眼瞅着两位大人和卫队长甲一再三提高速度,不由默默跟上。 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着急上火的钦差大臣,简直恨不得能飞去南境。 余寺卿活了大半辈子更是没见过跑得比马还快的人,还是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还是人吗? 马蹄奔驰,尘土飞扬,直到正午,该用午饭的时候,队伍才缓缓停下。 余寺卿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眯着眼琢磨着什么。 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朝丘凉招招手:「丘大人,你累吗?」 丘凉喝了一口水:「不累。」 余寺卿瞪眼,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一点也不累?」 丘凉点头,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累,虽然这样做有点匪夷所思,但为了能早日回京,不耽误与宋见霜成亲,顾不来那么多了。 「你还能再快吗?」余寺卿又问,眼神盯着丘凉蹭蹭发亮,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丘凉又点头:「应该可以。」 余寺卿大惊,忍不住问道:「丘大人这腿上的功夫是怎么练的?」 话音一出,四周的护卫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想知道。 丘凉面不改心不跳道:「我乃玄门传人,腿上功夫只是寻常,眼下靠的是玄门绝学,不外传。」 眼瞅着余寺卿见猎心喜,她及时堵住了余寺卿念头。 余寺卿不由嘆息:「玄门之术,真不容小觑啊。」 他还以为钦天监就只会观观天象,算算卦呢,没想到还有这种出神入化的本事。 心念一转,他问道:「似丘大人这等身负绝学之人有多少?」 若是这些人都能为朝廷所用,那简直是如有神助啊。 可惜,他想多了。 丘凉不紧不慢道:「玄门每一代只传一人。」 换言之,这世上只有她一人能做到。 余寺卿又是眼睛一亮:「丘大人是第几代,收徒吗,对下一代传人的要求是什么,老夫有个孙儿,颇有些悟性,老夫还有几个孙女…… 「传人只看机缘,遇上了便是缘,不可强求。」丘凉打断了余寺卿的话。 余寺卿沉默了,心里快速盘算着,回京以后就安排家里的小辈多多去制造偶遇,轮番上阵跟丘凉相遇。 说不定余氏子孙中,有人能得此造化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由衷的感嘆道:「丘大人有如此本领,小小的钦天监实在是太屈才了,你对入伍从军有没有想法,老夫可以向圣上保举,官职一定不会比你那个监副低。 他出身行伍,踩着军功做了京官,又擅长断案缉兇,这才任大理寺卿。 遇到丘凉这样的千里马,余寺卿不由爱才心起,想在千里马飞起来之前做个伯乐。 若是能成,将来也是一段佳话啊。 丘凉眼神闪了闪,意有所指道:「家父便曾在镇南军任职,若家父还在,我或许会习武从军,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如今只想从文,辜负了他的期望。 第225页 余寺卿又是一阵遗憾,心里又默默记上一笔,回去就打听打听丘凉的爹是谁,曾在镇南军任职的人,又有这么出色的女儿,想来也有点名号,万一他认识呢,到时候要是攀上点旧情,家中小辈能被丘凉看中做传人的概率搞不好就大了。 简单用过午饭之后,队伍又继续启程。 丘凉轻松跟着,心里有了点别的想法,梦里的神兽凤凰是会飞的,转瞬便是千里,就算她现在不如前世,但也远远异于常人,万一真能飞一飞呢…… 入夜,钦差卫队驻扎在荒郊野外,一路上连城都没进。 余寺卿有心跟丘凉攀交情,自是一刻也没耽误,照这么下去,明晚就到南境了。 夜渐深,京城桃宅。 小橙子看着还在写字的自家小姐,忍不住劝了劝:「小姐,早些歇了吧,事情是忙不完的。 宋见霜放下笔,点了点头,起身回房。 躺到床上,她捏了捏鼻樑,事情是忙不完的,可她这一天并没有忙事情,只是在抄书,抄书能使她心静。 此刻丢下了笔,便无法静下来了。 她的心被一个人占满,那人却远在千里之外,如何能静。 宋见霜闭了闭眼睛,轻抚心口。 「宋见霜,是我。 夜色里陡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见霜愣了一下,恍惚以为自己幻听了,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了动静。 「是我,丘凉,不是歹人。 甲三还没出手,一现身就被丘凉反捉双手按在了地上。 他含泪点头,知道了,听出来是丘大人你的声音了,但能不能先放开他,他脸疼,在地上磨的。 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第125章 丘凉手一松,缓缓看向门前。 明明只是一个白日未见,她们之间却仿若隔了几重山海,而她跨过山海回来了。 想想还有一点得意。 丘凉忙走过去,拉着宋见霜的手就进屋。 「你怎么回来了?」宋见霜犹如在梦中,打量着丘凉整个人,语气难言惊诧。 她还没睡,应当不是梦…… 丘凉笑了:「我飞回来的,厉害吧。」 飞回来? 宋见霜一听,只当她是玩笑话:「你…改主意了?这样不妥。」 这是又不打算去了,半路回来了? 那怎么向皇帝和文安公主交代,圣旨已下,可不是儿戏。 丘凉捏了捏她的脸颊:「想什么呢,我是临阵脱逃的人吗。」 「那你怎会还在京城?」宋见霜目露疑惑,心里还有点不太相信,飞? 这个傻子又没长翅膀。 在宋见霜面前,丘凉自然不会隐瞒什么,直言道:「说飞有点夸张了,但我确实能一跃数十里,一刻钟不到就回来了。」 连城门都只是摆设,她跳得高着呢。 看着丘凉不似说笑的眼神,这次,宋见霜信了。 「那你何时再走?」 丘凉想了想,道:「钦差卫队是明早辰时初继续启程,我提前一刻钟回去就行,放心,不耽误的。」 说起来,她也只是一时意动,趁着大家都睡下的功夫,悄悄去了一旁。 试着飞了飞,当然是没飞起来。 但却能一跃数百米,且丝毫不费力气。 丘凉一看这,还想什么,立马折返,来找宋见霜。 「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不妥。」宋见霜抬眸扫了眼房梁,示意甲三就在屋顶呢。 丘凉故意提高音量道:「我玄门绝学,能夜行千里,谁能说什么,说了也没人信。」 屋顶上,甲三揉着还在发疼的脸,撇了撇嘴。 他当什么都没看见行了吧,这么大声说给谁听呢,他又不是听不见。 至于向公主禀报,甲三一点这个念头都没有了,就像丘凉说的,公主会信才怪,而且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也不敢乱传话了。 公主说了,让他少打听,少多事,只负责保护好人就行。 甲三突然一阵心塞,大家同是一等暗卫,大哥随侍在公主左右,是侍卫长,二哥那个棒槌如今也被委以重任,只有他啥也不是,哎。 人比人气死人啊。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向公主禀报丘凉的事了,说不定现在去南境的就是他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宋见霜,不再出任何纰漏,不然这一等暗卫的头衔恐怕都难保了。 宋见霜见状,握着丘凉的手,轻轻晃了晃:「好啦,既然回来就赶紧歇下,瞧你头髮都吹乱了。」 「我今晚能留下了?」丘凉眼睛一亮,回来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要天天回来,天天留宿。 宋见霜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不留下去哪儿,回丘宅万一惊吓到伯母怎么办。」 丘凉笑开,利落地拥着宋见霜躺到床上,压着人就想亲。 宋见霜偏头躲了躲:「去洗漱。」 蓬头垢面的就上床,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丘凉不肯罢休,语气夸张地控诉道:「呜呜,你竟然嫌我脏。」 宋见霜默默移开视线:「我只是喜欢干净。」 她嫌丘凉脏吗,当然不,她是嫌弃丘凉身上和头髮上的尘土,不是嫌弃这个人。 丘凉看着她不太自在的表情,站起身来笑道:「好,我这就洗,不过要劳烦宋大小姐给我端水来。」 第226页 别说娘亲不经吓,这桃宅的下人也不经吓啊。 她还是别出门了。 宋见霜心底瞭然,起身去端水。 等到丘凉洗好,又是一刻钟后了。 宋见霜坐在床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墨髮披肩,神情温柔,画面温馨又美好。 真好,若是天天都能这样在一起就更好了,丘凉脑中晃过这个念头,吹熄了灯。 回到床边,她抽开宋见霜手里的书放到床头,语调揶揄道;「宋大小姐还捧着书不放,难不成是有夜能视物的本事?」 夜能视物的人是她好不好。 宋见霜没有理她,直接躺好,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只一双手露在外面,难掩紧张地攥着棉被。 白皙纤细的手指,指节整齐弯着,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丘凉扬了扬眉,掰开她的手指,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宋见霜身形一僵,咬了下唇角,轻声道:「不可胡来,老实睡觉。」 这个人就是再天生神力,不眠不休也吃不消,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丘凉微笑:「胡来什么?怎么胡来?我就是要睡觉啊。」 话这么说,她的手却一点也不老实,先袭上胸口,后逐渐向下。 宋见霜矜持地躲了躲,语气带了羞恼:「你答应过我的,成亲之前,不行。」 丘凉动作一顿,没有作声。 而后,她忽然翻身,把宋见霜压住,凑到耳边:「我知道,我就是太想你了,想亲亲你。」 直白又大胆的话落在耳边,听得宋见霜眼帘一颤,缓缓合上双眸。 「不要胡来……」 语气带着颤意,却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威慑力,无奈又纵容。 「好,我不进去……」 「唔……」 屋顶上,甲三捂了捂耳朵还嫌不够,干脆一跃来到隔壁屋顶,这才听不到了。 这年头,暗卫不好做啊! 翌日,临近辰时,丘凉温柔地看着睡意朦胧的宋见霜:「虽然我远在南境,但只要没事,一定夜夜来与你相见。」 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等她赶到昨夜卫队露营的位置,还没见有几个人醒来。 还是甲二警觉,倏地睁开了眼睛:「丘大人!」 一声重喝,惊醒了一群人。 丘凉摆摆手,平静道:「我去旁边走了走,叫大家都起来吧,也该赶路了。」 甲二的目光在她布满霜花的发梢上落了落,抱拳:「是。」 就在这时,一旁的余寺卿悠悠开了口:「丘大人起得真早啊,这是散了多久的步啊,年轻人就是有精神头啊。」 什么醒得早,分明是一夜未归。 他是谁! 堂堂正三品大理寺卿,最善断案,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这一双眼。 余寺卿盯着丘凉隐隐泛湿的衣角,发梢还未散去的霜花,又扫了眼丘凉的帐篷。 昨夜,每个帐篷前都燃着火把,眼下虽已熄灭,但只要醒来走出帐篷,或多或少的都会留下走动过的痕迹。 唯有丘凉那一堆火把留下的灰烬,四周干干净净,保存完好。 所以这小姑娘不是从帐篷里出来的,至少在火把熄灭前就出去了。 还有这一身风尘僕僕的样子,明显是在外面晃荡了许久,八成是一夜未归。 丘凉别开脸,一本正经道:「我觉少,所以早早就醒了。」 瘦老头不愧是查案子的,一脸什么都看透了的模样,很让人心虚啊。不过,她就是再心虚也不会承认的。 余寺卿眯眼:「那便启程吧,年轻人啊还是要歇息好,不好好养精蓄锐,怎么有精力做事。」 他好心提点了两句,要知道丘凉昨日可是跑了一整天,小姑娘身体又不是铁打的,万一撑不住,耽误了行程,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丘凉点点头,也知道瘦老头是好意,便没有再说什么。 京城,桃宅。 早饭前,宋夫人特意吩咐厨娘多做了一些宋见霜爱吃的菜,想着女儿心里定然是难受的,那就更不能委屈胃了。 结果吃饭的时候,她确傻了眼。 宋见霜嘴角含笑,神采奕奕,丝毫不见昨日的落寞与愁绪。 看起来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夫人顿时老怀欣慰道:「霜儿啊,你这是把我昨日的那番话听进去了。」 宋见霜一愣:「娘亲是指哪一番话?」 宋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女儿,满脸慈爱道:「改嫁啊,天下处处是芳草,咱们娘俩正好一起找,看丘凉还敢不敢再跟你分开。」 宋见霜脑子里正迴荡着丘凉走时说的那句「夜夜来与你相见」,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听清娘亲的话,笑意不由一僵。 「娘亲说笑了,丘凉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们并没有分开,夜夜能相守…… 宋夫人不死心,确认道:「真的不跟娘一起找?娘都想着给你来个绣球招亲了,到时候直接轰动全京城,让丘凉后悔死。」 宋见霜:「…」大可不必! 「娘,我吃饱了,我去看看庄伯母和姨母。」宋见霜架不住自家娘亲这满口改嫁的话,赶紧起身打算躲开。 宋夫人怕女儿想不开,再次确认道:「霜儿你好好想想,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咱娘俩一起抛绣球也行啊。」 第227页 身后传来娘亲煞有其事的声音,宋见霜心跳一滞,走得更快了,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绣球,还是娘亲自己抛吧,她真不需要! 来到丘宅,庄晗对她已经全无芥蒂。 「霜儿啊,我早上看到门外有个人影,看着像凉儿的,你说凉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庄晗一看到宋见霜便握住她的手,殷切又担忧道。 宋见霜抿了抿唇,面色沉静:「伯母放心,丘凉不会出事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个人影很有可能就是丘凉,估计是从她那里走后,又绕到丘宅看了看庄晗。 庄晗确不放心:「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凉儿这孩子,主意太大了。」 宋见霜眼底轻闪了一下:「伯母不必过多忧虑,丘凉有自保的能力,不会出事的。」 若是出事,昨夜便不会来了。 而且…… 那个傻子夜夜都会来。! 第126章 庄晗凝视着宋见霜,女子眉眼虽冷,眸光却满载柔情,言语笃定又自信,让她感到一阵心安。 「好孩子,你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宋见霜弯唇笑笑,又陪着庄晗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回到府中,用过午饭,太阳却还没到西边。 宋见霜神不守舍地翻着书,竟觉得今日比昨日还要漫长。 昨日是因为知晓丘凉已离京,短时间内都见不到了。 今日呢? 是知道丘凉到了夜间便会回来,因而心生期待,因而时时等待…… 被她心心念念着的丘凉一刻不停,在傍晚的时候便提前抵达南境。 且来到了南境海寇闹得最凶的南玉县。 刚踏入南玉县,迎面就看到城门口立着一尊巨石雕刻而成的神鸟像。 丘凉眉头微皱,这鸟? 有点眼熟,好像见过,但又不确定。 待她走进县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看着宽广的街道,过往行人的穿着,丘凉眉头拧得更紧了。 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好像她什么时候来过此地一样。 可她分明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安顿好之后,丘凉因为这股没来由的熟悉感,一个人到街上走了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神鸟石像前。 盯着瞅了瞅,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好似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熟了,因为这鸟看着像凤凰,且像她梦中见到过的神兽凤凰,她的前世! 丘凉勐然反应过来,朝路边的小酒楼走去。 随便点了些酒菜,她拿出一角碎银子放到桌上:「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儿l。」 小二盯着桌上的碎银子眼睛一亮,殷勤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您尽管问,小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丘凉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问道:「这城门口为何会立着那么大一尊神鸟像?」 那神鸟不会就是指前世的她吧? 小二想都没想就答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不是普通的鸟,是神兽凤凰,相传一百多年前,东岛海寇猖獗,攻入南玉县后把城中百姓都赶到了县衙那边,打算放火屠城,就在火起后,大傢伙眼瞅着要命丧火海,一只凤凰从天而降,用翅膀把大家驼出了火海,还引来海水倒灌,及时扑灭大火,这才保住了南玉县,后来啊百姓就自发募捐,立了这么一尊石像。」丘凉挑了挑眉:「这是传说还是真事?」 她梦中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只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跟女帝周见鲤之间的纠葛,至于其他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二忙道:「当然是真的,这还能作假,小的祖父就曾亲歷那场灾难,这南玉县百姓就没有不知道的,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时不时的就会去拜一拜,祈祷神兽保佑呢。」 丘凉点点头,推了推桌上的碎银子:「有劳了。」 「客官您吃好喝好,有吩咐再叫小的。」小二拿起银子,喜滋滋地去忙活了。 丘凉简单吃过晚饭,走出酒楼,忍不住又看了眼那石像。 前世的她还真是功德无量,真是个好人啊,不对,真是个好鸟啊。 「丘大人,您要找的人,县牢里就有。」这时,甲二找了过来。 今日一到南玉县,丘凉就吩咐他去县衙找一找有没有被活捉的海寇,还让他尽量多找几个。 甲二虽然不知道丘凉找海寇做什么,但公主吩咐了,在外一切都听丘凉号令,所以他只管完成任务,连原因都没有问。 「带路,去县牢。」丘凉看了眼天色,快步往县牢赶去。 打着督察使余寺卿的名号,什么事都好办。 牢头直接把关在牢里的海寇都提了出来,一共六个人。 这些人大多身量矮小,长相丑陋,髮型也有些怪异,一看就不是百钺人,只有一个黑脸大汉面孔顺眼些。 丘凉让他们站成一排,逐个看过去。 她想从这些海寇入手,看他们跟骆囤有没有交集。 前两个都没有看出什么,能被抓到的大多也都是小角色,想来事情也没那么快有进展,所以丘凉也没觉得失望。 第三个…… 第三个海寇明显高于其他五人,肤色黝黑,眼神也没那么兇残,是那个黑脸大汉。 丘凉视线一转,又看了一个人,随后吩咐甲二:「此人带走。」 第228页 她一天只有四次机会,只在这一个人身上有所收穫,其余三次都浪费了。 牢头知道他们都是余寺卿的人,只记录了一下,没敢拦着。 甲二便拎起那黑脸大汉的衣领,直接拖着走。 回到他们下榻的驿馆,丘凉让甲二把人带到一个空房间里,示意甲二去外面守着。 黑脸大汉暗暗咬紧牙关,始终低着头。 丘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坐吧。」 黑脸大汉一愣,看了丘凉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立着不动。 见他不肯坐,丘凉也没再强求,平静道:「阁下也曾是我百钺子民,更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入伍从军,多次上阵杀敌,如今却落草为寇,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同胞,不知是为何?」 方才,她看到这个人身在镇南军中,有与海寇拼杀的画面,也有与骆囤交谈的画面,更有与骆囤一起勾结海寇劫掠过往船只的画面,最后的画面里,此人在面对官兵清剿时,竟弃刀而降,满脸都是解脱。 黑脸大汉再次抬头,眼神难掩惊异,他嘴唇一动,又低下了头。 只是这次,原本立着不动的人却隐隐站立不稳,双肩开始颤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丘凉低嘆一声:「本官不知你因何与海寇狼狈为奸,却知你良知未泯,屠戮百姓也非本愿,若你老实交代,戴罪立功,本官定从宽发落。」 「大人……」黑脸大汉抬头,两眼通红,「大人明察,末将曾任镇南军前锋营百夫长,在十九年前受大将军丘鸣端密令,暗中潜入东岛……」 黑脸大汉声泪俱下,他曾满腔热血,只思忠君报国,不顾自身生死,带领两位兄弟一起卧底在群狼环伺的东岛,与海寇虚与委蛇。 大将军说最多十日,只要掌握海寇的老窝具体在哪个位置,就会带兵与他们接应。 可他们等了十日又十日,最后等来大将军通敌叛国的消息。 他们不信,一起返回镇南军中求证,却被副将骆囤当作大将军的同党。 那两位兄弟不及他反应快,被当场诛杀,而他死里逃生又回到了东岛。 因为他相信大将军不会通敌叛国,也相信只要大将军没死,就一定会来接应他,恢復他的身份。 这一等就是十九年。 他没有等到大将军,却等来了骆囤与海寇称兄道弟。 也就是那一刻,他才明白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谁。 他本就万念俱灰,没想到骆囤还能认出他,还没拆穿他的身份。 他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在遇到官兵的那一日,恍然像看到了希望一般,不自觉地弃械投降。 可他的话,还是没有人信。 所以他又被当作海寇,收押在牢。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希望恢復自己的身份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遇到了丘凉。 丘凉的话,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丘凉稳了稳神:「你是奉丘鸣端之命? 「正是,末将与大将军同为丘氏一族子孙,是大将军的亲兵,被提拔为百夫长后便领命潜入东岛。 时至今日,他仍称丘鸣端大将军,可见忠心。 丘凉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有了几分温度:「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待明日核查清楚,只要你所说属实,本官必会还你清白。 黑脸大汉的话,虽然她已信了大半,但仍不可大意。 待明日次数恢復,她问声真假,一看便知。 「大人如何核查?黑脸大汉期待又忐忑地问,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十九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有谁能为他证明。 他忍不住心声期待,却又明白那期待是一场空。 丘凉起身,沉沉道:「本官自有办法,你且等着就是。 女子眉眼镇定,神情寡淡,却让黑脸大汉莫名有种信服的感觉。 他紧紧抱拳,行了一个久违的军礼:「末将遵命。 丘凉推门出去,吩咐甲二小心看护,又去叫了些饭菜,这才回房。 待到夜深人静,丘凉轻轻打开窗,飞身离开。 守着黑脸大汉的甲二望了眼夜空,眉头皱了皱又舒展开,公主殿下吩咐了,尽管听命,不要多事。 他是一等暗卫,身负皇命,不能犯跟甲三兄弟一样的错…… 夜色渐深,京城桃宅。 宋见霜早早就沐浴更衣,关上房门,静坐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髮。 那个傻子快来了吧。 等到头髮差不多干了,她站起身望向房梁:「劳烦阁下备好热水和饭菜,待丘凉一到,便送进来。 女子衣衫素净,仰头轻唤,语气理所当然,好似在吩咐自己的小丫鬟一般。 甲三嘴角一抽,忍不住抬头望天。 他是个暗卫! 一等暗卫! 不是护着皇帝就是护着公主的暗卫! 眼下竟然沦落到干小丫鬟的活儿l,传出去还不得被兄弟们笑死。 甲三扫了眼宋见霜,一跃而下,去了厨房。 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剩饭,不然他不仅要烧火热水,还要去买饭菜。 真是太欺负人了。 两刻钟后,甲三灰头土脸地走出厨房,水烧好了,饭菜也加热了,也不知道那位丘大人什么时候来,还来不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闪过一道人影。 第229页 甲三本能地抬脚去追,待看到那人影停在宋见霜窗外之后,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又回到厨房,认命地端起饭菜。 房间里,宋见霜一听到叩窗声,便连忙起身开门。 入目便是丘凉大大的笑脸,双臂朝她张开,声音格外明朗。 「我回来了。! 第127章 冬夜里,难得月圆,月光洒落,带来满院清辉。 眼前的人笑容澄澈,眼睛仿佛透着光,在月夜里张开怀抱,眉目间飞扬着热烈的爱意,坦诚,不加遮掩。 仿若旭日初升,皎洁月光映在她身上,反倒成了陪衬。 心跳不自觉的加快,让宋见霜忘了思考,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依偎过去。 依偎到丘凉怀里。 丘凉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的发间,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仿若拥住了天下。 丘凉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宋见霜眉眼温婉:「嗯…」 两人含笑对视,甜蜜萦绕 「咳咳咳,饭菜来了。」 透着些许尴尬的声音响起,甲三目把饭菜端进屋,全程目不斜视。 丘凉瞅了眼煞风景的的小暗卫,摇摇头:「甲三兄弟你这么没眼力见可不行啊,做事情要多用点心啊。 这么温情脉脉的氛围,是能打断的吗,她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是。」甲三郁闷地开口,体会到了什么叫里外不是人,憋得心塞。 他哪里不用心了,他是太用心了。 是宋见霜让他见到丘凉来就送饭菜的。 谁知道这俩人这么不拘小节啊,一见面就卿卿我我。 甲三翻了个白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气沖沖地去了厨房。 房间里,丘凉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偏头看向宋见霜:「我晚饭吃了一点,不太饿,以后不用这么麻烦的。」 宋见霜坐在她身边,弯唇一笑:「不麻烦,晚饭到现在过了那么久,你又一直赶路,还是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家里的饭菜妥帖。 丘凉右手筷子不停,左手去摸宋见霜的手,手指悄悄往摩挲…… 宋见霜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生生没有动,忍不住纵容…… 「咳咳。」 甲三端着一盆热水走来,利落地倒入木桶中。 丘凉手松了松,在小暗卫出门后,又握住宋见霜的手。 「我们落脚在南玉县的官驿里,吃住都还可以,你不必担忧。」 宋见霜笑笑:「好,我不担心。」 丘凉看着浅笑嫣嫣的人,手指逐渐上移,摸到宋见霜的手腕。 「咳咳。」甲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又往木桶里倒了一盆热水。煞风景小能手,深藏功与名。 丘凉眼角抽了抽,她算是知道这小子为什么排第三了,眼力见比甲一和甲二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宋见霜无奈笑笑:「是我吩咐的,你好好沐浴一番,去去乏。」 甲三顿时抬头挺胸,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气势来,听听,不是他没有眼力见,他是按照吩咐来办事的。 严格按照宋大小姐的吩咐办,绝不拖沓。 丘凉遗憾地松开手,老老实实吃起了饭。 等她吃好,甲三也把热水送够了。 丘凉看着得意洋洋的小暗卫,默默在心底给出一个评价:没有眼力见而不自知的棒槌。 「甲三兄弟,今晚有我在,你不用守着了,给自己放一晚假吧。」 「多谢丘大人。」甲三眼睛一亮,太好了,可以回去躺床上睡个好觉了。 小暗卫远去,丘凉沐浴一番。 烛火熄灭,床幔落下,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宋见霜,我好想你。」 宋见霜眼帘垂了垂:「不知羞。」 丘凉不吭声了,直接堵住了宋见霜的嘴。 羞什么羞,她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思念,再寻常不过,是这个女人太矜持了。 宋见霜缓缓仰头,神情迷惘片刻,轻轻闭上了眼睛。 丘凉没有受到阻拦,顿时胆大起来,嘴角若即若离,往下…… 宋见霜身子一僵,按住了丘凉的发顶。 「丘凉…」 「好,我不动手。」 宋见霜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瞬便紧紧咬住唇角。 这个登徒子…… 丘凉埋头,她言出必行,说不动手就不动手。 她可以动嘴,哎嘿…… 宋见霜张双眸泛空,宛若失魂…… 像被冲进了海里,似透明的水母…… 随海风逐渐淡去,轻飘飘…… 淡去…… 再淡去…… 「丘凉。」宋见霜无意识地呢喃。 声音低哑,轻忽,没有一丝力道。 「乖,我在。」 丘凉躺好,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真好,她明晚还来…… 次日,宋见霜醒来时,已不见昨夜的枕边人。 她刚坐起身,腰间便感到一阵酸麻。 「登徒子……」 低声对着空气嗔骂一声,她缓了缓才起床。 推开门,就看到小丫鬟气鼓鼓地模样。 「小姐,咱府里进贼了。」 宋见霜疑惑地蹙了蹙眉,心底隐隐有了预感。 小橙子掰着手指一边算一边骂骂咧咧道:「不知道哪来的小贼,偷了一盘糖醋里嵴,偷了一盘油炸豆腐块……还偷了许多干柴,连水都少了大半桶,真是个没出息的贪吃贼……」 第230页 屋顶,甲三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耳朵,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菜是丘凉吃的,水是丘凉用的,为什么听骂的是他啊。 他劳心劳力,最后还要挨骂,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见霜抿了抿唇,淡淡道:「没有进贼,是我昨夜饿了,以后让厨房都留些饭菜,我这阵子,晚上都会饿。」 小橙子眨眨眼,下意识地捂嘴,唉呀骂错人了。 「小姐怎么不早说啊,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一下,让他们都别瞎嚷嚷了。」 宋见霜平静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甲三跟着到了书房屋顶,双手合十朝着下面拜了拜,宋大小姐真是活菩萨,以后不用担心被骂了。 咦?什么以后! 他是一等暗卫,才没有以后呢! 就是有以后,也是光明正大地去端饭菜,不是偷,不是贼! 真正偷吃了饭菜的贼是丘大人啊! 被小暗卫念叨的丘凉吃过早饭便去见了昨夜那个黑脸大汉。 她心里默问,此人是否言语属实,抬眼去看。 画面里有黑脸大汉听丘鸣端吩咐的场景,有他带上两个人潜伏进东岛的场景,也有他们三人回到镇南军求证,却被骆囤下令就地格杀的场景…… 看来是真的了。 黑脸大汉紧张地站着,静静等丘凉开口,心里却一阵焦急,他的身份还能恢復吗? 丘凉回过神来,笑了笑:「本官已经核查清楚,阁下所言属实,按理说,本官应该为你正名,但本官此番来南玉县,就是为了清剿海寇一事,尤其是骆囤,只要活捉到此人,丘鸣端的罪名便有机会洗清,所以,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阁下是否愿意配合。」 黑脸大汉抱拳:「末将不敢当,大人尽管吩咐,只要能为大将军洗清罪名,末将什么都愿意做。」 他是丘氏一族的子孙,家人都远在京城。 丘鸣端被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家族一定少不了被牵连,而他又被诬陷为同党,更不敢回京见族人生怕被人发现再给丘氏一族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十九年他无颜见故老啊…… 若能洗清大将军的罪名那么族人的冤屈也就都能昭雪他才敢回去才有脸回去啊! 丘凉点点头:「你且听我一言……」 言罢她温声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黑脸大汉眼一红低低道:「回大人末将姓丘行四唤我丘四便好。」 「好丘四此事能不能成就全赖你了。」 「末将一定不辱使命。」丘四用力抱拳神情激动。 丘凉看了他一眼:「去吧明日按计划行事。」 送走丘四丘凉又小心吩咐甲二如何行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希望这步棋能走对能一步到位。 甲二领命而去很快县衙便贴出告示督察使有令明日午时将海寇推到菜市口问斩。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甲二回来復命。 这次他忍不住多了事:「大人还是卑职去吧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虽然是钦差卫队的队长但主要职责还是负责丘凉的安危。 若丘凉真有个什么意外他如何向公主交代。 丘凉摇摇头道:「你去只会比我更危险。」 她的身手比甲二高很多且有信心保证自己的安全尤其她能在黑夜中视物更适合夜晚追踪。 让甲二去反而不妥。 甲二不由握了握拳朗声道:「请大人一定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丘凉点头。 夜深京城桃宅。 丘凉一落脚甲三便马上转身去厨房自觉把饭菜和热水都伺候上了 而后便期待地留意着丘凉的声音太好了丘大人一会儿肯定还给他放假。 房间里丘凉却没有似昨夜那般着急动饭菜也没有沐浴更衣的意思而是坐在桌前喝着茶。 宋见霜似有所感不安地走过去道:「南境出什么事了吗?」 丘凉放下茶盏朝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今晚不能久留要回去连夜审问犯人明晚也是牢里的海寇太多了要一一审问看能不能找到骆囤的下落这两天恐怕有的忙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暂时不用等我了。」 宋见霜蹙眉语气沉了沉:「只是审问犯人?」 她直觉丘凉没有说实话! 丘凉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依旧笑道:「当然只是审问犯人。」 宋见霜不由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忽而也笑了。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娘最近心血来潮想抛绣球招亲若你不能在大婚之前赶来我打算和娘亲一起上绣楼招亲母女共同招婿也算一桩美谈。」 丘凉:「…」 美什么谈简直是无稽之谈。 丘凉笑不出来了。 论有一个不靠谱的丈母娘能有多心塞。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 第128章 丘凉放下茶盏,语气幽怨道:「伯母也…也太心急了。」 就差明说是宋见霜心急了。 她还好好的呢,这个女人就想着招亲了,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多点感情。 宋见霜闻言扫了丘凉一眼,淡淡道:「急吗?我觉得刚刚好,到时候喜堂也不用撤,直接换人成亲,省得浪费了那么多布置。」 她眼眸深沉,状似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丘凉明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第231页 「我一定会如期回来的,一定会娶你。」 绝不给这个女人换人的机会! 宋见霜却淡淡一笑:「不着急,回来晚了也不碍事。」 丘凉嘴角微抽,狠狠咬牙:「宋见霜!」 她真是信了这个女人的邪,这玩笑话不好听,听得她心堵。 一想到与宋见霜成亲的可能是别人,丘凉心里这个不痛快,幽怨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心堵得厉害。 宋见霜语气平静无波道:「现在,还只是审问犯人吗?」 丘凉嘆气,起身把人抱住,委屈巴巴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老婆太聪明了,好吧,她选择屈服。 宋见霜抿了抿唇角,眼里明显流露出责怪:「我对你在做什么都一无所知,便不会担心了吗?」 她们虽能夜夜相见,却相距那么远。 一旦丘凉不来,她便失去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消息。 叫她如何能安心等待。 丘凉默然,沉思片刻,老实坦白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被捉拿的海寇里边发现一个人,他叫丘四,曾是镇南军前锋营的百夫长,此人……」 说完自己的计划,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时吃不准宋见霜是会贊成还是会反对。 一贯冷静自持的宋见霜狠狠白了她一眼,绷着脸道:「你都想好怎么做了,还在意我的想法做什么?」 「在意的,你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换甲二上,我慢慢来,不冒险。」丘凉忙用力抱住宋见霜,语气弱弱道。 宋见霜轻哼一声:「倒也不必,你既然胸有成竹,就试着去做,只是有一点。」 「你说,我都听你的。」丘凉忙不迭道。 她真是怕了宋见霜对自己冷脸以待的模样,哪还有不敢听的。 宋见霜脸色缓了缓:「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丘凉,我不是开玩笑,你若不能如期回来,我必和娘亲一起抛绣球招亲,你知道的,我从无虚言。」 她微微蹙着眉,语气冷凝,似是在发誓一般,充满威胁地盯着丘凉的眼睛。 丘凉心里一慌,酸涩又难受:「我知道,我不会出事的,若是有危险,我就跑,你放心,我跑得掉的。」 她知道宋见霜是故意这么说,故意威胁她。 她当然没有被威胁到,因为她相信宋见霜不是朝秦暮楚的人。 可正因为知道,她才心酸。 心酸自己让宋见霜担心到这个份上…… 「你最好说到做到。」宋见霜睨着丘凉,眼眶红了红,若这个傻子真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会抛绣球招亲的,绝对! 丘凉捧着她的脸,轻轻亲了亲她的眼角:「我一定说到做到,别哭,我心疼。」 她难受…… 宋见霜偏过头去,依偎在丘凉怀里不作声了。 良久,她推了推:「赶紧回去吧,别误了大事,后日晚上,我等你。」 丘凉笑笑:「如果我没有及时赶来,就早点睡,别傻等着。」 宋见霜咬了一下唇角,低头蹭了蹭丘凉的肩头,蹭掉眼角的泪水,闷闷道:「一定要来,哪怕只是跟我说一声没事再走。」 丘凉唿吸一滞,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煳涂,赶紧抱着人再三保证,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顶,甲三抬头望月,心底郁郁,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还以为今晚也能放假呢。 宋见霜亦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圆月,久久回不过神来。 丘凉回到南玉县,换上夜行衣,叫上甲二,一起来到县牢外面放置囚车的地方。 夜色里,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辆囚车前,先做了个记号,而后拿出锯子,悄摸摸地忙活起来。 忙完这边,两人回去又对了一遍去往菜市口的路,选定了一个三岔路口。 丘凉微微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甲二你记准了,明日你要亲自押丘四上那辆动过手脚的囚车,在这个路口给他暗号,与他对打时再佯装失误,砍掉他的镣铐,之后便耐心等我的消息。」 「丘大人放心,卑职明白。」甲二抱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信答道。 两人这才各自回房,等待明日的到来。 清早一起床,甲二便换了身衣服,戴上斗笠,去海边买了一条快船,藏在了一片礁石下。 而丘凉又来到城门口,来到那尊神鸟石像下。 冥冥中,她总觉得自己被这尊石像吸引着。 内心深处似藏着声声吶喊,唿唤着她来到这里。 丘凉盯着石像片刻,忍不住伸手。 「快住手,你是何人,胆敢冒犯神兽凤凰。」一个老妇人大喝一声,制止住了丘凉的动作。 随后,老妇人虔诚地朝着石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凤凰神鸟在上,凡人无知,您莫怪……」 丘凉讪讪收回手:「大娘您误会了,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瞧着这石像亲切,想摸一摸。」 她摸她自己的石像,都不行了…… 老妇人瞪了她一眼,见丘凉态度还算好,没有再说什么,只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丘凉,好似在戒备着什么一样。 丘凉无奈笑笑,拱了拱手离开了。 待丘凉走远,老妇人又朝着石像深深一拜:「凤凰啊凤凰,您可一定要守护好南玉县啊,您一定听得到,老身我知道你听得到。」 第232页 话落,她盯着石像的翅膀痴痴望了好一会儿,才放心离开。 丘凉回到驿馆,就看到余寺卿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前。 「丘大人回来了,老夫这两天忙着巡查,回来才听说你打着老夫的幌子做了不少事,是不是该给老夫一个交代啊。」余寺卿笑眯眯道。 他是督察使,自然不能闲着,这两日跑上跑下的,也没顾上丘凉。 主要是离京前,公主交代了,丘凉是有要务在身,让他全力配合,无需过问。 可是他一回来,就听县令告了一耳朵小状。 又是去审问犯人,又是私自提犯人离开,又是安排今日午时问斩的,还都是以他的名义。 余寺卿能怎么办,只能装作知情的样子,表示都是自己的意思,让县令尽管听命行事。 他虽然认下了,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过问了。 他可以不拦着,但总要让他知道丘凉想干什么吧。 这小姑娘到底能不能让他做个明白人。 可惜,丘凉没听到他的心声,语焉不详道:「余大人且等我两日,届时必给您一个满意的答覆。」 说罢就回房了,因为午时快到了,甲二那边该动手了,她也要出发了。 余寺卿眉梢微挑,望着丘凉的身影离开,深深嘆气,罢了,等两日就等两日吧。 主要是他不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小姑娘才是真正的钦差大臣,手里握着密旨呢,还是玄门传人,他不仅不能得罪,还想攀点交情,自然是全力配合了。 临近午时,六名海寇都被押上了囚车,丘四在最前面。 甲二带队,有意放缓了押送囚车的速度,甚至绕了绕路,给足了百姓丢烂菜叶子,砸臭鸡蛋的时间。 走至一个三岔路口,他脚步一顿,隐晦地朝丘四打了个手势。 电光石火间,丘四大喝一声,勐地暴起,囚车直接散架,滚落一地木头。 甲二抽刀就杀了上去,却不料丘四举着铁链一挡,生锈的铁链应声断开。 甲二佯装一愣,丘四趁机沖入人群,大力撞开百姓,转瞬之间就没了身影。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现场已经没了丘四的影子。 后面五辆囚车里,几名海寇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操作? 这老哥生勐啊! 反应过来,他们不由心中一动,齐齐大喝一声,暴起。 哎哟娘来,这囚车真结实,差点撞死他们了。 甲二冷冷瞥了眼不安分的海寇,厉声道:「火速押往菜市口,直接问斩。」 说罢,转身朝着丘四逃走的方向追去。 囚车再次驶动,这一路上,几名海寇不知道蹦跶了多少次,都快把自己撞昏过去了,也没能把囚车撞开。 直到人头落地,他们仍想不明白,那位老哥是怎么做到的? 另一边,丘四一冲出人群,便往海边跑。 丘凉跟在后面,眉头皱了皱,速度太慢了,再耽搁下去,就是甲二再有心拖延,也有被追上的风险。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直接飞身而起,拎着丘四的衣领就往那片藏着快船的礁石群奔去。 「上船,去东岛,我会暗中跟着。」 丘四顾不得震惊,上了船就急忙摇橹。 等他远离了海边,看着茫茫的海面,这才冷静下来。 那位丘大人的身手好厉害啊,不对,她说暗中跟着,怎么跟着? 下一瞬,船身突然吃力,而后眼前人影一闪,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丘四呆了呆,那位大人刚刚是脚尖在船头落了一下,就往上飞走了吧? 他瞪大眼睛,望着蓝蓝的天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到后面,丘四已经麻了,心道真是见鬼了。 不过,他也安定了不少,看来那位丘大人真的跟着呢。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船绕过几个小岛,才靠岸。 丘四刚下船,就被一群持着火把和刀的海寇挡在了沙滩上。! 第129章 丘四深吸一口气,脸上适当露出劫后余生的惊喜,举起双手大步大喊道:「别动手,兄弟们别动手,是自己人。」 听丘四这么说,领头的举着火把看了看,是觉得有几分面熟:「你跟几当家的。」 「二当家的。」丘四神情激动,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一米八的汉子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再踏上东岛的土地,马上就要见到骆囤的这一刻,他哭了。 那位丘大人说了,只要见到骆囤,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就可以洗清冤屈,回京见族人了。 海寇多聚于东岛,因这十九年来多次被官兵清剿,如今仅剩下不足两百人。 也因为损兵折将过多,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实力和胆子去侵扰百钺边境,只敢在海上劫掠过往船只,不再与官兵硬碰硬。 用大当家的话说,那就是要先休养生息,待队伍壮大以后,再做图谋。 所以,每一个兄弟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份力量。 丘四又被盘问了一番,才被领了进去。 原本这些海寇只有一个大当家,骆囤来了之后才做了二当家。 他骁勇善战,又不缺智谋,所以很快便被海寇们接纳,成为两大掌权者之一。 丘四本是大当家手下的,可他要见骆囤,他一刻都等不了。 第233页 见到骆囤,丘四直接一跪,泪流满面道:「求二当家的收留。」 骆囤懒洋洋道:「丘四兄弟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被官兵抓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他当然认得丘四,还知道丘四是丘鸣端的百夫长,丘鸣端最信任的亲兵之一。 想当年他接手镇南军以后,有多少像丘四这样的蠢货,心心念念只有丘鸣端,不服他调令,口口声声说丘鸣端是被冤枉的。 他为了完全把控镇南军,不知道杀了多少这样的人,军营里才没了为丘鸣端说话的声音。 如今看着丘四痛哭流涕地跪着,骆囤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昔日忠于丘鸣端的人,即使落草为寇,也只能跪在他脚下,他的心情简直太好了。 丘四沉默片刻,满脸懊悔道:「不敢瞒二当家,我其实不是被抓了,我是主动投降的,我以为可以恢復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那些当官的不仅不信,还把我推去菜市口问斩,幸好我有些功夫,这才死里逃生,还望二当家的收留。」 说完,他低头伏地,遮下脸上的表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尽快取得骆囤的信任,留在骆囤身边,他只能铤而走险了。 「原来如此,这做人啊,还是要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骆囤笑笑,意味深长道。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让丘四起来,而是隐秘地享受起被人跪着的快感。 还是做大将军舒服啊,别人见他都是要下跪的。 这海寇都以兄弟相称,没有下跪的规矩,多少差点意思。 都怪李氏那个蠢妇,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文安公主,害得他被贬为庶民,只有落草为寇才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屋顶,丘凉把一切看在眼里,又扫视了一圈,才悄悄离开。 如今她已经知道海寇的老巢,又清楚了骆囤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就简单了。 连夜回到南玉县,丘凉立即就找来甲二。 「甲二,钦差卫队的实力跟你们暗卫相比,差多少?」 「钦差卫队都是从御林军中抽调,原本实力并不弱,但皇城太平了几百年,如今的御林军多是世家子弟出身,也没有真刀真枪地拼杀过,实力已大不如前,有些真本事的又多在宫中当值,所以他们无法与我们暗卫相比。」甲二也不拐弯抹角,言语间带着自豪。 换言之,根本没有可比性,不是他夸大,他一个人可以打这一波钦差卫队。 丘凉皱了皱眉,此次钦差卫队人数有两百人,海寇只有一百多人,她是想着若钦差卫队可用,那就无须集结地方官兵了。 尽量带身手好的人去东岛,才能确保把伤亡减到最小。 这么一听,这个想法几乎是没什么实施的可能性了。 甲二见丘凉一脸愁容的样子,抱拳道:「大人若信得过卑职,卑职一人可顶钦差卫队两百人。」 「当真?」 「卑职不敢欺瞒大人。」 丘凉不由心动:「甲二,你觉得以你我二人之力,打一百多名海寇,如何?」 甲二一惊,不敢置信道:「海寇仅仅只有一百余人吗?」 丘凉笑着点头。 这一点,她也很意外,只能说信息不对称,容易让人误会。 南境官兵也不曾登上东岛,自然就把清剿不完的海寇势力给放大化了。 昨夜丘四跟她说起时,她甚至还怀疑过丘四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她亲眼所见。 可见这些年,南境官兵在清剿海寇上是下了真力气的。 有道是趁其病,要其命。在海寇的队伍再次壮大之前,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对此,丘凉心里只有一句话: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啊! 甲二一听,立时贊同道:「卑职觉得可行,且如此一来,更能出其不意。」 若用一艘艘船运着数百官兵出击,声势必然浩大,海寇又更为熟悉各岛屿位置和地形,万一闻风四处躲藏,可以想见必然收效甚微。 但若是他和丘凉二人登岛,几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丘凉看着甲二跃跃欲试的样子,压住心里的激动:「且容我好好想想,明晚亥时,你悄悄来寻我。」 两人聊完,天都快亮了,丘凉干脆不睡了,直接去找余寺卿。 她和甲二杀敌,还缺个打扫战场的,瘦老头正合适。 「什么,你让老夫后日凌晨率钦差卫队去东岛?」余寺卿大吃一惊。 丘凉点头:「正是,我已提前埋好暗线,届时有人接应,必能大获全胜。」 余寺卿勉强笑笑:「丘大人,行军打仗可不是纸上谈兵,那东岛的位置,地形地势,还有海寇的具体人数,又分散聚集在何处,你都清楚吗?」 丘凉笑笑不说话,直接提笔画了一幅简略的地形图。 她虽在夜间登岛,却对岛内的情形无比熟悉,好似曾经来仔细打探过一样。 丘凉想起城门口那尊石像,不由明白了几分,看来前世的她还真是功德无量啊。 既能救下南玉县百姓,当然也解决了海寇之患,那样才顺理成章。 只可惜前世的自己斩草未除根,导致海寇在一百多年后,也就是十九年前又捲土重来。 这一次,她必不会再给海寇任何喘息之机。 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234页 看着桌上的地形图,上面还标註了具体人数和安营扎寨的精确位置,余寺卿静了好一会儿,问道:「丘大人是如何得知东岛内情的?」 丘凉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我亲自打探的啊,从离京那一天的晚上开始,每晚必到。」 余寺卿深吸一口气,还是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的震惊。 他用力扯住鬍子,缓缓吐出两个字:「当真!」 「绝无戏言。」丘凉信誓旦旦。 余寺卿眉头一皱,原地转了几圈,才大唿一口气:「好,老夫信你。」 到时候若见势不对,他大不了再原路返回。 毕竟丘凉才是真正的钦差大臣,公主也吩咐了,他当全力配合。 至于能不能配合上,那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那就有劳余寺卿了。 丘凉态度十分友好地拱拱手,心满意足地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甲二联手解决掉海寇后,余寺卿刚好能赶到,嗯,负责打扫战场。 瘦老头这么好说话,清剿海寇的功劳就送给瘦老头吧。 至于她,她只要骆囤一人。 而且要快,自离京到现在已经三天了,离婚期还剩十一天。 时间还算宽裕,但她想更快些,因为还有两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她想回京陪宋见霜、陪娘亲过个好年。 所以最好今晚就能了结一切,明日即刻启程回京,时间刚刚好,她什么都能赶上。 这一天对丘凉来说,过得格外漫长。 直到亥时初,甲二换上一身夜行衣,来找同样一身黑衣的丘凉。 两人对视一眼,不必多话,默契离开驿馆,直奔海上。 到了海边,甲二愣了愣,他好像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丘大人,卑职该死,忘了准备船只,还请您稍等片刻。 「不必,只是要委屈一下你了。丘凉说着伸出手,一把揪住甲二的后衣领,原地一跃。 待甲二反应过来,已经身处云端。 他大口一张,差点忍不住挣扎,好在他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才及时放松身体,同时忍住了尖叫。 迎着刀锋一样的冷风,甲二的五官彻底扭曲。 倒也没有多委屈,他还觉得挺荣幸的。 就是脸疼。 也不知道丘大人的状况如何,是不是跟他一样。 甲二稍稍走神了一下,却也不敢乱动,更不敢抬头去看,生怕影响到丘凉,再一头栽到海里去,那就惨了。 半刻钟后,两人落地。 丘凉抽出一把断刃,压低声音道:「动作要快,除了丘四,一个不留,我先去活捉骆囤,再来帮你忙。 甲二重重点头,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这些海寇个个背负着无数条人命,死不足惜,他今晚就来替天行道。 见丘凉一跃而起便消失在原地,甲二先小心解决掉一个巡视的海寇,换上他的衣服,而后便势如破竹,跟刀切西瓜一样,人走到哪儿,海寇杀到哪儿。 很多海寇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 另一边,丘凉也来到骆囤的院外,一眼就看到了提着灯笼守在大门外的丘四。 丘凉犹豫了一下,抬脚踢了个石子,见丘四抬头望来,她轻轻招了招手。! 第130章 丘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身形,心里一突,赶紧小跑过去,顺便灭了手里的灯笼。 「是丘大人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是我。」丘凉点头。 丘四忙问:「大人,咱们的人什么时候来接应?」 他等怕了,他真怕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场梦,像当年那样,等了十日又十日,最后空等了十九年。 丘凉轻嘆一声,没有瞒着他:「甲二已经在动手了,丘四,当年一案,你也是重要人证,所以本官现在命你躲去海上,绝不可有任何闪失,立刻执行。」 丘四下意识地握住刀柄,镇南军就没有贪生怕死的,他也不例外。 「末将想亲自杀敌。」 丘凉皱眉:「现在不是你杀敌的时候,这些海寇,我们能解决,但你若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丘氏一族恐怕就难以昭雪了,丘四,你想清楚。」 说罢,她不再浪费时间,飞身潜入院中。 丘凉相信能被选中卧底东岛,且又忍辱负重十九年的人,不是没有脑子的。 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只能说丘鸣端识人不清,用人不善。 丘四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片刻,一扭头去了海边。 他是武将,不是莽夫,他要活着,活着才能增加翻案的把握,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将军与族人沉冤昭雪。 丘凉来到院中屋顶,只看到两个海寇立在骆囤门外,想来他们是没想过有一天敌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东岛。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落到他们身后,迅速解决了两人。 而后,一脚踹开门。 「什么人?」骆囤勐地惊醒,才刚坐起来,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 他顿时不敢动了。 「好汉饶命,有话好说,好汉……」 不等他把求饶的话说完,就被刀背狠狠拍了一下后颈。 丘凉确定人是昏过去了,没有被拍死,三下五除二把人绑好,提着被绑成粽子一样的骆囤,就飞往海上。 路上留意到丘四正在往海边跑,她干脆一起带上,一手拎一个。 第235页 「你在这里看守好骆囤,我和甲二随后就来。」 丘凉把他们放在海边的礁石后,转身去接应甲二。 待她走后,丘四这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骆囤,眼泪不知不觉地就落了下来。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直直盯着骆囤,好似怕眼前的这个恶徒会消失一样,眼睛久久不敢眨一下。 直到天色将亮,海上似有大批船只靠近,他才等到了满身浴血的丘凉和甲二。 「我带他们走,甲二你留下接应余寺卿。」 丘凉两手一伸,提着人就走,甲二握紧手里的长剑,隐隐有些发抖。 虽然那些海寇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掉一百余名海寇,他握剑的手忍不住有些发麻。 海上,余寺卿带人围住东岛,半天却不见岛上有点动静。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他勐地抬手,钦差卫队便齐齐举箭,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那人影收起手中的剑,高喊道:「余大人,卑职甲二,奉丘大人之命,在此接应。」 「别放箭,是自己人。」说完,他才放下手。 等他随着甲二见到满地尸首之后,直接惊在原地。 「这这…这些都是海寇!」 甲二抱拳:「正是」 「全死光了!」 「是。」 「都是你干的!」 「是。」 余寺卿惊呆了,所以叫他来干什么? 这还用得着他吗? 不说他们这边,此时丘凉已经带丘四和骆囤回到了驿馆,还是那个空房间,安排好丘四看守骆囤之后,她换上官服,叫上县令等人,去海边迎接余寺卿凯旋了。 余寺卿带着一百多个人头折返,被县令等人恭贺的时候,笑得很虚。 他扫了眼丘凉,默默应下了这一份功绩。 不认也没办法,甲二都跟他说了,这是丘凉的意思。 丘凉是真正的钦差大臣,他只是个负责配合的,还能怎么办? 于是乎,一群人怎么来的怎么回,丘凉与甲二走在后面,两人对视一眼,皆有欣慰,总算是了结了。 「你辛苦了。」 甲二忙抱拳道:「卑职是职责所在,大人辛苦了。」 丘凉笑笑,没有多言。 来到城门口,天色已大亮,百姓看到这阵势,反应过来立时欢欣鼓舞,吶喊声一片,很明显这是督察使带人去清剿海寇了,还大获全胜。 丘凉不由笑容更真切了些,走过那尊神鸟像下,她不自觉地伸手一扶,便听到咔嚓几声,石像的半边翅膀片片碎开,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飘落,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肩上。丘凉下意识地捏住,随后不安地看向百姓。 她只是随手一扶,这不是她干的啊! 百姓也愣住了,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扑倒在地:「神鸟显灵了,神鸟显灵了……」 霎时,百姓跪了一地。 丘凉见他们没有谴责自己,赶紧拉着甲二走了。 人群里,老妇人盯着丘凉的背影,想起娘亲临死前的话。 「那石像的一边翅膀里,塑了一根羽毛,是神鸟的羽毛,那羽毛有灵,神鸟一定会再来南玉县,那羽毛定会回到神鸟的身上……」 老妇人的娘亲也是当年亲歷那场灾难的人之一,彼时正是幼童的她因为调皮,被神鸟驼出火海的时候轻轻在神鸟背上揪了一下,没想到就揪下了一根羽毛。 而神鸟没有怪她,还说这羽毛会护她一生顺遂。 等她长大了,恰逢百姓为神鸟造像,便献出了那根羽毛。 老妇人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也看清了是羽毛自己破石而出,落在了丘凉的肩上,似是找到了归属一般,粘在上面不再下落。 一定是神鸟显灵了,海寇之患解决了,就像娘亲说的,神鸟的羽毛终究会回到神鸟身上的…… 另一边,丘凉捏着手里的羽毛,莫名觉得亲切。 回到驿馆,甲二见她还在捏着那根羽毛看来看去,不由笑道:「卑职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五彩斑斓又如此纤长的羽毛,就像真的有什么神鸟一样。」 这羽毛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神鸟掉的吧! 丘凉正欲说话,就见手中一空,羽毛竟然消失了! 「大大…大人。」甲二不敢置信地指着丘凉的后背。 丘凉只看到羽毛消失,作为旁观者的甲二却看到那羽毛凭空出现在丘凉后背,散成一片光点。 而后,丘凉后背处竟然隐隐显出翅膀的虚影。 「怎么了?」丘凉疑惑地看向甲二,下一瞬便觉肩胛骨一痒,有什么东西撑破了后背的衣服…… 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反手一摸,愣了! 甲二也愣了! 一瞬间,两人的脑中闪过相同的念头:莫不是在做梦? 令丘凉无语的是,这不是梦。 可她顶着这么一双翅膀怎么见人啊! 「大人……」甲二开口,却只喊出这么两个字,不知道说什么了。 场面有点过于魔幻,他只是个暗卫,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啊!丘凉赶紧关上房门,欲哭无泪,长翅膀就长了,关键是怎么收回去啊,不会收不回了吧,那她以后还怎么出现在人前。 怎么跟宋见霜拜堂成亲,还不得被人当妖怪给烧了啊! 第236页 丘凉眉头紧皱,当机立断道:「甲二,骆囤和丘四就交给了,你知会余寺卿一声,即刻启程回京,务必将他们带回公主府,交由殿下处置。 「那大人您呢?甲二望着她身后的翅膀,艰难问道。 他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好好的人怎么长出翅膀来了,丘大人以后不会就这么一副模样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鸟人。 可没听过传说会成真的! 丘凉嘴角抽了抽,她也想知道自己该咋整,这神像太坑人了。 「你不必管我,我们京城再见,去吧。 甲二这才惶惶去了。 丘凉反锁房门,一天下来谁也不见,直至夜深,她扯起被子往身上一拢,勉强遮住翅膀,飞身离开。 京城桃宅,甲三半躺在屋顶,盯着空荡荡的夜空,正在想着那位丘大人今晚会不会来。 忽地,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起勐了,竟然看到有鸟人在天上飞。 再一睁眼,哪有什么鸟人,只有披着棉被的丘凉。 甲三忙抱拳行礼:「卑职见过丘大人,您这是…… 大晚上的披着条棉被乱晃悠,怪瘆人的。 丘凉紧了紧手里的被子,面无表情道:「我这是怕冷,甲三兄弟可以回公主府復命了,就说是我的意思,以后都不必派人来守着了,殿下不会责怪的。 甲三没有怀疑,抱拳应了。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用再跟小丫鬟一样烧火做饭了,至于刚才的鸟人,应该是眼花了吧。 待甲三离去后,丘凉便敲了敲窗户。 宋见霜才开门,就被挡回了屋里,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看清丘凉的打扮后,她不由得黛眉微蹙:「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就是怕她看到受伤的样子,也不用披条棉被在身上吧,左右总是会看到的。 丘凉一脸苦相,盯着她默不作声。 宋见霜迟迟等不到丘凉开口,终于忍不住伸手:「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丘凉脚步一退,躲开了。 「我没受伤,就是身上长出了个东西,我怕你不习惯。 宋见霜挑了挑眉:「你是头上长犄角了,还是背后长尾巴了? 这个傻子,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竟然还有功夫开玩笑。 丘凉摇头:「都不是。 宋见霜无奈地嗔了她一眼:「好了,快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丘凉又摇头:「明早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说话间,她小心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心里犹豫不决。 现在这副模样,她谁都不敢见,就连娘亲也是,她怕把娘亲当场吓昏过去。 但她想来见宋见霜,也只敢见宋见霜。 可她却不确定宋见霜能不能接受看到这样的她。! 第131章 烛火轻轻摇曳,把丘凉本就因为棉被而略显宽大的影子拉长。 就像一团被束缚住的光,慢慢散开。 落在宋见霜眼里,是有一丝不习惯。 「以后都不走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抓到骆囤了?」 丘凉点头:「抓住了,此刻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以甲二赶路的速度,明晚差不多就能把人带回公主府。」 宋见霜闻言,看着面色忐忑的丘凉有些不解:「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难不成还真长出尾巴了? 念头一闪,她无奈笑笑,差点被这个傻子带沟里去了,人怎么会有尾巴。 倒是有些志怪小说里会这么写,但也都是天生就有尾巴,半路长出来的,闻所未闻,再离谱的小说都不会这么写。 丘凉面色微沉,认真地看着宋见霜:「我不是担心骆囤,我是担心你接受不了。」 她没长犄角,也没长尾巴,但她长翅膀了啊! 前世的她到底做了什么,那个蠢鸟都轮迴转世了,还不忘坑她一把,还是自己坑自己! 宋见霜望着她片刻,心里的不解更甚:「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何会接受不了,又接受不了什么?」 丘凉闭了闭一下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长了翅膀,你会怕吗?」 这个女人会怕吗? 是个人都会怕的吧。 可她除了宋见霜还能信任谁,此刻除了宋见霜,她不敢见任何人。 宋见霜拧眉,而后伸出手。 丘凉直接跳了起来,再次躲开:「宋见霜我是认真的,你怕不怕倒是给个痛快话。」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宋见霜语气淡淡,脸上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不喜欢这个玩笑,她想看棉被下的丘凉到底有没有受伤。 丘凉这才意识到宋见霜一直没信自己的话,她肃了肃脸色,无比认真道:「我真的长出了一双翅膀,你若是怕,我马上就走,绝不惊吓于你,你若是不怕,我就留下来,先在你这里躲一躲。」 她真的被前世的自己,被那个蠢鸟坑惨了。 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啊。 宋见霜蹙眉:「所以你是说真的?」 「当然,千真万确。」 「好吧,那我不怕,现在可以让我看了吗?」宋见霜又伸手。 丘凉拧了拧眉,躲开:「你真的不怕?」 她怎么不太信呢,总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万一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直接吓晕过去怎么办。 第237页 万一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她们还怎么成亲! 宋见霜淡淡回了两个字:「不怕。」 左右不管长了尾巴还是长了翅膀,丘凉都还是丘凉,是她的心上人。 丘凉不信:「你发誓。」 宋见霜勾了勾唇:「我发誓。」 丘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两手一松:「那你看吧。」 棉被落地,五彩斑斓的翅膀扬在房中,气氛霎时静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丘凉悄悄睁开了眼睛,一下就看到宋见霜在反覆地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 丘凉:「…」 「你怕了。」 「我没有。」宋见霜下意识地反驳。 丘凉无语片刻,嘆了嘆:「别眨眼了,你没看错,我真的长了翅膀。」 宋见霜又闭闭眼,脸色有些僵硬。 丘凉立时委屈上了:「你就是怕了。」还搁那闭眼呢,不就是不愿意相信吗。 这个女人,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还嘴硬。 宋见霜抿了抿唇角,凑近:「我就是有点震惊,你这翅膀…还挺别致的,我能摸摸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丘凉是在捉弄自己,但看着又不太像。 这么大的翅膀,长在人身上都能垂地了,还那么逼真。 关键是此刻被丘凉张开,那么生动地扬着,不似作假。 丘凉嘴角抽了抽,她还以为这个女人会怕得晕过去,结果,一张口竟然问能不能摸一下…… 不等她说话,宋见霜素手伸出,轻轻抚了抚那纤长细密的羽毛。 手感尚可,宋见霜脑中闪过第一反应,而后揪起一根羽毛拽了拽。 「嘶,疼!」 丘凉顿时跳脚,目露控诉,这个兇残的女人,果然有特殊癖好,以前都是扭她的腰,现在更过分,直接揪她的毛! 宋见霜眼底难掩诧异:「你有感觉?」 丘凉瞪眼:「当然有感觉,就跟我自己的胳膊一样。」 废话,这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有血有肉,又不是镶上去的铁、木。 宋见霜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那你会飞吗?」 丘凉摇头,随后又点头:「我不确定,还没试过。」 不过,这个女人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宋见霜的关注点果然偏了,又问道:「那你能把翅膀收回去吗,这样出去恐怕不妥,毕竟大家都是人。」 「我就是收不回去,才跑你这里躲着。」丘凉翻了个白眼,还是有点怀疑,「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这个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点,连人长出翅膀这么诡异的事都能接受良好。 还有,什么叫大家都是人? 她也是人好不好! 宋见霜手指戳了戳柔软的羽毛,嘴角微微上翘:「为何要怕,难道你长出翅膀就变成鸟了,还能把我当虫子吃了不成。」 不管丘凉变成什么样,都还是丘凉,顶多就是看起来有点…嗯,不同寻常。 丘凉嘴角微抽,倒也不至于。 她没见过像宋见霜这样的美女虫,也不捨得吃…… 不对,思绪被拐偏了。 丘凉稳了稳神,问道:「你说以后怎么办,我总不能天天顶着这么一双翅膀吧,还怎么见人啊。」 宋见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丘凉的翅膀,也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个问题。 而且很棘手。 骆囤一进京,以文安公主的能力,必能撬开他的嘴。 届时少不了要有苦主当堂听审,丘凉身为丘鸣端的女儿,当然不能迴避。 「你这副样子,可有被外人看到?」 丘凉老实答道:「只甲二一人看到过。」 宋见霜眉宇微松,甲二是个事少的,还是文安公主的人,信得过。 那么…… 「装病吧,从今日起你便在我这里养病,直到这翅膀消失,再出门见人。」 「那要是一直不消失呢?」丘凉下意识地问道。 宋见霜朝她一笑:「那你就只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了,日日夜夜只能与我相对。」 丘凉眨眨眼,莫名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若能日日与宋见霜相对…… 她竟然可耻地心动了! 嗯?不行。 「那我娘呢,总不能也躲我娘一辈子吧。」 宋见霜笑笑:「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推脱不过,你就躲被子里,只露个脸,跟伯母说说话也无伤大雅。」 丘凉看着她扬起的唇角,清澈带笑的双眸,忍不住心中一盪,思绪又偏了。 她不自觉地张开双臂把人搂住没想到一双翅膀也跟着合上直接把宋见霜裹了个严严实实。 宋见霜整个身体都被她裹在怀里一时愣住了。 这感觉…… 就像是被一张蛛网罩住了一样而丘凉就是那吐丝的蜘蛛精…… 丘凉见她出神眼眸幽幽转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怎么办这翅膀太碍事了以后还怎么与你入洞房。」 不仅手不方便连嘴都方便了因为这么大的翅膀躺床上就把位置占满了哪还能做别的事。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伸手想去扭她的腰却发现自己被裹得太严手都抬不起来。 「胡言乱语那样更好省得你不老实。」 丘凉眼眸更深意有所指道:「我是不方便了但你可以主动啊而且我觉得这羽毛挺柔软的你要不要试一试…唔。」 第238页 羞人的话落在耳边宋见霜偏还没办法伸手阻止干脆一仰头封住了丘凉的嘴。 丘凉眼神瞬间兴奋起来这可是宋见霜第一次主动亲她啊还是在这种时候!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个女人果然有特殊癖好莫不是在那方面喜欢追求刺激? 她心底微动当即就把人抱起来往床上沖。 宋见霜煳里煳涂地被放到床上待看到丘凉因为翅膀一时找不到好的角度上床时忍不住笑了笑。 丘凉急得小心思乱转忽而眼睛一亮:「不然我们去桌上?」 宋见霜笑容一僵默默吐出一个字:「滚……」 丘凉干笑两声:「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在床上主动也是主动桌子也就凉了点大不了我们铺床被子……」 「闭嘴你自己睡桌子吧 再胡言乱语就出去当鸟。」宋见霜一脸羞恼伸手扯下了床幔这个登徒子越说越离谱一点也不知羞。 半晌没听到动静她不由又心生担忧掀开床幔看去。 就见丘凉翅膀一扇一扇的留意到她的视线神情激动道:「我觉得或许真可以飞起来像鸟一样你要不要试一试?」 宋见霜咬了咬唇角一字一顿道:「试什么?」 这个傻子若再敢胡言乱语她就把那恼人的翅膀一剪刀给剪掉。 丘凉兴致勃勃道:「我抱着你飞一飞啊说不定能上天呢。」 宋见霜愕然片刻后放下床幔:「你想飞就尽管去吧小心被人当成鸟打下来我睡了。」 丘凉不死心道:「真的不试一试?」 「不试。」宋见霜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怕摔死自己。 「宋见霜试一试嘛?」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人来抓妖怪。」 丘凉磨牙:「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宋见霜轻笑一声:「我全家只有你是妖怪。」 丘凉:「…」这个可恶的女人!! 第132章 见宋见霜真的没有想试一下的意思,而且还不搭理自己了,丘凉默默扯了扯地上的被子,直接躺了下去。 翅膀一拢,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真别说,还挺方便,一点也不觉得冷。 这时,宋见霜似是不忍,柔声问了句:「要不要到床上来睡,外面冷。」 丘凉没好气道:「不用,别让我这妖怪吓到宋大小姐。」 ……宋见霜抿了抿唇,见她躺得还挺舒服,再看那厚实的羽毛,行吧,是她浪费情绪了。 待到两人睡去,已经到了后半夜。 天才刚亮,宋见霜就悠悠醒转。 她起身下床,扫了眼地上睡得正香的丘凉,随手扯起被子,往上面一盖。 从头到脚,盖的相当体贴。 丘凉睁眼,一把掀开棉被:「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想谋害我。」 把她的头都盖上了,万一闷死她咋整。 宋见霜神情慵懒地瞥了她一眼:「你最好少说话,若是被人听到了,少不得麻烦。」 毕竟按照正常速度,丘凉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丘凉嘴角微抽:「谢谢提醒。」 想的真周到,不就是不想听她说话嘛,她还不想说呢。 宋见霜见她老实了,收拾一番出了门,还不忘把房门锁好,免得小丫鬟不小心进来再瞧见丘凉,那就真的要抓妖怪了。 早饭后,宋夫人忍不住朝女儿吐槽道:「明日就大年初一了,丘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你姨母也是,一直赖在丘宅,都除夕了,也不见个人影,还有你爹那个糟老头子,见天的让你大哥抱着孩子在外面晃悠,忒烦人了。」 这个家,真是一个让她省心的都没有。 「娘亲辛苦了。」宋见霜神思不属地敷衍一句,端着饭菜就想回房,那个傻子还饿着呢。 「霜儿你这是?」宋夫人满头问号,女儿方才不是跟她一起用饭了吗,怎么还端这么多吃的回去? 宋见霜眼神轻闪了一下:「我还有些饿,想回去再吃点。」 「在这里吃呗,又没外人,谁还敢嫌你吃得多咋地。」 「我还是回房吃吧。」 宋夫人没有多想,又道:「那你赶紧吃完随我回府一趟,你小侄女今日满月呢,咱娘俩于情于理都该回去喝个满月酒,毕竟孩子没做错什么。」 宋见霜点点头,回去放下饭菜,跟丘凉交代了几l句便又关门落锁,回到大堂。 宋夫人看着眨眼间就回来的女儿:「这么快就吃好了?」 女儿什么时候吃饭这么快了,难道是要成亲了,紧张的习惯都改了,不细嚼慢咽了,改狼吞虎咽了? 方才瞅着挺正常啊? 宋见霜平静道:「我又不饿了,先回府吧。」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短时间内撒这么多的谎,不仅心累,还心慌。 宋夫人心底疑惑了一下,转瞬就抛到了脑后:「走吧,顺道叫上你姨母。」 宋府,宋监正一大早就不时望着门外,回到正厅也没心思操办孙女的满月酒,满脑子都是夫人和女儿会不会回来。 宋望雷抱着孩子,脸色焦急:「爹,孩子的名字还不起吗?」 宋监正不以为意道:「让你娘给她取名。」 宋望雷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褚杉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那娘要是不回来,就不给孩子取名了吗?」 第239页 爹也太过分了,满心只有娘和小妹,根本没有他们一家三口。 这时,江姨娘捏着手绢,满脸痛心道:「老大媳妇,你别催老爷了,老爷心里正难过呢。」 宋监正闻言,不由斥责了一句:「多嘴。」 江姨娘眼角一红,委委屈屈道:「妾这不是不忍见老爷被责怪吗,老大媳妇不知道孩子是个哑的,还总难为你,妾看着不好受。」 「你说什么?什么孩子是个哑的?」褚杉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忙问道。 她原本是不想搭理江姨娘的,一个妾室,就是再得公爹疼爱,也是个妾,这个家哪有妾说话的份。 但江姨娘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太过惊骇,让她忍不住求证。 江姨娘头一低,肩膀抖了抖,直接嘤嘤哭了起来。 手帕遮住的眼睛里却一片讥笑,真是苍天有眼,正室长子的第一个女儿是个哑巴,哈哈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当场多吃了半碗饭。 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能藏着掖着呢,当然要让大家都知道才热闹。 见江姨娘只顾哭,褚杉急了:「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个话啊。」 宋监正沉了沉脸:「孩子纵使不能说话,也是我宋泰识的长孙女,都给我安分点,一切等夫人回来再说。」 他出狱回来,第一次见到孙女的时候就察觉出了不对。 后来还专门为此起了一卦,又私下请大夫看了看,这才确认自己的猜测,孙女是个天生就哑的。 考虑到老大两口子不着调的性子,他便没有说开,只跟江姨娘唠叨了几l句。 毕竟夫人不在,这个府里能听他说说话的就只有江姨娘了。 宋监正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就是可惜了点。 可惜就可惜吧,他宋府也养得起一个丫头。 褚杉喃喃:「不可能,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一时间,屋里又多了一个哭泣的女人。 宋望雷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虽然没有一举得子,但好歹是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说个好夫家,帮衬一下家里,也算没白养。 没想到女儿竟然是个哑巴,那还能找什么好夫家。 他心里一塞,直接把孩子递给奶娘,转身出去找人喝酒了。 一个哑巴孩子还办什么满月酒,不够让人笑话的,他丢不起这人。 褚杉一看夫君撒手不管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却也一点都没有去抱孩子的意思。 江姨娘暗暗撇了撇嘴,心道真是一对狠心的夫妻。 宋夫人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哭的哭,拉脸的拉脸,一点满月酒的喜庆意思都没有。 宋监正一看到她就站了起来:「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就知道,夫人再生气,也不会不管孙女的。 宋夫人打眼一看,好傢伙,一看就是什么都没置办,这是等着她来操心呢。 「大姐,劳烦你带霜儿赶紧张罗一下,别让客人看笑话。」话音一顿,她看向宋监正,「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宋监正惴惴不安地跟着去了书房,一进门就给宋夫人倒茶、捶肩:「夫人,你一回来啊,为夫就有主心骨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宋夫人拿开他的手,开门见山道:「宋泰识,我们和离吧。」 这个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回了。 宋监正脸色一僵,鬍子抖了抖:「夫人莫说气话,以后老夫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霜儿的婚事也都由你做主,我没有任何意见。」 宋夫人面色一肃:「宋泰识,我没跟你开玩笑。」 宋监正垂下头,良久抬起头来,眼底似有泪花:「夫人,你我成亲二十多载,儿女双全,又有了孙女,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坎不能迈过去,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宋夫人毫不客气道:「是我要闹吗,别说什么这把年纪,那把年纪的,老娘可没你显老。」 她眉目飞扬,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宋夫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哪怕是到了中年,也不减当年美貌。 宋监正一噎,举着手发誓道:「夫人,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鑑,你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不煳涂了。」 宋夫人嗤之以鼻:「你的心?你的心从江姨娘进门那一天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宋泰识,你少装深情,我噁心。」 宋监正一听,知道癥结还是在江姨娘身上,不由为自己辩解道:「夫人也知道,抬江氏进门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是容妃娘娘的人,为夫如何能拒绝,自打江氏进门,你就一直冷落我,冷落了这么久,为夫可有过半句怨言?」 宋夫人笑了,气笑的:「宋泰识,说话要凭良心,是谁当初求娶我时发誓终生不纳二色,又是谁在我怀着霜儿的时候就抬了江氏进门,我们那时候才成亲几l年啊,你自己发的誓都餵狗肚子里去了吗。」 宋监正被骂得抬不起头,还是不肯松口:「我抬江氏进门也是情非得已,夫人你不知我心里苦就罢了,何必总拿这个说事,再说了,世上有几l个男人不纳妾的。」 他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除了不好拒绝容妃抬江氏进门以外,就再也没碰过别的女人。 若换了别的男子,有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不知道要纳几l个呢。 第240页 「宋泰识,当初是你说不会纳妾的,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答应,早知今日,我也不会嫁你,我不想与你说废话,我们之间就这么着吧。」宋夫人疲惫地揉了揉眉,无心再与他掰扯,直接离开了书房。 满月酒办得并不盛大,宋云庵与宋见霜应对得也及时,但有心人也不难看出宋府的一团糟。 因为宋监正的脸色很不好,宋望雷和褚杉两口子更是没有露面,孩子的满月酒,做祖父的不开心,为人父母的也不出来待客,怎会不引人多想。 待送完客后,宋夫人抱着孩子问奶娘:「老大呢?」 「大少爷出去喝酒了。」 「老大媳妇呢?」 「大少奶奶哭着回娘家了。」 宋夫人咬了咬牙:「行了,你收拾东西跟我走。」 一个个的都不管孩子,她这个做奶奶的管。 「夫人……」见她抱着孩子要走,宋监正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宋夫人皱了皱眉,冷冷道:「你还想说什么? 宋监正嘴角动了动,讷讷道:「孩子还没取名。 宋夫人的脸色顿时更黑了,这次理都没理他,抱着孩子就走了。 路过丘宅,宋云庵又提前下马车去陪庄晗了。 宋夫人暗骂一声不争气的大姐,就知道媳妇,连亲妹妹都不管了。 回到桃宅,她便拉着宋见霜给孩子取名字。 宋见霜想了想,道:「夏日多雷,冬日多霜雪,这孩子就叫闻秋吧,也算迎合了我跟大哥的名儿。 「宋闻秋,这个名儿好,什么夏日多雷的,你大哥那个棒槌才不配,应该是秋凉见霜,你们啊都是我的心头宝。宋夫人吐槽几l句,乐呵呵地逗起了小孙女。 秋凉见霜…… 宋见霜不由想起了还躲在自己屋里的丘凉,陪着娘亲待了一会儿便回房了。 熟料,一进门,丘凉就用翅膀把自己捂了起来,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闷了?宋见霜走近,摸了摸她翅膀上的羽毛。 丘凉躲了一下,语调幽怨道:「怎么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也不能出去,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眼瞅着都傍晚了,她就吃了一顿早饭! 宋见霜哑然片刻,弯唇一笑:「是我考虑不周,在宋府耽搁了一些时间,我这就去给你端饭菜。 「哼。丘凉哼唧一声,这才打开翅膀,露出自己的脸。! 第133章 看到宋见霜眉眼含笑的样子,丘凉的表情也严肃不起来了。 「好吧,我被哄好了。」 宋见霜不由错愕,哄?她哄这个人了? 她怎么不知道,她就说了一句招待不周…… 那这个傻子也太好哄了吧! 稳了稳心神,她顺着丘凉的话接了下来:「你开心就好,我去端饭菜。」 丘凉开心地扇扇翅膀,能天天和宋见霜待在一起,她当然是开心的。 就是这翅膀太碍事了,得赶紧想个办法,可是想什么办法呢? 丘凉琢磨了一会,心中微动,她又灯下黑了,不知道可以起卦啊,可以看啊。 想到这里,她往镜子前一站,看着自己的脸,凝了凝神。 片刻后,丘凉眉头紧锁地坐到桌前。 她在画面里只看到了自己,什么都没做,翅膀就瞬间消失的自己。 所以意思是,要她等下去,翅膀会自然消失,还是心里要有什么念头,才能做到? 丘凉心不在焉地想着,宋见霜已经端着饭菜回来了。 「对了,我们以后最好小声说话,我娘把大哥的孩子抱回来了,暂时由卫奶娘带着,就在我们隔壁。」 宋见霜想起小侄女,叮嘱了几句。 孩子觉浅,隔壁又住了卫奶娘,她们不宜说话太大声。 丘凉回神,孩子?差点忘了,宋望雷夫妇是会死的,那孩子后来称宋见霜娘亲。 不过,那是宋见霜晚年孤身一人的情况下。 思及此,她不由悄悄打量了一眼宋见霜,宋见霜晚年还是孤身一人吗? 画面里是她们相携老去的身影。 丘凉心里一定,那宋望雷夫妇呢,孩子还会称宋见霜娘亲吗? 画面里,是宋望雷和褚杉老去的模样,还有宋闻秋长大后的样子,那贺寿图上的落款却还是女儿宋闻秋。 丘凉疑惑了一下,未来果然又发生了一些改变,宋望雷夫妇没死。 想来是因为她收留了大嫂柳氏,导致丘家人被毒死,让宋望雷没了动手的机会,却也因此让他逃过了一劫。 可是不管宋望雷夫妇是死是活,那孩子最终都会认宋见霜为娘亲。 四捨五入,也就是她有女儿了。 好傢伙!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宋见霜看丘凉脸色几度变化,不由好奇。 这傻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丘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小橙子的唿喊声。 公主府来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块去。 看来甲二应该已经回京了。 宋见霜给丘凉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独自出了门。 回来时,身后跟着甲二。 「丘大人,您回京了就好。」甲二抱抱拳。 他把骆囤和丘四带回公主府,第一时间就去了丘宅,没找都丘凉,便想到了宋见霜这里。 第241页 果然,丘凉在桃宅。 此时,丘凉已经披上了棉被,除了宋见霜,她并不想再让别人看到她背着俩翅膀的样子。 「你这一路,辛苦了。」 就这速度,估计是路上都没怎么停下休息。 甲二点点头:「卑职不敢耽误,殿下已经命人对骆囤严加拷问,很快就会有结果,卑职来此,是想向大人请教,殿下问起了您的行踪,卑职不知该不该据实以告。」 「你有心了,就跟殿下说我在桃宅吧,只是偶感风寒,不宜外出见人。」丘凉想了想,不打算再隐藏自己回京的事实。 首先,文安公主那边要有个交代,其次甲二既然已经带骆囤和丘四回京,娘亲那边少不得要担心她的去向和安危。 倒不如就以生病为藉口,先让文安公主和娘亲放心吧。 「是,卑职不打搅大人了。」甲二抱拳,临走时,还是没忍住扫了眼丘凉身上的棉被,看来丘大人的翅膀还在。 宋见霜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待甲二走后,她蹙了蹙眉:「若是文安公主知道你在这里,得到骆囤的口供后,必然会进宫面圣,届时万一宣你进宫怎么办?」 丘凉笑了笑:「没事,有娘亲呢,她出面跟我出面是一样的,而且我也不想让娘亲担心。」 接下来她就该卧病在床了,想来娘亲一收到消息就会找来。 听丘凉这么说,宋见霜沉默不语,希望一切顺利吧。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事情顺利得出奇。 天还没黑,文安公主就得到了骆囤的口供,她才进宫没多久,传旨的太监就到了丘宅。 「宣丘鸣端遗孀庄氏,其女丘凉进宫面圣……」 等传旨的太监一走,庄晗在宋云昙的陪同下就赶紧来到桃宅,她们也想到了一起,既然丘凉已经平安回京,没有回家,就一定在宋见霜这里。 听到信儿的丘凉有些无语:「不是都跟甲二说,我生病了吗,公主怎么跟皇帝说的,怎么圣旨上还是带上了我。」 宋见霜瞥了她一眼:「在皇帝和文安公主眼里,比起为生父鸣冤翻案,一点风寒不算什么,你应该说你瘫了。」 丘凉瞪眼:「那我现在说,来得及吗?」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宋见霜无奈笑笑:「你先躺床上吧。」 外面,庄晗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凉儿呢,霜儿,凉儿在你这里吗?」 她语气焦急,脚步也匆匆,幸好有宋云昙在一旁仔细扶着,不然指定摔倒。 宋见霜回眸看了眼床上,确认丘凉已经遮掩好翅膀,这才开门:「伯母别着急,丘凉很好,就是染了风寒,怕回去过病气给您,就先在我这里歇下了。」 庄晗顾不得想别的,下意识就道:「凉儿在哪儿呢,我先看看她。」 身后,闻声走来的宋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丘凉这孩子不厚道啊。 怕过病气给自家娘亲,就不怕过病气给霜儿吗。 亲娘和媳妇,到底是不一样。 在心里腹诽几句,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怎么说都是霜儿未来的妻子,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也该关心一下不是。 宋见霜跟在三位长辈身后,一起回房看向床上。 丘凉整个人都用被子捂着,只露了个脸:「娘,宋伯母,昙姨母,你们来啦,我身子不舒服,就不起身给你们行礼了,你们快坐。」 宋夫人和宋云昙自觉坐到了桌边,庄晗却直接坐去了床边。 丘凉登时面部扭曲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亲娘哎,压到她的翅膀了! 「怎么了凉儿,是不是不舒服,请大夫看过了吗?」 庄晗一看她表情不对,一边关切着,一边伸手摸了摸丘凉的额头。 嗯?一点也不烫…… 丘凉勉强咧了咧嘴角:「昨日就请过了,大夫说只是小风寒,吃几服药,躺几天就好了。」 庄晗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瞧着丘凉的精神头也不像得了大病的样子。 「那你就躺着,养好身子再说,我先进宫面圣,回来再与你说话。」 圣旨不等人,女儿既然生了病,她只能一个人去了。 宋云昙跟着道:「是该赶紧进宫,我陪你一起吧。」 她是两大皇商之首,不用圣旨宣召,也有令牌可以进宫,有文安公主在里边帮衬着,她应该能陪庄晗一起面圣。 丘凉不由心安,有昙姨母跟着,她就不用担心娘亲了。 「那你们快去快回。 待庄晗与宋云昙走后,宋见霜看着稳坐桌前的娘亲,轻声道:「娘,我们也出去吧,让丘凉好生歇息。 说多错多,方才这傻子又说错话了啊。 宋夫人微微一笑:「不着急,凉儿昨天就在这儿了? 还请了大夫? 她一天都没出去,怎么不知道有大夫进门这回事? 丘凉不由看向宋见霜,宋见霜偏头盯着窗户,别看她,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跟娘亲说那么多谎话,已经难为死她了。 再睁眼说瞎话,她心虚。 丘凉见她躲避自己的视线,嘴角微抽,小声答道:「是。 「那你何时请的大夫?宋夫人面色不改,笑眯眯问道。 看来女儿那些端回房间的饭菜也都是给丘凉吃了。 好啊,这俩孩子出息了,还没成亲呢,就联手煳弄她了,关键是有那个必要吗? 第242页 她知道了又如何,她又不会赶丘凉走,她那么善解人意。 丘凉又去看宋见霜,她只擅长装傻,不擅长说谎啊! 宋见霜再次偏头,别问她,她也慌着呢。 宋夫人见她们俩一个比一个沉默,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别大眼瞪小眼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老实说说吧。 丘凉愣了愣,直接闭眼,算了,她昏过去了。 宋见霜扫了她一眼,顿时心塞,这个傻子…… 宋夫人见丘凉不肯说,缓缓打量着女儿。 宋见霜心底一嘆,淡淡道:「不瞒娘亲,我们确实没有找大夫,因为丘凉不是病了,是瘫了,我们怕您担心,才瞒着。 她就说吧,早往重了说,也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气再编藉口了。 宋夫人傻眼:「什么,她瘫了! 丘凉忍不住睁开眼瞅了瞅,随后又眼一闭,好吧,她要瘫了。 宋见霜则点了点头。 宋夫人反应了一下,忧心忡忡道:「瘫了怎么成,那还怎么跟你成亲,不行,你还是跟我一起抛绣球吧。 丘凉呆了呆,这下不敢装昏了。 「伯母,我没那么严重,就是这几天走不了路,很快就能恢復的。 这丈母娘能不能顾忌一下她的感受。 她还躺在这儿呢! 「真的过几天就能恢復?宋夫人狐疑地盯着她的脸,而后语出惊人,「那让我看一看,不然还是让霜儿抛绣球吧,我的女儿不能嫁一个瘫子。 丘凉面色一僵,眼神又瞟向宋见霜,这个女人倒是说句话啊,丈母娘这么生勐,她应付不来啊。! 第134章 宋见霜沉默了片刻,挽住宋夫人的胳膊:「娘,你放心,若丘凉真的不能恢復,我一定陪您抛绣球招亲。」 宋夫人乐了,她也是真的担心,想亲眼看看丘凉的状况,所以才随口戳了两句,没想到女儿这么上道。 当下就顺势站起来,兴沖沖道:「真的,那我们现在就去定日子,就正月初十,比你们的婚期晚一天,一点也不耽误事儿。」 「好,都听娘的,那我们去商量商量细节吧。」宋见霜弯唇笑着,挽着宋夫人走了,全程没给床上的人一个眼神。 丘凉:「…」 这下好了,生勐的不止丈母娘一个,连宋见霜那个女人也被带歪了。 她揉了揉眉,虽然有些心塞,但总算是不用应付丈母娘了…… 外面,走远一些,宋夫人脚步一顿,面色沉了下来:「霜儿,你说实话,丘凉到底怎么了,你们这么瞒来瞒去的指定不是小事。」 宋见霜无奈道:「娘,你真的多心了,她就是腿脚有点不利索,躺几天就好了。」 宋夫人还是不太相信:「真的?」 宋见霜神色认真地点头:「真的!」 宋夫人皱了皱眉,嗔瞪了女儿一眼:「不管真的假的,若是丘凉不能好好跟你成亲,到时候你就给我抛绣球招亲,不然别认我这个娘。」 说罢,她迳自出门去了。 今天除夕,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还什么都没操办好,大姐和女儿,老的老的不靠谱,小的小的不省心。 趁着天没黑,还是赶紧把年货置办周全吧。 哎,她真是个操不完心的忙碌命。 另一边,惠安帝听完文安公主的话,又看了骆囤的口供,在太监宣庄晗和丘凉进宫的功夫,先去见了骆囤和丘四。 「朕问你,这口供上写的可都属实?」 他忍着心惊,目光沉沉地盯着骆囤。 依骆囤所言,十九年前,丘鸣端并不是判断失误,之所以屡屡战败,是因为骆囤私下给东岛海寇报了信,这才致使丘鸣端被海寇精准预判下一步行动,次次遭遇埋伏,最后和一众亲兵被困死在战场,还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而骆囤之所以这么做,皆是受当时还是兵部尚书的李家大爷指使,甚至还看到过太后密旨。 许诺他,丘鸣端一死,便为他谋得大将军之位。 自此,李家便顺理成章地掌控十万镇南军,几乎垄断了大半百钺兵权。 若不是出了谋害文安公主的事,惠安帝阴差阳错发落了李家和骆囤,这些人还不得上天! 惠安帝当然知道太后不会造反,怎么说他们都是亲母子,皇位换了别人做,未必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可靠。 但让他当个傀儡皇帝,想必是能做出来的。 毕竟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陛下,臣冤枉啊,都是李家和太后让臣这么做的,臣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哪敢不听啊,公主殿下答应会留臣一条命,臣愿意戴罪立功,臣可以当堂指认……」骆囤五体投地,哭着求起了饶,还不忘提醒惠安帝,要留他一条命。 惠安帝闭了会儿眼睛,身子有些发抖,所以是真的。 缓了缓,他挥挥手:「来人,将此贼立即五马分尸。」 「陛下饶命,公主……」骆囤才刚开口,就被侍卫捂着嘴拖了出去。 惠安帝这才看向安安静静的文安公主:「文安,你觉得朕此举可有不妥?」 文安公主垂首:「儿臣觉得并无不妥,与恶贼讲信义,是蠢人,儿臣不蠢,父皇也英明。」 惠安帝点点头,又看向丘四:「你的身份如何证实?」 第243页 丘四忙回道:「回陛下,末将是丘氏旁系子孙,族中故老皆可证明末将的身份。」 「朕想知道,谁可以证明你当年是奉丘鸣端之命暗中潜入东岛的。」惠安帝意有所指。 他在位多年,从未有过昏聩之举,却在李家和太后的蒙蔽下,铸成这么一桩冤假错案,他面子挂不住。 但他的皇祖母、女帝周见鲤曾教导过他,为君者当不惧认错,也不惧改错,错过之后,却不能在同一件事上再出一丁点错。 所以惠安帝愿意全了女儿的心,愿意纠正错误,也因此不能再马虎一点。 不然他有愧皇祖母教导,有愧年少时要做一代明君的诺言。 丘四迟疑了一下,答道:「丘大人曾说她已核查无误,末将相信她可以证明此事。」 除了丘凉,他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的人和物。 也只有丘凉,对他说有办法核查,且已核查清楚。 就在这时,之前传旨的小太监回来了,却只带回了庄晗,而丘凉则是说染了风寒,正卧病在床。 惠安帝沉吟片刻:「小书子,去,带上御医一起,宣丘凉入宫觐见,朕要亲耳听丘爱卿说。」 书公公低头应下,马上去御书房拟旨了。 一旁,文安公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丘凉没来? 这么重要的时刻,丘凉怎会因为染了风寒就不进宫,可甲二明明说丘凉只是身体不适,并无大碍。 等一下,甲二的原话是:丘大人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近日不宜见人。 不宜见人…不宜见人…文安公主心中喃喃几声,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染了风寒不至于不能见人! 「父皇,不如让书公公顺道叫上儿臣的护卫甲二,一起迎丘凉进宫吧。」文安公主及时补救了一下,书公公是母妃的人,对丘凉的态度必然强硬,若真有什么隐情,甲二也好从中斡旋一二。 惠安帝面露疲惫,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女儿行事向来让他放心,他也不介意纵着女儿几分。 文安公主便连忙让侍卫去御书房,给书公公传话。 随后,她扶着惠安帝的胳膊,又折回御书房,去见庄晗。 来到御书房外,便看到宋云昙手举着令牌,要陪庄晗一起进去,而侍卫们并没有放行,却也没有动粗,毕竟宋云昙手里拿着的令牌是先帝所赐。 惠安帝见状,倒是很宽容,语气也带了几分熟络:「宋东家也来了,朕与你也有些年未见了。」 说着,便让侍卫退下。 见礼过后,宋云昙才解释道:「陛下容禀,庄晗幽居暗室十九年,一时见不得这等大场面,唯恐惊扰圣上,所以草民才斗胆一起前来。」 说起来,她与这位陛下年纪相仿,彼时女帝年迈退位,先帝继位,在女帝临逝前那几年,曾不止一次带着还是小太子的惠安帝出宫,不是去楼上楼吃饭,就是去秦家酒阁喝酒,与她见过的次数也不少。 惠安帝没有责怪,点点头道:「不必多礼,都坐吧,跟朕好好说说,当年那件事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待听到庄晗是被国师所救时,他不由一惊:「国师?国师为何从未跟朕提起过此事?」 当年将军府被抄家问斩之后,他忙于政务,一阵子都没有召见国师,等到想起来时,国师已经不知所踪了。 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国师却救下了庄晗和丘凉母女二人,可见国师是熟知内情的,那么国师为何不进宫与他说明? 惠安帝不明白。 庄晗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宋云昙似有所悟道:「想必是事关太后娘娘,国师因而有所顾虑,才没有及时言明。」 说到底,丘鸣端只是臣子,而太后却是惠安帝的亲娘,那时候的惠安帝年轻气盛,又有打压世家之意。 纵使是国师,也不敢确信这位陛下是会选择处置太后,还是选择藉机杀鸡儆猴、剷除丘氏一族吧。 惠安帝默然,他敢说自己不会包庇太后,但外人却不敢信啊。 他们这边说着话,这边书公公已经叫上甲二赶到了桃宅。 宣完圣旨,书公公瞅着接旨的宋见霜,笑道:「宋小姐,让丘大人进宫走一趟吧。」 宋云昙在宫里,宋夫人又出了门,能做主的只有宋见霜。 宋见霜抿了抿唇,告罪道:「丘凉重病在身,恐不能进宫面圣,还望公公谅解,回明圣上。」 书公公十分体贴道:「不碍事,陛下特意吩咐了御医随行,必不会有碍丘大人的病情。」 陛下要见丘凉,他就必须把丘凉带进宫,就是说破天去,也不成。 宋见霜面色一肃,从容不迫道:「公公有所不知,丘凉如今不良于行,连下床都难,实在是无法进宫。」 书公公脸色一沉,没了笑意:「来人啊,速速抬丘大人入宫,胆敢阻拦者,以抗旨不遵论处。」 侍卫们听令,立时往房间里沖。 「谁敢!」宋见霜往门前一挡,脸上似凝了冰霜。 「宋见霜,你想抗旨不成!」书公公尖着嗓子喊道,来时,容妃娘娘递了话,不必留情面,丘凉越是不方便,他越要强势。 他是奉旨办差,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臣女不敢抗旨,还请公公回禀圣上,丘凉现瘫痪在床,不宜走动。」宋见霜立在门前,面色沉静,吐字清晰,语气里却充满决绝,好似谁想进这个门,就只能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 第244页 屋内,丘凉听得心惊,生怕那些护卫伤到宋见霜。 她着急地又站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去看,到底要怎么收起这一双翅膀。 画面里仍旧只有她自己,什么都没做,翅膀便消失了。 丘凉皱了皱眉,在心里一次次默念,收回去…收回去! 翅膀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只听书公公喝道:「来人啊,既然宋小姐不肯让,那就帮她让开。」 他知道宋见霜是文安公主的人,不好伤她。 但,把人控制起来,挪个地方,总是行的。! 第135章 宋见霜眸光一凛,瞥见站在最前面、离自己最近的甲二,上去就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书公公,我不敢抗旨,也无意与你为难,只请你回去禀明陛下与公主,若旨意不改,我必让行,否则,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一袭绯衣,墨发随风,明明是端庄守礼的闺阁大小姐,此刻清冷狠绝的样子却似纵横沙场的女将,因为用力,脖子上甚至有了淡淡的血痕,好似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会自戕当场。 淡定如甲二,这下也不淡定了,他之所以站得离宋见霜近一点,是想着万一这些侍卫没眼力见动手,他好及时护一护,没想到宋见霜这么狠啊。 在剑被拔出去的那一剎那,他有无数种可以拦下的方法,且可以做到不伤宋见霜分毫,但他犹豫了…… 迎着侍卫们不敢置信的目光,他默默低下了头。 这下给暗卫们丢大脸了,被人空手夺剑,还是个没有武艺的女子,他为了给丘凉争取时间,真是尽力了。 书公公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虽然受宠,但也没有把握在伤了宋见霜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毕竟文安公主可不是吃素的,他再受宠也宠不过皇帝的女儿l。 但这个叫甲二的,如果他没记错,是暗卫出身吧,就这水准? 书公公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道:「怪不得文安殿下让老奴叫上你,原来你是这么个作用。」 甲二立时反驳道:「公公不可妄加揣测,公主殿下对陛下一片赤忱,绝无二心,是卑职有失警惕,我给你个交代就是。」 书公公眯了眯眼睛,并不接话,他倒要看看怎么交代。 宋见霜闻言,不由后退半步,紧紧倚着门,对甲二也提防起来。 甲二是文安公主的人,与丘凉也有些交情,但对上圣旨,她不敢赌。 她一定要护住丘凉,若是让这些人看到丘凉长翅膀的样子,到时候神仙也难救。 丘凉可以天赋神力,却不能以非人的形态出现,没有任何一个上位者允许异端存在,因为民心难安。 甲二握了握拳,看向宋见霜:「宋小姐,你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宋见霜谨慎打量着他,冷冷道:「没什么好说的,今日谁也带不走丘凉,除非让我死。」 她深深地望着甲二,眼底一片幽沉,嘴角紧紧抿成直线,不似在试探,像是要来真的。甲二也相信她会来真的,因而更小心了;「宋小姐何苦?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不可不遵。」 宋见霜抬眼看着神色小心的甲二,蹙眉:「我此刻抗旨也是情非得已,事后,我自会请罪,眼下却不得不拦。」 为何不得不拦,甲二心知肚明。 他对着宋见霜眨了一下眼睛:「卑职明白,所以你别冲动,我们慢慢说。」 宋见霜心中一动,心底稍稍松懈,面色也缓和下来:「说吧。」 「咱们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不如你先把剑放下来,别伤着自己。」 「不放,除非你们回去禀明圣上和殿下。」 甲二不紧不慢道:「宋小姐说笑了,我们若是回去,抗旨的不就成了我们吗,你先放下剑,想来丘大人也不希望你伤着自己不是。」 宋见霜语气淡淡道:「丘凉怎么想,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宋小姐说的是,卑职又不是丘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她怎么想,卑职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事情总要解决的。」 「你知道就好,我也想解决……」 看着他们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就这么聊了起来,书公公嘴角抽了抽,看明白了。 这是演给他看呢。 这不叫僵持,什么叫僵持,总归就是拖着呗。 忍了忍,他没忍住。 「够了,甲二,这就是你说的交代,你煳弄谁呢?」 甲二回过头来:「公公此话怎讲,卑职哪里敢煳弄,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 书公公横眉:「有你这么解决问题的吗,我看你是故意拖时间。」 甲二嘆气道:「那您说怎么办,万一宋小姐真伤着了自己,谁能担待的起,殿下那边怎么交代。」 书公公气急:「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陛下可还等着呢,眼瞅着天就黑了,她不放下剑,你还要陪她聊一晚上不成,届时误了陛下的事,我看你能不能担待的起。」 「公公息怒,卑职这就解决。」甲二一脸无奈,转头又看向宋见霜,「宋小姐你也听到了,把剑放下吧。」 「不放。」 「放下吧。」 「不放……」 书公公咬牙,他真是忍无可忍。 「你们…」 第245页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哪来的狗东西,敢逼迫我的霜儿l,老娘跟你们拼了。」 书公公才刚开口,话都没说出来呢,就被一阵抢白,嗓门比他还大。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妇人冲上前来,随手抽了一个侍卫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书公公:「…」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被挟持了! 众侍卫:「…」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妇人这么生勐啊,竟敢劫持来宣旨的大太监。 气氛霎时一静,书公公反应过来,忙道:「大胆,知道老奴是谁吗,老奴是……」 「是什么是,你个奴才插什么嘴,让你的主子来跟老娘说。」宋夫人暴喝一声,又看向宅子里的下人,「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小姐让这帮奴才欺负,都给我绑起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心道老夫人您好好看看这些人啊,这是皇帝的人,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绑啊。 「大胆,老奴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是来宣旨的,你们想造反不成!」书公公气得手抖,也可能是被脖子上的剑吓得。 宋夫人手里的剑一僵,拿开了。 不等书公公松口气,就见她剑锋一转对上了自己的脖子。 宋夫人三两步跑到宋见霜身边,横着剑,理直气壮道:「不知者无罪,我又不知道你们是宫里的人,想来陛下也是明事理的,我倒要去问问陛下这是什么道理,我们犯了什么罪。」 书公公面部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还不知者无罪,他明明是太监打扮,侍卫们也都是官差打扮,他看这个妇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胡搅蛮缠。 「你们…你们真是反了。」 甲二见状,尽职尽责道:「宋夫人,宋小姐,先把剑放下吧。」 「不放。」两人异口同声道。 甲二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这下好了,一个变成了两个,任务难度加强了,不对,应该说问题变简单了。 他更有理由拖下去了。 「宋夫人啊,宋小姐哎,咱们先放下剑,有话慢慢说。」 「说什么说,你们这么逼迫我们孤儿l寡母,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到陛下面前去说。」宋夫人一阵吼。 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还没进门就看清院子里的情况了。 不管女儿l是出于何种目的抗旨,但她相信女儿l不会无的放矢。 做娘的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当然是帮着女儿l啦。 甲二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您二位算什么孤儿l寡母,一个有夫君,一个有爹,宋监正是死了吗? 书公公已经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跳脚道:「给我把她们统统拿下,有什么事老奴担着。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齐齐上前。 「我看谁敢,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乃天子暗卫,殿下近臣,若是受了伤,你们都给我掂量掂量。甲二身子一侧,挡在了宋见霜和宋夫人身前。 不是他说大话,即使他手无寸铁,这些侍卫也打不过他。 只是,他已经在抗旨了,不能再动手,不然就真没办法交代了。 不过,拦着这些护卫,护住宋见霜和宋夫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众侍卫对视一眼,又不动了。 「公公,不然您先进宫禀明圣上? 一个侍卫大着胆子提议。 书公公气结:「你们等着,老奴这就回宫告你们个抗旨不遵,你们等着…… 转瞬间,院子里的侍卫一空,跟着书公公回宫了。 宋见霜这才放下剑来,冲着甲二道:「有劳了。 甲二笑笑:「职责所在,殿下让卑职跟来,想必就是为了丘大人方便。 逼走书公公,接下来应该没他的事了。 不管书公公怎样回禀,殿下听到了,自会明白该怎么做。 待甲二走后,宋夫人才一脸后怕地丢了手中的剑:「霜儿l,你没吓到吧,哎哟,脖子都流血了,快去找大夫来。 「没事的娘,只是破了一点皮,我知晓轻重。 「你知晓个p,我看你是真敢伤自己,真是个傻孩子,快进屋,我给你包扎一下。宋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牵起女儿l的手就往屋里沖。 房门应声推开,丘凉已经躺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宋夫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躺得好,霜差点就没命了。 「娘,别这样说。宋见霜不忍丘凉被责怪,柔柔劝了一句。 宋夫人翻了个白眼,把女儿l的手一甩:「算了,你心里只有她,让她给你包扎吧,老娘不碍你们的眼。 说罢,气鼓鼓地走了。 她也不想埋怨丘凉,但一想到女儿l举剑横在脖子上的情景,她害怕。 她是真的怕…… 宋夫人一走,丘凉便连忙下了床,扇开翅膀,手无足措地望着宋见霜的伤口:「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我对不起你跟伯母…… 「丘凉!宋见霜勐地惊唿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看脸色是真的惊着了。! 第136章 丘凉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后,意识到什么,反手去摸翅膀,摸了个空。 「收起来了!」丘凉不敢置信道。 这翅膀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莫名,就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又出现,她有些后怕地想。 「对,你的翅膀消失了。」宋见霜点头,脸上亦惊亦喜,「你方才的心境如何,想到了什么。」 第246页 直觉告诉她,翅膀消失的关键在丘凉自己身上,与外物无关。 想到了什么? 丘凉皱皱眉,她不想让宋见霜为自己冒险,也不捨得宋见霜受伤,方才心里恨不得割了这翅膀。 难不成她之前努力的方向错了。 之前她都是在心里求着翅膀快消失,求爷爷告奶奶的,而方才…… 丘凉心中一动,凝神默念,翅膀赶紧给我滚出来。 翅膀果然出来了。 她又凝神默念,赶紧消失,不然割了你。 翅膀随即消失了。 丘凉:!!! 好傢伙,她果然努力错了方向,这翅膀吃硬不吃软啊。 宋见霜一直安静瞧着,见丘凉似是掌握了窍门,已经收放自如,不由一笑:「好了,快进宫吧。」 也不知道文安公主那边能不能应付得来。 宫里,书公公才刚到御书房门口便往地上一跪,连滚带爬地喊道:「陛下,陛下啊,老奴差一点就不能活着回来见您了……那妇人还拿剑让老奴闭嘴……她们这是抗旨不遵啊陛下。」 惠安帝听他说了一堆,眉头皱了皱,视线扫过在场的人。 庄晗惶恐不安,宋云昙面不改色,文安公主跟着皱起了眉。 「文安——」惠安帝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此事你怎么看?」 文安公主镇定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只听一家之言,未免有失偏颇,丘凉虽是丘鸣端的遗孤,却自幼长在乡野,且是玄门中人,有时候也难免礼数不周,而宋见霜身为她的未婚妻,情急之下护着也情有可原,还请父皇召宋见霜进宫当面对质,孰是孰非,届时自然明白。」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老奴还能撒谎不成,那宋见霜……」 「住嘴,宣宋见霜入宫觐见。」惠安帝打断了书公公的话,递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书公公心里一惊,不敢说话了。 看来陛下对文安公主越来越宠信有加了啊,这也是好事……惠安帝沉思,小书子跟在他身边大半辈子,必然不会撒谎,那就是宋见霜真的抗旨了。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女儿,悠悠闭上了眼睛。 这天下总要交到女儿手里的,尤其他中毒以后,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惠安帝在心底轻嘆几下,心里已经打算轻拿轻放。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因为圣旨才刚拟好,外面就来报,宋见霜和丘凉请求觐见。 丘凉拿着公主府的腰牌,一路来到御书房外。 惠安帝摆摆手,示意让她们进来。 丘凉与宋见霜一起跪下行礼,惠安帝却迟迟没有让她们起来。 「父皇?」文安公主看着垂眸不语的惠安帝,轻唤一声。 惠安帝回神,漫不经心道:「平身吧,丘爱卿,你是如何核查丘四所言属实的。」 一句话就拉回正题,对丘凉病与不病也不在意,对宋见霜抗旨的事提也只字不提,似是有意揭过。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丘凉却把心提了起来。 她迟疑了一下,答道:「臣初听丘四之言,亦无从查证,万般无奈之下,便为他观相,发现他并没有说谎。」 说完,她心里有些忐忑,皇帝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了她所谓看相的本事,但此事非同小可,她也不敢确定皇帝是否会信。 忐忑之余,她抬眼看了惠安帝一眼。 惠安帝也正在看她。 视线交汇,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 惠安帝沉吟片刻,看向文安公主:「事情已经查明,文安你来处理吧,朕乏了。」 意思是,他信了。 「恭送陛下。」众人下跪。 书公公见状,忙上前扶着惠安帝回寝殿,再也不敢提什么抗旨。 皇帝的意思这么明显了,做奴才的再揪着不放,他只会自讨苦吃。 丘凉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 文安公主微笑道:「都起来吧,本宫这就命人拟旨,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丘鸣端一案昭雪,丘氏一族也该重新启用了。 一行人行礼过后,这才走出御书房。 丘凉脚步放慢,走在了最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似有所觉,抬眉看着她,目露询问。 丘凉忙收回视线,又勐然转身,朝着文安公主拜了拜:「殿下,臣有一言。」 文安公主笑笑:「丘师父不必多礼,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丘凉并没有开口,而是看了眼御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还有外面的侍卫,以及因此停下脚步的宋见霜等人。 文安公主意会,挥了挥手。 御书房内外的人便撤了个干净,宋见霜也扶住庄晗的另一边胳膊,温声道:「伯母,我们先出宫吧,回去等丘凉。」 四周寂静,文安公目不转睛地看着丘凉,问道:「丘师父说吧,这里除了本宫,没有外人了。」 暗卫也会识趣避开,除非父皇有心,否则无人敢探听。 丘凉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臣方才观陛下的面相,近日恐有血光之灾,轻则瘫痪在床,重则…重则性命难保。」 文安公主面色一惊,不自觉地扫了眼四周,声音也沉了沉:「此话怎讲,还请丘师父言明。」 父皇怎么会…还有谁想害父皇,又如何能害得了父皇。 第247页 丘凉声音又低了低:「祸起萧墙,在身侧,在枕边,殿下还需早做取捨,臣告退。」 她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但也不是傻子。 惠安帝明显是偏袒文安公主的,也变相地偏袒了她和宋见霜。 这样一个心软又英明的帝王,她不忍心。 她若不提醒,容妃便会再次下毒,且成功让惠安帝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即使那样可以让文安公主早早继位,她相信文安公主也不会好受。 做人啊,不能太冷漠,要投桃报李。 惠安帝选择信任她,选择不追究抗旨一事,她便也回给对方一段好意。 丘凉走后,文安公主陷入一阵茫然与惊骇之中。 在身侧,在枕边,父皇的身边人和枕边人…… 几乎不用想,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书公公和母妃。 上次父皇中毒,也是这一人。 难道母妃…还不肯停手吗! 她明明已经告知母妃,父皇决意传位于她了啊! 母妃为什么还要对父皇出手…… 忽地,文安公主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眼桌案上的玉玺,那是父皇留给她拟旨用的,用于为丘鸣端平反,为丘氏一族重新步入朝堂。 她手指微颤,提起笔。 而丘凉还没有走出宫门,便被侍卫追了回去。 文安公主手里攥着圣旨,沉沉道:「丘师父,你能在大相国找到国师,对吗?」 丘凉点头,心知文安公主已经有了决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愧是皇位的继承人,就行事上,可以说是雷厉风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而文安公主显然很果断,想迅速破开迷雾,挣一个出口。 文安公主沉眸:「那丘师父随本宫走一趟吧。」 「御林军听旨……」 寝殿里,惠安帝最先收到消息,得知女儿私下传旨,带御林军出宫的消息,他先是一惊,文安想谋反不成! 随后,他又冷静下来,若女儿想谋反,应该先冲进这寝殿,把刀对向他。 惠安帝盯了暗卫片刻,挥挥手:「退下吧,待文安回宫,直接带她来见朕。」 他相信女儿会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不然,他对这皇位还要斟酌一一。 希望女儿不要让他失望。 另一边,丘凉跟着文安公主直冲南城,将大相国寺团团包围。 文安公主手举圣旨,朗声道:「御林军听令,大相国寺纠结逆贼,意图谋反……将寺中所有僧人就地格杀。」 话音一顿,她字字用力道:「不留活口。」 大相国寺从前只是一个小寺庙,十几年前才开始逐渐显露人前,一再扩建,因国师失踪,容妃和太后又多次驾临,才被封为皇家寺庙。 可想而知,就是那位神尘主持来了之后,掌控了大相国寺,才有今天的大相国寺。 这寺中僧人多半都是神尘主持的心腹,哪怕有不知内情者,她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为了母妃,也为了父皇。 为君者当杀伐决断,她註定要欠那些无辜僧人,但她不悔。 「殿下,国师就在神尘主持屋内的地牢中,机关在金钟之上,臣去做一件事。」丘凉拱拱手,虽于心不忍,却也知道救不了无辜僧人。 古往今来,反贼乱党麾下,何尝没有无辜被裹挟的寻常百姓,怪只怪他们跟错了人,谁也不能确定何人无辜,何人不知内情。 以防万一,只有全部诛杀,文安公主不敢赌,丘凉更没有能力去赌。 一旦走漏消息,不说皇家丑闻,就是文安公主也断然不会再有继位的可能…… 文安公主两眼直直地盯着火光漫天的寺内,似是没有听到。 丘凉便又唤了一声:「殿下……」 文安公主仍旧盯着火光中的厮杀,这次却幽幽开了口:「丘师父,他不能活,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本宫…你带人去救国师吧。」 她知道丘凉想做什么,她何尝不想留活口,她何尝不想全了母妃的情。 可是,她不能! 丘凉攥了攥拳,领命去了。 她今日已经用光了四次机会,纵使没有用,最多只能救下四人,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而她也笃定,文安公主不会让她救,不是不信,是不敢去赌。! 第137章 丘凉独自来到金钟下,飞身而起,按照之前画面里看到的,找到上面的机关按下。 而后,便径直去往神尘主持的房间。 令她意外的是,神尘主持就站在地牢入口,对外面的喊杀声置若罔闻,似是在等着谁。 「文安殿下呢,这是皇帝的旨意,还是容妃的意思?」神尘眼里盛着冷意,隐隐还夹杂着些痛心。 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日,要么事情败露,死于皇帝之手,要么为了文安,死于容妃之手,但他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他不怕死,从容妃入宫那一日,他就做好了准备,但他怕自己这一辈子都等不来文安的一声「爹爹。」 他只想听文安唤一声「爹爹」,纵使立刻身死,也无憾了。 丘凉盯着他的脸色变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出手。 有时候做个煳涂鬼也好。 这不是皇帝的旨意,也不是容妃的意思,文安公主更不是神尘的骨肉。 她原本觉得神尘也是个可怜人,想留他一命,想着或许可以直接把他和容妃一起送出京城,送出百钺,送回他们的故乡。 第248页 可文安公主要神尘死。 丘凉没得选,那一点怜悯之心在此刻也显得多余。 容妃若是知晓自己的爱人最终死在了女儿的命令下,也不知是何感想。 片刻后,神尘两眼瞪着倒下,似是死不瞑目。 丘凉仰头,盯着屋樑失神,或许有一日,她也会死吧,毕竟知道了文安公主那么多秘密。 她也不敢去赌未来女帝的心啊。 但在那之前,她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着宋见霜,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早晨。 而且,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若真有那一日,她会张开翅膀,带着宋见霜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这世间,有谁能做到完全地随心所欲呢。」丘凉喃喃一声,走入地牢。 地牢幽暗,丘凉夜能视物,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国师大人,她在画面中曾见过两次的老者。 鹤髮童颜的老者似与她一样,视线不受黑夜影响。 「你回来了啊,师尊。」 国师骤然一笑,眼底满是欣慰,他的师尊终于回来了。 丘凉皱了皱眉,没理会他的话,直接扯断铁链,拎着他的衣领出了地牢,脚步不停,来到文安公主面前。 「殿下,国师已经救出。」 文安公主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的犹豫,是否把国师也杀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国师就先由丘师父照料吧。」 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 为君者当杀伐决断,却不能嗜杀成性,父皇希望她做一个仁君,往后她该常怀仁慈之心,勤政爱民,以赎今日的罪孽。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 国师亦步亦趋地跟在丘凉身后,眼神殷切:「师尊,您还记得徒儿吗?」 丘凉停下脚步,皱眉道:「什么师尊,我不认识你。」 这老头是被关傻了吧,什么师尊,听起来就不顺耳。 国师笑笑,没再说话。 什么师尊? 他幼时也说过这句话。 彼时他还年幼,差点冻死路边,一个像仙子一样的人救了他。 传他占卜的本事,说也算一段善缘。 他唤了那仙子一声师父,仙子却说:「小孩,你该称唿我为师尊。」 「什么师尊?」 「就是你的师父喽,小孩,为师不是此间人,该走了,你有这一身本事也能好好活下去了,有缘再见。」 他眼睁睁地看着仙子飞入天际,那一声「师尊」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此刻,他终于能好好地叫一声「师尊」了。 他穷尽一生,钻研天道,才算出师尊转世,才求到今日的师徒重逢,才算全了这一段善缘啊。 走进后宋街,雪幕中,一顶红色的油纸伞扬了扬。 伞下的人眉眼含笑,莲步轻移,朝着丘凉走来。 丘凉不自觉地扬唇,伸手就想把宋见霜拥入怀中,余光瞥到一旁的老头,她忍下了动作,转为牵住宋见霜的手:「这是国师。」 至于宋见霜是谁,她懒得介绍,她只想赶紧和宋见霜回房。 「见过国师大人。」宋见霜浅浅屈膝。 国师忙拱手:「师娘折煞小徒了,小徒拜见师娘。」 宋见霜微微一怔,眼神扫了扫丘凉,什么情况,她怎么成师娘了? 难道这个傻子收了国师做徒弟? 丘凉嘴角微抽:「他可能被关傻了,见了我就叫什么师尊,别理他。」 「师尊所言极是,不必理会小徒,小徒自有去处。」国师笑道,他也该去找挽澜了,带小徒弟来拜见师尊。 丘凉蹙眉,如果她没有猜错,文安公主的意思是让她看好这个老头,免得他出去胡说。 国师迎上她打量的目光,似有所觉:「师尊放心,我去去就回,绝不给您添乱。」 丘凉点点头,反正这老头就算跑了,她明日也能看到他的行踪,不用太过担心。 国师便又郑重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满天落雪中,鹤髮童颜的老者,朝着两个年轻女子卑躬屈膝,看着有点奇怪。 「这老头怪怪的。」丘凉忍不住吐槽一句。 宋见霜若有所思道:「许是你前世真的收了他为徒呢。」 丘凉抽了抽嘴角,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罢了,先不管她,你就不好奇我跟文安公主说了什么,又怎么救出国师的?」 宋见霜浅浅一笑:「略知一二。」 看到国师,她就猜出来了。 只是不知文安公主后续会怎么做? 文安公主一进宫,便去归还玉玺,向惠安帝请罪。 「父皇,今日说到国师,儿臣便让丘凉起了一卦,得知国师有难,若不及时搭救,今夜便会丧命,儿臣情急之下便直接带人去了大相国寺,求父皇恕罪。」 惠安帝看着她,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问道:「国师现在何处?」 「国师被幽禁了八年,情况有些不好,儿臣怕父皇担忧,就命丘凉照料着,先回来向您復命。」 惠安帝随意摆摆手:「你心里有数就行,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文安公主依言退下,到了外面让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父女之情,他们之间还是君臣,她到底是有些怕的。 第249页 好在父皇没有责怪,父皇是个好皇帝,同时也是个好父亲,所以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能不辜负父皇对她的期望。 「文安,你带御林军去了哪儿?」这时,容妃慌慌张张地赶来,面色急切道。 文安公主抬头望去,倏尔笑了:「母妃怎么如此慌张,珠花都歪了。」 容妃闻言,扶了扶珠花,强笑道:「这不是担心你吗。」 「母妃真的是在担心我吗?」文安公主收起嘴角的笑意,转身往芳菲殿走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容妃愕然,快步跟上。 回到芳菲殿,屏退下人,只剩下母女二人,容妃脸上的慌张也缓和了些:「文安,你率御林军去了哪儿?」 「母妃何必明知故问,儿臣带兵围了大相国寺。」 「是吗,你没事就好。」容妃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 文安公主静静看着她:「母妃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容妃垂首,握住文安公主的手,母女两个的手俱是冰凉,似被外面的冷风吹透了骨头。 容妃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忍住:「你舅舅呢?」 「死了。」文安公主答得干脆。 容妃手一抖,面色铁青道:「谁杀得他。」 文安公主面不改色道:「儿臣杀的。」清理尸首时,让御林军把神尘和那些僧人一併埋了。 容妃唿吸一促,似是差点没喘过气来:「你…你可知道他是母妃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是你的舅舅。」 「我知道他是我的舅舅,但母妃心中真的只把他当表哥吗,我和父皇就不是您的亲人了吗,难道您还想与他双宿双飞不成。」 文安公主字字泣泪,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父皇已经因为中毒伤了身体根本,不能安享晚年,最多只有几年可活,母妃还有什么等不及的。 还有什么等不及的! 这才是她当机立断,不惜造下杀孽的真正原因,因为母妃没有理由再对父皇下毒手,除非…… 除非为了早日跟那个人双宿双飞。 容妃死死抓住文安公主的手,声泪俱下道:「你怎么能杀了他,他是……」 「他是谁?母妃到现在还想矇骗我,想说他是我的生父,好让我愧疚一生不成?」文安公主冷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母妃还在为那个男人鸣不平,儿臣果然没有做错,他就该死无全尸。」 「你…你这个逆女,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容妃泣不成声,握着女儿的手颤抖着想松开。 文安公主却用力握紧,不肯松手,双目猩红道:「您爱我,抚养我长大,我也敬您,孝顺您。但父皇何辜,您若是不愿,当初大可不进宫,可您不该招惹了父皇,还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甚至企图混淆我的血脉,母妃,你若当真是为了我,就不会对父皇下此毒手,说到底,您是为了您自己。」 若父皇被自己的母妃害死,她将一生无法心安。 父皇没有对不起她,更没有对不起母妃,是母妃对不起父皇。 若母妃仍想害死父皇,她会跟今日一样,绝不助纣为虐。 容妃愣在原地,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睛,恍惚间,她仿佛从这一双眼睛里看到了杀意,她的女儿想杀了她…… 她的女儿想杀了她…… 「啊——」容妃尖叫一声,扑到文安公主身上,发疯地撕咬起来。 文安公主仰头,无知无觉地任她发作。 人这一生,会有许多次取捨。 为君者更甚,每一次取捨都关乎无数条人命。 她想做一个好皇帝,她想秉承心底的公理,那便只有对不起母妃了。 此时此刻,有人跟她做了一样的取捨。 惠安帝撑着病体来到太后的寝宫。 「母后看看吧。」他把骆囤的口供递给太后,「您老了,以后就在这福寿宫里好生颐养天年吧。」 「皇帝,你这是何意?」太后高喝一声,看完那张口供之后,却还是有恃无恐,「哀家帮扶母族,还不是为了让李家以后好好辅佐你,那些乱臣贼子哪有哀家的母族更为拥戴你,他们死有余辜。」 惠安帝笑了,笑着笑着忽而怒瞪双目:「乱臣贼子是你们,死有余辜的也是你们,母后以后就在这福寿宫里吃斋念佛吧。」 「皇帝,我是你娘!你这是大不孝!」太后大怒。 惠安帝低头一瞬,再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幽沉:「母后,您不要逼朕,您不要再逼儿子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命人看守好福寿宫,不再理会太后的哭喊。 昔日皇祖母的话仍言犹在耳:「惠安啊,你母后是个拎不清的,若她以后犯了错,你不要愚孝昏聩,不要做一个让自己失望的人……」 他没有诛李氏九族已然是开恩,他到底还是没对得起皇祖母的教导,让那些无辜将士枉死沙场…… 当晚,一道道圣旨传出皇宫,一併的还有惠安帝的罪己诏。 子时已过,天下迎来新的一年。 丘氏一族的族长捧着圣旨仰天长嘆:「是个好年啊,是我们丘氏一族的好年啊,来人,备马,丘氏子孙,随老夫回京復职。」 大年初一的早饭,庄晗和丘凉是在桃宅吃的。 原以为没有什么人来给她们拜年,却不料刚吃完饺子,门口就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为首的是两位老者。 第250页 丘凉都不认识,她正要询问来人的身份,胳膊却被庄晗紧紧抱住。 「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庄晗怔怔望着其中那个身形偏瘦的老者,满面泪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老者笑着招招手:「晗儿,傻孩子,来,让爹看看。」老者明明是笑着的,话一出口却带着沙哑,嘴角也不时往下抖着,似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庄晗勐然回神,拉着丘凉沖老者跑去,脚下刚迈出,又回头扯住宋云昙的衣袖。 「爹,这是凉儿,这是云昙,你们快拜见外祖父。 宋云昙顿时手足无措,拜见外祖父? 是岳父吧…… 丘凉也在一片哭笑混杂声中认了一上午的亲。 她这才知道,外祖父还健在,她还有两个舅舅。 而另外一名老者则是丘氏一族的现任族长,丘鸣端的大伯,是丘凉的伯祖父。 院内,宋见霜望着不停朝人打招唿躬身行礼的丘凉,不由感嘆道:「没想到丘凉还有这么多亲人。 宋夫人笑了笑:「这有什么稀奇,世家大族本就子孙多,能活着见面就好。 有些人却还没来得及见面就走了,比如丘凉的外祖母,庄晗的娘得知女儿死在火海中的消息后便一病不起,没两年就去了。 宋夫人想到这里,扫了眼被宋云昙扶着的庄晗。 整整十九年都没有跟任何亲朋联繫,真是个狠人啊。 但她也能理解,若换了她生不如死地活着,也不会联繫自己的亲人,因为联繫了只会给亲人带去忧愁,带去危险。 倒不如什么都自己受着,权当自己死了。 「真好。 宋见霜望着丘凉的身影,柔柔笑道。 「是啊,真好。宋夫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拉着女儿就往后门走。 「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宋见霜不解道。 宋夫人冲着女儿一笑:「去找文安公主,今日就借你跟殿下的交情,求殿下给个恩准吧,老娘也要活得好一些。 宋见霜一愣,隐约猜到了娘亲话里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没有吭声,脚下却没有停。 娘亲和爹爹之间,她始终是站娘亲这边的。 以己度人,若换作丘凉与她成亲没两年,便纳了妾室进门,这个婚,她也是要和离的。 所以她理解娘亲,也支持娘亲。 与其活成一对怨偶,倒不如放过彼此。 只是…… 「娘,你是不是太着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 宋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好事还挑日子吗,要是挑,就更应该挑这样的好日子了。 她是被大姐陪着庄晗和丘凉认亲的那一幕刺激到了,别人都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她才不要一个人糟心,她也要赶紧过好日子。 她还打算等女儿一成亲就抛绣球呢,不赶紧的怎么行。 宋府。 宋监正还以为大年初一,夫人和女儿会带着小孙女回趟家呢。 没想到人没等到,反倒等来了和离的旨意。 大年初一,京城第一个八卦就是他贡献的。 这还是百钺建朝以来头一遭,圣旨和离,他简直没脸见人了。! 第138章 「娘怎么能这样?」宋望雷眉头紧皱,一脸不满。 他以后出门应酬,少不得要被人取笑。 宋监正没好气道:「谁能管得了你娘,你媳妇呢?大过年的还待在娘家,还是世家女呢,一点也不懂礼数。」 好好的年,府里就他们父子两个,江氏母女,算了,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女,里里外外都张罗不清楚,不提也罢。 宋望雷不吭声了,女儿满月酒那天,他去外面喝酒,一时郁郁,就没有回家,还脑子发昏去了花楼。 褚杉本就伤心地回了娘家,也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此事,在他去接人的时候,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跟着娘不学好,口口声声要跟他和离。 这个年,真是糟透了。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孩子还在你娘那儿呢,你不会带着媳妇去看看啊,有你们这样做爹娘的吗?」宋监正气没处撒,一股脑地都沖向了儿子。 但凡儿子和儿媳妇机灵点,借着看孩子的由头多往桃宅走动走动,帮他说说好话,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宋望雷说不出褚杉要跟自己和离的话来,脑子一热,张嘴道:「我要跟褚氏和离。」 宋监正愣了愣:「你说什么?」 宋望雷梗着脖子道:「儿子要跟褚氏和离,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打死你这个混帐,你还嫌不热闹,你想让满京城都看我们宋府的笑话是不是。」宋监正气得揪鬍子,看着儿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他隐约回过味儿来,「你在外面养小的了?」 宋望雷想起褚杉骂自己的样子,岳父和岳母的态度也看着很贊成和离,干脆牙一咬:「是,我在外面有女人了,褚杉这个妒妇犯了七出之条,我要休了她。」 没给他生儿子就算了,还生了个哑巴女儿,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说不定是祖上损了阴德,生不出健全的孩子,他还觉得膈应呢。 宋监正见儿子这个样子,抡起椅子就揍,闷闷打了几下,他突然颓丧下来,怒吼道:「滚,都给老子滚。」 这个儿子打小就性子倔,一点也不听劝。 第251页 夫人每每狠下心来管教,他看着儿子抹泪的样子,总忍不住劝:「别打了,孩子还小,树大自直,由他去吧。」 他以为虎父无犬子,却没想到儿子就是个天生的歪脖子树,根本捋不直。 早知道就该听夫人的,小时候往死了揍,说不定还能把儿子的性子掰回来一点。 夫人说得对,惯子如杀子,儿子这样的就该好好管教,不然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夫人啊,哪哪都对,他已经知道后悔了。 宋监正沉沉一嘆,那么好的夫人,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不过是不敢逆了容妃的意思,纳了个妾而已啊。 倘若他当初不答应,容妃必不会帮他谋到监正一职,有师父在,钦天监永远都不会有他的出头之日。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娇妻美妾的好日子吗? 他做错了吗? 宋监正伸手抹了一把泪,两眼发昏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 惠安帝因为患病,今早已经传旨让文安公主监国,容妃疯了,国师也被救出来了。 他到底是没混上从龙之功,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希望师父念在他当初帮着隐瞒霜儿凰女的身份,以此吊着容妃没有对师父狠下杀手的份上,能给他一个善终。 宋监正惶惶不可终日地等着,等到儿子跟儿媳妇和离,也没等到任何发落,甚至连儿子和离这种大事,夫人都没过问一声。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活着,却仿若被人遗忘了一般,只有在别人口中的笑料里才会出现。 宋夫人当然没心情管糟老头子和棒槌儿子的事。 得知儿子和离,宋望雷和褚杉都没提孩子,跟忘了有个女儿似的。 她气愤之余忍不住动了小心思。 「霜儿,娘派人去问过你大哥跟褚杉了,他俩都不要孩子,你跟霜儿刚好没孩子,我看干脆过继给你们算了。」宋夫人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小孙女本就不能说话,爹娘又不认,长大了难免会伤怀,不如直接过继到女儿名下,这样就有两个娘一起疼着了。 多绝妙的主意。 宋见霜有些蒙,倒是丘凉满口应道:「好啊,我同意。」 原来小傢伙在未来之所以会称宋见霜为娘亲,是宋夫人做主过继的,真不错,她要当娘了。 「那就说定了,等你们后日一成亲,就去官府更换名碟。」宋夫人抚掌称好,余光扫到立在外面的师徒两个,翻了个白眼,「那俩人怎么办,他们是没事干了吗?」 自从国师拎着齐挽澜认了丘凉这个师尊之后,每天就跟上朝点卯一样,天天来桃宅守着,好似生怕丘凉会飞走似的。 她活了半辈子,是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人。丘凉拧了拧眉,站了起来。 宋见霜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好好跟国师说,莫要使性子,都要成亲当娘的人了,稳重些。」 丘凉立时舒展眉头,笑道:「好,我稳重。」 话落,她示意国师跟上,两人去了书房。 「师尊,您唤徒儿何事?」国师拱手行礼,一脸孺慕道。 丘凉被他看得牙疼,皱眉道:「都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师尊,我才二十岁,你都多大了。」 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头,天天叫她师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老妖怪呢。 国师委屈地撇了撇嘴:「可您就是徒儿的师尊啊。」 丘凉直接没脾气了,好说歹说就是不听。 「行了,随你便吧,你先说说以后怎么办,你就这么赖上我了?」 国师低嘆一声:「当年师尊看我孤苦,好心收我为徒,我入朝前週游天下,曾路经西岛,遇到差点饿死路边的神尘和容妃,想着应该效仿师尊,多多为善,便传神尘武艺,又教容妃起卦,授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没想到他们长大后竟贪心不足,一再涉足皇室,还来到百钺欺师灭祖,徒儿自那以后也不敢乱救人了,就收了挽澜和宋泰识,挽澜还好,宋泰识不提也罢,说起来,神尘和容妃也是一对可怜人,可惜徒儿不如师尊您独具慧眼,看得出徒儿秉性良善,没有救错人。」 丘凉听他唠叨了这么一大堆,没听出重点,她合理怀疑这老头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 这是…在自卖自夸? 「你说重点,到底怎么打算的?」 国师腼腆一笑:「徒儿已到天命之年,想多去外面看看,继续週游天下,就是放不下挽澜,这孩子心性纯善,容易被人利用,所以徒儿想让师尊代为管教一二,徒儿也就能放心去了。」 「你绕这么大圈仔,就是为了让我收留齐挽澜,只要我管他,你就能安心去週游天下了?」丘凉挑眉,她要是不管呢? 这老头还能一直赖着她不成? 国师面色认真道:「那徒儿就不走了,留在京城给师尊尽孝。」 丘凉:「…」好傢伙,还真敢赖着她啊。 前世的她到底收了个什么奇葩徒弟,她能不认吗! 「师尊?」 见丘凉出神,国师又满脸孺慕地喊了一声。 丘凉连连摆手:「停,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你快别叫了,都把我叫老了。」 国师笑笑:「师尊哪里会老,师尊永远年轻…」 第252页 「快打住吧,你什么时候走,我敲锣打鼓欢送。」丘凉赶紧制止,这几日她算是领教了,这老头就是个师尊脑,什么都是师尊好,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夸个没完。 她脸皮这么厚的人,都常常会觉得不好意思,有徒如此,真是她的福气。 国师望着她,仔细看了几眼,才依依不捨道:「徒儿这便去了,就不劳烦师尊相送了。」 说罢,转身就走,那叫一个干脆。 好像走慢了,谁会留他似的。 丘凉无奈扶额,扬唇笑笑,笑过之后,又有点心酸。 这老头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吧。 毕竟是凡人之躯,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没有死别也好,就当他一直在外週游天下吧。 丘凉走出书房,跟宋夫人说了一下收留齐挽澜的事。 宋夫人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正愁忙不过来呢,刚好多个帮手。」 随后,她看向齐挽澜:「齐公子既然住我桃宅,吃我桃宅的饭,那就要听我的吩咐,是不是这个理儿。」 「夫人尽管吩咐,在下莫有不从。」齐挽澜从善如流道。 宋夫人不由眉开眼笑:「有你这句话就成了,走,现在就跟我去买东西。」 她真是操不完的心,本来只置办丘凉和霜儿的婚事,没想到大姐和庄晗也来凑热闹,非要选在同一日成亲。 这俩人阔别了十九年,是挺艰难的,她理解。 可是老房子起火也没烧这么快的,眼瞅着已经初七了,后日就是初九,就不能让她缓口劲儿,一天天地,忙死她了。 目送宋夫人带着齐挽澜出门,丘凉转身就去了宋见霜房里。 「伯母和齐伯伯都出门了。」 宋见霜望着要笑开花的丘凉,也笑了:「我娘跟齐伯伯出门,你乐什么?」 丘凉笑笑不语,直接张开翅膀,收起又张开,意思是她现在都收放自如了,翅膀不碍事了。 宋见霜不由嗔了她一眼:「你这是变戏法?」 翅膀一出来,衣服就被撑破了两处,真是败家。 丘凉抖抖翅膀,直接把宋见霜裹进怀里,盯着宋见霜的唇,眼眸骤然深沉。 「想不想试试?」 她语调深深,意有所指道。! 第139章 宋见霜抬头,在对上丘凉充满暗涌的眸子时,心跳一滞,轻咬了下唇角。 丘凉视线热烈又大胆,盯着她的唇。 那微抿的唇角似不可侵犯的禁地,克制又无比诱人。 「宋见霜,试试吗?」丘凉唿吸沉了沉,语气又轻又低。 气氛一静。 宋见霜眼帘颤了颤,缓缓开口:「试什么?」 丘凉扬眉,低头凑到她耳边:「试一下我的羽毛啊……」 蛊惑人心的话落在耳边,如恶魔低语,让人听了唿吸加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压迫感。 「丘凉…不许说了。」宋见霜终于忍不住红了脸。 羞意排山倒海,席捲了她的全身,载着晚霞,染遍白皙如玉的肌肤。 「试一试如何,我不进去,这羽毛比我的舌头灵巧多了,在外面……一定能有不一样的感受。」丘凉看着脸颊绯红的人,忍不住继续诱哄着。 「不许说,再说把你羽毛揪干净,烤鸡翅。」宋见霜面色透红,语气又急又恼,羞得失去了平时的镇静,口不择言。 她说着还挣了挣,却被翅膀裹得动弹不得,便只能羞恼地瞪了一眼丘凉。 这个登徒子! 丘凉也在瞪眼,什么烤鸡翅? 「宋见霜,我是凤凰,神兽凤凰,不是鸡!」 这个女人真能气人,这下她也顾不得心底的旖旎如何盘旋了,满脑子都在控诉。 「凤凰怎么了,你再不知羞胡言乱语,就拔了你的毛,烤凤凰翅。」宋见霜又瞪了她一眼。 会心一击,丘凉呆了呆,成功被击中。 她正想再辩解,突然就反应过来,这个女人莫不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反应过来,丘凉语气恢復了幽沉:「宋见霜,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吗?」 宋见霜眼帘又颤了颤,羞恼不已:「现在还是白日……」 「那就是晚上可以了?」丘凉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不依不饶道。 宋见霜红着脸,唇角咬了又咬,语焉不详道:「晚间再说。」 丘凉这才收起翅膀,捧着她的脸,用力亲了亲:「那可说好了。」 宋见霜抿着唇嗔了她一眼。 丘凉脸色一垮:「你说的晚间,才刚出口的话怎么就不认了。」 「赶紧回去陪伯母,晚间再来寻我。」宋见霜推着她出去,随后把门一关,双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这个登徒子,真是一点也不知羞。 门外,丘凉掩了掩后背的衣服,快步回了丘宅。 因为后日就要成亲,按照百钺的规矩,她和宋见霜拜堂前几天是不能见面的,更不能留宿。 好在宋夫人不是那么注重繁文缛节的人,对她来找宋见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夫人若是知道丘凉这么想,铁定翻白眼。 她再不注重繁文缛节,对女儿的亲事也不会马虎的。 她之所以纵着丘凉来找女儿,是因为理亏啊! 天知道她大姐那么端庄守礼的人,重遇庄晗之后怎么就没脑子了。 第253页 见天地留在丘宅不回来,宋夫人表示很无奈。 自家有个宋云昙天天赖着庄晗,寸步不离。 她总不能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吧。 干脆两个都不管了。 她那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 善解人意的宋夫人在齐挽澜的帮助下终于置办好了所有东西,什么都是两份,丘宅一份,桃宅一份。 届时,两个宅子你迎一个,我送一个,一起办婚事。 忙活完,天也黑了,宋夫人刚吩咐让下人关上大门,就见守门的小跑过来。 「主子,门外有人找您。」 宋夫人挑了挑眉:「什么人,熟人就直接请进来啊。」 守门人一脸为难:「是宋监正。」 这要是一般的熟人,他肯定让人一边通传,一边就把人请进来了。 可这位不是一般人啊。 宋夫人眉头一皱:「打发走,算了,把人请进来,我跟他说清楚。」 话落,她直接起身,站到了院子里,打算就在院中说话。 丘凉摸着黑悄悄来找宋见霜时,就看到了宋监正诚惶诚恐地走到宋夫人面前。 她不由放轻了身形,直接绕到后窗。 宋见霜听到动静,打开窗户。 丘凉跃进来,一把就将人抱住。 「伯母大晚上地还在院子里,紧张死我了。」 她感觉自己跟做小偷似的,有点心惊,还有点刺激。 宋见霜抬手,摸了摸她的眉毛:「我娘怎么还在院子里?」 「坏…咳咳咳,宋伯父来了,俩人在院子里叙话呢。」丘凉话一出口,及时改了称唿。 喊坏老头喊惯了,差点没管住嘴。 「我爹?我们去听听他们讲什么。」宋见霜眼神一闪,拉着丘凉就想往外走。 丘凉脸上纠结了一下,虽然知道宋见霜是故意又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宋夫人跟宋监正的八卦,她也也好想听啊。 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八卦之魂占据了上风。 丘凉直接抱起宋见霜:「偷听人说话哪能走正门,那不就被看见了吗,我带你上房顶。」 她抱着宋见霜轻轻跃到窗外,而后毫不费力地抱着人飞身一起,来到屋顶。 两人趴在房檐上,朝院中看去。 只见宋监正想去拉宋夫人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一脚踢了个正着。 宋夫人的脚抵在宋监正的肚子上,冷笑道:「宋泰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我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你再敢碰我一下,信不信我踢烂你的命根子。」 端着水盆出来的齐挽澜,一出门就听到了这等虎狼之词,登时吓得手一僵,水盆滑落。 宋夫人转头看去。 齐挽澜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话不经大脑道:「夫人这招金鸡独立不错。」 宋夫人没理他,又转回头来,不等她再说什么,宋监正惊唿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齐挽澜嘴角抽了抽,心道你们聊你们的,别在意我。 但既然被问了,他也不好不吭声,便措辞道:「我是因为师父……」 「他是我请来的,在不在我这里,关你p事。」宋夫人收回脚,冷冷打断了宋监正的话。 说话间,还瞪了齐挽澜一眼:「你老实待着。」 齐挽澜顿时不吭声了,他住桃宅,吃桃宅的饭,要听宋夫人的吩咐。 让他老实待着就得待着,不敢乱动一下。 可他就是出来倒个洗脚水,没想到外面是这种场面啊。 早知道他还不如把洗脚水喝了,也比现在傻待着强。 宋监正压下心中震惊,强笑一声:「夫人,这里有外人,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师兄方才叫什么?夫人?这是他的夫人! 如果他没记错,师兄以前都是唤夫人「弟妹」的,他们这才和离几天啊,师兄这个狗贼,竟然就登堂入室了,还改了口! 以前装得光风霁月的,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狗贼,竟然觊觎他的夫人! 宋夫人嗤笑一声:「跟谁外人呢,这里,你才是外人,给我滚。」 宋监正被骂得老脸挂不住讪笑道:「夫人别说气话让外人听了见笑咱们进屋说话吧。」 宋夫人毫不客气道:「我看你挺可笑的我跟你没话说齐师兄才不是外人你赶紧滚。」 一句带一个滚字骂得宋监正想怒又不敢怒只能装可怜道:「夫人你就原谅我吧你要不想进屋我们去外面说也行。」 他厚着脸皮来求原谅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哪能轻易回去。 宋夫人想了想点头:「出去说吧我们是该说清楚。」 都已经和离了她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还不死心真烦人。 宋监正心里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忍不住问道:「夫人你跟齐师兄…你们俩?」 宋夫人不咸不淡道:「我们俩怎么了他是我的人老娘马上就名花有主了你少来寻晦气你个被逐出师门的逆徒少攀扯他。」 身后齐挽澜心底一震脸骤然红透他什么时候成宋夫人的人了? 还有名花有主……那个主是说他吗? 宋监正却是脸一黑出了门就质问道:「夫人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好啊我说你怎么一心想和离呢原来是早就和他……啊……」 第254页 宋夫人收回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管我跟他怎么着跟你有p关系。」 宋监正被踢倒在地 捂着被踢的胸口又疼又闷手抖得说不出话来。 丘凉也带着宋见霜从屋顶转到了墙头默默看着路边的两人。 这时宋夫人又开口了:「宋泰识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你再来找不痛快我见一次打一次。」 宋监正疼的龇牙咧嘴正想开口说话余光就瞥到了不远处的墙上… 那里…是站了两个人? 宋见霜下意识地戳了丘凉一下口型示意:趴下。 趴下?怎么趴就是让她做伏地魔也得有草啊这可是在墙头上。 丘凉心里一急直接张开翅膀搂着宋见霜往上飞。 宋监正看得目瞪口呆手指着她们的方向惊唿道:「鸟…鸟人……」 宋夫人头也不回道:「滚今天就是妖怪来了也没用。」 说罢狠狠瞪了宋监正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桃宅吩咐下人关上大门。 宋监正望着夜空中翱翔的大鸟…大鸟人回不过神来是真的有鸟人啊。 「有妖怪啊!夫人救我!」他勐地爬起来冲着桃宅的大门哐哐敲起来。 宋夫人烦躁地闭了闭眼吩咐下人:「锁好房门他就是被妖怪吃了也不许放进来。」 鸟人?还妖怪当她是三岁小孩呢。 她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信糟老头子的鬼话。! 第140章 半空中,丘凉与宋见霜四目相对,静默了片刻。 「宋伯父不会被吓坏吧…」 丘凉看着还在大喊大叫、不停拍门的坏老头,不确定道。 把人吓傻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宋见霜淡淡道:「无妨,爹爹虽是文官,但经过的风浪也不少,眼下不过是找个藉口让娘亲心软罢了。」 爹爹下狱,生死不知的境遇下,尚能云淡风轻,安排好一切,又怎会轻易被吓出好歹来。 丘凉闻言,默默在心底同情了一下宋监正,坏老头,这可是你亲闺女说的,不是我不厚道啊。 见丘凉一脸同情的样子,宋见霜抿抿唇,没再说话。 幼时,她不明白娘亲为何对爹爹那么冷淡,长大后,明白了何谓感情,她也就理解了。 同时也选择了站在娘亲的那一边。 爹爹对她好,她必会孝顺爹爹,但娘亲要和离,她也定会支持娘亲。 因为真的爱一个人,是不捨得让对方难过的。 爹爹却不仅让娘亲难过,还让娘亲一天天死了心。 所以,在爹爹心里,对娘亲其实没那么爱…… 而娘亲,反而是那个用情过深的人,因为爱,所以介意。 因为爱,所以难过夫君在自己有孕时就纳了妾室进门。 因为爱,娘亲尽管难过,却也没捨得离开。 可也因为爱,娘亲不能接受爹爹口口声声说着情非得已,却在江姨娘进门一年后,有了庶妹。 也因为爱,娘亲才在爹爹时不时就去偏院留宿时,心一点点冷透,再也无法原谅。 直至把年少时的爱意消磨干净…… 宋见霜想着这些,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捏紧了丘凉的翅膀。 她不敢想,若有朝一日,丘凉带别的女子进门,与别的女子欢好,她恐怕不如娘亲。 她不会像娘亲那样傻,苦苦消磨了二十年,才心灰意冷。 她会在一开始便离开,哪怕再爱,也不会接受…… 丘凉被捏得吸了一口冷气:「嘶,你这是怎么了?」 瞧着冷若冰霜的样子,好似被什么人欺负了似的。 宋见霜松手,张口又咬了咬她的肩膀,语气别扭道:「你以后若是学爹爹,我就把你的翅膀剪了,双手也剁了。」 丘凉不由笑了:「我还以为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的心眼太小了,装你一个就满了,别人连一根头髮丝都塞不进来。」 她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的好都给这个女人,她捨不得宋见霜委屈半点。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登徒子。」 这个傻子惯会说好话,一点也不知羞。 丘凉低笑一声,搂紧她,又往上飞了飞,直到万家灯火化作星星点点,看不真切。 「宋见霜,八卦也看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办正事了,嗯?」 不等宋见霜反应,她便微微放松翅膀,轻轻俯身。 宽大厚实的翅膀像一个吊床,稳稳拖着宋见霜。 而丘凉居高临下,手刚好能腾出空隙。 宋见霜望着那似烈火一般灼人的视线,唿吸一滞:「别,太高了,我怕。」 这个傻子是疯了吗! 这可是在天上! 一想到下面便是千千万万的人家,宋见霜便觉万分紧张。 那种好似没有任何遮掩的羞耻感,几欲吞没了她。 丘凉低头,蹭着她的鼻尖,语气幽沉道:「不要怕,只要你乖乖的,不然,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唿吸交错,她的眼睛近在咫尺,灿若星辰,又沾着密密的情慾 宋见霜看着她,眸光温柔:「丘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不乖,你便会把我摔下去?」 她眉目如画,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兴味,瓷白的脸颊上强作镇定,却隐隐透着红晕。 似羞还恼。 第255页 丘凉唿吸一紧,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宋大小姐不信?那要不要试试看?」 说着,她翅膀一收,只用胳膊抱紧宋见霜。 没有翅膀的阻挡,寒冷顿时袭来,耳边风声猎猎,衣裙被吹拂得没了形状。 宋见霜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 下一瞬,她便又被翅膀紧紧裹住。 丘凉笑着亲了亲她的眼角:「怎么?宋大小姐真担心我把你摔下去啊。」 宋见霜睨了丘凉一眼,抿唇不语。 丘凉用翅膀裹着宋见霜,伸手,落在她的衣带上,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轻声道:「行吗?」 宋见霜指尖攥了攥,摇头:「成亲那日随你,可好。」 现在,她真的不行,太羞人了…… 丘凉嘆气,抱着她缓缓回到地面,回到房间,回到床上。 「那这次可真的说好了,成亲那日都听我的。」 宋见霜「嗯」了一声,便盖上了被子,不再看丘凉。 丘凉拍了拍她的背:「那我回去了啊。」 「嗯。」被子下传来一声闷哼。 丘凉笑笑,亲了亲宋见霜散落在外面的墨发,这才走了。 不过就是两天一夜,她等得及。 她也知道宋见霜矜持怕羞,所以她愿意等,也应该等。 正月初九,宜嫁娶、祈福,是个大好的日子。 天还未亮,宋夫人便来到女儿房中,挥退了下人。 「霜儿啊,紧张吗?」 宋见霜看着娘亲满脸期待的样子,默了默:「紧张。」 其实是不紧张的。 她心里有憧憬,有期待,唯独没有紧张,因为知道要嫁的那个人是丘凉。 而丘凉带给她的是心安,不是紧张。 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紧张是正常的,娘当初啊也跟你一样,嫁给你爹那天……咳,不提那糟老头子,总之过了今晚就不紧张了。」 宋见霜点点头。 宋夫人慈爱地望着女儿,嘿嘿一笑:「放心,有娘在,你今晚也不必紧张,看娘给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几本小册子,塞到女儿手里。 宋见霜一愣,扫了眼没有书名的黑皮册子:「这是何物?」 宋夫人神情有些鬼祟道:「这是让你不紧张的好东西,趁着花轿还没到,你赶紧看看,到时候紧张的就是丘凉了。」 她真是个贴心的好娘亲。 想当初,给她准备这些东西的还是大姐宋云昙,可恨的是宋云昙那个棒槌准备的一点也不周全,估计是没好意思看就囫囵给她送来了。 轮到了女儿,她自然是十分上心,千挑万选才找到两个女子之间成好事的册子。 而且她都一一看过了,特意选了最详细的几本,保准让女儿不慌。 宋见霜茫然掀开,只看了一眼,便红透了脸。 「娘,这…」 娘亲怎么比丘凉还不知羞,拿这种东西给她看。 宋夫人看着女儿娇羞无比的脸,乐呵呵道:「别不好意思,赶紧看了,记下来,晚上才不会紧张,娘去外面看看花轿什么时候来。」 女儿脸皮薄,她懂。 她那么善解人意,就先避开吧。 主要是她还给大姐准备了一份,虽然宋云昙跟庄晗可能不需要,但谁让她体贴呢。 万一棒槌大姐老房子干起火,只烧自己,烧不到庄晗呢。 她得赶紧给宋云昙也送一份去。 屋里,宋见霜红着脸,又掀开一页,随后勐地合上,塞到了枕下。 她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到了自己随身的衣物里。 或许,该给丘凉看一看,那个傻子有时候没轻没重的…… 随后,她便换上喜服,命人进来梳妆。 待到天色大亮,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不断。 大红花轿一进一出,宋云昙去了丘宅,丘凉来到了桃宅。 京城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一家两门亲,还是长辈和小辈同一日嫁娶。 听说后宋街两边站满了撒钱的人,那铜钱啊跟不要命似的往路上撒。 一时间,万人空巷,后宋街挤满了贺喜的人。 贺不贺的,主打一个说了好话就能捡钱,这喜气谁不想来沾一沾。 因为两家就隔了几十米,迎亲的队伍直接从丘宅排到桃宅,所以他们就是转了个身,根本就没挪脚,迎亲就结束了。 丘凉满脸傻笑地牵着红绸,刚拜完堂,文安公主到了。 人群唿啦啦地跪了下去,直唿千岁。 不少人心道过不久就该改口了,文安公主现在已经监国了,继位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就该称万岁了。 「免礼,平身,本宫今日来是为了恭贺两位师父大喜,诸位随意便可。 文安公主一席话,给足了丘凉和宋见霜面子,百姓忍不住艷羡,来贺喜的官员也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两人的分量,未来女帝的师父啊! 入夜,喜烛摇曳,整个房间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淡霞光。 宋见霜坐在床榻上,在丘凉掀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忍不住勾了勾唇。 「宋见霜,我终于跟你成亲了。丘凉傻傻笑着,这一刻,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拥有了世间最美好。 宋见霜没说话,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第256页 「今晚都听我的?丘凉想起两人的约定,脑中一时闪过十几种姿势,满眼的跃跃欲试。 说到这个…… 宋见霜红着耳朵,拿出娘亲给的那几本册子:「你先看完再说。 「这是什么?丘凉接过来翻了翻,随手一丢,「用不着,我会的比这上面画得还多。 她可是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年的人,什么没见过。 宋见霜手一滑,捏住她腰间的软肉:「你都会什么,跟我说说是怎么会的? 这个登徒子,私底下一定没少看这等书。 怪不得不知羞,什么话都敢说。 丘凉不吭声,翅膀一扇,灭了满室烛火。 「我都会什么,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丘凉…唔…… 「乖,我慢慢地…… 「丘凉…… 「乖…… 「丘凉…我不行了…… 宋见霜两眼放空,声音似泣似诉,在柔柔月色中,一再沉沦,失控……! 第141章 次日,宋见霜醒来时,枕边已经不见丘凉的身影。 她行了醒神,唤小丫鬟进来,问道:「橙子,几时了?丘凉呢?」 小橙子走进来,笑吟吟道:「现在刚到午时,小姐,您要不要再歇一会,主子被公主府的人叫走了。」 虽然小姐成了亲,但小橙子也没改口,主要是若叫夫人,那丘凉也是夫人,两个人怎么区分,还不如跟以前一样。 小橙子决定以后就跟小柚子一起叫丘凉主子,她家小姐则不变。 宋见霜揉了揉眉,什么叫刚到午时,竟然已经正午了。 都怪丘凉,昨夜拉着她不知道试了多少…… 还真是会得多…… 宋见霜疲惫地坐起身,只觉得全身每一处关节都是酸的,就连手指都没几分力气。 这个登徒子! 若不是因为之前答应了成亲当晚由着丘凉,她必不会如此放纵,那个傻子恢復了神力,根本不会觉得累…… 可她却几欲累到昏过去…… 宋见霜咬了咬唇,她答应的已经做到了,今晚就让那个傻子睡书房。 不然她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了,天天累得睡到半晌才醒…… 这个登徒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公主府里,丘凉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而后无声傻笑,一定是宋见霜醒了,在想她呢。 文安公主看着她傻笑的模样,不由也笑了:「丘师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按理,本宫真不应该打扰你,但此事非同小可,只能劳烦丘师父了。」 她说着,递给丘凉一道圣旨。 从今天起,丘凉就是钦天监的监正了,跟宋泰识那个坏老头职位对调。 而且上任后负责的第一件事,就是测算出适合举行祭天大典的吉日,祭天大典之后,文安公主便会继位。 丘凉点头,当下就看向文安公主的脸,随后眼神微变。 文安公主心下忐忑,上次的祭天大典出了晴天霹雷的岔子,她不会跟父皇一样倒霉吧。 咦?不对,有丘凉在。 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 丘凉神色一凛:「回殿下,臣已经看过,整个正月里都无雷无雨,殿下在哪一天举行祭天大典都没有问题,关键是二皇子。」 「二皇兄怎么了?」文安公主忙问道。 丘凉神色郑重道:「臣算到二皇子会在祭台上做手脚,致使祭台坍塌。」 若按以前的画面来推断,丘氏一族没有沉冤昭雪,兵权仍有部分在李氏一族手中,二皇子会故技重施,假借大皇子之命逼宫,渔翁得利。 如今丘氏一族的武将尽数復职,军权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完全不受李家掌控,反而都倾向于文安公主。 即使这样,二皇子也没有死心,竟然想直接对文安公主动手。 「祭台……」文安公主脸色沉了沉,祭台有十几米高,若是坍塌,她不死也残。 二皇兄啊,她原本想善待两位皇兄的。 丘凉想了想,提议道:「臣以为,与其处处戒备,不如主动出击,就把祭天大典定在后日,当场戳穿二皇子的阴谋。」 文安公主却摇了摇头:「本宫知道丘师父所言最为有效,但本宫不想父皇再看到兄妹相残,也不想在祭天大典上出任何意外。」 丘凉听罢,不吭声了。 好吧,她还是不适合出主意,若是宋见霜在,想必更能领会文安公主的心思,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还是歇歇脑子吧。 文安公主沉吟片刻,问道:「丘师父可能算出六部中有多少是二皇兄的人?」 她要来一个釜底抽薪,让二皇兄无人可用,孤立无援。 如此一来,她既能全了父皇的父子之心,也能顺顺利利地继位。 不出任何意外,才显得吉利啊。 丘凉蹙眉,一次问那么多人,她还没试过,但可以一试。 「臣需要见二皇子一面,方能一试。」 其实她也可以回家找宋见霜摇卦,但想到昨夜折腾了那么久,还是不让宋见霜忧心了。 文安公主笑笑:「这有何难,丘师父明日上朝就是。」 她虽然监国,但二皇子也还在帮忙料理朝政,只要丘凉提前结束婚假,上朝就能看到二皇子。 丘凉嘴角微抽,心道大意了,早知道她还不如说回家找宋见霜起卦呢。 第257页 这下提前二天就开工了,她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丘凉在心底低嘆一声,生无可恋道:「臣明日就上朝。」 文安公主笑了:「丘师父放心,本宫会记你一功的。」记在宋见霜身上。 丘凉连称不敢,文安公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吧,本宫陪丘师父回去,刚好见一见宋爱卿。」 宋爱卿?宋见霜也要入朝为官了? 那她们就可以天天一起上朝了!丘凉压下心底的欢喜,带着文安公主一起回了丘宅。 书房。 文安公主打量了几眼宋见霜,笑道:「宋师父,本宫知你博学多才,且忧国忧民,如今相位空悬,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宋见霜沉思片刻,不贊同道:「此举不妥,臣女既无功名,亦无功绩,不敢担此大任。」 丘凉听得震惊,她还以为文安公主若是善解人意,会让宋见霜去钦天监呢,没想到直接抛出了宰相之位,这位未来女帝也太吓人了,知人善用都没这么大胆的。 文安公主摇摇头:「宋师父的顾虑,本宫自有解决之法,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本宫继位以后定能力排众议,先让你在御书房伺候,待到做出一些功绩,便可顺理成章坐稳相位。」 她不是莽撞之辈,在决定结识宋见霜以前,就曾命人多番查探,连宋见霜幼时写过的文章都搜罗了一遍,确定此人可用、能用,才主动接触。 对于宋见霜的才华与抱负,她自认是最了解的。 宋见霜沉默了一瞬,躬身下跪:「若殿下认为臣女可以为朝廷做些什么,不如让臣女去国子监吧。」 国子监负责百钺治下的国子学、太学、各府府学等,专司教化,培养优秀学子。 入了国子监,这一生便只与学问打交道,以教化万千学子为己任,而在百钺,哪怕是官职最高的国子监祭酒也只是从四品,连朝政都插不上嘴。 文安公主绷着脸没有吭声,良久以后,她盯着宋见霜问:「你若拜相,也能过问国子监之事,为了一个区区祭酒,宋见霜,不值得。」 她知道宋见霜想进国子监是为了什么,可她觉得不值,丞相可是正一品大员,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起任用别人为相,她更信任宋见霜,也更想给宋见霜证明自己的机会。 因为这一路提携与相助,也因为她看到了宋见霜不裹挟任何私心的志向。 宋见霜浅浅一笑:「臣女只想心无旁骛地专司教化之事,臣女此生志愿便是在国子监,在太学,在各府府学、县学,都能设立女学,让天下女子与男子一般,皆可入官学,享受平等的教育。」 她明白道阻且长,但她有一生可以去努力,为之添砖加瓦,不留遗憾。 文安公主怔怔道:「如果你穷尽一生,仍未能得偿所愿,值得吗?」 宋见霜无比笃定道:「殿下,您信吗,我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 会有那么一天女子皆可入学在自己擅长的、喜欢的领域大放异彩。 文安公主望着宋见霜的眼睛那双眸子含着笑充满嚮往仿若盛着万丈光芒。 她神思一恍 仿佛看到宋见霜身后有无数人无数个宋见霜千千万万个为之甘愿付出一生的女子。 忽而她笑了她信。 「好本宫相信宋祭酒一定能做到。」 两人相视一笑有君臣之间的欣赏有朋友之间的肯定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旁丘凉默默垂眸在心底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她比谁都清楚。 在现代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上学有机会从政、有机会从商、可以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那一天之所以能到来是因为有无数似宋见霜这样为之奋斗一生的先辈。 文安公主走后宋见霜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丘凉挽住她的胳膊柔声问道:「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 丘凉回神笑笑道:「没什么只是遗憾你没来钦天监不能跟你一起上衙了。」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即使不能一起上衙也可以一起上朝一起归家啊。」 丘凉抱紧她:「没错我们可以日日相见宋见霜待我们老去以后就早早辞官吧我想带你去看看这天下。」 看看你为之努力的天下会有怎样的变化看看你这一生是怎样的值得。 宋见霜愣了愣语气揶揄道:「你现在不愿带我去看这天下吗嗯?」 说着她伸出手。 清瘦白皙的手指戳在丘凉背后的肩胛骨上言下之意是这翅膀不用一用不就白长了吗? 丘凉顿时笑开:「有道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这天下你觉得今晚怎么样我们正值新婚趁着新鲜感还没过应该多做些尝试。」 闻言宋见霜脸颊陡然一红手指落了落扭住丘凉的腰。 「你以后就对我没新鲜感了是吧。」 「嘶…疼我哪敢啊我一辈子都对你有新鲜感等到你老了走不动我也能让你躺着快活。」 「闭嘴不许胡言乱语。」宋见霜羞恼不已忍不住锤了一下丘凉的肩膀。 这个登徒子越来越不正经了真是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说。 丘凉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眼眸认真道:「不是胡言乱语宋见霜我永远爱你纵使老去也不减分毫……」 「不许说。」 「我就要说我爱你……」 第258页 《正文完接下来是超长番外》! 第142章 番外一 正月十一,惠安帝在文安公主监国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上,命书公公宣读了传位的旨意。 他本就因为中毒,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容妃又不知受了什么打击,时而痴傻,时而正常。 正常时不言不语,只抱着他哭,痴傻时宛若稚子,笑着喊他表哥,要带他去御膳房偷吃的。 惠安帝询问过芳菲殿的侍卫、宫女和嬷嬷,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娘娘突然就这样了。 他甚至趁容妃清醒的时候小心问过,可容妃却一言不发,只满脸悲痛。 久而久之,他就不问了。 惠安帝生来便是太子,皇后和妃子都是太后做主抬进宫的,他本就不怎么热衷女色,对此也无可厚非。 但容妃是例外,他永远都忘不了容妃进宫那日的情景。 少女舞裙翩翩,笑得妩媚又风情。 可他却在那一颦一笑里,在那每一个舞步里瞧出了隐忍至深的脆弱与哀愁。 惠安帝不知道什么叫心动,但他心疼,心疼那个少女眉眼里藏着的忧愁。 他没来由地想对那个少女好。 可惜,他对容妃好了二十年,仍旧没能拂去这个女人的哀愁。 有时候他也会想,或许容妃就是这么一个眉染清愁的人吧。 而今,看着痴傻时,总笑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容妃,惠安帝陡然发现,原来当初的少女也会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模样。 所以他不介意应容妃一声「表哥」,不介意容妃的一切,他还是只想对这个女人好,天天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也因此,惠安帝决定早早退位,趁着自己尚能自理,好好陪着他的容妃。 早朝后,文安公主看着又去了芳菲殿的惠安帝,留下书公公在御书房,开门见山道:「母妃当初答应了你什么?」 书公公跪在地上,脸上一片木然:「容妃娘娘说,待陛下殡天后,便放老奴出宫。」 惠安帝是宠爱他的,且不止一次说许他葬入皇陵,到了下面仍做主僕,换言之,若惠安帝早死,他是要陪葬的。 他每次都是跪着谢恩的。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下辈子不想做奴才了,他不想做一个没有根的人了。 他更不想为惠安帝陪葬。 唯有容妃娘娘懂她,许他出宫,许他还乡,许他过继子嗣,许他颐养天年,许他做回自己。 「母妃答应你的,本宫都应了,退下吧。」 书公公愣了一下,而后哭着谢恩。 「殿下仁慈,殿下仁慈……」 文安公主摆摆手,命他退下,叫丘凉进来。 「丘师父,你方才在殿上可有看过二皇兄。」 「看过了,臣这就写下名单。」丘凉点头,六部中投效二皇子的人并不多,为首的是户部肖尚书。 六部尚书都是皇帝一手提拔,要么是世家代表,要么是寒门魁首,想拉拢很难。 而二皇子也很聪明,没有去碰最惹眼的兵部,刑部又是大皇子的人,所以他在其余四部中选择了朝廷的钱袋子,户部。 可以想见,二皇子不管是暗中养兵还是筹谋什么,都是不缺银子的。 文安公主看着纸上的名单,笑了:「二皇兄还真是处心积虑,藏得真深啊。」 连钦天监的秋官正都是二皇子的人。 若不是因为丘凉和宋见霜陪她去了大相国寺那一趟,因为李崇淋的昏招,骤然打破了朝堂上格局,事情还真不好办了。 文安公主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丘凉,心道两位师父真是她的福将。 只要这俩人不犯什么谋逆的死罪,她不介意给她们一生富贵和尊崇。 她也相信丘凉和宋见霜不会做煳涂事。 还是那句话,用人不疑,疑人勿用,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写下名单,丘凉就去了钦天监。 如今她已是钦天监的一把手,正四品监正,自然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所以,她直接吩咐众人,凡事都先报于宋监副,也就是坏老头核查,最后她只负责拍板定论就行了。 丘凉心里那叫一个爽,她终于实现做甩手掌柜的梦想了。 坏老头既然是个官迷,那就能者多劳吧,她一定好好重用。 宋监副对此没有表达意见,只求了丘凉一件事。 「丘大人,还请您带我一起回桃宅见夫人和霜儿一面,下官必感激在心。」 他躬着身,语气讨好,还是第一次对丘凉露出这么低的姿态。 丘凉沉默片刻,淡淡道:「宋监副当知好聚好散的道理,本官也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扰岳母她们的生活。」 这个时候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宋监副鬍子抽了抽,差点没忍住吼出一声「老子是你岳父,你跟谁摆官威呢」的话来。 他咬牙忍了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下官并不是去打扰……」 「本官言尽于此,宋监副好自为之。」丘凉直接打断他的话。 她一点也不同情坏老头,对感情不忠,为了权势和地位一再委屈自己的妻女,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下衙的时候,丘凉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看到褚宁莲,丘凉不由心生感慨。 她当时看到褚丞相被罢官,李家退亲,是因为坏老头的案子。 第259页 没想到坏老头提前出狱,褚丞相却还是没逃过被罢官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更狠了点,直接抄家了。 一朝从金尊玉贵的相府千金,变成身无分文罪臣之女,想必褚宁莲心里也不好受。 褚宁莲却一脸从容:「民女是来跟丘大人道一声谢,就此别过了。」 她马上就跟爹爹一起回祖籍了。 从此远离京城,普普通通过一生。 虽然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因此不用勉强自己嫁给那个能做她爹的老男人,褚宁莲心里只有如释重负。 她想,这是好事。 她以后会努力去过好这一生,再也不用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用谢,不用谢,褚小姐一路顺风。」丘凉摆摆手,这位曾经的相府千金是真的在谢她吧。 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丘凉回去的时候就晚了点。 一进门就看到宋云昙扶着庄晗站在院中,有说有笑。 丘凉快走几步,行了一礼:「娘,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俩人也正值新婚燕尔,不好好待在桃宅,回来做什么。 她想了宋见霜一天,只想赶紧,嗯,那什么去床上说说话,不想被人打扰,就是亲娘也不行。 听她这么一问,庄晗的神色有些微妙,不自觉地瞥了眼宋云昙,意思是,你来说。 宋云昙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凉儿都忙忘了,成亲第三天,按礼该回门。」 她们两个都是做娘的,说到这个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礼不可废,该怎样的还是要怎样。 丘凉一愣,回门? 脑海里当即就闪过宋夫人的脸,她惊道:「那娘亲你们先随便坐,我跟见霜马上去桃宅。」 她真忘了这事,主要是没经验,又提前结束了婚假,忙煳涂了。 丈母娘那么生勐,不会跟对待坏头头一样,当场来个金鸡独立给她一脚吧。 「嗯哼。」宋夫人抱着小孙女从大门外走进来,故意咳了两声,没好气道,「不用张罗了,左右没有外人,什么回门不回门的,老娘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糟心的大姐,走的时候也不叫她一声。 有了媳妇就把妹妹当外人了啊。 还有丘凉,一脸惊慌的没个稳重样子,她是在意那种虚礼的人吗。 她明明可以一起过来啊,大家欢欢喜喜在丘宅一起吃回门宴多好。 何必再分成两家。 丘凉忙迎上去,主动接过了宋闻秋小傢伙,笑道:「岳母莫怪,我才刚下衙,正想陪见霜回去呢,回门礼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您过来了。」 「净说漂亮话,赶紧让下人把饭菜端上来。」宋夫人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回门礼,别以为她没听到,丘凉连回门都忘了,有准备才怪。 又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嗯,她不是丘凉的娘,不对,岳母也是娘啊。 反正一个个地都不省心就是了。 「好,我这就吩咐,您快去里面坐。」丘凉言语笑着,低眉顺眼,那叫一个乖巧。 庄晗和宋云昙对视一眼,默默移开视线,女儿这个不争气的,有了丈母娘就忘了亲娘啊。 宋夫人扬了扬头:「顺便把你齐伯伯也叫来,省顿饭。」 瞅瞅,这个家只有她才是顶樑柱,这些个只顾情情爱爱的棒槌,都得听她的。 丘凉一听,不由想起昨夜八卦到的那一幕,顿时想多了。 楼上楼富可敌国,桃宅还缺齐挽澜这一顿饭吗? 岳母昨晚那些话……不会是真有什么想法吧。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头,看来她除了这三个娘,又要多一个爹了,啊呸,是岳父。 顶多算半个爹。 齐挽澜被叫来后,看到这一大家子和和乐乐围坐一桌的样子,莫名有些侷促。 他下意识地去看自己最熟悉的庄晗,想坐过去,半空中就飘过来一个白眼。 宋云昙挽住庄晗的胳膊,横了他一眼。 齐挽澜无语,他只把庄晗当妹妹,亲妹妹。 罢了,想了想,他坐到宋夫人身边。 宋夫人不拘小节,是个爽快人,这些天他们说话最多,也算熟悉。 对面,丘凉悄悄握了握宋见霜的手指。 宋见霜目露疑惑地看着她。 丘凉递了递眼风,心道快看啊,看岳母和齐伯伯。 这个女人怎么跟她一点也不默契。 这种时候不应该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暗中领会吗。 宋见霜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眼睛抽风了?」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了丘凉。 丘凉:「…」! 第143章 番外二 「凉儿怎么了?」庄晗第一个发问,其他人也都满脸关切的样子。 丘凉眼角这下是真抽了抽,小眼神扫到宋夫人,脱口而出道:「我在想,岳母何时抛绣球招亲,需不需要我帮忙,呵呵。」 她尴尬笑笑,恨不得原地消失。 八卦丈母娘还被当场这么关注,她真的会谢。 「咳咳咳……」不等其他人回应,才刚喝了一口茶的齐挽澜差点当场把水喷出来。 宋夫人要抛绣球招亲?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话说,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第260页 齐挽澜稍稍平復心绪,淡定夹菜,既然没关系,那就专心吃饭吧,他听着就是。 就在这时,宋夫人皱了皱眉头:「齐师兄也太失礼了,莫不是对我抛绣球招亲有意见?」 齐挽澜一口菜顿时咽也咽不下去,上也上不来,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他赶紧勐喝两口水,顺了顺,这才回道:「在下不敢,宋夫人自己的事,想怎样就怎样,在下没有任何意见。」 他就是奉师父之命蹭吃蹭住,待在丘凉身边,代师父尽孝的。 他什么意见都没有! 宋夫人悠悠收回视线:「谅你也不敢有意见,你们谁有意见。」 「没有没有……」宋云庵和庄晗对视一眼,连连摆手。 「我们没有……」丘凉握住宋见霜的手,立刻表态。 她们都拖家带口的,真要掰扯起来,骂也骂不过,打也不敢打,还是老实吃菜吧。 「哼,老娘自有安排,你好好待霜儿,少操心大人的事。」宋夫人满意地哼了一声,瞪了丘凉一眼。 丘凉乖乖点头,闭紧嘴巴,她有罪,她忏悔,她再也不敢了! 宋见霜忍俊不禁,弯唇想笑,留意到娘亲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嘴角一压,生生忍住了。 饭后,几位长辈都回了桃宅,丘宅就剩下丘凉和宋见霜。 丘凉这才拍了拍胸口:「岳母太有气场了,吓死人。」 宋夫人一瞪她,她就忍不住心里打鼓,生怕丈母娘当场丢个鞋底过来。 一定是看到坏老头被踢那场景,给她留下阴影了。 她这丈母娘有气是真敢撒啊,一脚能把人踢地上那种。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我娘又不是老虎,瞧你这样子。」 丘凉忙点头:「是是是,岳母那么慈爱的人,哪是老虎。」 丈母娘生勐起来比老虎还可怕,俨然成了这一大家子的太上皇,不能惹的那种。 宋见霜笑笑:「今日上衙可还顺利,要去书房议事吗?」 丘凉嘿嘿笑了,抱起她就往屋里沖,直接把人放倒在床上。 「有什么话,被窝里说,不去书房。」 她们都已经成亲了,谁还去书房议事啊。 有事在床上就能说,还能顺便…嗯,加深一下感情,交流一下心得。 宋见霜伸手,抵住她的胸口;「今晚不行。」 丘凉幽怨道:「昨夜就不行,今天还不行,我们正新婚呢?」 这个女人能不能别那么矜持,不就是洞房那晚尝试得有点多,有点久吗。 可她们已经成亲了。 「我还有点累。」宋见霜看着丘凉委屈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那…就一次。」 「十一次。」丘凉当即讨价还价。 宋见霜面色一红,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推出门去:「一次。」 讨价还价也没这么还的,还十一次,怎么不上天! 丘凉瞪了她一眼,直接翻身盖被,背对着宋见霜,怨气满满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才成亲就这样,我还不如出家做尼姑。」 宋见霜:「…」 片刻后,她抿了抿唇,攀到丘凉肩上,柔柔道:「那两次好不好?明日便会举行祭天大典,文安公主继位以后,我就要去国子监了,我还需做些准备。」 若由着这个傻子胡来,她别说准备了,天天累得睡到日上三竿,到时候上朝都起不来,还怎么办公。 丘凉背对着她,悄悄扬唇,语气仍旧郁郁道:「那这两次要听我的,不然你自己守着国子监过吧。」 宋见霜无奈笑笑:「好,听你的…唔……」 话还未说完,丘凉便勐地转过身来,直接拥着她躺下。 而后张开翅膀,目光炙热地盯着她,眼神幽深得好似要一口吞了她似的。 宋见霜不由唿吸一滞,成亲那晚都没有的紧张,在这一刻蔓延心头。 「丘凉,你不要太……」 「太什么?」丘凉深深望着她,一把扯下床幔。 宋见霜眼帘一颤,闭眸不语,脸颊骤然红透。 丘凉幽幽盯着她片刻,直接把床幔一撕。 宋见霜还未反应过来,手脚便分别被绑到了床头和床尾。她目露惊慌,刚瞪了丘凉一眼,便两眼一黑。 就像森林里的小鹿,被猎人捉住。 仓皇又无助,四肢并没有绑紧,仍有活动的空间,却挣脱不得。 猎人蒙上了她的眼睛,蒙蔽了她的视线。 小鹿心如擂鼓,怕,且羞。 猎人却不紧不慢地逗弄起自己的猎物。 羽毛轻柔,落在小鹿的身上。 从脖颈到胸前…… 小鹿在黑暗中闭紧眼睛,想要开口求饶,却被狡猾的猎人堵住了嘴。 她无力挣扎,发出听不甚清的呜咽声。 却没有得到猎人丝毫的怜悯。 羽毛落在小鹿的身上,落在那最神秘的…… 一根羽毛,两根羽毛,三根羽毛…… 黑暗中,小鹿避无可避,分不清那羽毛有多少。 猎人却一点也不着急。 动作不慌不忙,似是在一边逗弄,一边欣赏着小鹿的反应。 好似有数不清的羽毛盘旋在外面,不进去,只轻柔纠缠。 却让小鹿几欲失控…… 尖叫…… 惊唿…… 夹杂着啜泣…… 第261页 小鹿仰着下巴。 四肢一再蜷缩…… 颤抖…… 恍惚中,她好像想起了与猎人的约定,是两次。 但到最后,她已然数不清了…… 猎人不知何时收起了羽毛,伸出手…… 小鹿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 夜空里,圆月悄悄躲在了云后,似是羞于洒下光亮。 次日一早,丘凉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上朝,路过桃宅,便看到同样意气风发的庄晗。 「娘,你起这么早?」 庄晗笑道:「我想着你又顾不得吃饭,所以算着时间让厨房给你做了几个小笼包,快拿着路上吃。」 丘凉接过来就塞嘴里一个:「好吃,我云昙娘亲呢?」 就宋云昙那黏煳劲儿,天天把庄晗当眼珠似的,一步也不捨得离开。 大早上的竟然没跟在娘亲身边,真是出奇了。 庄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推着女儿赶紧走:「她还睡着,快去上朝吧。」 送走女儿,她转身回到院子里,一抬眼就看到了扶着门的宋云昙。 「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歇着。」 宋云昙故作委屈地抿了抿嘴角:「看到你不在,就出来瞧瞧。」 庄晗忙走过去搂住她的腰,语调责怪又不失宠溺道:「我还能跑了不成,赶紧回去再歇一会儿,腰酸不酸……」 房门关上,隔绝了两人的对话声。 不远处,刚去厨房蹭了几个小笼包的宋夫人囫囵咽下口中的包子,忍不住捂了捂眼,这俩人也太没眼力见了。 不知道家里还有个人孤寡着呢吗。 而且,大姐那个不争气的棒槌,真是辜负了她苦心找来的那些册子。 宋云昙真是白瞎了端庄自持的样子,真丢楼上楼大东家的脸,竟然跟小媳妇一样,明显是下面那个。 跟霜儿一样…… 宋夫人想起女儿,不禁摇头嘆气,大姐和女儿不行啊,一点也没她霸气。 怎么就被丘凉和庄晗母女俩拿捏了呢。 真丢她的人。 就在这时,齐挽澜推开房门,走出来就打了个哈欠。 余光扫到满脸恨铁不成钢表情的宋夫人,不由一顿。 「宋夫人,早。」 「早什么早,一个个的都没眼力见,别惹老娘。」宋夫人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厨房,她要再吃两个包子,安慰一下自己。 齐挽澜平白被怼了一句,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惹这个母老虎了?」 「你说谁母老虎呢,齐挽澜你站住,你跟老娘说清楚……」宋夫人嘴里叼着包子,跟鬼影子一样,突然又从厨房里走出来,张牙舞爪地就沖了过去。 齐挽澜抱头鼠窜,连解释都不敢解释,闷头就往外面跑。 他真是招谁惹谁了,师父哎,您这次的吩咐真是太难为人了…… 他怕是没能代为尽孝,就要先被这母老虎给吃了。 桃宅的下人:「…」发生了什么? 天才刚亮,他们才醒,院子里就闹哄哄的。 老夫人怎么追着齐公子往外跑? 宋夫人追了半路,没追上人,气唿唿道:「姓齐的,你有能耐晚上就别回老娘这里睡,我今天非让你知道太阳为什么打东边出来……」 「夫人…你们……」宋监副这些天几乎天天从后宋街绕一圈再去上朝,就为了跟夫人偶遇,找机会求和。 前些天没遇上,今天倒是遇上了。 但这情况…… 他还不如没遇上呢,听夫人话里的意思,这俩人都睡上了,他还有机会吗。 「叫谁呢,哪来的狗,滚一边去。」宋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掐着腰走了,今天真晦气。 宋监副揪着鬍子,欲哭无泪,他跟齐挽澜拼了,师弟妻不可欺,就算已经和离了,就算他被逐出师门了,可是…… 可是他好后悔啊…… 他好像真的没有机会了! 宋监副老泪纵横,看了眼齐挽澜跑去的方向,到底是没有追,他还要上朝呢。 呜呜呜…… 祭天大典如期举行,丘凉预判精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文安公主顺利继位,发出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命宋见霜入国子监,任祭酒一旨。 丘凉那叫一个开心,下衙时直接哼起了小曲儿。 「丘凉,你站住,老夫有事问你。」宋监副顶着哭肿的眼,拦住丘凉的去路。 丘凉的好心情顿时没了,这坏老头真没眼力见。 「何事?」! 第144章 番外三宋夫人的选择 「你岳母跟齐挽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霜儿也答应了吗?她怎么能认别人当爹?」宋监副气愤说着,心里越来苦。 他这辈子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可他好后悔…… 丘凉看着他一脸失意,却还愤愤不平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老头一点也不可怜,只可恨了。 到现在还想用孝道去绑架宋见霜,意图藉此阻拦宋夫人追求自己的幸福,简直痴心妄想。 她想了想,淡淡道:「其实你跟岳母是有过机会的,在和离之前,一直都有。」 「什么机会?」宋监副眼睛一亮,目光紧紧盯着丘凉,难道是他错过了什么? 那机会现在还有吗? 丘凉笑了:「您比谁都清楚,岳母最膈应什么,只要你在这二十年里,有一次能决意送江姨娘出府,从此不相往来,我想您和岳母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第262页 宋夫人只是表面不在意,其实一直都在给坏老头留着机会,一直留到和离那天。 毕竟以宋夫人敢爱敢恨的性子,根本没有必要拖这么久。 也没有必要在江姨娘进府之后,勉强自己二十年。 她那看起来生勐无比的丈母娘其实是最心软的,一软就是二十年,搭上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想必年少时是真的爱之深吧。 宋监副愣了,下意识道:「江氏已为我生下了女儿,她们母女又没有谋生的本事,离开宋府怎么活,老夫断然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所以岳母强势,岳母有能力谋生,岳母就活该离开?」丘凉嗤笑一声,什么不能无情无义,不过是贪图江姨娘比宋夫人更温柔小意,睡着睡着就睡出了感情,捨不得罢了。 想来宋夫人也是终于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对这个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坏老头彻底失望。 宋监副迎着丘凉仿佛能把他看得的眼神,脸上闪过不自然:「也不能那么说,江氏她们母女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怜人,夫人若能包容一二,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她永远是老夫的正室,是宋府的主母。」 二十年都这么过来了,为什么后半生就不能继续过了? 听到这里,丘凉已经不想给他留任何颜面:「岳母还在孕期,夫君就抬了妾室进门,岳母不可怜吗?她凭什么去包容别的女人,江氏母女或许可怜,但造成这一切的是你,说到底你宁愿委屈岳母,也捨不得让江氏离开,是你想左拥右抱,辜负了岳母,宋监副,本官最后警告你一次,别让我再看到你去纠缠岳母和见霜,否则你这个官也别想做了,你知道本官与陛下的情分,本官说到做到。」 说罢,她转身离去。 打蛇就该打七寸,对付这种人,只有威胁到他最在乎的东西,他才会老实。 坏老头最在乎什么? 不是宋夫人,不是宋见霜,更不是江氏母女,而是他的官身。 他蝇营狗苟一生,才换来的官身与富贵。 宋监副张了张嘴,最后头一垂,整个人都颓丧下来。 这一次下衙,他没有再绕去后宋街,以后每日上朝,也不再从后宋街经过。 他已经对不起夫人了,不能再对不起江氏母女,那样他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丘凉回家后,神情还有些低落。 宋见霜原本连捆人的绳子都准备好了,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先放下了报昨夜之仇的心思:「怎么了?钦天监出事了?」 丘凉轻轻搂住她,说了宋监副的事。 「我只是觉得,岳母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委屈自己二十年,不值得。」 宋见霜沉默片刻:「值与不值,只有我娘知道。」 身为女儿,她对娘亲亦很了解,娘亲看似洒脱不羁,其实最是长情。 她何尝没疑惑过,以娘亲的性子,在江姨娘进门后,为何要再在宋府待二十年。 一开始,宋见霜以为娘亲是放不下她和大哥。 所以她乖巧听话,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让娘亲聊以慰藉。 可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每次爹爹去偏院过夜的时候,娘亲脸上不在意有不屑,眼神里却藏着落寞。 年少时真心深爱过的人,大抵是真的难以放下吧。 好在娘亲如今已经放下了,真正地放下了。 宋见霜想到这里,起身:「我去看看娘亲。」 丘凉点头,目送宋见霜出门后,她回到房间,看到摆在桌上的绳子和鞭子,不由呆了呆。 这是…… 没想到啊,宋见霜看起来那么冷清自持的人,竟然这么会玩! 果然有特殊癖好! 她简直……简直太爱了! 待宋见霜回来,丘凉笑得那叫一个乖巧。 「我们今晚……」 宋见霜睨了她一眼:「伸手,张开翅膀。」 丘凉无比期待地配合。 等到把她捆结实,宋见霜这才拿起鞭子,抬手就是一挥,打到了她的翅膀上。 丘凉疼得抖了一下,蹦跳着后退:「那什么,宋见霜,这种东西呢,不痛不痒才叫情趣,手上的力气要拿捏好,不然就是家暴了啊。」 这个女人也太没经验了,都把她打疼了。 「是吗?」宋见霜笑笑,挥手又是一鞭,「以后还绑不绑我,我说停的时候能不能停。」 这个傻子,想什么好事呢? 还情趣…… 她现在只有报復的情绪! 天知道她又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全身无力的时候有多郁闷。 她明日就要上朝了,就要去国子监赴任了。 可这个傻子却没轻没重,昨夜不知道折腾了她多少次…… 她今天就来震震妻纲! 看这个傻子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丘凉跳脚大叫:「你这个女人真家暴我啊,快住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真以为这破绳子能绑住她啊,她分分钟就能挣脱好吗? 外面,两个小丫鬟掏了掏耳朵。 小橙子笑得一脸猥琐:「我家小姐真棒,听听,主子真没出息。」 嗷嗷地喊疼,哈哈哈,笑死她了。 小柚子面无表情地转身:「快回房睡吧。」 到后面不知道是谁哭呢,她已经习惯了。 第263页 另一边,宋夫人枯坐房中许久,脑中迴荡着女儿的话。 「娘,您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抛绣球的时候,我让丘凉给您擂鼓助阵,不用顾忌我,就像您对我的期许一样,女儿也只想您能快乐……」 宋夫人低笑一声,坐到梳妆檯前,望着自己眼角的细纹。 她现在就挺快乐的。 女儿生活幸福,大姐也收穫了爱情,还有乖巧的小孙女陪着她。 她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幼学习的管帐本事,如今也可以在楼上楼施展拳脚,她没什么遗憾了。 宋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恢復了斗志。 若说她这一生真的行过什么错事,那就是相信了男人的鬼话,今后她只想肆意地活。 开春了,宋夫人几乎接手了楼上楼所有的生意,性子依旧风风火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只是那抛绣球招亲的话,再也没有提过。 又是一年冬日,第一场雪来得很晚,一直到除夕的晚上,才飘起了雪花。 众人围炉赏雪,有说有笑。 宋夫人把小孙女交给奶娘,喝了杯酒,走到了外面。 齐挽澜端坐片刻,拿起一个酒壶,又捞了两个酒杯,悄悄跟了出去。 丘凉见状,握住了宋见霜的手,示意她看过去。 庄晗亦依偎在宋云昙的怀里,扯着她胸前的髮丝,一脸深意。 宋云昙笑笑,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担忧,她这个妹妹打小便活泼乐观,却又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外面,雪花飘飘洒洒,齐挽澜笑着递给宋夫人一个酒杯:「再喝点?」 宋夫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淡笑道:「齐师兄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有机会也该成家了。」 齐挽澜脸上的笑意僵住,清俊的眉眼闪过一丝黯淡。 沉默了片刻,他也一饮而尽:「你也说了,我都老大不小了,别觉得我看起来才到中年,其实已经是老头子一个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早就习惯了。」 他看起来跟宋夫人差不多年纪,好似保养得体,还是三四十的样子。 只不过是跟师父学了长生的道法,能延缓衰老,比普通人长寿一点而已,实际上已经五十岁了。 宋夫人笑笑,仰头看着漫天的雪沫子:「齐师兄通透,我就不及你,浑噩了大半辈子,才明白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别说,习惯了以后,真觉得自在,舒服。」 她脸上挂着笑意,眼里却一片幽沉,意有所指道。 齐挽澜嘴角微动,低头喝酒,没有说话。 他想他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宋夫人的选择…… 宋夫人递了递酒杯,豪气道:「再给我满上,别垂头丧气的,以后老娘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才不算白来这世上一回。」 齐挽澜笑着点头,心情豁然开朗。 宋夫人无疑是与众不同的,像一株傲人的寒梅,看起来似错过了花期,却无时无刻不在盛放。 张扬、肆意,引人入胜。 齐挽澜闷头灌酒,这朵在雪中绽放的寒梅,曾经为宋泰识折过腰,而今获得了新生,高耸入云,只为取悦自己,不想再被任何人採撷。 他明白,他一向明白。 花儿就应该一直绽放…… 所以他想看着这朵花绽放,守着这朵花绽放,陪着这朵花过完一生。 如此,也算不留遗憾。 漫天飞雪中,他高高举起酒杯,朗声道:「在下敬你一杯。」 愿你年年月月如今日,傲然肆意地绽放,活出自己。 而他,能站在一旁,看护一生,也是得偿所愿了。 第145章 番外四文安与褚榕儿 百钺两百零一年,文安公主继位。 女帝临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贬二皇子为郡王,发往南境。 罪名是勾结户部中饱私囊,证据确凿。 百官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没有人为二皇子说情,不敢也不该。 每一任新皇都会清算一批站错队的老人,成王败寇,无可厚非。 哪怕没有证据,百官也不见得会说什么,更何况女帝拿出来的还是铁证。 有些伶臣子甚至还觉得,对二皇子的惩处太轻了。 女帝却无意追究,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放虎归山,自信且仁慈。 因为她同时还为守皇陵的大皇子翻了案。 值得推敲的是,大皇子被封为逍遥王后,被女帝安排镇守南境。 心思活络地大臣,不由一震。 都说女帝仁慈,可这招敲山震虎比什么方式都狠。 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一生,大皇子之前被贬皇陵还是二皇子的手笔,两人几乎可以说是死敌。 而相较于不肯死心的二皇子,大皇子明显已认清事实。 有大皇子这个逍遥王镇守南境,处处压二皇子那个郡王一头,纵使二皇子长了翅膀,也折腾不出水花。 比起对两位皇子赶尽杀绝,女帝这样一来不仅全了太上皇的父子之情,还搏得了仁君的美名,且完美解决了后患。 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下朝后,女帝回到御书房,看向侍立一旁的褚榕儿:「榕儿,你觉得大皇兄这个逍遥王能压得住二皇兄吗,万一他被二皇兄说动,两人勾结到一起怎么办?」 第264页 她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公主府长史,眼眸深深。 褚榕儿笑笑:「陛下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文安公主继位当晚就去了皇陵。 女帝的仁慈自然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想赶尽杀绝。 对大皇子这个兄长也念着些旧情。 褚榕儿是跟着一起去的,她明白女帝想善待大皇子的心思,同时也明白但凡大皇子有一点不臣之心,女帝必会收起自己的仁慈。 好在大皇子经过连番打击,也对女帝这个妹妹念着旧情。 他自打记事起,便与二皇子争锋,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把妹妹当成过对手,性子也狠不起来,所以对妹妹一直有几分关爱。 也因为这几分关爱还在,他才能走出皇陵,成为逍遥王。 女帝眼神清明地望着褚榕儿:「知我者,榕儿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封赏。」 自继位以来,她提拔了丘凉,封了宋见霜为祭酒,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长史,还未曾封赏。 她继位之前,从不结交朝臣,对一直保持中立的臣子也宽厚待之,自己阵营的人,掰着手指头数都不超过五个人。 也因此,众臣对女帝提拔丘凉和封宋见霜为祭酒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 撑破天去,就是一个从监副成了监正,一个成了国子监祭酒。 钦天监虽重要,但能进去的要精通占卜一道,国子监祭酒虽是从四品,但与朝政牵扯不多。 所以,朝堂上的格局并没有太大变动,众臣便体贴地遵从了女帝的旨意。 女帝觉着,她再封赏褚榕儿一番,众臣应该也不会反对。 当然,纵使反对了也没用,她的人,她想重用,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若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她还做什么女帝。 褚榕儿神色迷茫了一瞬,而后恭顺道:「臣此生只想在陛下身边侍候,别无他求。」 女帝抬眼看着褚榕儿,不自觉地笑了笑:「朕也习惯了你在身边侍候,但朕也不能挡了你的前程,你是个有能力的,不必委屈自己。」 褚榕儿摇了摇头:「臣已经得天厚爱,有了最好的前程,没有丝毫委屈,亦不敢再多求。」 「得天厚爱?这话怎么说?」女帝疑惑了一下,直觉这话里有什么隐情。 褚榕儿柔柔一笑,丝毫不隐瞒道:「陛下还记得初见臣那日吗,在公主府。」 女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褚榕儿接着道:「臣那日见丘凉和宋见霜算无遗漏,所以求她们算了一下前程,她们说……」 话音一顿,她含笑望着女帝。 「她们怎么说?」女帝眉毛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她们说,臣的前程都在陛下身上,陛下如何,臣的前程便如何,所以只要让臣待在陛下身边,就是臣最大的前程了。」 女帝听了这话,却微微蹙眉,语调意味不明道:「也就是说,你当初捨身救朕,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前程?」 不知道怎么回事,意识到这个事实,她好像有点不开心…… 褚榕儿心神一凛,面上却不显,仍旧笑道:「是也不是,臣也是惜命的人,不是那种为了前程去死的,死了还能有什么前程,陛下您说对不对?」 看着眼波深深的人,女帝不自在地撇过视线:「那倒也是,活着才能有前程。」 所以褚榕儿当初为何不惧身死也要救她呢? 褚榕儿唿吸缓了缓,指尖悄悄攥住,她方才撒了谎。 她当初被困在褚家二房,连保护娘亲都没有能力,是可以为了前程豁出命去的人。 她看起来柔弱,实则一向胆大。 胆大到以命搏前程,胆大到此刻谎言欺君,以搏女帝的心。 褚榕儿压住心底的隐秘,慢慢地,悄悄地,试探着女帝的心。 她想她真是一个有贪心的人,从前野心前程,如今却野心女帝这个人。 她有了前程,也餵大了自己的野心,她想把女帝抱在怀里,永远拥有女帝,独享女帝的脆弱与心事。 人就活这一世,她想再搏一回。 以真心换真心,以余生换女帝独宠。 女帝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说起丘凉和宋见霜,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知道吗,大年初一那天,宋见霜竟带了她娘亲来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朕着实没想到,宋夫人是那样通透的一个人。」 「是啊,宋夫人是个明理又果决的人。」褚榕儿跟着附和一句。 女帝不由感嘆:「确实够果决,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朕觉得她不仅果决,还是个聪明人。」 褚榕儿心中一动,跪了下去:「陛下,臣知道要什么封赏了。」 「哦?说说看。」 「臣请求陛下赐一道圣旨,准我娘亲和离。」褚榕儿想起整日郁郁寡欢的娘亲,想到宋夫人和离之后的自在,忍不住动了心思。 女帝却没有立刻答应,语重心长道:「蓉儿,你须知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由我们外人随意决断,朕不想胡乱赐婚做一个昏头的月老,也不想随意下旨和离,毁一桩亲,此事你当问过令堂,且看她是否想和离。」 「陛下指点的是,臣回去问过娘亲,再来求陛下恩典。」 女帝笑笑:「去吧,今日也无事,你早些归家吧。」 第265页 目送褚榕儿离开,她批阅完奏摺,不自觉地想起方才的对话。 「来人,传丘凉进宫。」 大晚上的,丘凉正想赶紧进被窝呢,就被传旨的太监带出了家门。 路上,她忍不住感嘆,太受皇帝信赖也是一种折磨啊。 动不动就召她入宫议事,她只想好好搂着宋见霜多交流交流啊。 「丘爱卿既会算前程,想来也是善算姻缘的。」女帝笑着,时至今日,她已然明白,宋见霜确实有才学,但在占卜一道上,倚仗的是丘凉的看相之术。 丘凉瞬间领悟到她的潜台词:「陛下想算姻缘?」 女帝点头:「朕已继位,后宫无主,前有皇祖母,后有母妃,朕想后宫能安静点。」 意思是,她希望找一个不干政,没有外戚专权之忧的皇后,且那皇后还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装着别人。 丘凉本想说你要找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早在女帝还是公主时就看过了,女帝的姻缘是褚榕儿。 但外戚专权这回事…… 不能不重视。 「那臣就冒犯了。」 丘凉想了想,先问了第一个问题,看到的仍是褚榕儿。 看来褚榕儿成为皇后,并不会扶持褚家。 第二问就是褚榕儿心里的人是谁,这一次她看到了女帝。 丘凉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又问了女帝心里有没有人。 她又看到了褚榕儿。 好傢伙,这俩人明明都对彼此有意,还是没有任何后患的天作之合,拉她过来算什么算,玩她呢! 女帝耐心等着,见丘凉脸色发生变化,忍不住问道:「可有不妥?」 丘凉摇头,妥,简直不能再妥了。 她想了想,斟酌道:「臣算到一人心中有陛下,并无扶持家族之心,且性子良善,才智机敏,当为一国之母。」 「哦?是何人?」女帝追问。 丘凉迟疑了一下,避重就轻道:「臣只算出此人是女子,且与殿下相识,曾共患难,并且殿下心中也有了她,别的就算不出来了。」 别问她,你们小情侣的把戏自己玩,别带上她。 她不想吃狗粮,她只想回去抱着宋见霜。 「竟有此人?」女帝一愣,脑子里忽然就闪过褚榕儿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握了握手指,让丘凉退下。 相识,共患难,都对上了。 但褚榕儿心里有她吗? 女帝有些不确定,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心里何时有的褚榕儿…… 次日,褚榕儿来到御书房,旧事重提,请女帝下旨和离。 女帝唿吸一顿,又对上了一点,褚榕儿既然支持娘亲跟褚二爷和离,自然不会扶持褚家,至于外祖那边,只是一个小世家,好像都没什么人了。 「朕准了,还有一事。」 褚榕儿抬头,等着女帝说是什么事。 女帝却定定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第146章 番外五文安与褚榕儿 「陛下?」褚榕儿轻轻唤了一声。 女帝面色变了变,收回视线:「无事,你先退下吧。」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清楚,不知道该怎么问,下意识地选择了先避开。 褚榕儿疑惑地走出御书房,回头张望了一眼似是在出神的人。 如果没记错,陛下是刚下朝吧,她也才到御书房,这就让她退下了? 自她入公主府做长史,还是头一回,不让她在身边侍候了。 褚榕儿想了想,看向送自己出宫的小太监:「我昨晚走后,陛下有没有召见什么人?」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昨晚,钦天监丘大人奉旨进宫了。」 这位可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地位比当初在惠安帝面前的太监总管书公公还要高,他可不敢得罪。 丘凉? 褚榕儿眯了眯眼睛,出宫之后直接去了钦天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去问就好了,她也没把丘凉当外人。 钦天监,丘凉听说褚榕儿找自己,赶紧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附近的一家茶舍。 「丘大人可知,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褚榕儿笑着倒茶,语气温和,好似和从前一样,对丘凉的态度没有什么改变。 丘凉却不敢有一点含煳,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未来的一国之母,她聪明地选择了坦白。 「略猜到一二,褚长史是为陛下来的吧?」 想来女帝是知道那个人就是褚榕儿了,那么女帝有说明吗? 褚榕儿一听,就知道自己来对了,果然,陛下今日的反常跟昨晚面见了丘凉有关。 她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我想知道陛下都跟丘大人说了什么,可有提起我?」 丘凉明白了,看来女帝没有明说。 八成是做出了什么反常的举动,让褚榕儿察觉出了什么。 她思考片刻,笑了:「陛下昨日召我进宫,算了姻缘。」 褚榕儿握着茶盏的手一紧,不露声色道:「陛下算谁的姻缘?」 难不成…… 丘凉端起茶盏,不紧不慢道:「算陛下自己的,陛下想立后了。」 安静的雅间里,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说着当朝女帝,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朋友,甚至未来还会维持这段关系。 第266页 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这段关系里,她们无疑是信任对方的。 「那丘大人算出了什么?皇后是谁?」褚榕儿握紧茶盏,唿吸滞了滞,语气也慢了下来。 陛下为何想算姻缘,是对谁动心了吗? 立后啊! 那是她能肖想的位置吗? 可是她好想要,她想站在她的公主身侧,携手一生。 丘凉放下茶盏,深深地看了眼褚榕儿:「我只算出皇后已与陛下相识,且共患难过,至于具体是谁,陛下应当是清楚的,因为我还算出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雅间里,落在了褚榕儿的耳朵里,令她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道:「丘大人也是这么跟陛下说的吗?」 丘凉点头:「身为臣子,自然不能欺君,对了,还有一句。」 「丘大人请讲。」褚榕儿盯着丘凉,心中忐忑不已,她觉得丘凉口中的那个皇后就是自己,也就是说陛下心里是有她的。 可既然有她,为何不说,为何还要她早早离宫? 「陛下担心外戚专权,我却算出皇后不会扶持自己的家族,褚长史觉得呢吗?」丘凉迎上褚榕儿的目光,意有所指道。 褚榕儿忽而笑开:「我觉得丘大人说的对,陛下已经做主让我娘亲和离,想来圣旨此刻已经到了褚家。」 两人相视一笑,话点到为止。 说得太明白了,反而差点意思。 丘凉起身,打算回钦天监。 这时,褚榕儿却又问了一个问题:「丘大人可否再帮我解惑,陛下心中既然有那人,为何会躲着呢?」 丘凉听懂了,看来女帝是个闷性子,想明白了之后不仅没有言明,还避着褚榕儿。 啧啧,有点像她在现代看过的小说情节,明明属意对方,却不长嘴。 死活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把对方推开。 真是…一言难尽! 她想了想,客观又认真地提了个建议:「我觉得急症需下重药,对于嘴硬的人需要逼一逼,褚长史可以试着狠下心。」 褚榕儿一怔,拱手道谢。 但她也没有盲目地去下重药,而是又进了宫。 不出所料的是,女帝不见。 褚榕儿心底呵呵,跟传话的小太监说:「劳烦告知陛下,就说我是来求她赐婚的。」 果然是个嘴硬的,心里有她还躲着她。 听完丘凉的话,她现在简直太有底气了好吗。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见褚榕儿脸色沉沉的样子,老实回去通传了。 正在批阅奏摺的女帝听到小太监的话,手一滑,朕已阅的那个『阅』字刚好写到最后一笔,直接用力过度,把门字旁给封死了。 「榕儿果真这么说?快去问问她求朕为谁赐婚,等一下,让她进来。」 女帝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褚榕儿,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才知道自己的皇后是谁,皇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看到褚榕儿后,她缓了缓神,强作平静道:「榕儿,你想让朕为何人赐婚?」 褚榕儿抬眼看向女帝。 一袭明黄龙袍,身姿端正,眉眼明媚,仿佛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 可褚榕儿却想让那镇定的眉眼变得慌乱,想让那凛凛不可犯的面容染上烟霞,让那端正的身子软倒在床上。 这些念头犹如藏在暗处的密云,长在心底的触角,隐隐开始翻腾,开始探出来。 她眼眸一垂,遮下眼底的汹涌,低低道:「陛下就没话对臣说吗?」 丘凉说让她试着狠下心,她却忍不住心软,浅浅的,却不容忽视。 女帝抿了抿嘴角,平静道:「朕不是在问你吗?」 所以还是没话说了…… 那丝浅淡的心软被死死压住,褚榕儿笑了:「还能为谁赐婚,当然是微臣自己了。」 女帝一怔,随后嘴角动了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还没想清楚自己心里有没有褚榕儿,褚榕儿就要与别人成亲了。 就是天要下雨也没这么急的,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她只觉得心里莫名酸涩起来,空荡荡的,像破了个洞,灌满了冷风。 可也正是因为此刻没有着落的心情,女帝恍然明白了什么。 可是,好像明白得有些晚了。 她牵了牵唇角,没笑出来。 「榕儿,不知你心悦何人?」 女帝语调低缓,喉中艰涩,早知道她一继位就让丘凉算算了,说不定就不会晚了。 心也就不会如此空了…… 「微臣…」褚榕儿笑笑,状似羞怯道,「陛下可否让他们都出去。」 她指了指在御书房侍候的太监、宫女和如今任职御林军统领的甲一。 女帝心里空得厉害,她不想听了。 但她又想知道是谁捷足先登,入了褚榕儿的心。 女帝挥挥手,御书房里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 褚榕儿起身,朝着门外的甲一从容吩咐道:「关上门,退出百米之外,任何人不许靠近御书房。」 甲一愣了愣,看向女帝。 女帝点点头,摆了一下手。 甲一立时领命,掩上房门,命所有人退开,他自己也跟着走远。 「看来榕儿心悦的那个人不简单,现在可以说了吧。」女帝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污了一笔的奏摺上,眼底晦暗不明。 第267页 如果可以,她想许以高官厚禄,让那人离开褚榕儿,又或是拿皇权做筏子,压迫那人不得不离开褚榕儿。 可是不行,她不能那样做。 她是皇帝,她应该是百官表率,应该是万民表率,不可肆意妄为。 褚榕儿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女帝。 忽而,她轻轻勾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那笑容里盛着野心,盛着慾念,盛着满满的侵略感。 女帝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人,手下意识地按紧桌角:「榕儿……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话,陛下真的想听吗?」褚榕儿伸手,按住女帝的肩膀,居高临下,眼神幽沉。 女帝不自觉地后仰,手指缓缓离开桌角,紧张地攥在一起,指尖掐住了掌心,却仍无法让她的心跳和唿吸平復下来。 「你……你说,朕自然会听。」 褚榕儿轻笑一声:「可我不想说了呢,陛下如果真想听,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看一看? 怎么看? 女帝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两眼蓦地睁大。 一吻过后,褚榕儿舔了一下嘴角,眼底浮现一抹暗色:「陛下,微臣现在就让你看一看。」 女帝一脸错愕,眼神慌乱,身子却似被定住了一般,紧紧倚靠着龙椅,做不出任何反应。 褚榕儿状似很满意她的表现,语调婉转道:「陛下要闭上眼睛,用心去看,用你的身体去感受,看清微臣心底的人是谁。」 女帝倏然起身:「大胆,你敢……」 『你敢』之后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她被褚榕儿按住肩膀,用力一压,倒在了玉案上。 奏摺撒落一地,砚台翻倒,染黑了明黄色的龙袍。 夕阳西下,冰凉的玉案逐渐被女帝的体温暖到。 御书房里响起一阵啜泣声,经久不断。 待到月亮高悬,褚榕儿揽住哭红了眼的女帝,轻抚她的脸颊:「陛下现在看清楚了吗?你说臣的心里是谁?」 女帝咬住唇角,一张口嗓音嘶哑,带着股哭腔,终于说出了那句没能说完的话:「大胆,你敢以下犯上。」 褚榕儿低低笑开:「看来陛下还没看清啊。」 「唔…放肆……」 「陛下应该好好看一看。」 「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宋云昙与庄晗的番外。 第147章 番外六宋云昙与庄晗 宋云昙自幼便知,她是楼上楼的下任东家候选人之一,另外一个候选人是她的妹妹,宋云庵。 娘亲和爹爹是老来得女,还是双胞胎,把她们养大,就携手去了。 留下一堆祖训,一堆期望,留下富可敌国的楼上楼。 姐妹二人一起默契地打理着楼上楼,谁都没有提分权。 有一日,宋云昙与秦家酒阁的东家李刊正在商量新一年的供酒数量时,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她穿着淡青色长裙,阳光从门外洒进来,好似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光影中的精灵,灵气逼人。 「云昙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庄晗啊。」 宋云昙怔了一下,庄晗…… 因为和秦家酒阁的合作,她和妹妹小时候就见过被李刊视若亲姐的庄家女儿,庄祭酒的嫡女,庄晗。 记忆中的庄晗,很喜欢来桃宅寻她们姐妹,可在十二岁那一年,庄晗回祖籍拜祭祖父了,一去就是六年。 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记得,庄晗,好久不见。」 那日过后,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庄晗时不时就会来桃宅,与她们闲话诗词,甚至在生意上也有些见解。 妹妹性子活泼,坐不住,经常说到一半就熘走了。 留宋云昙和庄晗在书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起初,宋云昙并不知自己的心思,她只是喜欢和庄晗一起说话,言语投契,宛若另一个自己。 后来,她发现自己每天醒来就会期待庄晗的到来,若庄晗哪一日没有来,她一整天都会心神不宁。 宋云昙却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是珍惜这个如知己一般的好姐妹。 可是,望着庄晗神采飞扬的样子,她时常会看得出神。 「云昙姐姐,你在想什么?」 面前的少女突然凑近,唿吸近在咫尺。 宋云昙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心跳陡然加快。 「庄晗姐姐,你这些日子怎么了,又不好好听我说话。」 少女故意冷哼一声,眼神嗔怪,伸手点了点宋云昙的额头。 少女眉眼精緻,唇红齿白,一个嗔怪的眼神抛过来,似旭日初升,光彩照人。 宋云昙只觉心头狂跳,脑子里一片恍惚,悄悄红了耳朵。 庄晗眉毛挑了挑,手指落在她的耳朵上:「云昙姐姐,你的耳朵怎么红了,你不会是在想那种事吧?」 宋云昙慌乱回神,移开视线,盯着地面:「哪种事?」 庄晗再次凑近,凑到她的耳边,语气促狭道:「就是…你想…想有心上人了,哈哈哈。」 少女好似以为她会动手打闹,笑着躲开。 宋云昙却身子一僵,恍然失了神。 心上人…… 她方才眼里只有庄晗,心里也只想着庄晗,没有想什么心上人…… 庄晗见她神色有异,跟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眼睛亮亮的。 第268页 「云昙姐姐,你真有心上人啦,快说那人是谁,快告诉我嘛?」 少女摇着她的胳膊,语气娇软。 宋云昙却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被庄晗挽着的胳膊不自觉地绷住。 她努力忽视心底的异样,强作镇定道:「你先说你的心上人,我再跟你说。」 话落,她心跳一滞,整个人紧张万分。 庄晗又哼了一声:「云昙姐姐欺负我,哼,你等着,我马上就找个心上人来。」 宋云昙笑笑,没有当真,以为少女是随便说说。 却不料第二日,庄晗便邀她去朱雀大街,来到楼上楼观景最好的雅间。 「云昙姐姐,我听李刊弟弟说,那个平了南境海寇之乱的丘少将军今日回京,会骑马进宫听赏呢,哎,来了,就是他,你看到没,他就是少将军丘鸣端。」 少女说着,许是因为太过激动,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紧紧倚靠在窗前,十指相握。 宋云昙唿吸缓了又缓,全副心神都被握在一起的手吸引住。 就在这时,庄晗握紧了她的手,神情有些茫然地朝她看过来。 她不由屏住了唿吸,满腹心事都萦绕在嘴边,仿佛随时都能宣之于口。 庄晗却先开了口:「云昙姐姐,我突然觉得心跳快了起来,感觉有点奇怪。」 宋云昙稳了稳心神,忍不住试探道:「是吗?是怎样的奇怪?」 说话间,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已然透出一层薄汗。 庄晗皱了皱眉:「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心跳很快,很紧张。」 宋云昙放轻了语调:「那你此刻心里可想着什么人?眼里又看着谁?」 是她吗? 庄晗正在看着她,或许她们的心思是一样的。 宋云昙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犹豫了,她要告诉庄晗,她动了心。 「云昙姐姐的意思是我有心上人了吗?那我现在就能跟你交换答案啦,我有心上人了,丘鸣端是个少年英雄,如果我能嫁给他就好了。」庄晗满脸欣喜地扭过头去,看向打马经过的少年将军,好似在肯定自己的答案一般,接着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丘鸣端,跟你说的也是丘鸣端,云昙姐姐你的心上人是谁啊?」 宋云昙却如坠冰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吗?我还没有心上人。」 不是她啊…… 幸好没有说出口,不然恐怕连姐妹都没得做了。 庄晗嗔了她一眼:「云昙姐姐又欺负我,说好了交换的,你说话不算话。」 宋云昙强笑道:「你真的想嫁给丘鸣端吗?」 「对啊,他都是我的心上人了,我为什么不想嫁给他。」 「那,我帮你……」 「云昙姐姐,你最好啦。」 宋云昙笑了笑,心头却似结了寒冰,密密麻麻,不留缝隙。 她喜欢的姑娘心悦别的男子。 那个男子还是少年英雄,世家勛贵,一点也不差。 她在一瞬间,就将自己的心事深深藏了起来,满心都是要帮庄晗。 只要庄晗能得偿所愿,只要庄晗能幸福,能一直快乐,哪怕那个给庄晗幸福的人不是她…… 于是,从那一天起,宋云昙借着皇商的便利,借着楼上楼的盛名,一再宴请丘鸣端,且每次都带上庄晗。 令她没想到的是,丘鸣端不管有多忙,都不会拒绝她的宴请,每每来时,总是笑着的。 看来她的傻姑娘比她幸运。 某日,丘鸣端似是等不住了,喝了酒主动问道:「宋姑娘和庄姑娘屡屡邀丘某赴宴,可有别的事?」 少年将军眼神深沉,目光落在宋云昙的身上,似有别的深意。 宋云昙瞭然,这是示意她躲开些,碍事了。 她笑笑起身,洒脱地转身离席,却在走出大堂后,然不住停下脚步,立在窗前。 大堂里,庄晗大胆又坦诚:「少将军有意中人了吗?」 丘鸣端似是愣了一下,才答道:「许是有了吧。」 「是我吗?」 「庄姑娘何出此言?」 「少将军这是在装傻?你方才不是问我们为何宴请你吗,因为我心悦你啊。」 宋云昙听得心头酸涩,她的姑娘性子是这么爽快,可惜不是对着她…… 丘鸣端似是沉默了许久,语调缓慢道:「这么说,宋姑娘是在帮你,她希望我跟你在一起?」 庄晗不疑有他:「对啊,云昙姐姐对我最好啦。」 少顷,宋云昙听到丘鸣端轻忽不明的声音:「丘某不胜荣幸,庄姑娘可愿嫁入将军府?」 后来的对话,宋云昙没有听,因为她难受得厉害,听不下去。 她只知道丘鸣端很快便去庄府提亲,庄晗也如愿嫁入将军府。 将军府办喜事那天,她早早找到丘鸣端,递给他一块免死金牌:「还望少将军不要辜负了庄晗,护她一生周全,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必不会饶你。」 丘鸣端接过金牌,意有所指道:「既是宋姑娘所愿,丘某莫敢不从,宋姑娘,丘某冒犯问一句,你可有意中人?」 宋云昙心里一惊,以为丘鸣端看出了什么,不由冷了脸:「我此生志在将楼上楼发扬光大,并无婚嫁之心,少将军想多了。」 说罢,她匆匆离去,回到喜堂。 第269页 她以后都不会再心悦任何人,她将一生醉心于楼上楼。 她站在人群里望着庄晗与丘鸣端夫妻对拜。 她看到庄晗似愣了愣,紧张地透过红纱朝自己看过来。 她用力地点头,默默安抚对方,不要紧张,往后余生,你都会幸福。 可是,自庄晗成亲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的拜帖,一次次原封不动地送回来,像别人幸福生活中碍眼的存在。 宋云昙长嘆一声,从此也收起心思,不再打扰,只默默关注着将军府的一切。 直到丘鸣端再次出征,尚未凯旋,抄家灭门的圣旨就先到了将军府。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宋云昙什么都顾不得,只让马车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虽然给了丘鸣端一块金牌,但她还是止不住害怕,她怕庄晗出事。 庄晗果然出事了,等她赶到的时候,将军府已烧成了火海。 抄家的官兵说,那把火是庄晗放的…… 宋云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麻木捧着将军府火海后的灰烬,去了京郊别院,亲手在屋中砌了一座衣冠冢。 一砖一瓦,一点一滴,把自己的一生所爱都砌在了石坟里。 自那以后,她的心好似再也没了温度。 她守着衣冠冢,一守十九年。 余声都只能在梦里见一见庄晗。 那一日,妹妹回府,却带来了一个消息。 庄晗的孩子还活着,且就住在桃宅的附近。 宋云昙感觉自己麻木的心脏勐烈跳动了一下,原来,庄晗临死前生下了一个女儿。 那孩子叫丘凉。 她要看到那个孩子,她要马上去见丘凉,见一见庄晗的女儿。 第148章 番外七宋云昙与庄晗 宋云昙几乎没有停留,在妹妹走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城外,来到庄晗的衣冠冢前,告诉庄晗,孩子还活着。 回城后,她便直接去了丘宅,见到了那个孩子。 孩子比庄晗当年瘦削些,虽然不及庄晗眉眼灵动,但自有一股英气,随了几分丘鸣端。 听到丘凉的那一声昙姨母,宋云昙几乎要热泪盈眶。 好像穿透了时间的长河,看到了庄晗抱着孩子沖她笑:「云昙姐姐,这是凉儿,凉儿,这是你昙姨母。」 可那样的画面只在梦中才能有…… 宋云昙更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会再见到庄晗,听到庄晗说那些少年心事,说也是喜欢她的,只是明白得有些晚了。 她懊悔又欣喜,想说什么时候都不晚。 可是庄晗却不愿再给年少的她们一次机会了,庄晗仍旧不想见她。 那日回府,她喝得酩酊大醉。 她的酒量一向很浅,喝多了,话也多,所以她极少饮酒。 她浑浑噩噩中又看到了庄晗,似在梦中。 她忍不住将满肠心事道出,从那座衣冠冢,到后面十九年的思念与悲痛。 她不停说着,说到自己神思逐渐清醒,说到自己意识到不是在梦里,说到庄晗心软,不再拒绝与她相见。 宋云昙那颗死寂的心终于完全活了过来,她欣喜若狂,却不敢做太多,只小心翼翼守着。 守着庄晗眼底有了笑意,守着庄晗接受她的好意,守着庄晗再次揭下面纱,露出那半边因大火留下的伤疤。 「云昙姐姐,你真的不怕吗?」 她用力点头,用尽所有的赤诚,让眼前的人相信,她真的不怕。 她只有心疼和庆幸,心疼庄晗当初的遭遇,庆幸她们隔了十九年还能再相见。 那一晚,她鼓足勇气说留下。 庄晗同意了。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年少时,庄晗也有几次在桃宅留宿,不肯一个人睡,非要缠着她一起。 那时的庄晗会扯她的头髮,会钻她怀里故意逗她。 可现在的庄晗却背过身去,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不再与她亲近。 她以为是自己老了,又或是庄晗心里有心结,毕竟她们之间隔着一个丘鸣端。 所以,直到成亲那日,她也不敢抱有奢望,体贴地准备了两床被子。 红烛灭掉,庄晗果然没有说什么。 宋云昙心里落寞又欢喜,落寞庄晗仍不愿与她亲近,欢喜于自己如此做,合了庄晗的意,没有让庄晗为难,且日后都可以天天和庄晗在一起。 她压着复杂的心绪,正要睡去时,腰上却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干净利落地解去了她的里衣,按住她的肩膀,落在了她的唇上。 「庄晗……」 「云昙姐姐是不是忘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之夜。」 庄晗食指勾画着她的唇,语调幽幽。 宋云昙几乎要忘了唿吸,整个人莫名地哆嗦起来:「庄晗……」 除了叫庄晗的名字,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庄晗手指落了落,抚着她的脖颈,寸寸向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 庄晗终于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除了唤庄晗名字以外的声音。 她攥住庄晗的手腕,啜泣道:「庄晗,我…我到了……」 「不,你没到。」庄晗狠心拒绝了宋云昙的休战请求。 她的云昙姐姐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孤苦半生,一次怎么能算到呢。 她恨不得要她的云昙姐姐千次万次…… 第270页 宋云昙僵住,再一次抿紧了唇角,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庄晗带自己数次抵达…… 次日,桃宅无长辈,两人也不需要敬茶。 宋云昙一天都没有出门。 就连午饭都是庄晗端进来的。 她想起昨夜,脸上的热度怎么也凉不下来。 「云庵没说什么吧。」 忍着羞耻,宋云昙很担心自家那个人到中年,在某些时候仍旧口无遮拦的妹妹。 庄晗笑着扶宋云昙坐到桌边:「我避着云庵呢,放心。」 宋夫人只知出门的是她,并不知下不了床的是宋云昙。 但以宋夫人的脑子,大概不用想就能明白。 不过,庄晗并没有点破,她的云昙姐姐哪怕是到了中年,脸皮依旧很薄。 她怕这人羞昏过去…… 宋云昙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没料到昨夜只是开始,一连两日,她都没能踏出婚房半步。 直到第三天回门,庄晗一大早就殷勤地给她捏腰揉腿:「我们今日要回丘宅,云昙姐姐可要撑住,不要让孩子们笑话了。」 宋云昙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囫囵点了点头。 站着去一趟丘宅还是没问题的,两家离这么近。 在丘宅吃过回门宴,回到桃宅。 宋云昙留意到庄晗盛满兴味的眼神,心头一颤。 她不由看向只顾哄着小孙女的妹妹:「云庵,你既回来了,就对楼上楼就多上点心,我们姐妹当守望相助,一起打理好祖产。」 主要是她这阵子怕是没什么精力去忙楼上楼的事了。 看庄晗这恨不得日日夜夜让她躺在床上的热乎劲儿,她不叮嘱妹妹一声,实在是不放心啊。 她大概也能了解庄晗的感觉,十九年的失而復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归属感的,所以她不忍拒绝庄晗,也不捨得拒绝庄晗,更喜欢与庄晗抵死缠绵…… 宋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意深深:「大姐尽管放心,楼上楼的事都交给我,你就好好跟嫂子过日子吧哈哈哈。」 宋云昙:「…」 说话就说话,最后这一通大笑是什么意思? 新婚整整一个月,庄晗的热乎劲儿才似过去了一点。 宋云昙也终于有精力去楼上楼了。 自然是带着庄晗一起,她们再也不会分开,去哪儿都是两个人。 刚走进楼上楼总店的大堂,就听到许多人在议论妹妹和离的事。 宋云昙不由蹙眉,看向正在议论此事的一群人。 一个瘦老头正捋着鬍子侃侃而谈:「你们是不知道,这可是咱们百钺第一回圣旨和离,才过去多久,又有了第二回,这些人的运道,还真叫人难琢磨。」 「老人家何出此言,和离就和离,关乎什么运道?」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道。 「一看你的消息就不灵通,要知道宋夫人一和离,她的女儿就被封官了,还是从四品祭酒大人,娶了她女儿那个丘大人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下由从五品监副,变成了正四品监正,这还不关乎运道吗?」 「老人家此言差矣,她们被陛下重用未必就因为娘亲和离……」 老头喝得满脸通红,激动地打断了书生的话:「你懂什么,这里边的讲究大着呢,你要是不服,咱们就说第二道圣旨和离,那褚家二房的女儿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她娘亲和离后呢,你猜怎么着,人家直接被封后了,成了一国之母,你说这里边有没有运道,依老夫看那是有大运道……」 「老人家,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贵人的事,你怎会知晓……」 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再一次被打断。 几个官差走到老头身边,搀起了他:「余寺卿,余大人哎,您真是一休沐就找不到人影,衙门里又有了大案子,正等着您回去决断呢。」 瘦老头被官差扶了出去。 剩下那个书生跟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听错吧,余寺卿,大理寺卿! 余大人的话肯定不是假话啊。 那些贵人的事,他不比小老百姓了解啊! 书生愣了半晌,不敢置信道:「难不成…娘亲和离,子女真能有大运道?」 众人听到他的话,不由跟着一起琢磨。 这一日后,京城莫名颳起一阵和离风,那些见自家娘亲不幸福的儿女,纷纷劝离,尤其是高门大户。 搞得京城的老头子人人自危,对自家已经老去的夫人又恢復了敬爱。 废话,他们敢不敬爱吗。 活生生的例子在那里摆着呢,没看到宋夫人跟褚夫人和离以后,走大运的都是女儿吗? 再看宋监副和褚家二房,一个被贬官,一个被打压,儿子一个没落到好。 他们就算是希望女儿能好,也不能看着儿子们倒霉啊。 宋云昙复杂地收回视线,看来她的担心多余了。 妹妹和离这件事,不仅没有受人诟病,还被传成了佳话,甚至让和离这股妖风吹出了京城,影响到千家万户。 原来女子不必委屈自己,原来女子靠自己也可以活出精彩。 原来女子强撑着的婚姻对女儿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原来女子和离之后,女儿的也有可能会更好。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宋云昙恍惚片刻,握住庄晗的手:「你可不能跟云庵学。」 第271页 庄晗看着草木皆兵的人,笑了:「少胡思乱想,你又不是宋泰识,你是会纳妾?还是会委屈我?」 宋云昙不由安心,有道理,她会一直对庄晗好,一心一意。 只是,她才安下心来,就见庄晗若有所思道:「不过,你若是学那些坏男人,我肯定是要和离的,说不定凉儿的官途还能更畅通些。」 宋云昙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有机会的,我才不是宋泰识那种人,再说凉儿做了监正就已经很忙了,再升官怕是都没时间孝敬你了。」 庄晗笑着嗔了她一眼:「为官还怕官大吗。」 宋云昙也笑了:「那可说不定,我敢打赌,凉儿不仅不想做大官,估计还想辞官呢,好天天陪着霜儿。」 「胡言乱语……」 「你敢不敢打赌……」 「赌就赌……」 「那我们回去就问问凉儿……」 阿嚏—— 钦天监里,丘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心里嘀咕着:一定是宋见霜又想她了,她什么时候能辞官啊,她要天天陪着宋见霜,一刻不离。 可宋见霜都是祭酒大人了,那个女人满心思都是为天下女子谋福祉,肯定是不会跟她一起辞官。 呜呜呜,她的命真苦,她好想辞官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猜猜明天是谁的番外。 第149章 番外八丘凉辞官失败 宋云昙和庄晗对完帐,傍晚才回去,直接去了丘宅。 丘凉与宋见霜也刚好下衙回来。 「凉儿,我问你件事,你想升官还是辞官?」宋云昙开门见山道。 丘凉下意识地扫了眼宋见霜,答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不用升官。」 她倒是想辞,直接去铺子里给人算卦,跟以前一样,一天三卦,其余时间就在家里陪小闻秋,等宋见霜忙完公务归家。 想想就觉得清闲,可惜了,老婆的事业心太强,她不敢拖后腿啊! 庄晗和宋见霜听到丘凉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多想。 只有宋云昙嘴角微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便宜大闺女一把。 她们都是畏妻的好女人啊。 宋云昙拍拍丘凉的肩膀,一脸慈爱:「凉儿,这里没有外人,说实话。」 同情归同情,该问的还是要问,她跟庄晗还打着赌呢。 此话一出,庄晗和宋见霜不由都看向丘凉。 丘凉心塞了一下,放弃挣扎:「好吧,我想辞官。」 宋云昙立时笑了:「庄晗你听听,我就说吧,凉儿肯定是想辞官的。」 庄晗诧异:「你倒是了解凉儿。」她都不知道女儿有辞官的心思。 宋云昙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主要是了解你,知道你时时惦记着凉儿,我怎敢不用心。」 丘凉:「…」 她还以为便宜娘亲是心细,是了解她呢。 合着她只是人家两口子秀恩爱的一环,呵呵。 心里这么想着,她悄悄看向宋见霜,她最在意的是宋见霜的想法。 宋见霜略思考了一下,似是已经明白丘凉的顾虑,含笑道:「你若想辞官便辞,只是陛下那里未必会答应。」 丘凉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日就写摺子请辞。」 宋见霜回以一笑:「当然是真的,你想做什么都好。」 丘凉开心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女帝答应不答应呢。 于是乎,第二日,她便上了摺子。 女帝一看到就召她进宫了。 御书房里,气氛微凝。 女帝看着丘凉,又看了眼她辞官的摺子,道:「丘爱卿,你在钦天监辛苦了,以后就不必天天上朝点卯了,回去吧。」 丘凉煳里煳涂地退下,所以…… 这是不准她辞官? 只准她每天能睡个懒觉?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御书房里,褚榕儿,不对,应该说褚皇后轻轻揉着女帝的肩,笑道:「陛下为何还愁眉苦脸?」 女帝轻嘆一声:「你说的这法子能行吗?丘凉以后万一还想辞官怎么办?」 褚榕儿捏了捏女帝的耳朵,柔声道:「若是不许别人上朝,别人必然会觉得被打压了,但若是丘凉,怕是此刻心里正乐着呢,陛下不必自寻烦恼,丘凉不是一般人,宜安抚,不可强求,若丘凉仍想辞官,准了就是。」 女帝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可若是准了,钦天监交给谁?」 褚榕儿抽开手,手指顺着女帝的下巴,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小事就让钦天监按章程办,大事还是交给丘凉啊,就是辞了官,丘凉也还是陛下的师父不是,这弟子有求,丘凉身为师父怎好推脱。」 女帝豁然开朗,正想夸褚榕儿两句,就感觉衣领被扯松。 她顿时红了脸:「朕还没有批阅奏摺……」 「陛下继续批阅就是。」褚榕儿笑意深深,手指戳了戳她的锁骨,直接坐到了她的怀里。 女帝眼帘一颤,她这个皇后,心里确实只有她,就是平时太痴缠了点。 唉,做人太优秀了也不行啊。 女帝心里暗爽,心猿意马地打开奏摺…… 另一边,丘凉回到钦天监没多久,就到了下衙的时间 想到自己以后可以睡懒觉,她的心情格外好。 不过…… 第272页 今天的路上有点过于热闹了点。 没几步,一个小姑娘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丘凉目不斜视地绕开几步,这小姑娘的演技不到家啊,假摔的动作太僵硬了。 又几步,一个小男孩手里的扇子一丢,落在了丘凉脚下。 丘凉登时后退三步,扭头就走,停都不带停的。 啧啧,这个演技也不咋地,扇子都没砸准,差点砸她身上了。 丘凉一边点评,一边凝神看了看。 这一路上遇到的男孩、女孩足足有七八个,都是来碰瓷的。 她还以为自己被什么歹人盯上了,没想到画面里出现的是余寺卿那个瘦老头。 而这些孩子,都是余寺卿的儿孙辈。 丘凉不由想起南境之行,那瘦老头不会是真想让她在余家的孩子里收个徒弟吧。 虽然知晓了余寺卿的打算,但她也没有觉得厌烦。 许是余寺卿有叮嘱过,这些孩子都挺有分寸的,见她不理会,便换下一个再来,并不纠缠。 回到家里,看到小闻秋,丘凉瞬间就把路上的小插曲丢到了脑后,抱起女儿逗了起来。 待到宋见霜下衙回来,推开门就看到到丘凉张开翅膀躺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晃着。 小闻秋趴在她的一边翅膀里,睡得安详。 「你这人,也不怕吓到孩子。」宋见霜嗔了丘凉一眼,抬手把孩子抱下来。 丘凉扬眉一笑:「不碍事,孩子喜欢着呢。」 小闻秋都不知道有多开心,直接把她的翅膀当成摇篮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眼瞅着宋见霜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去睡,丘凉忙收起翅膀:「还是送孩子去岳母那边睡吧,我怕岳母心里挂念。」 明日休沐啊! 她们两个都休沐! 这个女人平时总让她节制,节制!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哪能带着孩子一起睡呢。 丘凉心底尖叫着,抱起孩子就往桃宅沖。 宋见霜无奈笑笑,待丘凉回来,一进门就压着她往床上去,她才幽幽道:「今晚也不行。」 丘凉动作一顿:「你忙煳涂啦,明日休沐。」 怎么就不行了,她连新姿势都研究好了,就等着试试呢。 宋见霜揉了揉她的脸颊,红着脸道:「明日还有几桩要事,须得去国子监,下次。」 「不行,你说的,休沐前一晚可以放纵,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丘凉嘴上说着不行,手却老实下来。 老婆太拼了,她心疼啊。 心疼自己见天地忍着,不能尽兴…… 宋见霜打量她两眼,心里软了软:「下次休沐,一定随你,今晚……」 「今晚!」丘凉眼睛一亮。 今晚又可以了吗? 宋见霜轻轻咬了一下唇角,语气慢了慢:「今晚只许一次…不然就没有下次。」 丘凉委屈。 丘凉点头。 丘凉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说什么说,她要这一次很长很长…… 她要这个女人一直在边缘不上不下…… 让宋见霜知道什么叫快乐并煎熬着…… 夜深。 万家灯火,月色辽阔。 房里的烛火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孤独地燃到了最后,随着几缕细小的青烟,彻底灭掉。 「丘凉!」 宋见霜眼尾泛红,这个登徒子一定是故意的…… 丘凉低笑一声:「你说的一次,祭酒大人不可言而无信啊。」 次日,宋见霜出门前,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人。 她抿了抿唇角,到底是难忍羞恼,用力捏了一下丘凉的腰。 丘凉嗷地一声坐起来,满脸委屈:「疼!好疼!」 这个女人真是下了床就不认人,疼死她了啊! 宋见霜嗔瞪了一眼,头也不回。 丘凉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想起昨夜。 想起宋见霜青丝散乱,神情似醉未醉,眸光一会儿空荡,一会儿清醒的样子…… 想起一向擅长克制的宋见霜终于不堪那般恼人的折磨,呜咽着求饶…… 宋见霜说的一次,她便只要一次,谁让她喜欢听老婆的话呢。 不过,一次有多长…… 当然是她说了算! 丘凉想到这里,无声笑开,神清气爽地去了桃宅。 难得休沐,不能陪老婆,当然要陪女儿啦。 抱着跟小糰子一样的女儿出了门,丘凉看着又来碰瓷的余家子孙,脸色黑了黑。 见她如此,余家子孙瞬间散了个干净。 就在丘凉以为终于清净,能安心陪女儿的时候。 路上又出现了几张生面孔。 不仅有中年妇人,还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个个手里都牵着小孩子。 有的才学会说话,脚步蹒跚。 有的已经学会跑,一口一个「妹妹」涌了过来。 丘凉脸色缓了缓,留意到女儿脸上的渴望,心头一软。 她把小闻秋放下,没有拦着孩子们的靠近。 丘凉默默陪着女儿跟新认识的小伙伴玩闹,笑着嘆了嘆气。 她朝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太太看去,语气温和道:「让余大人带着孩子们来丘宅一趟吧。」 老太太顿时乐了:「老身明白,老身这就去告诉老爷。」 第273页 看来这一招奏效了,果然如老爷所说,这位钦天监的一把手最爱惜自己的妻女啊。 余寺卿今日也休沐,听到消息不由一乐。 当即就领着余家的孩子出了门,不管嫡出还是庶出,只要是会说话的,年纪还没成年的都带上了,唿啦啦地冲进了丘宅。 丘凉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小萝蔔头,目光一扫,落在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身上,露出几分诧异。 这孩子……有点眼熟啊。 她凝神一看,明白了。 她曾几次在画面里见过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他长大后的样子。 那个面容清俊,满眼爱意,静静站立在长大后的宋闻秋身边的年轻男子,也就是宋闻秋未来的夫君。 好傢伙,这就是她的未来女婿啊! 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丘凉想也没想,指着那孩子问:「这个孩子多大了,是余大人的孙儿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完结章,啊,有点捨不得,可故事总要有结局,呜呜呜…… 第150章 番外九女儿的小夫君 余寺卿见丘凉目光灼灼,心道有戏了,再一看那孩子,心里更高兴了。 「这是老夫的幼子,行六,所以叫余小陆,今年刚五岁。」 丘凉点点头,让小柚子带孩子们去院子里玩,请余寺卿去了书房。 想了想,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余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丘大人请讲。」余寺卿面色和煦,大约已经猜到了丘凉要问什么。 果然,就听丘凉问道:「余大人为何执意要让孩子学占卜一道?」 要知道大理寺卿可是正三品大员,余寺卿又是武将出身,无论是人脉和门路上,都不比丘凉这个四品监正窄。 丘凉倒不是担心这瘦老头是另有所图,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但这点疑惑直接问本人就是,不必浪费一回次数。 余寺卿长嘆一声:「丘大人应当知晓,老夫接任大理寺卿只是侥倖,夫人她一心想让孩子从文,奈何几个孩子都随了我这个粗人,脑袋瓜在读书上实在是不灵光,所以老夫就想着,或许可以试试别的。」 他心里苦啊。 当了半辈子兵,才去了兵马司,因为擅长发现蛛丝马迹,在断案上有些名声,又被借调到大理寺。 原本的大理寺卿姓江,江寺卿的嫡子因为跟李崇淋一起被文安公主在大相国寺抓了个现形,连累江寺卿被贬。 彼时几个有资歷的人,不是大皇子的人,就是二皇子的人,只有他没靠山,反而捞了个馅饼,一跃成为大理寺卿。 成了正三品大员,余寺卿当然希望子孙也能更进一步。 奈何孩子们在读书时又实在是没有天赋,在去南境的路上,见识到丘凉的本事,他的小心思不由动了动。 想着不管孩子们未来如何,万一有被丘凉看中的,也算多了条出路。 尤其丘凉的身份还不一般,前镇南大将军的遗孤,当今女帝的师父,还有一个楼上楼大东家做娘亲。 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那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老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是他的孩子中能有一个拜入丘凉门下,哪怕其他孩子以后文不成武不就,总有一个能立起来。 丘凉听罢,思考片刻道:「余大人,实不相瞒,我玄门中人最看重机缘,我也早就为自己起过卦,这一生没有师徒缘分。」 余寺卿瞪眼,急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收徒,叫他带孩子们过来做什么,还问他的幼子。 丘凉见状,笑笑道:「不过,齐伯伯倒是想收徒,也好把国师的本事传承下去。」 她看得出来,齐挽澜虽跟在宋夫人身边,很多时候却帮不上什么忙,毕竟经商并不是他擅长的。 而她私下也问过齐挽澜,知晓齐挽澜有收徒的意思,好把国师的本事传承下去,只是出了容妃和宋泰识那几个不肖徒在前,如今才不敢妄断人心,怕收错人。 丘凉想到余小陆是自家未来女婿,就知道这个孩子必然不差。 不然未来的她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进余家。 余寺卿刚听到齐伯伯还没反应过来,再听到国师,才明白了。 是国师那个大弟子齐挽澜! 「丘大人的意思是,可以代为引荐?」 丘凉笑道:「我直接做主便可,他是我的徒孙。」 余寺卿蒙了:「你不是不收徒吗?」 怎么连徒孙都有了? 那徒弟是谁?莫不是…… 「我只有一个徒弟,现在正云游天下呢,让余大人见笑了。」丘凉仿若对他的震惊一无所觉,云淡风轻道。 余寺卿被装到了,彻底惊呆,云游天下的是国师! 好傢伙,简直太好了。 小儿子若能拜齐挽澜为师,四捨五入,也算是丘凉的门下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自然是十分满意。 不一会儿,余寺卿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只留下了余小陆。 丘凉打量着如今仅有五岁的未来女婿,心里有些微妙,打定主意除了让齐挽澜教授他占卜之术外,再加一堂思想教育课,由她来亲自教学,主要就是要让未来女婿明白,要做一个爱妻、重妻的好夫君。 「小六啊,听你爹说,你上面还有五个兄姐?」 第274页 方才对着余寺卿,她不好问人家的私事,现在可要好好问清楚,那五个孩子跟余小陆是不是同一个母亲。 不然,在纳妾这一件事上,就要着重教育一下了。 余小陆奶声奶气道:「我没有姐姐,是五个哥哥,余大壹,余大贰,余大叄,余小肆,余小伍。」 丘凉挑眉,那瘦老头倒是懒省事,还真没辜负他自称粗人,听听这一串名字,那叫一个简单、粗暴。 接下来就是问题的重点了。 「那你跟五位哥哥可是一个娘亲?你爹有几个妾室?」 余小陆天真道:「我们只有一个娘亲啊,爹爹没有妾室,娘亲说了,若爹爹敢纳妾,直接把他的腿打断,带我们六兄弟回祖籍乞讨也不跟爹爹过。」 丘凉一听乐了:「好好好,你娘亲说得太对了,你要记住这句话,以后若是敢纳妾,腿就别要了。」 她对还没有见面的寺卿夫人顿时好感倍增,寺卿夫人真是个好婆婆啊。 她放心了。 等到宋见霜下衙,见丘凉一个人待在家中,不由诧异:「闻秋呢?」 这傻子不是只要她不在家,就天天围着女儿转吗? 丘凉笑得高深莫测:「让她的小夫君看着呢。」 小夫君? 那是什么东西? 宋见霜蹙眉:「丘凉,我知道有些高门大户会给孩子找童养媳,但孩子们尚懵懂,长大后未必会有感情,我们最好还是等闻秋长大后,问问她自己的意愿。」 她可是知道不少童养媳最后不仅没能做正妻,甚至连妾室都算不上,长大后就跟通房丫鬟一样,连个名分都没有。 她们的女儿虽然不是童养媳,但童养夫,也不行。 不能让女儿不学好。 丘凉笑了:「放心,那孩子就是闻秋未来的夫君,若闻秋长大后真的不喜欢,就当没有这回事,在他们没有定情之前,咱们都不提就是了。」 宋见霜更煳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叫闻秋的未来夫君? 她怎么不知道! 丘凉扬眉:「想知道?」 想知道好啊,那就可以谈条件了,今晚先叫价几次呢? 宋见霜与之对视,迎上她那双幽沉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邪气的眸子,唿吸一滞,违心道:「不想知道。」 反正这傻子早晚会说,她可不想再跟昨夜一样,折磨半晌,不得解脱。 丘凉的小心思还没付诸行动,就被看破,不由郁闷了。 「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还要拿条件来换。」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直接捂上耳朵,扭头就走。 她不听,她要去看看女儿,顺道看一眼未来女婿。 丘凉见她转身就走,起身就追:「你别跑啊,我跟你说还不行吗,不谈条件了……」 宋闻秋一周岁的时候还不明白许多事,只知道两位娘亲给她的生辰礼很神奇。 是两个精緻的金哨子,小小的,一吹就会发出声音。 一个声音沉闷,一吹响,三个奶奶只要听到就会应声。 另一个声音清脆,一吹响,两位娘亲只要在家便会应声。 哦,还有小六哥哥,不管吹响哪个哨子,都会直接跑到她身边,拿着纸笔,问她怎么了,让她画下来,或写下来。 到了三岁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跟别人的不同,因为别人能说话,能叫娘亲,她不能。 宋闻秋很聪明,把两个哨子区分开,一个挂在胸前,一个放在随身的香囊里,从来不离身。 等她再大一些,她却觉得不怎么方便了,因为她有时候只想叫小六哥哥一起玩,不想叫奶奶们和娘亲们。 她想,如果能再有一个发出不同声音的金哨子就好了。 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不想让长辈们操心,她要学会知足。 可她心里到底是渴望的,渴望能与人交流,不用纸笔。 宋闻秋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没那个机会了,直到十岁那年。 这一日,丘凉下衙回来,就看到未来女婿拉着女儿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手脚还不停挥舞着。 她没有打搅两个孩子,只远远看了一会儿。 晚饭后,丘凉叫余小陆来到书房。 当年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身姿颀长,温文尔雅。 丘凉沉默盯着他片刻,道:「六啊,你白日里是想教闻秋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吗?」 「是啊,丘姨母你知道吗,闻秋心里是想撇开纸笔跟我们交流的,她想快速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也想随时能懂她的意思,不用等她写好才明白,所以就想用一些特定的手势……」 十五岁的余小陆俨然一个小话痨。 许是他自幼与宋闻秋待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第一个明白宋闻秋想说什么的人,常常代为转述的原因。 久而久之,话就多了。 丘凉看着手舞足蹈、说个不停的小少年,笑了:「六啊,你过来。」 丘凉在现代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里有许多是因为天生残疾才被抛弃的孩子,不能说话的也有。 所以,她会些手语。 原本她是想着等女儿长大些,便依着记忆把手语编纂成书,只是还需要完善些,但未来女婿既然如此积极,那她就省事了。 第275页 宋见霜回来听说了此事,第一反应就是。 「你是不是想偷懒?」 丘凉昂头挺胸:「我这是成人之美。」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沉思片刻道:「待你和小六编纂好,给我准备一份。」 她想,或许可以把手语在各学府推广开来,不强求,有兴趣的就学一学。 此举不仅是为了方便女儿,也能方便许多口不能言的人 第151章 大结局-今日明日日日 又一年除夕。 宋闻秋二十岁,余小陆二十五岁。 丘凉与宋见霜刚离席,余小陆便跟了上去。 宋闻秋似有所觉,眼底一片温柔。 她想,她知道她的小六哥是去找两位娘亲说什么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 许是因为生来不能说话,她的耳朵较常人要灵敏些。 那还是五年前,余寺卿来找小儿子,让他回去相看姑娘。 毕竟儿子都二十岁了,该谈婚论嫁了。 「爹爹,儿心里只有闻秋。」 「那她心里有你吗?」 「她还小,儿打算再等几年。」 「你要等几年,你五个哥哥都有孩子了,就你小子,一点也不省心。」 「爹爹再给我五年,若闻秋心里没有我,我必不纠缠。」 那一年,宋闻秋十五岁,她知道了小六哥的心里有她。 她满心欢喜,也默默等着,等到二十岁这一年,余小陆在今早终于将爱意说出口。 宋闻秋答应了,她的心里也一直有这个贴心又温柔的少年啊。 而后她的少年一日也等不得,今晚就去找两位娘亲提亲了。 书房里,丘凉看着没眼力见儿的未来女婿,挑了挑眉:「六啊,你不去陪着闻秋,跟着我们做什么?」 余小陆心里一激动,当场跪了下去:「小六心悦闻秋,且闻秋也答应了嫁我,求两位娘亲成全。」 激动之下,他忘了喊姨母,竟直接唤了娘亲。 丘凉嘴角微抽,心道这小子总算是开口了。 再不提亲,她都要忍不住揍人了。 宋见霜挽住她的胳膊,抿唇轻笑,恍若回到了许多年前,这个傻子提亲时,也是这般紧张。 张口就是一声「娘亲」。 丘凉稳了稳神:「你打算娶闻秋,还是入赘啊。」 余小陆一脸惊喜地抬头:「全凭两位娘亲做主,小六怎样都行。」 这是答应了! 是答应了啊! 丘凉面不改色道:「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人生大事,你们商量好就成,回去跟您爹爹说一下吧。」 她这几年都快被余寺卿那个瘦老头烦死了,天天暗示她该给女儿找女婿了,他家小儿子老大不小了…… 「多谢娘亲,我这就去。」余小陆站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走。 他先去告知了一下三个奶奶,而后便打算跟宋闻秋说一声,就回家让爹爹赶紧上门提亲。 没想到在娶妻还是入赘的问题上,宋闻秋却与他有不同的看法。 院子里,宋闻秋用手语表达道:「我不想离家,但也不想你入赘。」 余小陆呆了呆:「你不想嫁我?」 宋闻秋摇头:「我想嫁你,但不能跟你去余府,我想陪娘亲和奶奶。」 她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但她不想离开娘亲,不想离开奶奶。 感情是相对的,是平等的,她不想委屈自己,亦不想委屈余小陆。 余寺卿虽然已经告老,但也是一家之主,又曾任朝廷正三品大员,定然是不愿意让儿子入赘的。 余小陆揉了揉眉:「此事容我想想,我跟爹爹说。」 屋顶上,看着纠结的小两口,丘凉收起翅膀,抱着宋见霜回房。 「看来又要我做一回恶人了。」 「快去快回。」宋见霜笑笑,两人相伴二十年,她对丘凉已经足够了解,了解到丘凉皱一下眉,她便明白这个傻子在愁什么。 丘凉抱着她亲了一下,笑着走了。 除夕团圆饭,余寺卿想着小儿子肯定会回来,特意让大家晚一点开席。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丘大人来访。 余寺卿把人请到书房,瞅了眼丘凉身后没有小儿子的身影,不由忐忑,儿子怎么没一起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丘凉略一沉默,开门见山道:「我此来是想请您答应一件事,让小六入赘我丘宅。」 余寺卿眨眨眼,心里直接放起了烟花,太好了,小儿子终于嫁出去了,啊呸,小儿子终于娶妻了,呜呜呜…… 不等他开口说话,丘凉又道:「想来您也清楚,钦天监以后是要交到小六手里的,而楼上楼则要闻秋打理,因为她言语有碍,很多时候都需要小六帮衬,当然我们也不会委屈了小六,您若答应让小六入赘,以后我定会多关照,同样的,若他日后敢负闻秋,咱们两家就是死敌。」 余寺卿已经麻了,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余家了。 天吶,不仅有钦天监,还有楼上楼,小儿子简直走大运了好吗。 这个时候,他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入赘,咳咳咳,当然是说笑。 「答应,我答应。」 余寺卿被惊喜砸得恍恍惚惚,等到儿子来问这件事的时候,脱口而出道:「老夫愿意。」 余老夫人和余家五兄弟齐齐一愣,正想开口问一声,就见余寺卿大手一挥,吼道:「都别说话,小六入赘,必须入赘,此事没商量,谁不答应都不成。」 第276页 他都恨不得自己入赘了好吗,小儿子这运道,他们余家祖坟的青烟怕要冒上天了。 余老夫人白了他一眼:「谁说不答应了,我是想问你何时去把婚期定下来。」 这糟老头子,真是算盘都打到人家门口去了。 不过,这泼天的富贵都到自家门前了,哪有不接的道理。 余寺卿捋着鬍子点头:「是该赶紧把婚期定下来,小六都二十五了,不能拖了,明日就去。」 「老爷,明日是大年初一。」 「那就后日。」 余府一阵欢腾,另一边,桃宅却略显冷清。 宋夫人眼瞅着丘凉和宋见霜离席,宋云昙和庄晗也回房了,大堂里只剩下她和齐挽澜。 齐挽澜还是个只顾喝酒的闷葫芦,她想分享一下孙女要成亲的喜悦都觉得少了点兴致。 宋夫人不由心塞了一下,她后悔了,现在抛绣球招亲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小孙女去而復返,坐到了她身边。 宋夫人忙握住宋闻秋的手,感慨道:「还是闻秋心里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不像你两位娘亲,她们去哪了,叫她们一起来再喝两盅。」 宋闻秋笑着摇摇头,比画道:「娘亲她们歇下了,祖母要注意身体,不可贪杯……」 宋夫人摆摆手:「知道了,你也回去吧,我跟齐师兄说说话。」 这个闷葫芦还是有用处的,至少能陪她偷偷喝酒,哈哈哈。 宋闻秋笑笑,乖巧地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她抬头看了眼天上,唇角悄悄扬了扬。 娘亲她们此刻怕是已经身在千里之外了吧。 有些秘密不必言明,她心知,且庆幸。 娘亲她们不是普通人,娘亲她们为她挡下了太多荆棘。 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她也知道两位娘亲这些年的付出,隔绝了所有的不美好,给她打造了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 她不仅庆幸,且常怀感激…… 千里之外,丘凉用翅膀搂着宋见霜,在天色将亮的时候,一跃飞到高耸入云的山巅上。 「今年京城没下雪,我们就到这里来看雪吧。」 宋见霜抬眼望去,云海翻腾,太阳刚刚露出一角,落在雪山顶,波澜壮阔,美不胜收。 她轻轻弯唇,笑道:「怕是天上仙,见了此景也会惊嘆吧。」 丘凉亲了亲她的眼角:「只要你惊嘆就好啦。」 宋见霜嗔了她一眼:「贫嘴,都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经。」 「谁说的,我在外面正经着呢,我只对你不正经。」丘凉蹭了蹭她的脸颊,满眼宠溺。 宋见霜垂眸,脸上遮不住红霞。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旧会惊讶于丘凉的直白。 她羞于表达,而这个傻子胆大又热烈。 宛若一池平静的秋水里卷进来一缕清风。 每每都在池水接近沉寂时,就会盪起波澜,带来无限生机。 宋见霜依偎在丘凉怀里,心头悸动,她想这个傻子做到了。 做到了年少时许下的诺言。 到了晚年仍让她感受到汹涌不变的爱意,让她不枉此生。 日照大地,她们置身云海,紧紧相拥。 似一对神仙眷侣,望着山河,望尽天下美景…… 丘凉低头,落下一个珍重又爱惜的吻,抱着宋见霜回京城。 这一生,她们会永远抱紧对方。 今日…… 明日…… 日日…… 【作者有话说】 时间过好快,一晃就到了结尾,但故事里的她们还会继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