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 第1页 [现代情感] 《林舟侧畔》作者:青耳【完结】 简介: 各取所需,造船是,爱也是。 2015年,林颂看着船坞里的弃船和零星的船骨,为债务忧愁。 周其均去船厂做债权评估,打了个叉。 不管是工厂,还是她这个人。 林颂并不在意,恋爱和联姻又不同。 有人适合恋爱,而周其均属于后者。 周其均微笑,看着这个拿着「鸭姆舭」小舟模型的造船师:「鸭姆师,我也适合恋爱。」 --- 阿婆说,270年前她们家从鸭姆洲开始造船,1950年就是造船一条街了…… 厂三代实业兴邦,求求您了给个单。 人物设定: 女主:林颂 表里不一造船世家「负」三代 男主:周其均 冷漠傲娇富三代海事律师 第01章 可颂 2015年7月,林颂在省船舶工业行业协会牵头主办的活动上见到了周其均,主题是海上丝绸之路。 但邀请的人并不多,只是业内的小型活动,两人会场的位置还相邻。 周其均来得迟些,他落座时,台上有位退休老领导正在发言,分享的是他90去挪威考察天然气运输船、艰难谈下合作的经歷。 后面的故事,周其均不用听都会背了,因为对方不知道分享多少回了。 他身旁的林颂却好像第一次听一样,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眼眸黑亮,唇角上扬,双手搭在身前的桌面上,不管老领导看没看过来,都在热情鼓掌。 马屁精。 很快就轮到周其均上台,他是替合伙人来的。 他起身路过林颂时,听到她甜甜地朝工程协会的老领导喊:「郑老师,我想要个签名版的。」她手上拿的是老领导刚上市的自传书。 对方被哄得眉开眼笑:「小颂,离开研究院后……」 后面的话,周其均没有听到,他站上台,主持人把话筒给他,介绍他是立达律师事务所争议解决组的周其均律师。 周其均演讲的主题是下行周期中的船舶融资,文章是他写的,他对内容再熟悉不过了。 但林颂在台下的目光灼热得有些过分,等她带头鼓掌时,周其均被她搞得一下忘词了。 林颂突然笑了,是她今晚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今天的周其均穿了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沛纳海的表,手指很干净,轮廓线条分明流畅,极其英俊的脸,却透着礼貌的生疏,他讲话的语速适中,姿态闲适。 平心而论,他是她最近遇到条件最好的男的了,这遒劲挺拔的身材就不是其他厂二代能比的。 只不过,两人第一次见完面后,中间人就毫不委婉地告诉她爸,对方完全不感兴趣,不管是借钱投给福兴船厂,还是跟她进一步接触。 而她递过去的计划书也被退回来了,只有四个字:无可行性。 很客观敷衍的评价,也在预料之中。 不知为何,林颂还是感到了一瞬的难堪和屈辱。 她在人前温柔体贴,只怪自己不好,心里却想,狗眼看人低,给她等着。 但这股气在她看见沉寂在船坞里的弃船后,消失了,她很清楚,她没有勇气背上「百年船业毁在她手中」的大锅。 讲座结束后,还有一场小酒会。 周其均拿了一杯香槟,再吃一块巧克力可颂垫肚子。 相比他这边的安静,林颂由郑老师引荐,跟着造船协会秘书长,一桌桌敬酒,做这些在他看来对融资毫无用处的事,感动她自己。 没一会,周其均这边也静不了。 几个航运船舶的客户看见他了,一个抱怨他船舶被扣押的事,新船订了却没钱付尾款,只能撤船,一个感慨就是你们船东撤船,他们造船厂都倒大霉了。 「接单早死,不接单等死,暂时关停算好了,大船企都破产了。」这人说着就羡慕起周其均,「还是当律师好,我们有订单,你们做顾问,我们负债亏损,你们做破产,赚得盆满钵满。」 周其均只是笑笑,抿了一口酒。 另一人接话:「这话说得,周律师缺你这三瓜两枣,人周老闆家里多少产业,东环投了正荣,要不考虑再投救我们其他船企?」 周其均笑着推脱:「张总,家里的事我做不了主,我只能给所里打点工。」 正说着,林颂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了。 张总瞥了眼,低声嗤笑:「老林真病了?船厂要倒,还推他家这个诸娘仔 女孩 出来,一没良心,二不能顶事。」 「他一日到晚算盘挂心肝,谁让他有个可以到处相看、拉投资的漂亮女儿?」 「是不是跟周律相看过,还被嫌弃了?颂颂除了打船没解数 没本事 ,别的还不错,为船厂奔走,孝顺,做新妇正好。」 周其均放下酒杯,厌烦这样的交流,干脆否认:「没相看过。」 事实上,他妈威逼利诱让他去见林颂,给的理由跟这个差不多,漂亮,学歷不差,最重要的是乖巧听话,偶尔蛮蛮撒娇,哄人欢喜。 他好笑,问她是结婚还是养只猫猫狗狗。 他老母亲着急他的婚事,只道:「你还不许人家就想当只猫狗啦?」 周其均对林颂没什么印象,就像很多面容模煳的普通富二代,她自我介绍是船厂继承人,但不是高尔夫球,就是骑马打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他记得她,是因为她发的那条把他震惊到的朋友圈。 一张灰扑扑的医院病房照,林清耀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脸色发青,孝女如她,趴在床边落泪,还配字:「爸爸【流泪】【流泪】【流泪】」 吓得他以为她父亲去世了,好在先去打听了,知道林总还好好的,只是在股东大会上气倒了,而她评论区的其他实业老闆也纷纷留言—— 「生女当如小颂,孝顺又贴心。」 「伊伯感动,让老林好好休息,小颂跟伊妈一样善良,福兴厂会好起来的。」 已经超出周其均的理解范围了,他没忍住,评论了三个问号。 可颂回復了他三个绿色的拥抱表情。 …… 酒会结束,林颂除了有些晕,人还是很清醒的。 她先给爸爸打个电话,报告一下已经按照他的安排,应酬完了。 电话那头的林清耀先是满意,然后又头疼得忍不住「嘶」了几声,开始怪她,说他假晕那天,林颂没配合好。 「早头就跟你讲,你演技太差!不知早点过来扶我,还有你朋友圈那照片删掉,我还没死呢,你明天再去见个人,对方有意投钱,别再搞砸……」 林颂「嗯嗯」两声,把电话挂了。 她的代驾还没来,她抬起头,看见了周其均。 他背对着她,正站在酒店一楼的落地窗前打电话,手机贴着耳朵,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收了手机,转过身,眉头轻轻皱着。 林颂朝他招了招手:「嗨。」 周其均出于礼貌,点头致意。 但林颂想了想,跟在了他身后。 正好她包里还有一份新的计划书,周其均理不理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忍不住为自己而骄傲,也太坚韧、不言放弃了吧,要是喻宁在,肯定会夸她已经拥有了成功人士的美好品质。 周其均停下脚步:「有事?」 「我想问您船舶融资的事。」 「你可以打所里电话预约。」 船厂都这样了,林颂只想白嫖:「周律师。」 她又摆出那个百试不爽的认真表情:「我刚刚找主办方要了您今天讲座的底稿,写得真好。文章里提到短期融资券、银行融资,只不过,能发短融的,只有大集团,而能从银行贷到钱的船企少之又少,我们只有海域使用权,土地都抵押不了……」 「你可以多试几家银行。」周其均打断她的话,没几分真意。 林颂嘆气:「银行也有银行的难处嘛。」她似是纠结了一番又鼓起勇气, 「我又改了一版计划书,您看看,我也知道上一版本或许有些差劲……」 她掏出计划书,笑容真诚谦卑,通常来说,大多数人就算不给机会,也不会再为难。 周其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凉,带着淡淡的审视。 但他还是如林颂所想,接过了新的融资计划书,很快就扫完,似是嘲弄一笑,转瞬即逝。 他没有评价计划书,只问了林颂一些问题:「船厂主事的人是你父亲还是你?虽然你从未成年就继承持股。」 「投资借贷,是你父亲的想法还是你?榕城商人做生意的确看姻亲宗族关系,但这已经二代三代了。」 「你毕业后就去了船舶技术研究院,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如果你真的接管船厂,很难让人信服,绝大部分vc投的不是商业计划书,而是人和团队。」 林颂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 周其均没有任何故意为难的意思:「有没有能力先不说,但是林女士,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对福兴破产倒闭真实的想法。 」 「可能你并不适合船厂。」 林颂的心头勐地一跳,她愣了下,跟周其均对视了一会,但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脸上火辣辣的。 反应过来后,就是生气,被人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周其均接起了震动了许久的电话,声音比跟她说话温和多了:「我看到你了,再往前开些,我在从西边数过来,第二个花坛。」 他没再搭理林颂,没一会,一辆马自达停了下来,开车的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朝着周其均笑,大约是好奇,还往后看了眼林颂,友善地笑笑。 周其均上车后,就在翻看原本放在副驾上的文件,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递给他一个玩偶,两人都笑了起来,车子渐渐远去。 等到喻宁来接林颂,林颂还是好生气,气鼓鼓的,像只愤怒的小仓鼠,但要是有人跟她打招唿,她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挤出温柔的笑。 喻宁被她可爱到了,捏了捏她的脸:「现在没别人了,你可以骂了。」 「鼻屎当咸吃 吝啬 ,没水游九铺 傲慢 ,臭溪猪 土包子 !」林颂最终还是骂了脏话,喊完后,她心里舒服多了。 喻宁笑:「所以,你生气的是他戳穿你。」 「不然呢?他那么认真说投资,看不出我爸只想骗钱吗?」林颂托着右腮,「船厂又不是他的,他说不适合就不适合,那我在造船系学的几年又算什么?」 「算你一直在象牙塔里。」 等红灯的间隙,喻宁看了眼她一眼,调侃道:「当时谁去了船厂,谁就在系里抬不起头,所以,你也只考虑船级社和研究所,即便你家里就有个船厂,是你伊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爷爷 留给你的。」 林颂没有说话,她靠着椅背,霓虹灯影在她脸上掠过,沉默半晌,她很轻地笑了下:「留给一个十岁小孩么?」 她学着他们的语气:「小颂,你是瀛洲林氏百年造船业传人,可是,福兴赚钱的时候没见他们记得我持股那么多啊?」 「等现在要倒闭了。」她从鼻子哼气,活灵活现学话,「败仔 败家子 ,船厂被你做倒,生女无用,祖业都败,对不起你伊公!」 林颂眨眨眼,明明在笑,却显得冷漠。 她说:「福兴是我爸干倒的,我没有能力挽救,下行周期就会死掉一批船企,福兴没挺过去,就是它的命,我爸现在又记得他是个上门女婿了,船厂是我伊公的。」 喻宁有些感慨,当年林老厂长的厂子开起来后,她家里人就在福兴打船。 她和林颂一样,都是船厂长大的孩子,只不过林颂是大家口中的大小姐,而她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跟班。 但林老厂长去世后,就变了。 「会后悔吗?」喻宁问。 「不会。」林颂唇角微弯,「伊公如果还在,也只会说,颂颂快乐就好了。」 「可是颂颂,你不快乐。」 林颂眼皮滚烫,她微微抬了下头,有什么滚落,潮湿且涩,很安静。 第02章 託孤 喻宁等林颂平復了心情,才道:「李峤他们喊我们吃宵夜。」 林颂看了眼手机,「厂二代俱乐部」群里正在不停发消息,事实上里面都是些从爹妈手里月领三五千薪资的二代三代。 临近半夜,老街道却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七八十年代斑驳的老公房都改成商铺,缤纷水果摊、米肉铺、肉燕饮食店、捞化粉干馆、年糖萝蔔糕,路旁电线桿那三轮车、电瓶车和豪车都随意地停在一块。 满街覆盖的翠色绿荫,数不尽的茂盛老树穿过巷道老厝的缝隙,香樟、芒果、羊蹄甲、白玉兰、柚子还有榕树的香气瀰漫,榕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森林,一个从宋代开始,就喜欢种树的城市,一年到头都是望不到头的葱葱笼笼。 伊婆稀饭的门口支着几张简易的木叠桌,蓝色的塑料凳排排褪色,煤炉铁鼎热烟腾腾,桌面上摆着稀饭、酱菜、油炸粿和三角粿。 林颂一边下车,一边讲起她和周其均第一次见面的事。 「约在了麦当劳,一人一份开心乐园餐,他掏出了代金券付款,我套餐盒子里是个绿色的大眼萌小黄人,他说他还没有这个。」 喻宁没忍住笑出声。 林颂说:「最后饭局散的理由是,他免费停车的时间要到了。」 喻宁憋住笑,安慰她:「可能他家里这几代的富贵就是抠出来的。」 林颂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我爸那么抠,我家怎么要破产了?」 一行人大笑。 伊婆稀饭旁边就是家开了十多年的麦当劳。 二楼临街的玻璃窗旁,周其均和陈淮川刚刚坐下,他们俩都在立达工作,但陈淮川在鹭城总部,来榕城是出差。 周其均说:「也就每次跟你见面,都要在麦当劳。」 陈淮川是麦当劳的多年粉丝,留学时还在麦当劳打过工,就连上次随手送周其均的券,都是麦当劳的。 周其均今晚只吃了一个巧克力可颂,后面又去帮人看合同,忙到这个点,的确饿了。 他咬了一口汉堡,发现陈淮川正看着窗外。 他也顺着视线望去,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地从车上下来,雀跃且聒噪,其中一个他还认识。 陈淮川也认出了林颂,因为给周其均和林颂做介绍的中间人就是他嫂嫂,立达所的创始合伙人林希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颂是被她妈妈和爷爷「託孤」给林律师的,立达所为她拟定了未成年继承和受赠股权协议,也是福兴船舶多年的法律顾问,但近几年被拖欠了不少律师费。 陈淮川说:「嫂嫂还挺关心她的,当年立达刚创立不久,很缺业务,她一直都记得第一批大客户的恩情。」 船舶行业的周期性特别明显,九十年代末繁荣的船企人人都想分杯,刚创建不久的立达所能跨市拿下福兴船舶的法律顾问合同,最大的原因就是厂长林诚道宽厚,愿意扶持年轻创所的律师。 周其均拿出了今晚林颂给他的那份融资计划书。 他皱了皱眉:「被弃的渔船没造完就已经亏了一千多万,福兴为了现金流,将船的首付款降低到百分之十以下抢夺毒订单,剩下的造船资金都在下游供应商那欠着,现金流再断,自然就想着民间借贷了。」 陈淮川笑:「十几年前标会盛行,老企业家都以零贷骄傲,股东都来自己宗亲的村子,林总想通过姻亲借钱也能理解。」 「林律师看好林颂,是觉得她像林诚道老先生。」但周其均目前没看出来哪里像。 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道:「不值得东环投资或者借款,她不行,否则没多久就要给所里拉一笔创收,起诉她和船厂。」 「所以,你是纯粹拿投资人的目光看她,人你也不喜欢?」 周其均反问:「我该喜欢?」 两人很快就吃完夜宵。 准备离开时,周其均忽然想起他包里还有两个不同款的麦当劳小黄人,他递给陈淮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一个是从林颂那拿的。 他没提林颂,只说:「佳茜给你的,刚刚她来找我,让我顺便带给你。」 陈淮川喜欢收集这些周边,他弯了弯眼睛:「帮我谢谢她,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两人下楼,路过粥铺时,周其均不知为何,往里面看了一眼。 林颂坐在蓝色塑料凳上,发黑的灯泡就悬在她头上,狭窄昏暗,烟囱炉灶就在旁边,油条还在楻鼎里油炸翻滚。 穿褂子的伊婆摘了袖套,不知道讲了什么,林颂笑着抱住了她,换来的是伊婆的亲亲摸摸。 周其均想起他妈妈说她——蛮蛮撒娇。 陈淮川也往里面看了一眼,说:「的确跟你像两个世界的人。」 周其均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因为家庭和工作,不得不应付场面,避免太过难堪,只能保持着克制的礼貌。 而林颂看起来很享受这种融入在人群中的快乐,她朋友应该很多。 回去的路上,周其均随意地点了下朋友圈。 深夜的可颂开始岁月静好。 一张冒着热气的白粥照片,一句莫名其妙的文案。 「生活和粥,都是慢慢熬出来的,小颂继续努力【握拳】。」 周其均扯了下唇角,要不是看着他们那群人,恐怕还会以为她这样努力,凌晨才下班。 陈淮川想到一件事,他转了下方向盘:「其实几年前,你和林颂见过……不过,你们俩好像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 林颂家住在温泉公园旁边,二十多年前林伊公盖的自建房洋房别墅。 喻宁家就在她隔壁。 只不过是九十年代的船厂集资楼,生锈的空调机挂在蓝色玻璃防盗窗下,外墙的水泥赤裸,从顶楼引下的排水管道渗出一道道长年积累的黑色霉斑,单元楼旁一棵巨大的榕树生长,树冠遮天蔽日。 而林颂家的院子里是一棵紫色蓝花楹,此时早已花开,铺天盖地的粉紫色,夏风吹拂,泛着油光的青石板路上落满了花瓣。 林颂踩在了落花上,她仰头看着恣意垂落的蓝花楹,突然想到喻宁问她的话:「你不喜欢船厂了吗?」 现在的林颂不知道,但小时候的林颂很喜欢。 她搬着小板凳,乖乖地坐在伊公身边,头顶是紫色的蓝花楹伞盖,看伊公给她做鸭姆舭小舟模型。 远讲下西洋的福船,近讲船政学堂和林氏造船史。 伊公总是笑眯眯:「我们瀛洲九牧林氏从270年前开始造船,那时候造的就是鸭姆舭仔,为了捡鸭姆群生下的蛋,看,这种双桨小舟,划得可快了,造船的祖祖叫福婆。」 「后来啊,大家就都叫我们福婆造船派后人了。」 「我们小颂颂也是个小福婆。」 小林颂高兴地用手比划了个大圈:「长大我要造很大很大的船,带伊公和伊妈去玩!」 「那伊公就等着。」 林颂再长大一些,就跟着伊公去福兴厂了,危险的地方她去不了,伊公就给她看做榔头,用老虎钳上锉刀,慢慢地磨出模型。 这是手艺造船人的入门第一关。 最简单,也最难。 林颂洗漱完,倒在床上,夜灯开着,她盯着透明玻璃柜里展示的各种手工小舟模型,把空调被子拉到头顶上,闭上眼,眼睛很疼。 前一天喝了酒,又玩得太累,林颂第二天早上很艰难才撑起了眼皮,她游魂一样地下了楼。 「大小姐起床了。」说话的人是林颂的继母叶玲,嗓音温柔,「快来吃早饭,你弟弟都去上学了,我刚从医院回来,晚点我们一起去看你爸爸。」 林颂「嗯」了一声,再不喜欢她,也跟她打了招唿。 林颂吃早饭时,叶玲就坐在林颂身边,关心地看着林颂沉重的黑眼圈,嘆了口气:「辛苦你了,你爸爸生病倒下,福兴现在只能靠你了。」 林颂本来胃口就不太好,现在就更吃不下饭了。 叶玲是外地人,她住进林家的房子后,就让照顾林颂多年的阿婆回了乡下老家,因为她说,她想亲自照顾颂颂,还能省下钱,男人养家辛苦。 她爸一听到省钱,立马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这就是他想要找的贤妻良母好女人。 林颂从小就知道,千万不能找像她爸这样的穷男、抠男。 但她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姜自恆恋爱的。 分手的时候,两人撕破脸,他说:「林颂,你只知道钱,你学不会爱的。」 …… 福兴造船已经停工半个月了,厂里只留了几个保安和设备维护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早已消失,只剩下沉寂在江岸,被船东弃掉的船和船坞里零星耸立的船骨。 每天最热闹的是门口的传达室,有的要找林总,有的来打听消息,是船厂周边的小商贩,小卖部、修车厂、小饭店。 门卫伊伯也忧心:「这全世界船厂都这样,这什么……菠萝滴海指数,今天都画不下去了,你们有问题去找林总,别为难小颂,跟她没什么关系。」 「要我说,都是林清耀这个上门仔的错,船厂就是被他害的!」 正说着,有人喊道:「小林总来了!」 林颂骑着白色的台铃电动车,她原本还开四轮的,但上回一个老船工说:「小颂,你伊公啊,一生只踏脚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行吧,林颂就换一段时间电动车了,她这被人操纵的一生吶,她想到鲁迅抽菸,大家就认定他的孙子一定会抽菸的笑话。 来找林清耀的是来讨债的供应商,船舶附件制造的老闆。 「林清耀装什么病?我还要被他气倒!」 林颂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红着脸赔礼道歉:「我马上让伊爸还钱。」 那人看着林颂这样,也嘆了口气,想到了福兴厂的创始人林诚道,到底心软,最后道:「算了,还是走法律途径吧。」 林颂送走了人后,联繫了立达律所,对接人是周其均。 「您好,周律师,对方起诉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破产清算,还这些债务了?」 周其均没有回覆她这个问题,反倒发给她一个无情的帐单。 「抱歉,林女士,麻烦贵公司备足资金,并于七个工作日内将所欠的法律顾问年费支付至本所帐户。」 第03章 协议 林颂很快就去医院找林清耀。 病房里的林清耀正在打电话,他坐在沙发里。 一边翻看着电脑里的文件,一边道:「老尤,协议我收到了,等过两天,我出院了,咱们再好好聊聊,都带上孩子,虽说他们年轻人早熟悉了。」 电话挂断后,林清耀又盯着电脑屏幕满意地哼笑,这才抬头,发现林颂来了。 「来得巧,今晚那个饭吃不吃都无事计了,早头跟你相看的那个尤家尾仔,伊爸老尤同意借款了。」 林清耀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屏幕转向了林颂,他交叠着的二郎腿翘了翘。 林颂没看,她是来问他:「你为什么要欠林律师的钱?」 「什么钱?」 「立达律所的顾问费,从12年开始你就没付了。」 「没钱还能为什么。」林清耀似乎觉得好笑。 「那你也不能拖欠她的钱,她本来就看在伊公的面子上……」 林清耀也诸多不满:「她当年创所没业务,还不是你伊公施捨她,一年到头用不上几次,一出现就是提醒,生怕我对你不好,我不知有多爱你。」 「颂颂,你先把这个合同看了。」 林颂有些累了:「伊爸,福兴厂可以倒闭,伊公不会生气,我们把债还了,员工都安顿好……」 林清耀不接受:「我说过要给你伊公当儿子,我这些年扩张福兴,动都没动过你的股份,我是为了谁,我是给你伊公撑面,他无儿,有女婿一样光宗耀祖。」 他说是假晕,近来也是为了厂里的事,急得嘴角长泡,淋巴发炎,前几日肿得咽水都困难,挂了几天点滴。 「福兴败在我们手上,你让我怎么面对那些老员工,我们会被戳嵴梁骨的!」 林颂纠正:「是败在你手上,是你被戳嵴梁骨,我本来好好在研究院。」 父女俩一个模子出来的甩锅样。 而林清耀说的那份合同,不是借款,而是一份婚前协议。 福兴船舶能拿到钱的基础在于林颂跟尤新宇的婚姻,第一笔钱在订婚宴后就能拿到,第二笔钱在领证结的第一年内打款,第三笔钱…… 林颂越看越生气,一开始倒还好,就当是不同轮次融资。 直到她看到了生育奖励条款。 她不知道是不是合法,很多土老闆也都会提到生育要求,但具象化在眼前后,才发现有多让人心火起。 林清耀说:「老尤还是很好的,不吝啬,生女也奖励,生儿再翻倍。」 他察觉到林颂的怒意,笑她孩子气:「这些条款摆在面上,你觉得难堪,诸娘仔为了尊严,不要钱,才笑傻!白白给人生仔,难不成读书读傻,觉得彩礼也是卖女?」 林清耀自认没有亏待她:「伊爸为你争取的每一角钱,都是你的,伊爸不拿一个子,之后钱投入福兴,是增加你个人的占股比例,厂子就交给你。」 林颂知道相亲就是把人切块,放到秤上称重估价。 她很想问爸爸,还记得伊妈是怎么去世的么?再生个儿,再生个儿,百年船业有儿承。 「福兴我会申请破产清算的。」 林颂转身出门,疾步下楼,眼眶顿时红了。 医院大楼外的日光晃得林颂眼前一片白,三十多度的夏天,漫天遍野的茂盛生命力,榕树上蝉鸣不止,她却只觉疲惫。 林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上楼时没有理会一直要跟她讲话的叶玲,关上了卧室的门,她坐在电脑桌前,打开了邮箱。 她打了很多很多字,最后又删掉,只剩下一句:伊妈,我好想你。 微信上的校友群还很活跃,大多数人都在研究所或船级社,有的在海外,还有的转码转行了。 经济好的时候,他们都看不上中小船厂,更不用说现在这时候了,寒冬中将会有无数个福兴倒下。 林颂潜水看她们的讨论,sdm方法、无人水面艇航,发期刊的发期刊,升职的升职。 大学的舍友关心她:「颂颂,你家里的厂子怎么样了?」 林颂没脸回答,深吸一口气,准备修改简歷,找找看船级社、研究所的岗位,营运船验船师、船体结构设计师。 她得润色下她在福兴的经歷,编辑完之后,自己都笑了,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临危受命,继承家业,却遗憾没能穿越寒冬的造船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一直忙到了深夜,邮箱里突然跳出提醒,有一封回信。 她心跳漏了一拍。 邮件里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颂颂,伊妈也想你。 林颂知道,代回信的人是林律师。 她有了邮箱后,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封来自妈妈邮箱的生日祝福,但写信的人是妈妈的律师。 因为她,林颂一直都对律师这个职业有些滤镜。 所以,林律师介绍周其均时,她还是有过期待的。 而现在,林颂拉黑他了。 - 周其均是隔天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因为总部的大老闆特地私信他,让他不用管福兴船舶未付的帐单,她那边会处理的,还拜託他回復林颂的谘询。 周其均看着那个被拉黑的感嘆号,气笑了。 虽然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被人拉黑,但本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只不过,前天陈淮川告诉他,几年前在纽约学生公寓楼下,喝醉发疯的陌生人就是林颂,他不记得人长什么样,一个是他对人脸识别能力比较一般,另一个是因为他也喝醉了。 不过,他倒是记得对方怎么骂他的。 那是深夜,他聚会完去公寓找陈淮川,在门口台阶坐下后,才注意到身旁有个中国女生在哭着打电话。 周其均难得好心,默了默,用中文问她:「还好吗?」 不知道哪里激怒了她,她突然就炸了:「走开,离我远点,你这种男的我见多了,看见个有钱女的就往上贴,装英雄救美,好让自己发达,他骑自行车几十公里,就为见她,浪漫吧,干,他看上的是老丈人的车。」 周其均把她归为疯子,但疯子站起来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温热。 然后就挨打了。 陈淮川从公寓出来接人,连忙拦住两人,巧的是,两人他都认识。 周其均酒醒后,只记得事,不记得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缺乏想像力,就是脑海里没有画面感,小学写作文,老师说,大家闭上眼,看到了阳光草地了吗? 同学们都说看到了,周其均心想,乌漆嘛黑在看什么。 却又不是脸盲,他见到人,是能认出来的,也可以很客观地叙述或记忆一件事,但只有文字和逻辑。好多年后,他才知道这叫心盲症。 周其均没跟林颂计较拉黑这件事,他有她的联繫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 「林女士,你好,我是周其均,关于你昨天的谘询,我发到你邮箱了。」 林颂打开pdf,里面是关于破产清算程序的启动条件、启动方式、基本流程,逻辑清晰,文字干净,用词简洁明了,她点击跳到债务人启动那一栏。 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又面不改色地把周其均加回来了。 周其均收到林颂的新消息,就在那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之下。 可颂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然后才说:「周律师,方便见个面吗?」 「谈破产清算的话,方便。」拉投资不行。 可颂:「还是麦当劳?我送你十个小黄人。」 「……」 周其均出于职业习惯,谈案子只会在专门场所。 他说:「下周一,你来所里。」 见面的那天,周其均早上去开了个庭,到了所里,他还在联繫老同学推荐的境外执行律师,大致问下报价,再决定项目是否跟进。 秘书跟他说,福兴船舶的小林总在等他。 小会议室里,林颂戴着黑框眼镜,背嵴挺直,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她一边小口喝水,一边看着屏幕。 从周其均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但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浮现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明确的形状,海面上的粼粼金光,一闪而逝。 这种感觉很怪异,快得也无法捕捉,他选择忽视。 林颂朝他笑:「周律师。」她现在直接说,她想向法院提起破产申请。 周其均安静地听她讲。 她认真看过他发的文件,也做了不少功课,她说:「财产状况说明,财务会计报告都在这,债务清册、债权清册、职工安置预案、工资支付,我已经安排人在做了。」 周其均浏览着文件,等他看见了林颂自己写好的破产申请书后,像模像样的。 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自己准备好了,那你找律师做什么?」 周其均接触过很多家族企业的土老闆,也是这样,找律师又不信律师,他们只相信自己。 只不过林颂是不好意思,自己胡乱写是因为她爸欠了律师费。 周其均想到她前几天还在交计划书拉投资,今天就想走破产,很难想像这会是一个继承人,一个正常工作的人,或许都不会像她这样儿戏。 周其均说:「福兴的控制权相对集中,你父亲持股超过百分三十,你百分四十多,你成年后,你和你父亲签署了《一致行动协议》,配合你父亲在福兴的管理。」 林颂纠正他:「我和我爸爸是互相配合,林律师在协议里对一致行动范围和意见分歧解决机制约定好了,我是最大股东。」 周其均闻言又笑,在林颂看来像是嘲笑,因为她并非实控人。 周其均还有一个传话的任务,他推给林颂一个名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那是希年基金,也是一个家族基金。 林律师不自己推荐,她那天开玩笑说:「我有自己的女儿啊,我再对她太亲密,她以后想给我养老怎么办?我是还林厂长的恩情。」 但就算不说,林颂也知道,她抿了抿唇,思绪翻涌,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她手指蜷缩了两下,就算能拿到钱,她也不敢拿林律师的钱,恩情太重,压力太大,要是失败…… 周其均不意外,他没见过这样的人,包括他自己,无论是律所的客户或是基金投资遇到的老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敢拼敢闯。 如大老闆,律改后即便负债纍纍也敢于跳出体制,抓住时机,成为第一批下海创所的律师。 而她想帮助的林颂,怯懦、不坚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哦,对,还有情绪不稳定,表里不如一。 「其实,破产挺适合你的。」周其均要收回名片。 林颂瞪了他一眼,抢过名片。 周其均回到办公室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挺无聊的。 她一个人,他给她贴了这么多词。 (求票票~ 第04章 许愿 立达所门口放着一个近期活动的易拉宝,上面是周其均穿着蓝灰色暗条纹的戗驳领西装照片,右下角有他的简介。 写他同时拥有大陆、香港和英格兰律师资格,主要领域为海商海事案件、船舶融资、船舶碰撞和海洋环境污染、国际货物买卖等。 林颂路过的时候多看了眼,秘书就说:「厉害吧,周律师,有背景,有天赋,又努力的人,值得这个。」她竖起了大拇指。 林颂没说话,只笑笑。 她看得出来周其均觉得她差劲,但就这个简歷,她未必会输给他,她润色起来比他更能唬人,名校毕业,海外交换经歷,研究院船舶工程师……谁不会呢。 出来越程中心大楼,林颂既不想回福兴厂,也不想回家,她跟爸爸吵完架后,就窝囊地搬离了家,这几天都住在喻宁的公寓里。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了,江滨大道笼罩在日落的微光里,咸蛋黄夕阳就悬挂在跨江大桥上,江面上泛着温柔的粼粼金光,白鹭低空点水,麻雀近在脚下。 林颂坐在中心的广场台阶上,一手咖啡,一手冰激凌,还有个米糕放在腿上,吃完巧克力冰激凌,这才发现她脚边绕着灰压压的麻雀们,仰着头,都在等着她施捨食物。 林颂放下咖啡,从袋子里掰了一小块热腾腾的米糕,看似要餵它们,却是轻轻一跺脚,麻雀们惊拍翅膀,吓得叽叽四飞。 林颂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聊。 正好还有一只麻雀还没飞走,她把米糕块捏碎,蹲了下来,细细地投餵到它面前,她还试探着摸了摸这只可怜的捡漏小鸟。 她就是这样,坏不过两秒,就想补偿,然后下一次继续坏。 林颂突然想起了姜自恆,前男友,他们的相识就像餵养这只小麻雀。 她因为妈妈的忌日跟爸爸吵架,喝醉后不受控地对着无辜路人发泄,酒醒后也自我反省,路人是路人,她爸是她爸。 没多久,她就遇到了姜自恆,一个为了生活费在到处打工的穷学生。 她难得有愧疚善心,帮助了他。 周其均从越程中心走出,他看到林颂时,脚下微顿,下意识扫了眼手錶。 距离她离开立达,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他帮新人改好了起诉状,确定几个开庭的时间,和航运公司的境外执行律师开完会,核算诉讼金额,联繫了领事馆做判决书双认证,确认了境外委託书…… 而这个人,吹了两小时的江风吗? 周其均皱了皱眉,绕过她,要往停车场方向走,身后却传来林颂的声音:「周律师,吃晚饭吗?我请你吃麦当劳呀。」 周其均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因为他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 他现在要回家再去相看,尽管是他妈临时的通知,他并不想去,但老母亲实在催得急。 就这一会,电话又来了。 「落班 下班 了?伊妈煮佛跳墙、蛎饼、虾酥、春饼、芋粿,一直拍电话你,今夜再无看上,只做乞食单身哥 单身汉 !」 周其均看了林颂一眼,这才道:「伊妈,你们吃吧,我这边还有事。」 「什么大事?」 「一个客户家要破产了,比较着急。」 「吶……那好吧。」 余新荷良善,犹豫了会,还是不舍地放他去帮人,毕竟是积攒功德之事。 但周其均并没有跟林颂去吃麦当劳,他挂断电话后,打算回去加班,让秘书订个外卖。 林颂脸上真诚的笑容僵住了:「你骗你伊妈。」 周其均笑得比她更真诚:「嗯哼。」 然后,林颂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玻璃旋转门内。 她找他是想聊一聊的,虽然他算是个只见过三四次,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但他是律师,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她要申请破产的人。 一个是她爸,两人还在吵架呢,一个是喻宁,她最近工作忙得飞起,凌晨三四点都还在赶项目,一个就是他。 不熟悉才好,不熟悉的听了就忘掉。 律师更好,他要是敢讲出去,她就去投诉他违背律师职业道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天还没黑,林颂不想现在回家。 她又在广场台阶上坐了下来,还是有一只小麻雀在她脚下转圈圈,但它们都长得一样,林颂早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了。 林颂拿出手机,她在手机里也存了福兴的资料。 垫资造船是行业惯例,接了太多订单,船东一弃船,资金鍊就会断。她最怕管理,技术可能还好,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再不然求到研究院老领导,学校教授那,总有办法的。 她的手肘压在膝盖上,托着腮,清了下嗓子,问自己—— 如果此时此刻有一个善良的好心人,还特别有钱,还愿意很低利息把钱借给她,还把到期时间定为三年,她会不会为福兴船舶拼搏一把? 「这是金融中心,不是许愿的寺庙。」 林颂抬头。 周其均就站在前面,大夏天他还穿着西装,暮色将将笼罩,只能看见他模煳高大的轮廓,袖子下的表若隐若现。 林颂没动,看着整座城市的灯光在他身后,渐渐亮了起来,他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跨江大桥上的车流是细细密密的金线,越程中心高楼的蓝色幽光倒影在江面上,几只小船安静地停泊着,远处码头的汽笛声呜呜响起。 林颂笑了起来。 周其均手里拿着的是一纸袋麦当劳。 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坐在台阶上啃汉堡,还是开心乐园餐。 林颂拆出了一只马达加斯加企鹅,周其均也是,但他这次没拿走玩具,反倒将他手中的玩具一起给了林颂。 林颂问他:「你不加班了?」 「做完了。」 「太厉害了。」 林颂犹豫了下,决定试探着开口:「周律师,如果你是我……」 「我不会是你。」周其均答得很快。 「我是说假如,你就想像一下你是我……」 「我没什么想像力。」周其均说的是实话。 林颂沉默了一下:「那你作为律师,给我个建议吧。」 周其均还没讲话,林颂就道:「不要说收费!」 周其均笑了。 他看了林颂一眼,这时候,她又显得格外真诚了,或许是出于她对林律师的信任。 林颂说:「其实我很茫然,也很矛盾,福兴拿不到钱,就只能关门,我爸提议让我去联姻拉钱。」 她觉得拉钱好像有点直白了。 她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只是去试试,你知道的,我也是太想救福兴了。」 周其均点头,说:「你是想看看有没有善良的好心人,最好那人家里的钱是大风颳来的,可以让你玩笑一样试试。」 林颂皱眉:「我不是玩笑,我……」 「你一会拉投资借钱,一会又询问破产清算流程,你是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林颂不认可,她毕业自最好的船舶专业,她是市优秀毕业生。 周其均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一语中的:「你这样缺钱的人很多,能投钱的人很少,林律师想帮你,你也没有勇气。」 林颂这会,脸颊才有点火辣辣的。 「因为如果失败,我还怎么面对她……」 「所以我下午说,你适合给福兴选择破产,从经济角度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经营企业本身就有风险,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林颂沉默着。 周其均又拿出了一份合同:「这是你落在会议室的。」 是那份婚前协议。 周其均说:「以上说的都是正常融资渠道,你的这份合同是特殊的那种,但的确不用承担企业失败负债的风险。」 因为拿人去换了。 他甚至没有一点轻视的神情,语气也很客气礼貌,但就是让人难堪,林颂克制着不让自己情绪外泄,忍着怒意,她的虚伪和窝囊被他看穿。 但是她不会承认的。 林颂起身的时候,又看见了脚边转圈的麻雀,她现在很确定,这不会是另一只。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气,跺了下脚,把这讨厌的麻雀吓飞。 最让她生气的还是,她在进家门前,收到了周其均的信息。 周其均:「开心乐园套餐一份21元。」 可颂发了个龇牙的表情,就是不给钱。 …… 叶玲给林清耀煮了茉莉花茶。 她蹙着眉头,很是担忧:「颂颂都离家几天了,你不让我去找她,你这人,都不关心她。」 「她能去哪?我问喻宁了,林颂就在她那,而且福兴的事她也有在处理,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你们父女俩吵什么呢,你要好好跟孩子说,颂颂不想嫁,你也是不怕人家说你卖女。」 「她不同意,我还能强迫不成?」 「那颂颂真不想管厂子了?」 林清耀有点不耐烦:「这话你也信,她都做了好几份计划书,怎么可能放弃?」 叶玲犹豫了下:「颂颂不喜欢就别勉强,小屿很快就上大学……」 林清耀扫了她一眼,沉了脸,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是林颂回来了。 林清耀示意叶玲走开,现在是他们父女谈话的时间。 他自顾自拿起茶杯,吹了一口,摆起了大家长的谱。 见林颂进来,他冷哼一声:「林大小姐去申请完破产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林颂抿了抿唇,没应声。 「你对尤家的条件有什么不满?哦,结婚可以,多生孩子、儿子比女儿奖励多不行,林颂,你自己看看你幼不幼稚?」 林清耀冷眼看着林颂,继续道:「人家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却要人家断子绝孙,谁家不想生儿?」 「所以你就逼着伊妈再生儿,害我没了伊妈!」林颂怒意无法压制。 「你伊妈的死跟这个没关系!」林清耀拍了下桌子。 「你信就好。」林颂深唿吸,讥讽地笑。 「我就不懂了,你伊公去世后,我没亏待过你,帮你管着福兴,我生我的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清耀怒火也冲上头顶。 他声音愈大:「我现在看他们说的半点不错!诸娘仔是撑不起家业,只想着破产,还好我生了儿。」 林颂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落下。 正好林屿下晚自习进屋,戴着耳机,单肩背着包,单手插着裤兜,冷冷淡淡地瞥了眼争吵的两人,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林清耀吼道:「林屿,你说,你是不是会振兴福兴船厂?说!」 林屿轻嗤,不语。 林颂一个抱枕砸过去,这才治好他傲慢的歪嘴斜眼。 高中生说:「说这些干嘛,缺钱就把家里房子卖了。」 第05章 生气 就在林屿说完这句话后,林清耀的火气莫名其妙更旺盛,他指着林屿的鼻子,痛骂他:「你你你,你也是粪扫 垃圾 ,生了两头无用的!」 林颂泪眼朦胧地看着林清耀,她总算明白了。 「你有很多房子是不是?」 「我有什么房子?啊?」林清耀梗着脖子,依旧怒得面红耳赤,又开始继续教训林颂,「人家讲一句,剩过我讲百句,你年纪到了,该婚就婚。」 见林颂在哭,他终是平缓了语气:「福兴没有资不抵债,不是无法挽救,如果你就这样放弃,你是真对不起你伊公 爷爷 !你怨我从前不让你插手厂里的事,我是为你好,没有我,福兴和你早被人害了。」 「福兴就是你伊公的儿,好了,去擦擦眼泪,谁不知我们颂颂像伊公,善良,有担当,体体面面的。」 林颂思绪混乱,眼泪不停地滚落,她用手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抹不完泪。 她想说不是这样。 她不要这些虚假的词,可喉咙口就像被湿润的棉花堵住了一样。 而且,她否认:「福兴是女儿。」 林屿不嫌乱:「就是,林伊公又没有儿子。」 林清耀一时语噎,林颂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较真,气得他太阳穴青筋直跳,摆了摆手:「行行行,女儿!我想生儿子,我就罪大恶极了?我招谁惹谁了?」 「跟孩子生什么气?」叶玲端着切好的水果盘,「来吃水果,降降火。」 林清耀瞥了一眼,只觉血压更高。 「夏天你买草莓,还是白草莓?多少钱一斤?还有榴槤,樱桃……」都看起来不便宜。 「小屿爱吃。」叶玲娇嗔,「哎呀,孩子读书辛苦。」 林屿火上浇油,囫囵了一个草莓,又咬了一大口榴槤,一脸享受:「日本草莓就是不一样,妈妈,一斤好几百吧?猫山王榴槤就是好吃,一个一千多吧……」 林清耀听了要窒息:「这是金子吗?这么贵!我赚钱不容易,你们母子……」 林颂没再继续待下去,上楼回房洗了澡,淋浴后,她才精神了一些,只不过眼皮是红肿的。 她看时间还早,给林屿发了个消息:「出来一下。」 林颂给林屿的备註是「马桶翻」,马桶都要翻个底朝天,因为他小时候最喜欢趁林颂不在家,熘进她卧室,乱碰她东西,她爸觉得这是姐弟情深。 但林颂被噁心得不行。 马桶翻回得很快:「100块,不议价,我没零花钱了。」 林颂面无表情,给他转了100元,不到一秒,就显示被对方领取了。 马桶翻:「去你房间,让我再看看那些船模?」 可颂:「你是不是想死?」 马桶翻:「你为什么不善良?不体体面面?」 林颂打字飞快:「你能活着出生,已经是我最大的善良了。」 马桶翻没再回復了,一分钟不到,就有人敲了林颂的房门。 林颂起身开门。 林屿还穿着白色的夏制校服衬衫,他靠在墙边,斜了林颂一眼。 林颂也冷眼看他,轻轻地关上了门,两人往楼顶的小露台走去。 「你爸给你买房了?」林颂开口。 林屿闻言,笑了出声:「你傻?我们爸爸的钱,那是只能看,不能花,他是给我看房产证的,说以后会给我,现在呢,他要把福兴的股份都给你,让我别计较。」 「真虚伪。」 「你怎么不对你爸这么说?」高中生冷嗤。 林颂双手撑着栏杆,垂下眼皮,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蓝楹花,她弯了弯唇角。 还能为什么。 林颂忽然说:「林屿,你爸生你,其实就是为了他死的时候,有人给他抱照片送葬。」 伊公突然去世时,他们说,她不能抱伊公的照片开路送葬,伊公在下面会过不好的,但是女婿可以。 林屿坐了下来,掏出了高中生必备镜子,摆弄他那两根刘海,再摸一摸他太阳穴新冒出来的痘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不在乎:「他想让我在他灵堂拉二胡都行。」 …… 周其均沿着跨江大桥,回到南岸的老厝,车子只能停在最外面,石板小径狭窄,无法通车。 他下车后,看了眼不远处被围起来的施工地,整座山被列为新的文化老街待开发项目,重现百年前口岸开放,中西文化融合的摩登万国公馆风情。 不少原住民都拆迁搬离了,但周家的老院子更偏僻些,没被规划进去。 客人早已离去,幽幽的小灯悬挂在乌瓦小门下,羊蹄甲落光了花,树枝仍从墙角攀爬而出,院子的角落搭了架子,上面爬满了葫芦,一旁摆放着两个水缸。 周家祖上是做漆器的,开埠时就在海关税务司旁经营着漆器行,后来改行下南洋做生意,改开后他们这代华侨华人就都回祖籍投资实业。 周其均的母亲余新荷年纪越大,越爱打磨葫芦,制胚上漆。 她见周其均回来,便拿出了她新做的小葫芦。 「你挂个新的在车里,保平安的。」 余新荷又讲:「工作是假,不想相人是真吧?」 周其均笑了笑,没说话。 「吃过了?」 「吃过。」 「上回林家那个,你也不满意,她伊公我们早年都认识,13岁就做了学徒,八几年离开国营,下海创厂,最早倒卖了一艘旧船,后来改舟渔船,赚了钱,村里老人会馆、学校和路都是他投钱修的,就是去得早,这个伊妹……」 周其均觉得无聊:「伊妈,我是跟她相亲,不是跟她伊公,她人生唯一的亮点好像就只剩下她有个好爷爷了么?」 他这话略显冷漠,余新荷强调:「这是家风!」 她见他实在不喜欢,又道:「你不欢喜做生意的,那佳茜呢?上进努力,认识又久,家里差了点……」 「佳茜挺好的,但只是朋友。」周其均也强调,「走吧,困了,伊爸呢?」 「早睡了,过几天要去社里还愿,请戏班子,你阿哥……」 周其均躺在床上,窗户关着,但还是闻到了大漆的味道,鼻子有点难受,他回来之前吃了过敏药了。 他闭着眼,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家里的场景,不小心碰到了漆,立马就红肿溃烂起来,他又痛又痒,可这一家人祖上是做漆器的。 他谁都不敢告诉,因为他想要有人养他,要忍耐听话,要守规矩和秩序。 他復盘了一下今日日程,想到今夜意外见到的林颂,她浪费了大半天在那喝咖啡,吃冰激凌。 而他浪费了晚上,在那跟她吃麦当劳,玩马达加斯加企鹅。 …… 林颂把希年基金的名片收了起来,她要让她爸以个人名义去银行抵押房产贷款,再不济,把他们现在住的别墅抵押出去,只不过输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林颂跟林清耀这几天父女感情速速升温,两人同进同出福兴厂。 因为林颂吵完架,跟他认了错,又变回从前那个贴心乖女了。 林清耀欣慰:「你就跟着伊爸学一段时间,就会上手的,等钱到位了,再看看怎么运转,从前我脚步迈得太大,订单砸手里,你书读得多,看看培养一支核心团队,搞点新技术。」 父女俩正在厂区办公室开二人会议,桌面上散落着一堆文件。 林颂一边在看《港口建设费徵收使用办法》,一边顺着他:「伊爸也是想把福兴做大,肯定知道行业有兴衰,谁都想着产能过剩是将来的事,有钱不赚才奇怪,更何况,之前只有伊爸在做决定,确实辛苦了些。」 林清耀听到这话,心口被抚慰得妥妥帖帖。 「那是,03年后,订单多的接不过来,想找我们造船,得委託关系,福兴愿意接受投资,也都是给他们面子,大家都抢着扔钱,建船坞,修船台,钱生钱!」 林颂闻言,抬头笑:「那时候伊爸给他们的回报率是多少?」 林清耀伸出三根手指,但笑不语。 「百分三十?」 林清耀点头,说:「那会市道好,造船纯利润至少也是这个。」依然是三根手指,他提到当年风光,难免情绪激昂了些,「最高是……」 他摊开十指,两个手掌。 「百分百纯利润。」 林清耀对自己是满意的:「钱都不是钱了,造船业红红火火,大家都在扩建,我怎么敢停下步伐?谁来马后炮都没用,金融危机先影响的航运,航运延迟半年才会影响到造船,造一艘船的周期都在一两年,等没什么单子了,再低首付的单子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否则早早就断流了!」 而林颂只想知道,前几年的股东分红情况。 …… 周其均再一次遇到林颂,是在寺庙。 余新荷要酬神演戏,闽剧戏班子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周其均跟着跪拜了半天,他不信这个,却也不得不配合,一人躲着休息了会,就在偏殿看见了努力摇签、爻杯的林颂。 一脸虔诚,摇得很起劲,仿佛她的命运就只在签筒里。 周其均皱了下眉,刚想离开,就见林颂抬眼望了过来,四目相对。 林颂喊住了他:「原来今天是你家筹神,你看见解签师父了么?」 「没。」 「你会解签么?」林颂在这里求过很多次签,「有时候拿不定主意,就来问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周其均没回话,他其实还没见过这个人拿定过主意。 林颂还记得上回的不愉快,也没什么必要在他面前装,说:「做生意的人都很信的好不好?我伊公就这样,他开厂子的时候来问,仙公告诉他,可以,你看他就发财了。」 周其均看了眼她手上的签:「不太好?」 林颂又点头:「寒蝉唧唧笑空归。」 但她好像也并不在意,突然问他:「说真的,你觉得我跟我伊公像吗?」 周其均漆黑的眼睛在她脸上过了下,带着礼节性的冷漠笑:「不像,能力和智商不一定通过血缘传递。」 他以为林颂会生气,但她没生气,还笑了,然后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再问了一遍:「那你再看我,你看到的是我,还是我伊公?」 周其均觉得,如果文字的三个问号,能通过现实的语言和表情传递就好了。 他想念朋友圈了,至少能给她发三个「?」。 因为林颂好像不满意那个签,开始自己挑选签文了:「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 周其均知道,这是刚拜在菩提祖师门下的孙悟空名言。 林颂有一种难得的,她回来福兴后,好像每个见到她的人,都想在她身上找伊公的影子。 不过,她指了指门外,示意周其均看过去,上次的那个女生。 「你女朋友来找你了。」 第06章 差异 赵佳茜不是来找周其均的,今天是余新荷邀请她来看戏的,她和周其均都意识到了余伯母的牵红线意图,也都有意避开。 她现在是想来找师父问签,正好有道士路过,她匆匆跟两人打了招唿后,就跟着师父走了。 周其均提醒林颂:「你要找的解签师父。」 林颂却摇头:「不找了。」 刚刚还很在意的东西,这会又好像对她一点都不重要了,但周其均也不意外,因为她不就是这样。 这几天林颂没再联繫他,他也不关心她是决定签婚前协议「融资」,还是打算继续走破产清算流程,她目前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他能共情到的。 她或许有她的苦衷,但谁没有苦衷。 她得感谢她有个好爷爷,所有人都看在她伊公的面上,给她铺路,而她自己退却。 周其均不准备跟她多说什么,林颂却道:「周律师,大概下个月就能结清林律师的律师费了。」 「哦,是通知立达所要及时参加破产的债权人会议,确保债务清偿么?」 林颂顿了下,解释:「不是破产,我改主意了。」 周其均微微一笑:「哦,又改主意了。」 林颂听得出他在内涵她反覆无常,可那又怎么样,经过这几天的争吵、復盘之后,她已经走出了负面情绪阴影。 她看了周其均一眼:「你知道你很像个反派吗?」 周其均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林颂说:「就是一个人成长路上的绊脚石啊。」 她话音落下,周其均沉默了好一会,才无声地弯了下唇:「你重新定义了女强人。」 「周律师,你的认知好浅薄,挣扎、犹豫、怯懦、迷茫,都是人之常态,有人天生就勇敢,那也有人天生的勇气和决断,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被消磨,但只要最终还是做了决断和取捨,那她就还是很勇敢的,好不好?」 「你挺会给自己找修饰词的。」 林颂看了他一眼,终于说出了第一次就想说的话:「狗眼看人低。」 但她决定不跟他计较,「你不会懂我的,毕竟像你这种,顺风顺水、人生顺遂的富n代,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顺风顺水?人生顺遂?」周其均的表情有些怪异。 「难道不是吗?你连工作都在林律师的律所,该不会是令人不齿的vip吧?」林颂也微笑。 周其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走后门。 他扯了下唇角,也决定不跟她计较,如果不是林律师,他们是两类完全相反且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 想到林律师,周其均帮她问林颂:「所以,你给福兴拉来的融资是金城地产么?」 金城地产就是林颂爸爸说的尤家。 林颂有点反胃,她没有回答,反倒问他一个问题:「生育奖励条款真的合法吗?」 「对方律师没给你解释?」 林颂觉得他这话奇怪:「签合同还能信任对方律师说的话?」 周其均说:「这是结婚。」 林颂笑:「结婚就不需要理智了?我还以为周律师会很现实地说,婚姻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选择的法律上结合,再说说经济条件、人身自由。」 周其均听得头疼,干脆回答她:「没有超出对方的实际经济能力,没有违背公序良俗、显失公平的情况,就有效。」 林颂闻言,没说什么了。 周其均目光落在她身上,带了点冷冽的审视,而她最后看了眼她抽到的签文,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倒也说不上失望,因为他一开始跟林颂见面,她父亲不正是这个意思么,这也的确很符合本地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的融资特色。 …… 周其均还有事,跟余新荷说一声,就打算先离开了。 赵佳茜还想再待一会,再多求几个签,她刚跟师父聊完,有些沮丧,跟周其均嘆了口气:「看来今年有点不太顺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周其均笑笑,不做评价。 赵佳茜知道他的性格,不喜欢管跟他无关的事,她想起林颂,问道:「刚刚那个是林律师介绍的对象?」 周其均点了下头。 赵佳茜笑:「你为什么拒绝她?她看起来还不错,而且是林律师介绍的,各方面的条件应该都跟你挺匹配的。」 周其均也笑:「你从哪看出来的?除了她家里是还不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主要是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赵佳茜:「那看来跟淮川说的差不多。」 「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肯定害怕安定下来。」 周其均不贊同:「恰恰相反,我喜欢安定。」 赵佳茜笑意更深:「他说,就是因为你喜欢安定,所以害怕安定。」 这种害怕准确来说,是谨慎。 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两人相识十多年,她还算了解他。 一个有强烈秩序感、喜欢按计划做事的人,同时执着于工作的成就感和拼搏带来的安全感。 因为,周其均是被领养的。 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但赵佳茜知道,她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秘密,一直没让两人的关系再近一点,因为这个距离是最好的。 作为朋友,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帮助。 更何况,他们太过相似。 赵佳茜忽然想到,那他和那个船厂继承人呢? …… 周其均在下山路上,看见了林颂,她在山路右侧慢吞吞地推着她的那辆电动车,不知道又想做什么。 他皱了皱眉,没想多管闲事。 林颂看见了一辆车从她旁边疾驰而过,车内的身影有点熟悉,她实在走累了,山上又打不到车。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但响了半天,对方一直没接。 林颂骂了周其均一声,给他微信发了消息:「周律师,能不能顺路载我一程呢?」 自然没人会回。 但不过一会,林颂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车子折返上山,最终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她露出了明媚的笑。 周其均也在心里骂过她,他开车,她就夺命连环call,但嘴上只是问:「你车怎么了?」 「电瓶不知道被哪头虾精鳖怪偷了。」 周其均不关心为什么她为什么有汽车不开,非要骑电瓶车,他示意她上车,但林颂脸上的笑太过显眼。 跟讲座那天,有求于人的浮夸笑容一样。 林颂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说道:「周律师,你家今天不是请戏班子吗,肯定有卡车的,能不能拜託他们帮我把电动车载到福兴厂?」 「……好。」 「谢谢你,你刚刚没接电话,没想到你还回头了。」 周其均没接话。 林颂继续说:「因为我临时没事,就从福兴厂过来求籤,就只有电动车了,没想到会有人偷电瓶。」 「你每天骑电动车上班么?」 林颂这会倒很坦诚:「你知道鲁迅的孙子被要求像他爷爷一样抽菸,留一字胡吧,我也是,只不过骑自行车太费力了。」 周其均没忍住,还是笑了。 等到了晚上,周其均刷到林颂的朋友圈,就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去求籤了,因为她受了本地名人传记启发,去了同一个寺庙,而且还抽出了跟大佬一样的签文。 虽然是个不好的签,但看起来,她也一样问了仙公一个负面的问题。 林颂给他发了个消息,说她收到电动车了,谢谢他。 周其均没有回覆。 一个要继承家业的人,荒谬地把名人传记当成了功臣宝典,他满脑子只有,这也行吗? 林颂觉得有什么不行的,耐克创始人做第一笔生意的时候,还在飞机上紧急补看《如何跟日本人做生意》的杂志和阿迪达斯传奇呢。 第07章 冒犯 喻宁敷着面膜,给林颂的朋友圈点了个贊,等林颂给她发语音通话来时,她双手刚敷上手膜,黏黏腻腻,划了几次才接听上。 林颂看到她朋友圈了:「好闪的满钻项鍊,多少钱?」 「五万。」 林颂听了要晕:「我伊爸一个月只给我发三千工资。」 喻宁学着林清耀的语气:「急什么,以后都是你的。」 林颂躺床上笑,她翻了个身,听喻宁分享她近期的约会。 在喻宁讲完三个候选人之后,林颂毫不犹豫地道:「我投方调元一票!」 喻宁笑得花枝乱颤:「因为他最有钱是吧,那你怎么不选周其均?」 林颂提醒她:「是我不想吗,是他不想选我。」 「上回我去找方调元,看见周其均了,的确长得人模人样的。」 「做事狗模狗样的,都怪我伊爸非要跟人家家里借钱,害得我低人一等!」 林颂说完,两人又笑成一团。 林颂把话题转到了林清耀身上,喻宁试着建议道:「你先别在厂里的事上跟你爸唱反调,先在家里改变?」 她隐晦道:「你以前不想争抢就算了,至少,我们刚认识时,颂颂脾气可没这么好。」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喻宁轻笑,「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怕你伊公,他是我伊爸伊妈的衣食父母,第一批改开的民营企业家,福城造船协会的副会长,可认识了你就知道,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便秘拉不出屎,看到你乱弹钢琴,乱写字,也会气得要拿鸡毛掸子打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你伊爸也是,我们就这样想,管理船厂有什么难的?」喻宁大逆不道,「他一个靠着倒贴女人起家的,他都行,你肯定更行,你别怕他,你看你这么优秀,这么聪明,在坏爹的打压下,还是像野草一样倔强坚韧。」 林颂被捧得飘飘然:「就是,我伊爸只不过是赶上了船舶发展的好时代。」 喻宁也道:「他不行,如果是我们颂颂,早把福兴干上市了。」 林颂深受鼓舞,在床上盘腿坐直,语气严肃:「那喻作家,我有个任务要拜託你。」 「写传记?一部造船史:风雨兼程之林颂。」 「完美,把周其均写进去,那个章节就叫《轻视的报应》,记得把他全名都写了,律所就别写了。」 喻宁笑着答应。 说来神奇,两个家世、性格南辕北辙的人,也能成为十来年的好友。 喻宁起身去浴室摘掉面膜,掬水泼到脸上,脖子上的钻石项鍊溅到了水,有些冰凉,她工作后赚的大头钱,都砸在奢侈品上了。 她和林颂关系亲密起来,是在林颂伊妈和伊公都去世之后。 那种心态很扭曲,她就是觉得,那个抓到她偷钱,还扔了一把钱给她的东家大小姐,也会这么可怜啊。 她伊爸伊妈让她去陪失去伊公的颂颂。 小颂颂发着烧,紧紧地抱着她哭:「我只有你了,宁宁。」 喻宁心里冷漠,面色平静,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也抱住了像火炉一样的颂颂,满脑子只剩下,要去找退烧药和开水,再发烧颂颂也要死了。 …… 周其均投入工作后,发现林颂还在给他发消息,他没看发的是什么,只看到微信名可颂跳了出来,立马就点进去,把她设为消息免打扰。 可颂的头像是她自己的照片,很幼稚,不知道是谁给她拍的。 她坐在温暖的咖啡厅,微微歪头,看着镜头,拿着一个可颂面包,姿势舒展又放松。 但跟她说的女强人,没有一毛钱关系。 林颂问他:「周律师,你们能查财产线索么?」 周其均没回復她,打算先忙手头的事,有个船舶诉讼的判决书下来了,客户是个上市公司,法务部临时急着要他交一份重大诉讼进展公告,明天董事会要用。 因为太晚,周其均就没让手下小朋友写,自己来弄。 等他确认送达对方邮箱后,点开微信,有几条林颂的消息。 她大意就是说,她要查她爸爸的名下财产情况,她想知道他这边能不能办,但话里话外都是希望能办的。 周其均又开始头疼了,他今天本来就事情多,休息得少。 当时林律师特地把福兴船舶交给他,组里的其他同事还调侃他,抓住这个机会,讨好大老闆的心,下一年就给你再升一个级别。 周其均很想问林颂,知不知道几点了。 但这句话问出来应该很可笑,熬夜加班是律所常态,也多的是客户半夜紧急联繫律师的。 刚想着,林颂又发了一句:「周律师,你睡了吗?」后面还有个龇牙表情。 周其均想了想,发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很冒犯且不礼貌,但林颂也应该感觉一下这种冒犯。 等林颂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点了视频通话。 她又戴着上次的黑框眼镜,镜头里只有她的脸,头髮散在肩头,她好像并没有觉得冒犯,热情地朝镜头打招唿:「嗨,周律师。」 周其均沉默了会,他有点讨厌「周律师」这三个字了。 林颂快速地重复了下她的问题。 周其均回答道:「你父亲目前没有诉讼执行案件,所里查不了他,明天上班后我把执行程序中财产调查的pdf发给你……如果你非要查的话,可以自己联繫一下第三方机构,是否合法,我无法回答你。」 他微微停顿:「还有其他问题吗?」 林颂看着他的脸,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观察他,他眼皮上有个不太明显的痣,双眼皮的摺痕并不深,她安静了下来,一时间两人的唿吸声在夜里清晰可闻。 林颂问他:「你发视频过来,就是说这句话吗?」 周其均不答,反问她:「那你发了这么多消息,就只想问这件事吗?」 林颂笑了起来:「你可真敬业。」听不出是不是有其他的含义。 周其均眼神淡淡地扫过她的脸:「那麻烦林女士也当个合格的客户,超过晚上九点,请等第二天工作时间再发消息给我。」 「问题是,你也没把当我客户呀,周律师。」 林颂说完这句话,就把视频挂断了。 周其均眉头敛了敛,没当一回事,直到他收到文安船舶对接人发来的消息,他既没点开,也没回復,只打算第二天再处理。 那一瞬间,林颂最后的那句话不真切地响在他耳边。 但他没空深思,他现在要先想办法,给小白洗个澡,这只萨摩耶每次去宠物医院洗澡,都龇牙咧嘴,变身小狼,已经被好几家拉进黑名单了。 小白依旧是一碰到水,就开始炸毛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周其均今晚不想揍它了,还想着,还好它不会叫「周律师」。 林颂临睡前看见一个验证消息为空的好友申请,没有理会,没过一会,那个号换了个头像,填写了新的验证消息:你还没换掉情侣头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林颂不困了。 她不换头像,只是喜欢这张照片里阳光、可爱、漂亮的自己。 她点了拒绝添加好友,回復他:你又换回这个头像,还没被我甩够? 林颂为了精神攻击他,最后加了三个【金钱】的符号表情。 …… 这周末,林清耀去跟尤家人吃饭,没带林颂,是怕她还没想清楚,等会在饭桌上胡言乱语,还有几家银行经理和投资人都在。 林颂躲在卧室看船舶装备材料,听到汽车的引擎声,就下楼了。 叶玲正在服侍这个家的土皇帝林清耀,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听他满嘴酒气地唠叨今晚应酬受的窝囊气。 刚下课的林屿也被要求必须跟伊爸打招唿,交待今日学习心得。 最后轮到林颂。 林清耀现在待林颂是不同的,一副他终于愿意赋权的模样,允许她去至高无上的书房,谈生意上的正经事。 林颂无法理解,就四个人装什么呢,保姆都捨不得请一个。 林清耀坐在书房的大沙发上,看了林颂一眼,说:「如果你不想嫁,他们也愿意投点钱,只不过要把股份卖掉一部分,我不同意。」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只想要借钱,最好对方看在嫁女的姻亲份上,拿点干股得了,实股不行。 林颂就知道,所以就算林律师愿意帮她都没用。 林清耀嘆口气,语气焦虑:「船东不愿意接船,我一年就得付几十上百万交停靠管理费,工人的工资我总不能断掉吧,那么多个家庭,跟着我十来年,下游供应商又催款,活生生要把我撕了……」 林颂看着爸爸的眼睛,眨了眨眼:「那市道好的那会,钱去哪里了?」 「福兴的钱都再投入扩张了。」 「我说的是股东分红的钱,你和我的钱。」 林清耀皱起眉,他盯着林颂看了一会,只说:「这几年拖没了,现在我们就是需要钱吶,银行才不看你别的,就看你帐面上有多少钱。」 他根本就不慌不乱,把话题转到高技术含量船只上,递了资料给林颂。 「看看人家的船,用钢量比我们少了五倍,才3000吨,船价卖的是我们的两倍,想请有技术的人吧,又不懂,高学歷的又看不上福兴厂……」 林颂坐到了林清耀的身边,笑着依偎了过去:「伊爸,是不是都给我准备嫁妆了?上个月徐伊伯嫁女,嫁妆都好几套房、好几斤金子呢。」 投投票~ 第08章 便饭 林清耀没接话,就那样盯着她,盯得林颂都心虚了,这种心虚在伊公去世后,她又要跟伊爸一起生活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 在林清耀看来,林颂一直都不是个好孩子。 一个不到八岁的伲仔,伊妈去世了,就怂恿着她伊公,把他赶出这个家,说她不要这样的伊爸。 若不是后来岳父脑溢血走得突然,这个诸娘仔不知还认不认他做爹。 不过,他们父女俩还是很像的。 林颂觉得他势利眼,她又何尝不是? 林清耀享受着林颂的捏肩和吹捧,这种满足感多年前也曾出现。 那会福兴船舶的林厂长刚去世,林颂正被不知多远的同宗亲戚争抢抚养权。 每人都说自己是鸭姆洲福婆派林氏后人,感慨颂颂大公当年建造船一条街有多不易,又有多声名鹊起,贸易、打铁、油漆、打绳、油灰、竹蓬、饮食酒店,哪个门道不感恩林大公,可怜鸭姆洲被轰炸废墟,再可怜只剩孤女和偌大的船厂…… 林颂在这一群人中,只能选她自己的伊爸,灵堂上,她眼泪委屈巴巴地挂在眼角,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腿,喊他伊爸,父女情深,谁不感动? 现在也是,和上回剑拔弩张的吵架氛围半点不同。 「伊爸,你把我的嫁妆给我吧。」林颂殷勤地锤着林清耀肩膀。 林清耀舒服地闭上眼:「你又不嫁人。」 「反正都要给我的,早给晚给都是给。」林颂不会提这些本来就该是她的股东分成红利,因为说了也没用,福兴财务的真实情况,估计也就林清耀知道。 「你想拿去抵押?抵押还得找连带担保人,大环境这样,就算卖了几千万的房,怕也是无底洞,你嫁个人,几千万有了,大厝也保住了。」 林清耀说着,嘴角咧了一下:「是你伊弟告诉你的吧?伊弟伊姐感情不错嘛,伊爸就你们两个仔,以后都是你们的。」 林颂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依然眉开眼笑地撒娇道:「伊爸不是说了吗,我们父女俩什么事做不成,福兴也没有资不抵债,有伊爸教我带我,我们一定能把福兴发扬光大!我不想嫁给那个尤什么的。」 「你……」 林颂不让他接话:「我喜欢英俊哥,尤新宇长得不符合我审美,我不要。」 林清耀觉得好笑,嘴角一扯,就是讥讽:「面皮俊无用,袋里存钱……」 「伊妈不就是看上你英俊么,我当然也要找好看的。」林颂笑着,语气自如。 林清耀一下睁开了眼,下意识不喜,讲着讲着又到了两人的禁区,林颂认定他是主凶,可他是么?呵。 但这一次林颂倒没跟他吵,她像是要给他机会让他赎罪:「我们去抵押我的嫁妆呗,投进福兴,增加我的股份占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她捏肩越发起劲:「伊爸应该给我准备了很多嫁妆吧。」她孩子气地宣布,「以后,我再也不说你重男轻女了。」 她越是这样讲出来,林清耀越是满心欢喜,不过是小仔闹气争宠。 他轻哼笑笑:「我重男轻女?伊爸是不愿同你盘算,再怎么样,你是我女儿,亏待不了你,嫁妆早备了,你看不上尤新宇,那你欢喜谁?」 林颂没有回答。 林清耀却笑得意味深长,仿佛抓住了他爱女的隐秘小心思:「姓周的那个?你之前对他很好奇,还是那个林律师介绍的,这么说来,我们父女俩是一样的。」 林颂面上带笑,胸口却有些难言的发闷和反胃。 不一样。 林清耀脸上是欢喜的怀念:「你伊妈很厉害,她早头看不上我……」 林颂心里默默想,她绝不像伊妈,她不会真的喜欢,她三心二意,她见异思迁,她不会犯傻,她此生唯有船业…… 后知后觉地停顿住。 还真的跟她伊爸一样了。 …… 林清耀带着林颂去选了房,但这些房子抵押的钱投进船厂,也只能听个响,不够一艘两万吨船的造价。 但好歹有了过渡的资金,还清债务。 叶玲作为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不知林清耀的具体资产情况,她忍了半天,还是小声开口:「阿耀,你上次不是说没有房子吗?」 林清耀皱眉,眼风扫过她:「这本来就是我丈人的,你惦记什么?」 叶玲被下了面子,笑容僵硬,只道:「还是颂颂幸福,以前有好爷爷,现在有好爸爸。」 林颂唇角笑意淡淡。 她不喜欢叶玲,但也觉得叶玲可怜,这么多年光干保姆的活了。 而叶玲在听说林颂短期内不会嫁人后,睡也睡不好。 她抹好了护肤品,喷了香水,往林清耀胸口一趴,手指往他睡衣领口里伸去,嘴里柔声道:「颂颂现在不结婚,留成老姑娘可怎么办?别人会笑话我这个继母不合格。」 她盈盈欲落泪:「女孩子那么要强做什么,像她之前,在研究院拿稳定工资,多合适,林家宗亲也不愿意把船厂给她……」 林清耀又翻了一页书:「那也轮不到林屿,你别在这吹什么耳边风,你当我是被女人玩得团团转的傻男?我要儿子,是我自己要,这船厂该是林颂就是林颂的,房子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你干这种坏事,小心我岳父老婆在天上看着你。」 他不耐烦地推开了叶玲,冷着一张脸继续看书。 叶玲被他的话搞得后背发凉。 当年她刚跟林清耀在一起没多久,那个卧室里还摆放着他和亡妻的婚纱照,一次两人情到浓时,照片忽然倒下,吓得她在床上就跪下了,双手合十,求求放过她,她真的不是有意要这种鳏夫啊,要不是有了林屿,她也不想结这个婚啊。 叶玲需要喝点水压压惊,卧室里没有热水了,只能下楼烧水。 她拐了个弯,还没打开灯,眼见着一个散着长发的女人影子,长裙飘飘,就站在厨房门边,大约听到了声音,那人回头,满脸惨白。 叶玲惊叫,差点又直接跪下了。 林颂按开灯,她脸上敷着面膜:「玲姨,是我。」 林颂给叶玲倒了一杯水壶里剩下的温水,叶玲坐在沙发里,惊魂未定:「大小姐,你是真会吓人。」 她抱怨:「老的癫,小的疯。」 林颂闻言,看了叶玲性感的蕾丝睡衣一眼,露出笑意:「哎,他老了。」 叶玲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难怪睡前又是看书又是……」 她及时收声,却在林颂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红了脸,站了起来:「好了,我去睡了,以后下楼勿要暗摸摸!」 林颂哈哈笑。 …… 零六年福兴的註册资本变更到一个亿,增加的都是林清耀的出资占比,他原本答应林颂嫁人接管福兴后,他会把自己手中的股份也转给林颂,但从抵押房产开始,就不提这事了。 林清耀说:「办理房产转让手续太久,后期抵押也不方便,就先直接抵押贷款吧。」他忽然朝林颂笑了下,「但赠与合同什么的,可以先办理,伊爸在帮你。」 他莫名其妙笑得一张老脸暧昧又油腻。 林颂也挤出油腻的笑容:「谢谢伊爸。」 去银行那天早上,林颂发现多了一个三人群组,里面是她和伊爸,还有一个人是周其均。 林清耀拉的群组,他先发了个抱拳表情,然后说:「周律师,麻烦了,房产赠与合同今天带来。」 周其均很快回覆:「好的。」 林清耀让林颂开车去,他坐在后车座,慢悠悠地开口:「我是不喜欢立达这个律所,不过,你信任那个林律师,也好,还有啊,这个周什么的……嘿嘿。」 他自以为高深,点到为止。 林颂也嘿嘿,下一秒脸上就没了笑。 再好的人,跟她伊爸沾上边,就是一坨…… 林颂也在脑海里点到为止。 周其均已经等在约好的银行门口了,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联繫了,微信上还停留在最后那次视频通话。 他忽然想到,他最近好像也没刷到她朋友圈。 林颂只跟周其均点了点头,没出声打招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银行经理也迎了上来,前期的评估和沟通流程都已经走完了,今天来就是签字画押,等待拨款。 离开银行后,三人签赠与合同,就在林清耀的车上。 林颂签字时,周其均看着她低头的发旋。 抵押房产不少见,行业低谷,很多船企老闆还会以个人名义向银行借贷,彼此之间联合担保,或者捲入民间借贷,很多最终都没还上,就如他最近负责的几个借款合同纠纷案,案件金额都在三四千万。 这应该是林颂的破釜沉舟,她决定让福兴先活下去。 他想到林颂上次朋友圈发的签文——「中原群鹿可追寻,不问东方问何方,回首过来日又午,寒蝉唧唧笑空归。」 她跟别人不同,是反着问的,询问她该不该离开福兴。 不好的签文告诉她,离开就是「寒蝉唧唧笑空归」,所以要留下,不问东方问何方,不在这里坚持又要去哪里?留下就可以逐鹿大展宏图。 周其均微微笑了笑。 合同签完,林清耀邀请周其均一起去吃个饭。 周其均还没拒绝,就听到林颂说:「我还有事,伊爸,你和周律师去吃吧。」 听到这声「周律师」,周其均才发现,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叫他。 林清耀说她不懂事,再次邀请,又道:「都大中午了,周律师是林律的人,也不怕什么了,我这小女太年轻,还不懂人情!周律别跟她计较,走走走,一起吃个便饭。」 周其均说:「好。」 第09章 船队 林颂原本还在想,工业路商圈这一带有什么小店适合她爸请客的。 14路公交路过的高架桥交叉路口下有一家开了十来年的老茶点,不然就换大排档印尼沙爹肉串、糟菜葱饼、猪血化,再配个牛滑汤,人均不能超过四十。 周其均应该还不够格让他花大钱。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清耀说的是一家还不错的餐厅,闽菜私厨,他怕周其均不认识路,坐了周其均的车指路,让林颂自己开车过去。 林颂没看这两人,踩下油门就离开了。 还是临窗的位置,落地窗外是千年古剎西禅寺,红墙金瓦,飞檐重叠,昨天下过雨,寺内荔树翠绿欲滴,墙内法殿幽寂,墙外商圈喧闹。 林清耀约周其均吃饭,盘算着多一个女婿,多一条出路,虽然他最讨厌律师,但这个律师有对好爹妈。 林清耀让林颂点菜:「阿蛴叫,荔枝红,正是好时节,颂颂,点个荔枝肉,再点个十八娘红荔枝沾酱油,阿均,你有什么想吃的?」 林颂手上的动作微顿,抬头终于看向了周其均,同坐一车之前,还不是阿均。 周其均虽然没明白自己来吃这一顿饭是为了什么,不过来都来了,他礼貌一笑:「我都行。」 「那颂颂决定。」 林颂毫不手软,佛跳墙、光饼鹅肝酱、鸭露煮粉干、淡糟螺片、海参煲、鱼唇卷、岩茶冻、芋泥八宝饭,最后还点了四位数的酒。 看得林清耀心肝肺都在痛,他藉口要林颂开车,不让她喝,赶紧自己先喝几口贵酒。 微醺后,他的话题从工业路开始讲起。 林颂知道,他又要开始讲起他爹是老上海人的故事了。 「我伊爸40年代出生在上海,知道小印度不?我伊爸就被喊小印度,那会上海租界很多巡捕都是印度人,他最爱扮巡捕模样,后来上海援建,他跟着搪瓷厂来工业路安家。」 周其均对此似乎挺感兴趣,工业路又被叫上海路,曾经有很多上海工人响应政策在这条街建设工业。 林清耀继续:「我伊爸讲,福城人又穷又懒,也不讲究,上海人才派头,穿个呢大衣五六十块,一个月还能拿到一百五十多的工资,住最洋气的楼,吃最早的西餐。」 他有过好日子,所以从没觉得有多高攀林家,林家也就开了一百多年厂子罢,要不是他爹没了,也不至于林家要他入赘,他就入赘了。 林清耀看向周其均,笑着说:「前几年上海新村老破小终于拆迁改造了,不过,你和林颂应该都没去过那,你们俩好命,出生就是快活仔,住西湖,上实小,长大还有伊爸给买外滩壹号。」 周其均笑了笑。 他抿了一口酒,往窗外望去,仿佛能看到道路终点那个衰败狭窄的工业新村,低矮缠绕的电线,发霉的楼道里逼仄幽暗,公厕味道难闻,红色喷漆歪歪扭扭写着上海。 他亲生父亲也是二代上海工人,可惜他出生不久,工业路的工厂大多都倒闭了。 他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了,反正不是两人互殴就是打他,剩下就喝得醉醺醺怀念厂里喝咖啡、跳交谊舞的日子,后来两人都不见了。 他一个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街道办的人告诉他,有好心华侨想收养小孩,虽然他年纪不算小,但对方不介意,街道办的人说,是因为他成绩优秀,又努力又规矩。 「要继续保持住,华侨才会养你,知道吗?」 周其均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林清耀后面又夸起了林颂:「福兴会慢慢交到颂颂手上,颂颂……」 他把他作为男人最欣赏的词彙送给了林颂,睁眼说瞎话:「贤惠,善良,跟她伊妈一样,早年福兴帮助贫困家庭的慈善活动,都是她负责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周其均唇角弯了弯,玩味道:「善良,扶贫?」 他想起,陈淮川说之前醉酒乱骂他穷的就是林颂,她做的是什么慈善?单纯的善良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 就像她之前明明想放弃福兴,却依旧假装如何努力为船厂奔波。 感动了他伊妈和林律师。 林颂听出他话里有话,抬起头,朝他皮笑肉不笑。 笑得真傻。 周其均移开目光,向来一片漆黑的脑海慢放了这个笑,他面色平静,又喝了口酒。 林清耀也喝上头了,一直灌周其均酒,打听他的恋爱交友情况,不过他不是装听不见,就是跳过,什么都没问出来。 等帐单上来时,林颂只有沉默。 她伊爸不知真醉假醉,不接帐单,只靠在椅背上,大手一挥,醉醺醺地喊着:「阿均,你别跟我抢,我来,我来,你是小辈!」 却始终没有掏钱的动作,连手机都放进口袋里了。 而对面的周其均安静坐着,也没接帐单,像喝醉又像没喝醉,他「嗯」了一声,不上道:「林总,我不跟您抢。」 林清耀闭着眼,浑身酒气。 气氛有点尴尬,服务员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结帐。 林颂做不到去掏她爸紧身裤的裤袋,只好咬牙笑着,付了这将近三千的帐单,心里骂惨了这两个绝世抠男。 离开餐厅,她也不想管喝酒的周其均怎么回去了。 她扶着她爸上了车,还听到周其均在跟服务员讲话:「我刚刚是领的停车券……」 她车后座的伊爸更是极品,一直说热,想擦汗。 林颂不耐烦,克制着火气提醒他:「后座就有纸巾。」 她从后视镜扫了眼,发现不清醒的林清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从餐厅拿走的免费湿巾,还得意自夸:「野霸野霸!」 林颂一路沉默,速速送她伊爸回家后,她再开车去福兴厂,到了厂里,她先给周其均发了今天的帐单,让他a一下。 周其均回:「【龇牙】不a,林总请我的。」 林颂看到这个故意学她发的龇牙,气得回了他一排【龇牙】。 林颂打字:「你没醉是吧!」 财务部的经理是林清耀的人,她现在要跟对方商量一下预期资金。 会议室的墙壁上挂了一张百年船政学堂图,是第一支近代海军。 林颂微微笑,对面的经理话里话外都是他要替林清耀监督着资金使用情况,好像很威风。 林颂想起她伊爸,福兴在他手上辉煌过,但厂内仓管採购销售只是摆设,只靠他自己帐本,他也并非别人想像中的八面玲珑生意人,连几千的应酬都要看心情付帐单。 还有很多这样的叔伯,工厂里安插乱七八糟的情人和亲戚,帐本不透明,全家吃喝拉撒都在厂里报帐,拉帮结派,乌烟瘴气,但厂子也做得风生水起。 现在轮到她装游刃有余的大人了。 她可能要先把这些不服管的人赶出去,但有个好听点的说法,优化结构,洗牌重组,灵活公司机制。 林颂晚上继续催周其均还钱,她一个月才赚三千,他怎么好意思吃了她一千。 她伊爸酒醒后振振有词:「我想明白了,嫁女我怎么还要请他吃饭?我还是他客户!是甲方!你还傻傻付了。」 而周其均早免打扰她的消息了,第二天起来遛萨摩耶,才给她转钱。 第二天醒来,林颂发现多了一笔3000的转帐,就在她点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对周其均所有的怨念都消失了。 她笑着打字道:「周律师,你很擅长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强】。」 周其均发出经典三问号。 过了会,林颂又收到他的新消息:「你昨天签的赠与合同,没办房产过户手续的话,这个合同效力不大,你自己留意一下银行下款时间,是打款到你父亲帐户里的,等这笔钱落实到福兴帐户里,完成股份变更等手续,才算真正走完流程。」 林颂明白他提醒的含义,她又问他:「你裁员过吗?」 周其均:「没有。」 林颂:「忘记不归你管,周律师,你知道我昨晚在想什么吗?」 周其均不想理她了,但她的消息还是发了过来。 林颂:「只要在律所里干久了,是人都能混上顾问、合伙人。」 林颂发完这句话,赤脚下床。 她把玻璃柜里的船模型排排放,摆在了桌面上,一种难言的情绪充斥胸口,这是小林颂的船队,而以后的林颂,将会有更多的船,驶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第10章 咫尺 林清耀个人名下的企业自然不止福兴船舶一家,他好像也没想瞒着林颂。 「我还投了物流、工贸、材料,参股了个投资公司,不过这世道,投资就等死,我讲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可没贪你伊公一分钱,福兴就留给你好好做,我是给你当了十来年的……」 他轻哼,斜了林颂一眼。 林颂心内嘆气,面上适时给他表现的机会:「职业经理人吗?」 林清耀满意:「是,勤勤恳恳为你林家!」 林颂继续看帐本,但说实话,她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她看这些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地翻看。 再进一步说,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现在福兴想继续下去,就是得依靠她爸拨款,她跟他闹翻了,什么都得不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银行那边审批下来了,太现实,有住宅房产抵押,他们才愿意。」 说到贷款的话题,林清耀语气不满:「之前请他们经理吃了多少回饭,说好了会把海域使用权、土地、船坞、码头的所有权、使用权都让给他们,一个个吃好喝好,真要办事了,都苦瓜面了,话里话外要我别难为他们,因为造船厂卖都没人接。」 林颂想起伊公第一笔资金的来源,跟现在完全不同。 「伊公办厂时,银行还不肯接受自住房做抵押物贷款,因为没人这么办过,后来他找了镇政府做担保人,才批钱了。」 「是。」林清耀回到财务上,指了缴税那部分,「其他省份税收有优惠,我们这没有,福兴是一般纳税人,一艘六千多万的船,税收就得去掉四百万,在税收这,就去掉一大头钱了。」 「比起我们小民企,国企享受的退税优惠不少,我们民企就别奢望同等待遇,国内船东订的船,在国企造,也等同出口船舶。」 「不过现在谁都不好过,一样重组清算。」 林清耀让林颂继续翻页,反正不管有用没用,他是做足了传授的样。 至于其他的车间、船坞、船台,都是林颂熟悉的地方,林清耀再带着林颂走了一圈,准备復工的事,他给了復工人员名单。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带着林颂四处应酬。 这是林颂比较难受的地方,和她在研究院跟领导去吃饭不太一样,不管私下如何,大家面上还是有学术人的体面。 但她爸带她去的都是造船厂或上下游配件的土老闆饭局,讲究的就是一个下流不拘小节,男男女女那些破事都挂在嘴边,黄腔开起来。 有男老闆,也有女老闆,在这种场合,女老闆只有跟着豪放不在意,才会被夸,否则就是开不起玩笑,小家子气。 林颂好几次想离开,但林清耀按住了她,回去就训她:「你以为做生意简单?我多少次被迫喝酒到夜里两三点,还什么单都拿不到。」 「这时候不说女的男的都一样了?你走了,别人只会讲,女人就是麻烦,就是不行,就是做不了厂子。其他人把你当小辈,谁会认真跟小辈做生意?!」 林颂什么话都没回。 车子停在院中,两人下车,她知道叶玲要来迎接她爸。 于是,叶玲从屋中出来,就听到夜风吹来林颂清脆的声音:「没有啊,伊爸,我最喜欢听下流话了,刚刚你出去,陪酒小姐怎么也跟着你出去了?哟,亲嘴摸摸了?摸得爽爽哦?伊爸,伊爸……」 林清耀被震得两耳轰鸣,一时失语,停下脚步,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林颂,像看到了鬼:「你!」 林颂还在微微笑,就差问他,她够豪放了吗? 林清耀头疼,心脏痛,是气的。 叶玲早已红着眼呆怔在原地,她眼皮发涩,想怒却不敢发火,最后只能泪水滚落,凄凄看着她老公:「阿耀,你……」 态度总是要表达的。 她抹泪,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转身就往屋里走。 林清耀双手重重地揉了把脸,追了上去:「你别听林颂胡说……」 林颂还听到叶玲委屈道:「不怪你,只怪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太容易吸引小姑娘了,魅力十足……」 「阿玲……」老男人充满感动的声音。 林颂沉默地抬头看路灯下的蓝花楹。 这两人其实,真的挺般配的。 林颂回到卧室,看了眼手机,姜自恆还想着添加她为好友,他说:做朋友都不行吗,颂颂。 林颂在心里回答,不行,她是个嫌贫爱富坏女人。 她困得眼皮沉重。 其实她去过工业路尽头的老破小,姜自恆的家就在那。 梦里荔枝掉了下来,砸在林颂的头上,热浪滚滚,她不想下水,就躲在露天泳池跳水板的阴影下,姜自恆却忽然从水里将她拽了下来。 …… 周其均是在跟甲方连续开了五个多小时无效的冗长会议时,突然想起林颂说的那句话,时间长了,人人都能混升职,虽然她说的是他。 他以前倒没这么想过,反正就是一种工作秩序,他付出时间精力换报酬。 但工作久了,大多数合同审查和浪费生命差不多,无效工作,套用模板,法律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甲乙双方比拼谁的手腕更硬,就算修改了,强硬的那方也不会接受。 今天的这个客户要拍一个破产的船厂,估值4亿多。 卡在下午六点多发给周其均一个合同,让他审查,并出个意见书,还标明第二天下午就要用到。 周其均正打算晚上加班,客户又改了主意,马上赶来见他,让他一边吃饭一边给建议。 客户这边电话不断,最后硬是拉着周其均一起去,都是船舶航运客户,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地址是个商务ktv,本地生意人最爱去的地,包厢里围着一群人,看着都刚来不久。 见到关总进来,纷纷过来拥抱打招唿:「关总。」又看向周其均,「周律今天也来了,还是关总面子大。」 周其均笑着跟几人一一握手,他目光停留在林颂笑意盈盈的脸上一瞬,又平静地移开。 有人介绍林颂:「这是小林,你也可以叫她小林总。」 几人落座,关总听完介绍,对林颂笑道:「本来也考虑过买福兴呢,不过福兴规模有点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林颂嘆口气,给自己戴高帽:「福兴是祖产,再难我都要硬头皮做吶。」 关总:「小林,好!世道再难,魄力须在。」 林颂又笑:「关总要拍大规模的,文星就很符合,码头岸线一千多米,地也有三四百亩,关总买下准备改做沙子?」 关总哈哈大笑,不答只说:「要是流拍了更好,总会再降价,四亿太高了。」 周其均没开口说话,林颂吃着果盘,直到包厢门再次被推开,领班经理带着一行年轻的俊男美女进来,站成了一排。 关总神神秘秘地笑:「公主少爷都有,别客气,今天我请客,女豪杰都放开玩,郑总,你喜欢哪个少爷?」 郑棠俪是做海运的,她笑:「老关不正经,来就是唱唱歌,喝喝酒的。」 关总:「那也得有人坐旁边给郑总倒酒啊。」他转头又看林颂,「那小林你也选个。」 大概不想被落了面子,所以干脆直接指派了男模过来。 林颂还没拒绝,有个男的就走到她面前了,朝着她温柔地笑,要贴在她另一侧坐下。 林颂指了下她右手边的周其均,微笑道:「不好意思。」 一派混迹欢场的老手模样。 男模看向周其均,一个皮相不错的年轻西装男,瞭然地点头,笑意暧昧:「懂了。」 同行。 一旁沉默的周其均差点被酒水呛到,他放下酒杯,转头冷眼盯着林颂看。 包厢内有人在唱歌了,声音嘈杂。 林颂稍稍侧过身体,靠近他。 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气息,不知道是酒精还是水果的甜,近在咫尺。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但她就只是笑,眼底映着飘摇的光,他目光垂着,太近了,睫毛随着唿吸微动,他收回了视线。 第11章 质问 关国伟最早是轮机长出身,后来转做建材生意,出于对船的喜爱,跟郑棠俪一起合伙开了宏航海运集团,以宏航的名义再对外投资船厂。 福兴目前半死不活,但他们的正荣船厂订单不断,并且申报了好几项新专利,引进了新技术,还入选了国家船舶工业重点扶持企业。 林颂想去正荣参观学习,林清耀一开始含煳推辞,后面还是找了中间人带林颂来参加这个大船舶公司的私人聚会,他隐晦提醒她:「那个郑棠俪郑总,你还是少搭理。」 林颂默默猜测,是不是她爸人品不行,得罪了人。 结果还真是。 在周其均他们来之前,林颂就试着去跟郑棠俪打招唿,郑棠俪原本还微笑着看她,听她介绍说是福兴船舶的总经理,就冷下了脸。 「林清耀的女儿?」 「嗯。」 之后郑棠俪就没再理过林颂了,至于她递出去的名片,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直到周其均和关总一起进了包厢,关总是宏海航运的大股东,关总同意的话,一样可以去参观正荣船厂,林颂想,她等会必须坐在周其均身边。 跟大学在老师面前刷脸熟一个道理。 关国伟只要转头跟周其均谈话,就难免会看见坐在他身旁的林颂。 小林倒也没插过嘴,只是在认真地倾听,姿态热切又谦卑,一副努力汲取知识的模样。 「石油价格低迷,日本也没什么钻井平台、石油运输船项目了,都来抢散货轮、客轮订单了。」关国伟嘆气,「机制砂的价格倒是在涨,卖沙子比造船好。」 周其均说:「不久前海洋局的投标,一艘海洋公务船,有60多家竞标。」 关国伟笑笑:「小林,你在研究院只负责研究船型,不了解市场吧?现在船厂可不好做,至少一半以上的厂要被淘汰掉,你抵押房产太冒进了。」 林颂只好又搬出万能爷爷:「当年我伊公也是抵押了住宅,才有了福兴的第一笔资金,可能这就是祖孙命运的一种轮迴。」 关国伟也是第一批下海创业的人,他喜欢这个回答,哈哈大笑:「我比你伊公幸运点,第一笔资金是村里标会提供的。」 林颂也没有再绕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关总,正荣是榕城最大的民营船厂,我可以去正荣参观学习吗?」 关国伟并不意外,正想答应这桩小事,但想到郑棠俪也在,而且她还是船厂主事人。 郑棠俪毫不掩饰厌恶,提醒关国伟:「老鼠生的女儿会打洞,零四年我们买第一条船时,你忘了林清耀怎么坑我们的?船台排不到档期,他为了抢单,拿沙滩船敷衍,直接钢板焊接的船体,要不是我们找了航电、轮机专家去考察,直接损失上千万美金!」 关国伟虽然没直接负责海运公司的事,但也记得这个亏,所以他们后来干脆自己造船了。 但他还是说了句场面话:「小林是小林,林清耀是林清耀……」 「老鼠生老鼠,不是老鼠,也是头蟑螂。」郑棠俪嗤笑。 林颂好恨唱k的人突然切歌,让她在片刻寂静中,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是一头蟑螂。 林颂脸上挂着不变的笑意,右手却小幅度地扯了扯身旁周其均的西裤,提醒他。 周其均皱了一下眉,仍然没有理会,他神色淡淡,正看着手机屏幕,一分钟前林颂给他发了消息。 可颂:「善良好心的周律师,现在帮我引荐一下吧~」 后面跟着的是林颂的个人简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周其均静了静,点开pdf,脸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看完就关上了,直到他锁屏,林颂也没见他开口替她说句话。 没过一会,周其均手机震动,有个电话找他,他干脆就藉口离场了。 林颂看着他无情离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包厢门的缝隙里,无语,仍去找关总、郑总,还有不知道什么总敬酒攀讲。 闭门造船的确是不可能的。 别说现在做生意需要应酬,八十年代初伊公为了解决钢材、水泥的指标问题,整个榕城的温泉池都被他泡过了,就为了认识各工厂的採购科长,交换信息,换串指标,给初创的福兴解决材料供应难问题。 今日的商k包厢虽然有什么少爷公主,但总体还是很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 林颂喝了一圈后,有几个老闆问她相亲的事情,她只好装脸红,任由他们调侃也就过去了,最后她再唱了榕城经典情歌《一颗橄榄丢过溪》。 伊公在的时候,她经常给长辈们表演,还会让伊公吹葫芦丝配合她,开家庭演奏会。 她在热烈的掌声中,脑子一热,招唿各位伊伯伊姨老闆们一起合影,那个最早想贴近她的少爷终于有了用处。 「哎,你帮我们拍个照。」 还没离开商k的周其均看见了关总发的照片,有合影,也有他单独一人唱k的陶醉照。 周其均笑了笑,很中年人的一张合影,只是有林颂在,莫名变得有点像相亲相爱一家人了,他伊妈之前说,虽然有后妈,但她家里都很宠她,脾气娇娇,要他让着点人。 …… 聚会散场后,林颂去了洗手间,出来后包厢里的人都走了,她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周其均,他又背对着她在打电话。 林颂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去。 周其均听见脚步声,侧过头,眼神扫过她,继续讲电话。 「是,小林总是我的客户,林律师很欣赏她,她是交大船舶的。」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轻笑,接着道,「是,知识分子,所以想参观学习正荣造船。」 林颂听到这,就没什么不明白了,怒意消失,等周其均通话完,她眼睛弯弯地朝他笑:「再把我的简歷发给关总呀。」 周其均说:「你们加好友了,你可以自己发。」 林颂说:「有第三人的推荐,关总才更有可能点开看。」 「所以,我不仅要当你的律师,还要当你的担保人。」但周其均应该不想跟她继续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转发了。」 「给我看看。」 周其均轻扯了下嘴角:「你可以不信。」 但他竟还是解释了,看在林律师的面上。 「在包厢里,郑总拒绝了,关总就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答应让你去参观,他们是合伙人,对外是一体的,林女士。」 最后那个称唿,似乎带了点无语的无奈。 他说着,干脆把他和关总的聊天对话框给她确认。 关总好像有点惊讶,带了个惊讶的emoji,然后发来了那句经典的话:「阿均,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亲近。」 林颂觉得好笑,她想到了喻宁,因为她见到喻宁的每一任男朋友,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宁宁带男人来见我。」 周其均瞥了眼林颂怪怪的表情,收回手机,看见关总的话后,眉头皱起,意识到他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说:「我先走了,代驾来了。」 林颂跟在他身后,说:「我没有叫代驾,我也没有打车,现在很晚了。」 周其均一直没有回应她,但是在她跟在他后面,也上了他的车,他也没有阻止。 车子启动后,他顿了顿,开口提醒她:「你跟司机师傅讲一下,你家的地址。」 林颂的家在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附近就是公园,又是独栋,虽然是自建别墅,但依旧市值高昂。 林颂问周其均:「你现在住壹号那吗?」 「嗯。」周其均闭着眼假寐。 「你家里买的吧?」 「嗯。」 「我就知道,你现在做律师的收入应该付不起。」 周其均睁开眼,似笑非笑:「再多点像你这样拖欠着律师费的,我连贷款都还不起了。」 林颂反问他:「新加坡船东弃船,不付尾款,好几千万的标的,船都还停在福兴码头,这么好的业务,你都不知道争取?」 周其均很现实:「打赢了官司,执行也是个难题,并且在执行前,对方还会不停上诉,林女士,你可能需要准备足够的资金支付律师费、诉讼费,诉讼费是跟标的挂钩的。」 意思就是她没钱。 林颂嫖完了谘询,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 很快就到了林颂家,她下了车,弯腰跟周其均道:「谢谢。」 没礼貌的周律师又不说没关系, 林颂往院子里走,车子重新启动前,周其均往二楼的阳台上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的车,公鸭嗓喊道:「伊爸伊妈,林颂回来了,有人送她!还是个男的。」 阳台上又出现了个女人,急急忙忙:「谁送大小姐?在哪里?」 林颂在一楼庭院里喊:「林屿,你想死吗?」 林屿说:「滴滴豪华车司机,林颂,你可真有钱,打这么好的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代驾都忍不住笑了,跟周其均羡慕道:「看得人目睭红去,会投胎啊,有钱还这么幸福!」 周其均没有接话。 等他回到了家,看到他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沙发,一地的抱枕鸭绒飞絮,还有黑漆漆的狗爪印,那股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无名火更是心头起,真是火大。 他放下车钥匙,去找闹事的狗,但拆完家已经累瘫的小白心满意足地躺在垫子上睡觉,发出了疲倦的唿噜声。 又想算了,这只萨摩耶之前是只流浪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浪过,很少有可爱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想龇牙炸毛。 他忍着头疼,简单地收拾了下家,他太过烦躁的时候,只有一件事能平復心情。 说来有点奇怪。 做饭。 于是,大半夜的周律师不去工作,也不去睡觉。 明明不饿,却调起面煳,没提前泡黄豆和大米,就用了面粉、豆奶、啤酒等替代,腌肉开中火,勺子过热油,把肉、紫菜和海蛎裹面煳,下锅炸起了海蛎饼。 等炸好后,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看了眼手机,可颂发了消息,是一个多小时前,她说:「吃宵夜。」是一碗糖心蛋面。 周其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他把刚炸好的海蛎饼发给了她。 林颂还没睡觉,也是秒回:「看起来好吃,品相可以。」 周其均的唇角不自觉扬了下。 可颂:「这么晚,你去哪里买的?」 可颂:「是你做的?」 周其均否认得很快:「不是,我不会做饭。」 可颂:「【龇牙】好巧,我也不会。」 但林颂是真的不会,她十岁之前有阿婆和保姆照顾她,十岁之后……家里来了玲姨…… 周其均没再回復。 他把手机拿去充电,在想他到底怎么学会做饭的。 可能是他亲生父母在家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以为他做饭、拖地、洗衣服,他们就不会再打得一地血了,他就不会被抛弃。 …… 林颂昨晚狠狠质问林清耀沙滩船厂的事。 林清耀就一句话:「有钱不赚是傻子,时过境迁,你把福兴做起来后,谁还会记得这些事?零四年那会义大利rina船级社收钱就入级,敷衍监工,名声多烂,影响它现在是十大吗?」 第12章 感动 林颂问:「你那时做生意不想着拉帮结派了?这样会得罪客户的。」 林清耀想起火热的2004年,三万吨的船报价都是2300万美元,1.9亿人民币,焊接船体,舾装一下,一艘赚个大几千万不是问题。 他有点烦了:「你念了点书,就开始讲什么远洋海船规范几千条,多的是船厂这么干,我已经算很有良心了,至少没随便喊几个村民就集资在村里沙滩造船了,从没因为质量出过事。」 他见林颂还要说什么,板起脸臭骂:「这是小厂,不是你们研究院,也不是造航母,不需要那么多技术,也没有那么多钱,我想到答应给你的那些钱,现在心都在滴血。」 「所以下行波谷,最先倒的就会是福兴这类没有技术、会被取代的厂。」 林颂之前不愿意回福兴,也有这个原因,船舶本身就是个坑,枯燥无趣,在福兴没技术没钱,只有情怀,是坑中坑。 林清耀被这句话激怒:「没有技术我也经营了十来年,我也靠着这个厂子养活你,你现在能往福兴里投的每一分资产,都是我赚的,你翅膀还没硬就开始发威!」 他最恨他作为父亲、厂长的威严被侵犯:「轮不到你来指点我,我是你爹!」 林颂早已习惯他这样喜怒无常了,她抿唇,想她伊公还活着的时候,林清耀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叶玲在一派冷寂中,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她端着鱼丸汤:「跟孩子气什么……」 「你也给我闭嘴!又蠢又笨,除了干点家务,什么都不会!」完美撞上林清耀还没发泄完怒火的枪口。 叶玲笑意僵住,没忍住,想翻白眼。 「你什么表情,我是你丈夫!」 「没有呀,老公,你跟儿子就是我的天呀。」 这一个晚上,林颂都在做噩梦,漫长的,疲倦的。 她醒来时太阳穴隐隐抽动,头皮的血管也跟着跳动喷张,疼得她忍不住曲手,用指骨锤了好几下。 她把枕头翻了个面,盖住了洇湿的泪痕。 梦里快到她生日了,伊爸跟她说,他要给她带个妈妈和弟弟回家,完整的家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小林颂不答应,她说她要去找林律师,要他也滚出她的家。 「我不需要你这个爸爸!」 「律师只看钱,我不交钱了,你以为她会管你?没有我,她连那几个宗亲都解决不了,你当去。还有现在这是我家,我就是天,我是你爹!」 她跑着去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您好,我是林希微,是颂颂吗?」 下一秒,电话就被抢夺,砸烂在地上,碎片弹了回来,打在林颂的额角。 林清耀没疯,甚至没吼,手却高高扬起,神情冷漠阴狠。 「颂颂,林律师当妈妈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你一直麻烦她,她也会讨厌你的。」 「你伊舅他们说,你克亲人,害死你伊妈伊公,他们都想赶你出去,都不喜欢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但是伊爸没这么觉得,你以后就有家了,别人都会知道,你是被爸爸宠爱长大的小公主,没人会再欺负你。」 林颂站在那,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伊公去世的那天早上,还笑着叫她不要皮,要好好练琴,她偷懒,敷衍地按了几下,就熘去上学了。 但下午,阿婆就来学校接她,伊公出事了。 高血压突发的脑出血,他在办公室里,没人及时发现,推门进去他已经摔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地都是散落的药。 林颂赶到医院,伊公躺在床上,闭着眼,嘴巴微微张大,唿吸声浑浊费劲,她摸他的额头,很烫很烫,她一直哭:「伊公,颂颂给你弹琴,不要生气,你醒来好不好。」 伊公没有睁开过眼,可是他听得到,他的眼角渗出了泪水,手指抽搐了一下,仿佛想给他可怜的诸娘孙擦泪。 阿婆帮他抹去了林颂的泪水,说:「他肯定捨不得颂颂。」 但再捨不得,从那天起,林颂就没有亲人了,后来,连照顾她的阿婆都被赶走了。 林颂知道自己很没用,她在上海上学的时候就想着,不回去了,找个国外的船级社吧,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好就行。 …… 因为昨晚的吵架,这个早晨早饭的氛围就有点尴尬。 林颂冷着脸沉默,林清耀也冷着一张脸,他竖着举起一张报纸,靠着椅背,一边吃饭,一边阅览。 一时间只有瓷碟勺的碰撞声和偶尔的报纸翻页声。 直到林屿吃完了,他去抓书包,说道:「哎,伊爸,你怎么报纸拿反了?」 林清耀本来就在装模作样,满脑子都是这诸娘仔又生气了,闻言一愣,下意识就把报纸合上,去确认了下,没拿反。 林屿哈哈大笑:「噢,原来是我眼镜戴反了。」 林清耀恼羞成怒:「林屿!我看你是不要眼睛了。」 林屿赶紧抓起书包和自行车钥匙,就往外沖。 叶玲担心他没吃饱,焦急地跟上去,喊道:「书包里给你装了面包和牛奶,课间记得吃!」 林颂也吃完了,要起身,林清耀把报纸往桌面一拍:「钱还要不要?」 「要。」林颂不看他。 「要你就这个态度?」林清耀斜眼,也不面向她。 林颂把脸更扭向另一侧:「对啊,反正你也不想投钱做研发了。」 「我说我不投了吗?就今天,等会我让财务去银行,你今天下午去正荣参观?」 林颂听到这话,这才把脖子转回来,她绕过桌子,走到林清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啊?伊爸。」 林清耀目中无她,这下轮到他不看她了。 林颂直接把他的头扭了回来,固定住,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痕迹了,只是一个要跟爸爸撒娇的女儿。 「伊爸,你今天把钱打进去,这一刻,你就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了,我也爱你!」 林清耀听得满心飘飘然,嘴里还要嫌弃道:「肉麻,今天我已经通知下去,安排復工了。正荣算什么,也就是钱多了点,得意什么?你要是嫁了有钱人,随便拉几笔钱,我们福兴还能输?」 林颂心里翻白眼,脸上故意瞪圆眼睛:「那林屿呢?你怎么不让他去卖?」 「他未成年怎么卖?」 刚送儿子背影远去的悲伤老母亲听到了:「我儿子凭什么要去卖?他是要考清华北大,去哈佛读书,以后当大官的!」 …… 林颂早上给周其均发了感谢的消息,正荣的大股东是宏海航运,但她知道,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东环新材料手里,这个东环就是周其均家里的公司。 周其均说的话是肯定有用的,也正是因为他家有投资船舶,才有了他们最早的相亲。 周其均没回她消息,这个人在网际网路上比现实里更冷漠。 下午林颂到了正荣船厂,停车的间隙,再给他发了个信息。 可颂: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麦当劳。 这一次周其均回復得很快:下车。 林颂往外看,周其均站在车外,他明明在等她,但看见她,也没有迎上来。 林颂笑眯眯的:「小周总,正荣派你来迎接我这个前途无量、履歷优秀的林总吗?」她走到他身边。 「你叫我名字就好。」周其均皱眉,神色淡淡,「像你这么爱发简歷的也很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来应聘正荣造船。」 他朝林颂伸出手。 林颂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晃了两下。 周其均好像嘆了口气,收回手:「我要的是名片,你准备了吗,等会跟主管工程师交换,卢总工以前在中船总公司科技局任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来了正荣后,主要负责研发建造气体船。」 林颂有带名片。 周其均让她跟上来,林颂问他:「今天怎么是你呢?」 周其均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压下了不耐,他说:「关总没空,他也不管正荣的事,郑棠俪郑总,你觉得她会安排人接待你?」 他昨天帮林颂打电话给郑总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郑总会让他这边去安排。 「周律师今天没工作?」 「有。」 林颂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说:「那你也不用推掉工作,亲自来船厂接待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周其均终于笑了:「你想表达什么?你是高看自己,还是低看正荣,如果没有人带着你,你今天什么都参观不了,卢总工不会见你。」 林颂不笑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很快消散,她扯了下唇角:「你可真好心。」 周其均敷衍了一句:「嗯。」 昨晚关总也是这么夸他的。 卢总工跟林颂交换完名片后,先是皱了下眉,看了眼周其均,这才道:「小林总,请。」 他带着林颂看了进料线,内业生产线,喷砂涂装车间,红色的龙门吊车在高空中忙碌,还有比较复杂的lng储罐施工区。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员工整体比福兴年轻了许多,福兴秉承的是这一行业越老越吃香的潜规则,就难免养了许多倚老卖老的老师傅,正荣厂区也比福兴规定严格,但罚款太重了,动不动扣除工资十分之一。 卢总工一路都在观察林颂,他从简单却也容易出错的涂装说起,问:「小林总,你在福兴跟过一个完整的造船流程吗?这个喷涂怎么样?」 年轻的林工选择了诚实:「我只在毕业设计,设计过完整的船舶……但跟过流程。」 卢总工要林颂讲一下刚刚的问题,跟老师考校学生一样。 林颂不知道这扫过去能看什么,硬着头皮回想工人趴在架子上的场景:「铺设管架喷漆的方式,死角多,要补漆,可能容易导致膜厚不均匀垂流。」 卢总工说:「你厂里以前出的船,主机、副机、船体质量……呵呵,也难为你还会注意到喷涂了。」 林颂大着胆子问:「卢总,我能去船上看看吗?」 卢总工答应了,他又问周其均:「可以吧?小周?」 周其均笑了下:「我说不行,伊伯就不带她去看了吗?」 卢总工大笑:「走走走。」 船体建造完成了,但还没有开始舾装工程。 林颂跑上跑下,看了货舱、分隔舱、舵机间、油舱等,又询问了些钢板问题。 卢总工语气是得意的:「主副机、航电等预定好了,还卡在海关,清关了就可以安排上了。」 林颂在这一艘船上待了两个多小时,设计图、望光报告等她当然不可能看到,她明白卢总工的得意是为什么,因为人家大品牌也要选合作方的,福兴不可能拿到这些货的。 下了船之后,卢总工还有工作要忙,就剩下林颂和周其均站在江边。 林颂摘下安全头盔,炎热的夏天她的头髮早已浸湿汗水,头盔闷了一下午后,像紫菜泡发挂了一头,鼻尖也冒出了水珠,她累得伸了个懒腰,又往后摆了摆手臂,放松肩胛骨。 绝对谈不上好看。 周其均发现,他应该是挺有病的。 他看到林颂这个样子,还挺欣慰的。 大概是因为,他喜欢看人奋斗努力。 他低头,拿出震动的手机,是赵佳茜。 「新村今晚有聚会,你来参加吗?自恆组的局,他从上海回来了。」 那边林颂对他说:「走吧,我请你麦当劳。」 第13章 旖旎 周其均哪个都不想去,他回復赵佳茜:「有事。」 然后又看了眼林颂,拒绝得更是直接了当:「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这时候也应该回去工作。」 「你上辈子是拉磨的驴吗?」 林颂总是笑意盈盈的,就连问这句话都带了几分天真,好像她真的疑惑他是不是驴转世。 周其均的嘴角也将笑未笑:「你现在应该做拉磨的驴,你要从你父亲手里接班,抵押房产的资金只够你撑一段时间,復工后你想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员工面前,工厂的运营管理模式又要选择什么,被弃掉的船你该怎么回笼资金,家族企业的传承,最让人困扰的就是精神传承,你要怎么改变你父亲贯彻在福兴的理念和价值观。」 他说了这么多,林颂只听到了第一句:「我能选择做个人吗,周律师。」 周其均沉默,意识到自己在多管闲事。 他没再开口,朝车子走去,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前,他瞥了眼后视镜。 林颂还站在原地,汗湿的头髮恹恹地耷拉着,有点像家里小白不肯洗澡,被他按着头淋湿的可怜可恨样。 码头有货柜船停靠,船员的喊声淹没在机器轰鸣中,船厂内的工人到了下班时间,叮叮咚咚声渐小,自行车的叮铃声开始穿梭在小道上。 他想起林颂在船上的两个多小时,没有说什么空头的理想壮志,却好像跟平时都不一样,神采飞扬。 卢总工说,一摸机器,他就知道这个人会或不会。 看他后来的表情,林颂应该是会一点的。 林颂看周其均黑着脸上车,忍住笑,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了码头栏杆边上,双手抱臂看着江水走神放松一会。 卢总工离开前对她说,他很期待看到一个年轻女孩管理的重工船企。 还能怎么管理,再坏也就是破产倒闭关门,至于投入福兴增资扩股的钱,不投进去,她伊爸也不可能给她的。 她这一周刚看完《好女早当家》,里面的民企女二代继承几十亿家业,管理几千上万人,也不过25岁左右,福兴才多大规模。 区区小厂,她……不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林颂脑子里盘算着復工的事情先让她伊爸去负责,她再去参观几家市内船企,她早上联繫了船舶研究院的老领导,想上门拜访,让领导帮忙牵个线,她要去两家国有船企参观。 身上的闷热汗水随着江风慢慢地蒸发消散,只剩下髮根还有点黏腻,林颂心满意足地去寻她的车。 不知道是不是受周其均影响,她现在看到停车场,第一反应都是哪里有免费停车券。 林颂看到她的车子了,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往后倒退,她转头,从停着的黑色汽车的挡风玻璃望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有耐心的,却又诡异地有耐心的男人。 周其均看到林颂的眼睛亮晶晶的,傍晚的江风又将她的话传了进来,她说:「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蹭一顿免费的麦当劳啊,周律师。」 但两人没去吃麦麦。 周其均的抠门再一次突破林颂的想像,他掏出了两张红色的「饭票」,上面写着:榕城鹭苑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正荣造船,一食堂专用券。 食堂拥挤,人声鼎沸,又热又潮湿。 林颂立马偷懒:「周律师,我去占座,你帮我打一份跟你一样的套餐就好。」 可惜,跟她吃饭的人是周其均,这人没有风度可言,递给她两张免费饭票的姿态,仿佛给她的是无限额任她刷的信用卡。 林颂念在他帮了忙的份上,只好去打了两份饭,只不过,她给周其均打的那份,上面铺满了香菜、蚕豆、花生这些大多数人都会挑剔的配菜。 职工食堂跟大学食堂差不多,不锈钢餐盘,大锅饭的味道,不难吃,也不好吃。 但林颂发现,周其均不挑食,也不浪费粮食,她给他打的那份饭菜都被他吃干净了。 林颂对周其均的了解也不太多。 只知道他父亲在融侨开发区创立后,回乡办厂,做汽车部件起家,千禧年前后东环才开始做投资,赶在银行清退不良资产上市时,入股几家非公银行,后续又入股多家信託、投资公司。 几年前周其均本来也在东环工作,后来他就出来做律师了。 林颂想想也不奇怪。 因为据她所知,大多数省内老一辈企业家,都很沉迷大家长的统治地位,她伊爸这种半路富贵的都如此,更不用说华裔企业家了。 她以前一问船厂的钱,她伊爸就说,诸娘仔 小女孩 少过问钱,人家新加坡首富大儿子管理着香港公司,年过半百都租房住,每日还电话爸爸,汇报公司现金,你才几岁,就想着要钱? 林颂本来想问周其均的,但刚开了个头,就收了回去。 因为她也不想别人问她家里的事。 周其均抬眼忽然缓缓笑:「你家里要破产了,你吃什么都习惯了么,不嫌弃穷男靠近了?看你最近也没去打高尔夫、骑马。」他意有所指。 但林颂没明白,什么穷男。 「因为现在是ktv、宾馆、饭店来回跑。」林颂微微笑着提醒他,「按照我伊爸的想法,联姻嫁女跟培养女厂长是不一样的。」 周其均想到那天晚上,她对「少爷」熟练的态度。 很多男老闆都会这样,带个年轻的女孩去声色场所,在点公主时,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暧昧戏码,其实女孩一不在场,手就不干净了。 所以,林颂这个女老闆,在他离开后…… 周其均回过神,又觉可笑,他想这个做什么,她就是在包厢点十个少爷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应该还是有点关系的,他得去警察局跨业务捞她出来。 林颂又问他:「你在正荣待过吗?」 「没有。」 「东环汽配厂呢?」 「没有。」 「好吧。」林颂看起来有点失望,因为他不能给她提供管理经验了,那眼神仿佛还在责怪他不够努力。 林颂还是那样,聊天话题的跨度很大。 「你最近还有相亲吗?」 「没有。」 「上次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哪个?」 「你有女朋友吗?」 周其均不理她了。 林颂托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我没有男朋友。」 周其均依然不做回復。 两人吃完后,从食堂出来,路口搭了个可口可乐贊助的遮阳棚,穿着红色的工人喊扫码领冰镇可乐。 林颂用手肘撞了下周其均:「免费领。」 周其均脸上带着笑:「我不渴。」 「我渴。」 「你可以自己扫。」 「你手机拿出来扫两瓶。」 「……」 厂里暖黄色的灯渐渐亮了起来,傍晚微红的天空渐渐成了墨色的蓝,船台上还有工人在加班,灯光点点,宿舍区人流如织,提着水壶打热水的,赶着去加班的,还有露天电影和篮球比赛。 正荣的企业文化氛围挺好的,厂内虽然裁员了,但是造船业的寒冬仿佛没在这里停留。 林颂路过露天电影幕布时,看见播放的是老电影《战船台》,她拉着周其均停下,先坐在了小板凳上,拍了拍她身边的凳子,示意他也坐下。 周其均没动。 林颂义正辞严:「你别挡住其他同志视线啊。」 本来其实没什么的,但是周其均坐下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莫名有些拘谨和侷促,太安静了,不知道为什么,江上汽笛声和篮球场的喝彩声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那样模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林颂转过头,看着老电影的光斑落在周其均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抿着唇,没有什么表情,她压下了心脏的乱跳,脸颊可能是热的。 她心底怒斥自己,电影里全厂职工正在热火朝天建造万吨轮,她怎么还能心生旖旎。 周其均也转过头,用眼神无声问她,怎么了? 林颂目光重新落在电影幕布上,说:「没事,就是觉得设计建造船舶,真是容不得毫釐差错马虎,要先线形图设计,计算静力学,降低应力,还要再准备几千吨的钢材,型号还都不一样,船舶真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错误思想必须狠狠批评……」 周其均视线从她侧脸滑过,刻薄鬼的语气是假意的温和:「你写观影报告?」 「抄的。」 周其均也笑了。 回到了家中,已是深夜,周其均开始加班处理堆积了半天的工作,再bill一下时长。 林颂说她要睡觉了。 赵佳茜也给他发了消息,大致就是说,今晚新村的老朋友聚会有多开心,希望下次他也来。 她还发了照片,周其均意思意思点开了下,这些儿时的伙伴,对他来说都是面容模煳的。 赵佳茜说她旁边的人就是姜自恆,还把姜自恆的微信推给了周其均。 周其均没加,但觉得这个头像风格有点熟悉,甜品店,可颂,男的侧脸,也很常见的风格。 …… 林颂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不管内心如何,面上时常保持着求知若渴的诚挚,所以,她在几个船厂都收穫颇丰。 正荣造船是因为做到了双向赋能,自己造船,又能自己做船东航运出租。 第14章 无情 至于国有船企,林颂参观了开发所和一线船厂,但她主要还是落点于整体的管理机构设置和相关的业务职责介绍,因为目前的福兴不需要那些先进的高技术船舶,小船厂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下去。 忙了一周多,父女俩终于有时间详谈了。 林清耀问林颂感悟。 林颂刚回家,累得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反问他:「你想听到我说什么,是说真羡慕人家先进的机器设备,还是自卑我们福兴真破?」 她大言不惭:「我又不是没在研究院待过,研发当然厉害,但有时候越高大上,做出来的设计图越粗糙,细节都需要一线生产船工去完善。」 「口气真大。」林清耀冷哼,但语气里倒没有几分指责的意思,又讲她是小孩,「一会要闹高质量,一会又不做,知道我的难处了吧。」 林颂没理他,眼皮松松地闭着,原本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到一声「咔擦」,是快门按下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 林清耀正半蹲在她身旁,伸长了手,举着手机,老年人自拍的姿势,用原相机拍下了两人,一半他的大脸,后面一半林颂疲惫沧桑的脸,他心满意足地点开了微信。 林颂生不如死地重新闭上眼。 林清耀编辑个朋友圈,还要念出来:「我宝颂颂为了福兴太辛苦了。」再在后面添加个大拇指表情。 林颂忍无可忍:「丑死了,快删了。」 「你发我像死了,我说你了?」林清耀这会又突然看林颂不顺眼了,「你个女孩子,躺在这像什么样,难看,要睡回房间去。」 林颂就不动,还把空调毯拉高,遮住了脸,她的声音在毯子里有些闷,问他:「伊爸,到帐后,你厂里债务还完了?」 「还了,就剩下银行的抵押贷款了。」 他絮絮叨叨地讲起分别是哪些公司,高峰船用设备37万多,航胜船务运费23万,这是分段建造运输费…… 林颂刚开始还敷衍地「嗯」几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林清耀见叶蓉下楼,皱眉示意她小声,别吵醒林颂,林屿跟学校去参加研学了,没回来,夫妻俩就先上楼睡觉了。 林颂在一楼睡到凌晨12点才昏昏沉沉地醒来,腰酸背痛,鼻子还有些堵,她回卧室洗澡洗漱后,精神了些,躺床上点开朋友圈刷了两下,看到周其均给她爸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贊。 周其均点赞完,发现自己有点无聊,这对父女俩的行事作风有点一脉相承,评论区有共友夸赞:「瀛洲林氏百年造船的希望。」 「林老厂长在天有灵为她骄傲!」 周其均点进林清耀的朋友圈,有很多条跟林颂有关的,颂颂毕业,颂颂生日,颂颂慈善,颂颂造船…… 林颂是他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公主,而他是一个对得起岳父和亡妻的好男人。 而周其均第一次见到林颂,她跟她爸发在朋友圈里的形象差不多。 看起来温柔的,得体的,贤惠的,一开口就是她伊公林诚道和福兴厂,实际对福兴情况一问三不知,努力浮于表面,显然她只为了博取一个虚假的好名声。 演技拙劣。 他没义务,也不想配合。 周其均把邮箱里带有红点的工作邮件都处理完,关上电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从上次参观完正荣后,林颂没有再联繫过他了。 他脸色平静,朋友圈消息提醒他,可颂还没睡,刚给她爸点赞了。 他朋友圈最新一条是陈淮川的私人号发的,川川分享了一组图,很有生活气息。 周其均点开了几张图,保存了其中一张拍立得扫描照,港口落日余晖,船厂和山峦在橙红色的夕阳下是连贯的剪影,江面波光粼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他把这张照片编辑到了朋友圈。 很快就有了第一个评论,是陈淮川,川川律师不解:「你偷我图做什么???」 周其均沉默,因为他手机相册里没照片可以发朋友圈,只有工作的各种卷宗、文字截图。 他私聊川川:「因为好看。」 川川律师很得意:「当然。」他发来了另一张照片,是他大哥和一辆拉达车合影的扫描老照片。 附带了一条消息:「7岁就有这个技术了。」还有一张小猫傲慢掐腰的表情包。 陈淮川没再问周其均为什么突然发朋友圈。 周其均看着朋友圈冒出新的点赞评论,但他也不清楚他在等什么,放下手机。 他上床入睡,脑海自动浮现明天要做的事情,早上有个破产债权确认纠纷的案件开庭,下午有个谘询,然后还要让人去遛小白,晚上还要去参加本地的商会活动。 林颂父亲的抵押登记、福兴的增资扩股是不是也还没办完? …… 林颂早就睡着了,她给伊爸点完贊后,手机就从手中滑落在床头,她朋友圈一千多个人,第二天起来后,周其均的那条朋友圈早不知道淹没在哪里了。 她也不是故意不联繫周其均的。 单纯是因为没想起来,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了,连喻宁都联繫得很少。 喻宁也见不到她,在电话里调侃她:「颂颂,你上辈子是草履虫吧。」 林颂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露出气咻咻的表情:「你说我笨蛋吗?」 「说你不能多核处理事情,总要一切顺利,才有心情社交。」 林颂刚想回什么,林清耀就来找她,敲了敲门:「林颂,该来见人了。」 林颂只好对喻宁说抱歉,喻宁笑了笑:「颂颂,加油。」 林颂挂断电话,桌面上贴了个新的签,是她精挑细选的好签。 她心里无声默念了一遍签文,给自己打气:「今日潮来忙解缆,东西南北任君行。」 林清耀一路上低声告诉林颂:「我们手头能用的钱不多,抵押换来的钱,要还债,要给员工发工资,要维持工厂运转,接下来得想办法接到新订单,要是有单子了,我们也有钱才能再造船。」 他顿了顿,提醒她:「要裁到100人以下,五六十人最好,否则我们就得再抵押房产,不然就是去借高利贷了,早上还有新消息传,现在有订单银行也不肯轻易出预付款保函了,那船东怎么下单?」 林清耀气得说话都颤抖,他今日先要解决裁员的事。 「老陈是带舾装队的,老张是船体生产的头,老话说,擒贼先擒王,搞定他们俩,让他们想办法去赶人。」 林颂只点头,没有开口,因为她也不太清楚要怎么办。 等进去了会议室,两位伊伯都端坐着,慢悠悠地品着茶,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倒是跟林清耀打招唿了。 林清耀笑道:「颂颂,快给两位伊伯敬茶。」 林颂乖乖听话,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倒了茶,他们喝了之后,神色才缓和了些。 陈伯说:「转眼二十多年,最早福兴才6个人,91年老厂长引进钢制船维修制造技术,福兴那会是榕城最好的钢制船厂。」 「这福兴可比大小姐年纪大多了,要真算起,还从百年前造鸭姆舭开始。」张伯呵呵笑,「我们船体,焊工、电气、钳工都是实打实手艺工,造船靠的就是手艺。」 「没主机,涂装,船能跑?」 林颂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含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动,知道他们都想留下自己人,继续搞「诸侯文化」,她不发一言,只安静地听着,等他们交上来名单。 她如此无辜,最后还要挨骂,两个人都对着她发火。 「福兴交给这种完全不懂管理的,就完蛋了。」 「简直是老婆要跟别人睡觉,还要把枕头搬清楚,亏个够!」 林清耀留下安抚他们,挥手让林颂先回办公室了。 林颂看了一会《资产负债表》,又翻了翻财务报表,附註里好多看不懂的黑话,难怪管理会计现在这么多人争着报名学习,最后她还是选择戴安全帽去了车间,自己去看看一线船工的作业流程,她看得懂这个。 她伊公说,造船人很苦,很多老铆工都有耳聋的职业病。 林颂下班时想到了一个人,周其均不近情理,冷酷无情,嘴巴还带刺,要是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他一定能给出她想要的那个「恶毒」的答案。 林颂最近都是开她爸的车,她去找周其均前,给他发了个微信,等她到了律所楼下,也没有收到回復。 她镜头对准广场喷泉,照片发给了周其均。 周其均半小时后才看见手机消息,他眉心微跳,但这个商会活动刚开始,他不希望自己的工作秩序被打乱。 他回覆:「不在所里。」 可颂问他:「方便语音吗?」 周其均打字:「你还在广场?」 可颂:「对啊,我在等你。」 三十秒后,周其均给她发了他的地址,让她过来找他。 而周其均也如林颂所想,他听了之后,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冷漠:「擒贼先擒王,你父亲说的?那就把这两个工头裁了。」 林颂明澈的眼眸里星光点点,偏偏要说:「啊,会不会有点太无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周其均缓缓微笑:「你可以再卖一套房养他们,下了班你还可以跑外卖,做代驾。」 第15章 拥抱 林颂刚要回话,周其均就皱眉,低眸扫了眼他一直震动的手机,说道:「商会里还有事。」 走廊的另一头就是商会举办活动的宴会厅。 林颂说:「可是我还没讲完。」 周其均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说:「半小时后。」 林颂点了点头:「等你半小时吗,那我先去吃个饭。」 「你去哪吃?」 「还没想好。」但这附近多的是餐厅,「我走一圈就知道吃什么了。」 周其均无声看她,最终掏出了钱包。 林颂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其均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张洲际的会员卡,他说:「你去四楼餐厅,积分可以免费吃。」 林颂一人坐在了窗边,免费的东西就是好吃。 她没有喝酒,只要了杯柠檬可乐,桌面上摆放的大多是生冷海鲜刺身,鰲虾,鲍鱼,她先吃了点义大利面垫肚子,防止胃不舒服。 餐厅的人不算多,环境静谧,钢琴声悠扬,偶尔传来隔壁桌略低的交谈声。 林颂捕捉到一两个词,igbt晶片,动力电池,新能源汽车,她知道现在也有大船企正在研发新能源船,但这都跟福兴没关系。 出于好奇,她还是回头扫了一眼。 姜自恆在林颂进来餐厅时,就发现她了,直到她回头,他才朝她露出了不知道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的笑容,果不其然,他得到了林颂的一个白眼。 林颂没好气地收回目光,继续握着钳子,叉起了一块龙虾肉。 没一会,她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 「颂颂。」姜自恆开口。 「你朋友走了?」林颂抬起眼。 「嗯。」姜自恆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过,见她桌面上还有皮皮虾,他自觉戴上手套,就像从前那样,帮她剥了起来。 林颂想到周其均等会要来,有点烦躁了。 反正分手的时候她比现在面目可恶多了,也懒得掩饰了,就质问他:「你想干嘛呀,姜自恆,是又欠骂了?」 「颂颂,我们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不能。」 姜自恆胸口起伏了下,他看着她:「是因为分手的时候,我说你只想要钱么?对不起,我一直后悔……」 林颂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不后悔,我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她隐约在姜自恆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痛苦。 她起身,也有一瞬间的困惑。 她当时为什么分手? 哦,因为他说要为了她创业,要借贷,要把所有的钱都投入他和师兄们的小公司,他只能再委屈她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好了,他送了她一个素圈戒指,承诺以后会是她想要的hw,graff。 林颂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为了她?她又为什么要委屈?她说过她想要那些么? 那一刻,她想到了伊爸。 他入赘,说是为了伊妈,他接手福兴,说是为了颂颂,他要伊妈委屈一段时间,他讲他追伊妈付出了多少,最后呢? …… 周其均去了四楼餐厅,没看见林颂,脸上没什么情绪,正好他现在也需要回家一趟。 林颂的电话却又打了过来。 周其均接了起来,却没有出声,听着林颂在那头道:「我在酒店正门口,你活动结束了么?我在门口等你……欸?」 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她把手机拿远了些:「没接通么?」 「接通了。」周其均说完,就把通话挂断了。 周其均到大门口,发现林颂在跟酒店的保安说话,她好像跟谁都能聊,路过的狗大概都能攀讲起来。 林颂也看到了周其均,她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离开餐厅,当然,周其均也不关心这件事。 周其均让她进大堂坐着谈十分钟,他才转身,林颂就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腕,说:「等下,我不想去大堂。」 周其均抿起唇,压下不快,他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 「林女士……」 林颂也意识到了不稳妥,连忙松开了他,她只是不想再进去,怕等会再遇到姜自恆。 最终两人坐进了周其均的车里。 林颂要问的就是裁员相关的事。 「因为没有单子,不裁员的话就只能採取轮休、降薪或者长期休假,解除合同的话,我需要你帮我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包括合同,还有谈判,因为一次性裁员,总好过一直耗着,该赔偿的赔偿了。」 周其均问她:「之前停产休息,工资都及时发了吗?」 「嗯,停工的时候,只有基本工资1800元,没有单子,也养不了本工了,等有活再找外包工。」 周其均说:「你明天把工作合同发给我看看。」 「厂里合同应该都不太正规,小厂子嘛,有活做就行,我伊爸是不愿意赔钱的,把工资按时结了,对大多数船工来说,他就算是很和善的老闆了。」 周其均淡淡一声笑:「你现在有钱变大方了?」 林颂一秒落回现实:「我一直在负债中……反正大不了就破产,还有两艘被弃的船,五折应该能卖掉吧,不过要是五折再流拍,就真的完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周其均扯了扯嘴角:「一遇到事,你就提破产。」 林颂不以为然:「你知道菲尔奈特先生吧,他也喜欢提破产,但他破产了吗?创业者的一生就是在危机和负债中度过的。」 「创业者?」 「是啊,我现在就维持从零开始的创业者心态,但我至少还有厂子和设备。」林颂的想法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她见周其均没有接话,还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我们的成功可以复制》。 「这本书适合你这种悲观的人看。」车顶的灯开着,可以看到书本上被她用五颜六色的萤光笔画了重点。 她还读给他听。 「我是最普通的人,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我可以成功吗?唐骏说,可以。我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市场,只有一个愿景,我从事的是别的行业,对商业一窍不通,现在开始学习,我可以成功吗?李宁说,可以。」 林颂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抬眼看他时还有几分挑衅:「只有你周其均说不可以,你比他们还厉害吗?」 周其均没有丝毫羞愧,还厚颜无耻地「嗯」了一声,他挪开目光时,按下了想捏她脸的想法。 她做事真的随心所欲。 周其均说:「下次你想谈事情,提前约好,做好计划,方便别人安排时间。」他原本还想说,他就算了,她的其他客户肯定不喜欢她这样贸然出现。 但为什么他就算了? 林颂也开口:「我见其他人没有这样。」 她说得无心,话音落下后,车里却有短暂的寂静,两人突然间都没出声了。 直到周其均说:「你下车吧,我得回家了。」 「你家里有人在等你吗?」林颂好奇。 「狗在等我。」他语气平铺自然,林颂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骂人。 周其均又接了个电话,对方声音抱歉:「周先生,我先离开了,小白它不喜欢我,我在它旁边,它今天一直很焦躁。」 周其均:「我马上回去。」 林颂又问:「是狗吗?」 周其均启动了车子,冷声说:「你要是不想下车,就绑好安全带。」 于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就这样到了其中一人的家中。 缓缓上升的电梯格外安静,林颂看着电梯门照出来的两人并排站立的身影,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拘束,手臂之间无意的碰触时有时无,她还在思考,她来他家里做什么?看暴躁的狗吗? 她清了清嗓子,说:「周律师,最近谢谢你。」 「谢我什么?」比起她的不自然,周其均好像很淡定,电梯的暖光照在他脸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工作时更加柔和好接近,但都是错觉。 「如果是合同的事,你记得支付律师费就行,如果是上次参观船厂,你谢谢林律师就好。」 林颂发现,他这人真的很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感谢。 而她最后也没进周其均的家,他让她在门口等着,他敞开着门。 林颂也不想进去,但周其均进去得有些久了,她累得在门口蹲下,刷了会手机。 她回喻宁消息:「还没,等裁完人,我还得再招一点人,不过不是船工,前段时间跑了几个厂子,乱喝了一堆酒,感觉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吃喝玩乐,不过我伊爸觉得是人脉,现在又不是当年了,也不看看人家怎么可能理我们,还有什么工厂定位战略,管理,难道我得报班学习么?」 林颂刚发出去,就听到哈赤哈赤的口水声,一抬眼,被一个几乎贴到她脸上、流着哈喇子的血盆大口吓了一跳。 她勐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往一旁的人身上跳去。 正关门的周其均身体微僵,他的手被人紧紧地环抱住了,而那只刚吓了人的蠢狗也吓破了胆,蹿回了他的脚下,自欺欺狗地埋头蜷曲了起来。 第16章 懂你 「松开。」周其均嗓音冷冷,似乎又碰触到他人际交往的安全界限。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蠢狗,它被训多了,焉头巴脑地「嗷呜」一声,前爪就乖乖地从周其均的脚踝处离开。 周其均又说:「不是说你。」 小白又开心地「嗷呜」一声,尾巴摇了一下。 林颂这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他:「你在说我?」 周其均没有回答,但眼神落在她交缠在他手臂上的手,不近人情,意思十分明显了。 林颂反骨上来,原本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倏地就抱住了他整个人。 她的脸贴在他的衬衫上,薄薄的衬衫什么都遮挡不住,胸肌起伏的线条,灼人的体温,衣料相互摩擦,她掌心下是他有力的后背肌肉。 他身上没有她讨厌的菸草味,他今晚也没有喝酒,干净的气息缠绕,林颂好像闻到了淡淡的木质香,乌木的味道略带苦涩,很像他这个人。 林颂今日也没有摄入酒精,但她觉得此时此刻有酒精在她血液里跳动,难言的夜晚容易动摇人的心理防线,她得承认,她贪恋这个怀抱带来的短暂的安全感和温暖。 周其均也没有动,但林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颂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抱够了没有?小白要去上厕所。」 小白听到自己的名字,焦急地在两人的脚旁边转圈圈,见林颂低头看它,又瞬间要炸毛,想龇牙,只可惜它害怕的主人还在旁边,又露出了讨好的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林颂也气得对它龇牙,欺软怕硬的臭狗。 周其均回家就是为了遛狗,否则小白又要拆家了。 两人并肩走在江畔,相比老城区的繁华热闹,周其均的家附近很安静,没什么游客,当然也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只有一路上咖啡馆和清吧都还亮着灯,映衬着夜游的邮轮星光。 林颂发现沿江还有露天街头的酒吧,她买了一杯橄榄薄荷味的酒,酒精浓度很低,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蓝眼泪。 她边走边喝,很快就喝完了,把空杯投进了垃圾桶,周其均跟小白都不想喝。 林颂感受着脸上湿热的江风,说:「老榕城人都说这里是半乡下,有钱人傻才买这。」 周其均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 林颂好奇:「你是小学就不在榕城吗?你大我三届,我怎么小学没见过你?」 周其均反问她:「所有人都得跟你一个小学吗?」 「因为那是全市最好的小学。」 「所以我不会上。」周其均语气平静。 林颂没有明白他说的意思,但周其均没有想解释的欲望,他跟林颂的童年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实上,他们哪里都不一样。 就比如此时,在周其均住了几年的地方,林颂都有属于她家族的故事。 「你知道六十几年前,这里是我们林家的地盘吗?」 「你家祖上是土匪,建国后还当大地主?」周其均笑了下。 「我家祖上造船的。」林颂懒得跟他计较,小时候爷爷带她来过这里很多次,「伊公以前一直想买回这里的地,想盖大楼。」 周其均「嗯」了一声,表示他有在听。 林颂也是第一次跟别人细讲她的家族史,从两百多年前养殖鸭姆,撑排捡蛋开始打造鸭姆舭,讲到她祖公的联营船厂有一千多平米,能造百吨航海机动船。 「50年代这附近有六个码头,这条街上的四家造船厂都是我们福婆派的,我伊公小时候就在这条街上长大的,他说,我祖公那时候就可以在竹排埕造三百吨级的轮船了,是榕城技术最好的造船师之一,厂里的资本金都三百多万,同时造五六艘船。」 林颂示意周其均弯腰靠过来,她有个秘密要告诉他。 周其均一点都不配合。 林颂也不勉强:「跟你说的土匪相反,榕城解放后我祖公给28军造船了,小型机帆船,根正苗红。」 周其均又笑,她讲这话的时候,仿佛一个刚戴上红领巾的骄傲小学生。 「后来呢?」他问。 「后来被飞机轰炸了,整条街都成了废墟,福婆厂就没有了。」这是时代歷史的伤痛,离他们很遥远,却又好像很近。 林颂继续说:「再后来的故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80年代我伊公创办了福兴厂,延续福婆派造船世家风范。」 正是因为过去太过辉煌,所以她更害怕毁在她手上,尽管现在的福兴早已千疮百孔。 周其均不会安慰人,他只讲实际:「等你把福兴运营起来,或许可以试试从政府那拿单子。」毕竟「根正苗红」。 这也是林颂对福兴未来的一个模煳规划方向。 「你懂我。」林颂笑眯眯的。 「我不懂你。」周其均拒绝。 「那我懂你行了吧。」 「你懂我什么?」 林颂觉得跟他聊不下去了,很认真地问他:「你是什么星座啊?」 周其均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出生月份,林颂恍然大悟:「你是土象,难怪。」 周其均无法理解这种用概率就把人归类的方式。 林颂笑:「你可以回去搜索一下,你是一个极致土象。」 周其均冷冷嗤笑。 最后还是周其均带着小白送林颂回家,因为她的车还在洲际的地下停车场,她还喝了点酒。 林颂路上突然说:「车没开回来,我明天怎么办。」 周其均沉默片刻:「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打车去洲际,再去开车。」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林颂到家下了车,周其均做了一个他自己也没有明白的事。 「车钥匙。」他朝林颂要了车钥匙,「我帮你找个代驾。」 这个代驾最终是他自己,来回折腾了几趟,又是打车,又是开车,搞到最后,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林颂,总之就是快气死了。 小白这只精力旺盛的小野狗也蔫蔫的,困得眼睛都快眯上了,死赖在车里不肯出来,拖也拖不走,还「嗷呜嗷呜」地撒娇起来。 周其均压下一肚子火,只好扛起它上楼回家。 他休息前,去搜了下土象星座。 有个博主说,土象星座最爱设置免打扰,装出一副不想理人的深沉样子,却时不时看手机,再发奇怪的朋友圈刷存在感。 周其均面无表情地清空浏览记录,再退出浏览器。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林颂又发了一堆消息,对话框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免打扰模式。 她虚情假意地谢谢他帮她找了代驾,又发来了福兴职工工作合同的扫描件,后面几条是她上网冲浪刷到的跟律师有关的好笑微博。 可颂:「看这个中标,一年常法一元就中标了。」 黑奴都没有这样的。 林颂在暗示周其均,见他没回,干脆就明示了,她大大方方地转帐了十元,还备註:报价这边好商量的,周律师,我们福兴很大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周其均气笑了。 他回她:「我是不是应该说,免费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周律师真是大好人,放心,我肯定不去律协举报你恶意低价竞争。」 …… 林清耀一直在想今晚送林颂回来的人是谁。 「是不是周家那个小仔?」 林颂一边回信息一边说:「不是,你觉得他会做代驾开车回来吗?」 就这一句话就说服了林清耀,他眯了眯眼,只怪刚刚黑灯瞎火没看清楚,一开始也没联想到周其均。 林清耀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林颂,满意地点头,他女儿就是生得又好看,又聪明,遗传了他。 他洋洋得意,认可林颂的手段:「我能拿下你伊妈,你也能拿下姓周的,以后福兴就不缺钱了。」 林颂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讽刺,却什么都没讲。 林清耀又问她:「你今天怎么回事,对这些老师傅要尊敬,你表情就不对劲,人家喊你一声大小姐,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你应酬了这么些天,你到底有没有学到东西?」 「有啊。」 「那你讲!」 林颂清了清嗓子,握拳放在唇边,突然深情清唱了起来:「一步踏错终身错,下海伴舞为了生活,舞女也是人,心中的痛苦向谁说……难道这是命……」 林清耀气得天灵盖都要掀开了,他说:「你唱《舞女泪》做什么?啊?!你就学会了这个?」 「是呀。」林颂眼睛弯得像月牙,「这不是伊爸你们这些老男人应酬最爱的歌吗?好听吗?喜欢吗?」 林清耀不想理她了,怕自己心脏骤停。 但他还是听到了林颂嚣张的话:「伊爸,张伯、陈伯不能留,管质量监督的主任必须懂新的工艺标准,至少要跟得上验船师。」 …… 福兴设计部门就两个人,图纸大多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只需要设计部门的人稍作修改,就交给生产部门去生产。 林颂先去看的是电焊流程,紫色的电焊光刺眼,舱内如同火炉,师傅们汗如雨滴,却依旧裹着厚实的长袖,秋装工作服、防烫猪皮马甲,戴着焊接眼镜,包着唿吸垫片,要防止刺眼的弧光带着火辣辣的焊花,飞溅到他们身上。 焊接是船体结构建造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对技术要求高,危险,所以工资也较高。 张伯跟在林颂身边,出去后,他跟林颂说:「我们焊工手上都是烫伤的伤疤,赶工对焊时,打眼啊,哎哟,那眼睛都被辣得一晚上都睡不着,灰尘得病,噪音耳聋。」 他又讲氩弧焊,二氧焊接,埋弧焊……就是笃定林颂一直在研发中心,没有接触一线生产。 涂装作业也同样辛苦。 张伯说:「现在甲板温度六十多度,晒得要命,大家都在爬起刷漆,最可怜还是小船舱刷漆,过四遍油漆,底漆加面漆,缩在舱里,下了班,他们腰都直不起来。」 到了午餐时间,有几个油漆工阿姨过来跟林颂聊天,国内油漆工门槛不高,工资低,所以大多数都在四五十岁。 「小林总,这船打完,我们是不是就得走了?」被弃的船也要硬着头皮打完,才有可能卖掉要回本。 「工资还压吗?」 林颂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压。」 她看着她们从货柜底部的水槽下拿出了饭盒,挤在阴凉处吃午饭,脱下了防护口罩后,闻到刺鼻的油漆味,好像食慾都下降了。 她们不好意思笑说:「早头从食堂买的,放这不会馊,对付吃完,等会还可以午睡,一去食堂回来就得爬旋梯咯。」 午睡就是拉一张纸箱皮,垫着躺下,白晃晃的午后,林颂听着他们的家长里短,悄悄地下了船。 林清耀刚跟船东见完面,回到厂里。 林颂说:「涂装做得真差。」 林清耀不以为然:「涂装涂装,不就是涂了再装,装了再涂。」他还被自己幽默到,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林颂无语:「完全没有涂层保护,油漆面都被破坏,反覆补漆,厂里只搭设脚手架,打磨除锈全靠手工,正荣船厂从分段就做面漆,就只有合拢缝……」 林清耀打断她的话:「出多少钱,就做什么样的船,涂装不重要,又不影响安全,人工可比进口设备便宜。」 所以小船厂都是这样,效率和质量都低下。 接下来的几周,除了跟现场流程,林颂就在原有的制度基础上,重新修改《质量管理部工作标准》、《车间、科室管理工作标准通则》等,快速学习各类公约和规范。 周其均给她发了一份《劳动(劳务)合同管理办法》,主要是通过绩效考核评定来解除合同。 他还抽空给林颂编写的各类通则挑刺。 林颂打开文档,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批註。 周其均:「病句。」 周其均:「你引用的这个标准更新了,法国船级社没通知你?」 周其均:「零库存?你活在30年前?」 周其均:「确定修改过了吗?我还以为是你爸拟的草稿。」 林颂午休时间给他打了电话。 「你嘴巴吃毒蘑菇了吗?」 周其均却问:「你看下邮箱收到文件了么?」 是他找人要的外国船企管理机构设置、职责模板和规章制度,只是顺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林颂疲倦得没心情感谢他,反倒说:「感觉我也应该招个会计或法律相关的,他们也会像你这样爱工作的吧?」 第17章 亲他 周其均给的回应是,挂掉了电话。 没过一会,他收到了林颂新发来的一条信息。 可颂:「你发的资料还有中文译本,喜欢,爱你。」 周其均眼皮沉沉一跳,为她后面的两个词,他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想也不想,直接删掉了这一句话。 他还有很多工作,因为海事海商的专业特殊性,加上立达所从创立之初就採用了公司制,所以和非诉有关的船舶交易事项也会交给他负责。 周其均先处理的是一个併购案附带的诉讼,卖方公司名下还有一家海外航运公司,这家航运公司的船舶误入了巴拿马的养殖区,产生了一系列的养殖损害纠纷。 他看着文件里的中英文养殖字眼,莫名其妙想到了林颂说她家祖上从养殖鸭姆做起,她小时候养过鸭姆,还会做可爱的鸭姆舭模型,他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停了半晌,才继续工作。 结果,又因为船舶的「她」字眼停顿住。 涉海法律用语里,船舶全都拟人化为女性,他以前从没在意过这个细节,这时候却又记起林颂告诉他,古希腊、西班牙古老的航海传统就是认为船是「她」呀,同一船东拥有的船舶叫姐妹船,船厂里还有很多娘子军。 周其均静了静,强迫自己进入专注状态,先写完了法律意见,点开下一个案子,是码头搬运工跟船员…… 他甚至还没看到具体法律案由是什么,耳畔就浮现了林颂说的方言:「甲哥。」 她说的是50年代热闹繁忙的福兴码头,甲哥们快乐地唱着号子搬运货物,她讲方言语调又轻盈又快。 其实不好听,像机关枪一样。 其实挺没意思的,规则和秩序都变得有些混乱,就像很多年前。 他衬衫的袖子微微挽起,手臂的皮肤隐隐作痛,但事实上什么疤痕都没有留下。 他讨厌这种感觉。 …… 林颂并不知道周其均为什么没回消息了,反正她发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她跟着做磨砂喷涂,满脸落灰,休息时间油漆工阿姨们跟她的合影,有她吃的咸菜馒头,也有船台望去的落日。 但如果她问的是法律相关的事项,他还是会回的。 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但林颂还是在乐此不疲地分享,但她怕被拉黑,减少了频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甚至觉得很好笑,她隔着屏幕都能想到周其均黑着脸忍耐的脸。 她想起大学,对铺的舍友讨厌她,可是有一年暑假的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人留校,林颂怕鬼,每次深夜噩梦醒来,看着隔壁床起伏的身影,再讨厌,也暖暖的很安心,那个舍友还吓唬过林颂,要留她一人度过鬼夜,吓得林颂直接一把抱住了她:「不要离开我好吗?」 给对方搞得面红耳赤的。 这一个多月,林颂全流程监工,再私下给职工们做访谈,厚厚的一个本子里记录了大量的谈话内容。 大家都知道船厂可能会倒闭,有些人自己就想离开,也有什么就说什么,林颂在他们眼里也没有任何威严可谈,她的形象一如既往,她总是笑眯眯的,仿佛跟她伊公一样宽厚、正直。 「都要倒闭了,大小姐,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还来做什么?」 「卖了厂子可能还有点钱。」 「屁钱,船厂这些设备,也就卖个钢材钱,拆拆钢板得了。」 「这是祖业,卖了要被戳嵴梁骨的。林老厂长在的时候,可不缺生意,船东都跟他关系好,船造得又快又好。」 另一个船工不屑地嗤笑,扒了两口饭,没再说什么。 林颂知道他是舾装组的,粗暴来说,就是搞装修的,先期做铁舾件,林颂一开始找他,他也没说什么。 后来还是第一天跟林颂一起躺纸板午休的油漆工伊姆不耐烦了:「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跟小林总讲,她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伊是妥当侬,面皮都被晒得红丹丹。」 林颂忍不住笑了,她得了个老实人的外号了。 那人拿出了图纸,几人都躲在了烈日阴影下,他看了眼每天都泡在一线现场的小林总,把图纸给了林颂。 他讲:「吹空调喝茶的人不改图纸。」 林颂打开舾装图纸,电缆支架、设备底座设置,再看底座型号,他说:「发电机机旁控制箱和配电板发电机屏的接线图都是错的,虽然影响不大,这船也卖了很多条,但是我跟主任讲了几次,再造船还是一样的图纸。」 主任是陈伯。 林颂又掏出了她的那个本子,开始记录:「好好好,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会跟伊爸反馈的。」 她看起来就像个不知世事,唯有诚恳的小老闆。 另一个做船体建造的说:「有一年我们差点重新下料做底边舱分料,就是因为老外规格书跟我们送审图的钢料不一样,规格书是普钢,我们切割的都是高强钢。」 其他人吐槽:「跟领导讲了也没用啊,林厂长也不管……」 伊姆打了下那人的手,意思就是别讲小林总爸爸的坏话。 林颂只说:「林厂长也没办法管那么细。」 她跟爸爸现在共同管理一个工厂,对外是一体的,她不会去讲爸爸坏话,而且,她爸爸能把福兴厂经营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完全只靠时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就比如最近,船厂的内外运营还是林清耀在做,他开着车跑前跑后,磨嘴皮子,一手抓採购,一手抓船东,这砸在手上的船,他总得想办法销出去。 他回到船厂,远远就看到灰头土脸地融入船工中的林颂,他笑了笑,回到办公室吹空调,又慢悠悠地泡起了茶。 他看着墙上的国内船厂分布图,每个消失的厂子,都被他订上了图钉,图钉早已密密麻麻,他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但市场太差,从三年前就不行了,以前人人求他,后面就要他去求人。 他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福兴厂,一转眼几十年了。 林清耀拿出钱包,抽出黄色平安符,就能看到一张被遮挡住的结婚照,女人穿着一身蓬松的婚纱,被他抱了起来,低头含笑看着他,旁边挂着一个小小的送子灯笼。 他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 林颂一推开门,就见她爸手忙脚乱地收起了钱包,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她狐疑地盯着他:「你脸怎么那么红?」 「热的呗,什么事?」林清耀板起脸。 林颂是来反馈问题的。 林清耀没听完就笑了,他就当给林颂上课。 他冷静道:「图纸问题,现在你接管了,你可以改,以前不改,是因为不改也有人买,找设计院改图太贵又得罪人,第二个,钢板下料错误,你知道这艘船最后怎么解决的吗?」 林颂用脚想都知道:「你卖给别人了?」 林清耀冷笑:「八九年前他船东跟我僵持,非要我损失几千吨的钢材,重新下料,买船的人不缺他一个,他上船台的款项都没按时支付。」 「你是我听到的第一个船厂提出弃船的。」难怪臭名昭着! 「不然呢?这是最优解,在商言商,他也违约了,总好过亏损那么多钱。」 林颂沉默了好一会,因为她有一瞬间,居然觉得是合理的。 她又问他:「伊爸,你看了我提议的那些了吗?」 「食堂篮球场宿舍这些我不管你,抓安全规范、工作流程、招新人,在预算范围内都行,换主任不行。」 「为什么?」林颂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加了冰块,气势汹汹地喝了一口,把冰块咬得咯吱叫。 林清耀无语:「人家跟着我和你伊公打过『江山』,要讲恩义,懂不懂?」 林颂懂了:「那你推到我身上吧。」 「怎么推?」 「我们父女情深,你怕女儿呀。」 「我可不怕你。」 「对对对,你是爱我,你是最好的爸爸,你拿女儿没办法,出于溺爱,你得配合年轻人的改革。」 林清耀同意了,嘴上却道:「颂颂,年轻人吶要懂得吃亏,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啊。」 「听不懂。」 「就是说为了防止你乱来,你的占股比例不会再增多。」 林颂就知道:「你这个无……」无耻。 「嗯?」林清耀知道她这时候不会跑了,就无所畏惧。 林颂咬牙切齿:「无私的好爸爸!」 …… 周六晚上,林颂去参加了高中同学会,好几个也都是在家里做厂子的,不是哭制造业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就是抱怨给家里做牛马。 唯有李峤,自封印钞厂厂长,搭在林颂肩膀上,喝得开开心心。 林颂就是来放松心情的,听听别人的苦,她才能觉得好过,所以她不许李峤炫耀。 李峤接手小厂有一段时间了,他装模作样给林颂说:「在社会上混,颂颂,你就得戴好面具,冲动沉不住气,肯定是不行的,做老闆呢,讲究很多的……」 林颂托腮想,是啊,她有点沉不住气了。 等聚会结束,她坐在车子里,拨打了电话,等对方接起,她问:「是代驾周师傅吗?」 听筒里是漫长的沉默,仿佛只余下了电流声。 林颂的嗓音有点闷:「我喝酒了。」她报了自己的地址,「我想见你,周其均。」 车内静谧得仿佛能听到她落音的回声。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周其均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他好像在笑:「哦,等下我转达给周……师傅,你在原地等着,别离开,我去叫他。」 通话挂断了,林颂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周其均从洗手间出来,就见他大哥、伊妈都怪异地看着他,他伊爸嘆了口气。 大哥双手抱胸:「刚刚有女孩给你打电话,对方说想见你。」 周其均眼皮不安地跳了下。 伊妈露出忧心忡忡的难过表情:「阿均,伊妈知道现在行情差,好多人都在做副业,你,你怎么不跟伊妈讲,你下班都在跑代驾。」 周其均唯有沉默。 大哥哈哈大笑,说:「你快给人回个电话吧,还在等你呢,周师傅。」 …… 周期均在停车场找到林颂时,她正在拍腿上的蚊子,看到他就笑得眉眼弯弯,好像并不在意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让林颂上车。 林颂说:「腿麻了。」她伸出手,意思很明显了。 周其均面无表情,伸手拉了她一下,在她身上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她的脸也绯红得像个糯米红团。 他皱眉:「你喝醉了?」 但他不知道,林颂脸红,酒精只占了很少很少的部分,更多是因为她兴奋,她想亲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第18章 亲亲 林颂的目光打量起周其均,他好像很喜欢西装,但都是休闲西装,今天是一身深灰色格纹,纹路浅得难以分辨。 林颂很想问他,不热吗? 但可能人家一直在空调间。 而且,她挺喜欢他穿西装的样子,气质干净,身材挺拔,她在烟尘飞扬的船厂看了一个多月的铁头盔和灰扑扑工装,是该奖励自己欣赏一下都市律男! 船厂的每个地方都需要资金,她已经被锱铢必较的预算搞得灰头土脸又浮躁,见到周其均冷静的面孔起,她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安定感。 不管他如何说,实际上他一直都有把事情认真做好。 周其均问林颂:「你的车呢?」 林颂答非所问:「我口渴。」 周其均说:「林颂,你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不能口渴?」林颂忽然笑了下,「你怎么不喊我林女士了?」 周其均冷着脸,不回话了,他转身就走,林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没追上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冰矿泉水,是从他的车载冰箱里取出的。 他怕林颂再找事,所以直接拧开了再递给她。 虽然他上次看见林清耀发的照片,林颂拿着锤子面目狰狞敲钢板铆钉,不像是拧不开瓶盖的模样。 周其均目光再往下,见她短裤下的腿上都是蚊子咬的红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在车里,非要在外面,又热又招蚊虫。 「怎么不坐在车里?」 「因为我想去看电影。」 「那你继续想。」周其均从林颂手中拿走车钥匙,按了两下,她的车子就跟着响应。 他径直大步朝那辆应声的汽车走去。 林颂只能老实地跟上去,坐进了车里。 「安全带。」周其均提醒。 林颂没动,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微浮起,修长有力,她又想起论坛那天,他也是一身西装,站在台上发言,条理清晰,成熟稳重,把船舶融资讲得简单明了。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夸了。 周其均闻言,停顿了两秒,才偏头去看她,因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过去的事。 四目相对,她清澈的眼睛里盈着笑意,脸很红,红得仿佛下一瞬就能滴血,含义不言而喻。 他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刻,一般来说,就是女生要跟他告白,说喜欢他。 周其均没动,他好像也在放纵自己试探着这一刻摇曳不定的心理防线。 他眼眸幽深,看着林颂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在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但他也不知道,他想看到的是什么。 林颂原本是想亲他的,但她讨厌他这时候的冷然和云淡风轻,好像他在掌控着进度和节奏,她不喜欢。 于是,周其均听到林颂的声音:「我是说,你让我想起了我伊公,以前他给福兴开职工大会的时候,我就坐在台下为他鼓掌,时隔多年,我终于又感受到了爷爷风采,谢谢你,周伊公。」 她装模作样,完全无视周其均越来越黑沉的脸。 但离都离得这么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的睫毛,虽然光线不算明亮,但显然他皮肤也很好,念头依旧蠢蠢欲动,她还是凑了上去,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亲得很大声。 「好啦,亲情的吻。」 「林颂!」周其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缓缓地收紧,他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眼底深处仿佛有火光隐隐闪现。 林颂才不怕:「你想亲回来吗?来吧。」 她侧过头,示意他可以亲她的左脸颊,不行的话,她又换了右脸。 幼稚。 周其均松开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无声嘆气后,最后气笑了。 他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想压下胸腔里乱窜的邪火。 林颂火上浇油:「这是我喝过的。」 她说完,看着周其均停顿住的动作,也忍不住笑了。 周其均瞥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兴的事忙完了么?」他的意思就是她怎么还有时间出来玩。 「我不能休息吗?」 「不能。」 「当时考察福兴,食堂破旧,厂区管道锈迹斑斑,道路都是碎石,车间环境也不太好。」 林颂说:「肤浅,所以你一开始就不看好福兴。」 但她也知道,厂区环境是很重要的。 她继续说:「在找工程队重新刷漆,划线,做标识,归类,铺路种树,重修食堂,可是钱啊,没有钱,要是你家愿意投钱……」 但林颂也只是随便说说,她知道是不可能的。 周其均这个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描述他,但她听说过一些事,比如说,他爸在董事会叫他滚出去,后来,他就出来找工作了,比如说,他跑步,打球,健身,不像其他人那样,是出于爱好,他就只是为了健康。 周其均问道:「工程队是你找的么?」 「不是,我爸,因为他觉得我会被骗。」 「也不是被骗,施工里本身就会有很多问题,你父亲他应该比较懂这个。」 周其均顿了顿,又说:「如果船厂接待外国客户,福利设施比较少的话,就把环境卫生安全做好,尤其是6s标准,之前希腊客户去正荣参观,很喜欢一个有纹身的员工,因为觉得有个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还有呢?」林颂问。 车子平稳地前进,周其均语速平缓:「对客户来说,工厂大小并非最重要的,船的质量、售后服务、合作态度、管理模式,对未来发展的期望,更重要。」 周其均似乎很轻地笑了下:「你父亲在榕城造船界有几个传说。」 「啊?」 「你知道郑总为什么那么讨厌你父亲吗?」 林颂听见周其均慢条斯理道:「不仅仅是因为沙滩船。十年前,你父亲带了个新加坡船东去正荣,只说参观学习,他利用郑总的好心,骗船东说,他在正荣也有股份,因为正荣的规模大,设备好,船东很满意,就在你父亲那下单了,把郑总气得不轻,后来正荣的管理就更严格了。」 「当年福兴食堂还没建好的时候,福兴厂外有一条巷,你父亲跟客户说,那是福兴的食堂。」 「你父亲还跟包工头租过一天的工人,拉人头撑场面,为了表演给客户看。」 林颂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静静地笑起来。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跟船的质量没有直接的关系,她就是觉得好笑,她伊爸的歪脑筋真的很灵活,哪里有空子,哪里他就能钻进去,做业务全靠他一张嘴。 又因为怕死,所以他永远不会真的去触碰法律的高压线。 林颂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周其均的侧脸:「所以,这也是你之前不看好福兴的理由吗?」 恶毒的周律师面色不变:「那倒不是,是觉得你不行。」 讨厌。 林颂不想理他了。 后半车程林颂一直在想,她是像她爸,还是像她妈,最可怕的是都不像,她知道自己很擅长模仿观察,说得好听是学习能力强,说得难听就是虚伪。 她跟她爸的关系并不好,但这么多年,又好像很好,她能跟她讨厌的人相处得很好,她有时候也看不懂自己,没有关系,她只要快乐就行。 车子距离林颂家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来了,这是船厂以前的职工楼,也就是喻宁的家。 周其均早就在手机上打了车,车子很快就要到了。 林颂说:「等你的车来。」 其实两人都隐隐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又为什么在这时,放任着林颂握住他的手。 却谁都没有说破。 林颂想,这是她的快乐。 周其均是觉得,这些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就当调节工作压力的方式,这是他的自由。 等他上了车。 司机问他:「跟女朋友约会啊?」 「不是。」他下意识否认。 他静了静,那他出来做什么,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想出来接她就接她,想给她做代驾就做代驾,想帮她解决问题就解决问题? 这叫自由? …… 周其均回到家里,大哥居然还没睡,还坐在院子里餵鱼,他举起一听啤酒,问周其均:「喝一杯吗?」 周其均坐了下来。 兄弟俩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很多事情好像都不需要言明,两人就坐着安静地,你一口,我一口,把两瓶啤酒喝完。 周其廷问:「你今年打算去看她吗?」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他亲生母亲。 周其均摇头,但不是因为恨,他一个人被抛弃的时候,都不恨她,因为小时候他被她爱过。 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他被人收养了,好不容易过上平静日子了,她出现了。 他知道她有苦衷了,他相信她还是爱他的,他也看到她失控地追在他的车后,只为见他。 但她是生病了,让他求养父母出钱救她。 他也能理解,人就是这样,生死大于天。 他自己对大漆过敏也只敢忍着,他一直告诉自己,克制、隐忍,所以,他在张口求养父母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再次被抛弃的准备。 周其均喝完啤酒,就起身,说:「阿哥,我去睡了。」 周其廷按了下打火机:「我抽根烟。」 他知道周其均不抽菸,只要他父母不喜欢的,周其均基本都不会做。 他下意识瞥了眼周其均的手臂,还好他们最近都没回漆器院子那边。 周其廷忽然又说:「今晚找你的,我看见名字了,姓林,是伊妈上次说的那个吧?」 周其廷把烟收了回去,模仿起林颂的语调:「周其均,我想见你。」他把头探到周其均面前,好奇地看他弟弟,「恋爱了吗?」 周其廷撅了两下嘴,油腻腻的:「亲亲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他竟然觉得,周其均面无表情,却脸红了。 第19章 亲热 福兴的人员精简流程跟林颂想得不一样。 林颂原本想的是,大家先填下意愿登记表,离职拿赔偿或者继续留在厂里,等他们填完意向表后,她再开职工大会谈赔偿、遣散的事,最后圆满地签合同,拿钱走人。 因为船厂的衰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一年几乎每个月都有大船企破产重整的消息传来,林清耀也没有隐瞒卖房还债的事,船工们忧心忡忡,小林总什么都不懂,厂里现在或许还有点钱可以发工资,但能发多久,谁也不知道。 但林颂根本没收到几份登记表,大多数人都在等车间主任表态,他们只听张伯、陈伯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林清耀正在外地订购钢材,他跟林颂讲:「我说的不是我,我是跟你说,很多老闆都是拖着冷待,船工自己就走了,把工资结清就行,你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什么遣散费,人当你冤大头。」 林颂嘴硬:「冤大头也是我的钱。」 「你的钱?是我的。」 「我的,我的,我的。」 林清耀懒得理她幼稚行径,只说:「老张老陈还在给我打电话,说你不给他们面子,他们要的人你一个不留,怪我没把他们当兄弟。」 「那你赶紧给你兄弟养老。」林颂也在生闷气。 「你有这臭脾气就对他们俩发,我现在不接他们电话了,反正这船厂是你伊公的,你是大小姐,我一个上门的,我还能怎么样?这些钱你烧完了,就没了,厂子也是你毁了,我总归不亏,有钱有房,还免得年过半百还在这当孙仔赔笑求人!」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林颂静坐了一会,点开和她爸的对话框,发了一个红色的爱心:「谢谢伊爸。」 林清耀领情了,回復道:「知道就好,谁让我是你伊爸。」 林颂又发过去一张照片:「是这样的赔笑吗?」 是林清耀喝酒在包厢里搂抱其他女人的照片,逢场作戏也好,花天酒地也罢,林颂都不觉得奇怪,她从小到大见多了,他们这类人的规矩就是没影响家庭就都不算什么事。 果然,林清耀恼羞成怒,警告林颂:「你不要来离间我和你玲姨。」 林颂才懒得管他们的事。 等林颂通知开会的时候,来的人寥寥无几,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她给他们一个个打电话,张伯说生病,陈伯说不舒服,剩下的人也都有事…… 上次那个油漆工阿姨赶着给林颂通风报信:「他们都在船厂附近晃呢,就不来,说要看你笑话!」 欺人太甚! 阿姨问林颂:「小林总,你不会裁掉我吧?」 林颂很讲义气,一拍桌子:「你放心,伊姨,你叫王丽对吧,王姨!跟我吃香喝辣。」 事实上,林颂并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义,除了让她没脸,还能怎么样,她翻看着她的本子,厚厚的一本访谈问题,又看了下新船预计试航时间,如果顺利交船了,那就有新的资金了。 但福兴厂短期内,不能再造新船了,就算有船东找上门来,她也不接。 林清耀不在,林颂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她爸请了人专门负责现场监理,但是她还是要每天露面「监工」一下,施工队在船坞、堆场、码头增加了厕所、饮水点、停车点,林颂领任务去确认下有没有在200米内,进度如何,地坪的重新设计,林颂要提前搞懂船厂的厂房地坪和堆场地坪不同工艺要求,比如保护混凝土地坪用的钢板拼缝要满焊,不能点焊…… 她好几次听着负责人给她介绍进度,又心虚,又荒诞。 因为她就靠着从《船厂总体设计标准》紧急囫囵学习的知识点,装模作样地询问,满嘴质量和安全,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搬出她爸这根老油条,反正他臭名远扬。 林颂为难地暗示他们,钱都在她伊爸那管着。 施工队负责人知道林清耀的德行,验收不满意,他那个老狐狸指不定就要拖欠应收帐款了。 远在外省的林清耀怨声载道,打电话骂林颂胡搞一气。 林颂哄他:「上阵父女兵。」 林清耀:「我还亲父女明算帐呢,你马上给我打借条,你欠我多少钱。」 林颂避而不答,构想美好蓝图:「你还想不想超过正荣了?」 林清耀「呵呵」冷笑了两声:「梦想是骗你们年轻人的,你爹忙去了。」 …… 林颂也是在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她无意间给自己安排的放松方式是,跟周其均聊天,他回或者不回消息,她都能找到乐趣。 有一次她发了太多消息,周其均大半夜才回覆:「你话真的多,林颂。」 可颂回:「也没有啦,就跟你多,因为你话太少了。」 冷血无情周其均回:「我只跟你话少。」 林颂决定睡觉了,但周其均又发来一张照片,是机场,他说:「刚落地,今天赶飞机。」 也就是解释他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消息。 林颂翻了个身,打字问:「你去哪里了?」 「伦敦,船厂的海事仲裁。」 这个林颂知道,造船合同里面大多都会约定「伦敦仲裁,适用英国法」,明明是买方无理由弃船,但国内船厂基本都是败诉的。 可颂:「加油,战必胜,打败资本主义!」 周其均:「……」 林颂幸福地卷进被子里,给他发语音通话,讲起她在福兴遇到的那些事,她一本正经:「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职业道德,才告诉你这些秘密。」 周其均冷笑一声,嗓音还带着长途飞行的疲倦:「那我不听。」 「不行。」 周其均觉得自己也是太闲了,明天就要仲裁开庭,在从机场去酒店的路上,他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信号也不好,他还在这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他给林颂出主意:「你看过《鹰的重生》这篇文吗?讲推进企业文化变革的,虽说贩卖梦想、笼络人心很可笑,但企业和员工都需要激励,从精神到物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林颂立马就从床上爬起来搜索,有人说,这是一篇被评价为改革开放以来,「自我反思最为深刻,叙事抒情最为真诚,遣词造句最为考究」的企业家文章之一。 林颂看得热血澎湃,又接着看了其他管理者的变革之路,从理念到组织结构,再到企业文化。 只可惜,写文章是林颂的弱项,她文字功底很一般,憋了几天,也只有几句「改革阵痛」、「壮士断腕」、「战壕里的战友」、「我心太痛」。 周其均学着林颂之前的口吻,冷冷回击:「你吃毒蘑菇了?写这么颠趴?」 林颂一句话就让他无话可回:「我吃你的脸了,你忘啦?周律师,亲情的吻。」 周其均有点受不了,一个脑海常年只有一片漆黑的人,先浮现了林颂的唇,最后又是他大哥那天油腻腻、噘来噘去的唇。 到了他要登上回国飞机的那天,他看了林颂的终稿,说:「了不起,等你开会宣读那天,一定要邀请我去听。」 林颂听出他的讽刺,出于对自己制造的文学垃圾的羞耻心,她脸颊也有点烫。 周其均说:「我登机了。」 「回来见。」林颂说。 那头静了静,只说:「挂了。」 林颂看着两人的对话框,手指往上划,基本每天都有或长或短的通话记录。 她也很难说清楚,她试图在周其均身上得到什么。 钱,鼓励,帮助? 很多年后,林颂还是记得这些通话,就好像从这时候养成了习惯。 一天的结束,就是他们躺在了黑暗中,分享彼此的工作,那时候的林颂还是想着要给自己出一本企业家自传。 周其均贱嘴不改:「自费出版吧。」 她很大气,没跟他计较:「周其均,你不会再出现在小人仇敌那一章了。」她承诺,「你会和福兴一样,陪伴我一生,你会出现在最后一章,我会说,谢谢我的周其均,我回头的时候,他都在。」 不提一路走来的不易。 …… 周其均快要落地榕城机场时,林颂认识了一个男人。 酒吧的猎艷实在太常见了,喻宁去洗手间了,林颂一人坐在卡座里,抿了一口酒,头顶上就传来男人礼貌的声音,低沉好听。 他带着笑意,询问道:「一人吗?」 林颂头都没抬:「不好意思,有人,不方便。」 那人还继续笑,听不懂人话一样:「那我可以坐下吗?」 林颂皱了下眉,抬起头拒绝:「不可以。」但等她看到对方英俊的皮囊时,她改口了,「你可以坐。」 喻宁回来的时候,还是蛮震惊的,就这么一会,林颂跟她说:「宁宁,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先走了,明天再给你解释。」 「什么?」喻宁抓住她的手,蹙眉,「你要跟这个男的走?」 林颂看起来很像为爱发狂了:「是。」 喻宁担忧地想,为做爱发狂可能还更好点,她转念又想到自己,她现在回家就是找死,她伊妈正在为她出差行李箱里出现的保险套而发火。 她伊妈不能接受,她长大就不听话了。 周其均出了海关,转电梯去停车场,找到大哥的车子,他拉开车门,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林颂坐在大哥的后车座。 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却聊得很亲热。 周其廷完全就是炫富,把他家的产业从头到尾给林颂介绍了一遍,还说:「我们兄弟关系很好的,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他轻笑:「不必跟我客气,可以喊我阿哥。」 林颂听得两眼亮晶晶的:「阿哥。」 周其均知道大哥在搞什么主意,因为那天大哥就说,人家缺钱嘛,你就投其所好。 可是,周家的东西不属于他。 周其均其实有点烦,他没去看林颂,他在想一个问题,当时为什么家里没让林颂跟阿哥相看? 但这个问题跟他没什么本质关系,不重要,他现在太累,也不想再浪费精力,去猜测别人的心思。 周其廷从后视镜看了眼周其均,他也不清楚要怎么炫富,主要是,他伊爸这类爱国老华侨真的挺朴素的,而且他问了,人家林颂厂子现在也暂时不需要借贷投资了。 周其廷:「小颂,周末去打高尔夫吗?」他顿了下,补充,「球场在阿均名下呢。」 林颂很捧场:「天哪真有钱!」 「还有个酒店。」 「天哪好富贵!」 周其廷也来了乐趣:「你知道阿均去健身……」 他还没讲完,林颂就说:「我知道。」 她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健身都要8个保镖围着,清场。」 周其廷终于忍不住大笑,也想到了皇帝下地用金锄头。 周其均心情并不好,这两人可真聒噪,而且,他一时走神,没回应大哥的话,林颂居然拍他的手臂,质问他:「你怎么不回阿哥的话?」 周其均笑意冷冷,他想在高速公路下车,让他们俩聊个够。 第20章 渴望 林颂还在车上搜索起周其廷,关于他的照片很少,但也有几张,新闻上的他看着很有距离感,脸上挂着礼貌疏离的笑意,他和周其均长得不像,单看照片,却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傲慢,掩盖在谦和之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林颂看着那一串的头衔:「百亿帝国实控人、优秀企业家、新时代商海璀璨新星、东环控股总经理、东环投资……」 周其廷挑了挑眉,笑着应声:「哎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他停顿了下,「都是我让公关部门写的宣传稿。」 林颂也笑。 周其廷说:「有时候你也试试。」 「试试什么?」 「对着镜子练习,假装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十年前我第一次负责硅砂厂项目,什么氢氟酸清洗,剧毒化学品,如何环保处理洗砂后的水,我听不懂,衣服都湿透了,就这样也微笑着拍板了几百万美金,引进德国设备。」 林颂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唇角弯弯:「大公司也这样吗?」 周其廷点头:「很多,有的企业看着家大业大,其实全靠打游击赌期货赚钱,总额法计充营收,报表不提记坏帐,问就是一定能收回来。」 林颂被逗笑,知道周其廷是在有意拉近关系,他的和善亲切,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 周其廷眼底也有笑意,目光往林颂那淡淡一扫,随口问:「福兴接下来要做什么?有几个国有船厂转型做废钢生产,再把厂房、门机、船坞都出租了。」 林颂回:「造船垫资太多,短期内应该会先修船。」 周其廷闻言,虽然有些惊讶,但没多说什么。 不再造船,就很容易失去造船能力,福兴的战略定位也就变了,规模也很难再上去了。 林颂的想法却很简单,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她当然知道教材和励志书上写的那些经营大道理,衰退期要稳进技术,改革制度,产业升级…… 但是落到实际操作中,她也不懂呢。 林颂说:「先不要浪费了厂里的设备机器。」 她现在能搞懂的就是修船,她想办法去拉船来,先养着厂子运营。 周其均闭着眼休息,但林颂说的每个字眼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大哥处事作风大胆,是因为他背后有东环。 他和林颂的想法是一致的,福兴暂时修船挺好的,管理得当,修船盈利不会少,先活下去,再讲其他。 周其廷还在跟林颂聊天,两人的笑声断断续续,相见恨晚。 周其均此时的念头倒是很干脆利落了,大哥跟林颂挺合适的,两人做事都随心所欲,大哥也有足够的实力帮林颂,而他不必要去蹚这趟浑水。 偏偏这时候,他的指尖上覆上了温热,她用指腹轻轻地在他掌心里划过,如同羽毛。 当她柔软的手完全捏住他指尖的那瞬间,她还在一本正经地讲话:「在船市不好的时候,继续造船很容易拖死企业,船东只付百分之十的定金,银行现在不肯贷款了,风险太大,就是可惜了龙门吊……」 周其均眼皮不经意地颤了下,他抿直唇线,脸色阴晴不定了半晌,最终反手攥住了林颂作乱的手,力道渐渐加重,成心想让她疼。 就那样握着,在车内的黑暗中,车窗外的城市光斑流转,已经是秋天了,榕城依然多雨潮湿闷热,肌肤相触处,像是幼时学校行道里的印度橡胶树汁液滴落其间,黏且湿。 周其廷在问林颂:「吃不吃包心芋圆?」 林颂说:「吃。」 「这么晚吃清茉莉,会不会不好消化?」 「不会,铁胃。」 清茉莉软软糯糯的触感大概和她的手心差不多,周其均想。 周其廷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阿均睡着了?」 林颂明明知道他醒着,却靠近他:「阿均好像是睡着了。」 周其均对林颂的这个亲暱称唿下意识抗拒,但林颂却好像找到了新的挑衅方式,叫了阿均就算了,还喊他:「均均,下车了。」 就连大哥也跟着起了玩心:「均均,吃饭了。」 明明可以面对面坐着吃,非要三个人并排坐,周其均被两人夹在了中间。 林颂也就算了,大哥平时明明不这样。 周其廷拍了下周其均的肩膀,大方邀请林颂:「小颂,你也休息一下。」 大哥的话还没说完,林颂就搂住周其均的手臂,贴了上去,她还谢上了大哥。 周其均有些无奈,沉沉地唿出一口气,他看着窗外走神一会,放任他们俩胡说八道,然后就听到林颂说:「大哥,我亲一下,你也亲一下。」 周其廷:「好。」 吓得周其均立马转头,警告的眼神盯着周其廷,大有他敢亲上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周其廷忍着笑意,假装伤心:「哎,伊弟长大了,都不让亲了。」 林颂安慰他:「那大哥你亲我吧。」 周其均又转头看着林颂,黑眸幽深且平静,周其廷火上浇油:「哎,更过分了,弟媳也不让亲了。」 恰恰这时服务员推门进来,僵了僵,又尴尬地重新关上门。 周其廷没一会就说自己有事,让周其均送林颂回家,车子留给他们了。 包厢里就剩下两人,十分幽静,林颂更是肆无忌惮地靠在周其均的肩膀上。 周其均非常确定,是林颂主动的。 她让他转过头来,然后柔软的唇印在了他的下颔,再往上,温热的触感在他下唇上,是很温情的一个吻。 林颂察觉得出周其均的冷然生疏,她理解是男女间关系的较劲拉扯,他不愿意主动,也不愿意落于下风,所以就要她自愿地交出主动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但她不是很在乎。 她咬了下他的唇,直到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 闷了一晚上的天终于开始下雨,狂泻而下的暴雨打在了玻璃窗上,潮气和黏腻仿佛穿进了房间里。 林颂说:「下雨了。」 周其均的声音有点哑:「嗯。」 「你累不累?」林颂低语。 「还好。」 「仲裁顺利吗?」 「还可以。」 「清茉莉好吃吗?」 「还行。」 「你喜欢我吗?」 「还……」周其均及时收住了剩下未说出口的话,他对上林颂的笑眼,在她的眼底明晃晃地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没有给出答案,却也是另一种答案。 林颂生气了:「我要回家了。」 周其均把林颂送回家后,又接到周其廷的电话,周其廷催他赶紧去接狗:「你家小白再见不到你,估计要气死了,你把小颂也送回家了吧?」 周其均想到那只蠢狗,有点头疼,听到小颂,头更是疼得要裂开,又下楼去开车,说道:「送回去了。」 周其廷慢悠悠道:「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什么?」 大哥反问:「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周其均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如果她喜欢,那她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周其均,都不了解的人,扯喜欢不喜欢做什么? 如果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她还亲他?! 这点小小的火气等他接到小白时,已经燎原了,恶霸小狗原本做好生气发飙的准备,看见主人黑沉的脸后,炸毛瞬间软化,只会「嗷嗷嗷」地撒娇转圈,疯狂地摇着尾巴示好。 「回家。」 「汪!」 小白回到了自己家,就开始撒野,四脚朝天,这么晚了,周其均还是给它发了点小零食。 「吃吧。」周其均蹲着摸了摸小白的头。 他捡到小白的时候,这傻狗也一身都是伤,腿上血淋淋的,身上掉毛,皮肤发红、脓肿、溃烂,见人来就炸毛龇牙。 等他打开了车门,静静地看着它,它颤抖、恐惧、犹豫,最终在他关上车门前,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他的车。 周其均有一种荒诞感,他问小白:「我那天蹬破旧三轮车,你上不上我车?」 小白啃着洁牙骨,又舔了舔起司块,太富有了,它又换了鹿耳点心嚼,幸福得眯起狗狗眼,完全听不进它主人的问题。 周其均用力地揉它脑袋:「傻狗,笨狗,嫌贫爱富狗!」 林颂发了条朋友圈,说:「现在还有唇友谊哦!」等第二天,她终于收到了周其均的评论,他发了一个问号。 她回復他:「怎么啦?我的唇友谊小伙伴。」 周其均猜得到,这一条仅他们俩可见,他用……初吻换来了个唇友谊小伙伴? …… 林颂跟喻宁约了打撞球,喻宁是箇中好手,林颂仅限于会打,但她今天学得格外认真。 喻宁靠着撞球桌笑问:「因为船东他们喜欢啊?」 「是啊,发了一百多封邮件了,石沉大海。」 「你说那天晚上那个男的是周其均的哥哥?」 「对。」 喻宁眨眨眼,暧昧地笑:「所以,你跟周其均?」她没等林颂回答,就想起了从前,「这一次,什么时候会到厌倦期?」 林颂闻言,一桿子把白球打进洞了,她好笑地强调:「我对待感情,很认真的。」 喻宁贊同:「说的是,只不过有句话说,欲望总是以厌倦收场,是加缪说的吗?」 林颂哪里知道,她问:「你记得梁真吗?」 「你大学舍友?很讨厌你的那个?」 林颂放下杆子,去洗手,在水流声中说:「嗯,她要来榕城了。」 喻宁不解:「她来做什么?这么多年,她还不放过你,来抢你的新对象?」 「她来投奔我。」 「啊?」 林颂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给喻宁看。 喻宁看了半天才明白,眉头紧紧地皱着,轻声道:「她说,她被领导的老婆闹得没了工作,待不下去了,她做第三者了?」 林颂说:「应该没有。」 「你信吗?她之前可是抢过你男朋友。」 「我信啊,她如果真的做小三会直接告诉我的。」 昨天林颂给梁真确定了机票信息后,梁真给她打了电话。 梁真问:「林颂,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颂说:「我需要你的人脉。」 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人脉」显得多可笑,梁真第一反应是愤怒,觉得林颂在嘲讽她,但又听林颂说:「你大学毕业就开始做船舶经纪,应该认识不少船东吧?」 梁真回:「废话。」 大学时,出身贫寒的梁真极度渴望融入大城市,到处参加社团,聚会拼酒讨好混圈,以为有了联繫方式,人家就成了她难得可贵的人脉。 她总在林颂面前炫耀,虚伪的林颂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还把那几个社团男的在背后笑话她愚蠢廉价的录音发给了她。 女人的关系很奇妙,共同留宿的那个夏天,她们的关系似乎好转了,一到毕业,林颂就发现,梁真拉黑她了。 结果,又在各个平台偷偷视奸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梁真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不怕我再抢你男朋友了?」 林颂浮现了周其均冷漠傲慢的脸,她微笑:「你可以试试,他恶毒得会让你真的自卑羞愤得想跳楼。」 第21章 花束 出发去接梁真前,林颂在家又重新洗了一遍车,昨天才去车行洗过,大半夜下了雨,从船厂开回来,又溅上了泥点。 当然,林颂不是自己洗的。 十块钱就可以让林屿卖力干活,附加条件是,她得帮林屿去学校参加家长会。 林屿提着水桶,拧着抹布,一边吭哧地擦车,一边小声问:「林颂,你真的答应帮我去学校了?」 「是啊。」林颂悠哉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蓝花楹,雨后天色如洗,如同崭新的画布。 「你不会告状?」 林颂笑起来:「只有你这种小人才会告状,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伊妈说你早恋、你打架、你抽菸的。」 吓得林屿立马扔了桶,冲过来要捂住林颂的嘴。 「我就试了一下烟,谁知道年级主任在蹲坑,还有打架,我就是去看看,早恋,那更无!」 「没有早恋,你脸红什么?」林颂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外号叫黄莱?你还每天跟人家发信息。」 林屿支支吾吾:「她家卖四果汤的,没有菠萝我不吃,她才叫我菠萝的。」 见林颂不讲话了,林屿跑回客厅,拿了那份四果汤给林颂,还自觉捏肩捶背:「你跟一个男的在我们家门口牵手,我都看见了,我也没说。」 林颂笑着反问他:「那个男的看起来怎么样,配得上我吗?」 林屿冷嗤:「真自恋,看起来比你好一百万倍,一看就不缺女人喜欢,你,无人要,到时候孤独终老别来求我照顾你。」 叶玲买菜回来,正巧看见她儿子在院子里,卑躬屈膝地给林颂捏肩膀,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不想忍了:「大小姐,这是你弟弟,不是你奴才,我可以给你们父女当保姆,我儿子不行!」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是真的觉得委屈,背过身去,抹了下泪。 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林屿又尴尬又无助,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颂也什么都没说,起身拿起另一块布随意擦了擦车子,把桶收了起来,就上车出门了。 林屿从车窗里看着林颂冷冰冰的脸,又转头看伊妈一脸的泪水,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才走过去,抱住了伊妈,再让伊妈擦擦泪水。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反正他出生就是罪过,他姐不许他喊她阿姐,他妈要他争气。 叶玲从林屿手里接过布,狠狠抹了一把脸,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 她要被这傻孩子气死了。 「林屿,这是洗车的布,呸呸呸!林颂叫你做狗你是不是也要听话?」 …… 林颂为了欢迎梁真,还带了一束花,难得穿了一身蓝青色宽松休闲西装,她等候时扫了几眼反光的玻璃镜面,有模有样小老闆,便拍照发到了朋友圈。 梁真出来时,林颂看见了周其均缓缓发来的问号。 她帮他补完他这个问号里的含义,那就是,带花去机场做什么?林颂回:「接人。」 梁真戴着墨镜,大红唇,波浪卷,白皙长腿下是红底高跟鞋,她卯足劲要比过林颂,上下打量着林颂:「真土。」 「来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梁女士,知不知道我林家是本地一霸。」 「你是黑社会大小姐啊?」 林颂笑着把花递给她:「拿着吧,梁真女士,榕城欢迎你。」 梁真点了点头,接过花,她对林颂的车子还算满意,小老闆喜欢的奥迪,而且一看就是刚洗过。 她上了车,还看见林颂贴心准备的可颂和咖啡。 林颂说:「饿了吗,你可以先吃。」 「好。」 梁真摘下墨镜,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想的是,这几年过去了,没有什么变化的人好像就只有林颂,因为林颂过得幸福,备受宠爱,不需要忧愁。 梁真问:「你父亲今天在船厂吗?」 林颂说:「他去跑业务了。」 梁真说:「真羡慕你,做什么都有个好爸爸兜底。」 林颂看着前方,轻笑:「是啊。」她对外的形象一贯如此。 到了福兴厂后,梁真看着厂里的设备,无语地问林颂:「这就是你说的百年大厂啊?」 林颂哑然不语。 梁真继续攻击:「有5s管理吗?喷漆没有高空车辅助吗?还在用脚手架,手动打磨除锈,后续再补漆?机械化、现代化、模块化,你是一个不沾啊,小林总。」 林颂看她转身,怕她离开,赶紧抱住她。 林颂说:「所以我才喊你来呢,梁经理,有你有我,我们以后一定能称霸船舶市场,多么好的工厂,多么有希望的未来,多么自由的工作环境,多么有前景的发展平台,百废待兴,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梁真皮笑肉不笑:「我想造航母呢。」 林颂满嘴胡话:「可以,我上头有人。」 梁真转过头,看着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忽然想到多年前的夏天,被噩梦吓得噼里啪啦哭醒的林颂,梁真也笑了。 「还怕鬼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怕。」 「你现在男朋友呢?」 「你想见他吗?不过,今天约不到他了,得至少提前一天预约才行。」 「你这是恋爱?」梁真狐疑。 林颂说:「你管我。」 梁真不愧是梁真,她跟林颂说想吃星级酒店的下午茶,林颂想到周其均的酒店vip卡还在她这呢,便大方地答应了。 结果,到了酒店花园,刚点完下午茶套餐,姜自恆就出现了。 很显然,是梁真喊他来的。 梁真还把林颂给她的花递给了姜自恆,笑道:「颂颂给你的。」 姜自恆挑眉,接过了花束,虽然不信,却笑了起来。 林颂心里嘆了口气。 梁真和姜自恆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林颂知道他们俩没什么,更何况,她和姜自恆分手跟出轨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不适合,她累了,想离开而已。 每次吵架,都是姜自恆一个人在那讲话,林颂静静地看着他,很费劲地理解他说的每句话。 「颂颂,我现在看到节日就头大,你永远不说你想要什么,你永远都不满意。」 「我很努力地起跳,却还是没到达你的及格线,在你面前,我好像永远很差劲。」 「创业起步很难,但很快就能给你买两百平的房子。」 林颂记得她那时候回他了:「啊,才两百平?」 真的是下意识的回覆,却把姜自恆气得不轻,他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 周其均从法院出来,收到手机简讯提醒他积分消费的信息,这才想起来,他的那张卡还在林颂那。 他坐在车里,原本想问林颂,你工作日去喝下午茶?字打了半天,又删光了,干脆直接发了张消费简讯截图过去。 他没有收到林颂的回覆。 点开林颂的头像,林颂和可颂,不知道是谁给她拍的,她今天有没有拍新的下午茶照片? 朋友圈没发,只有一束花,她去机场接人了。 他和林颂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接吻之后,就没见过了。 因为两个人都有事要忙,他常年在市中心,而林颂活跃在郊区的福兴厂,都在各自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工作的交集,他们的生活除了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外,也没有任何可以接触的事了。 他踩下油门,回去工作。 回到所里,发现秘书的桌子上也有一束花,她正在摆弄着蓝色的花拍照,看见周其均,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周律师。」 「嗯。」周其均往前走了几步,又停顿住,「男朋友送的吗?」 「是啊。」 周其均没再说什么,回到办公室,就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 等到下班,周其均还是没收到林颂的信息,他想了想,虽然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但他得去拿回他的卡。 很遗憾的是,他坐在车里,就看见了林颂站在酒店门口,就像那天晚上,她在那等他一样。 只不过,她今天等的是另一个男的。 那个男的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林颂发在朋友圈的花。 不像客户、供应商之类的人,因为林颂明显对这个男的不耐烦,男人却眉眼含笑,有人横冲直撞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拉住林颂的手臂,肢体语言不会骗人。 周其均笑着拒绝了酒店的泊车员:「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停车了,谢谢。」 他重新关上车窗,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礼貌的笑意渐渐消失。 至于林颂,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周其均情绪有变化,因为没见到人,在网际网路上,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爱理不理的,她不主动发消息的话,他也不会找她。 至于公事,他态度挺好的,公事公办呢。 而林颂近期都在忙着船厂的事。 梁真来福兴厂,的确是大材小用,林颂不太清楚那个老闆娘有多大本事,让她选择换了个城市从头开始。 林颂发现大学毕业后,她选择读研,梁真选择工作,现在她和梁真的差距越来越大。 以前她的成绩比梁真好,论文和设计能拿到更高的分数,但现在,梁真比她更懂如何跟生意人打交道。 梁真恨铁不成钢:「你除了英语,能不能学学法语、义大利语?」这两个国家现在都有比较新进的技术专利,而英语的普及度又比较低。 林颂说:「我会……」 梁真冷笑:「会两句基础的,叫会吗?还有你对厂里规章制度改革了,重新规划了部门职能,怎么不推进呢?那两个老头那么嚣张,看我怎么搞他们。」 梁真也是受了一肚子气,因为她是林颂招进来的,自然属于大小姐派。 「他们俩还阴阳怪气喊你小主人,哈,怎么不喊主人。」 「船厂要倒了,好意思笑话我落魄,厂里才几个人。」 林颂一边笑,一边看招聘简歷,她还要继续写修船项目管理计划,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学习小语种对她来说,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梁真现在居住的地方,是福兴厂给她租的两居室,林颂也经常留宿在这。 两人忙完工作,就一人躺一个沙发,翘着腿,等外卖,梁真这个学习狂魔,播放的背景音乐还是法语教学。 梁真说她学语言是交男朋友学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林颂笑:「你大学和那个法国人在宿舍打甜蜜电话还外放,故意噁心我是不是?」 梁真也笑了下,深情地说了句法语的我爱你。 林颂想起了周其均,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学着梁真的语气,也是句法语的「我爱你」。 周其均却打来了电话,他好像喝酒了,声音冷冰冰的,林颂愣了下。 他在说,我讨厌你。 第22章 坦诚 也是法语。 真幼稚。 林颂起身去找车钥匙,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为什么讨厌我?很多人喜欢我。」 梁真听到这话,指了指自己,无声暗示,还有她也讨厌林颂。 林颂唇畔的笑意更深,她找到了车钥匙,晃了晃,示意梁真,她要出门了。 梁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通话一直没挂断,但那人也一直没再出声,微弱的唿吸声和电流声交织,林颂轻声问:「你在哪?轮到我给你当代驾了。」 那头继续沉默半晌,然后冷淡地扔下一句话:「不必了。」 林颂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她人都出门了,再回去吗?等下肯定要被梁真嘲笑的。 林颂上了车,她也不想回家,伊爸最近都不在家,家里就只有玲姨,她想找喻宁,但喻宁今晚约会去了。 那个房子明明是她的,她现在却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她还可以回福兴厂,打开那张行军床,睡在她的办公室里,看谁还能卷得过她。 她跟姜自恆在一起,也有一个很小的原因是孤独吧。 林颂顺从自己的内心,她一路沿着江,直到开车停在了周其均的小区对面的江滨路上,她的车子应该进不去,她找了个地方停车,下车正准备走过去,却看见小区门口停下了一辆车。 周其均从车上下来,送他回来的女人,林颂记得她。 一次是论坛那次,她去接周其均,一次是寺庙那次,她跟周其均的妈妈待在一起。 周其均今晚去参加陈淮川组的饭局,来的大多都是陈淮川的朋友,赵佳茜也在。 赵佳茜没有喝酒,她就送周其均回家,她也下了车,问道:「其均,你一个人能行吗?」 周其均察觉到一点怪异,他说:「我没醉。」 赵佳茜问:「那周末律协组织的沙滩排球,你去参加吗?」她笑了笑,「淮川说你每年都浪费会费,福利一点没去享受。」 周其均也笑了,是因为想起陈淮川刚刚的话。 他说,现在好多律师都不满榕城律协了,会费高,福利少,还有律师缴费时愤愤备註:贪我会费者,大圣降罪。 周其均慢悠悠地提醒他,别忘了林律师以前也当过律协会长。 陈淮川并不在意,说鹭城律协福利出了名的好,每年都送体检和各种法律工具会员,话里话外他嫂嫂天下第一温柔善良体贴优秀。 但提到林律师,周其均就不可避免想起同样姓林的那位女士。 赵佳茜抬头看着周其均的脸,忽然开口:「其均,你最近恋爱了吗?」 周其均静了静,如实回答:「没有。」 赵佳茜不知道为何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她只想跟周其均当朋友,但她也下意识地抗拒他恋爱结婚的消息。 她觉得,她应该是觉得可惜吧,他恋爱了,那就代表着她真的完全没有机会了,尽管她也不敢往前迈这一步。 多雨的榕城又渐渐落了雨点,绵绵细雨,雨雾飘在路灯下,赵佳茜一直都承认,周其均是她喜欢的类型,优秀英俊,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共同的一段成长经歷。 她提起工业路:「拆迁后,大家都四处奔散,小时候虽然穷,但在巷道里上下奔跑,也很快乐,有时候也挺让人怀念的。」 赵佳茜的怀念,周其均毫无触动,甚至厌烦,他们是吃饱了撑着怀念穷了,他还要怀念以前挨打的日子吗? 等她讲完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今晚谢谢你,下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赵佳茜笑意微僵,后知后觉,她大概昏了头,没有喝酒却被今晚聚会美好的氛围迷魂,融入他和陈淮川的社交圈,平日对她冷漠的人也会变得亲切起来。 她上了车,有些仓促地启动了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却又停住,怔怔地看着后视镜。 壹号的保安热情地跟周其均打了招唿:「周律师,回家啦。」 又被他身后的一个美女吸引了目光,刚想询问这位女士是不是来访客的,想让美女出示一下证件做登记。 就看见美女满脸怒容,怒火冲天,勐地就从后面狠狠地推了一把周其均的背。 喝了酒的周其均丧失警惕,毫无防备,踉跄了下,差点就摔倒了。 周其均想骂脏话了,什么破事,应该说认识了林颂以来,就没有一天不在生气的。 「上班就按开关,手机玩到下班」的形象岗保安突然责任心爆棚,责任心一到位,执行力就上岗,他拿起钢叉,怒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林颂是越想越气,黑色眼眸里燃烧着怒火,但她的怒火只针对周其均,她扭头跟保安说:「我跟他认识。」 周其均听到林颂的声音,那口郁气直接缠在心口了,推人这么小学生的事,也就林颂做得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林颂这会还跟保安聊上了,她解释:「这人叫周其均,我看他不爽,我就推他。」 然后又点评上保安的钢叉姿势,夸道:「你姿势很标准呢,我也有保安证,哎。最难就是钢叉、警盾、警棍这些实操。」 保安显然惊讶住了:「你也有啊?」 「对啊,我还有焊工证、叉车证。」林颂最喜欢的就是考试,「你也可以去考考,有些证可以免税……」 周其均听到这儿,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了,这人真的时时刻刻都在打破他对她的认知。 他跟保安说:「这是我朋友。」 保安放两人进去,还有点不舍,他还有些东西没问清楚。 等两人进了电梯,林颂板起脸,周其均也冷冷的,不讲话,直到林颂伸手在他的腰上戳了一下。 周其均怕痒,痒痒肉被碰到,心里仍旧气得半死,生理的反应却控制不住想笑。 他还是没理她,等电梯门一打开,他就进屋,小白听到了声响,已经飞奔出来迎接主人。 但它一看到林颂这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又炸毛了。 林颂其实不怕狗,上次被吓到只是因为太突然,任谁一抬头就是血盆大口,都难免害怕。 阿姨正准备下班回家,她看见林颂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礼貌地笑笑,拿起东西出门了。 周其均关上门,训斥了声小白:「安静,坐下,小白。」话音落下,他就自顾自往里走,不知道去做什么。 留林颂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打量着周其均的家,一边听着小白的低吼声。 林颂对上小白的眼,她微微笑着,威胁这条兇残小狗:「想不想试试我的保安钢叉?」 小白缩在窝里,听不懂,先弱弱地「汪」了一声,然后又快速地连「汪」三声,以示威风。 周其均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刚刚那套衣服上酒味太重,聚餐的地方有人抽菸,难免沾染了难闻的烟味。 他原本想问林颂,过来是要做什么。 但林颂的肚子响了一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明显。 林颂说:「如果你没说讨厌的话,我现在应该吃上夜宵了。」 周其均原本想让她点外卖的,但外卖进不来,又得让保安送进来,等下她又要跟保安聊职业技能培训考试。 算了,他一时冲动:「你吃什么?面条?」一边问,一边挽起了袖子,他也需要做饭来缓解情绪。 林颂记得上次问他,他还说不会做饭。 「你会做饭啊?」 「奇怪吗?这是正常人的生存技能。」 林颂就不会,她饶有兴致地站在厨房的中岛台边上,看着他洗菜、剥虾、刷螃蟹和蛏子、切菜,冰箱里还有今天阿姨手擀的槓面,他取了面条下锅煮沸再捞起,换锅煸炒葱蒜螃蟹,倒鱼露炝锅,最后下面条、蛏子、虾、菜,焖一下。 他说:「你去拿下筷子和汤匙。」 林颂摆好筷子,就乖乖地坐在餐桌边,等他端上两碗鲜甜清爽的海鲜槓面。 林颂吃了一口,评价道:「你不当律师,还可以去我们福兴对面开饭店,以前厂里职工上千人,对面做小生意的老闆都买了几套房了。」 周其均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他注意到林颂的头髮还有点湿,但刚刚的雨明明不大,他聚餐吃得挺饱了,面条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扭头往窗外看去,细细密密的雨珠在玻璃上晕开江对岸的霓虹灯光。 林颂慢悠悠地吃完了面,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就连那条恶霸小狗跟她一不小心对视上,立马发出低吼声,她也能对着小狗露出甜美的笑。 恶霸狗不看她了,埋头睡觉。 周其均爱干净,吃完饭就必须立马洗碗,林颂看他冷着一张脸,却穿戴围裙,戴着防水手套,一丝不苟地擦桌子、洗碗,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周其均看小白想睡觉了,想起它还没刷牙,本来想给它洁牙棒,但是小白困得眼皮都粘住了,不愿意啃,他只能去拿牙刷,捏开小白大嘴,强行一颗颗地把它牙齿刷干净。 林颂正翻看着他茶几上的书,随意地翻了几下,见他坐下,就放下那些书。 林颂冷哼一声,开门见山:「今晚送你回来的人是谁?我看见了!你这个恶毒的坏男人,三心二意,到处勾搭女人,还都是美女,太坏了!」 周其均不想回答,但林颂已经挤到了他身边,她没有得到回答,好像也不在意了。 「你说你没有女朋友。」 「那你呢?」周其均问。 「我?我当然没有男朋友啊。」林颂偏过头,她嘴唇红润润的,她还没凑近,周其均就倾身过来,咬住她的下唇,动作有些凶,却不鲁莽,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长髮里,紧紧地扣着后脑勺,不让她躲开。 林颂没有想躲的意思,顺从地蜷起腿,靠在他的胸膛里。 周其均看着她水润的眼眸,听到彼此急促的喘息声,他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问那天的人是谁,问了又有什么意思,看她也不像会认真解释的样子,下一步是什么,彼此交换,彼此坦诚吗? 他不需要,他厌恶跟人深交就是因为,他厌烦长久地相处之后,就要把自己的那些破事,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一点一点地剖析开,让对方看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现在其实就挺好的,不用了解太深,她想怎么样都行。 第23章 伤心 这一个吻结束,其实气氛很好,两人都好像进入虚浮的状态,很近距离地对视,大雨,夜晚,江景,同一个里的零零碎碎,林颂在想,会不会再进一步呢,但没有。 她就靠在他肩膀上,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缓缓游移,心口微热,又仰头去亲他下巴。 周其均喉结动了动,林颂听到他说:「你黑眼圈很重,眼袋也很大。」 什么气氛都没了。 林颂一下坐直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这样,大哥说话多好听,一看就是家风纯正,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 「你可以去找大哥。」 「可我不知道大哥家的地址。」 「也在这个小区里。」周其均也回视着她,语气意味不明。 林颂自顾自笑起来:「可我只想找你啊。」 水波粼粼,暧昧又直白。 半晌,周其均移开视线,说:「我去洗澡。」 但到了浴室里,他站在门后,就那么站着好一会,走神了许久,才拧开花洒,夜色会催生不该有的心思,他可能不该让林颂进来家里。 林颂见周其均进了浴室,就重新窝进柔软的大沙发里。 倏然看见柜子上摆了好几个相框,她起身走过去,大多是家庭合影,有大哥和周其均,也有周其均的单人照,全家福里的另外两人是周其均的父母。 但没有周其均小时候的照片。 柜子里还有一本封面很可爱的相册,林颂明知周其均不可能听得见,还是假模假样地对着空气问了句:「我可以看你的相册吗?」 没有拒绝,就是允许。 她没素质地打开了相册,是一个叫赵佳茜的女孩送给他的手工相册,照片不多,却很用心,这里面还有几张周其均的童年照。 林颂往后翻,等女孩长大了,她就知道,是今晚看到的那个女生。 她是周其均的……前女友,还是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最后一张照片是一群人的合照,应该是去沙漠里玩了,周其均在最中间,左边是陈淮川,右边是赵佳茜,剩下的其他人,林颂不认识。 这张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漂亮的手写字:「to:周其均,生日快乐,原告都胜诉,被告都驳回,调解都成功,执行都到位,不要太严肃了,多笑笑。from:佳茜。」 林颂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看这句话和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大概是因为她也觉得这句祝福很美好,以及照片里的周其均脸上带着笑意,是很真诚的笑容。 她把相册放了回去,有点后悔自己的没素质了。 周其均不知道是不是洗澡掉马桶了,半天不出来。 林颂等得有些困了,大概刚刚吃了太多面食,血糖上升,她挣扎了会,还是躺在沙发上睡得昏昏沉沉。 周其均在给余新荷打电话,原本只是问家里的阿姨,伊妈睡了没,没想到余新荷直接回了电话。 「伊妈,之前补气血的参汤是怎么煮的?」 「你不舒服哦?」 「嗯,最近工作有点累。」 「人参、党参、玉竹、宝圆……要不你回家,受怪,伊妈给你炖煮,工作勿拼,钱哪赚得完?有亲戚送了一篮番柿、芭蕉果,伊妈都留着你吃。」 「好,等周末回家。」 周其均笑,跟妈妈说了晚安后,往厨房走,路过客厅时,却发现林颂已经累得睡着了,肚子上盖了一条小毛毯。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更显得眼圈沉沉,工作日的下午她都熘去喝下午茶,送玫瑰花给男人了,还能累成这样。 睡梦中的林颂大概是嫌弃灯光太亮,蹙了下眉。 周其均关掉客厅的大灯,换了小灯,又去厨房重新开火。 参汤在锅上烧着,他在一旁的岛台上打开笔电,滑动着触控板,几个客户还在给他发消息,搞诉讼有个不好的点就是,不管是服务法人还是人,都要听客户诉苦。 「我命好苦啊,周律师,拼搏半生,为什么轮到我破产?我全家人都靠着我养,我这么努力,老婆生孩子,都没时间陪……」后面还有一大段。 周其均全当看不见,只提醒他,不要忘记明天下午有债权人会议。 另一个老闆,连他老婆出轨要离婚的事都讲,还发了一堆辣眼睛的没穿衣服的小视频。 周其均这会才感觉到酒的后劲,太阳穴疼,直接回覆:「需要另案起诉,超出我业务范围了。」 忍无可忍:「别再给我发这些视频了。」他气得直接点了举报淫秽色情,让他跟微信客服讲去吧。 等他再确认完邮件,参汤也好了。 其实林颂一开始也跟这些客户差不多,他们喜欢讲老婆孩子卖惨,林颂是爱讲她伊公,她伊公,听得他神经直抽。 但现在呢?他把参汤倒在碗里,面色平静。 可能还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需要不停开火做饭来解压。 林颂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熟睡的林颂完全听不见,周其均瞥了一眼,是她伊爸。 连着打了好几个,估计有什么急事。 林颂是被周其均捏着鼻子醒来的,她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他把手机塞到了她耳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林清耀怒火燎原的吼声让林颂瞬间清醒。 「你怎么不接电话?你也不在家里,你去哪里了?算了,你去哪都不重要,你现在马上去公安局处理一下陈伯他们的事。」 「陈伯?他们怎么了?」 「那个,就是按摩洗脚了,哎呀就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船员上港口、船工出船厂……」林清耀含含煳煳,「好了,你快去吧。」 林颂挂断了电话,她转头看着周其均,目光真挚又坦诚:「那个,律师啊,现在需要你帮个忙,七星瓢虫们很需要你呢。」 周其均无情微笑:「不好意思,超出我的业务范围了。」 …… 深夜的道路上没什么车,林颂的车速就有些快,坐副驾驶的周其均在怀疑她是不是也摄入酒精了。 她心情显然挺好的,嘴角翘起,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还放起了音乐,是那首《舞女泪》,时不时还跟唱几句。 一切事情,在林颂这好像都会变得幽默和戏剧。 周其均说:「你本来就打算给足经济补偿金和协助补偿金,又何必搞这一出,是你举报的吗?」 林颂摇头:「当然不是,不是仙人跳,也不是钓鱼,没人强迫他们,他们自己做的。」 但举报的人的确跟她有点关系,是王丽阿姨,那个油漆工,林颂只让她监督他们,大概上次说的吃香喝辣诱惑了她,阿姨闷声干了大事。 「厂里风气也很差劲,每次内检,职工宿舍的袜子、打火机上都印着各个洗脚城的名字,他们也都觉得无所谓,就趁这一次,一起解决吧。」 林颂语速平缓,继续道:「以前九十年代港口附近的理髮店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开船员大会,政委都要再三强调,洁身自好,抓到了就解除劳动合同,船厂也是。」 周其均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林颂又开口:「我的确没有办法直接让陈伯离开福兴,他和张伯在厂里嚣张,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确是元老,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害怕吧,福兴要改革,他们知道自己有可能被边缘化,被淘汰,所以他们必须态度强硬,压倒我。」 「但福兴要存活下去,他们必须离开。」 「至于赔偿,是因为不管他们道德人品如何,他们在福兴大半辈子了,陈伯他们都有点耳聋,铆工职业病吧,风锤冲击力大,打在钢板上,加上空船舱的共鸣,跟射击声差不多,尤其他们老一辈的铆工,操作都不规范,没出事算命大,溅着火星的铆钉也直接扔,另一个师傅直接脱帽子去接十几厘米的铆钉,跟玩游戏一样,接到了就得意大笑。」 林颂批评过他们,她无奈:「他们的态度依旧很无所谓,洗脚嫖无所谓,违规操作无所谓,无防护直接在跳板上也无所谓,真出事了,福兴就直接关门好了。」 周其均没再说什么,虽然他们的处事风格一点都不一样。 林颂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尽管几个月过去了,进度堪忧。 她也会焦虑,但她觉得就是这样,她先要说服自己,摸清流程,跟组轮岗,再重组人员,修改制度,确定方向。 她需要意见,但她不需要完全听从,她会自己復盘。 等见到了警察,林颂就让周其均去交罚款。 一番沟通后,林颂见到了即将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的七星瓢虫们。 他们一脸惊讶,因为没想到会是林颂来处理这事,这会倒知道羞耻了,毕竟嫖娼这事一点都不光彩,但也没办法,只能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小林总,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进去,我坐大厅等着结帐呢!」 「小颂啊,陈伯一大把年纪,哎哟……哪会干这种事?」 「伊伯我,就是好好洗个脚,警察就把我抓走了。」 「小林总……」 林颂心中无语,面上却气得脸颊绯色,一副不敢相信他们会做这种事的模样,很失望地看着他们,痛心疾首,看得他们老脸通红。 「你们对不起老婆孩子,对不起家庭,对不起福兴,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陈伊伯,你……你都快有孙子的人了。」 周律师的作用就是冷着脸解释,拘留是法律规定,以及通知他们违反了厂里的规定,拘留15天后,必须签《协商一致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和《离职结算表》。 陈伯讲:「颂颂,你真是寒了我们的心!」 林颂说:「你们也是寒了你们全家的心!」 张伯在警局里不敢大吵大闹,否则早拍桌子了,但他也不稀罕了:「呵呵,我倒要看看厂子接下来怎么活,你嫌弃我们老了,厂子就不老了?等着关门吧!」 等林颂要离开时,陈伯又道:「我们签了,这事就不通知家里吧?」 林颂答应了。 再回去,就已经快凌晨三点了,林颂住在了周其均家里,但一人一个房间,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有卖换洗的内裤,她洗完澡出来,床头还有一杯补气参汤,是温的。 林颂在喻宁家里喝到过,是喻宁伊妈煮的。 她趴在床上,捞起手机,给隔壁卧室的周其均发了个消息:「均均妈。」 周其均:「?」 可颂:「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均均妈了,谢谢你的参茶!」 周其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可颂:「均均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你。」 周其均:「……不要花。」 可颂:「为什么?你花粉过敏?那榕城这么多花花草草。」 周其均:「选择性过敏。」半真半假。 林颂狐疑,她问道:「其实你想要花?」不然为什么莫名其妙提起了花。 一周后,周其均回到办公室,发现另一侧的阳台桌子上有一束玫瑰花,被修剪后放在了装了水的瓶子里。 午后的阳光在水瓶里晃荡,折射出漂亮的光线,风吹来,玫瑰花也跟着摇曳。 秘书笑着告诉他:「是个叫林颂的客户送来的。」 周其均的卷宗上有一张卡片,写着:周律师,过敏的话,可以隔着玻璃看,玫瑰花漂亮吧。——颂颂 周其均缓缓地笑了一下。 而林颂那边遇到麻烦了,倒不是工作的事,而是林屿,她完全忘记了要帮林屿见老师的事,她最近又都在外面忙,没有回家。 林屿是真的伤心,没在微信上跟林颂联繫了,所以,林颂连他的伤心,都延迟了好久才知道。 第24章 喜欢 林屿的反抗叛逆就是染了个火烈鸟红的头髮,还要戴冷帽,復古窄框墨镜,左耳朵上挂着小小的圆环,也不穿校服了,换了一身破洞低腰牛仔裤,无袖背心,克罗心银饰。 林颂觉得还挺帅的,千禧辣弟,她看了眼林屿一副眼睛朝天的冷酷模样,假装看不见他止不住瞟她的余光。 叶玲难过得落泪:「你说你好不容易进了一中,你这是做什么?」 林屿哼声:「我不上学了,反正你们都觉得我没用,花钱寄读,学籍都不在,老师还一直拿林颂跟我对比,我比不上她。」 「你怎么会比不上?人家都说了,男孩子发力晚,你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那么厉害,我怎么比啊?」林屿仍旧用余光瞧林颂,「不过有一点,我比她好,我说到做到,不像有些人,言而无信,只会撒谎骗人,而且还没有愧疚心。」 林颂坐在沙发上,剥了个山竹吃,全当听不见。 叶玲气急:「你爸马上要回来了,他看到你染髮,肯定要生气的。」 「气吧,打死我算了。」 「呸呸呸,你爸怎么会打死你?他这么拼就是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 林颂没再听下去,起身上楼。 林屿就跟在她身后,声音飘来:「骗子,你知道我那天跟老师等了多久吗,你还把我电话拉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老师解释,我也不想找你了。」 林颂怔了下,才想起来:「你现在用的号码是你妈旧号码吧,之前拉黑的。」 「那你现在放出来。」林屿闷声道。 林颂是真的忘记了:「你班主任是谢老师,他以前也是我老师,我会跟他解释的,重新约他见面。」 她停下脚步,抱胸看着台阶下的林屿:「摘下帽子。」 「我不。」林屿几个大步绕过林颂,蹿上了二楼。 林颂冷笑:「红头髮是帽子自带的吧?耳环还是夹的,看你耳垂红成什么样了。」 林屿嘴硬:「我染的!」 林颂要去拽他的耳环,林屿一边弯腰配合,一边嘴上鬼哭狼嚎:「疼疼疼,好歹毒的阿姐,谋害亲弟。」 「我不是你姐,你也不是我弟。」林颂嘴上这样说,另一只手勐地摘下他的帽子,果然还是一头黑髮。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大笑,就传来林清耀的怒斥:「他不是你弟是什么?林颂,你永远都这样,养了你二十几年,养出了个白眼狼,做事只顾自己,你没了伊公,就全天下都对不起你!」 「你只知道自己可怜,那别人呢?我不可怜,你玲姨不可怜,林屿不可怜?你就活在十岁以前,我还活着你都这样,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要把他们都赶出去?」 林清耀刚回家,上了楼梯就听到林颂说的最后一句话,气得胸腔疼,声音都在颤抖。 林颂觉得他奇怪,脾气越来越大,还动不动就提到死。 她看了眼跟在林清耀身后,一脸心虚的叶玲,用脚趾想都知道,叶玲应该添油加醋地说她坏话了。 林颂最近很累,不想再浪费时间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争吵,她能怎么赶他们出去?她爸手里的股份、资产可比她多。 林颂忍气微笑:「不是伊爸说人死如灯灭,你让我不要老想着我伊妈伊公,那你死了也一样,玲姨不用我赶,她会自己嫁人嘿嘿……」 「你血口喷人!」叶玲急了。 林清耀眼前一黑,五灵公,他觉得自己最后不是病死的,是气死的。 林颂疾步下楼,站在一楼的会客厅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二楼的走廊栏杆处。 他们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林屿像只落水狗,垂头挨训,叶玲安抚着自己的丈夫,又护着儿子。 悬吊的琉璃大灯太过耀眼,林颂眼皮有些刺痛的热。 她往外走,上了车后,又在想,她伊爸去外省接洽生意、考察配件厂后,好像瘦了有点多。 但林清耀也不算白忙,有个船东终于妥协,表示降价后,愿意接走船。 父女俩一起接待来看船的船东,船东一行人有话要谈,甲板上就林颂跟林清耀。 林清耀说:「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船工只想去洗脚发泄精力,哪里不是这样?还有一些生产管理的,被开除是因为不符合你制定的新工序的考核标准,你想让所有人都注意细节,很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林颂回:「市场差也有个好处,到处都在裁员,不缺人,我总会找到愿意精益生产的人。」 「小厂子都是工人拿捏老闆的。」 林清耀之前正是这样被挟制,订单排期紧,他根本不敢得罪工人,尤其是老陈他们,供着他们,对不规范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让他们抓紧干。 只要不影响安全质量,允许一定范围内的不仔细和一定工序的偷懒。 林颂没回答。 林清耀看林颂一脸的无所谓,知女莫若父,他冷笑:「又是大不了就破产?」 林颂又没有秘笈,也没有模拟,现在只能这样,一步步按照她的设想前进,烂命一条,放手一搏。 像伊公最早创立福兴,也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想造自己的船。 她看过林律师的採访,林律师最早离开国办所创业时,也是硬着头皮干,不懂管理,不懂运营,三分努力,七分交给命运。 船东一行人讨论完,把涂装和焊接,都批评了一遍,舾装部分是签订合同时就已经定好的设备,就没办法挑剔了。 「反覆焊烧,二次作业,涂装重复施工,半点不平整,还有漏喷涂的地方。」 「林总啊,我刚刚还看见你们涂装工人就穿着牛仔裤作业。」 船东提出了一堆不满,最终要求是:「重新喷涂水底部分的油漆。」 林清耀头疼,但为了早点交船,回笼资金,只能应允,还要好声好气请船东去吃午饭。 他出发前咬牙切齿,改口让林颂必须给他盯好现场质量监工,今非昔比吶。 林颂轻声嘆气:「重新喷涂,人工加油漆费,一下几十万元就没了,说不定船东下一次还有理由不接船。」 「乌鸦嘴。」 船东远远地看着父女俩交头接耳的模样,走了过去,笑了笑:「林总现在有个好女儿做帮手了,说来我的第一艘船,还是从老林总那买的……」 林清耀也笑:「那是,颂颂一直是我的骄傲。」 林颂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相信这句话是真的,也相信她伊爸说的爱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的爱是有条件的,爱的是优秀的、能把企业利益都让给他的、会讨好他的女儿。 林颂笑了笑,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无聊,什么爱不爱的,她随时就能爱一百个人! 就比如此刻,她下了船,才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一辆熟悉的汽车开了进来,停在了车位上,却再没有动静,没人下车。 林颂走出去,站定在车子旁,弯下腰,敲了几下车窗。 周其均就坐在驾驶座,隔着玻璃看她朝他走来,再笑意盈盈地为他弯腰,他降下了车窗。 但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就捧住了他的脸,从车窗探进来,亲了下他的唇,见他愣怔着,她又蜻蜓点水,轻盈的吻落在他的左右两侧脸颊。 她在笑,眼里星光流转:「周其均,我爱你,你呢?」 周其均面无表情,下意识地抗拒和反胃,才认识多久?他还想起了他妈,她也说过爱他,可她两次抛弃他。 周其均想推开林颂,可她的笑如此真诚明朗,像那束还在阳台上摇曳的玫瑰花,浓烈的,他一转头就能看见。 他耳朵是烫的,声音是不冷不热的:「廉价。」 林颂被泼了冷水:「你真扫兴,我的爱非常珍贵好不好?」她半点不心虚,全然忘掉她对好多人说过爱,如喻宁,如梁真,如姜自恆,甚至是很久以前的林清耀。 她一直不停地对外表达爱,渴望爱,但爱意的消失就不由她控制,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消失的。 周其均来福兴,是来盯签署离职合同的流程,当然超出他的服务范围了,可他还是来了,他已经被折磨习惯了。 当天还有个职工大会,林颂一宣布要改修船,自然还有一批人想离开,他们是想造船的。 周其均的活就变得越来越多了,他想,今天应该喊实习生来的,他也不用在这面对这群生气起来,连他都一起骂的暴躁职工,还有骂他跟林颂狼狈为奸,姦夫淫妇的。 直到林清耀回来,他冷脸暴怒:「已经是最高赔偿了,再吵一分钱要不到,去打官司起诉吧,我看法律支持谁!」 他一吼,会场这才安静了下来,他好歹管理厂子十几年,了解他招进来的这群人。 他控制不住骂了句脏话,还学林颂的话道:「我大不了把厂子关了,我看你们拿我怎么办?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用签合同了,都给我撕了!」 职工面面相觑,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合同。 林颂也跟周其均对视一眼,认输,把这个任务交给她爸。 两人熘出去吃晚饭,林颂邀请他:「以后每周都见至少一次面,好不好?就周六吧。」 周其均说:「不一定有时间。」 「我每周会提前约你,你把安排告诉我就好啦,徒步,看海,打球骑车,做什么都好。」 他觉得麻烦,可能是自我防护机制在启动,但内心深处有什么蠢蠢欲动。 她说她爱他,而他只是动了一点点,很小的,欲望,连喜欢她,都算不上。 等到了周五,即将下班了,周其均没有收到林颂说的那个邀请,他脸色淡淡,但秘书看出来他心情似乎有点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周律师,我下班了。」 「嗯。」 阳台的玫瑰枯萎了,换水也没用。 周其均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安静的头像。 这时赵佳茜拉的群组有人发消息,讲话的人……他点开看这人的头像,又退出去看林颂的头像,一个风格,一个背景。 这个人,他前不久见过,跟林颂在酒店门口抱着花,这个人朋友圈的背景图就是那束花。 他想起福兴厂工人骂的那个词:姦夫…… 后面一半他不想说。 第25章 分享 周其均提前把周五晚上和周六的时间空了出来,一时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正巧隔壁组的律师们要去聚餐,路过他办公室,见他坐着发呆,便笑着邀请他一起去,原本也只是随口邀请的,等周其均真的答应了,他们还有几分惊讶。 几人都说今天必须好好招待我们周大状,但也就是拉了同行们,去酒吧玩游戏,吐槽工作上的事。 周其均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一个说:「我为了一个案子来回飞了十几趟,改了多少个版本的意见书,最后客户跟我说,果然大师给他改命算得很准,他花在算命上的钱,是律师费的好几倍。」 他想到了林颂,她也是个玄学爱好者,跟他伊妈一样。 周其均抿了一口开胃酒,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绿色的软体有消息提示,他放下酒杯,去看手机。 有人调侃:「敬业啊,休息时间都第一时间回復客户消息。」 周其均笑了笑,是可颂发来的,他没有点开,反倒又重新锁屏,只隐约看到第一个称唿是,周律师。 大概又是工作上的事。 他一直等到从酒吧回到家中后,才重新点开聊天界面,林颂发来了一个合同,她询问的是「pay-if-pa」和「pay-when-pa」条款,福兴厂要採购一批新的油漆。 很常见的背靠背合同,厂里现在缺钱,所以新进的这批油漆採购费必须等到船东接走新船后,她才能支付给供应商。 周其均什么都没回,还把手机关机了,他去沖了个澡,躺沙发上。 小白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太好,它也不敢撒泼了,咬着自己碗里剩下的零食,扔到了周其均的脸上,汪汪两声,傻傻地咧嘴笑。 周其均的眼皮被砸了下,又被煳了一脸狗狗口水,气得起身要揍狗,但小狗不懂,睁着圆熘熘的眼睛,都馋得流口水了,还要让主人吃它的小零食。 周其均无奈,只好搂过小白的脑袋,说:「你吃吧,我不吃。」 他只是在想,他、林颂和福兴厂,是不是也可以算「背靠背条款」的三方主体,林颂找他的前提,就是福兴厂。 转念又觉得自己真的是闲得发慌了,脑子被这只笨狗传染了,这么勉强也能联想,简直是玷污神圣的法律。 林颂和梁真这几天忙着应酬。 梁真此前做的是船舶经纪人,在国内的船舶业还算个比较新颖的职业,2015年的尾巴,大多数中小船厂负责人都认为船舶经纪人这种中介就是骗钱的,而且他们已经无钱可以被骗了。 但对于林颂来说,梁真就是天降救兵。 梁真蹲在马桶边呕吐,狭窄的空间里瀰漫着浓重的酸腐味,掩盖过了酒精味,林颂给她递去纸巾,再让她用矿泉水漱口。 梁真吐了个干净后,回头看林颂,她哼声:「还好你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然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林颂好笑:「你在帮我忙,我怎么会嫌弃?」她扶起梁真,让梁真靠在自己身上。 梁真闭上眼,休整了一会,给自己喷了点薄荷味的清新剂,很快就重振旗鼓,两人回到酒局。 航运船舶的圈子很小,梁真是个外地人,林颂先要把她介绍给这一圈船舶生意人。 「小林总,这是?」 林颂笑:「福兴的市场经理,交大的同学,之前在克拉克森工作,刚想自己创业,就被我用同学情谊,忽悠来榕城了。」 「克拉克森,做航运分析的?厉害厉害。」 「是啊,她懂行情。」 「算不算销售啊?销售肯定酒量好。」有船东起闹,「那公司我知道,还做中介,做废钢价买卖旧船的生意。」 梁真难免要被他们灌酒。 林颂暗示她不必真喝那么多,但梁真觉得,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敲门砖,她酒量不差。 喝酒上头后,酒桌上就只剩吹牛了。 林颂跟梁真都很擅长睁眼说瞎话,人家问:「那能不能预测下船市什么时候会变好啊?」 梁真说:「船市不知道,但现在是船市低谷,很适合方总购入新船,福兴船价格低,质量好,往后的行情不会再差,方总怎么样都能赚一笔钱。」 「福兴都这样了,最后一条船造完,就改修船了?你们争不过国企。」 林颂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五年吧,梁经理的预测是五年,但不是船市,而是福兴,我们没打算跟国企争,完全是两条路,大船企走的是10到20年的技术突破路,福兴就在夹缝里捡他们漏掉的东西就好了,各位老闆,要修船的时候,来福兴,保质保量。」 「你们会修什么船型啊?」 林颂:「只要不是那些高新技术船都能修。」她把自己和梁真的名片分发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梁真在一旁玩笑道:「我们小林总之前做设计的,要真有高新技术船,愿意给单子,我们找中船,找工程协会,厚脸皮求老师,高价挖人,都要给你们修好。」 「浪费人才啊。」 林颂笑眯眯的:「怎么会呢?造船好,修船也好,修船能报的专利也一堆。」 众人大笑,等酒局结束,林颂跟梁真晕头转向地爬上了计程车,再互相支撑着,上了楼,如往常一样,各躺一个沙发。 林颂说:「接下来的客户要你自己去跑了,我得在厂里盯着进度。」 「好。」 林颂眼皮都沉得撑不起来了,还记得掏出手机,视线朦胧,摸瞎打字:「周其均,晚安。」 林颂一觉睡到了下午,因为就趴在沙发上,半边身子悬空,一条腿还耷拉在地上,睡得她全身都疼。 她醒来后,肿着眼去洗头洗澡,流水声哗啦啦,外面梁真在喊:「快点,下午福兴还有聚餐,你忘记了吗?」 林颂没有忘记,要请留下来的船工们去饭店吃饭。 两人匆匆忙忙赶去了饭店,好在林清耀已经在了,他发表了一番讲话,就是林颂之前写得,被周其均嘲笑的那一份稿子。 「忘掉歷史是最大的财富,以后我们福兴只往前看,改修船是次优选择,能解决问题就行,西西弗斯说,过程才是生命,两端全是死亡……总之,以后我们一起打造全新的福兴厂,短期内修船,但未来一定会再造船,福兴这艘大船……」 林颂拍完视频,带头热烈鼓掌:「好!林总说的太好了。」 有个伊姆很疑惑:「什么西西?死不死的。」 林颂脸红,偏偏还装模作样地吟诗:「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刚被林颂升为舾装生产管理员的郑工笑出声:「伊姆不懂吧?这就是读书人。」 伊姆:「读书人也得讲人话吶。」 其他人也跟着笑,是取笑,却是善意的,调侃玩笑能促进气氛和谐。 这几个月船工们看着林颂满身油污地爬上爬下,和她亲近了许多,一开始他们都觉得她是一个跟生产脱节的管理者,但她有懂的技术知识,就会毫无保留地分享,有不懂的地方,也会虚心地跟他们学习。 再加上躺在同一排纸板上午休的「厚重」情谊,他们既然都选择留下工作,自然愿意跟着小林总干。 林颂把拍摄的视频发给了周其均。 她说:「你说的很对,这稿子太癫了,还好丢人的是我伊爸。」 她这会才发现,从昨天开始,周其均就没回覆信息了,连工作也没回復。 林颂的第一反应,不会出事了吧? 她打了个语音通话,没人接,再换成电话,没打通,她犹豫了下,打电话给周大哥,还是没人接。 周其廷倒不是故意不接的。 他是被人胁迫的。 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不停地亮起又暗下,闪动的是他备註的「林颂」二字,他一伸手要去碰手机。 他的弟弟就面沉如水,板着脸,不讲话,目光似刀剑,割着他的手。 周其廷投降:「好吧,我不接。」 周其均自己也不接,放任着手机震动,等到屏幕不再亮起,他脸色似乎更差了。 周其廷忍笑:「你想让她打几个,你才能消气?你什么都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今天家里很热闹,兄弟俩嫌吵,躲在了院子里。 周其廷干脆抓住了周其均的手,把周其均的袖子往上卷了卷,他认真道:「就像过敏,你为什么不讲呢?伊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还有空就给你雕刻漆器摆件,想让你放在家里。」 周其均没有回答。 周其廷拿起自己的手机,给林颂发了个地址,后面附带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小颂。」 按照周其廷跟女孩子交往的经验来看,这句话真的很欠打,放到网络上,可以引起一片骂战。 话题就叫,跟巨婴哥宝男谈恋爱,好辛苦哦。 林颂还真的开车跨区来找周其均了。 周其廷跟周其均说:「她在外面,家里今天有客人,不方便请她进来,你快出去吧。」他鼓励,「有话要讲,你看你学法律的,怎么会怕吵架呢?」 周其均顺着石板路往下走,林颂正在看烟臺山规划图,预计多少年完成开发,万国公馆,开埠码头。 她好像有所察觉,便转过身。 周其均似乎记住了周其廷的话,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微信头像换了吧。」 「啊?」 「你捨不得?」 「啊?」林颂是不明白,她头像怎么了,「我头像克你吗?所以你不想回我消息?」 但换头像这件事不难。 林颂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然后说:「我换好了。」 她示意周其均欣赏她的新头像。 是周其均的律师执业照,她之前从立达所官网上下载的。 第26章 情书 周其均看了一眼屏幕,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林颂又笑着说:「我知道了,帐号名字也得改成『已有男友周其均,勿扰』。」 眼看着林颂真的要动手改,周其均这才握住了她的手腕,很快又松开了。 林颂抬眼看他,他眉骨上的冷意分明,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甚至比初见还要冷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好玩吗?」周其均语调平静。 林颂眨了下眼,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住,知道他问的是,装傻好玩吗。 她停了停,在想要怎么回答,或许也不需要回答。 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这样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周其均神情很冷,他不认为这是吃醋,他有什么好吃醋的?他有什么必要去跟一个不太熟悉的男的暗自比较? 他就是厌烦林颂这种轻飘飘的态度,一个头像,两束玫瑰,在两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 虽然他承认,他看到他照片成了她头像的那一瞬间,就想抱住她了。 但理智回归,他想喊停了。 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他不应该让她打破自己的秩序,搅乱他的生活,违背他的意愿。 周其均说:「不好意思,可能我之前的态度让你误会了,林女士,福兴的常法业务,所里会重新安排律师交接。」 林颂一直没出声,周其均走了之后,她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身后的吊机还在努力地轰鸣着,施工围栏上挂着标语:「月亮底下当白天,牛毛细雨当好天,晴天一天顶两天,小雨大干,大雨硬干,暴雨钻空干,没雨拼命干,干干干!」 她低头抿唇笑了笑,其实应该也不怎么难过的,她也要把这句话挂在福兴厂里。 伊公去世后,她很清楚,很多事情纠结下去没有意义,外人想看到什么样的林颂,她就扮演什么样的林颂。 伤心、难过和愤怒都浮于表面,走过场一样消失。 但快乐是真实的, 她需要朋友,所以她跟喻宁、梁真都闹翻过,她依然愿意和好,她需要亲人,她还能跟伊爸一起生活。 周其均回到宅子里,周其廷皱了眉:「你怎么回来了?没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周其均语气淡淡。 「不是吧,分手了?」 「不是那种关系,没在一起过。」 周其廷嘆了口气,笑道:「知道伊妈他们为什么非要你去相亲吗?因为没见过你恋爱,他们猜测,你是不是喜欢……伊妈想,反正对方想结姻亲,测试的话对不起人,就投钱给他们家船厂。」 周其均无语,听明白了,他静了静,只说:「不管男女,我都不喜欢。」 应该说,他很难发自内心地喜欢,所以,他选择一直单身。 他回到房间,一大堆工作消息里,林颂的头像还是那么显眼,因为那是他的照片。 周其均懒得理会,不去想她为什么还用这个照片。 这天晚上的梦里,他做了另一个选择,他在看见她用他照片做头像的那一瞬,就笑了起来。 林颂问他:「现在去看海吗?」 「现在?」 「是啊,今天才周六,我们开车过去,也就三个小时。」 他们临时订了一个酒店,能看到海,她跨坐在他身上,低头吻他,她嗓音含含煳煳,却认真在解释,她之前的头像是怎么回事,她和那个男的又是怎么回事。 醒来时,周其均默默生了闷气。 结果早餐还是西式的,他经常吃的可颂,巧克力夹心或者奶油馅的,他今天一口都不想吃。 余新荷伤心了:「阿均不喜欢吗?很难吃吗?」 周其廷补充:「伊妈五点就起来烤的。」 周其均连忙道歉,笑着说:「刚刚在想事情,不好意思,伊妈。」他拿起一个奶油馅的可颂,咬了一口,边吃边称赞,「非常好吃。」 好吃到跟吃了砒霜差不多,他满脑子都是林颂跟那个男的一起吃可颂、拍情侣照。 …… 林颂有点不习惯,虽然才短短几个月,但这几个月她都是一边忙船厂的工作,一边跟周其均联繫,她的每个节点进步,都有分享给他。 翻看聊天记录,能看见她这几个月来做的每件事。 参加论坛,想破产,卖房投进福兴,参观其他船厂,熟悉建造流程,和伊爸一起修改职能部门架构,精简职工,改修船,重新招人……每个节点都有周其均的参与。 虽然都是很小的事情,船厂现在基本还是靠着她伊爸主持大局,但林颂还是很满意的。 她头像还是周其均的那张照片,只不过,她在他的脸上拼接了个萨摩耶狗头贴纸,狗狗律师,青天大老爷! 她希望他能让她换掉,但连个问号都没有收到。 短期放弃造船业务计划的反对者除了离职的船工外,还有福兴的小股东,他们都是林颂的同宗亲戚。 「造了几百年船,你现在只修船?你对得起我们的信任吗?对得起你伊公吗?」 「还不如直接关厂,正好船市不好,卖了厂子,分一分钱。」 「政府有意向整合船厂救市,福兴可以卖给国企。」 林颂知道现在「民营船企离场论」相当流行,寡头化的进程中,像福兴这样的民营船企会渐渐消亡。 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几个长辈,解释说:「暂时修船是为了务实,福兴没有雄厚的资本,也没有新的技术,现在渔轮、散货船根本就接不到订单,接到了也只能被压价格,亏本造没有任何意义。」 几人皱眉不耐烦。 林颂又温声说:「我们争不过国企,这时候只能量力而行,抓住他们忽视的需求,做一个海上4s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一个股东闻言笑出声了,直言:「颂颂,说实在,伊伯是要退股。」 林颂微笑着,还想再开口说什么,另一个股东就勐地用钢笔在桌面上敲击了下,声音刺耳。 「我们不想跟你玩了,听不明白吗?以前是看在你伊公的面上,后面林清耀带我们赚钱了。」他语气严肃坚定,不带一丝鄙夷,只是陈述事实,「我们不信任你,没人敢拿真金白银陪你赌。」 林颂脸上的笑意不变,心脏往下坠。 她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结束那个会议的,她大可以大喊着,要他们相信她,重新讲述她的理想壮志。 但那时候她脑海一片空白,沮丧之下,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是傻子,她接管船厂的行为也很傻,小打小闹,纸上谈兵,还自视甚高。 林清耀依然很少待在福兴厂,不是出差,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林颂给他打电话,他就不耐烦:「不是很有能耐吗,现在福兴给你了,自己管好!厂里的帐务搞懂了没有?周末不是报班学习『管理会计』了吗?」 林颂手指缠绕着电话线,说:「不是这个,是股东,他们要退股。」 林清耀更阴阳怪气:「都是你们姓林的亲戚,你们一家人,我是个外人,我能怎么办?现在知道找伊爸了?早跟你说了,他们就是一群过桥丢拐的虾精鳖怪,当年没有我,你骨头都被人啃光了。」 林颂不语,没有反驳,她想起,伊爸几个月前在股东大会上装晕倒,或许她那天也应该晕倒。 林清耀似乎很累,他骂了一通后,还是说:「你别管这事了,我来解决。」 「伊爸你在哪?」 「在舞厅,在洗脚。」他没好气,「你管我在哪?整天给你擦屁股。」 林颂挂断电话后,又拿出手机,点开跟周其均的对话框,又关上。 他那天都说的很清楚了,更何况,他现在肯定很忙,这么多船企破产、兼併重组,他有做不完的项目,开不完的庭。 林颂上了车,趴在方向盘上一会,还是决定发个信息。 可颂问:「你收到玫瑰了吗?」她最近省吃俭用给他送花呢。 过了很久,周其均才回覆:「我不在榕城,别送了,问了秘书,已经处理了。」 他发来了一张玫瑰花被扔在了垃圾桶里的照片。 林颂气死了,怒打字:「你别后悔!【发怒】」 周其均只抽空瞥了一眼电脑微信的消息,很轻地笑了声。 他就在所里,戴着口罩,把花从垃圾桶里捡起来。 他办公室的垃圾桶很干净,玫瑰花也是他为了拍照才扔进去的。 秘书进来时,周其均把花交给了秘书,拜託她帮个忙。 秘书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三朵玫瑰换在周律师的阳台上,剩下的花就放在外面的大办公室。 …… 到了月底,林颂去参加了林屿学校的活动。 林颂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愧疚式教育活动,具体做什么的?」 林屿坐在副驾驶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答道:「去年我跟我妈两人面对面,我妈哭得稀里哗啦,一直要亲我,今年我不想她再来了。」 等活动开始,全校师生都站在了操场,台上的人声情并茂,让学生捧住自己家长的脸:「摸摸你父母斑白的鬓角,脸上的皱纹,你有没有为他们心酸流泪?」 周围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有家长,也有学生,林颂根本不敢跟林屿对视,掐着手心,死死憋笑。 林屿深情地摸着她的眼角:「天哪林颂,你有眼屎。」 很快就轮到他倒霉了,台上的主持人说:「来,让孩子们给家长下跪磕头,感谢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 林颂满意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林屿,贱兮兮地笑:「哎呀乖仔,快叫声伊妈来听听。」 林屿咬牙切齿地抬头,目光似刀。 林颂威胁他:「我要告诉你老师了。」 林屿识时务者为俊杰,又磕了个头。 活动结束后,林颂又带着林屿去找班主任,她之前在电话里跟谢老师道过歉了,今天再当面道歉:「谢老师,不好意思,那天我答应林屿了,但忘记了。」 谢老师说:「没事没事,小颂,林屿他成绩不算很差,就是他怎么能抽菸早恋呢?每次家长会都是他母亲来,他母亲可能太溺爱他了,讲了也不听吧,你们父亲,我没在林屿的家长会见过他,以前你开家长会,他倒是次次来。」 谢老师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林屿上次讲,他会听你的话,正好你也在家,我就同意他喊你来学校。」 林颂闻言,下意识地隔窗看了眼站在走廊外等着的林屿,她不感动,也不想为林屿负责,她的人生都没人负责,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就是难受,但她也不知道在酸涩什么。 …… 离开学校后,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林颂忽然问:「回家吗?」 「你不回吗?」林屿偏过头看她。 林颂看着路过的商场,立达所就在附近,她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掉头,说道:「去商场吃饭吧。」 新开业的商场人山人海,等位置就要半小时以上,两人就拿了号码,去一旁的娃娃机抓娃娃。 林屿运气和技巧并存,没一会就抓了一堆,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两手晃悠着毛绒玩具,哼声:「怎么样?佩服了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林颂不吭声,气得林屿摇晃着她的肩膀,恨不得掰开她的嘴,要她承认他厉害。 林颂唇畔有了点笑意:「好好好,你抓娃娃天下第一。」她目光倏然注意到三楼扶梯处的一个身影。 她快步走到玻璃围栏旁,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 她说:「林屿,帮我个忙。」 …… 周其均跟同事们来新店试吃,才入座没多久,就发现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手里捏着一张纸,憋红了一张脸,站在他们座位旁,却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 周其均觉得他有点熟悉,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少年。 「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事吗?」周其均问。 林屿想着林颂交待的任务,赶紧把那张写满字的便利贴放在周其均的面前,扔下两个字:「那个……情书。」 就赶紧跑了,他漏掉了几个字,我姐给的。 周其均眼皮重重地跳了跳,在同事的起闹声中,也开始怀疑,他现在气质变了吗,会吸引男生了? 他瞥了眼便利贴,上面写着:我就是觉得之前那张照片好看,才一直做头像,跟别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也认识姜自恆,我现在连他微信都没有,他换不换头像我也管不了。 周其均,你应该好好珍惜我的,除了我,谁还能从你一句「好玩吗」,猜出这么多。 如果你现在气消了,能出来餐厅,到走廊一下吗,我在你的左上方,见个面,可以吗? 林颂靠在四楼栏杆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三楼的周其均出来。 她手机响起提示音,周其均发来了文字消息:「只消了一半,不出来了,你快去吃饭吧。」 林颂是有一点失望的。 周其均也没跟同事吃完这个晚饭,因为林颂的父亲突然约他。 林清耀订了个湖畔餐厅。 周其均进去时,他还在欣赏外面的湖光水色,听到开门声,慢悠悠道:「快死了,才发现这花了钱的风景就是不一样,人啊,真应该对自己大方一点。」 第27章 恩爱 周其均眼皮倏地跳动了几下。 他落座,不知道林清耀说的是真是假,争议解决第一课,不要完全相信当事人说的话,更何况,跟他没有关系,他不想关心别人的生死存亡。 但是这个人是林颂的父亲。 跟林颂有关。 他难以遏制地生出了点烦躁,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不大不小,足以沉闷得让他觉得有点难受。 他漆黑一片的脑海又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了林颂的眼睛,这次是红肿的,樱桃色的,水雾朦胧,她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 林清耀回过头,看着周其均,笑了下,问道:「你跟颂颂是不是在恋爱?」 不出所料,周其均没有回答。 林清耀也能理解,毕竟对方早就拒绝过颂颂了,但他只想颂颂高嫁,能帮着福兴,又看不上福兴那点小打小闹。 「之前安排相亲,她还跟我发火。她总觉得,做父母的催她结婚,就是想害她,我想害她,我还给她弄婚前协议吗?她不懂我一片苦心,福兴虽然规模不大,但也不算差,结婚不就各取所需,合的来就行。」 林清耀语气讽刺:「总好过跟条件差的结婚,一边又想要感情,一边又要防着对方,生怕枕边人利用婚姻拿到资源,疑神疑鬼!」 这不是周其均感兴趣的话题,他没接话,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把茶杯推到林清耀面前,示意他喝点茶降降火气。 林清耀看他这椷囝冷漠敷衍的死样,更火大了。 「你也别以为你吃香,林颂要是想结婚,多的是好人家排着队,我着急,只是希望有人帮她,她年轻、幼稚还冲动,管不住福兴,如果之前没抵押房子也还好,失败了她也一辈子不愁吃喝……」 「您应该相信她,她能管理好船厂的。」周其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尽管他之前也并不看好,但他那时候只是出于投资的角度。 他顿了顿,那现在呢?他是出于什么? 林清耀似乎清瘦了不少,周其均问了句:「您生了什么病?查出来多久了?」 林清耀静了下来,沉沉嘆气,一脸黑沉和悲伤,像是时日无多,包厢的空气停滞沉闷,仿佛暴雨将至。 周其均最怕这种场面,尤其两人根本就不熟悉。 「现在医学很发达的,我可以帮忙联繫医生,榕城不行,可以去北城,去国外,会治好的。」 林清耀说:「我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必要治。」 周其均:「要治……」 「没必要。」 「有必要。」 林清耀又长长嘆气:「小周,你是真心想帮伊伯的吗?」 周其均这时候才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简而言之,林清耀说,福兴有小股东要转让股权,他好意来问周其均想不想买,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林清耀按铃让服务员上菜,又回到转股的问题上:「闹着要退股,,怎么退?要不是林颂搞不定,我就拖着,看谁能耗死谁!跟我林清耀玩这套!」 他绝不会让福兴减资,也不想再继续卖房回购股份。 周其均本来要直接拒绝的,想到林颂还在和船厂磨合,又说:「我会转告大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林清耀给周其均倒了杯酒,已经很满意了:「现在造船低谷,怎么入手都是最合算的,等市场一好,保准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周其均只想知道:「林总,您身体没事?」 林清耀摸了摸鼻子,像是心虚,老男人咧嘴笑:「不是都跟你说了没必要治吗?」 「那刚刚说……」 「哦。」林清耀摆了摆手,满不在意,「我说我快死啊?这明天死,后天死,几十年后死,都叫快死了,我要是有事,我还会喝酒吗?不过,你方便的话,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律师,做遗嘱公证的那种。」 「遗嘱?」 「对啊,人老了都得防着儿女,林颂被我宠坏了,心肝黑,她弟玩不过她,我得给小仔留点老婆本,我在福兴的股份倒是都可以给林颂。」 周其均不喜欢林清耀说的这句话。 这就是他伊妈和林颂自己说的,备受宠爱,无忧无虑? 周其均有点生气,语气刻薄:「林总,您的那些股份,本来就是林女士的吧?还挺神奇的,林老先生一去世,您就有钱入股福兴了,中彩票了?还是天降前岳父遗产了?」 林清耀闻言,没有生气,还笑了:「你在为林颂说话啊,周律师。」 周其均说:「不是,我是做法律的,我为正义说话。」 林清耀哈哈大笑,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个冷冰冰的木头挺有意思的,应该是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两人一起薅餐厅的免费停车。 …… 新的一周,周其均没再收到林颂送来的玫瑰花了,阳台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花瓶,折射的光线,都带了几分冬日寒意。 这一周,林颂也不再发消息给他了,周六,她的朋友圈更新了,带着定位,文字写着:消消气,出来玩! 林颂驾车去隔壁市的渔村,看望兰阿婆。 她的车子才进村,就有人远远认出她,热情道:「哎哟,这不是颂颂吗?」 林颂靠边停车,原本坐在小板凳上闲聊的阿公阿婆们也都站了起来,围着她的车,嘘寒问暖。 「颂颂最近是不是工作忙?都瘦了。」 「我早上才跟秋兰讲起你,村里好多海员都不出海了,在家半年多了,也没上船。」 一个有眼色的小朋友一边朝着兰阿婆的老厝飞奔,一边大喊着:「兰兰阿嬷,颂颂姐来了。」 林颂下车,打开后备箱,满满当当都是她带来的礼品。 高钙奶、水果和她给小朋友准备的旺仔大礼包,她一般三四个月才来一次,每次来都会给兰阿嬷的邻居们送点小礼品。 兰阿嬷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林颂。 尽管年事已高,满头白髮,依然梳得整整齐齐,簪着一头花,一身老式褂子。 林颂也笑了起来,抱住她的那一瞬间,眼眶却湿润了下。 「阿嬷,阿婆。」 兰阿嬷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接小时候的她放学那样,牵起她的手,慈祥道:「先吃饭。」 林颂请了隔壁厝的小媳妇照顾兰阿嬷,但兰阿嬷不喜欢家中一直有人,所以小媳妇每日就过来做做饭,打扫卫生。 吃完饭后,林颂扶着兰阿嬷在院子里散步,她犹豫着再次邀请:「阿嬷,跟我回榕城,我给你养老好不好?」 兰阿嬷很年轻就守寡了,海员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没再嫁,无儿无女。 林颂还没出生前,她就在林家做保姆,一直到伊公去世,林清耀再婚,兰阿嬷就离开了林家。 兰阿嬷说:「不习惯,老了落叶归根,这里挺好的。」 「关青松呢?」 这是十来年前,兰阿嬷回村后,村里宗亲挂在她名下的一个小孩,但关青松很孝顺,毕业后,为了方便照顾兰阿嬷,就在镇子上工作。 不过两年前,工厂的一场意外让他没了左小腿。 提到关青松,兰阿嬷有些犹豫,问林颂:「你厂子里还招工吗?颂颂,你看要是青松可以,他腿那样,很多地方都……」 正巧关青松从外面回来,他拄着拐杖,是羞愤:「阿嬷,不用,我会找到工作……」 林颂本身就在招人,问道:「你之前在钢厂做财务吗?」 「嗯。」 「你把简歷发给我一份。」 「不用。」他咬牙,也是有自尊心的,「颂颂,你不用看在阿嬷的份上,施捨我,你给我换假肢已经……」 林颂笑了笑:「你有残疾证吧?」 关青松愣了下:「有。」 「那就行,可以减税。」林颂一心想省钱。 两人认识多年,她走过去,费尽地搂住关青松的肩膀,又豪气万丈地说了那句话:「跟着林总,吃香喝辣吧你。」 关青松下意识转头看林颂,他失去的左小腿突然好像又有了阵阵刺痛。 他只问:「船厂不是要倒闭了吗?」 「是啊,所以你现在工资三千。但你要做财务管理系统,搞财务精细化,搞定银行贷款,要会填坑。」林颂上了一阵子的课,就只记住了这些干巴巴的名词,「现金流保障,成本约束,运营合规,风控,绩效考核……」 简直是异想天开,厚颜无耻。 但关青松这才笑了起来:「我要是会这些,我还会找不到工作吗?」 林颂在想,要是关青松都去了榕城,那兰阿嬷也会跟着去榕城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傍晚的时候,林颂跟着村里渔民去烂泥地赶海,回来老厝时,一身泥巴,提着一桶海货,浑身湿漉漉。 院门口停着另一辆车,她弯起唇角,走进院子,看着坐在板凳上的人,把桶放下。 她说:「周律师大忙人,业务都拓展到这了。」 周其均看着林颂,也笑了。 他其实不想来的,可是,汽车自己有想法,他到了村口,遇到热心人,主动问他来找谁。 他也茫然,因为他不知道林颂是不是真的在这,又在这做什么,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旅游的地方,就是一个贝壳渔村。 但有个小朋友说:「是不是找颂颂姐?」 周其均这才被带到了兰阿嬷的家,兰阿嬷笑眯眯的,说颂颂去赶海了。 兰阿嬷问:「你是颂颂男朋友?」 周其均说不出口「是」或者「不是」,恋爱、男女朋友、爱、不爱的词彙,他都会下意识迴避。 兰阿嬷只当他害羞。 周其均坐了几个小时,被迫听到了很多跟林颂有关的事。 「颂颂从小动手能力就很强,她不喜欢跳舞,不喜欢音乐,但对很多机械感兴趣,不是拆电视,就是拆风扇,她很喜欢船,帆船、摇橹船、乌篷船、脚划船,年纪小小都能一比一做船模。」 「胆大,她伊公不想带她去试航,但她就要去,那时候管理不严格,她一个仔仔还真的就跟着在海上飘了几天,仪器仪表、锅炉,她都感兴趣的。」 跟周其均知道的林大小姐不太一样。 她会弹钢琴,会跳舞,朋友圈里是音乐会、高尔夫、烘焙、插花。她好像没什么特别执着的事,无论是福兴,还是别的,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她只是顺着安排,往前走。 兰阿嬷很坚定,说:「船!她喜欢船,她伊公才培养她的,老厂长很爱她,不会逼她的。」 …… 周其均看着林颂一身脏兮兮,她还站在原地,伸出双臂,要他走到她面前,拥抱她。 他语气淡淡:「你身上都是泥巴。」 就是不肯主动,尽管他都走到她面前了。 林颂无奈,只能主动伸出手,一把搂住他,把带着腥味的海泥都蹭在他的衣服上,这时候他又不嫌弃泥巴了,手臂拢着她,缓缓地收紧力道。 「林颂。」 「嗯?」 「不要骗我。」 「我从来不撒谎,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只是会胡说八道而已。 「晚饭煮海鲜吗?」 「嗯,你要做饭吗?我捞了好多蛏子,还有螃蟹。」 周其均的车里常年放着另一套备用衣服,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他在关家洗完澡后,就去做饭。 兰阿嬷和关青松都很不好意思,一直围着灶台转。 关青松说:「我来做饭吧。」 阿嬷怪林颂:「人家第一次上门做客,怎么能让他下厨呢,都是要好好休息的。」 林颂说:「没关系,都是自己人,他做饭好吃的,我给他烧火。」她还唱起歌来,「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她唱得深情,兰阿嬷听得耳朵都红了,赶紧拉着关青松出去了。 周其均拿着牙刷和筷子,刷洗螃蟹,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平静。 他下意识去看林颂。 她眼里的光很温暖,他没有沦陷,他也只是在体验,体验她给的,不一样的,炽热的感情。 林颂其实不会烧柴火,关青松点的火,她只负责看火。 她一边加柴火,一边说:「有个应聘者,她邮箱的自动回復,跟我邮箱,互相发了几十封邮件,一点进去,我还以为被盗号了。」 「你也开了自动回復。」 「是啊。」 周其均问:「福兴建官网了吗?」 「没有。」 「还是做一个吧,这些宣传渠道还是很重要的,公众号,各平台的号都可以申请做起来。」 林颂问周其均有认识搭建网站的吗? 接着又好奇:「你怎么认识姜自恆的?因为工作吗,噢对,他现在做什么新能源、锂电池。」 「你很了解他。」周其均语气不咸不淡。 「没有。」林颂再次解释,她想着要坦诚。 她说:「很早就分开了,头像不是故意的,分开了就没想过再回头的……」 「为什么?」周其均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聊这个。 林颂坦诚过头了,她笑了笑:「不都说要门当户对么?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她的意思就是姜自恆的家庭配不上她。 周其均也笑,自嘲:「门当户对啊。」 他剁下螃蟹,一分两半,声音有些大。 冷酷的螃蟹杀手,挽着衬衫袖子, 手臂青筋浮现,冷着脸,一刀一个。 林颂还说:「轮到你说前任了。」 「你指哪个?」 「你情史这么丰富吗?」 「嗯。」 「五个?十个?一年一个?」 「嗯。」 「你不会还有那种不健康的关系吧?」 「嗯?」 「就是肉体关系,嗯嗯啊啊叫来叫去那种。」林颂思前想后,「你要不做个健康检查,我想看看报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周其均差点一刀砍在自己手指上。 第28章 遥远 林颂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从理智来讲,当然挺好。 但理智…… 从周其均认识林颂以来,这个词就离他有些遥远了。 不过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他来渔村找她,那就共同走一段路,在下一个路口分开,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到那个路口。 那个路口站着童年的钟其均。 等着余新荷在一群小孩的照片中选中他,她说:「就他吧,正好名字也有个其,投缘,改成周其均也好听的,一听就是亲兄弟。」 林颂看着周其均做饭,有的螃蟹清蒸,有的螃蟹粘粉定型再爆炒。 窗户上的风扇悠悠转着,将油烟排出去。 周其均忽然问:「你介意吗?」 有那么一点突兀,林颂正在想吃完晚饭,要带周其均去哪里玩,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前面那个情史丰富话题。 「介意啊。」她觉得周其均应该会喜欢她的回答,「不过,先爱者卑微,我受点委屈没关系的。」 她为自己的回答鼓掌。 周其均攥了攥锅铲把手,翻炒的动作停顿一秒,没转头去看林颂,一直到他做完了六道菜,慢条斯理地洗了手,擦干手指,摘下围裙。 这才拉起蹲坐在柴火堆旁边的林颂。 在林颂微微讶异的目光中,将她揽入怀中,扣着她的腰,这一个吻依然不温柔,带着几分急切和莽撞,咬住了她的下唇。 林颂在想,他温柔过吗? 他总是恶狠狠地露出獠牙,让所有人滚开,但是,她不走,他也就算了。 …… 吃完晚饭后,关青松自觉洗碗。 林颂跟周其均出门去海边转转,林颂逢人就介绍,这是她男朋友,她脸色红红,但是行为举止一点都不羞涩。 村里人热情,已经询问到什么时候结婚了。 林颂敷衍:「快了快了。」 「定下哪天了没?」 林颂说:「这得看心情,想结就结,可能明天,可能后天,或许大后天,都是快结了。」 周其均皱眉,但不是因为这个话题,而是,他才听过林颂父亲讲过类似的话——明天后天都叫快死了。 等两人散步到了海滩上,看着停泊的船只,蓝色海浪翻涌。 周其均还是问了句:「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吗?」 「应该挺好的吧?不过,我最近很少见到他,我伊爸再婚的老婆还找我打听,想知道我伊爸最近在忙什么,她怕她的婚姻要破裂了,见不到的老公,冷漠的丈夫。」 林颂笑着,又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周其均说,「他找我想立遗嘱。」 林颂这下理解了,她以后也会早早设立遗嘱的,当年伊公去世得太突然,没有遗嘱,没有家办。 世纪初那会,大多数人的法律意识都很薄弱,伊公13岁就进厂当学徒,不懂也不在乎家族信託和家族办公室,再加上当时福兴的管理和架构比现在混乱。 豺狼一样的同宗亲戚虎视眈眈,伊爸的确救了她。 但从那以后,这个家,这个船厂,也成了她伊爸的。 林颂握着周其均的手。 周其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像海风拂过。 林颂说:「我一开始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因为你也离开家里了,从事你想做的行业,福兴的工作日復一日,枯燥,又没有决定权,什么家族兴衰,企业存亡,行业未来。」 周其均只说:「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其均却不说了,只是很轻地笑。 林颂也笑:「一开始有几个船工说要我给他们提薪,我哪有决定权,他们请个假,我都批不了,几个工人打架了,我去劝架,挨了打,还要继续挨我伊爸的骂。也就后来,他慢慢放手了,他说,破产的恶名要让我担……」 说到这,林颂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他为什么放手?因为福兴要倒闭了,已经无利可图了。 但林颂向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爸,她神色严肃地看向周其均,说道:「我得去看下,我伊爸是不是又开了个新的船厂。」 有些歹毒的老闆就这样做,他们是为了逃避债务,直接宣布船厂破产,然后再另起一个新的船厂。 周其均没去看她,也能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他明白又是他该干活的时候了。 「知道了,我会帮你查的。」 林颂的开心像小孩一样明显,周其均也莞尔一笑,她转身勾住他的脖子,迫着他俯身,她的吻是温柔的,包容的,是他反反覆覆地推开,但她又会反覆拉他回来的那种么? 轻飘飘的一个吻,却像尖锐的爪子挠过他的心。 周其均看她一眼:「你最生气是什么样的?」 林颂:「拉黑,你忘啦,像之前那样啊。」 不过,林颂想,她真正生气发狂,目前还只在她爸面前,毫无掩饰的狰狞、刻薄和自私。 …… 关家老厝里不缺房间。 周其均原本还担心他们会让他跟关青松挤一张床,那他宁愿连夜开车去市里住酒店,他出差多,累积的酒店积分足够他免费住好长时间酒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林颂:「你真抠门,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这么抠门。」 周其均的脸上映着屏幕的冷光,他正在帮林颂查林清耀的关联企业,笑了下:「节俭不等于抠门,林女士。」 「说的是。」 林颂也跟他一起坐在堂厅的八仙桌旁,对着电脑工作,她正在回復那个不停发自动回復的邮件。 她发现对方不仅自动回復话痨,本人也是个话痨,邮件里一大段一大段的回覆。 林颂看了简歷,又觉得可以,除了这个年轻的小女生话有点多,标点符号更多,看起来有点毛毛躁躁,但是,隔着网线,林颂都能感觉到她的热情和开朗。 林颂只犹豫了三十秒,就跟对方确认下面试的时间。 她看着简歷里的郑静瑜三个字,又看着右上角笑得灿烂的女孩证件照。 她还不知道有一个话痨又积极的员工,她将遭遇什么。 回復不完的消息,就像在当客服。 她好几次想说,郑工,别发了,咱们修船不要这么多技术,设计图也别研究了,咱们造不了船了。 可是郑工这么努力,她怎么好意思不努力? 2015年的最后一天。 郑静瑜开车,载着林颂跟客户,终于在导航的带领下,成功开进了狭窄的巷子里,他们的车子被热心的伊公伊婆们围着,七嘴八舌地指挥着郑静瑜倒车。 郑静瑜硬着头皮倒车。 林颂听着车身被摩擦的声音,忍着心痛,也硬着头皮跟客户打哈哈:「真是神奇的际遇啊,缘分让我们相遇在这巷子里。」 好不容易才带着客户参观完福兴厂,林颂就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她好不容易才让周其均同意跟她去迪士尼玩,元旦假期结束后,他再陪她去看几家配件厂。 郑静瑜看着林颂远去的车屁股,在后面大声喊道:「林总,车子记得送去维修哈,关青松刚刚说,不能报帐,你要自己付钱。」 林颂回到家里,林清耀就在客厅,叶玲靠在他肩膀上,两人你侬我侬,亲亲热热地说着什么话。 林颂一进来,叶玲立马松开林清耀。 林清耀倒没觉得有什么,他问林颂:「要出去玩啊?」 「嗯。」林颂上了楼梯,又忽然靠着栏杆俯下身,「伊爸。」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清耀笑嘻嘻:「瞒着你的事情多了去了。」 林颂露出得意的小人笑,抓住他把柄了:「你是不是要开新船厂,抢福兴生意?」 林清耀怔了下,像是意外,却还是道:「哟,脑子挺灵活的。」 叶玲一听,遮掩不住的欢喜:「真的啊?老公,是给我们小屿的吧!我就知道,你不会亏待我们母子。」 但等林颂的身影消失不见,林清耀又有点压制不住的烦躁,怒斥:「你眼里就只有钱吗?什么都给你们母子,好让你带着我的钱再嫁是吧?」 第29章 晚安 林颂就带了一个小行李箱,提在手上,就下楼了。 林清耀还坐在红木太师椅里,依然翻看着报纸,矮桌上茶壶飘香,热水「咕噜噜」地沸腾着。 林颂敷衍地打了个招唿:「伊爸我出门了。」 「你去法国就带这么点东西?」林清耀抬眼瞧她。 「出差当然要精简行李。」林颂回答。 「出差。」林清耀勾起嘴角哼笑,意味深长,「你最好是。」 林颂没作声,觉得他有点奇怪。 她突然放下行李箱,走到林清耀面前,垂眸盯着他,盯到林清耀都忍不住皱眉,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看什么看?」 林颂摇了摇头:「伊爸,你真的瘦了好多,你……」 「我……」 林颂在他复杂的目光中,说:「让你去商k,这下被掏空了吧。」 林清耀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最后只有愤怒:「你有病是吧!」 「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爹瘦了,也半点不省心,要是我真的没了……」 「我会帮你送终的。」林颂抢答。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重复过很多次了。 但这一次,林清耀却没有暴跳如雷。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重新拿起报纸阅读,挡住了他的神色,只有嚣张的声音传来:「也行,我告诉你,你和林屿谁讨好我,谁才能拿到我的遗产,还有,送终不够。」 他顿了顿:「你给我弄一个龙舟模型,再打个骨灰盒,也是船的模样,葬在一起。」 林颂重新拿起行李箱,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声嗤笑:「梦里什么都有的,伊爸。」 她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的。 伊公去世后,她自己都没再动手打造过新的船模。 可她走到了门口,也没听到林清耀的怒斥声,林颂莫名有些惶然,她回过头,那个专属于她爸的红木太师椅上,还坐着她熟悉的身影。 林清耀察觉到林颂的视线,有些不耐烦。 「你还不走?做事磨磨蹭蹭!证件检查过了没,错过多少次飞机了?」 林颂到达机场,见到周其均时,还在恍惚走神,因为她爸并没有註册新的船厂,但他今天却莫名承认了。 周其均看林颂一眼,隐约猜到她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想讲不确定的事,得等回来后才能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他接过她的行李箱,检查她的证件,下巴朝前方扬了下,示意她走在他前方一些,再带着她去託运行李,过海关安检。 林颂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跟着他。 到了飞机上,饱餐两顿,又睡了一觉后,她才平復心情,她摘下眼罩,发现周其均还在睡觉。 舱内昏暗,只有一两盏昏黄的阅读灯亮着。 林颂偏头打量着他的侧脸,眼罩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反倒显得下颚轮廓更干净利落,嘴唇微抿,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 她的心口忽的一动,想到未来几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脸颊有些烫。 林颂探身过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垂,在这方不大不小的双人躺椅空间里,察觉到他的唿吸渐渐沉了起来。 她的手指从他耳垂转移到了他的红唇上,柔软,他忽的含住了她的手指,蜻蜓点水一样,就一瞬,他就握住她的手,移开,摘下了眼罩。 周其均眼眸幽深,声音沙哑,提醒她:「这是飞机。」 林颂当然知道。 两人在一起后,他也没什么变化,尤其两人分开时,这人几乎不会主动发消息。 当然,她一般不会让他有主动发消息的机会,她从睁眼就开始当郑工的客服,休息期间,骚扰一下她的均均妈。 依旧惜字如金,这都没什么。 林颂好几次表白,不管是文字,还是发的表情包,他那边就跟死了一样安静。 然后她再提起别的,一直到临睡前,他才会回復。 林颂测试过好几次,「爱」和「喜欢」的字眼,一定会触发他的冷淡开关,冷一段时间后,再若无其事。 上次喻宁和梁真两人一起痛骂了林颂,因为周其均连个喜欢都没讲过,她就愿意在一起了,有什么必要呢? 梁真讽刺:「他们这些公子哥会说,爱情不是必需品,谈恋爱也不需要爱情,他们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了,太多人奉献爱情给他们了。」 林颂大概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灌了一口酒后,昂首挺胸说:「成年人,知道吗?连成为男女朋友的话都不用讲呢。」 喻宁恨铁不成钢,狠狠地把林颂的头髮揉成鸡窝:「你还骄傲呢?」 梁真:「你还这么傻呢?」 一开始,两人还是一起骂林颂的,但喻宁听到梁真骂林颂傻,心里就不舒服了。 喻宁睨着梁真:「你很聪明吗?」 梁真冷笑:「比你聪明。」 喻宁早看她不爽了:「你骗骗林颂也就算了,想骗我喻宁,你还嫩了点。」 梁真微笑:「现在林颂的船厂需要我,你呢?」 林颂被两人夹在中间,左看右看,谁说话她的视线就落在谁身上,她的脑袋没被酒精迷晕,却要晃得晕头转向了,她勐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求求你们,我一定会对你们好的!」 她喊得声情并茂。 附近卡座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喻宁和梁真都嫌弃丢人,赶紧扶起林颂,离开酒吧。 第二天醒来,林颂两边胳膊疼得仿佛断开了,腋窝都快淤青了,问就是她们两人连扶她都要争抢,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 林颂出现在三人群组里。 可颂:谁让天下这么可爱的颂颂,就这么一个呢?宁宁想要,真真想要,均均也想要呢。 喻宁:呕。 梁真:呕呕。 喻宁:呕呕呕。 梁真:呕呕呕呕呕……(备註:无尽的呕) 喻宁:呕呕呕呕呕呕……(备註:永远比梁真多一个呕) …… 这一次来巴黎,林颂什么攻略都没做。 就连签证,都是周其均一手包揽,林颂只要按照他列出的清单,把她该准备的资料交给他就好。 出发前一周,林颂收到了周其均发来的几个pdf,有旅行计划,有出行准备,有备选方案。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周其均的新消息就来了,他让林颂带好护照和自己要穿的衣服就行,剩下他来准备。 到了酒店入住,林颂才知道他开了两间房。 周其均把林颂的小行李箱提进她的房间,他扫了眼这个小箱子,预料之中,好在他的那个大箱子里,装了不少给两人准备的东西。 虽然并不一定用得上。 欧洲酒店一般不会提供牙刷牙膏,周其均拆开他的箱子,拿出他准备的洗漱用品,让林颂先去洗澡。 林颂没想到:「你还准备了护肤包、小药包,干湿分离袋,压缩毛巾。」 「嗯。」 林颂夸他:「贤夫。」 「我经常出差。」周其均说,所以习惯整理这些东西了。 林颂笑:「哦,空中飞人,空中贤夫。」 周其均没跟她计较,他把准备的东西留给她,就提着他的箱子去了隔壁房间。 但他才洗完澡,正准备查看邮箱,林颂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声音闷闷的:「我怕鬼,均均妈,我更怕法国的鬼。」 周其均眉头皱了皱,明明已经起身去拿她的备用房卡了,还要说:「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你啊,我喜欢你,我怎么会怕你呢?」 周其均心湖起了褶皱,是心软,却又下意识就把电话掐断了,连一句结尾的话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他刷房卡进去,屋内只有玄关的灯是开着,他才关门,身后就贴上了女人柔软的身体,她只穿了一条绿色的吊带裙,内里什么都没穿,而他身上只有宽松的浴袍。 下一秒,就有一双白皙的手,解开了他的浴袍,摸着他的腹肌,逐渐往下。 周其均喉结滚动,眼眸幽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抱起林颂,放在床上,她的裙摆往上缩了些,露出了大腿,他的手探进了裙内,掀起,覆盖着胸前的柔软,轻轻地拨弄。 这种触感对他来说,陌生,且从未感受过。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气息交缠,林颂含煳地喊着他的名字,漫长的前戏,漫长到只有前戏。 就这样,周其均还能停住,她分明感觉到他的反应了,但他最终只吻了下她的额头。 她额前的碎发微湿,喘着气躺在他怀里。 林颂不解,一开始想,他是不是不会?可他一副老练调情手的模样,仿佛对男女之间的暧昧计俩很熟悉,她几乎要溺在他隐忍的眸光里。 直到周其均哑声说:「快睡吧,今天你长途飞行,很累了。」 林颂福至心灵:「原来是你不行!」 周其均沉默半晌:「不是……」 林颂是个善良的诸娘仔,安慰他:「没关系的,时间短短的,也很可……」 她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周其均捂住了,他另一只手搂着她,按在自己的胸膛,感觉要被她气死了:「快睡觉。」 「我现在睡不着。」 周其均不说话。 林颂说:「我们来聊天吧。」话音落下,她又有点忧伤,「没想到,我不到三十,就过上了盖被子聊天的日子了。」 她翻身趴在他身上,像只考拉一样抱着他。 「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 「你以前是被人……伤害过吗?」但他分明家庭美满,这也是林颂最喜欢的一个点。 「前女友?」 周其均不想聊这个话题,语气寡淡:「没有。」 林颂伸手掐他胸:「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周其均没什么情绪道:「睡觉吧。」 一直等到林颂睡着,周其均还是毫无困意,因为他并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 他动作轻柔地下了床,给她盖好被子,站在她床边,看着她睡颜,热流在胸口涌动着。 他又俯身,很轻的吻落在她额头。 「晚安。」他说。 林颂听着关门声,眼皮微颤,她半梦半醒,可是实在无法撑起眼皮,但她知道,周其均离开了。 她是有那么一点,失落的。 而周其均回到房间,也基本没怎么睡,他打开了收藏的网址,深夜开始看片努力学习。 他刚刚没再继续,只是因为,按照学习计划,他才观摩学习到前戏部分。 后面,他,还没学到。 虽然说,无师自通,以及他也看过不少的,但他还是应该在学习之后,再进行实践的。 …… 周其均做的行程计划,基本没用。 因为林颂起不来,每天睡到中午,就只想随意转转。 她旅行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坐在露天咖啡店门口,慢悠悠地品尝咖啡和可颂,托着下巴,看着广场上的鸽子。 林颂慵懒地享受着阳光落在脸上,她转过头,发现周其均正在给她拍照。 一张新的可颂和林颂的照片。 林颂只看了一眼:「难看,我不做头像,太丑了。」 周其均脸色黑沉,又多了一个学习科目,他不想让自己的拍照技术,输给那个不太熟悉的男的。 林颂唯一执行的计划旅游项目,只有迪士尼乐园。 她拉着周其均玩了过山车、矿山车、跳楼机……一直待到最后的烟花秀,林颂的头上戴着可爱的头纱发箍,怀里抱着草莓熊毛绒公仔。 绚烂无比的烟花在城堡上空绽放,点亮天际。 林颂回头去找周其均,正巧对上他的镜头,她笑容甜美,眉眼弯弯。 她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而照片里,城堡关了灯,黑漆漆一片,只有烟花绽放的白烟,如同被人轰炸了一般,而她的脸更是黑如锅底,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会再让你给我拍照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颂去参观了以前跟福兴有过合作的电机、仪表、锚链等配套厂,法国行的最后两天,她和周其均去了洛里昂。 140多年前有个法国人离开家乡洛里昂,不远万里远赴榕城,做船政总监督,打造了第一支舰队。 林颂在这里看到了船政早期厂区基建、新船制造、马尾地貌等等的照片史料,古老又先进的造船业。 展览上还有一些船企老闆,跟林颂互相交换了名片,他们问林颂的船厂擅长制造哪种船? 林颂沉默。 而她回到榕城,更是沉默。 她伊爸是真的生病了。 她却没什么感受,不伤心,也不愤怒,就只有一种「终于知道是什么事」的尘埃落定感。 林颂看着林清耀,只说:「我还以为你临终那天,才会告诉我。」 「这不是想让你给我打骨灰盒么?对了,先别告诉林屿和你玲姨。」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林颂的声音不自觉变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因为你心硬,我死你还高兴呢,你玲姨会哭的,我不想看她哭。」 林颂掐住手心,笑:「你说的对。」 第30章 情事 但叶玲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叶玲泪如雨下:「我宁愿你是找了别的女人,也不愿你是生了病,我就想着这一年来,你变化这么大,夫妻那事一次都没,长年累月不回家,是去医院了,一回来就更瘦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到处跟踪你,却在医院看见你。」 这一番话说得林清耀眼圈都红了。 夫妻俩抱头痛哭,彼此哽咽。 林颂跟林屿坐在一旁都没讲话。 林屿紧紧地抿着唇,脸色也有点苍白的悽然,他低垂着头,眼泪落了一滴,这是他记事后,第一次面临亲人可能离世的痛苦。 林颂是真的很平静,她送走太多亲人了。 但她没想到,这也能骂到她身上。 叶玲憎恨地看着林颂:「你真的没有良心,林颂,你爸再多的错,他也生你养你,我再怎么样,没虐待过你,你爸生了病,你事不关己!」 林颂不想跟她计较,知道她现在只是太难受了。 但叶玲倏然站了起来,她崩溃道:「林颂这个扫把星,谁都被她克……」 「你给我闭嘴!」林清耀冷下脸,怒斥她,又忍不住咳嗽。 林颂也被叶玲戳中了心里最痛的地方,但她连愤怒的情绪都懒得给,语气淡漠:「玲姨你现在能讲几天是几天。」 「好啊你,你,你,你要赶我们母子出去是吗?」 「我劝你还是提前学着怎么讨好我,玲姨。」 林颂起身离开,路过林屿时,余光瞥见他脸上的失望,她想,她还对他失望。 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的。 叶玲仍不罢休,一直哭着咒骂林颂是克亲的丧门星,而林清耀被她哭得心软,也附和道:「行行行,那她也只克我,你哭什么?」 林颂忍无可忍,倨傲又恶毒,她说:「他是报应。」 她不去管那三人的怒火,只管驾车回福兴。 福兴之前造好的最后一艘船,将在农历新年前交船。 现在正在进行重新喷涂水底部分的油漆,林颂怕船东再次反悔,所以答应交船时,会再送给他们几十公斤油漆。 油漆工们戴着防护口罩,规规矩矩地穿着完整的作业服,几个负责质量管理的,也严格按照规定的标准流程监工,技术怎么样先不提,必须保证规范化。 这几个月来,厂里进行了多次安全培训。 船厂里安全事故难免,阿公的《厂长手札》里记录过90年代的几次事故,船台装配劳动时,未准备好,气刈钢板时火星飞溅烫伤,青工乱来,玩笑伸手进钢板洞孔,手指被掉落的钢板直接齐根切断…… 这些都成了厂里安全培训的素材。 林颂心想,等她伊爸死了,或许又多了一个。 肺癌。 或许跟当年的船厂没关系,或许有关系,涂装的喷砂除锈、涂刷油漆跟环保、劳保息息相关,她不知道那么多年野蛮发展,制造沙滩船,他们有没有任何的防护。 涂装是小船厂造船最容易被忽视的环节,基本外包出去,因为和船体质量无关。 林清耀并非远离一线的厂长,他再奸诈,没剋扣船工工资,因为赶工时,他自己就经常补位涂装、电焊,知道工人不易。 可他又毫不讲规矩和制度。 沙滩船的油漆…… 她知道她不该说报应。 林颂看着那艘船,稍稍抬起脸,鼻腔酸涩,眼眶灼热,她就不眨眼,可泪水还是滑落。 梁真刚从船东那回来,见林颂站在码头,停下脚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林颂面无表情地抹掉了泪水:「高兴。」 「什么?」 「这艘船卖掉以后,就是我当家作主,多威风,我等了好多年。」 梁真笑:「那恭喜你。」 林颂也笑:「我发给你的修船进度表,你确认过了吗?」 「维修外轮的资质,能拿到吗?」 「目前不行,不会批给福兴,我们只能维修国内船只,不能退税免税。」林颂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想採购一批新的喷涂泵、喷漆管、喷枪、喷漆嘴,再招一些年轻油漆工进来,还得邀请服务工程师进厂授课……」 船东付尾款后,她要把这些钱重新投进福兴,她盘算着要做一个新的计划。 梁真好笑:「学渣文具多。」 「不管学霸还是学渣,都得健康吶,更何况,勤能补拙。」到了晚上,林颂就在周其均的家中等他。 周其均听着林颂的话,「嗯」了一声。 他给她倒了水,她却要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贴住她的腰,嘴上却说:「林女士,家里不缺沙发和椅子。」 等林颂喝完水,她不起来,他不得不抱着她,再把水杯放回桌子。 林颂埋头在他肩窝,睫毛翕动着,她闭着眼休息,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动了动唇,却发现什么都说不了。 周其均知道林总生病,也知道林颂的难过,他安静地抱着她,就像过去他希望有人抱着他一样。 而林颂,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跟周其均的距离。 她想说,她跟她爸关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不好,她伤心,但又没有那么难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他当初那样对她,那样对她伊妈,他死了也活该。 她说不出口。 「周其均。」 「嗯。」 「你喜欢我吗?」林颂总是问这个问题,也总是得不到正面的回答,他可能会「嗯」一声,也可能转移话题。 就像此时。 周其均说:「饿不饿?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髮,见她不回答,又道:「我已经联繫了几位专家,会重新给林总检查,确认治疗方案,你别太担心了,你父亲上回找我,提到的关于小股东想退股的事。」 「俗称的退股,就是减资,但现行公司法没有明确减资的具体方式,福兴股权又高度集中在你和你父亲手中,你们俩不同意,他们也无法退出,所以,他们要么转卖,要么请你们俩回购。」 周其均:「我和大哥作为第三人,购买他们手中的股份。」 而林颂现在太难过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你爱我吗?」 周其均无法回答,因为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也才半年多,半年前,他根本想不到,他会跟一个处处跟他不相适的女孩恋爱。 林颂就这样看着他,觉得他陌生。 他本来就陌生。 可她还是笑了,气咻咻地捏着他的脸:「你嘴巴是被502粘住了吗,能不能换成520粘粘?我教你,你就说,你最爱颂颂,无论是什么样的林颂,你都喜欢。」 林颂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沾。 「这就是520。」 周其均但笑不语,也吻住她,他尽量地回想着他学习的那些技巧,他心盲,没有画面,但他记忆力好,每一个步骤都记得。 要温柔,要细腻,要厮磨,他从额头落下唇印,一点点地往下,他必须要让她舒服。 他想到了什么,先抱起林颂,转头冷眼盯着趴在窝里的小白。 小白立马移开脸,狗狗本来就什么都不懂,但它为什么一脸心虚,想嚎两声,又怕晚上哀嚎会挨打。 最后可怜巴巴地趴着。 周其均横抱着林颂进了他的卧室,他一直都是优等生,不论在什么方面,直到……两人都沉默了。 「你是第一次?」 「……不是。」 「你有时间去治治吧。」林颂是真的想分手了,她更难过了,不知道这个恋爱有什么意义。 她心如死灰地盯着天花板,嗷呜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周其均一边给她抹泪,一边嘆气,但他记得书上说,第一次,应该是正常的。 「我现在又可以了。」 「呵呵。」林颂冷笑。 「真的。」他像个无能的,只会狡辩的男人。 「呵呵。」 周其均只好用行动证明,他手指骨节硬朗,在她身上拨弦,他盯着她的脸,没错过她一丝情绪的变化,判断着她是否欢喜。 还好,他常年为了健康,而保持健身训练出来的体能和耐力没让她失望。 林颂全身汗湿,头髮也湿漉漉的,急促地喘息后,便舒服又困顿地闭着眼。 周其均还记得事后服务,为了她的健康,耐心地哄着她,抱她去了洗手间清洗。 但林颂半夜醒来,她仍在他的卧室大床上,只有一人,身旁的位置是空的,冰冷的。 她身上有点酸痛,越想越气,他如果喜欢一个人睡觉,他就不适合跟她恋爱。 隔壁房间的门没锁,她拧开,屋子里没人。 书房的门半开着,一束微光从缝隙投射出来,林颂走过去,周其均正在电脑前工作。 周其均抬起头,瞥见门缝那一抹身影,眉心重重地跳了跳。 他下意识就按了电脑屏幕,锁屏。 林颂气不打一处来,她走进去,命令周其均:「你给我打开,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其均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怒火,漂亮且生动,她脸颊上还有床事过后的妩媚红晕。 「你想看?」 「嗯。」 他就听话地打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搜索教学相关,只不过,他还匿名提问了:对方在床上哭了怎么哄? 深夜睡不着的人还挺多,也回答他的问题。 「兄弟,我承认你很强,行了吧?」 「别来炫耀了,兄弟。」 林颂无语,要不是周其均拦着,她一定要告诉他们,他是不行,对方才哭的。 这一夜,周其均睡得很不好,他原本就要适应跟别人共享同一张床,而且,林颂睡姿还不太好,一直要抱着他,把腿搭在他身上,手臂再横在他胸前。 他有时心烦意乱,有时又被她弄得心软身硬。 她睡梦中又落泪了,她说:「伊妈,不要走。」 周其均应声,已经被她训练出来了,低声哄她:「嗯,均均妈在的。」 过后才反应,他在说什么? 天色将明,他就醒了,下楼跑步,他给林颂留了一张便利贴,贴在床头。 林颂看到那张纸,笑着从床上爬起。 她想,文字的爱意,或许更好表达,但她很失望,上面只有一句:我下楼跑步了,会带早餐回来。 在最后,他又补了一句:林女士,2016年,带着福兴往前沖。 第31章 年夜 今天是休息日,林颂又重新躺进了被窝里,又赖了会床才睁眼起来洗漱,没多久,周其均带着早餐和小白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小白对林颂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抗拒,明明它进屋时,还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周其均脚边转圈撒娇,一扭头见到林颂,立马变了狗脸,兇巴巴地朝她吼叫两声。 林颂才不惯着它,也叫了回去,「汪」得比它更大声。 周其均听着一人一狗此起彼伏的叫声,他开始头疼了,他的生活全乱套了,一边给小白摘牵引绳,擦干净它的爪子,一边抽空在它面前威胁般地扬起五个手指,晃了晃。 小白瑟缩了下头,安静了。 周其均收起湿巾,摸了摸小白的头,说:「可以进去了。」 小白却一直伸头嗷呜,看看主人,再盯盯林颂,意思就是,主人还没教训她呢。 周其均很冷酷:「回你的窝去。」 而林颂还故意气小白,走过去,靠在周其均的肩膀上,还仰头朝他噘嘴索吻。 小白绝望地撒腿跑回窝里,没过一会,它开始按它的饭铃,急促地提醒,它要吃饭了。 周其均每天都很忙,因为他除了忙碌的工作外,还有狗狗要照顾。 上周,周其均答应小白,今天是它的大餐日。 林颂啃着买来的煎包、茶叶蛋和豆奶,看着周其均在厨房待了一个小时,给小白准备了三道摆盘精緻的菜。 三文鱼牛油果贝果、虾仁鸡蛋羹和清蒸波士顿龙虾,还有一小份蓝莓。 小白蹲着,等周其均给它围上口水巾,就开始吃饭。 周其均就坐在旁边看着它吃,小白吃不干净,他再用勺子餵它吃,小白吃完后,就乖乖地昂起头,等主人给它擦嘴。 这时候,林颂又觉得周其均没那么陌生了。 林颂好奇:「这些小狗能吃吗?」 「嗯,谘询过宠物医生。」 林颂问:「小白是纯种萨摩耶吗?」看着不太像。 周其均语气淡淡,微笑:「杂种。」 小白听懂了,不满地龇牙,又嗷嗷叫。 林颂也笑着:「原来真的是串串,别人送的吗,还是花钱买的?」 「捡的。」 「小白跟你有点像。」 周其均收拾碗筷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抬眼看林颂,黑眸幽深。 林颂轻声道:「都很抗拒其他人,都看起来很兇,真的是小狗随主人。」她看起来是成心想气周其均,「周其均,看来你也流浪过,是不是没抢过其他坏小狗,还挨打了?」 「没有。」奇怪的点就在这,周其均居然还认真反驳了,而且,脸色还有点难看,「有我也不会输。」 「哦。」 「你不信?」 林颂无辜:「我信啊。」 周其均睨着她:「我能把他们打成落水狗,没人抢得过我。」 林颂敷衍着竖起大拇指,她想了想:「或许,我也可以养宠物,就养猫好了。」 「你自己养?」周其均不怎么相信,一副怀疑她连自理能力都不太行的模样。 林颂不服气,又听周其均开口,语气似乎有些讥讽:「养宠物需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没有责任心就不要碰。」 她能屈能伸:「那你跟我一起养,不过,要等小白的臭脾气变好了,我才能养小猫咪。」 周其均:「你的猫你自己养。」 没再理她,径直进了厨房。 林颂拿出手机,在社交app上搜索,刷小猫咪的视频。 周其均洗完碗,就听她道:「以后再养两只猫,一只英国佬,一只猫中刘亦菲。」 周其均想着她说的「以后」,他要给两人两猫一狗做饭再收拾卫生、洗澡,锅铲都铲冒烟,上吊都没时间。 这一个周末,林颂跟周其均带着小白去夜爬灵通山,明月高悬,一览万象。 林颂深唿吸,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夜风凛冽又温柔,在这一刻,生死和爱恨都变得模煳。 她从背后抱住了周其均,脸颊贴在了他的后背,又被他拉到身前,她亲了亲他的下巴,换来是他灼热用力的吻,她的手不安分地隔着裤子才摸了下。 周其均脸上没什么表情,严肃道:「不打野战。」 林颂被他逗笑了。 两人一狗坐在了台阶上休息,周其均的背包里装了水,他拧开餵了林颂,又要换一杯餵小白。 林颂说起她春节后的计划,从安全管理制度到修船管理编码标准册的编写,从她伊公的管理到她伊爸的混乱。 大多数时间,周其均都安静地倾听,只有在她停下来,需要他给出回应的时候,才会开口说几句。 只不过,实话听起来就是不太好听的。 他倒也不是支持林清耀,只说:「你觉得你父亲不管细节,不够有责任心,可他就有那么多追随者,老闆说得再天花乱坠——从建造开始,这艘船就冠着我们所有人的名,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信了,因为福兴是你的,可关船工什么事?」 「你有理想壮志是好事,但你不能压着这些工人一起负担着你的理想,你父亲不管安全,没出事只是他运气好,但他有他的江湖之道,他把船工放在第一位,所以大家都愿意跟着他干,他的务实就在于,他只用钱说话。」 周其均看了林颂一眼:「你父亲出身贫寒,而你家庭条件一直很好,你们有思维差异,很正常。」 林颂问:「那你怎么没有思维差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周期均不答只说:「年前年后,你可以多联繫相关政府部门,修復、维持关系,比如联繫消防做安全宣传,还有环保局,他们也需要宣传的素材。」 他抬手看了下手錶:「走吧,下山回酒店。」 小白困累得不行,又开始耍赖,不肯自己下山,哈赤哈赤地吐出舌头,趴在台阶上。 见两人都不理它,这才自己跑起来,因为是它非要跟着出门的。 到了酒店里,林颂洗完澡后,陷进柔软的被窝里。 她趴着,周其均给她按捏肌肉,疼得她呻吟,可他手劲越来越大,气得林颂想踹他。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濡湿柔软的唇沿着她的嵴柱线条慢悠悠地往下,停在她的腰窝。 汹涌的潮水淹没两人,林颂气息不稳,脸颊绯红,把头埋进枕头里,周其均笑了下,把她翻了个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林颂看见了他高挺鼻樑上的水渍,飘在云端,托在浪潮,她从不晕船怕水,现在却觉得眩晕。 林颂闭着眼,朦朦胧胧中说道:「19号技师,林总明天给你加钟。」 「看来林总没少去按摩。」周其均阴阳怪气。 林颂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对这些话术手到擒来:「一个男孩子家家怎么干这行呢?哎,我只知道今晚月亮正圆,我若不来洗脚,倒显得不解风情了,从此以后,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再碰我的脚……」 周其均气得堵住了她的唇,他原本想问,为什么是19号,是不是……算了。 林颂有意识到,周其均很少提起他自己的事,相识以来,似乎都是她分享,他分析。 她突然睁开眼,捧着他的脸,说:「如果你真的流浪,我会捡你回家的。」 周其均移开视线,尽管心湖波澜四起。 莫名想到了林颂同样来自工业路的前男友,以及她以前说穷男离她远点的话,她现在说的这些,有几分真意? 林颂还邀请道:「元宵节,你要不要去我家?」 除夕和初一都是女婿上门,但元宵节的含义就多了,普通朋友,男朋友,未婚夫……都可以邀请去家里过节。 周其均拒绝了:「可能时间会冲突。」 隔了两天是周二,1月19号。 零点刚过,周其均邮箱里收到系统自动发送的生日祝福,微信里也有其他认识的人发来的祝福。 林颂这两天没联繫19号技师。 林清耀给她打电话:「你这几天不回家,除夕你总该回家吧?」 林颂不想说话,林清耀说:「我是快死了,但还没死呢,你再翻,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是我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 林颂冷笑:「找你的儿子去吧,那天你老婆怎么咒骂我的,你没听到吗?你告诉她,她吃住的一切都是我供给她的,我现在不想跟叶玲讲话。」 林清耀反倒笑了:「那行,你回家来,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真的?」 「当然。」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晕倒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了,「林颂,我死之前,就想看你们和和睦睦的,这个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林颂又冷笑一声:「那我就想你把所有财产都给我,你怎么不能满足我的这个愿望呢?」 不欢而散。 林颂按掉电话,周其均给她发了个消息:「加钟吗?」 她没想到他还自己认领了新的外号。 林颂:「生日快乐。」她早就准备好了礼物,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带他名字的钢笔,但她不打算去见他。 除夕当晚,林颂原本打算一个人过的,明明之前她都会跟他们一家三口过。 但三人都给她打电话。 叶玲打来的时候,声音别扭:「大小姐,你,回不回家?玲姨那天讲话太过分了,不好意思哦。」 林颂依旧一言不发,说好不跟她说话,就是不出声。 叶玲「餵」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很生气:「没接通!林屿,帮我看看手机怎么了?等下我就去投诉,垃圾手机。」 林清耀是最后一个打来的,林颂还是回去了。 等她推开家中大门,见到一个穿着中式宽松旗袍,手里甩着手绢,两个穿着燕尾服,端着空盘,毕恭毕敬地朝着她弯腰。 「欢迎大小姐回家!」 林颂下意识地扶了下门。 林屿满脸兴奋,邀功道:「我就说林颂会喜欢的,虽然今天是我们举家团圆的日子,但是,鑑于我们三人上次犯错,今晚由我们三人来服务。」 他放下盘子,拉开椅子,伸出绅士手,鞠躬:「颂颂女士,请入座。」 林清耀不认:「犯错的是你们俩,关我什么事?我都快死了。」 林颂被他们三人围攻,叶玲剥了个龙虾,餵到林颂嘴边,林颂不吃,扭头,嘴唇就怼上林屿给她夹的爆炒鱿鱼。 林清耀看着林颂脸红得像灯笼,两腮鼓鼓,塞满了食物,也忍不住笑了,有点得意,知女莫若父,林颂吃软不吃硬。 年夜饭结束后,是惯例的合影。 每个人都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最先抹泪的是叶玲,她躲到洗手间去洗脸,她害怕是最后一次。 …… 周其均家中也在吃年夜饭。 余新荷发了压岁钱,喝了点红酒,开始每年一次的悲伤:「不结婚,无女友,要伊妈发压岁钱到几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周其廷收起压岁钱,而周其均把装压岁钱的红包推了回去。 餐桌上的几人都安静了,抬眼看向了他。 第32章 快乐 余新荷先反应过来,她双手十指交握在下巴,目如星光:「恋爱了啊,是谁呢?」 周其均还没开口,周其廷就抢答:「伊妈,我知道。」 余新荷给他机会:「请讲。」 周其廷往后靠了靠椅背,卖起了关子:「伊妈,您请猜。」 余新荷也很配合:「看来是伊妈认识的人。」她闭眼思考,再睁眼时,微抬下巴,笑着笃定道,「佳茜!」 因为她就只认识这个人,她一脸「被我猜中了吧」的得意表情。 「佳茜好呀,经常来陪我,懂得感恩……」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其廷否认了。 「是不是那个船厂的?」开口说这话的人是周品权,「我看到你们两人做的投资计划了,浪费时间研究。」 他严肃地皱眉,板着一张脸。 余新荷还得思考,才知道是谁,她恍然:「林律师介绍的那个吗?哎呀,这个也好,好好好。」 周其廷有意为难:「伊妈,好在哪呢?」 余新荷都不太记得林颂什么样子了,就听说是个孝顺乖乖仔,她说:「好……好就在她伊公好,你伊爸也说好,他们家风肯定正,孝顺,懂事,讨喜。」 别的她也不了解啊。 余新荷看向了周其均:「我怎么记得,有人之前还拒绝,说不喜欢呢。」 周其均是一时冲动下推回了红包。 事实上,他也没想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现在也是。」 老周总听了很满意:「不喜欢好,她伊公没话说,她伊爸不行。」 他在得到余新荷的白眼后,又勉强改口:「那有时间请她上门,我看看几分孝顺?」 「周其均不会说话是学你的?」 年夜饭之后,一家人没看春晚。 余新荷打开电视,播放了一小段录像,是好几年前的某次董事会议录像,被剪辑过了,就那么一段视频,重复地播放。 安静的客厅里循环着周品权的吼声:「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视频里挨骂的人就是周其均,坐在周其均身边的人是周其廷,他被冗长的会议搞得昏昏欲睡,倏地听到伊爸的怒吼,如同被电击一般,抖了下,坐直身体,会议室的其他董事尴尬得低头面面相觑。 时过境迁,周其均和周其廷都看着这个魔怔的视频忍不住发笑。 余新荷说:「真威风呢。」 周品权回:「周其均犯错了,我还不能骂呢?我对谁都一个态度,是我仔,更该骂!」 余新荷:「行,你是一家之主,你是国王,你统治地位高高在上,你就是真正的华人大亨。」 周品权没再回。 他早跟余新荷说过了,对周其均越小心,他就越记得他不是亲生的。 但周品权也不是很想掺和这事,又不是他想领养的,他不欠周其均的,他只管周其廷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本事。 所以,周其均离开东环,他并不在意。 不过,周品权现在有点想上楼去书房了,他觉得他老婆刚刚说的几个词还不错,要记录下来——我妻子总怪我放权太晚,我两个儿子对我的统治地位心有余悸,他们不知道慈父的心。 他谁都没告诉,他正打算出一本亲笔自传,回首他的辉煌往事。 …… 林家的客厅里播放的是猴年春晚,林清耀正在看林颂写的工作总结,这是他之前提出的要求。 他讥讽:「拉投资,你拉来了吗?」 林颂回:「拉来了,我把房子抵押了,不是拉来了钱吗?」 「那是我的房子。」 「是你霸占的我的房子,伊公去世的时候,他名下那么多财产,怎么到你名下的?」 林清耀拽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替你保管的。」 「替我保管,就该登记在我名下。」 他充耳不闻,继续看那份总结:「精简人员结构,就你做的那些裁员?」 林颂回:「我也可以不给任何赔偿,直接赶他们走,反正劳动仲裁打个几年,船厂拖得起,也不怕,那船工呢?」 「你等着,他们会有新的招等着你。」林清耀讲风凉话,但也是实话。 林颂说:「来呗。」 林清耀脸上露出了丁点笑意,接着点评:「参观工厂,管理制度章程,这两个打个八十分吧,调整船厂结构,改变定位——转型修船,策略可以,具体等年后实施了我再评价,学习管理课程,轮岗涂装、切割、质量检验、管理、舾装等技术部门……重组核心管理层,你指的是你招来的那几人?」 「嗯哼。这半年,主要是福兴遗留问题太多,消除歷史包袱,才能轻装上阵。」 林清耀听出她的内涵,也嫌弃她:「你还写你卖了两艘被弃旧船,这是我出山解决的。」 林颂学他邀功:「最后几次交船谈判是我负责的,年前的最后一艘船,也是在我手上交付的,都怪你监造不严,让我们浪费了几十万油漆重新涂装,最后还倒贴船东好多新漆。」 林清耀无语,缓了缓又问:「你年后还有新的船工培训计划,现在实行的管理制度,是引进日韩船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嗯,不过,有些福兴用不上的部门被我砍掉了。」 林清耀一一扫过,架构严密清晰又简洁,设计部,负责图纸,生产管理分为舾装和船体部门,再细分,船体有加工、钢材入库、组装、搭载,舾装有机装、电装、船装、涂装等等;还有独立的质量管理部门负责内外检,财务部门,市场管理,而战略经营、合同管理暂时都没安排人,写着由林颂和林清耀负责。 林清耀知道,林颂轮岗时,还记录了一整本的访谈,结构调整后的每个细分部门、小组的负责人都是她亲自选出来的。 她是第一次接触管理,却进步迅速,敢做敢试,他不知道该说她学习能力强,还是说她擅模仿?她看见了别人怎么管理,很快就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磕磕绊绊了半年,总归是有模有样的。 他终于夸奖了句:「行,基础打上了,提船了,尾款记得跟进一下。」 林颂写总结的时候,脑海里缓缓回放着过去琐碎的画面。 在她伊爸知道自己生病前,没想过放权,也没想培养她成为继承人。 等他突然想通了,又把她拉回了船厂,一个即将破产的小船厂,无研发,无管理,但又曾赶上过好时代,比拼谁胆子更大的时代,留下了一群将在船舶沮丧期被淘汰的老船人。 林颂给自己和福兴的2015年归纳是—— 「破旧。」她说,「回笼资金,稳定员工,增强信心,恢復有序生产。」 她这半年的励志名人传记没白看,文采斐然,她想吟诗了:「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厂长这个岗位,需要的辩才期要再长那么一点。」 她伸出食指跟拇指,比划了那么几下。 林清耀都觉得他家诸娘仔天真可爱。 现在谁都比不上林颂这满脑子的管理理论储备了,他听到林颂又开始絮叨:「我们管理教授说啊,低迷行业中的优秀倖存者,就是沙漠之花,那就是我们福兴,美国质量管理专家休哈特博士还提出pdca循环,n,do,check……」 林清耀头疼,赶紧喊停:「够了,我知道你认真学习了。」 林颂笑了起来,她是在独立交接最后一艘船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她真的成了福兴这艘船的「船长」的真实感。 交船那天的庆功宴,船东跟林颂聊了许久,因为两人的场面话都不少。 冯船东说:「我们也难啊,提船了也没生意,还要花钱养,市场船价早跌了,我是看在你伊公的面上才提走的。」 林颂回:「冯伊伯,我们互相体谅,你看,我再没钱,都想着多送你油漆,这回的喷漆完美吧。」 船东想了想,点头:「这回质量过得去,福兴还是有变化的,工人规范、环境整洁,我最怕有些厂子只搞突击,咱们内行人就看船工的行为举止、人员管理、安全管理、物料管理,看车间里的堆放,看船厂吊机运行,门道多的很。」 林颂莞尔:「我伊公以前讲,要和船东做朋友,共渡难关,要价格厚道,要造好船,冯伊伯,以后其他船要维修,来福兴,福兴正在置换一批全新的设备,小船最快七天就可以维修出坞。」 不管冯船东有没有相信,但林颂已经展现了她足够的诚意和她克制贪婪的决心。 那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是庆功宴,也是她接手福兴厂后的第一个尾牙。 郑静瑜、关青松、梁真、王丽……明年,还会有更多的人。 林颂离开酒楼时,明明筋疲力尽,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她一路小跑到了江边。 她想到小时候跟伊公从飞机上往下看马六甲海峡,一列列船队运往全球的各个角落。 她想到她同伊公出国考察,他们一起登高看着人工开凿的圣劳伦斯航道,无数的闸门开开关关,伊公说,都是两万吨载重的自卸船,卸货都不需要码头的管理人员。 她想了好多好多事,因为兴奋和渴望。 2016年的开始,船舶市场依旧持续低迷,但她相信,福兴会好起来的,尾款到帐还有三千多万…… 林颂说:「会好起来的!」 只可惜,那天晚上不知道谁报了警,因为她喝醉了,又一人在江边飘荡太久,一会大喊大叫,一会又哭又笑,警察怕她想不开,跳下去。 林清耀听了,气她不争气:「那以后你从埋龙骨开始造船,那你还不得跳江庆祝?」 林颂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林清耀嘴上又挑剔:「你刚刚说破旧,我是那个旧?」 「你真敏感。」林颂拿话怼他,「我只是说,我们代表两代造船人,你把船工当兄弟,我也学了呀。」 「行行行,你是新船人,还要採购新的涂装设备,钱多烧得慌?」 林颂只幽幽提醒:「肺癌……」 林清耀被戳痛,他何尝不知道,不后悔? 他讲:「我自认倒霉。」 林颂还盯着电视节目,不接话,院子里,林屿正在跟叶玲一起放烟花,母子俩清脆的笑声时不时传来。 林清耀不知道想了什么,嘆口气,只是说:「等我走了,林屿和玲姨就是你最亲的人了。」 「咒骂我克亲的人,不会想跟我当亲人。」林颂很平静,「我不恨他们,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要求太高,为什么总是要我体谅别人呢?我没做过坏事,我只想跟他们当陌生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她垂下眼皮,唇畔带笑,一滴泪落在了手背上。 「伊妈为生儿子去世,你说我只能怪自己生错了性别,你说是气话,我不能计较。」 「你和玲姨都骂我克亲,我不原谅,就是我的错。」 「你有那么多房子,非要让他们住进这个房子,说是给我一个新家,可我说过我不想,现在这个房子里,我看不到我伊公伊妈了,只能看见你、玲姨,还有林屿。」 林清耀看见了她的泪,被刺痛。 「这都是很小的事情……」 「你做这些事时,我才11岁,不是20,不是30,你明知道我害怕死亡,你现在还拿死要挟我,要照顾玲姨和林屿,要原谅你。」 「我后来对你的补偿,你都看不见吗?」 「看见了,就是因为看见了才痛苦。」 虚伪的、无法分辨真假的爱,让她扭曲,原本她只要恨他就行了。 窗外高高的夜空中烟花绽放,火花流泻。 林颂抬头,透过窗户,看星火交错。 院子里,公鸭嗓在欢唿:「新年快乐!林颂,快出来,还有两根烟花筒还没放,我妈留给你的。」 春晚倒数完,是一个魔术节目,叫《家的思念》。 叶玲也探头喊:「颂颂,大小姐,快来一起看烟花。」她话戛然而止,「怎么大过年哭了?」 大概是林颂哭得太可怜,眼睛鼻子通红,落泪无声,半点没有平时在家的嚣张。 叶玲母爱泛滥,几个大步走到林颂面前,给她抹泪,却越擦越多。 「不哭,乖。」她也被林颂的情绪传染,想到了生病的老公,未成年的儿子,跟她不亲近的继女。 叶玲也流泪了,跟林颂一起抱头痛哭:「那就哭一会,咱们坚强女人也有脆弱时刻。」 林屿收起了咧着的大嘴,犹豫了下,也硬挤了两滴泪,加入了她们。 三人抱头。 「还有我,这一秒,我是脆弱的男人。」 只剩下沉默地站在一旁,气得胸口像鼓风机喘动的绝症病人林清耀。 他深唿吸,低声骂了句脏话:「真的是三个神经病。」 而其中一个神经病忽然收住眼泪。 林颂松开两人,去找手机。 零点了,她要给福兴的船工们、供应商们、船东们、各大船舶检验机构的联络人、船舶行业工业协会的领导们、船舶企业家投资人和其余的合作方,群发来自福兴船舶林颂厂长的新年祝福。 周其均就是这样收到的林颂的新年祝福。 可颂说:「周律师,新年好呀!林颂祝您和家人在新的一年,鸿运当头,幸福满满,平安健康,猴年大吉,谢谢您过去一年对福兴的支持和帮助,也愿来年合作愉快。」 周其均回了个问号。 这么生疏。 但林颂手机的信息太多了,她又忙着在同学群、工厂群和家庭群抢红包,他的问号一下就被淹没了。 周其均回復了几个祝福后,还没收到林颂的回覆。 他想了想,发了个红包过去。 林颂抢红眼了,是红包就点开,点完才发现是周其均发来的,一分钱。 她也回了个问号。 可颂:「相亲对象都还有麦当劳吃呢,女朋友只有一分钱?」 周其均学她,发龇牙。 他原本还在想元宵节的事,林颂又说:「元宵节,你不用来了,正好你也有事情冲突了。」 周其均:「好。」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再提起他跟家里公开的事。 …… 周其均联繫的那些专家,林清耀只说,他不需要,他是真的不需要,治疗到最后都不成人样。 这也是林颂成年后,第一次直面死亡。 但诡异的是,家里的气氛并不压抑。 春节期间,林清耀带着全家人去拜访亲友,又带着林颂去给客户送礼,月底,他的生日。 他又突然晕倒,醒来后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第一句就是:「来,正好趁此机会,模拟一下临终告别。」 几人按顺序走进病房。 林屿一进病房,就克制不住笑,他狠狠地掐自己大腿,又被叶玲拧胳膊,还是笑。 他说:「对不起,想到一个笑话。」 他一说,林颂也想起来了,那是他们俩一起看的,其实很无聊,但跟现在的场景一样。 第33章 结婚 周其均带着花和果篮来探望林总,听到笑声时,还以为自己走错病房了。 林清耀半躺在病床上,紧紧地锁着眉头。 那是个无聊的义大利语笑话,一个老头诗人临终前,喊他的老婆孩子过来,每个人的名字都跟一个身体部位押韵。 林屿假意拿纸巾擦泪:「oh爸爸,我叫tommaso,我要亲亲你的naso。」他弯腰,在林清耀的鼻子上亲了一下。 叶玲显然更爱儿子,大惊失色:「别传染了病气!」 给林清耀气得不轻:「癌症还会传染?你敢嫌弃我,你还想不想要遗产了?」 叶玲讷讷:「想啊老公,那我亲亲你……」 林清耀:「滚!」 林屿一直在旁用手肘撞林颂,林颂只好接着道:「oh爸爸,我叫giulian,我要亲亲你的mano。」 她不想亲她伊爸的手,但林屿按着她的头,强行让她亲了下手背,她亲完后,立马狠狠擦起了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林清耀冷笑:「擦,多擦一下,遗产少一栋房子。」 「妈妈,你叫ivanka,你要亲爸爸的anca。」林屿摸了下林清耀的髋关节。 叶玲赶紧撅起嘴:「老公,老公。」 本来是少了一个人的,但周其均来了。 林屿说:「oh,gargiulo来了,快亲亲我爸爸的culo,大翘臀。」他还没说完,就已经笑得无法直起腰。 林颂也没忍住,她想像着那个画面。 吓得林清耀捂住屁股,老脸通红,又羞又怒:「神经,有病赶紧在医院看了。」 周gargiulo根本没懂笑点在哪,只无声嘆气,他外号又多了一个了。 林颂和林屿笑得肚子疼。 在很久以后,姐弟俩想起临终,似乎也只能想起这个无聊的,没趣味的,充满了笑声的模拟临终,死亡并非只有眼泪和恐惧。 周其均最近很少见到林颂。 两人取消见面的元宵节那天,林颂是跟厂里的职工一起过的,正巧新食堂装修好了。 行政经理招进来的新师傅是老榕城人,元宵夜做了老榕城风味的传统「三粿」,糖粿、芋头粿和菜头粿,还蒸了红枣年糕。 老师傅们知道福兴换厂长了,特意蒸了一个直径一米大的年糕,赛年糕,年糕越大,意味着福兴船舶和新厂长今年运气越好,他们还考虑到厂里的新榕城人,也煮了改开后引入榕城的「元宵圆」,一般是咸肉馅的,糯米搓圆包着酱肉,在汤里滚着。 林颂最惊讶的是,师傅们还会酿造青红酒,榕城地区特色黄酒,她伊公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喝的酒。 她还记得正荣船厂浓厚的「家社区」文化,福兴还差很远,她也记得去年萧寂衰败的船坞和车间,福兴已经慢慢在恢復了。 林颂也学着伊公记录她朴素的《厂长手札》,民以食为天,食堂文化很重要,她也要取伊爸的「精华」, 日久见人心,物质见真情,周其均说的也有点道理,人家是来打工的,打工就是来赚钱的,该发开工红包就发开工红包,该发购物卡就发购物卡,每个月从每个班组里各选出一名「明星船工」,发奖金,宣传鼓励…… 林颂和周其均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 周其均联繫的专家今天特地飞来榕城,虽然林清耀拒绝了,但是周其均还是带着专家过来试试。 专家正在里面给林清耀检查,林屿和叶玲下楼去买晚饭。 周其均说:「现在很多晚期肺癌患者的生存期延长到了五到十年,陈医生治疗过的患者,最长带癌生存了十七年。」 林颂谢谢他,说道:「我也联繫了几位医生,但是我伊爸他,不想化疗。」 周其均看着她,没有接话。 每个人对死亡的态度不一样,他亲生父母动不动拿刀威胁彼此,却恐惧死亡,而林总做生意不讲规矩,哪里有空子,他往哪里钻,面对死亡,也跟常人不一样。 林颂没见到周其均的时候,只是有一点想他,但是见到人了,谁让他长了一张英俊的脸,虽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别扭怪,但她原谅他了。 林颂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其均说:「这是医院。」 「医院只说要安静,医院规定不能拥抱靠肩吗?」林颂逆反,干脆侧身,紧紧地抱着他,「赶紧去叫医生把我抓起来。」 周其均压制着唇角的上扬,他今天来,还买了奶茶,等她安静地倚靠着他的胸膛,他才拆开塑胶袋,插上吸管。 林颂就着他的手,吸了几口,是她喜欢的甜度。 她心情更好了一些,问周其均:「你知道你今天来看我伊爸,代表着什么吗?」 周其均不咸不淡地解释:「我要买福兴的股份,大股东生病了,我探望是应该的。」 「那你真善良,还给大股东找医生呢。」 「嗯。」 林颂想起:「去年你还不肯借钱,也不肯投资。」 周其均言简意赅:「今非昔比。」 林颂眼睛明亮:「你也看到了福兴和我的改变了。」 「嗯,有序生产,管理稳定,目标明确,决策果断,攻克难关,节奏加快,增强市场信心。」 林颂很意外这是周其均说出来的话,她有点感动了:「真的吗?谢谢你,周律师。」 周其均笑了起来:「不用谢,偶尔还是能说点违心话的,你想听,及时告诉我。」 林颂收回笑容,不想跟他说话了。 病房门又被打开,专家们走了出来,跟林颂说,他们需要开会讨论下。 林清耀则一脸无所谓,他看见周其均,就厚颜无耻地开口:「你请的医生,不会让我花钱吧?都绝症了,还治病,那就是浪费钱,我的钱一分一毛都赚得不容易。」 林颂:「治病也要抠?」 「不抠怎么养你?怎么养船厂?」 要是周其均不在,林颂就要问他,养她?把她未成年继承的房产、现金都变成自己名下了,这叫养她。 林清耀示意周其均坐下,他准备下床走走,林颂怕他又晕倒,下意识就走过去扶住了他。 相碰的那一刻,父女俩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不久前才吵过呢,但谁都没说什么。 林清耀其实很满意周其均,这才是他认为最适合林颂的结婚对象,他是得意的,多少人骂他是老鼠,可老鼠消息才最灵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他早就知道,周其均是领养的,林颂配这个丈夫仔 男孩 ,绰绰有余,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在第一次吃饭,就跟一个陌生人,怀念什么工业路,这死仔来自工业路,当时听了却半点没反应。 但林清耀知道周其均不缺钱,他没在东环挂职,但依旧手持不少股份,又是那个林律师推荐给林颂的,人品不会差。 总好过,他死了之后,要么没人帮助林颂,要么有捞男骗了林颂的钱。 说来就气,上回他跟叶玲才提到「捞男」二字,叶玲就神色诡异地看着他,险些把他气坏,他捞个屁,就算他捞了又怎么样,他家诸娘仔 女孩 不能被垃圾男的捞! 林清耀又开始胸痛了,是气的。 叶玲气人是无形的,因为她不是故意的,单纯就是她一张开嘴,就自动蹦出蠢话。 他都确诊癌症了,她还查百度,恍然大悟:「果然,男的不来月经,就是不好。」 「什么?」 「医生说,女人活得长,就是因为有月经,有子宫,虽然容易生闷气,但是也是在调理身体啦,你们男的命短,平时过得太好,承受能力不行,很容易死的……呸呸呸,老公,我不是说你会死。」 这会叶玲打着几盒饭回病房了。 林清耀瞪了她一眼,不想理她。 叶玲早习惯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周其均,一边嫉妒林颂命好,找了个英俊哥,一边当个热情贤惠的继母:「小均,小颂,小屿,来吃饭了,你们先吃,我得先餵下你们爸爸。」 周其均说:「谢谢,我不饿。」 「要吃的。」叶玲执着。 周其均只好接过盒饭,他发现林颂后妈的话也挺多的,只不过,不需要他回答。 因为不管她问的是什么,林颂都会代替他回答。 叶玲关心地问:「谈多久了?」 林颂:「很久了。」 叶玲:「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林颂:「想结就结。」 叶玲:「那得约个时间,亲家见见面。」她无法避免又想到自己的老公得病了,福至心灵,又是一个蠢主意,「哎呀,你们可以结婚呀,沖喜,说不定这样颂颂爸爸就好了。」 林清耀下意识就想让她闭嘴,但转念一想,又何尝不可?他的确想在死之前,看到林颂结婚。 病房里静了一会,大概所有人都在想怎么回答。 周其均笑了笑,只说:「林总会好起来的,等专家开会讨论出方案,我们再看看怎么治疗。」 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就会避开。 林颂现在想要的也根本不是婚姻。 她对婚姻的理解,就是联姻,她如果愿意联姻,她早就结婚了,而周其均就是她去年见的那么多个男的里面,最适合联姻的对象。 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而且理性冷静。 但她胸口依旧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涩的。 她在认真地想,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和周其均想要的是什么?才认识多久,他的感情应该就只有那么一点。 林屿是个藏不住情绪的高中生,眼睛长在头上,冷哼一声,他刚要张嘴骂周其均,就被林清耀警告了:「林屿,注意言论。」 可林屿实在憋不住,他可以不讲话,但他一定要骂。 他手指指了下自己,又碰了下鼻子,像甩鼻涕一样甩给了周其均。 这个屋子里的人,估计只有林颂看懂了,因为很多年前,林颂不喜欢林屿总跟着她,总碰她东西,就会这么对小林屿。 招不在多,够用就行,小林屿是一定会被她这个动作气哭的,抹着眼泪躲到角落里。 虽然看着像擤鼻涕,但是,还真的就是手语里的「我讨厌你」。 等两人回到了周其均的公寓里,林颂还对兇巴巴的小狗做了这个动作,小狗看不懂手语,但感受得到挑衅,气得小狗「咕噜咕噜」地发声威胁她。 周其均才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讨厌你。」林颂暧昧地提醒他,「你也对我说过呀,在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我讨厌你。」 林颂扑到了他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挂着,她慢慢地看着周其均的耳垂变红,而他依旧脸上表情寡淡。 「是吗?我说的?」他还装失忆。 「小狗说的,行不行?」 小白「汪」了好几声,它是无辜的。 这个晚上两人只是静静地相拥,林颂欲言又止,周其均皱眉:「快睡觉。」他又不是畜生,林总生病了,谁都没心情做那种事。 林颂眼神复杂,仿佛在说,承认不行吧。 周其均无奈,拂了拂她的眼皮,低声道:「睡吧,好好休息。」他看得见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底的疲倦。 他今天说的今非昔比,是认真的。 他承认,去年他太刻薄,林女士还这样年轻,船厂的烂摊子突然砸到她头上,她已经很优秀、很努力了。 虽然,他真的有点受不了工作上摇摆不定又随意更改规划的人。 但是,林女士证明了,只要敢尝试,万事皆有可能,名人传记也能成为她的成功宝典。 第二天一大早,周其均就收到了一个快递。 他那时还在厨房做早饭,林颂代签收,打开一看,一整箱的韩国保健品,元秘d,这什么东西,高丽参成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我大哥说,每个男人都必备,畅销几十年,加油,阿均。」落款是,川川。 陈淮川送的啊。 林颂笑了起来,走到了厨房:「还不承认肾虚。」 周其均看着卡片和保健品,静了静,半晌后,说:「川川误会了,这是老年人保健品,他大哥……陈总刚过了五十大寿,是该补补了。」 两人吃过早饭,在停车场分别,林颂上车前,又被周其均从身后拉住。 只是拥抱,身体的碰撞和接触,他吻了下她的额头。 他说:「我见过你父母了。」 「嗯。」林颂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抬头看他下巴。 周其均还重复:「嗯,我见过你父母了。」他双臂更用力,不让她看他的神情,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下巴蹭着她头顶的发。 林颂有什么猜什么:「你嫌弃我伊爸没给你见面红包?我还没怪你给我发一分钱!」 「我信用卡给你刷。」周其均答。 「真的吗?」林颂不信,「你这种奸诈律师,说不定我刚消费,你那边报警说我盗刷。」 周其均干脆拿出手机,让她自己转帐。 林颂:「更奸诈了,我自己转了,你说我贪财,我不转,你就一分不花,还显得很大方。」 周其均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林颂给他发了支付宝帐号:「这样我不用确认,就可以收到你的钱。」 她就这样胡说八道了一堆,最后才讲出了周其均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周其均,你是不是想邀请我,去见你爸妈?」 周其均垂眸看她:「你想去?」 分明是他想要她去。 林颂心胸宽广,不跟这种小心眼计较:「是,我好想见你的伊爸伊妈,想去你的家里,你可以让我去吗?」 「嗯。」周其均笑,「可以。」 …… 福兴厂入坞维修的第一艘船,是梁真拉来的,预估维修费用在400万左右。 林清耀仍旧不接受任何化疗,只喝喝中药,偶尔林颂会看到叶玲大师在家烧菸灰作法,好在大师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她绝症的老公喝下那些乌漆嘛黑的符水。 林清耀大多数时间只在家中休息,偶尔跟叶玲出去旅行养病,有时间也会点拨林颂几句。 他见过梁真:「她为什么会来我们这?」 林颂说:「她有自己的苦衷吧,反正现在船厂需要她。」 林清耀说:「这苦衷可真大,你自己小心点吧,别傻不拉几的。」 「你当自己船厂是香饽饽啊?」林颂这样回。 梁真需要一个暂时过渡的地方,而林颂需要一个能开拓市场的经理,就算最后她和梁真分道扬镳,她也不会后悔。 很快,梁经理又拉了第二艘维修船,维修价预估500到600万,福兴厂能造渔船,自然就能维修渔船,只不过,就是这艘船出现了问题。 但和梁真没关系。 而且,船厂本来就要靠着一个接一个问题的解决,才能往前走。 林颂虽然着急,却不像去年那样慌乱了,她也不想去打扰在武夷山养病的林清耀。 她气都气死了。 好好的一艘船入坞维修了七天,出坞后,拖到码头上继续维修,一个晚上过去了,船不见了。 第34章 正好 船丢了,林颂和福兴成为圈里圈外的笑话。 林颂任由他们嘲笑,嘲笑算什么,要是船找不到,她又得想想怎么走破产清算流程了。 李峤笑得最大声:「船都能丢,这么大一个船,一晚上就没了啊?」 又是他组局的榕城厂二代聚会。 林颂不想理他。 李峤又道:「我伊爸都笑惨了。」 他学着他爸的话:「现在这些接班人都太年轻了,以为到处都讲规章法律,装了监控,安排了安保,就以为万事大吉了,我们以前啊,出个货,都要亲自跟车,司机下车撒尿绕圈,就知道这车完了,肯定要被偷货。」 其他人也笑:「林总还真就把厂子直接放手给你?」 很多人不知道林清耀生病的事,在林颂自己掌管福兴,又是买新设备,又是安排基础工培训,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模样时,还心生羡慕。 「我以前在五百强,赚得可比厂里切割、沖模多,但我伊爸说,我不回来,他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现在生意不好做,喝到进医院,我伊爸又讲,早知道把工厂关了或许更好,但真的让他关,他捨不得。」 李峤拿了个新闻报纸给林颂看,上面是他的一篇採访,讲的主题很大,什么民营经济大规模的代际转变,制造业接力棒的二代传递,小工厂推动着中国制造。 李峤心生荣誉:「看你们这些人说的,钱钱钱,咱们要致力于打造世界工厂,咱们虽然厂子不知名……」 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一片嫌弃的嘘声。 话题又转回林颂身上,他们笑完后,也真心在出主意,还给了林颂很多鼓励。 「虽然我们都讨厌父子、父女共治,但至少遇到事,还有人一起商量。」 「颂颂现在就是又要跑市场,又要做管理,比较辛苦的。」 饭局散后,林颂心中的憋屈散去一些。 她上完厕所,也在想这个问题,原本她只需要在厂里负责画图和管理,供应商、市场客户这部分,都是爸爸负责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但她现在必须振作。 林颂烘干了手,正要出去,郑棠俪走了进来。 林颂笑着打招唿:「郑总好。」 郑棠俪也笑了下,好像已经忘记了林颂是谁,直到林颂自我介绍,提到福兴,她皱眉:「林清耀的女儿。」 林颂觉得,她可能是想说,老鼠的女儿。 郑棠俪记起她明明不同意,但林颂还是参观了她的船厂,脸色更不好看了。 「参访学习了那么多船厂,回去改制度也只改了个花架子,船都能搞丢。」她笑了笑,语气刻薄,「这么说来,你跟你父亲的确是两种人,你会丢船,你父亲只会去拉别人的船。」 郑棠俪早做好了林颂生气翻脸的准备,但林颂的表情是困惑:「啊?我伊爸还干过偷船的事?」 郑棠俪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也不想多说什么了,这个拉萌 傻瓜 。 「就你这理解能力,难怪丢了船。」 林颂笑嘻嘻的:「郑总,您也丢过船吗?」 「你当我跟你一样?」 「您当然跟我不一样,您90年代就是中国船舶总公司科技局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后来创建宏海航运,正荣船厂,还是省造船工程学会理事长,而我只在省研究院做过小工程师,是造船协会主办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不过,我们有一点是一样的。」 郑棠俪皱着眉,没见过拍马屁,还顺带介绍自己的。 接着又听到林颂厚颜无耻道:「我们是校友,郑学姐。」 郑棠俪听笑了:「我还以为你想说,你性别跟我一样。」 林颂说:「那要这么说,我们还是很多相似的,性别、聪明、大度、宽容,女强人……」 郑棠俪冷哼一声,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她要进小隔间了,林颂还在跟着。 「你做什么?」 「郑总。」 「有话就大声点!扭捏不大方,你这样怎么做生意?」 林颂气沉丹田:「您月经血沾裤子上了,好多血!我车上有备用裙子、裤子和卫生巾,您要不要?」 郑棠俪脸瞬间红了:「你打拉电 脑子不清楚 ?」 郑棠俪坐在马桶上疼得拉肚子,门上挂的是林颂给她带的宽松长裤,她在最脆弱的时候,遭遇门外的噪音攻击。 郑棠俪自己有个女儿,不过,才十岁,跟着前夫,偶尔周末过来,也跟林颂一样,罗里吧嗦的。 她听到林颂说,有些供应商签合同价格低,是别人介绍的…… 郑棠俪觉得她笨:「羞歪 可怜 ,他们很快就会拿现金找你,签合同是一个价,实际又是一个价,很多老闆想把厂里的钱移到自己个人帐户,就会这样操作,质量怎么样,他们是不在乎的。」 林颂原本还想送郑总回家,但郑总有自己的司机,她上了车之后,又成了那个冷脸的郑总。 郑棠俪从车窗递给了林颂一张名片,是她的私人名片。 林颂这一招是跟郑静瑜学的,装也要装出热情的模样,但比起热情,更需要的是精力充沛和稳定情绪。 郑静瑜需要她的鼓励和肯定。 林颂也需要。 虽然福兴现在肯定比不过正荣,但她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对照物。 她忘记在哪本传记里看到,要把控制行业多年的对手公司当成一个怪物,要轻视,要超越,要义无反顾——在铁达尼号,寻求一个头等舱,然后一起去死。 她可真膨胀,修船都出现问题了,跟郑总搭上话了,她都想到不久的将来,福兴重新造船的画面了。 她的第一艘船,要造什么?福兴的优势又在哪?有没有什么小众的赛道? 林颂打开手机,不出意外又是郑静瑜的信息轰炸。 「你看我改的这个图纸,焊接缺陷图纸,根部焊瘤……」 「我已经将坞修的完工数据整理归档了!」 「宝宝求夸,心碎了,颂颂姐。」 可颂赶紧回:「鲸鱼宝宝太棒啦,你在船厂等我。」 然后她又添加郑棠俪的微信,备註:郑总,郑学姐,是我呀,福兴船厂的林颂。 林颂回到船厂,郑静瑜已经点好奶茶等她了。 两人现在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第二艘船丢了,已成定局,她就该把第一艘维修好,再拉第三艘,第四艘来。 林颂负责编写整体的坞修、码头修船指南,郑工负责抓技术细节,最后两人再一起碰头审核。 林颂说:「船厂得重新规划安保。」 郑工回:「我们安全做得挺好的,谁能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你看,进厂就开安全会,跟船方签订了《消防安全协议》、《安全管理协议》,还有特殊培训,每日都有安全生产例会,维修期间每天早晚都会全船巡迴检查,就怕有火情和进水。」 两人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荒谬,彼此大笑了起来。 郑工说:「颂颂姐,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安全来安全去,船丢了。」 林颂放下豪言:「芝麻,西瓜,姐都要。」 郑工捧场地鼓掌。 连着一周,在新招的年轻力壮退伍兵来福兴之前,林颂、郑静瑜、关青松、梁真,还有保安伊伯们,一起夜里轮值巡逻。 梁真讥讽:「老弱病残,你们是想给歹徒助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林颂掏出她的保安员证,威武地拿起钢叉和盾牌。 关青松则晃悠起他的拐杖:「我会倒地碰瓷。」 郑静瑜戴着安全帽,举手:「我会大喊大叫!」 门卫老伊伯不服气:「梁经理,我可是守护了福兴二十多年,从林老厂长,林清耀,再到颂颂……三代老臣,老陈老张要再来,我头都给他们打歪。」 梁真嘆了口气:「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 …… 报警后隔了三天,警方立案了,目前还在调查的流程中。 林颂知道是谁偷的船。 监控里显示得明明白白,20多个人拿着铁棍、钢管、道具,开着一艘拖船到福兴的码头,连夜就把那艘正在维修的二号船舶拉走了。 有几人是之前的福兴船工,他们了解福兴的安保。 就跟大多数船厂一样,保安形同虚设,监控在就行,剩下的保安就是巡逻看设备,睁眼开门,闭眼关门。 可是,他们偷船干什么?船也卖不掉,还不如熘进厂里,把设备、钢材偷了。 周其均开着车道:「等警察侦查结果吧。」 他皱了下眉头:「你们之前晚上住在厂里巡逻,很儿戏。船被拖走的那天晚上,就算你在福兴,也无济于事,他们二十多个人,持械强行拖船,你要是在,估计现在我只能去医院看你了。」 林颂问他:「警察没跟你透露其他的细节吗?」 「没有。」 不过,周其均心中已有了大概:「修船前,你查过这艘船的所有权吗?」 「查过了,是属于安达鹭城分行的。」 周其均很浅地笑了下:「巧不巧,好多年前,林律师在香港的一次外商投资会上,差点被他们的邱行长坑了,银行,搞金融的,林女士。」 他不需要点的很明白,林颂就清楚了,十有八九跟船舶抵押有关,所有权归属存在纠纷。 她思维发散得很快:「那是不是很有可能,警察会认定不构成犯罪,撤销此案?」 周其均点了点头。 林颂血压升高了。 正好小群里,喻宁和方调元正在暧昧,说周末想约大家骑行的事。 可颂@方调元,说道:「你们安达大大的坏!」 方调元就在安达银行工作。 方调元发了个土味玫瑰问候图:「小林总,我们安达怎么了?」 林颂不回了,心想,这一回喻宁的三个候选男嘉宾,她不会再投方调元这个邪恶的金融男。 等到了周其均的家中,林颂已经压下了脑中的各种杂念。 她原本以为,她不会紧张的。 因为见家长的流程,就是这样,如果当初相亲成功的话,她早就该见到周其均的父母了。 但真的到了这一时刻。 林颂深唿吸,再慢慢地平復心情,可她的胸口还在打着鼓点,未来有可能,他的父母会成为她的家人,可她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伊爸、玲姨和林屿,都不太喜欢她,当然,她也不怎么喜欢他们。 周其均转头看林颂。 林颂轻声问:「你伊爸伊妈会喜欢我吗?」 周其均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林颂不喜欢这个回答:「你要说,他们会喜欢,你喜欢的,他们都会喜欢。」 周其均似乎想说什么,林颂最近手指上多了几道小伤口,但车窗外,已经能看见余新荷的身影了。 余新荷很好相处,又亲切,拉着林颂的手:「这就是颂颂吧,我可以叫你小颂吗?」 林颂很少跟妈妈辈的女性亲密接触,她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温暖的触感,她笑:「可以呀。」 周品权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是也没对林颂做什么,他严肃着一张脸,说:「林颂,你好。」 林颂紧张了下:「周伊伯,你好。」 至于周其廷,一见到林颂就张开双臂,虽然两人见面次数少得可怜,但并没有半分陌生。 林颂喊:「大哥!」 周其廷喊:「小妹!」 余新荷不满:「你喊什么小妹,不知道以为是什么小工。」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对初次上门的女孩来讲,很容易误会是下马威。 她看了眼林颂,发现林颂并没有半分介意。 小白今天也在这边,正在草坪上跑着玩球,听到林颂喊它,这熟悉的、挑衅的声音,恶霸小狗条件反射地「汪」了好几声。 林颂轻笑。 余新荷说:「前段时间,我和你周伊伯,去看望了你伊爸,小颂,你也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除了见面红包外,还送给了林颂一个小葫芦漆器,两人都有对手工艺品的爱好。 余新荷听到林颂喜欢玩船模,眼睛亮了亮,正巧她和林颂一样,手指上都有些伤痕。 她心疼地握住了林颂的手:「这是刚弄上的吧?被锉刀弄的?」 林颂睫毛颤了颤,笑说:「我最近都在忙厂里的事,好久没玩船模了。」她反握住余新荷的手。 这两双有些粗糙的手交叠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和林颂想像中的画面很不一样,真的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见面,没人提起结婚,也没人多问什么,或许是因为早就都知根知底,相聚在一起,就只是聊聊天。 开饭前,周其均笑着低声问林颂:「现在有信心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很显然,他家里人都挺喜欢她。 林颂提醒他:「你伊爸看起来不太像。」 周其均也提醒她:「他退休后,跟你有一个共同的爱好。」 林颂愣了一下。 周品权从二楼下来,发现林颂正在看一本名人传记,他慢慢地停下脚步,问道:「你喜欢看这类书?」 「嗯,很励志。」 他轻哼:「都是骗人的,哪里那么厉害,那么伟大?都是修饰夸大的。」 林颂眨眨眼睛:「伊伯,您怎么没出传记?」 「我是那种沽名钓誉之人吗?」 林颂说:「我是觉得,像您这样的企业家,改开三十多年市场经济的代表人物,无私奉献的慈善家,太值得出书,让我们学习了。」 「马屁精。」但拍到周品权心上了,尤其他听到林颂以后也想出书。 他笑:「你说说,你想重点写什么?」 林颂:「我还不知道,因为一生还很长。」 她现在连自己都还没认清。 周品权说:「正常,我到了退休,才知道自己忙活了什么。」 他扫了林颂一眼,便道:「等下伊伯送你一幅字。」 只不过,这幅字不是黑白毛笔字,彩色的,有竹子,有熊猫的,可爱的花体字,是小时候常见的名字作画。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林颂跟周其均一起回去,两人一狗,散步着进去小区,月光温柔,地面上银光覆盖。 林颂说:「我伊公觉得月亮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其均按照船去联想:「因为月亮掌管潮汐,潮汐控制船舶。」 「答对。」 林颂笑,抬头看月亮,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她和周其均分明在很多时候,都很契合。 周其均轻轻地摩挲着她被划伤的手指。 他上次去福兴,看见她办公室里有一个未完成的船模,等回到家里,他要先去找药箱,给她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但回到了家里,只有玄关昏暗的灯自动亮起,小白撒欢地跑进自己的窝里。 林颂就将他拉下,就站在阴影处,轻轻地同他唇舌交缠,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没有开灯,落地窗外是满城灯火。 林颂在他进入时,问他:「你为什么带我去见你父母?」 她想看他的眼睛,可什么都看不见。 周其均好像很冷静:「因为我跟他们提到了你,他们想见你,你同意了。」 林颂说:「可我不是。」 她觉得难过,她觉得自己有点陌生,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她一开始想要的,和现在是不同的。 …… 很多年后,林颂也记得林清耀去世那一天,晴朗明媚的一天,绵延多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最高温36度,早晨五点多就日出了,湿度正好。 他从武夷山回来,就在家中。 林颂要出门去船厂,他还喊住了林颂,难得好声好气:「别跟安达犟了,已维修产生的费用,被拖欠就算了,你以后再接船,多注意点。」 林颂有点郁闷:「直接扔了两百多万?」 林清耀笑了下:「那你都得罪光了,以后怎么办?」 林颂说:「伊爸,不是说好锱铢必较,没人能在你林清耀的手上讨到好处吗?」 「可你是林颂。」 第35章 分开 「就因为我是林颂,所以我会要回这笔钱。」林颂笑着回答。 「自大。」林清耀也笑,注视着林颂,他瘦得厉害,林颂扶住他的手臂时,都不敢用力握住。 她记忆里的林清耀还是那个嚣张霸道的土皇帝。 林清耀今天的状态很好,他想晒晒太阳,让林颂扶着他,坐在了蓝花楹树下,又是一年蓝花楹疯长的季节,湿漉漉的石板上落着花瓣。 他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林清耀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林楹的合影,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蓝花楹树下的合影。 小林颂被林清耀单手抱着,扎着两个小辫子,开开心心地搂着伊爸的脖子,亲在他的脸上,林楹笑意盈盈地靠在他的肩头。 林颂都不记得这些了,光是想像她伊爸可能会说的话,就下意识反胃。 好在林清耀没说什么爱不爱的,也没忏悔,他还是那个土皇帝。 他说:「说实在,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居然还有女儿,因为爸爸要生儿子,而恨上爸爸的,我是生了林屿,可我对你,一直比对他好。」 「你害死了……」 「你伊妈是成年人,你应该放下这件事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婚前就说好会有二胎儿子,一胎不管男女都是你们林家的,二胎儿子,必须跟我姓『林』。」 太荒谬了,荒谬到林颂说不出半个字。 沉默了半晌,她还笑:「所以,这就是伊妈一直往返香港榕城的原因?」 那是九十年代,国内黑诊所不安全,有点钱的家庭都会选择香港,香港能查性别,甚至能选择性别。 林颂认识的人,除了公职家庭,独生女少得可怜。 他们会说,一胎女儿没关系,也很好,姐姐还能照顾弟弟,二胎再去香港拼儿子,还可以让儿子拿香港户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林清耀没回答林颂的问题,唿吸沉沉,他太累了,只说:「你要是不想跟林屿和你玲姨一起生活,我安排他们回香港,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你。」 林屿正是香港户口,在香港还有房子。 他就算成绩差,不出国,也可以走港澳台侨联考,上名校,他未来的路,从出生开始,林清耀就为他铺好了。 而她呢? 十岁以后,她伊公留给她的财产,变成了她爸的,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却要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才能被他以赏赐的名义,还给她。 林清耀继续说:「怕是看不到你结婚了,不过,我也算对得起你伊公伊妈了,你伊公是带我入行的师傅,我给他当了一辈子的职业经理人。」 「我在福兴所有的股份都转给你,其他的财产我也都分好了,你得到的比林屿多很多。」 林清耀最后只再问:「船模做好了吗?骨灰盒现在我想要贴金箔的,下去了也得做个有钱人。」 「做梦,我不会给你做的。」林颂深唿吸,离开了家。 出门前,她和叶玲擦肩而过。 这段时间最受折磨的人应该是叶玲,她骤然衰老,仿佛精力和健康都随着爱人生命的流失而渐渐消亡。 林清耀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他和林颂太过相似,就无法彼此理解。 他让叶玲拿来了相册,里面都是小林颂的照片,她两岁以前,基本就是长在他手上的,他和林楹如胶似漆,他也爱着他的第一个孩子,一直爱到了现在。 唯一的不好,就是林诚道不肯让他进入福兴的核心管理层,他太窝囊了,唯有女儿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些温情,她总是一见到他就笑,要亲亲爸爸。 他还记得林颂出生的那个晚上,他等林楹和颂颂睡着后,一个人跑出医院,在街上跑着,是激动,一路给不认识的人发糖果:「我有女儿了!」 但不管亲戚朋友,还是合作对象,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必须要有个儿子的。 丢公职都要生,更何况,他们是生意人,罚个款随便生。 谁也没想到林楹会去世,也没想到林诚道会赶走他,林颂也不要他这个伊爸,所以,林诚道病逝后,他的确是想压一压颂颂。 所有人,叶玲、林屿、林颂,都必须听他话,才能得到好处,尤其是林颂,他必须让她明白,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她爹,而不是她伊公。 林清耀静了静,摸着相册上小林颂的小脸,倏地问叶玲:「你说,林颂为什么总怨我?」 叶玲撇了撇嘴:「还能为什么,她小时候被宠坏了,心眼小,又霸道,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才行,老话不是说,好男不娶榕城女,她就是个代表!」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林颂,她和林屿也过不上这好日子。 可没她老公,林颂也守不住这些财产。 叶玲又道:「老公,我和小屿都爱你。」 林清耀但笑不语,林颂的确是最像他的。 叶玲心内忧伤,等林清耀睡着后,她给他掖了掖被子。 正巧林屿放学回来,她接过儿子的书包,感慨:「我感觉你爸走了,我们娘俩就完了。」 林屿抿了抿唇,没接话。 「你爸以前做赘婿,受了气,翻身做主人了,就嚣张了,什么财产都给霸占了,现在他生病,又决定还给林颂,那林颂会不会也觉得她受了气,轮到她嚣张了?」 叶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娘俩被林颂扫地出门,躲在天桥下要饭的凄凉场景。 林屿看了他妈一眼:「伊妈,你也知道林颂受气?」 叶玲没好气:「咱们三谁没受委屈啊?你爸这人就是脾气大,坏也不坏,哎呀,我也搞不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有你了,我还能咋办?为了你,我也得好好对你爸啊,再说了,他也不容易,为了厂子,拼死拼活工作,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养活这么多人,林颂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自私,你爸也是,在外面女人没断过,要不是我能忍,估计你早有弟弟了……」 林屿听着这些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说:「伊妈,你就是墙头草。」 叶玲:「我墙个屁,我只要你好,其他我谁都不怕!」 …… 跟福兴签合同的公司是安达船务,是安达旗下的资产管理公司控股的船务公司,而拖走二号船舶的公司是汉科公司,是这艘船舶最初的登记所有权人,贷款还不上后,安达船务就直接将这艘船挂靠登记到自己公司名下,还取了新名字。 签订修船合同时,林颂没发现这些问题,可能发现了也没用。 林颂也不想管这两个公司之间有什么纠纷。 她看着会议桌的另外两个公司代表人,微笑:「我只想要回福兴修船的两百四十五万八千七百六十五元。」 安达公司的刘经理摊了摊手:「我们好好的船交给你了,现在拿不回来了,小林总,我们还想找你要回丢船的赔偿,梁经理来拉船的时候,可是说的很好听,转头我们的船都被盗了。」 汉科公司的叶经理冷嗤:「刘经理可不要乱讲,警察都说不是盗窃,不是犯罪了,都撤案了,你还在这污衊我们汉科。」 她又看向林颂:「小林总,我们汉科还怀疑是你们福兴跟安达恶意串通,骗取我们汉科的船和钱,你们这个船舶修理合同是无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谈到最后,就是两个公司都把矛头指向了林颂。 就是因为船舶所有权有纠纷,汉科现在不可能把船让出来,安达丢了船,也不会再支付修理费。 林颂一整天都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到了下午,要退股的那几个叔伯又来福兴,骂林颂捅的篓子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前不久得知林清耀生病后,怕遭人非议,要好名声,死活不肯在这个时间段转让股权了。 「跟银行关系闹得更差,以后还有银行敢借钱给我们吗?」 「船被偷,员工嫖娼,闹事,下次是不是还要在厂里杀人……」 林颂笑着看他们,憋着一肚子气,正准备等他们讲完,狠狠地怼回去,但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重重地跳动,那种异样尖锐的疼,让她掐紧手心,缓一缓。 可铃声仿佛在催命,她接了起来。?? 林屿说:「姐,你快回来,伊爸走了。」 很奇怪,林颂心口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身,只能撑着桌面,她却没有一点想流泪的感觉,除了惶然,就只剩冷静,或许是她在得知林清耀病重后,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她甚至思维发散,她伊爸以前说,没有儿子就直不起腰,是这种疼得直不起身吗。 林颂赶回家中,看到林清耀闭着眼,一动不动,她想到她去年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伊爸晕倒躺在病床上,她发了三个哭泣的表情。 叶玲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她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林屿也在一旁落泪。 林颂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处理后事,安排葬礼事宜,她不是十岁的林颂了,她不要再只会在灵堂上落泪,任人宰割,等人来救她。 她让叶玲闭嘴,语气冰冷:「快换寿衣,尸体僵硬了还怎么穿?」 叶玲看着林颂没有一丝难过的面孔:「你真的太冷血了。」 持续一周的葬礼,林颂没有掉一颗泪,她忙着守灵堂,忙着通知,忙着接待,还要忙着福兴厂的事。 叶玲一定要大办特办丧事,林颂依着她,任由她请了大师作法,叮铃叮铃做了七天,说是只有这样,林清耀才能走得安生体面。 林颂被迫跟着在众人面前表演,不停地跪拜,林屿哭到最后,也干得半滴泪都没有了。 只有叶玲在葬礼上哭晕数次,被众人心疼地搀扶下去,感慨夫妻情深,寡母不易。 夜晚守灵时,林屿偷偷跟林颂说:「姐,你发现没,我伊妈哭不出来,就开始干嚎,两眼一翻,就晕倒了,只有我们俩,要一直跟着大师跪,晚上还不能睡,要保证伊爸的油灯、纸钱火不能灭,照亮他去地狱的路。」 林颂声音沙哑:「林屿,不是地狱,是地府,小心伊爸死不瞑目。」 正值一股阴风传来,火苗颤动,林清耀的照片忽然倒下,吓得林屿一把抱住了林颂,紧紧地闭着眼。 「伊爸,我错了!你去的是天堂。」 林颂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屿也觉得好笑,还好大半夜守灵的上厅只有他们两个姐弟,否则要被宗亲咒骂不孝。 周其均在林清耀去世的第一天就来了,他对上林颂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抽痛了下。 应付宗亲,负责葬礼,家庭琐碎,原本是他最想避开,也最抗拒的。 很早以前,他就认定,他只需要对周家的三人和小白负责。 而林颂打破他的秩序,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他犹豫过很多回,想逃离,那双眼睛,让他留下。 因为没订婚,他也不好出面,就帮林颂处理一些琐碎小事,联繫殡仪馆等。 大多数时间,就是安静地陪着林颂,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在。 但林颂只有第一天抱住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周其均,我伊爸没了。」 出殡那天,家族的老人让男丁林屿捧着林清耀的骨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然后就是吃席。 周其均听到有人骂林颂冷漠不孝,说她没掉一滴泪。 他冷着脸就进了人群,把碎嘴的宗亲老伊伯老伊姆吓了好几跳,不知道他一副穷兇恶极的黑社会模样想干什么。 周其均几乎没跟人吵过架,他面如寒冰,半天才冷冷憋了句:「再胡说八道,你们会收到律师函的。」 小学生战书,是跟川川律师学的。 伊伯伊姆撇撇嘴,几脸嫌弃,等他一走,的确不吐槽林颂了。 「这丈夫侬是谁?颠趴啊。」 「还发什么律师什么,我看他是病吐泄!」 「好像是小颂男朋友,哎哟,目瞎啊小颂,找了个头脑有问题的。」 林颂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想过很多次,她一定要把伊爸、玲姨、林屿赶出去,只不过,这一次是玲姨和林屿自己搬走的。 他们要去香港,是林清耀给他们安排的。 林颂没有挽留,看着家里的东西一点点地变少,最后只剩下她自己。 兰阿嬷想来陪她。 林颂笑嘻嘻:「不用呀。」 林颂的第一次情绪崩溃,是在她的办公室,她已经正常工作了半个月,却忽然看见了那个还未完工的船模。 她没有吃午饭,拿出锉刀就在那做最后的打磨,周其均来福兴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流着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她手上抓着纸巾,按着手指的伤口,血不停地渗下来。 她说:「周其均,我流了好多血,我最后那天跟他吵架,我说我不会给他做船模的。」 林颂觉得自己可笑,她明明早就在做了,真正狠心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她这么多年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个,她在渴望亲人的爱。 只可惜,她到现在都没搞清伊爸有没有爱她。 但不重要了。 他安排林屿去香港,林屿被爱,就只是因为他是林屿,不需要任何的前缀词。 而伊公去世后,她就知道,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她,而爱她。 周其均抱起林颂,脸色沉沉:「我带你去医院包扎。」 到了车上,他还没启动汽车,林颂倏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她那只受伤的手。 周其均皱眉,看着血沾在他的皮肤上:「你先松手,这样很疼。」 他听到林颂问他:「周其均,你爱我吗?」 「我们先去医院。」 「我要你说爱我,或者说喜欢我,这句话有这么难说出口吗,我求你都不行吗?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这个。」 周其均知道林颂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安抚地搂着她。 他尽可能温柔:「你的手要先包扎,我们先去看医生,可以吗?」 却对林颂问了很多次的那个问题,避而不答。 林颂静了静,笑着说:「好。」 路上,她还是问他:「那你为什么让我见你父母,为什么要出现在葬礼上。」 周其均的回答是:「等你情绪平復后,我们再谈。」 他知道林颂是骤然失去亲人而崩溃,他想的是,陪着她。 但他也在想,他们之间有林颂说的那种感情么? 医生很快就处理好林颂的伤口,两人走出医院。 林颂想自己打车,她盯着午后的日头,眼睛刺痛:「你回立达吧,我回福兴,我们就到这。」 第36章 最后 周其均听得出来,林颂的言下之意。 可他就那样站着,等着她说出来其他的话,就像这段关系的开始,是她主动,结束也很突兀。 林颂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在一起,没有告白,没有喜欢,但是一年了,分开总要说一下的。」 甚至不用周其均开口询问为什么,她就继续讲清楚:「因为我们不合适,因为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无法继续下去了,你回答不出来你爱不爱,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问你为什么要带我见父母,你不说话,你是不是怕伤害到现在的我?」 她眼泪又溢出,眼圈、鼻尖都通红,她知道自己这样像个小丑,站在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没有体面,就这样情绪失控。 也因为这是医院,生老病死,最不缺的就是眼泪。 林颂也不过是千万个难过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我伊爸刚去世,你觉得我可怜,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林女士,你想见家长,我们可以见家长,你想结婚,我们也可以结婚,你可以帮我,可以跟我一起做很多事情,除了感情。」 林颂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垂下眼皮,轻笑:「我明白了,因为从开始,就是我在向你提出需求,你已经很好了。」 十岁以后,她一直被卡在了一个透明的、奇怪的壳子里。 她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不知道她该去做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也可以,那也可以,过得去就行了。 人生过得乱七八糟,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 林颂的眼泪仿佛砸在周其均的心上,灼烧得他刺疼。 「林颂……」他嗓音微哑。 「你不会叫我颂颂吗?去你祖公的林颂,林女士,谈个霸霸的恋爱,找了个嘴巴被缝纫机车上了的。」 周其均静了静,因为林颂讲了个粗俗的脏话,她跟平时的样子都不一样。 他见过很多人竭嘶底里。 比如他的亲生父母,他好好吃着饭,醉酒的男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等他安静地爬起来后,那个男的又会抱着他哭泣忏悔,他亲妈让他去求养父母时,哭得比林颂还要狼狈。 他大二暑假在民庭实习,抚养、离婚、分手、斗殴,没人要的小孩哇哇大哭,质证时性爱裸照漫天飞,要求返还恋爱中赠与的腊肠互相辱骂,祖坟前一棵树的风水就可以打得头破血流。 法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请保持冷静。 而周其均从小就对这些事情,没什么特殊的情绪,置身事外,他遇到事情,只想解决事情,不想处理情绪。 正常来说,只要他避开不解释,对方就会熄火。 但这一刻的林颂显然不想就这样结束,她问他:「你为什么不讲话?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有想说的吗?你平时说我的时候,嘴巴不是很会讲吗?」 周其均说:「你刚刚讲脏话了。」 「是啊,我不仅会讲脏话,我会骂人,我没素质,我还自私冷漠、虚伪傲慢刻薄,我讨厌我爸,讨厌我后妈,讨厌我弟,他们现在都离开我了,从现在开始,我还会讨厌你,都让我一个人好了。」 周其均看着她哭得狼狈,伸手,拇指抹去她眼角不停涌出的泪,很生疏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徒手给她擦清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沾了一手,但纸巾还在车上。 他凝视着她:「我没有回答,是因为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谈这个话题,我们先回家,你好好睡一……」 「那就不要谈了。」 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他能给的,她现在不要了。 「既然是我开的头,那就由我结束,我们就不该开始的,我们就不适合。」 周其均静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颂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才说:「好。」 「好你祖公。」林颂还是骂了最后一句,她再也不当有素质的人了。 还是周其均送林颂回了家。 快到林家的时候,周其均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其实,我有两个祖公。」 林颂没明白什么意思,冷着脸:「那给你两个祖公都问好。」 车子停在林家别墅的铁门前,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去年今日,阳台上的林屿正在偷看周其均送她回家,喊来了玲姨和伊爸。 林颂推开车门,下车。 周其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深深地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合上的铁门里。 或许林颂说的有道理。 结束了也挺好的,他不需要这么多联结。 他不会挽留,就像他过去也不曾挽留那些抛弃过他的人。 周其均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有什么东西细密地扎在心口。 结束了,他就也不用去担心,林颂这个不稳定的变数,什么时候会给他来上一刀。 …… 还是傍晚时分,林颂就把整个家的灯全都打开,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她点了烤肉饭外送,蜷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 电视开着,但播放的是录像,她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流泪,米饭都更咸了。 小林颂坐在钢琴前,胡乱地弹了两下,就开始耍赖,她对着镜头皱鼻子,可可爱爱道:「颂颂不想弹琴。」 镜头外传来了伊妈和伊公的笑声,伊妈说:「颂颂赖皮。」伊公说:「颂颂不想弹,就来跟伊公打船,好不好?」 「好呀好呀。」坐在电视机前的林颂跟录像里的小林颂同时出声。 林颂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从椅子上跳下去,她无声地弯唇,因为这些录像,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伊公很快就出现在镜头里,抱起小林颂,往院子里走,坐在了蓝花楹树下。 「小福婆,打船吼。」 下一个录像还是在客厅,她跟伊公、兰阿嬷玩扑克,输了就耍赖,捂脸趴在地毯上,不肯起来,伊公大笑:「颂颂,要输得起,你都提前把大小王藏起来了。」 还有一些零散的录像和福兴厂有关。 小林颂坐在办公室里啃西瓜,推门进来的船工们爱怜地看着她,夸夸道:「颂颂真棒,都会自己吃西瓜了。」 最后一个录像,是小林颂举着的摇摇晃晃的镜头,阳光,伊公,阿嬷,镜头从蓝花楹、茶几、钟錶、钢琴,晃悠到厨房,模煳的,刺眼的,忽明忽暗的,所有人的脸都无法看清。 镜头里伊公在喊她:「颂颂。」 林颂按下了暂停键,一派寂静中,她最后一次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回道:「我在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能再任由自己停留在负面的情绪里,她去洗了一把脸。 喻宁她们一直都很担心她,却又知道她想一个人待着,都不敢打扰她,更何况,亲人去世的悲伤,谁都无法真的感同身受,只有她自己主动走出来,她们才能帮到她。 林颂也在邮箱里看到几封邮件,是「林楹」的帐号发来的。 她知道这是林律师代发的,伊妈去世后,这个帐号就是林律师接管的,每年她生日,都会有一封来自这个帐号的祝福信。 林律师夫妻跟周其均的父母,一起来过葬礼弔唁,但那几天,林颂太忙了,没能好好招待他们。 林颂找出林律师的微信,约见面,她要去一趟鹭城。 林颂又出现在群聊里。 可颂唿朋唤友:「来我家玩吗?」 喻宁:「马上到。」 梁真:「可。」 郑静瑜:「这半个多月憋死我了,颂颂姐,我好想你,好想你,虽然每天都在厂里见到你,可是看得见,摸不着,我最近憋了好多话。」 关青松:「虽然残疾,但有召必到。」 方调元:「这个……林总,我也可以来吗?」 林颂@方调元:「安达的不许来!」 方调元笑嘻嘻:「明天我就辞职。」 林颂洗了个澡,吹干了头髮,准备好食物和啤酒,打开铁门,站在门口,欢迎她的朋友们。 先到的人是喻宁和方调元。 林颂朝着喻宁张开双臂,笑眯眯的,她问:「爱我吗?」 喻宁点头,抱住了她,非常肯定道:「当然爱你!」 方调元抱胸,懒懒地靠着车身,笑:「林总,不问我啊?」 郑静瑜和关青松大概从喻宁那得到了消息,看到林颂的那一刻,就过来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郑静瑜头如捣蒜:「爱爱爱,爱死你了。」 关青松不好意思讲,挠了挠头,红了脸。 而梁真是半个字不肯说爱的,她示意林颂:「你可以问问我后面那个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林颂扫了眼,是姜自恆。 姜自恆笑起来,他其实也去过葬礼,但没有打扰林颂。 他走到林颂面前,低头看她:「我,也可以拥抱吗?」 林颂白他:「不!行!」 姜自恆笑意更深:「好吧,我本来想说,还有我也爱你的。」 在隔壁职工楼的大榕树下,还停着另外一辆黑色车子。 周其均跟林颂分别后,回到家里,遛了一圈小白,摸了摸小白的脸,跟小白对视:「嗯?你今天很暴躁,呜咽什么,你捨不得她吗?你傻不傻,她都没照顾过你,还对你很兇,你想她干什么呢?」 恶霸小狗一脸茫然,它今天心情很好呢。 转眼就坐上了车,它哈赤哈赤地在周其均耳朵旁吐舌头,隔着挡风玻璃,一眼看见了林颂。 本能地想出声狗叫大战,却被主人一把捏住了嘴。 车内的周其均看着林家大门口那群人。 他认得姜自恆,情侣头像,工业路,但他不知道,林颂是怎么跟姜自恆在一起的。 这才是真的毫不相关的两类人,但林颂在他面前,似乎很自在。 第37章 风光 周其均一直以为,他并不好奇林颂过去的故事,因为和他没有关系,就像他也不想分享自己的过去,因为和她也没有关系。 但这一刻,他的确心有芥蒂,像一根鱼刺梗着。 不同于酒店门口玫瑰花那次。 虽然那一次,他也没有拥抱她。 周其均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看见她对面的男的,握了下她的手,受了伤,包扎着的手,他在检查她的伤口。 而林颂没有拒绝。 那扇铁门慢慢地关上。 周其均不知道在车里静坐了多久,听着院子里传来的笑声,直到深夜,林颂再一一送她的朋友们离开,她有很多朋友,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姜自恆。 周其均冷冷地打量着离去的姜自恆,等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地对比时,更觉荒诞。 他能胜过姜自恆什么?个子更高点,鼻子更好看点,气质更成熟点,肩膀更宽阔点,胜过了又想怎么样? 他们或许还有可能很像,因为都来自工业路。 周其均一直待到林家的最后一盏灯光熄灭,他才回家,打开了电脑,一堆待办,却无心工作。 大半夜又开始折腾洗狗,小白早已经习惯了,再困都强撑着眼皮,顶着一身泡沫,跟主人一起洗香香。 还要听着主人偶尔一两句冷淡的话。 「对我骂穷男滚开,那姜自恆不穷吗。」 「汪。」 「感情没有标准可以衡量,没人知道,到达什么样的程度,做了什么样的事,就成了爱。」 「汪汪。」 「也就一年多。」他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那爱也太随便了。」 周其均给小白吹干了毛髮,再慢慢地梳顺,小白趴在他的腿边入睡,他也在缓缓理清思路。 小白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要的就是这个,他不需要回应。 就像之前他和林颂的相处。 林颂感情用事,随心所欲,但也正是如此,无论他怎么样,她都可以自顾自地做她想做的事,从来不需要他去解决她的情绪问题。 而今天,是林颂第一次强烈地要他改变,要他给出一个态度。 就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恋人那样,期待对方要成为他们想要的那种人,说着用爱能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 他对林颂也没有什么要求,她想要他提供帮助,他就会做,她打乱他的生活,也没有关系,她犹豫,反覆,迷茫,或成长,这都是她的选择。 因为他并不相信,几十年人生形成的自我,会因为一段感情、一个人,而改变,人本能就会抗拒这种痛苦。 至少现在,他的确理解不了林颂说的爱。 周其均做完卫生,再去洗澡,最后躺下来,天色将明,他太阳穴抽痛,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他打开微信,林颂的头像早就换了,是今年春天他苦练之后,给她拍的新照。 他盯着两人的最新聊天记录。 葬礼之后,基本都是他在发消息,一整面的绿色。 周其均:吃饭了吗?吃了什么,拍给我看看。 周其均:刚刚开庭结束,中院门口也有一棵蓝花楹,下午还有两个庭,这一周比较忙。 周其均:等会我去接你吃晚饭。我现在先接待一个客户,做配件的,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周其均:当律师的口头禅就是,我理解,退一步说,提请注意,建议补充……这是陈律师说的,不好笑吗?下周我们所里团建,可以带家属。 林颂回復的信息比较简短,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她情绪低落,而周其均发这么多,是出于担忧,只是收效甚微。 他刚想点开林颂的头像,下一秒,看见可颂那两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一瞬心脏的悸动,瑟缩成了血淋淋的一团,等着被她用力地捏在手心。 可颂发来的话,周其均看不懂。 可颂:「周其均你会遭报应的知道吗?你知道你在欺负谁吗?」 周其均:「……谁?」 可颂:「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这个歹毒的,恶毒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周其均立马给她回了电话,她接了起来,显然喝醉了。 她也一个晚上都没有睡,酒精让她亢奋,可她说过不会再哭了,就没有再流泪。 只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家的回忆太多了,她一闭上眼,无数斑驳的画面就侵袭了过来,她头好疼,心脏更痛,受不了的时候,她甚至想把手上的伤口按出血,让疼痛转移。 周其均拿起车钥匙,快速下了楼。 黎明时分,街道寂静,一路畅通无阻,江面上的船只悠悠地飘着,他闻到了水腥气,但莫名想到大漆,最开始是树上乳白色的树脂,味道刺鼻,又会让他过敏,他天生抗拒。 但大漆又和周家相生相伴,他无法抗拒。 那林颂呢? 他到林家时,小雨开始缥缈,林家的那盏孤灯立在烟雨中。 林颂喝醉了,不给周其均开门,但是下楼了,站在铁门旁,两手抓着栏杆,两眼红红的,隔着栏杆的缝隙看着他。 林颂面无表情问:「你来干什么?」 周其均也面无表情回:「看你铁窗泪。」 无聊。 林颂还是开了门,没必要淋雨。 周其均走进了现在只有林颂一人的家中,一屋子狼藉,她的那些朋友,聚会完,也没想着帮她收拾一下卫生。 「他没帮你收?不勤快,不爱干净,邋遢,各方面都挺一般的……」 他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有多阴阳怪气。 林颂耳朵也疼,听不进去,没有回他。 周其均看不得这么乱,他去厨房找了围裙和手套,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都捡起来,再把脏碗筷叠起,放到洗碗池。 擦桌子时,他才听清楚,林颂一晚上在放什么歌。 轻快的调子,电视上的mv还是一群小女孩开开心心地坐着旋转木马,但歌词…… 「啊嘿嘿嘿嘿,那个孩子没有家……孤儿院中多温暖,先生爱我如爹娘,你们没了爹和妈,你们每个都没有家,孤苦伶仃怕不怕,我们从来不害怕。」 《孤儿乐园》,她一边听一边哼。 周其均不想笑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丝笑意,怎么会有她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他摸了摸她的脸,很烫,但额头不烫,低声问她:「头疼睡不着吗?没有发烧,我去给你煮点解酒汤,你先等着。」 「嗯,很疼。」 周其均熟练地开火煮汤,等待的期间,又把碗筷都洗了,厨房和客厅都收拾干净,还去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林颂敷一敷红肿的眼皮。 林颂不肯躺下,她曲腿坐着,双手按着叠好的热毛巾。 周其均把解酒汤端出来,放在她身前的茶几上。 院子里传来了清晨的鸟叫声。 一切都忙完了之后,又是一片让人心慌的寂静和沉默,林颂察觉到,身后的人缓缓地靠近她,也学着她,坐在了地毯上,从身后抱住了她。 是她昨天一直想要的拥抱。 她肩窝有些痒,是他的下巴搭在上面。 周其均说:「对不起,林颂……」 没等林颂出声,他改了口:「颂颂……你想要的那句话,我的确说不出口,说出了,也不代表就是真的。」他不想骗她。 林颂没动,原来真的是因为坦诚的真话难听,所以他昨天才避开不答。 「我很难相信爱不爱,包括你过去说的那些。」 「那你谈什么恋爱?」林颂自问自答,「是因为那不叫恋爱么,没有告白,没有开始。」 她从他怀中退出,转身看他幽黑的眼眸,他脸上几乎看不见一丝温情。 周其均问她:「那你说爱的时候,就是真的爱吗?你跟多少人说过这个字?」 他语气没有波澜,林颂却被刺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她主动发消息,不是想听这些的。 「你看不到我在难过吗?」 她也可以再若无其事地抱住他,可她现在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可以不在乎他说的这些话。 她现在只想让他也痛苦。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也没爱过你,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你,像你这种自私冷漠的人,没有人会爱你,你就不适合恋爱,我找你,就是因为你姓周,因为东环,因为正荣,因为福兴。」 周其均是第一次听到林颂说这句话,不过,却有一种听过很多次、尘埃落定的错觉。 他比她更清楚,她说的是实话,他本来也没有多大的期待。 周其均神色冰冷,不语。 林颂觉得,挺好的,至少他不会指着她鼻子也骂她,林颂你更自私无耻虚伪。 周其均离开前,盯着林颂,要让她喝完这碗汤。 别人分手都是在床上狠狠做,他们分手,是他给她当免费的上门保洁。 林颂说:「你走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颂坐在地毯上,目送着最后一个离开她的人。 周其均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了下,他说:「我以前的确不姓周,你想找姓周的,你找错了。」 …… 透明的玻璃罩子碎了,走出去很痛苦,可林颂不想再浑浑噩噩。 她在去鹭城的动车上,写着新一天的《厂长日记》。 她需要的爱,除了朋友,亲人,还有福兴厂也会带给她,伊爸离开了,她没有了可以商量的人,但也代表着,她可以做她想做的船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她在日记本上画着鸭姆舭小舟,再画出福婆。 「热爱、信仰、信念,才可以在这一行一直坚持下去。」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这是邓丽君的歌。 林希微还带了倪知禾来见林颂。 伊公刚去世时,林颂特别依赖林律师,后来她爸说她这样会招人厌烦,林律师自己也当妈妈了,工作还很忙,没人有空一直来哄她这个讨人厌的小孩。 好久没见面,林颂有一种难言的紧张,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手心渐渐湿润,她笑着,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臂。 林希微也扬眉笑,还没抱她,一旁的倪律师就先搂住了她,两人都早早失去至亲,都只有自己。 倪知禾摸了摸林颂的头髮,她能感同身受:「多大点事,孤身一人才能干大事,我们孤儿什么都不怕的,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害怕的,反正我妈都死了,过不下去了,我就吃药躺祖屋里,还有死路一条。」 林希微阻止道:「知禾,别……」 死不死的,太不吉利。 倪知禾嘆口气,故作嫌弃:「当妈的人就是考虑太多,林年年今天没跟你出来?」 「她跟她爸爸、她叔叔去爬山了。」 「她怎么还没有叛逆期?」 「有啊,她爸已经被气出更年期了。」 林颂喜欢这个氛围,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她很早就没有了妈妈,几乎没有跟年长女性亲密交往的经歷。 倪律师没有结婚,她说:「立达就是我的小孩。」 她送给林颂一个礼物,林颂打开一看,是一对圣杯。 倪知禾说:「当你下不定主意时,你可以投掷一下。」她笑意更深,「跟迷信和概率没关系,重点不是它落下是哪一面,而是你在扔的时候,你希望它是什么杯,这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是倪知禾的制胜法宝。 林颂握紧了圣杯,那颗不安的心慢慢落定,轻声道:「谢谢你,倪律师。」 「叫我知禾姐。」 林希微跟林颂讲起,她九十年代做鹭城东进大桥项目,在香港引入境外投资,被安达的行长哄骗,差点就背锅担责了,那时她才下海创业当自由律师,差点就坐牢了。 林颂从周其均那听说过这件事。 「犯错是很正常的,因为你还很年轻。」 林颂犹豫着,还是忍不住问:「林律师,你会觉得,我以前很没用吗?」 她现在都不知道能问谁了。 「不要这么想,颂颂,二十多岁本身就是一个不停试错的年龄,不要责怪过去的自己,我和倪律师快五十了,依然还在犯错迷茫,处在哪个阶段的当下,都站在当下的大雾里,成长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倪知禾托腮,她没想过自己有孩子会怎么样,如果有的话,也太可怕了,因为她只会说:「烂命一条,就是干。」 几人都笑了起来。 林希微主动问起安达船务欠修理费的事,虽然标的小,也不属于她执业范围, 林颂说:「维修的价格是按《国内民用船舶修理价格表》,再结合福兴和安达的特定标准结算的。」 她对整个流程都很熟悉。 「修理用到的材料,是我们福兴按照市场价供应的,这些在船舶修理项目单中都明确标出来了,对方签字确认了,也签署了最终修理费结算协议。」 林颂想知道:「我听说,汉科要卖掉那艘船,虽然签合同的是安达船务,不是汉科,但是福兴维修了二号船舶,福兴有优先受偿权吗?」 如果有的话,这笔钱就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要回来。 林希微笑道:「让周律师做一下法律研究吧。」 倪知禾知道周其均,陈淮川的好友。 她想起一件事:「周其均之前跟利沖中心报备过恋爱,因为客户成了他女朋友,你是他女朋友?」 林颂纠正:「前女友。」 三人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林律师的哥哥林鹏辉有时间,主动来接他们,五十多岁的人,依旧抹了一头髮胶,香水论斤批发,大logo皮带搭配路虎,还有那对镜自恋的表情。 「希宝,阿哥来了!」 林希微佩服大哥几十年如一日地爱打扮。 林鹏辉热情不减,看着林颂:「你叫什么?颂颂吗?我们都是本家人,你跟川川一样,叫我辉哥就好。」 「辉哥。」林颂嘴甜。 林鹏辉一边开车一边问:「你做什么的?噢,家里造船的。」车里dj响起,他不自觉随着音乐摇摆身体,遥想当年,「知道辉哥第一份工作在哪吗?」 这是林颂擅长的捧场环节。 「在哪呀,辉哥。」 林鹏辉:「鹭江号知道吗?游艇,很风光的。」 林颂当然知道,是鹭城造船厂83年造的钢质游艇,接待过南巡视察鹭城的领导们,后来做了几年的海边娱乐船后,卖到海外,现在在鹭城经济特区纪念馆展览。 但林颂这一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辉哥,你以前在海上工作,是海员,大副,轮机,船长?」 「这个……好汉不提当年勇啊,知道你辉哥风光过就行。」林鹏辉打起了哈哈。 林希微忍住笑,她就知道,大哥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年轻人面前承认,他以前在船上当「男模」推销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游艇好啊,小巧可人,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买游艇。」林鹏辉对这些如数家珍,「知道美商香港西来雪游艇公司吗?还有现在的唐龙,飞天,就是国营厂改制的,辉哥就是钱不够玩游艇,等你厂里造了游艇,辉哥帮你推销,我老婆美容院里,那有钱人太多了!」 林希微终于开口:「大哥,别吹牛啊。」 「啧,你信不过你哥,还信不过你嫂子吗?」 林颂也跟着他们笑,她看着窗外环岛路上的标语:一国两制……这也是鹭船制造,跟榕城一样,鹭城造船业也发展得相当不错。 小船小船,游艇就是小船,技术难度不算高,但非常讲究品牌和工艺。 …… 几天后,林颂收到了周其均发来的法律研究,从他工作邮箱发来的,内容是林颂想知道的船舶留置权。 林颂也用邮箱回復他:「收到,谢谢。」 周其均:「不客气。」 好像分开了也就这样,有事说事,只不过,林颂有点不习惯。 毕竟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了一年多,现在也没有爸爸可以跟她吵架拌嘴了。 还好还有个郑静瑜,唠到林颂头疼求饶。 郑静瑜偷笑,只好闭嘴,让两人能好好地安静工作。 余新荷是家里第一个发现周其均分手的人,她不能理解:「均均,她伊爸刚过世,你怎么能这时候跟人分手呢?她一个人,多可怜呀。」 第38章 陌生 周品权在一旁道:「人家要你可怜她了吗,在你眼里,有不可怜的人吗?去个欧洲餵鸽子,抢不到你手里面包的鸽子,你都觉得可怜。」 「你闭上你的嘴。」余新荷转头瞪了他一眼,「颂颂怎么不可怜了?我想到她在灵堂上,白着一张小脸,几天几夜没困个好觉,还要做事,我就心痛。」 她蹙着眉,心里微酸:「她那个后娘,就明白哭,面上目泪给外人看,没有颂颂,我看那个葬礼怎么办!」 她讲完,又心有戚戚:「算了,女界都受怪 女人都可怜 ,那天我还听人讲脬 讲闲话 ,说伊是林厝伊嫂 说她是林家请的保姆家务帮工 ,太难听了。」 「说不定人家就想当保姆呢。」周品权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新茶,敷衍说风凉话。 余新荷气得要命:「汝犬吠 你胡说八道 !侬厝请伊嫂还带生仔的 你家请保姆还要生孩子 ?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吧,我给你做伊嫂,生仔,你们男界奸狡利 你们男的吝啬狡猾 ……」 周品权后悔话多,开始装聋作哑。 等余新荷把手里的蒲扇扔到他身上,他只能讨饶:「那是别人的事,好好好,林颂可怜,可怜。」 他转头把火引到周其均身上。 「你看你,把伊妈都惹气了,伊爸拷问你,你为什么分手?」 没等周其均出声,周品权就摊了摊手,跟老婆讲:「看吧,分手的原因找到了吧,让你跟他谈,你也受不了啊,你做娘的,看你仔是怎么都好,均均英俊,好囝,妥当平直,你当你很了解他?」 「均均就是很好。」余新荷无条件维护,「你每次这样骂他,他都不跟你计较。」 「我没讲他不好,我当爹的,不能骂他?」 「那我当妈的,不能维护他?」 周品权不想说话了。 余新荷不放过他,温温柔柔的,却怪里怪气:「伊家父爱如山,汝是火山,光会喷,无用吶。」 「火山还能产温泉呢,周其均,你的股份、房子是谁给你的?」 周其均听着父母的拌嘴,有些走神。 他刚来这个家里,最怕的人就是周品权,他像一头时时刻刻会仰天怒吼的雄狮。 沉默也是为了酝酿力气,吼得更大声,更威武。 后来,周其均才发现,周品权光打雷不下雨,他不打小孩,尽管在外人看来,他更像那种在家随时踹老婆孩子一脚的超雄男。 小周其均不回话时,周品权能被气得呕血:「有什么话你赶紧讲出来,我们家就一个风格,大吼大叫,有什么喊什么,喊完就结束了知道吗?养你我还得学手语是吧!」 周其均大学想去学法律。 周品权问他:「你知道法律是什么吗?靠嘴为生的,还没念,我就知道你要失业,东环法务中心还得给你挂一个总经理的位置是吧!还是我现在就得给林律师送礼,提前给你预留几年后的坑位?」 等到周其均工作顺风顺水后,余新荷在周品权面前耀武扬威:「我们均均干得多好!」 周品权哼声:「我听有些客户说,他话少嘴巴还毒。」 余新荷:「那是犀利,专业,一针见血,说话难听也是学你。」 周品权:「你说话很好听?」 夫妻俩都沉默了。 周其均回过神,再看面前的父母,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对他很好,可也是因为太好了。 他怕这种好,或许也不只是害怕,就是本能想远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最开始他不讲对大漆过敏,是怕被「退货」,后面不讲,是因为他知道伊妈对大漆的喜爱,他过敏算什么,又死不了。 没必要扫兴,更没必要让伊妈为他改变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周品权非要周其均给个答案:「你就说伊爸对你好不好?」 一个「好」字,都能在周其均的喉间滚了半天才出声。 话音还没落下,周其均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他不太适应这种场景。 余新荷也非要赢过周品权。 她问周其均:「那伊妈呢?你爱不爱伊妈?」 周其均不知道该怎么回。 周品权哈哈两声,刚要奚落,余新荷的第二把蒲扇又扔了过来。 余新荷笑意慈悲,咬牙:「今天杀生……」 周品权起身上楼:「余女士,你是吃斋念佛信道请戏班子的贵妇人,脱胎漆器传承人……哎……」余新荷已经追上他了。 没人再问周其均分手的原因。 他回到壹号的家,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白原本高高兴兴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兇巴巴地龇牙炸毛,低吼,重复了好几遍。 周其均装作不明白。 小白跑去卧室,咬了个围巾出来,是林颂的。 它把林颂的围巾扔在地毯上,踩了几脚,然后又继续露出恶犬獠牙,歪头汪了几声,一脸疑惑,仿佛在问他,它的仇人去哪里了? 周其均冷着脸:「不知道。」 林颂没来拿她留在他家的东西,他也没去动那些东西,依旧散乱在他的公寓里。 周其均跟林颂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从认识到现在,他没有删过对话框。 他从最早开始看,不怕丢记录,律师最爱干的就是备份留证据。 就当是无聊的睡前故事了。 「周律师!!」 「又要破产了?」 「那倒不是。」 「要我做什么?」 「我伊爸以前签的合同,现在客户不认了,你看下能不能找到解决办法呀?我还需要几个不同的新的合同模板,要细化付款步骤,有效控制成本。」 …… 「周其均,在吗?」 「不在。」 「跌宕起伏中,有人恐惧,有人会在漫长的出清路中穿越寒冬。我这句话,怎么样,心潮澎湃吗?」 …… 可颂:「颂颂厂长正在跟旧制度死磕。」 「大哥刚到东环也像你这样做过,很快他们就给大哥上了一课,大哥有句话想送给你——想快速拥有话语权,就得有成绩,有业务订单,请用业绩去倒逼内部的整顿、革新,否则跟在外面窝囊,在家威风的家暴男,没有区别。」 可颂:「大哥真聪明,好喜欢大哥。」 「?」 周其均每次看完这些聊天记录,心脏总是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丝剧痛,而后缓缓地蔓延在四肢里。 到现在,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跟吸毒一样上瘾,不痛一回,还睡不着。 就跟一开始的小白不挨一大嘴巴子,就不肯乖乖洗澡一样。 周其均联繫了想要出让股份的福兴厂小股东见面,都是林颂的亲戚,他跟伊爸商量过,他个人入股就好。 周品权:「哟,铁公鸡拔毛啦,攒了一辈子钱,这次全给花出去啦?」 周其均无奈,不至于:「这些股份不多。低价入股后,等下个繁荣期到来。」 周品权也想起疯狂期,资产整合、发股上市。 「德邵、高盛、肖氏都投了造船,还好东环只投了正荣,太多船厂都只想挣快钱,你要说他们懂船?呵,任何暴利的行业都走不长,这个林颂……」 周品权卡词了,最终说:「喜欢写自传的,坏不到哪里去。」 周其均沉默。 但这一次,他联繫那几个股东,他们都拒绝了,含含煳煳地扯了些仁义道德。 「颂颂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伊爸去世了,不能落井下石。」 周其均能猜到,应该是林颂做了什么。 …… 林清耀去世四十九天,林颂带着她终于做好的船模去看他,墓碑上有张他的照片,笑容温和,眼神却很锐利。 船模装在了透明塑封盒里。 林颂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放在这,风吹日晒,能放多久,给你做这个船,我流了好多血。」 「希望你在下面好好的,不要去找我伊妈了,我给你烧了好多钱,李峤印钞厂出品的,质量非常好,够你潇洒了。」 一直到最后,她才说:「虽然你不安好心,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伊爸。」 至少他提前一年多,让她回到福兴,让她在他还活着的最后这段时间里,有他辅助,稀里煳涂地摸索着前进。 才几百天的时间,却恍若隔世。 她去年觉得困难、迷茫的那些事,或许在接下来的福兴发展问题中,不值一提,但不一样的是,她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林颂离开墓地。 她还记得她和伊爸的好多次争吵。 「林颂,你是没吃过真的苦,跟我以前的苦比起来,你这算什么?你就这么脆弱!」 「为什么我要比较苦难?你这么会吃苦,那你赶紧多吃点,你这么会吃苦,那还找我伊妈结婚走捷径?」 他气笑:「说得对,结婚生了你,我吃了更多苦!」 「算了,有些事只有你自己经歷了才能成长,以后我不在,你心要黑一点,该硬心肠就硬心肠,有些人你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对人多点防备心,再多点野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这天林颂又去了乡下老家的林氏祖坟地,伊公和伊妈都埋在这,以后等她老了,她也要留在这。 他们一家人,会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伊公生命终结在十多年前,但福兴和他造的船,还有他帮助过的很多人都记得他。 …… 福兴厂现在有篮球场、羽毛球场,林颂不想一个人在家,基本上吃住都在厂里,下班后,她就跟船工们运动,跑跑步,打打球,既锻鍊身体,又挥洒精力。 林颂、梁真和郑静瑜最喜欢打羽毛球,他们这个小团队復盘工作,也不选在会议室里,而是跑步、打球或码头闲逛。 林颂说:「这叫打造社群归属感。」 梁真奚落:「低成本团建。」 林颂一边笑,一边跳起来扣杀拍球,她全身湿透,但绷紧的腿部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整个人散发着健康的魅力。 梁真打球更凶,接球后,直接往林颂的另一个队友那边打去。 那是腿脚不方便,原本拄拐,今天坐在轮椅上的关青松。 关青松犹豫要站起来摔倒,还是被球砸,最后本能地选择抱住头。 郑静瑜被逗笑了。 「你不讲武德。」林颂也笑,只好认输。 他们原本说好,关青松就是凑数,让他有参与感,林颂一人打梁真和郑静瑜。 场下路过的船工们起闹鼓掌:「梁经理又赢了。」 「我讲什么武德,你不知道我这人最缺德?」梁真扬起球拍,回应了他们,又去拿毛巾擦汗,仰头灌矿泉水。 她又说:「二号船舶这件事必须解决掉,两百多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重要的是,其他船东可不管是不是安达和汉科的错,他们只知道船在福兴会丢,人家不愿意再来维修。」 「其次,福兴连维修费都要不回来,你信不信马上就有第二个船东学了。」 林颂笑:「我信,但你放心,我会要回来的。」 「就靠那个律师?走诉讼?」梁真的话意味不明,似乎有点讽刺。 林颂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就那句话呀,要是法律真的那么有用,老赖就不会那么多了。」 梁真这才正眼看林颂,半晌,她才轻轻地笑了。 「你知道吗?原本我想离开了,就像我大一对你说的那句话一样,我最怕天真,因为天真就等于矇昧无知,如果你在研究院,随你怎么天真,反正你会画图,又有领导赏识,可你现在在做生意。」 她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里,回头一笑:「那就再试一次,颂颂。」 …… 周其均和林颂再见面,正是因为安达和汉科的纠纷。 地点是一家鹭城菜馆。 林颂微微笑道:「周律师好。」 「林总。」周其均稍稍颔首,又是初次见面的那副模样,说不上冷漠,但脸上的笑意乏善可陈,带了职业的礼貌。 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他要怎么帮林颂解决这件事,打官司,或者联繫对方法务,再不行,借势东环,怎么都能让对方给点薄面。 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 前半部分,是他作为法律顾问的本职,后半部分……是他职业责任感比较强吧。 只是,这次林颂不需要了,他皱眉。 两人往包厢走,客套又陌生。 林颂神色自然,那晚彻底分手后,她没想过再回头了,吵成那样,也说明两人是真的不合适。 她后来其实想明白了周其均最后说的那句话。 估计他身世有隐情。 但她口出恶言,也是他逼她的,她是善良的诸娘仔,他不行,她都说没关系。 这一段时间,立达和福兴之间的工作正常推进。 因为立达本就是福兴多年的顾问所,而周其均又的确是目前省内最好的海商法律师之一。 林颂微笑着说:「周律师,麻烦你等会跟安达和汉科的经理解释,福兴拥有的船舶留置权,有权优先受偿,这一点要说给汉科听,因为船现在在汉科手上。」 她继续:「关于船舶修理合同纠纷,修理费相关的信息,是要说给安达听的。」 「你准备起诉?」周其均语气平缓。 林颂抬眼看他,平静道:「不打算,但要让他们以为我要起诉,并且认为我只起诉他们其中一方,麻烦你了,周律师,剩下的我会跟他们谈。」 周其均听明白了林颂的言下之意。 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样,如果林老厂长一直在的话。 他看着率先走进包厢的林颂,在想,如果他一开始认识的就是这样的林颂呢? 可能结果也没有区别,不管哪一个,都是她。 这一次,安达和汉科的两位经理有点摸不准林颂的意图了,上一回,两人联手对抗林颂,认定她好欺负,拒绝支付船舶维修费。 但今天,林颂带来的律师,来自立达。 林颂跟安达的经理介绍道:「这是立达所的周律师,立达跟安达合作近二十年了,林律师上次还提起邱行长和她的趣事。」 安达经理笑了起来,汉科经理脸色狐疑。 接着,林颂又跟汉科经理提起她伊公林诚道跟汉科船务的几次合作。 这下两个经理的脸上都挂上了狐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第39章 思念 汉科的叶经理听到周其均说:「汉科持械强行拖走二号船,侵害了福兴的留置权。」 她觉得好笑:「周律师,林总,福兴的留置权是基于修船合同的,我们汉科又没委託修船,我跟林总也沟通过很多次了,首先公安部门都认为我们汉科拿回船的行为不违法,其次,船都不在福兴那了,留置权自然没了。」 「最后。」她盯着周其均,放缓了语速,「你是律师,你应当知道,这份修理合同是福兴和安达恶意串通签下的,侵害的是我们汉科的利益,是无效合同。」 林颂知道叶经理肯定又想以无效合同,来拉安达和她站队,一起对付福兴,可安达和汉科之间本身就矛盾重重。 「叶总,刘总。」林颂在安达的刘经理开口前,抢先出声,她笑,「船舶是安达船务交给我们福兴的,合同是有效的。」 周其均打配合补充:「一般船舶修理合同纠纷,根据合同法和物权法规定,只要是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不违反法律的禁止性规定,法院就会确认有效。」 林颂继续,看向了刘经理:「刘总,当时船出坞后,您还作为修船合同的委託方,在出坞维修结算单上签字确认了,安达至今拖欠未付,已经违约了。」 叶经理之前并不知道安达还签字确认费用了,她就先沉默下来,静观林颂跟安达的交锋。 她隐约觉得,林颂估计会起诉安达,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讲,起诉安达要回维修费,流程简单,证据确凿,法院支持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不关汉科的事了。 刘经理噎了噎,他当时为什么签字,谁知道船会丢,谁知道这个林颂对每个流程抓得这么紧,一个阶段完成,就要立马跟进确认。 「林总,我们安达在您这维修,丢了船,损失太重,公司也很难,付不出啊……」 林颂为难地皱起眉:「我们福兴也难,大神打架,没道理让负责修船的福兴,损失了名声,合同好好的,流程好好的,还损失维修费。」 刘经理这时也明白,福兴是要起诉他们安达吧。 他再看汉科哑火了,难免火大:「倒是汉科,听说好几家都出价了,不知道买家出价多少,总归够支付这两百多万。」 「维修又不是我们委託的。」叶经理冷笑提醒。 「跟这个没关系,海商法主张保护船舶修理人的合法权益,只要合同有效,维修了二号船,为保证修船费用得以偿还,福兴就可以依法留置所占有的船舶,至于您方才提到,船舶留置权因丧失占有而消失,在这个案子里,情况比较特殊。」 周其均解释,缓声继续道:「汉科强行拖走了船,才导致福兴丧失合法占有,并非福兴自愿放弃,福兴就享有物上返还请求权,所以一般仍会认定福兴享有占有二号船的权利。」 「也就是说,汉科卖了船,福兴也可以从船款里优先拿回维修费?」林颂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开口确认。 周其均点头回答:「是的。」 两位经理都短暂地沉默下来,又回到了最初的念头,林颂是什么意思。 林颂让服务员先上菜。 她笑:「刘总、叶总、周律师,我们先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几人也都笑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尽管各自心怀鬼胎。 林颂擅长活跃氛围,上来的每一道菜,她都能说上几句。 「这家的海蛎煎口碑不错,外皮酥脆,海蛎鲜嫩,你们再试试这道脆皮五香卷,马蹄蘸特制高山甜辣酱。」 她说着,烫壶、烫杯,沖茶倒掉,再给几人斟好茶,七分茶八分酒,斟得刚好。 「很少看到年轻人懂茶俗。」刘经理说。 叶经理抬眼看林颂:「是因为老林总喜欢吧?」 周其均在一旁听着,见林颂果然语气惊喜,跟叶经理亲热地谈起伊公,他静静勾起唇角。 他自觉当个陪衬,只安静吃饭。 但林颂介绍到哪一道菜,他就吃到哪一道。 就算没抬眸,他也能在漆黑的脑海里,浮现她此时的神情,明亮,鲜活,色彩缤纷,恰如他第一次在所里的会议室里见到她。 叶经理让林颂试试糯米红鲟蟹。 林颂品尝了一口:「是圆种糯米,还是我们琅岐红鲟。」 「是呀,正宗的,产妇坐月子都拿红鲟补。」 刘经理看着这两个女人,干脆转身找周其均聊立达。 饭局结束,刘经理和叶经理都说回去商讨后再决定。 两人心思各异。 这位律师的意思是倾向起诉汉科,或许是因为立达和安达多年的友好合作关系,看在立达大老闆的面子上? 而这位年轻的林总,她明显更想起诉安达,她跟汉科更亲近,但她会不会听律师的意见? 两人都担心,最终福兴只起诉了自己公司,反倒让对方占了便宜,再不提一起对抗福兴了。 地下停车场。 叶经理拉开车门,半开玩笑道:「刘总,安达还是及时结算维修费吧,省得林总起诉了。」 「叶总不如还是担心汉科怎么卖船吧,卖了倒也不错,法院一判,总归有地方要维修费了。」刘经理也不客气。 不欢而散,两人上了车,给各自的法务负责人打了电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叶经理压着火气:「诉讼耗时耗人,签修船合同的是安达,要真起诉了汉科,那两百多万就要汉科出,后面再跟安达打官司要回来?肯定要不回来。」她能担责么? 刘经理冷嗤:「船都被汉科拖走了,合同是我们签的,被起诉的话,十有八九会要我们出维修费。」汉科那娘们肯定要笑话他。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回復了什么。 两位经理都静了下来。 还有一种可能,这位林总一併起诉两个公司,福兴胜诉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两个公司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一起负责? 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商量着一起出了这个维修费。 也好过最终真的只有自己的公司吃亏。 两人又都降下车窗:「谈谈?」 …… 林颂其实也不太确定她这样做,有没有用,但她也只能赌一把。 她不能态度强硬,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完全不管这两个公司之间的矛盾,她比他们更不愿意起诉,一走就是几个月至一年的诉讼流程。 福兴拖不起,但她也不能露怯,任人拿捏。 两个经理离开后,林颂心情就倏然放松了,她结好帐,还跟店长拥抱:「谢谢伊姐,今天的菜特别好,客户很满意,爱你!」 「客气什么,小颂。」 林颂轻哼着歌,转身发现周其均又从服务员拿了停车券,好像在等她,可她看过去,他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林颂不想再多想什么。 她对周其均道:「周律师,我先回去了。」 周其均「嗯」了一声,但他发现,林颂并没有去停车场,而是去了酒楼门口,她在等人。 等她接了电话,没多久,一辆车子停在她面前。 姜自恆从驾驶座下来,给林颂开车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林颂坐上了他的副驾。 姜自恆重新回到驾驶座,正要启动,发现了周其均从他车旁路过。 「周律师,好巧。」虽然周其均基本不参加他们工业路的聚会,但姜自恆还是认出了他。 周其均也颔首:「姜总。」 姜自恆笑:「叫我自恆就好了。」 他现在就只是项目经理,前几年折腾的创业,最终也都卖了,他把自己也卖了,现在就是给榕城分公司打工,赚不到大钱,但也不怎么缺钱了。 林颂不意外这两人认识,要是不认识,之前周其均也不会知道那束玫瑰花。 但她现在急着去跟梁真他们聚会,还没开口。 姜自恆就明白了,他略带歉意:「周律师,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好好聊。」 周其均站在原地,眼见着载着林颂的车子从他面前驶离。 还隐约听到姜自恆问:「颂颂,你也认识周律师,有合作吗?」 「嗯,福兴的顾问律师。」林颂回答。 很官方的回答,好像又没有错。 周其均又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他在后视镜里瞥见自己冷沉的脸,踩下油门。 那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他回到西区别墅。 周其廷也刚到家,他还有点惊讶:「今晚没回去看你的小白?」 「阿姨在,等会回去。」 周其均从冰箱里开了一瓶气泡水,冷水灌下去,才能缓解胸口似有若无的火苗。 「看来是有事想跟大哥聊啊。」周其廷笑了起来,「来吧,虽然伊哥刚应酬完,已经喝了不少酒,但捨命陪伊弟。」 又是一人搬了几瓶冰啤,大晚上也不好再找伊嫂煮点吃的,冰箱里有什么就拿什么。 兄弟两人坐在了寂静的客厅里,灯光幽幽。 周其廷随意找了部电影播放,讲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爱情婚姻故事。 「后悔分手了?」周其廷问。 「不是。」周其均否认,他灌了口啤酒。 周其廷笑:「后悔就承认,怕什么?说实在的,『联姻』都是外人讲的,媒体报导,其实就是门当户对认识结婚罢了,有利益也是彼此坦诚,得有多没用,才能想玩弄感情骗利益。」 周其均也笑:「说得好像普通人结婚就有很多感情一样。」 「伊妈她们给你介绍人,也就是多个认识靠谱女生的途径,又不是真的想说什么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听着我都想笑。」周其廷起身走到鱼缸那,扔了一把鱼食餵鱼,「林颂呢,说是福兴想要引入资金,但这么久过去了,她就没用过一分外人的钱。」 周其廷想起林颂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她这样,看着随意、不靠谱,可是拉长时间线,就会发现,虽然有波折,但其实一直没偏离过她想前进的方向。」周其廷猜测,「你们分手,不会是因为你觉得她利用了你?」 他眉头锁着,有点嫌弃均均了,太低级的想法了。 「不是。」周其均失笑,他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和林颂之间,从认识开始,就没有利益的牵扯输送。 非要说起来,她还是他的甲方,尽管这个甲方一开始欠了很多顾问费,但大老闆出面兜底了。 周其廷扬眉:「那是为什么?没有利用,没有利益,就剩下感情了?你不爱她?」 见周其均不回答,周其廷一脸无奈,受够了,他把手中的鱼食全扔了下去,拍了拍手,抓住周其均的肩膀,生无可恋地摇晃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你说话啊,你给我说话。」 周其均笑:「我是不确定。」 「不确定你自己爱不爱她?」 周其均笑意冷淡了几分:「其实她应该也是。」 周其廷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去年就看出来了。 「人和人不同,有些人会说,男女感情不是第一位,她要爱人先爱己,一心只管事业,而有些人……」 周其廷只说了一半。 周其均面无表情,又开始喝第三瓶啤酒,一口气灌完,捏扁了易拉罐。 而有些人就像林颂这样,她喜欢很多爱,也在追求爱,但实际,她没有那么爱,自身、事业、亲情,还有很多东西,才是她真正付出心血的。 「你们就只分一次,就结束啦?」周其廷不经意间,又狠狠插了他弟胸口一刀,「那的确是不够爱哈,要是福兴厂,颂颂肯定拼命的,哎,不过你脸也不能那么大,跟人家祖业对比。」 周其均还在看电影剧情,第四瓶啤酒开始,他有点昏沉了,酒精使然,又问道:「她为什么会喜欢家境差距大的男的?」 「源于心疼?」周其廷也扫了几眼电影,在他看来,爱情的诞生不就是因为冲突,矛盾,差异,才能互相吸引。 他不知道这句话哪一点触怒了他一贯冷静的弟弟。 「心疼,那就是卖惨。」周其均说,「我不惨么?跟我比惨,我比他惨。」 周其廷有些想笑,又觉得真有意思,聊的是电影,又不只是电影。 周其均去拿手机,明显是醉了,看着正常,但林颂的名字,他都找了许久,才拨打出电话。 周其均说:「林女士。」 「周律师,有事吗?」 「小白它,最近一直咬你的围巾,咬坏了。」 林颂正安慰着梁真,随口回:「那你扔了吧。」 「它可能是想你。」 第40章 姐夫 林颂以为自己听错了:「小白?」 跟她势不两立的小白? 周其均「嗯」了一声。 「小白告诉你的?」 「小白告诉我的。」 「你是周狗师吗,小白还能跟你沟通。」林颂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能猜到他喝了酒,她语气平静,「喝醉了好好休息吧,醉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她甚至没有说他们已经分开了,就直接挂断了通话。 林颂放下手机后,深唿吸。 酒吧灯光昏暗,音乐躁动,舞池里人头涌动,梁真发泄完情绪后,就带着酒杯挤进人群中去,姜自恆也被她拖走了。 喻宁靠在林颂的肩膀上,因为嘈杂,只能大声:「说起来,你这一次恋爱,完全没把那位周律师带给我们看看。」 林颂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也没跟他去见过他朋友。」 「所以,你们分手没有具体的原因?」 「什么叫具体的原因。」 喻宁举例:「比如说,出轨,利益……」 林颂笑:「我们是因为不合适,再继续在一起,两人都会很累。」 她还记得那天她流的泪,也记得那种失望、难过和难堪,她害怕一个人,所以死死地抓住了周其均,想从他身上得到能让她熬过痛苦的爱。 就像去年,她接班即将破产的福兴,前途未卜,迷茫混乱,她也抓住他,让他陪她同行。 「其实我跟他半斤八两,没什么好讲的,没有原则性的错误,也分不出谁对谁错,他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坚持,路不同,就各走一边就好了。」 「之前姜自恆想all in创业,你不愿意,也分开了,那现在呢?他不创业了,估计还能给你打工,有没有复合的打算?」 林颂很坚定:「不可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你发现一个巧合了没?」喻宁暧昧地眨眨眼。 「什么呢?」林颂手痒,捏了下喻宁的脸蛋。 「姜自恆,姜是江,那个周律师姓周,是舟,都跟你的船厂很搭。」 「那他们俩岂不是更搭?」 两人都笑了起来。 林颂带着喻宁打车回家。 喻宁喝了点酒,不知道醉没醉,反正自己爬上她家的楼梯,是有点困难。 林颂只能再扶着她,吭哧吭哧上楼。 薛姨正满身火气,等着喻宁回来,听到敲门声,冷着脸勐地打开门,正要发飙,又瞬间变脸:「小颂呀,喝不喝鱼丸汤,伊姨煮了好多。」 林颂小口小口地喝着鱼丸汤,桌餐上散落着好几个保险套。 喻宁坐在左边,薛姨站在右边。 薛姨说:「颂颂,你知道喻宁在用这个吗,啊?」 林颂沉默。 薛姨心痛:「没结婚的女孩子行李箱里有这个!喻宁啊,你是去出差,你你你……怎么能用这个呢?你还没结婚,我给你介绍的,你都不满意。」 喻宁不知道是喝醉,还是真的不想讲话,薛姨得不到回应,怒转头:「颂颂,你快劝劝喻宁。」 林颂再无言,这要劝什么?她说:「宁宁,那你下次别用了。」 喻宁噗嗤笑了:「对不起,伊妈,以后都给你用。」 薛姨气得面红耳赤:「颂颂,你伊妈去的早,没人教你,上回我就看到有男的在你车上,哎哟,你们亲嘴,你们这两个傻孩子,男的屁股后头不缺女人跟,你现在千万要擦亮眼睛,你守着这么大的家业,要小心吃绝户的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伊妈,你偷翻我行李箱。」喻宁生气了,「你说我就行了,你讲林颂干嘛?」 「我这不是为颂颂好吗?」 林颂对这些都无所谓,她甚至还能搂住薛姨的腰,贴了上去,她对长辈的唠叨都很有耐心。 除了她伊爸的。 薛姨心里一软,伸手抚摸着林颂的头髮,给她按摩,讲:「喻宁这脾气,恋爱结婚有的磨,她就说她不要改变她自己,笑话,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能不磨合?每个人都得让步吶。」 林颂闭着眼,笑着应声:「伊姨说得对,肚子好软,好舒服。」 「还说的对,我看你都没听进去!几岁了,两个人都没找个好的。」 …… 周其均结束跟林颂的通话后,他在喊司机跟打车之间,选择了打车。 这么晚了,伊叔也要休息。 等车来的期间,两人站在大门口,看着路口的灯光和月色徜徉。 周其廷说:「他们都不懂我们兄弟啊,你知大哥昨天约会,带她跨区吃伊婆捞化,就是我们常去的青年会那边,不小心看到她手机聊天,讲我年纪大就算了,还讲我们家两兄弟,不能嫁,一看就是一直生直到生出仔,还不满意要继续生的家庭。」 周其均按了按太阳穴,轻笑。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跟人干架?」周其廷回忆往昔,有点为自己感动了,他这都是为了他亲爱的弟弟。 「我们?」 「行行行,是你为我打架。」周其廷笑。 一开始周其廷并不喜欢这个突然来到他家的弟弟,虽然是慈善,但怎么还把这么大一个男孩带回家? 他怀疑是他伊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可怜的伊妈被瞒在鼓里,还要对外撒谎,这是他们夫妻在南洋生的孩子。 他周其廷势必要守护全天下最好最单纯的伊妈。 这是他的家,他想针对一个外来的,不爱说话,不讨喜的小男孩,太简单了,父母看不到的地方,他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比如院子里那个鱼池,周其均就「不小心」掉下去过好几次,比如他们一起上学,出了家门,他就让司机把周其均赶下车,再比如,周其均第一次在他家过生日,他送上祝福:你也配吃我伊妈做的蛋糕?我会把你赶出去。 而周其均是哑巴,不会告状。 他只会重复地从水池里爬起来,下一次还没被赶,就自觉下车,跑着去学校,他不能迟到,记名多了,老师会通知伊妈,他吃完那个蛋糕,把为数不多的东西都收好,塞在卧室的小袋子里,做好了随时被赶走的准备。 周其廷觉得挺没意思的,这人不会反抗啊。 余新荷还给兄弟俩报名了拳击、击剑这类课。 周其廷讨厌身体接触的暴力,更爱围棋课、奥赛题,结果几个看他不爽的蠢蛋说他傲慢,白眼看人,把他堵在男厕所围殴。 「均均,你要是那时候没来,哥也不怕。」时隔多年,周其廷还记得那天,「我有诺基亚,一个电话就能喊来一队的保镖。」 「那我当你保镖。」 「说实话,那天后大哥对你好,也有害怕吧,你小子不声不响,打人这么狠。」 那是周其廷第一次见到周其均冷血野蛮的一面。 没有了平日斯文沉闷的伪装,也没有痞气,就只有狠劲,他从厕所外进来,把书包扔在地上,青筋暴起,朝着领头的那人飞出去一脚,谁来都被他拽着领子,出拳又快又狠。 保安巡逻过来,周其廷赶紧从地上起身,捡起书包,拉着周其均就跑。 兄弟俩鼻青脸肿地回了家。 那也是周其廷第一次听到周其均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光会对我凶,你打他们啊。」 「不打他们,还以为好好解释,他们会听么?」 「拳击老师教的你一点不记得了?不记得也行,你旁边不是有拖把和桶吗,往他们头上砸,不会吗?」 周其廷方才嘴角、颧骨挨了好几下,疼得嘶嘶叫:「你以前在哪混啊,这么会打架。」 「这叫会么?」 「那什么叫会?」 「如果保安没来,踩他们的脸,拿他们手上的菸头烫他们的手……」 「这也太狠毒了吧,有人这么打过你?」 那天后,两人关系就慢慢亲近起来。 周其廷没开口道歉,周其均说他不需要,因为他已经很幸运了。 「你真不是私生子?」 「……不是。」 后来,周其廷也知道周其均的父母是谁了。 但他宁愿不知道,他以为那个母亲是回来忏悔的,他还跟周其均说,看,他们没有不要你。 计程车停在了两人前方,闪了两下灯。 周其廷说:「其实很简单,你看,你怎么接纳我、伊妈和伊爸的?伊妈和伊爸虽然善良,但我们给你真心,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真心,当只有一方,或都没有,显失公平,那就中止交易。」 周其均偏过头,看着大哥。 「虽然你现在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你有我们,你又不欠别人,只是不想跟别人有亲密联结而已,这么多年,你一直做的很好啊。」 不谈恋爱,不广交朋友,但又有正常的职场社交。 「现在不是了。」周其均喉结微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从去年船舶工业行业活动开始,就不是了。 他那时,就不应该理林颂,就不会有这个故事了。 周其廷出馊主意:「你刚刚说那句话,是不是说小颂身边有别的男嘉宾出现了?他可怜巴巴的吗?你现在就去小颂那,你也惨给她看,你这么英俊潇洒,别怯懦,别纠结你爱不爱她了,当务之急,先让她爱上你。」 周其廷把弟弟塞上了车,挥了挥手,看着计程车远去,有一种老母亲的欣慰之情。 虽然他觉得,估计会很困难,因为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都没听过周其均提起以前的事,虽然他早从伊妈那知道了。 周其廷手机嗡嗡地震动,有微信消息。 捞化女:「我跟伊妈商量了下,两兄弟的家庭,还是跟弟弟结婚好,尾仔受宠,婆婆疼爱,你把你弟的联繫方式推给我吧,谢谢。」 周其廷:「?我比我弟长得好看,你要是跟我弟,哎……顿顿抢麦当劳优惠券吧你。」 捞化女:「?」 周其廷:「麦门和捞门选一个?」 捞化女:「我选没门,拉黑了,谢谢。」 …… 林颂下楼,还忍不住仰头看喻宁家的窗户,厨房光线温暖浓郁,小灯摇晃,而隔壁她的家,一片漆黑纯粹。 她心里一阵涌动,但依然还是迈开大步,回家,一个人的家也是家,温暖的家。 但今晚,她的大门口有一个长身玉立的黑影,那人站着,像个偷窥狂,隔一会就拿着手机手电筒,往她家照。 周其均头疼,他给林颂打电话、发消息都没有回覆,他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回来,所以,就想看看家里有没有人。 他才关掉手电筒,转过身,就有一道刺眼的光直直地照进他眼睛里。 林颂也拿手机手电筒照他。 周其均避开刺眼的光,听到林颂说:「你也知道被人照难受,我家也会难受……小白呢?」 「嗯?」周其均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小白想我了?」林颂关掉手机手电筒,收起手机,开门。 身后的男人又是长久的不出声,她早已习惯。 但浓烈的酒精味渐渐笼罩了她,他神智清楚,只不过,酒精没法让他在第一时间选择逃避。 「我说的不只是小白。」 林颂默了默,转身,抬眼看他。 喝醉了,眼眸泛着水光,声音闷闷的:「还有周律师,均均妈,十九号技师……」 别的他暂时想不起来。 林颂「哦」了一声:「难怪好挤,这么多人抱着我。」 …… 善良的林颂给了周其均机会,让他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她再盘腿坐在他对面。 林幼儿园老师说:「来,小眼睛看老师,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但周其均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半天,反倒问:「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林颂微笑,她静了静,「你要是说不出口,我来问,你来答?不想回答,我就打你一巴掌,怎么样?」 于是,林颂每问一个问题前,都高高地扬起巴掌,好像随时就会唿在周其均的脸上。 她有点遗憾:「你怎么没有不想回答的。」 周其均回答得都很简单,情绪也很平静,但靠着那些简单的短句,林颂也能补充完整,她第一个想法是,如果在她情绪崩溃那天,他讲了就好。 现在太晚了。 因为她情绪过去了,她这时候也意识到,她和周其均都有点无法在瞬时的情绪中,进入状态。 就好像那天她哭得很伤心,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陪伴。 林颂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多喝热水。」 巧的是,林颂的反应正是周其均想要的,就是那种,讲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来也不是为了复合,就是重新了解。 当然,林颂更没这个意图,因为关键不在于讲或者不讲,而是他最抗拒的,但她最想做的改变。 这天晚上,周其均睡在了林家一楼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他睡得昏沉,额头上却有一双手轻轻地拂过,那人还给他盖上了滑落在地上的被子。 他唇角很浅地扬了下,抓住那人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口,勐地睁开眼,嗓音沙哑:「颂……」 他对上林屿贱兮兮的害羞神情:「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姐的,姐夫,你胸肌练得不错。」 周其均心里骂了脏话。 第41章 爱意 林颂还没起床,一楼只有林屿一个人在,入门处随意摆放着好几个行李箱。 周其均起身看了看时间,睡了一夜沙发,全身酸痛,脑袋里也像有个锥子锤着,偏偏林屿还一直讲话。 林屿舒服地伸了懒腰,自在地舒展,轻声笑道:「果然,这才是我的家。」 「姐夫,你怎么在一楼睡觉?你不知道我最近过得多惨,在香港听到darling,我心凄凄,昨晚地铁播报darling站到了,我眼泪啪嗒就跟挂不住的线面一样,终于回家了。」 「darling?」周其均重复了遍。 「茶亭站啊,你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你不会讲方言吗?我还以为你这么老的,都会。」 周其均沉默。 林屿还说:「你看我名字也很怪,从小就被开玩笑是地名,前屿,后屿,横屿,盘屿,金屿,还有我,林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周其均在心里说,那他就是无语。 林屿还要继续说什么,周其均只好打断他的话:「我可以刷牙洗脸吗?」 「可以啊,你去刷吧,不用问我,牙齿是你的,这个家是林颂的。」 周其均嘆气:「我是说新牙刷在哪?」 林屿十指不沾阳春水,在一楼的洗手间柜子里倒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新牙刷、牙膏和毛巾。 周其均洗漱完,进了厨房。 林屿装模作样地跟着打下手,其实是为了探听消息:「姐夫,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姐有没有提起我?」 周其均不太能适应「姐夫」这个称唿,但也没去纠正林屿,葬礼后,林屿就这么喊他了。 周其均打开冰箱,取出食材:「你得问她。」 「那她哭了吗?」 周其均没否认。 林屿也明白了,她最近应该很难过。 他眼睛微红,唇线抿直。 厨房渐渐安静了下来,一时只有周其均打发蛋液的声音。 「我根本就不想走的,留她一个人,可我伊妈让我走,说留在这,只会被赶走,我姐也一直没挽留我,算了,去香港就去香港吧,可我好想她,好想家。」 周期均静静听着,没作声。 只是觉得这话熟悉,他昨天晚上好像也这么说了。 他洗了两个西红柿,拭干水分,放在切菜板上,有规律地「哒哒哒」切了起来。 林屿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泪,巴拉巴拉我姐也不容易,巴拉巴拉我就知道她也想我…… 周其均偶尔开口:「先暂停,帮我拿两个盘子。」 「好的。」林屿说,「姐夫,你真的会做饭,看来你家不重男轻女,我伊妈伊爸都不让我进厨房的。」 周其均手上的动作停顿住,偏过头,扫了眼林屿。 林屿轻哼:「装什么外宾呢,还惊讶,我伊妈都说了,我出生的时候,我伊爸可高兴了,请了几天几夜戏班子,说肯定是游神他去抬了神像,才被赐了儿子。」 「虽然他对我姐也挺好的,但不一样的,以前我不懂事,从长辈那学舌,还跟我姐说,家里全靠我传宗接代,我就是家里的命,她骂了我一顿,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许我喊她姐了,她妈就是这样发生意外的。」 「我知道错了。」林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讲,讲太多,他又担心,「你不会拿这个伤害她吧?我伊爸不在了,她现在无所畏惧的,而且,林伊公很爱她,还有很多人都很爱她,她很厉害的,也很辛苦……」 周其均只说:「我知道的。」 大家都怕坦诚,他也是,因为袒露了痛苦,就等于承认自己胆小脆弱。 自己再砍了过去的自己一刀,还把刀递给了对方,让对方有了伤害自己的武器。 林屿也有痛苦和困惑,他说:「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无辜的,大人的事,关我什么事呢?我就想做林颂的弟弟,可是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好像就是伤害,我当弟弟什么都不用做,还要逼她承担姐姐的义务。」 「那天,我伊妈说,看吧,你是唯一的儿子,不用争抢,你伊爸都给你准备好了,还好你是儿子。我伊妈看得比谁都清,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就希望我跟她过得好一些……」 就是这种微妙的、难言的、说出来好像就这么点事的复杂关系,把这个重组家庭里的每个人都弄得扭曲、敏感。 「最痛苦的就是我姐了,但她很强大的,上了最好的船舶专业,进了研究院,接管福兴。」 周其均捲起蛋皮,想起太多画面。 那天晚上她哭得眼睛红肿,她想让他说爱她,她手上的伤口流了好多触目惊心的血,还有她说,没人会爱他。 他无法在脑海中浮现这栋老厝的完整格局,但此时却不自觉地在想像着,林女士是怎么在这栋房子里长大的,又怎么鼓励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林颂站在厨房门外,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她安静地离开,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蓝花楹。 太阳出来了。 …… 一顿格外聒噪的早餐。 林屿说他和他伊妈都回榕城了,但是伊妈住在另一个房子那,不打算回来。 林颂抬眸看林屿:「你要在榕城高考?你还想考榕大?」 「我是港澳生,拼一拼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林屿有点心虚,转头瞥见周其均,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姐夫,你爸是榕大名誉校董,肯定让我上榕大!」 周其均抿了一口牛奶:「你现在的任务是专升本。」 「……」 林屿轻哼:「我自力更生,总之,我不离开榕城,上什么大学都无所谓,我反正有工作,能养活自己。」 这下,桌上的两人都把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自己看。」 林颂跟周其均头靠着头,浏览着林屿的手机,一个没什么人生经歷的高中生,居然在网络上做情感博主,还做得风生水起。 帐号名字叫「淋雨还要撕你伞」,几十万粉丝,已经经营了快两年了。 周其均问:「她们知道你是男的?」 「知道啊,我才没有骗人。」 周其均这才明白为什么林屿话术一套又一套的,原来还是个情感博主。 只不过,等他浏览完这个帐号的内容,又开始怀疑,这些人为什么关注他,找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林屿根本就没什么分析,只有简单粗暴的回答。 「你男朋友不爱你,下一个。」 「你有弟弟?你爸让你出钱?你爸不爱你,别再问,再问你妈也不爱你。」 「他推开你?狗屁爱而不自知,他就是讨厌你,成年人了,别自欺欺人,再问就是他恨你。」 周其均眼皮跳了跳,静了静,原本想说,人是很复杂的,懦弱,恐惧,爱意,自私,卑劣,情感,理智…… 等收拾厨房的时候,记仇的周其均看了眼正在学着擦灶台的林屿:「你都直接说,别人不被爱吗?」 林屿理直气壮:「实话就是这么难听。」 「哦,那你姐也不爱你。」 「你胡说。」 「成年了,别自欺欺人。」 林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姐夫,我还是未成年小宝宝。」 林颂正好走进来,她说:「林屿,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林屿愣了一下,立马划清界限:「前姐夫,请你放下我家的抹布,你已经丧失了我家厨房的清洁权了。」 …… 林颂给了安达和汉科一周的回覆时间。 这一周,福兴厂的最主要任务是迎接环保局、船舶管理局、修船分会和船协会员事务部领导的考察调研,他们还计划在福兴厂跟管理班子进行简单的座谈。 按照福兴厂现在的规模,原本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全靠去年林颂在协会牵头主办活动上热情的鼓掌。 福兴厂打算修船后,她就主动跟老领导联繫,聊起他90年代去挪威考察天然运输船的经歷,其实也不能说拍马屁,她本来就有受到鼓舞,老一辈的造船人比他们现在更不容易。 林颂那一回上门拜访,主要是为了让老领导得知,福兴购买了一批符合绿色修船标准的装备,也报名了申请绿色名单,就是缺少了点机会。 老领导留了林颂吃饭,他问她:「就修船了?」 林颂笑:「除了修理,其实还能改装船,比如散货船改自卸,货柜改牲畜船。」 「不造船了吗?」 林颂没有立马回答。 老领导笑说:「别的地方民营怎么样,我是不知道,我们榕城发展是全靠民间,知道我们机场是怎么修建的?都是民间华侨捐钱筹钱,政府再牵头盖起来的,又小又破,也是民间推动的。」 「千禧年,当时就喊着船厂要各自有品牌船型,不要搞低水平竞争,十几年过去了,也没做到,当时鹭城造船厂的3万吨级别多用途重吊货柜货船还被国外机构评为2000年世界十大优秀船型。」 「要是你伊公没出意外,福兴也是要一起成立中澳合资国际公司,知道为的是什么船型吗?」 林颂笑:「wps船,小水线面船。」 老领导也笑:「小船厂要研究发明新船型是很困难的,现在学习新技术的办法,一般都是经人介绍,合作,要么买图纸,要么一起开个新公司,跟我们以前也没多大区别。」 林颂说:「谢谢郑老师。」 林颂领着一行人看了超高压除锈工作现场,她本来就对这些除锈装备、漆雾回收装置很了解了,又反反覆覆地演练、模拟视察,仔细记住性能和价格。 座谈会就在福兴的小会议室里。 开会前,林颂都有点神经质了,桌签、矿泉水和桌面小国旗,都反覆确认了好几遍。 会议的内容就是修船要注意喷砂、漆雾、废水这些的处理,必须达到更高一级的环保要求,工人的安全环保管理是最基础的。 主任说:「福兴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是件好事,接下来的修船工作一定要注意环保要求。」 林颂笑起来:「一定响应号召,为榕城修造船业全力以赴。」 梁真也忍不住笑,她今天有拍照任务,对着正讲着豪言壮志的林颂一阵按快门,用来宣传。 中饭就在福兴食堂的小包间,饭桌上气氛相对轻松,修船协会的人问起丢船的事。 林颂犹豫了下,没有推卸责任,讲的都是实话。 「一个是船本身就有纠纷,一个是离职船工配合,都是管理流程上的毛病。」 梁真来不及阻止林颂,虽然的确是因为管理漏洞,但怎么能直接承认?只是林颂都讲了,梁真只能静观其变。 领导们的反应也只是笑。 「麻木了,见怪不怪,做企业的就是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人和事,虽然丢船少见,其实归根到底,也就是小林说的管理问题。」 「还是得尽快解决,影响不好。」 郑老师也在其中,他又回忆往昔:「当年wps项目选人,就一个标准,实在,任何没有夸夸其谈,但谦虚谨慎,不知道就承认的设计师,才能入选。」 林颂抓紧时间,带头鼓掌。 林颂也不知道是上回的谈判起效了,还是修船协会那边给加了压力,总之,汉科和安达同意支付二号船舶的维修费,剩下的走帐流程就由关青松继续跟进。 周其均关注了福兴船舶的公众号,点开这篇宣传文章。 好多个林颂的照片,他随意点了几张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林颂的消息也来了:「周律师,安达和汉科愿意一起支付二号船舶的维修费。」 周其均:「收到。」 林颂这会放松下来,看着他的这个回復,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问他答,就算关于他的过去,他的回答也只有寥寥几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领养。」 「被抛弃。」 「工业路。」 「嗯,挨打了。」 林颂长这么大,记得挨过的一次「打」,就是林清耀为了阻止她打电话给林律师,摔了电话后,碎片砸到了她额头。 她记得额头很疼,周其均应该也很疼的。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问她的爱有几分真心还是什么,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 林颂回到家,林屿坐在桌子旁,说:「姐,等会我的家教老师要上门了,这一次,我一定能考上本科!」 「玲姨现在住哪?」 林屿没回答,反倒把他的手机推给了林颂看。 备註为伊妈的号不停地发消息:「你现在是只要你姐不要你妈了?讲好你先回去的,你是不是忘记给林颂说,叫她来请我回家照顾她?」 林屿:「妈,你直接回来就好了。」 「我是长辈,哪有自己走了,又自己回来的?我们不在,林颂每天吃啥?食堂还是外卖?给她做了十几年的饭,怪不习惯的。」 林颂还没说什么,林屿听见了门铃声,跑出去开门。 两人一起进来。 林颂听到来人说:「你好,我是林屿的补习老师,你叫我周老师就好。」 第42章 麻雀 其实周其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给林屿辅导。 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想给人当老师,更不喜欢跟不太熟悉的人建立起关系。 但林屿加他的时候,备註说:我是林颂的弟弟。 他想起林颂一个人坐在客厅落泪。 周其均没什么情绪地通过了这条好友申请,备註了林颂弟弟。这是林颂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唯一的亲人。 林屿问他:「你为什么被林颂甩了?」 周其均只在心里回復,没有理由,因为就算不在那天,也会在之后的任何一天,他知道自己有问题。 林屿觉得遗憾又奇怪:「葬礼的事又多又乱,我伊妈都觉得你们会修成正果,她讲你家里肯让你来帮忙,没觉得晦气,你又靠谱,这些事都很考验人品。」 他没得到任何回復,隔了一会又问:「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姐复合?」 周其均:「没有。」 林屿:「哦,那就是非常想,可惜没早一点认识你。」 周其均发了个问号。? 林屿:「因为去年夏天我想当个酷哥,鼻孔朝天,两手插兜,就你这样故作冷淡深沉,惜字如金的,现在我长大了,不干这么幼稚的事。算了,你就是我姐的一个过客,算你想得开,互相尊重吧。」 后来谈到补习是因为,林屿分享了一个微博连结,周其均点了进去,发现是一个锦鲤博主,评论区的人都在赛博求籤。 「所求皆所愿,只要你接,一定能行。」 「你考上,你必定会考上。」 林屿在考试的那几条疯狂评论,还跟周其均说:「好多来还愿的,特别灵验,我真的觉得,我马上要考上了。」 周其均:「你现在考几分?」 林屿支支吾吾,讲了个分数,周其均回他:「你用脚考的?」 林屿:「前姐夫,你能用脚教教我吗,当家教?」 周其均一直到深夜才给了他答覆:「叫周老师。」 周老师答应了之后,心情有了短暂的愉悦,他踩着拖鞋走出卧室,小白已经熟睡,打着唿噜。 「算了,你不用洗澡,地也不用拖。」 他在做饭和躺下之间,还是选择了拿出手机,原本想跟林颂说一下林屿的事,但点开后发现,他们又好长时间没联繫了。 最终,他在那个锦鲤博主的评论区出现了,留言道:「接。」 他关掉手机,再熄灭了灯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去评论。 那条的博文内容是:「她确实很喜欢你,没你不行,你接不接?接了她就会主动给你发信息,越来越离不开你。」 他算是克制的,评论区全都是「接接接,他满脑子都是我,忘不掉我,马上复合。」 「接接接,保佑她只要我,其他人都不行。」 真的是疯了。 周其均说的是他自己。 …… 林颂很想问林屿,怎么有勇气找吃了毒蘑菇的周其均当老师的。 补习就在一楼的客厅。 周老师虽然临时上任,一把年纪,高考离他也很遥远了,但他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研究过后,上网买了港澳台联考的相关教材和资料,精选了几套试卷习题,根据林屿的分数,为他量身定制了学习计划。 但林屿的确不是学习的料,还眼观四方,耳听六路,一会摸摸文具,一会偷瞄手机,就是没有认真看题。 林颂好心地洗了一盘樱桃,切了两个苹果,又烧了一壶茶,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她能感受到周其均在忍着火气。 「林屿,你把你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再回答我这个问题。」 「懂了吗?懂了复述一遍给我听。」 在林屿再次假装听懂,还走神后,周其均终于起身站到他身后,用手指撑起他的眼皮,固定住他的脑袋,冷声道:「你眼睛看着书,马上给我念。」 林屿后悔了:「我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闭嘴,不准想,现在你就看题。」 林颂忍不住笑了。 周其均抬眼看她,四目相对,他眸色幽暗,跳动着怒火,脸色沉沉,仿佛在指责她,他在很认真地教育小孩,她怎么能笑呢? 林屿算什么小孩? 林颂心跳乱了一拍,为这个突然冒出的诡异念头。 她移开视线,镇定道:「吃水果吧,你也不用生气了,他考不上也没关系,进厂包吃包住,福兴可以给他留一个保安位。」 周其均也静了下来,玻璃吊灯投下的氤氲光晕笼罩着他们。 这种错觉就是,他好像看见了平行世界的场景,寻常夫妻在下班后辅导小孩,温暖的,琐碎的,家的气息。 直到林屿不是很确定地开口:「我我……这题做对了吗?」 周其均垂眸扫了一眼,想骂人,他要是真的有了小孩,还是这个智商的,他立马从大桥跳下闽江。 补习结束,林屿埋头苦干,闷闷地跟林颂道:「姐,你帮我送一下周老师哈,做个有礼貌的人。」 周其均的车子停在隔壁楼的榕树下,林颂把他送到这,就想回去了。 只不过周其均还跟她聊起天了。 「前几天郑老师也去福兴厂了?」 「是啊。」 「跟你谈挪威考察了?」 两人都顿了顿,想起去年船舶协会的活动,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追着他出去,他冷淡地问她有事吗,她说她想问他船舶融资的事。 这是故事的开始。 周其均仿佛猜中了她内心的想法,轻描淡写地开口:「不是第二次,是第三次。」 林颂怔了怔,没明白。 周其均忽然有一种抱她的冲动,明明已经俯下身了,却压制了下来。 四目相对,近得仿佛两人鼻尖将要相触。 「我以前见过你。」 林颂盯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漆黑深邃的瞳仁,干净漂亮的唇,暧昧游荡,她目光落在他上下滚动着的喉结上。 「你以前见过我?」 「嗯,你骂我看见个有钱女的就往上贴,看上了老丈人的车,然后还乱挥手打人。」 林颂一直都记得这件事,只不过不记得人,恍然大悟:「你是被赶走的那只麻雀。」 周其均问:「什么意思?」 但和她有关的记忆,很轻易就能被调取出来,去年她在他律所楼下,无所事事地吹江风、餵麻雀。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能推论出,还有另一只。 「谁是另一只麻雀?他捡漏了?捡什么了?」 林颂抿着唇,不回答了。 周其均沉着一张脸,眉目间浮现隐隐的烦躁,他如果继续追问,只怕她会讲,跟他学的沉默是金。 他本想直接转身离开的,还是伸出手,做了想做的那件事,将她拖入了他的怀抱中。 就只有短短的一秒,就松开她。 「选择沉默是吗,那你也不要对这个拥抱发表看法。」 林颂又不是哑巴:「麻雀一号,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其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太久太久,她已经失去耐心了。 他张了张嘴,平静道:「林颂。」 「嗯?」 「你现在只能餵一只麻雀。」 …… 周其均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五四路堵得要命,一条红色的灯河,他在等红灯的间隙,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他就那样冒出了那句话。 讲完后,好像也就这样,没有他想像的痛苦,反倒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仿佛在探索另一个藏在身体里未知的自己。 …… 叶玲就住在酒店里。 林颂去找她时,她轻哼:「你不是觉得我是恶毒后妈吗?我现在老了,就想住酒店享受,香港玩玩,榕城住住,快活!才不回去给你们姐弟当伊嫂,做保姆。」 林颂双手抱胸:「你说我克亲,这还不是恶毒后妈吗?」 「那是气话,我老公那时候快死了,我着急难过才讲的。」叶玲急了。 「那是真心话。」林颂语气平静。 「要是真心话,我还想跟你一起生活做什么?我就是想回家啊,我要真这么觉得,回家了,难道不怕被你克?」叶玲脱口而出。 林颂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 叶玲反应过来她被套话了,但也没所谓,她的随身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就能立马回家了。 叶玲说:「你爸真的是,我们又不熟悉香港,孤儿寡母的,过去怎么过日子?林屿在学校里也待不下去,又没人帮他,还是榕城好。」 林颂也学她轻哼:「原来是这样,你们过不下去,才回来找我。」 叶玲又说了什么,林颂没听进去。 她拉了下叶玲的手,示意她先安静,脚步停了下来,前面的行政酒廊处一片混乱。 梁真被一个女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夹在两人之间的,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叶玲也跟着看了过去,瞭然:「她们闹了几天了,说是捉姦呢,那个小三别看现在被打,男人不在的时候,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个正室打不过她的。」 林颂觉得梁真不会想在这时候看到她的,她拉着叶玲,绕路去了另一边电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她不想再听叶玲说这个事,干脆就道:「玲姨,她是我朋友,不要说她了。」 「你跟这种人当朋友?」叶玲睁大眼睛。 「她做什么是她的事情,那我爸出轨点陪酒女,我不还是把他当爸?」 叶玲无法反驳,只好换话题:「你最近好像瘦了。」 「你也是。」 叶玲有几分忧伤:「说好的死老公容光焕发,我怎么一直很难过呢?做什么都想到你爸,要是他跟我一起去香港,该多好,我一个人闲下来,就总想哭。」 「那就不要让自己闲下来,找个年轻新男友吧,你就会想笑的。」 叶玲差点趔趄摔倒,脸颊通红:「你爸才走了多久,你在说什么呢!小心你爸听到了,在地下不保护我们了。」 第43章 真心 两人还没离开酒店,林颂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她扫了眼屏幕,跟玲姨道:「玲姨,我还有点事,要再上楼一下,你先回家吧。」 她说完就往回走。 叶玲有些急,但又拦不住林颂,只好给了她一个发圈,塞到她手里:「我跟你讲,打架要把头髮扎起来,其他的,我没什么好教给你的,反正你力气大,小心点,别打出事了。算了!要不我在楼下等你,等下你打不过,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上去就给那狗夫妻两巴掌。」 林颂握住了发圈,觉得好笑:「玲姨,你这么强悍啊?」 叶玲露出骄傲的笑容:「那当然。」 「那你以前怎么不去捉我爸的奸?」 叶玲看林颂的眼神,带了点嫌弃:「你傻不傻,捉姦了,然后呢?你爸是能听我话的人吗?我离婚了,那林屿跟着我受苦,还是他也跟你一样,没了妈,再有后妈。」 她很坚定,坚定到林颂都佩服她思路清晰。 「我结婚的时候,就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外地人,来榕城打工,没读什么书,家里条件差,也就年轻点,长得不错,碰上你爸这种有钱的,愿意娶我的,还不用工作,有豪宅住,赶紧巴着上去了,偶尔闹一闹,都是哄你爸的。」 她想起从前,还有几分羞涩:「当然啦,我对你爸还是有感情的。」 「什么感情?」 「爱情呀。」叶玲娇嗔,「我第一次住温泉大饭店,五星级,我第一次吃西餐,听爵士乐,坐宝马,戴那么大的金戒指,还带我去日本玩……」 林颂听得有点生气了:「他那时候这么大方?」 「结婚后就抠了。」叶玲也有点伤心,「领证了就说我是贤妻良母,勤俭持家,还讲二婚,再办婚礼丢人现眼,把钱留着去香港生产,要支持他干大事,哎,不过也没什么,我还是很满意的,当个有钱人太太,总体还是很幸福的。」 林颂不会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进行评价,同样的,别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基本也很难影响到她的选择。 她以前讨厌玲姨。 但那种讨厌,并不是恨意,就只是厌烦,有时候甚至是嫉妒,看到林屿被她无条件溺爱的时候,她更讨厌这对母子了。 叶玲还是要解释:「颂颂,你还记得吧,我给你讲过的,我可没当小三啊,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他是单身的。」 「你就算是小三,也无所谓。」林颂很轻地笑了笑,「没有你,也会有张玲,蔡玲,很多个玲。」 对她来说,除了生死,有个屁的大事,伊妈要是活着,她才懒得恨林清耀。 那时候,伊妈明明答应了会从香港回来,给她过生日的。 她开心又期待,每天上学前都要去看看伊妈给她准备的礼物,皇冠,裙子,乐高,她还要请好多小朋友来她生日会。 就算那些讨厌的长辈一直跟她开玩笑——「颂颂要有弟弟了,以后大家就爱弟弟不爱你咯。」「你现在脾气这么大,有二胎了,谁还理你呀。」「没关系,当姐姐了她就自动懂事了。」 她都不在乎。 可是,伊妈没能回来。 叶玲离开酒店前,跟林颂说:「你让你那个朋友,还是早点放弃吧,男的是会出轨,都想尝点新鲜的,最终都是会回家的,但你朋友就惨了,当外面的女人,名声没了,被抛弃了,钱也没了。」 …… 梁真早就看到了林颂,也看到林颂避开的样子。 她给林颂发了条信息:「还是不是朋友,看到我挨打,都不上来帮忙的?」 「我帮你个菜头。」 林颂去找调酒师要了一个冰袋,摁在了梁真的脸颊上。 她其实有点生气的:「那坨屎有四十岁了吧,干,男人那么多,你从别人手上抢走,比较舒服?」 梁真还笑:「是啊,别人验过的,才代表是好东西嘛。」 林颂手上加大力气:「疼死你。」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离婚了。」梁真「嘶」了一声,解释,「但刚离。」 「也就是认识的时候,还是已婚吧,你是被他老婆逼来榕城的?结果这个男的跟他老婆还追来了?」 梁真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准确点,是他前妻,他们俩半斤八两。」 她招手让调酒师来两杯威士忌,让林颂也跟她一起喝酒。 梁真说:「我跟你不一样,颂颂,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林颂更觉好笑:「我今天一天之内听到了两句这样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他早就想离婚了,不是因为我,我卖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为离婚做准备,他找人註册了一个海外公司,把船厂股份低价卖给海外公司,他老婆不太清楚他名下资产和企船厂情况,他怎么说都行,反正就说资金有缺口,赔钱,不想被套住,就卖给海外公司。」 「为了转移资产?」 「是啊。」梁真不在乎,「那时他挖我去他新公司,承诺给我干股,让我帮他做事,我们签了合同,一开始的确只是合作的,我不可能因为他用不光明的手段针对他老婆,就放弃这个机会。」 她也没想到会有后续的发展。 威士忌顺着喉咙咽下,如同火舌滚过,脸颊跟食道是同样火辣的刺痛。 「他转移了资产,新公司的资金让我管,他也没做绝,说是不会亏待他的孩子妈,一次性给了现金结算,只不过他老婆不会管理公司,他不能让公司死在他手上。」 「你信吗?」林颂一滴酒都没喝。 「我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梁真还是笑,「要不是后面他前妻发疯,一直盯我稍,跟踪我,威胁我,我还真的不会跟老闆有什么。」 「然后,你就被报復了吗?」 「他不想暴露转移资产的事,只能选择牺牲我,让我忍一忍,躲一躲,等他的事情解决后,我才可以重新出现。」 所以才有了梁真联繫林颂的事。 但明显现在事情还没解决。 林颂也不想说什么安慰或者让她放弃的话,只是笑道:「看来你还要继续在福兴待下去,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 手上的冰袋又怼到梁真的脸上,这一次,她的动作变得轻柔,带了心疼。 这一巴掌好狠。 梁真好像有点难受,眼睛往上看了看,放下酒杯。 「颂颂,我知道你大学瞧不起我。」 「停,我没有,是你先来噁心我的,而且,那时候你要让我怎么在刚认识的舍友面前,说我家里船厂也不是我的,我妈死了,我爷爷死了,我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惨死了?说好一起去报名社团,你偷偷报名,总觉得我会嘲笑你,最好等你被最好的社团录取了,再风轻云淡地在我面前装是吧。」 梁真被戳中痛处:「你都知道。」 「是啊,我还知道你一心想赢过我,偷偷报名了好多考试,玩信息差,怕我也知道,也去考,等下考过你,你就难过了,你考好了,就要回宿舍耀武扬威。」 时隔多年,现在的梁真也不是当年那个假装乐观开朗,不肯承认自己不被家里偏爱,又敏感自卑多疑的女大学生了。 她想起大一就觉得讽刺:「到了大城市好学校,我好恨同学们都那么幸福,你是我在新生群里加的第一个人,还是舍友,从各方面都让我嫉妒。我申请的贫困助学金,学费也是走的贷款,你学得比我轻松,你对我越亲密,我就越讨厌你。」 她看向林颂,问:「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是什么时候?」 林颂不太确定:「是我跟你说协会的人在背后嘲笑你倒贴吗?对不起。」 她可以偷偷告诉梁真,但两人早闹翻了,她选择了小人得志的方式,当面播放录音。 「不是。是你知道我想去车协混关系,在我生日,送了我一辆我买不起的自行车,那一刻我讨厌我自己,也讨厌你。」 林颂现在能理解这种细腻敏感的心思。 「但是梁真,那辆自行车也是我省吃俭用给你买的,我口袋里的钱很少的。」 梁真的眼圈微微泛红,她说她知道的:「谢谢你,颂颂。」 林颂没接话,看着梁真,似乎在期待梁真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相识多年。 梁真没好气:「我以前觉得你天真,我现在错了,你是黑心吧,我都被人打了,你还在想船厂。」 林颂抱住她:「我一直羡慕你,你有这么广的人脉。」 两人都笑了出声。 这一年依然是造船业的寒冬,船舶和海工装备市场持续走低,全国三大造船指标同比下降,船舶行业经济效益下降。 林颂刚刚认出了那个男人是廖经世,他名下有船厂和船舶配件公司,早几年在鹭城造船厂做过游艇制造,后来在长三角做航运和船企。 她前段时间除了研究修船,剩下都在看游艇制造资料,但对于福兴来说,就算有了制造游艇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有让人来买游艇的能力。 船舶先下订单,才能进行生产,人家凭什么来买福兴的游艇? 她需要合作伙伴,建立一个新的合作公司,她给正荣船厂的郑棠俪发了好几次邀请,都没有回覆。 梁真帮忙牵线林颂跟寥经世见面。 在林颂到来之前,梁真一直在怀疑她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这个年纪的男的喜欢她,其实就是想弯腰看看过去的自己,而她需要他的资源、人脉。 那寥经世在林颂身上是不是也能…… 寥经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还在生气被打的那一巴掌,他说:「你朋友的计划我看了,还行,船厂规模小,小打小闹,但你要是愿意,我出钱让你跟她合股。」 梁真脸上挂着笑意,又不自觉替林颂说话:「福兴规模是小,缺少吃饭产品,但是林总现在不就在努力做了么?而且,她懂设计的,比我还优秀,你当还是从前,为了显示船厂的国际化,设计室还要假意让女工程师出现拍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寥经世笑起来,看着她:「梁真,我可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 但这一天的见面谈话到底是没谈成。 林颂才到餐厅走廊,拐个弯便是定好的包厢,就突然有人沖了上来,抓住她头髮,尖锐的指甲挠过她的脸。 在那一巴掌落下之前,林颂已经抓住了来人的手。 她条件反射地就把对方推倒在地上,脸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疼。 「小狐狸精,要是在鹭城,我非得让你也痛不欲生,还姐妹花一起介绍!要不要脸?」 林颂疼得火大,认出了是寥经世的前妻。 她想直接骂的,这么疯,为什么不去找寥经世麻烦,寥经世就在包厢里,把他脸挠花啊。 梁真听到声音,就从包厢出来。 她瞥到林颂脸上的伤痕,要气死了。 「你他妈有病是吧?没完没了,打我就算了,你打我朋友!」 「别冲动别冲动!」 林颂拦不住,梁真跟寥经世的前妻打了起来。 服务员喊了保安,没一会,寥经世沉着脸带走了他前妻,再过一会,回来抓梁真,跟林颂道:「林总,抱歉,下次再约。」 …… 林颂驱车离开,心头一阵烦躁,再按下烦躁,情绪慢慢平和。 她盘算着目前的计划,一个是修船,一个是她不想浪费造船设备,打算从别的大船企那承包船舶制造分段,另一个就是造游艇。 她现在应该鼓起劲,做好拼搏的准备。 寥经世这边要是行不通,她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绕过大桥,是越程中心那一带的商圈。 林颂想起那天的麻雀,原来周其均就是那个无辜挨骂的路人,而她因为这件事,所以顺手帮助了正在打零工的姜自恆。 她有点想下车去广场等麻雀飞来。 周其均上次还讲,要她只能餵一只麻雀,她现在就餵一群给他看。 她停下了车。 周其均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在哪?」 他现在比之前进步了,会主动发消息,也做了一些事,但林颂也很清楚,应该是不适合。 这种不适合在她那天跟周其均一问一答后,更加清晰了。 因为他这类人,可能给出的三分爱,就是他全部的真心了,而她以前不在乎,以为她爱的只是周其均的皮囊,什么爱不爱的,她可以爱很多人。 周其均越是冷淡,她谈这段恋爱才没有任何负担,他们就只是共同乘坐一辆车,共行一段路,随时都可以靠站下车分开。 可伊爸去世后,她问周其均爱不爱她的时候。 她意识到,爱情这个奇怪的东西已经不受她掌控了,她希望他真的爱她,因为,她也爱他。 最后分手前,她还主动发了消息,让他来了林家。 她坐在黑暗里,周围的酒瓶东倒西歪,就算朋友都在,她还是想他,所以,她给他发了消息。 只是他来了,却没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 他们就只适合之前的相处模式,不看将来,不问真心,只是伊爸去世后,她不想再纠结这些了。 她要绝对的、偏袒的爱,知悉她的卑劣、虚伪、愚钝、幼稚,却依然爱着她。 夜里冰凉的江风吹过林颂脸上的抓痕,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轻笑,本来就是一个幻梦,没有也不影响生活。 林屿现在的任务是让高考分数「专升本」,而她的任务就是福兴厂做大做强。 她车里新挂了两个漆器葫芦,招财进宝,上回余伊姨送给她的。 她伸手拨了拨。 …… 周其均还在所里加班,他最近也很忙,除了繁琐的案子,他还有个出书的任务,跟顶头的老闆一起写,主题就是船舶建造合同的法律研究。 办公电话响起时,他正敲字「关于保修条款排除租金损失的实践问题研究……」。 「你好,我是周其均。」 对方说:「你好,我是林颂的朋友梁真,因为没有你的联繫方式,所以从律所官网找了你电话,如果方便的话,你去陪陪颂颂吧,她因为我,被人打了。」 周其均拿起车钥匙下楼,他给林颂发了消息,没有回覆,便给她拨打电话。 「你在哪?」 这句话说出口,周其均才肯承认,他现在是真的很生气,就像很多年前,他看到大哥被人堵在了厕所,还很窝囊的样子,他气得都想连大哥一起打了。 「你去医院了吗?」他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回覆,胸口浅浅地起伏了下,压下情绪。 林颂还坐在她的车里吹江风,她就在对面路,看见了周其均从大楼里出来。 「什么?我没去医院。」她去医院做什么? 「那你在哪?」 「在车里。」 「我是问你具体的定位。」 然后,周其均听到林颂说:「立达所,越程中心,你往街对面看。」 他站定,喉结微动,一辆熟悉的车子正打着双闪。 林颂没明白,这人为什么一脸铁青。 他走到她的车外,微微弯腰,面无表情地从车窗看她的脸,细緻反覆地扫描而过,她的脸上只有几道抓痕,不是他想像中的鼻青脸肿。 周其均拉开车门,不请自来,坐上了副驾驶座。 「男的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什么?」 「谁打的你?」 林颂后知后觉:「你说我脸上的抓痕,说来复杂,但不想跟你说。」 周其均知道她学他的方式回应他,但那几道抓痕如同挠在了他的心上,那股隐隐的火气,怎么都消失不了。 林颂本来好笑:「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不就是被打……」 她顿住,想到了什么。 周其均沉默着,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林颂的脸颊,只是,他手上忽然有些痒,很快就起了疹子,但没有火烧火燎的水泡,因为他没碰到漆器和生胶。 于是,一阵慌乱,还是要去医院,这一回是林颂非要他去。 她马上启动车子。 周其均阻止她,林颂也有点生气了:「你过敏为什么不讲,为什么不去医院,你是不是有病?」 周其均:「不是,我们能换个车吗?这个漆葫芦,我会死的。」 第44章 女友 去医院开的是周其均的车。 周其均的手臂、脖子、脸上都爬了一片红,但其实只是看着严重,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 他坐在副驾驶,看着冷着脸开车的林颂,没提醒她,他车里就有过敏可以吃的氯雷他定,任由着红疹蔓延开来,喉咙有些痒,他也没有压抑,轻轻地咳嗽出声。 一到红灯时,他咳一声,林颂就脸色更难看。 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红色的车流,唇角微扬。 到了医院,医生诊断后,还是给打了上臂皮下针剂,又开了药,原本要做过敏原检测,但周其均说他以前做过,知道自己什么过敏。 两人坐在观察室里,要等待半个小时,观察症状。 周遭嘈杂,左边的小孩输液一直哭,被父亲抱在怀里,他母亲拿着玩具哄他,右边的老太太孤身一人,没一会她女儿来了,一边嫌她折腾,一边照顾她。 和其他人的亲昵热闹相比,林颂和周其均这边格外冷漠安静。 周其均身体素质一向挺好,只有过敏这个小毛病,平时头疼脑热,睡一觉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再加上他经常运动,就是为了保持健康,有个好体魄工作赚钱。 不过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脆弱也挺好的。 他闭上眼,放任疲倦,仿佛回到了筒子楼里。 五岁的小孩被罚淋雨,阴雨绵绵,身体烫得吓人,又冷得哆嗦,浑浑噩噩,那个女人匆忙背他去诊所,但那个男的暴怒,嫌他废物,只会浪费钱。 再后来,他发现他的确是个废物,对大漆过敏,他把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掐破,用脓水和鲜血冷酷镇压痛苦。 小时候邻居总说:「仔都像伊爸的。」 而他绝对不会跟他亲爸一样,他爹易怒,他就冷静克制,他爹堕落,他维持秩序规则,他爹滥情恶毒,他就和其他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抗拒不理智、为感情痴狂的自己。 林颂知道人是矛盾动物,包括她自己也是。 不过,比起周其均,她还是输了。 林颂语义不明:「你挺适合做保密工作的。」 周其均口吻平淡:「我正在做。」律师的保密义务,他一直遵守得很好。 林颂能想到周其均不讲的理由,毕竟他只是对方一时心软而领养的小孩,而漆器是祖业,他很有可能会被弃养。 她偏过头,看他一身的红疹子,再想到医生说的水泡,不自觉浮现他小时候可怜又倔强地忍着过敏的样子。 那天周其均讲的太平淡,直到今天她才有了具象的细节。 「不近情理,冷血,成熟理智,其实就是你拧巴懦弱的伪装。」 林颂讲话一点都不客气,每一个字眼都像锋利的刀,把他的心剁成碎片。 她都做好周其均冷着脸起身离去的准备,但他听完后,只是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依旧阖眼,唇线抿直。 「余伊姨是漆器传承人,你还经常去她工作室,她给你做了那么多漆器摆件,你不告诉她真相,就是拿她的爱伤害你自己,她知道了,除了心疼,就只会失望,因为你不相信她对你的爱,她用心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十几年,你觉得只靠善良就可以做到么?」 「所以她不会知道。」 「现在你和漆器又不是一定要二选一,大不了就不让你去工作室,难道你不喜欢船,我还得把船厂关了?」 他有自知之明:「我不喜欢船,你就会跟我分手。」 「你喜欢,我也要跟你分手。」 林颂一时没控制住怒意、 梁真的事她管不了,但作为朋友,她怒其不争。 现在怒其不争的,还多了面前这个满脸通红、可怜巴巴的男人。 「你几岁了?」 周其均不答。 林颂说:「你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没人养就会死的小朋友了,你可以勇敢地告诉你伊妈,你就是对大漆过敏,退一百万步,就算她真的为了大漆,把你赶出门,你还有工作,还有钱,死不了。」 「谈恋爱也是,你情我愿,没有谁会被抛弃,就算真的被抛弃了,也一样死不了,男的女的多的是,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一个人给不了你百分百的爱,那一百个人总可以了吧。」 林颂还想继续输出,或许也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但身边的男人倏然抱住了她,埋头在她的肩窝,她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只剩脖子处灼热的温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他说:「不可以,林颂,对我来说,接受一个人,就已经很难了。」 跟献祭自己差不多,要抵抗本能,痛苦地打开创伤防御系统。 他眉心锐痛,身体微微发僵,却不自觉加重力道地搂紧她,像是怕她听完就会把他当成洪水勐兽,再推开。 「林颂,你一开始靠近我是为什么?处事冷静,成熟稳重,家境优渥,事业有成,能出手投资,还能偶尔提供帮助。」 「要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家暴,领养,性格有缺陷,来自你厌烦的那类糟糕的家庭,比你父亲的出身更糟糕,你还会靠近么?」 林颂垂下眼,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她没有作声,因为内心深处有个回答在告诉她,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是去年,甚至是更早以前,她不会。 那时候她还没对伊爸释怀,就算她跟姜自恆恋爱,她也早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她不会重复伊妈走过的路,绝不向下兼容,姜自恆就算不创业,她也会分手。 她就是这么自私,恋爱归恋爱,她不会为对方改变自己的原则,也不会因为分手而崩溃,她前段时间最大的痛苦是来自于伊爸的离世。 但这一瞬间好像又是不一样的,因为周其均,也因为时间。 她做完那个船模后,就已经对过去说再见了。 林颂慢慢地抬起手臂,回抱住周其均,她的脸颊贴住他的头髮,一时间,两人都没出声,半晌她才问:「那你呢?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一开始就知道。」周其均平静陈述,「难道你觉得我们刚认识时,你的形象很好么?犹豫不决、缺乏决心、畏惧失败、虚伪扮演、毫无计划……」 林颂恼羞成怒:「你闭嘴!你还是不要长嘴了。」 「只是,我那时候不清楚你跟你父亲的真实关系。」也看不见她的痛苦。 谁也不知道是十岁前有个幸福的童年,十岁后失去至亲,一落千丈痛苦,还是幼年被家暴抛弃,但又被很好的家庭收养痛苦。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对于林颂来讲,每次她觉得难熬的时候,幸福的小林颂就会跳出来告诉她,不要怕,往前跑,伊公在等她。 那周其均可能想起的就是拳头和巴掌。 林颂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 就像小时候,她看见喻宁偷她钱,还主动送钱给她:「你想要钱就告诉我,我伊公给了我好多钱。」 就像几年前,她知道梁真跟她决裂了,但还是为她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辆自行车。 她抬起周其均的脸,语气不太好:「你亲妈现在在哪?还有你亲爸,这两个人罪恶滔天,必须把他们抓起来!」 周其均怔了怔,竟也顺着她的思路:「我妈挺好的,她有苦衷。」 林·青天大老爷·颂:「那就放过她,你亲爸呢?」 周其均看着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的眼睛、唇上,她眼里的怒火是生动的,像个勇敢的斗士,也像在他阳台上的玫瑰,跟漂亮无关,而是努力地迎着阳光生长。 她接连失去至亲,没有了家,但她自己重新选择了亲人,一个衰败的船厂,也在她的努力下,褪去枯草,虽粗陋野蛮,但也有发展。 他依然不相信爱情会改变人,但是可能的确会砸碎他懦弱的外壳。 他笑了笑:「你不用抓他,他可能坐牢了。」 这回轮到林颂愣了愣,半晌,第一次露出怜悯的神情:「难怪你没去公检法系统,你不能考公。」 周其均沉默,无话可说。 等他脸上的红疹消退了些,两人才离开医院。 林颂看到路边的粥铺,停了下来:「要不要喝稀饭?」 周其均说:「好。」 林颂在迈进去之前,问了句:「你请客吗?今晚我是陪你去看病的。」 周其均笑,把他的钱包放到了她手上。 「现在都手机支付了,你还用钱包。」林颂感觉他有点落后了。 「拒收现金才违法。」他这么说着,又把手机也给她了。 周其均先走了进去,身上的西装衬衫跟这里格格不入。 桌面上摆着腐乳、虾米醋、酱油豆腐、甜豆、丁香鱼和油饼,林颂还问伊嫂再拿了一叠酱油,用来配桃子、龙眼、荔枝、李子吃,另外两碟清炒时蔬,是给周其均的。 周其均是土生土长的老榕城人,也还是不能接受水果蘸酱油,再配稀饭的吃法。 他看了眼林颂脸上的抓痕:「你脸上还有伤口,吃酱油不利于恢復。」 「没关系。」林颂对自己的外貌没那么看重,但她对周其均的脸比较看重,「你会留疤吗?过敏这个。」 周其均没想过这个问题:「留疤也没关系。」 「你还是别碰小菜,就吃蔬菜吧,清淡点,别留疤了。」 「你脸是怎么回事?」 林颂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脸被抓了?」 「你朋友告诉我的。」 「我忘记告诉她,我们分手了。」林颂瞭然,笑道,「下次她不会再联繫你了。」 周其均抬眼看她,她神情自然,就算跟他这个分手闹掰的前男友一起吃饭,她脸上也没有别的情绪。 她的确是个勇敢的大人了。 林颂抿了一口粥,慢慢地吃完,才道:「你找个时间跟余伊姨好好讲吧,她肯定是爱你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说起来,我们的人生阶段是错开的,我幸福的时候,你在受苦,你有了新的家人,我失去亲人,还好我们现在都过得不错了。」 她不认为她今晚做的这些,就能让周其均做出什么改变。 「就像你说的,你冷静理智,工作好,收入高,的确有很多人真心爱你,不好意思,那天说你没人爱,我们扯平了,下次恋爱,记得坦诚点。」 周其均没感觉自己冷静理智,他认识了林颂后,就一直在克制,因为她是真的有气人的本事。 他能感觉到林颂是在真心地祝福他,她放下了,停留在原地的只有他,就算他今晚主动讲了这些,还是跟不上她的脚步。 他知道自己差劲。 但看着林颂离开的背影,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不然他今晚肯定又要睡不着洗狗了。 为了小白的好睡眠,他也要留住她。 不过,更想留住他的人是粥铺的伊嫂,伊嫂盯他许久了,在门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还没付钱呢!」 周其均瞥了眼已经走远的林颂,在身上摸了下,动作顿住,他的手机和钱包刚刚给了林颂。 伊嫂瞭然,收起了笑,挂着脸:「没带钱?长得人模人样,原是虾精鳖怪,我就感觉你贼贼的。」 周其均无声嘆气,面色平静,指了下还能看见身影的林颂,说:「不是,伊嫂,那是我女朋友,我钱包在她那,她……不要我了,伊嫂,我不走,我就坐这,你帮忙喊我女朋友回来好吗?」 伊嫂神色狐疑,但她不会追出去,做生意的人,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喊让人付钱,就冲着林颂的背影道:「伊妹,你忘记带男朋友了!赶紧回来领你男友!」 周其均笑了笑,还真的就像一个等着别人来领的小朋友那样,乖乖地坐在塑料凳上。 林颂重新回到粥铺,就见周其均对她笑,一旁的伊嫂还劝她:「吵架归吵架,可不敢说不要就不要,看这丈夫仔,生得多俊,虽然脸红斑斑,又无破相,还是俊的,付了钱,领回家吧。」 …… 月色斑驳,林颂走到她的汽车旁边,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周其均先开口:「你说的坦诚是什么,讲了就代表爱?」 「不讲的更没资格代表爱。」 「讲了又怎么样?」 「你有本事讲了再跟我说。」 周其均看着她,笑着学她句式:「那林颂,你有本事就用心去感受。」 他掏出手机,念给她听:「知名情感博主说,男人用嘴巴说爱,真的很容易,女人永远别相信男人的嘴,戳穿男人的谎言,就三招……真正的爱,是想碰触又收回的手。」 林颂无语:「这个知名博主,是林屿?」 第45章 辗转 叶玲和林屿一见到林颂脸上的抓痕,母子俩左右围着她,嘘寒问暖:「疼不疼,出血了都。」 林颂说:「再晚点回来,就看不见伤口了。」 「你帮小……你朋友,被打了吧。」叶玲了如指掌。 林屿只听到「被打」这两个字眼:「报警啊,管他为什么打人,不然我喊一帮兄弟……」 他话还没说完,就收到林颂如刀眼风。 「你读高三,还是去混社会?」 叶玲跟林颂站在同一战线,恨铁不成钢:「一中就是这点不好,学校不管,全靠自觉,都高三了,还是走读,学校没用的社团一堆,考前还有温书假期,周六日也不补习,林屿每天中午都跟同学,不是去西湖玩,就是在东街口吃饭,再慢慢悠悠在两点半前到学校上课。」 林屿说:「伊妈你不懂,现在讲究素质教育,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心理健康比分数重要。」 「我不懂?你伊爸没了,你自己要争气,你前几天中午去津泰路ktv干什么?」 眼看着叶玲要去找鸡毛掸子,林屿赶紧躲到了林颂身后。 他澄清:「中午小包厢只要二十几块一小时,我们小组是去吹空调午睡的,这样下午才能有精力学习……妈妈妈,别打,你以前都不打我的。」 「以前你伊爸在,你学习不归我管。」 林颂笑起来,她有点记不清她高中是什么样了,反正没有什么鸡飞狗跳。 她成绩一直很稳定,正好又赶上船市最好的几年,她爸忙到没时间回家,偶尔抽时间去参加她的家长会,高考后,是她自己决定要报考的院校和专业。 等录取通知书到了,林清耀宴请了好多人,不管是合作伙伴,还是同宗亲戚,横幅和易拉宝挂了一酒店,还在福兴厂里挂了近半年,人人都知道福兴船舶的林总女儿考上了最好的造船专业。 「虎父无犬女」是那时林颂听到最多的话,她说他虚荣,他说她太年轻。 林颂现在苦于订单,也好想有一个这么好的打gg机会,看似宣传的是父爱,其实就是当时福兴要从沙滩船厂转型,转型就需要技术和品牌,她爸宴请过后,表面上的诚意和未来他们都看见了。 林颂洗完澡,打开电脑,看着设计图的线条,粗点、细点、点划线,她有条不紊地标註上nc切割顺序。 线条有粗细,爻卦有两面,她在福兴的经营上是不是也该这样?经营的本质是跟人打交道,能屈能伸的双面人才是生意场上最受欢迎的类型。 她以前常常自认是两面人,可放到现在来看,她第二面除了跟自己较劲,跟家人较劲外,没有任何用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她打开日记本,写了几句话,又把剩下几个月到年末的工作计划都理了一遍。 关了电脑后,她看见周其均给她发了一句话:「你也有懦弱拧巴的伪装吧,口是心非的人应该不止一个,有人是三分爱讲到十分,也很害怕别人看到真实狼狈的自己。」 大概见到她很久没回,试探性地发了个两人之间很久都没再用过的龇牙的表情,又说:「没有拉黑。」 他以为这样讲,林颂就不可能拉黑他了。 林颂面上风轻云淡,内心被戳痛了下,回復道:「我比你勇敢,你是胆小鬼,你是拉萌 笨蛋 ,让别人用心去感受,其实你还是享受我主动的时候,这样事情就不会脱离你的掌控了,我可控,有规律,你就有安全感了。」 「你以为你谁,还想掌握我?」 她发完,就把他拉进黑名单,但她还是能发消息的,连发了好几个贱兮兮的表情,而周其均的消息一发出去,就是红色感嘆号。 没过一会,周其均就打来了电话。 谁不接谁懦弱,林颂秒接:「您好,周律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林总,很抱歉打扰您,有个事情需要跟您确认下。」周其均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您讲。」 「分手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不说爱吗?」 林颂沉默了很久,她说:「不知道,反正那天我只知道我很伤心,谈恋爱,是为了快乐的。」 周其均也静了许久:「颂颂,我需要学习。」 「老黄瓜刷绿漆,装纯。」林颂觉得好笑。 她想起李峤,他对每一任都说,他在学怎么爱人,但不影响他对做爱无师自通,问就是男人有性慾需要纾解,不做会死,但至少李峤从不乱来,正常谈恋爱。 而她认识的一些男的,还把自己睡过的人多当成一种人格魅力。 周其均礼貌地纠正她:「是老黄瓜,但本来就是绿色的。」 他从学生时代开始,都在严格按照规划学习、竞赛、工作,剩下时间都在跟别扭的自己拧巴,经常觉得人吵,他不喜欢人很多的人肉味道,没有工作的时候,他都把自己幻想成一棵树,只愿意一个人待着。 「没有别人,只有你。」 林颂愣了愣,过了会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是因为你怕别人爱的不是真正的你?」 她还想安慰几句,其实已经很优秀了,没有周家,人格魅力也无可抵挡,就算当年没被收养,你现在也一样会足够强大,更何况,你被领养,肯定你好巴拉巴拉…… 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林颂就听到他轻嗤:「你当我来者不拒?」 他语气淡淡:「确定喜欢的类型,都花了好长时间,一开始没想过跟你有什么,也很难相信,你会接班船厂。」 林颂也想到了,中间人传达过他看不上她,胸口火气有点往头上冒了。 「你眼光这么高呀?」林颂微笑,「你讲讲你喜欢什么类型,我给你去于山相亲角举牌子。」 周其均还认真回答了,只是那一堆词,没有一个能听明白的。 「矛盾,既想躺平,又是事业驱动型,势均力敌,让人气得睡不着,夜里辗转反侧,什么规则秩序都没有了。」 他平静的嗓音就响在林颂耳畔,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耳垂才不自觉发烫起来。 她镇定道:「我要睡觉了。」 「你睡吧。」 「我要挂电话了。」 「嗯。」 他在等林颂挂,但林颂没有挂,就放在枕头旁,她躺了下来,一片黑暗中,她依旧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细微杂音。 似乎是翻阅纸张的声音。 「你还在工作吗?」林颂问。 「嗯。」 「你今天过敏,需要好好休息。」 林颂被他的努力搞得有点心虚,他比她卷,那她现在还怎么睡得着?她也有一堆工作要做呢,但她现在犯困了。 林颂翻了个身,假意关心:「工作的前提是健康,你不要太拼了,透支身体是不对的,听我的,我们现在一起躺下睡觉,闭上眼,最重要的是,效率工作。」 「比如说,抓住碎片时间,睡前就可以在脑子里把计划过一遍,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需要准备什么,你也要知道抓大放小,你不是手下有其他律师吗,学会放手,学会沟通,不要所有事都你自己做……」 她讲了这么多,周其均终于放弃工作了。 他只听进了一句话,微微一笑:「好,听林总的,我们一起睡。」 林颂怀疑他被夺舍了。 「明天我要让余伊姨请大师作法,驱邪。」 可挂断了电话后,又觉得,其实还是那个周其均,他不想说的话还是不会说。 他说的也有道理,说了也无法改变实质。 她表达的爱意,是不是有点泛滥了。 林颂落入梦中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那她再真诚一点,对朋友,对亲人,对福兴厂的船工。 梁真想赚钱,而林颂更多的是出于情怀,她希望能聚齐一群对船有热爱的人一起造游艇,有心之嚮往的品牌,是一个快乐的造船俱乐部。 谁也不比谁高贵,因为判断的标准不一样。 认真说起来,梁真比她厉害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上大学背负贷款,勤工俭学,为了申请学院助学贷款,还要当着全班的面陈述家境如何贫穷悽惨,为的就是比过其他申请者,拿到更多的钱。 林颂看见过很多次,梁真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梁真说,她痛恨这个申请制度,可她又需要这笔钱。 她平时再努力、优秀、自尊自爱,都会在这一天,成为众人眼里的要饭乞丐,麻木地扒开血淋淋的、永远无法癒合的伤口,再亲手撒一把盐。 为的就是多拿到一两千块。 而林颂送她的自行车都不止两千块,她不想欠人情,可她同样需要这辆可以去参加远征活动、认识更多人的自行车。 …… 梁真跟寥经世的事情还没解决,林颂让她慢慢来,合作不急。 因为这个合作计划,她原本就有好多个备选公司,她最想合作的还是郑总郑棠俪。 梁真要带修船经营人员登门拜访船东,她跟林颂一起走到停车场,说道:「你把郑总当偶像?」 「也不是,就是一个前进的目标。」 梁真说:「正荣也有修船事业部,还有研发中心,又有自己的航运公司,你要跟郑总合开公司,估计挺难的,所以她才不回应你的邀请。」 因为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做。 林颂说:「我需要一个有影响力的公司,郑总只需要入股就好,不用她做什么。」 梁真提醒她:「正荣还有个股东,叫东环,东环实控人姓周,有个律师很巧,也姓周。」 林颂只笑笑,推着她的肩膀,道:「你去忙吧,真真,沖沖沖!」 梁真听到「真真」二字,一阵恶寒。 林颂没考虑过找周其均帮忙,是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想做的是什么,和能屈能伸没有关系。 法律上的继续合作,当然可以,但是合股,她找了他,才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如果是以前就算了,福兴大权在她伊爸手上。 但现在福兴属于她,她只有一个人,她不想要感情和利益互相牵扯,也没有把握,引进周家的资金后,福兴还是不是她想要的福兴。 感情和利益随时可变,福兴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林颂是在林屿学校的跳蚤市场上,遇见了郑棠俪。 起因是林屿邀请林颂周末去学校跳蚤市场玩,说是很热闹,卖家有小学生,也有高中生,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卖的东西。 林颂问他:「小学?周末去学校,不需要家长陪护吗?」 「要呀,不过估计来参加的小学生不多吧。」 叶玲不满:「估计高三生也就你去参加了,什么热闹你都急着去!」 「伊妈,你这就目光短浅了,我们是生意人家,从高中就要学会做生意,伊爸会为我自豪的。」 林颂笑着对林屿道:「周末我陪你去。」 林屿受宠若惊,一把搂住了林颂,贴着她的脸:「姐,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姐!」 林颂知道郑总的女儿才十岁,在附小读书,她不知道郑总去不去,打算去碰碰运的气。 到了周日,林屿的跳蚤市场摊位上,还多了一个社会帮手。 林屿戴着向日葵头套,一边挥着彩带,一边拽着周其均,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三个帅哥在等你们,二次元漫撕男,三次元西装男,肌肉体育生,买个笔筒就送漫撕男握手。」 「西装男……西装男不能碰,但是可以合影。」 林颂没空看西装男周其均,她要去找郑总女儿的摊位。 只是,刚刚她接到了来自修船协会的电话。 说是一艘货船早上刚从正荣修船部修船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主机故障,导致失去动力,引航员报告给了海事局,指挥中心现在要安排拖轮,临时移到附近的船厂维修。 被选中的正是福兴厂。 对方笑道:「小林,上回我们才在福兴开过绿色修船的会,这次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林颂自然应下,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最好的宣传机会。 但挂掉电话后,又迟疑了。 福兴接手了刚从正荣出去就出现故障的船,这种「抢单」会不会得罪郑总? 第46章 甜蜜 林颂察觉到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她脚步未停。 周其均语气淡淡,提醒她:「你今天还是别提起工作,郑总离婚后,女儿跟着前夫,现在她每周至少留出一天时间陪女儿,不会想看到,你为了工作故意偶遇她,破坏她的亲子日。」 林颂说:「我以为郑总会欣赏努力寻找机会的人。」 「她离婚后风格变了一些。」周其均在东环时,跟郑棠俪因为公事接洽过几回,「郑总,林律,还有我见过的那些女合伙人,她们都跟你不太一样。」 「你又要说我不努力了?」 周其均似笑非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各种原因,女高层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她们身上都有点不要命的拼劲。比如,手术前还要撑着开完最后一个电话会,产后秒回邮件,不敢休产假,边工作边带小孩,不敢吃太多碳水,怕犯困影响思路。」 林颂觉得他还是在内涵她。 周其均见她这个神情,补了一句:「不过的确不能比,她们都是白手起家,你不一样,你是三代。」 还不如不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林颂把话怼回去:「你不仅是三代,你还是个男的,你命真好。」 周其均静静地笑起来,承认道:「确实。」 因为就连他被抛弃,人家都要说,怕什么,男孩啊,又健康的,要不是年纪大了点,都是抢着要的。 两人顺着台阶往下走,细碎的阳光透过绿荫的缝隙洒落,穿过风铃长廊,就是小学生的摊位。 林颂远远地就看见了郑棠俪,她弯着腰,跟平时冷脸的模样很不一样,努力地又蹦又跳,挤出笑容,配合女儿卖发圈、头绳。 是妈妈的样子。 郑棠俪是航运、造船界赫赫有名的女掌门人,林颂对她的职业故事很了解,但不清楚她的私事。 只知道她很晚才有了小孩,几年前离婚了,离得很狼狈,林清耀没少为此唏嘘,从那以后,就总防着玲姨。 林颂看向周其均:「郑总离婚的案子,是立达代理的?」 「嗯。」 「真的找了私家侦探查她前夫出轨吗?应该没出轨吧,不然她女儿的抚养权怎么在前夫那。」 周其均说:「我不清楚,但抚养权跟出轨没什么直接关系。」 「那她前夫真的分走了她那么多财产吗?」 周其均转头看着她,不再回答。 两人都明白,因为职业道德。 林颂失望:「你丧失了最大的乐趣。」 「……」 「背后讲别人坏话。」 「我只跟特定的人讲。」 「这么见外,前女友都不行。」 「嗯。」 林颂没过去打扰郑棠俪,因为母女俩的相处太过,郑总的女儿一直在喊着伊妈、伊妈。 林颂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台阶上,此时站在里,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和周其均带着小白在江畔吹风,她问周其均的小学在哪上的,那时候他没有回答。 林颂问他:「你跟余伊姨讲了过敏的事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讲不出口。」 「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其均也不知道要怎么讲,他和家人的相处也经常带了点说不出来的客气。 所以大多数时间,他更愿意跟小白待在一起,至少除了被它拆家气到头髮都要竖起来外,没有那种瀰漫上来抗拒的窒息感。 以前他还没独立生活时,经常早出晚归,在办公室里待着,甚至还有几次,想到伊妈、大哥还在等他,他在地下车库里安静地多待了几秒。 就像是那种为了逃避责任的已婚男人,不是拿工作搪塞,就是声称车里一根烟、一首歌,就是男人最后的治癒神药。 他跟林颂在一起的时候也是。 当他抗拒的时候,就不回消息了,直到她下一条欢快的消息发来,她不需要他去哄她。 周其均知道自己有问题,过去他无法正视,也不需要他正视。 甚至他还想过,等林颂自己走出亲人离世的悲伤后,就会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边。 他压抑着感情,也怕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感情上的吸血鬼,需要她不停地供应鲜血。 当她停止供应后,他度过了一段麻木的适应期。 让自己回到以前没有她的生活。 起初他还能告诉自己是不习惯,因为在这段路上,她提前下车了,但是,他后来发现,她不是下车了,是把他赶下车了,她自己当司机开走了车,还喷了他一脸尾气。 周其均想要一张重新上车的票,但不是现在。 他垂眼看着林颂,说:「再等我一段时间。」 不仅仅是跟家里坦白。 但林颂不许他逃避,她听到他这句话就有些火大,目光深深,勒令他:「你今晚回家,最迟晚上9点,再不讲,你,你就死定了。」 周其均默了一会,还笑:「怎么死?」 林颂学着他平时教训小白的模样,晃了晃她的手:「你知道的,林老师打你。」 就是这么一句幼稚的话,还踩中了「打」这个雷点,周其均也不懂,为什么他的心脏还涌着一股温热的、甜蜜的糖浆。 他脸上没有格外的情绪,收回了看她脸的视线。 深秋了,榕城的气温还这么高,他有点过于热了。 …… 一直到跳蚤市场收摊,林颂也没跟郑总讲上话,中途她和周其均回到林屿的摊子,帮忙卖东西。 林屿的同桌是个打篮球的体育生,预备保送华侨大学,高中篮球联赛明星选手,他加了林颂的微信。 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颂颂姐,你好,曾凌佑,最强高中生,大小前锋,榕一安东尼,大心脏三分球选手,190cm,87kg,很高兴认识你。」 林颂好笑,回了个老年人喜欢的「握手」表情包,还带着闪光旋转多彩字体的「你好」二字。 不远处正在热火朝天做生意的林屿,终于发现了好兄弟偷偷给他姐发这种消息,气得他用向日葵头套去撞曾凌佑。 「你给我姐报身高体重干什么?」 「礼貌!」 「我把你当好兄弟,你想当我姐夫,我有姐夫呢,他最近正帮我补习,你要撬墙角,也得等我考上大学。」 只可惜,曾凌佑低头看到林颂发的老年人表情包,他立马摇头:「我不喜欢了,颂颂姐有老人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林屿更气了:「你老人味,你臭汗味,你全家都有老人味。」 两人互相追着绕圈跑了起来。 周其均注意到林颂一直盯着曾凌佑看,脸上还浮现着不加掩饰的、欣赏青春的笑意。 他倏地开口:「这是未成年人,违法的。」 「什么?」 「姐弟恋一般来说都不太靠谱的,年龄差太大,都合不来。」他这会仿佛情感博主上身,「年轻男生只想贪图一时的快乐,喜欢年长姐姐的稳定情绪和良好的经济条件。」 他好像还认真思考了:「虽然你的钱在厂里,你的房子在抵押,你的情绪也不是那么稳定。」 林颂听懂了。 她要气死他:「你说这个啊,恋爱不就是这样,各取所需,那我跟高中生弟弟还挺像的,我喜欢分门别类,有些人呢,适合恋爱,比如这个最强高中生,有些人呢,就适合联姻结婚。」 她抬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周其均,一脸无辜地露出微笑:「比如你。」 周其均气笑,被这三字刀戳得有点酸胀,没说什么。 跑着路过的曾凌佑害怕了:「不要啊,颂颂姐,我,我是个渣男,我不适合恋爱。」 林颂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周其均沉寂了片刻,压下了那股躁动不安的冲动,因为他本能地想接话,说他也适合恋爱。 不过,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做到。 只清楚,想靠近她的欲望在不停地累积着,他一直以来的原则是,对说出口的每句话负责,只有确保能做到,才能承诺。 …… 收摊后,林屿拿着赚到的钱,请几人去学校附近吃炙子烤肉。 曾凌佑人高马大,狼吞虎咽地清空了一盘又一盘的肉,吃到林屿都心痛了:「佑,钱不够了。」 曾凌佑转头就看向真正的老人,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姐夫,你请客吗?」 周其均正拿着夹子给几人烤肉翻菜,他自己没怎么吃,闻言,心情舒畅了不少。 「嗯,你随便吃。」 「姐夫大气。」 曾凌佑又大手一挥,让服务员上了四盘牛仔骨。 林颂看曾凌佑高兴的样子,把澄清的话吞了回去,托腮等着周其均烤好肉,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一双做饭都性感的手,她还记得他演讲时腕上的沛纳海,但他今天没戴手錶。 可惜了,她前几个月给他预定的手錶还在排期中,他们就分手了。 林屿吃饱喝足后,看看林颂,再想想今天这样美好的一天。 眼睛浸起了薄薄的水雾,眼圈红了下又退散。 伊爸几乎不来参加他学校的活动,伊妈来了就只会担忧他糟糕的分数,然后唉声嘆气。 这是第二次,他和家人一起参加完学校的活动后,还能这么开心放松。 两次都跟林颂有关。 曾凌佑瞥见林屿眨眼就滚出眼泪,吓了一跳:「小屿,佑哥不吃了,别哭啊。」 林屿却不理他,看着林颂,大吼一声:「姐,我爱你!」 林颂愣了下,她分明向那么多人索取过爱,但是对上林屿炽热的眼神,她竟想避开。 好在只是一瞬。 周其均还在一旁冷不丁出声:「不勇敢了?」 林颂如临大敌,应激一般大声回话:「弟,我也爱你!」 为了向周其均示威,她还用双手在胸前比心,将心送给了林屿,附赠一个飞吻。 林屿感动得哇哇大哭,要让林颂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 曾凌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周其均无声地笑起来,他往窗外看去,正好对上了郑棠俪望过来的眼神,两人轻轻点头致意,郑总带着女儿去了另外一家店。 到了后来,两个未成年人偷偷尝了几口水果酒,林颂原本想阻止的,反倒不知怎么,还被两人劝酒。 虽然都没醉,但林颂不能开车了,只能靠周其均送他们回家了。 周其均先把曾凌佑送回去,再送林颂和林屿,到了林家,林屿自觉先下车,动作跟小偷差不多。 「千万别被我伊妈发现我喝了酒,不然完蛋了,我先回家去刷个牙,你们聊啊。」 车内就剩两人,但林颂很快也想下车了,她握住了门把手,拧了拧,被锁住了。 「你干什么?」她问。 「锁车了。」周其均语气平静,「郑总知道你想找她,她和大哥联繫过,只不过,她应该不想做游艇。」 林颂并不意外,她今天更在意的是,那艘待修的船已经进坞了,合同还没签。 她开口:「明天需要你审核一份修船合同,这艘船刚在正荣船厂进行过大修,航行不到半小时,就出现漏油情况了,就近拖到福兴厂进行二次维修。」 正荣船厂跟福兴厂隔得有些远,早几年,两个厂子还是挨得比较近的,后来正荣不断地扩张,地皮不够,已经搬离到独立的小岛那了。 周其均明白她的顾虑:「你担心得罪郑总?」他甚至没等她回復,直接问,「所以你因为担心,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当然不愿意。」林颂果断回復。 「那你的担心就没有意义,徒增烦恼,船已经进坞了,你已经不可能再把船送到正荣,更何况,如果你拒绝这个机会,得罪的是海事局和修船协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林颂扭头看他,车内的顶光光线并不明显,可她的目光澄澈明亮。 「我是想借着这个船宣传。」 她讲得含煳,但周其均理解得一点都不含煳。 他笑:「哦,你想拉踩正荣,买一些宣传,正荣修出来的问题船,是福兴修好的,专业又细心,想干坏事,又怕得罪人。」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这位律师,真的很黑心。」 因为摄入了一些酒精,林颂的状态比白天更放松一点,她还听到周其均跟她讲起了莫名其妙的道理。 「做生意本来就没有永恆的敌人和朋友,决策有两面性很正常。」他停顿一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讲下去,还是道,「像蝌蚪,它感觉到生存压力时,就会自我释放毒素,放倒自己和对手,只有耐毒性最强的才能存活下来。」 林颂笑出来:「你偷偷看名人传记了。」 不过,她要提醒他:「九点了,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余伊姨,你,对大漆过敏。」 周其均在她的逼迫下,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伊妈的电话。 余新荷都要睡觉了:「怎么了,均均?」 周其均顿了顿,看着林颂的眼睛,语气平和:「伊妈,林颂的车上有你送的漆葫芦,我坐车的时候,发现我过敏了。」 「你过敏了?现在吗?」余新荷勐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一旁的周品权都掀下床,「你怎么会过敏?哎?等等,你为什么坐颂颂的车?」 第47章 幸运 余新荷今晚的话又多又密:「均均,你在颂颂车上吗?你对大漆过敏,你居然对大漆过敏,伊妈都不知道,伊妈给你做了那么多摆件,还好你没事,那你每次怎么忍的?」 还是很温柔的嗓音:「你有什么要讲出来的呀,哎,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明白……」她不知为何停顿了下,又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跟颂颂怎么回事,你又回去找人家了?」 周其均只说:「伊妈,对不起。」 「好好好。」余新荷轻笑,半晌又接着道,「看来又要请戏班子还愿了,那……就这样,晚安。」 她说的是,跟周其均更进一步。 母子俩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林颂看着周其均冷静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可还是没忍住,冷淡地开口:「你应该听得出来,余伊姨在难过,你可以多讲一点,至少不要显得这么冷漠。」 「我难过的时候,你不想安慰我,只希望我能自己平静下来,我都能理解,因为你不欠我,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加上还是我主动的,你向来能控制好情绪,强大、稳重、注重自我,所以你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伴侣,不愿意浪费时间精力去处理伴侣的情绪问题。」 她不知道是感同身受,还是嫉妒他不珍惜她一直奢求的母爱。 「但这是余伊姨,你不能忽视她的痛苦,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其实是厌人吧,你的世界一点都不小,却只有你自己。」 周其均眼底本就淡薄的笑意,渐渐消失,又开始冷眼旁观她起伏波动的情绪,他面色平静地打开了车门锁,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一声「咔擦」。 是一个请人下车的动作。 林颂本来还不生气的,被他的态度激怒了。 她微笑道:「你也不用再找什么懦弱脆弱的藉口了,其实你就是单纯的傲慢自私,还给自己整上悲惨了呗?」 为了有气势,她学上了东北口音:「瞅啥呢你,咋地,周家的精英教育给你傲慢上了是不?还是当了几年破律师,染上这个圈子坏毛病,感觉自己阶级不一样了?」 周其均没有她想的那么冷静,他现在感觉要被气到头顶着火了。 他抿直唇线,原本的确不想多说什么的。 但林颂的神情太挑衅了,有没有心疼都没关系,她还在他的痛处上面撒盐蹦迪。 已经到了他设想过的时刻,向对方剖析痛苦后,每一次争吵都会用彼此最在意的难堪,互相攻击撕咬得血淋淋。 只不过,他现在居然只有生气,甚至还有点无奈。 因为林颂的四不像口音,他还无法控制地想起有一次两人亲密,她突然怪里怪气地讲起了榕城方言,贱兮兮道——伊弟,丫霸丫霸,差点让他不行了。 「我哪里傲慢?」周其均问。 「你哪里不傲慢?」林颂笑。 「我哪里自私?」 「你哪里不自私?」 周其均意识到,跟林颂就不能按照正常聊天的思路,再聊下去,他干脆带车进闽江好了。 林颂也懒得跟他说什么了,平静地下车,合上车门,但是门没锁上,她又重新打开,很用力地甩了上去,车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周其均紧接着也下了车,气急败坏般,用的是方言:「就因为我不说?我中意你,我中意你,我说了,然后呢?」 林颂是真的绊了一脚,她受了惊吓,回头去看他。 他站在车旁,姿态放松,昏黄雾灯笼罩着他深邃的轮廓,依旧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林颂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今晚他也没喝酒。 四目相对,静了一瞬。 玲姨似乎听到了声音,出现二楼的阳台,探出半个身子,像只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谁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周其均面无表情,强自镇定地跟玲姨招了下手,就转身回到车上,很快重新启动,驱车离去。 林颂看着他车轮稳定却歪扭的痕迹,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周其均一路都板着脸,终于回到了壹号房,小白听到开门声,就蹲在玄关处等它的主人。 周其均蹲了下来,跟它抱了个满怀,他静静地闭上眼:「被气昏头了,干了件比你乱尿尿还蠢的事。」 他又睁开眼,撸着小白的脑袋:「我冷漠的时候,你伤心吗?狗尊严有没有受伤?」 小白欢快地摇着尾巴。?? 「下次带你去见你的仇人,为我报仇,知道吗?」 小白气咻咻龇牙,「汪」了一声,又扭过头,它的狗窝里还有那条林颂的围巾,已经被他咬得稀巴烂,是它每天都要玩的东西。 林颂的东西现在也留在他家里,她估计早忘记还有什么东西了,而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太坏了,怎么把她东西咬坏了?」周其均假模假样。 小白只听明白「咬」这个字,收到命令,跑回窝里,卖力邀功,对着那条围巾又挠又咬。 …… 福兴所在的港区不冻不淤,又四通八达,可以通过航线到达全球各个主要港口,只不过,因为是八十年代的选址,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周边不断被扩展为城市,船厂规模无法扩张。 林颂看上了另一个港口。 「船厂才好了点,还负债呢,小小规模,只能修船,你就想起飞了。」梁真笑话林颂。 林颂也笑:「先穿裤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很快就轮到福兴穿鞋子了。」 等到其他人都到了会议室,梁真就没再笑林颂了,关青松、郑静瑜赶紧落座,行政人事总监陈凤是以前林清耀招进来的,林颂没有想过换掉她。 林颂给福兴的定位重心仍然是修船,很多造船人都看不上的修船业务。 她站定在屏幕前,一页页规划幻灯片缓慢地滑过,她没有讲什么各种规章制度的更新换代,技术的进步,世界修船业走向专业化,以此来论证福兴发展修船的必要性。 第二页是工程学会修船学委会对s成员的统计分析。 「行业下行,但目前主要的45家修船厂,盈利面超过百分九十,盈利五千万以上的修船企业超过三分之一,还有九分之一修船利润超过了亿元。」修船一样能盈利。 「福兴规模肯定比不上他们,但理念是一样的,船东第一,服务优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留住回头客,很多时候,我们要去猜测船东需要什么,而不是我们盲目地把我们想要的塞给船东。」 这是林颂从安达船务被偷走船舶事件里学到的,她顺利解决维修费,就是因为她转变了思路,考虑的是安达需要什么。 下一页是一封信,来自安达和汉科船务的联合感谢信:「我司一艘船舶在福兴厂维修期间,一直得到贵司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后面就是希望三方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的官方话术。 梁真都有些惊讶,又无声地笑起来。 林颂上回强势要回维修费后,又各自退掉了一部分,为的就是这封感谢信。 她吩咐新招聘的宣传部部长道:「安达船务写给我们的感谢信,记得做个专题,找几家媒体、行业公众号合作,宣传福兴服务用心、周到、安全,还有我们维修船期硬,时间短。」 「好的,林总。」 林颂继续开会,那艘正荣修过的船的维修,她会全程跟进,从修理工作动员会一直到离开福兴。 幻灯片的后面几页是关于福兴修船的策略定位。 「榕商名片,配合海上榕城战略,一个是,承接外国船舶维修,以新加坡、德国、义大利、希腊的船东为主。」 梁真点头,插了句嘴:「那得通关效率高才行,主动对接『海上榕城』的负责领导,榕城海关是一个难点。」 林颂有一个想法,但目前还没落实,就暂时没讲,笑道:「我会想办法。」 「另一个是,争取进入港澳台轮维修企业名单,修理工程船……因为几个地方的海事规范不同,梁经理,这个拓展业务就交给你了。」 2016年的福兴厂还不配提起「高附加值」这四个字,就连环保也不好挂在口头,只体现在维修的过程中。 林颂在日记里写道:「从秋天到冬天,我只会干修船这件事,没单子的时候,我好坏啊,恨不得那些航行的船都坏掉,我立马开着拖轮把它们通通都拉回福兴码头。」 修理二次维修的那艘货轮期间,林颂和郑静瑜几乎吃住都在厂里。 早上跟船工们开动员会,重复着交待安全、健康、细心,把平时的培训落实到手上。 船工们工作,林颂就负责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就算只在船厂,她每天的微信步数都有两三万步,登高架爬上爬下,从船首的侧推检查到船尾的桨舵,弯腰钻到船底,核查传感器,确认涂装细节。 到了晚上十点多,林颂不想再丢船,就算安保都已经安排好了,又会不自觉静静地去码头巡查一遍。 一边吹海风,一边欣赏着江面的星光,偶尔想一下那个同样忙碌的律师同志,那天后,两人几乎没怎么见面,但又都知道彼此的动态。 周其均:「13点-16点,电话会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周其均:「今天陪客户打高尔夫球,我一桿进洞,制作印发了这批好运纪念球,不知道有没有人需要好运传递。」 后面是一张照片,高尔夫球上印着红字体,除了周其均的名字、进球日期、榕城温泉高尔夫球场外,还写着「hole in one 纪念」。 周其均:「接下来一周都在外省开庭、盘点项目。」 可颂:「?别发了。」 周其均:「不好意思,看成文件传输助手了。」 可颂:「眼睛不好,还能一桿进洞?」 大多数时间,林颂夜晚在码头上散步时,都在復盘她近期的工作。 单船协调会怎么开,计划要如何上墙公示,厂里有一些油漆工也想学习电焊,她得弄一个「工种复合计划班」,鼓励他们取得双证,再设定一个工艺班,教授焊接缺陷处理,辅锅炉烟管漏水修理工艺全流程等等。 郑静瑜也喜欢晚上散步。 她靠在林颂的手臂上,说:「果然,大船厂也会犯简单的错误,虽然也能理解,毕竟这货轮维修起来一点都不难,正荣肯定掉以轻心。」 主机故障的原因就只是,活塞杆和活塞头的八个固定螺栓都松动了,出现了15毫米的间隙,导致冷却滑油没有密封住,不断流到主机里,破坏了主机。 「就是工人组装活塞头没上好螺栓。」郑静瑜嘆了口气,又开始捧林颂臭脚,「还是我们福兴厂厉害,早早就知道活塞组装后必须做气密试验。」 虚荣的林颂原本还在欣赏自己登顶微信运动第一名的战绩,正打算截图发个朋友圈,宣传一下业务繁忙的福兴和勤恳努力的厂长。 但下一秒,她就发现,她不是第一名了。 第一名是周其均,他一个律师,坐办公室的,最多跑客户找证据,怎么大晚上,一个小时不到又多跑了一万步? 周其均最近是周家最大的罪人,因为他让家里的女主人流了好几次泪。 他带着小白,暂时搬回来跟父母住在一起。 小白正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它住到了一个更大的家里,更加幸福了,虽然此时此刻它身上正绑着一个手机,它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绑在了它身上。 余新荷那天晚上,挂断电话后,一开始很正常入睡,到了凌晨四点多,她默默地在黑暗中坐起来,无声地流泪。 周品权睡得迷迷煳煳,老年人本来睡眠就少了,他总感觉身旁有那种不干净的声音,不知道是女鬼在叫,还是蚊子,但他倾向是蚊子。 烦得他睁开眼,低声咬牙骂道:「好你个蚊子,开心了吧,我睡不着,你也准备死了。」 余新荷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崩溃了。 「我哭你不知道,你还嫌弃我,骂我去死!」 她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去书房,打开电脑,删掉了文档故事里的那句话——大漆是有神性的,被选中的孩子,就很幸运。 周品权无奈地跟上她,他今晚听到了周其均说的话,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他安慰的时候又不小心踩了雷:「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早帮他问过医生了,没事,死不了。」 「你也知道?!」余新荷眼泪滚落,「我居然都不知道,我不是个好伊妈,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不是亲生的就这样,他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早跟你说过,给点钱就行,非要带回家,他无法跟我们交心的,性格跟我们家也不一样,你也别伤心了,赶走他就好了。」 他成功转移了余新荷的情绪,她不伤心了,只剩下愤怒。 「你不是人,猫猫狗狗都不能这样的呀。」 「你当初不还讲儿媳妇可能想当猫猫狗狗呢。」 「你现在跟我翻旧帐?」 「我是让你赶紧放下蚊帐,继续睡觉。」 第48章 真装 余新荷的旧帐从谈恋爱开始。 「看摩登保镖,你在电影院睡着了。」 「我是生意忙,赶场参加工厂奠基礼、开幕礼……」 「我怀廷廷的时候,你洗完的葡萄……」 「那妈姐 保姆,自梳女,姑婆 洗的你又不吃,我哪里会洗?」 余新荷只想澄清一点:「我是为了哄均均去相亲,才说猫猫狗狗都可以,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在社交发展署 80年代初新加坡给有学歷的年轻人搭建的相亲平台 重逢的,追求的就是平等匹配,灵魂伴侣,你这男的真会挑拨离间……」 她没讲完,周品权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哈欠,敷衍道:「好好好,你开明,你和蔼,你学歷真高,睡觉吧。」 「不睡了,你现在就把周其均喊回来!」 「他明天要上班呢。」 「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妈!」 周品权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新荷妈妈真威风。」 余新荷微笑了起来,去拧他手臂的肉,咬牙切齿:「我现在先让你知道,谁是你真正的老婆!」 她是认真的,但出于对周其均客户的负责,没有大半夜把他喊醒,到了周末,确认他不忙了,才在家庭群组里发了条消息:「伊妈对你很失望!@周其均」 周品权:「伊爸也对你很失望!」 周其廷开完会后,也紧急跟上了队伍:「伊哥也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但他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再不赶回家开家庭会议,就要变成他们三个孤立他了。 周其均和周其廷差不多同时到家。 一进家门,霞姑就给两人各自分发一份列印出来的文件,是今天家庭会议的内容,群聊里还有电子版的pdf,制作人是余新荷。 霞姑照顾了两兄弟多年,提醒周其均:「她哭得好伤心,均均,她的每滴泪都是为你留的,你真的太过分了。」 周其均下意识地感觉到沉闷的压力,但这一次没人同意他疏远,也没给他冷静的时间。 余新荷是会议的主讲人,总共就四个人,她还戴了个小蜜蜂扩音器,说道:「本次会议经由全体家人保证不存在任何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并且对内容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承担法律责任,周律师,你说对不对?」 在周其均点头后,余新荷又接着道:「各位家人们,今天我们的主题是关于爱,第一部 分是爱的概念。」 周其均看着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段落文字。 「爱,与喜欢混淆得最严重……但喜欢与爱的情感不同,爱的情感包括喜欢,包括爱护、尊敬和控制不住,除此之外还有最紧要的一项:敞开。互相敞开心魂,为爱所独具。」 余新荷问道:「有没有人有异议?」 周其廷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手,余老师准许他发表看法。 「伊妈,你抄袭,这是史铁生写的。」周其廷打小报告。 周品权只敢偷笑一声,在余新荷威胁的目光下,板起脸,不讲理地教训起儿子:「我们辛辛苦苦供你念书,是让你学会了来怼父母的?」 「就是呀。」余新荷满意了。 周其均知道他们是沖他来的,所以一直安静地听着,后面就是爱的测量,爱的影响因素……穿插着他们一家人的合影。 还有个观影环节。 客厅的光线暗了下来,一部日本电影《无人知晓》,周其均已经反反覆覆地看了很多遍。 影片非常平静地讲述四个小孩被父母抛弃后的故事。 最大的小孩才12岁,没有煽情和眼泪,只有忍耐和压抑,家里没有大人了,房子断水断电,从公园偷水,吃泡面要把汤留着第二天拌饭,被冤枉偷东西,带着弟弟妹妹站在场外,偷看其他小孩打棒球,一直到最小的妹妹失足摔死,把妹妹埋葬在机场边上,那里可以看到她生前最想看的飞机。每个孩子连眉头不曾皱一下,他们脸上只有残酷的平静麻木,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挣扎生活下去。 周其均看过太多次了,已经不记得他有没有为剧情落过泪,或许没有,被抛弃的人都有相似的经歷,甚至这个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还是美化过的,现实里那个最小的妹妹是被哥哥的朋友打死的,就因为她太饿,偷吃了一盒泡面。 余新荷最后播放的是,当年她和周品权做慈善时的录像,画面中比电影男主还要小的小孩就是周其均。 余新荷并不想再让他回忆在那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她只是想让他面对现实,没有什么好逃避的,她之前太小心翼翼了,反倒把他推得更远,她也不希望,一家人的「爱」最终被这些消磨。 录像里的周其均一直盯着余新荷看,但等余新荷看过来时,他又移开了目光,一脸淡漠的不在意。 录像的最后是余新荷抱住了周其均,邀请他加入他们家。 就像此时此刻。 余新荷靠在了周其均的肩膀上,她早已泪流满面,在看到电影里最小的妹妹去世后被装进行李箱时。 「就是这样呀,你是我们的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就是一家人,伊妈理解你以前不敢坦诚,因为这是生活,不是电影,没有上帝视角,你不敢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爱你,伊妈也怕说太多,会让你多想,太小心翼翼待你,结果这种区别反倒更让你多想。」 余新荷哽咽:「伊妈当然爱你,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失败,你简直是在看低我,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们什么,你小时候,我是想让你跟着我做漆器,因为廷廷不喜欢漆器,但你看起来很喜欢,后来,你伊爸让我别勉强你碰大漆,我还跟他大吵了一架,还是我自己想通了,要尊重你的选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其均转过身,静静地抱着余新荷。 从心底深处伸出了一只手,握住最柔软的地方,那些他曾经不敢细想的画面,如同潮水淹没了他。 「对不起,伊妈。」 周品权在一旁冷声骂他:「搞得好像我们亏待了你一样,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还是滚远点好些,我们这个家,容不下胆小鬼,想当年,我周品权是多么的有冒险精神,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跨国集团董事长,拓展事业版图,还做了这么多慈善,古人诚不欺我,天道酬仁、天道酬勇啊。」 「伊爸,这不是你写自传感悟的时候,不过,缺了点氛围感。」 周其廷轻哼,握拳放在嘴边做话筒,给拥抱的两人配起了bgm:「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 周品权忍了又忍:「是不是有病?」 …… 那天之后,周其均就半被迫、半自愿地搬了回来。 但也没什么区别,余新荷只是把漆器都搬回古宅工作室那边去了,她打算等烟臺山旅游景区开发完毕后,在百年前的开埠地重新开起脱胎漆器的手工艺品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是对生漆过敏,而不会对漆器工艺品过敏,但她还是打算先做个调研报告,看看怎么解决游客会不会过敏的问题,是要放置多久,还是要添加什么材料。 周其均也在慢慢地适应,因为他那多愁善感的伊妈总是时不时就握住他的手臂,喊全家人来看:「还好菩萨保佑,我们均均手上过敏长泡没事吶,伊妈心疼。」 连霞姑都要凑近:「荷姐,没留疤呢!霞姑也心疼吶。」 起初,周其均反应很大,克制着才没甩开,也没推开人,但脸色隐忍。 到后面脱敏了,就算在吃饭,余新荷瞥一眼他的手臂,他都自发撸起袖子,举到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 余新荷忍住笑,还是哀戚着,偶尔幽幽道:「你现在知道谁是你伊妈了吗?你妈是谁,我不知道,你伊妈可从没抛弃过你。」 「你伊爸也没干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是周品权讲的。 周其廷更冤枉:「我丢一只小熊玩偶,都于心不安,总担心小熊会伤心……」 周其均给林颂发了他登顶微信运动步数第一的截图。 林颂说:「你太虚荣了,别让我发现你是作弊的。」 周其均没回。 那时,林颂还在不分白天黑夜,想到就突击检查保安队。 郑静瑜开玩笑:「老闆看几眼,工人都要绷紧几天神经,保安都怕了,现在都死死盯着码头上的船和厂里的设备。」 二次维修的最后环节是试车和系泊实验,确认主机曲轴箱、扫气箱等不存在异常或故障报警。 林颂站在码头上,看着货轮在汽笛声中,缓缓地驶离福兴。 郑静瑜还是粘着林颂,她站了一会,说:「这船上基本没什么女的,还是船厂女人更多点。」 梁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因为男女体力差距在船上更明显,很多学校轮机专业去年才开始招女生,招了也没用,船东又不要女的,说40度敲锈,零下十度洗船,靠岸打揽绳、清污、搬运油漆、扛倾斜风浪,女的承受不了,指望女的挑起国家工业,国家都要趴窝。」 「梁经理,你被人这么讲过啊?」 「那倒没有,他们只说,小梁啊,你的行事作风颇有男人之风,我很欣赏你。」 林颂说:「那他们讲我,小颂啊,你做派太诸娘仔了,不欢喜。」 三人都笑了起来。 正巧最近宣传部门在食堂里播放一部老电影,1957年的《乘风破浪》,碟片还是林伊公多年前收藏的,讲述的是三个女孩在轮船上从实习水手当起的励志成长故事。 郑静瑜惊讶,59年前的女性解放思想台词这样前卫时尚。 「你刚才不是说这个女孩子细心又稳重,为什么还怕她遇事慌呢?」 「毕竟是女人嘛。」 「女人怎么了?是你该放下偏见了。」 郑静瑜想起大学学航运史,教授提到航运史上留名的女船厂、女轮机长的画面。 她嘆口气:「班里同学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几个都是孤独终老的老姑娘,我一反驳,他们就笑,好呀,你以后也没人要。」 她一脸嫌弃:「他们真的有毒,工位才是我永远的家。」 转头就攀上了林颂的手臂,拍马屁:「颂颂姐,福兴可千万别倒闭啊,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造船了,这么多工人和家庭,咱们的努力,就是在做很大的功德!」 梁真嘲笑她:「一个月多少工资,还想这么伟大?」 林颂拍板承诺:「发年终奖,涨薪!你放心,你林姐就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修船多赚多分。」 「哎哎,林颂可是老闆,你相信老闆的话,就要一辈子吃打工的苦了。」梁真提醒郑静瑜。 郑静瑜脸上刚挂起的笑意又委屈巴巴地落下。 另一边的关青松终于扒完饭了,放下筷子,抹抹嘴:「林总,我也涨薪吧?你可不能欺负残疾人,哎,郑工,你知道残联电话吗?」 热情的郑工立马翻找了起来:「知道知道!」 「狠狠给林总一个威胁。」 「那我找谁?妇联还是工会?」 「喂喂喂!」 …… 到了晚上,是二次修船的船东宴请,林颂在这里遇见了郑棠俪郑总。 郑棠俪没空理林颂,她对福兴接了这艘船的二次维修根本就不在意,原本也影响不到正荣船厂,但海事局通知她,要拿这次的二次维修做宣传专题,很多企业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虽说会隐去两个船厂名字,但业内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宏海航运、正荣船厂的关国伟关总就坐在郑棠俪旁边,他们俩齐齐看着林颂抓紧机会跟领导们敬酒聊天,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内容。 「虽然说大多数座谈会或者这样的宴请,都是拍手鼓掌浪费时间,但我看这个林清耀的女儿也有收穫啊,还在计划里的海装展都提到了。上回见到她还是唱卡拉ok,那时她还有伊爸,小小诸娘仔。」 「她有名字。」 关总打量着郑棠俪,笑:「我还以为你不欢喜她。」 「不欢喜,她也有名字,我听到她伊爸的名字就头疼。」 「那她这次算不算也给你来了一招?」 郑棠俪好笑:「老关,你也知道她是诸娘仔,她能控制领导么?就是正荣犯了错,厂修结束不到半小时就出错,港口国监督也来了新要求,批评了老轨和机务没现场督查,船厂没落实运转实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关总问:「要来正荣检查?」 「嗯。」 「这次是理论派管理赢了?」关总哈哈笑。 「好学生不正在听课么?」 林颂一是谢谢海事局给了福兴这个机会,二是听听政策宣讲,未来发展。 「这是小林,之前在研究院待过,别看她年纪小,事情办得妥帖,丢船、修船,都不结仇,效率高,质量好。」 安达和汉科的经理也都在,林颂刚刚就同他们攀讲过了。 林颂起身跟领导敬茶,到了后面她听到「海上榕城」建设、丝绸之路、海峡蓝色经济试验区建设。 「目前就是办渔业展,这还不够,省内在争取世界航装会的举办权,海工、数科、绿色动力、海洋探测、渔业装备,还在计划海上运动部分。」 游艇就属于海上运动部分。 林颂一激灵,想抓住这个机会提起福兴的游艇建造计划,她冒出了个模煳的想法,她自己去拉投资组建,不如跟着政策走,有了政策背书,再去拉钱。 她在这一瞬间,想起她之前说她伊爸就是站在造船时代向上的风口上,而她倒霉撞上了造船业的漫长逆周期出清路。 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航运什么时候会重新向上走。 她也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一些不知对错的选择。 林颂的这一段话早已在她脑海中演练过许多回了,只不过,她之前想对郑总讲,而现在,变成了领导。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适时开口:「福兴正计划造游艇,希望到时候能有机会参展,让福兴的游艇出现在海上运动展区。」 「造游艇啊,这个好,榕城正缺游艇制造商,我们正愁呢。」 「就像您说的,游艇会成为国民经济下一个支柱产业,范围又广,动力艇、帆船、钓鱼艇、气垫船、水翼艇、冲锋艇都可以归纳在范围内,加上现在又流行水岸经济文化,沿着闽江,由游艇文化,拓展到水上运动,不瞒您说,我还构想过组建游艇俱乐部。」 翁主任没再表态,开起了玩笑:「俱乐部文化都有了,还得是现在的年轻人懂,会玩。」 他说的年轻人,就是林颂这样的二代、三代。 林颂笑意不变:「主要是前一代的造船人托举了我们年轻一代。」 要是李峤在,肯定要唾弃她,背叛了他们厂二代俱乐部的反抗精神,说好的要把厂一代踩在脚下呢。 她已经无所谓这些了,她要订单,要办厂,要造船。 饭局结束时,翁主任道:「小林,你把建造游艇可行性计划做好,送到我那去。」 林颂开车回到福兴厂,一路上好几次想快踩油门,好在压制住了。 运动场里好几个船工正在打球,码头上灯光明亮,她却一人静静地坐在车里,想找人分享这种阶段性的喜悦,都不知道该跟谁说。 林屿和玲姨……他们给不出她想要的反馈,她也不想现在就告诉梁真他们,因为他们算是她的员工,还没确定下来的事,不能提前讲。 她正要打电话给喻宁,屏幕上先亮起了周其均的名字。 林颂下意识地按下了拒接,手机不再震动,她以为就这样了,毕竟想让他再主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屏幕又重新亮了起来,她没管,就看着它亮了又暗,又重新亮起来,而她就这样静静地听了好几遍来电铃声。 直到车窗外倏然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击声,她其实是吓了一跳的,周其均就站在车的侧前方,从挡风玻璃没什么表情地睨着她。 等她下了车,他微笑:「铃声很好听?」 林颂也笑:「比你说的话好听。」她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拜访老客户。」 「那你可真敬业。」 两人往码头走,很安静,只有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又变短。 好一会,周其均才道:「颂颂,对不起。」 「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胡扯:「你父亲去世后,我们也缺乏沟通,所以我认为套用避风港原则,我没有错,但现在看来,红旗原则……」 林颂打断他的话:「好装逼。」 周其均笑了笑:「跟你朋友圈学的。」 除了运动步数外,还有七点起床,配上文字:哎,今天起晚了。 第49章 求和 林颂从小就喜欢活在别人的眼光中。 她是不喜欢弹钢琴,但是为了让伊公在宗亲面前有脸,她又是考级,又是参加比赛。 到了大学,她其实不想学习的,但每次听到梁真说:「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轻轻松松就考好的人。」她就开始表面不经意,背地里暗自努力。 至于她早起,也是因为有一次,一个供应商给她发了个新式液压舵机的报价表,她起来上厕所,顺手回復了,对方惊讶:「五点?起这么早,林总真优秀。」 林颂控制不了自己:「这有什么,习惯了,都是为了船厂。」 为了装下去,她困得要命,也要养成早起的习惯。 就连那个供应商都好像开始跟她较劲,昨天五点半就起来了,发了个朋友圈:「早安,早上五点的榕城真美丽。」 而林颂这天睡迟了,七点才睁开眼,朋友圈挽尊,哎呀,只是「今天」起晚了。 周其均听完后,无声笑了,所以大哥和伊爸见过林颂后,就对她印象挺好的,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林颂则是在奇怪,一贯沉默的人,也会说起缺乏沟通这几个字。 周其均问她:「今晚去应酬了?」 他很早就来了福兴,门卫知道他是厂里外包的律师,虽然林厂长不在,但依然放了他车子进来,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林颂。 看着她的车子停了下来,她静静地坐在车里,而他隔着挡风玻璃,瞥见了她。 他拨打她的号码,就只是按下按钮,就难免设想到一些画面模煳的情景,先是隔着电话,然后他让她抬头,隔着玻璃相视一笑。 胸口盈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直到林颂面无表情地拒接了他的电话,后面连拒接都懒得按了,拧眉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跟那些厌倦了婚姻和孩子,藉口堵车,加班,实则在车内躲避家务活的男人一样。 而他也的确幽幽怨怨地隔着玻璃窗瞪她。 林颂的回答也一样:「嗯,应酬。」 「没有喝酒吧。」 「没有,领导不喝。」林颂顿了下,「我们榕城还没有游艇俱乐部。」 周其均虽然从事法律工作,但多少知道一些生意经,他盘算了下,她说的肯定不是只是一个提供聚会地方的俱乐部。 「游艇会?」 林颂深唿吸,带着微腥水汽的空气钻入她的心肺,她说:「对啊。」 她偏过头,看周其均,又是那种明亮的闪耀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野心的人,但在榕城从零开始打造一个国际游艇会,需要毫不遮掩的野心和坚定的信念。 「需要获批一块地,用来建陆地建筑,规划建设水上游艇码头泊位,需要从省内拿到港口经营许可证,再建起专业的服务团队,游艇停泊、租赁、管理养护、代运营,包括水上运动课程学校。」 说来简单,但是从获批一块地开始,就很难了,还要有足够的资金买地、盖房,显然不是福兴能做到的。 周其均「嗯」了一声,涉及到工作,他的话就会多起来。 「很难,但不是完全不可行,一个是现在造船业还处于买方市场,看数据,目前船东先期预付款比例平均不到百分之五,最低才百分之一,订单下挫近百分之七十,最大的民企刚裁员了近万人,天龙曾经年交付16艘船,目前负债近二十亿,破产拍卖,四亿都流拍了。」 林颂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目前不会有资金流入造船业。 他继续缓声开口:「但游艇会项目,目前在榕城的确很稀缺,一个项目的筹备时间也很长,在这期间,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航运拐点。榕城航海文化发达,又有一百多条内河,旅游政策大概率会倾向『亲水消费』,游艇产业,内河游船,不过福兴得先造游艇。」 林颂方才静坐在车里的失落感渐渐消失。 她就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这个人需要懂船舶,同时不要干涉她的主意。 如果伊爸在的话,她早就打电话给他了,但那个号码,已经註销了。 再也听不到在花天酒地的背景音里,他怒斥她异想天开,天天给她擦屁股! 「榕城内河近几年治理得很好,我伊公以前讲,榕城商帮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张真君祖殿,有道头,还有汇潮景观,财源滚滚,商人都爱,那时候上下杭附近都是货船来往,船工很多。」 「你伊公跟你讲了很多事。」 「当然,造船世家继承人都是要从小培养的好不好?」林颂背着手,她想到伊公总开玩笑,说她刚学会走路,最爱模仿兰阿嬷的老太太姿势,就像现在这样,她笑了笑,「学什么都是先学歷史,福婆厂的起源,造过的船,榕城的河道桥樑、航运千年变迁,就像大学专业课也是从造船史学起来的一样,你们法律应该也是吧,法制史?」 「嗯。」 周其均可以想见,她有个非常幸福的童年,那种幸福不只是物质上的,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船厂的传承,而是手把手地培养她,希望她能像他打造的船舶那样,无所畏惧地征战星辰大海。 而他就差劲了很多。 脾气冷硬,不阳光,不好相处。 那天和家人看完《无人知晓》后,他想起林颂,她是不是在用她伊公对她的方式,在帮助他。 不仅仅是他不相信爱情能拯救人,她也不信。 但她愿意推他一把,让他自己解开心结。 周其均喉结微动:「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看个电影。」 林颂本想拒绝的,可对上他的眼,怔了怔,她答应了,看在他陪聊了游艇市场的份上。 「什么电影,去现场买票吗?」 周其均说:「去我家。」 「啊?」 「不然去酒店。」他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句,「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放心,就看看电影。」 林颂笑意盈盈:「周律师。」 「嗯。」 「你不会想看的是成人电影吧。」 最终还是林厂长「公权私用」,趁着这会食堂关门,熘进了食堂,再把门合上,她在盗版网站上搜到了在线播放资源,两人就坐在食堂餐椅上,看起了电影。 其实电影内容不重要。 周其均只是想告诉她:「我跟伊妈道歉了,我们一起看了这部影片,她原谅我了。」 林颂的眼神还是亮亮的,闻言后,语气柔软了许多:「真好,余伊姨肯定很开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再重新看一遍电影,周其均的关注点不再最大的那个需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弟弟妹妹的大儿子身上,而是落到了最小的、死去的妹妹那。 林颂就像这个最小的妹妹,她是新组建家庭的外人,有人照顾,但照顾她的人疏忽且不用心,甚至无意识把她当成累赘。 而林颂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为故事里无解的悲伤和绝望而难过。 后半程,周其均没有在看电影,他看着屏幕折射的光笼罩着林颂的面孔,看她沾湿的睫毛,微红的鼻尖,还弯了弯唇角,忽然笑了。 林颂余光瞥见,有那么一点生气:「你有没有良心,你学法律已经学到丧心病狂了,因为在案件中见多了这种可怜的故事,就没有共情能力了吗,你还笑!」 周其均声音很轻:「不是,颂颂,我觉得很幸福。」 林颂伸手想摸他额头,想看是不是发癫了。 他顺从地低下头来,等她柔软的掌心碰触到他的额头,他就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中,搂抱住了她,手心隔着布料贴在她的后背。 林颂一时没动,听进周其均说:「颂颂,今年,还能给我过生日吗?」 这下轮到林颂沉默。 周其均:「那明年?」 林颂:「……」 周其均:「那我死之前?」 林颂往后退了退,看着他:「大哥,你求和是让别人给你过生日?」 周其均笑了笑,额头抵着她的,冰凉的鼻尖相触,唿吸交缠,他说:「不要生我气了,可以吗?」 他非常确定,是林颂先张开了一点唇,也是她主动地吻上他。 舌尖碰撞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又胀满了难以名状的情绪,尽管那个多年来一直外漏的缺口仍在。 这个吻很漫长,或许也没有那么长,电影的片尾曲还没有结束。 他听得到自己胸膛里有力急促的心跳声,还有林颂温柔的嗓音:「不可以。」 她借着电影,把心脏的闷紧酸涩归于剧情。 林颂觉得她还是在生气的,生周其均的气,从别的角度,她都能理解他的冷静,从恋人的角度,她不行。 「偶尔想接吻,可以。」 林颂眨眨眼,捧着周其均的脸,很认真地看着他水润的唇,再往上是他泛黑的瞳眸,染了点情慾的色彩。 「你还是长得很英俊的。」 …… 玲姨在家实在太闲了,一定要给林颂做饭送到船厂来,于是,林颂每天中午就在办公室吃午饭。 玲姨在家吃过了,就托着腮,盯着她,絮絮叨叨,总结就是为什么人生这么无聊! 林颂提议:「要不真的去老年大学?」 「啊?我没读多少书。」 「那你现在去读正好,奋斗的好年纪。」 叶玲若有所思,结果骑着小电驴刚要离开福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就来了。 寥经世的前妻打上门来了。 林颂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把人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林颂:「你怎么称唿?」 「叫我廖太太。」 叶玲在一旁道:「不是离婚了吗?」 林颂无声嘆气:「廖太太,麻烦不要来福兴,你有事去找寥总,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报警的。」 「梁真去哪里了?她真是不要脸,年纪轻轻,不好好靠自己赚钱,抢别人老公。」 廖太太讲这些的时候,叶玲还有点心疼:「算了,咱们女人都不容易。」 直到对方说:「就非要当人后妈,抢别人儿子好玩吗?死不要脸的当人后妈。」 「你胡说八道什么?」叶玲火大,上去就是推了她肩膀,「当后妈怎么不要脸了?我就是后妈,还是顶天好的后妈!」 廖太太被推得踉跄,也生气了:「哎哟,你心可真大,这么大个你老公跟人生的女儿,你不介意,你不嫌弃?你老公就是给别人当过老公,别骗自己了,你爱的是钱吧!」 「你放屁!」叶玲又气得推她,「我老公的霸霸仔被用过,我都不嫌弃,我介意他有女儿干什么?」 林颂听得头疼,玲姨虽然不会讲方言,但会讲脏话。 廖太太虽然听不懂榕城话,但是猜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脸色涨红:「你,这人低俗,粗俗,没素质,真噁心!」 第50章 上楼 「上回是不是你打我女儿?」 叶玲想起林颂之前脸上的伤口,新仇旧恨叠加,她扫了眼自己的指甲,只长出了短短的一截,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抓了上去。 廖太太痛得惊叫,反抗不得,又被力气大的叶玲压在办公桌上,抓起了头髮。 她呸了一声:「看你这泼妇样,知道你老公为什么不要你吗,就是你不体贴温柔,把男人逼走,得像我,专门讲好听话,哄着男的,你自己不会经营婚姻,还有脸出来找其他女人麻烦!我是廖总,也要踹了你,看到你就噁心。」 廖太太也骂了回去,可她讲什么,叶玲都不听,只输出:「你老你丑你恶毒,你老公不要你,没有这个小三,也有别的,反正就不要你!」 最终把廖太太骂哭了:「那我能怎么办?他也不要儿子,只扔给我一笔钱!」 叶玲被她的眼泪烫到,松开了手,尴尬地只敢扭头看窗外的江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而林颂早就坐下来,翻看《中国修船价格指引(2016版)》(红本),这是不久前才发布的版本,为的是制止船厂为抢单压低报价,严重影响修船质量。 还有一份《修船质量标准》的英文版,修理外籍船舶,利润高,还可以享受退税减税政策,但相应要求也高,资质难以审批。 好在福兴已经有了好几艘船的维修经验,虽然都有波折,但几任船东的评价都还算不错,也符合政府推进的绿色发展政策。 她抬头看了下墙壁,墙上挂着的就是其中一份客户意见调查表的复印件,船方在冷作、机电工程、涂装、船期、环境和安全、服务都给了五分的满分评价,只有6s给了4分。 林颂在想,如果她是外籍船东,她选择福兴的理由是什么呢? 修船协会绝不会允许福兴用低价抢夺市场,捞浮财的年代在零八年金融危机之后就结束了。 只剩下船期了,想办法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缩短修船时间。 林颂在电脑上继续打字,整理福兴的优势,等到廖太太冷静了一些,她才抽空问了句:「闹完了吗?闹完请出去,没人想看你撒泼演戏。」 她话音落下,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微微停顿,想起了周其均,她怎么还学起了他。 反倒是叶玲,于心不忍:「好啦,廖太太,我……我刚刚也是骗你的,你别难过了,男人通病,我老公还活着的时候,我听话温柔又贤惠,他身边还不是三陪一堆!」 「那我怎么办?」廖太太迷茫。 「你管好孩子,拿好钱,等他死了,你就幸福了。」 「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傻呀,你坐牢了,你儿子咋办,你刚刚说你拿了一笔钱,多少啊?我也拿了一笔遗产。」叶玲还攀比了起来,可怜她,「没事,蚊子肉也是肉……」 「三千多万……」廖太太面色苍白,想到都是她这么多年错付了。 「什么?」叶玲心生起嫉妒,「那你老公人挺好的啊。」 「你个老肥猪也想抢?」廖太太又激动了起来。 梁真收到消息,很快就赶回船厂,她推门进办公室,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廖太太。 廖太太这一次没骂小三,反倒跟林颂说:「这种没道德的女人你也敢用,她山区来的,穷疯了,只看中钱,你根本就玩不过她,你以为我老公为什么要跟她合作,因为她直接背叛了她原来的公司,带走了一批骨干,你以为就凭藉我一个人,就能把她逼走?搞笑,我是找了她前公司。」 梁真觉得可笑,这里面有太多原因了。 廖太太又道:「林总,你跟她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你看你平底鞋、工服,她呢?不安分,又是高跟鞋又是包臀裙,骚……」 叶玲低头看了下自己,高跟鞋、裙子,二次恼火:「我用鞋跟打烂你的嘴,穿裙子怎么了!」 林颂不想笑的,忍了半天,跟梁真对视了一眼,笑出了声。 叶玲直接出门去喊保安。 新来的一批保安不认识她:「您是?」 「我是你们老闆的妈,气死了,赶紧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 …… 等廖太太离开后,林颂给玲姨倒了一杯茶,笑看着她:「玲姨,你以前都是伪装的啊?」 叶玲有点不好意思:「你爸就喜欢我娇滴滴的。」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急急忙忙起身:「我得赶紧回家准备晚饭,不然赶不上给小屿送饭了。」 办公室门开了又关,只剩下林颂和梁真。 「你相信她说的吗?」沉默半天,梁真忽然问。 「哪一句?是你抢她老公,还是说你背叛前公司。」 梁真没回答,嘴角含着浅笑。 林颂说:「人往高处走很正常,喜欢钱更正常,打工不就是为了钱,不然在家躺着不就行了,我也一样,每天都在想着钱,要有更高的利润,才能留住人。」 梁真噗嗤一声,又听林颂说:「你可千万别爱上廖总。」 她眼泪都笑出来了:「颂颂,你又天真了,只有你才会追求爱,应付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根本没精力去想什么爱不爱的,我只想赚钱,养活我自己和外婆。」 她顿了顿,又问:「你跟姓周的那个真的分手了?」 「嗯。」 梁真还是笑:「所以我说只有你才会为了爱不爱的分手,因为你没有经歷过连饭都吃不饱,为了读书,得外婆带着我,一家家亲戚求过去借钱,你去年说要联姻相亲,我还以为你想通了,不清高了。」 「因为去年我爸还活着,他想甩锅我,其实……我也想甩锅他。」林颂弯了弯眼睛,「人家只讲他卖女儿,但现在福兴我在管,我要是真做了什么,那不就等于我自己把我伊公的船厂卖了?」 「你不能让你伊公被人戳嵴梁骨,说他的孙女没有骨气。」梁真猜都能猜到,「人死如灯灭,面子算什么,拿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 林颂没有跟她争执,本来就没有输赢定论,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们成长环境不同。 福兴再小,瀛洲林氏造船再没落,270多年的船业交到她手上,经歷过这一年多的管理,就已经不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头了。 去年她以为是累赘。 现在早明白,这是伊公送她的最后一个礼物,伊爸最后的良心,如果真的从零开始,别说造干船坞,她连龙门吊都没钱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梁真顺着林颂的视线看过去,墙上挂着的,除了船东评价,剩下都是福兴曾经的荣誉,90年代闽东地区第一家同时获得国家船检局、省船检局、农业部渔业船检局一致认可的企业。 上面将要挂上外轮、台轮维修定点企业,进口外籍船舶拆解企业,还有aaa绿色修船企业。 梁真移开目光,合上办公室门之前,林颂叫住了她:「梁真。」而不是真真,或者梁经理。 「如果你想离开,可以提前跟我说。」 「你怕我背叛你?」梁真仿佛在思考,「福兴哪里值得别人大费周章地觊觎,我就算想背叛,也要有利所图吧?」 林颂装作被刺痛:「你等着,我现在就拉外轮迴来。」 两人相视一笑。 梁真又补充道:「我们已经累积了口碑,已经有不少修船单找上门来了。」 她逆光站着,面孔是模煳的,笑意转瞬即逝,她不会后悔做过的任何一个选择。 她只忠于她自己。 …… 2016年的最后一个月,林颂除了忙船厂事务外,就是跟行政经理陈凤带着福兴修船的资料往返奔波于各个机关部门,跑经贸委问新的评估标准,等待省口岸办批准福兴成为外轮、台轮维修定点企业。 陈凤说:「修船还是可以做的,梁经理最近接了几艘要换证检验的船,都是2011、2012年造的船,正好五年一检,还排了好几单要到明年再修,是年度检验。」 陈凤提醒林颂:「林总,还有引航站、海事局、海关、出入境边防检查站、街道办事处、派出所、区政府,船厂就是这样,除了船舶体系庞大,对内管理、对外运营也是这样。」 她也算是看着林颂长大的人,见林颂累得灰头土脸,忍不住笑道:「有一些部门的人我认识,但是需要你配合,有一些……林总,你得找找中间人,因为不仅仅是修船用得到。」 林颂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在本市最好的学校念书,人缘不差,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一直属于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这时候总算派上点用场了。 她把幼儿园照片、小学通讯录都翻出来了,还在初中、高中同学群里搜索名字,就连周其均都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问他认不认识某某人,应该高中跟他同一级。 周其均属于那种,毕业后在大多数同学眼里,跟死了没区别的人。 他基本不出现在朋友圈,不点赞,也不发,上一次发朋友圈还是仅林颂可见,也几乎只给林颂评论问号。 以前还有客户发现他没朋友圈,很欣慰:「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律师,日夜颠倒,拿了钱就是工作,你们所鹭城那个律师啊,我还在焦虑进度呢,他周末在那发雪山徒步,给我气的。」 那个客户讲的就是陈淮川,伤到川川律师的心了。 周其均虽然心盲,但他对数字、文字的记忆力敏锐,一下就记起这些人,能对应上是哪个阶段的同学。 问题是,他四年前才开始用微信,没几个以前同学的联繫方式。 于是,当那些同学收到验证消息:「你好,老同学,我是周其均,还记得吗?」 第一反应都是死骗子。 林颂拿着周其均的手机,翻看他一直被拒绝添加好友的消息,笑得不行,有几个加了他,聊天记录更好笑。 别人跟他聊了几句后,他就问:「方便问下,现在在哪里发展呢,同学。」 「街道办。」 「优秀,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你真的是周其均吗?」 「是的。」 「发个照片?」 周其均先发了那张林颂当过头像的执业照,对方不信,觉得到处都可以下载。 于是又发了张他和林颂的自拍照,因为他手机里的人像照片不多,除开工作外的照片,就更少了。 对方:「这个女生有点熟悉,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女朋友吗?」 周其均没有回答,只再次邀请见面吃饭,大概就是因为没有回覆,所以对方相信了。 林颂想,他们之前也没有谈地下恋,但是很奇怪,彼此都没有把对方介绍到自己的朋友圈子里。 她把手机还给了周其均,说:「虽然他们的确是你的老同学,但是现在一听到老同学,别人就会想到诈骗的。」 周其均不在意他们怎么想的,只跟林颂讲年后什么时间,大家一起聚个餐。 小白在壹号小区的草地上奔跑,跑累了就摇着尾巴回到林颂身边。 它再次见到林颂,好像很兴奋,却要跟流浪过的本能相对抗,先是威胁地龇牙炸毛,克制了半天,才变脸,乖乖地把头伸了出来,放在了她的腿上。 林颂坐在长椅上,狐疑地看着它,问道:「是不是想我摸你的时候咬我?坏狗。」 小白歪了下头,湿漉漉的狗狗眼期待地看着林颂。 林颂第一次意识到,这只恶霸小狗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心里柔软,她吃软不吃硬,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它的头。 「小白,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小白吐出了舌头,咧嘴笑,它在林颂身上闻到了那条红色围巾熟悉的味道,自动收起了所有向外的刺,只剩安心。 它还是条聪明的小狗,听得懂林颂在夸她,不自觉就把头昂得更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周其均静静地看着小白朝林颂撒娇,莫名地心情更好了起来。 林颂给小白顺毛,又摊开另一只手,示意周其均把小白的零食给她。 小白美滋滋地闭着眼,靠在林颂腿上,嘴里嚼呀嚼。 「分开了想起我的好了,是不是?」 「你就是贱兮兮的,欠打。」 「傻狗。」 林颂骂的是小狗,但周其均总怀疑她在指桑骂槐。 等小白玩累了,林颂就要回家了,但小白咬住了她的裤腿,嗷呜嗷呜地叫。 周其均好心帮它翻译:「它想让你上楼。」 小白配合着摇尾巴,下意识吼叫一声,嗓音很粗,又仿佛想起什么,夹起嗓子像只小奶狗一样撒娇。 翻译官说:「它说,它想跟你一起跨年。」 是的,这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 第51章 牵手 周其均只开了一盏不算亮的落地灯,小白自有它的去处,他把外套挂了起来,又脱掉毛衣,只剩下一件衬衫,随手解开了点扣子,弯腰给林颂倒了一杯水。 林颂坐在沙发上,一抬头,就瞥见了他的胸肌线条:「你练胸了?」 周其均面不改色地否认:「一直都这样,你忘了。」 全然不提最近大哥、陈淮川和他建了一个新群,群名是大哥取的:大奶训练计划,里面分享的是三人的日常健身,平板槓铃卧推、上斜槓铃卧推、双槓臂屈伸、肱三头肌直杆下压…… 大哥没完成,回到家不许说话,他没完成,就得罚钱,陈淮川没完成,就不准去吃麦当劳。 于是,三人就算加班到半夜,爬也要爬去撸铁。 好在效果显着,林颂只迟疑了一秒,掌心就贴上他的训练成果,摩挲了下,没控制住,隔着衬衫捏了一把。 她还在笑,刚要说什么,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瞳眸,笑意渐止,胸膛里漂移不定的心脏摇摇欲坠,空气也变得稀薄侷促。 她下意识地屏住唿吸,看着他欺身靠近,挡住了本就不甚明朗的灯光,朦胧的光影先交缠一起,叠倒在临江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周其均捏着她的脸,寻着她的唇亲了上去,舌尖撬开牙关,气息滚烫,舌尖缱绻游弋,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 林颂微微吃痛,头脑如同晕碳缺氧一样昏沉。 但她本来就没有推拒的意思,贴合着他的身体,手伸进衬衫里,从他遒劲的后背肌线条,一路摸到他的后腰,停留在她喜欢的腰窝上,只轻轻一按,周其均就闷哼一声。 濡湿的唇从她的锁骨往下,气息浮沉,还没怎么亲,他就硬得不行。 林颂总觉得后背一直有个长条的枕头硌着,想抽出来,她偏过头,躲开,唇舌拉扯出暧昧的水光,喘气:「等一下。」 还一直传来淡淡的牛皮卷味道,小白爱吃的零食。 那的确是个长条抱枕,林颂打开了灯,沉默地看着抱枕最上方贴了张她的大头贴,还挂了两根牛皮卷。 「这什么?」她无语。 周其均笑一声,脸颊还带着接吻闷出来的红,厚颜无耻:「你别乱想,没做那些要打马赛克的事,就是训练小白的。」 林颂也笑,扫了眼他还没消下去的地方,说:「把你的霸霸仔控制住再说。」 他装得一脸无辜:「林女士,你好粗俗。」 见林颂不信,他又补充:「本来就没想做什么,都怪有些人扑了上来,我就是想带小白一起跨个年。」 「呵呵。」林颂比他更狠,「说的也是,我得给我爸守孝,那句话怎么说的……忘了,好像是三年呢,不能这样那样,我可真是孝女。」 这下轮到周其均沉默了。 他在说「大清亡了」跟「我错了」之间,选择了后者。 而小白的反应也证明了那个抱枕真的就是训练它的。 灯一打开,小白从红围巾上爬了起来,一眼看到了沙发上直立的抱枕,与其说它看着林颂的照片流口水,不如说它看的一直都是照片旁边的牛皮卷。 它连真人都不管,上去就是拿头蹭抱枕撒娇,就像在楼下草地对林颂做的那样,然后流着哈喇子,昂首挺胸地等着主人给它投餵牛皮卷。 林颂恼火:「邪恶小白!」 小白听到这个称唿,也生气了,龇牙炸毛,露出尖尖的狗牙。 「我要报警抓你去拘留所,知不知道有狗狗拘留所?」 「汪汪汪!」 一人一狗又对峙上了。 林颂早就查好了:「准确来说,叫犬类管理滞留所,哎,隔壁老张家的小黄进去后吃不饱、穿不暖,出来后瘦得皮包骨的,好多天都见不到主人,只能躲墙角里哭哭。」 「汪汪!」声音弱了点。 「不仅自己当不了警犬了,有案底的小狗影响三代考公,以后我们壹号小区没有小狗敢跟你玩了。」 「汪。」小白收起了炸毛,乖乖走到林颂的身边,露出萨摩耶治癒笑容。 林颂蹲下来摸它,心满意足:「听我的话,就对了,我找关系安排你当上耶耶书记。」 小白听不懂,它歪了歪头,想吃牛皮卷。 周其均一边回消息,一边在旁补充道:「它绝育了,已经没有三代了,坐牢别影响它主人就行,书记就不用了,我们做生意的家庭,不从政,清白廉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林颂忍不住笑了,抱着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脸贴着它的毛。 林屿在十点半的时候,还是给林颂打了电话,说好的去谈个事情,他还等着她回来一起跨年呢。 「姐,几点了?」还不回来! 林颂回:「十点半,你没表吗?」 林颂冷哼:「别跟我玩这些,快回家……哎呀求你了,我、曾凌佑、伊妈还有喻宁姐,都在等你呢。」 本来是个惊喜的,但现在他只能提前告诉他姐了。 周其均在一旁,也对着电话那头的林屿道:「小屿,周老师能去的吗?」 「周老师,原来林颂真的跟你在一起,我刚刚问你我姐是不是在你那,你说不知道,你太坏了,等我去网上挂你。」 林颂看着周其均的眼睛:「你去做什么?」 周其均微笑:「给我的学生做家访。」 林屿大笑了起来,发出了邀请:「周老师,你来呀,我在家等你哦,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准备,捞化吃吗?」 「吃。」 …… 林颂先开车回家,没一会,周其均的车子也停在林颂家门口,还没下车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欢唿声,还有好几声推推乐礼花的响声。 叶玲说:「小屿,你弄了一地,明天伊妈一个人怎么打扫?我还要去上课呢!」 「伊妈,你安心念书,家务都我来干。」 「你现在关键的高三时刻……」 「你大学也很紧要!」 周其均弯了弯唇角,见大哥打来电话,接了起来。 周其廷正在开车,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玩?打麻将。」 「有事。」 周其廷明白,如果是工作,周其均早直接说了。 他轻笑着调侃:「都一起跨上年了啊,不会很快就结婚了吧?看来伊妈要高兴了,她就想我们早点结婚生子,颂颂跟我们就是一家人,合得来,让伊妈和大哥,给她爱的温暖。」 周其均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太遥远了,而且今非昔比,林颂现在应该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肯定跟她个人私事没多大关系。 他没什么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去添乱。 周其廷没想那么多,第一反应就只有:「你还是不想啊?不过也没什么,的确不是什么一定要完成的事。」 只不过,在他们这里,超过30没结婚生子的,难免会被一直唠叨,尤其很多二代三代,在25岁之前,就听家里安排,稀里煳涂地完成人生大事。 只要家里不出事,好像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我们伊爸伊妈算好的了,你是没见其他人,跟家里说不想草率担责,要是离婚怎么办,他伊爸讲——离婚就离婚,反正现在先结婚,没结婚比离婚更丢人。」 周其均说:「我还以为,他伊爸会讲,在他们家,只有死,没有离。」 周其廷大笑:「那倒不至于,可能还会讲在外面玩玩得了,就是这种风气,跟客户吃多少次饭都没用,按一次摩就通了。」 「那我还是得好好工作,还有机会捞你。」周其均调侃。 「滚,大哥是这种人吗?好了,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大哥。」 林屿给周其均开了门,把捞化推到他面前,就匆匆忙忙跟曾凌佑打起了游戏,说道:「你先吃,她们上楼了,等会就下来。」 周其均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就是听到什么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曾凌佑说:「年纪大的不懂,最近刚火起来的游戏,人在塔在,学校里特别多人玩。」 林屿贊同:「十六十七岁才是巅峰。」 周其均看着他们俩,忽然问道:「你上次说,你姐不过生日,让我不要踩雷给她过。」 「嗯。」林屿头没抬起,「反正在我记忆里,她几乎不过生日,也不喜欢,有一次我伊爸非要给她过,过了之后,她一个人躲楼顶哭,我偷偷看到了。」 曾凌佑嗤笑:「什么都给你看到了。」 「那当然,我以前可想跟她一起玩了,没事就跟着她,偷看她,她要是骂我,我就走开,没骂那我不就赚了。」 曾凌佑嫌弃:「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没关系,但你给我守好我的野区!」 曾凌佑吹牛:「好兄弟,你说我去报名参加kpl比赛怎么样,有没有希望?」 林屿:「……」 …… 林颂和喻宁就坐在二楼的阳台上。 喻宁在喝陈皮绿豆沙,她盘着腿,说:「梁真今晚没来?去哪里了?」 「回家了她。」 「那她现在在你身边了,应该没再偷窥你社交帐号了吧。」 林颂好笑:「那不叫偷窥,那叫欣赏,我发的内容多有营养,值得反覆观看。」 「包括姜自恆?他前段时间还请我吃饭了,比楼下那个懂事点,说真的,他们性格差距好大,跟那个律师在一起很累吧,看着又冷又古板的,大街上都不会牵手那种?」 林颂静了半晌,笑起来,如果不是她主动去握手或者搂靠的话,他们之前走在街上,也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对,比陌生人好一点,可能更倾向生疏客套的合作方。 但喻宁也只是说说,她还害怕林颂提起她几年前倒贴方调元的丑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结果林颂还真的提起了:「你以前为什么对方调元那么上头?」 喻宁脸有点红:「不知道,就中毒了吧。」 年轻很容易就觉得遇到真爱了,加上方调元条件并不差,她一上头,就异地飞到他家里,要同居,把他吓得够呛。 喻宁尽量面色平静:「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生活习惯不一样,他爱干净,受不了我东西比较乱,然后还要帮我洗衣服。」 说起来她还是有点生气。 「他一到晚上回家就不开心,我居家又不是不工作,还得费心安慰他,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 林颂想了想:「他说他不爱你?」 「不是。」喻宁笑,是一个很现实的回答,「他说,他老想起前女友,感觉还没做好准备和我在一起。」 「那你现在还把他当男嘉宾?把他踢走,安达的人是真的坏。」林颂皱起眉头。 喻宁默了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破罐破摔地继续说:「然后那天晚上我们就吵架了,他就说,明天他要上班,要见客户,很多事情,能不能别影响他。我就更生气了,说他让我不开心,他凭什么睡觉。」 林颂想像了下那个画面,问道:「后来呢?」 「他就气得下楼散步了,半小时后才回来,找了张瑜伽垫,躺在地上睡觉,我叫他上床来,他不要,我给他台阶,下去抱着他,一起躺在瑜伽垫上,要陪他,他说不需要,第二天他就送我去机场了,让我离开。」 喻宁以前不讲,是怕林颂说她傻,笨,恋爱脑,而且,年轻别扭时期的友情里也有怪异的隐秘心思。 她那么想要抓住方调元,还因为她以为有了方调元,找了个条件好的对象,从学歷到收入都碾压颂颂,至少她又有了个让颂颂羡慕的地方。 成长之后,就会发现这种想法很可笑。 没一会,叶玲也过来了,她端着餐盘,盘子上摆放了三杯枇杷酒,她说:「来尝尝,今年春天酿的,那时候颂颂爸还在呢。」 她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我可比你还惨。」她看着林颂,「玲姨讲了,你可别生气。」 林颂笑:「我不生气。」 「其实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是要说你妈妈,我以前可嫉妒你妈了,她活着的时候,你爸不会乱来吧?哪像我,根本管不住他,你妈都不用管,他就很爱,我活到这个年纪,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语气酸涩。 林颂安慰她:「那是因为我伊公还活着」 玲姨也好,她伊妈也好,能压制住她伊爸的,就只有伊公。 …… 周其均被迫跟林屿打了一把游戏,退出来后看了眼群聊,赵佳茜他们又要聚会。 他看到姜自恆的头像,只觉好笑,分手多久了,还不换。 赵佳茜@周其均:「其均,你来参加吗?」 周其均:「好。」 赵佳茜:「咦,你换头像了,换成你自己的照片了。」 周其均知道这种行为有点傻,但没有关系,他希望有人能注意到,这张照片里林颂的手。 这几年社交网络上很流行的「牵着女友旅行照」,只不过这一张只有林颂的手入镜,他握着她的手,正面看着镜头。 她的手上难得做了美甲,很可爱。 第52章 新年 叶玲招唿林颂下楼:「走了下楼喝汤,我的炖罐好了。」她起身又问,「你就让那个律师跟林屿待着吗?也不怕他们俩尴尬。」 林颂说:「玲姨,他是林屿的朋友。」 「他跟林屿还当上朋友了?差了一轮了吧。」 林颂找了个词:「忘年交。」 喻宁大笑:「夸张了。」 恰逢林屿在一楼喊:「下来看电影吗?伊妈,我把鲟饭也端出来了。」 叶玲自己年龄大了,消化不好,不喜欢吃夜宵,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吃饭,慈爱得仿佛在餵食一群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多吃点,现在这个季节还能找到这么饱满多膏的红鲟不容易了,糯米我还泡了两个小时,荷叶也是新鲜的,这道目鱼筒骨汤是我的拿手菜,当初我一个外地人,就是学会了这道本地菜,还有那句话,七熘八熘,不离虎纠,拿下颂颂爸。」 周其均刚刚吃过一碗捞化了,叶玲去厨房洗了水果端上来。 林屿扫了一眼:「伊妈现在变大方了,买了这么多贵的水果。」 「是我不想大方吗?是你爸,我两手朝上找他要生活费,他嫌我花的多,那我不得精打细算,从手里抠一点给你吃,你爸就是当上皇帝了,都捨不得我们吃一个榴槤。」 叶玲语气笃定:「抠门男的不行!」 周其均被汤呛了一下,轻轻地咳嗽起来。 叶玲看了过去,想到林清耀在的时候,她见到周其均,就小心翼翼地讨好,就想留个好继母的形象。 但现在觉得,如果真的想为林颂好的话,就不可能有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说法。 「你不会也抠吧?」 周其均想也不想,否认了。 叶玲这才满意,继续说:「大方才好,现在我们家就只有三个人,再穷饿不死,没必要过太苦,说起来林家也很风光的,不输你家,两百多年的家业,造的船近在台湾,远在美国,畅销全世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她又问:「你当律师一年能赚多少?工作忙吗?」 还没问完,就被林屿阻止了:「伊妈,你这样问,很容易被挂到网络上,匿名投搞。」 叶玲听不懂什么网络:「我就问问,他可以不回答嘛。」 林屿只好小声提醒她:「他们分手了。」 「真分手了?」叶玲看周其均,「那你还来我们家做什么?」 林屿又替周其均回答:「伊妈,你别打听了,这叫没名没分地跟着。」 喻宁笑出声。 叶玲嘆了口气,更听不懂了:「说女人跟男人跑了,要不到名分,嵴梁骨都给人戳断了。」 她也管不了这些事,收拾去厨房洗碗了。 林颂只当自己是聋子,边吃边看电影《遇见你之前》。 等她吃完,林屿忽然攥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跟手机里的什么东西对比着,下一秒就抓着她的手,放到了周其均的手上。 林颂一时没反应过来,碰到那双干燥温暖的手。 「真的是你,你们俩真幼稚,还拍这种照片,他还当头像了,没想到大人还这么幼稚,我们高中生都不这样秀恩爱了。」林屿说着,把手机屏幕对着林颂,上面正是周其均新换的头像。 林颂微怔,难免想到当初她为了哄他,故意用他律师执业照做头像。 曾凌佑出门去买了一把烟花筒,从大门外探身进来,想叫林屿出来放烟花的,却一眼看到林颂的手被周其均托住,他震惊:「玩这么大,我就出去一秒,就求婚了吗?」 林颂像被那两个字烫到了一样,收回了手,目光重新凝注在屏幕上,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心弦被不上不下地扯动着。 周其均只怔了一秒,就笑了起来,什么都没说。 2017年的钟声敲响。 窗外烟花声此起彼伏,屋内灯光昏暗,他们继续看电影。 喻宁喜欢女主的穿搭,彩虹色的衣服,五颜六色的长袜,露露每次朝气蓬勃,笑着地推开门进来时,两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哇」一声:「可爱。」 林颂最喜欢结局,威尔离世后,露露变得成熟知性,却依然穿了一双大黄蜂长袜,保留着最初的自己。 而周其均的关注点却是,一直到威尔去世,他都没说过「我爱你」,但剃鬚、音乐会、路易莎生日,他总是笑着看她,不管是人群中,还是两人独处。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林颂,林颂没看他,只是伸出手挡住了他略显灼热的视线。 她声音不大:「看什么看?」 周其均在想,要是只有他们俩跨年就好了。 …… 电影结束,玲姨去睡觉,林屿和曾凌佑出门去放烟花,林颂送喻宁回家。 分别时,喻宁靠在林颂的肩膀上,轻声道:「新年快乐,颂颂,我说嫉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心眼?」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你也嫉妒过你。」林颂说,「我也很羡慕你的,你的幸福刺痛我了。」 「啊?」 「高中的时候,你伊妈每天都骑车来给你送饭,菜色好看,还健康好吃,她很爱你。而我每天都得去校外吃,还要被迫跟不喜欢的同学组队吃饭。」 也正是出于怪异的弥补心理,她最近没有拒绝玲姨的送饭。 喻宁深唿吸,只觉人真奇怪,轻笑:「相反,我还羡慕你,每天都可以去餐馆吃饭。」 她往林颂身后那人看了眼:「那你跟那位律师,就这样?」 林颂不知道要怎么讲:「改变现状很难,我不想再重新走一遍,再重复听到那几句话——不知道,做不到,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爱,不知道该说什么。」 …… 周其均现在得回家了,他刚刚抽空看了眼手机里的监控视频,出门的时候他没把零食收好。 小白大半夜不睡觉,一条狗在家狂欢吃自助餐,给自己过年,在沙发上乱跳了一通后,再把脸埋在了袋口敞开的零食袋子里,吭哧狂吃,还摇着屁股又咬了一袋狗粮,最后幸福地躺在落地窗前,想要欣赏江面邮轮悠悠。 周其均压下火气,对着监控平静道:「小白,我马上回家,你等着。」 它今晚吃了太多零食了,上次才乱吃生病过。 监控那头的小白勐地听到主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嗷呜」一声坐起,装耳聋,不敢回头看监控。 只敢松开零食袋子,坐在落地窗前面对着江景,耷拉着耳朵,一副可怜样。 没一会,它好像真的不太舒服,躺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好像还吐了什么。 于是新一年的第一天,两人一狗是在宠物医院度过的。 林颂摸着小白的脑袋,安慰它。 周其均又是心疼又气得忍不住骂它:「什么破东西你都想吃,平时少你吃了?蠢狗。」 跨年夜值班的医生脾气更不大好:「小狗懂什么,你们明知道它身体不好,不易消化,肠胃弱,还不负责任,没把零食、狗粮收好。」 小白委屈地「嗷嗷」叫。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天亮了。 周其均把小白放在了车后座,一夜没睡的两人都很疲倦,周其均去买了两份早餐。 林颂坐在副驾驶座,吸了一口豆浆。 周其均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因为小白。」 「小白是我的狗。」 「不影响我喜欢它。」 「你爱屋及乌。」 林颂好笑:「谁会爱前男友。」 周其均回:「我说的第一个屋是小白。」 回到家后,林颂睏倦地陷入柔软的被窝中,手机震动了下,她摸瞎找到了手机,周其均发来的信息。 「林女士,新的一年,祝你的福兴,越来越好。」 跟去年差不多,毫无新意的祝福。 但林颂相信其中的真意。 每次她说破产,他的情绪起伏都比她提分手的时候大。 周其均那边也收到了来自姜自恆的私信:「方便见个面吗?」 「不方便。」周其均不觉得有什么好见面的,也不想去听对方和林颂过去的故事,跟现在没关系,只是想个模煳的画面,就有点要疯的感觉。 道理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怎么会跟现在没关系。 姜自恆:「我以为你们分手了。」 周其均:「一样。」 说的都是头像,又不只是头像,的确跟感情沾上边,理智全无,只剩幼稚。 …… 2017年bimco发布的航运市场预测分析报告,预计今年的gdp全球增速将会达到2009年以来的最低水平,2017年又是航运船舶艰难的一年。 但福兴的修船业务曲线一路上升,只是,这中间还有许多复杂的流程要走,林颂也见了一些本地校友,都是别人从不同渠道引荐的,还跟其他人一起组建了新的校友群。 周其均去参加赵佳茜组织的聚会,在他设想中,一个很无聊的聚会。 但他没想到,林颂也在,还正在跟姜自恆聊天,他发现了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跟人讲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对方的眼睛。 第53章 风趣 周其均用脚想都知道,林颂这个跟小白一样邪恶的女人肯定是跟姜自恆去见了什么人,又被他以类似的藉口,引荐到这里。 他面色冷淡地睨了姜自恆一眼,这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正经。 不像他,引荐就只是引荐,工作归工作,不希望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别人误会林颂。 姜自恆看见周其均,微微一愣,笑起来,起身握手:「周律师,你好。」 周其均和他握了握手:「姜总。」 两人虽然早就认识,但一直都很生疏,此刻的陌生敌对感更是达到峰值。 姜自恆很友好地介绍:「这是我朋友,林颂,你可以叫她颂颂。」 周其均没什么感情地弯了下唇角,说:「林总是我客户,认识很多年了。」 两人落座,林颂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她在想,可能是因为被前男友们左右围着。 姜自恆点了一杯西瓜汁,加好了冰块,推到林颂面前:「颂颂,这个甜度适合你。」 林颂笑:「谢谢。」 周其均觉得他好像也对西瓜汁过敏了,他神色平静,在手机上打字:「有人在吗?」 自从有了这个练胸群,几十年的情谊都变得更加亲密了。 陈淮川正在省外出差驻场,值班中瞥见了置顶群消息,立马抽空回覆:「在呢。」后面还附带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等周其均简单直接地描述完后,陈淮川发了一排「哈哈哈哈」:「人家叫颂颂,你叫客户,你不会觉得加了句认识很多年,你就赢了吧哈哈哈,人家都知道倒西瓜汁,你只会想从此再也不喝西瓜汁。」 而且川川律师疑惑:「不是,这两个人都是过去式了,跟你现在有什么关系?」 周其均语气淡淡:「就有关系。」 「哟,好霸道哦,均均哥。」川川一锤定音:「我知道了,我妈说,男人爱犯贱,尤其是你这种人,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爱。」 周其廷很快就出现了:「你妈说,你嫂嫂说,你哥说,陈淮川同志,你有没有自我,还有,不要连累我们这种老实男,我们不贱。」 川川:「你漏了句,我们年年说,她现在讨厌死臭男生了。」 周其廷:「……」 周其均:「……」 周其均:「那我现在怎么办?」 川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有两个律师,一个老总,现在来做个研究,先对基础事实进行描述和判断,研究要从哪里开始呢,我们要查一下关于恋爱的一些网站,看看有没有相关细则和主流观点,再输入爱情关键词检索,读热点新闻,提取重要信息……」 周其廷:「停,听我的,男人要幽默,幽默的男人最惹人怜爱,均均,加油,男人不能输。」 川川:「哥,你昨天还伤心人家给你备註搞笑男。」 周其廷:「这是情侣爱称,捞化女vs搞笑男。」 周其均忽然发了可爱颜文字:「thanks?(?w?)?,我学到了。」 另外两人齐齐发了问号,学到了什么,问题是,他们都在胡说八道啊。 林颂跟姜自恆在聊的是锂电池。 姜自恆说,有一些船厂正在造的船都已经用上了锂电池,正是他现在主力推进的业务,从上游原材料、零部件讲到电动船舶在推进系统的电动化。 「动力电池系统、电池管理系统、dc/dc变流器、配电板、变频器、推进电机和推进器组成……」 林颂听得认真:「国际社会在推进航运业脱碳,船舶电动化的确是个大趋势,只不过,初始投资成本太高,福兴现在做不起来。」她顿了顿,没把话说死,「也正是因为投资成本高,加上一些技术原因,锂电池更适合内河船,闽江应该会是未来电动船舶运营的重要区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姜自恆眼睛明亮,脸颊微红:「这也是我的想法,颂颂,当初我决定创业,也是你支持我。」 林颂提醒他:「我没有支持你。」 「你有,梁真告诉我,那笔四万块是你四年的奖学金。」姜自恆轻声,「我卖掉公司、团队和我自己,就是想还你恩情。」 林颂很轻地皱了下眉。 她不喜欢这种说法,可能跟她伊爸有关,但凡男人说的好听话,她都会自动剥开虚假的外壳,只看赤裸的本质。 什么叫为她卖掉? 他虽有技术,却不善经营,资金鍊断裂,不得不卖。 她其实明白她最初为什么会被周其均吸引,因为没有负担,他做任何事,都不会说是为了她。 不像她伊爸,想要船厂,但会打着拯救女儿的名义。 不像姜自恆,有野心想创业,却要说他想给她最好的未来和很多钱。 而周其均,如果是小林颂写作文,就会写他像学校里那棵千年古榕,沉沉伫立,默默守护,克制守己,古板……古板到挺有趣的。 他厌恶不守时,失序,而她偏偏就很随意。 他们是两类人,谁都认为不会爱上彼此,但他们又是同类人…… 「啪嗒」一声,林颂思绪停顿,转过头,是周其均把烧烤店的木头筷子按断了,他脸色不太好看,脸上倒还是挂着笑意。 「姜总,我记得那笔买卖,你拿到的钱并不少,生意人的确不一样,被收购后,进入新公司当高层,都谦虚说是卖身。」他语气冷漠,「不好意思,我是林总的顾问律师,既然林总给你的初创公司投了钱,你想报恩,就拟个合同,换成股份,每年给林总分红吧。」 林颂看着他,他严肃地抿着唇,却有点莫名其妙的可爱和……可靠。 只可惜的是,姜自恆是真的愿意给林颂钱。 林颂又转头看向了姜自恆:「真的吗?」 「真的。」姜自恆弯了弯眼睛,「我的都是你的。」 周其均像是怕林颂误入歧途,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写进合同也是无效条款。」 「我可以写无偿赠与,这次可以了吧,周律师?」姜自恆越过林颂,看向了周其均。 周其均或许还想说什么,但赵佳茜走了过来。 她和林颂刚认识不久,今晚也是她邀请的林颂,两人起身去其他桌。 赵佳茜就像初见那次那样温柔,说:「组建校友老乡群就是很麻烦,要去拉资金,要会办活动,要有凝聚力,还容易吃力不讨好,之前同乡校友群里有人发了相亲,要给一个老男人找同乡小女生,看着条件很好,其实就是哄骗小女孩的,被群里其他女生一顿骂了之后,始作俑者倒是安静了,我成了背锅挨骂的那个人。」 她轻笑:「但老乡群也有好处,相对来说,运营需要的资金少,但回报还可以,尤其给刚上大学的新生提供帮助后,他们一直都会记得这份恩情。」 「林总,这一次榕城校友会需要的游船,还请你多多上心。」 林颂:「保证全程跟进。」 赵佳茜继续:「我之前不知道你跟周其均在一起了,他换了头像,我才从其他朋友那问到,你不会觉得我是他前女友吧?可惜我没拿下过他。」 她又眨眨眼:「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当然。」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手臂肌肉充血的时候,是不是很好看很性感?」 但没等林颂回答,赵佳茜就阻止她:「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得不到会让我嫉妒。」 林颂偏过头看她:「我在周其均家里看到过你们的合影。」 「哪一张?不过我们合影太多了,你嫉妒不完的。」 林颂也笑了起来。 赵佳茜语气微顿住:「其实,我也挺佩服你能跟他谈这么长时间,很厉害了。」 林颂更觉好笑,这带着怜悯的语气,就像在安抚不行的老公。 …… 周其均进了洗手间,余光瞥见姜自恆跟进来的身影。 他刚刚听了陈淮川的话,检索了下男人在爱情中的嫉妒心和攀比心,其中有一条就讲到,情敌之间连上厕所都要攀比。 周其均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关上了小隔间的门。 姜自恆在外面说话,有他说自己以前只是穷,但家庭关系很健康,有说林颂如何地帮助他,救助他,如何爱他,还因为他,跟舍友梁真决裂…… 周其均选择屏蔽,只不过,还是控制不住贫瘠的想像力,一遍遍地勾勒出模煳的画面。 青筋绷起,他很多年都没有冒出这种想打人的冲动了,上一次还是为了帮大哥打架。 打架报警被抓倒是小事,林颂会不会心疼被他打的姜自恆? 周其均打开门,站定在姜自恆面前,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都带着冷漠的挑衅,却谁都没主动动手,也没人出声。 又仿佛都在说,有种打我,最好往脸上最明显的地方打。 周其均在餐厅外面等林颂。 理智和情感是割裂的,成年人要体面,但胸口处有些空荡,心里扯了一下。 他介意的是什么,林颂对他和对姜自恆一点都不一样。 她的确很善良,尤其是对姜自恆。 无论是第一次的帮扶还是那四万块的奖学金,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可以驱赶走一只麻雀,然后再温柔地餵食另一只麻雀,她和姜自恆相遇的时候还很年轻,上课,旅游,备考,创业,吃醋,嫉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跟他认识的林颂,并不相同。 周其均觉得心脏此时的痛苦已经超过了幼年时挨过的打,他之前一直害怕再次被人抛弃,拥有过再失去,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 他自嘲地想,最可悲的是,原来他可能从来没有拥有过。 林颂离开时,看见了周其均的车,她从挡风玻璃看见,他静静地趴在了方向盘上,似乎状态不太好。 她犹豫了下,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玻璃。 周其均抬起头,脸上表情寡淡,听到林颂问他:「你怎么了,有事吗?」 「有事。」周其均一边出声,一边打开了车门。 林颂靠了下边,又站回他敞开的车门那,温声提醒:「喝酒了,还是别开车,小白今天好点了吗?」 「它很好,不好的是我。」 周其均说着,抱住了林颂的腰,他的脸就贴在她的胸口,林颂微微怔,低头只能看见他头顶上的发旋。 没有人是像他这样吵架的。 「林颂,你对他比对我好,不公平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从来都不在乎,只有什么各自独立,你从来不对我提要求。」 林颂笑了,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倒打一耙。 「因为这就是你的要求,恋爱不影响彼此的社交工作生活圈子,我一直在配合你。」 「配合我,那你今晚来见前男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是前前男友,你是前男友。」 「你跟前任当朋友。」 「是啊,不然我现在怎么还理你。」 周其均深唿吸,他们已经分手过了,这不是他等了这么久,所期待的对话。 静了一会,他说:「我也要你给我钱。」 他在想,川川的检索学完了,就是大哥的第二招,做个搞笑,不,幽默的人。 「我不是那种物质的男人,四块钱,就够了。」 第54章 送礼 林颂四毛钱都不会给周其均,还摊出手,要他给钱。 「可我是物质女人,给我四百万,有钱人分手都要甩钱的,我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快点给钱。」 周其均微笑,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你给他四万,不能给我四块。」 「那你怎么不想,我没给他机会给我一分钱,但是你有机会给我四百万。」 这就是林颂毫不讲理的逻辑。 周其均干脆也摆烂了:「我不是有钱人,我是有钱人的养子,虽然伊爸伊妈对我很好,但是勤俭朴素是我本能。」 回到一年多年前,他不相信他会这样轻易地讲出「养子」这个词。 因为这些秘密已经藏在他心底太久了,直到突然出现了一个林颂,明明占有欲并不强,她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却反反覆覆地踩在他秘密的开关上,随她心意,踢几脚,然后有一天,装着他记忆的情绪球被她踢飞了。 林颂听到他的话,冷笑:「那我还是孤女。」 就跟比惨一样,其实就是走出来不在乎了,才可以拿来自嘲,高中生轻飘飘地谈起小学的幼稚事,工作后玩笑地剖析青春期的敏感和尴尬。 周其均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怪异的地狱笑话,养子vs孤女,大哥说的情侣爱称…… 他已经完了。 但这种完了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差。 周其均松开林颂,转身去找什么东西,嘴里问她道:「四百万是吧?」 他从车里找出了钢笔,随意摘掉笔帽,头也不抬,一副风流阔少写支票的模样。 林颂将信将疑地等着。 可他写着的分明就是一张空白的a4纸,手写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甲方为颂颂女士,特委託乙方周其均作为其法律顾问,提供特定法律服务,乙方愿意接受甲方之委託……甲方已向乙方支付法律顾问费每年人民币十万元,合同有效期共四十年。 恰好是四百万。 周其均把合同交给林颂。 林颂看了一眼,调开目光,却还是笑出来:「颂颂女士,你还是叫林女士,林颂,林总,不用勉强。」 他没接话,只是道:「钱,我没有,你想要的话,就免费给你服务四十年吧,有些人的卖身我也看不懂,当高管、拿分红,也能叫卖身的话,那我签的这个叫什么,黑奴协议?」 他语气平静冷静,却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小人之事。 但同样的,当小人的感觉也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有点好。 林总才不信:「你这个合同是无效的,你欺负我法盲吗?」 「有效啊。」他笃定,还笑着。 「有效的话,那周律师,麻烦你盖个立达所的章,再拿去公证,你们立达管委会怎么联繫,怎么还有律师私自绕开所里接单啊,而且,格式不对,模板错误,标点符号乱用,收费也不对。」 周其均听林颂这样讲,又干脆把「周其均」这三个字划掉,微顿后,换成了……「均均妈」。 林颂怀疑他换星座了,那个无聊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土象去哪里了? 赵佳茜和姜自恆最后才离开饭店,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周其均的车子,以及车子旁边站着的林颂,她正低着头,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颂颂。」姜自恆出声喊她。 林颂回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姜自恆笑:「你还没回家,要不要我送你?你今晚不方便开车吧。」 林颂什么都还没想,只是稍稍一动,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周其均眼睛看着她,坐在车内,被她俯视着,却还那样盛气凌人,他唇线抿直,什么都不说,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半分松懈。 他相信林颂早就不喜欢姜自恆了,可他就是不能忍受。 当他放任情绪后,才知道他需要的太多了,从前说的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彼此独立的稳定亲密关系,是压抑了占有欲后,选择的安全方式。 刚刚姜总怎么说的? 「很多人觉得颂颂娇气,嫌贫爱富,包括我和她分手的时候,我也这样讲过她,但那只是气话,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和她认识时,我条件就很差,但她去过工业路的家,游泳,单车,那时候其实很好,别的校园情侣都害怕暑假,但我们暑假可以回到榕城,继续谈校园恋爱。」 「去年我才知道她伊爸的事,她朋友说,颂颂跟我分手,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她不想再重复她父母的故事,如果我没选择创业就好了,当时我怨她不愿意陪我共苦,可她却托她朋友,借给了我很关键的四万块。」 「其实你很幸运,因为你跟我很像,甚至比我条件还糟糕,没有周家,周律师,或许你连大学都没机会上。」 周其均现在还觉得,他也不要情绪稳定了,如果林颂真的走过去,他就下车打姜自恆。 谁都别回家了,派出所见。 林颂没动那只手,她道:「赵会长。」 赵佳茜笑:「说好的叫我佳茜,又叫赵会长。」她玩笑似的跟姜自恆说,「其均要送林总,你去凑什么热闹?」 说着还拉走了姜自恆:「既然这么有时间,赶紧来送我,我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 林颂笑道:「佳茜,我们下次约。」 周其均也从车内下来,朝着两人打招唿。 「好。」赵佳茜朝林颂和周其均弯了弯眉眼,匆忙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落寞。 就只有一点点。 但酒精放大了她的失落。 姜自恆递了一张纸巾给她:「佳茜姐,擦擦泪吧。」 赵佳茜眼睛干得很,温柔地瞪他:「我有这么脆弱吗?你还是留给你自己擦泪吧,实话跟你说,你早就没有希望了,林总还是很善良体贴的,如果我男朋友创业,还要骂我嫌贫爱富,我不会跟他来往了,你不嫌贫爱富,你赚什么钱?」 「可我知道错了。」姜自恆嘆气。 「那我也知道错了,前十几年就不该畏畏缩缩,勇敢追周其均该多好,做什么朋友,他这人就不需要朋友。」 应该说,不需要异性朋友。 赵佳茜得不到就开始毁灭,声线依旧柔和:「其实林总也不容易,其均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的人,边界感太强,捉摸不定,能征服他的人估计得是全能机器人,无条件地包容,等待,支持他。」 姜自恆沉默,语气坚定:「那我得拯救颂颂。」 「你也会讲冷笑话?」 …… 周其均看着姜自恆离开的身影,忽然出声:「我是替身吗?我和他很像吗?」 林颂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别说不像是成年人讲的话,都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她扭头见他站着,背影还有几分像蹲在落地窗边孤独的小白,都是静静地望着什么。 「什么像不像的?」 「姜总说的,你就说我们两个像不像。」 这是一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问题,荒唐的告状,林颂以为周其均疯了,但他的确没疯。 低下头来,打着让她对比两人五官的藉口,却是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轻轻地从他五官上滑过。 他喉结微动,振振有词,好像很有自尊心:「林女士,我不是很懂姜总的话,你让我坦诚,所以我就只能来问你了,我和他像吗?」 林颂觉得荒谬:「周其均,你是不是有病,坦诚是这样的吗?」 「嗯,你也坦诚讲一讲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林颂又气又笑,对上他眸光熠熠的眼。 心里不知为何,微微触动,就真的认真地打量了他的脸半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成功让原本只是在开玩笑的周其均,也眼眸微空,于心不安了。 林颂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周其均。」 「嗯?」周律师抿唇。 「你上火了,好大个闭口痘痘,还有黑眼圈。」 …… 周其廷神色严肃:「这不是心疼,是嫌弃,我每次连着加班之后,眼底可以有淡淡的红血丝,但务必身形挺拔,皮肤干净,西装精緻中带着微皱,适度的憔悴,她才会心疼。」 周其均心里觉得不靠谱,嘴上却淡声问:「那怎么办?」 周其廷说:「你算问对人了,我们东环医疗中心皮肤科引进了一批新机器,知道光子嫩肤吗?给你电一电,不仅痘痘没了,黑眼圈没了,皮肤都紧緻了,等你体验完了,给你们律所也推广一下,保证每个律师都容光焕发。」 周其均唯有沉默。 「你不是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吗?这就是大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林屿上次跟周其均说,林颂自己不过生日,所以,周其均这一次也没再跟她说生日的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但那一天,他在所里签收了一个快递。 有人给他订的一支表,还有一张店里的贺卡,贺卡上是列印的文字:十九号,生日快乐。 还有一个二维码。 周其均扫了扫,跳转到了品牌礼品页面,有一条不长的录音,来自送礼人林颂。 他点了播放。 林颂声音轻快甜美,先是为他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周律师,均均妈,可颂最最亲爱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前后,没有了伊爸,林颂更是忙碌,为了年后承接第一艘外轮维修,她现在要抓紧时间继续同各个部门保持沟通,上门拜访、线上联繫,廖总也跟她约了见面,林家宗亲那还有一堆琐碎的事。 林颂在犹豫着是直接无视了,干脆不管宗祠,还是回去撑面子? 船厂的员工在年前年后的流动性也特别大,行政经理很担心年后一些外地员工不及时返厂,导致一些项目无法顺利开工。 「林总,不然就年后发奖金?压着等他们来。」 她提出这个建议,并非否定林颂的管理能力。 第55章 发春 作为员工,她当然希望老闆大方,但她又给这种民办厂子小老闆打工,他们大多不讲法律,不讲制度,能抠则抠,问就是关乎全厂的生计利益,总要有牺牲的。 老闆一拍屁股,想装大方,等年后人跑光了,难保就要她来担责。 陈凤道:「林总,虽说现在市场不好,工作不好找,但我们才完成培训,如果被挖走,还会有其他员工跟着走,无法准时开工,从找新人到新人顺利上手,替换成本会提高到1.5倍。」 她还是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压工资,压奖金,这些土老闆最爱干的事,老林总以前虽然不会拖欠工资,但为预防年后离职潮或者年后迟迟不返工,也会扣押一部分钱。 林颂明白陈经理的意思,她声音温和:「不用了,该发就发,过个好年,总不能让他们想起福兴的精神价值就是春节前扣钱吧,想走的人,我也留不下。」 福兴今年的尾牙宴仍然在食堂。 去年的福兴在破产边缘,苦恼该如何回笼弃船的资金,破釜沉舟,放弃造船,前途迷茫,而今年的福兴修船业绩增长不错,利润颇丰,路径清晰。 尾牙宴快结束时,林颂朝着众人举杯道:「年后见。」 「年后见!」郑静瑜兴奋得两颊嫣红。 她转头见关青松仿佛还沉浸在工作中的模样,扯了扯他的手臂:「不会现在还在计算生产成本吧?说起来,你拿了多少年终奖?」 关青松只笑笑,在嘴边做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 郑静瑜「嘁」了一声。 陈凤在跟职工传达林颂的话:「好好过年,年后好好干,开工第一天,林总说,到时候给大家发开工大红包!」 又是一阵欢唿。 有人问:「只有第一天吗?」 陈凤严肃地皱眉:「不然呢?都说开工了,你们还准备在家待到元宵节后啊?」 「哪有?我们早买好返程票了。」 「今年厂里福利好,发了奖金,还有这么多年礼。」 「就是,其他厂子不去打官司要工资就算好的了,我们肯定准时返工。」 陈凤这才笑,继续道:「林总说了,工厂再难都不会亏待大家,所以,大家也要尽心尽力,福兴需要的是热爱修造船这一行的人,林总就办了很多专业培训班,鼓励大家考证,期待的就是大家能跟福兴一起进步。」 林颂看着陈凤,想起了从前,她和伊爸也有这样配合过,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伊爸还嘲讽她,上阵父女兵?是他来负责疯癫骂人,她来优雅做高知接班人是吧! 林颂镇定下来,跟着开腔道:「以前福兴的船卖给老外,年后是第一次维修老外的船,你们好好过年,跟家人团聚,年后我们再战,这一年,谢谢你们跟着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总,春节快乐!」 「新春快乐。」 梁真弯了弯唇角,看着回到位置的林颂,轻声道:「从小林总到林总,就是不一样,不只是救下工厂,让船厂赚钱,还要让工人认同福兴的文化,把福兴当成他们的家。」 陈凤开口:「因为老厂长的理念就是这样,忠厚老实,跟船东做朋友,待人真诚。」 「我也是。」林颂大言不惭,笑着伸出手,抱了抱陈凤和梁真,「陈经理,梁经理,这一年也辛苦你们了。」 陈凤没说什么,她们做行政的当然会更喜欢她这样的老闆。 梁真则调侃:「理想主义者颂颂。」 「这明明就是务实主义者。」林颂想了想,很确定,「品牌的创立和发展需要故事文化,福兴很幸运,一直都有自己的百年故事,船企文化一是钱,二是成长,三是底蕴。」 「做生意的确手段多,但手段不能对职工用。」 「船工需要培训提升自我。」 「两百多年的歷史故事可以写的东西太多了。」 陈凤欣赏地看着林颂:「老林总之前担心你太过天真,叫我帮忙盯着,现在看来,你的局限性也会是你的优点啊。」 林颂赞同这一句话。 因为她也发现了,玲姨对孩子的溺爱,可以替她「挡刀」,尤其在难搞的林氏宗亲老伊伯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林颂今年专门跑乡下,把宗亲都请来了,一开始也是被骂,什么「诸娘仔不当事」、「修船毁祖业」,要是从前,她虽然依旧笑嘻嘻,只不过一秒都不会再留下。 但今年,她想到后面要找村里的宗亲们借钱。 林颂跟玲姨提着牛奶茶叶等礼品,一家家地上门。 玲姨主动拉开话题,从林屿准备高考聊起,再问起他们家里的孙辈高考了没,林颂几年前的高考分数又派上用场了。 「颂颂,大大方方再告诉大家,当年你伊爸给你办了几天的流水席,考了多少分……哎呀,这孩子就是聪明低调,这不,船厂现在干得可好了,也都不声张呢。」 林颂忍着笑:「我们瀛洲林氏福婆一派都是这样的,低调做事,要在骂声中进步,伊伯,伊姆,我想请你们去厂里参观,再赏脸参加福兴的尾牙宴。」 这会到了宴席上,林颂又听到玲姨鼓着掌带节奏:「多独当一面的颂颂啊,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好像林家老祖宗福婆啊,一个开宗立派,一个拯救危难!」 有老伊伯不服冷哼:「呵呵。」 叶玲忙让林颂来,慈祥道:「颂颂,你伊伯咳嗽了。」 林颂听话地倒热茶,真诚地眨着一双干净纯粹的黑眸:「伊伯,喝茶润润嗓子。」 这热脸贴得都让人不好意思冷脸了。 更何况,他们不管是已退休还是转行,都是懂船的人,一进工厂,看到设备、职工、环境,再到尾牙宴。 林颂发言说,今年的修船营利将近三千万,员工又增长到两百人,福兴过去一年的定位就是修船,做海上4s店,船厂有活干,生产线保持运转,让员工们有稳定提升的经济收入,接下来的一年,福兴会进行逆周期升级,重新设计造船…… 他们都能感受到船厂蓬勃向上的氛围。 林颂又走到另一桌,跟几个福兴的股东敬酒,一年前,他们拍着桌板要退股,后来,伊爸去世后,他们不是不好意思再提退股。 而是那时候林颂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们还记得那次去厂长办公室,一开始林颂还很平静地看着他们拍桌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哪一句话触怒了她。 她突然跟疯了一样,把桌上的东西都摔了,还恰好甩出来了一堆他们跟外面女人的亲密照,可偏偏林颂一句话都没威胁。 只说:「抱歉,我伊爸刚去世,我情绪不太稳定,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之前跟几位叔伯讲过,没有退股,你们要么自己去找到愿意接盘的人,要么就给我一年时间。」 「你们现在怎么骂我都没用,船厂如果破产了,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也不用嫌弃修船低端,要饭还嫌馊,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得务实,多少造船厂为了面子,还在亏本造船,一艘几年前能卖两三亿的船,现在卖不到一亿,有利润吗?你们要造你们就拿出钱来。」 「也请你们理解一下财务逻辑和数据,控制风险,没有现金流就不可能有今天,没有利润更不可能有明天。」 几人面面相觑后,权衡利弊,还是没再去闹林颂,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全球船市衰败的环境下,接盘的人太难找了,如果不是林清耀死之前,让女儿回来撑起船厂,他们投资的钱早打水漂了。 当然也怕那堆照片又惹来一身腥,后院起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次宴会,林颂来敬酒,他们都起身了。 因为有业绩了,在大市场亏钱的情况下,小船厂能盈利,就是有本事。 「林总,是又要造船了吧?」 「国家造船勇夺第一,我们小船厂也不能落后。」 林颂笑:「是啊,大船不好造,小船也能赚,黄金水道上漂浮的商机,这是一条很长的产业链,游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和大船一样……」 她的重点是:「我们需要更多的钱。」 几人又面面相觑,苦着脸,异口同声:「哎,没钱吶……」 「继续修船挺好的,能赚钱就行,求稳求稳,林总这时候怎么突然想冒险了?」 …… 周其均也参加了福兴的尾牙宴,这一年,他也升了合伙人。 同事们之前见他这么上心福兴的事,调侃他:「会拍大老闆的马屁啊,只要是大老闆给的,再小的企业,再微量的业务,我们周par都格外认真负责。」 周其均手下的一年级律师不服气:「我们周律师还用得着讨好大老闆吗?明明是双向选择,我们周par手上的大客户多的要命,发了那么多文章,还有畅销书,办过的好几个案子还是省内海事法院出品的办案要件指南里的经典案例。」 从小就一身正气的陈淮川远程发来询问:「你才几岁,嫂嫂不会要给你晋升高伙吧?这样立达就完蛋了,人人都有官做,分封头衔,跟理髮店一样,人均总监起步。」 周其均损人不利己地开口道:「别想这么多,立达有我们两个走后门的vip都没完蛋。」 川川说:「那倒也是,不过从创所开始,就有vip了,管委会的杨主任,yoe姐姐就是第一个走后门的,yoe姐姐要是知道我这么说她,肯定又要拧我耳朵了。」 周其均浮现出官网上杨幼芙的那张模煳证件照,一个喜欢穿粉色,但对新人后辈特别亲切关爱的主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福兴的尾牙宴结束,周其均的朋友圈多了一张照片,林颂在台上讲话、背景带着福兴船舶尾牙宴字样的照片,他没有编辑文字。 有人评论:「去参加福兴年会了,周律师。」 「林总啊,有气派了。」 「周律师对客户的责任心没话说,太负责了,周律都去了,那看来今年福兴修船的确很不错。」 人太正经就是这点不好,没人联想到这是所谓的「秀恩爱」。 只有余新荷开开心心地发了几个庆祝的转圈表情,评论道:「颂颂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你告白的吗?」 周其均默了默,没有回覆。 余新荷感觉自己也要气晕了,给他打了电话:「你是小笨蛋吗?没点出息,说起来,我前段时间让人留了两栋房子,在鹭城。」 「鹭城吗?」 「是啊,给你和你哥的,不都说咱们本省人的耶……耶路撒冷吗,花园城市,都得在岛内来几套,你跟颂颂以后结婚了,有时间就可以去住住。」 电话那头传来周品权的冷哼声:「我们本省的房价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坏的,工资又低,房价倒是都往五六万,七八万跑,小县城都能将近两万。」 余新荷骂他贼喊捉贼:「分明是海外华侨买房炒的,都是外汇,那个小区里,好多个阿根廷华侨做连锁超市的,欧洲办奢侈品代工厂的,美国开餐馆的。」 她挂了电话,收拾老公去了。 办宴会的主人一般是最后离去,周其均也留到了最后。 他看着林颂送走她的职工们,再送走客户,送走宗亲股东们,林屿和玲姨也先回去了。 食堂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林颂疲倦地松了口气,肩膀也松垮了下来,她看着地板上的影子,却发现,影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心脏勐地瑟缩坠落,没来得及警觉,周其均就出声:「是我。」 林颂没想到他还没离开。 又是和以前一样,默默地顺着福兴的岸线走着,最后在略显漆黑的,路灯光线微弱的角落里,躲着时不时就会巡逻的保安,渐渐拥吻在一处,是冬天了,却依旧汗湿了后背,因为榕城气温高,却又不只是气温。 林颂觉得自己像落在蒸锅里,又像是待在了潮湿的回南天中。 两人分开后,周其均抹去了她唇上的拉丝,背过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林颂脸上微微冰凉,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他戴上了新的手錶,贴着她皮肤的正是錶盘。 幽暗中,他漆黑的瞳仁只盯着她,低声道:「我收到你的礼物了,颂颂,也听到了你的生日祝福。」 林颂最近都忙疯了,头脑混沌,占据脑容量的只有工作。 这会有点费尽地调取信息,才想起,是她在分手前订的那只表,之前分手了,她还遗憾过,订的手錶还没到货,收礼的人就不再是她男友了。 「我祝福了什么?」林颂问。 其实她记得,感情上头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口。 「你祝福你的男朋友生日快乐,祝福均均妈生日快乐。」周其均喉结微动,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道。 林颂笑了笑,还是要告诉他:「这是我们分手前,我买的手錶,排期太久,礼物没有错,但语音是错误的版本。」 她语音落下,有短暂的静谧,温度略略下降,一时无人出声。 「那正确的版本是什么?」 林颂原本以为他会离开,但他没有。 「你想要收到吗?」林颂脸上的笑意很淡。 「嗯。」 林颂拿出手机,打算当场发个语音消息给他的微信。 但周其均好像被气到,下一秒就夺过了她的手机,还把她的手按住了,搂抱住她,语气冷淡,说道:「不用录制了,就这样说。」 林颂挣扎了下,没挣脱,咬了下他的肩膀,有点硬,又气得抬头去咬他的耳朵。 就算光线晦暗,也能发现胭脂红迅速地从他的耳朵蔓延开。 林颂一下就松开:「我咬你,你还好意思发春。」 「嗯。」周其均声音微哑,「你说吧,重新送我个生日祝福。」 挺好的,过一次生日,还能有两个祝福。 「祝最可恨的、最讨厌的前男友,生日快乐。」 「嗯,谢谢……最可爱的前女友。」周其均坦然地接受,仿佛还从这个称唿里,得到了些许趣味。 「无趣。」林颂今天站了好久,「我腿酸,要回家了。」 周其均脸上表情寡淡,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背起了她,动作略显生疏,却很轻柔。 林颂疲倦地趴着,海风吹拂,她闭上了眼,快要到停车场时,她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又变成了初见的那个林颂呢?」 她不知道她把所有钱都投入造游艇后,会怎么样,但她即将背负一大堆新债务,是真的。 只要投入了感情,人就会患得患失。 有情不能饮水饱,她理解造游艇可能会失败,也做好东山再起的准备,可她实在不想再经歷一次脆弱时期情感上的痛苦。 林颂不需要周其均的承诺,不管他是不是只喜欢符合他标准的林颂。 …… 林颂回到家,玲姨还没睡觉,她还在补老年大学的寒假画画作业,实在困得不行,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林颂让她去睡吧,寒假作业不着急。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有机会上学了,这是计划,做点自己的事,我现在可快乐了,感觉自己变得好有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叶玲精神了几分。 林颂笑:「玲姨,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现在是发现了,难怪你爸那么喜欢工作,成就感是真的强,哎,要是当初我会读书,有个厉害的工作,你爸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对我?所以,你现在可千万别放弃船厂啊,我也沾点光,百年后,指不定人家也记得我也给福兴出过力。」 林颂失笑,回答她前面一个问题:「如果你会读书,有个厉害的工作,玲姨,那你肯定看不上我爸的。」 叶玲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干劲十足。 说的却还是:「那我可得好好画画,弹钢琴,等我死了见到你爹,非让他高攀不起,哭着跟我说他后悔了。」 第56章 锁定 这一年的除夕夜,叶玲不做年夜饭了,林颂带着她和林屿去聚春园吃饭。 林屿美滋滋地吃着佛跳墙,问道:「这一桌子多少钱?」 林颂看着他,只说:「你手上这一盅七百多。」 正巧叶玲已经掏出了林清耀的照片,摆放在了桌上,林屿对着照片,闭上眼陶醉地抿了一口汤,享受道:「伊爸,贵的就是好喝。」 叶玲也笑了起来,像是好笑,又像是怪罪:「你要把你爸气活是不是?」 三人都记得林清耀还活着的时候,有多抠门,买个泰国榴槤就能把他气得心绞痛,骂他们这群人是不事生产的蛀虫。 「跟着伊姐吃香喝辣了,伊爸,你在下面应该放心了。」林屿说。 叶玲还是有点良心的:「快别讲了,你爸见不得我们奢靡,他就是身家几百亿,都捨不得吃一位几百块的佛跳墙,只会说,聚春园讲它百年歷史,讲它是佛跳墙起源,那它就是了?那我还讲我福兴是榕城造船起源,也几百年。」 林颂也忍不住笑了,举起杯子,三人碰杯,为的是祝福。 「我们三个人应该拥抱的!」林屿提议,他放下杯子,先抱住了自己的妈妈,然后又去拉林颂,要她抱住他们两人。 林颂只是笑,一瞬间的动容,眼泪似乎要涌出,其实就只是拥抱而已,她原本就是一个喜欢拥抱的人。 包厢门被服务员推开,大概被三人的姿势吓了一跳,又退了出去,不想打扰这一家人。 叶玲说:「讲出去人家都不信,我可是后妈呢,后妈也有春天。」 「那都是电视剧害的,好后妈多了去了,比如我们伊妈。」林屿笑得眼睛眯眯。 「我们颂颂也是好女儿。」 「伊妈,我呢?」 林颂看着悬吊的灯,微光晕开,替叶玲回答:「林屿,我发现你没什么叛逆期。」 「怎么没有?」 「哦,你说的是鼻孔气得张开,眼睛朝天,还假装染髮纹身那会吗?」 「你嘲笑我!太可恶了,你们这两个坏女人。」 最后喝多了,叶玲话也变更多了,握着林颂的手叮嘱道:「你不要觉得,你爸干的都是糟粕,玲姨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哪里都是人情社会,过刚易折,那些宗亲讨厌,但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林颂扶着她回家,在车上她还是继续讲:「就比如你想借钱,你爸也做过会头,拿钱投资了福兴,那时候银行都不给他贷款,就只能回去找村里宗亲借,有华侨,有做鞋打铁架的生意人,你知不知道咱们这边的华侨怎么垄断阿根廷的超市生意的?」 林颂让林屿给她扣上安全带。 林颂坐在副驾驶座,等代驾启动了车子后,才慢悠悠地配合着问:「怎么垄断的?」 「老年大学同学讲的,他们早年到阿根廷,十几万人都在做超市生意,靠的就是在老家起标会,集资给他们开。」 林屿说:「违法的吧?」 叶玲不轻不重地打了下他的胳膊:「你懂什么,现在做会头的很多都是女人,女人不好做生意借钱,会子好……」 可她早昏昏沉沉了,还没说完话,就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林颂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林屿,笑了笑。 林屿下定决定般:「姐,我把房子卖了吧,香港那套,反正没用,我也住不上,马上我就成年了,可以自己决定卖掉的,你还差多少钱?」 「你安心联考,不用替我担心。」林颂转头看向车窗外,还是笑,「谢谢你,小屿。」 「姐……」林屿忸怩。 「嗯?」 「叫人家小屿这么生疏,讨厌,叫伊弟,弟弟啦。」 「……」 车子停在院中后,姐弟俩把叶玲扶到了床上,又回到一楼守夜。 林屿又是给林颂倒水,端果盘,又是帮她掰开心果壳,他好像很兴奋:「姐,只有我们俩一起守夜。」 他试探着靠在了林颂的肩膀上,见林颂没有驱赶他,得寸进尺,干脆抱着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用脸颊蹭着她的肩膀:「姐,姐,姐,我们现在是亲姐弟了吗……」 「现在是,以前不是。」 「那等我考完试,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吗?」 「如果你考得还不错,我又不忙的话。」 林屿又问道:「你不喜欢周老师了吗?你跟他结婚,把他房子都卖给银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林颂笑:「想法不错,再把他名下股份都卖了好不好?」 林屿眼睛一亮:「我觉得他愿意,他家比我们家有钱,把他的钱全拿了,给我们家船厂。」 「你为什么觉得他愿意?」 「因为我愿意啊。」林屿又趁机表忠心,「姐,你当初为什么跟那个周老师在一起?」 林颂也有些困了,又像是有些醉了,随口道:「哪有为什么,介绍的相亲对象,还可以就试试吧,反正又不亏。」 「那你的前任呢?不对,前前任。」 「你认识他?」 林屿点点头,也是很纠结的样子。 主要是他现在可抢手了,都知道要来讨好他,他原本也不稀罕这种讨好,可是,他们都是看在他和他姐的姐弟关系上,他就喜欢听他们提「你姐」这两个字眼。 「那你跟那个做电池的,是为什么在一起的?」 「你这么八卦做什么?」林颂探身去取了一杯水,但她也回答了他,「一样没有为什么,就顺其自然,适合就在一起了。」 林屿神色果然八卦:「姐,那你跟前任都能继续当朋友吗?」 「为什么不行?」林颂喝了那杯水,她以后会跟姜自恆合作的。 零点钟声一过,林颂给大家群发了「商务祝福」后,就上楼去睡觉了。 她没有精力熬通宵,也没去看其他人回復了什么,手机群里红包满天飞,喻宁他们@可颂:「快出来玩。」 林颂费劲地睁着眼皮,打字回覆:「你们玩,我喝了点酒,太困了。」 可躺了下来后,听着窗外的烟花爆竹声,她分明头疼,却没有睡着,只是觉得疲倦。 她想到了周其均,那天她说的话也很奇怪。 哪一个她不都是她?什么叫做她又变成初见的她,她做什么要否定从前的自己?不管是哪一个阶段的林颂,都是那个时间段里最好的她。 林颂把被子拉高了一些,原本不怎么生气,但那天周其均说了什么来着? 她在质问他的感情,他没有保持沉默避开。 「你在害怕失败吗?」 「我没有!」林颂趴在周其均的背上,气得想也不想就锤了他一把。 「那初见的林颂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林颂不讲话,周其均又继续说:「但我应该是有区别的。」 「本质的区别吗?」林颂反问他,「还不是一样的,在事情平息之后,再出现,遇到了事情,是不是就又要说,林颂,你冷静点,崩溃没有任何意义。」 周其均轻轻地笑了下:「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个头,那你难过的时候,你被律所开除,我也对你说,冷静点,快找下一份工作。」 「挺好的。」他是真的觉得挺好。 林颂抿了抿嘴,恶毒道:「那你为你身世难过,我就说,我建议你冷静,周其均,还有更多的人比你更可怜,这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能理解你的痛苦……」 周其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我封闭情感,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所以我们的情感需求根本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林颂觉得他在装傻,装什么都不懂。 「我讲过了,你只适合情感需求低的人,最好是周末情侣,周末夫妻,不会拿情绪去烦扰你,在你需要冷静的时候,就自觉离开,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而且对方还要独立自主优秀,事业很强……」 周其均背着她,怕她身体往下滑,往上託了托她的大腿,听她把他说得毫无责任心又自私。 像是气笑,又像是被说中,可他表现出来的还是冷静。 「那你呢?颂颂,你想要的是什么?」 林颂不回答。 周其均替她回答:「不管你想做什么,又做什么,能不能成功,可不可行,对方都要抛却理智,盲目地支持你,不管能不能做到,都要承诺为你兜底,颂颂女士,这是溺爱,你是成年人……」 「溺爱?如果这是溺爱,那我要你把所有身家都给我那叫什么?」林颂冷笑,「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我是成年人,我就是眷恋伊公的溺爱,权衡利弊、冷静自持还叫什么爱情,那是联姻,你现在要还想联姻,拿你的钱、股份和拟好的合同来找我谈!」 她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生气地说完之后,夜里的风都跟着寂冷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的几天,两人都没再联繫彼此。 她知道周其均不会找她,除非她主动发消息,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的,一定要她主动,才能打破那层个隔阂。 所以,刚刚她群发祝福的时候,跳过了周其均。 溺爱又怎么样,她就不将就,没有溺爱,她就不要了,她也重新在心里复述了一遍,她就一个人、一个厂子了。 才不害怕失败。 但入睡之前,耳畔却瞬闪过了一句话——那她就一个人,怎么好意思跟人家登顶过省内首富的家庭提起「联姻」这两个字? 可能因为周家的人都特别亲切,可能是沾了林律师的光。 林颂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干脆起身打开电脑工作,到了后半夜,刷到林律师的朋友圈,在一张合影中看见了周其均,还有蹲坐在他腿边的小白。 站在他身边的人大多是那些在新闻中出现的闽商大佬,比如越程集团陈淮越,还有不少常常出现在东南亚富豪榜的常客,林颂爱看名人传记,能把这些名号对上人脸,什么「十大富豪」、「闽商领袖」、「商业教父」、「船王」、「航空大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周其均跟着周家人去了狮城过年,其实是一个闽商的私人年宴,就在越程旗下的高尔夫球场山庄。 陈总喜欢打高尔夫球,在鹭城办了二十多年的高尔夫球比赛,所以每年的聚会,只要他出席,就一定有高尔夫球项目。 周其均虽然十来岁才被周家收养,但为了融入交际圈,该学的他都会。 陈淮川只挥了几杆后,就开始带着年年玩无人机。 陈淮越说:「小时候玩遥控飞机,还没长大呢。」 「你长大了吗?」林希微扫他一眼。 「他老了。」杨幼芙给自己喷涂防晒喷雾,「老头长不大了。」 陈淮越吐槽她:「听说你又塞了个vip进来,外籍的实习生,中文不好,你招进来做什么?」 「资源互换,你装傻。」杨幼芙瞪他。 「yoe大小姐,人这么多,给我们阿越留点面子,省优秀民营企业家、全球十大闽商、百亿美元俱乐部……」 杨幼芙打断钟程的话:「陈淮越只在乎他是不是立达所创始人林希微律师的老公,好不好?」 周其均顺着几人的视线,望了过去。 陈总靠在林律师的肩膀上,轻声道:「希宝,我累了。」 「你身上都是汗。」 「嗯,希宝。」 「嗯?」 「我爱你。」 周其均是真的一时沉默,其余几人早就习惯了,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杨幼芙四处张望,恨不得马上见到她的沈律师,她也要来几句「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陈淮川脸上挂着笑意,把遥控给了年年,说道:「你真的可以跟我大哥学一学,他见证且陪伴着嫂嫂一路的成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成功女人的背后男人。」 他很骄傲:「这是我们纯爱党的胜利!」 周其均低头看着陈淮川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下,也握了上去,虽然他现在被分手了,但他应该也算纯爱党……吧? 这样想着,握手便更加坚定了。 袖子上滑,陈淮川这才看见了周其均手上的新手錶:「新定制的吗?」 「嗯,林颂送我的。」 陈淮川皱起了眉头,摇摇头:「你连我大哥的皮毛都没学到,我教你。」他把周其均的袖子挽起来,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他的手錶。 「你知道女人送男人手錶有什么含义吗?」 老实人周其均摇了摇头。 「锁定这个男人,你算是幸福了,被林总锁定了,这我大哥说的,他现在每一支表,都是刷我嫂嫂的卡,其实都是他自己拿着卡代签的。」 周其均倏地笑了起来,他想起当时和林颂父亲一起吃饭那一回,林颂为了那三千块抓心挠肝,恨不得伸手进他裤袋掏钱的模样。 这样想着,他说:「川川律师。」 「嗯?」 「我好像通了一点点了。」 「愿闻其详。」 「这只表不便宜,钱在哪……」 陈淮川:「爱就在哪,好兄弟,我懂你,她爱惨你了。」他忍着笑,眼神坚定,「你的钱呢?都给她,这样就可以证明真爱了!」 周其廷打电话喊两人进屋,晚宴开始了。 以前周其均在这类的聚会上,就只是听伊妈伊爸的话,礼貌打了招唿后,就把主要任务交给大哥。 而今晚,周其均一直在应酬。 「这是周家的尾仔吧,还是老周教育得好,家风正,两个仔都事业有成,还关系和睦,大仔继承家业,尾仔当大状,也升合伙人了,航运界的律政大拿啊。」 周其均笑:「全靠叔伯们给的业务。」 「阿均谦虚了,又不是做慈善,都是合作,伊伯还要感谢你,在英国帮伊伯打赢了官司呢。」 等人少了些,周其廷凑近周其均,狐疑地看着他:「变性了?」 「没变,还是男的。」 「还会讲冷笑话了,今晚这么热情社交应酬,难道,我们家也要迎来兄弟权力相争,继承人内斗?我这个执行董事要被挤走了吗?」 周其均拿出了几张名片,递给大哥。 是福兴船舶的名片。 他今天晚上发的也是这些名片。 有的华人船东好奇:「东环入股了?」 「没有,合作过。」周其均回答,「两百多年的造船歷史,经验丰富,去年从单一市场走向了多元化,开拓了修船业务,正好赶上扩张一带一路的东南亚航运市场。」 「二代接班了吗?」有船东跟福兴合作过,「不对,应该是三代了吧。」 周其均笑:「嗯,我们这一代的人接班路径都差不多。」 周其廷接话:「毕业后先在外面打两年工,歷练后,再回来,不然也得从基层做起。」 「是个女孩子呀?不容易,这个业务量可以。」 「现在铁娘子很多,我们老刘四儿两女,一样用心培养他的大女。」 周其均接话:「是,我作为乙方,都经常很佩服林总。」 也不用说更多的话。 周其均听进了话,心机地发了一张照片给林颂,是陈淮川拍的,照片里的周其均把福兴的名片递给了印尼船王。 周其均:「春节快乐,林总。」 林总看不清名片上的字,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以为他在炫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可恶的前男友。 …… 2017年春节假期结束后,有了外船维修资格的福兴开坞,迎接第一艘徐徐入港的外船,万事开头难,第一艘船的维修流程总是复杂琐碎且混乱的,需要各协作单位通力合作。 出入境边防检查站要进行外轮检查,林颂为了缩短检查时间,自己去追办修船厂工的登轮证和拖轮的外轮搭靠证,再去街道办事处办理新入厂人员信息录入。 那位负责的高中老校友笑道:「福兴的党群服务中心的修建资金马上就批覆下来了,到时候还要林总配合做一个宣传。」 第57章 林周 「今年市内重点宣传『政企合作』,我们街道办的任务就是服务企业,提供便利,支持民生活动,福兴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丰富船工业余生活啊,篮球场、羽毛球场、江滨道、骑行道都已经建设起来。」 除此之外,林颂还递交了去年福兴办的其他员工福利活动资料,比如女性健康知识讲座和义诊,职工羽毛球、篮球、职业技能比赛,还有一些节日的职工亲子互动,端午食堂包肉粽、尾牙宴、元宵节。 街道办选用了一张图放进宣传,是去年六一儿童节,福兴举办的亲子活动。 林颂带着几个船工的小孩一起做鸭姆舭小船,她叫那些小朋友「福宝」,小朋友们喊她「颂颂厂长」,图片下方的一行字写着:我去了妈妈爸爸工作的地方,颂颂厂长送了我一艘船。 「家」的概念非常简单,在很小的时候,标语上会写「学校是我家」,长大后入住酒店,服务经理会发来问候「为您打造有归属感的入住体验」。 林颂不会说,福兴就是船工的家,但她希望微小温暖的家文化,能让福兴走得更远。 「国外船舶制造基本是世代相传,我也是受了伊公的影响,从船模开始,慢慢走上造船的路,或许福宝们以后也会喜欢上造船。」 街道办主任也笑了起来:「小林,做厂子的是要目光长远,要的不仅仅是生产,更是安全、发展和未来。」 因为有外轮入驻,派出所也安排了民警协助福兴进行治安巡查,海事局重点关注环保和在厂维修船舶安全,派了人驻场指导。 林颂带着主管安排学习,迎接这一季度的环保检查组。 郑静瑜一边画图,一边念叨:「林总,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福兴正在强化环境保护内控管理。」 林颂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接话:「建立完善环保管理体系,根据公司生产作业和产污环节……」 「这些是福兴梳理并制定的环保规章制度,《喷砂、涂装作业检查指引》、《福兴环境保护红线清单》等,一方面是粉尘治理,引进高压除水锈,一方面是水处理,水上作业设备生活污水收集治理……」林颂站在台上,开环境保护管理会,身后的屏幕慢慢展开相关文件。 台下坐着专家和检查组,听林颂介绍vocs的收集治理项目。 梁真跟郑静瑜低声吐槽:「学渣文具多,规模不大的工厂还投了这么多钱在这上面。」 郑静瑜眨眨眼,也小声回答:「可是就是做了这些,才能得到官方的肯定,林总说了,她不想恶性竞争,我们是要跟福兴一起长大的……」 「船东和市场的肯定才重要。」梁真说。 林颂最近觉得,她是一个身体上长出了四五个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多核处理工作。 陈凤经理提醒林颂:「不要忘记引航站,要是港口那边的引航服务出了点问题,稍微一卡,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我们的招聘。」 林颂一边盯着招聘名单,快速扫过研发设计师、生产设计师、质检师、作业长、生产管理员、船舶铜工、电焊工的招聘要求,一边说:「好,等下,陈经理,设计师、质检师、作业长必须懂基础英文。」 梁真说:「这艘船的维修期很短,工期紧,林总还是要多费心多联繫各部门,有些单位重复登轮,很影响修理进度。」她被修理进度逼得有些着急,「船方希望按期交船,总共才给了12天,林总,这么短时间怎么赶质量?」 林颂被梁真看得有点心虚,因为当时她着急接单,不好低价接,就疯狂压工期。 她抱住梁真,试图以撒娇矇混过去。 梁真越说越气:「这艘破船船龄23年了,林颂!你疯了是吧,什么破烂都接回来,钱没赚到,搞一肚子气,你做生意专门亏本?」 林颂脸颊贴着她,安抚着她:「我们试一次好不好?总要先接到一艘船,这老船我们要是能修好,不得了,名声就打出去了。」 「内船业务都是我给你接的。」 「是呀。」林颂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因为有你带来的业务,所以我才有底气嘛,真真,你可千万别离开我。」 梁真气笑。 关青松也对林颂道:「林总,我们得去海关那申请降低修理物品总担保函保函额度,海关给了正荣入境业务一企一策便利政策,而我们外轮修理的危险品入境申报还没通过。」 林颂对他露出笑容,保证道:「好,我来安排。」 郑静瑜跟在林颂的屁股后面,她关心的是游艇设计:「颂颂姐,游艇,你看我的图,我问了我老师,他2000年初去过bti公司,那时候义大利的游艇制造商都说我们一定会是游艇生产大国,不过游艇市场认可品牌,可以先从游艇的维修保养点做起,老师给了我几份图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好,过段时间会有新设计师来。」林颂想在制造游艇前,先让福兴恢復造船能力,从鹭城承接一些分段制造。 郑静瑜抱着林颂,话痨道:「颂颂姐,我们会成功的。」 「嗯。」 「我们造船师才是船厂的核心,对不对?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野心和勇气,让我们拿出最好的船。」 林颂笑:「小心被梁经理和关青松听见。」 「我才不怕,他们两眼里只有钱。」郑静瑜说着,更是抱紧林颂,「我们才是真正的苦行僧,伟大的船舶工程师,我们俩最好,颂颂姐,你最近回復我的消息都好少了,我需要你的鼓励。」 「好好好。」林颂怕被念经,连声应道,「我们鲸鱼就是最棒的。」 她心里也有点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因为伊爸去世后,她就不可能只是个造船师了。 但她想为纯粹的造船师创造更纯粹的环境。 郑静瑜的纯粹就在于热爱,不管修船还是造船,只要林颂把船东的意见和要求反馈给她,她就能积极地利用反馈修改设计图纸,甚至能举一反三,为船东提供更多的选择。 等到这艘新加坡籍船舶入坞检查后,项目组给林颂反馈:「林总,污水处理装置坏得太严重了,没办法再修理了。」 林颂登船去看,梁真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忍住嘆气:「所以,你明白为什么你能接到订单了么?」 因为有坑,不管是林颂的脑子,还是这艘船龄23年的船。 原先做好的图纸设计、材料准备和生产制作计划,几乎都不能用了。 项目经理摊了摊手:「要么现在跟船东说,延长修理周期,要么就直接退船了。」 而船方那边态度强硬:「我们等不起,林小姐,你可是跟我保证一定准时完成,我们才选择了没有外船维修经验的福兴,我们不接受延长船期,要延长,就是违约。」 他们要福兴赔偿违约金,再无偿维修。 林颂拿着图纸解释:「这些修理项目原始状况很差,装置无法维修了,只能整体换新,船舶进厂前,你们没跟我们沟通……」 对方脸色沉沉,就算合同有规定,他们也不认。 梁真几人一致认为,这船东就是故意拿老船碰瓷的。 「跨国碰瓷啊?不至于。」合同是周其均拟定审核的,林颂不觉得会有这么大的漏洞。 她可怜巴巴地承受着几人的冷眼,再告诉他们:「嗯……项目组还发现了个问题,船方提供的辅机增压器型号也是错的。」 「林总!」 林颂继续:「我问过了同学,再去国外重新购买原类型增压器的话,差不多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而船期只有12天。 这一回的林颂心里却没有多少慌乱,大概是因为她不断地遇到问题,不断地累积着经验。 林颂深唿吸,笑着安抚他们:「别紧张,我来处理。」 她也没有自我责怪,因为她不觉得时间倒回重来,她就能接到更好的外船维修单。 「你拿什么来处理?」 「我还是个船舶工程师,工程师这个物种是很神奇的……」 林颂话还没讲完,郑静瑜就高兴起来,从椅子上跳起:「就是呢,别小瞧我们,伟大的造船师,工程师万岁!」 项目经理带着技术、物资和生产部门重新开会设计出图,准备物料,林颂去跟船方继续沟通,船方也清楚,林颂不可能这时候不修船的,毕竟为了迎接一艘外籍船舶,她前期联繫了多少个政府部门。 所以,船方看着新图纸,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们不能接受延长船期。」 林颂都听麻木了,脸上还带着笑意:「处理装置必须换新,更换产生的费用要另外计算,以保证船期为前提。」 「另外计算?」对方似是冷笑,「林总,你当时联繫我们来维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林颂没回答这个问题,说:「你们提供的增压器型号也是错的。」 「承诺12天修完的是你们。」 「是啊。」林颂微笑,「我们都想12天修完。」 她想,对方应该也明白她的意思,船方不愿意在时间上让步,只可能是因为他们这艘船还有很重要的运输任务。 因为着急,就会不断出错。 船方依然咄咄逼人,想施压林颂,言语内外都是福兴更需要这次的维修机会。 这位华商笑着:「林总,你还年轻,团队也很年轻,费用我们在合同里已经谈好了,没按时完成,损害的是福兴的口碑。」 林颂语气温和,却不让步:「原本都是很常规的修理项目,大舱钢质工程换新,甲板克令吊塔顶滑车轴承换新,换污水处理装置也简单,就是时间问题。现在这种情况,只能金钱买时间。」 船方沉默了会,同样没有立马给出回答,他让法务出来谈,周其均在签约前,就审核过合同了。 对方想从法律角度解决问题,根本就行不通。 「福兴作为承揽人,尽到一般善良管理人的注意义务,发现了船舶污水处理装置的问题,履行谨慎注意义务,而导致的额外维修费用或逾期交船,都不属于福兴的责任。」 周其均出具的合同将几类特殊情况都写得清清楚楚,船方胜诉的可能性很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船方需要讨论,林颂让人带他们去旁边的空置会议室。 出乎船方预料的是,林颂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软弱好说话。 明明才维修第一艘外船,没有经验,团队年轻,很需要订单,还急急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维修好。 船方很清楚这一艘老船可能会有别的问题,并非碰瓷,只能说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 做生意本就没有公平,吃亏是福。 但这个女孩不愿意吃亏,不想损害自己的利益,反将了他们一军,因为他们拿来威胁她的船期,也是他们的命脉。 「对方应该知道我们还有一批货要运,等不了,虽然福兴也等不了,但这位林总,似乎并不害怕搞砸。」 法务说:「就算法院认定福兴违约,结合我们船舶的吨位大小、市场行情、折旧等等因素,船期损失的赔偿金额也不高,合同上违约金为修理费总额的百分之七,虽然法院也有可能酌情将标准调高,但耗时很久,诉讼难度也大。」 「这位林总说有办法保证船期,她看起来挺有诚意的。」 「她能有什么办法?你订错了型号,至少要耽误一个月,原本是想从这个小船厂这边,要回这笔船期损失费!」 「不然相信她一次?她也只要我们出污水处理装置的钱,增压器她不可能现在就订得到,压力就转到她那边了。」 几人的眼前都浮现了林颂的样子,一个曾在研究院设计船舶的年轻继承人,小富二代,总是笑眯眯的,几次接触下来,反倒像扮猪吃老虎。 …… 周其均看着坐在他身旁的林颂,笑了笑:「林总现在很自信。」 林颂在看修船合同,说:「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搞砸了事情,我觉得我的员工们也是能接受的。」 修内船都被偷过船,修外船逾期又怎么了? 「而且,我觉得他们比我更不愿意起诉,他们的船不修也不行,只会更影响下一批运输。」 这些人就爱玩你猜我猜,然后讲在商言商和博弈。 不过比起这些,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她必须想办法解决增压器的问题。 林颂不懂法律,但每次看周其均修改过的合同,都只觉赏心悦目的干净、利落和详尽。 周其均见她看得认真,还给她分享了一篇文章,是他去年写的。 分析了几种常见的承揽人赔偿责任情况,如修理延迟交船,承揽人是否承担赔偿责任,承揽人完成船舶修復工作,以船舶法定检验规则作为标准是否太过苛责? 大部分内容援引的都是各地高院的判决案例。 只除了最后一条。 「因第三人行为导致承揽人丧失对修理船舶的占有,侵害承揽人的留置权行使,承揽人可就定作人应支付的修理费向第三人主张修理费的补充责任。」 这一条的分析没有高院判决,用的是林颂被偷船的案例,描述时却没用承揽人甲、定作人乙这类的官方代称,而是—— 「某位林女士」。 经常看周其均文章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 评论区有留言道:「林女士是谁?今天这篇文章有点小气泡。」 「周律女朋友?」 「林女士是承揽人甲,那她有船厂,当律师就是为了攀富婆。」 林颂知道,评论是公众号的管理者筛选之后,才放出来的,他还回復了最后一个评论:「嗯。」 她不想笑的,可她就是笑了。 很快又收了笑,因为她感觉,在跟周其均的恋爱中,她脾气总是来得快,走得也快,显得很没有立场。 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都有点忘记上次在吵什么了。 但为了折磨前男友,她也冷着脸。 前男友还笑,伸出手很轻地捏了下她的脸:「黑眼圈要掉下来了。」 林颂说:「夜夜笙歌招待船方,当然有黑眼圈,男模又俊又听话,女人嘛,总有这样的第一次,第一次点还不太习惯……」 「你是第一次吗?」 「是啊,第一次带他们出去,去酒……」 林颂的话还没说完,脸颊两侧就被周其均捏起,像只猪八哥一样,讲不出话来。 有人在敲会议室的门:「林总。」 是船方开完会议了。 周其均松开手,林颂起身,一行人推门进来,彼此脸上都挂着笑意。 「林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结果这天晚上,周其均就要跟着林颂和船方代表去吃晚饭,落座时,还笑着低声问林颂:「没点男模?」 林颂见不得他游刃有余的模样,在桌子下隔着微微绷起的西装裤,摸了把他的大腿:「你不就是吗?」 一贯正经的周律师却没有抗拒,反倒顺势握住了她的左手。 这一顿晚饭吃得匆忙,结束后就在研究图纸。 林颂很直接地告诉船方:「採购新设备肯定来不及,等你们的新型号送到后,如果要更换,可以来福兴二次维修,这次订购的新增压器型号不对,我们项目组讨论后,机电师傅说,可以把新旧两个增压器改装组合,达到新装要求。」 周其均看着林颂现场解释、修改图纸的专注模样,想到阿婆跟他说过,林颂小时候就是一个动手能力很强的小孩。 他记得那天两人谈的那些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 林颂喝了酒,就不能开车,周其均说:「等会再送你回家,顺路去接一下小白。」 「小白寄养了吗?」 「在我伊妈那。」大概的确狗随主人,现在小白也从暴躁地抗拒大多数人,变得慢慢地融入他的家庭。 林颂闭着眼,小憩一会,眼皮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周其均说:「颂颂,你不会一无所有,就算真的又负债破产,你还有我。」 她眼皮轻颤,却没有睁开。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什么『联姻』签合同,如果我们结婚,就只会因为你想跟我结婚。」 「你可以安心忙船厂的事,想维持现状,或者想复合,想结婚,我都可以。」 「但我更想看到你成功。」 林颂觉得诡异,她睁开眼,转过头,盯着正在开车的周其均,半晌恍然:「你是我的事业粉。」 以前他不愿意理她,但只要她努力奋斗,他多少都会回復,听到她说破产得了,他感觉都气得要把她大卸八块了,他每年的新年祝福都是希望她变得更强。 周其均没出声,因为又到了他听不懂的环节了。 明明年龄相差不算大,代沟倒是不少。 小白被王嫂牵着,一看到周其均的车子,就开始兴奋得转圈圈,汪了好几声,等车子一停下来,就跑到车门旁边,仰着头,乖乖地等着。 林颂开了车门,它立马跳了上来,头一歪,看着她。 林颂也歪着头看它。 小白脖子上有个新的狗牌,刻着两个字母:「l&z」。 林和周? 林颂有些嫌弃:「小学生行为!」 「什么?」周其均面色淡定冷静,「狗牌吗?哦,小白现在改名了,叫荔枝。」 可是小白很不给面子,它对荔枝这个词,毫无反应。 第58章 我疼 其实就是林和周。 周其均年后一直在考虑,要送什么东西给林颂,后知后觉发现,他和林颂之间是从金钱开始,却没有什么金钱往来。 这么说也不准确,他收到过林颂送的东西。 大哥和川川知道后,很不可思议,两人一致认定:「抠门男就是这样的,只进不出,丢尽我们正常男人的脸。」 「那你们出去吃饭,出去玩,应该是你出的钱吧?」 周其均认真回忆了下:「算是吧。」 大哥嘲笑他:「会员卡,积分换购,开业大酬宾。」 周其均任那两人笑话。 大哥觉得无趣,又转头笑陈淮川:「你也别大哥笑二哥,听说你也带女孩子去吃麦当劳了。」 陈淮川:「哥,你怎么评价你自己四十度带人去吃路边摊,浑身冒汗吃捞化?」 这下轮到周其廷顾左右而言他。 周其均看了许多礼物,项鍊、钢笔、乐高,戒指最先被排除,就算他愿意,她也会拒绝的。 但他愿意吗? 过去他只是逃避,偶尔的抗拒也只浮于表面,承诺太重,逃避也好过承诺了,却无法做到。 周其均给两人一狗都订了项鍊,刻字都是一样的「l&z」,林颂的那一款是满钻的。 他才想拿出项鍊。 厂里一个电话过来,林颂也不回家了,周其均只能把她送回了福兴,接下来的一周,她又会继续住在厂里的宿舍。 林颂下了车,就没管周其均了,大步往会议室赶。 周其均一人一狗在厂内闲逛,现在让他来做评估,会得到一个全然不同的结果。 一个有生气的船厂,宣传的时候还可以打上「逆周期之王」的戏嚯称唿。 食堂的夜宵厅还开放着,有几个下晚班的船工点了菜,炒菜声、嬉笑声伴随着豆豉红糟海鲜的香气。 林颂的管理跟她整个人的风格很一致,只要没踩到底线,都很宽松自由。 很多船厂为了省钱,都关掉了包吃的食堂,改成承包制的美食街,但她接班后,花了大钱重建食堂,请的师傅还很擅长制作榕城美食,主打的就是一个乡土情怀,家的温暖,传统风格。 但厂内禁酒禁嫖禁赌,只要被发现,不管怎么闹,这位总是笑眯眯的林总能立马翻脸,开除、报警、拘留、公示一条龙。 也有一些新入厂的人高马大的船工,说自己就是干活的粗人,这些事情就是男人发泄压力的手段,话里话外不知道是不是威胁。 「他还没靠近林总,林总就掏出电棍了,搞笑是蛮搞笑的。」 「然后我们就围上去了啊,林总又不是只会坐办公室的,她晚上经常抽时间到船台车间观察,我们工作好好的,肯定要护着她的。」 「不过,那件事之后,我们也减少外包工程队了,林总觉得太乱了,说什么以人为本。」 周其均被热情的船工们拉着,坐在他们对面,听他们闲聊。 「周律师,你知道外包吧?」 周其均当然知道,大多数船厂员工罢工堵门拉横幅,基本都是外包惹的祸,船厂没拖欠工程款,但外包工程队都是用低承包费抢单,自然不够给工人开工资。 最后又闹到了船厂这,影响船厂形象和正常工作秩序。 外包工程还容易出现质量和安全问题。 林颂是接了陈经理的电话才赶回来的,就算她强调过很多次上岗前专业培训、安全教育培训,还是有疏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昨天晚上,夜间安全员一次都没去燃油舱作业检查,我们自己厂里的员工还好,外包的清舱工人,说是工程队没提供防静电服和唿吸器,贴在舱口的安全警示标志都当没看见。」 林颂下定决心:「跟外包解除合同,开除安全员。」 「没有了外包,以后在工资这,又会多出一大笔支出。」 「不然呢?等着爆炸害死人,再倒闭上新闻么?」 不是没有惨痛的先例,造船厂最经常发生的就是火灾和爆炸。 林颂说:「我知道福兴规模不大,但一样可以学习别的船厂的长处,想打造国际船舶品牌,要先做好内部管理,那些国际大船企基本都在用终身僱佣制度、年功序列制度。」 陈凤也早就想改了,听到林总这样说,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 她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陈凤拿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船企人力资源管理方向。 除去内部、派出培训、轮岗协调工种外,她开口:「海外船企的质量管理小组活动制度很值得我们学习,围绕提高质量、降低成本、和缩短造船周期三个目标,对生产管理模式、工艺、设备、技术、人员调配等方面提出改进意见和提案,一线的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都可以参与,採纳后就由林总在尾牙宴上给他们发奖金奖盃。」 她知道林总会同意的,作为管理者,林颂的缺点很明显,但优点也很多,听得进别人的建议,知人善用,执行力强,随和又有原则,不在乎虚无的面子,只要是真心为福兴好,她都可以低头。 「林总,设备的事怎么样了?」 「船方同意出钱,污水处理装置我在省内的设备商那订到了,明天就送来。」 「这么快?」 陈凤稍一停顿,又觉正常,林颂从不轻易得罪人,更不拖欠款项,逢年过节也不曾漏过送礼问好,慢慢有了属于她的长期稳定的供应链。 林颂笑说:「福兴要破产那会,我伊爸晕倒住院,沈老闆来讨过债,我就在保安处乖乖挨他骂,小学生道歉,他还记得这件事,就说愿意帮这个忙,先把其他船厂订好的装置调给我们应急。」 林颂觉得有意思的点就在于这,她一路走来,落下了很多种子,有意或无意,但不知在哪一天,就会结出她需要的那个果子。 就像老话常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陈凤弯起唇角,又听林颂讲起她引进的供应链管理模型和现在使用的供应商评价方法。 陈凤是福兴元老,她虽不在物资部门,但早年厂子没细分职责,她也做过採购,现在看这些依据指标对供应商进行排序的判断矩阵,计算总目标权值的公式符号。 她摆了摆手:「头晕,以前没这么复杂,有经验的採购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最多匿名投票,挺好的,年轻的老闆,带来了年轻的船工,我本来都苦恼,厂内职工年纪太大,没人学习新技术,精度管理他们都听不懂,未来要怎么办,这次招了这么一堆90后,下一代主力军吶。」 两人忙到半夜,这才往职工宿舍楼走。 九十年代的宿舍楼略显老旧,隔音不好,一些还没睡觉的船工赤裸着上身,披着毛巾,拿着塑料盆去洗漱,到了楼道,还是能听见吐痰干呕声,交织着厂内轨道车、过跨车隆隆辗过地面的噪音,更不用说现在为了赶工,两班倒,彻夜叮叮作响的敲击声。 「这里跟你从小生活的家,是不是像两个世界?隔音差,吵闹,床板硬,不方便,还有点霉味,我一直以为你会不习惯的,你现在住宿舍楼的时间,都比在家久吧?」 她的意思是刮目相看。 一个大小姐来船厂能做什么?可这个大小姐却比他们想像中的能吃苦又能干,让船厂活了下去,又继续发展,应该说,她根本就没在乎过,她住的环境好不好。 林颂想的却是,陈伊姨是不是在点她? 她抿起唇,承诺:「等再赚到钱,我会重修宿舍楼的,年代太久,隔音就差,船工们应该都睡不太好。」 陈凤怔了下,看着林颂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缓缓笑起来:「林总,去睡觉吧。」 不是没有触动的。 就算林颂是演出来的尊重,她也认了。 还有很多船厂的工人都是睡在铁皮房里,相比之下,福兴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就这样,林颂还是能第一时间推己及人,关心船工。 …… 林颂推开宿舍门时,还在睡觉跟背单词之间犹豫,因为她今天的英语、义大利语修造船单词还没背,等上半年的外船维修稳定后,她就要出国考察游艇厂了。 虽然会请翻译,但她也要在语言上多下苦功夫,把福船的故事跟游艇捆绑在一起,思考着之后该如何营销。 明天还要上船维修。 她怕什么困难,怕的是解决不了困难。 越是曲折,越能有机会,她想好要怎样利用这一次曲折的海外老船维修故事打gg了,如果船方配合,是不是还能联繫海事宣传部门搞一搞? 至于梁真…… 林颂累得不想打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想要爬上床。 可她的小床上有人,这是她的厂子,倒不至于被吓到,她现在也是半个资本家了,还有人往她床上塞男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周律师……」 林颂依然没有开灯,话音未落,就被黑暗中的那人一拽手腕,倒在了他身上。 太过突然,疲倦的人大脑空白,条件反射地扬起手,巴掌落在他脸上。 其实应该不重的,因为她落下时想起这是周其均。 林颂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被伊公宠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她也不会动手打人。 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后,她略显慌乱。 幼儿园时她不小心把喻宁弄哭,害怕喻宁的哭声引来大人,想也不想,用嘴巴疯狂亲她:「哎呀,对不起行了吧,不要哭,再哭我……我打你!」 现在也如此。 等她回过神来,她早就捧着周其均的脸,亲在他挨了一掌的地方,没有什么缱绻,跟小狗弄一脸差不多。 而周其均偏过头,重重地辗轧着她的唇,热烈的,手上的力道越拥越紧,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漾了过来,周遭的空气渐渐稀薄,仿佛有无形的罩子笼在他们之间,船厂略显嘈杂的敲击声、洗漱声、鼾声、说笑声也变得模煳。 林颂想避开,周其均的手指不安分,解开她裤子的扣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往里探。 「我疼。」 这不是林颂说的,是周其均说的。 他在微暗中沉沉地盯着她,好像有几分委屈:「你得补偿我。」 这一巴掌不能白挨。 第59章 真爱 周其均的脑袋抵着林颂的额头,绯红色瀰漫在两人的耳尖、脸颊,彼此的唿吸都是克制的,在他手指的抚弄下,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黏煳煳、滑熘熘的鱼,被他捏在了掌中。 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宿舍里,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地加剧她的紧张,大概因为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可她在这里,就只有工作和休息。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居然堕落到把男人带回了厂里,她的思维胡乱发散,一会想她怎么好意思禁嫖,不对,他们关系正当得很,虽然已经是前任了,一会又觉得这是「包夜」,她就是个油腻小厂土老闆。 深吻绵长,她脸颊上潮红缠绕,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周其均太久没做,进出的节奏稍稍停顿,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她在嘲笑他,可他分明有认真学习,精进技巧。 「你笑什么?」他声音有些哑。 「没……唔。」 周其均恶作剧般地用力捏住她的臀,惩罚似的拍了两下,林颂毫无防备地轻哼出声,喘息着颤抖,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口上。 用力掐了下他精心锻鍊的胸大肌,气道:「谁让你打我?」 「你也可以打我。」 周其均克制着动情,比起掐的疼,她灼热的唿吸喷洒在胸肌上,才是另一种难熬的折磨。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看她脸颊潮红,眼眸湿漉漉的,意乱情迷,房间里只余下两人暧昧的喘息和水声。 虽然这不代表林颂原谅了他,可再次和她毫无距离地相贴包裹,莫名的情意满得溢出。 「颂颂。」 他把她换了个姿势,俯身往下,舔吻时她的手指插在他的头髮上,轮到他趴在她柔软的胸前,窗外不知是船舶流光还是明亮月色,总之是温柔的,酣畅淋漓的。 那一句话就在他的嘴边,又是只喊了她的名字:「颂颂。」 他想说,我爱你。 就是来自本能的冲动,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是不该在床上讲。 林颂的宿舍有独立的淋浴室,周其均抱起她,往浴室走,林颂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宿舍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一条狗。 小白乖乖地趴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林颂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是羞恼,小白只是一条无辜可爱的小狗,做什么要被人类这样折磨。 「周其均,你罪大恶极,为什么不告诉我小白也在?」 「我以为你知道。」他轻笑。 「我怎么会知道?」 「小白是跟着我们一起来厂里的,它肯定得跟着我们的。」 「不是我们,这是你的狗……」 「小白会听见的。」 林颂心虚地朝小白趴着睡的位置扫了眼,生怕这只恶霸小狗真的被她伤了心。 淋浴的水流从两人的头顶落下,浴霸的光耀眼明亮,赤裸肌肤上的暧昧痕迹泛起红色,面对面地站着,他给她洗头髮,抹沐浴露,顺带按摩放松肌肉。 她手臂线条流畅,黑了不少,只要跑制造一线的,身上就不可能没有任何伤痕。 周其均心疼又欣赏,白皙、娇嫩和漂亮都不是吸引他的元素,他手指摸着那些疤,大概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消失。 他被吸引的一直都是皮囊之下的她,爱情是他不能理解的情感,因为能衡量的因素太少,像林颂从头到脚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或许爱情本身就不归秩序管辖,允许一切的混乱和缺点,从初见开始,反覆试探、口是心非和潜意识抗拒,就早已拉响警报。 林颂不想动,懒懒地靠着他,享受着他的按摩服侍,吹风机的暖风轻柔地烘干着湿发,头皮松散,消散去她连日工作的疲倦。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种房子里。」周其均说。 墙皮脱落,因为漏水而泛黑,铁栏杆,腐蚀的窗户,潮湿的地面,楼道略显脏污嘈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九十年代这房子很豪华的,那时候大家都以来我伊公厂里干活为荣,第一批厂区商品房。」林颂说。 周其均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回忆,就是一次次地看到她的工作方式和环境,就更觉他狭隘,林女士明明比他要求的更好。 有些人做生意把自己全副武装,林颂不是不知道怎么武装,而是她在清晰的自我认知下,选择保留柔软。 理想主义实干派。 他们两还有一点相同,就是都不愿意在感情中掺杂利益,不懂什么是相爱相杀,也不懂什么猎物理论,更厌恶互相猜忌利用。 周其均摸了摸林颂的脸,手指触到她濡湿的唇,进去又退出。 两人挤在不大的木床上拥吻,身上是同一种香甜的沐浴露气息,她的手臂如同蛇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种莫名其妙的临时工地夫妻氛围,反倒更有了倾诉欲。 「我老公在老家带孩子,我一个人出来打工赚钱,你呢?单身对吧,我不要乱搞的男人。」 周其均沉默了会,没法接上林颂的胡说八道,只问她:「要是我真的注资,你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林颂找茬,「你也不会注资的,不要把自己假设得那么大方哦,周律师。」 她的想法一直都不变:「只要是出于利益,就不可能有真的感情了,或许这样说太绝对了,可我不会重复我父母的路,我爸可能是爱我妈的,但他更爱我妈带给他的利益,感情是他的投资,低俗又噁心,让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痛苦。」 周其均本来就不信有真情,自然更不可能接受感情里的利用了。 林颂笑了声:「那你会觉得,我一开始在利用你吗?」 他好笑:「那是我的工作。」 「那超出工作的部分呢?」 「那得问你,林女士,你那时候在玩感情游戏么?」 林颂正气凛然:「我才不做这种事,我是老实人,是利益我一开始就会明说,没说那就代表着喜欢。」 喜欢。 周其均垂目笑,把她的头髮勾到耳后,微热的手摸着她的耳垂,听她低声开口:「只是我觉得,感情不会长久。」 在这一点上,两人又同频了。 周其均没再重复他那显而易见的理由。 林颂的理由也讲过,因为她觉得爱都有条件,当条件消失,爱意就会跟着消失。 「除了我伊公。」连伊妈的爱,她都不认。 「为什么?」 「她喜欢我爸,才喜欢我,她爱我爸,超过爱她自己,否则我不能理解,她为了一个跟我爸姓的小孩,打了那么多针,去看那么多医生,再付出生命。」 林颂不敢承认的是:「也有可能,她其实也想要一个儿子。」 「因为她承受了太多年的遗憾,大家都会劝我伊公再婚再要一个儿子,不婚也可以生儿,他想要儿子太简单了,总之不要让家业断了,大家都可惜林诚道只有一个不厉害的女儿,要是有儿子,福兴早做到全省第一了。」 「我爸说,我妈想要给我伊公生一个孙子,她爱我,却不信我可以继承祖业,她认为,只有男的才会做起船舶重工,这一行太苦,她只要我快快乐乐地当个公主,生个弟弟为我撑起一片天。」 「我小时候就想,为什么我自己不能撑天,还要别人给我撑?这个家的东西都是我的。」 林颂曾经的困惑点也在于这。 「福兴属于我伊爸的时候,或者说,我决定让福兴破产的时候……」 周其均接话:「你其实比谁都痛苦。」 因为等于间接验证了那些人的想法,承认她不行,而她的自洽方式就是假装不在乎。 「我以前听到我伊爸跟林屿说——伊爸的产业都给你,我仔,你伊姐拿个嫁妆,你觉得怎么样?」 所以这么多年,没人教她该怎么当老闆,在她接受自己无能、弄丢了祖业后,却又突兀地把一个破产的重担压在她身上,还要告诉她,不要不知好歹,都把祖业留给她了,还想怎么样。 周其均发现林颂在无声地落泪。 她没有跟人剖析这种拧巴扭曲的痛苦,心理的割裂。 「我在研究院找到了自己工作的快乐和意义,我可以画图纸,可以造船,可以养活自己,我规划好了之后的职业道路,幻想可以像郑总那样,争取去中船当总工程师。但他们说——林颂毁了这个船厂,这就是林诚道家里没有仔的惨。」 「我知道这也是一种绑架,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回到福兴,回去后,我自己都唾弃自己,林颂,你就是个糟糕的没用的东西,把厂子给你,你也做不起来。」 难免一会想放弃,一会又挣扎。 周其均能想起那段时间的林颂。 虽然她总是喊着破产,崩溃啦,再不靠谱地读着名人传记,但她其实没放弃过理想和锐气。 让厂子活下来,放到船厂的歷史进程中,只有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但细化落实起来,知易行难,有解决不完的麻烦,资金、改制、管理、谈判、制造、转型定位、技术壁垒…… 大浪退去,沙滩船厂早已过去,这不是一个可以靠敷衍哄骗的行业,行业的沮丧期更加剧了困难。 周其均吻了吻林颂的鼻尖:「林总,你已经很优秀了。管理是最难的,造船行业不是标准化的产品,现代化重工船舶体系庞大,人员安排、材料预估、设备保障,现场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问题,需要经验、人脉、技术、沟通,口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少了任何一样,都无法说服船东、船检,甚至是船工。 林颂数年求学,不缺专业知识,又讨人喜欢,不缺沟通能力,她之前缺的只是人脉和经验。 林颂泪眼模煳,眼泪不断涌出。 「周律师,你也会安慰人。」还说了这么多温柔的话。 周其均:「我说的是实话,零九年有八百多家船厂吧,从零九年到一六年,倒闭了一百多家船厂,去年大量船企併购重组,退市,业内预估接下来还会继续倒闭两三百家,但你撑住了福兴,还赚钱了。」 林颂忍不住想翘起唇角,摇晃着看不见的尾巴,她就是很厉害好不好?可她还难过呢,眼眶红红,便又笑又哭。 最后讲到了两人的分手。 「我伊爸去世前,让我不要管父母的事,他说是我伊妈自己愿意生的,我知道不能对一个母亲太过苛责,可我就是难过,他们都不爱我,我的出生不被他们期待。」 「伊公去世后,我就成了累赘,要听话,乖巧,努力,懂事,假装自己还有伊爸爱着。」 或许争取的不是爱,而是权力。 她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因为小朋友和老师都知道你只剩下一个再婚的爸爸,没有了疼爱你的林老厂长,落差太大,会被欺负。」周其均说。 有时候小朋友的恶意就是这么奇怪,会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势利眼,甚至霸凌。 大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所以林颂必须要让外人觉得,那又怎么样,她伊爸再婚了,也很爱她,她一点都不可怜,一样幸福又快乐。 所以林清耀去世后,从来不向他索求确定爱的林颂,想听到他说爱她,她就是想在脆弱的时候,确定还有人是爱着她的。 而他却逃避,认不清感情,也不愿给出承诺。 周其均手指为她擦泪,泪水越擦越多,那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口:「颂颂,还有我爱你。」 林颂好像被吓到,怔怔地睁着眼睛,抬头看他,虽然光线昏沉,他也不肯让她瞧见他微红的脸颊,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 林颂埋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蹭了蹭,他放松的时候,练的胸肌是微软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妈。」 「?」 「我是说均均妈啦,我现在不想要你的爱了。」 「哦,没关系,我现在就想给你。」 「给优秀的林总,还是给糟糕的林颂?」 「都一样,林颂女士也不糟糕。」 「你去哪里进修语言艺术了?」 也就是在这一句话后,周其均说:「现在轮到你反思了吗?」 「我反思什么?」林颂不服。 「你看不到我的真心。」 林颂没动,周其均的手指移到她的脖子上,略显冰凉,是一条满钻的项鍊。 林颂爬起来去开灯,看见了上面小小的刻字「l&z」。 周其均静静开口:「你可以理解林和周,小白也跟你姓。」 林颂笑了起来。 「也可以理解林和舟。」 林女士和福兴船。 周其均还有一个礼物,只是还没拼装好,是定制的乐高,组装起来就是瀛洲林氏鸭姆舭小舟模型,还在他的车上。 林颂第二天醒来,在宿舍的桌子上看见了那个乐高船模,船上还有个小小的她。 周其均拼装了一夜,眼底疲倦,面上神采奕奕,他看着拿着鸭姆舭仔小舟模型的造船师:「鸭姆师,我也适合恋爱。」 第60章 吞没 周其均在听到林颂大笑起来的那一刻,就想打开手机,解散三人群组,他们两人一晚上不睡觉,想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周其廷在群里说:「真的,哥会害你吗,一劳永逸,你求复合用这句话,等你结婚,你就有公式套了,林老闆,我也适合结婚,想要生孩子了,老婆,我很强壮,很健康,很适合生孩子。」 周其均:「?」 陈淮川:「这样吧,林老闆、林工、林总太生硬,女孩子都喜欢暱称小名,鸭姆师,可可爱爱。」 周其均:「?」 陈淮川:「好兄弟会害你吗,你把群语音开着,耳机戴着,我们听着,给你当军师。」 周其廷:「不开也没关系,就像大哥一直跟你说的,你跟林颂讲话的时候,多学学大哥就好了。」 大哥会怎么回復? 当林颂说——是给优秀的林总,还是糟糕的林颂? 大哥会夸她——颂颂一点都不糟糕。 而周其均会下意识落点在前半句——林总优秀? 林颂就会被他气得恼羞成怒,来捏他的嘴,不让他讲话。 他不仅不会被嘲笑,还可以被林颂捏脸。 但周其均昨晚选择了相信大哥,包括现在,换来的却是林颂从她的手机壳后面,拿出了一张硬卡平安符,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说是驱赶脏东西。 周其均心想,等大哥求婚,一定要轮到他给大哥出馊主意。 幸好这艘鸭姆舭和刻字项鍊的礼物,是他自己选的,而林颂很喜欢,很喜欢。 林颂是觉得,鸭姆师这个称唿,就不可能是周其均会想出来的。 她家祖上为了搭盖茅草棚楼,养殖鸭子捡鸭蛋,才开始造了第一艘船鸭姆舭,横渡瀛洲鸭姆洲,创建「福婆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但没人会叫鸭姆师。 林颂还是忍不住笑,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物资部门通知她:「林总,污水处理装置送来了。」 林颂匆忙换了衣服,临走前摸了小白的脑袋一下,就赶去船坞那了。 「周律师,我现在适合去赚钱了。」 「?」 周其均也有客户要见,林颂离开后,他也牵着狗从宿舍区离开,在门口,遇见了梁真的车。 周其均认识廖总,也知道梁真跟廖总的那些事。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林颂也有交友的自由。 只是,他不清楚,林颂知道,梁真跟廖总领证了么? …… 设备是沈总亲自跟车送来的,他说:「那年我还说你父亲装病,推你一个诸娘仔出来顶事,欠着我们这些供应商的钱,自己要破产,还要害得我们破产。」 「还好几年过去,我们的厂子都还好好的。」林颂笑。 「是多亏你们那会没拖欠多久。」沈总也有些感慨,嘆了口气,「只是谁也没想到,你父亲是真的生病了。」 他不愿意在人家女儿面前说得太过难听,但实话如此,只要没真的火葬,他都信林清耀随时能诈死復活,更不用说,林清耀当时只是晕倒了。 沈总对福兴食堂很满意,笑着道:「看来福兴去年没少赚啊?」 「肯定不如沈总。」林颂说,「去年省内的渔船补助政策下来后,沈总的制冷设备订单排到今年了吧。」 沈总摆摆手:「也就是五六十艘渔船来找我们配套安装。」 「那要是有渔船要维修,沈总可一定要推荐到我们福兴。」 「口气这么小啊?」沈总挺着大肚腩,开玩笑,「不能让你白白挨我一顿骂,这样吧,接不接省内渔船订单,少的话一两艘,多的话一年给你干到一百艘。」 林颂犹豫了一秒,面上不显,先应下再说。 她只是在考虑,就算要造游艇,那传统的船舶制造线要不要重新恢復?如果胡乱接单,又导致资金鍊断裂呢? 但这一秒里,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厂里重金投资的龙门吊等造船设备,从她决定修船开始,这些设备都闲置了,还有眼下重点发展海洋经济的大背景,一系列利好渔民船舶的政策和专项基金,只要中标省外价值千万元以上的项目,就可以获得省内补贴…… 林颂送沈总出门,门卫伊伯也记得当年的事,说:「沈老闆,当初我就跟你说了吧,别怪我们颂颂,欠债不还又不是她做的事,找她也没用,当初那个菠萝滴海太糟糕了,还好我们熬过了。」 沈老闆听到这话,回道:「伊伯啊,菠萝滴海指数现在还糟糕着呢,咱们做生意的人啊,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林总就聪明了,先修船,修船回笼资金快,又不闲置船坞,我们这些设备商也不用害怕被拖欠货款了。」 这艘23年的老船更换污水处理装置不难,只是繁琐,难的是要把新旧两个增压器改装,厂内的机电师傅年纪大,有经验和技术,但不敢确保他改下去,就一定能成功。 林颂跑了趟上海,带着图纸去找教授和同学帮忙,他们调侃她:「螺蛳壳里做出道场,很会强化资源整合嘛。」 「来,学姐教你,这个增压器有什么难的,顺便再教你一个加装脱硫系统的技巧,老师说,接下来会大力推进限硫、压载水这些新规,你肯定会接到这方面的订单的。」 学长问:「你在研究院干了什么?」 林颂乖乖的:「没干过修船呀,就画了图纸,接了工厂后,就被赶鸭子上架,人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学长闻言,跟教授告状:「老师,你看,林颂还这样,以前她就爱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做,老师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然后就拿了专利奖。」 「那是挂名的,沾老师的光。」 程教授哈哈大笑。 林颂原本很不好意思来麻烦他们,因为比起她在做的小船厂,他们做的是对船舶工业发展更有意义的事。 相比起福兴这类船厂在夹缝中生存,国家的造船工业渐渐登顶第一。 学姐近期在帮程教授整理文集:「一个是船型彙编,需要收集图册、文件和资料,一个是现代船舶经营手册需要更新了,另一个是搞一个现代船舶专家文集,还得去做一些採访。」 她说完,就看着林颂,林颂把头靠了过去:「梨子姐姐。」 「可颂妹妹。」 「我们福兴有270多年的歷史,有好多船型,图册资料都在,从鸭姆舭双桨小舟,到围曾船、苗览船、机帆船、轮船,榕城解放后,我们福兴还充当了前线流动修造船厂,解放岛屿,英雄之厂,现在那个牌子还在,还是榕城民营造船厂的代表。」 「梨子姐,我家有瀛洲林氏两百多年来的全部船模型,你要是还需要,我还有榕城造船业同业公会的资料,我们榕城一部船政史,半部中国近代史,中国第一所船舶学校,第一台千吨轮船,第一艘自制钢铁舰,古观落叶以为舟,海上古丝绸之路的起点……」 闻黎昀觉得她要是再不喊停,林颂还能继续讲。 更何况,闻黎昀原本就想以福兴船舶为民用船的省代表,而林颂非常需要这一类的宣传彙编机会。 闻黎昀跟林颂约好了上门绘测时间,笑:「颂颂去哪都能胡扯两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学长看着图纸,扶了扶眼镜,好奇道:「我之前看别人说,很多传统船厂工人都是寻学师制入行,不需要正式的培训架构,也不需要图纸。」 林颂说:「以前是这样的,但是金融危机后,这种船厂基本活不下去了。」 程教授虽然遗憾林颂没能继续留在研究所或研究院,但依然鼓励她:「我入行的时候,他们就在说,造船工业是夕阳产业,还不是一样走了四十多年,当年,全国造船年产量才多少?」 「十八万吨。」林颂接话。 闻黎昀:「颂颂的脑子就专门记老师讲的话。」 程教授嘴都笑得合不拢:「所以坚持下去,造船大有可为,就像你想造游艇,有的人向海洋出发,研究浮岛、航岛、海上跑马场、工厂、旅游镇,海上大小工程多得很。」 林颂研究游艇的时候也考虑过类似的方向。 「但只是旅游,省内旅游资源待开发,好几个城市都需要游艇和弘扬当地文化的豪华旅游船。」 她想要占据这个市场。 闻黎昀送林颂去机场,她不经意地提起梁真:「小真还在你厂里吗?」 「嗯。」 「那她还待了挺长时间,我还以为她会待不下去。」 林颂笑眯眯的:「没关系呀,她想留,想走都可以。」 闻黎昀还是多嘴道:「颂颂,你要知道,有一些人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不是说梁真是个坏人,不过还好,你也很邪恶,可爱的外表下,是邪恶的笑容。」 林颂承认这一点,梁真是她的朋友,她需要梁真带来的客户,也欣赏梁真的野心和利益至上,可她始终有所防备。 她几次差点搞砸的修船订单,都是她为自己的打算,这些船东只跟她有交情,又在她这解决问题,不容易被人挖走,越难的开局,也越容易打开局面。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被搞得焦头烂额,就算重来,她还是会选择同样的冒险。 林颂想起,伊爸说他们父女俩是一样的。 飞机落地榕城,她等车时,从玻璃门上扫了眼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她藉助伊爸、周其均、梁真的帮助来接手福兴,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独立。 因为她接受帮助的前提一直都是,确保她占据主导位置。 梁真带来的客户是帮福兴度过难关的,却不会在福兴的长期船东发展名单里,她始终担心那些船东跟梁真捆绑太深,她不想梁真一旦离开,福兴又会变成从前那样,就算梁真怪她接这种单子,她一样会尝试。 林颂深唿吸,对着模煳的玻璃门一会摆个超人姿势,一会又握拳打气。 她明明还是一样可爱。 周其均就坐在对面的车子里,静静地看着林颂,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林颂接到周其均电话,抬头走到对面的b区停车场,她坐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呀,我今天适合坐你车。」 周其均沉默了,他已经听怕了「适合」这两个字,尤其是大哥,这几天在家里动不动就提起。 「均均,你真适合当我弟弟。」 「均均,大哥也适合当董事长。」 「伊妈,我也适合当你仔,这天气真适合散步……」 最后是周品权听烦了:「有病是不是?」 周其廷:「伊爸,你今天真适合骂我。」 周品权无语,觉得他无药可救了,拿起耳塞堵住耳朵。 要不是怕真的逼疯伊爸,周其廷还能再来一句——伊爸,你真适合戴耳塞。 周其均知道林颂没时间跟他去吃饭,所以就只把她送到福兴厂,下车前,林颂又要道:「我现在适合跟你说再……」 他一句话不说,自然而然地搂过她,扳过她的脸,吻了下去,不让她再继续用「适合」造句子。 她未说出口的话,吞没在他的唇齿里。 那天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起复合的事,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了变化。 对于他们来说,事业都是在感情之上的,并不是说感情不重要。 林颂想振兴祖业,而周其均是在工作赚钱中寻找安全感、人生和职业意义。 第61章 奔赴 只是,周其均的确控制不了他的方向盘,下了班,自动就会往福兴开去,留宿在林总的宿舍里。 林颂夜晚有时候画图,有时候做计划书,有时候半夜跑去突击巡船巡厂,周其均自己网购了一套新的办公桌椅,放置在房间的另一边,各自安静地工作。 需要打电话会议的时候,他就走到阳台上,偶尔抬起头,隔着玻璃窗看着林颂的背影,她半小时就会休息一次,稍稍推开亮着微光的屏幕,弯腰去撸小白的毛。 小白毛髮蓬松,吐着舌头,一脸享受,有时它控制不住想龇牙低吼,林颂就又威胁它:「傻狗,再叫我就把你留在福兴大门口当看门狗,每天风吹日晒,看不好大门还要挨打,还没有肉条吃,只能吃门卫伊伯的剩饭和骨头。」 「汪汪汪!」恶霸狗抗议。 「正好不用改名了,小白、小黄,一听就是土狗,很适合打工呢,而且,你的爸爸说,你现在跟我姓了。」 她早已变成她曾经讨厌的模样,总学着林清耀的「我是你爹」,说道:「我是你妈。」 恶霸小狗漏了气,灰熘熘地转头想走,又不甘心地回头「汪」了声,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可眼角余光就盯着林颂,耳听八方,只要有狗狗零食塑胶袋微动的声音,它立马就会起身,无法自控地迈开腿,仰头蹲在林颂面前流哈喇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从「我再也不会做你这个女人的狗」变成「没关系,妈妈我好想舔你」。 有一回,林颂要周其均帮她拍照,她盘腿坐在小椅子上,俯身一只手搂着小白的脖子,脸颊贴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那个乐高积木船模,她朝着小白的方向噘嘴,小白傲娇地昂起头,仿佛在说,看吧,她就是这么爱我。 林颂把这一张照片设为了新头像,微信签名也改成了「鸭姆师来也」。 周其均站在她身后看她,她吹干头髮后,习惯盘起头髮,随意地插了几根筷子,就像榕城女性在抗倭时期头上常戴的「三把刀」髮饰。 也就是认识了林颂后,他才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俗语,比如榕城女不好惹。 初中学校发的《闽都文化读本》里介绍过榕城女性和三把刀的故事,讲的是抗倭时期榕城女性拿刀保卫自己的家园,身上或头髮上大都暗藏短小的刀剑,既能防身也能杀敌。 他弯起唇角笑,又想起伊妈相亲看了林颂的照片,还说林颂「也许她就想当猫猫狗狗呢」。 但她只会想当猫猫狗狗的主人。 等到林颂的下一轮休息期,周其均才走过去,从她背后抱住了她,这一回再喊「鸭姆师」,却有一种冷然的温柔。 「你是真的爱读书,学校发的课外读物你都看完了。」林颂佩服。 「不读书,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周其均回答。 「交朋友,出去玩,恋爱啊。」林颂说。 「早恋?我不早恋。」周其均像一个严肃的老古板,不仅不早恋,这还是他第一次恋爱,虽然林颂给他打了不及格,但他想给自己打满分,剩下的四十多分是勇气分。 林颂托着腮:「我难以想像你以后要怎么跟你的小孩相处,代沟太大了,你只会喊,xxx,不许早恋,不许出去,不许玩游戏,或者干脆不知道怎么教育,无视了她,小孩肯定会叛逆反抗的。」 周其均笑了笑,没接话。 等林颂继续工作,他又拿起手机,借着又有电话会议走到了阳台,事实上,他只是心脏跳动得太快又太热,要在室外微凉的夜风中冷静。 船工宿舍楼的阳台上晾晒着一排排的衣服,狭窄拥堵,分明飘扬,却依然让人觉得发闷。 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的小孩。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小孩,那也会是林颂的小孩,他从前没想过恋爱结婚生子,也没接触过小孩,但也知道养小孩是件多么麻烦的事,他最害怕的还是,他有能力当个好爸爸吗? 毕竟他的生父糟糕得吓人。 周其均在手机软体上搜索下单相关的育儿书籍,专门寻找怎么当个好爸爸的题材,但他事先没有研究过,所以找了一家图书店,问客服推荐。 客服:「亲亲,孩子几岁了呢?」 周其均打字回覆:「没有孩子。」 客服:「噢噢亲亲,您太太是怀孕了吗?几个月呢?要不要先看看这些爸爸胎教的。」 周其均:「没有怀孕。」 客服:「噢噢亲亲,那您和太太备孕中?」 「也没有。」 「亲亲刚刚结婚吗?」 「没有。」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但不回復会扣店家分数,只好卡在时间截止点回道:「亲亲,您可以先去结个婚,小店还有很多畅销言情小说哦。」 周其均看着这个回復半天,也觉得自己好笑,恰逢林屿打了电话过来,他中气十足,像只快乐小狗:「周老师,你和我姐的进度怎么样了?」 他最近不在榕城,被周其均安排送去了鹭城,参加港澳台联考封闭冲刺集训班,好不容易才能摸到一次手机。 「姐夫,你知道我对你多好,拿到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 「难道不是你姐忙工作,你不敢打扰她?」 「我想回家了,在这里好苦,你怎么捨得送我进集中营,我是富二代啊,我为什么要学习,知名博主被狠毒姐夫送进戒网瘾中心电击,只因姐夫嫉妒他巧舌如簧、讨人喜欢……」 周其均笑:「你又不想考大学,以后给你姐打下手了?」 「我认清了,当保安也是一种打下手。」林屿的话题又回到两人的恋情上,「你最近还装吗,哎,你们这些金融男、男律师的名声已经彻底烂了,简简单单一件事也要故弄玄虚。」 「比如呢?」周其均默了默。 「有个女生给我投稿,说她好痴迷她男朋友这种精英金融男,她有学歷迷恋,我看了眼,那男的讲话就是——给乙方的建议,第一条,优化沟通节奏,自我调整什么什么,第二条什么什么。」 林屿的语气里都是嫌弃:「太装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职业挂在头顶,谈恋爱都要假装专业,死油腻男,本少爷狠狠给他去油了。」 一个为谈恋爱做过相关研究的老男人被戳痛了,挂断电话后,给集训中心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林屿的手机收了,多给林屿一点成绩压力。 对方笑说:「林屿这学生挺聪明的,挺乖的,你就放心吧,周律师。」 等周其均重新进去房间,发现林颂捧着手机在笑。 「笑什么?」 林颂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是林屿,他在林颂这边的备註还是「马桶翻」,一个喜欢乱翻东西的小朋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马桶翻:「姐,那个姓周的,还住咱们宿舍吗?」 可颂:「嗯,你怎么样了,我下个月中去看你。」 马桶翻:「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姐,周律师这种男人宠不得,你看他更愿意过苦日子住宿舍了,不要心疼他,折磨他,让他难受、生气、愤怒、求之不得,他越上头。」 可颂:「你要我这么对你吗?」 马桶翻:「可爱.jpg,都说了我是未成年小男生呀,我是需要宠爱的。」 周其均嘴角扯了扯,可看着林颂的脸又有一瞬间的失神,林屿这个半吊子情感博主,好像说的也有点对。 从刚认识开始,他就经常被林颂气到辗转反侧,而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就是上心、喜欢和……爱。 林颂今年的计划一下开出了并行的三条线,累得不仅仅是她,还有要审核大量合同和见证规章制度的周律师。 虽然这是顾问的分内工作,但正常来说,周其均已经是合伙人级别了,这些琐碎的活都是他手下的律师、实习生、法助来做。 可他只要不出差,每日下班时间就会出现在厂里,不是值班,就是加班加点地帮林颂修改合同、完善制度。 梁真笑说:「我算是明白那句话了。」 「什么?」 「说你们厂二代、三代的,恋爱和结婚,就是招黑奴用的。」 林颂凝视着她的眼,弯起唇角:「那这么说,我交朋友也是,你就是被我忽悠来榕城的。」 「可我觉得,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这两年梁真看着林颂磕磕绊绊地成长,而她却停留在原地,甚至倒退。 她时常茫然,不知道这两年自己做了什么,就好像她用尽全力就只是为了托举好友。 林颂原本就出身造船世家,再怎么破产,她也是林总,轮不到她梁真来用自己微薄的能力为她托举。 她心头浮现隐隐的不舒服,尤其是,她以为颂颂会搞砸的那几艘修船,都完美解决了。 就显得那天她对林颂说的话——什么垃圾都接,钱没赚到,只有一肚子气,都变成了笑话。 梁真脸上表情淡淡,将那一股不自在压下。 她人生中有三个这样难堪的时刻,第一次是她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在校园里苦心经营人脉,当她以为自己成功了,林颂却把他们背后鄙夷她的录音扔到她面前。 第二次是她自知科研学术能力不够,但可以借着名校背景,做船舶经纪,拿大额提成,但第一次谈成项目的庆功宴上,她不认识爱马仕,背了个仿铂金的假包,看着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包,却让她成了笑料。 「梁经理,买了个新包啊,配货了多少?」 「她听不懂的,你不如直接告诉她,这是假货,不是所有的包都能随便背。」 声音刺耳,宴会厅的灯光刺眼到她几乎瞎目。 那是她拿钱回老家给外婆修房子,在镇上小店随手买的包,劣质廉价,仿制品,在众人的笑声中被点评奚落,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后来,梁真被廖经世挖到他的公司,她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男人,年龄比她大许多,正在离婚,还设局让自己髮妻净身出户。 但他说,她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不像他的妻子或过去的那些女友,他说,梁真,你的能力绝不逊于男人,独立又不靠男人,是现在这个物慾横流的社会,女人最宝贵的品质。 梁真不喜欢他的这些话,却又忍不住沉迷,尤其是,他给她股份,送给她一支真正的爱马仕铂金包。 她抱着那支铂金包,看着它的纹路、走线和皮质,睡觉都捨不得放下,莫名想到了林颂,她不记得林颂大学背过什么包了,但肯定有相似的款式,林颂不会背假包的。 就跟猫被猫薄荷吸引一般,梁真睡不着了,又开始註册小号,全平台搜索视奸林颂,可她实在过得太好了,不管学习、工作还是家庭,亦或是家中的船厂。 让人气得牙痒痒,更气人的是,林颂给其他共友点赞评论,梁真反覆几次点进她主页后,忽然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颂又屏蔽了她! 那会梁真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在乎了,再也不会去看林颂了,这一次肯定是真的。 虽然没到半天就又变成假的,她又註册新号去偷窥了,还是得感谢那时候註册帐号不需要实名制手机号。 再后来,她被寥经世的前妻搞臭了名声,林颂终于要破产落难了。 梁真来到福兴,环视衰败萧寂的船坞、弃船和轻视林颂的船工,她压制下那不易察觉的喜悦,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会帮林颂东山再起。 林颂是她们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在校期间拿过不知道多少奖,比她梁真厉害多了,这些小船厂的工人、小地方的船东凭什么看不起她? 现在两年过去,林颂的确事业腾飞,前途光明。 不再只是大小姐、小林总,而是福兴船舶的林总,梁真只卖船,除了实习期,没有待在一线过,而林颂却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吃苦、不怕脏、技术好、会解决问题,所以大家都信服她。 尤其维修这艘船龄二十三年的新加坡老船。 除了跟进图纸、涂装、管理、安全等等,她亲自跟机电团队一起把新旧两个设备改装,就在短短的十二天里,她带着技术、物资、生产等部门,除了常规的坞修检查修理外,完成了污水处理装置整体换新、自卸系统运输带换新和主辅机增压器和调速器设备改装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每次的突发状况,都能给林颂带队编写的厂内自用问题总结教材提供新素材,她从参与本次维修的船工中选出了几名代表,给全厂的工人上课,作为福兴的日常培训之一。 「天冷时,焊缝内的残余应力逐渐释放,焊接容易在焊缝内产生裂纹,尤其是高强度钢的焊接,装配要注意清楚氧化皮、铁锈,要烘干水分,焊条必须按要求领用已经烘焙的焊条,要把保温桶盖子盖紧,最多只能取4小时用量。」 「埋弧自动焊的烘焙温度是300-350度,烘焙1-2小时,陶质衬垫焊打底层的焊接,电流严格控制在200a以下,焊接的顺序是非常重要的……」 还有增压器改装技巧,船舱的洗舱要点,常见的涂装有气喷涂故障原因和解决办法,干膜状态出现缺陷怎么办等等。 对方在海外客户意见调查表上,写道,这一次普通又不寻常的维修,让我看到了百年船厂的实力,特别夸奖了林颂和她的团队是如何优秀,不仅按时完成修船,还超额服务,安全、干净、高效、技艺高超,夸赞不管是涂装、焊接,修理,还是服务,福兴船舶都是真正的五星海上4s店。 两方宾客尽欢的样子,梁真都有些忘记一开始是如何针锋相对了。 船东看到他的老傢伙变得崭新,有些泪目:「我干航运也23年了,这是我的第一条船,第一个孩子,它早就不仅仅是一艘船,更承载着我起航时的梦想,是陪伴我航行全球的老战友,最初送来维修,只是想着这次跑完最后一程运货,就让它休息了,多少有点不甘心,在谷底退役,原本是打算让它再看到航运高点的,现在被林总修过后,我看它,还能继续战斗。」 …… 林颂在顺利完成老船突发状况的维修后,接受了记者採访,电视台播出这段访谈时,福兴所有电视屏幕都在轮播。 林颂说:「福兴一直都是想船东之所想,急船东之所急,别人不敢碰,不敢拆的设备,我们都敢碰,敢拆。」 「福兴走过两百多年歷史进程,来到我手上,当初转型维修时,很多人并不看好,有人讲没经验,我想怎么会呢,福兴都这么老了,有的是经验老道的师傅,这一次的机电维修团队证实了这一点。」 「二十三年的船舶的确船龄很大了,我只犹豫了半秒,就拍板,必须接。福兴和这艘船一样年纪大,我接手福兴,翻修这个老傢伙,有情怀和传承,那船东也是一样的,我一定要把另一个老傢伙修好。」 「我生在造船世家,长在福兴,学在交大,摸了二十多年船了,在造船衰落期、行业集中度上升期,带着现代船舶管理回到即将破产的福兴,一开始根本没想着什么宏大叙事,就只想着船厂要活下去。」 「什么都不懂,都得学,但在改造的过程中,人员管理,省工降本增效,模块化设计,改进环保涂装,安全生产,以人为本,和船东共度难关,慢慢地发现,宏大的理想其实我已经在实践了,落在具体工作中就是看起来很微小的一个点。」 「真的谢谢福兴的每一位工人,谢谢他们用精湛的技术、丰富的经验、精度管理和永不言弃的韧性,撑起了新福兴。」 她在不长的访谈中,尽最大可能想展现福兴的优势。 管理者年轻但受过高等教育、和船舶渊源深,船厂虽老但拥有经验丰富的技术带头人,徘徊破产边缘后迎来了从内至外的新生,不仅有传承,还有现代高效的企业制度和发展高新技术的本事,来吸引订单。 「福兴今年会重启造船计划,承接分段,重点在于造游艇。」 不仅林颂的口气大,记者给她的称号和评语也很大。 什么有野心的造船女掌舵人,改开后崛起的民营船企迎来了时代的命题之企三代接班,百年船企和她的女继承人,传统工艺和现代企业的碰撞,拯救百年老厂的风雨路。 访谈的记者问道:「那林总,您认为福兴之后成长的最佳路径是什么?」 林颂笑,语句清晰:「在被验证过的、有效的扩张模式之上创建核心业务。」就比如她在几次修船业务上所使用的那样,「虽说游艇不属于传统造船业,但政策扶持,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正好福兴也有游艇业常有的世代承袭和匠心经营。」 「欢迎各位中外船东来福兴修船,我现在终于可以大声地讲,福兴又要造船了。」 「林总会担心变革发展之路失败吗?」 林颂轻轻摇头,轻声回答:「变革必定会伴随着阵痛,『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变革之路就是无怨无悔往上攀爬的天路,270多年前,先祖福婆从养鸭姆改行造船,靠的就是不怕失败,永不退缩。」 她看了这么多年的名人传记、名人访谈,终于派上用场了。 林颂不会说,她在两年前就默默准备好了这段话,每次难以撑下去的时候,她就幻想着,当她真的让福兴起死回生,她要怎么风轻云淡地描述这段痛苦的、漫长的路。 这个腔她一定要装! …… 周其均一点都不奇怪,林颂的这个访谈会破圈在网络上火起来。 因为不管是她,还是福兴都有太多的故事点可以挖掘。 年轻漂亮、学霸、船舶重工、百年传承、不被看好的孤女、逆风翻盘……每一个都是爆点关键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也有不少负面评价。 「也不是什么超级大企业,至于买热搜吗?一般般漂亮吧。」 「船厂真的是她做起来的?她一看就只是个大小姐,娇气千金,全靠别人帮助吧,她倒是出来认领功劳了。」 「还卖惨啊……有钱没爹没妈算什么。」 周其均看到最热门的那十几条评论转发,来自林屿的情感博主号,战斗力超强。 「人家让你看本事,你就知道看脸,真低俗,撒泡尿照照自己。」 「卖惨?这要是个男继承人,什么都不用干,就光是堕落纨绔子弟,你一看他没爹没妈没爷爷奶奶,又帅又会念书还有点钱,早心疼得恨不得成为梦男梦女了,哥哥~老公~我就知道你不是外界说的那种纨绔,为爱奔赴,是我的天赋,老公厂子都搞塌了,你都能说,都怪那些人害了我宝!」 有个男号回復他:「没有啊,我也心疼这个女厂长,太可怜了,孤身一人,想帮她。」 「淋雨还要撕你伞」回:「你是心疼她家财万贯,恨不得打着让她享福的旗号,抢走她的家业,不劳而获吧,鸡贼男。」 男号奇怪:「你不是男的吗?」 「我是,你小心点,出门别碰到伊爹我,给你一拳。」 周其均不知道林颂还会不会笑他,这个情感博主看着不靠谱,但是取其精华,应该还是可行的。 于是,林颂收到了她的那个访谈视频连结。 周其均问她:「我有一句话想说。」 可颂:「请讲。」 周其均:「我就知道你不是外界说的那种纨绔,为爱奔赴,是我的天赋。」 林颂虽觉奇怪,但才不会笑他,她超爱前半句:「那当然,我们厂二代俱乐部就没有纨绔!」 林颂原本还觉得他态度是真的好,可到了工作时,周其均是半分不会让的,他说林颂要让他背锅。 林颂:「怎么会!没有你提供的法律建议,我这个项目根本做不起来。」 周其均微笑:「我写风险可控,林总您是中文水平欠佳吗,怎么得出根据周其均律师提供的法律意见,本业务推进无实质性风险的?」 第62章 结局(上) 林颂装作听不见。 「虽有同业案例,但存在一定风险,你怎么理解的?」 林颂理不直但气壮:「参照同业可执行……」 她还没讲完,周其均就笑起来:「你听话只听半句吗?法律顾问十条命都不够你这样甩锅的。」 林颂比坏不比好:「我比很多老闆好很多了。」 「好在哪里?」 「我没跟你确认过的条款,我不会说:我已经跟我们法律顾问确认过了,我们法律顾问说了没有问题,我们周律师担保说,没事的。是不是很体贴了?」 这话说出来,连林颂自己都觉得好笑,资本家的嘴脸太丑陋了,还好这个顾问是周其均。 周其均原本想问,为什么,话未说出口,却又觉得没必要了。 他道:「周其均的确可以,但周律师不可以。」 所以,很明显的是,从2015年的丝绸之路论坛开始,就是周其均在跟林颂接触,不管是交往,还是福兴的法律顾问。 林颂的《厂长日记》时间线已经进入到2017年的最后一个季度了。 节目访谈出圈后,林颂还配合政府部门做了一些宣传,海事部门、环保部门联合修船协会的新时代绿色修船宣讲,消防部门的安全防火排查问答,旅游局要做的百年船政和民营船厂的旅游主题,《中国修船企业》等杂志也刊登了相关的採访。 林颂一开始还犹豫过要不要减少一些曝光。 但高考结束后,不去旅游,醉心网红事业的林屿劝她:「全平台开号,现在就是做自媒体最好的时间,有好多公司都在联繫我,想签我,姐夫就是在帮我看这几个公司开出来的合同,不过他说,vc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短视频、新零售这些风口。」 「也有叫我去开直播的,pc加移动直播,转行做现在最火的游戏主播。」 林颂也注意到今年好多品牌宣传活动或者线下发布会,都把主播当成了企业新营销模式的一环,尤其是电商活动和手机厂商,她卖船暂时不需要主播,但同样需要一定的曝光量。 「虽然有人骂你,不过别怕,他们就算派一个连的水军来,都不够我一个人骂的。」 他好几次一整晚死撑着眼皮不睡觉,就守着手机和电脑,生怕他哪一句回復慢了,让对方以为他林屿怂了! 林屿还神秘兮兮地笑:「姐,直播之后,你就会发现一个你喜欢的东西。」 「什么?」 「家人,好多家人啊,满满的都是爱你的亲人!」 林颂没明白,林屿打开了某个直播品台的频道,一进去就是主播在吆喝着:「家人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们都是一家人,爱我吗,家人们……」 林颂恼羞成怒:「林屿!」 正在帮林屿审合同的周其均也忍不住笑了。 他现在跟林颂算什么关系,前任,情侣,还是家人? 林屿回去之后,船厂的宿舍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其均问林颂:「你打算开始做帐号?」 「是啊,我觉得也蛮有意思的,歪呀,鸭务梅 很有趣 !船厂其实有很多趣事,榕城也很有趣,但是外人知道的很少,试试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周其均看着她眼底熠熠生辉的光,喉咙有些痒,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很轻地吻了下她的眼皮。 人是真的会不知足的,他以前会满足于现状,什么名分,进度,爱意的表达都不是他在乎的东西,但现在他很想问她,我们到底什么关系,我是你的什么人。 最可怕的还是,周其均忽然想起,林颂跟他不一样,她相信爱,但认为爱情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就像她父母的爱情那样,轰轰烈烈的开始,惨澹的结束。 他们的开始算不上轰轰烈烈,不过林颂也比现在热情多了。 她现在不会在等待时间消磨吧? 等到了深夜,林颂吹干头髮,走出浴室门,就被周其均扣住了手腕,强硬地把她往床上带。 「林女士。」他覆在她身上,却神情严肃。 「周律师。」林颂也莫名紧张,她在想,难道她又黑心肝地干了什么对不起法律从业者的事吗? 「你没对不起法律从业者,但你对不起林颂的男友。」 「男友?」林颂疑惑,「我不记得我现在有男朋友?」 下一秒,她就感觉肩膀微痛,有齿痕落下,陷进她的皮肤里,周其均也摆烂了:「我不是你男朋友?原来林总是这种人,讲好的船厂规矩严苛,自己却带头搞办公室恋情,乱带男人回宿舍,名分没有,什么都没有,当男模还有钱可以拿。」 「你又不是我招聘的法务。」林颂忍着笑,他身上很少有香水味道,大概是怕过敏,「我们之前说分手了。」 周其均抬起身子,在她两侧撑着双臂,黑髮半湿,眸光深深,英气的眉头皱起,顶着这样一张英俊冷然的面孔,却说道:「那现在合手。」 他坐直身体,把林颂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坐在他腿间,从背后环绕着她,很无厘头地握着她的手,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林颂笑了半天:「周其均,你比我还无聊!」 「是啊。」他干脆地承认,「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你哪个家?」 「有你的余伊姨的那个家。」他把头埋到了她的肩窝里,沉沉的,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颂有些迟疑,她是愿意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她回到老家借钱的时候,宗亲提了个她从未犹豫过的条件,但她不确定周其均是怎么想的。 「林家的船厂没了就没了,但必须要给瀛洲林氏的传人,不然族谱做不下去,也不是我们姓林的了,我们借钱给你做什么?」 但林颂给的利息并不算低,所以当时也有一些宗亲阻止:「别说这些了,现在哪里有什么家族一代代做哦,以后都是请的经理来做。」 「是啊,1956年后,咱们瀛洲林氏都打散了,船厂没的没,你们不也没再办厂子?也就是在各大船厂干活,工程师、检验师都没几个了,只剩管理、财务。」 「不行。」族长站在同生堂前,看着神像,很是坚定。 林颂要离开同族会,又被喊了回来。 「颂颂,伯公不要你招上门女婿,就要你承诺你的孩子必须姓林。」 林颂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我一定要生儿,生到为止。」 「生儿生女都一样,有出息才行。」 对他们来说一样吗?那喻宁上周参加婚礼带回来的「生儿」喜饼和「生丁」灯笼是什么?是他们说的只是一种好意的传统吗,还是自欺欺人? 林颂又想到很多人都说,姓氏根本就不重要了。 但事实上,很多人判断是不是一家人,还是简单粗暴地按照姓氏划分,什么三个同姓的被一个外姓(妈妈)支配,女儿都是嫁出去的,是外人,她每次听到这种言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姓氏如果真的不重要了,那为什么都是由得到冠姓权的人来讲?就像钱不重要这句话,始终出自有钱人的嘴里。 族长眉头锁着,气得鬍子乱颤:「谁跟你说姓氏不重要?在我这很重要,你不姓林,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讲,咱们宗亲那么多人出国,有太阳的地方,就有我们瀛洲林氏族人,老外不也重视姓氏,都叫什么希尔顿家族,还有什么……」 「那咱们船厂没这么伟大……」 「出息!伯公给你借钱,帮你牵头,但你必须承诺,船厂要属于瀛洲林氏,老话说女生外向,你以为说的是什么,还不就是结了婚,女人什么都给了夫家,你伊妈也好不到哪里去,叫了上门的,自己一点本事没有!」 林颂为了拿到这笔钱,吞下还未讲出口的话,其实也没必要跟他们讲,改变不了任何根深蒂固的想法,她也不想去改变,只想自己能坚持。 她如果有小孩,绝不可能是为了船厂的传承,她会像伊公那样,他创建了福兴厂,但他只要求自己为福兴奉献一生,从不对伊妈或者她有什么要求。 伊公总是想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选择。 「造船很苦,以后伊公不在了,福兴可以关厂,可以倒闭,伊公只要颂颂快乐,如果颂颂要造船,那一定是因为我们颂颂喜欢,要做一个小福婆。」 只是,他离开得太早太突然。 巨大的落差,一度让林颂无法自渡。 …… 福兴修船事业部已经不缺订单了,排期到了明年,托这些宣传曝光的福,仅仅上半年就完成了年度利润目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虽然跟林颂制定的年度利润目标低也有点关系,但周其均这样讲的时候,林颂气得掐他的脸,他分明能躲得过去,还不经意地低头,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蹂躏,唯有漆黑的瞳仁直直地注视着她。 不像小白,像一只还未完全清醒的小狮子,看着可怜巴巴,转头又会刺人,说好的会好好讲话,一不注意,又开始点她。 林颂真恨自己的心脏不争气,色心总起,砰砰砰乱跳,谁挨骂会像她这样。 「还有我。」周其均好像猜出了她隐秘的念头。 「你是受虐狂,喜欢我怼你、骂你、掐你。」 周其均说:「错了,我喜欢亲你。」 他们不是猎人和小兽,也不是主人和宠物。 是两条并行的船,不管谁落后了,前头的那一艘不会停下,却会用尽各种办法,鞭策着另一艘快速赶上。 在林颂父亲去世后,他就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落后于林颂。 他们两人都在努力地搞懂人生课题,亲情、友情和爱情,都要自己主动走出无形的牢笼,只会期望别人翻山越岭去爱你的人,最终也会赶走所有的爱人,只余一人。 但周其均隐隐担心,林颂马上就要在友情上摔跤了。 「等游艇新厂建立后,我想给静瑜、青松,还有梁真分干股,不用他们出资,但可以拿到分红,陈经理,就是陈凤想入资拿股权,成为股东,之后要麻烦你帮我审核一些协议。」 林颂想留下这些人,用股权激励这些重要的管理人员。 周其均只是说:「朋友和合作伙伴不一样。」 林颂知道的,有利益牵扯,关系就会变质,所以她想给出更多一点的利益。 但说句实话,林颂不太懂这些操作。 「周律师。」 「嗯?」他明知,却不主动应。 「像你这样优秀的律师,虽然做的是诉讼,是不是也懂股权结构?」 「略懂。」 那就是非常懂了。 周其均实话实说:「当律师,都是边学边当的。」 等他开始设计股权方案,林颂就搬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自发地为他捏肩膀,捶手臂。 他脸上表情淡淡:「嗯,头也有点疼。」 林颂:「你先画个图,我再给你按。」 周其均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个问题,他似是冷笑:「林总这是驴拉磨,拿胡萝蔔悬挂吗?」 「那给你啃一下胡萝蔔哦,就一下。」 胡萝蔔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澄澈地望着他,她说的吻就只是个飞吻,却丝丝缕缕地包裹住他,殷红的唇像是雨季潮湿饱满的樱桃,多汁甘甜。 炎热的室内,空气带着湿气,暧昧和情慾会流淌,但林颂也喜欢静静地相拥时刻。 周其均依旧面无表情,思维不住发散,想到如果他们相识在更久以前呢,比如初中、高中。 算了,那时候的周其均更糟糕,什么都帮不了她,那时候的林颂是校园的红人,熠熠生辉,元旦晚会的钢琴女神,期末红榜上的前几名,而他除了维持住成绩的榜一外,剩下就是想,妈不要他了,爹坐牢了,他真差劲。 那么好的养母还会喜欢他吗?他哪里值得人喜欢。 「你想哭吗?」林颂忽然问。 「?」 「想哭的话,均均妈,勇敢点,告诉林总,林总绝对不像你那样,冷眼旁观。」 周其均理智地提醒她:「谁主张谁举证,你确定我冷眼旁观了吗?」 分明有拥抱。 他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画股权结构、股权穿透、关系图谱等,顺便给林颂解释,要怎么以福兴投资新游艇厂,或者林颂个人再投资,如果要引进投资的话,又要控股多少。 「果然律师就是什么都会。」 「……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刚开始画,是林律师带的我,她当时说,小均,你画的图把我给干沉默了。」 林颂想了下那个画面,就止不住笑。 周其均抿了下唇,倏然开口:「个人投资,你有钱吗?」 老实人林颂摇头,她还没说正在借钱,周其均就道:「跟我结婚,我给你钱,我不占股。」 停车费都要薅羊毛的人,说要给林颂出那一笔开新厂的巨款。 …… 就算前期准备再充分,修船时也会遇到各种突发的小状况,好在行政经理陈凤已经招到了不少人,林颂不必再每条船都管细节,只是依然会定期跟进节点,榕城多雨,天气难料,预报也不准,有时候刚打砂完,一场大雨就全毁了。 林颂嘆气:「我想当龙王。」 关青松:「你真猖狂。」 林颂说:「把雨都下到友商的船坞里。」 郑静瑜哈哈大笑,又担心:「有传言说,外籍船舶维修后产生的废钢有可能会被列为洋垃圾,不能处置,到时候新规真的出台,我们该怎么办?废钢积存吗?」 林颂也只能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没出来的政策,谁也预料不到走向,但也给她敲了下警钟,不能只依赖于单一的修船路径。 林颂向来极具行动力,她让宣传部门选出几人,组成视频号运营小组,剪辑一些修船相关的视频。 第一个发布的加速视频就是「探访福兴修船事业部,维修23年前的老船,带你看修船全过程,超治癒」,这些视频里的沖砂、喷漆、除锈,细节到能缓解强迫症,被好些博主宣传说,跟修驴蹄、洗地毯一样有魔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想修船的船东看到的就是干净、有序和质量。 修造船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陌生无趣的领域,福兴船舶视频号就是带大家一起看海看船看船工。 有时治癒,「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这是船和海。 有时励志,有几期视频的主人公是福兴曾经的老船舶工程师。 访谈都是林颂抽空做的。 「伊伯,您当初为什么会进入造船业。」 「那不得了哦,我就长在海边,郑和船队从闽江口出发,以圣寿宝塔为航标,我就忍不住想,欧美人有了蒸汽机船后,征服世界海洋,那我也必须重振郑和下西洋的辉煌。」 「我?我跟你伊公一样,就给人做学徒,一辈子就只会打船。不跟你开玩笑,我当初在厂里,对每个小工件的制造用时、用料判断准得很,基本不会浪费钢材料,我造的船呀,我敢说,用料节省肯定有百分之七八,榕城第一。」 「就是咯,那时候都要用脑子记,我也能把每种材料的型号、规格、材质、帐目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连跟林颂闹过不愉快,被她赶出船厂的陈伯都回头找林颂,说是也想上一期,留下造船回忆。 林颂委婉提醒他:「伊伯,你当初联合外人偷福兴的船呢。」 陈伊伯理直气壮:「那怎么了,小小诸娘仔,什么都不懂,没有我,你连厂区安检都安排不好,更不用说安排生产,调整班组施工。」 林颂自觉沉稳,可还是恼火了起来:「那你也别来求诸娘仔给你上视频了。」 陈伊伯急了,搓了搓手:「哎哎哎,颂颂,你给我个机会,我给大家讲讲怎么高效安排班组人员配比和施工顺序,以前我可是在短短四天内,完成所有材料的预知跟配送,不比他们厉害?」 「那你跟我说,对不起,其实颂颂你是最棒的厂长,最讲义气,伊伯一直记得你给我一大笔钱,让我退休。」 「不行。」陈伊伯怒目,可又对上林颂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忍气吞声,尬笑,「我是说,最棒的是你伊公,你是第二棒,行了吧。」 「那好吧。」林颂哼声。 林颂还策划了其他几个专题,船厂的女焊工,女油漆工、打磨工、沖砂搬运工的故事。 「我干了三十年了,九十年代去过日本交流,参加王牌焊工比赛,小日本对我心服口服,他们一点都不哟西。」 「我还有国际认证的最高级证书,我焊的东西,船级社免检,苦是苦了点,现场长时间要蹲,腰都不太行了,不过有活干,比什么都起劲!」 「问我在船厂干活什么感受啊?就每天都像在酒吧蹦迪啊,电焊的光就是酒吧大灯,切割的火花就是烟花,四周都是烟雾,开始打磨,一刷一刷,跟跳舞没区别了。」 这些视频有趣,生动,林颂最初策划这些,是为了宣传福兴,到后来,更多的就只是记录船厂的日常,和每一艘巨轮背后微小但伟大的人。 郑棠俪看到船厂的女性专题后,也主动联繫上了林颂。 林颂受宠若惊,刚见面便笑问:「郑总,你,你也想上节目?」 郑棠俪没好气,觉得林颂看扁她,莫名也有了几分少年气性:「我上过央视、省台的採访,我缺你这个帐号?才做了点成绩,就忘记自己是哪根葱了?」 林颂笑起来:「没忘记,我是老鼠生的女儿,小蟑螂。」 郑棠俪:「我讲一次,你记一辈子?」 半年前两人的关系就有一次大破冰,林颂把设备商沈总介绍来的渔船建造业务,都转给了郑棠俪。 那个季度,连正荣都开始缺单子,谁也不知道航运业的拐点会在哪里。 郑棠俪说:「原本我们都打算让自己的航运公司,以租船的名义下单,让正荣继续造船。」 但这样也势必承担更大的风险,林颂介绍来的渔船业务,正是救命稻草。 郑棠俪没问林颂为什么不自己造船,显而易见,林颂和福兴都没钱。 她听着傻子林颂自己憨憨交待:「我的现金流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够,就算我想接单,也需要更严格的付款流程,订合同时船主要支付20%工程款、开工时支付20%、造船时支付20%、下水时支付20%……」 「又开始大白天做梦了,林总?」郑棠俪抿了一口红酒,好笑,「这个行情,船东都很挑剔,你还想让他们按照你设想的理想程序付款。」 「所以我才把单子介绍给你呀,郑姐姐。」 郑棠俪混迹商海,当然懂在商言商,她能猜到林颂想做什么,却还是心生感慨。 「你成长得很快,一开始你应付应酬,却也懂提取应酬中别人透露的关键消息,现在你更懂,做生意是一门跟人打交道的功课,要会做人情,有主见,懂利益交换。」 却不过分谄媚。 「的确是林清耀的女儿,林老厂长的孙女。」郑棠俪看了眼林颂的眼睛,「这一回是夸奖。」 林颂眼似弯月,她的交换要求就是:「郑总,你接下这些渔船单后,厂里要承包出去的分段制造,让福兴来做,可以吗?」 虽是询问,却很坚定。 2017年的年末,林颂有了第一次代表福兴,跟政府团队出国考察的机会,她登机前,给周其均发了张团队合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周其均也在外地参加「中国律师海商法国际研讨会」,他的自拍是从下到上的死亡角度。 好在面部摺叠度高,这样都能看出冷峻英俊的气质。 周其均问她:「知道我今天分享的主题是什么?」 「跟我有关吗?」 「中小船厂如何规避订单陷阱,麻烦林总好好研读。」 「收到!多谢周律分享大作,必定拜读,下载了,必定在飞机上反覆研读。」 周其均一本正经,又给她分享了几首歌,害得林颂在飞机上满脑子都是其中一首魔性的旋律,根本看不进任何文字。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你说……」 沉闷又离谱的土象男,不会以后一吵架,他不说话,只唱这首歌给她听吧? 第63章 结局(下) 这一次是省出口船舶基地商会牵头,带着九家民营造船、修船、游艇、船舶设备配套企业、房地产开发企业的管理层和三家商会、协会人员赴纽西兰、澳洲考察交流,为的就是扶持中小民营企业。 林颂带着梁真一起去,想去学习游艇设计与建造、游艇码头管理、游艇维护保养和专业人员培训。 到了酒店后,林颂重新打开周其均发给她的文档,内容讲的是,国内船厂在国际贸易纠纷中的败诉率高达百分九十以上,金融危机后,中小船厂把订单当成救命稻草,就更陷入订单陷阱。 周其均算好她落地的时间,没有睡觉,一直在等她。 周其均:「到酒店了吗?」 可颂:「嗯。」 下一秒他就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两人都很困了,周其均也才合上电脑,他听到林颂说她还在努力学习,笑了声:「很优秀。」 「我没有把订单当救命稻草。」林颂说周其均写的那篇文章,「福兴现在都只给正荣当承包商,做船舶分段。」 「嗯,有一些外国船东是投机客,就是为了捞一把,市场好,买低价船总不亏,市场不好,他们就故意找理由拖延或者弃船,你父亲之前就是这样断掉资金鍊的。」 林颂不会在这方面当「拼命三娘」,却故意找茬:「周律师,原来我们船厂从银行借不到钱,就是你们律师给的建议。」 她说周其均写的第五条,提醒银行「严防死守」。 「我给你当银行,可你不要。」周其均认下了她甩来的帽子。 「我借到钱了。」 原本是打算以会子的形式,但后面伯公出面帮林颂担保了。 同样的,压力也很大,利息、人情和过大的期望都压着她,她难免失眠,失眠是最没用的,她必须跑工商註册,拿行政许可,採购设备,申请资质,买专利,研发,投标。 林颂还记得那一天,伯公为了说服宗亲,从她伊公曾经施予同宗的恩情说起,设立的高考奖学金、助学金,又说到林颂当年高分考进交大,林清耀以福兴船舶的名义,往林氏帐户捐助了多少钱。 而林颂则告诉他们,她借贷的利息是多少,以什么样的形式还款,游艇项目如何受到政府的重视,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把握住这条黄金水道上的商机。 这本来就是一块游走在边缘的灰色地带。 周其均开玩笑:「没有面对社会公众,不算非吸,也没到高利贷的利息,不用去牢里捞你。」 上一次,周其均邀请林颂结婚,说会给她钱,为了消除她的顾虑,他说,他不需要股份,不需要借条欠条,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利息了。 就算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有过惊讶,但那短短的一秒里,也闪过林颂的几种反应。 质疑感情,怀疑真心,跟他说,她也不相信婚姻可以把利益捆绑,就算真的捆绑,也是把女方利益捆给男的…… 也有可能,她会答应他,因为她上次跟他吵架,就让他回去把财产搬过来,再跟她说话。 而现实里,林颂只是严肃地看着他,三连问:「你钱是自己赚的吗?你律师年收入多少?是余伊姨给你的钱吗?」 做律师,当然不可能赚到他帐户里的这些钱,他前段时间找大哥、伊妈也要了点。 在周其均安静片刻,无法反驳后,林颂义正辞严、痛心疾首:「你这样是不行的!父母赚钱容易吗,啃老就算了,你还把爹妈的辛苦钱拿去讨好别人,我代表余伊姨,狠狠谴责你,父母的恩,父母的情,父母的血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能毁掉一个家庭……」 周其均只能沉默。 时至今日,他也破罐破摔了:「那给你当银行不要,给你当……老公吧。」 林颂却又是笑:「我觉得很奇怪,不是说你奇怪,就是这个称唿奇怪,因为我最经常听到玲姨这样喊我爸,我每次都要起鸡皮疙瘩,这个称唿怎么是你喊出来的,周律师……」 「嗯?」 她咽下那句,你还是嘴硬点,我更习惯。 她怕说了,周其均在亲密关系里,语言能力倒退回原始人状态,她可怎么办。 …… 梁真洗完澡,正好林颂也打完电话了。 「颂颂,轮到你去洗澡了。」梁真随意地挽起半干的头髮,打开电脑,「等我们回去,有两个旅游开发公司的ceo约我们谈游艇的事,对了,你圈内不是认识一些富二代三代么,跟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好。」 「颂颂,你之后还有哪些行程?」 「太多了。」林颂去拿衣服进浴室,「省船协有个会员大会,海事展览,修船论坛,还有海事专家要来福兴修船部调研。」 「你想从学校引进人才吗?」 「是啊,跟系里签那份共同研发合同,花了好多钱,年底还有个研发招待会,我请教了郑总,郑总提点了几句,大概就是要注意人情,有些人不愿意一同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要注意头衔排序,谁先谁后,连邀请的顺序都很重要,郑总还说,要是搞错了,不如别办。」 林颂既觉挑战,又觉得头大,继续道:「明年有几个海事展览会,要不你帮我带队去参加吧,新加坡那个在三月,波塞冬那个在六月,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游艇厂最忙的时候,我走不开,九月德国那个技术展,我们可以一起去。」 梁真假意怪她:「不重要的都扔给我,重要的最大的船舶制造器械专业展才配得上你,是吧?」 「聪明的真真,能干的梁经理。」林颂夸她,「每一个展览对我都很重要,新加坡那个我想看船舶运营和管理,波塞冬我感兴趣船舶融资、保险、经纪公司、贸易协会及谘询服务,怎么会不重要呢……」 梁真这才露出笑意,看着林颂的眼睛:「快去洗澡吧。」 林颂匆匆洗完澡,又得为这几天的访问学习做一些准备,再接几个跨洋工作电话,造游艇小组正在画图、计算,郑静瑜有一些细节需要林颂远程敲定,陈经理又在为年后的职工队伍稳定而忙碌,她说:「今年军心稳定倒是不用特别担心,因为待遇好,他们还想着年后介绍亲人朋友来福兴工作。」 梁真见林颂眼皮都要掉下来了,拉着她躺在了床上,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睡吧,林总。」 林颂翻了个身,忽地抱住了梁真,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冰凉的,丝软的。 「真真。」 「嗯?」 「我们的游艇厂会成功的吧!」 梁真眼里的光微动:「会的。」 「廖总那边,我也联繫过好几次,他不想跟我们合作造游艇了,说是对榕城这一块地盘不感兴趣。」 「他怎么会不感兴趣?」梁真抿唇,又轻笑,「这里的游艇行业刚刚刚起步,一定大有可为。」 「你奶奶身体好转了吗?」 「好了,我被她啰嗦惨了,不理她又觉得她可怜,理她我自己又会被她气得半死。」 林颂国庆节假期,就跟梁真回了她老家,她奶奶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住了院,脖子还查出甲状腺肿瘤。 梁真的话断断续续:「有时候我是真的烦这个老太太,做了手术,身体肯定大不如前,安慰了她好多次,但她每次都要在我工作忙得崩溃的时候,打电话来诉苦,说村里老人都欺负她,别的老人有什么,我给她买了金手镯,一直烦我说怀疑哪里哪里是假的,认为我被骗了,她是对我很好,可她总是给我带来很多琐碎的麻烦,有时候气得工作做不下去,真的不想理她了,她说为我好,知道我辛苦,可总来烦我……」 林颂没有这种经歷。 「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我家只有一个阿婆。」 「那是保姆,不一样的,颂颂,我还是羡慕你。」 「我除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玲姨,没有血亲……」 「有些亲人没有更好。」 就像林颂之前说的那样,福兴的优势就在于歷史悠久,很适合带着故事打造一个品牌。 林颂看着他们码头上,密密麻麻停泊着的游艇,前头的领导正在爬上那一艘镶了许多珠宝的豪华游艇,造价上亿人民币。 林颂跟对方的行业负责人谈话。 对方说了几个林颂印象深刻的点:「产业调研,建立实时产业资料库,行和研究机构、顾问公司、院校机构合作。」 林颂已经和母校签订合作协议。 「不要总想着建造超级游艇,事实上,小型休闲游艇占世界游艇销售的百分九十以上,主要是家庭休闲使用,价格在20万到40万澳币之间,要重点发展大众游艇消费市场。」 参观结束后,出口商会领导问林颂:「感觉怎么样?还是得发展游艇工业。」 林颂说:「很多人把游艇对标私人飞机,但游艇工业是汽车工业加上船舶工业,产品类技术性能属于船舶,但商品属性类似于汽车,重视品牌、舒适度和批量生产,还有个性化定制。」 「其实你们可以跟这些海外公司合作,现在已经有了不少成功的案例。」 「美国的游艇年销售总额都超过汽车了,平均十个人有一条游艇,挪威更则高一些,平均七个人,就有一条游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领导说:「我们榕城现在才开始做游艇产业,算是晚的了,上世纪90年代,我们的游艇主要是代工和贴牌,也差不多以公务船舶为主,奥运会之后,游艇旅游和水上运动火了,从这一角度来说,现在发展游艇,也不算晚。」 比起技术,林颂更烦恼的是,和国外不同,榕城游艇行业涉及的政府部门太多,「多龙治水」,船级社、海事、海关、边境口岸、渔政、交通、旅游、体育等等部门,而游艇的购买者里有很多个人消费者,他们厌烦这类繁琐的流程,林颂想卖船,就得在这一方面服务上下功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梁真说:「船级社发的适航证,海事局发所有权证和国际证吧?」 「还有游艇适航区的问题,买了也不能到处开,风浪等级abc,海上海区有五类,游艇也要跟钓鱼艇分开,我们榕城还不许游艇海钓,游艇旅游归旅游部门管理,那海钓呢,还有帆船……」 梁真笑着接话:「归体育部门管理。」 她也忍不住嘆了口气。 林颂又说:「外国人说游艇走的是大众消费路线,但换成榕城的收入平均水平,就单单是养游艇的费用,就已经高得离谱了,游艇码头的泊位一般按照英尺和停泊时间计算,一般每英尺一天20元人民币,50英尺的游艇……」 梁真已经自发计算了起来:「一天1000,一年就要36.5万,要是那种双体帆船,还得翻1.5倍,真赚钱。」 「那前期我们投入运营的资金也大。」林颂已经想好了,「前期游艇的目标客户,只能是有钱人和旅游企业,游艇码头建立后,泊位费打折是肯定的,但前提是缴纳了泊位费预付款。」 「预付款是多少?」梁真转过身,盯着林颂。 「四十万起,封顶两百万,预缴多,泊位费折扣就多。」林颂已经做过大量的调研了。 梁真说:「现在造船业已经没什么人会投钱进来了,游艇业也是一样,资本根本不会考虑游艇行业,新兴产业投资大,回收慢,市场规模小,风险就大。」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廖经世跟她说的,他愿意出钱给她开造船公司。 廖经世分析了榕城,政府目前要大力发展旅游业,一定会採购大量的游船、游艇,这类游艇技术难度不高,他公司的工程师就可以做,或者直接对外买图纸。 廖经世跟林颂谈崩最大的原因就是,林颂钱不多,还要占股最多,说是出技术,要有绝对的控制权。 ——「真真,你当初跳槽跟我干,就是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更何况给你朋友这种规模不大的企业打工。」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用心帮扶了她两年,她给你承诺了什么?现在你都没法在榕城安家,她也未必会对你全心全意,之前那事,是我对不起你,新公司就是给你的补偿。」 「你自己有资源才是真的有了傍身的资本,你觉得我对我前妻不厚道,那种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我给的资源,你和她们都不一样,我不会那样对你,更何况你聪明,能不能得到利益,你很清楚。」 梁真的确不敢信他。 可还是跟他领了证,因为结了婚就是利益共同体。 她也和颂颂一样,有了退路。 颂颂的退路就是福兴厂和林氏家族。 梁真领证后,就算失业了,还有廖经世分给她的股份。 但她内心时刻警惕自己,不要成为廖经世前妻那种可悲的女人,她背负骂名,步入婚姻,嫁给一个有肚子、有儿子的男人,要的就是钱、权,而不是家庭主妇、贤妻良母。 梁真相信,这是她人生除了高考和就业的第三个转折点。 …… 2018年的除夕夜,林家就只有叶玲和林屿吃年夜饭,林颂远在义大利,她带着郑静瑜和几个设计师出差,要去请一个义大利游艇专家来厂里指导。 母子两人干巴巴地面对面。 叶玲说:「明明在榕城,怎么感觉像之前在香港那么凄凉。」 林屿说:「早点习惯吧,等我姐结婚了,也就只剩下我们俩了。」 「她肯定招上门女婿啊,那还是在我们家的。」 「均均哥愿意吗?」 叶玲认清现实:「肯定不愿意,他家有钱有权,就算他愿意,他父母也不可能愿意的。」 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颂颂可以另外找啊,肯定有她喜欢的,又喜欢她的男人愿意,反正颂颂也没要他家里帮一点忙,那这样,我们一家人就不用分开住了。」 「伊妈,你想太多了,我以后结婚,也要跟我老婆住的,一家人长大了自然就会分开……」 林屿话还没讲完,叶玲就气得起身扬手,作势要去打他,差点鼻子一酸就落泪:「不孝子!那你妈我怎么办?我每天都对着你爸的照片流泪吗?」 「你也出去谈恋爱,好美的黄昏恋,啊,帅气的公园老头,有钱的香港老绅士,你们俩闲来无事,就骑着电动车去闽江散步,去爬烟臺山,再噘嘴狠狠亲亲……」 叶玲满脸通红,这下是真的抄起鸡毛掸子开始追林屿。 林屿扶着旋转楼梯,灵活地跳上跳下,好半天,他看他妈跑不动了,这才停下脚步,伸出他的左脸,紧紧地闭上眼睛,等着挨打。 「好啦,伊妈,你想打就打一巴掌,只要你真的捨得打你的亲亲儿子,现在跑累了,你没空伤心了吧,姐是去工作,又借了那么多钱,开启新创业,别说大年夜去访客,今天是她新婚夜,她都不会在家的。」 叶玲冷笑,毫不客气给他头来了一掌。 零点一到,叶玲难得跟着林屿出门上头柱香,她许愿:「保佑我女林颂、我仔林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屿仔学业顺利,颂颂新公司订单多多,财源广进。」 林屿在一旁求了个姻缘签,还笑:「伊妈,这上面讲你和我今年都有桃花啊。」 叶玲火冒三丈:「你癫不癫?别逼我在庙里打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 图纸、工程、器械,内行人只要一看,一谈,就知道有没有水分,对方并没有怀疑过林颂这一行人的专业水平。 林颂多少会点义大利语,再在翻译的帮助下,介绍了百年造船、破产危机、再造游艇。 林颂喝咖啡的时候,想起了梁真,她做什么都厉害,考了法语、义大利语的b2证书,为了跟客户拉近关系,去学习了酒、咖啡、足球文化。 这一次,梁真没来。 年前她提出了辞职,林颂有一种悬挂许久的刀终于落下的感觉。 林颂之前跟她沟通过干股,她那时就拒绝了。 梁真说:「颂颂,我也要去忙我的事了。」 但林颂怎么也没想到,梁真也註册了个游艇制造公司,廖总不缺钱,已经寻找好了项目用地,完成了地面物评估。 林颂出发热那亚前,还是去找了梁真,梁真就在等她,说:「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没告诉我,你和廖总领证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这是我的事。」 「是你的事,但你知道我跟廖总谈合作,你在福兴工作,你……」 梁真不想说这些,轻轻动了动唇:「颂颂,那时候我也在迷茫。」 林颂沉默不语,梁真看过她的计划书。 梁真说:「你想得出来,别人也想得出来,发展的路径就这些,你要是觉得我偷了你的想法,你的关系,投标……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绝交。」 林颂觉得胃疼,像是生吞了一把石子:「是,梁真,市场很大,我想做游艇,也有别人想做,从福兴离开的人很多,市场很大,可不该是你……」 梁真只说:「就该是我,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你不同了吗,我就是这样,只利用我想用的,我只想赚钱,你就盯着你办公室的船模,墙上的全国船厂地图、家族荣誉和各种参观的合影,而我,动力从那辆自行车到包到房。」 林颂不想听了,转身就走, 梁真却从后面喊她:「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瞧不起我?情感生活乱七八糟,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在背后……」 「没有。」林颂气笑,「跟你讲了多少次,我不会跟任何异性评判我的朋友,我们连自己的感情都才理清,吃饱了撑着骂朋友吗,反倒是你,是不是跟廖总一起讲我坏话了?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他只说我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梁真说出口,只觉讥讽,她等着林颂讽刺的回击。 比如骂她愚蠢、下贱,相信这种黑心肝的男人说的这种话,迟早会摔跤倒霉,他的前妻就是她的下场。 可林颂回过头,胸口浅浅起伏,盯着她的眼睛说:「那我也说,你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那你会回来我身边吗?梁真。」 梁真怔住。 「我一直记得,大一你拖着行李箱,笑着走进宿舍,给了我一个拥抱,你是第二个来宿舍的,帮我一起铺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准备军训,军训的时候我们一起夜里站岗。」 「你说大学不只是学习,还有人际关系的运营,你说的是对的,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目标明确,行动果断,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这两年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廖总见过的女人,肯定没我见过的多,我洗过大澡堂子呢,我保证,你肯定是那么多那么多女人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梁真无话可说。 重点是这个吗? 「你为什么要跟他,就因为他比我有钱吗?」 虽然听着奇怪,但梁真承认:「的确是这样的。」 「你这个拜金女!」 「哦。」 那天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繫了,直到这个除夕夜,林颂收到了梁真发来的祝福。 「新年快乐,颂颂。」 林颂大年三十在异国他乡,就是因为梁真和廖总带来的危机感,他们夫妻俩财大气粗,说要跟政府签约项目就签约。 而林颂的优势就是技术和质量,先买专利授权,拿专家的名号坐镇,再自主研发。 周其均给林颂的新年祝福依旧换汤不换药:「林女士,新的一年,事业顺遂。」 林颂回到榕城,在开会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就只是感冒发烧,她昨天晚上就已经有点发冷,全身的关节骨头都发疼,但她还是强行撑着开会。 周其均想到林颂的父亲也曾这样晕倒过,脸色不太好看,强行安排了全身的检查。 结论是,非常健康。 可他看着林颂蔫巴巴地红着一张脸,怕冷地瑟缩在被子里,只余心疼。 「梁真给你的打击?」 林颂煳里煳涂的,声音沙哑:「什么?」也是不想承认,她又失去一个朋友,或许也没有失去。 周其均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坐在她旁边,点滴快要结束了。 轮到林颂扯着嗓子,嘴硬道:「竞争才能推进行业发展,梁真是个很有理想的女孩,她有机会开公司,当然是好的,我也要努力,要加油,我以前上学就比她厉害,我现在也要超过她……」 「我们分手的时候,你生病了吗?」 好像没有。 「看来她比我重要。」 「……你不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不一样在哪里?」 林颂脑子早就昏沉了,转得很慢:「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人,行了吧。」 周其均摸了摸她的脸,笑了起来。 当然行。 入了夜,叶玲和林屿先回家了。 流感让林颂一整晚反反覆覆地发烧,烧得烫人,她胸口很沉,唿吸艰难,骨头缝里仿佛有人拿着生锈的钉子打入。 睁开了几次眼,都看到周其均,他有时候在看电脑,一听到细微的动静,就转头看她,她就莫名安心,有时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守着。 等她出了一身汗,就哄着她,让她换掉湿透的衣服,热水拧毛巾,为她擦身子。 林颂想到了伊公刚去世的那段时间。 那一次,她也烧得昏昏沉沉,就像这次,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小喻宁,于是她找到了人生挚友。 那现在呢。 或许她已经找到人生伴侣了。 天色渐亮,早已日出,医院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再过一会,医生就要来查房了。 「周其均。」 「嗯?」 林颂眼角有泪水的痕迹,生病导致情绪脆弱,她吸了吸鼻子:「我好累,好难受,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我做。」 「等你好了,我陪着你做。」 他永远就只说这样平实的话:「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我做的,我不会的,也会去学习。」 林颂鼻子还堵着,泪眼朦胧,说的话也没什么逻辑,却是真心。 「今天开始,你伊妈就是我伊妈了。」 周其均好笑,他之前求的婚,她现在用这种方式回应。 病房门外,余新荷根本忍不住了,她知道林颂生病后,一大早就忙忙碌碌地煲汤煮粥,不到六点就驱车前来。 她才半推开门,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令她激动的话。 「颂颂,伊妈来了。」余新荷急急地走进病房,身后跟着严肃着一张脸的周品权。 他不满:「哦,周其均伊爸就不是你伊爸了,还搞区别对待了?还想不想我把你写进自传后记里了?」 「一本书写了几年没写完。」余新荷一边放下保温桶,一边嫌弃,「颂颂还不愿意呢。」 林颂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说的是:「我愿意啊。」 看向的却是周其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