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少卿游》 第1页 《大宴少卿游》作者:三尺鲤【完结】 文案: 双男主探案。 【憨憨二世祖大理寺寺丞vs专治不孕不育郎中】 浪荡混不吝谢九策,秉着除暴安良的志愿,靠着拼爹的本事,成了一名大理寺七品寺丞。 他以为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鸟飞,不巧因为礼部尚书私被杀一案,捲入一场的是非阴谋中。 而一直隐姓埋名的驼背郎中祁亭,竟然和这场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究竟是棋子,还是友人亦或者是敌人。 二人相互试探,相互协作。 经歷过一场场诡异奇案,度过一次次生死攸关。 当真相被层层拨开,谢九策究竟该如何选择?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作者备註:没有感情线! 单纯的探案,偶尔斗斗嘴皮子! 撞撞火花! 第1章 案起:水鬼(1) 深夜的幸福村,竹槛灯窗,琼枝玉树相依,万籁俱静间,一道人影从村口的马车上跃下,踏破平静,直直冲到不远处的河边。 「嘘嘘...」木十四看了眼周围,发现没什么人,连忙脱下裤子,一边哼着歌谣,一边开始小解。 片刻,他紧绷的脸上浮出一抹畅快,随着身体的抖动,他长出一口气,提上裤子准备回马车里继续刚才没做完的春秋大梦。 「咦,那是什么?」他刚走几步,发现不远处河上徐徐飘来什么东西。 似是水中攒在一起的浮萍,又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梦幻。 那东西越来越近,所谓的浮萍轮廓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只见映着波光的河水中,有一女子,玲珑的身段,如弱风扶柳,似是水中的仙子,怕是一股水花袭来就会碎掉般。 木十四哽咽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要如何是好,他从未见过这等曼妙的身材,天生胆小的他,竟然被这画面所吸引,脚下不自觉朝河边走去。 细碎的绿草掠过他结实的长靴,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眼瞅着,他已经到了河边,那女子也距离他咫尺,也不知是水中游鱼欢雀,还是里面的水鬼肆虐,蓦地,那匍匐在水中的女子突然反转了身子。 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就这么直直的怼在了他面前。 眼睛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直勾勾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怨毒。 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死尸! 「啊!」木十四尖叫了一声,脑中那对女子幻想彻底被击溃,转而两步就要往回跑。 许是他真的被吓坏了,脚下的杂草牵绊,踉跄几下,人就重重扑倒在地上。 瞬间,露在外面的双手和面颊就被锋利的杂草和枯枝所划伤。 一股股血顺着伤口往地上落。 他哪里管得了这些,回头看了眼还在『盯着』他的女尸,狼狈的翻起身,一边朝马车的方向拍,一边唿喊:「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有鬼...有鬼啊!」 .... 谢九策在马车上酣睡,本来睡眠就浅,好不容易有个安心觉,还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尖叫声吵醒。 他勐地睁开眼睛,一把撩开帘子,就看到不远处他的小厮木十四,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着被鲜血浸染的半张脸,如鬼魅一样的朝他这边冲来。 「敦敦!」他低吼一声,守在外面的另外一个人高马大的僕人勐地从车上跳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到木十四的面前,像是提小鸡一样的把他带到了马车前。 「发生了什么,怎地如此慌张?」谢九策眉头一蹙,看着跪在面前的下人。 木十四已经被吓的语无伦次,哆嗦了半天,指着不远处的河边,说道:「公子,小的刚去河边小解...看到仙女...不是有个女人在河边...飘飘荡荡的朝我游来! 我凑上去一看...妈呀!她的脸这么白。」 木十四说着,指着自己白色外衫,之后又把双手放在自己眼皮上用力撑开:「一双眼睛,瞪得这么大! 就直直的看着我...然后朝我扑来,我就...」 谢九策听着木十四的话,看着他近乎夸张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样子,带血的脸,斗大的眼睛,先不说女鬼到底有没有,他都要被面前的下人吓住了。 「你看清楚什么女鬼,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随手掏出怀中的扇子,一头把木十四的身子往不远处戳了戳,指着他后面。 木十四回过神,转头看着身后,还是如之前他从车子上下来一样寂静,周围除了随风抖动的青草再什么也没有。 「可是我刚才...」木十四眼底都是迷惘。 谢九策眉头深锁,木十四是打小跟在他身边的,虽说胆子小,有点见色忘义,但是他是个什么性子,自己还是清楚的。 从他入大理寺当寺丞这一年来,他随着他出生入死,这等吓唬人的谎话自然是不会乱说的。 如果不远处的河岸里真的有所谓的女鬼,那!怕是...出命案了! 「敦敦!」他转头看着木敦敦:「你给十四疗伤,本公子去去就回!」 木敦敦颔首,随手从马车内拿出个药箱子,走到了木十四的身边。 谢九策见木十四已经安静下来,收起摺扇,快步朝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五日之前,他奉大理寺卿大人的命令去昭城调查案子,恰逢路过幸福村,本想着这村子外休憩一宿,怎么都没想到,碰巧在这个时候,让他遇到了命案。 第2页 谢九策的身影矫健,不过是须臾人就已经到了河岸边上。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那具把木十四吓得屁滚尿流的女尸也从水中捞了上来,此刻一名妇人就匍匐在女尸身上,待遇梨花,嚎叫连连! 「哎呀,我的珍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呜呜...」 谢九策没吭声,先是把视线放在了女尸的身上。 女尸被打捞上来是趴着的,随着天光乍亮,他已经能看清楚女尸的大抵模样,青丝如瀑,肌肤若雪,许是在水里泡的时间有点久,本应该是若风扶柳的腰肢,带着点点的肿胀。 恰逢朝阳升起,这么一照射,晶莹剔透的。 站在她身边的是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壮汉,他们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一双贪婪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在女尸身上打转。 谢九策见这个情况,心中不免好奇,加之他此刻大理寺的身份,忍不住想询问身边的村民。 可话,还没问出口,就听到身边两个农妇的窃窃私语。 「死了好,这种不要脸的臭婊子,活着败坏我们幸福村的名声。」 「就是...赶紧死了,省得勾引我家男人!」 ... 谢九策眯紧双眼想了一下,转而拿着扇子敲了敲身边的村民道:「兄台,这是怎么了?」 村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女尸身上,好奇心被打扰看都没看谢九策,随口嘟哝的说道:「没看到啊,死人了!」 第2章 案起:水鬼(2) 「哦?」谢修宴点点头,随手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了村民的手中,含笑道:「那可愿意细细道来?」 村民没想到会有财从天降的事情发生,看着手里的银子掂了下,耐心地说道:「公子是外地人吧?」 谢九策不置可否。 「这死者叫周珍,是我们十里八乡着名的美人...去年嫁给了同村的曹华,当时是不愿意的,可碍于父母之命,我还记得大婚的时候,她是哭着被抬进去的。」 「然后呢?」谢九策往下问。 村民耸肩道:「但既已经嫁了人,就该遵守妇道,她好几次偷人都被我们看到了!」 村民最后的一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 谢九策听着微微扬起眉梢。 「那这个曹华不知道?」 「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们也只是看,不能嚼舌根吧,也不知道她男人是怎么知道的,昨天周珍又在家里偷人,被蹲守的曹华逮了个正着! 听说可是狠狠打了一顿,当时就闹着让周珍的母亲刘凤把她带回去。」 谢九策的视线放在匍匐在尸体边上啜泣的妇人,这应该就是死者的母亲刘凤吧? 「刘凤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然后今天...这不...尸体!」 村民指着地上的女尸,嘆口气。 「所以她是...」 「肯定是畏罪自杀的!」 谢九策根据村民的话,准备说出推断,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九策眺望过去,见一名身穿粗布汗衫的壮硕男子,手里提着个棍子,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瘸子。 瘸子有点邋遢,许是常年没有洗澡的缘故,不过是放眼望去,谢九策就已经感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都让开,你们围着我的女人想作甚?」 为首的壮硕男子,看起来有点脾气,手中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把围得水泄不通用的村口硬生生豁出一条缝隙。 谢九策听着男人的话,大抵能猜到这男人的身份,应该是村民刚才说的死者的夫婿,名字的话...叫曹华。 村民似乎都很害怕他,他将将凑到女尸边儿上,众人再次退后一步。 就连刚才呜唿哀哉的妇人,也踉跄地站起身,不敢再大声哭泣。 曹华凝眉看着地上的女尸,有些不耐的上前,在众人错愕之际他扬起脚把女尸翻转了过来。 霎时... 谢九策看到了女人的真容。 美是,真的美。 谢九策虽然是京都人,京都不缺美人,但是这种江南之处的女子又有一种别样的柔美。 玉肌清减,娇若春花,尽管双眸呈现死灰色,面色发白,但是他依旧能想像到就这样的人活脱脱站在面前,那胭脂凝血的样子,是多能让男人心醉。 倒... 真是可惜了。 「臭婊子!」 谢九策这个惋惜的想法还没消散,一声低吼让他回神。 只见曹华拿着手里的棍子指着地上的尸体:「活着的时候,戳老子的嵴梁骨。 死了,连衣服都不穿,给老子丢人,妈的!韦闲!赶紧的把这个尸体带走,哪里合适去哪里埋了吧!」 曹华不耐地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瘸子点点头,从腰间的褡裢里扯出个染血的白单子,朝尸体靠去。 谢九策这会才明白这个瘸子的身份,竟然是个背尸人。 他抬眼看着山头上矗立的义庄,大抵猜想,那里应该是这个人的住处。 只是,瘸子...山上?真的可以吗? 就在韦闲的手刚碰到周珍尸体的时候。 刚才哭泣的妇人勐地沖了过来,一把挥开他的手后,对着曹华跪地哀求。 「不!」刘凤疯狂的摇头,指着一边周珍的尸体:「姑爷啊!我的女儿是冤枉的,她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第3页 她...」 「冤枉?」曹华手中的棍子顿住,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刘凤:「丈母娘,之前周珍是个什么样子,你都清楚吧?她在房间内鬼哭狼嚎的,我可是抓了个现行的。 难道还让我给大傢伙一五一十地倒出来你才肯认?这不就是没脸见人,畏罪自杀,还是什么了?」 「对啊,那天曹家闹得众人皆知,你女儿是个什么德行,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是啊,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多清纯,背地里就是个骚货!」 「现在见没脸在我们村待下去了,跳河自杀怎么就冤枉了!?」 ... 围观的几个妇人不耐地盯着周珍的尸体,嘴里的话嫉妒中带着几分得逞。 刘凤摆着手,眼底积满了泪珠:「不是的,那天阿珍还跟我说,要好好地和姑爷过下去,以后不会就范了,今天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那肯定是觉得后悔了呗!」 不知谁就这么给刘凤怼了一句。 刘凤一听,再次哭喊起来:「阿珍啊,没了你,娘要怎么活啊,呜呜...」 「我实话告诉你吧,刘凤!」曹华蹙眉不满刘凤的哭诉:「就你离开那之后的隔天,周珍又偷人了!」 「什么?」刘凤不可置信的看着曹华。 「之后怕我打她就离家出走了,现在尸体就在这里,你说是不是羞于见人自杀的!」 刘凤被曹华问得一时哑口。 曹华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给身边的韦闲一个眼神。 韦闲一瘸一拐走到周珍身边,蹲了下来,先是把准备好的白布盖在女尸的身上。 之后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扯出了一条绳子,绳子一头绕过死者的后脑勺,另外一边绕着他自己的脖颈,手臂拉着绳子这么一扯。 女尸就『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别看韦闲是个瘸子,但是身子却灵活得紧。 随着女尸的坐起,他已经转过身,做出要背着女尸的架势。 谢九策之前就听过昭城出殡或者收敛尸体都是需要背尸的,如今亲眼所见,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就在他想看着韦闲是如何游刃有余地控制平衡的时候,勐地,他看到了女尸后脖颈处的一抹淤痕迹。 他心中咯噔一下。 根据他在大理寺这么多年的判断,这个伤口有问题... 难道... 周珍的死另有隐情? 第3章 案起:水鬼(3) 「等等!」 谢九策刚准备喊出口,什么传来一道呵斥声。 他转头望去,只见厚厚的人群里站着个驼背老人,老人背着手从人群中走出来。 在掠过谢九策身边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樟脑香。 这个味道... 谢九策眯紧双眼,视线在老头的身上打量,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看来。 老头走到刘凤的身边,盯着她:「你刚才说...你的女儿周珍不可能跳河自杀?」 刘凤点点头,嘴里又开始碎碎念起来,重复还是刚才的话,说什么周珍是要和曹华好好过日子之类的。 老头摸了摸下巴上鬍鬚,对着韦闲道:「把她放下来!」 韦闲本来就没完全背起来,放下来倒是也快。 老头缓缓从身上背着的褡裢里掏出一双手套,正准备把女尸再次翻转彻查。 曹华冲到他面前不愿意了。 「祁老头,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知道你上了岁数,到现在没有一房妾室,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娘子吧!?」 姓祁的老头抬眼看着曹华没吭声。 曹华明显被盯得有些心虚,「谁人不知,你在上面开了个专治男女病的小馆,生意萧条,连个女人都养不起。 大家都说,送上去的女尸,都被你和这个瘸子霍霍了!我告诉你,你可别打我娘子的主意。」 祁老头闻言,把刚攥在手里的女人头髮放了下来:「是吗,既然不放心这村里的义庄。 又怎么着急让韦瘸子帮你收尸?」 「那是因为...」 「老朽看是因为...周珍她根本不是自杀,而是死于谋杀,你担心受怕,所以就想尽快带人来这里把尸体收走,一了百了吧!」 「你说什么?」 祁老头的话刚说完,曹华怔住诧异地看着他。 周围的百姓也全数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至于谢九策,他眉头隆起,看着对面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驼背老者,心中疑惑。 他不过是看到死者头上的伤口,觉得事有蹊跷而已。 怎么这个老头,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觉得...这死者是枉死的呢?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她的尸体是大傢伙一起看着被打捞上来的!谋杀!你这个撇脚郎中懂什么?」 「是啊,懂什么!」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赶紧回去卖你的春药!」 ... 谢九策还在嘀咕,周遭围观的百姓不乐意了,纷纷指着祁亭开始辱骂起来。 谢九策收起扇子也看着祁亭,他倒是想知道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头,如何自圆其说。 祁亭发出一声冷哼,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上前把周珍身后的头髮撩开了。 霎时,刚才谢九策看到女尸脖颈上的于痕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4页 「大家看看这个伤口!」祁亭指着,尽管声音沙哑,但是铿锵有力。 曹华见了,耻笑一声,「祁老头,我以为是什么呢,你说这个伤口?谁人不知,周珍在家里偷人了,我和她产生了点冲突,这是我打的怎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她的时候,她还活着?」祁亭问。 曹华颔首:「是啊!」 他指着不远处的河。 「之后她自己跳水,淹死了,和我什么关系?」 祁亭轻笑一声,指着伤口的位置道:「如果我说,这个伤是人死后,有人故意掩盖为之的呢?」 「你说什么?你想说,我打死周珍,然后掩盖伤口?你有什么证据?兇器是什么?你少血口喷人!」曹华有些激动,看着祁亭低吼出来。 「我没说你是兇手,我只是就事论事!」祁亭冷笑。 「你!」曹华哑口。 祁亭不再搭理他,不紧不慢地在周珍受伤的地方按了按,说道:「大家都知道在我们幸福村有榉树吧?」 周围百姓纷纷颔首。 祁亭继续道:「可是大家只知道,这个树砍了能烧柴火、做家具,但是没人知道,这东西...它还能帮兇手做伪证吧!」 祁亭说着,指着村头的一棵硕大的榉树。 什么!! 众人诧异的看着祁亭。 祁亭指着女尸有伤痕的脖颈。 「有的人为了掩盖生前伤口和形状,又或者为了诬陷他人,就把榉皮汁涂在死者的身上,看起来伤口黑乎乎的,一大片像是什么东西撞到的。 但往往这种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意思?」众人纷纷好奇祁亭话里的意思。 祁亭回答:「榉皮上的汁液,涂在不同情况下的身体上会有不同的颜色,如果是活着的人,这个颜色会是黛青色,如果人死了,血液不流淌,它只会是黑色!而且按而不硬!」 「什么?榉皮还能这样?」 「是啊,我第一次知道!」 祁亭的话一落,周围百姓霎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一拥而上看着周珍脖颈上的于痕,竟然真的是黑色。 祁亭冷笑,缓缓蹲下,把周珍的尸体翻转过来,检查着口鼻像是在确定什么事情。 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其实我能做出这个推断并不难,因为在这榉皮染过的下面,才是死者真正的伤口。」 「啊!」 祁亭的话就像是插在百姓心中的又一把利剑,惊得众人纷纷瞠目结舌。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都没发现啊!」百姓中,一名胆子大的人问出了声。 祁亭继续解释道:「大家是不是没注意到一个事情,死者先后被人拨弄过两次,第一次是曹华把她的尸体反转了过来,第二次是韦瘸子抬起来背尸,她的头是什么样子的?」 祁亭这话一说完,谢九策连忙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他虽然不知道周珍具体的死亡时间,但是就看目前尸体的情况,应该是还未过尸僵阶段,可她的脖颈却软得像个棉花... 试问,一个颈椎骨都断了的人,怎么跑到村口跳水自杀的? 谢九策一拳打在掌心,他怎么会忽略这么细节的问题。 想着,他的视线紧紧锁着祁亭。 这个人...观察这么仔细,幸福村还有这样的高手? 「这只是其一!」祁亭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谢九策的思绪。 谢九策抬眼继续看着祁亭。 「你意思是还有其二。」 「是!」祁亭点头,「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证明,能说这女子是死后被人扔在水里的。 她的口鼻,没有藻类和泥沙。」 祁亭指着周珍尸体。 「怎么会这样,她竟然是被人杀死的?」 「天啊,我们这幸福村出了杀人犯!」 ... 祁亭的话刚说完,周围再次炸开了锅。 第4章 案起:水鬼(4) 祁亭的话刚说完,周围再次炸开了锅。 要知道,如果人是淹死的,那口鼻势必会吸入或者呛进一些杂质和泥沙,而死人不一样,不会唿吸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曹华在这个时候开始紧张了,他指着祁亭:「你胡说,你说我娘子是被人谋杀的。 那你说,兇器呢?是什么?」 祁亭摇头:「这伤口被榉皮色掩盖,要查清楚,我得先看清楚伤势才对吧!」 「哈哈!」曹华嗤笑,「搞了半天,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祁亭拧紧眉头,不解地看着曹华:「曹华,你很奇怪,我摆出了那么多证据说清楚你娘子的死因有异? 正常郎君不都应该是愤愤不平给娘子报仇,势必找出真兇!? 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狡辩,安的是什么心?难道这个兇手真的是你?」 祁亭指着曹华。 曹华眯紧双眼,冲到祁亭面前,挥出手里的棍子,就朝祁亭抡去。 好在祁亭反应快,闪身躲开了。 曹华见没打到人,更是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低吼:「说我是杀人兇手,你他娘的有证据吗?没有!小心我去官府告你污衊!」 祁亭双拳紧攥,用力隐忍。 「还有,我安得什么心?」曹华冷冷剜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个贱人,背着我偷人。 第5页 我压根就不关心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不管是谁,她都是活该。 倒是你,我娘子的死和你一个给人看带下病的破郎中什么关系? 你却在这里胡搅蛮缠地阻止我娘子入殓,哦...」 曹华说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空虚寂寞了,想找个女人发泄,然后就想以验尸为藉口,带着她离开独占。 我告诉你,就算老子不要她,她也是老子的人! 她今天必须入殓埋了!」 曹华说着,冲到了周珍的面前,一把抢过韦闲手里的绳子,学着他的样子就想把周珍抬起来,往义庄上送。 周围的百姓见了,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毕竟,曹华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恶棍。 就在所有人都默默低头,嘆息这冤案无解的时候,突然谢九策站了出来挡在曹华的面前,抽出腰间的扇子,抵在他的胸膛:「你...不、能、走!」 「他是谁?」 「这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吧?」 「你看他穿的,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 谢九策被周围的百姓认真打量着,有人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谢九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嘴角勾起含笑地凝着曹华。 曹华现在是急红了眼睛,哪里管对面的男人是谁,一手收紧身上的裸尸,一手扬起棍子道: 「你是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拦老子的路,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个幸福村十里八乡...老子...」 曹华的话被谢九策从腰间抽出来的令牌全数堵了回去。 谢九策就是这样人,能张狂的时候,绝对不会低调。 他手中大理寺的令牌,恨不得塞进曹华的眼球里。 「看清楚了吗?这是什么?念出来!」 曹华哽咽了一下,嘴唇颤抖个半天,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道:「大...大理寺!」 他话音一落,周围譁然。 就连方才为了点银子才勉强对谢九策搭理两句的路人,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大理寺!朝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知道周珍是枉死的,所以...」 「天啊,这一定是个什么大官,刚才我就觉得他不一般!」 ... 周围人声鼎沸,纷纷开始猜测谢九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九策懒得嘲讽这些见风使舵的村民,收回手中的令牌道:「曹华,我现在以大理寺寺丞的身份命令你把身上的死者,放下来!」 曹华被吼得哆嗦了一下,挣扎间,乖乖把女尸放了下来。 「俺放了,但是你能给俺娘子申冤了?」 真的是见人下饭! 曹华刚才还一个劲儿地喊着周珍是自杀,这会话锋一转,默认了周珍是被谋杀。 谢九策没拆穿他,笑着回答:「那是自然,只是有人...并不想这个事情水落石出! 是不是啊?」 他说着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曹华。 这话里带话的意思,也显而易见,曹华在妨碍办案。 曹华被盯得紧张,看着周围一张张露出疑惑表情的村民,终于他妥协了:「既然这样,我就让你们验尸!」 谢九策点点头。 「但是!你得给俺个时间吧?要是尸体放个一年半载的,还没个结果,我娘子的在天之灵...」 「两日!」 曹华的话还未说完,站在一边的祁亭突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曹华抬眼诧异地看着祁亭。 祁亭伸出手:「两日之内此案必破!」 他话音一落,包括谢九策在内的所有人全数譁然。 要知道到现在行兇的兇器都没找到,周珍的私生活又混乱,传言整个幸福村大部分男人都和她有染,两日,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两日!哈哈!」曹华笑了,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祁亭:「好,我就给你两日,但是! 如果你,两日之内没有破呢?」 他眸色一厉,质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你不是总说我那个小医馆是你的地方吗?如果我破不了,我就让给你!」 「天啊,祁郎中那可是你唯一住的地方,你让了不就得露宿街头了?」 「是啊!」 ... 百姓一听七嘴八舌起来。 「哈哈!」曹华听到祁亭的赌注,兴奋地狂笑:「好!那就一言为定!」 话落,他冷冷横了一眼地上的女尸扔下一句:「臭婊子,死了就给老子争点气。」后,转身离开。 百姓们见状也纷纷离开,他们都在期盼,这两日之后到底是谁会成为这个赌註上的胜利者。 祁亭看了眼尸体,抬眼看着韦闲。 「帮个忙吧,抬到义庄去!」 韦闲颔首,拿着手里的白布再次把女尸盖好背在了身后。 谢九策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反应上来,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位...大爷!」 他走到祁亭的身边,微微拱手。 祁亭背着手蹒跚地走着,看到跟在身边的谢九策,脚步顿住,也转身回礼:「刚才多谢大人解围,老朽在这里行礼了!」 说着,祁亭就准备单膝跪地。 「诶!」谢九策连忙把祁亭搀扶起来。 第6页 「我本就是官员,大理寺办的就是这样的案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祁亭没吭声,收回手准备继续赶路。 谁知谢九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么一直跟着。 第5章 案起:水鬼(5) 祁亭到了半山腰,终于不耐,转头看着谢九策还有他身后的两个随从。 「大人,这是准备和我上山了?山上可没有住的地方! 我劝您,还是去山下找个小店打尖住宿,休息好了,才能继续赶路!」 谢九策怔住,怎么都没想到祁亭会说这样的话,他来了兴趣:「您怎么知道我并不是来幸福村的办案的? 而是路过去别的地方?」 祁亭笑了笑,摇头道:「我在这个地方快有十年了,穷乡僻壤,除了会来几个左迁的小官就没见一个甘愿来此的大人。」 他上下打量着谢九策:「方才您走路四平八稳,脚步生风,加之在曹华面前又是一副处之泰然,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看就是官运正在势头。 加之到现在你的两个随从也没把包袱从车子下取下来,所以幸福村不是您目的地,对吗?」 祁亭说完,拱手作揖后,转身离开。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祁亭的背影,的确,他不过是路过幸福村,恰巧碰上案子,便想着随手破了。 倒是没想到被这个驼背老头发现了。 有意思! 他勾唇笑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两个下人一挥手,扔下一句:「跟上!」 快步追了上去。 ... 祁亭以为,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谢九策就会放弃离开。 可,怎么着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站在他对面看着他验尸。 祁亭拿着一块沾染温乎气的帕子,一边擦拭着女尸,一边开始检查尸体的外观。 「大人这是铁了心要呆着了?」 谢九策耸耸肩,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可不是真的跟着你,是为了监视你!」 「哦?」祁亭笑了,把周珍的尸体翻转过来,开始查看脖颈处的伤痕。 此刻上面的榉皮色,已经被他用白酒擦了个干净。 谢九策带着口罩还捂着嘴,继续道:「你想,整个幸福村的人都知道了,案子算是我接下来的,万一你没破或者弄错了,这不是坏了我大理寺的名声吗?」 祁亭点点头,一副谢九策说得有道理的样子。 「其次,百姓都说你这个人不老实,本官不得盯着你啊!」谢九策补充。 祁亭抬眼,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谢九策挑眉:「怎么!有错吗?」 祁亭摇摇头,看着脖颈处受伤的于痕道:「死因,查清楚了!」 「什么?」 「看看这里。」祁亭手指着周珍的脖颈。 谢九策捂着嘴,凑上前看。 只见在周珍的颈椎上端,尤其是颅颈结合的位置,有两个青黑色的圆点。 「这...」谢九策有些犹豫,明显他并不是很认同祁亭的话。 因为颈椎断裂的话,有时候并不会彻底致死。 祁亭淡淡睨了一眼谢九策,指着创伤部位开始解释:「这个地方是骨性结构最薄弱的位置。 颈部或者头部受到损伤往往会导致寰枢椎脱位或者骨折,而此处,正是身体的唿吸和心跳中枢位置。 这样的损伤会导致嵴髓出血,水肿或者直接受压,最后因为心跳中枢损伤而导致死亡。」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点头,看着祁亭的眼神露出了几分赞赏。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穷乡僻壤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那它的撞击力应该很大吧?」他问。 祁亭颔首看着周珍受伤的地方分析:「一般来说这样的撞击,只有两种可能,就是从飞驰的马匹上掉下来,又或者...」 「被速度极快的马车撞击?」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 祁亭认同地点头,带着手套的指尖指着周珍的伤口:「但是很奇怪,她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痕的!」 谢九策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 祁亭没有再说话,随手从腰间的褡裢中拿出一个羊皮包,展开之后,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工具。 谢九策一直对这些小玩意很有兴趣。 他也顾不得现在是在干什么,走到小包的前面,一一把里面的各种工具拿出来观察。 祁亭没有在意谢九策这随意的样子,毕竟他说得清楚是来监视他验尸的,这也算是一个环节。 他随手拿出小包内巴掌大小的一个解剖刀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女尸,缓缓划下。 随着混血水的液体顺着桌沿往地上淌,谢九策忍不住询问:「这都是验尸的?」 祁亭点头,开始检查周珍的五脏六腑。 谢九策在大理寺待着也算是有年成了,大理寺的仵作不少,手中的工具也见得多,但是就这么精巧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刚才。 他看到祁亭对周珍开膛破肚时候,就跟划一张宣纸一般的简单。 可见这些东西是多么锋利,顺手。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祁亭伸手拿过谢九策手中端详的另外一把更小的刀,开始分割周珍的胃部。 说实话,解剖人体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那种古怪的异味,加上血淋淋让人倒胃口的画面。 第7页 也就是谢九策见得多。 他发誓,如果让木家那俩兄弟进来,这里会多出一股呕吐物的味道。 「你自己做的?」谢九策明显很诧异,「你会经常解剖尸体吗?」 他眯紧双眼,开始怀疑对面这个驼背的老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祁亭手中锋利的刀旋转:「大人!在下是个郎中,这些东西可以帮活人治疗外伤,为什么不能剜死人的肉?」 「呕!」祁亭的话刚落,谢九策只感觉胃里一阵的翻滚。 在大理寺这段日子,他出生入死,抓过囚犯也受过伤,每次都是外面的郎中给缝合伤口,一想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可能折腾过死人,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祁亭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摇头不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九策看外面天都已经黑了,祁亭才停下手中的事情,蹒跚地挪着步子走到了一边的桌案前,磨墨开始书写。 谢九策凑上前一併查看。 死者周珍,女,年纪二十有三。 口鼻,五官完整,四肢无外伤,会阴部有轻微撕裂伤。 致命伤为脖颈处颈椎断裂导致窒息性压迫死亡。 体内没有中毒迹象,脏器完整无外伤,死亡时间为两日前,戌时到亥时。 谢九策看着祁亭写,所有的注意力全数都集中在验尸单上的其中一句话上。 「会阴部有轻微撕裂?」他看着祁亭:「意思是,她生前和人发生过关系?」 祁亭已经写完验尸单,缓缓拿起放在唇边吹了吹递给谢九策后,走到面盆前,一边清洗双手,一边随口回答:「是,而且很幸运我在她的子宫内找到了部分元阳。」 第6章 案起:水鬼(6) 祁亭说完,把身上验尸的衣衫脱下,拿着桌上的白醋走到火盆前这么一倒,紧接着他跨着火盆来回走了两圈,转身就往外面走。 谢九策觉得祁亭这话还没说完,也学着他的样子跟出了义庄。 义庄外有个小亭子。 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榉木做的柱子上红漆尽褪,斑斑驳驳地挂在上面,尽显沧桑。 不过山顶上的空气是好的。 谢九策跟着祁亭在亭子里一坐,月光徐徐洒下来,若不是刚验完尸,他真的有心思赋诗一首。 「你说这女子会阴撕裂是房事过多吗?」谢九策总觉得这个上面能查出些什么忍不住询问。 祁亭本来是闭眼唿吸新鲜空气的,听到他这么说,单单睁开一只眼睛凝着他。 「这个,我没经验,你有?」 「呃...」 谢九策脸颊涨红,竟被问得哑口。 「原来你也没经验。」祁亭露出个恍然的表情。 谢九策脸更红了,他本来就是个炮仗,如今被这么一点,气愤站起身,刚准备开口。 祁亭先一步说道:「正常的话,男女房事会以体水润之,周珍嫁于人夫已经有些年成了,并非完璧,按道理,一般不会有伤痕。」 谢九策冷笑嘲讽:「你不是也没有吗?怎么说的还头头是道。」 「我是郎中啊,还是...」祁亭指着义庄旁边的一个小医馆,月光洒在医馆的匾额上,六个大字赫然写着:专治不孕不育。 「所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一些了解而已。」 谢九策嘴角抽搐,硬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终于他颓然地原坐了下来道:「所以,周珍...」 「生前遭遇过不好的对待,有可能这个人还不是她的郎君曹华。」祁亭接下了谢九策的话。 谢九策听着,陷入了矛盾中。 他还记得白日的时候,那看热闹的男子说的话,周珍私生活一直都不检点。 可即便这样的人,下体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还会记得那档子事情? 难道... 「所以她并非外界传言的和很多男人通姦,而是被...」谢九策眉峰隆起,后面一些失了体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这就要问问她的相公曹华了!」祁亭转头看着亭子外的明月。 「曹华!?」谢九策听到这个名字就笑了。 就白天曹华的反应,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大抵能猜到害死周珍真正的兇手是谁。 可之所以没有把他追拿归案,不就是因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兇器吗? 问曹华,他能说出来还鬼了? 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人可是觉得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但是难办?」祁亭转头看着浸没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中的谢九策。 谢九策走了几步,整个人都出现在月光下:「大理寺经常会有这样的案子,明知道谁是嫌疑人但是没办法,因为没有证据,案子拖了很久。 甚至还有不了了之的。 本官倒是没什么,只是郎中你...」 他走到祁亭的身边,看着他略显沧桑的脸:「到了一把年纪了,这馆子就是你生根立命的东西。 若是抵给了曹华那混蛋,本官便觉得不甘。」 祁亭笑了,摇着头说了语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大人不是要去昭城吗?明日一早便赶路吧,这个案子,您就不需要操心了。」 说完,他负手朝医馆内走。 谢九策怔了一下,急急跟在祁亭的身后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管?可别忘记了,这个案子是我用大理寺的官牌应下来的。 第8页 现在案子破不了就让本官走?明儿白日这村里的百姓要如何的编排我,我不走!」 谢九策这脾气一上来,是那种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他见祁亭不搭理他,甚至进了医馆还把门关上了。 索性,一屁股就坐在了医馆门口。 反正他心里叶门儿清,别看他是个大理寺的七品官员,但...就干的活,没有比村口拉磨的驴强多少。 为了破案风餐露宿的,就这会儿外面野营,算得了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木十四和木敦敦见状,意会地互看一眼,脱下身上背着的细软就开始给自家主子搭帐子了。 这外面生火搭窝是不亦乐乎。 里面的人睡不着了。 祁亭躺在床上耳边阵阵都是木十四和木敦敦的交谈声。 因为常年住在深山里,他睡觉一直都很浅,现在好!彻底睡不着了。 他缓缓坐起身,下地打开门。 谢九策就靠在门板上,这突然的一下,摔了个踉跄。 「大人!」祁亭拱手:「鄙人刚才的话或许让大人误会了。 我是看您身上还有别的公务要处理,所以就让您先走,并没有逃避的意思。」 谢九策虽纨绔,但不飞扬跋扈,为人也豪爽。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失笑道:「原来是这样,那祁郎中可把我想错了。 本官是在昭城有案子,但出来得早,距离这估算抵达的日子也会早几日。 况且在本官心中,昭城死的人是人,那幸福村死的就不是?」 祁亭怔了一下,怎么着都没想到谢九策行事作风虽大咧,浪荡,可为人却是个有原则的。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谢九策搂过祁亭就往医馆内走:「本官相信祁郎中给出的两日势必就能揪出曹华,但是幸福村没有权利处置曹华。 这里最大官也不过是个七品,若是要督办还得送到昭城去。 既然横竖都要去昭城,不如就耽搁一日多,你觉得呢!」 祁亭转头看着谢九策,片刻,失笑一声:「是,老夫也这么觉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谢九策颔首,一屁股坐在了祁亭房间内唯一一把太师椅上。 祁亭扬眉。 谢九策眸眼一眯,露出些许的笑意,随手掏出一枚银锭子放在桌上:「山下才有住店的地方。 祁郎中总不会忍心见我在外面风吹月晒吧,所以可否暂住。」 祁亭微微勾起唇角,点点头:「倒是无妨,只要大人能住得惯就好。」 「住得惯!」谢九策含笑对着外面的两个随从喊了一声:「进来!」 木十四和木敦敦其实在谢九策进入祁亭医馆的时候,已经开始消极怠工了。 如今听到谢九策这话,扔下手里的东西,一熘烟沖了进来。 第7章 案起:水鬼(7) 尽管外面不冷,但是人们还是喜欢在遮风挡雨的地方安睡。 木家俩兄弟也轻车熟路,见床只有一张,最多也就能挤下两个人,纷纷开始打地铺。 祁亭从外面倒水回来的功夫,这二人已经睡着,仅剩下坐在桌前撩拨烛火的谢九策。 「大人不睡?」 祁亭询问,随手把床铺好之后,拿了桌上的银锭子。 谢九策含笑,「这床只有一张,哪有客人占了家主的习惯,本官一会在这凳子上小憩一二便可。」 祁亭视线扫过地上已经开始说梦话的两个下人,犹豫片刻搬了个春凳坐在了谢九策的对面。 「那大人是睡不着了?」 谢九策颔首:「暂时吧,我这人瞌睡少。」 谢九策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他都是瞌睡少,少时在学堂,所有同窗在睏乏的时候都会伏案小憩片刻,但是他不一样,还能出去捉蛐蛐。 长大了更是少,别看没事儿在马车里闭眼假寐。 实则是不想在和木十四这个蠢蛋说一句话。 谢家人评价:精力旺盛。 他还记得曾经有人送了谢家老爷子一只西洋来的狗。 谢渊就调侃说谢九策的精力和这狗有的一拼。 「既然睡不着,那大人可有对这个案子之后的想法?」祁亭干脆倒了两杯清茶开始和谢九策说起案子来。 谢九策眯了眯眼睛,凝着门外的天空,「曹华这边肯定是不能下手了,而且我们还要知道这杀害周珍的真正兇器是什么。 我记得周珍还有娘叫...」 「刘凤!」祁亭补充。 「对!」谢九策颔首:「不如,我们从刘凤下手,查查曹华的底细。」 祁亭想了一下,点点头。 翌日,幸福村,刘凤家。 刘凤坐在地上,身边站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成童少年,一双精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坐在对面的谢九策身上。 只见她眼睛珠子一转,一声哭天的喊叫彻响在整个幸福村:「哎呀,苍天啊!珍儿死得好惨啊! 奴家这是什么命啊,先是没了相公,现在大女儿也没了,徒留下奴家和小娃儿,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啊,寡母,家徒四壁,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了得了!」 她说着,扔下一边的少年,朝院子内的一棵榉木树沖了过去。 谢九策见状,着急地想过去救人。 第9页 谁知他刚走了几步人衣摆就被人扯住,回头一看竟然是祁亭。 「喂,你...」 「她不会死的,你放心。」祁亭的声音云淡风轻的,听不出什么感情:「就是给你个外地人演演戏。」 他话音一落,谢九策就看到刘凤已经冲到了榉木树的前面,眼瞅着人要撞上去,蓦地,她往地上一坐,转头看着他道:「什么大理寺的官员,就看着奴家这么撞死吗?」 谢九策嘴角抽搐,耳边响起的是祁亭的声音。 「大人不是幸福村的人,关于周珍的事情,您可能并不清楚。」祁亭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刘凤身边走,一边给谢九策说了起来。 「周珍在嫁给曹华的时候,一直都是跟着其父亲周文标一起生活。」 谢九策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上来,大宴的民风开放,男女和离已经屡见不鲜。 看来刘凤是和周文标和离了。 「那之后呢?」他往下问。 祁亭顿了一下,嘆口气:「三年前周文标死了,徒留下刚及笄没多久的周珍。 按道理周珍在昭城过日子就好了,那时候她已经在学堂读了三年的诗书,但是刘凤找上门了,以身体抱恙为由骗着让周珍回到身边,实则...给她说了一门亲事。」 「读了诗书?」谢九策的注意力全数都在这句话上,心中微感诧异。 要知道大宴男女等级划分明显,一般人家的女子在金钗之年的时候,就会被带上秀楼关上三年,这三年要学习女红和琴棋,待及笄之后便要许配人家。 这就是所谓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除了皇权贵族以外,能把女子送入学堂的人家几乎是没有的。 所以周文标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很让他惊讶。 「就这样的女子嫁给曹华...」谢九策欲言又止,心中属实惋惜。 祁亭微微朝谢九策靠了靠伸出了两个指头。 「二百两白银还有一箱子珠宝聘礼和现在刘凤住的这个宅子,你觉得合适吗?」 「这...」谢九策惊讶地凝着祁亭,二百两还有一箱子珠宝或许对于他谢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的东西,但是对于幸福村的一个平常百姓,那就是一生的家底,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 「刘凤要了这么多?」 谢九策诧异的问。 祁亭难得冷笑了一声:「她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个儿子,自然事事都要为儿子考虑了。 听说周珍大婚的当日,是被刘凤灌了春日香塞进轿子里的。」 春日香,谢九策是知道的,这玩意大部分都用在青楼里。 「所以你觉得,她真的会因为周珍的出事儿,而一心求死吗?」祁亭问道。 谢九策摇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她图了什么?」他转头询问祁亭。 祁亭上下打量谢九策:「觉得你有钱,看看能不能讹你点银子花花。」 他说完已经走到了刘凤面前,没有伸手的意思,就定定看着她。 谢九策指了指自己,难道他真的长得像冤大头? 「你起来!」谢九策听完祁亭这么说,一下子对刘凤的所有同情都没了。 如果没有她或许周珍现在还好好地在昭城活着,见过坑爹娘的,没见过坑子女后代的。 刘凤见计谋没有得逞,一脸不情愿地站起身。 谢九策毕竟在大理寺待了这么多年,对这种人也是见惯不怪了,掏出大理寺令牌唬了下周珍道:「我问你,你说你女儿是枉死的,可有证据」 刘凤白了谢九策一眼,嘟哝:「奴家要是有,早都拿着证据抓人了,还需要大理寺的人来干什么?」 「哎呀,你!」 谢九策被怼了,气愤地看着刘凤。 第8章 案起:水鬼(8) 祁亭见状伸手拍了拍谢九策,又指了指自己。 谢九策微微让了一下。 祁亭上前道:「刘凤,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昨儿哭天喊地的说周珍枉死,不过就是想钻朝廷的律法空子。 既然你想要。 而且周珍也确定是被人害死,不如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方便我们早日彻查。」 刘凤没想到祁亭说得这么直白,干笑两声,扔下一句:「奴家真的心疼女儿。」之后就往屋内走。 祁亭给了谢九策一个眼神。 二人一起跟着刘凤走进房间。 这次刘凤不闹了,还给他们沏了茶,只是这茶叶... 谢九策看着一点颜色都不带的水,也不知道泡了多少次了,索性没喝。 「话说,如果查到兇手了,给受害者家属赔多少银子啊。」 刘凤倒完茶,第一句话不是哭哭啼啼地说出周珍的事情而是直接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 大宴有律法规定,凡是子女,妻或者夫死于谋杀,案件一旦侦破,嫌犯必要给受害者家属予以一定的金银补偿。 至于是多少要看案子的恶劣性质而定。 谢九策看着刘凤一脸殷切的表情。 他知道这会若是不说,刘凤必然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他想了一下:「如果周珍是真的偷人导致的被杀,根据律法,她本身也有过错那么赔偿二百两到五百两不等的银子。 倘若周珍没有过错,而被害死,一般五百两起。」 第10页 「五百两!」刘凤一听眼睛都要直了,为了掩饰她的兴奋,她连忙双手捂着嘴偷笑。 谢九策和祁亭看着她,脸色默契地难看。 毕竟这是杀人案,死者的母亲却在这里憨笑破案之后能得到多少丧葬费,所谓冷血无情都不够形容她的。 「不,不!」刘凤笑完这才反应上来,连忙摆手道:「我女儿其实没偷人,所以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偷没偷人啊!?」谢九策好奇了,偷情这个事情,一般都是隐蔽得来,刘凤又没在曹家生活,怎么知道? 刘凤小心翼翼地看了宅在外,见面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因为...我女儿在被迫给曹华接客!」 「什么!?」 刘凤的话一说完,谢九策和祁亭全数站起身,惊骇的看着她。 接客,这是什么意思,刘凤不会不知道。 「你说周珍接客?你确定?」谢九策急急问,他想起祁亭验尸单上周珍尸体的情况。 难道说,这是她接客导致的? 刘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九策,嘴角抽动半天道:「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周珍在给曹华还债。」 「还债?曹华欠了很多钱?」谢九策不解。 祁亭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凤,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房间内迴荡:「这还用说?肯定是曹华为了娶周珍,欠了不少外债,是不是?」 「奴家...」刘凤被戳中了心事一时哑口,好半会儿,才伸长脖颈理直气壮的说道:「奴家辛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女儿就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要点银子,怎么了?老二也要娶娘子啊!」 刘凤说着把站在一边的少年拉进怀里。 「所以你就可以把自己的亲身骨肉当着物件一样卖掉?」谢九策这个人最是不喜看到这种明明做错事情,还是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人,气得质问, 「周珍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刘凤双眼一红,嘴唇抽动半天:「奴家也不想的,奴家以为只是多要点彩礼而已,谁知道她会是这样!呜呜...」 「你倒是还强有理了,如果不是你,周珍能出这样的事情吗?」谢九策愤怒地看着刘凤。 刘凤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眼神还是一副,我没错,这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祁亭心里清楚,就刘凤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是枉然,他开口直接切入正题: 「既然周珍在帮着曹华还债,你可知道曹华的债主是谁?」 刘凤点了点头:「是村东头的鲁三,还有西边的张强,还有个开赌坊的赵天多。」 祁亭和谢九策互看了一眼。 谢九策扔下一句:「在这个案子破获之前,别想着离开这里。」之后,快步走出了刘凤的宅子。 谢九策对幸福村不是很熟悉,对刘凤嘴里的这三个人也不过是只知道名字而已,他看着一边满面愁容的祁亭,问道: 「这线索有了进展,祁郎中怎地愁眉不展?」 祁亭失笑摇摇头:「这鲁三是个铁匠,身上力气大,除非有确凿的证据,指出周珍的死和他有关系,想把他绑来问话,很难。 张强是个樵夫,幸福村靠的就培养和砍伐榉木为生,他在这里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家里还有两房妾室,想让从他嘴里得到消息,不简单,但是也不是不能克服。」 「那这个赵天多呢?」谢九策没想到幸福村还有『人才辈出』不免有了兴趣。 祁亭揉着发疼的眉心:「赵天多之前在昭城是衙门的捕快,回到幸福村就开了赌场。 武功奇高,若是他不想干的事情,幸福村就没人能为难住,他是最难带来的。」 「武功奇高?」谢九策失笑了,他这一生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个奇门遁甲,飞檐走壁,所以在加入大理寺之前曾拜很多武林高手为师。 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但是一般也没人能近他身。 只是性子浪荡,说出来常人都不相信。 「这样吧!」谢九策想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俩僕人:「祁郎中咱们兵分三路。 本官让十四和敦敦去找这个铁匠,你呢去找张强,至于我,就去会会这个赵天多,如何?」 祁亭诧异的看着谢九策。 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哪里有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但是人家是大人,安排了自然也不能置喙点点头,转身朝张强家的方向走。 谢九策见祁亭走得着急,连忙喊了一声:「一炷香之后,义庄见。」 转身扬着扇子走进了赌坊。 第9章 案起:水鬼(9) 新福村的赌坊和京都的比,那是小了很多,可是麻雀小五脏齐全,京都能玩到的这里也都有。 谢九策刚进去,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 他其实对赌坊这个地方并不感兴趣,少时倒是熘达过几次,基本上没输过,后面腻歪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随意扫了一眼,选了个猜球,就加入了战局。 谢九策心里清楚,如果赵天多真的如祁亭所说之前是衙门的人。 那么这个人就一定熟悉衙门办案的手段,他如果拿出大理寺的身份找人,估计人找不到,还会碰一鼻子灰。 毕竟赵天多只是被怀疑的对象,没有实质的证据,没办法捉拿,人家不见,你也没脾气。 第11页 所以想引出这样的人,只有通过特别的手段。 猜球很简单,就是三个铁质杯盏其中有一个杯子里放着金属球,众人根据荷官手中杯子的运动,猜测球在哪里,猜中了赢钱,没有全部输。 谢九策先后已经压了三把了,没一次猜对的,但是赌注却一次比一次大。 他看着荷官手中如影子一般来回滑动的杯子,随着最后的杯子停在面前,他随手把钱袋子里最后一枚金子扔了下去。 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幸福村赌徒。 毕竟这么小的地方,大家玩一玩,最多的就是一锭银子起,就谢九策这种成金子一样往出扔的冤大头还是第一次见。 「客官您确定是这个杯子?」 荷官笑着看着谢九策,心中已经暗喜了,今日他给坊里挣了最多的银子,幕后掌柜一定会好好嘉奖他。 谢九策点点头,示意荷官把杯子拿起来。 荷官奸诈一笑,把杯子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周围人唏嘘,荷官则笑着挑衅地看着谢九策,一副你还来的样子吗? 谢九策双手插进袖口,对着剩下两个杯子道:「之前只是看你每次打开的都是我要的杯子,我倒是怀疑你这三个杯子里没有球了,不如把别的也打开看看。」 「你说什么?」 荷官怔住了。 「是啊,打开看看啊,我们到现在都没见有人猜中过呢!」周围的百姓也是好奇的,附和着谢九策的话。 荷官微微哽咽了一下,看着剩下的两个杯子没动作。 谢九策笑了:「你不打是吗?那我来打!」 他说着,扫了对面荷官一眼,指尖轻轻一戳,剩下两个杯盏也倒了,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霎时,周围的百姓炸开了锅。 要知道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抽老千可以,只要不被人发现,但若是被人拆穿就表示这赌坊要被官府查抄,这辈子也别想开了。 「所以球呢?」谢修宴眯着双眼,笑意浓浓。 那荷官知道这次自己是抽老千过分了,惊慌之余就准备逃窜。 谢九策岂能让他得逞,一手扯住他还抓着杯盏的手,用力这么一扭! 随着荷官发出一声惨叫。 他手中的杯盏,带着一颗圆球落在了地上,同时砸在地上的是个黑色的小石头。 谢九策蹲下身子,拿起小石头在铁球上面这么一碰,铁球就吸附了上去。 「原来是这样啊!」围观的赌徒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许是其中有一个人也被骗了不少银子,气愤的看着心虚的荷官低吼道:「你这个混帐东西,骗老子钱,给老子让你偿命!」 那赌徒说着就朝荷官冲去。 但这是赌坊,不是大街上,赌徒这一声吼惊动了后院的打手。 荷官见从后门冲进来好些自家的人,一下子眼底的那股子惊恐没了,他指着谢修宴低吼道:「这个人,来砸场子的,把他抓了!」 谢修宴还没反应上来,周围已经被五六个赌坊的打手围住了。 他们手中拿着棍棒刀枪,恶狠狠地看着他。 谢修宴摇头,一个翻身坐在了赌桌上,手中的扇子展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本官是大理寺的人,要见你们家主,若是识相的去叫人!」 为首的打手,一听谢修宴的话,先是怔了一下,之后指着他嘲笑出声:「哈哈,大理寺的?你个老小子骗谁? 你是不是以为昨日这村子来了个当官的,你就想冒充? 我告诉你,大理寺的大人,现在在彻查周珍的案子,没空来这赌坊,等我把你抓了,让我家家主扭送地去见那大人,到时候扒你一层皮! 给老子上!」 他一挥手,身后的几个打手全数朝谢九策涌了过去。 谢九策来本来只是想逼着赵天多现身就完事儿了,没想到惹了一堆破烦事儿。 他轻嘆一口气,指着那打手扔下一句:「是你们先惹我的哦!」后,刚才还在手中摇晃的摺扇从指尖飞了出去。 那扇子像是有了眼睛般,当扇尾扫过冲来打手手臂的时候。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紧接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依次掉落在地,一滴滴鲜血从掌心淌了下来。 打手头子这算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本事,身子抖了一下,犹豫间想逃。 可还没走几步,谢九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这是去哪儿啊?」 扇子回到他的手中,他随意收起,扇子头挑起了打手头子的下颚。 紧接着扇子里面伸出一根银针直抵他的喉结。 「高...高手!」打手头子身子颤抖,若不是这银针还吊着喉咙,他已经双膝一软掉在了地上。 「我想见你们的家主,可以吗?」谢九策含笑,一双桃花眸子直直盯着打手头子。 打手头子可不想死在这个地方,连忙应下:「可以,当然可以,家主就在上面。」 谢九策颔首,收回扇子的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打手再也不敢有什么不安分的动作,带着他去了二楼。 赵天多自然是听到了一楼的打架声。 但许是他在这幸福村里待的时间长了,有点狂妄自大,他透过窗扉的缝隙扫过上来准备敲门的谢九策,随手抄过桌上的长刀一拉开门就准备要了他的命。 第12页 「妈的,竟然还有人不长眼睛在老子的赌坊闹事,老子今天非砍了他的脑袋,当酒盅!」 他手中的长刀扬起,对准谢九策的脑袋。 同时谢九策也出招,这次他拿出来的不是扇子,而是昨天刚怼在曹华脸上的大理寺腰牌。 「哗啦!」 赵天多的长刀还没碰到谢九策的髮丝,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第10章 案起:水鬼(10) 他哽咽一下,视线越过腰牌看着谢九策:「您...大...大人?」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谢九策扫了一眼赵天多:「看不出来,这昭城的衙门的当差的,现在成了幸福村的恶霸了?」 「不是...」赵天多陪着笑脸,「小的,只是回老家讨个闲散营生。」 谢九策笑了:「营生是不错,但是大宴的律法你应该是懂得的,如今被本官抓到了,我看你这赌坊也被开了。 不然这村里的百姓都要被你坑完了!」 「大人,不是这样的您高抬贵手!」赵天多憨笑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站起身,见谢九策没什么反应,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大人,您只要肯放过小的,这赌坊里的银钱,小的分你一半?」 谢九策斜眸看着他,片刻,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告诉你我姓谢!」 「谢?」赵天多嘀咕了一下,紧接着面色一变,谁人不知道整个京都谢氏当官的就只有一个家族就是当朝的御史大夫。 他打量着谢九策,谢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这算是撞到剑口上了。 「行了,你这赌坊的事情之后会有相应的官员来彻查,你现在跟我走一趟。」 谢九策说着,往赌坊的外面走。 赵天多不知道这是去做什么,猫着腰紧紧地跟在谢九策的身后,试探地问:「大人,您这么着急地来这地方找小的,是什么事情...」 谢九策侧头,笑了笑:「当然是周珍的事情了。」 赵天多怔住:「啊!啊?」惊恐地跪在地上。 义庄附近祁亭的医馆内。 谢九策坐在太师椅上,对面跪着三个人:打铁的鲁三,樵夫张强,还有开赌坊的赵天多。 谢九策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三人身上。 「周珍的尸体已经解剖了,结果也得了出来,她生前曾经遭受过侵犯,是不是和你们三个有关系?」 谢九策毕竟是京都来官员,这穷乡僻壤的三人见得也少。 他质问的话刚说完,除了还能勉强撑住身子不颤抖的赵天多,剩下二人都禁不住哆嗦了起来。 鲁三是最先绷不住开口的。 他颤巍巍地瞄了一眼谢九策,「大人,这周珍的死和小的没关系啊!小的承认小的和她干过那档子事情 但是小的没有杀她的理由啊,况且她...也不是只有小的一个人,谁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弄死的?」 他说着,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樵夫张强。 张强反应上来不乐意了:「你的意思是俺了?俺虽然好色觊觎周珍的美貌,但是能用钱搞定的事情。 俺怎么会做出杀人的沉尸的事情嘛!?」 说着,他把视线放在了一边的赵天多身上:「一定是你!你这个人心狠手辣,一定是周珍惹你不舒服了,就要了她的命!」 赵天多听到张强的话,眼睛瞪得跟个牛眼一样。 张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低头不敢吭声。 赵天多抬眼看着谢九策:「大人!小的承认虽然小的在赌坊做了投机倒把的事情,但是,小的毕竟之前是衙门中的人,这杀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情绝对不会干的。」 谢九策把玩茶碗的动作顿住,视线扫过对面三个人,问:「你们都和周珍有关系?」 「是!」三人到了这份上,也没啥不敢承认的,只要能保住自己别掉脑袋。 谢九策笑了笑:「那我问你们,周珍可是自愿的?」 三人面面相觑。 张强还有些欲言又止。 性子豪爽的赵天多开口了:「不是...她是被迫的!」 「哦,怎么说?」 谢九策来了兴趣。 他大抵估算了下,周珍嫁给曹华也有好些年了,这个事情怎地到现在都没戳破? 赵天多不吭声,因为他心里清楚,姦淫妇孺也是要问罪的。 祁亭站在一边见没人作答,冷笑一声:「验尸单上写得很清楚,周珍是生前遭遇过暴力对待。 就算你们不说,据我们彻查到和她有过关系的,就你们仨,总有一个要出来,背锅!」 他这话一说,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脸色都变了。 鲁三恶狠狠地瞪着赵天多:「都是你那天你要玩个花的,周珍不愿意,现在可好!害得老子有理说不清楚!」 「是我?」赵天多也着急了,指着身边的张强:「应该是他吧!说家里的姬妾不如外面偷的。 不顾周珍的反抗霸王硬上弓!」 「什么我!明明是你们!」张强也不甘示弱,挺着胸膛争执起来。 人就是这样,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只要能把自己择干净,什么样的脏水,什么样的实话都不会顾及场合,一股脑地倒出来。 谢九策听着三人的争执,大抵已经猜到了当时周珍的情况。 她生前竟然是被三个畜生轮姦的! 第13页 谢九策压住心头的火,视线放在祁亭的身上。 这个驼背的郎中别看生活在穷乡僻壤,但是...他倒是挺会拿捏人心的。 有意思。 「够了!」谢九策眉头隆起低吼了一声。 霎时,争吵的三个人全数都回神,他们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低头沉默不语。 「所以周珍死的当天,你们三个都在?」谢九策询问。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了。 鲁三依旧是最先开口的:「大人,我们在周珍死的当天确实去过她家。」 谢九策脸色一变。 鲁三哆嗦了一下,急急辩解:「但是...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她不愿意的事情,她男人是同意的。 你们说是不是!?」 他话落,转头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张强和赵天多头点的跟个蒜锤似得。 张强:「是啊!是她男人邀请我们来的!而且不是一两次的事情,我们几个都心知肚明啊!」 赵天多也附和:「是!曹华欠了我们的钱,没钱给,当然就...周珍身子抵了!」 「哦!」谢九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曹华点头了,这周珍就是自愿的!」 「可不是嘛!」鲁三伸长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女人嫁给男人就是男人的东西。 想怎么弄就怎么...」 「啊!」 鲁三的话还未说完,谢九策这个急性子已经听不下去了,一撩衣摆站起身子,对准鲁三的肩膀就是一脚。 第11章 案起:水鬼(11) 「反了你了!谁给你灌输的这个道理!大宴律法都没这么说,你倒是好,给男女还立了规矩了。 周珍是人,不是东西,懂吗?」谢九策蹙眉看着鲁三的眼底都是鄙夷。 「可是...她是...」 「可是,什么可是!」谢九策打断了鲁三的话:「在本官心中,不管男女它都是命。 出了冤案就要破,给死者申冤,明白吗?」 谢九策的声音很大,在这偌大的小医馆内,迴荡彻响。 鲁三、张强和赵天多被吓得抖了三抖。 「知道了,我们知道了大人!」三人低头,连看都不敢看谢九策。 祁亭站在一边,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谢九策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现在问你们问题你们答!知道吗?」谢九策道。 「是,知道了!」三人颔首。 「你们和周珍保持这样的关系,有多久了?」 鲁三准备转头看张强,不巧看到谢九策直勾勾怒视的眼神,连忙回答:「从她嫁给曹华开始,就有了。」 那就是三年。 谢九策心中一寒。 换而言之,这三个混蛋糟蹋了周珍三年之久。 「周珍每次都是自愿的?」 他又问。 鲁三等人刚才听了谢九策的话,自然是不敢乱言的。 三人先是点点头,之后齐刷刷地摇头:「不是!每次都不是很情愿。」 「有次小的还因为她不配合失手打了他几下。」赵天多补充。 「然后呢?」 「然后就乖了!因为她知道,只要不愿意就要挨打,但是...我们几个阅过的女人也多了。 是不是愿意的,就算不反抗也能知道。」赵天多继续道。 张强闻言,附和地点头:「是,每次都哭丧着脸,我不高兴的时候,会骂她几句。」 「只是骂?」谢九策追问。 张强连忙竖起三根指头放在头顶:「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我毕竟是个男人,这打女人,不是欺负人吗?」 「哎呀,张强,你说谁呢?说老子不是男人呗!」赵天多听到了气愤的撸起袖子,看样子是又准备干。 「咳咳!」谢九策轻咳了一声。 赵天多反应上来,扯着嘴角陪着笑脸,「冲动,冲动!」 「不过...」鲁三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我们几个很少动手,但是不代表曹华不会对周珍动手。」 「你知道曹华经常打周珍?」谢九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但是他不明白一件事情,既然周珍和这三个男人有关系是为了给曹华还债。 为何还会经常被殴打。 「呵!曹华就是个小人,周珍嫁给他真的受尽了委屈!」赵天多嗤鼻冷嘲。 「小人,怎么说?」谢九策知道,重点来了。 赵天多深吸一口气,眼中都是鄙夷:「曹华就是街上的混子,没有钱,还想抱得美人归,就从我们这里借钱娶了周珍。 他可知道,周珍每次跟着她父亲回来的时候,是我们这里人人想娶回家的。」 「她那个娘不是个东西,为了自己富贵荣华,算是把女儿卖了!活活让曹华糟蹋。」张强跟着附和,深深嘆气。 「曹华这个人要面子,为了隐藏自己把娘子卖给我们接客还钱的事情,就对外声称周珍是外面偷了人。」 终于,鲁三说出了真相。 谢九策这会明白了,为何周珍从河里打捞出来的当天,被这么多人唾弃,原来都是曹华在幸福村风言风语。 「曹华自己游手好闲就没什么挣钱的营生吗?」谢九策又问。 他到现在都记得曹华的样子。 第14页 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粗人。 按道理这样的人,之前应该是干过什么收手艺的。 「有!怎么没有,但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对,就因为这门手艺,他没回幸福村的时候,一直在京都营生,挣了不少银子呢!」 「不是他喜欢赌博,花钱大手大脚,约莫到现在也不会差!」 ... 三人一听叽叽喳喳地再次开始讨论起来。 谢九策微微扬眉,大抵是听出了些门道。 这曹华之前在京都做一些事情,混得好像还不错。 至于是什么... 谢九策随手把桌上的茶碗碰了一下。 茶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三人这才反应上来现在是什么场合,乖乖地跪着,等着谢九策后面的话。 「他在京都如何挣钱,是干什么行当的。」 赵天多讨好地笑了笑:「大人出身谢家,早年跟着他都应该打过交道。 他之前在京都开了个马馆,专门给王公贵族造车子。」 「你说什么?」 谢九策听罢,一拍桌站了起来。 他转头和身后的祁亭对望着。 祁亭性子偏寡淡,但是听到这句话,也难免怔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周珍身上的伤口。 脖颈上那两个深深的于痕。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弄的,再配合上曹华之前从事的营生,这兇手定然是此人莫属。 祁亭眼神扑朔,轻轻咳嗽了一下。 谢九策这会才回过神。 他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你们可以回去了。」 鲁三,张强和赵天多一听,没事儿了,心里乐呵,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祁亭叫住了他们的脚步。 「等等!」 三人回头这么一看,发现不是谢九策,是村里来看不孕不育的臭郎中。 赵天多冷斥一声:「怎么,大人让我们回,你个臭开医馆的,想干嘛?」 谢九策最是见不惯赵天多这种狗仗人势,谄上欺下的,盯着赵天多道:「赵天多,本官告诉你,祁亭是这个案子的仵作,负责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 还有对兇器的推断,你要配合懂不懂!?」 赵天多又被训斥了,想反驳,但是一看到是谢九策,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还想在大宴生活,最好就别惹这个名满京都的二世祖。 「谢大人说的是,小的受教了!」 他对着谢九策拱手,之后颤巍巍的走到祁亭的面前,拱手道:「祁老爷子,刚才在下不对,给您赔礼了。」 祁亭看着他这意意思思,连头都不愿意低的人,哪里算是赔礼,顶多是给谢九策卖个面子。 但是他无所谓,他早都见惯了这种世态炎凉,含笑一声:「赵兄严重了,我不过就是个开医馆的,和您们的身份比,自然是低了些。 我叫住诸位,不是因为别的,是想在您们离开的时候叮嘱一些事情。」 鲁三和张强见祁亭嘴里说的还有自己,不免提了兴趣,上前几步等着他的话。 祁亭作揖拱手,尽管驼背沧桑,但是礼数却给的周到:「拜託各位,如果有人向您们问起这个案子进展的如何。 您们就说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第12章 案起:水鬼(12) 「啊!」不单单是鲁三等人了,就连跟在谢九策身边的两个随从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案子明明才刚有点头绪就破了? 张强在这三人中算是带点风度的,礼貌含笑问道:「祁亭,你这是...案子破不了,就想着掩耳盗铃了。 让我们帮你宣传?然后呢...输不起了?」 祁亭笑了:「三位,你们想一个问题,大人把你们三个抓上来,是当着百姓的面。 如今你们三个都被放了回去,所有人会怎么想,或者见了你们会问什么?」 怎么想? 赵天多之前也在衙门待过,反应算是最快的:「案子没破呗,又或者...询问我们大人问了我们什么。 但是按照规矩,我们是不能说的。 这个大家都应该知道。」 跟在赵天多身后的剩下二人点点头。 「但是有人专门避开这些敏感的问题,只问你们案子破了没有的,一般是什么人?」 赵天多怔住了,他心里清楚,这种人要么就是兇手,要么就是对这个案子格外关注准备看好戏的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祁亭,心中已经大抵是明白他这么做的用途了。 「好,我答应你,若是有人问及,我便是这个案子是有了眉目的,如此可好?」 祁亭含笑,虽然他没达到最终的目的,但是就赵天多这么说,也大差不差,毕竟有人做贼心虚。 「那就在此,多谢赵兄了。」祁亭拱手。 赵天虽然蛮横霸道,但是人也是个讲义气的,挥挥手算是应下,跟着鲁三和张强离开。 谢九策见他们远去,把桌上的清茶喝了个干净之后,站起身走到了祁亭的身边:「光这么做不够吧?是不是还应该加点料?」 祁亭嘴角勾起个弧度视线放在了不远处木敦敦和木十四的身上:「你的人能借吗?」 谢九策耸肩:「只要能破案,随意!」 第15页 祁亭走到木敦敦的身边,问道:「会水吗?」 木敦敦虽然不懂,但还是点头道:「会!」 祁亭走到木敦敦的身边,在他的耳边缓缓开了口。 幸福村的人天一黑就不会再出来劳作了。 偌大的村庄万籁俱寂,从山头放眼望去,星星点点间的山下,倒是有着别样的风景。 谢九策坐在义庄的亭子内的石凳上,看着山下流淌在幸福村周围的河流。 「话说,你这个办法好吗?」 石凳旁边放着一个暖炉,上面温着黄酒。 按道理这个时候不适合喝这个东西。 怎奈,医馆里没有别的,他又嘴馋了。 祁亭看着面前煮好的酒,放在唇边啄了一下,「曹华能把周珍的尸体扔在河里处理了。 必然知道把那东西也顺手扔进去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只要那东西找不到,他就没办法定罪。 我让木十四把消息放出去,从村名中招纳熟悉水性的人,明天打捞兇器,他为了自己的事情不被暴露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谢九策听着祁亭的推演笑了笑,接下他的话:「所以曹华会先去河水里把自己丢了的东西找出来,我们就没了抓他的证据?」 「是,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我们给他下的套。」 祁亭颔首说出自己的计策。 谢九策把面前的黄酒一饮而尽,对着祁亭竖了个大拇指。 「话说,本官倒是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幸福村,竟然有你这样的高人。 如果曹华真的中计了...」 「这个案子算是结了,要是没中,那兇器明日找人捞上来就可以了。」祁亭继续说着谢九策没有说完的话。 所以这个计,对曹华来说就是个死局,抓住他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二人继续喝着酒,期间谢九策时不时的朝山下观望几眼。 他见下面有动静还得有段时辰,忍不住道:「你心里想的兇器,到底是什么?和我想的一样?」 祁亭笑了笑,伸出两根指头,对着月亮捏了一下:「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卖关子!」谢九策横了他一眼,继续喝着桌上的酒。 随着灯火人家越来越少,整个幸福村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 突然山下传来一声锣鼓响。 紧接着是一簇簇的火把在河的周围亮起。 一道划破天际的呵斥声迴荡在山谷中:「抓住了,我们抓到兇手了!」 祁亭和谢九策对望一眼,二人齐刷刷的站起身,迅速朝山下跑。 月光洒在山上,隐隐绰绰间道路还算能看清楚。 谢九策武功高,身体也好,下山不过是吹灰之力的事情。 但是祁亭就不行了,不过是个小山丘,待他到了山脚下,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一身的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夜风这么一吹,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快点!」谢九策看着祁亭,眉头皱起。 祁亭摆摆手,踮着步子跟在身后,这样他能适应下山之后一瞬间带来的不适应。 此时幸福村的河边已经围满了人。 木十四就站在门口的榉木树边上,见到谢九策连忙挥手:「主子,这里!」 谢九策跟着他带着祁亭走到了人群中央。 此刻赵天多已经带着几个手下把围观的百姓拦在外面。 中央地上跪着一个人,尽管头垂的很低,也还是能分辨,这人就是曹华。 他一身是水,很明显是刚被弄上岸。 站在他身后的是木敦敦。 别看他一副憨憨的样子,谢九策把他带在身边,一方面是力气大,能干活,更主要是他的水性该死的好。 曹华就是他弄上来的。 「这个是什么?」谢九策蹲在曹华的身边,一眼就看到放在地上的像是个钳子一样的工具。 曹华没吭声,明显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这个是他被抓上来的时候,从兜里掉出来的!俺亲眼看到!」 「对,俺也看到了!」 「对!」 几个谢九策从村里找得熟悉水性的大汉接二连三地开口。 谢九策看了一眼祁亭。 祁亭微微俯下身子拿过地上的钳子看了一眼道:「这东西是拔马蹄掌钉子的。」 曹华明显身子抖了一下、 谢九策问道:「那和周珍身上的伤口...」 「完全吻合。」 第13章 案起:水鬼(13) 「没有,我没有杀周珍!」祁亭的话才落下,曹华已经激动的低吼起来。 他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祁亭:「你个臭不要脸的死郎中!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诬赖我,你就是输不起,你就是不想给我你那个便宜医馆!呃...」 曹华的话还未说完,谢九策再也忍不住了,扬起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我说曹华,你少敬酒不吃吃罚酒!」谢九策冷声:「这个案子是本官监办的,你说祁亭诬陷你,意思就是本官为难你了!」 「这...」曹华哑口。 「既然你要证据,那本官给你!」 谢九策一拍手,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众人定睛一瞧,竟然是义庄的韦闲。 他身后背着个硕大的布包,布包里散发出阵阵恶臭。 第16页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背的是一具尸体。 韦闲蹲在地上,脖颈微微一仰,只见套着他脖颈上的绳子这么一送,尸体就像是一团软物瘫在地上。 明显,这是已经过了尸僵了。 韦闲打开布包,周珍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中。 周珍背开膛破肚的验过尸,加上尸体已经开始溃烂,霎时所有人经不住这视觉和嗅觉上的冲击,所有人都开始呕吐起来。 谢九策给祁亭一个眼神。 祁亭反过尸体,手中的钳子微微张开,对准周珍的后脖颈这么一比划。 顷刻,刚才还在呕吐的幸福村百姓,全部都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来真的是曹华!」 「那昨天的时候,曹华还站在这个地方对周珍的尸体破口大骂,没想到是贼喊捉贼啊!」 「是啊,这周珍再不好,和离便是了这杀人...」 ... 谢九策听着周围人对曹华的指指点点,冷笑了一声:「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和离吗?」 所有人看着他,露出不解。 谢九策指着曹华,厉声:「因为他受到了周珍的威胁,怕自己在村里的无耻形象被暴露,万般无奈干脆下了狠手!」 「我没有!」曹华慌乱的看着谢九策,低吼。 谢九策冷笑:「你没有,难道你敢说这个东西不是你的,那你深更半夜到这个地方来捞什么?」 曹华眼神闪躲,不敢看谢九策质问的表情。 可尽管物证聚在,他依旧不想承认:「这东西...是我的!但是...」 他哽咽了一下:「我只是昨日来这里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落进了水里,谁知道,我刚找到就被你的人绑着带上了岸。 谁知道,你守株待兔,安得是什么心! 况且,你说我杀人了,有人证吗?」 不愧是京都里混迹过的油条,这种强词夺理的话,都能说出来。 谢九策笑了,鄙夷的眼神落在曹华的身上,问:「曹华,你真以为本官没有人证吗?」 曹华慌了,身体因为谢九策的话都开始颤抖。 谢九策扬起手,指着周围的所有人:「这里,所有人都是证人。 周珍死的当天,是不是有人听到你在家里殴打周珍?」 周围的百姓闻言,纷纷点头。 「但是周珍身上的伤痕呢?怎么没有啊!?」 「是啊,没有啊!」 「对诶,我怎么忽略这个问题了!」 ... 百姓再次窃窃私语,所有人看着周珍的尸体,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谢九策笑了:「我记得你在京都的时候养了一匹汗血宝马是吗?」 曹华瞳孔微微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除了武功好,上天还给了他了一个别人都比不上的好记性。 曹华在京都的马馆,他也曾光顾过。 毕竟家里有钱是纨绔,买几匹良驹来玩一玩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当时那马馆有一匹汗血宝马,他很是喜欢,想让掌柜割爱,掌柜却说,这东家一律不卖。 之后没多长时间,马馆就易主了。 他再去的时候,那汗血宝马也没了。 他也没听说是哪家的公子得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汗血宝马跟着前东家走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人知道曹华手中有这个宝贝。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马卖了,二,就是藏起来了。 可是如果曹华卖了,他还会因为娶了周珍而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 「说!」谢九策一把提起曹华:「马在哪里!」 曹华定定地看着谢九策,咬唇硬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谢九策就是个混不吝,对付这种道行比他浅得,那招数花样奇多。 「不说是吧?」 谢九策把他放在地上,找了块河边的石头坐下:「那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反正马被藏了,饿死的又不是本官!」 如果谢九策估计得没错。 在京都的时候,他出价万两曹华不肯割爱,甚至还带着这马到了幸福村。 之后迎娶美娇娘,却宁可让自己妻子接客,也不愿意亏待了马,可想而知这马,比他的一切都重要。 曹华着急了,紧张地看着谢九策。 可是谢九策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对着木十四使了个眼色,木十四连忙从马车内找出来点心和茶水。 谢九策就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周围的风光。 说实话,他这个样子,别人可一点胃口都没有,反而对他流露出敬佩的表情。 毕竟,就在谢九策不远处有一具发臭的尸体。 曹华着急了,转头看着人群中的鲁三、张强、赵天多:「大人!我真的没杀我家娘子啊! 是我家娘子和这三个男人私通,说不定是被他们中的谁杀了呢!」 「诶诶诶!你怎么说话的!」鲁三着急了,冲到曹华的身边。 他本来想着,如果曹华老实交代,他们和他私下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当没发生,欠的钱也一了百了。 可谁知,竟然被反咬了。 「好,曹华!既然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不要脸,我鲁三一个光棍,也不要了,咱们就掰扯掰扯!」 鲁三说着,指着曹华开始细数他的原罪。 第17页 这可好,不过是眨眼之间,曹华最后一层的遮羞布没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周珍所谓的偷人,是个怎么偷法。 原来是相公亲手把自己的娘子送到了别人的床上,还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曹华见争执不过事情败露,看着不远处的祁亭,狗急跳墙抄起地上的钳子就准备朝祁亭冲去。 第14章 案起:水鬼(14) 「抓住他!」谢九策反应上来,低吼一声,他扔下手里的水囊和点心,脚下生风朝他扑去。 可是毕竟距离的远,曹华也是个壮汉,眼瞅着那钳子要直奔祁亭的脖颈,突然一道身影用力地把曹华撞了一下。 曹华就像是迎风飘扬的破布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他的身子准准撞在了石头上,哇的一声,一口血涌了出来。 谢九策脚步顿住,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况。 他自认为自己的轻功很好了,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的轻功还要好。 他看着把祁亭护在身后,背对他的背影。 不是韦闲,还有谁!? 可是他是个瘸子啊!? 谢九策只觉得头现在有两个大,韦闲深藏不露,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难以想像,昨天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猥琐的样子,被曹华呵斥使唤。 只是... 谢九策看着祁亭眯紧双眼。 他隐隐有一个感觉,面前这个主治不孕不育的郎中,不简单! 「家主,他不行了!」 木十四的一番话,惊醒了还在陷入沉思的谢九策。 他匆忙转头看着石头边儿上还在可劲呕吐鲜血的曹华。 血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下接一下的,没有给他任何的喘息时间。 「祁亭,救人!」谢九策哪有时间分析更多的事情,冲到曹华的面前,开始点穴位。 祁亭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随手掏出金针开始施针。 「大人,老朽只会看男女病,救人这事情...只能尽力而为。」 谢九策没吭声,看着祁亭继续忙活。 尽管他只是简单的扎了几下针,但是效果出奇的好,片刻,曹华就已经不吐血了,只是身体还在痉挛。 谢九策又觉得奇怪了。 京都的郎中最厉害的是祁家,但是手段可没面前这个老者厉害。 他也姓祁?会是祁家的谁呢? 「唉!」祁亭忙活完,掏出个小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算是尽力了,就吊住了他一口气。 要是这金针拔了,人马上就咽气。 大人有什么事情,抓紧问吧。」 谢修宴看着曹华虚弱的反应,分析着祁亭的话,懂人体的他也大抵猜到了,很可能是刚才的撞击太过大,曹华的肺被撞破了。 「曹华,你还是不承认你杀了周珍?」 曹华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了谢九策身上:「如果我说...大人会好生对待我的马吗?」 吼! 到了死都在惦记着自己马。 谢九策心中嘲讽一声,点点头:「如果我估计得没错,你是骑在马上,用钳子从后面,捅死周珍的吧? 所以你的马也算是『兇器』之一,它会被我带回大理寺的。」 曹华听到自己的马有了去处,含笑着点头,眼底也没了之前的强硬和不讲理。 「是!周珍...是我杀的,可是...我起初并不是想要她的命。 是她...不听话啊!」 曹华因为身上的原因,说话断断续续的,但是这并不影响谢九策听到。 「不听话,什么意思?」 曹华轻笑一声,抬眼看着天空,缓缓陷入回忆。 深夜,周珍蜷缩在床上看着对面刚对自己发泄完兽慾的三个人。 她慌乱地穿好衣服,忍着下面的疼痛,踉跄地准备往外面跑。 可是...她还没跑出门,就撞在一堵坚实的胸膛上。 周珍的身子抖了一下,抬眼就看到曹华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他们说你今天反抗了,不尽兴!嗯!明天要继续!」 曹华一把捏住周珍的下巴,声音冰冷。 周珍先是怔了一下,蓦地双眼泛红,泪珠如断了线一样,滚滚地往下淌。 「相公,奴家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我下面好疼,你就让我休息几天吧!」 「哼!」 曹华冷哼一声,甩开周珍。 周珍踉跄了几下摔在地上。 霎时本来就不舒服的她,更是感觉到小腹一阵锥心刺骨的难受。 她捂着肚子,没穿好的外衫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从肩膀滑落。 本来曹华是回来准备休息的,看到这一幕,身下开始蠢蠢欲动。 曹华一把抽出腰衿,眼底带着炽热。 周珍怎么会不懂曹华这个举动的意思,她惊恐的拉回衣服,捂着肚子惊恐的蹭着地面挪动。 「相公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奴家会死的!」 曹华阴毒一笑,鄙夷的眼神落在周珍的襦裙上:「就是个给人骑的臭贱货,那三个人可以,我是你的相公,更是可以! 今天老子让你下不了床!」 「啊!」 曹华的话说完,身上的衣服已经扯了下来。 一张狰狞带着几分淫荡的笑容朝周珍扑去。 第18页 周珍吓坏了,咬着牙,迈着艰难的步子朝外面沖。 可是曹华早都料到她这个动作,门用几个木头抵住,她力气小压根就搬不开。 哗啦一声。 周珍的挂在身上遮羞的外衫被扯下。 周珍满眼带泪,嘴唇哆嗦个不停,哀求道:「相公,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好疼,这次真的不行!」 曹华根本就没把周珍当人看,一双贪婪的视线在她若隐若现,高低起伏的胸膛上游走,眼瞅着就要扑上去。 周珍反应上来哪顾得上裸露的身子,踉跄几步就朝后院沖。 曹华是晚上回来的,幸福村到这个时候,都没什么人,所以他就骑着马光明正大的进了家里,马就拴在后院的柱子上。 周珍知道曹华的秘密,所以冲到院子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她看着还在吃草的马儿,心中一横,握紧马缰就准备骑上去。 可是,她没有经验好几次都摔了下来。 曹华看着她这笨拙的动作,嘴角荡漾起一抹冷嘲! 他缓缓拿起放在一边专门修剪马蹄的钳子,一步步地走到周珍的面前。 紧接着他一把扯下她的头髮,反手重重甩在地上。 周珍本就身体孱弱,这么一弄,人都是晕乎乎的。 可是她心中坚定着一个信念,她想活,她不想死! 摇摇晃晃,她撑着双臂爬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后院的门,跌跌撞撞沖了过去。 许是她真的已经没了力气,看起来巴掌大的门栓她就是打不开。 曹华缓缓坐在马上,看着月光下女子光洁的背嵴和一双修长的无暇美腿,心中瞬间燃起一个极尽病态的想法。 他的马,还没享受过这样的美人! 第15章 案起:水鬼(15) 这可是他的宝贝呢! 曹华呲牙露出一抹阴毒的冷笑,紧接着他夹紧马腹,对准马屁股用力拍了一下。 宝马就是宝马。 不过是主人的一个动作,就能心领神会。 马连嘶鸣都没有发出,一双嗜血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周珍,脚下生风俯冲了过去。 周珍回眸见冲来的一人一马,眼底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双手哆嗦着,想开门冲出去。 突然,指尖的门栓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她眼中露出欣喜,正准备推门而出,身子勐地被撞了一下,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脖颈处戳了这么一下。 人就冲出后门,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周珍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偌大的却空无一人的街道,身体抽搐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曹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不耐的从马上翻了下来,手中握着准备教训周珍的钳子。 「臭婊子,开门倒是快,起来!装什么死!」 他上前踢了一脚周珍。 周珍的身体动了动没有反应。 「呦,敢不听话了?」 曹华冷嘲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周珍光滑的背嵴上,手中的钳子在她的身上游走。 「不起来是吧?信不信我拔了你嘴里的牙!」 周珍还是没反应。 这会曹华慌了,用力地推了一把周珍,发现她脖颈软得跟个面条似得,才彻底清醒。 他慌乱地扔了手中的钳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死...死了!怎么会这样?」 他似乎还是不相信,脚不由得踹了一下周珍。 周珍依旧没动静。 「怎么办?怎么办?」 曹华转头看着身后的马。 马低头吃着门口的野草。 曹华哽咽了一下,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什么人,站起身走到了马儿的身边:「你也是帮凶,所以你得帮我!」 一盏茶之后,幸福村门口的河水,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曹华骑着马消失在黑夜中。 ... 「这就是你的不听话?」谢九策简直要笑了。 曹华哽咽,用尽全力吼出声:「如果她没有反抗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都是这个贱人...啊!」 曹华的话还未说完,韦闲不知道什么时候沖了过来对准他的胸膛就是一脚。 谢九策连忙把韦闲拉到一边,低吼:「你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你想坐牢!?」 韦闲没吭声,甚至都没看谢九策,一双气愤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曹华。 谢九策蹙眉不解的看着韦闲的反应。 如果刚才韦闲对曹华的冲撞是出于保护祁亭,那现在,就算曹华杀了人,他又和他无冤无仇的,这是个什么情况? 「韦闲,够了!」祁亭呵斥了一声。 韦闲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转头看着祁亭。 祁亭对他摇了摇头。 韦闲不再吭声,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边。 祁亭靠近谢九策,看了曹华一眼,拱手:「大人,此案已破,老朽请问一句,这曹华,按照律法应该如何处置?」 谢九策回答得也干脆:「人证,物证聚在,当然是秋后问斩了!」 「但是他能坚持到秋后吗?」祁亭又问。 谢九策冷笑一声,这个问题简直是画蛇添足,就曹华现在吊着一口气的状态,不能吃,不能喝,拔了金针就断气。 最多也就是三日的光阴。 第19页 祁亭没有再往下问,走到曹华的面前,开始取金针。 「你做什么...」曹华惊恐地看着祁亭,伸手想阻止,可是他连提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祁亭含笑:「没什么,只是收回自己的东西罢了,一个死囚,难道还想带着我这个穷郎中的宝贝入土?」 「你...呕!」曹华明显是想骂人的,但是祁亭手中的动作太快,金针拔出的瞬间,他就开始往外面呕血。 谢九策没料到祁亭是这个行动,冲上前想要阻止为时晚矣。 曹华如刚才一样,不停地往外面呕着血,不过是眨眼间,人已经开始全身痉挛抽搐了。 谢九策想到这个案子还有个畜生没有找到,连忙上前,拎起他的领口道:「那匹马在哪里!快说!」 曹华看着谢九策耻笑一声:「谢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就是想独吞我的马! 告诉你...呵呵...就算是我死了...都会拉着它,一起走!」 曹华最后涌出了一口血,身体挣扎地抽搐了几下,眼睛都没来得及闭,就咽气了。 谢九策抬眼看着祁亭。 不知何时,祁亭已经负手朝不远处山头上走,身后跟着的是背尸匠韦闲。 木敦敦见状,撸起袖子一副要追上去的架势。 谢九策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去?」他询问。 木敦敦低吼:「他杀了公子要抓起来的囚犯,属下要把他抓回来。」 谢九策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他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拿回自己借出去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杀人了?」 「呃...」木敦敦一时哑口,「那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背尸匠算是了吧?」 谢九策含笑摇头:「韦闲刚才为何要撞击曹华?」 「是因为曹华想杀了那个郎中!」木敦敦开口。 谢九策看了他一眼,一边拾起地上曹华杀人的物证,一边开口:「对,你也说了,曹华是想杀了祁亭。 那韦闲或者是更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保护受害者和百姓是大理寺官员的职责,我一个寺丞,在杀人犯准备杀了当地百姓的时候,没有及时救下人,却让旁人帮衬了。 事后还把这个人抓了,你觉得这有道理吗?」 木敦敦摇头,他本就臃肿,此刻面颊地上的肉,随着动作不停地抖动,显得有些滑稽。 「看,你都觉得没道理的事情,公子我去做,会怎样?」 谢九策继续问。 木敦敦想了一下:「百姓会指责你。」 谢九策走到曹华的身边,伸手阖上他的双眼:「所以我这会什么都不做,只需要替兇手收尸就行了。」 他说着,转头看着祁亭消失的方向。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羊肠的上山小路已经没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只有山顶上,两座孤零零的房子,一大一小地矗立在那里。 谢九策微微挑起眉梢,若他没记错,祁亭下山的时候,人差点都累趴下,加上一晚上没睡,这会青天白日俨然他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彻底精疲力竭。 怎地这么快就不见了。 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不像是表面这么简单。 谢九策正想着,跟在他身边的两个随从正打算抬着曹华的尸体离开,突然一道声嘶力竭的哭泣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哎呀!俺的珍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第16章 案起:水鬼(16) 谢九策熟悉这个声音,都不用转头找声源,就知道是刘凤来了。 刘凤应该是天刚亮才醒来就听说了杀害周珍的兇手找到了,这不就马不停蹄地往河堤这边赶。 谢修晏给木十四和木敦敦一个示意,二人继续抬着曹华的尸体离开。 刘凤见状就想追上去,却被谢九策拦住了去路。 「刘凤,那不是你女儿,那是兇手的尸体。」谢九策解释。 「什么,兇手...死了!?」刘凤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 谢九策知道她这脸上流露出的失望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大宴的律法,嫌犯是要给受害人家眷一定的赔偿金,但是这是限定在嫌犯活着的情况下。 现在嫌犯走了,这赔偿金没得商量,自然受害者家眷就一个铜板的都拿不到了。 「哎呀,我的亲娘啊,这都造了什么孽了,俺的女儿竟然就这么没了不说,俺这个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娘亲,竟然什么都没有,以后老了可咋办呢?」 刘凤继续哭喊,周围散去的百姓已经见惯不怪了,摇头一脸的无奈,离开。 但是谢九策不能走。 按照大理寺的规矩,他这事情算是没处理完,死者的家眷还在现场呢! 谢九策想了一下,走到刘凤的面前,款款蹲下:「我说,刘凤,你也没必要在这里哭喊,刚才你可能没看到,我告诉你,害死周珍的兇手就是她的郎君曹华。」 「大人说什么!?」 谢九策这话一出,刘凤一下就不嚎了,半滴眼泪挂在眼睛上,是出也不是,收进去也不是。 「兇手是曹华,所以本官觉得,你也没必要这么难受!」谢九策的话说得是真的,曹华这个人在幸福村甚至整个大宴都举目无亲的。 周珍死了,曹华也死了,那他死后留下的一切不都是刘凤的。 第20页 「那真的太好了!」刘凤兴奋地整个人从地上腾一下地跳起来,动作之迅速敏捷,就连武功极好的谢九策都不免怔了一下。 「那谢谢大人了!」刘凤对着谢九策鞠了一躬,拉着不远处藏在榉木树边看热闹的少年急急朝曹华的方向走去。 谢九策摇头含笑,扬起手中的扇子,跟在了木十四的后面。 木十四一边抬着尸体,一边看着刘凤消失的方向,询问:「主子,您说,这刘凤会得到曹华的东西吗?」 谢九策本来还在惬意地欣赏着周围的河水和河畔的杨柳,听到有人这么问,手中的扇子收起,对准木十四的头就敲了一下。 「我说刘凤没脑子,你也没有啊!」 木十四揉了揉头:「公子干嘛总是打小的头,把小的都打傻了!」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不打才会傻! 你就说曹华这个人,为了娶周珍身上欠了一堆的外债怎么可能有银子?」 「那他不是还有个宅子。」 谢九策笑了:「就鲁三,张强,赵天多那三个水蛭会放过这块地皮!?」 「对啊,曹华还有外债呢!房子抵上都不一定够的。」木十四这才反应上来。 谢九策不吭声,跟着他们继续走着。 木十四又挠挠头:「但是他们三个也不是全部清白啊,至少他们对周珍...」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情,算是地方小案,不在大理寺的管辖范围内,到时候我会给管理这里的关于出一份文书建议。 虽说不能彻底为周珍报仇,但是...坐个几年牢,这是三人肯定是够了。」 木十四一听笑了,对着谢九策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家公子想得周全。」 谢九策把扇子收回自己的衣襟内,大摇大摆地朝不远处走去。 此刻,幸福村山顶上。 周珍的尸体下是一堆干枯的木柴。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襦裙,双手交叠嘴角勾起,若不是周围散发的阵阵恶臭,路过的人见了,会以为是哪个美人在小憩。 祁亭站在一边,随手把火把递给了韦闲:「你想好了,这火一烧下去,你心爱的人,就会变成一把黄土,再也见不到了。」 韦闲眼眶微润,缓缓接过了火把。 他迈着踉跄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周珍的身边,他看着她惨白又惊艷的容颜,哽咽的痛苦出声。 「珍儿!都是我不好,怪我三年前没有勇气夺下你,更怪我只是个看守的义庄的废物! 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让曹华这个混蛋再糟蹋了你! 呜呜...」 韦闲哭得惨痛,滚滚的泪花在脸上翻涌,也擦干净了他一直以来隐藏的容貌。 尽管他并不清俊,但是也绝对不能用丑陋两个字来形容。 剑眉星目,微微突出的眼球,如刀锋一样硬朗的五官,若是旁人见到,甚至以为是哪家的将军来此一游。 祁亭走到韦闲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如今杀害周珍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也算是瞑目了。」 韦闲点点头,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随着手中的火把掷出,瞬间熊熊大火在山顶燃烧,半个天都被染上了赤红。 他看着已经逐渐被火吞噬的周珍,霎时回忆如潮水一样在他的脑中流淌。 那是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周珍。 那时候她还没及笄,被周文标带着来幸福村探望刘凤的。 刘凤算是当地出了名的吝啬鬼,阔别多年的女儿回家,她不但没有好吃好喝的招待,竟然拉着她给自己干活。 家中凡最是劳累的,最是污浊的都是周珍在干。 周珍抱着一盆脏污的衣服在河边清洗。 那是冬日,天寒地冻,水都结冰了,她就凿个洞洗着,可真是太冷,周珍的手都是僵硬的,她一不小心脱手,衣服就顺着河水飘散得不知去了哪里。 周珍吓坏了,红着眼,拼命地捞着。 恰巧韦闲路过看到了她这个奇怪的样子。 一个模样娟秀的小姑娘,半个身子都要没在冰水中不知道要作甚。 按往常,韦闲是不会管这样的事情的,在幸福村,他不过是个开义庄的死瘸子! 可说来也奇怪,鬼使神差的,他就忍不住提醒:「小姑娘,这天冷地寒,你小心点,万一...」 「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周珍的注意力全数都被他吸引了,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人就重重滑进了水里。 第17章 案起:水鬼(17) 韦闲怔住,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救命!」天太冷了,水也很冷!周珍又不会游水,拼命地扑腾。 韦闲着急了,四下张望想求救援,可是,这个时候太阳都快下山,外面冰冷彻骨,谁会出来。 「你等着!」他低吼一声,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一个扎勐子跳入河中。 周珍就在不远处,他身体轻快而又灵活,尤其在水中,他更是如鱼一样地游动,很快他就抓到了她,用力把她带到了岸上。 周珍已经昏厥过去了,约莫是呛了很多的水。 韦闲看着她一副连喘息都没有的样子,用力拍打着她的脸。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周珍就是没反应。 终于,他心中一横,缓缓捏着她的嘴,开始渡气。 第21页 不过是几下,周珍一阵勐咳嗽,随着嘴里的水涌出,人就醒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她就扬起手,准备给韦闲一个巴掌。 韦闲已经料到,缓缓闭上了双眼。 可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感觉到疼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珍笑着看着他:「你...真的是义庄的韦闲?你很好看啊!」 韦闲怔住了,诧异,他这样貌会被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夸赞,瞬间低头红了脸。 之后,周珍怕这么回去被刘凤呵斥,他便带着她到了义庄,烤火换衣服。 他永远记得,再把周珍送回家的时候,周珍拉着他的衣袖:「你叫韦闲,我明年就及笄了,你愿意娶我吗?」 韦闲没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过就是个义庄的背尸人,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 况且...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完成。 思绪随着大火的消退而慢慢消散。 韦闲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身后,犹豫间走到了祁亭的医馆。 他见他的第一句话:「师傅!徒弟刚才看到谢九策已经离开的幸福村,您看...咱们要不要跟上,他可是您等了十年的人...」 祁亭伸手制止了韦闲后面的话:「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刻,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因为不久之后我们会再见的。」 ... 「阿嚏!」谢九策揉了揉鼻子,把马车内窗扉关严了一些,嘀咕:「哪个挨千刀的在后面说本官的坏话?」 「公子,您这是染了风寒?」木十四再给谢九策斟茶,听到家主打了喷嚏忍不住询问。 谢九策摇摇头懒散地靠在车子的软榻上,随手拿过温热的清茶呷着。 木十四见他没搭腔,也不再多言了。 按道理,若不是在幸福村耽搁的这一日多,这会他们已经到了昭城。 所以现在外面的木敦敦马不停蹄地在赶路。 「这一晚上过去,估计什么时候到昭城?」 谢九策随手把杯盏放在一边,双手环胸看样子应该是要休息了。 「明日...中午。」 木十四展开舆图看了一眼说出推测。 谢九策长出一口气:「那就趁这个时候养精蓄锐,昭城的案子,不好查!」 木十四一听,本来还有些睏倦的身体,霎时来了兴趣。 据他所知,自家主子日夜兼程的从京都出来,一路往大宴南边走,为的就是这个案子,只是听说此案涉及朝中官员的家眷,但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公子,这昭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九策本来已经都合眼了,听到对面小厮这么问,想起他胆小如鼠的性格,担心到了之后直接去兇案现场,他会被吓得三魂丢了一魂,无奈嘆口气,用力撑着睏倦的身子,开口了。 「昭城死了个纨绔叫魏子安!」 「魏子安?」木十四怔了一下,总觉得这名字熟悉,片刻恍然,急急道:「难道是礼部尚书魏棋的...」 「对,魏棋外室所生的孩子!」谢九策颔首肯定了木十四的话。 说起这魏棋,谢九策倒是想起他留在昭城的第一大瓜! 魏子安是魏棋在昭城养的外室所生的,按道理就魏棋现在地位和身份,魏子安应该早早就认祖归宗。 可惜整个大宴的人都知道,魏棋能有今天的高位靠的都是一个人,便是他府中的夫人司马萍。 说起司马家,那是和谢家齐头并进般的存在,甚至在朝中的地位还会略高一筹。 当年司马萍算是下嫁魏棋,魏棋也靠着这个关系,一路平步青云。 所以这样的高门贵户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夫婿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个私生子? 这不,魏子安就一直被魏家所不容,甚至外室以死为子,还是生生被留在了昭城。 可魏棋毕竟心中有愧,所以经常到昭城来看望,期间只要是魏子安想要的,就无一不满足,日子久了,养成他纨绔霸道的性子。 这点倒是和谢九策有点像。 只是谢九策顽劣归顽劣,原则还是有的。 魏子安就不一样了。 根据谢九策出来之前打探的,魏子安凭藉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在昭城持强凌弱无恶不作,在他手里被玩过的少女不计其数,至于有没有酿成惨案,不得而知了。 这次他惨死,卷宗上也写得很清楚,就是他在莳花楼和花魁揽月欢好,突然出现了女鬼,等所有人都反应上来,魏子安已经被吊死在房樑上。 模样恐惧又惨烈。 「这卷宗上记录的是魏子安是看到了博兴女之后...死的?」木四十看着谢九策的扔给他的卷宗,眼底狐疑:「话说,什么是博兴女啊?」 谢九策想起来的时候专门查得相关记录,道:「所谓博兴女,是女子遭遇恶人霸凌惨死,幻化成厉鬼,由神帮助,助其。」 「那就是女鬼了?」木十四心中咯噔一下,眼底带着恐惧。 谢九策一把拿过卷宗扔在一边:「是,算是吧!每年这个时候昭城内的淮河都会有好些女子跳湖。 就卷宗上所说的,魏子安是被冲进来的女鬼掉在房樑上弄死的。 当然到底是什么,咱还得彻查清楚才是。」 「那如果是这样,抓鬼不得道士来,怎么给公子!」明显木十四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第22页 谢九策一听冷笑一声,定定看着木十四。 木十四知道他是生气了,连忙干笑两声,话锋一转, 「可肯定是因为公子英明神武!大理寺卿和大人对您器重有加,才....」 谢九策挥手打断他的话,缓缓靠在马车上闭眼假寐。 他虽然身在富贵,但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大理寺卿何相如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能不清楚? 魏子安这个案子,涉及很多,往上直达三品官员甚至再牵连到一品重臣,往下很可能是泱泱百姓,无辜少女。 办得好了,名声大噪,民间恭维,升官加爵指日可待。 这办得不好... 谢九策冷笑一声,所有罪责都会扔在他身上,然后呢...他就会被那个老来得子的老爹谢渊打得满地找牙! 所以何相如这个老滑头,是把风险规避了个清楚明白。 「睡一会儿吧!」 谢九策呢喃:「既然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还不如过好当下!」 木十四见家主都这么说了,微微探口气,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外氅披在了他身上。 夜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九策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昭城的范围内。 帘子外,花团锦簇,碧柳垂岸,所谓的京都附近小江南,放眼望去,别有一番风景。 「谢大人!」 谢九策惬意地看着周围的嫩柳长青,突然不远处的一道惊唿声,霎时扰了他的好心情。 他顺着声源定睛一瞧,只见不远处一名身穿着官服的男子,坐在一匹骏马上,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疯狂的朝他这边来。 他一看那男子的穿着大抵估摸出了他的官位。 若是没记错,这人是董青书,昭城的刺史大人。 按道理,刺史的官位比他要高,他一个小小七品还得去府邸给人问安。 可是谁让他爹是御史大夫呢! 想要升官发财,他的大腿比谁都粗! 第18章 案起:水鬼(18) 「谢大人,本官算算时辰,按道理您昨日就要到了,这等了一宿,终于是见到了。 不知您这是在别的地方耽搁了?」 董青书快马到了谢九策的车子边儿上,看着他款款而下,憨笑着上前询问。 谁人不知谢九策花名在外,顽劣非常,在路上说不定见了什么稀奇的玩意,他可询问一二,弄来讨这位小爷的欢心。 之后,他这十几年的刺史官位,说不定能迁着往京都靠一靠。 谢九策拢袖凝着董青书,对于他小心翼翼试探的问法,有些哭笑不得。 京都的人市侩谄媚的样子他见够了,以为来了这小江南,能逮着一份清净,如今看...难了。 「就...」谢九策本来想说幸福村的案子,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妥,随口说道:「路过的时候看到个野戏班子,觉得有意思就多停留了一下。」 董青书这么一听,霎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原来谢大人喜欢听戏啊!」 谢九策怔住,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 董青书凑到了谢九策的耳边,嘀咕:「昭城有个出名的戏班子在福苑,既然大人这么喜欢,带你去看看。」 谢九策嘴角抽搐。 他可一点都不想去,在幸福村查案就等于是没睡,之后颠簸一路人又没睡好,现在还要去听戏,他就算『游手好闲,精力旺盛』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怎么样?」 董青书一双期盼的眼睛看着他。 谢九策想回绝,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犹豫片刻,硬是硬着头皮应下来。 董青书一见,连忙对着身后几个随从挥手。 随从见状,跟变戏法一样地弄来了个双马车子,停在了谢九策的面前。 「谢大人请吧!」 谢九策只感觉都要憋出内伤了,又无可奈何,嘴角抽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着董青书上了车子。 木十四站在原地,看着谢九策被『生拉硬拽』地离开,一边摇头嘆息一边原进了车子内:「哎!造孽啊!」 木敦敦看了木十四一眼,憨憨说了一句:「你就别乱说了,要是让公子听到,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呢!」 「管你什么事儿!」木十四轻轻敲了一下木敦敦的头,之后指着昭城的方向:「行了,咱先进去吧,找个舒服的地方,打尖、休息!」 福苑在昭城最热闹的繁华地段。 昭城出名的便是青女,一路上谢九策感觉自己都要眼花缭乱了,满大街人来人往的都是女子。 大宴本就开化,这里气候又好,不少白日不营生的女子,就出来散逛。 谢九策随手拉紧帘子,他还记得来昭城是彻查魏子安案子的,便问:「这魏子安是在哪里出事儿的?」 坐在他对面的董青书把自己身后的帘子撩起来,指着不远处一座最大的青馆道:「谢大人,看到那个了吗? 魏子安出事儿的就是那里。」 谢九策顺着指引一看,好傢伙,这青馆堪比京都的了,整整三层,最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的是『莳花楼』。 名字也典雅,只是许是因为魏子安的事情,馆子被封了,门口寥寥无几地站着几个出来晒太阳的妓子。 有些遗憾。 第23页 谢九策收回视线,想了一下,正准备问尸体在哪里,或者报案的人都在哪里。 随着车子一停,董青书已经快一步下了车子,对着他招手:「谢大人,快来!」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抽出怀中的扇子,嘴角堆上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容,款款下了车子。 白日福苑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都是一些贵人家的女子或者是闲来无事的浪荡公子在听戏。 谢九策跟着董青书往二楼上走。 董青书年纪大上的有点慢,谢九策就顺道开始打量起周围。 标准的戏楼,一层是大堂,一些百姓人家坐的地方,二楼便是雅阁,一般都是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喜欢这里独处的感觉。 董青书毕竟是昭城的刺史,谁人见了不认识,这不掌柜的见到他,连算盘珠子都不拨了,提着茶水殷勤侍奉。 「这位是京都来的大理寺官员!谢大人!」 谢九策清楚朝中的官员能升到董青书这个位置的,在奉承上多少都有点本事。 但是董青书多少有点张扬了,大嗓门扯着,足够整个戏楼的人都听到。 掌柜的一看谢九策,起初惊讶他的年轻,可见董大人这么热情款待,自然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问:「谢大人,您这需要点个什么?」 说着,掌柜就把一个木简递给了他。 谢九策一看,这是董青书给自己搞的专场啊! 可他清楚南北戏曲截然不同,每个地区有每个地区的名曲,他只是爱好,并不深究,点的不对了倒是惹人笑话,于是笑了一声道:「那就点你们这里最出名的吧!」 他话音一落,掌柜地喊了一声《博兴女》! 霎时,一阵京胡彻响,锣鼓声阵阵,楼下的台子开始了表演。 谢九策本想着来这里会打发时间,但听到掌柜这一声吼,霎时来了精神,懒洋洋的身子微微正了正,紧紧盯着台下。 没记错的话,这次他要破的案子就是和这博兴女有关系,可至于这博兴女是什么。 他倒是真不清楚。 「这博兴女在昭城这么有名?戏曲都唱了?」谢九策带着狐疑一边看戏,一边询问董青书。 董青书要了一碟花生米,随手又给谢九策倒了一杯清茶,道:「之前这福苑流行的是《怜草》,这不最近魏公子出事儿了,大家都喊着博兴女干的。 一下福苑点这个的就多了。」 「话说,这博兴女真的是神龙相助,来民间復仇的?」谢九策问道。 董青书笑了,摆摆手:「那都是最早之前古籍上的流传了。 在昭城稍微有点不一样。」 「哦!」谢九策来了兴趣。 董青书道:「昭城城中就是淮河,大部分一些想不开的人没事儿就喜欢跳里面寻死,当然寻死只是一部分,有时候还会有兇手把死者扔在里面来个毁尸灭迹。 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子!这时间长了,女子越来越多,案子就堆积了,于是总是有人传言,淮河边上有怨鬼哭泣。 想找神龙解救。」 谢九策恍然,原来这昭城的博兴女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些只是传说吧?」 董青书听到这,面色一沉,紧张地看着四周,低声道:「在魏公子出事儿的当夜,有人看到有女鬼从河里出来,去莳花楼杀人!」 第19章 博兴女(1) 「你说什么?还有人看到?」 谢九策恍然想起从大理寺出发之前,卷宗上的记录,他以为大理寺的主簿只是为了让他能尽快来彻查案子,随意编造的。 怎么都没想到还有人证? 「也不算是有人看到吧!」 董青书知道自己说的话让人产生歧义了,连忙解释道:「就是昭城没有宵禁,淮河两岸都住着人家,就有船夫做晚上的买卖,渡些有需要的人过去。 这不...有次留守在淮河岸边的船夫半睡半醒间,听到淮河边儿上有女人的呻吟声。 四处找了又看不到人影,刚好就是魏公子出事儿的当夜。 所以大家都怀疑这博兴女是真的有。」 谢九策听完恍然原来是这样,心中不免猜测。 这女子的呻吟声,原因多了去了,一般半夜三更船夫渡人除了营生半夜需要归家的路人和把酒言欢的散人,就是一些做了偷鸡摸狗的贼人。 所以不一定是鬼神游盪,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在偷人。 不过,谢九策没有说出来,毕竟事情还没彻查枉加猜测并不好。 况且此刻戏曲已经到了高潮,他看着被人杀死之后丢弃在河里后,幻化成的厉鬼杀人的青衣,正起劲呢。 南北两地虽然都喜欢戏曲,但若是深究多少还有些不同。 北方以京都在内的曲子,大部分都是高亢豪放的,而南方,确实凄婉缠绵。 昭城的调子更靠近南方一点。 谢九策一边听着,一边打着拍子,看着女鬼把一个个陷害自己的人都杀死,心中那是一个大快人心。 随着曲子高潮之后到了尾声,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惊唿:「好!」 谢九策含笑看着落幕站在舞台上给众人鞠躬的青衣。 这个戏子从一开始上台到整个戏结尾,不论唱功还是动作行云流水,出神入化。 演的那是一个惟妙惟肖。 第24页 「这个人不错!」 谢九策由衷的感慨。 他的视线放在青衣的身上,若风拂柳的腰肢,曼妙玲珑的身段,心底估摸这约莫是个美人。 可是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心中刚刚浮现,就被一层大堂不着调从哪里涌出来,冲到戏台的一票女子惊住了。 只见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那青衣又是撕扯又是娇嗔的调笑。 眉宇中带着几分男女之间才有的暧昧,惊得谢九策一愣愣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九策知道这男子有龙阳之好,但是这女子...任凭大宴多开化也不应做出这样有伤大雅的事情。 董青书爽朗地笑出声:「谢大人这就不懂了吧?」 他指着青衣道:「那是个男人!」 「什么?」 谢九策难以置信的看着下面的人,刚才他还由衷地赞嘆这青衣生得好,没想到是个男子? 「不信!?」董青书微微挑眉,拉着谢九策就往楼下走:「马上他就要去后台卸妆,咱...去看看!」 谢九策本来是想看完戏回家的。 现在可好,好奇心揪着,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戏班子的后台。 没一会儿,那青衣就回到了后台,怀里抱着好些东西,有鲜花,有玉佩,还有摺扇。 谢九策知道这是外面那些喜欢他的女子送的。 青衣本来是要卸妆的,突然看到坐在后台的董青书,连忙上前拱手:「董大人!」 董青书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青衣也不推诿,似是习惯了一般,坐在铜镜前开始擦拭面部。 谢九策一直就盯着他,直到一张男子清俊中带着几分阴柔的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彻底相信了董青书的话。 其实在戏班子中这样男扮女装的人不少,但多少从走路的姿势亦或者是脖颈的地方都能看出来。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光洁的脖子,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任何凸起来的地方。 而且... 谢九策看着他的脸,一时间心中的感慨万千。 他以为自个就长得算是俊美的了,京都都能排得上名,今儿还有从他身边路过的茶女忍不住暗送秋波呢。 现在看到这人,他只觉得自己长得有点粗糙。 「完了!?」董青书看着再次站起身的青衣,询问道。 青衣颔首,走到了董青书的面前:「不知董大人找小的所为何事?」 「好看吗?」董青书没搭理青衣,而是转头反问谢九策。 谢九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说话也光明磊落,点点头:「意外!惊喜!」 「那就是很满意了?」董青书消化着谢九策的话,后面紧接着他补充的话,差点让谢九策从凳子上摔下来:「那今晚陪谢大人!?」 什么? 谢九策腾的一下站起身,对着董青书又是拱手又是退步的:「董大人,谢某刚才说的,是对这位兄台的由衷赞美。 但是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说完最后面四个字,心中已经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他竟然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措辞,要是让他老爹知道,非打断他的腿。 「况且,我奔波了一路也属实累了,就此告辞!」 谢九策说着就往外面走,甚至都不带等董青书的。 董青书无奈扔下一句:「南禹,你也回去吧!」后,快步地跟了上去。 谢九策这个时候才知道,福苑的头牌戏子叫南禹,是个男子。 ... 谢九策从福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晌午,昭城的大街上,明显比早晨要热闹。 他想买点东西垫着肚子,就准备回客栈找木十四和木敦敦休息。 他正坐在馄饨摊上,吃着热乎的馄饨,就听到了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的董青书的唿喊。 「谢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本官好找。」董青书坐在谢九策身边,看到他吃着这么寡淡的食物,一瞬间板了脸。 「哎呀,谢大人初来乍到,怎么能吃这个东西呢!我带您去昭城最大的酒楼吃好的!」 董青书把谢九策准备塞进肚子里的馄饨一把夺下,拉着他想离开。 谢九策有些不悦了。 说实话,在京都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是吃得最多的还是一些家常百姓的食物,现在他就想吃点清淡的。 「好了!」谢九策又不能直接拒绝,至少官场上的那些套路还是多少懂得:「既然董大人执意...不如...就去莳花楼吧? 魏子安的案子没破,楼被封着,那里的厨子还有茶奴应该都在!」 第20章 博兴女(2) 谢九策坐在莳花楼一层,面前依旧放着一碗馄饨。 董青书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为难的想插句话却怎么都插不进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谢九策来莳花楼这个地方,别的没要,就只要了碗馄饨。 此刻,莳花楼的老鸨坐在谢九策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当时的情况。 「老奴当时都吓傻了,反应上来的时候,整个莳花楼的客人都跑没了! 你说本来就没多少,这生意干脆彻底黄!」 谢九策吃了一口碟子里的小菜,询问道:「那你们是直接报案了?」 老鸨想了一下摇头:「那倒是没有,因为揽月冲下来的时候,还说魏公子活着,老奴就找了个打手上去看。 第25页 谁知放下来,人真的断气了,才去衙门报案的。」 她说着,看了眼董青书。 董青书颔首。 谢九策把馄饨汤喝得一干二净,感觉胃里流窜着一股暖流之后,心里道了一句:舒服。 这才站起身朝楼上看去。 莳花楼总共三层,所有的房间都大开着,只有二楼的一间房子被封条封着。 他指了指道:「是那个?」 「嗯!」老鸨颔首间,谢九策负手朝二楼走去。 董青书看了眼外面,本来这个时辰都快放班了,但碍于谢九策都没发话,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谢大人啊,听说您是从京都来的?」老鸨给谢九策带路,嘴里热络的话没停过。 谢九策颔首。 「哎呀您来了,老奴我心里就安心了,自从这淮河边上闹鬼,老奴这地方又死了人,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 眼瞅着马上就要倒闭了,这算是给老奴最后一点盼头吧。」 谢九策没应声,而是转头顺着门扉看着外面。 大街虽然热闹,但是和莳花楼一样的青馆都没有生意,据他所知昭城的税收主要就是来源于这个行业。 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儿。 「好了,你放心,这个案子本官势必给它破了!」 「诶!」老鸨一听,兴奋地连忙把二层死人的雅阁门推开了。 谢九策一撩衣摆,越过门槛款款而入,莳花楼不愧是昭城的招牌,别看房间不大,但就陈列和摆设都是极为雅致的。 尤其是竖立在床边的镂空屏风,上面的画梨花压海棠,即雅又带着让人意味琢磨的暧昧。 惜的是,现在屏风散落在地上,几处勾勒的惟妙惟肖的海棠被一些茶渍沾染得没了神韵。 谢九策在屋内绕了一圈,除了摔在地上的屏风外,凳子也倒了一个,地上有碎裂的瓷片。 大抵是,有人匆忙地撞翻了凳子,撞击了桌子,随着桌子的摇晃,上面的杯盏落地碎裂。 至于床榻上,还保持着原来的凌乱样子,褥子被堆在地上,女子的衣衫也散落在地。 床榻的角落是一件祥云内衫,应该是男子的。 至于褥子上... 谢九策眉梢一挑,不忍别过脸。 零零散散是些喷状的白点,还有的一坨坨东西,把红色的褥子染成奶色,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看来这个魏子安精力挺好。 就在谢九策偏过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地上的一点碧色的东西。 起初他以为是茶叶。 可蹲下身子细细观察之后,他怔住了,这是... 他指尖轻轻点了一下,绿的东西沾染在指尖,他放在鼻尖闻了闻后。 他转头问老鸨:「可有清水?」 老鸨颔首,连忙冲出去,回来的时候端着个盛满清水的杯盏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拿到,染着碧色的指尖在水中这么一转。 当碧色的东西脱离手,开始在水中游弋,他呢喃:「这是,水里的水藻?」 话音一落,站在雅阁内的剩下二人面色一变。 董青书是个官员,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算淡定。 但是老鸨就不一样了。 她指着谢九策手中的杯盏,哆哆嗦嗦的开口:「老奴这里离淮河,还是有距离的。 水藻怎地出现在这里! 女鬼!一定是博兴女杀人了!呜呜...哎呀妈呀,这生意没办法做了!」 「够了!」谢九策厉声。 老鸨被惊得怔了一下。 谢九策随手把杯盏放在桌上:「不过是个水藻,不错它是河里或者是池塘里才会生长的东西。 但是万一这是死者或者是揽月脚下沾染的呢? 一口断定是女鬼!危言耸听!」 老鸨被训得是一愣愣的,委屈的看着谢九策,还想开口狡辩,被董青书这么一瞪,再也不敢说话了。 谢九策继续观察着。 他发现有水藻的地方不单单是房间这一处,还有别处甚至更多,但是同一的都是在一条线上。 就好像是一双踩着水藻的鞋,在屋内行走一样。 谢九策沿着水藻的印子一处处查看,随着水藻的痕迹越来越多,在窗扉的附近,竟赫然出现了一只碧色的脚印! 「这...」 显然,他也愣住了,因为这个脚印很小,很窄,小到根本不可能是个男人。 董青书看到了谢九策的不对劲,带着好奇也跟了上来。 当他看到隐匿在窗扉明暗交界处的小脚印之后,他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女...女人?不!女鬼!」 董青书指着,步步后退,一副像是深怕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的样子。 直到,谢九策转头看着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扶着桌子,勉强撑直身子。 「老鸨!」谢九策喊了一声。 老鸨早都吓得蜷缩在门口不敢进了。 她听到有人叫她,低低应了一声:「谢大人...」 谢九策指着房间转头看着她,问:「这房间都是谁住?」 老鸨嘴角扯动:「这个房间,最是安静雅致,基本上都是揽月在用。」 「揽月呢?」 「在...后院!」老鸨指着后院的方向。 「叫来!」谢九策厉声。 第26页 「诶!」老鸨哪里敢耽搁,迈着快要跪地的发软双腿,急急朝后院沖。 谢九策看着脚印,视线扫过窗扉,他想了一下,缓缓靠近,查看楼下的情况。 让他没意外的是,这窗扉外就是大街,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估计这杀人的兇手在杀人的时候定然早都隐藏在屋内。 倘若一会揽月来,这脚印和她的配上... 谢九策看着迴廊内跟在老鸨身后的妙龄女子。 这个案子有可能就破了! 第21章 博兴女(3) 「谢大人啊,这位就是揽月姑娘!」 老鸨把揽月领到谢九策的面前,转头对着揽月道:「还不快见过谢大人,这可是京都来的大官!」 揽月缓缓抬眸,一双如烟波的水瞳带着几分昭城女子特有的娇媚模样,出现在谢九策面前。 「谢大人!」 谢九策随手摆了摆算是免了她的行礼。 若是之前他见了可能会因此而惊艷一番,可因为之前周珍的案子,他觉得揽月也大差不差。 「你的鞋脱下来。」 谢九策声音不咸不淡。 揽月怔了一下,眼神带着不解,之后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凑上前:「哎呀,谢大人这么着急吗?奴家都没个心理准备!」 她说着,凑到谢九策的面前,扬起手就准备搭在他肩膀上。 谢九策反应极快,迅速躲了一下,看着揽月这不太正常的反应,一双锐利的视线盯着老鸨。 老鸨尴尬一笑:「大人,我叫来揽月匆忙,倒是忘记叮嘱了,这是...职业病!」 紧接着,她走到了揽月身边,嘀咕了一下。 揽月这才恍然,连忙脱下脚上的鞋子。 谢九策看揽月一点都没有因为刚才的误解露出尴尬的表情,这才伸手接过,走到了窗扉边儿。 许是过了未时的关系,周围的光线有点暗。 他随手端起窗扉处放的油灯,点燃之后开始对比。 遗憾的是,揽月的脚和地上的碧色脚印并不匹配,确切地来说,揽月的脚竟然还有点大。 他抬眼看着揽月踩在地上的纤足。 揽月的身高并不高,约莫也就是五尺多一点的样子,按照正常的人类骨骼,她的脚也只会比成年男人的手略大一些。 若是碰到那种骨骼惊奇的壮汉,更是盈盈一握。 这女鬼的脚竟然比揽月还小,难道是个孩子? 谢九策把手中的绣鞋还给了揽月,之后接过老鸨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手指。 同时揽月也把鞋穿好了。 「坐!」谢九策看到茶奴也进来奉茶,随手给揽月要了一杯,放在对面。 揽月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乖乖坐在了下来。 谢九策这个人一直都很有原则。 在他看来,只要被抛出嫌犯范畴的人,都是大宴的百姓,他们理应得到该有的敬重。 不管从事的什么行业。 「这个案子的卷宗本官来之前,已经看过了。 彻查完现场之后,有几个问题想问姑娘,希望姑娘配合!」 揽月这辈子都没遇到这么彬彬有礼的人,她听说这次来彻查案子的是个混不吝啊,倒是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忍不住好奇问:「谢大人真的就是问案子!」 谢九策笑了。 他浪荡名声不代表公私不分好不好,况且,他看起来很需要女人? 揽月见自己的问题容易引起尴尬,嘴角抽动,连忙打岔道:「谢大人您说,揽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谢九策颔首,「我问你,老鸨说,你见了那女鬼可是真!?」 「啊!」揽月倒吸一口凉气,似乎被谢九策这直接的问题吓到了,一双水眸带着惊慌和害怕。 「你莫怕,本官在,就算是女鬼,本官也不会让她伤你分毫!」谢九策的声音带着平常没有的低沉。 揽月听着倒是还真的放松了不少:「是!那天奴家和魏公子在床上欢好...」 揽月开始讲起魏子安死的当晚事情。 谢九策听完的,倒是也没发现和卷宗里的有什么出入,便继续问:「你刚才说,是你先看到女鬼的?」 「是!」 「那女鬼有多高?」 「啊!?」揽月诧异,很是不能理解谢九策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壮着胆子站起身,走到床边开始比画:「当时奴家就跪在床上,那女鬼...有这么高!」 揽月踮起脚尖手扬起。 谢九策上前大抵估算了一下,竟然要比成年的女子高出一个头。 「不是小孩子?」他问:「你确定!」 「奴家确定!」揽月疯狂的点头,她似乎是害怕谢九策怀疑她说的话,急急解释:「当时奴家是吓坏了,但是记性还是好的。 那女鬼就站在这个地方!」 揽月指着距离被推到屏风不远处的地方,「当时她就比这个屏风略矮一点。」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脚印,这就奇怪了,如此高的个子,却有着这么小的脚。 先不说是不是合理,正常人约莫路都走得费劲吧! 难道... 「这...根本不是人,这真的是鬼啊!」谢九策正纳闷呢,一直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董青书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第27页 顿时屋内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老鸨和揽月的脸青得不像话,就差尖叫彻底逃离了。 谢九策蹙眉有些不悦。 但是董青书就跟没看到一样,走到他的身边:「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上山去找个法师...说不定这个案子就结了。 谢大人您放心,我之后给京都那边上报,就说是您的功劳,您看...」 「董大人!」终于谢九策的忍耐到了极限。 「董大人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理寺?」 「啊!?」董青书怔住不解的回望着谢九策,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惹到这个祖宗了,而且他这么做是给谢九策长脸啊,有问题吗? 谢九策看着董青书,他不是户部和吏部的,不然他还真想查一查,这个酒囊饭袋是怎么坐在刺史这个职位。 难道不为百姓做事实就一天想着逛戏楼,拍马屁,陪喝酒吗? 「董大人!」谢九策负手:「本官来是彻查魏子安的死因,抓兇手的! 不是来这里讲什么玄学!在本官心中,人心比鬼可怕,鬼只会天黑喊冤,人才会借鬼杀人!」 「是!是!」董青书一听,连忙颔首,不敢有任何质疑。 谢九策没再吭声,抬眼看着头顶上的房梁:「当时魏子安被吊在哪里?」 老鸨见董青书都被谢九策唬得是愣愣的,哪里还敢说别的,乖乖走进来在,指了指头顶的方向。 谢九策眸色一沉,一脚踩在桌子纵身一跃,人就飞到了房樑上,当他看到房樑上的痕迹后,倒吸一口凉气:「不对啊!」 第22章 博兴女(4) 「谢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董青书站在下面,仰脖眼巴巴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没有立刻回答董青书的话,而是垂眸询问老鸨:「之前上来的时候你说魏子安是你们先放下来,发现断气了之后才报案的?」 老鸨颔首:「是的!」 「那绳子呢?」谢九策问。 老鸨想一下:「应该被衙门的人收走了。」 董青书回神:「即是这样,本官命人给大人取来?」 谢九策摆手阻止了董青书离开的脚步,紧接着他的指尖在房梁摸索着,突然感觉到有个地方明显凹陷。 再细细这么一撵,指腹上已经沾染了好些的细碎杂质,迎着外面的霞光一瞧,是一些很细的木草一类的东西。 「不,不用去衙门,我只是有个问题要问老鸨,这绳子可是个麻绳?」 「是!」老鸨想了一下:「就是外面随便捆绑车子用的那种绳子。」 谢九策把指尖的细碎轻轻吹掉,之后又在房樑上摸了摸,这才再次纵身跳了下来。 「怎么样!?」董青书激动地冲到谢九策的面前询问情况。 谢九策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房樑上除了些尘土就是魏子安被勒死之后,绳子留下的痕迹。 死者应该是被迅速吊起来的,有部分绳子和房梁摩擦,留下了些许的碎末。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很奇怪。」 「是什么!」董青书急急追问。 谢九策摇头,「若是我没记错,不管是老鸨刚才说的案发情况又或者是卷宗的记载,都说魏子安在被吊起来之前,人是活着的,对吗?」 董青书重重点头。 老鸨也连忙附和。 「如果这样,为何绳子和房梁的凹槽会整齐平滑,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呢?」谢九策抛出了问题。 董青书再愚蠢也听出了这里的不对味,他试着解释道:「谢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活着的人被突然吊起来...」 「他会挣扎,会疯狂地乱动,甚至力气大一点的会试着找到绳子上的结扣挣脱。 但是,就目前的现场看,魏子安要么是一心求死,要么...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不可能!」谢九策的分析刚完,揽月急急站起身,重重跪在了谢九策的面前:「大人,这个绝对不可能的,魏公子在死之前,还和奴家欢好的。 当时奴家看到那女鬼,吓得呆住,他还问奴家为什么不继续了!」 揽月眼中焦急,眼圈泛红,一副委屈的样子。 因为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个分析成立了,她就成了嫌犯! 谢九策见她这般,嘆口气:「本官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你也莫要激动,未掌握完全的证据之前,都不会妄加怀疑。」 揽月点头,硬生生把眼中的泪水逼了下去之后,站起身。 谢九策见现场查的差不多,随手从桌上拿了个宣纸和杯盏走到之前碧色水藻的地方。 他先是用宣纸把地上的脚印按照大小和模样拓了下来,之后便把能刮下来的水藻放在了杯盏内。 「好了,今日已经多有叨扰。」 他把宣纸放在怀中,杯盏找了个布袋子装起来,走到了老鸨身边。 老鸨嘴角扯动,笑了笑:「哪里有,只要大人能把案子查清楚,怎么样的都行。 话说,这房间查完了,能开业了吗?」 在她心中不管莳花楼的案子是人为还是鬼干,只要能迅速营生,挣钱才是王道。 谢九策笑了,都说这商人市侩,但是众多人中,唯有青楼的老鸨最是不通人情。 「可以开!」 莳花楼的老鸨闻言,几乎要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第28页 谢九策紧接着说道:「但是如果这楼里因为营生再出问题,本官看嬷嬷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做生意了!」 「啊!」 老鸨怔住了,诧异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哪里管她,扬起手中的扇子,转身离开。 董青书和谢九策肩并肩走着,他刚才听到他对老鸨这么说,忍不住问道:「谢大人,您这是觉得,兇手就是莳花楼的人?」 谢九策摇头,他哪里有这么神,这个案子诡异,一时半会还没有头绪。 「那为何给老鸨说那样的话?」 董青书不懂了。 谢九策含笑道:「案子没彻查清楚,这莳花楼定然是不能开的,况且,到现在我还没摸清楚兇手为何要杀魏子安。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有人进出的好。」 董青书听罢,一脸恍然的样子。 「对了魏子安的尸体现在停放何处?」 谢九策走了几步,侧头询问。 「就在衙门的验尸房!」董青书回答。 谢九策点点头:「好,那明日我便早早去看看。」 「啊...」董青书闻言,一副哀嘆的模样。 「怎么?」谢九策不解了。 董青书道:「实不相瞒,谢大人应该也知道了魏子安的身份吧?」 谢九策点头。 「自从魏子安的死讯传到了京都,这礼部尚书的魏棋大人就想着把魏公子的尸体带回去。 可是...案子没破,尸体是肯定不能带走的。 这不,魏棋大人派来的几个准备带走尸体的下人就守在验尸房,不让我等进去,本来验尸房就污浊,现在没了日常的维护,好几天过去,周围的味道别提多难闻。 我倒是没所谓倒是怕谢大人到时候要彻查尸体会有苦难...」 董青书都说到这份上了,谢九策能不明白。 在大宴人心中,尸体要完整才叫做安,便可入土。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少胳膊断腿的也必须拼凑好,若是真找不到,也要拿着莲藕等一类的东西代替。 不然会影响祖孙上下三代的命运。 而魏子安是枉死的,根据之前在青楼的猜测,他的尸体很有可能需要解剖,这就违背了所谓的安。 普通人家的百姓就算了,但是对于朝中的官员那就是大大的避讳。 所以到现在为止魏棋的人都在和董青书僵持着。 「行了,我知道了!」谢九策抬眼间周围街道上已经开始陆续掌灯的大街,对着董青书拱手。 「今日多谢董大人款待,明日咱们衙门见,魏子安的尸体,我势必要见到!」 第23章 博兴女(5) 谢九策到了昭城最大的客栈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华丽车子停在那。 马匹上的鬃毛被刷得油光锃亮,却就是不见跟在身边的两个小厮。 他走进楼内,看着拨弄算盘珠子一副喜上眉梢盘算今日营收的掌柜,上前指着外面的车子道:「这车子里的人,住哪里?」 掌柜看了一眼随手指了指二楼:「他们就住在天字号一房!」 谢九策颔首,转身上楼。 不愧是昭城最好的客栈,房间设施陈列一应俱全。 谢九策想起刚检查完现场,走到面盆前洗完手,悠哉地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从现场带来的水藻。 就在困意已经席捲,他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屋内响起一声彻响的唿噜声。 他一下就清醒了,站起身循声朝屏风后走去。 只见木十四和木敦敦就躺在床边的地上,二人睡得是个四仰八叉,期间木十四还吧唧了下嘴,扣了扣屁股。 谢九策这么一看,顿时来了火。 主子在外面忙活,这么晚才回来,这两个混蛋竟然在这里做春秋大梦? 他气愤,一脚踹在木十四的身上。 木十四一个激灵,翻腾起身,正准备开骂,看清楚眼前人,连忙缩了一下脖子:「主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谢九策瞪了木十四一眼。 木十四连忙站在一边把床的位置让了出来。 谢九策太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木十四连忙讨好地蹲在一边,准备给他脱鞋子。 「行了!」谢九策伸手制止了他的行动,随手把放着水藻的杯盏递给他:「这东西,你去淮河边上问问,看看是不是那里的水生植物,顺便打听一下淮河的事情。」 「啊!?」木十四接过看了一眼,「现在去吗?」 谢九策冷笑:「不然呢!魏子安这个案子得赶紧破了,虽说是外室子,但拖得久了不好。」 木十四还想睡,也知道案子的紧急,扯着睡眼惺忪的木敦敦,快步离开。 谢九策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想起稍早之前董青书说验尸房的事情,正想找个什么办法让这些碍眼的人都散去,不要干扰办案。 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只觉得眼睛怎么挣扎都睁不开,索性一吹灯入睡。 清晨。 谢九策睡了一个这么多年来最安稳的觉后,在酒楼内用早膳,木十四和木敦敦到现在也没回来,他倒是不担心,因为木敦敦的武功也不差,一般的人伤害不了他们。 所以以此推断,他们一定是查到什么。 他临出门,随手留了一张便条就直奔昭城的衙门走去。 第29页 董青书一大早就在衙门口等着了,一见到谢九策急急迎了上去:「哎呀,谢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出事儿了!」 「出了什么?」 谢九策一边往衙门内走,一边询问。 可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衙门后院嘈杂的争吵声。 「这...魏子安已经死了今日是第七日,晚上就是头七,这不...刚刚接到礼部尚书大人的催促,他的人要把魏子安的尸体弄走!」 「是吗?那本官看看谁敢!」 谢九策手中摇晃的扇子一收,快步冲进了院子内。 只见,偌大的后院,几个差役护在验尸房的门口,五六个身穿黑色家丁服的男子,围着他们又是撕扯又是殴打的。 「够了!」谢九策最是不喜看到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低吼,「魏子安的案子到现在没破。 衙门没发话,你们是哪里来的,未经允许擅闯此处!」 几个家丁回过神,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略大点的,上下打量着谢九策,冷笑一声上前道:「我以为是谁,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原来是个弱鸡瘦猴!滚开,你可知道我们是谁,还敢管闲事儿了!」 京都的人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谢九策。 谢九策也不声张,听到对方这么说,轻笑了一声:「你是谁,不过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一条狗!」 「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对面为首的家丁被激怒了,扬起手中的棍子就朝他冲去: 「我可是礼部尚书魏大人的家丁,里面是我们的小公子!今天碰到我,算你倒霉!」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朝他挥来的棍棒,只见他手中的摺扇一出,那家丁还未回神,只觉得手腕一疼,手中的棍子就掉在了地上。 同时,一只脚朝他飞来,家丁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谢九策乘胜追击,一脚踩在家丁的身上,扇子也在这一刻回到了手中:「你们!」 他指着周围还准备冲来的剩余四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京都来了就敢在这里放肆! 这里死的人和魏大人可能真有那么一点干系,但是和魏家...他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小公子?」 谢九策这话说得一点都没差,到现在魏子安这个私生子都没进入魏家的门儿呢。 但是这个事情也只有京都的人知道啊! 「你是!」被谢九策踩在脚下的家丁怔怔看着他。 谢九策没搭理他,在他身上踩过之后就朝验尸房内走。 期间他说道:「如果不想你们魏家的主母知道你们来到这里,就都给我滚!」 众家丁闻言,虽不知谢九策的身份,但也不敢再造次,转身急急冲出了衙门。 董青书把这一切看在了眼底,心中不由暗暗敬佩,谁人不知在宰相司马家和御史大夫谢家就是死对头。 若是让司马家的家丁知道,收拾他们的人是谢家的小公子,这回京都之后两家定然要对付的。 可是谢九策没说身份,只是说出司马家的那点丑事,一方面没有激起两家的矛盾,另一方面起到了很好的震慑。 这外界传言谢九策是个靠爹吃饭的,看来不尽然! 「董大人,愣着作甚,进来啊!」 谢九策的声音在验尸房内响起,董青书反应上来急急跟了进去。 验尸房的尸体不多,但是如董青书说的,被魏家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好几日,这么个天气里面的冰块早都融化,这可好,里面的味,别提多让人作呕了。 董青书带着面纱,刚走进就差点把昨天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他抬眼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是他还是专心的匍匐在尸体上看着尸体的外表。 霎时董青书再次对这个高门贵子有了别样的改观。 「竟然真的!」 谢九策看完,呢喃。 「谢大人,怎么了?」董青书凑上前,不解地看着眉头紧蹙的谢九策。 第24章 博兴女(6) 谢九策没立刻回答,而是戴上手套开始观察魏子安的双手。 尤其是指甲的缝隙他看得格外仔细。 之后他再次返回魏子安的脖颈,观察了半天道:「当时莳花楼的老鸨报案之后,是谁去的现场。」 董青书连忙转头,把视线放在门口一名差役身上。 谢九策抬眼一看,是个个子不太高的官差,就面相上的年纪分析,大抵也只是过了冠礼就来当差了。 小差役有点胆怯,站在谢九策的面前,不敢看尸体。 「莳花楼的案子是你接的?」谢九策问。 小差役颔首:「回大人的话,是的。」 谢九策指了指尸体:「当时去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 小差役急急扫了一眼魏子安,忍着周围的恶臭,回答:「头偏在一边,双手垂在两边和这个样子差不多。」 谢九策点头:「那就没分析错,死者死亡的原因是侧位缢死!」 「啊?什么叫做侧位缢死?」董青书不懂了。 谢九策指着魏子安的脖颈处,只见脖颈上有一条倾斜的于痕,解释道:「一般侧位缢死的典型特徵是,缢沟仔绳结的另外一侧颈部最深,而耳部下方或者是耳后的位置形成提空,你看是与不是?」 董青书循着谢九策的话这么一看,还真是,于痕是斜的不说,一边深一边浅。 第30页 「那当时死者的位置...」 谢九策走到了小差役的身边,轻轻把他的头侧了一下:「就看死者的情况,头应该是朝左歪斜的。」 董青书想了一下点点头:「所以看到这个就能还原出当时魏子安吊在房樑上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 「是!」谢九策回到魏子安的身边,继续检查:「虽然尸体已经尽显尸斑,并且因为这两日没有好生保存,开始有腐烂现象,但是还是能从尸体上看出。 魏子安是被活活吊死的,但是...他在死的时候,并没有挣扎。」 谢九策说着,抬起了魏子安的手,「甚至,他都没有用手去撕扯绳索,脖颈附近的尸斑也和缢杀的体位相符。」 「所以他是自杀?」 一直站在一边的小差役听完谢九策的话,冷不丁得出了这个答案。 谢九策眉头一皱,冷冷瞪了一眼。 董青书闻言,伸手拍了一下小差役的头:「自杀,你见过哪个人自杀之前和还正在和妓子欢好的!是不是傻!」 小差役挠挠头,看着谢九策:「可是谢大人...」 谢九策笑了道:「我只是说,他是吊死的无疑,而且根据尸体的外表看,确实没有挣扎的痕迹,但是这不说明,死者就是自缢。 比如,有人给他下药,导致他暂时昏迷,又或者他被人敲晕,懂了吗?」 「哦!」小差役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那这要怎么证明他被人下药,又或者被打晕?」 谢九策看着魏子安的头部,「有没有被人敲晕这个很简单,把头髮颳了一看便知,但是若是被人下药,就需要解剖了!」 小差役再次恍然,看着谢九策,嘴里禁不住的赞嘆:「不愧是京都来的大理寺官员,我们这些莽夫都没想到呢!」 谢九策喜欢赞美,含笑一声,算是认同,之后他双手环胸看着董青书。 「愣着干什么,要准备解剖尸体了!」 董青书反应上来急急沖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到放在案子上的尸体,解开身上的褡裢,只听阵阵清脆彻响的铁器声在验尸房内响起。 谢九策就看到汉子从一堆铁器内找出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杀猪刀走了出来。 「大人,你说怎么剖,我就怎么刨,你放心,绝对一刀就能看到尸腔内的情况。」 汉子说着扬起手中的刀对着魏子安的尸体就砍了上去。 「等等!」谢九策这会才反应上来,情况不对,在千钧一髮之际低吼一声。 汉子手中的刀停在半空,不解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走到董青书的身边:「董大人,我让你解剖是让你找个仵作,你怎么找了个杀猪的?」 董青书一脸为难地看着谢九策:「谢大人,不是我不愿意,是...这昭城没有仵作了!」 「没有了?」谢九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可能,朝廷每年都会给各个州郡选派这样的人。 去年昭城才来一个,还是本官亲自督办的,怎地现在人呢?」 董青书垮下脸,为难地说道:「实不相瞒,还不是这魏子安的案子闹的。 按道理这个案子一出,衙门就要仵作先验尸,好方便大理寺的人来查。」 谢九策颔首,认同董青书的流程。 「可是...这不魏家的人来了,一听要解剖他们嘴里小公子的尸体,就吵着闹着没完。 甚至还打了那仵作...」 「什么!」谢九策怔住。 「结果仵作受伤了,本来这个行当连下九流都没入,月银就给得少,现在好,他干脆找了个藉口不干了。 本官没办法,就去集市上找了好几个屠夫,一听是魏家的公子,给再多银子都不愿意。 直到您来了,刘屠夫胆子大...家里有人生病需要银子,才愿意帮个手!」董青书继续解释,一脸为难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转头看着身后憨憨模样的屠夫,嘆口气从怀中拿出几两银子放在他手中:「多谢了,但是这个行当看起来粗鄙,却没有那么简单。」 刘屠夫见到钱也不磨叽,对谢九策拱手之后,转身就出了验尸房。 董青书见最后愿意解剖尸体的人都走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谢九策走到不远处的面盆前,一边戴着手套,一边嘱咐道:「董大人,劳烦您去找个仵作的工具,我来!」 董大人诧异的看着谢九策,这可是朝廷命官的最小子啊,谁不知道他是谢家的宝儿。 现在要干仵作的行当,这不是自贬身份吗? 谢九策见董大人没反应,正准备催促,突然一名差役从外面跑了进来,道:「二位大人,外面来个女子,说...有关于魏公子案子的线索想给二位提供!」 第25章 博兴女(7) 魏子安案子的线索? 谢九策转头诧异地看着门口的小差役,小差役点点头、 他看了看桌案上的尸体,想了一下,脱下手套走了出去。 此刻衙门大堂内,一名女子紧张地来回踱步,她像是有很重的心事,眉头紧锁,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谢九策和董青书刚走到大堂的时候,就看到了她。 一袭紫萝裙衫,细腰如柳,走路的时候,腰身轻扭尽显妩媚风情。 第31页 谢九策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就看这女子的背影,大抵也猜到了她的营生行当。 定然是和揽月一样。 果然,在她听到身后有人靠近,转头间,站在一边的董青书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盈盈姑娘!」 「董大人您终于来了!」被叫盈盈的女子,听到董大人唿喊,顿时热泪盈眶,上前几步冲到了董青书的面前。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脚下不小心打了个踉跄,摔在了董青书的怀里。 「大人,盈盈好想你!」盈盈抬眼凝着董青书,眼波流转。 董青书许是怎么着都没想到青天白日的被一个妓子这般,尴尬地把她推开,为难的扫了眼跟在身后的谢九策,解释 道:「这是老熟人,老乡!」 谢九策笑了也没拆穿,他知道董青书少说了一个字:好! 老相好。 「盈盈姑娘,衙门的差役说,你有关于魏公子案子的线索要说于本官,是什么?」 谢九策坐在堂内的凳子上,抬眼看着盈盈。 盈盈犹豫了一下,看着董青书。 董青书宽慰道:「这是京都来的官人,你放心,这个案子绝对给你主持公道。」 盈盈深吸一口气,悄摸走到谢九策的面前,低声道:「大人,奴家怀疑魏子安是揽月杀的,然后...她和莳花楼的老鸨串通,把此事赖给鬼神!」 「什么?」谢九策诧异的看着盈盈,眼底都是疑惑,「盈盈姑娘,你可知道这么说,按照律法算是污衊,除非你有证据。」 「证据?奴家当然有了!」盈盈说着,从衣衫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谢九策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布包。 「大人打开看看。」 谢九策按照盈盈的说法,缓缓打开,发现布包里面竟然是一把药粉。 他放在鼻尖上这么一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味道他觉得好熟悉,就在这两日内还闻到过,只是在哪里,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了。 「这是什么?」他盯着盈盈询问。 盈盈神秘一笑,呢喃道:「春药!」 「春药?」 谢九策怔了一下,「吃的!?」 盈盈笑了:「可以外用也可以内服,外用就是放在薰香炉内点燃,内服就是在房事之前一盏茶的时候入体就行。」 薰香炉内点燃? 谢九策分析着盈盈的话,霎时,他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哪里的了,当时在揽月的房间他也有闻到过,就是在点燃灯珠的时候,这个味道和手里药粉的味道是一模一样。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个春药有问题。 因为当时屋子内的所有人都闻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被它所迷惑。 「你说揽月杀了魏子安,证据是这个春药,怎么说?」谢九策不解地问着盈盈。 盈盈深吸一口气,眼底没了刚才的娇媚,覆上的是一层不甘和气愤:「因为揽月杀人是奴家亲眼所见啊!」 「你说什么?亲眼所见?」谢九策简直要被这个盈盈搞蒙了,一会掏出哥八竿子打不到的证据,一会儿又说自己亲眼所见,这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董青书脸上也出现不解的表情,他对着盈盈道:「你干脆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卖关子了!」 盈盈点点头,开始娓娓道来:「奴家是莳花楼对面的那个青馆的花魁,前几年,奴家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可是去年对面的莳花楼从江州买了个瘦马。 也就是现在的揽月,奴家的生意就大不如从前了!」 谢九策颔首,她算是明白了,原来这盈盈和揽月是竞争关系。 「然后呢?」 「起初奴家也只是觉得昭城的贵州最多就是图个新鲜感,就会回来的,谁知日子推移你,奴家年老色衰...就连董大人...」 「说重点!」谢九策厉声,现在是在衙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盈盈被说得抖了一下,反应上来连忙继续道:「奴家的房子就在揽月姑娘的对面。 所以每次揽月接待了谁,还是清楚的。 魏子安就是她这段时间的常客,但是...」 「但是什么?」谢九策追问。 盈盈眉头皱了一下:「大人对于魏公子,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魏公子在我们昭城是出了名了风流。 凡是烟柳巷子的女子,都多少和他有关系,可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这不...听说自从他日日和揽月姑娘欢好,这身子就亏得厉害。」 「然后呢?」 谢九策蹙眉想起尸案上的魏子安,身体瘦弱,哪里有一点二十多岁男子的阳刚,起初他以为是身体孱弱,看来是因此事而亏损的啊。 「可是最近不是因为淮河边闹鬼吗!这揽月就为了留住魏公子用了这春药。」 「哦!?」谢九策看着盈盈,指了指:「她用的春药,怎么你也有?」 「奴家...」盈盈怔了一下,她以为谢九策会继续问揽月是如何杀了魏子安的却没想到会是这句话。 她为难地看着谢九策,犹豫间说道:「奴家是觉得,揽月是用了这种给人下药的手段招揽的客人,于是就买通揽月身边的小姐妹,偷了一点。」 「然后呢,你可用了!?」 谢九策这话一出,盈盈就跟疯了一样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可劲地啜泣:「奴家用了,但是奴家后悔死了!」 第32页 「哦?」谢九策来了兴趣。 盈盈说道:「奴家当天就服用了。」 「这东西不分男女?」 盈盈点头:「不分,这药女子吃下肚子,会身娇体软,盈盈多水,这男子用了,便可夜夜笙歌!」 谢九策差点笑出声,他虽然不懂药理,但是道理还是懂的。 女子身体以阴为主,男子身体以阳为主,不同的体质就要调配的不同的药,尤其是这春药,哪里有男女通用的说法? 定然是那个撇脚骗子郎中忽悠人的手法,等这个案子办完,他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谢九策正想着,后面盈盈的话,让他彻底愣住了。 「可是奴家吃了之后,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神奇,反而...产生了幻觉!」 「你说什么?」 谢九策『腾』的一下站起身,悠哉的表情瞬间变得紧绷。 第26章 博兴女(8) 「幻觉,什么幻觉?」谢九策急急追问。 盈盈想了一下,揉着脑袋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没穿,窗扉大开着,闺房的门也开着!」 谢九策蹙眉重重摔在椅子上。 董青书听到盈盈这么说,凑到谢九策的面前,询问:「谢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谢九策揉着眉心,对着董青书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之后,继续问盈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盈盈面颊一红,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快说!」 谢九策焦急。 「是真的没有了,但是楼里的其他姐妹说,奴家吃完之后,刚好有个官人来点奴家,奴家折腾了人家一晚上,半夜的时候那人就被奴家吓跑了!」 「然后呢?」 「然后...奴家就一个人在屋子内嚎叫!」她说着,脸颊更加的红,一副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的样子:「大人,虽然奴家吃完这个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这不就是和揽月杀死魏子安的情况一样吗? 当天魏子安死的时候,奴家就看他揽月的窗扉前出现个影子,起初看不清楚,后面看就是个女子。 之后魏子安就被吊上来了。 紧接着莳花楼内传出来尖叫,衙门的人没一会儿就来了。 差役还询问了揽月,揽月就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这不就是和奴家的情况一样吗?只是奴家把人吓走了,她把人杀了!」 「谢大人难道真的是揽月?」董青书见盈盈说得煞有其事的,连忙凑到谢九策的面前嘀咕:「不如把揽月找来,如果她还是不承认,那酷吏...」 「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谢九策摆手。 因为如果真的是这个药出了问题,他当时闻着怎么就没出现幻觉呢? 一定是哪里忽略了。 「这样!」谢九策转头看着董青书:「劳烦董大人把揽月找来,我再问问盈盈别的问题。」 「好!」董青书颔首,带着几个差役急急走了出去。 谢九策则看着对面的盈盈道:「本官问你,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吗?」 盈盈在红尘待的时间长,就谢九策这个眼神,她岂能不明白? 「奴家知道大人在怀疑什么,奴家可以大打诳语讨好睡客,可是现在是杀人案子,大人给奴家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啊!」 盈盈重重跪在地上,三个指头放在耳边:「奴家给大人发誓,句句属实!」 谢九策拧眉:「你说你就住在揽月房间的对面?」 盈盈颔首。 谢九策想起之前在莳花楼时候的房间构造,确实死者的房间对面就是另外一个青馆。 「那窗扉是开着还是关的?」 「关的。」盈盈想都没想回答。 「那你是如何看到揽月杀人了?」谢九策不懂了。 「魏公子死的时候在晚上,家家都亮着烛火,那影子就倒映在窗户上。」盈盈回答。 「所以没看到揽月的脸了?」谢九策继续问。 盈盈扬了扬手:「干那档子事情,窗户都是关的,怎么可能看到脸,但是那个房间我知道,只有揽月能进去。」 「真的?」谢九策反问。 盈盈干笑了两声:「这...一般下人在主子办事儿的时候,也不会擅闯吧?」 「那是你的认知,不代表别人的认知。」谢九策出声提醒。 他之所以没有把猜测往揽月身上想,其实是有原因的,首先这个春药,味道都一样,但是盈盈吃完的效果,和他闻到的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得等揽月来了才知道。 其二,就是揽月的脚印和房间内『女鬼』的不一样,当然这并不排除有人故弄玄虚。 其三,如果兇手真的是揽月,她能不知道对面的花魁对自己嫉妒,天天盯着窗户吗?这不就是把自己的事情暴露出来了? 其四,动机!揽月杀了魏子安的动机是什么?老鸨也说了魏子安是揽月最大的客人,杀了他让自己平添怀疑? 谢九策摇头,怎么都想不通。 同时大堂外响起脚步声,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到董青书后面带着揽月走了进来。 揽月刚一进大堂,就看到站在一边的盈盈。 本来她还是一副娇花若水的柔弱样子,霎时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母猫,恶狠狠地瞪着盈盈:「好啊,我还说做个谢大人才问完话,怎地案子没破,董大人就把我宣到这里来。 第33页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这个臭不要的小贱人给董大人打报告。 我告诉你被以为和董大睡几个晚上,我就怕了,魏公子的死和我没关系!」 揽月这一连串的咆哮硬是把董青书的那点丑事说了出来。 声音之大,周围值守的衙役都听到了,纷纷低头憋笑。 霎时董青书的脸可比集市上的西红柿都要红了、 盈盈一见被人这么说了,气得双手叉腰就想上前争辩几句。 谢九策见这么下去,董青书就差裸着站在众人面前,以后这刺史没办法继续当了,连忙站起身呵斥:「够了!」 盈盈看了谢九策一眼,剜了揽月一下。 谢九策看着揽月:「揽月姑娘,来叫你只是问一些案子的事情,你莫要多想。」 揽月颔首:「大人,您尽管问。」 谢九策指了指桌上的药:「这东西,是你的吗?」 揽月上前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尖上闻了闻:「是,是奴家,但是...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着转头看着盈盈:「肯定是你对不对,和我穿一样款式的衣服就算了,这催情的春药你也学!你要点脸!」 「你说谁!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你的了!」盈盈也不甘,双手叉腰。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这东西我从祁郎中那里买了一包,还未动,现在少了一大块,原来是你拿走了!」 「是我拿走了又怎样,我拿走了之后才知道这东西里有毒! 你和那个什么祁郎中合谋在一起就是想害死魏公子!」 盈盈不甘示弱的低吼。 谢九策怔住了,从她们争执的话中得到了一个线索--祁郎中。 他?是谁? 第27章 博兴女(9) 「等等!」谢九策低吼一声,唤住两个妓子的争执。 他走到了揽月的身边:「本官问你,你答!」 「好!」揽月点头,对着谢九策作揖。 「首先,你和魏子安欢好的时候,可用了这个药?」 揽月颔首:「用了。」 谢九策眯紧双眼。 揽月补充道:「但是准确的说,是之前没用完的一点,不是这包崭新的。」 谢九策这会懂了。 「那是开药方的人是同一个?」 揽月点头:「是!」 「是你刚才嘴里说的,姓祁的郎中?」谢九策往下问。 揽月点头:「这个祁郎中很厉害,专门是看男女病的,之前我有个姐妹被人赎身当了妾室,一直都没有子嗣,在他那里瞧了之后就有了孩子。」 谢九策一听眯紧双眼,他觉得揽月嘴里这个人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啊。 「看男女病和这春药有什么关系?」 揽月笑了解释:「当然是有了,所谓孕育就得先播种啊,若是男女阴阳调节不好,无法极乐又怎么能有下一步呢? 所以这祁郎中在床事方面也一定是个高手! 您说是不是大人?」 谢九策眉梢一扬,倒是也是无法反驳,试探地问:「那你嘴里这郎中在何地叫何名?」 「就是距离这里二百里的幸福村,名字是祁亭!」 ... 谢九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魏子安的这个案子上,还能听到祁亭的名字。 他定定看着揽月,嘴角微微抽搐。 「大人,怎么了?」 谢九策摆摆手:「这剩下的药,你且带来,之后便可先回莳花楼了!」 「啊?真的?」 揽月见自己又没事儿了,嘴角愉悦地勾起。 盈盈站在一边想说什么,被董青书的横眼瞪了回去。 没一会儿揽月差人送来了剩下的药,谢九策闻了闻,把盈盈给他的药一併带上,就准备离开。 「谢大人,您去哪里?」董青书跟在他身后,急急问。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董大人,实不相瞒,我让我的两个手下去了淮河打探这女鬼的事情,此刻他们已经去了好些时候,我准备去那附近找找。 之后打算去一趟幸福村。」 董青书一听是幸福村,知道这是谢九策准备去找祁郎中了,忍不住说道:「其实这个祁郎中本官也是略有耳闻的。」 「哦?」谢九策想起祁亭在幸福村的时候被村民的鄙夷,怎么都没料到他名声在外,忍不住好奇道:「他的医术这么好?」 「算是吧,就是收费有点高!」董青书搓了搓手,「本官之所以知道他,是周围有个商贾家中产业无人继承,膝下全是女子。 经人介绍去找了祁郎中,这郎中给他家里的妻妾都看了一遍,一年之后,最小的妾室竟然真的生个胖小子!」 「这么厉害?」 谢九策知道祁亭验尸有一手,以为他所谓的治男女病是招摇撞骗的,如今看,非也! 「是啊!」董青书憨笑一声:「所以,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谢大人能把他带来,给我也看看。」 谢九策笑了:「听说董大人儿女双全,都承欢膝下了,还需要看这个?」 「这...」董青书尴尬一笑,悄悄探头在谢九策的耳边:「刚才谢大人也听到了,本官好久都没去找盈盈了。 实不相瞒...它,不行!」 谢九策顺着董青书的指引往他的下面一看,瞬间瞭然。 「好,就凭董大人这句话,我也得把他带来!」谢九策一笑,拍了拍董青书的肩膀:「等着!」 第34页 话落,他负手朝淮河的方向走去。 淮河在昭城的城中央,那里人最是拥挤杂乱。 只是最近诡事闹腾的厉害,这里基本上除了一些船家,剩下的就是在河岸边营生的小摊。 谢九策刚到就看到坐在不远处面摊上嗦面的一胖一瘦。 他也不声张,扇子一收负手走了上去。 「这都一天了,可算是打听出来东西了,肚子都要饿扁了!」 木十四眯眼看着阳光,长出一口气,继续吃面。 木敦敦吃得快,一边含煳地咀嚼着,一边道:「咱们得赶紧的,公子都等着急了。」 木十四:「急啥,公子这会一定在衙门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趁机也得好好休息了,这都一晚上没睡了!」 ... 「是吗,那回去,就好好睡一觉再把查清楚的事情告诉主子得了!」 谢九策接下木十四的话。 木十四也没注意到他,以为还在跟个木敦敦聊天,憨笑一声,一巴掌搭在木敦敦的头上:「哎呦,看不出来你这个呆子还学会偷懒了,但是不是不可以...到时候...」 他说到一半发现木敦敦没搭理他,转头不知道在看谁。 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木十四也顺着木敦敦的视线这么一看! 「哎呀!公子!」他惊恐地从凳子上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对着谢九策就开始点头哈腰的。 谢九策冷笑一声,拿着扇子把木十四的身体怼到一边,一撩衣摆坐在面摊上,拿着筷子捞了几下面。 眼底带着几分嫌弃,对着面摊的老闆道:「再来一碗。」 老闆应了一声没一会就端上来一碗新的。 谢九策吃着,两个僕人就在一边看着,没人再敢造次。 不一会他吃完了,拿着帕子沾了沾嘴道:「面是不错,倒是挺会挑地方。」 木十四见谢九策心情好了,憨笑着准备迎上去说些奉承的话。 谢九策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坐,把剩下的面都吃了,顺便讲一讲你们刚才说的,都查到了什么。」 得了主子的允许二人也不含煳,连忙坐下,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面。 木敦敦人老实,口齿有点含煳,就没说。 木十四把剩下的吃完,就开始说在淮河附近查到的事情。 他拿出之前谢九策给他的小杯盏放在桌上道:「首先这个...小的查了,属实是淮河的内的长的水藻。」 谢九策闻言回头看着身后的小河,的确这茶碗里的和水上漂浮的很像。 「然后呢?」 「然后,这里以前虽然有博兴女这么个故事,但是并不是很邪乎,直到今年开年发生了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谢九策来了兴趣。 木十四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有个叫宋描的女人,被人弄死在这淮河里。」 第28章 博兴女(10) "宋描" 谢九策心中嘀咕,"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描是昭城的美人,没出事儿之前,她的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了,可是宋描这个人很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谢九策往下问. 木十四道:"她不想着好好嫁给谁家当个主母,竟然想着富贵荣华,宁可委身成为旁人的外室!" 谢九策眉梢一扬,没吭声. 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京都很多,有些会女子因为出身不好,想找个依附的人,一生无忧,于是达官贵人,商贾贵胄就成为了她们的目标. 但是往往这样的人,一般都有了妻室,有的甚至主母的母家都是京都贵胄,惹不起的存在. 所以偶有钻空子的女子,甘愿当贵人的外室,为了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这不是正常,我就不信昭城没有这样的事情甚至这淮河里出事儿的也不少,为何就单单宋描和博兴女有牵扯了" 谢九策问出心中的疑惑. 木十四看了看周围,确定没啥人对他们的谈话有兴趣,压低声音道:"那是因为两点." 谢九策挑眉等着他后面的话. "第一,这宋描是冤死的,听说,尸体被打捞出来的当夜,周围响起了古怪的啼哭声." "那第二呢" 谢九策不以为然,昭城依山傍水,城外都是树林,有时候风大,就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万一是风吹树叶呢! "第二!公子知道吗这宋描是谁的外室" "谁!"谢九策不懂了,这有啥不能说的,还需要卖关子. "是魏子安的!" "你说什么"谢九策听罢,立刻站了起来,神情错愕:"魏子安到现在还未成婚,听说,魏棋已经在京都给他物色好了佳人. 现在只等他的正室同意,把魏子安接到京都生活. 可魏子安胆子这么大,竟然背着魏棋在外面养人" "是啊!"木十四也点头:"要是让魏棋的正室知道了这个事情不就泡汤了"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还查到更多的事情了吗" 木十四摇头:"没有了,就宋描这个事情,本地好多人都不愿意说,尤其是魏子安又出了这个事情。 百姓都说,这是宋描的报復! 深怕惹祸上身,小的还是花了银子,从个乞丐嘴里套出来的." "宋描的报復"谢九策笑了:"这宋描死在了魏子安的前面,怎么可能报復" 他说到这怔了一下,反应上来看着木十四:"话说,这宋描是怎么死的报復和魏子安有关系吗" 第35页 木十四再次摇头:"没有,小的也专门问了,说宋描是被几个昭城的小混混欺凌之后扔在了淮河里. 那几个小混子都被抓了,还关在衙门牢房呢!" "这样啊."谢九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她的报復从何而来呢" 木十四听到这,挠挠头:"这个...好像是这个道理,可能是宋描不甘心,然后看到魏子安在青馆找别的女人。 于是就..." 木十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下一刻,谢九策就已经抽出扇子对准他的头上来了一下。 「啊!」木十四喊了一声。 谢九策一边朝客栈的方向走,一边道:「你倒是会给魏子安的死找理由。 本公子都说着,这案子绝对不是鬼神所为。」 「小的不是...猜测嘛!」木十四挠挠头。 谢九策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木十四:「与其猜测不如好好彻查。」 「公子,你什么意思?」木十四怔了一下,看着谢九策脸上突然涌起来的笑意,顿时一股从脚底往头上钻的凉意在全身游走。 「本公子的意思是,我早晨在衙门的时候查到了点线索,准备离开昭城一趟,本来想着把你和敦敦都带上...」谢九策说着,视线放在了木敦敦的身上。 木敦敦连忙直起身子。 「但是!」谢九策含笑:「分析了你刚才的话,我觉得,我们兵分两路,十四你就留在昭城淮河边上,继续彻查这宋描的事情。 尤其是她和魏子安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至于我和敦敦就先走了!」 他说完,一把勾住木敦敦的身子就朝客栈方向走。 毕竟马车就在那里,还得整装不是。 木十四这一听,脚都开始软了。 他本身胆子就小,谁知还被扔下,派了这么个事情。 这指定不能干啊。 「公子!」木十四急急追在谢九策的身后,眼神焦急,脚下的步子因为追赶都开始打踉跄,不管如何他都想争取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 木敦敦架着马车在昭城通往幸福村的官道上走着。 木十四站在城门口挥动着双手做告别,眼中都是痛苦又无奈的泪水。 ... 车子内, 谢九策悠哉地吃着樱桃,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因为要赶时间,木敦敦驾车比上次快很多,他估摸着日落时分之前就能抵达幸福村附近了。 他把手里最后一个樱桃塞进嘴里,抬眼看着被掏了小洞的篮子,想了一下,把几个冒尖的樱桃放在小洞内。 乍一看像是买的水果见面礼,没人动过的样子。 他这才满意的合眼假寐。 祁亭在么都没想到,一日的医馆都没客人,晚上来的第一个竟然是谢九策。 他看着桌上的樱桃篮子,视线瞄到里面被掏空的小洞,轻笑一声:「不过是几日没见谢大人,倒是没想到您这么客气。」 谢九策在祁亭的屋子内闲散地逛着,看着他琳琅满目挂了一墙的小药瓶子,忍不住问:「这些都是满的?」 祁亭颔首。 谢九策继续看着,突然他瞄到有个小瓶子外面溢出了点液体。 他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发现液体像是人的皮肤一样透明,转而看着谢祁亭:「这是做什么的?」 祁亭扫了一眼,眸色淡漠:「哦,那不是药,是有时候韦闲碰到尸体,尸体的外表损毁严重,有家眷会有要求,这东西便是用来填补皮肤的。」 「哦!」谢九策恍然。 祁亭看着他,眉头皱起,谢九策来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快三更,他若是不说出目的,便准备逐客了。 「谢大人...」 「祁郎中!」二人同时开口。 祁亭眉梢一扬,示意谢九策继续。 谢九策笑了,负手坐在祁亭的对面:「本官今日来不为别的,是要捉拿你! 有人控告你,在昭城杀人!」 第29章 博兴女(11) 谢九策的话一落,一直站在门口的韦闲急急沖了进来。 他站在谢九策的身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谢九策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之前他就觉得这个韦闲不是一般人,现在看连官府都不怕,心中那种感觉更是强烈。 「你想干什么?」 木敦敦虽然反应迟钝,但是也是个护主心切的,把谢九策挡在身后,盯着韦闲。 谢九策含笑站起身,把木敦敦拉到了一边,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韦闲:「怎么?你这是准备和我打一架? 刚好,本官还记得你在救祁郎中的时候,撞得曹华那一下,那个速度,绝对不是常人,刚好了,本官试一试你的水!」 谢九策说完,脸上的笑容收起,袖下的扇子已经滑入掌心。 眼瞅着,谢九策和韦闲就要打起来,突然祁亭站起来,呵斥一声: 「韦闲!退下!」 韦闲怔了一下,定定看着祁亭。 祁亭对他摇头。 韦闲咬咬牙还是退了下去。 谢九策不吭声,就看着韦闲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脑中回忆起刚才祁亭和韦闲的互动。 他心中那点怀疑越发的深了,果然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谢大人,刚才韦闲失礼了,还请您见谅。」 第36页 祁亭拱手,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谢九策看着他失笑:「之前在幸福村的时候,还觉得你们只是邻里,没想到,竟然是主僕的关系。」 祁亭摆手:「大人,您多想了,老朽不过是比韦闲大了些,再加上相处也有些年,所以听到您刚才说的,难免会激动了些。」 「我刚才说的?是...你杀人的事情?」谢九策审视的看着祁亭。 祁亭面色波澜不惊,笑着摇头:「他倒是也没有冒犯大人。 只是...老朽好奇,大人说我杀了人,让我随您走一趟,这杀的是何人,在何地?何时?」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是昭城的魏子安,地点当然是在昭城了,时间...」 他想起卷宗上日子:「七日之前!」 祁亭低笑一声:「大人,您说笑了,虽七日之前您我不认识,但整个幸福村的人都可以作证,老朽没有去过昭城。」 谢九策也笑了。 「祁郎中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呢? 其实杀人不一定是需要到现场的,有时候可以借了别人的手!」他眯紧双眼看着祁亭。 祁亭的脸变得严肃。 「谢大人,你说这话,是要讲证据的,不管您是谁,若是我告您诽谤...」 谢九策随手拿出一包药放在了桌上:「这东西是祁郎中的吧?」 祁亭看着药包,拿起之后放在鼻尖细嗅,片刻他点点头:「是,或又不是...」 「祁郎中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你别想着从我这里逃脱什么罪责。 个把月前,昭城莳花楼的花魁揽月应该来你这里买了一包春药。 而这个就是那其中的一部分。 就是因为这包春药,魏子安死了!揽月就是证人!」 祁亭听了面色一变,连忙把药包打开,放在鼻尖细嗅之后,有含在嘴里尝了尝。 瞬间,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果然这药里被加了东西。」 谢九策看着祁亭这一连串的反应,觉得他的惊讶是真切没有掩饰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的药,但是里面被加了东西?」 祁亭颔首转而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打开之后,拿出一沓子药单,翻了半天从里面抽出其中一张呈在了谢九策的面前。 「大人,您看!」 谢九策拿过,看着上面的药方子:杏仁、丁香、草麻子、白矾非子。 他虽然并不精通药理,但是在大理寺这段时间,多少也会接触,这药方就是普通的春药配方,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被多加的一味药里?」 谢九策询问:「既然祁郎中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说说,这多的一味药是什么?」 祁亭眉头皱了一下,摇头:「这包药不单单是加了一味,而是加了两味甚至更多,其中就有藿香。 藿香的味道浓烈,容易盖去一些淡味的中药,故而,大人问的,老朽暂时还并不知道。」 谢九策笑着摇头:「说你是杀人犯,你便拿出这药单作为证据。 但是,正常来瞧病的没人懂这些东西。 就算是拿着药单,也并不知道您给抓的是什么药,对吗?」 「大人的意思是不相信老朽,或者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准备把事情都推到老朽身上?」 祁亭听到谢九策的话,一双锐利的眼睛凝着他。 「相信?怎么相信,祁郎中正直吗?又或者祁郎中觉得,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本官?」 谢九策一步步走到祁亭的面前,用同样的眼神回望着他。 祁亭嗤笑:「我骗大人,我骗大人什么,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毕竟谁都知道,我不过是个两袖清风的臭郎中,和谁都无冤无仇,我...」 「哗啦!」 祁亭的话还未说完,谢九策冷不丁扬起手揪住他的脸用力这么一扯。 待祁亭反应上来,准备捂住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九策手中多了张人皮面具。 而祁亭因为他这个动作也踉跄了两下,一张俊逸微显惨白的脸,落入谢九策的眼中。 「哼,还说没骗人,那这个是什么?」谢九策把手中的人皮面具扔在桌上。 韦闲也反应了上来,朝谢九策冲去。 「韦闲!」祁亭一声呵斥,这会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带着几分淳厚。 韦闲顿住,微微拱手。 祁亭扫了眼桌上的人皮面具,问:「谢大人觉得,您刚才礼貌吗?」 谢九策眯紧双眼上下打量着祁亭。 此刻他的背嵴也不驼了,微微挺起,看来是不继续装了。 谢九策冷笑一声:「礼貌与否是要跟诚实的人谈的。 祁郎中自始至终都在谎骗,不是吗?」 祁亭把身上的外衫脱下,露出背嵴上背着的斗笠,随口问:「那这个事情算是我不对了?」 谢九策不吭声。 「也罢!」祁亭把斗笠扔在地上:「只是有个事情很好奇,谢大人是如何看出我易容了,又是何时知道的?」 第30章 博兴女(12) 谢九策转身走到药柜子前,随手拿过他刚才询问的那个小瓶子,放在了桌上。 「再问一遍祁郎中,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 第37页 祁亭眉梢一扬,拿过瓶子,打开之后缓缓把里面的液体倒了下来。 液体呈现透明状,摊在桌子上。 之后他掏出怀中的火摺子,隔着丁点距离在液体上烘烤,没一会儿,那液体竟然变成了和人肤色极为相近的胶状样子。 祁亭收起火摺子,指尖随意在上面捏了几下后,抬眼看着韦闲。 韦闲得令,从外面提了一桶水来。 随着冷水在桌上这么一泼。 瞬间又是一张老者的脸出现在了桌子上,只是没了双眼和嘴唇,显得有些恐怖。 这又是一张面具。 谢九策伸手戳了一下,发现这面具弹性十足。 「我当时便觉得这东西是神奇,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多变。 不过...」他含笑,随手把面具拿着远观对比着祁亭俊毅的五官:「我可不是刚才才发现你有问题。 而是,在曹华案子的时候就怀疑了,只是今日上来,确定一二罢了。」 「哦?」祁亭挑眉,一副对谢九策嘴里的话很感兴趣的样子。 谢九策笑了笑,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毕竟站了这么久,累了! 「首先,我极少见哪个驼背的有你这么高!」谢九策说着,想起第一次见祁亭时候的场景。 他从自个身边走过,驮着背还高半个头,那如果直起胸膛,约莫就要快一个头了。 他自问个子在京圈也是出类拔萃的足有快六尺,那这个人就有六尺三的样子。 「这个,只能说是大人见得少了。」祁亭耸肩,他并不觉得这是个让他露出破绽的因素。 毕竟这十几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幸福村无一人发现。 谢九策颔首,笑的肆意:「那是自然,毕竟人外人,山外山。 但是,你有些地方,就显得没那么协调了。」 「比如...」 「你还记得我们抓曹华的时候,你随着我下山是个什么情况,记得吗?」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他并不还觉得有问题,体力不好这才是老者才会有的。 谢九策伸出食指摆了摆:「不,问题不是出在你下山,而是破晓之后,你带着周珍尸体上山的时候。」 霎时,祁亭恍然了。 他一个老头,下山大汗淋漓,然后陪着一堆年轻人熬了一宿的夜,上山竟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失策了!」祁亭含笑,看着谢九策心中不禁感慨。 他以为这个谢家二世祖顶多是带着一份赤诚的心,勇闯大理寺。 没想到,他观察事物比他想像的要仔细,大理寺这口饭他吃的理所应当! 「好了。」谢九策见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手中的扇子一收,含笑探头看着祁亭:「现在,祁郎中要是觉得自己是无辜的,那就跟我走一趟昭城。 又或者,你还想抗争的话,本官不介意抓着你游遍幸福村,然后找个囚车拉着你去昭城。」 祁亭笑了:「谢大人觉得能带的走我?」 谢九策把视线从祁亭的身上落在了韦闲的身上。 这个傢伙,开始他以为不过就是个幸福村看尸体的,之后被他深不可测的武功所折服,觉得他深藏不露。 现在... 他有种感觉,这应该是祁亭的人。 「祁郎中的意思是,我打不过你的人?」 谢九策拿着扇子扇着,脸上笑容不打眼底。 「可能是有点费劲,但是...再厉害的人,一条腿不得劲,怎么着也打不过旗鼓相当的同行。 你觉得呢?」 祁亭不吭声,只是把视线放在谢九策的身上。 霎时,方才还算嘈杂的房间,变得安静,甚至外面风吹拂柳的沙沙声,仿佛都成了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祁亭扶额低笑一声。 「谢大人是办案,我等不过是平头百姓,自然是要配合的。 但是再如何,我还是要脸的,就委屈一下,勉强和大人共乘一车了!」 他说完,也不管谢九策是个什么反应,转身走到床榻前开始收拾衣物。 谢九策就站在原地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 勉强!? 他的车子,可是谢家专门找人打造的,木板中间黄铜拼接,整个京都就三辆,皇帝一辆,司马宰相家一辆,剩下一个就是他手里的。 刀枪水火不怕! 这人好意思用勉强!? 什么东西! 谢九策冷哼一声,收起扇子,转身走出了房间,期间还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快点。」 车子在幸福村的管道上奔波。 之前还算宽敞的车子,现在塞了个人高马大的祁亭上来一下变得拥挤。 谢九策不悦地扫过占了半个软榻的祁亭后,又撩开帘子凝着跟在最后面骑着一头毛驴的韦闲。 车子为了等候这个『拖油瓶』走得出奇的慢。 「话说,你就不能买匹马?这个速度去昭城,魏子安的尸体都化水了!」谢九策蹙眉。 祁亭本来在假寐补觉,听到谢九策这么说,懒懒打了个哈欠,单单睁开一只眼睛睨了眼外面:「这不是应该问大人吗?」 「我?」 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解释道:「因为曹华的事情,村里的官员把能找到的马都交到京都去了,现在谁家能有头驴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第38页 「你!」谢九策气得收起手中的扇子,双手环胸,鼓起腮帮子,「我本来是要逼问的,还不是你把曹华穴位上吊命的金针收起来的!」 祁亭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过了好久,恍然:「对,好像是这样的!」 「哼!」谢九策见自己终于是占了点上风,傲娇的扬起脖子,用力的哼唧了一下。 祁亭本来还有点困意,被他这个样子弄笑了。 「好了,还有一个时辰会到一个驿站,到时候劳烦谢大人给韦闲换个马就行!」 「我换?」谢九策指了指自己:「意思我掏钱,你跟班骑?为何?」 祁亭耸耸肩,掏了掏自己挂在身上的褡裢,里面零零散散扔出好些瓶瓶罐罐还有个解剖尸体的工具牛皮包。 「看,我就这些东西,唯一没有的是...银子!」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抽搐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祁亭见他这般,耸耸肩:「好了,大人也别生气了,如果大人愿意掏银子,我便答应大人,破了昭城这个案子!」 第31章 博兴女(13) 谢九策挑眉看着祁亭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说,祁亭!」他恢復以往吊儿郎当的语气:「你验尸的水平,我信!但是昭城这个案子,可不简单,你不怕垮下海口之后,自己圆不回来?」 祁亭想了一下,含笑:「不错,我可能本事没有大人强,但是只要我想办的事情,这世间还有没有办不到的!」 谢九策凝着祁亭,心中嗔笑也只当他想在他面前耍个大尾巴狼而已! 「话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看着祁亭道:「周珍的尸体是你们带走了吧? 可今日上山路过坟地,我并没有看到,你们埋哪里去了?」 祁亭一边收桌子上的工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火化了!」 「什么?」 谢九策诧异,他可知道火化是什么意思,尸骨无存啊,这... 「难道要把一具被玷污的尸体继续埋在土里发臭?然后孤坟一座,无人打扫?」 祁亭眸中尽收谢九策诧异的样子,讥诮反问。 谢九策怔住了。 「你可知道你把刘凤骗去曹华家,她发现曹华房子早都没了,是个什么反应吗?」 祁亭看着谢九策问。 谢九策摇头。 祁亭嘆口气,「刘凤当天就冲到义庄要找周珍的尸体。」 「她找尸体作甚?」谢九策就不懂了,这人都死了,这女人还想干什么? 「隔壁的王家村有个傻子刚死,活着的时候没有讨个媳妇,那傻子的母亲在周珍出事儿的第二天曾经找过刘凤。 你说刘凤来干什么?」祁亭好笑的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气得,一拳头砸在桌上。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配阴婚?」 祁亭冷笑:「周珍的美貌十里八乡的出名,死了也有人觊觎正常的,所以火化了,最是放心。」 这会谢九策明白了,轻轻嘆口气。 有时候,人的心,真的比鬼还险恶。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谢九策想了想,既然这个案子祁亭决定彻查,但是他毕竟是嫌犯,就算他心底隐隐觉得应该信任。 可,所谓知己知彼,还是有必要的。 祁亭颔首示意他往下问。 「那个,到底和你什么关系?」谢九策指了指外面的韦闲。 祁亭像是早都料到他会问,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侧了侧身子道:「韦闲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谢九策有些不信,这种身手都能用捡这个字,那大理寺训练什么捕快,干脆大街上捡好了。 祁亭扫了谢九策一眼,大抵能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笑了笑道:「你倒是别真不信,是我捡来的。」 他说着,脑中不自居想起和韦闲的初次相遇。 那时候他十八,在云城的仙人崖採药的时候碰到了奄奄一息的韦闲,本来他就是为了躲避灾难,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打算袖手旁观。 可是走了没多久,就折返了,他想他这辈子都没办法逃脱良心和誓言的束缚,因为他时时刻刻记得,在父亲面前立下的誓言: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于是他把韦闲救了,可惜受伤太重,命是回来了,腿没了。 韦闲为了报答他就一直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二人在幸福村悠哉的过着,一晃就是八年! 「所以他真的是捡来的?」 谢九策的声音打断了祁亭的思绪。 祁亭回神,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清茶,端起一饮而尽之后,点点头:「是,可能是哪个武林高手身负重伤碰巧被我遇到了。 最后看淡了江湖险恶,索性隐姓埋名,跟着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谢九策问。 祁亭一手撑着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半天在谢九策期盼的眼神下,缓缓说了一句:「我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又没钱,霍霍人家姑娘不好!」 「噗!」谢九策以为等了半天祁亭回说出来个如何骇人的理由,没想到竟然是这句话,差点把咽进嗓子眼里的茶水都喷出来。 祁亭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随手掏出个帕子扔给他。 第39页 谢九策接过一边擦着嘴角一边道:「谢谢!」 「不用了,这东西我也不用,都是给隔壁人用的。」祁亭道。 谢九策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住。 隔壁人!? 祁亭那小医馆的隔壁人能有谁?死人呗! 「呕!」谢九策只觉得胃里一阵子翻江倒海,一个纵身飞出车子不停地在官道上干呕。 驱马的木敦敦见不知何时自家主子下来了,也把马车停在一边等着。 谢九策吐了个肝肠寸断,直到胃里不再反酸的时候,才虚弱的转头想把车子内还悠哉假寐的祁亭扯下来暴揍一顿。 可是他抬眼这么一看,对面不就是那驿站吗? 他扫过最后面跟上来的韦闲,想起天黑之前必须赶回昭城,心中恶狠狠的咒骂了几遍祁亭,掏出银子走进了驿站。 夜幕降临。 昭城再次被氤氲的灯火包裹。 谢九策带着祁亭进入昭城的时候,街上人流络绎不绝,车子穿过大街径直来到了衙门。 董青书一早便收到了谢九策的飞鸽传书,所以带着人一直等着。 他一见到不远处标志性的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谢大人,如何?」 董青书站在一边,看着谢九策下来。 谢九策指了指后面。 祁亭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九策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压着一股子的不痛快,一路上,他屡次想叫祁亭算帐那帕子的事情。 可是这个傢伙,就跟个睡神一样,颠簸一路,就是醒不来。 现在好不容易醒来了,人还没彻底清醒。 「这...」董青书上下打量着祁亭,心中估摸着他的身份。 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给董青书开始介绍:「祁郎中。」 「啊!」董青书怔住了,印象里祁亭好像是个老者。 谢九策也没解释,对着董青书继续道:「魏子安的尸体还在吗?」 「在,在,保存的很好!」董青书回答的没问题,因为从谢九策离开验尸房之后,他就找人专门找了冰块放在里面,一两日尸体的腐败应该不快。 「好!」谢九策颔首,对着祁亭的肩膀拍了一下:「今夜就劳烦祁郎中了,明日本官要见到验尸单,不然...」 谢九策冷笑一声,在他耳边呢喃:「你就是这个案子的主犯!」 祁亭怔了一下,这会算是完全清醒了。 谢九策看着他错愕的模样,心里一阵子畅快,憋了一路的委屈,终于是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他就是要吓吓这个坏心眼的郎中。 祁亭看着谢九策悠哉上车子的背影,挠了挠头道:「刚才我迷煳...他说了什么?」 第32章 博兴女(14) 谢九策在客栈休息了一晚上,路过了一家胡饼铺子,买了两个胡饼,就到了衙门。 许是还未到点卯的时候。 衙门内除了几个值守的差役,大堂门虚掩着,董青书也未出现。 谢九策拿着胡饼直直到了验尸房。 此刻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朝阳斜斜地落在油纸窗上,隐隐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谢九策敲了敲门,发现里面没动静,想了一下,正准备推门而入,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小心门口的火盆。」 谢九策怔了一下,推门的动作放缓了些许,抵在门后的火盆被慢慢推离了门槛附近。 在大宴验尸的仵作有这么个习俗。 如果验尸的时候是在晚上,那么门口必定要放一个火盆把门抵上。 一方面是验尸房太过阴冷,仵作长时间在里面,若是没有温热,会容易着凉生病。 另一方面说,能躺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冤死的,灵魂会因为没有大仇得报而一直在屋内徘徊,若是晚上动了身子,死者灵魂虚弱,便最是容易招惹外面的孤魂野鬼夺魂。 若是在门口摆放一个火盆,便可以抵御。 谢九策还记得当时在幸福村义庄的时候,为了周珍的案子连夜解剖尸体,祁亭也是把火盆放在门口。 他对于鬼神之说倒是不信,但是并不牴触这些习俗。 「如何了?」 谢九策走进验尸房,坐在窗扉边上,伏案在书写的祁亭。 祁亭硃笔款款落下,拎起写满字迹的宣纸吹了吹,之后领着谢九策走到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边上。 谢九策微微挑眉,把手中的胡饼,揣进了胸口。 好吧,早晨还满心欢喜的给人带的早膳,就现在面前这个血肉模煳的情况,谁都不要吃了。 「死者,男,二十二,身高五尺五,死因是缢死。」 祁亭开始说验尸的结果。 谢九策颔首,这些倒是和他那日看到尸体后得出的结果没什么差别。 但是祁亭用了缢死,而不是自缢... 「他是被人杀死的?手法呢?」 谢九策捕捉到重点,急急问。 祁亭随手把已经干了验尸单放在一边,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个巴掌大的钵,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拿过,往后里面一看,发现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正不解地准备上手碾一碾,被祁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这东西是从死者的鼻腔内找到的,你确定要直接上手?」 第40页 谢九策感觉胃里一阵子的翻江倒海,从对面人手中拿过手套,戴上之后,才继续了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这是什么?」 「闻闻看,香不香?」祁亭询问:「这个味道熟悉吗?」 祁亭和谢九策来昭城的这一路,谢九策大抵也给他说了一些情况。 谢九策疑惑的把黑色物质放在鼻尖这么一嗅,突然他的脸色变了。 这个味道不正是前两日他在青楼点燃烛台的时候,飘散出来的香气吗? 「这...」 「这东西叫迭香。」祁亭把他指尖上的黑色粉末原放在了钵内。 「迭香?」谢九策追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还记得,你在彻查完莳花楼的时候,会客栈是个什么状态吗?」 「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祁亭颔首,开始解释:「这迭香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劲没有很大的迷香,里面都是一些助眠的中药。」 「但是这个和你那个药...」 「味道一样是吗?」祁亭笑了:「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药里加了藿香,而这个香料里也加了藿香,所以...」 「所以,这东西不是你的药,但是和你的药一个味道,让人难以分辨清楚?」谢九策说出祁亭后面的推断。 「是。」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是就说明,魏子安在死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挣扎,是因为这个药的原因」谢九策再次问,他以为拨云见日了。 谁知,祁亭却摇头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 谢九策不懂,看着他。 祁亭想了一下,道:「如果你给我讲述的案子没隐瞒,当时魏子安的死的时候和莳花楼内的揽月在欢好对吗?」 谢九策颔首。 「那,揽月也闻了这个药,为何没有睡去啊!?」 谢九策被问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祁亭笑了笑,缓缓打开了魏子安的嘴,带着手套的手伸进死者的嘴里,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指大的药丸。 「这是什么?」谢九策错愕了,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东西。 祁亭没着急解释,而是说道:「迭香只会引人助眠,不会让人昏迷。 就好比谢大人,就算你曾经中了这个香料,但是之后如果有人要杀你,就你多年习武对外界危险的机敏反应只会迟钝不会彻底消散。 所以还是在危机的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谢九策颔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所以当时揽月在和魏子安欢好的时候。 二人情到深处,就算闻了这个东西,也只会对周围的一些危险反应迟钝而已,是这样吗?」 祁亭含笑:「是。」 谢九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他突然想起之前揽月说的话,她在和魏子安欢好的时候,房间内就他们二人,但如果因为中这个东西,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屋内有第三个人呢? 之后,女鬼出现,揽月被吓得清醒,魏子安被杀! 「那真正致死魏子安的原因...」谢九策再次把视线放在了祁亭手中的小药丸上。 「是这个!」祁亭给了谢九策肯定的答案。 「这是什么?」谢九策再次追问。 祁亭凑到他面前让他细嗅:「谢大人出生入死,对这个东西一定不陌生,不如闻一闻看!」 谢九策毫不含煳,拿过放在了鼻尖。 「怎么是它!?」他闻完,脸色都变了。 这东西他经常用,甚至现在的车子内还备有一些,这是...麻药,行军打仗,外用内服的麻药! 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魏子安的体内。 祁亭含笑,把谢九策手中的药丸放在了一个小盘子里当作物证再次放在了柜子内:「如果一个人在迷迷煳煳的时候,嘴里被人塞了这个东西,再次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吊起来! 谢大人觉得他的反抗会有多少?」 第33章 博兴女(15) 谢九策想起当时魏子安的情况,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正在和揽月欢好,情到深处,加之迭香的作用,自然有点晕头转向。 加之当时揽月描绘的二人体位,魏子安发现兇手的时间肯定比揽月要晚上片刻。 待揽月被吓得冲出房间,屋内仅剩下魏子安的时候,兇手在趁他刚回神错愕尖叫,把这个麻药放在他嘴里,绳子这么一套!一勒! 人哪里还有反抗的意识,说不定还沉寂在和揽月的幻想内,挣扎都没有,就一命呜唿了。 这杀人招数,着实厉害! 「这个兇手能把揽月吓走,没动她分毫,足以说明,他的目标只有魏子安一个人。」 祁亭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谢九策,补充了自己的看法。 谢九策缓缓点头,「还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杀人的并非鬼女,而是人!」 祁亭点头,拿过一边的工具开始对着魏子安的尸体做缝合:「在验尸的时候,我还根据魏子安胃里的情况,做出了死亡推断。 基本上和谢大人给我说的时间吻合,是在九日之前亥时到子时的样子。」 谢九策颔首,看着祁亭认真缝合尸体的严肃表情。 说实话,开始来的时候,他以为祁亭会煳弄他,顶多证明自己不是兇手就了事了。 如今看,他真的如来时候说的,会全力帮助他侦破案子。 第41页 「缝合需要多长时间?」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一白日吧,尸体已经腐败,有些地方还需要入殓。」 谢九策听到他这么说,怔了一下:「你会入殓?」 在大宴,有专门的殡葬师傅,也就是祁亭嘴里的入殓师,一般负责的是整理死人的仪容。 别看这个行业冷门,收费可不低,尤其是残破不堪的尸体,那费用要上百两。 「算是个勉强混饭的本事吧!」祁亭停下手里的动作,含笑地看着谢九策:「就我那医馆,一年不开张的。 总得干点别的行当填饱肚子不是?」 谢九策笑了,若是之前,对于祁亭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诧异,现在... 他看着他半遮掩在光照下略带惨白的容颜,就这样神秘的人,他到底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事情? 「行,那我晚上通知魏家的人来收尸,在此之前,麻烦了!」 说完,谢九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出验尸房。 祁亭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抬眼扫过空旷的房间,视线落在桌上的钱袋子上。 金丝镶边倒是和谢九策这张扬的性格挺像。 就看那鼓囊囊的架势,大抵有一百两的样子。 祁亭失笑一声:「没想到,倒是个讲规矩的二世祖。」 谢九策从验尸房出来之后,就直奔淮河附近。 木十四按照他的要求,住在了淮河边上打听事情。 算算三日过去了,差不多也有了结果。 「公子,您这是终于想起小的来的!」 客栈内,木十四站在谢九策的身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谢九策嫌弃地看了木十四一眼,「你这是咋了,三天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谢九策说得没错,现在的木十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兮兮的。 头髮散落,髮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身上的衣服就别提了,随意耷拉着,腰衿也不翼而飞。 「公子,小的这几天就压根没睡觉啊!」 「啊,为什么?」谢九策更是不解了,上下打量着房间,不管是环境还是设施都很齐全,床褥看起来也干净整洁。 木十四颓然地跪在谢九策的身边,若不是知道家主现在肯定不希望自己挨上去,真的是有心抱着腿,好生的哭诉一番。 「小的自从到了这淮河边上,也不知是怎地,每晚都能听到河边有人在唱歌!」 「唱歌?」谢九策来了兴趣,这大晚上还有人不睡觉了,出来扰民?「你没去报官?」 木十四听到谢九策这么说,心中凉了半截,果然他家主子打心底里取笑他胆子小。 「我就是跟着公子查案子的,本来就是查博兴女的事情,要是报官让董大人知道,怎么想公子!?」 谢九策笑了,看着一副委屈巴巴模样的木十四,把他搀扶起来,坐在凳子上。 「行了!」他从怀里拿出两个胡饼扔在桌上:「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没吃饭吧!边吃边说。」 木十四看着胡饼,又诧异地望着谢九策。 这么多年自家公子可没这么关心他,霎时心中都是感动。 但是谢九策不会说,这个胡饼跟着他绕了一圈验尸房的秘密。 木十四拿着胡饼,用力咬了一口,「查,确实是查到了一些事情的。」 「哦!?」谢九策来了兴趣。 「就是关于这个宋描的。」 谢九策给木十四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这次怕他噎到是真心的。 木十四露出感动的表情,人也精神了几分:「宋描的死,好像没有我之前查到的那么简单。」 「怎么说?」谢九策问。 「之前不是说,宋描是为了富贵荣华才和魏子安在一起的吗?」木十四压低声音,紧张的看着周围,期间视线还若有若无地看了眼窗外的河畔,似乎那河堤真的住了人一样。 「其实不然,宋描是被魏子安胁迫的!」 「此话怎讲?」谢九策追问。 木十四道:「宋描的父亲宋康是昭城的一名教书先生,因为文採过人,先后赋诗作词也算是小有名气。 但是三年前,宋康做了一首诗,被抓进了监狱,私塾也倒了。」 「哦?什么诗?」谢九策来了兴趣,大宴开化,文字狱这几年很少出现,除非是真搞了什么煽风点火的事情。 木十四站起身走到床前,把枕头挪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宣纸递给了谢九策。 谢九策展开一看,眉梢跳动: 《咏梨》 梨花细雨惊海棠,一半春羞一般秋。 冬窗若剪西凉月,不知苦情弄钗头。 「这有问题吗?」谢九策觉得自己虽然没用像是大宴的诗人一样,那么多情词藻,但是多少也能看懂,这就是个写景的诗句啊! 木十四也挠头一副懵的样子:「实话,小的看不懂,可是宋康就是因为这个诗被抓进了监狱,说...什么写了不该写的东西。 之后宋描曾经多次到衙门辩解这个事情,想救出自己的父亲。 可谁知... 不但没有救出来,宋康还因为宋描多次上衙门闹腾,在监狱里受尽了苦头。」 「那宋描和魏子安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谢九策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第42页 如果宋描不是为了魏子安的钱,又何须委身于这个男人呢? 木十四嘆口气:「也不知道宋描是听了谁说,这文字狱案子特殊,想刑部放任,需要礼部的人从中周旋。 这不,宋描为了自己的父亲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魏子安的身上。」 第34章 博兴女(16)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谢九策冷笑一声。 「那到底是魏子安找的宋描还是宋描主动招惹的魏子安?」 木十四摇了摇头,这个事情他倒是不清楚了。 「不过...」木十四眉头隆起想了好一会,看样子似乎在组织语言:「之前小的不是打听宋描是得了几个小混混欺辱后扔进河里的吗?」 谢九策颔首,「是,当时你不是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几个小混子也被抓了吗?」 木十四面色一肃道:「小的打听出来,这几个小混混在宋描的案子没出事儿的时候,家中一贫如洗。 待这几个人被抓,家里就突然富贵了起来。」 「哦!?」谢九策诧异。 「所以小的觉得...」 「其中有猫腻,是吗?」谢九策说出木十四的推测。 木十四疯狂地点头。 这三天他可是一刻都没休息好,不是晚上吓得不敢睡觉,就是白天在外面奔波。 「即是如此,你应该也知道这几人的家在哪里吧?」谢九策问。 木十四颔首。 谢九策把一份昭城的舆图摊开在桌子上,「你把这些地方从舆图中画出来。 之后,就去之前的客栈休息,剩下的事情让木敦敦陪着本公子去办。」 「真的?」木十四听到谢九策这么说,能离开这个地方,高兴的喜上眉梢。 「是,看你这颓废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公子我亏待了你不是?」 谢九策笑着,看着木四十急急收拾客栈内的行李。 「十四!」他面色一肃,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知道公子我为何会选择大理寺这个行当吗? 吃力不讨好?」 木十四顿了一下,不解的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见他已经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笑了笑站起身,「有时候能为死者沉冤得雪,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感到成就的事情。 我知道你胆子小,但是...」 他上前用力拍了一下木十四的肩膀,「只要问心无愧,就无所畏惧!」 .... 谢九策带着木敦敦按照木十四给的舆图找到了这三个混混的家。 三人的家住得极近,基本上算是对门或者是邻居了。 之前听木十四说,三人家境贫寒。 如今看,高门贵户,有一家甚至张扬地在门口放了两头石狮子,看来是平步青云,富贵荣华了。 只是... 谢九策眉头微微隆起,凝着挂在每家门口的丧幡。 这是一家全出了白事儿了? 正想着,门口摆着石狮子的那家门缓缓打开,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口玄色雕花棺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跟在棺材后面的是一行男女,老少都有。 年纪大的有八十有余,拄着拐杖,年纪小的孩子乳娘的怀里撒娇。 「哎呀,小胜啊,你放心,娘已经给你办了最盛大的葬礼,到时候你在另外的地方,好生过活,每年娘都不会忘记你的!」 「呜呜...」 为首的老妪一声低吼,眼泪顺着面颊滚落,霎时跟在她身后的众人,像是被点燃了情绪,全数都哭嘤嘤地跟在棺材的后面。 「公子,这家好像有白事儿!」木敦敦一边吃着手中的蓼花糖,一边凑到谢九策的身边悄声提醒。 谢九策没吭声,面色一沉看着剩下的两个人家。 果然,几乎只隔了一盏茶的时间,剩下的两家也同时打开门,抬着棺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全家人。 一时间偌大的巷子内,人满为患,哭诉,哀嚎声,震破云天。 谢九策放在两侧的手用力攥紧,如果他没猜错,他来晚了一步。 想着,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个黄口小儿,似乎是想穿越人群,就这么勐扎扎地撞在了谢九策的身上。 「小心!」谢九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小孩的身子。 小孩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谢九策看着孩子,身上穿着麻衣,应该是这三户人家里其中一家人的家眷。 「小孩,问你个问题,你家谁死了?」本来谢九策还打算上前问问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线索,如今看找个孩子下手或许更容易点。 小儿挠挠头,指着最前面的一口棺材,「小叔!」 「有原因吗?」 小儿憨憨一笑,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谢九策想了一下,从木敦敦的手里拿了一块糖,放在了小儿的手中:「交换!?」 小儿笑了,道:「小叔进了牢房,娘说回不来了...」 「调皮蛋,原来你在这里!害得你祖母好找!」 小儿刚说到一半,一名戴着白色麻布的妇人沖了过来,看到谢九策面前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 小儿开始挣扎,看着谢九策手中的糖,「阿阳要吃糖,哥哥说了说秘密给糖吃!」 妇人一听诧异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含笑,默不作声。 第43页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些谢九策,视线冷不丁地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大理寺令牌,瞬间面色一变,扯着挣扎的孩子,沖入人群消失不见。 「哎呀,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木敦敦见状,揣紧糖,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上去质问。 谢九策伸手把他拦下来,「不必了,结果和我猜的差不多,这三家人是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啊!什么意思?」 谢九策说完,转身朝巷子的另一端走,木敦敦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公子不查了吗?」 谢九策捏紧手里的舆图:「若是人活着,或许能问出些什么。如今人已经死了,三家人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到嘴里的肉又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木敦敦不明所以,挠着头跟着谢九策的身后:「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谢九策抬眼看着天空,见时间还有点,道:「之前本来打算去淮河的,但是十四精神不太好,就把他送回了客栈。 这会,我们原回去一趟淮河吧。」 「去哪里做什么,公子要查什么」 谢九策想起之前木十四说半夜听到有女人哭泣声音的事情,「去看看这宋描到底是死了没有!」 「啊!」木敦敦错愕地张大嘴。 第35章 博兴女(17) 「哦,你们说的是宋姑娘啊!」 谢九策带着木敦敦到了淮河边上。 一名船夫坐在岸边,拿过谢九策得上来的饴糖,尝了一口,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谢九策知道一般这样的人没什么心眼也好套话。 索性,他打发木敦敦再去买点零嘴,自己坐在船夫的身边继续询问:「是,宋描,听说她之前死在这淮河里了。」 「是!」船夫颔首:「她的尸体还是我捞上来的!」 「你捞上来的?」谢九策心中略感诧异,怎么都没想到碰巧问对人了,「当时是什么情况能说说吗?」 船夫想了一下,摆手一脸的惋惜:「能是什么情况,捞上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身体都泡肿了! 那肉...哎!感觉一掐就会出一包的水。 谁能想这宋描之前也是昭城的美人!却...」 谢九策看着频繁摆手的船夫,「那即是泡肿了,有没有可能,不是一个人?」 「啊!?哈哈,那怎么可能?」船夫摇头:「虽然脸当时有点变形,但是宋描身上有胎记啊。 就在这个地方...」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有个昙花模样的胎记,大家都知道。 所以我们昭城的人在她死后都叫她昙花美人。」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这宋描着实如昙花一样,一夜绽开之后迅速消散。 「话说公子。」船夫上下打量谢九策,「是我外地人吧?问我这个问题是作甚?」 谢九策笑了转头指着淮河边上的一间客栈:「我就住这里,但是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晚上能听到女子的哭泣声,有人说这淮河闹鬼,好像是什么博兴女...这不就来打听一下。」 「嗐!原来是这样啊!」船夫轻笑一声,脸上一副太正常不过的表情,「老夫在这里有二十年了!这淮河是什么情况约莫比这里的人都清楚。」 船夫指着周围路过的人。 恰逢木敦敦这个时候抱着一堆坚果来了。 谢九策接过,毫不吝啬的摊在地上,给船夫品尝。 船夫也不客气,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开口:「想必公子也知道,昭城啊是大宴最大的烟花之地,不单单是昭城的女子。 这北到凉州,南到檀郡最美的女子都在这里了。 您说这美人多了,什么就多了?」 谢九策笑了,自古以来美人和英雄:「那定然是男子!」 「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五湖四海每年都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这不,不少女子要么当瘦马被带走,要么就留下当了外室。 所以,您若是晚上听到哪个女子在哭?」船夫笑了一下,一脸的没所谓:「就是被情郎甩了!到了白日,如果淮河边没有围满人,就是人还活着。 围满百姓就是又死了一个。」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顺着淮河远眺整个昭城内,水清云淡,烟树重重,如此美景,却不巧是多少女子的葬骨之处。 「那宋描...也是!?可是我听说...」 「听说,她是被人非礼然后扔在水里的?」船夫接过谢九策的话。 谢九策点头。 船夫笑了笑:「我觉得不尽然...」 「意思是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谢九策怔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能打听出这样的事情。 船夫看了谢九策一眼,抓过地上的瓜子磕着不吭声。 谢九策想了一下,从怀中刚准备掏出银子,就被船夫按住了。 「要是老夫一开始就想问公子要钱财,就不会给您说这么多了。」 谢九策眉梢一挑,诧异的看着船夫,这感情是在这里给他下套呢。 「老先生还真是钓鱼懂得放鱼饵啊!」 船夫爽朗地笑了一声:「公子可以拒绝我之后的要求,但是,老夫敢保证,从这里离开,整个昭城没人会跟您说实话。」 谢九策笑容更胜。 「怎么,不信?」船夫不解的看着他。 谢九策摇头:「岂会!?」 第44页 他心里清楚这船夫说的话是真的。 木十四在昭城呆了这么久彻查宋描的事情,得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些没用的,好不容易查到那三个混子,他刚去,人就出殡。 谢九策再蠢都清楚,这是有人在刻意阻止他们彻查宋描的事情。 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笃定,魏子安的案子和宋描分不开,那他就越是要查个彻底。 「只是,我对老先生有点奇怪,这世间的人还有不要钱的。 那您要什么?」 船夫轻嘆一口气,转头看着昭城衙门的方向:「公子是官爷吧?」 谢九策先是怔了一下,之后低头看着挂在腰间的大理寺令牌,心中恍然:「原来老先生认识这个。」 船夫笑着摆手:「昭城一向是太平,很少有朝中大理寺的人来彻查案子。 只是老夫小的时候,有幸见过这令牌一次。 所以自是认得。」 谢九策一扬眉:「原来是这样!那老先生想要本官做什么?」 船夫轻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有一小女在牢房,说是杀了夫家,秋后问斩。 可是...」 他说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嘴角抽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那小女的夫君,他日日对她拳打脚踢,她是受不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老夫不求衙门能了当即放了,但是老夫求的是个公平! 如今有幸碰到大人来此,算是缘分,也是上天给的机会,老夫求大人帮助免了小女的死罪吧!」 船夫说着,踉跄站起身,对着谢九策就跪了下去。 谢九策怔了一下,看了眼周围。 二人在淮河边一处隐蔽的地方,好在船夫的动静不大,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老先生放心。」谢九策站起身把船夫搀扶起来:「大宴有律法,杀人是看原因的。 如果是因为外力导致的自卫,并不构成犯罪。」 「真的?」船夫怔住。 谢九策颔首,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意:「大理寺除了彻查案子,还有覆核案督办案子的职能,如果这个案子在地方衙门有异议,是可以重审的!」 「诶!诶!」船夫闻言,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焦虑顷刻消失不见。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宋描的事情了吗?」谢九策问。 船夫颔首,转而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宋描被魏子安当做外室骄养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第36章 博兴女(18) 谢九策顺着船夫指的地方一看。 那巷子曲径通幽,距离青楼的地方不远。 「然后呢?」谢九策往下追问。 船夫轻嘆一口气,「说起来这宋描也是个可怜人,自己的父亲进了牢房,为了父亲,她委身于魏子安。 当年有人听说她成了魏子安的外室,碎了多少痴情男儿的心。 可是事已至此,我们也都希望宋姑娘能得偿所愿,至少她父亲的事情魏子安能帮着办。」 「结果呢?」 「唉!」船夫再次哀嘆一声:「结果...这魏子安是什么人,昭城的百姓门儿清,宋描就是送到狼嘴里的肉! 开始魏子安对宋描还算不错,可是宋描的目的就是为了她爹。 时间长了,魏子安只知道的霸占人家身子,不给人家办事儿!这宋姑娘指定是要闹得。 许是魏子安和宋描在一起的久了,腻了!之前宋描闹,还好生宽慰,最后我们经常能在那巷子口听到宋描的尖叫声! 那叫一个惨哦!」 「那既然魏子安不办事情,宋描没想着离开?」谢九策不解了。 船夫嘆气声更大了:「倒是想啊,好像有次宋描背着行囊就要从住的地方离开。 公子猜怎么滴?」 谢九策拧眉不解。 「魏子安一气之下扒了宋描的衣服,让她站在了家门口!」 「你说什么?」谢九策腾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船夫。 船夫点点头,一副他没听错的样子。 谢九策不吭声,只感觉一股子火蹭蹭的往头顶上冒。 他随不是女子,也能感同身受。 女子最在意的事什么,未出阁给人当了外室,本就是丢人现眼的事情,魏子安这个畜生,竟然干错把旁人的脸扯下来放在地上碾! 这让别人怎么活? 「之后呢?」谢九策问,「宋描就没有...」 船夫先是点点头,之后嘆息地摇头:「当时她都要来淮河自杀了,也不知是谁家大娘劝的,她想起还在蹲牢房的父亲。 为了不让白髮人送黑髮人,就忍了!可谁知...唉!到现在父亲没出来,人还是没了。」 「这宋描死了多久?」谢九策询问。 船夫扳起指头算了一下,「快半年了吧!」 「那她父亲...」 船夫摇头:「没出来,到现在都没出来。」 「好。」谢九策对着船夫拱手,算是感谢他提供的关于宋描的消息。 船夫挑眉,怎么找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放荡不羁的公子哥,竟然是个彬彬有礼的。 「老先生放心!」谢九策抬眼看着船夫,「关于你小女案子的来龙去脉,有空您找个书生写好送到昭城最大的客栈,天字一号房,叫木十四的人就好!」 「诶,诶!」船夫听到,用力地点头,眼底都是欣喜和感激。 第45页 谢九策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船夫的船头,转身离开。 ... 谢九策离开淮河附近之后,去了宋描住的地方。 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上挂着把锁。 谢九策大概扫了一眼,看着上面曾经被斑驳雨点洗刷过的样子,估摸着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他嘆口气,抬眼看着天空的晚霞,正准备往回去走,突然看到巷子口奔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公子,公子,小的找你好久啊!」 谢九策看着气喘吁吁站在对面的木十四,不解的问道:「十四,这可距离淮河很近,你倒是这会不怕了?」 木十四摆着手,看样子是跑的太着急了,喘息间一句话都说不全:「小的怕...归怕! 但是就像是...公子说的,小的问心无愧,没什么怕的!」 谢九策笑了,示意他往下说。 「刚才衙门来了人找您。」 「哦?」谢九策拧眉,这个时候了,衙门都应该放班了,到客栈找他作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木十四疯狂的点头:「说...说是牢房内死了个刑狱官!」 「什么?」 谢九策诧异的看着木十四。 「死法和魏公子的一样,这会董大人就在牢房让您去看看呢!」木十四补充。 谢九策现在哪里还敢耽搁,冲出巷子直奔衙门。 此刻衙门牢房内。 一名女囚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服有些残破,裤子像是被扯过一样,零零散散的只能遮住她大腿的部分。 在她的面前,摇晃着一具尸体。 尸体脖子里吊着一根绳子,另外一端被拴在天窗上的铁桿子上。 一阵风吹来,尸体的头髮随着风飘动。 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啊!」女囚被吓的尖叫出声,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双手捂着头,「鬼啊,鬼啊!」 谢九策冲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他蹙眉声音低沉而紧张,询问站在身边的董青书。 董青书明显也被吓了,一手扶着牢房的围栏,忍着双腿的颤抖,勉强撑着身子:「谢大人!您...可终于来了...出...出事儿了,这女鬼来牢房了!」 「乱说什么?」谢九策注意到周围还有几个狱卒,一听到董青书的话,都吓得退了几步,他连忙呵斥。 董青书哽咽了一下,用尽全力压抑住心中的颤抖:「可是...这...」 谢九策横了他一眼,扫过不远处的尸体,走到牢房前,推了推门,发现牢房门儿上竟然挂着锁。 「谁有钥匙?」他转头看着几个狱卒。 几人摇摇头,其中一人胆子大的指着牢房内尸体腰间的那串钥匙:「在刑狱官大人的身上!」 他这话刚说完,不单单是谢九策蹙眉了,跟在他身后,胆子勉强大了一点的木十四这会彻底被吓傻。 高唿一声:「妈呀!」 人翻眼就往地上砸! 所幸木敦敦跟在他身边,及时的把他搂住了。 「丢人!带出去!」谢九策不悦,低吼一声。 木敦敦就像是抱小鸡一样把木十四抱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谢九策凑近牢房,扫过牢房内的情况,许是周围太过昏暗,他面前之看到了地上有个碧色的小脚印。 他只感觉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压抑在心底:「董大人!」 董青书靠近。 「还记得我从外面带来的祁郎中吗?」 董青书颔首。 「劳烦大人把他叫来。」 「诶,诶!」 董青书颔首,连忙往出沖,好像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暂时的都愿意。 谢九策收回目送董青书离开的视线,一双眼睛紧紧凝着地上的脚印和死者腰间的钥匙。 这个案子...不简单! 第37章 博兴女(19) 谢九策不知道从哪里刚找来个小棍子,准备去够刑狱官腰间的钥匙,祁亭就进来了。 「谢大人在作甚?」 祁亭走到他身边询问。 谢九策给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道:「死者死在牢房内,门是上锁的,我就试试看看什么东西能勾到这串钥匙。」 祁亭没吭声走到挂锁前,对着锁眼端详了一番,摇头道:「没有撬动的痕迹,倒还真可能是用钥匙开的锁。」 谢九策给他了一个,那当然的表情。 「而钥匙在死者的身上,所以人是怎么杀死的,兇手又是怎么出来的?」祁亭继续问。 谢九策继续凝着死者的腰间,正准备开口。 突然一道声音在幽暗的牢房内响起:「是博兴女,是博兴女,索命了!啊!」 祁亭和谢九策双双怔住了,反应上来才发现是角落里的女人发出来的。 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既然钥匙拿不到,天窗又狭小进出不了一个人,就只能破锁而入。 只见谢九策随手抄起狱卒腰间的佩刀对准锁块用力砍了一下。 随着一声清脆锁头落地的声音传来,牢房门霎时被打开。 「姑娘,你没事儿吧!?」谢九策看了眼现场,越过一些痕迹杂乱的地方冲到了女子的身边。 第46页 女子还在瑟瑟发抖,一双空洞的眼睛紧紧盯着挂在不远处的刑狱官:「死了...死了,他死了,是女鬼,是博兴女啊!呜呜...」 女子已经被吓得有些神经质,脸上挂着惊恐的泪水,嘴角抽搐个不停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看到了什么?」谢九策急急追问。 女子的视线放在了谢九策的身上。 谢九策见她这般,脱下身上的外衫,想披在她衣不遮体的身上宽慰一二。 谁知女子就跟受惊的马儿一样,腾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双手疯狂地在周围挥动:「别过来,我不要...别!走开啊!」 幸亏谢九策躲闪得及时,不然这女子尖锐的指甲只会让他的手皮开肉绽。 「贱人,你在干什么?」最后跟着祁亭进来的董青书看到了眼前的情况,对着那女囚吼了一声。 女囚缓缓抬眼还没回答。 只见董青书一挥手,冲进来两个狱卒,不管女子如何挣扎,二人把她的嘴一捂,扭动着就带出了牢房。 谢九策看着行动如此迅速的狱卒,若说刚才他们还站在牢房外面瑟瑟发抖,这会就像是身手敏捷的练家子。 不怕了,也不抖了。 就像是着急在掩盖着什么。 「董大人!」谢九策有些不悦。 董青书在官场上混多了,自然是知道谢九策的意思:「谢大人,您可别多想,这女子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我怕伤到你这才让他们带着出去的。 一会等她情绪稳定了,您想问什么,我再叫人带来就是了。」 谢九策没吭声,只是眯紧双眼看着董青书。 虽然他不是刑部的,但是大理寺每次提审犯人,出入最多的就是这个地方。 刑部的一些腌臜事情,也见得多了。 就刚才那女囚衣衫破碎的样子,和对他激烈的反应,还有这女囚的牢房刑狱官怎么会在非饭点和监管的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足够说明问题。 「董大人。」谢九策冷笑,「你可知道大宴的律法,曾经专门规定过对女囚犯的看管要求。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死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先要给个说法?」 董青书嘴角抽搐了几下,支吾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 谢九策双手攥拳,视线放在跟在董青书身后的两个衙役上,正准备继续逼问,祁亭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穿了过来。 「我知道了!」 谢九策连忙转头。 祁亭就站在牢房内,微微弓腰看着死者的腰间,之后指了指他的钥匙:「我知道怎么会让钥匙出现在这里,而牢房的门还是锁上的。」 谢九策一听案子有了进展,转而朝祁亭走去。 董青书见状才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看看这个。」谢九策刚凑近,祁亭就把刑狱官的钥匙环晃了晃。 谢九策注意到,刑狱官腰封上挂钥匙的环是个用钓鱼钩子做成的弹性弧形环,钥匙的环只需要用的往上这么一扣,落入弧形中,封口的地方就自会闭合。 之后不管是怎么动作,没有外力的作用下这个钥匙是不会掉落的。 「这个...东西进入需要巧劲或者力度,可以用勾子尝试打开,但是...就目前牢房内所有的工具看,也没有这么长的勾子。」 谢九策看着周围分析道。 祁亭含笑,摆手:「不需要钩子,更何况钩子这么长,软一点没力度,硬一点不好带走,若是让人发现了,岂不是引起怀疑。」 「那你的意思是?」谢九策欲言又止。 「线!」祁亭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线?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这锁扣半天,瞬间恍然。 董青书看着他们二人默契的互动,疑惑地问:「线,什么线?」 祁亭嘆口气,走到董青书的面前,拱手道:「大人可否找些钓鱼的线?」 董青书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个衙役沖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根钓鱼线。 祁亭接过钓鱼线后,先是试了试力度,之后把鱼线分了双股。 把死者腰间的钥匙取了下来,双股的鱼线从里面穿了过去,其中一头打结固定住钥匙,之后鱼线的另一端又穿过腰间的挂环。 紧接着,祁亭把两端鱼线顺着地面放在了牢房外,自己也走出了牢房。 最后他一手扯着两股线头,挂着钥匙的左手端高一点,高于死者的腰际,没挂钥匙的右手一端低了一点。 只见他低一点的手微微用力,没一会儿高一点挂着钥匙的地方就靠近了挂扣,之后他的左手用力这么一抖,钥匙环就挂在了挂钩的翻转在外面的挂鼻上。 同时右手用力,只听『咔哒』一声。 钥匙环就进入了死者腰间的挂环内。 死者也因此身子随着力度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董青书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惊讶得瞪大双眼:「怎么...还能这样?」 谢九策没吭声,只是看着祁亭露出惊讶又满意的笑容。 「可是...这钥匙挂上去了,绳子怎么收回来?」 「这还不简单?」这会祁亭没说话了,谢九策含笑接过了他手中的绳子,低声对着祁亭道:「你表现完了,轮我试试?」 祁亭眉梢一扬,站在了一边。 谢九策逞能一笑,低声道:「看好了!」 第47页 第38章 博兴女(20) 谢九策从腰间掏出个匕首。 把两股的绳子其中一股隔断。 之后指尖用力只需要扯动其中的一股。 绳子就像是地上行走的小蛇迅速流畅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董青书以及身后的两个差役眼睛都要直了,道:「还能这样!? 可是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万一是女鬼会穿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九策横着他的眼神。 霎时,董青书捂住了嘴。 祁亭这个人话不多,但算是有耐心的。 他拿过壁龛上的烛台,走到牢房内,指着地上的一些细小的几乎看不到的痕迹道: 「这个地方若是迎着光线看,不难看到,地上附着的一层尘土上,有很细很小但是蜿蜒的痕迹,几乎没有断痕。」 「难道不能是稻草吗?」董青书询问。 祁亭指着不远处的稻草,道:「那边也有稻草在地面留下的痕迹,但是都比这个痕迹要粗上些许。」 董青书这会彻底算是信服了,一双充满钦佩的眼睛紧紧盯着祁亭:「所以这真的是人为的? 可是那脚印...」 祁亭顺着董青书的指引朝不远处看去。 只见在死者靠近牢房阴暗处的周围,竟然又出现了一排足迹。 谢九策其实刚才在靠近女囚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秉着活人大于死人的原则,自然是无暇顾及别的。 此刻他也走进了牢房开始观察脚印。 这不仔细看不知道,一瞧... 「这...」谢九策怔住了,竟然和魏子安死时候现场的情况是一样的。 比女子还小的足,带着点绿色的水藻印在地上。 只是,这次案发现场是没多久的,脚印更加的清晰,明了。 甚至,还能看到绿色水藻上的水渍。 「这就是你说的诡异脚印?」祁亭看谢九策的眼神不对,端着烛台连忙蹲下身子询问。 谢九策颔首,来的路上,他曾经多少给祁亭谈起过。 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什么样子的人能有堪比男人的身高,比正常女人还小的脚。 祁亭从怀中抽出一张宣纸,沿着地上的足印拓了下来,之后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知道他眼中的意思,拿出之前从魏子安现场得到的足迹和祁亭的这么一对! 竟然一样大小! 「啊!」站在一边的董青书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们手中的足印宣纸道:「这...难道...还是女鬼!」 「再不要故弄玄虚了!」谢九策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 从他进来到现在这个董青书什么忙都没帮上,就会一个劲儿地乱吼,本来就诡异的案子,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 「可是...」董青书已经被吓出了一身汗,一双胆小的眼睛看着门口,作势就要遁走的样子。 谢九策没再搭理他继续看着周围,希望找到更多的线索。 祁亭也没闲着,手中举着烛台检查着墙壁。 「郎中!」谢九策随口呢喃。 祁亭转头看着谢九策。 「你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个子高脚小?」 祁亭想了一下,摇头道:「有那种个子高脚小的,但是是有一定的范围的。 就比如身高六尺的男子,会有一双一次三的脚,但是绝对不会有一双连一尺都不到的脚,这样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出生就有问题,或者经过缠足。 据我所知...就算是有此类人,一般都行走都会非常古怪,而且行动力很慢。 我还记得第一个案子的时候,你说魏子安出事儿之后,老鸨就领人上来了,这么短的时候,这个人兇手就逃得无影无踪? 配上这双脚?还要在青楼爬高上低?可能吗?」 谢九策听完,点点头。 起初他也是这么想的,当然这是根据常识推测,如今听祁亭这个郎中说,便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这些脚印又怎么解释呢?」 祁亭蹙眉想了一下,缓缓掏出怀里的拓本看着,再次蹲在地上研究。 谢九策见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个什么结果,干脆接过祁亭的活,开始沿着墙壁彻查起来。 毕竟到现在他们只相同了这个案子的其中一个疑惑点。 更多的,比如兇手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的,都不知道。 就在他只见在墙壁摸索的时候,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个味道...」他呢喃。 祁亭一听急急站起身,走到了他什么:「怎么?有发现?」 谢九策颔首,只见在墙上这么摸了一下,瞬间手被染黑,之后他把手凑到了祁亭的面前。 祁亭探头嗅了一下,脸色大变。 二人齐刷刷说道:「藿香!?」 「只是这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眉头皱起,低头查看,只见阴暗的角落里隐隐有一个烛台。 他蹲下身子,把烛台拿起来放在鼻尖一闻。 霎时,他面色一沉道:「是这个。」 谢九策从他手中接过,扫过墙壁,刚好看到了烛台的座子,把烛台放在上面之后,这才看明白,烛台周围一片焦黑。 祁亭见状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寸寸地摸索之后,面色一沉:「整个这一堵墙都是带着藿香的麻药!」 第48页 「你说什么?」谢九策的脸变得极为难看:「如果是这样,每次到了固定的时候,这个烛台燃烧起来...」 「涂抹在墙壁的上的药就会随着烛台的火势开始散发。 只要在这个牢房内的人,都会中,只是...」 「只是,兇手依旧没杀女子,而是选择杀了刑狱官!」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转头看着身后的尸体。 除了心中飘过阵阵恶寒,他更是确定了一件事情,就是兇手在选择性杀人。 「祁郎中。」谢九策见偌大的牢房已经差不多检查完了,走到祁亭的面前开始嘱咐:「看样子,这刑狱官必然是死于非命了。 而且根据目前现场的情况看,大抵是能和魏子安的案子併案的。 但是具体的还少一些有力支撑...」 「谢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细心检查尸体给你足够线索的!」祁亭拱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谢九策听他这么说,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 「感谢,不过我也不会闲着,如果兇手真的是在选择杀人,那魏子安和刑狱官之间肯定是有联繫的。 我这会就出去查一查。」 「好!」祁亭颔首。 谢九策从外面叫来两个人帮着祁亭抬尸体后,转而走出了牢房。 此刻牢房外董青书正在和一女子说话。 看那女子的样子,裊裊身姿,娉婷艷丽。 她似乎和董青书很熟,一边对着他盈盈浅笑,一边搀扶着他做出撒娇的样子。 谢九策一挑眉刚准备上前和董青书打招唿。 董青书已经快一步反应上来,带着身边的女子对谢九策介绍道:「谢大人,这是...小女若怜!」 第39章 博兴女(21) 若怜? 谢九策对着董若怜微微颔首。 董若怜上下打量着谢九策,之后面颊一红:「听说这京都的男子要比昭城以南的男子阳刚些,如今看,属实是如此。 谢大人英明魁梧,丰神俊朗,奴家早有耳闻,如今所见荣幸之至。」 话落,她微微福身算是给谢九策行礼了。 谢九策含笑作势就要走。 董青书连忙反应上来道:「谢大人,择日不如撞日,小女和谢大人年纪相仿,不如本官做东咱们去酒楼吃昭城的特色?」 谢九策凝着董青书不吭声。 刚才,他看到董若怜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觉得不简单。 毕竟是深闺女眷,衙门这种地方,算是是非之地,不管是正经人家,还是官宦子女,都不会轻易踏足。 更何况董若怜这样的昭城千金。 方才听了她对自己的一顿夸赞,隐隐感觉到有示好的意味。 可他谢九策也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主儿,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如今看,就董青书这讨好的样子,约莫是想把自己的女儿说于他。 谢九策知道自己这七品官员的身份,配这刺史的女儿是攀附不上的,可是他有个爹啊,自从他及冠之后,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了。 「不了!」他摆手,婉拒了董青书的好意。 现在是查案的时候,更何况牢房内的情况,就那女囚的怎么会和刑狱官在一起的事情,董青书都没解释清楚。 若是开始攀亲带故,这真的成剪不断,理还乱了! 「我还有旁的事情,可能没时间和董小姐谈天说地,就此别过!」 谢九策对女子不似在外面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尤其对没兴趣的女子,更是敬而远之。 他退了一步微微拱手,算是回礼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和董若怜擦肩而过。 也不知是这天气鬼使神差还是怎地,忽一阵风吹来,扬起董若怜的头髮,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入了谢九策的鼻腔内。 这... 谢九策心中咯噔一下,尽管味道经过花香的掩盖,但是他还是能闻出来里面掺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藿香。 谢九策勐地转头看着身侧的董若怜。 她依旧福身含笑着,似乎没察觉谢九策的不对劲。 「谢大人,小女怎么了?」 董青书看出谢九策的不对劲,上前问。 谢九策想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董大人,我改变主意了,刚好这昭城的,我没有全部吃过。 就借这个机会,清酒美人,月下欢酌了!」 董青书没想到谢九策会改变主意,眉梢一扬,眼底都要乐成花了,转而对着谢九策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九策扫了一眼董若怜,见她一副欲语还休的娇俏模样,嘴角扬起正准备跟上。 冷不丁,他感觉到背嵴似乎有一道锐利的光芒戳得他心里发毛。 他转头一看,发现站在牢房门口的有个瘸子,腰间还有个褡裢,不是韦闲,还能是谁。 谢九策想了一下,对着董青书道:「董大人稍作片刻,我去找人安顿个事情。」 董青书目的达到,自然是耐心有佳,含笑间领着董若怜坐在衙门的凉亭内,不知道在交代什么。 谢九策也没兴趣知道,快步走到韦闲的身边道:「我出去用膳,你师傅喜欢什么?」 韦闲斜靠在墙根,一双鄙夷的眼神落在谢九策身上:「我师傅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不喜欢的。 吃饭这个事情,他都是能入口就行,一些花前月下弄来的菜,他吃不惯。」 第49页 谢九策听到韦闲这么说,笑了。 「我说韦闲你感情是生气本官出去吃饭,没带你?」 韦闲嘴角扯动:「岂敢,谢大人什么身份,我等什么身份,只是现在是查案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了您!」 谢九策嘆口气,也不准备再解释,道:「反正不管我怎地说,你也不信。 我找你,是想给你交代个事情的。」 韦闲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分得清上下级的关系,拱手等着谢九策吩咐。 谢九策道:「我总觉得,那牢房内的女子肯定知道点什么,如果你家主子验尸结束,劳烦能不能再去审问下女囚?」 韦闲淡淡扫了牢房内一眼,这会没有用话呛谢九策,点头算是应下了。 谢九策喜上眉梢,拍了拍韦闲的肩膀,扔下一句:「回来再给你们说。」后,转身离开。 ... 验尸房内。 祁亭还在忙活,他看着放在眼前的刑狱官尸体,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和魏子安的死因是一样,都是缢死。 只是体位不一样高,魏子安是侧位,刑狱官的是前位。 在祁亭看来,这不管是哪个位置,并不是重点,因为兇手在杀害死者的时候,绳子勒在脖子上,怎么勒的都是随机的,没有人会做到特别的精准。 但是这扎绳子的手法... 祁亭把绳子从死者的脖子上取了下来,端详研究。 正常人打结扣都是单匝或者多结,主要就是保证绳子在勒到东西的时候不会断裂就可以了。 但是这个结扣... 是一个绳子做基础,另外一个绳子一层层地绕在上面,尾部做一个死结。 这种方式他只是在一个地方见过。 那就是武馆! 武夫一般用来缠绕武器的绳结就会这么做,为的是在缠斗中保证武器的结实和厚重。 如果作为手握的地方,则是防止打滑。 难道兇手是个武夫?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小的脚,走路能不能行云流水,迅勐成风都是问题,还能去当武夫? 到底是哪里探查的时候出了问题? 祁亭轻嘆一口气,想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唯一有希望找到答案的就是和死者关在一个牢房的女囚。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了,那女囚也不知精神状态好一点了没有。 想着他,准备处理完手里的尸体,去找她询问一二。 如他所料的,死者的死法依旧和魏子安一样,嘴里也发现了一颗药丸,之后他根据死者胃溶物判断出了死亡时间,就在今日早晨辰时刚过。 检查完,他准备提起硃笔草拟验尸单,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啊!」 第40章 博兴女(22) 祁亭手中的笔被惊得『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顺着声音慌乱抬眼看着窗外,此刻韦闲一瘸一拐地沖了进来,一副急忙忙的样子。 「怎么了?」祁亭看着被油墨沾染的宣纸,眉头皱了一下,索性不写了。 韦闲道:「师傅,刚才谢大人离开让我去牢房看看那女囚,如果情况好,想让您帮忙审问下死者死的时候她是否看到什么。 可我刚进去...就...」 「就怎么了?」祁亭不解。 韦闲哽咽了一下,「那女囚,拿着刀自杀了!」 「什么!?」祁亭瞪大双眼,一副错愕的样子「人现在在哪里?」 韦闲指了指不远处的牢房:「就在里面。」 「走!」祁亭面色严峻,提起挂在木施上的小箱子,快步跟着韦闲沖了出去。 牢房就在验尸房的不远处,转过墙角就能看到。 祁亭刚冲到门口的时候,发现牢房里外都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所有衙门的差役都围堵在门口,踮着脚尖朝里面张望。 祁亭站在外面,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可还是闻到了一股从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 「韦闲让他们让开。」他见自己挤不进去,找了韦闲。 韦闲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用力冲撞开挡在面前的差役带着祁亭就走了进去。 许是快到傍晚的关系,牢房内的光线明显不如白日的。 祁亭拿着桌案上放着的油灯,跟着韦闲快步朝里面走。 女囚牢房在所有牢房的最深处。 越往深里走,里面的光线就越发的黑暗。 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祁亭看到在一处牢房的门口,呆呆地坐着两个狱卒,他们浑身上下都是喷状形的血迹,浑身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里面。 「发生了什么?」祁亭急急问。 俩狱卒这才反应上来,其中一个指着里面:「死了,疯了!女鬼索命啊!」 祁亭的眉头皱起,快步冲到牢房门口。 只见偌大的牢房内光线所及之处全部被鲜血喷满,角落的石床边儿上躺着一具女尸。 尸体的头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倘若这个时候有人再用力补上一刀,这头就有可能要到吊下来的样子。 头颅上的脸,五官扭曲像是经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 女囚的一双眼睛怒目圆瞪着,诉说着不甘和气愤。 「她是怎么死的?」祁亭把目光放在了女尸的手上。 只见她被鲜血染红的手上,紧紧攥着一把刀。 第50页 就看握刀的手势和刀的方向,大抵能猜出来死亡的方式,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俩狱卒认识祁亭,因为之前见他和谢九策查过案子,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谢九策的人,也是京城来的官员。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用力咽下嘴里的唾液,缓缓开口:「这会已经过了未时,我们是来送饭...」 祁亭注意到,在两个狱卒的身子边儿上,有一个木桶,桶已经翻倒在地上,一地的粥和地上的污泥混杂在一起。 「然后呢?」他追问。 「然后,我们送到她!」狱卒指了指里面的女囚:「叫了半天,她都不答应。 老二就有点烦躁,准备进去看看。」 祁亭把视线放在另一个狱卒上。 见他手里还捏着一串钥匙,大抵是知道这个人就是狱卒嘴里说的『老二』。 「可是他刚进去,那女囚就突然沖了过来,拔下老二腰间的刀,就朝自己的脖颈划去!」狱卒说着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抖,双眼瞪得斗大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惊骇的事情。 这时被叫老二的狱卒也缓过神了,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牢房内的死者:「然后,我就想夺下她手里的刀,谁知道... 她就跟疯了一样朝我怒吼,那手中的刀...您见过锯木头吗?她...就跟中邪了一样,没有疼痛感...」 祁亭听到这心中一沉,大抵是想像到了那狱卒嘴里想描绘个什么样子的场景。 一个女囚,拿着一把长刀,抹脖子就算了,就像是一只木偶一样,手中的长刀疯狂的在脖子上滑动,血随着伤口喷涌而出。 泼洒在墙上、地上、烛台上,还有这两个差役的身上。 之后她彻底断气,瞪着一双不甘的双眼,直挺挺砸在地上。 祁亭想到这,勐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可是...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这女囚还好好的活着,谢九策靠近她,她都是一副防备的样子。 证明,她不想被人伤害,她想活。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们没有撒谎?」祁亭皱眉询问。 两个狱卒一听,翻起身跪在地上,齐齐对着天发誓:「我们发誓,绝对撒谎,这个女人真的是自杀的! 如果撒谎,天打雷噼!」 祁亭凝着他们,见他们如此没有一点撒谎的表情,负手朝牢房内走去。 他很小心,避开了大部分血液喷射的地方,来到女尸的身边。 「她有名字吗?」 祁亭问。 老二用力点头:「有。叫什么慧...」 「杨慧!」旁边的狱卒补充。 「对对!」老二附和。 祁亭颔首看着地上的杨慧,先是看了看她的手,之后又观察着脖颈上的切痕。 见脖颈上,切口平整,创壁光滑,尤其在断端周围附近的皮肤上能见到刀具来回切割导致的深浅不一,呈平行排列地切割皮肉,所以可以断定,死者的死因和这两个狱卒说的并无出入。 而且... 祁亭转头看着两个狱卒的手,他们的手都没有迸溅任何的血痕,加之他来现场的及时,这两人也没有藏匿的时间。 由此断定... 这个杨慧真的是自杀的。 祁亭不是没见过自杀的人,抹脖子算是一种,但是来回抹脖子直到自己无力断气的,他是第一次见。 这真的是中邪?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站在外面的两个狱卒交谈起来。 「刚才听说,这杨慧是亲眼见到刑狱官被博兴女害死的,难道她是也是被附身然后自杀的!」 「这...不是吧,这么邪乎!那我们这牢房是不是要请个道士驱鬼啊!?」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事情禀报给董大人吧!」 二人说完,连滚带爬的朝外面沖。 祁亭看着他们的背影,拧眉继续研究面前的尸体。 韦闲收回目送二人离开的视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师傅,他们说...」 「不!」祁亭摆手:「这世间有鬼要索命也不会这么故弄玄虚,刚才人都是好的,突然就这么死了,一定是我之前忽略了什么!」 他说完,给韦闲一个眼神。 韦闲意会,利落的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绳子,准备背尸! 第41章 博兴女(23) 杨慧的尸体被放在了停尸房。 偌大房间内,塞了三具尸体,之前还空荡荡,俨然现在有『人』满为患的架势。 因为之前杨慧的尸体外观已经被检查过的关系。 祁亭这会利落地展开放在一边的牛皮包,拿出里面的解剖刀开解剖脏器。 韦闲站在他的对面,一边给他帮忙,一边给他擦拭额头的汗渍。 杨慧是刚死,尸体上的温度没有尽散,加之身体柔软好解剖,没一会儿,五脏六腑就被拿了出来。 韦闲拿着个瓷盘子站在一边,祁亭把解剖出来的脏器一个个地放在里面。 之后,他开始逐一检查。 「死者的心、肝、脾、肺都没有问题。」祁亭检查完,得出答案。 「那就是没中毒了,胃能查出什么吗?」韦闲询问祁亭。 祁亭回答:「有时候,人死或者发癫不一定是中毒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他说完,一刀划开了杨慧的胃。 第51页 杨慧晚上应该还没进食,里面除了一些胃酸等物质,基本上空无一物。 「好像没什么。」韦闲大抵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祁亭摇摇头,拿着胃走到了烛台边上。 当明亮的烛火照亮他手里的东西后,胃壁上一个个极为细小的颗粒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这是什么?」韦闲也看到了,忍不住好奇的问。 祁亭面色一沉,随手从牛皮包里翻出个小镊子把上面的颗粒挨个取下,没一会儿,小小的碟子内,竟然有拇指大小的细小颗粒攒成的团。 他先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沉吟间,走到水盆边上,用清水把小颗粒洗了个干净。 当颗粒上的粘稠物质被沖刷掉,祁亭终于看清楚了小颗粒是什么:「花籽!?」 「花籽?师傅...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杨慧的胃里?」韦闲一听是这个结果,忍不住询问:「有什么用吗?」 祁亭笑了,把花籽放在了物证柜子内:「别看这东西这么小,吃多了可是会要人命,因为它叫曼陀罗花籽。」 韦闲听到这,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是跟着祁亭这个么久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曼陀罗有麻痹神经的作用,不管是香气还是食用,多了就会让人产生幻觉。 同样,曼陀罗花籽也有这样的功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杨慧的体内?」 祁亭不懂了,他心里清楚,曼陀罗花籽不顶饱,而且价格高,怎么着都不会出现在一个女囚的肚子里吧? 想着,他恍然回忆起杨慧被带走的时候的场景,好像董青书一副紧张的神情,急于要掩饰什么的样子。 难道... 祁亭心中咯噔一下,快步走回到杨慧的身边,缓缓捧起她摇摇欲坠的头颅,开始检查她的唇周。 可看了半天,杨慧的嘴唇都被鲜血沾染,压根就看不清。 「去找温水!」 祁亭吩咐。 韦闲颔首,冲出去没一会就找了一壶温水来。 祁亭打湿帕子,把杨慧的唇周擦干净。 赫然,他发现杨慧的嘴角有个细微的小口子,看样子伤口是已经有一段时间,血早都不再流淌。 「这个是生前伤...」 韦闲闻言,也上前查看:「怎么会有这个情况,她嘴好像也不干啊!」 祁亭笑了,冷不丁抛出一句话:「如果不是嘴干才裂口的,而是被人撕烂的呢?」 「什么!?」韦闲瞪大双眼。 祁亭冷笑:「所以,什么自杀,我怀疑杨慧是他杀!」 「啊!难道是...」韦闲欲言又止,对于鬼神他是不信的,但是从来昭城开始,到现在魏子安这个案子极为诡异,很难让人不往这个方面想。 「谢大人呢?什么时候回来?」 祁亭想起谢九策之前跟他说要彻查魏子安和刑狱官的关系,显然这会已经天黑,大抵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杨慧的死蹊跷的很,他心中藏着一些猜测,要当面给他说。 「谢大人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回来。」 「为何?」 祁亭不懂了。 韦闲嘆口气,把刚才谢九策给他安排的事情全数说给了出来。 ... 此刻,万福楼。 谢九策已经有三分醉意了,对面的董青书还在不停地敬酒。 而坐在一边的董若怜,则在父亲的示意下,可劲个谢九策倒酒。 「停!」谢九策伸手按住了酒盅。 他虽好酒,但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更何况这段时间在跟着魏子安的案子,若是因为喝酒耽搁了事情,算谁的? 「谢大人再来一杯无伤大雅。」董青书继续劝着。 谢九策摆手:「不了,其实我今日来并非是要和董大人喝酒的。」 董青书怔住,见谢九策把视线放在了董若怜的身上,以为是他那点心思得逞了,正准备给董若怜更多的眼神,示意她贴上去。 董若怜也含羞一笑,看着谢九策身体微微倾靠,想来个投怀送抱。 谁知,谢九策突然站起身,避开了董若怜的示好,拱手道:「有件事情本想着直接问董姑娘有些唐突。 但过了这顿饭也算是有些熟识。 我初来乍到昭城,算算破案的日子,回去之后便是府中娘亲的生辰,方才闻了小姐身上的香味极为典雅,敢问,这是什么调和而成的。」 「什么?」董若怜怎么都没想到,陪了谢九策半天,人家其实对自己不感兴趣,只是对身上的味道感兴趣,想买回去送自己的母亲,嘴角抽搐,一脸的诧异。 谢九策岂能没看出的董若怜的尴尬,正准备继续询问。 突然厢房门被打开,店小二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谢九策,连忙把怀里的信函掏出递了上去。 「给我的?」谢九策不解。 店小二颔首,指了指窗户外面:「谢大人,楼下有个自称是郎中的人让小的把这个信件交给您。」 「好!」谢九策接过,带着疑惑打开。 他不懂了,他来万福楼的事情韦闲是知道的,若是祁亭有什么事情找他,直接上来说就是了。 写信? 这是搞的哪一出。 直到他看到信件上的内容,既惊恐,又是恍然。 第52页 只见上面写着:那女囚自刎而死,兇手另有他人,和魏子安案子并非一人所为,小心身边小人! 第42章 博兴女(24) 谢九策抬眼诧异地看着董青书。 他再傻也能明白祁亭这信件里话里带话的意思。 牢房内那个亲眼看着刑狱官的女囚莫名的自刎死了,但是死因蹊跷,很有可能是他人所为,而这个他人...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眉头微微拧起。 董青书看到了他的不对劲,站起身想拿过他手中的信件:「谢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谢九策连忙收起信件,一双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董青书,语气却故作淡定地说道:「哦,是这样的! 那个女囚死了!」 「什么死了!?」董青书怔了一下。 谢九策紧紧盯着他,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是还是能看出董青书在得知女囚死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是不是,还是女鬼所为啊?」 董青书看着谢九策一直盯着他,尴尬的挠着头,询问。 谢九策冷笑一声:「董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若真是女鬼,为什么刑狱官死的时候,女鬼会放她一马?」 「这可能是没看见?」董青书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这世间哪有鬼找不见的人呢。 谢九策摆手,「不清楚,现在我准备去衙门一趟,本来还想和董小姐讨教一些香料的事情,看来得择日了。」 谢九策对着董若怜微微颔首后,快步走到窗扉边上。 只见楼下,祁亭就站在万福楼的门口,一袭白衣,身材修长,面色平淡如水,和过往的行人相比,倒是显得像是刚入凡间的仙人。 谢九策想了一下,把信件拢入长袖,快步朝万福楼外走去。 董青书见状,哪里还敢耽搁,跟在谢九策身后沖了出去。 祁亭就站在门口,看着大步流星走来的谢九策。 他微微拱手,刚准备开口,谢九策出声道:「我知道你怀疑谁,但是现在他就跟在我身后。」 祁亭抬眼看着董青书带着董若怜款款而来。 他想了一下,也上前行礼。 「祁郎中,刚才谢大人说,这个牢房有人死了可是真?」董青书询问。 祁亭看了眼谢九策,见他颔首,这才说:「是,鄙人在验尸房内查看刑狱官的尸体,便听到一声尖叫,冲进去的时候,这杨慧就死了。」 「怎么会这样!?那可查出什么来了?」董青书眼底露出一抹遗憾,紧接着追问。 祁亭眉头有着转瞬即逝的隆起,想了一下道:「暂时还没有。」 「哦!」董青书正准备被继续问,被祁亭这句话给的,硬是咽下后面要问的话,转而说道:「这接二连三的死人,真的是人心惶惶啊!」 祁亭没吭声,甚至连一个礼貌的微笑表情都没给。 董青书尴尬扯动嘴角,看着谢九策:「谢大人,我去送送小女,之后马上到衙门和谢大人彻查此事,您看可好?」 谢九策转头看着对自己盈盈福身的董若怜。 尽管他知道这个叫杨慧的女囚的死,很有可能和董青书有关系。 但是现在没有证据,也是放班的时候,他哪里有资格管董青书的去留。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彻查真的和设想的一样,他大理寺依旧有督办的权利。 「行,那我就在衙门等董大人了!」谢九策拱手。 董青书给他回了一礼,转而带着董若怜快步上了董家的车子。 谢九策看着董青书绝尘而去的马车,呢喃道:「这倒是恨不得撒丫子逃跑的样子。」 祁亭看着谢九策,他知道,就他写的那简短的一句话,这个男人已经猜到了结果,斟酌片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呈在了对方的面前。 谢九策低头一看,小包里是一个个如花籽一样大小的东西,询问道:「这是什么?」 祁亭跟着谢九策一边朝衙门的方向走,一边把杨慧身上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的验尸结果全数都说了一遍。 「所以,你觉得,杨慧是被人逼着吃下了这个曼陀罗花籽,之后产生了幻觉导致自杀的?」 谢九策听到,分析出了祁亭的意思。 祁亭颔首:「杨慧的唇边有撕裂伤,伤口是新的,但是有癒合的倾向,应该是带走之后被人强制塞下这曼陀罗花籽导致的生前伤。」 谢九策颔首,对于祁亭的分析很是认同。 他还记得在牢房的时候看到的杨慧,尽管她浑身脏污,但脸上没有伤口,唇也没有出血的地方。 「而杨慧是衙门的女囚一般来说,是关在牢房的,没外人能接近,所以给她餵食曼陀罗花籽的人,只有衙门的狱卒。」 「对!」谢九策认同地点头:「但是我有个地方想不明白,不知祁郎中能否解释一二。」 祁亭颔首。 「狱卒给杨慧餵食了曼陀罗花籽,目的就是杀死她。 但据我所知,就这些曼陀罗花籽并不会致人于死地,顶多是吃多了发癫,杨慧在怎么会轻易地自杀?」 祁亭轻嘆一口气,想了一下,道:「不知道谢大人可听过祝由术?」 「祝由术?」 谢九策沉吟,他之前倒是在大理寺的卷宗室见过对这个东西的解释。 第53页 医学分为十三科,分别是:大方脉科、小方脉科、风科、杂科、产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正骨科、金疮肿科、针灸科、禁科以及祝由科。 祝由科位列十三科之末尾,主要是用一些药草配合祭祀、祈祷、符咒等来治疗一些其他十二科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因为祝由术极为诡异,大部分学过医学的人都不懂,甚至未曾接触,所以他到目前为止还未见有人用过。 「这个杨慧的死和祝由术有什么关系?」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冷笑一声:「这祝由术和其他十二科一样,能救人的东西就能杀人。 只是其他的十二科说的是实体,而祝由术说的是心!」 他说着戳了一下谢九策的胸口。 「什么意思?」谢九策追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谢大人对方才拿董姑娘的感觉如何?」 谢九策怔了一下,说祝由术怎么说到这女子身上去了。 「我答应董青书来吃酒,是因为...」 「大人,您就说,她好看吗?」祁亭问。 谢九策颔首,说实话董若怜长得不错。 「那如果给你做妾室呢?」祁亭继续问。 谢九策连忙摆手:「我还没逍遥够,可不要个管家婆。」 祁亭笑了,继续问:「那如果,把这个女人说于路边的乞儿呢?」 谢九策一怔顺着祁亭指着的方向看,见不远处巷子内有个可怜的乞丐。 「那自是人生之幸事。」 祁亭负手而笑:「正常人看到这天大的好事,约莫回家就会做黄粱遗梦。 自是日日夜夜想着美人,之后,若是给这人吃了这曼陀罗花籽,这人产生的幻觉都是在和美人欢好!」 「是!」谢九策同意祁亭这话,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如果现在放在杨慧身上呢?大人想明白了吗?」 谢九策听到祁亭这个解释,心中咯噔了一下。 第43章 博兴女(25) 「所以杨慧的死...」 「不是巧合,只是有人利用这女鬼的事情,顺势要了杨慧的命!」祁亭面色严峻:「杨慧在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所谓的『博兴女』了 而且她被吓得不轻。 那么她在被带去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这样的事情困扰着。」 「如果这个时候杨慧被灌下曼陀罗花籽。」谢九策简直不敢想杨慧产生的幻觉会看到什么。 「很有可能她会在看到女鬼杀人,甚至被杀的人就是她自己!」祁亭说出最后的答案。 谢九策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恶寒。 「可恶!难道这女鬼也是董青书故弄玄虚的,不然他为什么下令让自己的狱卒给杨慧餵这个东西?」 祁亭摇头:「不尽然!在我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杀人手法上看,是两个兇手操作的。 如果都是董青书在背后捣鬼,他完全可以让鬼直接把杨慧杀了,何必让我们抓到这个证据?」 他摊开手,还是那一小包曼陀罗花籽。 谢九策颔首,这点他同意。 「所以是两个兇手,其中一个不过是借势顺势杀了杨慧,对吗?」 祁亭点头,认同了谢九策的说法。 「可是奇怪了,杨慧是女鬼杀人的目击者,是这个案子重要的证人。 现在大理寺都在给衙门施压,董青书杀了证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九策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谢大人,你老实告诉我,在你看到杨慧对你反应的时候,你第一个想法是杨慧经歷了什么事情?」 谢九策闭眼,眉头拧紧:「她...好像...」 「没错!杨慧的下体撕裂,身上有抓挠的痕迹,我和刑狱官的指甲做了对比。 可以确定刑狱官在死之前,对杨慧施暴!」 「混蛋!」谢九策低吼一声:「竟然有人在大宴的地方,做姦淫女子的事情,无耻!」 祁亭不吭声,只是轻轻嘆气。 「那我们现在回衙门做什么?」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我总觉得魏子安的这个案子,董大人多少知道什么。 我们可以利用杨慧事情,逼他说出来。」 「好主意!」谢九策同意,「之后再把他绳之以法!」 祁亭负手含笑,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其实今日并不想打扰谢大人花前月下的,但是事出突然,还希望谢大人能谅解。」 谢九策和祁亭并肩走着,脑中一直沉浸在这个案子有了新突破的喜悦中,突然被祁亭这么说了一句,先是怔住,之后反应上来道: 「祁亭,你这话什么意思?花前月下,本官是那样的人吗?」 祁亭没吭声,随手买了个烧饼吃着。 「我跟你说话呢!」谢九策夺下祁亭吃了一口的烧饼,就往自己的嘴里塞:「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不学无术的人?」 祁亭耸肩,随手又买了一个:「不然呢,你难道想说,这个案子和董青书的千金还有关系了?」 「怎么没有!?」谢九策露出一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表情:「我在她身上闻到了藿香的味道!」 ... 「藿香?」 此刻衙门牢房内。 谢九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带着祁亭朝里面走。 第54页 「如果之后审问里面的狱卒,真的是董青书命令他们杀人的!就董若怜身上那味道,这个案子的主谋,不是他们董家。 也一定和董家有关系!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抓董青书了!」 祁亭没吭声,耸耸肩,算是认同了。 这会的谢九策就是一个已经点燃的炮仗,至于生气的原因。 祁亭轻嘆一口气,好像是...他惹的,因为误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了。 二人走到看守地方的时候,几个值守的狱卒围在桌子前喝着清酒,摇着骨子。 微弱的烛光把不大的地方照得昏暗,依稀能看出,这几人已经有醉醺醺的架势了。 谢九策见状,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气愤。 「你们在作甚?」他气得低吼一声:「这是牢房,不是赌场,拿着朝廷的钱,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牢房本就不大,他的声音又大,这么一声,吓得方才还醉意朦胧的几个狱卒全数都清醒了。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惊得跪在了地上。 「谢...谢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谢九策缓缓走到三个狱卒的面前,一一抬起他们的脸查看,发现其中两个还正好是白日的时候带走杨慧的人。 「本官若是不来,怎么能知道你们在这里玩忽职守!」 三人一抖,连忙磕头:「谢大人,我们这是第一次!求您不要惩罚我们,我们错了,错了!」 「呵,第一次,骗谁?」谢九策走到桌子前看着他们放在碗里的骨子,上面的数字隐隐都被磨的没了。 他随手把骨子扔在地上:「这字都没了,应该是经常这么干吧? 或许董大人也知道? 如果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上面的人...」 「大人!您别这样啊!这个和董大人没关系啊,我们...」三个狱卒被谢九策弄得彻底慌了,「如果董大人知道他丢了乌纱是因为我的事情... 这个昭城我们就没办法混下去了!」 「谢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求求您了!」 三人疯狂地给谢九策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把家里还有孤儿寡母的事情说出来,博同情。 谢九策转头朝祁亭看了一眼。 祁亭点点头。 二人都觉得吓这三人差不多,谢九策指着中间的狱卒:「你出去!」 狱卒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后,在谢九策的示意下,转而走了出去。 谢九策看着剩下的两个人,一撩衣摆坐在桌子边的春凳上,道:「你们,叫什么?」 「小的,阿武!」 「小的,阿哲!」 两个狱卒不懂谢九策这是搞的哪一出,但为了能在牢房内继续当差只能乖巧地回答。 毕竟这里油水可比外面那些差役强多了,而且还不用风餐露宿的。 谢九策颔首:「好,阿武!阿哲!我之后问你们的话,你们要老实回答,如果被我发现有半句不对! 那对不起,这个案子破了,你们就随我一起进京吧!」 二人身子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谢九策,脸上都是忐忑。 谢九策笑了笑:「杨慧,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44章 博兴女(26) 「啊!」 阿武倒吸一口凉气,尽管他用力掩饰,可还是被谢九策看穿了。 谢九策眯紧双眼:「怎么,不愿意说?那好,我来说!」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之前祁亭给他的小包,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阿武和阿哲对望一眼摇头、 谢九策笑眯眯地走到二人的身边,蹲下身子,把小包缓缓打开。 阿武和阿哲一看,脸色立马变了。 谢九策看着他们的反应知道有门,含笑间说道:「这个是杨慧胃里找出来的东西。」 「啊!」阿武和阿哲的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我倒是不知道牢房的伙食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待遇,我有点好奇这东西吃进去是个什么反应,不如你们帮本官试试!?」 他说着,就准备把手里的东西往阿武和阿哲的嘴里塞。 阿武和阿哲看着谢九策手中的东西就跟看到怪物一样,惊得站起身,疯一样地朝外面跑。 可是谢九策能进来找他们,定然是有备而来。 只见不知何时韦闲就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阵咚咚声响,二人就跟小鸡一样的原被拎了回来。 阿武和阿哲狼狈地跪在地上,一边揉着自己摔疼的地方,一边小心怯懦地看着谢九策。 「谢大人,您行行好吧,这东西...不能吃!」 「不能吃!?」谢九策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严肃,「看来你们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他随手把小包还给祁亭,左手扯着阿武,右手抓着阿哲,用力把他们推搡在地上,厉声:「那你们还给杨慧吃?你们知道杨慧对这个案子有多重要吗? 说!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谢九策刚说完,阿武和阿哲再傻也清楚了,这杨慧的死,已经被面前这个大理寺的官员掌握的一清二楚。 如今再狡辩都是枉然。 「说,是不说!?」谢九策在审问犯人的时候可没什么耐心,他从怀中抽出摺扇,随着扇子内的机关扭动,一枚锐利的刀刃从里面伸了出来。 第55页 阿武和阿哲双双颤抖,惊恐地瞪着对面人手中的武器。 谢九策早都没了往日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眸色狠厉,似是一只嗜血的饿鬼。 「谢大人,求您开恩啊,我们也是为人所迫,不然...这缺德的事情,谁干啊!」 「是啊,我们是真的没办法,只是想在衙门干个差事而已,没想到...」 阿武和阿哲双手作揖,求谢九策原谅,期间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一二。 如果论了别人,或许他们这个样子还真的管用,引人同情心泛滥。 但是谢九策是谁,京都二世祖! 他怎么会听他们说这些浑话! 「还是不说是吧?」谢九策嘴角突然勾起个诡异的笑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九策说着,手中的扇子对准阿武的脖颈挥去。 阿武哆嗦了一下,双手连忙捂着自己的脖子,片刻之后他摊开手这么一看,发现双手都是血。 错愕间,双眼一翻栽到地上。 阿哲吓得浑身战慄个不停,紧接着周围一阵骚气,一股水顺着他的裤子流了下来。 谢九策闻了闻,眉头皱起,不悦地看着他。 阿哲被这么一瞪,吓得眼睛都开始翻白。 「你呢,说吗?」谢九策的扇子缓缓抬起阿哲的下巴。 阿哲心里清楚,命要比混饭的差事重要,点点头,嘴里就跟飞奔过一辆马车一个,全数吐露了出来。 「杨慧是小的杀的!不是...」他哆嗦地说着,突然反应上来,连连摆手:「不算是小的杀的,是董大人! 他让小的杀的!」 「为什么?」谢九策问。 「因为...杨慧不能见大人!」 「哦!?」谢九策来了兴趣。 阿哲一脸的委屈,继续道:「大人,实不相瞒,在我们这个牢房,女囚...就一直被...欺负!」 谢九策不吭声,面色冷沉,他知道阿哲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慧的验尸报告在来之前就看了,生前遭受过什么样子的待遇,他岂能不清楚了! 「所以,你们在牢房一直都是这么欺辱女子的!?」谢九策一把提起阿哲的领口,低吼质问。 阿哲疯狂地摇头:「不是大人!不是我们啊!我一个小小的狱卒,最多就收点利好钱怎么敢干这样的事情啊! 要是查出来,我这差事这辈子都别想当了。」 「那你...」 「不是我,是刑狱官大人啊!」阿哲哽咽,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在这里有几年了。 每次他看到哪个女囚样貌好一点,就会... 杨慧是今年初来了,说是...弒夫,反正秋后就要问斩,加之她长得好,刑狱官大人就说,横竖都要死,不如...就便宜了他,所以...」 阿哲说到这欲言又止,但是稍微聪明点的人都已经猜出他后面的话。 「你说什么,杨慧弒夫?」谢九策怔住了,他怎么听这个案子有点耳熟啊。 突然他想起之前在淮河边上遇到的船夫,急急问阿哲:「你们这有这个同类案子的女子有几个?」 阿哲想了一下,伸出一根指头:「目前...就一个!」 轰隆! 谢九策只感觉头上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 到现在他还没收到这船夫递上来的诉状,这案子的主谋就死了,翻案?还怎么翻! 谢九策气愤地瞪着阿哲,若是可以,他真的会立刻把他的脖子抹了。 「所以,刑狱官在牢房肆意玷污女囚这个事情董青书是知道的对吗?」谢九策问。 阿哲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紧张,可还是点头回答了:「是,董大人怕杨慧会在谢大人审问的时候说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反正横竖她都会死,就是个早晚的问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混蛋!」谢九策再也气不过,扬起脚把阿哲用力地踹翻在地。 阿哲摔在地上,嘴里涌出一口血,但是他哪里顾得上疼痛,跪着冲到谢九策的面前,哀求:「谢大人,小的错了,求求你千万不要杀了小的啊!呜呜...」 谢九策冷冷盯着阿哲,手中的扇子再次扬起,眼神变得冷峻。 第45章 博兴女(27) 阿哲惊恐地看着即将抚过自己面颊的扇子,不过是顷刻,他闭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等了半天,他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疼痛。 阿哲缓缓睁开眼睛,见谢九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扇子收起来,冷冷盯着他。 「大人...」 谢九策反手把桌上的一张供词扔在他面前:「画押吧!」 阿哲见自己捡回来了一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连忙咬破手指在上面盖章。 谢九策给韦闲使了个眼色。 韦闲见祁亭没有反对,扯着阿哲离开了牢房。 谢九策看着地上躺着的阿武,拿过放在一边的酒用力泼了上去。 阿武这会才反应上来,一个蹦子跃起,茫然地看着周围。 「我不是死了吗?」 谢九策看着阿武,冷笑一声,拿过扇子转出刀刃之后,放在桌子上一顿勐地戳。 「看到了,这是假的,不受伤的!」 阿武摸着脖子,果然是连伤口都没有:「可是血...」 他看着泛红的双手,想了一下,放在唇边嗦了一下,嘴里被一股浓烈的西红柿味道充斥。 第56页 「这...」 祁亭走到他面前,随手把个空瘪的羊肠子扔在地上:「这里的!」 这会阿武算是彻底明白,他这是被人算计了。 「行了!」谢九策可没时间跟他耽搁,随手把阿武的画押扔给他看了之后道:「你同伙已经承认了,你呢也跟着赶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啊,我...」阿武还没反应上来,韦闲已经回来,拎着他的领子就朝阿哲的方向带。 谢九策见人终于走了,坐在春凳上的动作也垮了下来,一只手揉着眼睛,冷不丁扔出一句:「唉呀妈呀,眼睛都瞪疼了,这审问的工作真不是正常人干的。」 祁亭错愕地看着他这前后的反应,来的时候二人想套出狱卒的话就想了这么一出,起初他担忧谢九策这个纨绔会拉胯。 没想到,他倒是演的比谁都好。 就在他刚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他又扔出这句话。 行吧,他真的就不应该对他抱什么希望。 祁亭嘆口气,也不搭理谢九策,转身就要走。 谢九策反应上来,也不揉眼睛了,急急跟在他身后:「这会这么晚去哪里?」 祁亭走出牢房看着漫天繁星,「既然杨慧的案子,兇手是董青书,现在魏子安的案子又没什么线索。 不如...去董府看看能不能利用董青书杀人这个事情,从他嘴里威胁点东西出来。」 谢九策听他这么说,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这么走,颔首间带着祁亭朝衙门外面走。 此刻大街上,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了小雨,白日还算暖和的昭城,现在凉风吹在人身上,湿漉漉的。 谢九策站在屋檐下,看着如串珠一样拉拉扯扯连绵不断的雨水,拧眉道:「来的时候还好,这可好,要如何去董青书家?」 他话音刚落,面前就停了一辆车子。 马车的帘子拉开,木十四从里面跳了出来。 「公子!」他急急走到谢九策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他。 谢九策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大理寺官人亲启。 他抬眼看着淮河的方向,不用猜都知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可是...这人已经都走了,这信送来迟了。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木十四看着自家主子脸上突然涌出来的伤感,忍不住询问。 谢九策伸手缓缓接过问道:「送信的人呢?还说了什么?」 「他说等您的好消息!」木十四如实回答。 谢九策转眼看着身边的祁亭。 祁亭虽然不明白谢九策为何这个样子,但是他隐约通过刚才谢九策和阿哲的对话猜到了些端倪。 「谢大人!」他轻轻朝谢九策靠近了点:「人算不如天算,这不是你的错。」 谢九策怔了一下,转头看着祁亭,似乎是诧异他会安慰人。 祁亭笑了,「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你不要误会。」 谢九策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朝距离祁亭远一点的地方跨了一步,对着木十四说:「车子上有伞吗?」 木十四点点头,冲进车子内拿出了两把伞。 谢九策扫了一眼,随手把木十四其中的一把伞原扔回里面:「给你交代个任务,你就告诉送信这个人,说不管如何我谢九策都会给他讨回公道的,懂了吗?」 「诶,诶!」木十四颔首转身准备朝车子内走。 谁知,还没走一步,衣摆就被人扯住了。 「公子还有什么事情没吩咐的吗?」 谢九策冷笑,指着淮河的方向:「我让你走着去。」 「啊!?」木十四怔住。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一撩衣摆上了车子,期间他见木十四还没反应,撩开车帘子道:「愣着干什么?方向不一样,难道还要本公子送你?」 木十四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搞了半天,这东西是公子给他准备的? 「哦!」他委屈的撇撇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九策的车子离开。 马车内。 祁亭撩开帘子看着不远处形单影只的背影,凝着谢九策:「你倒是对你家的下人『很好』。」 谢九策白了祁亭一眼:「本公子到现在眼睛都没闭一下,查案陪酒的,他倒是好,在客栈睡了一觉才来送信的。 如果这个信件早点送来,或许...」 他说到这欲言又止。 「你怎么知道这信件是木十四睡了一觉送来的?」祁亭好奇了。 谢九策随手把信件扔在祁亭的怀中:「你闻闻。」 祁亭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信封上有股淡淡的墨香,但若是仔细点的话,还能闻到一点皂角的味道。 「这个味道...」 「这个小子,肯定是在客栈沐浴了,之后有人把这信件送来,他睏乏又怕忘记事情就枕在上面小憩,谁知这一睡就到了晚上,见外面下雨,我还没回去。 这才急忙忙的来找我!」谢九策说着,眼底都是冷寒。 木十四这次过分了,等这个案子处理完,他势必要收拾他! 祁亭缓缓拆开信件看着上面的内容,片刻他恍然,终于是明白为何谢九策这么生气了。 「其实...就算你手下的人把这个东西送来,就当是我们的情况,杨慧也难逃一死...」 「哼,结局是结局,但就算知道结果,却没有用尽全力扭转它的心思,就不是跟着我谢九策的人!」 第57页 第46章 博兴女(28) 祁亭怔住,定定地看着谢九策。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句话会从一个纨绔子嘴里说出来。 「看我干什么?」谢九策发现祁亭盯着他,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祁亭含笑,缓缓放下马车帘子:「谢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入的大理寺?」 「去年?」谢九策算了一下:「怎么了?」 祁亭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十年前你就在大理寺当差,多好!」 「啊?」谢九策错愕地看着祁亭:「我说姓祁的,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十年前,我才十几岁,还未及冠呢!大理寺怎么可能收我?」 祁亭含笑:「所以是打个比方啊,发个感慨。大人没必要当真的。」 谢九策被祁亭这话搞得一头雾水,片刻,他眯紧双眼,轻轻探头到祁亭的身边问:「你该不会是大理寺追查的什么重要通缉犯吧?身负血海深仇,想让我给你洗冤?」 祁亭已经假寐了,听到对面人这么说,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此时,二人距离极近,就这么盯着彼此。 谢九策也不像是刚才在衙门门口对他的敬而远之,一双锐利的视线上下打量,似乎要把他看透。 「大人看着我,我脸上也不会开花。」祁亭声音冷冽。 谢九策冷笑:「我是看你,来路不明,医术精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来头?」 祁亭深吸一口气,勐地一下坐正身子。 谢九策一惊,若不是他身手好躲开,要么就是和祁亭脸贴脸,要么就是狼狈的一屁股坐在车子内。 「大人,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绝对没有一件会让你觉得有趣的。」祁亭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对面被凉风吹开的帘子: 「话说,大人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看看外面,我们到了。」 谢九策反应上来,勐地转头,只见马车外就是董府。 雨下得更大了,董府门口的两个红色的大灯笼被雨水打得有熄灭的架势。 「行,暂时不跟你计较!」谢九策知道办正事要紧,走到马车门前,拉开门对着木敦敦使了个眼色。 木敦敦颔首从车子上跳下快步走了过去,紧接着用力开始捶打府门。 没一会,府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头。 谢九策眯眼看去,见里面人的打扮约莫是个家丁。 也不知木敦敦跟那人说了什么,小家丁颔首快步走了进去,没一会回来随口扔了一句话,就把门关上了。 「如何?」谢九策看着打着伞走回来的木敦敦。 木敦敦一脸的颓然,摇头道:「董家的人说了,他们老爷已经睡了,不管是谁来,都不见客。」 谢九策抬眼看着紧闭的董府门:「你说本公子了吗?」 木敦敦憨憨地点头:「说了,那家丁还是说不见!」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董府门,董青书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清楚的。 为了升官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想塞给他,现在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搪塞。 「看来是那会在万福楼门口,他听到我们说话,多少感觉到我们已经怀疑杨慧的死和他有关系的了。」 谢九策转头看着坐正身子跟他一样看着外面的祁亭。 「所以这就是他躲着我原因?」谢九策冷笑:「那他以为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祁亭耸肩:「有的人能躲就躲了,更何况...」 他说着,眸色变得晦暗:「这个时候是放班,他若是不见你,你也不能拿他如何。 如果他深思熟虑之后,准备去别的地方,你也是没办法的。」 「你的意思是,他会跑?」谢九策错愕:「他不要家人了?」 祁亭努嘴:「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一种可能。毕竟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就活得就很自私。」 谢九策想了一下,觉得祁亭说得有道理,转头对着木敦敦道:「敦敦你把马车靠在那个是树附近!」 木敦敦顺着谢九策的指引看去,只见董家拐角边儿上有一棵垂柳,那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董家的正门和侧门。 如果董青书晚上熘走,第一时间就会有人发现。 「好的公子!」木敦敦颔首,扬起马鞭把车子停在了树下。 「哼,董青书,你不是要跑吗?本公子今天就在外面守着!我让你插翅难逃!」 谢九策说完,冷冷瞪了一眼董府后,从身后镂空的柜子内抽出一根香点燃之后插在了香炉上。 「这是作甚?」祁亭不懂了。 谢九策缓缓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脚随意地搭在面前小案:「一晚上呢,我们三个轮流值守,以这炷香为时间点,如何?」 「好!」祁亭颔首。 谢九策见木敦敦也点头,整个人身体放松,很快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谢九策再睁眼的时候,是被人推醒来的,他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薰香,也不知是换了第几根了,熏炉内有着高高一堆香灰。 「到我了...唔...」 「嘘!」 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祁亭的手冷不丁捂住了他的嘴,同时祁亭的身子欺来,紧紧压在他身上。 「喂,你做什么起来...唔....」谢九策被他直接诶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震惊住了。 第58页 他可没有龙阳之好,才不要... 「你挣扎什么,看看外面!」祁亭按住谢九策的手微微用力,眼神凌冽,指着外面。 谢九策一怔,心中恍然这难道是有了情况。 他连忙半撑着身子,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水已经停了,一股雨后的潮水气息随着车窗帘的抚动,缓缓冲里面涌。 谢九策定定看着董府家的侧门,只见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到侧门面前,东张西望之后,双手放在门上,微微用力,随着门被打开,人就消失在了府外。 「他是进府的?这好像不是董青书吧?」谢九策见人进去了外面也没啥危险,在祁亭离开他身上的时候,微微坐正身子询问。 祁亭颔首回答:「是,好像不是...」 「那这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万一是家丁出去贪玩熘回来了呢?」谢九策一脸的不悦,他才刚睡一会儿。 祁亭面色一沉道:「他不是董青书,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对你很重要。」 「你什么意思?」谢九策一头雾水。 祁亭指了指窗户外,谢九策顺着他的指引再次回头。 这不看就罢了,一看! 方才进入府中的人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出来了,送他出来的人竟然是...董若怜!? 第47章 博兴女(29) 「怎么!?」谢九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董若怜站在侧门内,双手扯着男子的腰际,一副恨不得贴上去的样子。 期间二人耳鬓厮磨,恩爱缠绵。 若是刚才谢九策还说那男子是董府的家丁,现在看...就是董若怜的情郎。 「不是,我说祁亭,你什么意思?」 谢九策这会反应上来祁亭这话里带话的意思。 祁亭嘆口气,用力拍了一下谢九策:「谢大人,虽然你我相识时间并不很长,但是,你人不错。 这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在董小姐的身上一直...」 「不是,祁亭你闭嘴!」谢九策这会算是听明白了,感情祁亭叫他起来是让他捉姦的。 可是他和董若怜什么关系,一点没有。 「我告诉你!」谢九策气鼓鼓的等着祁亭,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我答应董青书吃酒就是因为董若怜身上的味道,真的...」 祁亭摆手打断了谢九策话:「董若怜算是闺阁女子,一点武功都没有,你应该也看出来,能飞檐走壁上青楼,遁地走牢房么?」 「我...」 「还有,她的脚你也见了,没有兇案现场地那么小,你觉得你怀疑她这个事情,说得通吗?」 祁亭眼神是冷的,语气寡淡听不用出什么波澜。 谢九策笑了:「我说,祁郎中,你这是给人扣帽子,都不带打草稿的。 就董青书那个样子,他想干什么我能不清楚!我告诉你,我对董若怜没有任何的想法! 想本公子嫁的女子从这里能排到京都,谁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祁亭怔住了,定定看着谢九策:「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谢九策给祁亭一个白眼:「我谢九策虽然没有阅女无数,但是就像是祁郎中之前说的。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吧?这董若怜看我的眼神,那若有若无往我身上贴的样子,那熟练的架势。 我不傻吧!」 他说完,气鼓鼓地坐在一边,一副不会被搭理祁亭的样子。 祁亭见状,也知道他刚才的话,算是惹怒了这个二世祖:「行了,就当我错了。 不过话说,一晚上过去了,董府一直都没有可疑的进出,董青书今儿一大早就要点卯吧? 我看时间差不多,咱们下去迎迎!?」 谢九策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祁亭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正事儿要紧。 他把睡在门口的木敦敦叫醒,微微整理了下褶皱的衣衫,下车准备去敲门。 昨晚,下雨的关系清晨的空气格外的好。 谢九策走到董府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扬起手敲打门环。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您是...」 谢九策这会可没有晚上的时候那么好说话,还能在外面风餐露宿静候。 他眸色冷冽,随手掏出个令牌扔在家丁的手中,之后勐地把家丁推到一边带着祁亭和木敦敦朝府内走。 家丁愣了一下,想冲上前把谢九策拦下来。 岂料木敦敦一把拎起挡在面前的家丁,就扔在了一边。 董府一进门就是小花园,池台上放着几盆兰花,家丁猝不及防身子没稳住,霎时一堆的兰花被摔在了地上。 本来安静的府中,被泥瓦破裂的声音所充斥。 同时,有人听到动静,几个穿着董府衣衫的下人从后院沖了出来,一见到谢九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是谁,敢在董府撒野!?」 为首的应该是个管家,看着谢九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谢九策才不给这些人惯这种毛病,冷笑一声道:「大理寺的来抓人!董府的地方 我告诉你,这是天子脚下!只要犯了事情,不管他是谁,都一样被抓! 你家老爷呢?让他出来见我!」 谢九策最后的耐心用尽了,眸色狠戾哪里还有一点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 第59页 对面的管家被他这个气势镇住,身子抖了一下,转而沖入后院。 没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妇人。 应该是名门出身,妇人见到谢九策,还算有礼,微微福身之后道:「谢大人,这么一大早来董府...」 「已经不早了,过了点卯,本官怀疑有个案子和董大人有关系,这会儿特来询问。」谢九策走到家丁的身边,夺回他手中的令牌呈在对面的妇人面前。 妇人看了眼不远处的日晷,眉头隆起,转身对着身边的小丫鬟嘀咕了片刻。 妇人再次抬眼看着谢九策回答:「谢大人,妾身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在整个京都就算是宰相见了也要让你三分。 但是这里是昭城,你不过是前来彻查魏子安案子的七品官员,这里是四品官员的府邸,你这么横冲直闯!」 「夫人!」谢九策打断了对面妇人的话:「不错,我是官微人轻,但是皇上也有旨意。 如果地方官员涉嫌杀人,大理寺官员可以越级审问!」 「你!」妇人气愤地看着谢九策,被怼得无力反驳。 谢九策冷笑,微微拱手算是对她的尊敬:「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本官已经在外面守了一晚上了!」 「什么?」妇人怔住。 谢九策扫过对面董府的下人,一眼看到昨晚值守的小门卫,指着他:「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家丁,昨晚本官是不是前来拜访了?」 妇人怔住转头看着那守门的家丁。 家丁一眼看到木敦敦,重重点头。 谢九策负手上前:「古有云,先礼后兵,本官的礼算是周到了,董大人这般是不是也太不把大理寺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一出,妇人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她听说谢九策是个二世祖,就想着用这礼法,官阶压他。 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人思路还挺清晰的,句句说得她怎么都反驳不上。 「谢大人!」妇人憨笑笑两声:「您看,妾身刚才多有得罪,还希望您别计较。」 谢九策不语。 「我家老爷不是不见您,也不是不去衙门,是因为...」 「因为什么?」 「风寒,风寒!」 谢九策听到妇人这么说,差点嗤笑出声:「夫人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妇人愣了一下。 「大理寺要问话,一个风寒就能搪塞过去,如果我偏要见到人呢!?」 第48章 博兴女(30) 谢九策的话说完,不再搭理妇人,一撩衣摆转身朝后院子走去。 妇人还想拦着,被跟在身后的木敦敦挡了过去。 此刻后院极为寂静,偶有麻雀落在枝头鸣叫。 「人在哪里?」 谢九策没心思一间间的搜,转头看着身后的妇人。 妇人见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纠结半天走到了书房门口,呢喃:「老爷,大理寺的谢大人要见你! 你好点吗?要不要出来见见?」 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妇人想了一下,转头看着谢九策:「谢大人,可能老爷还没醒来,昨夜他就说身上不舒服,让我们都不要来打扰的。」 谢九策面色冷沉不吭声,一副今日见不到人,就不走的样子。 妇人被晒在一边,尴尬地笑了笑,只能再次尝试去敲门。 木门被撞击的声音彻响在院子内,紧接着是妇人小心翼翼的呢喃。 可,依旧无人应答。 祁亭站在一边一双锐利的眸子环顾四周,蓦地他瞳孔一缩,快步走到书房的门口凝着门槛。 谢九策见到他的不对劲,凑上前询问:「怎么了?」 祁亭哽咽了一下,指着门槛道:「看看这个是什么?」 谢九策拧眉仔细一瞧,赫然发现,门槛上竟然有丝丝碧色的东西。 他捻在指尖细嗅,面色陡然巨变:「水...水藻!」 「坏了!」二人齐齐低吼一声。 谢九策对着围在身边的董家下人道:「让开!」 尽管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可通过谢九策和祁亭这不太对劲的面色看,全数乖乖让开。 谢九策先是用力推了推门,之后又走到窗扉处,发现窗户也是关的后,快步回到门前,一撩衣摆,一脚踹开了书房门。 用力之大,门摇摇欲坠的若不是还有个合页撑着,约莫就会砸在地上。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妇人见谢九策这般,气愤低吼。 谢九策哪里顾得上她,快步冲到书房寻找董青书的身影。 这不看到里面难以想像,看到了现场,跟在谢九策和祁亭身后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冲出了房间。 「啊!死人了!」 只见董青书就高高挂在房樑上,舌头伸得老长,地上是一滩还未彻底干涸的水渍,隐隐散发着一股骚气。 懂的人都知道,这是人死后排出来的尿液。 谢九策缓缓闭眼,转过身,身体抖动,一副气愤地样子。 祁亭站在原地抬眼看着董青书的尸体,好看的剑眉隆起。 「老爷,老爷!」妇人是最后进来的,看到眼前的情况,激动得要冲进去。 好在木敦敦这会不迟钝了,拦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妇人见状只能跪在门口仰天哭泣。 第60页 谢九策稳定情绪缓缓睁开眼睛,锐利的视线开始在房间搜寻。 很快,他在门口附近一直延伸到董青书身下的地方找到了两排小脚印,明显一个是进一个是出。 「这个兇手已经猖狂到这个地步了?」 祁亭也看到了,凑到谢九策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之前的拓本对比。 谢九策知道他说的意思。 在莳花楼的时候,这些脚印还是隐蔽的,明显这个杀人兇手多有忌惮,深怕有人掌握更多的线索,把他捉拿归案。 可经过这半个月,兇手见衙门迟迟没有进展,明显是猖狂了,脚印都开始不加以掩盖。 「怎么你看出了什么?」 谢九策这会好奇了。 祁亭颔首,指着手中的拓本之后又指了指地上的脚印:「你看看,有什么共同处?」 谢九策思忖细细研究,指着拓本上脚印的中间:「这个地方...碧色有点深。」 「对,这个呢?」祁亭指着地面。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个脚印也是这样的!」 紧接着,他拿出从魏子安现场得到的脚印拓本,再次对比:「这个也是这个地方,只是当时因为脚印留得模煳,看不清楚,现在董青书现场这个脚印就很明显了。 脚印中间的地方,水藻明显要重一点,可是这并不符合正常人走路的样子。」 「对!」祁亭颔首,随手从桌上端起一杯清茶,之后把自己的鞋底弄湿,走到门口非案发现场的地方,用力在地上踩了一下。 「看看这个。」 谢九策跟在他身边。 祁亭指着脚印道:「正常人的脚印是两边痕迹深中间浅,甚至中间若不仔细看都没办法看清楚。」 「而这个脚印却恰恰相反?」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个人脚上一定是穿了什么,导致了这个问题。 「能是什么呢?」谢九策一手放在下巴出看着后院内董青书的车子,呢喃:「就像是马穿了人的鞋子...」 「高跷!」谢九策这话说完,祁亭也茅塞顿开,二人齐刷刷说出了答案。 「如果是高跷的话,那案子内一切疑惑的地方也解释清楚了。」谢九策一拍手,快步走进书房内。 「之前我们分析过,这个兇手个子出奇的高,甚至高于一般的男子,而且力气也大,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不正常。 但是如果是一男子,踩着高跷穿着女子的鞋,他脚下的受力的地方就在鞋子的中央,那一切案发现场的布置就很明确了!」 「对!」祁亭也认同地颔首。 「这个人扮作女鬼进来杀人,之后利用...」祁亭走到窗户边上打开薰香炉,尽管炉子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但是持久的藿香味道是没有改变的,「之后他利用这薰香,让董大人放松警惕。 然后按照杀害魏子安的同样手法,弄死了董青书。」 「那如果你的分析没有错的话...」谢九策抬眼看着房樑上挂着的董青书的尸体。 「他的嘴里还有那个迷药!」 祁亭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准备拿过一边的凳子上去解绑尸体。 「我来!」谢九策一脚踩着桌子,一个跃起就到了房樑上。 他如往常一样,观察了一下房樑上的情况后把董青书的尸体放了下来。 许是董青书的舌头是伸出来,随着尸体的落下,一个药丸就从嘴里落下了。 祁亭上前拿过放在鼻尖闻了闻,抬眼看着谢九策,嘴角勾起。 他们猜对了! 第49章 博兴女(31) 「所以从魏子安的案子,刑狱官的案子到现在董青书的案子,一定都是一人所为!」谢九策笃定的开口。 其实,正常来说第一眼看上去,大部分人就会明白,这三个案子需要併案。 但作为大理寺官员的他不能。 魏子安的这个案子已经在昭城传得沸沸扬扬,那么之后发生的类似案子,不能保证会有人模仿作案。 只有找到一些相关的证据才能彻底确保案子彻查起来是万无一失的。 至于这个相关证据。 谢九策从怀中掏出三个药丸,放在桌上。 祁亭一个个地细嗅过,确定里面的配方是一样的,这才能出书面的併案材料,开始对案子进行进一步的彻查。 谢九策拿着书房中找出来的香炉放在刚才阻拦他的妇人面前。 「董夫人。」谢九策指了指香炉:「昨晚这香炉是谁给董大人点上的?」 董夫人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被他这么唿唤着,好半天才喘顺了唿吸。 她拿过桌上的香炉打开之后放在鼻尖嗅了嗅,霎时一抹不解凝在她的眉头:「这...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的?」谢九策不明白。 董夫人回答:「老爷是很喜欢薰香,据妾身所知,他喜欢淡雅一点的,并不爱这种浓烈的。」 「哦,那他一般用的是什么?」谢九策问。 「就是一些檀香之类的....」董夫人想着认真回答。 「那府中就没人喜欢用藿香这个味道吗?」谢九策又问。 「也不是。」董夫人摇摇头:「对了,若怜她房间内偶尔会点这个味道。」 「若怜?董若怜?」谢九策追问。 董夫人点点头。 第61页 谢九策和身后的祁亭对望一眼,二人朝后院董若怜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我怎么看这个董夫人似乎对自己的女儿并不是很了解和上心?」祁亭走在谢九策的左侧,看着董府花园内的鸟语花香,随口询问。 谢九策有个习惯,就是破案或者捉拿一个人之前都会把这个人调查的一清二楚,宋描就是典型,他专门让木十四留下来调查。 「董家的事情比较复杂,尤其是董青书这个人,少年成名,三十而立的时候就成了地方五品官员。」 「哦!?」祁亭诧异,董青书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的,这个人没什么背景,不然就不会『劳苦功高』地在昭城当了十几年的刺史,早都被调入京都了。 所以三十多的时候能成为五品官员,很难得。 「话说回来,我并不觉得董青书肚子里有多少文墨。」祁亭补充,他说的是实话。 谢九策笑了:「有时候官场的事情很复杂,文墨多不多在于一个人的根基,但是不稳的根基也不代表不能往上爬,比如有一个能拍马屁的本事和能攀附贵胄的脑子。」 祁亭诧异谢九策后面的话,好奇:「什么意思?」 谢九策深吸一口,「董青书少时的时候和昭城一户贵人家的女儿有私情,尽管当时这贵人家父母不同意。 可奈何郎情妾意,女子怀孕了。」 祁亭眉梢一挑,倒是佩服这董青书生米煮成熟饭的本事。 「之后,女子的母家就开始帮着董青书在朝中行走关系,这不三十的时候就成了五品官员了。」 「那这女子就是董夫人?」祁亭问完心中是否定的,因为董青书的年纪快有五十,董夫人看起来貌美如花,就算再好的保养也没办法抵御身体的衰老。 谢九策笑了:「自然不是,这董夫人是董青书的妾室。」 「那原来的董夫人呢?」祁亭追问。 谢九策耸耸肩:「要是董青书还有点良心的话,人应该还在昭城西边的乱葬岗呢!」 「你说什么?」祁亭瞳孔缩了一下。 谢九策双手环胸,嗔笑一声看着祁亭:「我刚才说的话你也猜到了?原来的董夫人母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在生下董若怜的时候大出血难产死了。 听说当时的董青书算是大办特办的一场丧事,哭的整个昭城人都惋惜。 可是...好景没多久,一个月的事情,董青书就把外面小了他十岁的外室也就是现在的董夫人迎进了府邸。」 祁亭喉结滚动,「如果是这样,董青书当年并不是昭城的刺史,这个案子...」 「祁郎中,你忘记我刚才说的什么了吗?董青书有一张会拍马屁的嘴!」 谢九策说完,不再停留,走到董若怜的门前开始轻叩门扉。 祁亭负手站在他身后就看着对面姿态惬意的谢九策。 就之前董青书的案子,肯定已经尘封了,若是再彻查,估计也没什么证据。 起初杨慧的事情,他看到谢九策全力侦查,甚至不惜一晚上都留守在董青书府邸门口,是真的为杨慧抱打不平。 现在看... 他会不会还有别的心思,这个人...看起来莽撞不顾后果,但是却比任何一人的心思都要细腻。 「谁啊!」 屋内响起董若怜的声音。 谢九策清了清嗓子,「董姑娘是我!」 他话音刚落,董若怜的门被打开,人就站在门内。 「谢大人?」董若怜双眼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谢九策努努嘴,指了指外面:「董姑娘还未成亲,本官进去了不好,不知您可否愿意出来详聊一二。」 「是关于奴家父亲的吗?」董若怜询问。 谢九策颔首,转而走到了院子内凉亭处。 董若怜犹豫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丫鬟跟了上去。 祁亭走在二人的最后面,他隐隐还能闻到从董若怜身上传来的幽香。 尽管她用浓烈的帐中香盖住了,但是就如谢九策说的,藿香的味道太厚重,若是仔细还是能闻到。 「谢大人要问什么?」 谢九策眸眼低垂想了一下:「董大人的死,董府内护院也是有责任的,现在衙门的人在彻查有没有可能是府内人所为。」 「那查到了吗?」董若怜询问。 谢九策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之后摇头:「没有。」 「呜呜...」董若怜一听再次哭了起来:「母亲离开得早,父亲算是把我拉扯大的,眼瞅着我都说亲出嫁了。 他怎地就这么没了呢?」 谢九策端过面前的紫砂壶,给董若怜倒了一杯茶。 董若怜接过,应了一声:「谢谢!」 谢九策含笑,算是回了她的话,紧接着下一句,就让董若怜手中的清茶重重摔在了地上:「是这样的,我找董姑娘来,是问一件事情。 昨晚,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第50章 博兴女(32) 「哗啦!」 董若怜手中的杯盏掉在了地上,瞬间粉碎。 谢九策微微扬眉。 祁亭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斜睨了一眼不吭声。 「对不起!」董若怜反应上来,连忙蹲下身子准备拾起地上的碎片。 「董小姐,这东西让下人干就是了,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第62页 谢九策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但是对于案件中的嫌疑犯,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董若怜下蹲的动作顿住,定定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扯动嘴角看着对面的凳子,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董若怜颤巍巍地坐在对面,手中的帕子来回纠缠着。 「董小姐!」谢九策声音微冷:「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应该听下面的人说了,昨晚一晚上,我都守在董府的外面。」 董若怜本来想开口,谢九策这话一说,倒吸一口凉气:「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觉得我父亲的死和奴家有关系?」 谢九策:「本官什么都没说,只是例行公事!」 「昨晚,奴家就在府中,哪里都没去。」董若怜低头,不敢看谢九策。 谢九策颔首,她这回答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她确实没出府。 「那有没有人进来府中呢!?」 「我...」董若怜看着谢九策简直都要哭了,「有...」 她心里清楚,谢九策能这么问,定然是已经看到了。 「哦?看来董姑娘很诚恳,那...是谁?」谢九策声音不大,问得也算温柔。 董若怜摇头,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 谢九策眸色一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董小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昨天晚上找你问香料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说!昨晚你跟谁在一起了!」 董若怜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抬眼的时候,眼带盈泪,一副娇花若水的样子。 谢九策眉头一拧,「你这样的看我,就以为我会心软,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肯,刑部...」 「大人!」董若怜站起身,『噗通』跪在地上,「不是奴家不想说,是...奴家没脸说啊!大人!」 「没脸?你找人的时候有脸,现在没了?」 董若怜身子抖了一下,泪水就定定挂在脸上,「奴家...不是主动的,是...被迫的! 真的是被迫的!」 「什么意思?」谢九策听到董若怜这么说,觉得这里面的问题大了。 董若怜哽咽了一下,看着站在一边收拾瓷片的下人。 谢九策挥手:「你下去!」 下人看了一眼谢九策,缓缓退下。 「现在说!」 董若怜深吸一口气,确定周围就剩下谢九策和祁亭,终于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和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大人,奴家的事情大人可能不知道。 表面上,奴家是董府的小姐,嫡女一般的存在,但是背地里,不过是父亲送给别人的一块肉而已啊!」 「一块肉?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看着董若怜,上前一步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开始号脉。 片刻,他冷笑一声,「就是性奴!」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地看着董若怜。 祁亭颔首:「她的脉象虚弱,身子也有一些男女病,我推断的应该没问题。」 他说完看着董若怜。 董若怜点点头,一副极为羞愧的模样。 「你父亲为什么让你干这个事情?」谢九策问。 他不懂了,董青书的原配夫人死了之后,董青书继承了夫人母家的所有财产。 况且现在他又是昭城刺史,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虎毒还不食子呢! 董若怜抽噎了两下道:「大人别看这董府繁华,不过是父亲想给别人的假象,其实董府早都没钱了。」 「什么意思?」谢九策追问。 董若怜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从小到大印象里父亲就是个很能挥霍的人。 董府掌权的是董夫人,但是偌大的府邸,妾室就有十几个!」 「什么?」谢九策诧异了,他爹谢渊这辈子也就有一个正室俩小妾。 感情这董青书在昭城当土皇帝呢? 「父亲的俸禄每年就那么多,后院这么多人,加之他还要去逛花楼,和那个什么盈盈厮混。 这钱再多,都架不住这么花销啊。 可是...昭城有铜矿!」 董若怜这话刚说完,谢九策怔住了! 铜矿在大宴是可以私有的,但是税率会根据铜矿的每年产量分阶段增加,数额大得惊人。 至于这个产量,是需要当地的衙门给朝廷报上去的,如果当地官员想从中捞一笔,只需要和拥有铜矿的家族联合就可以了。 「所以你...」 「拥有铜矿的是昭城的齐家,父亲为了和齐家联合,一直都把我当做...送给齐老爷。 昨晚您看到的,就是齐老爷!」 董若怜说着,脸已经羞红。 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若是传出去,这辈子估计都完了。 谢九策拧眉定定看着董若怜。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个案子要如何办了。 如果他这会去问齐家的人,那董若怜的事情势必会暴露,这个女人心大一点或许换个地方就能生活。 若是心中在意,很有可能他的行为会造成一桩惨案。 「只有齐老爷一个人?」他想了一下回答。 董若怜颔首:「昨晚大人也在外面守着,来回门第进出了什么人,您...也看到了。」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好,既然这样,董姑娘可愿意让本官去房间彻查一二?」 第63页 董若怜想了一下,颔首算是同意了。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二人齐齐走进了董若怜的房间。 至于董若怜就站在门口张望着。 董若怜的房间不大,来回就一个待客堂,一间卧房。 卧房内放着个香炉,里面是帐中香烧完后的灰烬。 祁亭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抬眼定定看着谢九策。 「怎么了?」 谢九策不解。 祁亭抬眼看着董若怜:「这是不是还烧了别的东西了?」 董若怜哪里还敢撒谎,点头道:「是...是另外一种香料,每次齐老爷来都会带着,他喜欢那个味道。」 又是这个姓齐的! 第51章 博兴女(33) 谢九策和祁亭从董府出来后,算是徒劳无功的。 整整一个白日,不管是衙门的差役还是外面奔走的木敦敦,又或者是送完消息回来的木十四,全数都没有更多的线索。 此刻,客栈内。 谢九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怎么会这样!拿到线索都断了!董青书一定知道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被杀了!」 祁亭坐在桌子前,看着桌上唯一的薰香升起裊裊青烟。 「我总觉得董若怜有问题,但是你又说,迫不得已这齐家不能去!就只能找别的办法。」 「你有吗?」谢九策想了一下询问。 祁亭拿过一张宣纸,点墨之后在上面画了一个绳结。 「这个是什么?」木十四好奇地询问。 谢九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打结的手法,是吊死刑狱官和董青书的?」 祁亭颔首:「是,这个手法很特殊,一般只有武夫会用,如果所有人都没有线索,我们只能摸排整个昭城的武馆,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谢九策想了一下,摇头:「不,这个方法行不通,昭城人口就虽不及京都,但是也算是大宴的一个大郡。 武馆的话最少也有十几家,我们只知道兇手的作案手法,并不知道兇手的体貌特徵。 这么折腾下来要排查上万人,人手不够!」 祁亭蹙眉,面色变得严峻,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抬眼看着木十四。 「我记得你之前查过宋描的事情是吗?」 木十四颔首,之后走到谢九策的身边:「不过相比较公子,我查的都是皮毛!」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 谢九策淡淡睨了他一眼,见他埋头羞愧,大概是猜到了,木十四在送信的时候,碰到了那船夫,知道了自己干的那点蠢事儿。 本来到嘴边训斥的话,也咽了回去:「祁郎中在宋描的这个事情上也有看法?」 祁亭颔首,硃笔再次提起,继续在宣纸上画了起来:「宋描是三年前委身于魏子安的,几个月前死于淮河对吗?」 谢九策颔首:「宋描的死,我一直都存疑,所以去了那三个混子家询问具体的情况。 遗憾的是,那三个人都死了!」 祁亭眯紧双眼想了一下,把魏子安整个案子相关的人名字全数都写了下来:魏子安,刑狱官,董青书,宋描,杨慧。 之后他把前面三个死者的名字圈在一起。 「这三人的案子已经算是併案了,兇手是同一人。」 谢九策颔首,这都是之前分析过的,毋庸置疑。 祁亭又把笔点在了宋描和杨慧的名字上。 「根据之前船夫的形容,这宋描的死和前面三人不同,那肯定兇手是另有其人。」 谢九策再次点头:「但是肯定不是那三个混子!」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在大宴有律法所有的死刑犯都是秋后问斩,现在还不是时候,三人一起死,肯定是有蹊跷的。 「但是这三个混子是在牢里死的对吗?」祁亭又问。 谢九策听罢,勐地抬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杨慧也是在牢内死的。」祁亭嘴角冷冷勾起:「而且杀害杨慧的兇手很有可能是董大人。 因为不管是狱卒还是刑狱官都清楚,犯人突然死,若是有心人上报给朝廷是要被问责的,除非...」 「除非当地的刺史能给一个合理的理由!」谢九策接下了祁亭的话,心中已经瞭然了一件事情。 这三个混子和杨慧的死,乃一人所为。 这人就是董青书! 「所以董青书一定是隐瞒了什么!」祁亭笃定,硃笔在董青书的名字上用力点了一下。 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继续往下分析:「而这三个混子又和宋描的案子有关系,魏子安的案子还有可能和宋描的案子有关系...」 「我们就直接切入宋描,如果能查清楚她的死,这个案子攻破不是难事!」祁亭接下谢九策的话,眼中都是坚定。 谢九策颔首,刚才还一团乱麻的脑子,也因为祁亭这个分析,霎时如明镜一般清凉。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低吼:「那还等什么去衙门找宋描的卷宗,我就不信,抓不到这个兇手!」 ... 董青书死了,衙门一时无主,朝廷调任新的官员还需要些日子,谢九策就在这个时候担任了董青书的职位。 他带着祁亭、韦闲、木四十翻找之前宋描的卷宗。 好的一点,董青书的死是突然的,他没能来得及遮掩或者篡改什么,所以卷宗上的记录还是比较详尽的。 第64页 祁亭手中拿着的是宋描的验尸单。 只见他眉头深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怎么了?」谢九策走到他身边,询问。 祁亭把验尸单递给谢九策:「看看有没有问题。」 谢九策扫了一眼,诧异惊唿:「我记得之前查到衙门对外放出的话是,宋描是被三个混子轮姦之后弄死扔在了淮河里。 但是验尸报告却说...」 「在肺里有大量的水,而且尸体上还能见到虐待的生前伤,根据创伤的情况看,乃一人所为,是吗?」 祁亭接下谢九策的话。 「所以,宋描的案子果然是有问题!」谢九策气愤,把手中的验尸单拍在桌上。 也就是董青书死了,不然他发誓现在他一定揪着这个刺史官员的领口,质问他其中的原由! 「公子,我有新发现!」 就在谢九策气得牙痒痒,差一点就要爆粗口的时候,木十四突然惊唿。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二人双双走到了木十四的身边。 「公子你看看!」木十四把手中衙门人员登记表递给了谢九策。 谢九策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看到册子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天多!怎么是他!?」 祁亭反应上来也急急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册子查看起来。 「赵天多是几个月前的时候从衙门离开的,那个时候...」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好像刚好是宋描案子出事儿的时候吧?」 祁亭哽咽,和谢九策的眸子对上。 第52章 博兴女(34) 木十四站在一边露出一副模稜两可的表情。 「公子,您和祁郎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的怎么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这个赵天多有问题?」谢九策没回答而是反问。 木十四指着祁亭手中的册子:「我记得在周珍案子的时候,这个赵天多是赌坊的老闆。」 谢九策颔首。 「虽说,他曾经也是衙门的人,但是当时,赵天多已经在幸福村了,这册子上面写的是几个月前,他才离开衙门的,时间上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所以...」 「所以你想的是,有人冒充赵天多?」谢九策接下木十四的话。 木十四拼命点头。 谢九策和祁亭相视一笑,手中的花名册捲起敲了一下木十四的头:「你这是犯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啊?」木十四揉着被打得发疼的地方。 「差役在大宴是下九流,不算在朝廷官员的行列中。 如果赵天多愿意,可以在外面开着赌坊,昭城继续当差!」谢九策解释。 木十四恍然:「所以他几年前在幸福村开赌坊营生和在昭城当差并不冲突?」 谢九策颔首。 木十四再没有往下问。 谢九策收回看着他的视线,凝着祁亭:「你怎么想?」 祁亭拧眉,把手中的花名册放在一边:「时间太巧合了,赵天多一定知道什么!」 衙门,牢房。 谢九策和祁亭站在牢房门口,看着给他们开门的『老二』。 「你说赵天多是昨天被押送到这里的?」谢九策询问。 老二打开牢房,一边带着谢九策和祁亭朝里面走,一边回答:「是,这幸福村前段时间不是出了个案子吗?」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二人默契地没有接话。 「之后,这案子的一些相关人员,就被送到了昭城暂时关押,等事情最后结束再说处置的事情。」 老二拉开门,示意谢九策和祁亭往地牢内走。 谢九策对着老二颔首后,负手走了进去。 「真是说来巧合了,以为要去幸福村找人,谁知人已经被压在这里了。」谢九策对着身边的祁亭开口。 祁亭含笑反问:「这不是大宴的规矩吗?幸福村本就属于昭城的,出了案子其中涉案的自然要送到这里。」 谢九策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你还记得咱们在衙门档案阁翻看的那些案件记录吗?」 祁亭扬眉。 「明明是三月发生的案子,记录在册的落款已经到了五月份,证明这衙门的主簿一直在偷懒。」 祁亭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反问:「那幸福村的这个案子怎么又这么快处理了?」 谢九策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当然是主簿知道小爷我来了,不敢怠慢呗!」 祁亭怎么都没想到谢九策会扔给他这么一句话,嗤笑一声,加快了脚步:「谢大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要是真的忌惮你,那董青书也不敢冒死杀了杨慧吧?」 谢九策一怔,快步追到祁亭的身边:「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自作多情老孔雀呗?」 祁亭没搭理他,准备继续走。 「站住!」谢九策什么都能忍,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他扯住祁亭的手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靠爹吃饭的?」 祁亭怔住,不解地看着谢九策,他什么说那句话了?想了一下,反问:「大人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谢九策嘴巴张合,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到底在不在意好像还真有点,开始如大理寺只是兴趣,好像时间久了,就不想别人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家族地位而忽略他的能力。 第65页 所以来昭城的时候董青书那般的殷勤,他也只是当走个过场。 祁亭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不说话,轻轻嘆口气:「大人没必要纠结我的话。 以前我或许真觉得大人是靠着拼爹的本事混到这口饭,现在看...你比我想像的能力要强很多。」 话落,祁亭转身继续朝牢房内走。 谢九策半晌才消化掉他的话,绷紧的薄唇微微扬起,心情竟然没由来的愉悦了。 他怎么着都没想到这表扬的话,会从祁亭这个待人冷漠之人的嘴里蹦出来。 这算是得到了肯定? 「真好!」谢九策笑了笑,抬眼看着已经找不到人影的牢房迴廊,急急跟上:「等等我!」 祁亭和谢九策找到赵天多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站在一边恭迎他们的小狱卒把一份卷宗递给了谢九策:「大人,这是赵天多身上彻查出的过往犯罪记录,请您过目。」 谢九策随意拿起来一看,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小事情,比如在赌坊抽老千,对幸福村的百姓坐地抽等等。 最严重的就是和周珍的事情了。 因为周珍属于被强迫,所以赵天多他们几个人算是强姦。 根据大宴的律法,加之周珍案子的特殊,赵天多被判决了三年的监禁。 说这三年不多,如光阴一晃,但坐在里面的人却是度日如年。 毕竟被关在偌大的牢笼内,只能数着天数过日子,就是磨人心气的。 「赵天多。」谢九策从狱卒手中接过牢房钥匙,示意狱卒下去之后,带着祁亭走进了牢房内。 赵天多听到熟悉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转过身看到谢九策之后,惊骇的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大人!大人,您终于来了。 周珍的这个案子,我真的是...冤枉死了!求求您念在小的之前帮您抓曹华的份上,能不能少蹲几年的牢房啊?」 赵天多跪在谢九策的面前,可劲的求饶,哪里还有赌坊当家的样子。 所以人都是这样的,欺软怕硬。 谢九策坐在牢房内唯一的石桌前,随手把卷宗放在了一边道:「你想减刑?」 「是!」赵天多之前也是衙门的,他心里清楚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好!」谢九策含笑,「刚好我有个案子要问你,如果你如实回答,本官可以...以你戴罪立功之说,从轻处罚!」 「真的?」赵天多欢雀,急急跪着走到谢九策的面前,拍着胸脯:「大人,您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问你,宋描到底是怎么死的?」 「什么?」 赵天多怔住,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躲避着谢九策试探的视线。 第53章 博兴女(35) 「宋...宋描?」赵天多踉跄了一下,眼中被诧异充满。 谢九策看着他这个反应,心中笃定,宋描这个案子,赵天多一定多少知道。 「怎么,你这是什么反应?」 赵天多被谢九策的叫唤回了神,他抬眼定定看着他,带着铁链的手用力摆动:「宋描的事情,小的不知道小的...」 「赵天多!」谢九策现在没那么多的耐心,他冲到赵天多的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口低吼:「魏子安的这个案子你多少在幸福村听到了吧?」 「小的...没...」 「你少撒谎!」谢九策打断了赵天多的话:「开赌坊,要是昭城没什么关系,怎么能在小小的幸福村独霸一方? 魏子安虽然不是衙门的人,但是在昭城也是名人,你混黑白道的还能不知道这个,骗谁?」 谢九策说完,冷冷把赵天多扔在了一边。 赵天多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上,头低低的不敢看对面的人。 谢九策伸手,祁亭把之前木十四找出来的衙门花名册放在他手中。 「看看这个!」谢九策把花名册扔在赵天多的面前。 赵天多颤巍巍的打开。 「你离开衙门的日子,就是宋描出事儿的时候,你别告诉你,你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 紧接着谢九策把宋描的验尸单扔在赵天多的面前:「这个案子,我也查了,当时第一个接手的人是你吧!?」 赵天多看着地上的验尸单,惊恐的瞪大双眼。 他心里清楚,事情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他想撒谎都不可能了! 「是!」他颤巍巍的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好半晌回答了一个字。 「那你说说,宋描当时真的是被这三个混子弄死之后扔在了淮河里的吗?」 「是...」 「赵天多!」赵天多的话还未说完,谢九策已经知道他要撒谎了,怒不可遏的拎起他的领口低吼:「你知道魏子安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多少人吗? 衙门的刑狱官,这里面的女囚,还有刺史董青书。 你若是再敢隐瞒,我告诉你,别说减刑,就这个验尸单,足够让你在牢内多待三四年的!」 赵天多听着谢九策这一顿炮火连天的输出,震惊的瞪大双眼,好半天他结巴的说道:「什...什么,董大人他...」 「你是昨日被押解上来的吧?估计这事儿就没人告诉你,董青书也出事儿了。」 赵天多再次从谢九策的嘴里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真箇人像是泄气的孔明灯,瘫坐在地上:「他死了...那...这个事情我要是说了,就没人会报復我了,是不是?」 第66页 谢九策抬眼看着不知道自言自语在说什么赵天多,重重点头。 因为他知道,之后赵天多一定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 「其实宋描是魏子安弄死的!」 果然!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事情跟他们预料中的一样。 「怎么杀的?那为何会和三个混子扯上关系?」谢九策追问。 赵天多哽咽了一下,环顾四周确定这牢房内只有他们三个人,想了一会道:「我说了,真的能减刑?」 谢九策颔首,算是应下了。 其实减刑很简单,就看是罪犯在牢房内的表现,当然按照年成减的也有,按照月份减的也有,按照天数减的也有。 他只是答应了赵天多减刑的事情,至于是按照年还是月份还是天.... 他就要看看这个混蛋在宋描的案子上,有多可恶! 「宋描的尸体是浮在了淮河上被人发现之后,我才接到报案的!」赵天多眯紧双眼回忆起发现宋描尸体时候的情况。 他被当地的船夫带着去了淮河边上,看着被打捞上来的女尸,已经被水泡得肿大,五官也变得惨白模煳,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认出这是谁。 直到他看到宋描身上的胎记,这才反应上来,死者就是宋描。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衙门,想把这个事情说给董青书,谁知在大堂他看到了魏子安。 赵天多知道魏子安的身份,仗着自己是礼部尚书魏棋的私生子,整个昭城没人惹他。 甚至连董青书都要礼让三分。 「大人,大人!」尽管赵天多知道这会贸然会打断董青书和魏子安的谈话,可还是鼓起勇气上前禀报:「淮河内发现了疑似宋描的尸体,小的怕耽搁时辰这会...」 「哎呀,你说这巧不巧!」赵天多的话还未说完,董青书已经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一个时辰之前,魏公子才来报案,说前几日自己的外室宋描因为一些口角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这会,就有人说发现了宋描的尸体。」 「什么?」 赵天多错愕地看着魏子安。 魏子安先是怔了一下,之后连忙掩面哭泣,似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我不过说了描描几句,她...就想不开要去淮河自杀吗?」 赵天多眉头隆起,询问:「魏公子怎么觉得宋娘子是自杀的呢?我们打捞上来的尸体上面还能见到伤痕呢。 我怀疑...」 「赵天多,你的怀疑是怀疑,尸体验了吗?你不是仵作不要信口雌黄!」董青书瞪着赵天多呵斥,甚至还觉得不够威慑,用力推了他一把。 「之后呢?」 谢九策听着赵天多说起发现宋描尸体的这段回忆,继续问他后面的事情。 赵天多轻嘆一口气,摇头:「之后董大人便不让我再接手这个案子了。 后面发生的小的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就如大人卷宗上看到的,突然就多出了三个混子,说什么姦污宋描之后抛尸... 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宋描是魏子安的外室,整个昭城的人谁敢动? 而且宋姑娘我之前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她不像是那种半夜不回家,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女子!」 「哦?」谢九策来了兴趣:「你了解的宋描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赵天多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儿,道:「大人不是破了周珍的案子吗?」 谢九策颔首。 「周珍和宋描他们是出自一个学堂的,二人曾经也算是昭城出名的小才女,她们的性格有点相似!」 「你说什么?周珍?」 第54章 博兴女(36) 谢九策怎么都想不到这宋描和周珍竟然是同窗? 「所以,就算宋描是迫不得已委身于魏子安的,就她的教养来说,也不会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宅子深更半夜走到淮河边上等着自己出事儿。 毕竟淮河总是有莫名的案子发生,宋描也是知道一二的。」 赵天多说的这些是事实。 按照他的说法,宋描是个聪明人,就算是和魏子安闹了口角,去哪里不行,偏要去淮河。 「你还知道什么?」谢九策问。 赵天多干瘪的薄唇张合了一下,似乎又觉得不妥,垂眸想闪躲。 被谢九策发现,冲到他身边,冷冷道:「赵天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多一句少一句还有什么分别。 如果你怕魏棋...你放心,礼部的手还伸不到刑部来。 更何况这个案子是大理寺督办的,单独彻查,就算是一切事情不可预料的发生了,也影响不到你!懂吗?」 赵天多抬眼定定看着谢九策,心里清楚,他说的不无道理。 魏子安这个案子是谢九策接手的,就算是有人要为难,也得先过问谢家人。 赵天多深吸一口气,把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个案子在我被换下之前,我曾经去了一趟魏子安给宋描买的宅子处。」 「结果呢?你发现了什么?」 「血!地上有血,虽然被擦拭了,但还是难免会有些边角的地方没有被顾及到。 小的在宋描的卧室的床脚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 谢九策听着赵天多的话,垂眸凝着手中的验尸单。 上面有写宋描身上外伤的地方,从头颅到脚都有,甚至还有利刃割伤的生前伤描述。 第67页 如果按照赵天多说的,宋描应该是在宅子内和魏子安发生的冲突被打成这样的。 毕竟哪个小混子能冲到别人家把人弄死之后,再带到淮河轮姦,之后又抛尸? 三个人,一人一铁锹,拉着去乱葬岗埋了不是更保险?而且拖尸的一路上不怕有人发现? 所以宋描的死根本和这三个人是没关系的,说白了就是给真正的杀人兇手顶包的。 至于宋描最后怎么出现在淮河的... 谢九策缓缓闭眼,大抵能猜出当时的情况,宋描被兇手一路追杀,二人纠缠间,兇手蓄意或者是无意杀死了她。 但是不管是个什么结果! 这宋描是一定死了! 至于为什么牵扯到董青书还是牢房的刑狱官,他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还有别的隐瞒的吗?」谢九策继续问赵天多。 赵天多想了一下,疯狂地摇头:「没有了,这次真的没有了!」 「好!」谢九策颔首,转而准备朝外面走。 「谢大人,谢大人!」赵天多激动地冲到牢房前,一双粗粝的手紧紧抓着牢房的栅栏。 谢九策转头看着他。 「谢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小的能不能从轻处罚?」 谢九策面色冷沉不吭声。 「我发誓!」赵天多激动三个指头放在头顶:「宋描这个案子我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的知道小的是个混蛋,搞赌场,抽老千!甚至对周珍...但是...我也是个差役,是有良心的。 自从宋描的案子被白说成黑,小的就辞了差役的差事,回到了幸福村,毕竟小的只是个平头百姓,不能和上面的人闹得太不愉快了不是? 大人求求你看在小的说了这么多的份上,帮帮忙吧!」 谢九策听着赵天多的话,眉头一点点的隆起:「这个案子还没有破,你说的真假,暂时本官还不清楚。 等案子结束,如果你真的是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可以给刑部一封书信,对你酌情处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赵天多听了谢九策的话,激动地连连点头:「大人你放心,如果我有一天出来了。 我一定做个好人,弥补这么多年做的错事。」 「希望你言而有信!」谢九策说完,带着祁亭走出了牢房。 ... 「怎么样?」二人一出来,祁亭转头看着谢九策:「我看谢大人在听完赵天多的话,有一瞬间的茅塞顿开。 是想到了什么吗?」 谢九策负手和祁亭肩并肩地走着,「算是吧,就比如我们一直都想不通的魏子安、刑狱官还有董青书,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亭眼底升起疑惑:「我倒是能想通,魏子安和董青书的关系。 应该是董青书在宋描的案子上隐藏了真正的兇手魏子安,所以才引来『博兴女』的报復。 这刑狱官...」 谢九策嘆了口气,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祁亭。 祁亭一看是一首诗。 「这...是什么?」 「宋描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她之所以委身于魏子安是因为其父亲宋康作的一首诗入了文字狱。 而判定这个诗是不是触犯了大宴律法的是礼部的事情,之后交于刑部判决。」 「那当时宋康是在昭城被抓的?」 祁亭询问。 谢九策颔首:「是这样的,如果宋康是刑部和礼部特意叮嘱的人,那看管宋康的就是死了才有几天的那个刑狱官!」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的话才落,祁亭已经茅塞顿开。 之前他们还发愁魏子安,刑狱官和董青书这三人的死,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现在因为一个文字狱全部都串起来了。 「那这个兇手就一定和宋描认识,甚至是宋描身边的人!」祁亭说出自己的猜测。 谢九策颔首,也格外认同。 但... 他拧眉,脸上是愁云。 「怎么,顺着宋描的这个事情往下彻查,之后顺藤摸瓜算是有了线索,谢大人发愁什么?」 谢九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要是真的如祁郎中这么说的倒是还好了。 就我现在掌握的线索,宋描身边除了宋康没有任何的亲人,查?去哪里查?」 祁亭听到这,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谢九策不悦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方,又是死胡同了,这个一直装着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臭郎中竟然还这么云淡风轻的。 「谢大人聪明是真的,蠢也是真的!」 「喂!你说谁啊!」谢九策气愤拧眉看着祁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说『不行』了。 祁亭微微拱手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谢大人忘记了,她有个同窗啊!」 第55章 博兴女(37) 「对!」谢九策被祁亭这么提醒,如醍醐灌顶:「她有个同窗是周珍啊!」 可是很快,谢九策嘴角抽搐,若不是他还有一点君子的礼节已经把祁亭抓起来暴揍一顿了。 「祁亭,你什么意思,周珍已经死了,你让我问周珍,是想让我去地下问吗?」 祁亭看着怒不可遏的谢九策,本来淡漠的脸上,霎时扬起一抹无可奈何又觉得好玩的笑容。 「你笑什么!」谢九策不乐意了,扬起手捶了祁亭的肩膀一下。 第68页 祁亭踉跄几步,被打的微微有些喘。 谢九策见他这般,扬眉:「呦,看不出来,祁郎中身子骨这么羸弱,不给自己开几付药续续命吗?」 祁亭白了谢九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 「周珍是死了,但是不代表围绕着周珍我们查不到任何的线索,既然案子都走到这个地步了,不是应该多走走?」 祁亭反问。 谢九策被说得有些脸红,薄唇微微翘起,扔下一句:「这还用得着你提醒?」之后,快步走出衙门。 ... 谢九策和祁亭在客栈内分析着案子,等着木十四从外面带回来消息。 本来二人商量完,准备再去一趟幸福村找刘凤询问关于宋描的事情。 可恰巧韦闲遇到了幸福村来昭城省亲的村民,被告知刘凤已经不在幸福村了,至于去了哪里? 刘凤这个人平常为人苛责,又爱占便宜,没人跟她关系好,自然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说如果兇手是个男子,又不是董府里的人,而这个齐老爷也不值得怀疑。 因为他和董青书的关系,没有杀人的必要,加上他年纪大,各方面也不符合在咱们心中兇手的画像。 你说,董青书到底是怎么死在里面的?」 谢九策磕着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问着。 祁亭也深拧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毕竟要把三个男人吊起来,就齐老爷那半只脚快踏入黄土的样子,很难。 「公子,公子,打听到了!」 木十四在二人交谈的时候沖了进来,气喘吁吁,一看就是赶趟的。 「打听出了什么?刘凤吗」谢九策站起身,激动地询问。 木十四颔首,指着外面,大口喘气:「这刘凤很聪明...幸福村曹华的房子不是因为欠债...被没收了吗? 她还有个半大的儿子要养,就把...幸福村之前的房子卖了,来了...昭城。」 「然后呢?」谢九策心急询问。 「昭城...刚好有套周文标生前的宅子,刘凤应该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攒些未来娶娘子的彩礼...就在刚才我打听到,她在贱卖那套房子!」 「竟然会这样!」谢九策怔住:「那她人呢?」 木十四从怀中抽出舆图放在桌上,指着昭城城东的一处小宅子:「就在这里!」 城东,周文标宅子附近。 谢九策和祁亭从木敦敦驾的车子上下来,沿着巷子朝最深处前行。 木十四和韦闲跟在身后。 韦闲的话少,一般情况下祁亭询问他才会回答。 但木十四就不一样啊,即胆小又好奇,一边走一边询问谢九策关于刘凤的事情。 「公子,你说这刘凤凭啥卖周文标的宅子,她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谢九策闲来无事摇晃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的话:「这刘凤是没有继承周文标宅子的资格。 但是你别忘记了,当时她和周文标和离的时候,周珍可是活着的。」 「所以这宅子理论上来说是周珍的?」木十四问。 谢九策颔首:「周文标死了,周珍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但是被刘凤骗回幸福村之后,便嫁给了曹华。 约莫这三年被曹华折磨的,也没回来过。 这不人又死了,周珍和刘凤自始至终都没断了母女关系,之后宅子自然会落在刘凤的手中。」 「原来是这样,这兜兜转转,好人没得到什么好事儿,都给刘凤做了嫁衣?」木十四听到这有些愤愤不平。 谢九策轻笑一声,想起在幸福村的时候,刘凤这寻死觅活的为了讹他那几两银子的架势,对着木十四嘱咐道: 「一会我们要从刘凤嘴里套些宋描的事情,到时候你说话可悠着点,这个女人不好惹!」 「知道了公子!」 木十四颔首,对着自己的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谢九策沿着舆图上的路线,左弯右绕的来到了周文标家宅子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你这房子要一千两银子,怎么不去抢?这么破,顶多也就五百两!」 「五百两!?这可是昭城啊!五百两你睡巷子口吧!没钱就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买房子,穷鬼吃自己去吧!」 「你!你说谁!」 「说你呢!穷鬼!」 「好!好一个周文标的前妻,怪不得他要与你和离,你就是那淮河里吸水的水蛭!」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试试!」 ... 「哗啦啦」 谢九策还没听清楚这里面吵的内容是什么,就听到阵阵瓦罐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名身穿常服的男子被狼狈撵出来。 紧接着刘凤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对着男子啐了一口,扔下一句:「穷鬼!滚!」后,就准备关门。 谢九策反应极快,连忙上前用脚把门抵住,看着里面的妇人。 刘凤见门拉不上了,这才抬眼看到对面的谢九策:「哎呦喂,妾身当时谁呢,原来是谢大人啊!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您要是找周珍的事情,我告诉您,我这什么都没有,慢走不送!」 刘凤一顿妙语连珠,说完就准备再次关上门。 谢九策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看来这种贪财的人,都好对付,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第69页 果然,刘凤一见眼睛都要直了,门用力推开,引着谢九策几人就往院子内走。 谢九策注意到,周文标的房子不大,总共也就一室一厨房,有个小院,放了几把椅子,许是长久没人擦拭,椅子上斑斑驳驳地有着风吹雨打的痕迹。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刚才木十四还说贱卖,看来信息有误啊! 「谢大人找妾身来是怎么了?也想买这个房子吗?」刘凤勾唇,端出不知道泡了多少次的陈茶给谢九策倒着:「妾身这房子啊,价格实惠,一千五百!如何?」 谢九策微微扬眉,看着坐在对面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祁亭。 他虽薄唇绷直,面无表情。 但是他谢九策就是有种他在憋笑的感觉。 刚才刘凤还给别人买一千两,这会到自己就是一千五百两。 他脸上难道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我今天来,不是来买房子的!」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他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祁亭看不起:「我是来问周珍的事情的。」 第56章 博兴女(38) 「周珍?」刘凤眉头拧的是一高一低,脸上的表情谢九策还形容不上来。 似是一股鄙夷,但是又带着几分不解和好奇。 「周珍的案子已经结了,不是?」刘凤忍不住开口:「到现在义庄连个尸体都没给我。 谢大人这个时候问,合适吗?」 谢九策眉梢跳动,心中一股子憋闷,也就是有事情要从刘凤这里找,不然他这会一定会拍桌子呵斥刘凤,要周珍尸体是准备干什么龌龊的事情! 「还有!」刘凤逮到谢九策以为他无力反驳,更是得理不饶人地质问道:「我女儿死了,理应我要得到曹华的所有财产。 可是...他哪里有什么钱?给我扔了一屁股的债! 害得我买了幸福村的房子,给他还债,连我儿子的彩礼本都没了,我还没找谢大人,大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九策嘴角抽搐。 他知道刘凤是个不讲理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的不讲理。 「刘凤!」谢九策把大理寺令牌扔在桌上,气愤道:「我是来办案的,不是看你在这里撒泼的。 你若是觉得在处理周珍案子的时候,本官办事不公大可以去京都告御状!」 刘凤被谢九策这么一吼,怔住了。 就在谢九策以为她这是准备乖乖听话妥协。 谁知! 刘凤干脆坐到了地上,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腿,一边哀嚎:「哎呀,妈呀,大理寺的官人欺负人了! 把我一个孤儿寡母的逼得走投无路了,呜呜,还说让妾身告御状,谁人不知谢家在京都的地位。 去了,要是妾身被暗杀了,这算谁的!?」 谢九策听到刘凤这么说,整个人的身体都是颤抖的。 他已经被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气到极限了。 祁亭看着谢九策,微微扬眉轻笑一声,转而看着屋内。 见里面有个小影子一闪而过,给身边的韦闲嘱咐了一句,走进房间,韦闲则站在门口把风。 谢九策没注意到祁亭这个动作,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刘凤,忍无可忍的他带着木十四转身就准备离开。 「谢大人这是去哪里啊?」 就在他前脚准备离开,后脚祁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只见祁亭从屋子内出来,领着个半大的少年。 这少年他知道,是刘凤的孩子。 「哎呀,谁让你出来的?我的小祖宗啊,赶紧进去,娘这会找人给你要大钱呢!」 谢九策嘴角抽搐,脸上的青筋都开始明显。 祁亭见刘凤朝自己这边走来,连忙把少年护在身后。 刘凤见状眼底露出诧异,正准备继续抢夺。 谁知少年突然开口了:「我不要跟着娘,我要去学堂!」 「你说什么?」刘凤怔住了。 祁亭含笑,缓缓蹲下身子把少年搂在怀中看着对面的刘凤:「你孩子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弱冠的年纪。 他有自己的思想,你总是把他绑在身边,不合适吧?」 「你什么意思?」刘凤眼底都是紧张,她定定看着少年,深吸一口气诱哄道:「阿青啊,你听娘说,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赶紧到娘的身边来,娘...」 「不!我要去学堂,我想成为阿姐一样的人!」少年再次开口拒绝,这会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坚定。 祁亭笑了,道:「我答应你可以把你送入私塾,但是,你答应我的...」 「我现在就说!」少年走到谢九策的面前,道:「谢大人是不是想知道我阿姐和宋描的事情?」 谢九策颔首。 「阿爹,阿娘和离之后,我曾经随着姐姐在阿爹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对于宋描姐姐,是知晓的。」 谢九策激动得半蹲下身子询问:「那你知道宋描除了和你姐姐好,身边还有什么亲人或者关系好的友人吗?」 少年想了一下,缓缓点头:「有,有个长得极为好看,身材消瘦的大哥哥,他喜欢宋描姐姐。」 「你说什么?」 谢九策抬眼和对面的祁亭交换了眼神。 少年没注意到他们紧张的表情,挠着头道:「应该叫喜欢吧,当年阿姊是这么给我说的。」 第70页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谢九策又问。 少年想了一下,摇摇头。 紧接着他后面的话,解了谢九策心中对这个案子的所有疑惑:「但是我知道他,他是跟着一个戏班子学唱戏的!」 谢九策和祁亭从刘凤家里出来的时候,刘凤哭天喊地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是那少年已经跟着木敦敦上了车子准备送到昭城内最好的私塾学东西。 「你怎么知道,刘凤的儿子会知道关于宋描的事情?」 谢九策和祁亭准备去福苑彻查,在此之前,谢九策想不通祁亭是怎么知道从这个半大的孩子入手的。 祁亭含笑,转头看着刘凤宅子的方向。 「谢大人不是一直秉承想彻查一件事情,就必须先摸清楚这个事情中所有的人和关系吗? 我也是利用了这个!」 「哦?」谢九策疑惑。 祁亭嘆口气:「其实刘凤的孩子周青在幸福村算是最幸福的也是最可怜的。 周文标和刘凤和离,之前刘凤是一个孩子都没要!」 谢九策挑眉,在他心中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相比较于父亲,可能母亲对孩子的感情要更浓烈一些。 怎地刘凤这里还反着来了? 「那后面怎么又要了?」谢九策询问。 祁亭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刘凤和和周文标和离之后,去了趟昭城看病,回来的时候就领着周青。」 「看病?我看她精神很好啊!」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摇头:「有些人的病,不是外表能看出来的,是那种从骨头里发出来的病变,外人看不出来,老郎中一眼便可瞧明白。 而且这个病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所以刘凤把周青带回来,并不是因为疼爱这个孩子,而是...」 「是为了给自己养老。」祁亭接过谢九策的话:「表面上刘凤似乎对周青很好,给他张罗银子,说是攒彩礼。 其实...」 「其实就是想让周青及冠后,抓紧大婚,好找个人侍奉自己?」谢九策询问。 祁亭颔首,给谢九策一个肯定。 「刘凤既然只想着孩子长大后供养自己,又怎么可能把真正的钱放在培养子嗣身上。 所以你看周青这么大,却大字不识一个!」祁亭不全了谢九策的话。 谢九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可是那你又怎么知道周青会同意用去私塾的条件,交换宋描的秘密?」 祁亭轻嘆一口气,恍然想起在刘凤院子的时候,那个半大的孩子偷偷躲在里面,翻找着之前周珍曾经看过的书。 尽管是一晃而过,但他看出了那孩子的渴求。 他能帮的已经尽力的,至于他的家,刘凤之后的为人,他也只能是祝愿他早日脱离苦海。 「好了,不说了。」祁亭没解释,抬眼看着路对面的福苑:「谢大人,我们该进去了。」 第57章 博兴女(39) 谢九策和祁亭刚进到福苑,就被里面人满为患的场面吸引了。 一律都是女子,老少都有,但是更多的还是些年轻的官家贵胄小姐。 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坐在台下,一双热忱的眸子直直盯着演出台。 演出还没开始,戏台上空无一人,但是谢九策就看一眼都能感受周围人翘首以盼的心情。 「今天演的什么,怎么这么多人?」谢九策转头询问跟在身后的戏班主。 班主之前就见过谢九策,加之董青书出事儿,现在整个昭城就这位爷说的算,定然是要巴结一点的:「谢大人,您公事繁忙,有所不知,今日演出的是《游龙怨》,自然是女子比男子多了一些。」 「《游龙怨》?」谢九策拧眉总觉得这名字熟悉,但就想不起哪里看到过。 直到他看到有一名女子手中拿着点戏的册子,才想起来,最初和董青书来的时候,他在预告那一栏里见过这个戏。 「这是什么类型的戏曲,这么受女子欢迎?」 谢九策忍不住询问。 戏班主笑了一声,上前几步低低说道:「是,讲述的一男子爱上另外一个男子,爱而不得的故事!」 「什么?」谢九策转头诧异地看着戏班主。 戏班主干笑两声:「而且这场戏是南禹以男装示人演的,有人有这个猎奇的心思,还有女子就喜欢南禹,所以爆满!」 怪不得呢! 谢九策耸耸肩,南禹他之前也见过,能阴能阳,能武能唱,倒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之前随便一场昭城人都看腻歪的戏都会引得那么多女子追逐。 就别说这刚开场的新戏了。 「大人,您看,您要是想看,小的有个...」 「不了!」谢九策挥手打断了戏班主的话,「我查到魏子安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和福苑有关系。」 「啊!」戏班主诧异,惊得差点摔倒在地:「这...怎么可能!?大人我这戏班子...」 谢九策挥手打断了班主的话:「我是掌握了证据来的,不过你放心,在确定兇手是谁之前,我不会干扰你们的戏曲。 也不会封了这福苑。」 「诶!诶!」班主用力点头,掏出个帕子擦着额头,要知道这些票早都是高价卖出去的,要是戏唱不成,把他这福苑卖了都赔不起。 「所以,在此之前领我们去后台看看吧!」谢九策扫了一眼戏班主,随口吩咐。 第71页 「好好!」戏班主连忙拱手,带着谢九策和祁亭朝后台走。 马上要出戏,所有后台来来往往的都是戏子。 谢九策给祁亭一个眼神,二人兵分两路在后台开始找相关的线索和证据。 毕竟,所有的东西只是从周青嘴里听说的,没有实质的证据,就没有办法封锁搜查。 戏台的道具因为要用的关系都被凌乱地摆放着。 尽管如此,谢九策还是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双鞋。 起初他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毕竟有些穷困人家会在潦倒之际,把孩子放在戏班子学习的不在少数,可是当他把鞋拿到手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鞋边沿。 鞋底的附近竟然有一抹碧色! 这! 谢九策连忙把鞋重新拿回手中,掏出怀中的拓本开始比对。 果然!这鞋子的大小竟然和拓本上的一模一样。 之后,他把鞋子口打开,指尖在里面摸了一下。 尽管不明显,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在鞋子中央的地方明显有一个凹陷。 「这东西是谁的?」 戏班主就跟在他身边,谢九策站起身质问。 戏班主年纪大,眼睛有点花,拿过谢九策手中的鞋子研究了一下道:「这东西...这是孩子的啊,可是福苑现在的小戏子都去京都演出了,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了?那这东西,谁能拿到?」 戏班主想了一下:「道具除了贵重的,基本上都会摆放在外面,这小鞋子一般也没人穿,班子里谁都有可能碰到啊!」 谢九策没想到班主竟然说出个让人模稜两可的回答,正想着让他仔细再看看,突然不远处的祁亭急急喊道:「快来!」 谢九策反应上来,带着班主冲到了祁亭的身边。 祁亭是站在一处武器道具的面前,架子上放了好多唱戏用的武器,其中有一个枪,上前缠绕着一截巴掌长的绳子,看打结的方式,竟然和吊死死者的格外相似。 「这东西是谁的?」谢九策反应上来,问班主。 班主这会回答的是干脆,转头看着从身边路过的戏子,突然他眼前一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名男子:「是他!」 起初谢九策和祁亭是欣喜的,以为找到了兇手,可...当二人看清楚班主带到自己面前的人,霎时心凉了半截。 这个男人的个子出奇的矮,体型也格外圆润,先不说身高够不够得上『博兴女』的身高了。 就说这样子,扮成女鬼,都不需要杀人,就能把人吓死! 满脸的络腮鬍子,不知道的以为是从哪里爬出来的妖人! 「他是谁?」 谢九策已经在心里排除了这个男子的嫌疑,但还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班主回答:「这是我们班子里的其中一个武夫啊!」 「这东西是你的?」 谢九策拿出枪询问。 男子点头。 谢九策拧眉,他实在不觉得这个头只能到自己咯吱窝的人,能把这么长的枪舞动起来。 「这枪这么长,你的手能够得到?不怕打滑?」谢九策虽然善用扇子,但是不代表别的武器不精通。 男子笑了笑,指着枪上缠绕的绳子:「不是有这个东西吗?刚好我能够到!就不怕打滑了! 不过话说,还是南禹想的周到,不然我要说自己是福苑的武夫,都不会有人信。」 「你说什么,南禹!?」谢九策怔住,从他的话分析出了一个问题:「这绳子不是你自己缠的?」 「是啊!」男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别看这个,缠武器需要很大的力气和耐心,我自己缠不好,整个班子内,还是南禹最拿手!」 谢九策勐地抬眼看着戏班主:「南禹呢?人呢!」 第58章 博兴女(40) 戏班主被吼得哆嗦了一下,之后指了指身后的一处小房间。 「南禹就那个房间内,这会应该是在换衣服...」 谢九策哪里还管谁在里面干什么,三步并两步的冲到房间前,一把推开了门。 可是...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谢九策不甘心,冲进房间一处处地寻找,片刻之后,他确定这里没有人。 「人呢?」他狠戾转头跟进来的班主。 班主也是一脸茫然:「不对啊!我一大早的时候还见了,而且就在刚才,下面的人说,谢大人来找我们的时候他都还在啊! 这会人怎么就没了!」 「你们有没有见啊?」 班主转头看着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摇头。 其中一个人道:「会不会去茅厕了?」 班主正想回答,一道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中响起:「不,他是逃走了!」 谢九策顺着声音转头,只见祁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南禹的妆檯前,从抽匣里找出了几样子巴掌大的小罐子放在鼻尖一一细嗅。 「怎么了?有发现!?」 谢九策上前询问。 祁亭颔首,把其中一个瓶子递给谢九策:「闻闻看!」 谢九策放在鼻尖吸了一口,当一股熟悉的藿香沖入鼻尖的时候,他彻底确定了,这个先后杀害了魏子安,刑狱官和董青书的兇手就是南禹。 「这里还有一些迷药的配料也对得上,看来南禹是在这里做出来的药丸,然后携带在身上,把人杀死的!」 第72页 祁亭的话一落,包括戏班主在内的所有围观人,全数都惊恐得瞪大双眼。 要知道福苑在昭城人心中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现在出了杀人犯,搞得人心惶惶。 「所以,他不是出去方便了,而是逃窜了!」谢九策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我现在马上通知衙门的人,立刻封锁整个昭城,绝对不让这个傢伙离开这里。」 谢九策反应极快,转身就准备离开。 但祁亭明显要比他冷静。 他上前一手扣住谢九策的手臂:「我会让韦闲去通知,可,我并不觉得这个傢伙要出城!」 「你什么意思?」 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也不卖关子,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样东西放在谢九策的手中。 谢九策一看,竟然是个髮簪。 「这...」他眯眼细细端详,起初他以为这个簪子也是唱戏的道具,直到他发现这个簪子上的玉质清透,水头极好,上面的一朵昙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再闻闻。」祁亭叮嘱。 谢九策放在鼻尖,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昙花香气。 「这东西好像不是这里的,你哪里来的?」谢九策询问。 祁亭又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刚才找到这些药的时候,从最里面发现的。 这玉簪就放在这盒子内。」 谢九策接过盒子,看着上面的鸳鸯雕刻图案。 盒子应该是前几年的,花色都不是最近流行的,但尽管如此,盒子的主人应该很是爱护盒子,雕刻的每个缝隙都被擦拭得干净。 如果循着窗外的光线看,甚至能发现母鸳鸯应该是被人经常抚摸,上面都被打了油。 「这东西应该对南禹很重要,他能因为一个宋描的案子杀了这么多人,那么这个东西他不戴在身上,绝对不会离开昭城。」 祁亭说出心中的判断。 谢九策颔首,也很是认同。 「所以如果要封城,我让韦闲去衙门通知一趟就可以,至于我们,应该是主动出击,找到南禹藏身的地方!」 谢九策点头,对于祁亭的意见很是认同。 他走到班主身边:「南禹除了戏班子还会去哪里,你知道吗?」 班主摇摇头:「这个不知道,但是我经常看到他买黄纸...」 「黄纸?」 谢九策不解。 班主走到一处衣柜前,拿出了一沓子黄纸递给谢九策:「就是这个东西。」 谢九策一看,这不就是纸钱吗? 霎时,他抬眼看着祁亭,二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同时说道:「城西乱葬岗!」 城西乱葬岗。 南禹穿着一身白衣跪在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前。 尽管像是一座无主的孤坟,但是孤坟周围都被种上了小花,黄灿灿的,随风摇摆。 「描描,你还记得我吗?」 南禹的声音微凉,带着几分沉重和无奈。 「肯定不记得了吧?毕竟那时候,我连跟你说一句的话的勇气都没有。」南禹自言自语,眼中被自责所占满。 片刻,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个小酒壶,先是在坟头洒了点,后一股脑的仰头疯狂的灌起来。 酒水顺着他柔美的轮廓慢慢流淌,越过下颚,喉结顺着领口进入胸膛。 待他把所有壶里所有的酒都喝完,再睁眼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所覆盖。 泪花层层叠叠,任凭他如何地擦拭却总是无法停止。 「呜呜...」他痛苦地跪在坟前,光洁的额头一下下的重重抵在墓碑上。 不过须臾上面已经被点点鲜红所沾染。 「描描,我已经杀了所有害你之人,但是...」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微风。 南禹深吸一口气,踉跄地站起身,许是喝酒的缘故,他走路的时候,有些摇摆:「我思来想去,明白了,你是下面觉得孤独,想让我陪着你是吗? 别怕,我这就来了!反正大理寺的谢大人已察觉出兇手就在福苑,我的身份暴露也只是迟早的。 于其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不如...就此或许还能再下面再见!」 话落,南禹勐地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熠熠光芒。 他一咬牙,瞅准自己的心窝用力地捅了上去。 「不要!」 南禹只感觉到一股锥心刺骨的疼,下一刻,一道嘶吼声在乱葬岗内响起。 他转头回望,只见谢九策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材修长,眸色带着几分淡然的男子。 南禹嘴角勾起,呢喃道:「你们来晚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我活着的时候,抓到我的!」 紧接着他身子一沉,重重摔在了坟地上。 第59章 博兴女(41) 「南禹!南禹!」谢九策用尽全力飞奔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胸口的匕首,还有身上的一滩血迹,上前摇晃。 南禹没有反应,像是死了一样。 谢九策拧眉,眼底都是不甘。 到目前为止他手里掌握的证据,也只是能指正南禹杀人,他没有掌握他杀人的动机,如果兇手就这么死了,就算是所有人知道结果。 第73页 大理寺也只会以证据不足作为死案,封存在档案库。 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不能死,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谢九策几乎要吼出声。 可是地上的人依旧没动静。 祁亭赶来看了一眼,道:「你别动他,不然他或许真的会失血过多而死!」 「什么?」 谢九策怔了一下。 祁亭没搭理他,掏出金针开始在南禹的身上游走。 谢九策是虎一点,但是不代表脑子不好。 很快他反应出祁亭话里带话的意思。 这匕首明明插在南禹的左胸口,理论上来说,无力回天,而他说的是失血过多而死,所以,原因是... 「他是个特殊体质,心脏在右边,但是自己并不知道。」祁亭施针结束,一边给南禹把脉一边说出谢九策心中的疑虑。 谢九策听后,长出一口气:「那就是,他能活?」 「是,这会暂时是失血过多昏迷,幸亏我们来得及时,等我包扎完把他抬回去,不出两天就会醒来!」 谢九策颔首,扫过还在给南禹包扎的祁亭,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墓碑上。 墓碑,没有名字,但里面埋着的人,他多少也猜到了。 至于南禹杀人的原因,尽管有了之前周青的口供,可他还是想彻查更清楚。 看来这两天他也不能闲着了。 ... 南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陌生的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窗扉大开着,外面垂柳依依,偶能听到外面有人在走动的声音。 「这就是描描现在住的地方?」 南禹轻声呢喃,嘴角勾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可下一刻,一道悠哉的声音响起,硬生生给他的美好幻想泼上了一盆冷水! 「别做白日梦了,魏子安的案子没结束,你都没认罪,我怎么捨得让你死!」 南禹怔了一下,抬眼看到的是谢九策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前,手中拿着杯盏在喝茶。 「我...」南禹应该是刚醒来,一时半会还没消化谢九策的话。 「你的心脏在右边,捅错了地方,自然是死不了!」同时耳边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南禹抬眼,就看到屏风后走出来一人,手中拿着个帕子在擦手,一袭白衣,似是画中的散仙。 「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谢九策可不是南禹这种绵软,懦弱的性格,既然人醒来了,正事儿就要办,他可没时间再跟他耽搁。 只见,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沓子的信件冷冷扔在桌上:「既然人醒来了,就交代一下吧,你的作案意图。 别想着瞒天过海,我们都去你家里搜了,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写给宋描的书信吧?还有这些...」 紧接着,他从身后的凳子上拿出一沓子宣纸放在桌上。 随着宣纸展开,一张张宋描的脸出现在南禹的眼中。 若是刚才南禹的情绪还算稳定,这会他看到宋描,哪里还顾得上才捡回来的半条命,踉跄着步子冲下床,朝桌上扑去。 谢九策眯紧双眼,一手卡在南禹的脖颈上,眼瞅着南禹的手就要抓到桌上女子的画像,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怎么都够不到。 「放开我!」南禹眼睛泛红,怒视谢九策:「放开我!听到了没有!」 谢九策这人脾气上来,可不管对面人是谁,只见他手臂一挥,南禹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身后的床板飞了过去。 霎时,一口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谢九策一撩衣摆缓缓站起身。 南禹想逃,却被他踩到了衣摆,怎么都站不起身。 谢九策缓缓蹲下身子,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张宋描的画像,放在了他的面前。 南禹像是疯了一样,扯过捂在自己的胸口。 谢九策见他这个样子,狠戾的眸色染上几分无奈:「大宴国道永五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只有八岁的你独自在昭城漂泊。 因为年纪太小,你经常被年纪大的乞丐欺负是吗?」 南禹诧异地看着谢九策不吭声。 谢九策指着桌上的信件:「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这些东西,都是你写的信件告诉我的。 让我猜猜你是哪里人,若是没记错,十五年前,檀郡经歷过一场水灾,你是那场灾祸的流民吧?」 南禹还是不吭声,只是把怀中的画像抱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你遇到了此生的挚爱,宋描是吗?」谢九策也不着急,缓缓往下叙述。 南禹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回头给祁亭一个眼神。 祁亭走到二人面前,从拢袖内开始一件件地往出拿东西,有些是女子的首饰,有些只是不起眼的纽扣一类的东西。 最后是一捆绳子,和吊死魏子安等人的是一样的。 「我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杀人证据,包括你写给宋描那些送不出去的信件,里面有你写的所有杀人过程。 南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杀人偿命你必然是难逃一死,但是...」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我猜你的给自己定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吧?」 「你什么意思?」南禹怔住了。 谢九策从袖口掏出一张宣纸,展开之后念了起来:「《咏梨》梨花细雨惊海棠,一半春羞一半秋。冬窗若剪西凉月,不知苦情弄钗头。」 第74页 他话音刚落,南禹瞳孔勐地缩了一下。 谢九策把诗放在南禹的手中:「宋描能有今日,这一切的起源就是这首诗,如今她的父亲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你真的就这么甘心地死?」 南禹轻笑一声,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甘心又怎样?你们这些高管贵胄,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如畜生的一样地踩在脚下。 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想霸占旁人的爱人,儿女,子嗣! 就算我没有去死,宋康我也救不出来,不如忠肝义胆,士可杀不可辱!」 第60章 博兴女(42) 谢九策盯着南禹好一会。 南禹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震慑住了。 谁知,突然谢九策竟然狂笑出声。 「忠肝义胆!你倒是会用词语啊!」谢九策一把扯过南禹的领口:「只是你配吗?」 「你说什么?」南禹气愤地等着谢九策:「既然你能查到我,也看了那些信件,你难道不认为这些人应该死吗!?」 「是!他们是应该死!」谢九策瞪着南禹低吼:「甚至他们的死多少次都不能弥补犯下的丑恶行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復仇牵连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你什么意思?」南禹眼神开始闪躲谢九策,刚才拔高的声音突然弱了几分。 谢九策知道他是明白他话里带话的意思了,「杨慧的死,虽然不是你导致的,但是是你的计划的一部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禹摇头。 「不知道我说什么?」谢九策笑容中带着几分绝望,是对南禹的绝望,他以为南禹能帮着宋描復仇至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如今看,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傢伙。 「你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宋描的死有蹊跷,心里更清楚,如果我们按照宋描这个线一直摸下去,南禹你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 所以你就必须在我们没找到你之前,杀了刑狱官和董青书,对吗」 谢九策问。 南禹不吭声。 谢九策也没期盼他能有什么反应,继续道:「刑狱官好杀,你是个戏子,扮演谁不像呢?假装一个狱卒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难就难在董青书,他基本上一直和我在一起,想杀了他,堪比登天,但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让董青书不愿意见我,把他孤立出来,你就能下手了,是与不是?」 南禹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还装呢!」谢九策冷嘲:「你知道监狱牢房内,那些对女囚的腌臜事情,所以你利用这个机会,让杨慧被我发现。 等我彻查清楚杨慧的死因很有可能和董青书有关系。 董青书就会担心受怕,然后躲着不见我,之后,你就可以进入他的府邸,杀了他,不是吗?」 「我...」 「是,你帮着宋描报仇雪恨的目的达到了,可你知道吗?杨慧是无辜的! 她的案子明明可以有翻案的机会,甚至她家里的父母和孩子还在等她回家团聚,你呢!」谢九策双手扯着南禹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吼:「为了你的目的。 你让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让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 给宋描报仇,要是让宋描知道,你干的这个龌龊的事情,你看到了下面黄泉,她认不认你!」 谢九策说完,用力把南禹甩在了地上。 南禹本就身子孱弱,这么折腾,手中的花不小心散落在地上。 南禹惶恐,想伸手去拿,怎奈窗外突然吹来一阵风,画竟然鬼使神差地飘了远了。 「描描!」南禹怔住,呢喃:「你也在怪我吗?」 下一刻,他双眼泛红,匍匐在地上,无力的手一下下地打着地面:「我也不想的,我本来没想利用她。 可是...呜呜...」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站起身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手中沾染了无辜人的血,已成事实。 想要逃脱罪责,做梦!」 南禹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九策。 他本就长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如今这么看上去,就像是搁浅在暗礁上的人鱼。 无力,又想苟延残喘。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禹也不再执着于抓不到的画,忍着伤疼缓缓坐起身:「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我的故事。 我...和宋描的故事。」 「不错,我是十五年前檀郡的流民。」南禹缓缓把头埋在膝盖,他似是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场灾难,身体禁不住的颤抖:「那年大水,死了好多人... 我算是幸运的,能在昭城苟延残喘。 那也是我第一次碰到宋描。」 八岁的南禹瑟瑟发抖地躲在巷子的角落里,他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太饿了。 可是... 南禹看着周围和他一样狼狈的众人。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着贪婪和虎视眈眈。 他们和他一样也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之前蹲在这个地方的小孩已经死了,尸体被拖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他也要和之前的那人一个下场吗? 想着,他就忍不住害怕,他还不想死,他还不想成为这些人嘴里的肉菜! 咚咚咚! 阵阵锣鼓声响起。 方才还对南禹露出贪婪表情的众人被惊得纷纷转头,同时一道声音在巷子内响起:「有人施粥啦,大家快来抢啊!」 第75页 须臾间,方才还满噹噹的巷子如风捲残云一样人去楼空,仅留下孤零零扔在角落的一块人骨。 南禹虚弱地撑起身子,探头看着巷子外疯抢的人。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逃走的机会,不然,不出三天,他就会彻底消失在昭城。 「啊!」他真的太虚弱了,刚站起来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 刚下完雨地上是泥泞呢,摔得他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 「你还好吗?」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 南禹拧眉,用力想着睁开眼睛,可是不管他如何,都没办法再次打起精神。 「爹!这里还有活人,快救救他吧!」 紧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发轻,彻底没了知觉。 ... 「所以当时你差点被其他逃亡昭城的流民当人菜吃掉的时候,是宋描救了你?」 谢九策听着南禹的话,猜测。 南禹颔首:「是,我醒来之后,就看到了她。」 他勾唇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欣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在宋家度过的。 也不知道宋描的父母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见过她母亲。」 「那你们之后又怎么分开的?」谢九策问。 南禹轻嘆一口气:「我毕竟不是宋家的人,尤其和宋康没有任何的关系。 宋康像是在和人做什么营生,赔了不少,养活宋描都费劲,有了我更是难上加难。 我怎么又能让我的恩人,在为了我,风餐露宿?」 「所以,你就离开了?」谢九策继续问。 南禹颔首:「是离开了,但是...也不算是!我去了南风馆!」 「什么?」谢九策错愕。 第61章 博兴女(43) 南风馆在大宴顾名思义就是充满象姑的地方。 大宴因为民风开化,好些有龙阳之好的或者是高门贵户的男女都会来这寻欢作乐。 就南禹这个长相,约莫在南风馆混得不错。 「你有很多选择,为什么要去南风馆?」谢九策不懂南禹为何走这条路。 他不是喜欢宋描吗?不应该为了她... 「宋家没有钱。」南禹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因:「当时宋康在外面欠了外债,我可以去当小工,也可以去当跑堂。 但是...没有一个行当能有南风馆挣钱。」 「然后呢,你给宋康给钱了?」 南禹颔首:「是,我不但帮助宋康把欠的银子都还了,甚至还给宋康开了个私塾。」 谢九策想,这个私塾就是宋描和周珍之前上的地方吧。 「然后呢?宋描不知道你为了他家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南禹嗔笑一声,先是摇摇头之后无奈地点头:「起初她不知道,我骗她我跟了个有钱的东家,做些生意上的事情。 可是...纸怎么能包得住火? 她还是知道了,我们大吵了一架,你知道吗?当时...她都答应要嫁给我了!」 谢九策怔住,定定看着南禹在说这句话时候眼底的悲伤。 他虽然没有过这样的感情,但是也能明白,当一个人意气风发,所有的人生都开始圆满的时候,自己的爱人却捅破了所有的伪装。 那种无力感,比做错事送进牢房都要难受。 「然后我们就分开了!」南禹眼底一片荒凉:「我知道她不喜欢,也离开了南风馆去了福苑。」 谢九策没吭声等着他后面的话。 「可我知道,那时候就算是我已经走了正途,她都不会再看我一眼,我能做的也只是跟在她身后,躲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她。 我甚至以为,或许一生,我们都会这样,她会遇到欢喜的人,结婚生子。 谁知...」南禹说到这,身体因为气愤开始疯狂地颤抖:「宋康因为一首诗,入了狱!」 谢九策知道就他手中捏着这首诗。 「宋描曾经想着试着解释,可是...衙门的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我也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帮助她。 结果...」南禹嗤笑一声:「银子就像是扔在淮河里一样,沉下去再也上不来,连水花都没见。」 谢九策捏紧双手。 尽管南禹说得隐晦,可他知道,这些银子都进了董青书的兜里,一去不復返! 「然后呢?你们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南禹耸耸肩:「平头百姓有什么办法呢?宋描就去找了魏子安!」 谢九策嘆口气,之后的事情他也大抵清楚了。 宋描因为宋康的事情,如禁脔一样地委屈在魏子安的身下,可是她用尽所有的谄媚,换来的是从未兑现过的承诺。 然后,在和魏子安的纠缠中被谋杀,沉入了淮河内。 而这一切南禹都是知道的,他看着魏子安,刑狱官,董青书逍遥法外,怎么能忍! 「说说你是怎么杀人的吧?」谢九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尽管他掌握的线索就能推断出南禹的杀人手法,但是他还是想亲自听到。 南禹笑了,「大人是哪里没想明白?我可以解释...」 谢九策看了眼祁亭。 祁亭上前:「刑狱官的是如何被杀的,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这点倒是我们都能像明白。 毕竟你一个戏子扮成狱卒混入其中,杀人伪装...并不难。 但是魏子安...」 第76页 「魏子安所在的莳花楼内,房间就那么大,揽月说她在和魏子安交易的时候,确定房间内没有人,我也看了窗外,外面就是街景,你是如何进入她的房间的?」 谢九策接过祁亭的话,询问。 南禹笑了,「大人难道没觉得揽月的房间有能藏身的地方吗?」 谢九策眯紧双眼回忆起莳花楼内房间的布置。 在屏风不远处是有个小柜子,但是那太小了,就南禹这个身高... 南禹低笑一声,指着谢九策身后:「那个柜子,旁人进不去,我可以!」 「你说什么?」谢九策和祁亭双双怔住。 「怎么不信」南禹反问。 祁亭想了一下,率先开口:「信!」 「哦?」 「你是檀郡的人,在檀郡我曾经听过一种缩骨功,人能钻进一个瓶口只有头大小的青瓷里。 你是不是懂这个?」祁亭问。 南禹笑了笑:「对,你说的没错,掌握这么技艺的就是我南家,可惜...南家只有我这一个后人了! 哈哈!」 谢九策定定看着南禹,脑中想起魏子安死亡的现场。 揽月骑在魏子安的身上,屋内薰香越发的浓烈厚重,二人因为情慾身体也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这个时候,从狭小的柜子里爬出一个披头散髮的『女鬼』。 『女鬼』为了真实,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弄得湿哒哒的,一步步走到了揽月面前。 她的脸拨开缭绕的薰香,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揽月。 ... 谢九策想到这,连忙闭上眼睛。 「所以你这是承认魏子安,刑狱官和董青书是你杀的了?」 「是!」这次南禹回答的痛快:「但是他们该死!我并不后悔,之所以愿意认罪,只为那个被我牵扯的可怜女人!」 谢九策不再吭声,扬起手在半空拍了两下。 同时从外面进来两名狱卒和一名衙门主簿。 主簿带着证词让南禹在上面认罪画押之后,带着他离开。 此刻站在外面的木敦敦和木十四已经把里面的审问听了个全。 木十四激动地冲到谢九策身边:「公子这个案子,终于破了,没想到弯弯绕绕竟然是这么回事。 公子你好厉害!」 木敦敦站在一边,虽没说话也对谢九策竖起大拇指。 若是平常,谢九策肯定飘了,但是这次,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你好像不高兴啊?」 谢九策把凑上来木十四头推到一边,抬眼看着对面脸色一样严肃的祁亭。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案子还有最后一环没结束!?」 祁亭颔首:「虽然南禹没说,但是你我都应该猜到了,对吗?」 「是,董青书的死!还有一个人在逍遥法外!」谢九策厉声。 祁亭站起身:「那还等什么,寺丞大人,走吧!」 谢九策颔首,起身跟着祁亭走出了房间。 第62章 博兴女(44) 董若怜坐在董府的花园内,手中揪着个帕子指尖在胸口来回拧着,眼神空洞带着几分慌乱。 「小姐!」 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董若怜勐地从石凳上跳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小姐,您没事儿吧?」婢女走到董若怜的身边,紧张地看着她。 董若怜因为惊慌掉在地上的帕子,扬起手对准婢女的脸上就是一巴掌:「贱婢!走来都没动静吗? 你想吓死本小姐?」 婢女反应上来,连忙跪在地上,「没有的,小姐!」 「没有,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父亲死了,你就想联合主屋那个贱人一起欺负我!」董若怜冲到婢女面前又是一脚。 「没有的,小姐真的没有,奴婢来只是...」 「只是什么?」 婢女的话说到一半抬眼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董若怜没回神,以为她在撒谎,咄咄逼人地问:「不说是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董小姐!这下人只是照例通禀您来了客人,你又何必为难呢?」 董若怜的话还未说完,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她回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谢九策。 「谢...谢大人,您怎么来了?」 谢九策带着身后的祁亭坐在了亭子内,看着地上的帕子,缓缓拾起递给董若怜:「没想到,一向温婉可人的董小姐,还有这样飞扬跋扈的一面的呢。」 董若怜惊慌看着帕子,不敢拿起。 谢九策挑眉,手中的帕子又凑近了几分。 董若怜骑虎难下,只能干笑着接过:「谢大人,您不要误会了,我刚才是因为这个贱婢她...」 谢九策耸肩,再一次的打断了董若怜的话:「这女子和我们是一前一后来的。 明明是董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能怪一个下人呢?」 董若怜嘴角抽搐。 谢九策继续道:「之前我还觉得董小姐是个不谙世事,失去母亲,被父亲不好对待的官家小姐。 如今看...好像是我先入为主了!」 「谢大人,您听我说,不是的,我这么做...」 董若怜惊慌辩解,说着上前扯住了谢九策的手臂。 「说!」谢九策已经对董若怜所有的耐心用尽了,挥落她伸来的手臂,厉声:「我问你,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第77页 「啊!?」董若怜懵了,不解的看着谢九策,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 「是吗?」谢九策含笑:「董小姐的风声到的还挺快的。」 董若怜哽咽,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话。 谢九策挑眉,随手把一封信笺扔在了董若怜的身上。 「董小姐,我虽然是个君子,也比较注重女子的名节。 但是对于一些不知好歹的,自然是不能给宽容!」 董若怜怔了一下,缓缓拿过地上的信件,当她看到信件上的字迹后,惊得脱口而出:「你们去齐府了?」 「不然呢?若不是齐老爷给了我这一张不在场证明的信函,我倒是还真觉得董小姐是个可怜人。 没了母亲,被父亲欺辱一生呢!」谢九策眸色狠厉,言语中带着讽刺。 董若怜岂能没听出来谢九策话里带话的意思。 可是,她清楚事情没捅破,她打死都不能承认。 「不过是一封信笺,又能证明得了什么?」她讥诮一笑:「我和齐老爷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就算来了怎么能跟着你们说实话,如果他认了不就表明官商勾结吗?」 谢九策没想到董若怜会这么说,诧异地扬眉,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能力。 「看来董小姐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谢九策一挥手,不远处木十四走来手中拖着个香炉。 「这个是董小姐的吧?」 谢九策问。 董若怜不懂了,她的香炉和这个案子能有什么关系。 「祁郎中,你说说吧!」谢九策把话题直接扔给了祁亭。 祁亭看着一脸茫然的董若怜,缓缓开口:「齐老爷有消渴病。」 「什么意思?」董若怜更是不懂了。 谢九策冷笑:「董若怜,你说,你服侍了齐老爷这么久,连这个事情都不清楚,这弥天大谎,你也敢说!」 他冷冷把面前的香炉挥洒在地上:「我告你,齐老爷的消渴病对藿香是禁忌。 你说你在董青书死的当天晚上接待的是齐老爷。 那你难道不知道,这藿香多了会要这个人的命吗?」 「你说什么?」董若怜惊恐地等着谢九策,似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双眼瞪得斗大。 「哼,董若怜你很聪明,并且善查人心。 你在万福楼对我的试探,大抵是知道了我的为人,之后,你就利用我的同情心,在你父亲出事儿的事情,用齐老爷顶事儿! 你当真以为我怕你自杀,然后不敢去齐府了?」谢九策气愤站起身。 他的善意,竟然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玩弄于鼓掌。 董若怜身子颤抖,害怕地低着头不敢抬眼。 「那您不是还是去了!?」 谢九策笑了:「董若怜,我应该说你聪慧,还是说你愚钝! 去齐府不一定是问你的事情,但是一样可以得到这个供词,你懂吗?」 董若怜瞬间恍然,她看着还未拆开的信件,嗤笑一声:「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算尽一切,还是不如谢大人的脑子,这...算是我输了吗?」 谢九策凝着董若怜,摇摇头:「记着只要是做了事情,就没有完全的滴水不漏。 说吧,你和南禹,你怎么认识的? 还有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父亲,她可是你的生父啊!」 「生父?」董若怜诧异,眼中藏不住的都是鄙夷:「这个畜生,他也能配称为父亲? 在我心中,我只有一个母亲,父亲是什么,我这辈子都没有!」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 董若怜嗤笑一声:「其实在知道一些事情之前,我一直都很尊重他。 至少,不会对他起杀心,哪怕他把我当做是他来钱和巩固官途的工具。 直到...我有天在他的书房听到了他和那个贱人的对话。」 「贱人?」谢九策不解,直到董若怜怨毒的眼神一直盯着院内一处主屋的时候,他明白。 她的嘴里说的是董府现在的主母,董夫人。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第63章 博兴女(45) 董若怜知道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瞪着一双绝望的双眸,缓缓陷入回忆。 「那时候,我算是刚及笄吧。」 刚及笄的董若怜穿着崭新的衣衫,端着一杯清茶站在了董青书的书房门口。 她刚准备扬起手,突然听到里面董青书和董夫人的对话声。 「这个小贱人终于及笄,你说,你是准备把她嫁给半只脚入土的齐老爷做妾得到一份天价的聘礼,还是准备继续养在身边啊!」 董若怜倒吸一口凉气,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她从小没了母亲,但是印象里,这后来的主母对她是不错的,怎么会... 「怎么,你这是巴不得若怜赶紧离开?」董青书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哎呀,老爷!你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但是没办法啊,若是让若怜知道,她的亲生母亲的死和咱们有关系...那...」 董若怜倒吸一口凉气,身子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她及时稳住身子,手中的托盘差点摔在地上。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就想办法把她送给齐老爷,但是...要是人家不要...」 第78页 「那没关系,留着也有用,到时候瞅准机会,找个愣头青塞给就好了!哈哈!不过到时候都是烂货了,谁会这么倒霉呢!?」 屋内传出二人笑作一团的声音。 董若怜再也听不下去,双眼含泪疯狂地沖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敢用力的哭,深怕有人察觉了,这董府她一天都没办法继续下去。 无奈,只能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歇斯底里的嘶吼。 ... 「我哭了一晚上,绝望了一晚上。」董若怜回神,眸色从记忆中抽离出来:「也就在那一晚上,我知道了...我所有的身世。 我的母亲是被我的父亲害死的,他根本对她没有情,要的不过是她的万贯家财。 至于为什么抚养我,娇生惯养地让我长大,也不过是想堵住外面的悠忧之口。 他养我的目的也很简单,不过就是想利用我给他带你更多的富贵荣华。」 「之后呢?」 谢九策虽然不知董若怜的具体年龄,但就看她的面相,也足有二十的样子了。 「之后...如同我给大人说的,我成了父亲巴结权贵的肉脔,开始的时候,我是想不通的,甚至想一死了之。 可是时间久了,我突然觉得,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放任杀害我母亲的恶鬼在这个人间游荡? 那如果我死了,还有什么颜面在下面面对我的母亲,所以...我要报仇!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母亲,董青书这个畜生,根本就不配成为我的父亲!」 「所以你找了南禹是吗?」谢九策看着愤愤不平的董若怜,猜到她后面的计划。 董若怜笑了:「其实开始不是我找南禹,是他来找我!」 谢九策拧眉。 董若怜长出一口气,「南禹在昭城的身份你们也知道,福苑的头牌,这整个昭城多少官家贵女都喜欢他。 我其实也是其中之一,开始我只是去听戏,毕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真正的放松,觉得自己是个人。 直到...有天南禹突然主动找到了我。」 董若怜现在还记忆犹新,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南禹是个什么场景。 他真的很好看,也就是那一眼,差点她都沦陷了。 「听说南禹和不少达官贵人,高门贵女,都有关系,是真的吗?」谢九策问。 董若怜颔首:「是,这个是昭城众所周知的事情。 一个戏子想让别人捧台就总得牺牲点什么。 他男女通吃都出名了。」 「所以你知道他接触你的目的不简单?」谢九策诧异了,董若怜既然什么都清楚...为何... 董若怜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知道!但是...我受够了被别人玩弄,怎么就不能玩弄别人了? 南禹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感觉,我们各取所需!」 「那他要杀你的父亲,你...」 「我知道,对,没错,董青书死的那天晚上,和我幽会的人不是齐老爷,是南禹。 我放他进来,然后亲眼看着他杀了董青书这个畜生! 你知道吗?他在我面前求饶,说我们是父女,让我念及旧情。 可是他配吗?我当时不愿意接待齐老爷的时候,跟一条狗一样的哀求他的时候。 他心软了吗?嗯?哈哈!」董若怜说道这,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所以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这个世上。 他必须下地狱!哈哈!」 董若怜说着,人已经彻底癫狂了,嗤笑着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谢九策看着她,眉头拧紧轻轻嘆口气。 此刻的他不知要说什么,是怪董若怜的阴毒弒夫,还是应该说董青书的无耻小人。 他缓缓闭上双眼,扬起手,正准备让跟在身后的差役把董若怜带走的时候,冷不丁一道声音在院子内响起。 「原来是你杀了老爷!」 谢九策寻声睁眼,只见不知何时,院子口处站着董夫人。 董夫人带着身后的几个家丁浩浩荡荡的冲到了董若怜的身边,扬起手对准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董若怜,你还有没有心! 你娘死得早,我和老爷辛苦把你拉扯大,你竟然恩将仇报!今天我非打死你!」 董夫人说完,对着身后的假定该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名家丁反应极快,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就准备朝董若怜的身上捅。 「混帐,谁给你的胆子!」谢九策眼疾手快的看到,健步如飞冲到家丁身边,扬起脚就是一下。 家丁怎么都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手中的匕首脱落,人重重摔在不远处的石柱上,勐地一口血涌了出来,晕死过去。 谢九策一撩衣摆,眼神冰冷地看着周围董府家丁:「我一个大理寺的官员还在,董若怜是这个案子的主要犯人。 谁还敢在我的面前杀人!」 董夫人闻言身子哆嗦了一下。 「董夫人!」谢九策转头看着身后的妇人:「你以为你刚才那个眼神我没看到吗? 我在审问董若怜的时候,你一直躲在一边不出来,现在她归案了,伏法了,你却突然想要她的命! 是不是...她手中有你什么把柄啊?」 「啊!」董夫人没想到谢九策会这么问,惊得踉跄了两下。 第64章 博兴女(46) 「谢大人在说什么,妾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第79页 「是吗?」 谢九策看着眸色闪躲的董夫人,刚才他只是随口一问,就这反应,或许还真诈出点什么。 「木十四!」他转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手下低吼了一声。 木十四连忙冲到谢九策的身边:「这府中还有别的案子没彻查完,通知给衙门,让他们马上带着人,把这里搜一遍!」 话落,谢九策就准备带着董若怜离开。 谁知董夫人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勐地站起身,不愿意了:「早闻谢大人纨绔非常,如今看果然是这样。」 谢九策转头不解地看着董夫人。 董夫人冷笑,上前几步:「谢大人想搜查这董府,凭什么? 妾身是感谢谢大人找到了真兇,还揪出了妾身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 她说着冷冷盯着董若怜。 「但是!谢大人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七品,现在我的相公也就是这昭城的刺史是四品官员。 他就算是死了,也是朝中的四品官员,妾身乃四品官员夫人,岂容你在董府的宅子内,说想干嘛,就干嘛?」 「所以董夫人是不配合了?」谢九策听着董夫人这喋喋不休的话,好一会得出这个结论。 「配合,你也配?你什么身份?」董夫人厉声。 谢九策看着对面的妇人,现在她算是知道这女人是个什么手腕了,能坐在董府夫人的位置上。 「我是不配。」他也不生气就顺着董夫人的话往下说:「但是可能在几日前这董大人还真的是昭城的刺史。 我就一个小小大理寺寺丞,多少也要恭敬者。 但是从今天开始,董青书已经不算是朝中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谢九策,你别以为你爹是御史大夫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 谢九策已经懒得和董夫人再多费口舌,随手掏出一份信函甩在了她身上:「认识字吗?看看这个是什么?」 董夫人怔怔把地上的信件捡起来,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罢免书。 「怎么会这样?」董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冷笑,指着罢免书道:「夫人实不相瞒,在我开始怀疑董大人和这个案子有关系的时候,就已经从京都吏部得到了这个东西。 之后杨慧的死,我手中可有他完整杀人的人证和物证,你觉得这昭城的刺史是什么时候,就不再是了呢」 董夫人摇头,拿着信件的手颤抖个不停。 「能让你们在这里住,没把这个宅子立刻充公,我都算是心怀慈悲了,你在这里跟我闹? 你算哪根葱?」 「你!?」董夫人怔住了,定定看着谢九策,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俗的一句话,会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谢九策轻笑一声:「你不是说了吗?我是纨绔,是浪荡子。」 他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说些浑话,有差吗?」 董夫人哽咽。 谢九策不打算再和董夫人浪费口舌,一挥手,已经在外面蓄势待发的差役全数涌了进来搜查董府。 「夫人,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还能这么风光。」 他说完,递给身后随从一眼。 随从押解着董若怜朝衙门走去。 董若怜经过刚才的激动,身子有些不稳,尽管如此,她还是急急追到了谢九策的身后:「你为什么,要搜查董府?」 谢九策想了一下:「你不是想给自己的生母给个公道吗?我这算是成全你了? 反正这世上只要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希望你生母的案子能尽快出结果。 「为什么?」董若怜还是喋喋不休地问。 谢九策为了查这个案子,好几天都没睡好,今儿一大早又来了董府,本来就有点小脾气了,现在又被个姑娘追着这么问,有些不耐的说道:「我就是见不过这样的事情行了吗? 反正在我谢九策手中的案子,我不希望有一点污点!」 话落,他脚步加快冲出董府上了车子。 董若怜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车子。 片刻,她笑了笑:「如果,你能生活在我母亲生我的那段日子,或许...我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说完,她看着不远处的囚车,低着头走了进去。 祁亭跟在众人的最后面,扫过停留在董府门口的浩荡队伍,目光最后落在了谢九策的车子上。 他刚才给董若怜说的话,祁亭全数听到了。 这个谢九策,好像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喂!」 就在祁亭怔愣的时候,谢九策撩开马车帘子看着他:「我说祁郎中,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车子走了不等你了。」 祁亭笑了笑,一撩衣摆冲进了车子。 .... 魏子安的案子在最后南禹和董若怜的画押认罪后彻底结束了。 至于董府。 谢九策看着桌上放着的几样药品。 这些都是差役从董府搜出来的,看瓶子的样式都有些年了。 「这么脏,是从地里面挖出来的?」 祁亭坐在谢九策的身边,看着一个个染着泥巴的小瓶子。 「这次十四算是聪明了一把。 在董府没搜到什么,恰巧看到主院的一棵枯萎榕树,便觉得有门。 第80页 果然挖了挖,就搞出来这几个瓶子了。 你看看都是些什么?」 谢九策把瓶子往祁亭的面前推了推。 祁亭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拿过小瓶子研究了一下道:「这是...乌头。」 「哦?」 谢九策不懂了:「这乌头不是药材吗?怎么会埋在树下,还有这个和枯萎的榕树有关系吗?」 「有!乌头的种类有很多,而且很多时候,就连我们吃的一些东西都有毒。 只不过是毒量的大小多少而已,就这个小瓶子,加之你刚才的描述,我怀疑有人做了乌头毒。」 「是这样啊!这东西吃上有什么结果?」谢九策继续问。 祁亭轻嘆一口气:「就像我说的少量不会中毒,但仅仅限于一次,如果把这个东西少量多次地加入人的一人三餐...到了一定的时候。 这人...就活不成了。」 谢九策恍然,「那如果这东西放在董若怜生母的饭里呢?」 第65章 博兴女(47) 「乌头中毒会引起面色苍白、四肢厥冷、腹痛腹泻等症状。 当时董若怜的母亲怀有身孕,在产下董若怜的时候,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若是气血不足,体内还有毒素...」 「很容易大出血,是吗?」谢九策声音都是冷的! 「是。」祁亭颔首。 「董青书这个畜生!」谢九策怒不可遏,「自己的娘子怀孕竟然谋和外室夺人性命,还抢人家产...」 「这算是一个证据。」祁亭把手中的药瓶子放在桌上,「但是,没有人证,而这个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了,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或许都已经在乱葬岗了。」 谢九策重重吐出一口气:「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祁亭想了一下,「也不是没有,当年董若怜母亲的尸体应该是和母家人埋在一起吧?」 谢九策颔首:「应该是,根据木十四查出来的卷宗上说是这样的。」 「既然是中毒,那就验骨!」 .... 谢九策和祁亭再次来到了乱葬岗。 上次是为了抓南禹,这次是为了刨坟掘尸。 木敦敦、木十四还有韦闲带着衙门所有捕快,毯式搜寻的再找董若怜母亲的坟墓。 但是乱葬岗实在是太乱了,有些人为了省事干脆把自己的坟墓建在别人坟头上的比比皆是。 所以好些没被人打理过的无主空坟大部分都被人挖开,尸体就扔在一边。 「你查了吗?董若怜的生母叫什么?」 谢九策颔首:「自然是,二十年前,昭城首富姓楚,有个独女叫楚悠悠,之后昭城换了刺史,楚家也出事儿了。 整个家族就没有再出现在昭城内。 我想这个楚悠悠就是董若怜的生母吧。」 祁亭听了点点头。 恰巧木十四要来汇报情况听到自家公子这么说忍不住问道:「公子,这董若怜母亲母家的事情这么难查吗? 怎么还推测呢? 应该距离现在没多久远吧?」 谢九策斜睨了一眼木十四。 这个傢伙的智商一直忽高忽低的,有时候有些东西一点就通,怎么有时候就这么木讷? 「你懂什么!」他想着,扬起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木十四的头:「你能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你。 我问你,你现在是董青书,如果你娘子的母家都被你害死了。 你作为昭城的刺史,第一件事情是要干什么?」 木十四挠挠头:「当然是把之前的黑点...」 他说到这恍然:「公子,您的意思是,董青书把楚家的事情都抹掉了?」 谢九策冷笑一声:「抹掉倒是不至于,但是楚家突然消失在昭城,然后还没有相关原因的记录,已经算是可疑了。 之后我又调查了昭城之前的几个大家族,不管是兴旺的还是衰败的,记录里的所以然都能经得起推敲。 所以我才断言董若怜的母亲可能是这个楚悠悠。」 「这样啊!」木十四颔首,一副受用的样子。 「好了,倒是你,不去找尸体,找本公子作甚?」谢九策问。 「哦!」木十四挠挠头:「小的刚才带着人找到了一具被风干的女尸,女尸手中捏着个东西,小的觉得有点可疑就让公子看看。」 「是什么?」 谢九策看着木十四。 木十四摊开手,只见掌心中多了个一块碎布。 布因为时间长,已经褪色,上面什么样式和花纹早都看不清了。 「这上面是不是绣了什么东西?」 祁亭的视力极好,凑上前观察询问。 谢九策听罢,瞪大双眼想看清楚。 祁亭见状索性拿过那块碎步呈在阳光下这么一看,众人齐齐说道:「楚!是个楚字!」 「尸体在哪里?」谢九策隐隐觉得找到了,抓着木十四询问。 木十四指着乱葬岗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谢九策和祁亭互看一眼,二人双双朝那地方奔去。 乱葬岗的土地是泥泞,坑洼的。 就像是经歷过风吹日晒,暴雨连连之后的那种感觉。 脚踩在上面,稍微快一点就会尘土飞扬。 可谢九策岂能有时间估计这些事情,他冲到女尸面前,看着早都白骨化的尸体。 第81页 尸体的手还呈现蜷缩状,就像是之前木十四说的,手中紧紧捏着一样东西。 谢九策有些激动,抬眼看着周围的捕快:「还有没有能证明她是楚家人的东西,有吗?」 众差役摇摇头。 其中为首的韦闲开口了:「谢大人,你可能没有在乱葬岗待过,并不知道。 凡是这种被退拽出来的尸体,身上的寿衣都有可能被扒了,证明身份的怎么可能有。 况且这尸体已经死了有二十年,若不是长期暴露在阳光下风干,约莫都成了一把黄土吧。 而且楚家当年是全家消失,就算她是楚家的人,也不一定证明她就是被害的楚悠悠啊?」 谢九策抬眼看着韦闲,刚才还在眼中亮起的希冀瞬间就熄灭了。 他怎么忘记了呢? 楚家没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大宴先后经歷过战火,灾荒!活人都难以生存,谁还管你死人。 还管你是富贵还是贱民? 「所以,没办法了?」 谢九策有些颓然。 祁亭看着他,想了一下,缓缓蹲在尸体的身边:「也不是没办法,如果想证明这个人和董若怜的关系,就还有一条路能走。」 「是什么?」 「滴血认骨!」祁亭声音铿锵带着几分严肃和坚定。 谢九策定定看着他,眼中都是诧异。 他不是不知道这滴血认骨这个说法,但是到现在这个办法都没有被大理寺认同,真的可行吗? 况且...如果她不是...那之后又要怎么办?难道要把乱葬岗挖个遍? 不,这不现实! 祁亭岂能没看出他的担忧:「谢大人,我们彻查当年的案子的目的是什么?」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自然是给无辜的亡者...」 「既然是这样,来的时候我们也分析了。 楚家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董青书害死的人。 如果这个地方找到不了楚悠悠的尸体,那这一片有没有可能都是楚家的人呢?」 祁亭的话,让谢九策茅塞顿开。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钻牛角尖的。 「你的意思是...」 「董青书能用这个方法杀了楚悠悠,是不是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杀了楚家人,不然他怎么能继承楚家的一切。 滴骨认亲是一方面,如果我们在这里挖出别的尸体,验骨之后发现他们都中了一样的毒。 一旦董若怜的血和其中一个人的骨头融合...那这个案子,董青书杀人的事情不就是坐实了吗?」 第66章 博兴女(48) 从乱葬岗带着十几具尸体回到衙门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谢九策和祁亭足足盯着所有差役挖坟掘尸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算是把那女尸周围的所有尸体都带了回来。 有些尸体已经残破不堪,甚至连部分的骨头都找不到。 有些尸体因为埋得深,加之放在棺材里,也算是保存完好的。 谢九策就坐在衙门大厅,祁亭和韦闲在处理那十几具尸体,看看死亡特徵是不是都一样。 木十四则带着人去取了董若怜的血,看看能不能滴骨认亲找到她的亲人。 这次的董若怜听说这个事情,算是配合的,没一会儿木十四就得到了一小盅,带着去了验尸房。 昭城因为谢九策这大张旗鼓的作为,对于董青书害死楚家人的事情,传得是沸沸扬扬。 衙门口已经彻夜有人在蹲守了,就等着出结果之后,相互流传,满足所有人好奇的心理。 谢九策真的很累,但是他一点都睡不着,因为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日晷上的时间跟着太阳的挪动而慢慢变换着。 谢九策也不知道自己在案前坐了多久,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抬头一看,是祁亭走来了,在他手里的还有一份验尸单。 「如何?」 谢九策踉跄地站起身,冲到了祁亭的面前。 祁亭把手中的验尸单递给他。 现在的谢九策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个?抓着祁亭就想要个结果。 祁亭不像是之前还会逗弄他,自然是知道情况紧急。 他点点头:「这十几具尸体,除了有两个骨龄看起来已经步入老年约莫八十上下样子的。 剩下的人全部都是中毒而死,至于毒药...」 他掏出怀中的小瓶子放在桌上:「是乌头毒!」 谢九策趔趄了一下,扯过祁亭手中的验尸单又看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是没听错的。 「那,董若怜呢?这十几具尸体里有没有她的亲人?」 祁亭闻言,深深嘆了口气。 谢九策见他这样,心中咯噔一下。 谁知下一刻,祁亭的话,差点让谢九策狠狠按住他的头暴揍一顿。 「这十几个人除了有几个人实在滴血认亲也辨别不出来,剩下的都是她的亲人!」 谢九策听罢,只觉得身子一轻,重重地坐在身后的凳子上:「所以...这个案子...」 「董青书谋和现在董夫人杀害了楚氏一家的事情,坐实了!」 谢九策抬眼定定看着祁亭,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从他入大理寺以来,这是他破得最大的案子。 起初以为的魏子安案子,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多的陈年旧事。 他不怕啰嗦,不怕复杂,唯一担心的是这些枉死的人,没办法沉冤得雪。 第82页 如今... 他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大人!」 就在谢九策心中的大石刚刚放下,一名差役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大人,董若怜一直在牢房里闹,说是...想知道结果,想看看自己的家人!」 谢九策想了一下,挥手:「把她带来吧!」 差役颔首,急急沖了出去。 谢九策也负手朝验尸房方向走去。 验尸房。 董若怜比谢九策先到,谢九策刚到院子内,就听到里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娘!呜呜....我终于是找到你了,可是...我们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是女儿不孝,女儿给你丢人了!呜呜...」 谢九策本来想进去,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住,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董若怜。 她褪去了往日的浓妆艷抹,此刻素着一张脸,除了看起来模样比往日憔悴些,剩下的都很美。 谢九策想,如果董若怜不是有一个董青书这样的畜生父亲,或许人生已经很美好。 可是,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上呢? 「公子您不进去了?」 木十四站在谢九策身边,等了半天,见他都没有反应。 谢九策摇头:「本来是想祭奠一下被埋在下面二十年的楚家人,现在看,我进去反而不好。」 木十四不吭声。 谢九策想了一下:「魏子安这个案子,南禹会被判死刑吧?」 「那是自然,他手里三条人命呢!甚至还有个地方官员!」木十四夸张的描述。 谢九策被他这个动作逗笑了:「那里面的人呢?」 木十四看了一眼,恍然:「您是问董姑娘吧?虽然没直接杀人,但是活罪难逃。 加上她的父亲杀了楚家这么多人。 这算是犯人的女儿,基本上都要充官妓,要是运气好,就走个贱籍...但是,现在董家人都完了,谁会给她跑关系呢?」 「唉!」谢九策嘆口气,思忖片刻:「你给我爹去封信,就说,昭城有个可怜的女子,等着他救一下。 记着身世写得越悲惨越好!」 「啊!」木十四怔住了。 谢九策用力弹了一下木十四的脑壳:「啊什么?本公子让你干,你就去干,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 「好嘞!我就知道我家公子人最好了!」木十四点头一熘烟朝不远处跑去。 谢九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昏厥过去的董若怜。 他算是和她萍水相逢,只能帮她这么多,剩下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想着,他转身双手放在后脑勺当枕头,看着头顶天空的鱼肚白:「案子办完了,本公子也该收拾东西滚回京都了。」 话落,他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衙门。 此刻,衙门口百姓已经尽数散去,只有一辆写着『谢』字牌的马车停在原地。 木敦敦看到家主,下车走到他面前:「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客栈的行囊已经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上路。」 「好嘞!」谢九策心情舒畅,一个跃步跳上了车子。 只是他刚进去,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这车子里,没人? 他撩开帘子看着驾车的木敦敦:「人呢?」 「什么人?」木敦敦茫然。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祁郎中呢?人呢?」 木敦敦恍然:「哦,祁郎中,他说他有事儿先走了!」 「什么?」谢九策眯紧双眼,气愤地看着昭城的街道。 魏子安这个案子还有最后一个点就是揽月和盈盈的春药。 如果祁亭是冤枉的,甚至那些药都是被调换的,那说明一个问题,这傢伙的药根本就有问题。 他还准备上车了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骗钱。 要是缺钱可以跟着他去大理寺干! 谁知道,这个傢伙竟然先跑了! 好,他跑是吧? 他追,他让他插翅难飞! 「木敦敦!」谢九策一声令下:「给我追!」 第67章 产鬼(1) 导语:所谓产鬼,即为因难产而死的女人,产鬼会缠上所在地方内所有的女子和孕妇,夺魂取命! 谢九策的马车在昭城外的官道上疯狂地飞驰。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面前出现了两道岔路口。 木敦敦想了一下,正准备朝来时候的路走,突然,车子内谢九策的声音响起。 「等等!」 木十四在给自家公子倒茶,车子得了命令陡然一停,身子随着停驻摇晃,半壶茶水就这么泼在了对面的坐榻上。 「公...公子。」木十四有些尴尬,慌张地拿过一边的帕子上前擦拭。 谢九策无暇顾及车子内的小插曲,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片刻之后,他又回到车子,拿出抽匣内的舆图研究着。 「公子,我们不是要去追祁郎中吗?不去了?」 木敦敦见好半晌自家主子都没动静,他抬眼看着过了晌午的天空,怕再耽搁就赶不去幸福村了,忍不住询问。 谢九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顾自地开始研究起来:「祁亭是幸福村的,按道理他离开势必是要回幸福村的。 但是,他今儿走得急明显是要躲我的,那幸福村他指定是不会暂时回去的。 如果我们去了幸福村找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扑空。」 第83页 「啊!」木敦敦听到了谢九策的话,诧异惊唿:「那祁郎中能去哪里?难道会去南边的檀郡?」 谢九策摇头:「祁亭之前都说了,他在幸福村生活了快十年,檀郡怎么可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那他能去哪里呢?」木敦敦想继续往下问。 谢九策看着舆图,指尖在幸福村周围绕了一圈,突然他看到在幸福村的不远处,有个叫毋女村的地方。 「这里!」他点了点。 「毋女村!公子这个地方应该很偏僻吧?之前都没听过!名字也奇怪。」木敦敦走进车子内,不解地开口。 「这你就不懂了,这毋女村就在幸福村不远,按照舆图上画的,最多步行一日就可抵达,但是若想从昭城出发,到毋女村,最短的路程应该是这条路!」 谢九策说着,指着另外的一条官道。 起初木敦敦还没明白谢九策的意思,上前一看发现,幸福村,毋女村和昭城形成了一个亿昭城为顶角的三角形。 所以如果走幸福村的路,想去毋女村,就会多一番的路程。 别看木敦敦为人木讷,但是驾车看舆图这种事情是信手拈来的。 「所以公子的意思...」 谢九策一撩帘子看着往毋女村的路,道:「去这个地方,我就不行祁亭没往这里面躲!」 「阿嚏!」 祁亭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牵着毛驴走在一边的韦闲见状,忍不住关系道:「师傅,马上就要到毋女村内了,您若是冷了再忍忍。 这也就奇怪了,没进入毋女村地界的时候,天气都还好,怎么一进来就感觉周围阴风阵阵的。」 祁亭的眉头拧得紧,视线不断地打量周围的景色。 毋女村和幸福村同属于昭城管辖范围内。 不管是地势还是气候都是一样的,这个季节,幸福村嫩柳常青,为什么到了毋女村,竟然是一片荒凉? 官道的周围都是梨树,可梨树就像是常年没见到阳光和雨水,歪斜着树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荒废了吗?」祁亭忍不住询问。 韦闲摇摇头:「没有啊,今日出来的时候,我还问了驿站的官员,毋女村虽小,但是人口也有一万了,且税收方面也是正常的。 不应该啊!」 祁亭听着韦闲的话蹙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甚至有了想返程回幸福村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一瞬,就被从脑中跳出的一张熟悉的脸粉碎。 魏子安的案子是破了,可,就看谢九策这两天动不动盯着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傢伙在打他的主意。 他不过是行走在江湖的一介散人,才不要跟着他回什么大理寺呢! 「师傅我们回去吗?」韦闲见祁亭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忍不住询问。 祁亭摆手给了韦闲答案,之后指着前方:「我看马上就近村子了,进去估摸会好一点。」 「是!」韦闲颔首,扬起手中的鞭子用力抽打了毛驴的屁股一下,毛驴呜咽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 谢九策抵达毋女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招摇的马车在毋女村的大路上走着,时不时就能引来村内路过人的注意。 有些人带着好奇,有些人便带着一种没由来的怨毒和不悦。 木十四对于没去过的地方都是好奇的,他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本来还想打招唿,硬是憋了回去。 「这村子好奇怪,村外的景色不迷人就算了,怎么这里的村民都有点可怕?」 谢九策本来在假寐,听到对面人这么说,忍不住撩开帘子查看。 片刻,他眉头拧紧,嘀咕道:「十四,你过来!」 木十四颔首凑到了谢九策的身边。 谢九策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的奇怪之处?」 「有啊,这村子里的人好像挺排外!」木十四声音小小的深怕被村子里的人听了去,然后被人从车子上扯下来暴打一顿。 可是,他紧小心慢小心,头上还是挨了一下。 只见谢九策扬起手中的扇子,用力在木十四的头上这么一敲:「你公子我不傻,这些人什么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是问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没?」 木十四毕竟脑子转得不如谢九策,揉着脑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谢九策无奈地嘆口气,指着路过的每一户人家道:「你没发现,这个村子里都是男人吗?没有女人!」 木十四被这么一提醒霎时反应上来,惊恐地开口:「对呀,怎么没有女人,他们...唔....」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谢九策用力的捂住了。 「你是不是傻啊,刚才知道小心翼翼的,这会嗓门很大吗」木十四怔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被人听了去,方才还在周围行走的人,全数都站在原地,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第68章 产鬼(2) 「呵呵,呵呵!」木十四嘴角抽搐,露出个无害的笑容:「我们只是路过,找个人,没别的意思,兄台不要见怪!」 谢九策嘆了口气,随手把木十四扯回来,拉紧帘子:「这会知道怕了?」 木十四不吭声。 第84页 谢九策正准备训斥,他不要这么莽撞,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同时木敦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我找了这个地方是毋女村唯一的客栈,我们要不要休息?」 谢九策收回怒视木十四的视线,站起身准备下车子查看。 这可好,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只觉得,今晚宁可在马车上凑合! 只见,面前的客栈像是饱经风雨飘摇之后的破屋,斑驳的墙壁被一层黄土覆盖,屋顶上的瓦片摇摇欲坠,好像一阵风吹来,那东西就会毫不犹豫地奔着他的脸砸来。 若不是,客栈的门大开,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人走动,门口挂着的招揽客人的旗帜还在飘扬。 他以为这就是个被人废弃的小馆。 「今晚...不如...」谢九策本来想拒绝,眸光不经意看到客栈隔壁的马厩。 那里竟然有一只驴!? 这驴他太熟悉了,就是韦闲从幸福村买来的『坐骑』啊! 「进!马上进!」谢九策掏出怀中的扇子,大步流星的就往里面走。 许是过了黄昏的关系,客栈内的人不多,零散有几个路过的旅人打尖,剩下的就是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店小二。 「小二!」木十四走到店小二的身边,推了他一把。 店小二开始有些迷惘,眼底也是不悦的,应该是气愤有人扰了他的美梦。 可是,当他看清楚站在对面的公子,手中拿着的银子,霎时来了精神。 「哎呀,这位公子远道而来,是要吃些什么?我们这里荒山野岭的,只有蛋炒饭或者饭炒蛋!」 谢九策嘴角抽搐,把店小二这舔不要脸的反应尽收眼底。 还荒山野岭! 明明就是自己不好好经营! 还饭炒蛋,蛋炒饭,这有啥区别? 「行了,本公子不饿,就问你个事情,要是回答得好,这银子赏你!」 店小二一听不干活还有钱,眸色越发的欣喜,谄媚的接过谢九策手中的银子道:「公子,您说!」 谢九策指了指马厩里的驴,「这个畜生的主人现在在你们客栈?」 店小二颔首:「在,刚用完膳,现在在上面休憩。」 谢九策循着店小二的眼神看向一边的桌子,桌子的两碗面还未收拾,有一双筷子整齐的放在碗上。 这就是祁亭吃饭的习惯。 「好,那你告诉我是哪个房间,我去找人。」 「这...」店小二明显有些犹豫。 谢九策当然知道他这个反应是什么,在大宴规定住店是百姓的隐私,若不是官府差,自然是不能透露的,若是期间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店家是要担责的。 「你倒是不用担心。」谢九策说着,从腰间扯出大理寺令牌,呈在他面前。 「我是大理寺的,专门捉拿贩卖春药的犯人!」 「啊?」店小二怔住了,这春药贩卖也犯法了? 「怎么,不相信啊?」谢九策扬眉,眼神冷峻。 「信,信!」店小二虽然怀疑但是这令牌是真的,官府要干什么,他一个平头百姓哪有资格质疑的:「您要找的人,没钱!人就住在后院的柴房里!」 什么? 谢九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祁亭竟然住在柴房,原因还是没钱? 若是没记错,在魏子安的案子里,他可是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 这傢伙能没钱? 究其原因... 谢九策眯紧双眼,想起祁亭那一身洗的要褪色的常服。 是因为抠吧! 想着,他发出一声冷斥,转而朝客栈的后院走去。 客栈的后院,零散地放着一些杂物,收拾得还算干净,谢九策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内的柴房。 只是很奇怪,按照店小二说的,祁亭应该是刚用膳结束,然后回到这里,可是柴房怎么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的烛光透出来? 「公子,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木十四也不解低声询问,「说不定祁郎中是在另一处别院的柴房?啊!」 木十四的话刚说完,就被谢九策打了一下头。 「公子,您再别打的,会傻的!」 谢九策冷笑一声:「我看我不打人才会傻,这个院子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清楚,你以为是皇宫还有密室吗」 「小的,就说说而已!」木十四有些委屈。 谢九策压根没打算理他,思索片刻,还是抹黑朝柴房内走去。 「吱扭」 柴房的门被他推开,没有窗户,所以月光没办法透过来,更是漆黑一片。 就在他准备拿出火摺子把里面照个干净,冷不丁,一阵寒风从此对面吹来,同时一把匕首直直朝他的心窝子捅来。 「公子小心!」木四十吓住了,急急低吼。 谢九策是谁,岂能在这种事情上翻船? 只见他扔出手中的火摺子,微微侧身的同时,抽出腰间的扇子开始和行刺他的人缠斗了起来。 尽管屋内光线不好,可人的身体还是有战斗和防卫的本能。 只听柴房内肉搏的声音阵阵,没一会儿里面的一些木头也顺着敞开的大门扔了出来。 谢九策的身手是一快而着称,他为了更方便制服敌人,一步步的迂迴,把人朝柴房外引。 随着二人缠斗越发的白热化。 只听,咚的一声。 第85页 谢九策一只脚把柴房的门踹翻,扯着里面人的领口就翻滚了出来。 月光越过树影照在了对面人的脸上。 这不是韦闲还能是谁。 「果然是你!」谢九策气愤地低吼一声,准备继续和韦闲缠斗。 之前,他就发现这个韦闲动不动就有跟他跃跃欲试要打架的样子,既然这样,那好! 这次就一次性打个痛快。 韦闲也不甘示弱,尽管脚瘸了,但是好像是专门练过,那受伤的腿,踢、扫的动作竟然异常迅勐。 谢九策冷笑,一边闪躲,一边乘机时不时地给韦闲来个虚晃,搞得韦闲是急躁又无法追踪到实体。 眼瞅着,韦闲因为体力的关系,有些要败下阵来。 谢九策也因为占了上风而越发地乘胜追击。 只是谁都没注意,在柴房的一处阴暗的地方,有一道人影,猫着腰抱着包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客栈的后面,准备熘走! 谢九策耳力极好,听到了周围的风声,勐地回头,就看到祁亭已经半个身子出了院子。 他扬起手中的扇子朝韦闲投去,在韦闲闪躲的时候,他飞快地朝后门沖,低吼道:「祁亭,我让你跑!」 第69章 产鬼(3) 祁亭被谢九策抓住了肩膀,想挣脱,却抵不过他的臂力,硬是硬生生的撤回来,人也狼狈地摔在地上。 韦闲这会反应上来,准备再次和谢九策缠斗。 「够了!」祁亭见自己都被抓了,清楚是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一声呵斥。 韦闲听到停下脚步,不再动作。 祁亭这才晃悠悠地站起身,一边拍打自己被尘土沾染的衣衫,一边道:「谢大人这是作甚?」 谢九策站在他身边,随手收起飞来的扇子,冷笑:「当然是找祁郎中。」 「找我」祁亭冷笑一声,「我看大人不是来找我吧?是准备擒拿我归案的?」 谢九策耸肩:「祁郎中这就有意思了,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我不过是正当防卫,怎么能扯到这个事情上。」 祁亭白了谢九策一眼,转而准备进入柴房。 谢九策也不拦着,就由着他进去。 没一会儿,祁亭不甘的走出来,道:「这没门人怎么睡啊!」 谢九策缓缓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把玩:「这客栈没住满,若是祁郎中愿意,我可以给你要间上房。」 祁亭看着谢九策,冷嗤一声:「庸俗!」 谢九策不吭声,只是耸耸肩,转而准备朝客栈内走,突然他感觉手里的银子被人摸走。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祁亭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他前面,手中拿着一锭银子,转头催促:「谢大人这么晚,你这是不准备休息了?」 谢九策先是怔了一下,反应上来点点头:「好,住宿!」 ... 「要三间上房,然后...」 「不,要两间上房!」祁亭站在掌柜的面前,刚把手中的银子放在桌案上,谢九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收起银子换上一锭略小的后,打断了祁亭的话。 掌柜的有些怔愣,不解的看着对面的两位俊逸男子,「敢为二位公子,你们谁说的算?」 祁亭刚准备开口,可看到银子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东西不是他的,他有什么资格要求的。 谢九策含笑,道:「当然是听我的,不然这银子掌柜是不想挣了?」 掌柜的闻言,连忙把银子当宝贝的一样的攥在手中,随手从后面拿出两把钥匙放在桌案上:「天字一二房,二位直接上楼即可。」 谢九策颔首,在祁亭准备那其中一把钥匙之前,把两把钥匙都攥在了手中,对着掌柜扔下一句:「谢谢!」转而朝楼上走。 祁亭瞅了他一眼,嘆口气,只能跟在后面。 众人来到天字一二号房间的门口,谢九策随手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了木十四,指着韦闲等人:「你们去住一个房间。」 木十四接过,带着木敦敦和韦闲离开。 祁亭看到这不愿意了:「你把房间钥匙给他们,那我住哪里?」 谢九策打开天字一号房的房间,对着里面努嘴:「走啊!」 祁亭见状,面上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住一间房间,不是,谢大人,你会不会分房间啊。 不应该是你和你的下人一间,我和我的...」 祁亭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手腕一疼,再反应上来的时候,不知道何时谢九策竟然给他的手上栓了一根绳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祁亭不悦地抬起手臂。 谢九策这个人,吊儿郎当惯了,尤其是碰到祁亭这种难搞的,更加的逆流直上,他还就不信了,祁亭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做什么?」谢九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扯着绳子。 祁亭本来就身材消瘦,轻轻一撞就像是要摔倒的样子。 如今,被谢九策这么扯着,人就像是一只飘摇在风雨里的风筝一样,随着绳子牵引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间。 「做什么?当然是怕你跑,把你绑起来了!」谢九策说的直截了当,期间他竟然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不是...你怕我跑了,把我捆起来就好了,绳子另一头你拴着你自己是什么意思?」祁亭不懂了,这个男人想干嘛? 第86页 谢九策冷笑,一撩衣摆躺在床上:「我这个人,睡觉比较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来。 你呢....」 谢九策指了指祁亭,干脆一手撑着头侧卧:「心思细腻,为人狡诈, 我要是把你捆在角落难免你会突然熘走,所以....」 他扬了扬手中的绳子:「绑起来最合适!」 「你!」祁亭眸色微怒。 可是谢九策哪里给他好脸,扯着绳子的手再次用力。 随着祁亭踉跄了一下,他转身睡了过去。 祁亭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发出微微鼾声的谢九策。 印象里,这个傢伙不容易入眠,看来真的是追了他一路,累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绳结,结是死的,想解开是难了,屋内也没有个利器能割开的。 既然如此... 他嘆口气,坐在了床边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知觉陷入沉睡。 「啊!」 安静的夜,一颗繁星都不见的天空,就在客栈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祁亭被惊得瞪大双眼,躺在他身后的谢九策也勐地翻起身,警惕地看着周围。 「发生了什么?」谢九策呢喃着。 可是他还没看清楚周围,人也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声嚎叫,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吶喊:「啊!不要!啊!救救我....」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 谢九策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直直冲到窗扉边上查看。 祁亭本来还有些困意,正打着哈欠,准备跟上,勐地绳子被扯动,人扑倒在地上,没翻起身就被强行地拖拽到窗户边。 「谢九策,你够了!」 祁亭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声。 谢九策回神,一手捂住了祁亭的嘴,看着外面。 祁亭想说什么,只能呜咽的,恶狠狠瞪着他。 「你听,声音是不是还有?」谢九策询问。 祁亭剜了谢九策一眼,身子靠在墙壁上听着。 果然,虽然不如刚才那撕心裂肺,但是外面的低吟声仍旧在:「不要....不要!」 「该不会真的有人杀人吧?」谢九策询问祁亭。 祁亭想了一下,透过门缝看着外面隐隐亮起的烛火:「掌柜和店小二应该还没睡,我们下去看看。」 第70章 产鬼(4) 谢九策和祁亭下楼的时候,店小二和掌柜就围在一起打瞌睡。 「小二!」谢九策声音凌厉。 小二一个勐子站起身,四下张望。 「这里!」谢九策站在他身后,只见戳在他的肩膀。 小二这才发现是刚才给他银子的公子,脸上那本来一副不情愿被人绕梦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哎呀公子啊,你这不休息怎么下来了?是饿了?小的给你准备吃的。」 小二说着,就转身往厨房走。 谢九策冷笑一声:「你这不是蛋炒饭就是饭炒蛋,都不是本公子喜欢吃的,你准备什么?」 店小二尴尬一笑,搓着手,眼神若有若无地凝着谢九策的荷包:「也不是,若是银子到位了。 什么牛羊肉,还是...」 「我问你!」谢九策打断了店小二的话,他没空和他在这里扯别人:「刚才那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啊,什么声音?」小二一副模稜两可的样子。 谢九策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呢。 本来,毋女村就不大,那声音吼的,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吧。 况且,这小二还在值守,人肯定是半睡半醒,怎么能没听到? 「你实话实说,本公子....」谢九策想了一下,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赏你。」 小二见状,眼睛都要直了,拿着碎银在牙上咬了一口,之后连忙收进怀中:「公子说的是刚才的女人尖叫声啊!」 谢九策冷笑,果然刚才在打哈哈。 「是刘东家的女人,那女人最近要生产,刚才应该是生孩子的声音?」 「生孩子的声音?」谢九策简直被小二的话气笑了,如果真的是生孩子,那女人嘴里喊得:不要。是个什么意思? 谢九策面色一沉,一把扯过店小二,从他怀里把刚才藏好的银子搜出来,攥进手中,转身就准备往外面走。 「不是,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这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小二见状,跟在谢九策的身后,急急开口。 谢九策冷笑:「我问你的是声音怎么回事,你撒谎骗我,这东西自然不能给。 货不对板,让开!」 店小二见状着急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谢九策手中的银子道:「小的没撒谎真的是刘东家的女人生孩子。 只是这声音确实听起来悽惨了点。」 谢九策笑着反问:「若是没记错,这毋女村上下也有万人口了。 你这一听就知道是刘东家的女人生产我说不知道的,以为你就叫刘东。」 小二一听,尴尬的笑了笑:「我倒是想当刘东,至少能有个暖床的娘子,怎奈小的今年过去就要而立了,也没这个福气?」 「什么?」 谢九策怔住了,看着面前一副腼腆模样的店小二,怎么着都没想到,他竟然这把年纪,还没有成家? 「话说,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你怎地就这么笃定是刘东的娘子生产,而不是什么旁人?」 第87页 小二嘆口气,一副蔫吧吧的样子:「公子从外面来的,对毋女村肯定不了解,这里之所以叫毋女村就是字面的意思,这个村里没有女人。」 「什么?」 谢九策怔住,他想起来的时候,这个村子的诡异,若是之前他只是觉得怀疑,现在倒是通过这店小二确定了。 「为什么没有女人,是有什么原因吗?」他追问。 店小二摇摇头:「小的也是及冠之后来这里讨个营生,原因倒是不知道,不过如果公子还是不相信我,可以离开客栈之后一直朝村东头走,有一家专门卖烧饼的铺子。 那个就是刘东家,您看看是不是他娘子生产。」 谢九策颔首,看着店小二一直盯着自己手里银子的眼神,嘆口气,随手把银子又还给了他。 小二接到手里,霎时喜笑颜开:「等我攒够银子,我就离开这里,然后去昭城讨个娘子!」 谢九策见他这般笑了笑:「最后问你,你说这村里都没女人,那这刘东的娘子又是怎么来的?」 店小二有了刚才的教训,深怕银子又被没收了,这会回答的那叫一个利索:「刘东他爹买了一辈子烧饼,才给刘东从幸福村买这个么个女人。 人家能拼爹,我又不能!」 本来小二的话没什么意思。 可是听到谢九策的耳朵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 他看着小二手中的银子,正准备吓唬他,被身后的祁亭拦住:「别耽搁时间了,那声音不像是生孩子的,我们快去看看。」 「好!」谢九策回神,带着祁亭走出客栈,朝东面烧饼铺子狂奔。 许是这女子的声音太过悽厉,村子又空旷,加之现在是傍晚,所以一路上二人听着这声音,都有点毛骨悚然。 村子不大,没一会就到了。 此刻和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的铺子,燃着灯火,一名男子在外面徘徊游走。 那人应该是刘东。 谢九策想着上前询问:「你是刘东?」 刘东没想到这个之后身边还有人,转头看着谢九策的脸,发现不认识,又继续走动,嘴里嘀咕:「怎么生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 谢九策见他不吭声,犹豫间正准备靠近房间查看。 突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但是这会明显不是一个人在尖叫,而是两个人! 「妈呀,鬼啊!」 谢九策面色一沉,就准备往屋内沖。 刘东反应上来,连忙拦住他的去路:「你做什么,里面是我娘子,在生产!」 「生产?你没听到里面人喊着鬼吗?」谢九策问。 刘东摇头:「怎么可能是鬼,我专门在娘子生产的时候请了法师驱邪,还有去隔壁村找了稳婆也来了。 里面两个人,哪里会有鬼!」 可是他的话刚一落,突然房间的门发出一声沉重的拍打。 「咚咚咚!」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道声音略显苍老的呜咽声:「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女鬼,女鬼来了!杀人了,杀人了啊!」 第71章 产鬼(5) 刘东被这悽厉的喊叫和求饶声吓得没反应了。 谢九策见状,一把扯过他挡在门口的身子,用力一脚踹开了门。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内的情况,只见一名面色惊慌,双手染血的老妪从里面沖了出来,推开谢九策,直直朝不远处的黑暗中奔去。 期间嘴里喊着:「鬼啊!女鬼杀人了,杀人了!」 「快,抓住他!」 谢九策指着老妪的方向低吼。 可是半天,都没人有动作。 谢九策转头看着祁亭,似是想质问。 祁亭扬起手中的绳子,道:「我倒是也想啊!」 谢九策闭眼,用力隐藏住心中的无奈,之后他掏出一枚烟火对着天空一放。 随着烟火发出一声嘶鸣,照亮周围之后,他看了祁亭一眼,二人相互『携手』走进了房间。 本来谢九策以为这房间不过是个产房,多少有点血腥是正常的,可是当他看到,偌大的房间全数都是鲜血迸溅的痕迹,霎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在心头。 他缓缓转过头,尽管有一层的屏风遮挡,但透过里面亮着的烛火,他还是能看清楚情况。 只见,屏风后的床榻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血染红了整个床单,烛光投过来都带着些许的红。 尸体应该是刚生产完,还没有回覆,肚子微微隆起,双拳紧攥,一副不甘的状态。 在尸体的旁边躺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双眸紧闭,没有任何的动作。 「娘子!」 一道犀利的吼叫声在谢九策的身后响起。 同时刘东急急地冲进房间,朝屏风后奔去。 谢九策眼疾手快拦住:「她的死不简单,你不要冲过去,不然会破坏兇案现场!」 「那是我娘子啊!你放开我!」刘东情绪激动,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挣扎嘶吼。 祁亭瞅见不远处的桌案上,有一把生产用的剪刀,他上前几步抄过,剪断了和谢九策的绳子。 在谢九策错愕的眼神中,绕过屏风走到了床边。 之后,他看了看孩子,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 「你要干什么?」刘东见状疯了一样的低吼,就连谢九策这种武功高强的差一点都没拉住他。 第88页 「不要吵,你孩子没哭声,没发现有问题吗?」 祁亭转头一声冷嗤,刘东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闭嘴。 祁亭见周围不再吵闹,隆起的眉头舒展间把手中的针扎已经送到了婴孩的脖颈处,同时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孩子的脚抓起倒着提起来,另外一只手就开始用力的拍打婴孩的屁股。 啪啪啪! 他的力度之大,血腥的屋子内都是击打的声音。 可是孩子还是没动静。 谢九策见状,也有些担心,可是他知道,他不懂医术上去帮忙只会添乱。 祁亭眉头又皱了起来,把孩子放在床上,指尖在胸口开始用力的按压着。 一下,两下... 谢九策就站在屏风后看着,祁亭手中的动作不停,一直在重复倒挂拍打和胸口按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屋内的人都以为孩子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 突然一声啼哭划破黑夜,在屋内彻响起来。 「活了,活了!」 刘东激动的要哭了。 祁亭转头吩咐:「去准备热水!」 刘东颔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风一样的飞奔出去。 没一会热水就被端来。 祁亭给孩子洗干净,从一边扯过还算干净的被单包好之后还给了刘东。 刘东身体颤抖,看着怀里的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谢九策见他这个反应,心里清楚他的难过和压抑,死了娘子,又得了贵子,这人生中的大喜大悲都在一瞬间冲击着他。 若是挺不过来,不疯都会痴傻。 「公子。」就在谢九策看着刘东,心中担忧的时候,突然屋外响起脚步声,木十四,木敦敦,韦闲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谢九策见帮手都来了,把刘东带出房间:「敦敦,你带着他去一边缓一缓。」 木敦敦颔首带着刘东离开。 「十四,你和韦闲麻烦去追一个人,从这个房间离开的稳婆。」 「啊!?」木十四没想到自己会得这个任务,看着周围一脸茫然,他怎么知道这稳婆在哪里啊? 韦闲视线放在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刘东身上,想了一下,走到外面的井边打了一壶井水,倒了一杯后,凑上前开始攀谈。 谢九策看着韦闲这一连串的动作,把视线睇给木十四:「看到了吗?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就打听!」 木十四脸都红了,羞愧于自己不如个瘸子,颔首间,快步跟在了韦闲的身后。 谢九策见事情已经安排完,转而正准备走进屋内。 勐地,他看到一颗女人的头颅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对门口的桌子上。 一双幽怨又惊恐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啊!」谢九策惊恐的吼了一声,脚下本能的退了两步。 「谢大人,你这一惊一乍的在干吗?大晚上,死者喊完你喊,我以为出事儿了!」 祁亭听到吼声,从屏风后走出来,一看是谢九策忍不住埋怨。 谢九策见对面的祁亭,这会被吓的神才缓过来:「不是,我说着东西你放的?」 他指着死者的头颅,突然又觉得不妥,索性白了祁亭一眼,收回手。 祁亭颔首叮嘱:「是啊,在床下面找到的,你可别乱动,我还没看伤口呢,这会在处理现场。 要是事情安排好了,麻烦谢大人进来帮个忙。」 谢九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祁亭再次进入房间,蹲在床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轻轻嘆口气,掏出怀中的手套,快步走了进去。 房间因为通风的缘故,血腥味没有那么浓烈了。 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问道:「怎么有发现?」 祁亭颔首,从一滩血污的地方拾起一根红色的长条呈在谢九策的面前。 「看看这个是什么?」 谢九策不解的看着红色的东西。 祁亭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个帕子把长条擦干净,又问:「这会呢」 谢九策这会仔细看着,片刻,他说道:「这是,柳枝?」 祁亭颔首:「我刚才检查了房间,虽然到处都迸溅的是血,可地面应该是在生产前被收拾了,没有一丁点腌臜的东西。 所以我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是!」谢九策颔首极为认同祁亭的话,就在他准备拿过他手中的柳枝继续观察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死人了,死人了!刘东家的娘子死了! 一定是产鬼!一定是产鬼干的!」 第72章 产鬼(6) 谢九策听到外面的喊声,急急冲出房间,只见房子外面已经围满了村民,其中一名身材略显消瘦的男人,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指着房子,颤抖地惊唿出声。 「什么产鬼,说清楚!」 他冲到那村民面前,询问。 村民这会才把注意力放在谢九策身上,见他一袭锦缎华服,腰间龙凤玉佩,一看就不是毋女村的人,面色一沉道:「一定是你们这些人,你们来了,惹怒了产鬼,她这是想让我们毋女村断子绝孙啊!」 「对,就是你,你这个外乡人,你惹来了产鬼!」 「对,肯定是!」 .... 谢九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以此男子为首的所有村民围堵,他们恶狠狠地盯着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步步朝他逼近。 第89页 但是,谢九策是什么人,大理寺什么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腐朽百姓,见多了。 他眯紧双眼,正准备掏出怀中的扇子,把众人吓退,谁知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不要信口雌黄,毋女村没有女鬼!」 所有人的目光朝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头髮花白,鬍鬚半长的老者背着手一步步朝谢九策这边走来。 看到他的村民,尽管眼中都带着气愤和不服,但已经无一人造次。 「你是...」谢九策询问。 老者对着谢九策拱手:「老朽是这毋女村的村长,姓杜,名:宽福。 公子叫我杜老就行。」 谢九策也同样拱手回礼:「杜老,他们刚才嘴里说的,是怎么回事?」 杜宽福视线在周围百姓身上扫了一眼,拉着谢九策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说道:「他们可跟您说了产鬼?」 谢九策颔首,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鬼。 杜宽福重重嘆了一口气,一双蜡黄的眼珠子打量着村庄:「公子是外地人吧?看样子是来了毋女村没多久?」 谢九策也不隐瞒:「是,昨日黄昏后抵达的,想着在这村子内暂住一晚。」 「原来是这样。」杜宽福摸着鬍鬚,「那明日之后公子还是走吧,这毋女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他说完,就准备走。 谢九策看这个架势怔住了,他以为这村长是给他讲产鬼的事情,没想到什么都不说,就完了? 「不是,村长!」他上前几步拦住了杜宽福的路:「实不相瞒,我们...是昭城的差役。」 谢九策想了一下,觉得大理寺官员的身份暂时不说出来比较好,差役身份低微,倒是更好从旁人嘴里套话。 「准备上京都送个信件,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杀人案子,所以就想着能帮衬一二。」 「这样啊!」杜宽福想了下,挥手:「这不是毋女村第一个案子了,之前昭城也来了差役,案子没破不说,人倒是硬生生被吓出病了。 公子,听老朽一句劝,这事儿莫要插手,赶紧赶路吧!」 「不!」谢九策见杜宽福还要走,再次拦住他的去路:「之前昭城来了谁,我不管。 但是只要我碰到,这个案子我管定了!」 「你!」杜宽福怔了一下,定定看着对面的人,片刻他嘆了口气,摇摇头:「也罢,也罢,这算是孽缘? 若是公子真的想知道,老朽就告诉你。」 杜宽福说着,指了指村口的方向:「公子若是从昭城来,定然是路过了村头,那有口井,您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谢九策眯紧双眼回想,当时他感嘆过毋女村的凄凉,至于井... 好像还真有,但是因为是一棵枯萎的梨花树下被遮盖,远看的话,瞧不清楚。 「您说!」 杜宽福嘆口气,「最早我们这个村子不叫毋女村。」 「哦?」谢九策好奇了。 「之前叫梨花村,就字面上的意思,这村里都是梨树,每年到了季节,到处都是梨花,不管是京都的达官贵人,还是昭城的商贾贵胄,都会来踏青游玩。 可是...直到十多年前,梨花村出了个事情,这里就再也没人来过。」 「什么事情?」谢九策追问。 杜宽福对着谢九策勾了勾手指。 谢九策靠近,他缓缓开口:「那井里淹死了个产妇!」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地看着杜宽福,有点不相信。 在大宴,有不少因为打水而失足落入井内淹死的人,所以工部有规定凡是用于民生的井,都必须加盖一个斗状的镂空石头。 这石头对天的口非常小,最多也就能进去个半大的孩子,淹死一个产妇? 怎么可能? 杜宽福见谢九策不信,笑了笑:「公子您还别不信,这产妇之前是梨花村的人,死后就在水井里,所有老一辈的村民可都见到了。」 「哦?」谢九策这个人,本来就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杜宽福这么一说,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那之后呢?」 「之后,我们村里就开始闹鬼。」 「闹鬼?产鬼?」 谢九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才那村民嘴里喊的。 杜宽福颔首:「是。」 「那到底何为产鬼?」谢九策往下问。 「这产鬼是因为在死之前没有生下孩子,所以对人间的怨气极重,化为厉鬼,凡是身怀六甲的女人只要碰到她都没办法生产不说,还会惨死在生产途中。」 谢九策听着杜宽福的解释,想起刘东屋子内的产妇死相,确实挺惨,但是孩子还活着,似乎和杜宽福的话对不上。 「那这个事情,和你们村里的少女子有关系?」 「作为村长,说实话,开始我并不觉得,但是...随着村里的女子都离奇的失踪或者死亡,这不想信也得信啊!」 杜宽福长嘆一口气,眼里既有无奈也有恐惧。 「那...既然女鬼是找女子索命,为何村里的百姓,都觉得是我等导致了刘东的娘子出事儿?」 谢九策问出心中的疑惑。 杜宽福抬眼看着不远处还在围观的村民道:「小翠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产妇了。 这十年,能陆续在产鬼手里活下来的产妇就没几个,所以大家一起花银子请了这昭城有名的道长驱魔。 第90页 道长说了,若是这毋女村不来外人,不带外界的邪气,小翠或许能母子平安,若是来了外人... 就大命不保啊!」 「纯属无稽之谈!」谢九策低吼一声,转头气愤地看着还对他一副敌对状态的毋女村村民。 第73章 产鬼(7) 「所以公子还是准备留下来彻查吗?」杜宽福看着谢九策,担忧地说道:「我倒是没所谓,毕竟咱们都一样拿的是朝廷的俸禄。 但是这毋女村的村民就说不上了,我怕他们伤害你!」 「伤害?」谢九策冷笑,扬起手中的扇子:「本公子就是要查这个案子,到时候看看谁敢拦着!」 他话音一落,绕过挡在面前的杜宽福,转身朝刘东的方向走去。 刘东抱着手里的孩子,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谢九策缓缓蹲在他身边道:「你娘子...」 「都是你,都是你!」刘东呆呆看着谢九策,回神之后,勐地站起身,指着他:「不是你来我们村里,小翠能死吗?我的孩子至于没有娘亲吗」 「你说什么,你在怪我?」谢九策怔住了。 刘东恶狠狠地等着谢九策:「难道不是吗?你知道我们村为了让小翠安全生产都付出了什么吗? 不是你们突然来了毋女村带来邪秽,小翠根本不可能死!」 「你的意思是人是我杀的?」谢九策以为全村人愚昧至少面前这个刘东不一样吧。 谁知道竟然都是一个缸里的老鼠。 「你不觉得说不通吗?我来你房子的时候,稳婆就已经在屋子里大唿小叫了,我如果不再冲进去,别说你娘子死了,里面剩下两条人命,都有可能丢了!」 刘东知道对面这个男人话里的意思,连忙抱住自己的孩子道:「你胡说,你胡说! 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的娘子!」 谢九策觉得对面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既然耍赖皮,那谁也比不过他京都出名的二世祖。 「对,是我,那你有证据吗? 报官把我抓起来?还是你们所有人都准备上把我私自处决了?」 谢九策说着,转头看着身后逼近的村民。 他们眼中的虎视眈眈地杀戮赤裸。 刘东本来就受了惊吓,现在被这么一吓唬人都慌了,他紧紧搂住自己怀里的孩子,指着谢九策:「看这个人承认了,他杀了我娘子,大家快把他抓起来啊!」 众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见谢九策就一个人,他们人多纷纷扬起手中的锄头和铁锹就准备把他绑起来。 「好啊,想抓我?」谢九策收起手中的扇子,一把抽出刘东家门口放的辟邪用的木剑:「那就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着,他根本没给对面的众人反应的时间,只见他木剑如幻影般在黑暗的夜空中滑动,没一会儿,只听阵阵『哗啦』声。 所有人只觉得手腕一疼,武器就不受控制地从手中掉落下来。 「你...你用了什么妖术?」为首的村民诧异的看着地上的农具后,不可思议地盯着谢九策。 「妖术」谢九策冷笑,「如果一点小小的武功杂耍都能被你们称为妖术,那你们可真是愚昧到可以。」 「你...这么厉害?」为首的村民诧异地看着谢九策。 「对,我就是这么厉害,所以你觉得,我至于耍这种小手段去要了一个正在生产女子的命? 再说我和她无冤无仇的。 就我这浑身上下散发的阳刚之气,哪个鬼怪敢招惹我?所以我带晦气?怎么可能?」 「噗!」谢九策的话刚说完,房间内传来阵阵男子的嗤笑声。 谢九策知道是祁亭在嘲笑他,冷不丁转头狠狠瞪了里面的人一眼。 「那你说,女鬼不是你带来的,那小翠怎么死了?」为首的村民话说完,周围人全数颔首点头看着他。 谢九策嘆口气:「我觉得这个事情是人为的。」 「不可能!」刘东站在一边,人也差不多恢復了,走到谢九策面前坚决地否定:「这产鬼的事情,之前我们都怀疑是人为的。 但是...村里要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个是杀人兇手,再说...」 刘东胆怯地看了眼屋子,指了指道:「这屋子当时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四周紧闭,若是人干的,现在他在哪里?」 谢九策嘆口气:「有时候兇手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出场,你懂吗?」 「啊?那不亲自出场的,不就是鬼?」刘东被谢九策说的更加茫然了。 谢九策发现自己没办法和这些人沟通,想了一下道:「我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毋女村这十多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到现在都悬而未破,你们就觉得是鬼? 鬼未什么杀人?找替身?消怨气?」 刘东哽咽了一下。 谢九策笑了笑:「你说找替身吧?她杀了这么多人,难道没找到替身?」 「对啊!」 谢九策的话一落,周围村民像是反应上来什么,纷纷点头:「这村里的女人都要死绝了,替身肯定都找到了。」 「那万一是消怨气呢?」 刘东紧张的询问。 谢九策笑容更胜了:「地府这十几年是空了吗?如果空了,黑白无常是干什么的? 连个祸害人的厉鬼都抓不到里面充数?」 第91页 「是啊!」 他说完,周围人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这杀了这么多,阎王都怒了吧?」 谢九策见众人终于被自己说服了,心中的紧绷才微微舒缓了一些:「所以我觉得这十几年的事情,一定是人为的。 只是大家没找到兇手,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中。 这个兇手还有可能仇视女子或是产妇,他就埋在你们的身边,看着你们人心惶惶,嘲弄你们的一切。」 「混蛋!」为首的村民低吼了一声,转头看着身后的众人:「原来这个人竟然就在我们身边! 如果让我抓到他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所有村民都扬起手中的拳头,唿吁起来。 谢九策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对着所有人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虽然是昭城的一个小差役。 但是破的案子也不在少数,就...」 他想了一下:「前几天昭城那个魏子安的案子,就是我跟着谢大人去办的。」 「啊,原来这个人这么厉害啊!」 「这哪是什么差役,这是神捕啊!」 周围村民听着谢九策这么说,更是兴奋了:「那这个案子。」 谢九策负手上前一步:「三天,从明天开始往后推三天,我必破!」 第74章 产鬼(8) 「三天就能破案?这么夸张?」 谢九策话刚落,村民都惊得瞠目结舌。 谢九策不再吭声,一撩衣摆走进了小翠的房间。 此刻祁亭已经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了,之前放在桌上的头颅也整理好放在了尸体一边。 「还有什么发现吗?」谢九策在屋内绕了一圈,确定现场都勘察完了,走到祁亭的面前询问。 祁亭想了想:「除了刚才给你看的那个柳树枝倒是暂时没发现什么,屋内的脚印也只有两个人的,应该是之前那个稳婆和死者的。 至于死者的死因...我还得回去检查才知道。」 「那死者生前有抗争吗?」谢九策问。 祁亭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因为生产,身体本就是处于紧绷状态,多少肯定会和稳婆和床榻有摩擦。 身体上倒是有些抓痕,但是不一定是兇手留下的。 况且如果这屋子内真的有兇手,就我们当时冲进来...兇手应该在屋内才是,但是...」 谢九策知道祁亭说的是兇手不见踪影像是个密室杀人,但是当时又有稳婆在一边,到底屋内是个什么情况看来只有知道稳婆才知道了。 「我已经让十四去查稳婆了,快的话,天一亮他就能回来。」 祁亭颔首,走到门口看着刘东:「你们村这里有没有稍微冷一点的地方,我准备把你娘子抬过去验尸。」 刘东这会还算配合指着不远处的义庄:「那里。」 祁亭颔首,拿过地上两个铁锹准备往屋内走。 「您这是做什么?」刘东冲到他身边询问。 祁亭回答:「抬着尸体过去啊,不然呢?」 刘东想了一下,擦掉还滚着泪花的面颊道:「你们是来破我娘子的案子的。 按道理我应该多少出点力,但是我不懂这些东西,不然...这样,我找人把她尸体送上去,算是...给我娘子做最后的道别和努力。 行吗?」 有人抬尸还不好? 祁亭颔首:「好,我把尸体放在担架上之后你找人来就行。」 「好!」 刘东说着抱着孩子转身朝对面人家走。 谢九策看着在屋内忙活的祁亭,走到他身边:「既然有人帮忙抬尸体了,上去下来估计要点时间,不如你陪去我村口一趟?」 「去村口干什么?」 祁亭不解了。 谢九策想了一下,把之前杜宽福给他说的那个传说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那个井又问题?」 谢九策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怎么说呢,一方面我想验证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产鬼这个的源头就是那口井。」 祁亭颔首。 「另一方面,我很好奇,如果井里之前真的死过人,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祁亭看着谢九策一副沉思的模样,眉梢一扬道:「话说谢大人,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没事儿干喜欢夸夸自己的老孔雀。」 「什么?」谢九策嘴角抽搐。 「刚才看你拿义正言辞用地狱的说法说服毋女村百姓的样子,倒是觉得,你自恋一点倒是也能谅解。」 祁亭说着,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外开始洗手。 谢九策听完他的话,急急追在他身后:「你什么意思,这是好还是不好?」 祁亭笑了:「好不好,谢大人也是个成年的,怎么理解力比小孩子还差?」 「喂!你如果是夸我,请好好说话,什么老孔雀。 承认我优秀有这么难吗」谢九策跟在祁亭的身后一蹦蹦地扯着脖子低吼。 祁亭倒是淡定,负手朝村口走,脚步那叫一个稳健,期间若是觉得吵就会闪躲几下。 二人一路上就这么走着,不知觉到了村头。 刚到白日的毋女村风景还算是好些,朝霞落在村口的大梨花树上斑斓五彩,倒是别有一种感觉。 「这算是这村里长得最好的梨花树了吧?」 第92页 谢九策走到大梨花树边上,一手摸着树干。 祁亭颔首,也抬眼看着,树枝挡住了部分阳光,光影落在他脸上,斑斑驳驳,甚为好看。 「到了时候,应该能结很多果子,可惜...」 「可惜什么?」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 祁亭摇摇头:「这棵树已经枯萎了。」 「什么?」谢九策不懂了:「你说枯萎?我看不是还很壮硕吗?」 祁亭摇头:「这树死活,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尤其是这棵梨花树,这么粗,长了也有百年了吧? 根基肯定很厚,所以他若是要坏,肯定是从里面坏。 我们外面的人又怎么能看出来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出来?」 谢九策觉得这祁亭有时候很长,但是有时候就有点装,比如现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祁亭淡淡的扫了谢九策一眼:「我看出来的不单单是这梨花树。」 「哦,那你还能预知未来了?」谢九策嗤笑询问。 祁亭抬眼眺望不远处的山川,不做声。 谢九策见他这会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松松肩绕过面前的梨花树,循着之前杜宽福的话,开始在附近找井。 没一会儿,他看到不远处一簇簇略小的梨花树下,有一个从地上凸出来的东西,心中一喜急急走了过去。 果然呈在眼前的是一口井。 只是井常年未用的关系,上面不知道被谁盖上了石头,石头上有风吹雨打的痕迹。 「这里!」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祁亭,招唿。 祁亭收回眸色,转而一步步朝谢九策走去。 「快来帮忙!」谢九策已经开始搬运井口上的石头了,可是石头太多,他一个人弄不完。 祁亭颔首,撩起袖子也开始忙活。 片刻之后,所有压着的石头都被搬了下来,井口就呈在二人的面前。 谢九策好奇心最是大,他半蹲在井口朝下面看着。 「怎么样?」祁亭累了,靠在一棵梨花树边儿拿着水囊在喝水。 谢九策摇头:「这井口太小,里面太黑,什么都看不到,我扔个火摺子下去看看!」 他说着从怀中抽出火摺子扔了进去。 祁亭还在喝水,甚至有点昏昏欲睡了,他可是被折腾了一晚上都没休息。 就在他已经点头丢盹的时候,突然传来谢九策的一声低吼:「井里...井里有人!」 第75章 产鬼(9) 祁亭困意全无,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急急冲到了谢九策的身边。 「我看看!」 他透过井口往里面一看,果然在对着井口的正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是趴在地上的,看不到模样。 许是年成久了尸体身上附着的衣服已经褪色,只能从衣衫的样式上分辨出来,尸体应该是个女子的。 「得弄上来。」 祁亭收回视线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也同意地点头,二人齐心合力,使出浑身解数把盖在井口上的大石弄下来。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枯井本来的样子已经完全呈现在二人面前。 谢九策随手掏出腰间的捆绳,把一端系在了不远处梨花大树上,另一端扔到枯井内。 尽管绳子不够长,但也足以顺势接力跃入井内的。 「你先下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情况,你叫我。」 谢九策指着枯井让祁亭下去。 祁亭笑了:「这个案子是谢大人想破的吧?为何让我下去?」 谢九策也学着祁亭的样子冷笑一声:「话是这么说,但是本官怕本官一下去,祁郎中遁走了怎么办? 毕竟这绳子现在只有一个,还得派上更多的用场。」 「原来是这样!」祁亭恍然扫过谢九策,眼底都是无奈:「我说谢大人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谢九策耸耸肩。 祁亭讪笑摇头,抓着绳子试了试结实程度,缓缓攀爬而下。 谢九策看着他安全落入井底,自己也没闲着,绕着方才搬下来的大石头,来回的观察。 如他之前所设想的,石头上那开凿出能打水的孔洞也只有一个木桶的大小,若是一个成年人像跃入井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有人把石头搬开,然后把人扔下去,再把石头搬上来。 那问题有了,这石头这么沉,他和祁亭二人合力才勉强搬下来,若是想再搬回去,还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帮衬约莫才能行得通。 难道毋女村的杀人兇手是个大力士? 但是也不对啊! 就晚上的时候,基本上毋女村的人都来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哪个也不像是有这等神力的人。 莫不是,是多人作案? 那这几个人可就有点病态了。 屠杀全村的女人,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包括全村的人断子绝孙?有病吧? 「谢大人,你听到了吗?」 就写谢九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井内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谢九策反应上来冲到井口边上:「怎么了?」 祁亭不知道在干嘛,头上沾满了树叶,「我已经把尸体捆好了,你拉上去!」 谢九策把头微微往里面一探,果然,在他扔下绳子的地方,有个树枝搭出来的担架,绑在担架上的是祁亭的外衫,里面躺着那具尸体。 第93页 「你这牺牲可真大。」谢九策调侃一声,手臂用力开始拉尸体。 没一会儿,尸体就卡在了井口上,之后,他微微把担架旋转成立式,尸体就顺着井拖了上来。 尸体已经上了年成,仅剩下骨头,就目前谢九策目视过的地方,死亡原因约莫都查不出来。 他松开尸体,把绳子原扔回井内。 没一会儿祁亭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谢九策把尸体躺过的衣衫原扔给祁亭。 祁亭拿着衣衫冷笑了一声,随手扔在地上:「谢大人这么瞧得起我?那不如把尸体上的衣衫扔给我不是更好。」 谢九策笑了,「我以为祁郎中这衣衫捨不得换,对你是什么宝贝呢。 看来非也,等案子结束,我给祁郎中再置办一身。」 「有你这句话就行!」祁亭耸耸肩走到了尸体的身边,开始检查。 谢九策也没闲着,随着周围阳光的照耀,他把方才的衣衫拿过微微挡着点太耀眼的视线,算是给祁亭打下手。 祁亭先是拨开尸体上的衣服,之后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白骨。 他验尸很仔细,若是觉得有值得推敲的地方,甚至都会拿起来来回翻看仔细观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祁亭才缓缓的站起身。 「怎么样?」谢九策也跟着站起身,随手把衣服扔在一边。 祁亭拧紧眉头,「之前谢大人说了这产鬼的传说,说是这井里死的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对吗?」 谢九策颔首:「是,这个是村长告诉我的,应该是没问题。」 「这就怪了!」祁亭疑惑:「这女子别说是身怀六甲了,骨骼连曾经生产过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如果是大着肚子被人虐的,那她的孩子在哪里?井里我搜查遍了,可除了这一具尸骸,什么都没有。」 「什么?」谢九策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着祁亭。 祁亭颔首,「你没听错,这女子和产鬼根本扯不上关系。」 「那村长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祁亭深吸一口气,道:「因为只是骨头,所有这人怎么死的现在已经彻查不出了。 但是我可以根据尸体的情况给你大致描绘一下。」 谢九策颔首。 「死者女,无生育史,根据骨骼长短,估算出身高应该在五尺二的样子。 骨龄的话,在三十到四十上下。」 「这个年纪?」谢九策沉思:「那应该是已经嫁做人妇了吧? 怎么会没有生育过?」 祁亭听到谢九策的话,笑了:「看来谢大人对生育这个事情真的是一窍不通!」 「喂,你说案子就说,不要人身攻击!」谢九策面颊一红,斥责。 祁亭笑了笑道:「我之前给谢大人应该说过,生育的源头在于播种。 乃阴阳调和之法。 但是不是每次有播种就能收穫果实的。」 「我听不懂,你说话直白点。」 谢九策听着祁亭这云里雾里的话,嘴角抽搐有些不悦。 祁亭颔首,道:「好,直白就是。 如果阴阳调和不好,便是徒劳无功,这是其一。 其二,有些男女本身不能受孕,再努力,也是竹篮打水。 这您能明白吗?」 谢九策恍然:「那你的意思是,这女尸可能没有生育能力?」 祁亭摇头:「不,不一定,万一是她的相公不行呢?你不是冤枉了人家?」 第76章 产鬼(10) 谢九策盯着尸体心中怅然。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苦了她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子嗣,还没人扔在这个地方。」 祁亭看着谢九策,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没看出来,谢大人倒是挺能共情的。」 谢九策抬眼扫过祁亭,走到了女尸身边。 祁亭以为谢九策还是会和之前一样,跟他互怼。 谁知,他一边收拾女尸身上散落的衣衫,一边说道:「我不是喜欢习武吗? 之前的师傅是个云游道人,他说习武不是为了恃强凌弱,而是为了伸张正义。 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伸张正义这个道理的。」 「那什么样子的人才懂得伸张正义?」祁亭笑着往下问。 「只有真正能懂得他人之苦的人,才能做到感同身受,最后才是伸张正义。」 祁亭微微怔了一下,定定看着还在忙活的谢九策:「这是你进入大理寺的原因。」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之前真的只是为了干点事儿,但是接触的百姓多了,也懂得人家疾苦,才明白了师傅的话。」 祁亭不再吭声,就靠在梨花树下看着他。 此刻一阵风吹来,乱了他的头髮,也迷了他深邃的双眸。 「哎呀!这是什么?」就在二人都沉默不语忙着自己的事情,突然谢九策开口了。 祁亭回神走到他身边。 只见谢九策手中拿着一块玉佩,许是时间长了,玉上被沾染了好些泥水,一时半会儿看不清玉佩的样子。 「有水吗?」 谢九策问。 祁亭颔首把自己喝剩下的半囊水递了上去。 谢九策也不含煳,打开水囊开始沖刷玉佩。 随着脏污一寸寸从上面掉落,霎时一枚剔透的玉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94页 「你看这上面有花纹。」谢九策指着玉佩。 祁亭也好奇凑了上去。 二人迎着阳光观察,谢九策最先看清楚上面的图案:「这是一只鸳鸯?」 「看样子,还是一只母的。」祁亭附和。 谢九策把玉佩摊开在手上,疑惑的说道:「这玉佩看起来并不是完整的,倒像是一对。」 「是!」祁亭回答:「这女子拿的是其中一块,那另外一块或许还在男子身上。」 谢九策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女子的夫婿是不是还在毋女村。 如果能顺利找到就能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祁亭点点头,抬眼看着天空:「马上到晌午了,差不多这个时候小翠的尸体也应该放在了义庄。 我们路过的时候再去现场看看,然后回义庄吧!」 「好!」谢九策颔首,随手把玉佩放在怀中,之后就地和祁亭挖了一个坑把女尸埋了之后,快步朝村内走。 从村头到刘东的家,也没有多少路程,加之二人本来就年轻身手矫健,还没过晌午,就到了屋子内。 刘东此刻不在房子,应该是带着人还在义庄,另外一间干净的屋子内,只有奶娘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二人走进现场,祁亭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把凳子挪到床上,研究屋内的天窗。 谢九策则拿出手中的柳树枝继续研究着。 因为来这里是白日的关系,他刻意观察了周围,刚好刘东房子的后面就有一颗垂柳。 他想了一下,转而走出房间站在垂柳边上, 许是快到秋季的关系,垂柳好些叶子已经脱落,但是树枝还是很湿嫩。 他用指尖随意掐了一下,能感觉到树枝在出水。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手中的树枝,「看来这树枝从这上面弄下来没多久。 但是屋内房间紧闭怎么就进去了呢?」 他想着抬眼看着屋顶。 偌大的房间内仅有一个天窗,难道还真的是那个地方。 谢九策犹豫一下,一脚蹬在树干上,跃步跳起人就上了屋顶。 天窗就在柳树的旁边,周围瓦片上零散还能看到柳树叶子。 谢九策轻笑一声,倒是觉得这柳树叶子在屋顶上的堆砌很是奇怪。 就算是有风从对面吹来,叶子脱落之后,会有部分散落在上面,但是也多少会觉得是均匀的。 怎么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有人把一撮柳枝压在了身下,然后好些树叶是生生折断在周围的。 难道... 谢九策观察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 他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冲到天窗边上伸着头就往下面探。 这不探就罢了,刚探了一下,突然从对面冲过来一张无限放大的脸,脸还有点惨白。 谢九策低吼了一声,急急闪开的同时,身子没站稳,加之房樑上的瓦片没有想像中的牢固人就跟着往房下摔。 好在,他身体的反应最是灵巧,翻了没几下,脚下用力瞪了一下天窗的坎,身子稳重的同时,从房樑上落了下来。 谢九策见有惊无险,拍着胸脯微微喘口气,同时屋内响起一道沉重的呜咽声,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凳子落地的声音。 「祁郎中!」他反应上来,冲进房间。 就看到,祁亭摔在地上,有些狼狈,一边放着翻下来的凳子,屋内凌乱不堪。 「你...怎么摔下来了?」谢九策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祁亭一边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没好气的瞪了谢九策一眼:「这不是应该问谢大人吗?」 谢九策抬眼看着天窗,霎时反应上来,尴尬地笑笑:「我只是觉得外面散落在天窗附近的柳树叶子有点问题。 想凑近看看,没想到祁郎中也在,多有得罪!海涵!」 祁亭冷笑一声,把自己的衣袖从谢九策的手中抽回,寒着一张脸:「海涵就不必的。 我只希望谢大人能离我远一点,这样我能多活几年。」 谢九策嘴角抽搐,刚想说反驳的话。 祁亭拍着自己的衣摆询问:「话说,谢大人找到什么了?」 谢九策这才回神,把手中的柳树枝递给祁亭:「虽然不太明白兇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但是能确定一件事情。」 他说着抬眼看着天窗:「兇手肯定是利用,那个只能容纳一个成人头颅的天窗进行的!」 第77章 产鬼(11) 谢九策和祁亭分析完,把兇案现场用刘东家的挂锁锁好,给去追稳婆的木十四和韦闲留下口信儿,就直接去了义庄。 义庄在毋女村北的一处山涧内,二人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毋女村的人口本来就少,加之这几年经常死人,导致义庄内外全都散发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此刻,义庄内外围满了人,清一色的都是男子。 刘东站在众人的最前面,看到谢九策几步上前,哭诉道:「这位公子,我娘子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能抓住兇手严惩!」 「对!严惩!」跟着刘东身后的百姓,全数都愤愤不平的举起手高声吶喊。 谢九策轻轻拍了下刘东算是应下后,问道:「你们村里现在还有小孩吗?」 「公子问这个做什么?」刘东不解。 谢九策想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来之前有去了你娘子遇害的现场,如果推断没有错误的情况下,是有人通过天窗杀人!」 第95页 「什么?」明显刘东是不相信的。 「我也就只是问下,若是村里没有...」 「有!」刘东连忙点头。 谢九策怔了一下。 刘东拉着谢九策的手臂站在义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指着在义庄帮着收敛尸体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男子:「我们村庄现在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就是老马的孙子,另外一个!」 他说着,指着老马身后一名身材瘦弱的男人:「就是王铁家的,他家有个女儿!」 「女儿?」谢九策诧异,「多大?」 「十三岁。」刘东回答。 谢九策不解了,「十三岁,也就是在你们村活了整整十三年?难道产鬼没找上她?」 刘东嘆口气,挠挠头:「公子可能不知道,这产鬼还有点怪,村里没有及笄的女子,它并不会索命。 但若是及笄之后,就不一定了。」 「那这王铁还准备继续住下去?」谢九策继续问。 「当然不会。」刘东回答:「再过一个月那女娃儿就被及笄了,王铁本来是准备这段走的,但是不是小翠生子嘛? 他怕自己离开惹得从产鬼发怒,就想着等小翠生了再走。 谁知道...」 刘东又想起惨死的小翠,霎时双眼红了:「本来,我都想着等小翠生产完,离开这里,没想到...呜呜...」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拍了拍刘东的肩膀:「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好!那就...拜託公子了!」刘东对着谢九策拱手后,对着周围的百姓一招手,众人浩浩荡荡的朝义庄的外面走去。 谢九策看着众人离开,回神的时候,义庄的院子内已经空荡,仅剩他一个活人。 他转头看着屋子内,见里面燃起烛火,大抵猜测是祁亭已经开始验尸。 想着能帮一把,他带起面纱和手套,快步走了进去。 门口依旧是一个火盆,谢九策抬眼看着屋内堆满的尸体,跨过去之后,直直来到祁亭的身边。 「我大抵扫了一眼都是女子。」谢九策随手把帕子递给祁亭。 祁亭接过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点点头:「是,什么年纪的都有,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过了及笄。」 谢九策眸色一沉,脸上布满气愤和压抑,「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这么对这些女子!」 祁亭手中的动作不停,一边忙一边说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有两个村民。 他们的谈话,我听到了一部分,或许你会感兴趣。」 「哦?」谢九策不解的看着祁亭。 祁亭脸上布上一层压抑道:「他们说十几年整个毋女村虽然女子少,但是也还有几千的人口,之后...因为产女的事情开始陆续死人。 但是在其中,还有些人并没有死。」 「没有死?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 祁亭眸色严肃:「虽然他们说的含煳,但是...我猜想,应该是失踪了。」 「失踪?」谢九策诧异,如果祁亭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案子就不是杀人案那么简单了。 有女子死,有女子失踪。 证明有人把这些女子掳去藏了起来,又或者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到底这个兇手想干什么? 谢九策拧眉陷入困惑。 祁亭继续解剖面前尸体,随着周围的晚霞照耀半个山头,他终于忙完手里的动作坐在不远处的案子前开始书写。 谢九策也不闲着,顺手帮着他磨墨。 「好了!」祁亭写完把一张验尸单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展开吹了两下,确定墨迹不再会晕染,这才看了起来。 死者女,小翠,身高:五尺二,死因是:产后大出血而亡? 他看到这个推论,诧异的凝着祁亭:「你确定没错吗?这...她是生产死的。」 「是!」祁亭颔首:「起初我没验尸的时候,和你的先入为主是一样的,都以为死者是被人砍断头颅而亡。 可我观察了她头颅上的创面,确定那是死后伤。」 谢九策听到这,面色变得甚为严肃,拿着验尸单的手也用力收紧。 他不是生气自己判断错了死者是如何死的,而是...就这一个简单的推论,能说明一件事情。 小翠因为产后出血已经气息奄奄甚至丢了命,这个兇手竟然还残忍的割掉她的头颅。 如此暴虐无耻,简直就是畜生行为! 「你继续往下看,还有更多的秘密。」祁亭看着谢九策这般模样,心里清楚他那点正义感又出来作祟,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提醒。 谢九策继续往下看着,祁亭剩下写的都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可提取,无非就是死者的身体特徵,那里有些伤疤和不致命的小伤口。 直到他看到,死者的胃内找到了藏红花。 他诧异地抬眼看着祁亭。 「这藏红花如果没记错,是活血化瘀的东西,如果给孕妇吃了轻则会身上不适,经常出血。 重则会导致胎儿不稳,滑胎,对吗?」 祁亭颔首:「是,但是如果藏红花给了正在生产的产妇...那结果很有可能是大出血而亡!」 「怎么会这样,小翠在生产的时候,怎么会吃下这个东西,难道她不知道吗?」谢九策不明白了,这是常识啊。 第96页 祁亭轻嘆一口气,「我觉得她应该是和另一种花混淆了。」 「什么花?」 「舍子花。」 第78章 产鬼(12) 「舍子花?」谢九策不解了,他好像从未听过中药里还有这个药材。 祁亭走到小翠的尸体边上,从一边的桌案上拿过一根晒干之后又被泡开的红色花瓣。 「女子怀孕,不同的人,反应就不会不一样。 有的人,前三个月会突然开始呕吐,食慾大减。 有的人则没有任何的反应直至生产。 那有的人就会从开始有孕一直吐到生!」 「这么痛苦?」谢九策诧异了,在他的印象里京都的有孕贵妇不少,每天坐着轿子,吃香的喝辣的,和他这个纨绔没啥区别。 如今想想,吃进去的吐出来,还要最后忍受生育之苦,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把他含辛茹苦养大的母亲,他应该多在府中陪陪才是。 「所以,这舍子花就是用来防止呕吐的。」祁亭说着,随手把花扔在一边:「但是也不知是谁,调换了小翠的汤药。」 「难道又是兇手?」谢九策气愤地低吼。 祁亭摇摇头:「不见得,按照毋女村的传言,这杀人兇手藏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对杀人这个事情早都轻车熟路。 怎么会给一个女子下毒。」 「所以你的意思是...稳婆?」谢九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祁亭点头:「而且我还有证据。」 他说着,把女尸的手抬了起来。 谢九策好奇凑上前查看。 只见被祁亭擦拭干净的女尸指甲缝隙里有丝丝血迹,血里包含的竟然是一块皮肉。 「小翠应该是察觉有人要害自己了,然后和兇手搏斗的时候挠伤了对方。」 「对,所以如果我们找到少了这块皮肉的人,那这个案子就破了!」祁亭说着笃定。 谢九策看着他,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是说这个案子,没有说产鬼的案子。 所以...」 「我怀疑,产鬼也是想杀了小翠,但是让他意外的事,小翠已经先行血崩而死。 但是它已经出现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就要了小翠的头。 然后站在一边,做坏事的稳婆看到了产鬼,才有我们踹门,她遁走的那一幕。」 「那小翠的案子,和这个案子就是两个案子!」谢九策接下祁亭最后的断言:「这只是我们的推测。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之前死的人和这个产婆没关系呢?」 祁亭扫过屋内的尸体,找了一具还算是『新鲜』的,扬起了被害人的手:「你看看这个。」 谢九策不解的凑上前,直到他看到死者的指甲缝隙里也有东西,他拿过祁亭牛皮包里的镊子,小心翼翼的把那东西夹起,疑惑的问到:「这是什么?」 祁亭松开死者的手,拿着烛台靠近。 谢九策终于看清楚了,惊骇道:「这...这是木屑?」 「是,木屑,不单单是这一具女尸的指甲缝隙里有,别的女尸我也找到了。」 祁亭说着,走到另外几个女尸的身边,分别把她们的手都拿起来让谢九策看。 「你怎么发现的?」谢九策询问。 祁亭道:「一个好的仵作,碰上案子之后,不单单是会验目前的尸体,凡是和这个案子有关系的,只要尸体在都会检查。 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立刻检查小翠,而是绕着这些女尸都看了一遍。 除了无法生育的老妪,剩下的女子有些是有孕的,有些是生产完的。 但是他们胃里没有一个检查出藏红花这个东西。」 谢九策心里清楚,人可以腐烂的,但是药材,若是保存的好,十几年都不会腐朽。 「小翠的死和别人都不一样,你才下了这个决断。」 「对!」 谢九策闭眼,气愤的一拳砸在桌上:「这个稳婆真是蛇蝎心肠,竟然把手伸向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产妇。」 「但她一定见过产鬼,等她来了,产鬼的案子说不定就被有了新的突破!」 祁亭的话,刚说完。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听义庄外响起阵阵吵架和拉扯声,同时院子里的门被用力的踹开了。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我告诉你,我家里的亲戚可是昭城的大官,要是让他知道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闭嘴!你若是不跑谁抓你,一天一夜了,我连饭都没吃,你好意思喊!」 ... 谢九策循着声音出去,就看到韦闲扯着一名妇人走进院子内,站在妇人身边的是木十四,二人可劲斗嘴。 「够了!」谢九策低吼一声。 同时院子内的三人抬眼看着他。 谢九策视线冷冽,一步步朝那妇人走去:「你就是给小翠接生的稳婆?」 妇人怔了一下,定定看着谢九策:「你...你是谁?」 「我在问你话,不会回答吗?」谢九策眯紧双眼。 稳婆颤抖了一下,点点头:「是!」 「叫什么?」 稳婆就是个在毋女村和幸福村来回跑的妇人,哪里见过谢九策这样气场的人,被吓得身子哆嗦,开口道:「妾身...龙娟。」 谢九策点点头,冷笑一声:「龙娟,我问你,小翠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第97页 「什么?」稳婆先是滞了一下后,勐地跪在地上:「哎呀,我...我就是个给人接生的稳婆,和小翠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人呢? 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是吗?那你说小翠是怎么死的?」谢九策反问,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要怎么说。 龙娟哽咽了一下:「当然是产鬼...弄死的了。」 「是吗?」谢九策讥诮一笑:「那是怎么弄死的?说说。」 「不是!」龙娟不解的看着对面的男人,若是没记错,他就是当时踹开门让她逃命之人,怎么这个时候会问这样的话。 「当时您不是也在吗?而且那个场面太吓人,我都不敢想...」 「再装!」谢九策一声低吼。 龙娟吓得颤抖了两下。 「看看这个是什么?」谢九策把手摊开,掌心是一枚藏红花。 龙娟看了一眼,脸色瞬息万变。 「还有你的手背……哪里来的血口子? 你别告诉我,不知道!」谢九策扫过龙娟遮掩手背的动作,见她穿的还是昨日的那身,冷笑一声:「看在你是女人,我给你了机会。 别让我找人从你身上搜出同样的东西。」 龙娟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惊慌间,重重跪在地上:「我...我也不想的,是...是小翠,如果不是她,我的女儿也不会死!」 第79章 产鬼(13) 「你的女儿?什么意思说清楚!」谢九策追问。 龙娟悄悄睇了一眼他,哝哝道:「你是谁,怎么感觉像是青天大老爷的一样?」 谢九策冷笑一声,也不知这龙娟说的是夸还是贬。 他随手掏出怀中的大理寺令牌,呈在她面前:「这...可以了吗」 龙娟一见这是朝廷的东西,惊得双腿一软就重重跪在地上:「原来这产鬼的事情终于是惊动朝廷了。 朝廷派人来查了,呜呜...」 谢九策不解,眉头隆起道:「我不过是去昭城查案的寺丞,路过毋女村,碰巧了看到这里的案子罢了。」 「啊?」龙娟怔了一下,脸上的那点期盼消散,轻嘆一口气:「果然,没人会在意毋女村的事情。 更没人能为我的女儿申冤,呜呜...」 「你莫要哭了!」谢九策这个人最是见不得女子哭,微微皱眉说道:「朝廷没注意到这个事情。 本官不是在彻查吗?你把你知道的如实招来,为何杀了小翠,这和你女儿什么关系!不可欺骗。」 龙娟心里清楚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又是朝中的人,隐瞒也是徒劳无功,索性娓娓道来。 「不错,小翠是妾身杀的。 但是...是她活该,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龙娟气愤,眼底都是恨意。 「说清楚!」 「妾身的夫婿死的早,徒留下我的女儿阿阮,当时家里穷,妾身又得抚养孩子,便只身一人去了昭城给人当奶娘,把孩子交给家里的老祖母代为照顾,每月都会例行托人把银子送回家中。 小翠是和我女儿阿阮是在一个村长大的,她们是最好的姐妹。」龙娟深吸一口气,她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事情,嘴角上扬带着点滴的爱意。 「可是!」龙娟勐地瞪大双眼,气愤的低吼:「阿阮对她信任把她当亲妹妹的一样的看待。 她却把阿阮卖到了毋女村!」 「你说什么?卖?」谢九策不懂了。 龙娟颔首:「是,大人是外乡人应该不知道吧?两年前毋女村就剩下两个女人了。 一个是村子里没有生育能力的马如花,一个就是个半大的女娃。」 谢九策想起刘东走的时候跟他说村里孩子的是事情:「这个,我了解了。」 「足有上几千男人的毋女村,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这里只有老弱病残的男人,和一些好吃懒做的年轻人。 于是他们就想到一个办法,从外面骗或者买女人回来。 而我的阿阮就是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阿阮是被小翠卖进了毋女村?」谢九策这会不懂了,听龙娟说,这毋女村是所有年轻女子的噩梦,可是明明小翠也嫁过来了。 「大人不要急,听妾身慢慢说。」 龙娟深吸一口气:「当时阿阮刚及笄,正是待嫁的年纪,上门提亲的很多。 当然也包括毋女村的男人。 但是再多的彩礼也不会有人愿意进来,于是就有人买通了小翠! 小翠给阿阮的饭食里下了药,收了毋女村男人的一百两银子,把她卖了进去。」 谢九策听到这唿吸一滞,要知道一个女人去了有上千名男子的村庄,结果是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这帮村民就是畜生!」龙娟歇斯底里地低吼,「他们竟然轮姦了我的阿阮,我想冲进毋女村把人救出来。 可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竟然把村子封了! 我足足在村子外面守了三天三夜...等我再见到阿阮的时候,是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呜呜!」 龙娟哭得歇斯底里,人更是激动得几近昏厥过去:「阿阮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 竟然就被一百两银子卖了!不是小翠,我的阿阮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那小翠怎么也去了毋女村,该不是...」谢九策看着龙娟,眼神带着怀疑。 第98页 「这个贱人是自愿去的,跟我没关系!」龙娟眼神怨毒:「小翠在幸福村名声一直都不好。 刚及笄就到处勾搭男人。 幸福村的人都知道,那时候名声就和之前的周珍一个样子!」 「所以没人敢娶她?」谢九策狐疑地问。 「是,本村的人谁会要一个破鞋?」龙娟轻笑:「不过有一处的男人不嫌弃,就是毋女村的。 她要了天价的彩礼,把自己送到了毋女村! 不过,小翠还真是幸运,自从阿阮出事儿,周围村落闹得是沸沸扬扬,毋女村就被孤立了,之后村子里就有了个规定。 只要能娶来的女人,谁家的就是谁家的,不准旁人沾染。 小翠是第一个自愿嫁进来的,村民当然欢迎,甚至为了她能顺利活下去,男人们轮流值守不说,还请了道士驱鬼。」 谢九策想起之前刘东说的找人给小翠驱鬼的事情,看来是真的。 「所以,她很幸运,在一众男人的簇拥下,活了快一年! 甚至我多次想熘进毋女村,都没办法近她的身。」 「可是,你还是逮到机会了是吗?」谢九策问。 龙娟颔首:「是,小翠要生产了,没有稳婆,就她那好吃懒做的肚子,难生! 我就托人,把自己引荐给了刘东! 刘东很信任我,而且小翠也从未见过我! 甚至我每次去看小翠的时候,她都会拉着我的手,说自己的过往,尤其是她说到阿阮的时候,竟然还假惺惺的在我面前哭! 我当时恨不得杀了她!」 「听你的意思,你有很多次都能动手是吗?」 龙娟点点头:「是,很多次我都能动手要了她的命,可我怎么会让她轻易的死呢? 她没有尝过分娩的苦,怎么会了解一个母亲在失去孩子后的恨! 所以我在她生产的时候,把舍子花换成了藏红花!哈哈!」 她说到这,像是想起在弄死小翠时候的场景,脸上飘散着惬意和痛快! 「我看着她向我求救,我看着她眼睁睁盯着自己的下面流血却无能为力。 别提我心里多高兴了!我终于可以为阿阮...」 「不!你是难受的,甚至没有一丝復仇的快感!」谢九策打断龙娟的话,一双冷眸盯着她,直说出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龙娟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九策。 第80章 产鬼(14) 「你为什么这说?凭什么这么说!?」龙娟死死瞪着谢九策歇斯底里。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悠悠说道:「就因为,小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死!」 龙娟倒吸一口凉气,踉跄了一下。 谢九策不慌不忙的走到她身边,「让我想想你当时是个什么想法。 开始你去给小翠接生,是想杀了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她的药换了。 可是在她难产的时候,你开始动摇,你想起了在生阿阮的时候,自己的艰难。 之后的哺育,抚养,在没有丈夫的陪伴下,你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她。 你心里清楚,再好的父亲,在伟大的男人都没有办法代替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所以看着小翠高高隆起的肚子,痛苦的模样,你心软了,你不想一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所以....你不遗余力的帮她把孩子生出来,甚至想帮着她止血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应该恨她的!可是...」龙娟哭的带雨梨花,似是内心纠结挣扎,她一手揉着自己的胸口呜咽:「可是我双手掐着她脖子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头露出来了。 他还那么小,要是没有了母亲,就在毋女村这污浊的地方,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我看着小翠的求助,我决定帮她,呜呜...阿阮,是娘亲没用,娘亲对不起你啊!」 龙娟越说越是激动,人匍匐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稀稀拉拉的往下掉。 「但是,你还是晚了一步是吗?」谢九策知道,女子生产血崩的情况基本无力回天。 龙娟点点头,泪眼婆娑的脸,带着复杂的表情。 「那你能不能说说,小翠的头是怎么下来的?」 谢九策见龙娟已经认罪,那小翠的死,就算是结案了,之后画押就好,但是后面关于这产鬼的事情,他还没问清楚。 他的话一落,龙娟身子突然战慄了一下,人就跟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一样,双眼一翻就要昏厥。 韦闲就站在她身边,反应得及时,一手按在她肩膀上微微用力,一手掐在龙娟的人中上。 不过是须臾,龙娟就恢復了正常。 她恍然看着对面的谢九策,一手扯着他的衣摆道:「产鬼,产鬼!真的是产鬼啊! 我看到了,看到了,好可怕!呜呜...」 「你不要害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全部都说出来。」谢九策见龙娟还是吓得颤抖,急急出声宽慰。 龙娟深吸一口气,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三个人,半天才哽咽了一下说道:「我本来是想帮着小翠止血的,但是...没想到她已经断气了。 之后,我发现孩子在一边突然不哭了,觉得有问题,想去看看,可是...我的手还没碰到孩子,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诡笑。」 「然后呢?」 第99页 龙娟瞳孔因为害怕而极具收缩着:「我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女鬼,从天窗飘飘荡荡的下来,舌头这么长...」 她说着,颤巍巍地比划着名。 「眼睛红红的!指甲那么尖!」 她伸出手,比划的很是夸张:「手中拿着个绳子,就朝我扑来了!啊!」 龙娟尖叫一声,抱着头! 「然后呢?」谢九策问。 「然后,我吓坏了,就在屋内到处跑!我以为这女鬼想要我的命,没想到...她竟然盯上的是小翠!」 她双眼瞪大,身体战慄个不停。 谢九策想,也就是这龙娟涉足在外,走多了,见到的事情也多,不然就放在普通人家,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完后可不是这个状态。 「我见那女鬼把舌头伸得这么长...在小翠的脸上舔了一下!」 谢九策眉头隆起,他不是被吓得,是被噁心的,他实在是没办法想像鬼的舌头在人身上舔舐一下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她就把手中的一个很细的东西甩了出来,套在了小翠的脖子上。 我还没反应,就听到一声响声,这...小翠的头就掉了下来! 妈呀!」 龙娟说到这,人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哆嗦着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公子!」木十四站在一边把前后听了个真切,加上这里本就是义庄,随着龙娟晕倒,一股阴风吹来,他连忙缩了缩脖子,问谢九策后面要如何? 谢九策转头看着还在验尸房的祁亭。 祁亭结束手中的事情,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龙娟,随手掏出一枚金针扎在她的人中。 很快,龙娟倒吸一口凉气人又醒来了。 「刚才这稳婆说的事情,我也多少听了,看来这女鬼确实是从天窗进来的。」 谢九策也颔首。 「可是,我记得天窗很小啊!」木十四回答,他曾经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不经意朝里面看过,「难道这兇手真的是小孩?」 谢九策看了眼身边的祁亭。 二人默契的颔首:「小孩倒是不至于,这村里就两个,况且根据死者的情况看。 头颅是被一种很细的绳索勒断的,要做到这样,需要很大的力气,孩子的话可能有点费劲。」 「所以...」木十四看着祁亭,期盼他说出最后的结论。 「所以,这兇手可能真的不是人!」 「妈呀,果然,这村子闹鬼啊!」 木十四一听,勉强按捺的心这这一刻彻底惊慌了,他唿吸颤抖,双脚已经不自觉朝义庄门口的方向走。 现在他只等家主的一句令下,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谢九策见他这一副『肾亏』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头。 「祁郎中说兇手不是人很有可能是一些别的东西,但是不一定是女鬼! 你这脑子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他说着,上前戳了一下木十四。 木十四尴尬地站在原地,尽管他用力控制双腿的颤抖还是被谢九策发现。 「行了!」他轻嘆一口气,下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是个什么样子心里也清楚:「既然龙娟都已经招供了,这地界属于昭城的,心上人的官员约莫也到了。 你带着她去趟昭城吧!」 「好!公子!」 谢九策的话刚落,木十四眼底的恐惧荡然无存,兴奋地压着龙娟转身走出了义庄。 谢九策站在原地看着木十四的背影转而问着祁亭:「刚才听祁郎中说,你好像隐隐猜到了这女鬼是个什么东西,是吗?」 祁亭笑了笑,随手掏出一样东西呈在谢九策的面前:「你看!」 第81章 产鬼(15) 谢九策垂眸看着祁亭的手,发现他的掌心是一小撮木屑。 他没有皱了一下道:「这不是之前看过,有什么问题。」 祁亭笑了一下,把一堆木屑分开,发现在木屑的中间夹着一块相对较大的,上面竟然隐隐能看到一些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谢九策来了兴趣,伸手刚准备拿过仔细查看。 突然义庄的门被撞开,一股阴风吹了进来。 还好祁亭反应的快,手又迅速握住,不然这点证据都要吹散了。 谢九策转头看着门,发现来人不是别的,是木十四。 顿时,他心中就升腾起阵阵邪火! 「你做什么!不是让你去昭城,你怎么又回来了?」 木十四眼底都是惊恐,一手扯着龙娟,一手指着身后:「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 「一群人,什么意思?」谢九策正继续往下问。 木十四还未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低吼声。 「那个什么昭城来的差役果然是个骗子,什么这个案子是人为了,呸!」 「对,把他撵出去,他一来,我们毋女村又开始死人,他肯定是把女鬼带进来了!」 「滚出毋女村,滚出毋女村!」 ... 谢九策就站在停尸间的门口看着跟在木十四身后涌来一群浩浩荡荡的村民。 为首的不是别人,还是之前在刘东家闹事的人。 木十四被人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带着龙娟站在了谢九策的身边。 「谢差役,你说你要查这个案子,有结果了吗?」 第100页 为首的人死死盯着谢九策。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龙娟。 龙娟拧眉一副怯懦的样子,嘴唇哆嗦个不停,不敢直视谢九策。 谢九策含笑:「还没!」 龙娟怔住了,诧异的看着他,他竟然不准备把她交给这些人。 「果然,你就是个骗子!」为首的人指着谢九策,「你骗我们说这村里闹鬼是人为的。 我们信了你让你查案子,可是...不过一天,村里又死人了,你要怎么说?」 「死人?谁?」这会谢九策没吭声,说话的是祁亭。 为首的人一挥手,围堵在周围的村民让出一条路,紧接着两个村民抬着个担架走了出来,冷冷扔在了他们面前。 祁亭看了一眼对周围气愤的村民,款款上前,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单子扯了下来。 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周围的气氛都在一瞬间变得紧张和恐慌起来。 只见,躺在担架上的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女尸。 头颅被勒下来的,就放在和脖颈的连结处,随着祁亭掀开单子的动作,摇摇晃晃的乍一看去,像是人活了一样面,极为恐怖。 「尸体的情况和小翠一样!」 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低语。 祁亭颔首,看着死者断开的脖颈处研究了片刻:「不过这个人的死因和小翠有点不一样。 她就是头颅被勒下而死!」 「所以,这次是产鬼干的?」 谢九策继续问。 祁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检查尸体的其他部位,尤其是指尖尤为的仔细。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身。 谢九策询问:「如何?」 祁亭取下手套,拧眉道:「从死者死亡的创面还有身上的情况看,确定和小翠遇到的产鬼是一个兇手。」 「所以...」 「所以就是你们引来产鬼的!」 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站在一边偷听的村民,见他们得出结论,气愤的指着低吼:「我们这村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女鬼了,都是你们,是你们!」 「对!都是你们,马嫂在这个村子多少年,因为没办法生育,产鬼才一直都没有对她动手。 现在你们来了,惹怒了产鬼,是想祸害我们这个村子!」 「不把你们这两个带着邪气的东西弄死,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对!把他们吊起来,祭祀产鬼!」 「对!」 ... 也不知是谁突然起头,整个拥堵在义庄外的村民就跟着附和,所有人扬起手中的农用工具,恶狠狠的盯着谢九策和祁亭就要讨个公道。 谢九策上次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不代表他可以处处忍让。 他捏紧手中的摺扇,低吼道:「我们说好的三日,这不过是过去了一日,兇手还没有找到,就说是我们带来的邪秽。 你不是咄咄逼人吗?」 「哼,三日!」为首的男子再次上前开口了:「三日是我们说好的,但是那是建立在不死人的情况下。 现在惹怒了产鬼,村里的女子被杀光了,万一产鬼盯上我们,你要如何负责?」 「对,如何负责!」 谢九策这么一听懂了,搞了半天这些男人是怕女人死完之后轮到自己,这才人心惶惶的想把这个事情怪在他的头上。 都说人是自私的,这次他终于见到了什么叫做恬不知耻! 「如果我偏不负责呢?」 谢九策冷笑质问。 「那...不管你是谁,今天你这条命都要给我们留下!」 所有村名怒瞪谢九策,手中的武器扬起,只等殊死一搏。 谢九策也不含煳,站在韦闲的身边,二人蓄势待发准备进入战斗。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突然偌大的义庄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但是明显周围寂静,哪里有风? 谢九策倒是门没所谓,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敢动他的,都会成为他扇子下的亡魂。 可是毋女村的村名,明显不是这个反应。 他们惊恐的看着周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眼里惶恐又不安。 「来了,来了!」 众人中,一名胆子最小的村名,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 谢九策不解,问道:「什么来了?」 可还没等他得到答案,刚才还为马如花愤愤不平的村名,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嘴里高唿:「产鬼来了,产鬼来了!」 几乎是顷刻,整个义庄的院子空空如也。 谢九策难以置信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他们这些懂武功的,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女鬼。 不过... 他眸色一沉,顺着声音转头看着身后停着尸体的房子,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难道... 产鬼就在里面? 第82章 产鬼(16) 「韦闲!」谢九策眸色暗沉,扫过身边的男人。 韦闲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他手中的武器就是从担架上抽出来的棍子。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进去!」谢九策商量着对策。 韦闲想了一下,颔首算是认同。 谢九策嘀咕一声:「一二三!」 只听「咚」一声! 二人齐刷刷地踹开门一鼓作气地沖了进去。 第101页 只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屋子内哪里有什么鬼。 只有祁亭站在一块空着的案子上,手中拿着个大的盖户单子,用力地抖动着。 谢九策眉梢一挑大抵是明白了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呢喃到:「好了,不用抖了,外面的人都走了。」 祁亭长出一口气,在韦闲的搀扶下走下案子:「那就好,不然我以为还真的要经歷一场血雨腥风。」 谢九策没吭声,虽然他并不惧怕那些村民来闹事,但是毕竟都是大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少些冲突自然是好的。 「话说,你倒是怎么想到他们会怕这个声音的?」 他随口询问,顺便示意木十四可以继续待着龙娟离开。 祁亭走到外面把马如花的尸体拉进来,一边开始缝合尸体头颈分离的地方,一边回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冲到小翠家的时候吗?」 谢九策颔首。 「或许谢大人没注意,我们到的时候小翠家后面的柳叶在窜动,就像是刚才一样,所以我猜想,这女鬼出现会不会有什么特定的徵兆。 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倒是还真懵对了。」 祁亭说得云淡风轻。 谢九策笑了一声,缓缓站起看着外面被乌云遮住的半个夜空。 「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再回村子是不可能的。 不如今晚,就在义庄凑合一下,等明日,拿着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走访一下这些被害人的家眷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线索。」 祁亭和韦闲听完他的话,纷纷点头,从出事儿的当晚到现在,几个人都没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彻查案子。 说着,韦闲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挪开了几具尸体,然后把自己的外衫脱下,当做床单走到祁亭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傅!」 祁亭颔首,扯来一边还算干净的单子,和衣而卧! 韦闲则睡在他的脚边,蜷缩着,看起来像是把祁亭保护起来。 谢九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这么迅速的动作,再看看自己周围一堆的尸体,他轻轻嘆口气,把一边的尸体挪开,找了个还算暖和的地方,就地而睡。 夜,寂静。 淡月疏林,白幡低垂,屋内唯一的火盆在昏暗的房间内,散发着点点余温,一室皆寂。 「沙沙,沙沙!」 屋内的人打着细微的鼾声,屋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谢九策拧了拧眉头,想翻身继续睡。 声音更近了,就像是义庄门口千年的老槐树枝叶被攒动的声音。 勐地,谢九策睁开了眼睛。 警惕地看着周围。 同时躺在不远处的韦闲也坐了起来,二人是最警惕的,双双循着声音四处观察。 屋内的房间只有一个窗户,那声音就是从窗户外传来的。 谢九策看着韦闲指了指外面。 韦闲颔首,似是回答他也听到了,刚才不是幻觉。 二人继续看着窗外,被月光照得通透的窗户,突然出现了一道『鬼影』! 谢九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了一跳,幸好他胆子大,人还算淡定,只是微微哽咽了一下,憋在嗓子里的低吼,被咽了下去。 韦闲也被这影子吓住了,他眉头隆了一下,一手摇晃,把身边的祁亭叫醒了。 「师傅...」 祁亭睁开惺忪的睡眼,因为他刚好正对着窗户,被勐地这么一惊,人就彻底惊醒,从地上坐了起来。 「产鬼?」祁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转头看着谢九策。 三人心领神会地缄默不语。 倒是要看看这个女鬼是准备干什么? 「沙沙!沙沙!」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窗户上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只见,刚才还是个轮廓的女鬼,随着靠近,几乎已经站在了窗户边儿上。 女鬼的头髮微微飘扬着,好像只能下一刻就会从窗户缝隙内钻进来要人性命。 谢九策眯紧双眼,随手从腰间抽出逍遥扇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哗啦」一声。 摇摇欲坠的窗户被勐地打开,众人还未反应,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沖了进来,那身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直奔谢九策的。 谢九策反应也是快,在身影冲来的同时,人一个后空翻越过身边的尸体到了另外一个角落。 就在他以为已经成功躲过了『女鬼』的袭击,突然他感觉肩膀疼了一下,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的衣衫被扯开,肩膀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伤,一道血口子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 他呢喃。 「小心!」 又是一声低吼,谢九策抬眼看到白色的身影竟然随着他翻转,再次朝他扑来。 「该死!」谢九策看了眼周围,发现自己竟然跳入了尸体的包围圈,想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 眼瞅着,女鬼再次向他扑来,伸出刚才划上他的利爪。 谢九策也抡起扇子准备殊死一搏。 突然韦闲从天而降,手中的棍子就正正地落在了女鬼的头上。 女鬼被重重拍在地上,没有发出众人所预料的尖叫或者闷哼,更没有挣扎,就这么一动不动。 谢九策愣住。 同样,韦闲也不解了。 刚刚醒来,没一会儿的祁亭更是一脸的懵! 第102页 终于,谢九策开口了:「你不会是把她打死了吧?」 韦闲哽咽了一下,「不应该啊,我感觉她不是个人!」 「你什么意思?」 谢九策追问。 韦闲想了一下:「打上去之后,感觉手感是硬硬的,就像是...」 「像是什么?」 「敲到了木头!」 韦闲形容的话一说,谢九策和祁亭双双怔住了。 尤其是谢九策直接冲到女鬼的身边,就准备扯开她的衣服,看真容。 谁知,他刚到女鬼的身边手都碰到衣服了。 外面又是阵阵沙沙声响起。 所有人被声音吸引的同时,地上的女鬼突然站起来,飘飘荡荡的朝窗户边冲去。 「她要跑,抓住她!」 谢九策回神,低吼。 第83章 产鬼(17) 房间的内的三人越过尸体跌跌撞撞地朝女鬼扑去。 女鬼的行动力非常快,只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谢九策和韦闲对望一眼。 谢九策扔下一句:「你保护好祁亭。」后,急急追了出去。 女鬼的身影在黑夜里最是明显。 谢九策看着她越过大槐树朝更远的地方飘荡,他脚步加快的朝山下追。 一路上,女鬼的身影越来越远,尽管能看到,但是任凭谢九策怎么抓都无济于事。 终于他跑的气喘吁吁后,停下了脚步,再回过神,他已经到了山脚下,不远处就是毋女村的集聚地。 「不是...一块木头怎么就飘得这么快?」谢九策想不明白,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细细追究的时候,回眸看着不远处的义庄,快步往回返。 他不知道这女鬼会不会折返,祁亭又不会武功,若是韦闲保护不周,就坏了! 谢九策到义庄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祁亭和韦闲都没有睡觉,二人就坐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如何?」祁亭一见到谢九策,站起身询问。 谢九策摆着手,嘆口气,颓然的坐在地上。 韦闲见他这般,难得地上了水囊。 谢九策也不客气,一边喝水一边说起来:「就怪了,我虽不是大宴轻功第一,但是能跑得过我的,整个大宴也没几个,更何况那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不是鬼。 怎么就抓不到?」 祁亭轻轻嘆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谢大人,来看看这个。」 「有发现?」谢九策跟着祁亭,走进了义庄院子内。 「看看这个!」 祁亭走到老槐树边上,指着一处粗壮的树干。 谢九策开始是不解的,在祁亭的指引下翻身上树,待他看清楚树干上的情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上面...」他凝着树干,只见偌大的树干上带着两块巴掌大的足迹,而且看足迹的样子像是新踩上去的。 「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祁亭知道谢九策是看到了,随口继续指引。 谢九策也仔细,匍匐在树干上看着更高的枝头。 果然,在一处略高的树干上,出现了好几道细小的凹槽。 谢九策顺势攀到凹槽的地方,指尖一抹,一手的木屑... 「这...」他哽咽住,脑中飞快的略过这几日检查现场的时候,发现的一些琐碎细节。 树叶,木屑,带着颜色的木头渣滓,树上的勒痕,还有这一对脚印... 蓦地,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谢大人,想到了什么?」祁亭站在树下把谢九策这茅塞顿开的模样尽收眼底。 谢九策深深看了启停一眼,见他嘴角带笑,大抵是清楚他也猜到了。 索性从树上翻下来,问道:「一起说,看看是不是一个答案?」 祁亭含笑缓缓张口:「傀儡!」 果然,二人猜到了一起去。 傀儡,只有这个东西能伸缩摺叠,可大可小,能钻的进去天窗,也能破窗而入进入房间飞檐走壁,进行杀人。 「如果真的是傀儡,那这个村子就一定有人会这种精巧的技艺。」谢九策说道:「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前朝之后,这种技艺基本上就失传了,毋女村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懂这个?」 祁亭听着也摇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 韦闲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想了片刻,一瘸一拐的走到他们身边道:「我倒是知道一点。」 「哦?」谢九策挑眉看着韦闲。 韦闲深吸一口气,「大宴是没有傀儡师,但是不代表别的地方就没有。」 「你的意思是...蛮族?」 谢九策拧眉顺着韦闲的话,说出猜测。 蛮族就紧挨着大宴以南云城的地方。 这个国家因为地小,环境不好,经常进犯大宴的云城,企图夺下土地。 大宴和南蛮已经大大小小经歷了上百次战争,持续了近百年。 按道理就南蛮的弹丸之地,大宴万千铁骑倾巢而出,势必会踏平这个地方。 可惜的是,南蛮人狡猾奸诈不说,人人都是能工巧匠,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傀儡。 他们利用这个多次制衡云城将领。 「可是...自从八年前大宴和南蛮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战役,南蛮人被彻底击垮之后。 这傀儡术就失传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谢九策不解。 第103页 韦闲轻嘆一口气:「谢大人不知道也难免的。 那场战役的确南蛮被彻底驯服,但是...不是所有的南蛮人都被抓了,而且在此之前,南蛮有不少人进入了大宴,成了细作!」 谢九策心中咯噔一下,「你的意思是,毋女村有南蛮人?」 韦闲颔首:「就算不是纯正的南蛮人,也会是南蛮的后人!」 谢九策双拳紧攥,用力隐忍要爆发出来的气愤。 因为南蛮,大宴云城的百姓过得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现在好不容易好一点,这些进犯的贼人竟然早都渗透到了大宴的各个角落。 「如果真的是这样...它待在毋女村,陆陆续续杀光这个村子的女子,目的是什么?」 韦闲摇摇头:「这个不得而知,或许只有抓到兇手,我们才能清楚吧!」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谢九策等三人互看一眼,警惕的藏在门后。 随着门被推开,谢九策的反应最是快,手中摺扇伸出尖锐的齿刃直抵对面人的喉咙。 「谁!!」他低吼一声。 同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竟然是毋女村的村长,杜宽福。 「谢...谢差役...」杜宽福刚进来,就被人用刀抵着,双腿颤抖见,一个劲的给谢九策赔笑脸。 谢九策一见是他,面色略显缓解,同时站在不远处的二人也走了出来。 「杜村长大老远的找我做什么?如果是这个案子的情况,今天才是第二日,我想...」 「不不不!」杜宽福连忙摆手。 谢九策不解的看着他。 杜宽福左右看了看,之后又朝身后扫了一眼,确定这义庄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时候,面儿上流露出焦急:「我这会上来是来通知谢差役的...你们快走吧!他们一会儿又会上来的。」 「他们上来?」谢九策不懂。 杜宽福道:「昨晚毋女村里唯一的一名小姑娘也消失了!」 「你说什么?」谢九策惊骇的看着杜宽福。 杜宽福摇头:「他们都说,这一切肯定和您有关系,这会就在集结准备再次来义庄呢。 我是来通风报信的,你们那快点离开吧!」 第84章 产鬼(18) 「离开可是案子还没破!」 谢九策明显是不愿意的。 杜宽福看着他,眼底都是焦急:「这案子什么时候破都可以,但若是你们因此在我这个地方丢命了。 上面的人若是查起来,我一个脑袋都不够砍得,几位差大哥,你们就看在我一个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朽面子上。 别给我添麻烦了行么?」 他说着,眼眶都有点红了:「这毋女村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势必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我这是千古罪人啊!」 杜宽福往地上一坐,一副绝望的样子。 谢九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他这般,硬是把嘴里的话全数都咽了下去。 祁亭走到谢九策的身边,低声道:「这个村长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查案子最怕的是有人干扰。 现在村民接二连三的上来,案子肯定没办法查了,不如先以退为进。」 谢九策思忖片刻,用力的点点头:「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先离开这里。」 话落,三人朝收敛尸体的房间走去,拿上各自的东西准备离开。 「不不!」 杜宽福见几个人有要从正门离开的样子,连忙上前把他们三人拉住。 「怎么?」谢九策本来就因为案子有眉目被突然打断有些不悦,看到杜宽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难免这小性子有点闹起来:「我们都要走了,你这是还想如何?」 杜宽福尴尬地笑了两声:「谢差役你倒是没误会啊!我的意思是,村民现在就从山脚下往上面走,咱们这么下去指定是和他们打照面的。」 谢九策蹙眉顺着杜宽福的话往山下这么一看,果然看到毋女村的村民提着个手里的镐头,镰刀,浩浩荡荡的往山上来。 算算,这都是第三次了! 「哦?那你说要如何?这上山下山就一条路!」 谢九策正想着,祁亭失笑,上前两步走到杜宽福的面前询问。 杜宽福连忙回答:「三位是外地人,对毋女村不熟悉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在这义庄的后面有条小路能出村子。」 「真的?」谢九策明显是怀疑的。 杜宽福道:「那是自然,况且我骗三位有什么用?对我有好处吗?」 谢九策转头看了祁亭一眼。 二人默契的颔首,谢九策才继续道:「带路吧,相信你一次。」 杜宽福干笑两声,对着义庄的后院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一边领着他们走,一边自言自语:「三位好汉,误会我了,我这真的是为了你们好啊!」 谢九策跟这个杜宽福从义庄出来沿着山体后面的一处隐蔽的小道走到了山下。 真的如杜宽福所说的,众人弯弯绕绕竟然回到了毋女村。 可是,许是他们下来的路途要远一点,之前山上的村民都下来了,应该是没找到他们人,村子里外都严防死守的。 好像只等他们出来就准备冲来兴师问罪。 谢九策跟着杜宽福一路猫腰沿着墙壁走进了一户人家。 第104页 家里不大,一个小院一个卧房,外面是灶台。 灶台上稀稀拉拉的带着点干涸的汤汁,一看就是上一顿饭刚吃完,家主没收拾。 「这是我家,三位可以先进去休息。」 杜宽福把三人引进卧室后,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 此刻天色再次渐入昏暗,周围亮起火把。 谢九策能清楚的看到外面举着火把行动的村民。 看来这些人是不把他们找出来,不罢休了。 「你们也饿了吧?」杜宽福把窗扉处的帘子拉上,「诸位先喝点水。」、 他走到桌案前,拿过上面的水壶,抄起一边的碗,倒了三碗水放在三人的面前:「家里刚好有点炊饼,我出去弄点送进来。」 话落,他提着壶转身走出房间。 这杜宽福不说也就罢了。 这么一说,谢九策还真有点饿,他看着缓缓站起身观察房间的祁亭,随口招唿一声:「你别乱走。」后,拿过桌上的碗准备喝水。 「等等!」 眼瞅着谢九策就要把水放在嘴边一灌而下,突然祁亭沖了过来,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碗。 「哗啦」一声。 碗碎了一地,谁也泼了出来。 「你干什么?」谢九策有些恼火,这算是两天一晚上了,几人风餐露宿的,就没好好休息,祁亭又闹得是哪一出。 「这水不能喝!」 「你什么意思?」谢九策也不傻,就祁亭这句话,瞬间懂了。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男人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怎地就得出这个结论。 「这屋里有古怪。」 「哦?这话怎么说?」谢九策这话问出来,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韦闲了来了兴趣。 祁亭示意谢九策站起身,跟着他走。 谢九策见外面的杜宽福还在忙,没犹豫跟在祁亭的身后。 祁亭走到套间的床前看着面前的被褥,之后一把拉开。 「看看这个是什么?」 谢九策定睛一瞧,发现偌大的被褥上竟然有一块血迹。 「这...这哪里来的血?我记得杜宽福身上没有伤口啊。」 祁亭冷笑:「他当然没伤口了,因为这血就不是他身上流下来的! 还记得,刚才杜宽福给你说,这村里唯一的一个小姑娘失踪了吗?」 「你的意思是...」 谢九策心中恍然,但是脸上还是有着不解:「祁郎中,本官明白你的担忧,但问题是! 你说这是哪女子身上的血,是不是太片面了!」 「你还记得,你见过那个小女孩吗?」祁亭也不和谢九策争辩,而是帮助他想起一些事情。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他好像还真见过,当时小翠的尸体被抬到义庄,这小姑娘就被父亲护在身边,一副深怕把她落下或者走丢的样子。 「但是你怎么就笃定这血是那小姑娘的?」 祁亭笑了笑:「知道郎中除了会看病,哪里的本事最好吗?」 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分辨不同的药香自然是鼻子最灵敏了,那个小女孩离开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辛夷花的味道。」 「这个味道能说明什么?」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道:「那个小姑娘应该是有点风寒,辛夷花、苍耳子、路路通、石菖蒲,都是通窍的药物,我在她身上闻到了这几种药物。 而恰巧这个屋子里飘散的也是这个味道,孩子刚不见了,这杜宽福就来找我们。 你说他到底是居心何在?」 话落,他指着床单上微微干涸的血渍! 第85章 产鬼(19) 谢九策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杜宽福是毋女村的村长,如果所有人的事情都和他关系,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着,谢九策觉得这里应该还有更多的秘密,正准备扯动床单查找更多的线索,外面突然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站在卧房内的二人双双怔住。 谢九策反应的最快,连忙扯过刚才的被盖在了床上,转而扯着祁亭正准备往外面沖,突然他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动静。 本能地,他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地上竟然多了一块玉佩。 这是什么 谢九策只觉得这玉佩格外的眼熟,紧张之余,蹲下一把捞起冲出了房间。 随着房间的门被打开,杜宽福款款走了进来。 他看着坐在桌前的三人,地上还有一碗打翻的清水。 祁亭眉梢一扬,含笑道:「抱歉,不小心把你的碗打翻了!」 「没关系,不过就是个瓷碗,水再倒就是!」 杜宽福说着,又倒了一碗水放在了谢九策的面前:「谢差役,请喝!」 谢九策看着面前的碗,眉头微微皱起,他想拒绝,可抬眼看着对面杜宽福坚定的模样,还有周围越来越多的火把,他心里清楚,如果这碗水不喝,他们三个人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去这个地方。 「那多谢村长了!」 他接过,缓缓放在了唇边。 杜宽福见状,微微挑了下眉梢,看着祁亭和韦闲。 祁亭深吸一口气,目前的局势他也多少能分辨出,既然上了贼船也就只能干『同流合污』的事情。 他含笑摆手道:「我就个仵作,这两日验尸多了,没事儿就看各种尸体上流下的血水。 第105页 所以倒是没了喝水的心思。」 「是吗?」杜宽福的声音阴沉,托盘下的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韦闲坐在一边,本来就严肃的面色带着几分警惕。 祁亭还给韦闲一个眼色,之后他缓缓伸手,在杜宽福的注视下,拿过上面的一个饼子咬了一口:「但是不代表我不饿,倒是谢谢杜兄了!」 顷刻,杜宽福的脸色变得极为客气,他含笑摆手,把托盘内的菜和饼子放在桌上:「那三位就多吃点,吃完了,明天好上路!」 谢九策眉梢一扬没吭声,把手中的清水都喝完。 至于韦闲也一手拿着烧饼,伴着菜一口口吃着。 须臾,随着外面的天色越发的昏暗,周围的火光也越发的明亮。 屋内发出三声沉闷的撞击声。 谢九策、祁亭和韦闲已经彻底昏死在桌子上。 终于站在他们三人面前的杜宽福不装了,面色阴沉,一双如猎鹰一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哼!本来是准备让你们三个走的。 可惜,我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你们就是不走,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办法,到时候去了阎王那里,可别给我告状啊!」 他说着,转而走出房间,从灶台上摸到一把菜刀别在腰间大摇大摆的往屋子内走。 「毋女村,有毋女村的规矩,让你们多管闲事,这就是代价!」 他撩开帘子,眼底嗜血,手中扬起菜刀正准备拎起最靠近门口的谢九策。 突然他发现,刚才出去的时候还趴在桌上的三人,此刻竟然一个都没有了。 「这...」杜宽福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用力地揉着眼睛。 可是任凭他如何,面前都没有人! 这会他彻底着急了,转而准备冲进卧房找人,突然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杜村长是在找我们吧?」 杜宽福转身,只见谢九策拿着一把扇子坐在他对面的春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至于剩下两个人,则端正的坐在一边,一副严肃的模样。 「你们刚才,在哪里?」杜宽福哽咽了一下,神情有些僵硬。 谢九策耸耸肩,指了指头顶。 杜宽福抬眼看到房樑上挂着的鸡蛋篮子在摇晃,显然这三人刚才躲在了这个地方。 「不...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你们...」 「看着我们什么?把你给我们下得蒙汗药吃了?」谢九策接过杜宽福的话,嘲讽的问。 杜宽福哽咽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 「我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在江湖上混啊!你可真小瞧了我们!」 谢九策说着随手从兜里扔出一包药放在桌上:「在吃你东西之前,我们就发现这饭菜有问题,但是为了让后你的狐狸尾巴自己冒出来。 就只能委屈先吃了解药,看你演戏了!」 「你!」杜宽福气愤的看着谢九策,眼底都发现自己被戏耍的愤怒! 谢九策面色一沉,掏出之前从地上拾起来的玉佩扔在杜宽福的面前:「杜宽福,我告诉你,我们怀疑产鬼的案子,和你有关系,这东西是从你房间找到的!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杜宽福缓缓低头看清楚面前的玉佩,怔住了,「这东西我...」 谢九策快一步打断,随手又掏出个玉佩仍在他面前:「看看这个,再说考虑一下,自己说的话,能不能圆回来!」 「你们竟然...」 「没错,我们去找了你嘴里传说的那口井,很可惜,产鬼的传说不存在,都是一个人信口雌黄!」谢九策气愤站起身,指着地上的两块玉佩:「杜宽福,我劝你老实交代,这井里的女尸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然!」 谢九策掏出自己的令牌拍在桌上:「大理寺有随时可以处置罪犯的权利,就别怪我不客气!」 杜宽福怔了一下,明显是没猜到谢九策的身份。 「你竟然是大理寺的!」 「所以你说是不说?」谢九策厉声。 杜宽福见状,眼睛飘忽半天,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他面色一垮,带着哭腔,开口道:「大人,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实不相瞒,这井里死的人的确是我的娘子! 但是,她的死和我没关系啊! 她...她是跟人通姦,被我抓到,失足落在了井里啊!」 第86章 产鬼(20) 谢九策见过撒谎的,却没见过这样谎话连篇让人随便一想就能戳破的! 「杜宽福,你要不要想想自己说了什么?」 杜宽福怔住了。 谢九策冷嘲一声:「你说,你娘子是和人偷情被你抓到失足落入井内的是吗?」 杜宽福颔首。 「若是没记错,你说产鬼开始在毋女村横行是十年前是吗?」谢九策问。 杜宽福点头,一副茫然的样子,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的不对了。 「可是在道永五年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年前,大宴国发生一场水灾之后,这水井上的落石就被严格要求了。 你说你娘子掉在井里,你告诉我,你娘子是还未及笄的小女孩吗?」 「啊...这...」杜宽福听到谢九策这话,怔住了,他哽咽了好几下,都没回答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这...这什么?让我告诉你,死者死亡的时间,的确是十年前,但是她根本不是落入井内死的,而是被你杀死之后,抛尸于井内的! 第106页 是与不是!」 谢九策语气凌厉,看起来像是在质问,实则已经笃定面前这个所谓的毋女村村长,就是杀害自己枕边人的兇手。 杜宽福厚厚的嘴唇哆嗦了两下,看样子是还想狡辩。 谢九策把方才扔在地上的玉佩捡起来,左右手各拿一枚,这么一合併,这会才是一整块的玉佩。 「这样,你还有话要说吗?」 「你...你们...就算是我撒谎了,隐瞒了我娘子的事情,但是你们也不能说我就是杀人...啊!」 杜宽福的话还未说完,祁亭已经走到他身边,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拿过他的手腕。 「看来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到现在你还在狡辩什么!」 祁亭说着,指着杜宽福的手:「说!这产鬼是不是也是你!」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说我娘子的死和我有关系。 现在又说产鬼的事情和我有关,破不了案子,就想拿无辜的人抵罪了!? 怪不得大宴朝廷现在是这个样子,从下到上的坏!」 杜宽福很狡猾,他心里清楚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枯井里的女尸还是关于产鬼杀人的事情,这对面的三个人都只是掌握了部分的证据。 就算是他杀人的目的被这三人发现了,只要没真正的发生,他就没有罪! 「毋女村是靠着这满村的梨树发家致富的吧?」祁亭看着歇斯底里的杜宽福也不生气随口询问。 杜宽福定定看着对面这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了一下,点点头。 「所以村长也是了?」 杜宽福仰脖扯着嗓子道:「自然是,就山后的那一片都是我的功劳。」 「哦!」祁亭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 「看来,村长倒是给毋女村做了不少事情呢,那我倒是奇怪了,你的手怎么和别人的手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 祁亭这话刚说完,杜宽福怔住了,想抽回手。 可...也不知道祁亭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只见他手臂用力,杜宽福折腾了半天都没得逞。 祁亭眸色一狠,指尖微微在杜宽福的手腕处这么按了一下。 只听,杜宽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手就被强迫打开,手掌摊在众人的面前。 「正常来说,一个经常种树的村民手,手掌心还有虎口的位置都有厚厚的茧,村长的手也有。 但是仔细看,好像带茧子的地方又无比别人多,比如您的指尖!」 祁亭说着,就准备朝杜宽福的指尖探去。 杜宽福反应上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扭动,一副作势要逃跑的样子! 可是谢九策在屋子内,怎么能让他躲了去? 只见谢九策冲到杜宽福的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摊开他的手。 果然在杜宽福的指尖上,又一层看起来像是线性的薄茧。 「说,这是怎么回事?」谢九策冷声质问。 杜宽福支吾半天,说道:「我喜欢缝缝补补,所以...」 「缝缝补补,你这偌大的屋子,我倒是没见一个什么女红的物件,我看你是个傀儡师吧!」谢九策懒得在和他废话,直接说出杜宽福的身份。 杜宽福怔了一下,还想着狡辩。 蓦地,韦闲从卧室内走出来,提着一样东西零散的扔在了他的面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木头做的傀儡,只是这傀儡是没有画五官雏形而已! 「还想说什么?还是你想说这东西不是你的?」 谢九策继续问。 「我...我只是兴趣,你不能...」 「那这样呢?」谢九策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杜宽福的性子,他把杜宽福冷冷踹到地上,再次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 分别是木质画着五官的面具,一件长袖女子白衫,还有一把看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长髮。 只见他先是把拿出来的鬼面具戴在了傀儡的脸上,之后有把一头长髮扣在了傀儡的头上,紧接着还有一件白色的衣衫随意放在地上:「现在像不像!」 「你们,你们怎么...」杜宽福磕巴了半天,诧异的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把瘫软在地上的杜宽福,一把拎起来,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杜宽福,你真的很聪明。 先是想利用产鬼的事情,吓唬我们离开,之后,你发现我们很执着,势必要彻查这个案子。 你就用傀儡杀了马如花,想引起民愤逼着我们离开。 但是你知道,我们说什么都不会走的,你就使出杀手锏用地上的傀儡吓我们,可偷鸡不成蚀把米!见事情要被拆穿,我们也比你想像的执着。 你退无可退把最后的算盘打我到了村里唯一未及笄的小姑娘身上。 你拐走了这个她,再次煽风点火,让所有的村民都以为产鬼再次是杀人是因为我们的存在。 最后你充当个老好人出现在我们身边,想把我们骗下山弄死! 真是招招狠辣,招招致命!杜宽福你快把这个村子的女人都杀光了,你到底在图什么?」 谢九策低吼一声,把杜宽福甩在地上。 第87章 产鬼(21) 杜宽福眼神恐惧,身体颤抖,刚准备说什么。 第107页 突然外面昏暗的院子,响起嘈杂的声音。 谢九策和祁亭、韦闲都没反应上来,屋里的门就被踹开,同时一窝蜂的村民举着火把沖了进来。 「村长,我们听到...」 为首的还是之前要把谢九策赶走的男子。 他的话说到的一半,看到地上的狼藉,霎时后面的都咽了回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站在他身后的一名村民,还算是清醒的,指着地上的东西询问。 谢九策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防止杜宽福这个人快一步颠倒黑白,率先抽出腰间的令牌,「我乃大宴大理寺寺丞谢九策。 本应在昭城侦破魏子安的案子。 碰巧为了找友人到了巫女村,没想到当天就发生命案,为了破案,我隐瞒身份,藏匿在义庄。 如今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巫女村的兇犯,就是他!」 谢九策伸手冷冷指着杜宽福。 屋内所有的村民视线都落在了杜宽福的身上。 「怎么回事他,不可能!他是村长啊...这...」 「村长?」谢九策随手把玉佩放在了桌上,「那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的村长夫人在哪里?」 眼尖的村民一眼就看出桌上的玉佩,惊恐:「这...这不是夫人的吗?」 「是,但是这个是我和祁郎中在村口内枯井中的女尸身上找到的!」 「怎么会这样!」谢九策的话一落,周围的村民已经炸开了锅。 「当时村长不是说夫人是因为害怕,才逃离这里的吗?」 「对啊,那枯井里的尸体又算什么?」 「所以夫人没走,是...死在了井里?」 「可是夫人的一切消息都是村长说的,那这么说来,这毋女村的一切都是...」 ...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最后所有人都想明白了,视线落在杜宽福的身上。 「竟然是你!是你杀了我娘子,和我母亲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打死他,打死他!」 ... 屋子内的村民怒不可遏,全数朝杜宽福沖了上去。 谢九策见状,眼疾手快的冲到杜宽福的身边想把他拉起来,怎奈屋里的人太多。 加之众人都是气急攻心,如疯狗一样的推搡撕扯。 谢九策只感觉自己的衣衫都要被扒下来,紧接着手一疼,他迅速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在他的手臂上啃了一口。 下一刻,他手一松,杜宽福就被人躲了去。 紧接着,屋内响起阵阵哀嚎声和呵斥声。 杜宽福被人把围起来,开始拳打脚踢。 甚至有的人觉得在狭小的屋子内施展不开,竟然扯着杜宽福到院子里发泄这么多年来的怨恨。 谢九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架势,想冲上前把人拉回来,可为时晚矣。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杜宽福被围上来的村民左一棍子,右榔头的打得浑身是血的同时,人就重重地躺在地上。 「住手,都住手!」他心中咯噔一下,用尽全力冲进人群把人拉开。 韦闲也看到了事态的严重,冲进院子开始帮忙。 当所有的村民发泄完,人都被拉开的时候,谢九策看到的是已经被鲜血浸染全身的杜宽福。 「祁亭,快!快!」 谢九策几乎是吼出来的。 祁亭急急冲到杜宽福的身边,在他身上开始扎针,可是...忙活了半天,地上的人都没有醒来的架势。 片刻,祁亭缓缓站起身,对着谢九策的摇了摇头。 谢九策看着地上的尸体,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先不说这杜宽福到底认没认罪,就说这毋女村他搞这一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没盘问出来,就被冲进来的这些村民,活活打死了! 那这个案子! 「混蛋!」谢九策转头气愤地看着周围的人:「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哼!这个老不死的,骗我们那么久,我家里的人都是被他害死的,他不似难道还留他唿吸明天的空气吗?」 「你!」 谢九策对面一伙村民,他们似乎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对的,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 这杜宽福属实该死,但是...他死了,这毋女村的秘密很有可能也被带入黄土了。 「既然这个案子破了!」为首的村民走到了谢九策面前:「我们也履行承诺,谢大人想在这里呆多久都行。 我们走!」 为首的村民一挥手,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身后走出了杜宽福的院子。 谢九策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心中气愤,反手用力砸了一下身边的灶具! 院子内,所有人都清楚,好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杜宽福怎么都没想到,他招来的村民准备对付他们三个人,却把自己给打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祁亭算是最冷静的,他拿过屋内的一张布单子盖在了杜宽福的身上,走到谢九策身边询问。 谢九策长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当时杜宽福进来的时候我们着急倒是没搜查完房间。 既然村民对我们已经没有敌意了。 不如就看看屋内还能找出来什么吧。」 「好!」祁亭颔首,给韦闲一个眼神,二人径直朝卧房走去。 第108页 谢九策站在院子内视线从尸体上挪开,也正准备朝屋内走,不经意他看到刚才被他砸过的灶台竟然裂了一条缝隙。 他倒吸一口气,疑惑的上前查看。 印象里农户家中的灶台除了放柴火和锅的地方会被掏空,剩下的地方都是实心的。 这杜宽福的灶台怎么和别人不一样呢? 他缓缓蹲下身子,从一边拿过一块木柴沿着缝隙开始凿。 没一会儿一个小洞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九策转头看着身后缓缓出现的朝阳,微微侧了侧身子,让光线能直直对准洞口,之后他这么一看! 里面没有他想的金银财宝,而是捲起来的一本竹简。 「杜宽福还识字?」他心中嘀咕了一下,手探进洞内摸索。 随着竹简取出,当他看到上面内容之后,惊得竹简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第88章 产鬼(22) 「怎么?有什么发现?」 谢九策把竹简从里面带出来的之后,恰逢祁亭从屋内出来,他看到他沉着的一张脸,不解地上前询问。 「你看看这个!」谢九策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把卷宗递给祁亭。 祁亭开始和谢九策一样,以为里面记载的大抵也就是一些杜宽福的私事,可是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瞳孔惊得急剧收缩。 「这些都是人名? 而且看这样子都是女子的。」他急急说着。 谢九策颔首,把他手中的竹简拿过,指着上面一些名字上被打了红叉的,「这个竹简应该是毋女村女子的花名册。 开始我并不知道这名字上打了红叉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看后面。」 他说着把竹简翻到了最后面。 祁亭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小翠,一个是马如花,还有一个是妙妙。 其中小翠和马如花的名字上被打了红叉,妙妙的名字上被圈了一个圈。 谢九策继续道:「就目前的情况看,小翠和马如花已经死了。 所以这么推测下来,这个红叉应该是已经死亡的意思。」 祁亭颔首,这个推断他同意:「那这个红圈呢?」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眼底都是担忧:「之前这些村民说妙妙失踪了,到现在活没见人,死没见尸体的。 所以我怀疑这个红色的圈是别的含义,而且你看!」 他指尖指着每个名字边的一个小数字。 祁亭拧眉念叨出来:「贰拾捌...叄拾陆...这些好像是年纪?」 「对,是年纪,小翠的年纪刚好是贰拾贰,你看这个字数就是贰拾贰,而马如花的年纪在伍拾玖,她名字旁边的小字就是这个数字。 所以你看到什么规律了?」 祁亭再次看着手中的竹简观察,片刻他面色一沉:「大部分死的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妇人,而画了圈的都是刚及笄或者是待嫁年纪的女子!」 「对!」谢九策颔首:「毋女村虽然人口不多,但就这么多年过去,女子少说也要有上千人了。 十年内,杜宽福到底在做什么?搞了这个花名册,然后装神弄鬼地把村子里的女人杀的杀,藏起来的藏起来。 目的是什么?」 谢九策在看到这个竹简后,脑袋里就是一头雾水,办案虽然不多但是在大理寺这段时间看的卷宗也不少了,最厉害的连环杀人犯手里的冤魂也最多只有几个百个,这上千... 简直匪夷所思。 「或许我找到的东西能给你一部分答案?」祁亭见谢九策一副苦无想法的样子,思忖片刻指了指房间内。 谢九策跟着祁亭朝房间内走。 此刻屋内已经微微有些凌乱了,应该是祁亭和韦闲翻找的结果。 只见屋内正对面的桌子上,碗碟被收拾到一边,放着一个被画的诡异的傀儡。 谢九策为何觉得是诡异,因为正常的拟人傀儡,面目一般都会被画极为像人,但是这个不一样,斗大眼睛,连眼皮都没有。 高高的鼻尖,他觉得若是再磨的锋利一点都能戳死人。 最吸引人觉得恐惧的是傀儡的那张大嘴,嘴巴画的极为宽大,甚至嘴角都能扯到耳朵边上。 一张被涂得鲜红的嘴唇,露出阴森的笑意。 「杜宽福家里竟然还有这个东西?」谢九策拧眉上前查看,许是处于好奇,他撩开傀儡的衣服随意扫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傀儡的头是用木头做的,所以不管怎么画怎么雕刻它就是假的。 但是它的身子可就不一定了。 根据谢九策往日的经验,衔接傀儡头部的躯干,应该是人的! 「所以你看到了!?」祁亭岂能不知道谢九策这个反应是为何? 他走到傀儡的身边,缓缓扯下它的衣服,只见一具被做过特殊处理的女性无头尸体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之前说过蛮族的人善于操作傀儡,为自己所用。 但是谁的心里都清楚,傀儡不是人,在活动和完成一些高难度动作方面,并不是很理想。 所以,南蛮人的傀儡师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韦闲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谢九策顺着声音抬眼看着他,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在幸福村义庄背尸体的背尸人,竟然还知道这个事情,果然他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109页 「这个办法就是用人的身体吗?」他顺着韦闲的话往下问。 韦闲颔首,一瘸一拐的走到尸体边上,只见在尸体上摸了一下,之后放在嘴边舔了舔。 「果然这尸体是被腌渍过的!还带着点淡淡的苦味,大宴国的人不懂这个手法。 能让尸体和傀儡的头无缝衔接,之后还能操作自如的只有...南蛮人!」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有着微微的晃动。 谢九策看着他,心中大抵是清楚韦闲这话里带话的意思:「你是想说,杜宽福是南蛮人?」 「对,之前说过,南蛮被大宴灭了之后,有部分人隐姓埋名住在了大宴,我想...杜宽福就是其中之一。」 谢九策耸肩,他并不质疑韦闲说的话。 因为从他们发现扮鬼的很有可能不是个活人的时候,谢九策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杜宽福之所以杀人不眨眼,是因为他不是大宴的人,甚至因为他是南蛮人的关系,对大宴的百姓还有着或多或少的怨恨?」 「对,这算是他的杀人动机之一!」祁亭走到谢九策的身边指着尸体:「南蛮人和大宴人,表面上看好像模样区别并不是很大,但是...」 祁亭指着傀儡尸体的脚趾:「不同的人种,有些细节方面会或多或少的体现出来。 咱们大宴的人,拇指大部分都是直的,曲线感很好。 而南蛮人,因为常年山林的关系,他们的脚趾为了抓地,大部分都会蜷缩或者弯曲。 而这个人...」 谢九策看着无头的尸体,道:「看脚趾应该是大宴的人,或者说...是那个花名册里的其中一个。」 祁亭颔首。 众人分析到这里,谢九策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几分,但很快他再次皱起来: 「如果说,杜宽福是因为痛恨大宴,为了宣洩才杀了女子,让毋女村断子绝孙,那那些年轻不见尸首的少女,又该如何解释? 又或者说,这些人去了哪里?」 第89章 产鬼(23) 谢九策这话一出,屋内的所有人都不吭声。 本来这个事情在杜宽福活着的时候盘问出来的,现在人死了,这成了谜。 「你有什么想法吗?」祁亭询问。 谢九策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宗:「暂时没有,但是上百名女子,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没查到的事情。」 祁亭颔首,同意谢九策的想法。 之后,三人又检查了杜宽福的房间一遍。 尤其是谢九策,有了在灶台的经验,他深怕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是...眼瞅着这房子都要被拆了,他们除了找到一个藏在衣柜内,画着一张女鬼脸的纸风筝再一无所获。 谢九策从杜宽福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中就拿着女鬼样式的纸风筝。 之前他想不明白,他这么好的轻功,怎地就追不上那下山逃窜的女鬼,他甚至都开始怀疑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魅。 现在想明白了,一个飞在天上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抓得住。 此刻木十四已经把龙娟送到昭城回来了,他和木敦敦一併在毋女村的门口等着他。 「公子累了吧?小的给你从昭城带了点好吃的桂花酥,您尝尝?」这段时间主子的奔波,木十四是看到眼里了。 加之他之前在宋描案子上犯的错误,成长了不少,人现在更加的贴心。 谢九策拿过木十四呈在面前的桂花酥,转而递给了祁亭。 祁亭背着个行囊都打算上路了,就这样被谢九策硬生生拦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祁亭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手,低声询问。 「祁郎中这是要去哪里啊?」谢九策也不管祁亭是不是接受,把桂花酥往他手里一塞。 祁亭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推拒道:「谢大人看不出来吗?既然毋女村的事情已经结束。 我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幸福村继续做生意啊。」 「那是活人生意还是死人生意?」谢九策笑了,挑衅的询问。 祁亭怎能不知道这二世祖扔出来话的意思。 的确他开在义庄边上的医馆门厅凋零,生意遥遥无几,若不是靠着和韦闲入殓守着义庄能挣点饭钱,约莫他那医馆的招牌都能当废柴卖了。 但是,他不回去又能去哪呢? 谢九策见他不吭声,微微上前扯了扯他洗的刷白的外衫,道:「你跟着我干吧!」 祁亭微微扬眉看着他:「谢大人意思是准备收编我?可是大理寺并不缺仵作吧?」 在普通百姓的眼中,仵作这个行当虽然连下九流都算不上,但相比较于杀猪宰羊的屠夫来说,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职业了。 加之宴国政策朝廷的俸禄不少,所以在京都这个行当有人挤破头的想干。 怎么能缺他祁亭呢? 「祁郎中自谦了!」谢九策含笑,「大理寺是不缺仵作,但什么水平本官可清楚的不得了! 都是些浑水摸鱼吃朝廷饭的,祁郎中是真才实学!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 祁亭扬眉看着谢九策:「谢大人恐怕不知道一件事情吧?」 谢九策不解的看着他。 祁亭继续:「我曾经发誓不为朝廷效力,这来来回回,大小算是三个案子了。 第110页 感谢谢大人的抬爱,你我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吧!」 说完,祁亭也不准备给谢九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给身后的韦闲一个眼神,扬起手中的桂花糕,扔下一句:「这算是酬劳。」之后转身朝不远处走去。 谢九策没想到这个穷得叮噹响的祁郎中竟然还曾经立下这样的誓言,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 木十四站在他身边,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祁亭背影,道:「公子您着算盘算是落空了?」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掏出怀中的扇子,道:「怎么会,本公子的性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快步地朝祁亭走去。 木敦敦见状,也驾着马车迅速的跟在后面。 .... 祁亭带着韦闲一路朝幸福村的方向走,手中的桂花糕已经被二人分得差不多见底了。 韦闲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咽下后,一瘸一拐的走到祁亭的身边,不解的问:「师傅,您不是等这个机会上京都吗? 怎么刚才谢大人邀约的时候,您拒绝了?」 祁亭把包裹过桂花糕的牛皮纸踹进怀中,紧了紧身上的行囊,抬眼看着不远处京都的方向:「韦闲,你说,咱们那个事情,好办吗?」 韦闲想了一下,摇头:「九死一生!」 「所以,谢九策这个人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但,我并不了解他对事情的执着程度是什么样子?如果他轻易放弃了,之后再遇到那桩陈年旧案会怎样?」祁亭继续问。 这会韦闲沉默了。 他心里清楚,跟着祁亭这几年,二人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给自己申冤获得清白的机会。 但往往越是涉及到权贵的旧案,就越是复杂,危险,甚至一步错就会牵连全族。 所以,他们在选择『引路人』的时候,都格外的谨慎。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和谢九策一样刚正不阿,正义凌然的,但没有一个能在最后的关头得到二人的全部信任。 人总是这样,只要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就会退缩,犹豫。 谢九策是肉体凡胎,而他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权贵之人又岂能放下身段三顾茅庐? 正想着,二人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韦闲的身子和不远处祁亭的双双都怔了一下。 尤其是祁亭,身体因为激动都开始颤抖了。 可是... 当他们回头的时候,发现来的人不是谢九策而是一名穿着朴素的妇人。 祁亭看着面生的妇人,眼底不免覆上一层失落,正准备转身继续赶路。 未曾想,那妇人看到祁亭就像是看到仇人一样,扔下身上繁琐的包袱,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他身边,扯着衣服道:「好啊!果然没认错。 祁郎中终于是让俺逮到你了。 今天说什么你都不能走了,给俺退银子!」 第90章 姑获鸟(1) 祁亭诧异地看着面前妇人,「银子什么银子?」 妇人冷笑一声:「怎么半年前挣了俺十两银子,现在说忘记就忘记了?」 「这位娘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祁亭含笑,一脸的茫然。 妇人道:「祁郎中,你别以为你把脸上假面摘了,俺就认不出来了。 别人可能真不记得了,但是俺到现在还记得。 你还记得不,半年前,俺和夫君带着十两银子找到你,说想要个大胖小子,让您给俺调理身子。」 祁亭倒吸一口凉气,上下打量着妇人,用力回想着。 他那个医馆接待了不少这样的男女,但是他要钱一般都是见人下菜的,要是普通百姓,那就正常的收费。 若是遇到些有钱的,还香火快要绝的,就会多要点。 但是每每都是药到病除,如今这妇人找到他面前,如此穿着朴素,肯定就是一普通农妇,要十两银子,还没个结果的事情,他没干过啊! 「这位娘子,您是不是记错了?」 「哼!」妇人笑了笑,「这样,我提醒你,俺那天和夫君去的时候,你在易容,为了让我俩不把你那点秘密说出去,你还少问我要了五两!」 祁亭经过这么一提醒,面露恍然。 他倒是还真想起这个事情。 半年前,他在医馆内易容,冷不丁就冲进来一对夫妇,当时他还记得手中的人皮面具都差点掉在地上。 所以现在这个妇人能把他认出来,就并不奇怪了。 不过....当时他可记得这妇人穿着不似这般的朴素,虽不及有钱人家,但锦缎蜀绣也是一样不少的,如今这般... 「原来是慕娘子!」祁亭的记性一向很好,很快想起这妇人的姓氏,微微拱手。 慕娘子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一声:「哼,别跟俺套近乎,你就是个骗子。 骗俺十两银子,说什么不出十日便可水到渠成! 水呢?道呢?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娘子,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给您开的药...」 「哼,别想狡辩,祁郎中你知道俺因为你的药已经成了周围街坊的笑话了! 但没怀上,倒是每个月的癸水来的更准时了。」 「这不是很好吗?女子只有癸水规律了...」 「我呸!」祁亭的话还未说完,慕娘子已经气得用力双手叉腰,双眼泛红指着他了:「就因为这样,俺相公的家眷说俺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第111页 不出三个月,他就带着怀孕的外室进了门,之后俺饱受欺凌!最后硬是被家婆侮辱,休弃回家。 眼睁睁看着一个身份卑贱的外室占了这当家主母的位置,你还说好?哪里好了?」 慕娘子越说越是激动,一边捶打着祁亭,一边蹲在地上哭喊出声:「明明是找你看病的,现在好了名声都臭了。 俺万般无奈这才背井离乡的!呜呜...」 祁亭看着慕娘子这般,有些为难,想搀扶她起来,又被她甩开。 一时间他成了这官道上的焦点,走过路过的人都要盯上他几眼。 谢九策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祁亭站在一边的大树下,身边蹲着个撒泼的妇人。 妇人似是伤心欲绝,不停的哭泣,怎么都宽慰不好。 之后他又听到周围路人议论纷纷,大抵是知道了什么情况, 瞬间,谢九策想三顾茅庐劝君归的心思没了,玩心大起,扇着扇子走到祁亭的面前调侃道:「呦,医闹啊?」 祁亭本来还在想着怎么规劝这妇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抬眼。 「你...」 他哽咽了一下,掩盖住眼中的激动,冷声道:「谢大人,真是哪里都都有你啊! 不过没什么事情,您还是忙您的吧,这个事情...」 「我既然是父母官,这个事情我管定了!」谢九策心里清楚想让祁亭乖乖跟着他回去,势必是要找个什么理由的。 来的一路上,他还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祁亭跟着他上京都,现在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怎么回事,说说!」 他上前走到了慕娘子的身边,随手把大理寺令牌掏出来。 对,他就是这么张扬! 慕娘子抬眼看着拿着令牌的谢九策,一张放荡不羁的脸,大咧咧一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身份的夸张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什么好官的样子。 但,刚才祁亭和这个人的聊天她听到了,隐隐好像感觉这二人像是死对头。 现在对于她来说,只要能让祁亭吃瘪的,不管是谁都要利用一二。 想着,慕娘子跪在地上,指着祁亭道:「大人可要替民妇做主啊,这个人骗俺银子,开假药,害得俺被周围人唾弃,被夫家撵出来! 大人,您一定要把这个人抓起了绳之以法才是啊!」 谢九策这一听,事情还比刚才那路人说的严重了几分,诧异间看着祁亭。 尽管他认识他没多久,就这三个案子来看,祁亭还算是个有原则的人,十两银子不多,但是论一个普通百姓家,也得个把月的收入了。 就大宴的律法将,属于诈骗,可以立案的。 他抬眼定定看着祁亭。 祁亭也看着他,微微挺起胸膛,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谢九策思忖片刻,上前拉着祁亭到了一边:「你真的骗人了?」 祁亭看着谢九策这紧张的样子,轻笑一声:「那我要是说骗了呢?」 「不就十两银子,我给你还了便是,但是...害得人家人人唾弃这个事情,你得去道歉。」 「那你信吗?」祁亭又问。 谢九策微微怔了一下,余光看着不远处一副殷切模样的慕娘子:「信!但是...也不信。」 「怎么说?」祁亭诧异了。 谢九策解释:「看这娘子的穿着和举止,不似刘凤那般还不讲理的撒泼,虽然有点过,但如果真的向她所说在当地声名狼藉,也属实正常。 所以事情应该是真的,她没有怀上子嗣就被赶出来了。 但是对于祁郎中...我觉得,并不像是这样不负责的人,对吗?」 祁亭笑了,看着谢九策微微挑衅:「谢大人了解我多少?如果我说,我给她的药,确实没有助孕的功效,您会如何?」 「什么?」 第91章 姑获鸟(2) 谢九策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着祁亭。 直到祁亭微微颔首,谢九策才反应上来:「为什么?」 祁亭没吭声。 谢九策等不住了,急急追问:「虽然和祁郎中认识也就个把月的样子,但是你的性子我了解。 这种破坏人家庭的事情,你一定不会做,所以把这女子害得成这样的,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祁亭抬眼定定看着谢九策,好半天,他长出一口气,道:「如果我说,这女子夫家抬上来的外室,怀的肯定不是夫家的子嗣,你现在能想通了吗?」 「什么?」谢九策把祁亭扯到一边之后,已经连续被他的话吓到两次了,「你的意思是说,这女子当时来看身子的时候,是没问题的。 不能生育的是她夫家?」 祁亭颔首,一脸的无奈。 「这女子,在她嫁入夫家的时候我曾经有幸见过一面,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 她那夫家是昭城的一户大户,多少我也是知道,那郎君性格不好,就是个窝里横的二世祖!」 祁亭这话刚落,扫了一眼谢九策。 谢九策反应上来,挺着胸膛:「二世祖,我承认,但我可不是什么窝里横!」 韦闲站在一边,无意间听到谢九策的话,轻笑了一声。 谢九策转而看着他。 韦闲连忙严肃起来。 「哎呦,原来你会笑啊!」 第112页 韦闲低头没吭声。 「祁郎中继续。」谢九策让祁亭往下说。 祁亭负手:「这慕娘子嫁给他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生育,便来了我的医馆,开始她家郎君一个劲的在数落她。 最后我瞧完她的身体,发现除了气血不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就想办法看了那男子的。」 「所以所有的病症都是那男人的问题?」谢九策问。 祁亭颔首:「按道理,我应该如实相告,可是...」 「可是什么?」 「慕娘子当年嫁入夫家的时候,是因为家道中落,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和还在学堂的弟弟。 若不是夫家资助,她母亲也不能苟延残喘又活了一年,如果我把这个问题直接说出来,慕娘子会如何?」 谢九策看着祁亭,想了一下:「就那夫家在昭城的势力,势必会把责任推到慕娘子的身上。」 「是,更有可能的是,慕娘子名声没了,还得返还当时拿到的彩礼。 而且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她那夫家之所以身患此种顽疾,就是因为常年的寻花问柳把身子亏空了,背着慕娘子在外面还养了个外室! 而且那时候,他那外室,就已经和别人有染了!」 祁亭继续解释着。 「那慕娘子还说你给她开了药方?」谢九策不解了。 祁亭笑了笑:「她气血不好,自然是开了些调气血的,并且告诉她一年内,她便会有子嗣。」 谢九策听到这恍然,在大宴律法中,夫妻成婚满一年和离的,彩礼需返还一半,但是若是夫家有错在先,养外室,或有私生子的,彩礼可不用返还。 「所以你料定那外室之所以跟着慕娘子夫君那等烂人,是图那男方家的钱财。 故而说了一年的时限?」 祁亭颔首:「一年应该是够了,倘若那外室没来闹,就剩下的彩礼,慕娘子也不算委屈。 况且,蛤蟆配绿豆,人渣要和恶女在一起,不是吗?」 谢九策笑了笑,拍着祁亭的肩膀。 「行了,这事儿交给我!我去替你说道一二!」 话落,他径直朝还一副带雨梨花凝着他的慕娘子走去。 「慕娘子,可愿意借一步说话?」谢九策询问。 慕娘子颔首,跟着谢九策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祁亭站在原地看着远一点的男子身影,静默不语。 「师傅,这谢公子真的会帮你说好话,如果他为了让咱们给他卖命,说了别的,以您骗钱为由带着去大理寺...」 韦闲这个人为人很是谨慎。 祁亭睨了他一眼,含笑摇头:「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就当我看走了眼。 大不了到时候劳烦你这个坡子背着我这个弱不禁风的逃窜便是。 但...他若是真的能做到不为私利,我倒是愿意跟着他!」 韦闲听罢,重重点头,看着已经朝二人这边走来的一对男女。 慕娘子走到祁亭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多谢祁郎中帮衬妾身。」 祁亭先是被慕娘子的举动吓了一跳,之后连忙上千把她搀扶起来:「这...我也只是...」 「不!」慕娘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若不是谢大人说,妾身倒是还一直冤枉了祁郎中。 外人都说祁郎中贪财,如今看,您就是妾身的贵人!呜呜...」 祁亭含笑,道:「即使如此,慕娘子也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伤怀。 如今离开倒是解脱了,只是...当时没告知,如今此事下来,对你在当地的名声...」 慕娘子摇头:「名声算得了什么?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也就继续生活了。 但是母亲和家人这辈子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了。」 祁亭没再啃声,他很庆幸慕娘子不是个无理取闹的。 「话说!」祁亭看着慕娘子身上的包袱:「你老家应该就在昭城不远,这里也不是回家的方向。 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慕娘子轻嘆一口气:「母亲刚刚不在,可是家里有个还在学堂的弟弟。 如今夫家也不再庇佑。 我也看透这男女的事情,刚好京都有人找专门伺候贵人家子嗣的下人,就想着去试试看。」 「原来是这样。看慕娘子的意思是找到了?」祁亭问。 「是啊,京都的宫家!月例十两银子。」慕娘子点头回答。 谢九策一听点点头,十两银子在普通的百姓人家,算是不错的收入,足够慕娘子养活自己和她弟弟了。 「既然慕娘子准备去京都,那我们刚好一路,不如一起算是个照应?」祁亭又问。 慕娘子一听甚为开心,点头跟在祁亭的身后。 谢九策闻言,诧异地看着祁亭,刚才他不是说要回幸福村?怎地这会成了京都了? 不对劲! 想着,他追上前询问:「我说祁郎中...你不是要去幸福村吗?」 「不是有人邀请去京都吗?怎么又反悔了?」祁亭转头,含笑看着他。 谢九策怔了片刻,回神,拍拍胸脯道:「好啊,本公子带你们去京都的万福楼,让你们尝尝什么是满汉全席!」 第92章 姑获鸟(3) 京都宁安城是大宴最繁华的地方。 谢九策懒洋洋地靠在车子内,看着车子里的两个人。 第113页 慕娘子一生没来过京都如今见了,双眼都要瞪直了,嘴里禁不住念叨:「亭台楼阁,雕栏画栋...这比昭城还漂亮。」 谢九策知道慕娘子出身也是书香门第的,所以能说出这等的词彙并不奇怪。 只是最让他好奇的是韦闲。 他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脸上没有洋溢出初来乍到的兴奋,相反,他一副一会皱眉一会儿撇嘴的样子就像是多年再次游玩的老熟人,说不出的嫌弃。 「怎么?不喜欢?」谢九策询问。 韦闲腿脚不好是被特例允许坐在车上的,他听到有人跟他说话,连忙坐正身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府邸:「那个地方,怎么查封了?」 谢九策往外面一看,发现是一座将军府邸,他眸色一暗,没吭声。 韦闲倒是有些着急:「若是没记错那是将军府,是陈家...」 「陈家怎么样?」蓦地,谢九策抬眼打断了韦闲的话:「也不过是个不对妻儿负责的孬种! 八年前死在了蛮荒,算是死得其所!」 「你说什么?」韦闲听到谢九策的话,方才还算平淡的模样,突然变得激动,他气愤地低吼,准备朝谢九策冲上去。 坐在一边的祁亭反应上来,一手按在韦闲的手臂上,阻止了他后面的动作。 谢九策定定看着车子内一主一仆的互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瞬间方才还算平和的气愤,变得诡异而紧张。 车子还在宁安城走着,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没一会儿路过了宫家,慕娘子就下了车子后,木十四就按照谢九策的要求把所有人都送到了大理寺。 谢九策是最先下车子的,祁亭紧随其后。 「昭城的卷宗我已经整理出来了,之后关于毋女村的发现,我需要给何大人汇报一二。」 祁亭颔首逆着光抬眼扫过头顶上的匾额:「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 谢九策笑了笑,拍着祁亭的肩膀:「既然大理寺准备任用你,自然是不能让你在这里站着。 我一会进去找个捕快带着里到处转转,等知会了何大人以后你就这里的一员。」 「好!」祁亭颔首,目送谢九策进去。 没一会儿出来个捕快,对着祁亭微微拱手,带着他走进大理寺。 谢九策沿着大理寺内的小路走到最里面的一出偏房前,气定神闲之后,他扬起手敲打房门。 叩叩 「是九策吧?进来!」里面传来一道男子的低沉声。 谢九策握紧手中的卷宗,推门而入。 这是一处书房,里面明窗净几,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次第靠在墙壁上,最中央是个案几,上面香炉云烟裊裊,随着一股风从窗扉处吹来,薰香带着一股墨香传入谢九策的鼻尖。 「大人,请您过目!」 谢九策几步上前双手把卷宗呈在对面伏案而写的人面前。 何相如把最后的落笔完成,随手把硃笔放在砚台上,抬眼看着谢九策:「这案子办的有点久,比本官预期的要多出几日来。」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回答:「实不相瞒,从京都出发到昭城是不需多少时日,加办案也不过需要半个月,可... 路上遇到了些小案就顺手参合了一二。」 「参合一二?」何相如笑了,摸着下巴上的鬍鬚,拿过谢九策手中呈着的卷宗一边满意的点头,一边说道:「你这性子,就是好抱打不平。 不过也罢,为民伸冤是个好事儿。」 谢九策含笑,不吭声。 「魏子安的案子,本官也从昭城传来的流言蜚语中多少听了一些。 虽然办得不是那么让人称心如意,但...皇上倒是很满意,毕竟这昭城一些酒囊饭袋被抓了,算是肃清了朝廷。」 谢九策知道何相如话里的意思。 他说的是董青书的事情。 「所以,这个案子,我会如实呈报给皇上,之后九策就等着升官加爵吧!」何相如继续说道。 谢九策拱手,附和:「多谢大人!」 何相如挥手,示意谢九策退下。 可是片刻,谢九策竟然没有任何的动作。 何相如停下手中忙活的事情,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还有事儿?」 谢九策见何相如主动问了,要比自己干站在这里找话题切入的要好,索性把从毋女村找出来的花名册呈在了何相如的面前。 「大人,看看这个!」 起初何相如是不解的,一个破竹简写了一堆人名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谢九策有把一沓子宣纸放在桌上之后,他翻看了一二,才恍然:「你的意思是,有南蛮在我大宴国土上兴风作浪?」 谢九策见事情已经说到了重点上,拱手道:「大人,下官查了,十五年前在毋女村还叫梨花村的时候。 人口有五万。 而根据今年户部报上来的,人口只有一万多,抛掉生老病死的,这个村落人口锐减得可怕。」 「就你说的,这杀人兇手找到了,这些女子不都死了?」何相如不解。 谢九策摇头:「这一路上下官把花名册上的人数点了一遍,约有一万三千女子。 其中三千多人,是老病死,有一千多人是死于杜宽福之手。 但剩下的人,都查无所踪。」 「你的意思是...」何相如眯紧双眼看着谢九策。 第114页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上前走到何相如的身边,把竹简翻了过来。 起初何相如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直到他顺着谢九策的指引看到竹简的一角上有一块红色的雕刻印记,虽说是一半,但是依旧能看清楚那是个部字! 「嘶...这...」何相如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铁青。 在大宴国,印章是有明确的规定的。 朝廷用的印章,一半都是圆状,寓意天圆地方,万民归宗。 百姓或者贵胄用的,则没有固定的要求,正方,椭圆皆可,但是不能用圆形。 所以这竹简上的印记,应该是朝廷的。 至于这部... 谢九策打开桌上的熏烟炉子,拿过一边的小竹片,从里面带出一些灰洒在了印记上面。 随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吹拂,被藏起来的另一半出现在何相如的眼中--刑部! 第93章 姑获鸟(4) 「刑...刑部?」何相如怔住了,连忙用手把竹简上的菸灰全数剥落。 谢九策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此刻请求大理寺彻查是最好的时机,一撩衣摆跪在了何相如的面前:「大人,毋女村的鬼事虽然是破解了。 但是毋女村的案子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整个多半个村的女子消失,源头指的就是刑部,我怀疑刑部有问题,还请大人明察!」 何相如没吭声,手中捏着竹简面色严肃。 「大人!?」谢九策出声提醒。 何相如回神,胸膛因为一时间接受不了刚发现的事情而急促的起伏着:「你先出去。」 「大人!」谢九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何相如揉着发疼的眉心,嘆口气道:「就像你说的,毋女村有好几千女子消失。 现在唯一的线索指的是刑部,大理寺虽然和刑部有牵扯,但毕竟是两个部门。 如果涉及得更深更广要如何?」 谢九策拧眉不吭声。 「九策,本官不是不管,而是准备想个可行的办法...这样你先回去,我先进宫面圣如何?」 谢九策听何相如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朝中的六部看似所管辖的不一样,但都是相互通的,牵一髮而动全身的事情也是常用。 何相如是大理寺卿,据他了解,这个人刚正不阿,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压着。 他若是咄咄逼人,对这个案子并不是好,即是如此不如暂时想让何相如处理。 「是!」谢九策拱手。 何相如见他这样,蹙起的眉头微微松了些。 「这个事儿,下官相信大人的能力。」谢九策继续说。 何相如满意的点头有。 「不过下官还有个事情要跟大人您说,就是下官从幸福村带了一个人,想...」 何相如含笑,打断:「这个事情本官听下面的人说了,既然民间有这样的高手。 纳到大理寺无疑是如虎添翼的,之后我会命人把他的信息登记造册,就算是大理寺的仵作了!」 谢九策一听,脸上的笑容难掩:「下官在此多谢何大人!那下官告退。」 何相如颔首,目送谢九策离开,荡漾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 他看着手中的竹简,想了一下,随手扔在一处落满灰尘的杂乱卷宗内。 之后,他又扯过桌上写的密密麻麻关于谢九策调查的毋女村内容,一边撕,一边阴森冷笑:「想让我查?做梦!」 ... 谢九策找到祁亭的时候,他正在大理寺院子内的凉亭里面喝茶。 暖石上茶壶滚滚,桌上的清茶热气飘散,偌大的地方都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已经交代好了,过几天就可以来大理寺任职,在此期间我已经让木敦敦给你找住的地方,不知道京都你有什么中意的地段?」 谢九策坐在祁亭的对面,随手把一块大理寺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祁亭在斟茶随手给谢九策倒了一杯,期间视线扫过桌上的令牌。 令牌和谢九策的多少有点区别。 谢九策令牌的背面雕刻的是三台北斗神君,而自己的这块上面雕刻的是一只神兽。 根据他的阅歷,这神兽应该是獬豸,在山海经中是秉承公允的象徵。 正面写了两个字:祁亭。 「这么快就雕刻好了,大理寺的办事效率比我想像的高!」 谢九策拍拍胸脯:「那你也不看看这个事情是谁督办的?」 祁亭笑了:「所以,跟着谢大人能走后门?」 谢九策拿过桌上的杯盏跟着祁亭一併笑:「其实以前我一直觉得顶着我爹这个帽子,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毕竟谁都不希望有人说,我谢九策能有今天是拖了谢家的福。 但是...」 祁亭抬眼看着他眯紧双眼凝着远方的样子,没急急往下追问,而是把他杯盏里的清茶填满。 「但是就魏子安的案子。 给了别人,约莫是要瞻前顾后地彻查,甚至有的人为了不得罪人,搪塞朝廷个煳涂的案子也不少。 现在想想,我这个身份没什么不好,不管是仗着我有个御史大夫的爹也罢,又或者是有个入宫当了皇妃的大姐也行。 只要能主持公允,谁又会真正在意这些。 有些东西看起来是负担,换个角度,对我对百姓都是好处。」 第115页 「呵呵!」 谢九策的话刚落,对面传来祁亭的轻笑声。 谢九策不愿意了,「祁郎中这笑的什么意思,觉得本公子天真?」 祁亭摇头:「谢大人想多了,我笑是觉得幸运。」 谢九策一脸的不解。 「在大宴,尤其是京都多少贵胄,王公世家,对于他们来说,百姓不过是掌握在指尖的蝼蚁。 要生,要死,只是动动手的事情。 但是谢大人不一样,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为整个大宴着想。 别人说你纨绔或是二世祖,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能为百姓做事的青天。」 谢九策怔住了,定定看着祁亭。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肯定过,尤其是...这般的夸赞,尽管他在谢家备受宠爱,但见的最多的还是谢渊对他无可奈何摇头的画面。 「你真的这么想我?」 祁亭转而看着谢九策微微有些侷促的样子眉梢一挑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谢家公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你去哪里?」谢九策见他有要走的架势,也跟着站起身。 祁亭负手:「不是说要看宅子,眼瞅着要暮色了,总得找个能安身的地方不是?」 谢九策颔首,把桌上的清茶喝了,准备带着祁亭去寻。 可二人刚走了一半,人还没出大理寺,谢九策习惯性的从怀中准备掏出摺扇。 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发现没了。 「怎么?」祁亭不解。 谢九策道:「我的扇子可能放在大人那里了,祁郎中你稍等片刻,我取来咱们就走。」 话落,他转身朝来的方向奔去。 到了放班的时候,整个大理寺没什么人。 谢九策一路跑来也没见到几个捕快,他先是敲了敲何相如的房门,见里面无人应答,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他便看到了摺扇,就放在正对面的桌子前。 他快步上前,刚拿过,脚不小心踢翻了面前的纸篓,随着废纸挥洒一地,他正准备蹲下身子拾起的时候。 整个人都懵了,因为这不是别的,正是他稍早之前给何相如呈上的毋女村的卷宗! 第94章 姑获鸟(5) 「怎么会这样?」 谢九策不敢相信,他急急忙忙把纸篓里的废纸全数都倒出来,拿过里面几张大的之后,开始疯狂地拼凑。 果然,他没有看错,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稍早之前递给何相如的。 他颤抖的把自己整理好的一张张破碎宣纸放进拢袖,转而快速地沖了出去。 此刻外面祁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谢九策没回来,犹豫间,准备去里面看看。 蓦地,二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谢大人,不过就是取了个扇子,我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 祁亭准备上前调侃一二,可话说到一半,视线扫过谢九策身后的房间,见地上狼藉一片,心中不免升腾起阵阵疑惑。 还未等他开口,谢九策已经率先说道:「祁郎中,出了点事儿,我可能不能随你去看住处。 一会儿我让敦敦带着你转转,如果有看上的,可以让他代为转述给我。」 话落,谢九策加快脚步朝大理寺的后院走去。 祁亭站在原地,听着院子内阵阵马儿的嘶鸣,紧接着是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负手走进房间,从地上拾起一片谢九策未来得及收拾的宣纸,看着上面的一个毋字,眸色一沉,指尖用力把纸捏紧。 ... 此刻,何府。 何相如刚回到家中准备用晚膳,坐在他身边的何夫人殷勤的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的。 「听说,谢大人的小儿子从昭城回来了?」 何相如颔首,何夫人能知道这些事情并不让人觉得意外,毕竟他们这些人在朝中走,女眷们私下也会相互通气。 「开始谢大人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大理寺,妾身还有点担心,这纨绔子若是给夫君惹了什么麻烦,皇上追究下来要如何是好。 如今听说他昭城的案子办得深得圣心,觉得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何相如接过何夫人递上来的酒盅,喝了一口后,轻嘆口气:「开始,我和夫人一样,都很担心。 但是他的能力竟然比我想像的厉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何夫人笑了:「当时六部可没一个人敢收下这谢九策,只有大人为了巴结谢家铤而走险,倒是捡到宝了。 若是长此以往,夫君的仕途指日可待!」 「我看未必!」何相如听着何夫人的奉承,高兴也只是那么一瞬,面色一沉道:「谢九策这个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尤其在朝中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圆滑。 我怕的是,他该查的查不该查的也查。」 「怎么?谢九策今日回来见到了夫君,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何夫人皱眉,听着何相如的话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何相如轻嘆一口气,刚准备往下说,突然从院子内跑进来一名小厮。 「大人,谢大人在外面求见!」 何相如听到谢九策的名字,眉头皱起,他来做什么?不是刚放班,不回家去,来他这里作甚? 「让他进来吧!」 何相如想了一下,处理完公事,在家中他压根不想提大理寺的事情,可毕竟谢九策上面有个谢渊,他得罪不得。 第116页 小厮一听,颔首见跑了出去。 何夫人见状,想着谢九策来应该是为了公事儿,让下人上了一副新碗筷之后,转而带着丫鬟起身离开了客堂。 谢九策从外面走进何府的时候,何相如就坐在一桌饭菜前等着他。 「九策,来了,坐吧,吃点东西?」何相如也看到了谢九策,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谢九策是来兴师问罪的,自然是没什么好心情能安稳地坐在位置上吃肉喝酒。 他想了一下,先是拱手作揖,算是把礼数做全了,之后他从拢袖中掏出被何相如撕碎的卷宗冷冷放在了桌上。 何相如本来在吃面前的花生米,被谢九策这个举动弄得怔了一下,低头一看,面色冷沉:「本官当你是上门寒暄的,没想到是兴师问罪的?」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换上一句:「大人,您之前给我说,毋女村这个案子您会彻查清楚。 如今,这些您不准备给个解释吗?」 何相如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过一边的酒壶,当着谢九策的面把所有的酒都倒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瞬间,宣纸被酒水侵染,上面所有的字迹化成一汪暗色的墨汁,顺着清酒淌了下来。 谢九策一怔,诧异的看着何相如,若是方才他还能隐忍,这会那藏在血液里的混不吝的劲儿上来,冲到的何相如的面前把他手中的酒壶夺下后,用力摔在了地上。 「谢九策,你做什么?」何相如本来刚才也在隐忍,现在被个晚辈这般,一排桌站起身气愤地看着他。 谢九策也不含煳,指着已经被酒泡得再也没办法恢復的纸张道:「下官刚才问了何大人。 您之前说会去刑部彻查毋女村的事情,为何,下官前脚离开,您后脚就把这些东西撕了?」 何相如冷笑,一双微微发黄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谢九策:「谢九策,我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才给你一点薄面。 让你不要距离真相这么近,谁知道,你竟然返回去搜查本官的书房? 到底是你质问本官还是本官先质问你?」 谢九策微微挺直胸膛看着何相如道:「之前还不知道何大人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知道了,心里扭曲的人把别人看得都是扭曲的!」 「谢九策,你什么意思!」何相如气愤。 谢九策冷嘲:「下官不过是把随身的东西落在了您的地方,回去取了一趟。 没想到就被您说得这么不堪?」 何相如没想到会这样,眼神微微闪躲:「不错,毋女村的东西是本官撕的!」 「为什么?」谢九策不理解了:「毋女村虽然在大宴无足轻重,但是只要的是大宴的百姓,就理应受到天子的庇佑! 现在全村上下尽数女子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整个村庄眼瞅着要消失在大宴的舆图。 何大人,咱们是给百姓办事儿,毋女村也是大宴的百姓,这个事情怎么就能这么煳涂的过去? 该不会?这个案子和您也有关系吧!」 「你说什么?」何相如怔了一下,气愤地一拳打在桌上! 第95章 姑获鸟(6) 瞬间,桌上的碗碟震动,有的放在边沿,被震得掉落在地上。 屋子内响起尖锐的瓷器破裂声。 谢九策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碎裂,抬眼视线依旧是冷冷的:「何大人这是着急了?」 「你!」何相如指着谢九策被气得说不出话。 刚才他还和夫人说起谢九策,夸了不少,这会一来,没想到这纨绔混劲儿就上来了。 若不是看在他有个骑在自己头上的谢渊,他绝对不会让他在何府撒野。 「谢九策,本官不怪你来兴师问罪,但本官怪你没脑子!」何相如低吼,眼圈都气红了。 谢九策眉梢一挑,他一点都不怕何相如这么说他,反正在谢府,包括整个京都也没人觉得他『有脑子』。 不然京都第一二世祖的名声是哪里来的? 他笑了笑索性拉过椅子坐在了桌前,拾着桌上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在嘴里扔了一个:「何大人,说实话,我谢九策这辈子没什么佩服的人。 您是其中一个,能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多少都是有点能力的。 之前的案子,您一直支持我,我以为您是个什么为民请愿,刚正不阿的人。 如今看,您也是畏惧权贵啊!」 何相如被点中的心事,方才还嚣张的气焰被盖了下来。 他走到谢九策的面前,从他手中夺下一颗花生米,气愤地扔在桌上,要知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吊儿郎当的说过什么正事儿! 真的是,家底厚的人气焰足啊! 「谢九策,你真的是象牙塔长大的? 想过没有,毋女村这个事情,涉及到刑部,会是什么后果?」 谢九策转头看着何相如:「刑部为何叫刑部,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也是大理寺的覆核刑犯的地方。 现在毋女村的事情和刑部有牵扯,大理寺难道没有权利过问么?」 「有!」何相如点头:「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快上千人,你知不知道,如果彻查起来整个刑部都会被涉及?」 「那又如何?」 「那刑部尚书和你父亲有深交,牵一髮而动全身,你想过是个什么后果吗?」何相如定定看着谢九策,质问。 第117页 谢九策吃花生米的动作顿住。 何相如以为说动他了,继续道:「所以这个案子,你、我...最好都压下来!嗯?」 「不可能!」何相如的话刚说完,谢九策站起身否决。 何相如眼底错愕,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岂能不知道何相如是个什么意思。 他谢家,在外人看,可能真的是贵胄势大。 但,内里只有他清楚。 他家里所有的银子,不是父亲贪污受贿来的,而是母家做生意带来的,而且谢渊这个人,外面看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朝中权贵,混得风生水起。 回家还不是照样听母亲的话。 所以,谢渊是个什么尿性,他比谁都有清楚。 「看来何大人是不准备彻查毋女村的事情了?」 何相如颔首,一副我不查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况且该毁掉的东西都没了,量这个谢家小公子也没办法。 谁知,谢九策冷笑一声,失望地看着何相如,从怀中掏出个竹简扬了扬! 何相如岂能不认识那是他扔在角落毋女村的花名册。 「你哪里来的?」他紧张低吼,快步冲到谢九策面前想夺下。 谢九策微微伸长手臂,何相如蹦了好几下,竟然连竹简的角都没摸到。 「何大人不让我查没关系,我想有人会支持我的!」 「你想做什么?」 何相如紧张。 谢九策把竹简揣在怀中,一只手臂阻挡何相如的抢夺:「没什么只是进宫面圣而已。 看看皇上会不会放弃他的子民!」 「你疯了,你...」何相如指着谢九策气愤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九策走到门口对着何相如微微给拱手:「何大人,我记得当时我入大理寺的时候,您说过,在大理寺当差的职责。 如今我便是遵从这职责罢了!」 「冥顽不灵!」何相如低吼一声,看着要走出视线的谢九策,道:「快来人把他给我拦住!」 毕竟是何相如自己的地方,任凭谢九策家族是什么身份,何府的人还是以家主马首是瞻。 何相如一声令下,瞬间隐藏在周围的护院全数涌了出来,围绕在谢九策身边,一副警惕的样子。 谢九策负手转身看着何相如:「何大人,您真的要如此?」 何相如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谢九策,本官是念在你我同为大理寺的任职地份上,在给你做最后的规劝! 你若冥顽不灵...」 谢九策笑了,看着何相如的眼中充斥着失望。 「何大人真觉得,就这些酒囊饭袋,就能把我拦住?」 何相如抿口,默不作声,只见他一挥手,霎时所有的护院都朝谢九策涌。 谢九策见形势已然如此,也没必要再费口舌,从怀中掏出摺扇,扇子中机关转动的同时,一根根如刀锋一样的利刃从里面扭了出来。 同时,他眸色一沉看着周围的敌人,手中的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飞出。 不过是顷刻,所有围在他身边的人,躲闪不及的同时,脸上都出现如银针般大小的伤口。 何相如怔了一下,定定的看着谢九策,他知道谢九策的武功好,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混不吝的纨绔子弟,竟然有这么好的伸手。 看来是他低估了。 何相如眸色一沉,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剑锋随着月光的照耀,晃晃亮亮。 谢九策看看这何相如,捏着扇子的手微微用力,他很意外,何相如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事情跟他出手。 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无法挽回,他也只能迎面而上。 想着,谢九策手中的逍遥扇微微转动,方才出现在扇子末梢的银针被隐藏,出现的是更为锋利的短刀。 瞬间,围在谢九策周围的护院散开,把更多的位置腾给何相如二人,偌大的院子内覆上一层肃杀之气。 就在二人眼神交汇,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的时候。 一道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郎君!」 第96章 姑获鸟(7) 谢九策和何相如顺着声音双双回眸。 就看到何夫人带着身后的几个丫鬟出现在院子内。 谢九策之前也来过何府算是和何夫人有过照面的。 既然有女子在,他也没必要把这种官场上争锋相对的事情展露出来。 他收起手中的摺扇,对着何夫人拱手。 何夫人走到谢九策身边,对着他也回礼福身。 谢九策负手而立。 何夫人走到了何相如的身边,低语:「郎君这是做什么?谢九策再如何也是谢家的公子,若是让人知道他在何府被如此待遇,我们...」 「夫人不懂,他...」 何夫人轻轻嘆口气,「妾身跟了郎君这么久,自然是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但是...这个事情上,谢公子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何相如不吭声,只是气愤地盯着谢九策。 何夫人继续道:「郎君,谢大人也过了冠礼,在大理寺也破了很多案子,自然是见过人间疾苦的,你若是不愿,也不能阻止旁人这般...」 「可是我...」 何夫人指尖按住何相如的唇。 第118页 「郎君年纪大了,自然不懂现在晚辈的想法,闹得不愉快,对大家都不好!您觉得呢」 何相如转头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模样谦卑,没了刚才的跋扈。 他深深嘆口气,走到了谢九策的面前:「九策,你真的执意如此?」 谢九策颔首。 「就算得罪满朝文武,也要如此?」何相如继续问。 谢九策再次点头,「是,也会如此!何大人...毋女村虽在大宴的舆图里是不起眼的存在。 但只要他们是大宴的子民!我作为大理寺的官员,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好!」何相如深吸一口气,不再阻止,他收起手中的软剑,一挥手围绕在谢九策周围的何家家丁全数散去。 「你走吧,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希望你顺利!」 谢九策深深看了何相如一眼,拱手间,转身离开。 何相如目送谢九策,眼中充斥着无奈和惋惜。 不知过了多久,当院子内的众人全数散去,何夫人屏退左右,走到何相如的身边:「好了,别装老好人了,人都走远了,看不到你!」 何相如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搂着何夫人朝屋内走。 此刻屋内饭菜已经重新上了。 「夫人,刚才我演的戏怎么样?」何相如抬起何夫人的下巴,询问。 何夫人看着走来端酒的下来,伸手拍掉了何相如的手,待下人离开,她说道:「要不是那个人飞鸽传书,让我看到了,我倒是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为谢九策好呢!」 何相如轻笑一声:「谢九策跟了我有些年成了,他什么性子,我最是了解。 想要扳倒一个人,就需要一只会咬人的狗! 而他就是我手里的狗!」 何夫人含笑,给何相如倒了一杯酒:「那我是不是要提前恭贺夫君,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 「哈哈!」何相如端起酒一饮而尽。 ... 谢九策离开何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此刻的宁安城,陷入一片沉寂,除了隐隐能看到家家户户门口的掌灯,再无一人游荡。 他看着被拴在门口树上的骏马,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 「老兄,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说,我现在进宫面圣,合适吗?」 马儿有些睏乏,靠在树边打盹。 谢九策长出一口气,视线朝远处看。 片刻,他纵身一跃骑在马上,一声长鞭破空而响。 马儿嘶鸣间,朝宽阔的大道飞驰。 谢九策举着手中的金牌,在一种巡楼的禁军中穿梭:「大理寺寺丞谢九策,有急事要禀报皇上! 统统让开!」 谢九策见到皇帝萧庭之的时候,他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萧家统治大宴已经有数百年了,到萧庭之手中,算是开启了大宴最繁华的阶段。 没有外族的干扰,百姓平和安逸。 谢九策的姐姐,谢思琼是萧庭之最宠爱的妃子,他手中的金令就是皇帝在听说他入了大理寺之后特别嘉奖给他的。 当时说得好听,倘若他觉得被大理寺亏待,大可以随时进宫面圣。 「皇上!」但这是谢九策第一次用金牌特权。 萧庭之打了哈欠,抬起沉重的双眼看着他:「九策,这么晚了你来进宫见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谢九策跪地行礼:「臣知道,臣目前的官阶并没有资格在这个地方叨扰皇上,但是臣是因为昭城的案子...」 「昭城?」萧庭之想了一下,眉头皱起:「这个案子,朕已经知道了,你倒是大可不必...」 「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九策深吸一口气,缓缓把怀中的竹简呈在手上。 萧庭之皱眉不解,尽管他睏乏得已经想把一些事情推到明日,但碍于谢九策是谢思琼的弟弟,只能给身边的花公公一个眼色。 花公公颔首上前接过谢九策手中的东西放在了萧庭之的面前。 起初萧庭之只是随意的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堆砌的都是他不认识的名字,困意更是深。 直到,他听到谢九策后面的话,所有的睏倦彻底一扫而空。 「皇上,您手中的竹简上写的是毋女村所有女子的名字。 这上面足有万人,现在...上面的人全部都死了!」 「你说什么?」 萧庭之惊骇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知道他说的夸大其词了,毕竟有些人是失踪的,但他心里更清楚,如果事情不描绘得严重,帝王定然是不会重视这个事情。 「谢九策,什么死了,上万人?说清楚!」 萧庭之为了保持清醒,端过一边的清茶一饮而下,一双锐利的眸子定定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谢九策也不含煳,把毋女村的事情全数都说了出来。 「南蛮?在毋女村竟然还有南蛮余孽?」萧庭之听罢,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拢袖带翻了桌上的茶水。 花公公吓得连忙叫人上前清扫。 可萧庭之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被侵染的衣衫,一步步走到谢九策面前,声色狠戾:「谢九策听旨!」 谢九策连忙拱手。 「毋女村的案子,朕命你查清楚!特赐你特权,任何人不得干扰,阻挠!凡是涉及案子者,不论官阶大小,一律拿下!」 第119页 「谢皇上恩典!」 谢九策抬眼凝着站在对面的萧庭之,眼神严肃. 第97章 姑获鸟(8) 谢九策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蒙蒙亮了呢。 他刚走几步,就看到从迴廊走来的一名妇人。 妇人身姿裊娜,纤纤玉步间,带着几分雍容的气质。 这不是别人,正是他嫁入皇宫的阿姐谢思琼。 其实说,她嫁入皇宫,不如说是被接入皇宫的。 因为在没进宫之前,她是陈将军府中的将军府夫人。 「臣,见过琼妃娘娘!」 谢九策对着谢思琼拱手。 谢思琼在宫里呆了快有八年了,偶尔会回家探望,但很少能见到谢九策。 问起来,不是在大理寺忙着查案就是去其他州郡追捕兇手。 如今见到自然是亲切的。 「九策,这里虽是皇宫可你我总归是家人,见到我,没必要这般见外的称唿。」谢思琼走到谢九策身边,眷恋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难免会亲切些。 谢九策没吭声,只是把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御书房。 「你是怕皇上啊?你也知道,皇上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曾经也照顾过你,自然不会怪你的无礼。」谢思琼含笑,上前规整谢九策微微凌乱的髮丝。 「怎么来的,身上的尘土气息这么重?」 谢九策把藏在袖中的竹简微微往里面收了收,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关于宫外的事情。 经歷过那些事情,他姐姐谢思琼已经很苦了,如今能当个金丝雀,总比在外面担心受怕,被人唾弃的强。 「哦,大理寺出了点事情,这不连夜就赶来面见皇上了!」 「哦!」谢思琼颔首:「搞了半天,半夜把皇上叫走的人是你啊!」 谢九策挠了挠头:「倒是打扰了姐姐和...皇上?」 谢思琼摇头含笑,「也没有,我倒是怕皇上熬夜身子不好,这不专门炖了燕窝来瞧瞧。」 「那阿姐,我就先走了?」谢九策看到谢思琼身后的宫女端着一碗燕窝,深怕一路上凉了的样子,连忙中断了话题。 谢思琼颔首,目送谢九策。 就在谢九策下了楼梯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她突然喊道:「九策,以后多进宫看看姐姐!」 谢九策回眸看着远处恋恋不捨的谢思琼,哽咽了一下,转而走出皇宫。 ... 此刻,另外一边,宁安悦来客栈内。 祁亭坐在桌前看着对面在喝粥的韦闲。 「昨夜你去了哪里?」他声音不大,但低沉有礼,似乎心情不好。 韦闲怔了一下,抬眼看着祁亭。 「昨晚我起来,在外面的床上没有看到你,还有你的鞋是来时候换的,现在上面落满尘埃,隐隐还能看到沾染在边沿的杂草。 你去了将军府?」 韦闲手中的汤勺掉落在碗中。 祁亭扫了他一眼,拿过桌上的包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你还记得我救你的时候,你曾经跪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吗?」 韦闲哽咽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当年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查清楚。 就算南蛮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可某些人的眼线依旧在周围虎视眈眈,先不说,我们会面对什么样子的处境。 如果让人知道我们是谢九策带来的,他整个谢家都要跟着出事儿! 懂吗?」 韦闲眼神闪过狼狈:「师傅...你这是在帮着...」 「我没有帮着谁,我也时刻记着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但我不希望我们刚来,就丢了命!」祁亭的声音依旧不大,甚至因为吃东西的缘故带着点含煳。 韦闲深吸一口气,捏着木箸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我昨晚的事情是有些冲动。 但是我很小心,没有让人发现,如果师傅惩罚我...我心甘情愿!」 祁亭没吭声,抬眼深深看着对面一脸委屈的男人,轻嘆一口气:「记着我们回京都的目的。 稍有差池就是万丈深渊。 你我...可都是当年通缉榜上的在逃囚犯!」 「是!师傅...徒弟知道了...」 「囚犯什么囚犯!」 韦闲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祁亭和韦闲怔了一下,抬眼就看到谢九策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边,他身后跟着的是木敦敦和木十四。 祁亭迅速把眼底的慌张敛去,云淡风轻地问道:「什么风把谢大人吹来了?」 谢九策这个人随性,一屁股坐在祁亭的身边,把他一搂:「你还没说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囚犯?怎么了?」 祁亭失笑:「倒是没什么,就是和韦闲随便聊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说毋女村的事情和刑部有关系吗? 我们就说到囚犯了!」 「原来是这样啊!」谢九策拿过桌上的包子塞在嘴里,「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让你跟我走一趟的。」 「怎么?」祁亭见谢九策大大咧咧的,心里清楚刚才他和韦闲的话,就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什么后,问道:「不是说等我住所安定了才去应职大理寺吗? 这会着急是要作甚?」 「当然是有事情了。」 第120页 「哦?」祁亭好奇了。 谢九策随手把竹简放在桌上。 祁亭一看,想起昨天的事情恍然:「所以...你这是准备自己查了?」 谢九策摆手:「说是也不是。 我这算是光明正大的查。」 「说来听听,如何得光明正大?」祁亭问。 谢九策继续吃着面前的包子,他已忙碌一晚上没休息了,再不充飢点食物约莫这大理寺的寺丞就要换人了。 「这个案子,皇上特批让我查!」 祁亭挑眉,但并不意外,因为谢九策在京都什么身份,之前只是听说,现在基本上算是彻底明白了。 不管是京都的乞丐或是商贾,没有没听过谢九策名字的。 所以就谢九策目前的地位,连夜把这个事情禀告给皇上然后揽在自己手里彻查,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呢,我们你来找我是准备验尸?」 谢九策笑了,把最后的包子拿在手里,拉着祁亭站起身:「本公子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就要去刑部彻查关于毋女村的事情。 别人我都不相信,所以就找你了。」 祁亭诧异看着走在前面带着他上车的谢九策。 「别人都不相信,你就相信我?」 谢九策转头逆着阳光看着祁亭:「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人不错!而且我们算是共经生死。 所以,相比较于别人,我更相信你。 还有你说的一切!」 祁亭诧异,看着已经率先上车朝他挥手的谢九策。 不知怎地,他那一直从未起过波澜的心,缓缓泛起涟漪。 第98章 姑获鸟(9) 谢九策的车子到刑部,这里的官员才刚刚点卯,周围人潮涌动,像是清晨的宁安的早集。 「公子,我们到了。」 谢九策在车子内小憩,听到木敦敦的话才惊厥起身。 他愣愣撩开帘子看着刑部的大门,有着一瞬间的懵。 之前,他不是没这般起早贪黑地办事,车子就是他半个家,但往往能睡踏实的很少,大部分时间车子都没停稳,人就已经醒来了。 这次...他竟然浑然未觉? 「不过两盏茶时间,我竟然睡得这么沉?」 想着,他转头看着马车内的小案几,不知道什么时候,案子上多了个熏炉,隐隐还有阵阵残烟冒出来。 车子内充斥着一股香气,不讨厌,相反闻多了莫名的安心。 「怎么,喜欢?」 对面传来祁亭的声音。 谢九策抬眼一看,见祁亭端坐在对面环胸假寐。 「这东西,你放的?」他指着熏炉问。 「是。」 「为什么?」谢九策应该是刚醒来,人还有些傻。 祁亭笑了:「我能说,看你睡觉的时候不踏实,就放了点助眠安神的吗?」 谢九策怔住,定定看着祁亭。 「好了,这就当是下属给大人的一点贿赂?」祁亭攥了攥手指,拿起谢九策放在桌上的竹简快步的走下车子。 清晨的风有点凉,况且现在已经到了深秋。 随着帘子拉开,一阵风吹进来,谢九策这才彻底清醒,快步跟着祁亭下了车子。 起初,谢九策刚进入刑部的时候,周围人都以为他是来覆核案子的。 刑部侍郎上前,把这几日刑部和大理寺有关的卷宗都放在了他面前。 尽管二人官阶不同,但谢九策远远比其他同官阶来此的人要优待很多。 清茶,干果,点心,可一样都不少。 「刘大人!」谢九策对着对面的刑部侍郎拱手,没有碰面前的卷宗。 「谢大人,今日到得早,卷宗倒是不多,你要是暂时不想看,可以...」 「不,刘大人误会了。」谢九策缓缓从祁亭手中接过竹简,「我今天来不是覆核案子的。 我是想问问,这竹简里的人,您可都见过?」 起初刘侍郎并不知道谢九策这竹简里是什么。 直到他拿过缓缓打开,看到竹简上写着的三个大字毋女村后,瞬间面色变得极为可怕。 「这...」 他哽咽住,拿着竹简的手开始颤抖:「谢大人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谢九策察言观色的本事最是厉害,不过是一眼,瞧见刘侍郎慌张又极力想掩饰的样子,就知道他问对了门儿。 「当然是这次从昭城回来带回来的。 看刘大人的样子,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是吗?」他上前凑到刘侍郎的身边,眼神直直地逼迫他面对自己。 刘侍郎哽咽,把竹简放在了一边,道:「谢大人这话说得,本官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是吗?」谢九策也不慌张,因为他料定,这个事情没有抓住刑部的尾巴,是个人都不会承认。 「那我怎么觉得你刑部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呵呵!」刘侍郎笑了,眼底带着清澈和不解,就好像刚才的慌张是谢九策的错觉一样。 不愧是朝廷的人,混久了自然能隐藏住心思。 「谢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一个小村落的竹简,和我们刑部有什么关系呢?」 「是吗?那这样呢?」 谢九策走到竹简边儿,指尖在上面挥动了一下,瞬间刻在竹简外侧的一枚被灰填充过的圆形印章出现在了上面。 第121页 刘侍郎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怔怔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也不含煳:「刘侍郎,这会看清楚了吧?上面可是刻着你刑部的印章。 当然你也可以不用承认,不过...」 他说着,缓缓从拢袖里掏出一枚金牌放在桌上:「我忘记给刘侍郎说了,今天来刑部,我奉的不是何大人的意思。 而是...皇上的意思!」 「谢大人说什么?皇上?」刘侍郎明显是不相信的,毕竟从谢九策回来到现在也不过两日的时间,今日皇帝休沐不上朝,他是什么时候见的皇上? 难道是连夜? 刘侍郎诧异地看着谢九策,谁人不知谢九策家族的势力,他根本不在乎用这个事情达到自己的功成名就,富贵荣华。 可是这浑水他偏偏就涉及了。 那原因只有一个,他就想把这个事情彻查到底。 「刘侍郎,怎么不说话了?」明显谢九策的耐心是有限的。 刘侍郎深吸一口气:「谢大人知不知道这个事情...并不是您想像的那么简单,若是...」 「你的意思是会牵连六部?」谢九策冷笑:「如果我这点觉悟都没有,又怎么会面见皇上。 但是...皇上命我全权彻查,我想刘大人应该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刘侍郎踉跄了一下,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错愕。 「毋女村女鬼的传说有好些年成了,这竹简里的人命加起来有上千条。 皇上要给百姓一个交代,要给整个毋女村一个交代!不管是谁,这个案子谁都躲不开!」 「谢大人!」谢九策的话才落下,刘侍郎连忙走到他身边:「这个案子和我没关系。 刑部的事情大理寺也多少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一个侍郎,若不是上面允许,又怎么...」 「刘大人,我还没有说这个事情和你有关,不是吗?」谢九策和刘侍郎接触也有段时间。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谢九策的心里还是清楚的。 朝中能在五品以上官员多少都有点裙带关系。 刘侍郎就是其中之一,看起来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但是遇到事情,他可是第一个把自己摘干净的。 这也是他想从刘侍郎身上入手的原因。 「是,是!」刘侍郎嘴角抽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他刚说的话,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过刚才我听刘大人这么说,那这个事情你指定是知道的。」谢九策含笑询问。 刘侍郎哽咽了一下。 「你放心,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这个竹简里的名字你这么熟悉,定然是知道什么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证据我可以自己查,你只需要指条路就行!」 「指条路?」刘侍郎看着谢九策。 第99章 姑获鸟(10) 谢九策点点头,凝着刘侍郎。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意有所指。 很快,刘侍郎反应上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巡逻的刑部狱卒,见没人注意到这里,连忙把门关上。 「谢大人,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谢九策颔首看着刘侍郎做贼一样地从房间的后面走出去。 待他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沓子卷宗。 「这是什么?」谢九策指着他手中的东西。 刘侍郎道:「这是刑部这两年收缴的死刑犯,还有...一些隐藏收入,谢大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 谢九策眯紧双眼凝着刘侍郎。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再不懂,除非他真的是个二愣子。 他上前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个卷宗大抵的翻了一下,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都是死刑犯?」他抬眼询问刘侍郎。 「是,都是。」 谢九策指着其中的几个名字:"马艷茹,王强,张哲...这些名字后面为什么要加个红圈?」 他问的问题并不奇怪,在大宴凡是已经处死的死刑犯都会画上大红叉,但是他发现这些册子内的有些名字,上面是有大红叉,可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名字后面还会缀一个小小的红圈。 有意思了。 刘侍郎干笑两声,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放在了一边的帐目册子上。 谢九策想了一下拿过,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他在这个册子上找到了刚才缀了红圈的名字,在他们名字后面都写着一个数字,一百两! 紧接着一百两之后跟的是另外一些人名,有些他见过,有些他没见过。 但是见过的都出自一个地方就是他手中的竹简。 难道...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忌。 只见,谢九策快速从怀中掏出竹简,把手中的册子打开,一一对比。 果然只要是女性的囚犯,凡是后面缀了圈的都会在竹简上找到相对应的人名。 「一百两!这一百两是什么意思?」谢九策抬眼看着刘侍郎追问。 刘侍郎薄唇张合,想说什么,但又一副有顾虑的样子:「谢大人,这不是明摆着呢? 本官也只是在刑部混口饭吃,您又何必砸了这饭碗呢?」 谢九策眉头隆起,捏着帐簿的手,微微用力。 祁亭一直坐在一边没有动静,见谢九策这般激动,估摸着是查到了什么。 第122页 他上前拿过他手中的三个册子,仔细一看,面色也沉得可怕,如果他没估计错,这些毋女村的女子被送到了刑部,很多都是被买命了! 谢九策怒视着刘侍郎:「一口饭,你可知道你吃的这一口饭,是人血馒头!」 「谢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整个刑部,我就是个侍郎,上面还有尚书大人!如果没有天大的胆子,您觉得,我敢做这样的事情?」 刘侍郎被谢九策说得一脸的冤屈,刚才还一副讨好的样子,现在也成了义愤填膺:「你以为谁都跟您一样是大家族出身吗?谁的姐姐都是皇妃?能保家族? 我不过是认识那么一点人,还需要像狗一样的阿谀奉承。 若是惹得上面的人不满!别说一个侍郎了,我甚至连自己家族人的命都得丢了!」 谢九策蹙眉冷冷盯着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祁亭见状,上前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手中的卷宗扔在刘侍郎的面前:「刘大人,您觉得,你是在保护自己的家人,可你想过没有,刑部这个事情,背后又有多少家庭在饱受煎熬? 孩子没有母亲,夫君没有娘子!老人没有女儿?」 「那又管我什么事儿?」 祁亭怔住定定看着刘侍郎。 刘侍郎嘲讽地看着祁亭:「我问你,如果你换给我,你现在面临的是我的处境呢?」 祁亭哽咽了一下,双手攥紧。 「怎么说不出来了?你不过是小小的仵作,若不是看在你和谢大人...」 「刘大人可能不知道,我是仵作也是郎中。 当年我父亲和您一样也面对了两难的抉择,但是他时刻记着自己曾经在列祖列宗面前立下的誓言,行医者,问心无愧!」祁亭指着自己的心:「所以,他选择了和你不同的道路。」 「那结果呢?」刘侍郎询问。 祁亭缓缓闭眼:「结果...家族只剩下我一人了!」 他话音一落,还在翻找其他帐簿的谢九策顿住了,转头看着祁亭。 「哈哈!」刘侍郎笑了,鄙夷的眼神在祁亭的身上游荡:「看到了吗?这就是结果!」 祁亭看着已经笑得快四仰八叉的男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但是我从未怪过他。 因为如果这天下每个人都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那点蝇头,而陷别人于不利。 又或者,畏畏缩缩放弃心中的大义。 别说这大宴了,就这天下,都已经不復存在了!」 「你!」刘侍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气愤地看着祁亭。 谢九策视线流转,他怎么都没想到,祁亭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说起他的身世。 想着,他想上前宽慰一二,谁知祁亭冷笑着把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 「刘大人胆子小,小的很能理解,既然能不愿意说,那小的就猜猜,刑部到底拿着这些人命在干什么。」 刘侍郎定定看着祁亭,明显他是有些慌乱的。 人都是一样,穿鞋的最怕便是光脚的。 「刚才小的大抵翻了一下,每年刑部处决犯人都有上百名,也就是一年内,三天会出现一个死刑犯。 其中女性占三成!也就是,每三个人会有一名女子。 毋女村出事儿是十多年前,就按照十年算,也有上千名了。」 刘侍郎哽咽了一下,开口想说什么。 祁亭丝毫没给他机会,继续道:「我刚才翻了一下谢大人手中的竹简,发现了一个问题,其中带着去顶包的大部分都是年老的女子,约有两百余人,而根据,刚才您提供的帐簿看。 不是每一个家族都能买人命,但是还是有两百个死刑犯被换了出去,这数字也刚好吻合。 所以刑部把毋女村的这些女子抓来,顾名思义就是和囚犯的家属做了黑色交易对吗?」 刘侍郎没吭声,身体都在颤抖。 「可是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大宴行刑之前会验明正身,就算是有人会易容术,可这么大的交易频次,这还没有算男囚的。 难道上面的人没有察觉?」 「这...」 祁亭的话让刘侍郎哑口无言,他转动眼睛珠子,想说什么,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他为了保命主动透露给谢九策,如今撒谎定然是不行了。 他要怎么说,才会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谢九策站在一边,看着从一开始就摇摆不定的刘侍郎道:「要我说!祁郎中也不用猜了。 因为刑部已经从里坏到外!不单单是刑部侍郎,就连监斩的提刑官!约莫也出了问题!」 第100章 姑获鸟(11) 「谢大人啊!」 谢九策的话一说完,刘侍郎再也绷不住,直直跪在地上。 「您别说了,您再别说了,本官承担不起了!」 谢九策看着刘侍郎这卑躬屈膝的样子,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他目前的身份不过是个七品官员,如今借着皇上的声势,便能让一个五品官员这般,倘若...这个事情继续深究下去。 「所以,我猜得没错,刑部偷梁换柱,做着昧良心的生意,不单单是下面的人出了问题,从判审的官员,到之后行刑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刘侍郎咬唇不敢吭声。 谢九策见他这般也不打算继续为难,和祁亭上前把桌上刑部的卷宗、帐簿全部规整收纳好,准备离开。 第123页 「谢大人,谢大人!」刘侍郎反应上来,看着已经半只脚踏出房间的谢九策,上前几步抱住了他的双腿:「我刘家一脉单传。 好不容易通过考取功名有了今日的辉煌。 如今刑部尚书眼瞅着告老还乡!我就是那下一个刑部尚书,此刻刑部出了这样的事情...」 谢九策拧眉看着刘侍郎不吭声。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渴求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但是...求求谢大人,看在大理寺和刑部多有交集的份上,能不能网开一面! 把我...剃除在外!」 刘侍郎说着,对着谢九策磕头。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捏着卷宗的手颤抖:「若是没记错,刘大人是幸福村的人吧?」 刘侍郎颔首。 「您多久没回去了?」 谢九策记得,在京都很多从小地方来的官员,一朝飞黄腾达,好一点的拖家带口来京都富贵荣华,差一点的,背信弃义,忘祖背宗,压根就不承认自己的故乡。 到底是这京都繁华迷人眼,让有些心思奸诈的人,钻了空子。 刘侍郎听着谢九策的话,面颊一红没敢搭腔,他现在早都过了而立之年,眼瞅着要到四十,在刑部混了这么久,若是没有高官厚禄,又怎能对得起背井离乡? 谢九策见刘侍郎没回答,继续问道:「当年刘大人也算是皇榜里的翘楚,文墨水平定然是在谢某之上的。」 「不敢当!」刘侍郎拱手,眼神闪躲。 「您读了那么多的四书五经,论语春秋!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你肚子里吃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你老家父老乡亲,缴税来的,既然吃着百姓的粮食,却又干着猪狗不如的事情! 你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养育你的人吗?去了娘子忘了老娘! 你觉得,就算我不说于皇上,这刑部侍郎的位置你真的做得安稳?」 谢九策话像是戳进刘侍郎心中的一把剑。 刘侍郎怔了一下,身体开始颤抖。 或许别人不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他考取功名之前,家中老母为了积攒盘缠,给人起早贪黑当牛做马! 如今他高中,因为取了京都贵胄的子女,母亲便被留在了家中,尽管日夜思念,又不敢把母亲接回京都享福。 没办法,哪怕是个男人,只要寄人篱下,就有万千的迫不得已! 而且现在他的母亲,还背负着繁重的税粮!只等他救她于火海! 「我...我...」 「刘大人,家人是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平步青云,但是...乌鸦尚懂反哺,人不能忘本!」 谢九策冷冷甩开刘侍郎的牵扯:「我话已到这里,剩下的您自己想,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会绕过你禀告给皇上。 至于后面皇上要如何处理,我无能为力!」 说完,谢九策带着祁亭走出了房间。 他们在刑部待了一早上,此刻外面的阳光明媚,驱走了清晨的寒冷。 因为谢九策手中的案子紧急,他招唿了木敦敦带着祁亭准备进宫。 车上,二人也没有心思看京都的风景。 祁亭拿过放在卷宗最上面的竹简,展开之后指着上面的人。 「我想你在刑部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 谢九策在看卷宗,听到声音抬眼看着祁亭,见他面色认真,随手把卷宗放下等着他后面的话。 「根据刑部卷宗上的人名看,我想那些被顶替掉的女囚,不管年纪大小,在竹简上代替她们死的人,应该有个共同的特徵,就是...已经过了生育的年纪。」 谢九策颔首:「是这个,我也发现了。」 「按照我们之前掌握的,这些东西都应该能对号入座。」祁亭继续补充。 谢九策颔首,这点他也能预料到。 「但问题是,剩下的人呢?那些...稍微年轻一点的,现在在哪里?」祁亭问出心中的疑惑。 谢九策拧眉,也暂时给不出答案:「这个案子,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我的意思是,我先进宫面见皇上,把查到的线索禀报清楚。 之后看皇上如何决断。」 祁亭颔首,如今看也只能是这个办法了。 毕竟,谁都没想到,毋女村一个鬼案,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朝廷的内幕。 就之前何大人说的,牵一髮而动全身,他们能做的就是谨慎再谨慎。 突然,祁亭想着想着,想起了一件事情:「谢大人,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查宋描的案子吗?」 谢九策刚准备继续手中的事情,听到祁亭这么说,眯眼回想:「记得,如何?」 「你记不记得宋描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给魏子安...」谢九策说到这里,嘴里所有的话全数都有噎住了。 宋描委身于魏子安,究其原因是她爹宋康的文字狱。 而这首诗到现在他还铭记于心。 《咏梨》 梨花细雨惊海棠,一半春羞一半秋。 冬窗若剪西凉月,不知苦情弄钗头。 他正想着,祁亭已经把诗句写在了宣纸上。 祁亭道:「起初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写景的诗句,怎么就能让一个平头百姓成了阶下囚。 但...」 「但是...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这首诗意有所指的是毋女村!」 第124页 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 第101章 姑获鸟(12) 谢九策轻轻点着纸张,定定看着祁亭。 所有人都知道,毋女村的前身是梨花村,而这海棠,一方面是花,另一方面在京都有国艷之说,也可以代表女子。 一半春一半秋,说白了就是花开花落,花衰败。 如果此刻联繫毋女村的事情,不难发现,这诗句的意思是,毋女村的女人在遭受劫难。 后面的两句:冬窗若剪西凉月,不知苦情弄钗头。 看起来像是思情的诗句。 倘若细细品味,再加上宋康杳无音讯的事情,冬窗不就是刑部吗? 只能看到冰冷的月光,不就是牢房吗? 苦情钗头? 以为是恋人的分别,但若是再深究,这情可以是男女之情,那为何不可以是父母之情,儿女之情,人间之情呢? 家人的分别,扔在乱葬岗的一堆枯骨。 谢九策看着面前的诗,眼眶微微觉得酸涩。 如果之前他费劲脑汁都不明白宋康到底得罪了谁,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如今再看,已经是一目了然! 「所以,宋康是有可能去过毋女村?」谢九策看着祁亭询问。 祁亭想了一下,摇摇头:「你我都不是宋康,自然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经歷过什么。 但是能确定的是,他已经在多年前就知道刑部和毋女村这些勾当。 把这些东西写成诗,不过希望有人能看到。 可惜...该看到的人,悟不透,不该看到的人,一眼恍然,便有了宋康和宋描的事情。」 谢九策缓缓闭眼,他不知道是应该说自己才疏学浅,还是嘲讽自己把事情看得简单。 「之前来京都的时候还说,如果可以便了了宋描的遗愿,能还她父亲自由。 如今看,人肯定已经不在了!」 谢九策说得不无道理,不是他不找,是他比谁都清楚,上位者的手段。 没人会留着一个随时能捅破天的人在自己身边。 所以,当时宋描如何地讨好魏子安都是徒劳无功的。 更有可能魏子安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就是想把宋描变成自己的禁脔,供他淫乐的对象。 「一会儿进宫,我就不陪着大人进去了!」 祁亭把桌上的宣纸叠好放在拢袖。 「按照刑部的办事规程,宋康应该是被压到京都了。 至于人是怎么死的,又替代了谁,被砍了头,我想再去彻查一二。 毕竟宋描就是枉死,为了她爹,赔上了命,我们作为彻查案子的,至少要给死者一个交代。」 谢九策听到祁亭这么说,点头认同,「好,那宋康的事情就劳烦祁郎中了。」 祁亭怔了一下,看着谢九策的彬彬有礼。 他发现越是跟他接触,越是能看到他身上独有的气质。 祁亭笑了一下,起身走到马车门前对着木敦敦嘀咕了几句。 木敦敦颔首,把车子停到了一边。 祁亭负手准备从车子上跳下,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谢九策:「对了,谢大人,下回不用叫我祁郎中。 我字予淮!大人可以叫我予淮!」『 谢九策怔住,看着已经拂袖而去的祁亭,片刻反应上来:「予淮?祁予淮?名字倒是挺文雅!」 祁亭从车子上下来,就看到躲在一边追随车子的韦闲。 他一边沿着街道看着周围货郎手中的小玩意,一边转头对着韦闲道:「你若是想跟着,便光明正大的跟着就好。 谢九策又不会为难你什么。」 韦闲一瘸一拐地走在祁亭的身后:「上次陈将军的事情之后,我怕说错话,耽误了师傅的事情。」 祁亭含笑:「谢九策性格宽广,应该不会斤斤计较。」 韦闲颔首,这点他也认同。 「师傅!」他和祁亭走到一处炸油糕的摊上,看着里面黄澄澄的油糕,买了两块,一边吃一边道:「我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问。」 祁亭颔首,顺便买了一碗甘蔗汁。 「刚才看谢大人那马车的方向是去皇宫,您都盼了多少年了。 怎么节骨眼儿上下来了?」 祁亭脚步顿住,转头看着韦闲。 韦闲缓缓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亭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不远处巍峨的皇宫:「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想进去,问问皇上,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我们刚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不说,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官员早都换了一批了,没有立足之本,又怎么能如此冲动?」 韦闲听到眼底恍然:「是徒弟没想到。」 祁亭摇头:「不怪你,你其实比我更想去宫里见皇上吧!你放心,我们已经到了京都,计划就开始了。 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未雨绸缪的一瞬。」 「是!」韦闲颔首。 ... 谢九策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祁亭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脸上的疲惫,点上了一只薰香。 「我今日从外面回来之后,就看到禁军都去了刑部,看来皇上是行动了?」 祁亭还记得,他办完宋康的事情,刚回到客栈准备休息,外面就传来阵阵的喧嚣,推开窗户一看,发现一辆宫内的车子,一队禁军从刑部把刑部尚书『请』出来之后就急急返了回去。 第125页 他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是等了一日都没看到返回的车子,什么情况也大抵是心如明镜。 「是!」 谢九策已经困到极致,喝了一口清水,咬了一口桌上的糕点,懒洋洋地走到祁亭的床前,懒散地脱下长靴,人就重重摔在了床上。 「我进宫之后,就把从刑部找的证据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完便找了刑部尚书,毕竟物证在,加上毋女村死了那么多人也是真,当即这刑部尚书的头衔就被废了。 之后,我协同禁卫去了提刑司府邸。 这不忙了一天,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说着,一个翻身进入梦乡。 祁亭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已经陷入沉睡的脸。 「师傅...」韦闲上前,刚开口被祁亭拦住。 韦闲拱手快步退了出去。 祁亭撩起衣摆,坐在了谢九策的身边,看着他一副放松戒备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弯腰脱了他的长靴,把他整个人宽宽放在了床上,之后盖上被子。 「看来这宁安,马上要变天了!」 第102章 姑获鸟(13) 清晨的宁安城是寂静的。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刑部出事儿的关系,宽广的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谢九策看着天空如素衣的云朵,懒散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惊觉他又要睡着了。 「予淮兄昨晚薰香用的是什么,这会精神都有些溃散?」 谢九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又拿过桌上的清茶灌了几口,这人才清醒。 祁亭凝着他,含笑间,对着对面的人摊开手。 「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没吭声,只是把手再次往谢九策面前凑了凑。 谢九策试探地伸出手放在了祁亭的手上,蓦地,祁亭突然掏出一枚金针,对着他的虎口就是一下。 「啊!」谢九策低吼一声,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你扎的什么穴位这么疼?」 「现在清醒了?」祁亭低头收拾金针,随口问着。 谢九策怔了一下,摇摇头,发现人确实没之前那么迷煳了。 「哎呦,予淮兄的医术,让人刮目相看啊!」 祁亭淡淡扫了他一眼,面对他的调侃,一笑而过:「不是我的医术好,是你的身子亏空得太厉害。 你看我刚刚扎了一下,你就彻底精神了,下点药你就迷煳,你的身体一点抵抗都没有。」 「亏空?」谢九策一脸的不服气,拍着胸膛:「我堂堂京都二世祖,身子是一顶一的好,怎么会亏空,你可不要乱说!」 祁亭含笑,随手把一个小药瓶子放在了桌上:「这个你随身带着。」 「这是什么?」 「里面主要是丹参。」祁亭解释。 「丹参?这不是,年纪大的人才吃的,老年药吗?」谢九策不解,印象里谢老头身子不好,每天晚上都会吃这个。 「这个是护心的,和年纪大小没关系!你经常起早贪黑,睡眠又不好,我深怕你没破多少案子就英年早逝了。 所以这东西,你背着点不时之需!」 祁亭说得云淡风轻,谢九策听得是火冒三丈。 「祁亭,我说你什么意思?亏我刚才还觉得你人不错,现在就诅咒上我了? 你放心,我年纪比你小,肯定活得比你...呃...」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心口一疼。 祁亭看着他,冷笑一声:「怎么觉得不舒服了?你是不是最近总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你怎么知道?」谢九策诧异地看着我祁亭。 祁亭嘆口气:「熬夜会导致气血虚,你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他话音落下,马车已经停在了刑部的门口,外面传来木敦敦的声音:「公子,我们到了!」 「今天来刑部做什么?」 祁亭跟着谢九策下了车子,询问。 谢九策带着祁亭一边往里面走进,一边说道:「昨日皇上已经重新整顿了刑部。 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被罢免彻查,整个刑部现在由我父亲谢渊代管,暂时没有什么乱子。 但是皇上现在担心一件事情。」 「是什么?」祁亭询问。 「昨晚皇上临时从吏部和户部调来人员彻查这十几年内被先后换出去的囚犯,不算不知道一算男女加起来竟然有好几百人!」 「那皇上现在准备怎么办?」祁亭拧眉眼底都是担忧。 要知道,好几百人的死囚遍布在整个大宴,有的胆子小一点躲在哪里安省的度日,然后孤独终老也就罢了,怕就怕,有些极为险恶的人在大宴继续犯罪。 这毁的不单单是大宴的百姓,还有大宴的国土!人心惶惶,江山不稳啊! 「男囚皇上已经派兵部的人根据目前刑部的线索去抓人了。 而我主要负责的是一部分女囚!」谢九策说着,扬起了手中的竹简。 祁亭这算是明白了,谢九策手中掌握的花名册足够把逃跑的女囚彻查清楚,她们冒名顶替在大宴国土内逃窜,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一个人能倖免于难! 「那是个大工程!」他随口感慨。 「也还算好,我现在把大宴划分了几个地方,之后当地的刺史也会参与其中,抓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昨晚我找了一部分户部的人先把残留在京都的人都彻查了,人数不多这会应该是有结果的!」 第126页 他说着,带领祁亭走到了一处内书房。 偌大的地方,围满了人,全数手中都抱着一个簿子在车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如何了?」谢九策走到角落的一处男子身边,询问。 男子抬眼看到是谢九策,连忙站起身:「谢大人。」 谢九策拱手回礼。 「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您过目。」 说着,男子把桌上的簿子递给了他。 谢九策一边看,男子一边解释起来:「这十年,京都女死囚并不多,满打满算只有百余人,加上有一部分并非买命顶罪的。 所以真正从牢里离开的也只有五十余人。 而这五十余人顶着旁人的名字,有的能多活一点,现在还在京都,小的已经让差役去抓了。 还有人,许是在牢内得了顽疾,人出去也没多久,就病死了。」 「哦,这么顺利?」谢九策有些意外。 男子看了眼他,犹豫间摇头:「也不是,有一人,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意思?」谢九策追问。 「是这样的,我翻看册子,发现五年前出个案子,是一名奶娘误杀一名婴孩的事情。 这奶娘不是初犯了,所以被打入了死牢,可是有人把她的命买回来了!」 「这样啊,人还在京都吗?」谢九策想了一下,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询问。 男子回答:「自然是在的。」 「抓来就好了!」谢九策随手把簿子扔给男子,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 谁知,男子快一步拦在谢九策面前:「谢大人,要是能抓还好了,这人不好动。」 「不好动?有关系?那又如何,这刑部尚书皇上都...」 「不单单是三品官员的事情了。」男子凑到谢九策面前低语,「牵扯到司马家!」 「司马家?」谢九策诧异的看着身边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案子会牵扯到当朝一品宰相司马家族! 在京都,这可是比谢家还要厉害的存在,司马家的掌家之人,司马谦当朝的宰相,别说谢渊了,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曾经还是皇上的太傅! 「不过是个奶娘和司马家怎么有牵扯了?」 第103章 姑获鸟(14) 男子见谢九策一副诧异不太敢相信的样子,轻轻嘆口气。 「谢大人也是一个圈的,知道这司马家现在有两大权势。 一个是宰相大人在朝中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外一个就是后宫,司马小绾是后宫之主的事情。」 谢九策颔首。 男子继续道:「这司马家,说起来人丁并不旺盛,主脉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谢九策看着他,见他云里雾里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也没扯清楚,不免有些不耐:「你倒是说清楚,绕了半天,这奶娘和司马家是什么关系?」 男子哽咽了半天,终于是鼓足勇气道:「这奶娘是司马萍之前用的嬷嬷!」 什么,司马萍? 谢九策开始还有些反应迟钝,刚还在说司马谦和司马小绾,怎么又扯到司马萍了。 待他反应上来,也就恍然对面人为何这么说了。 这司马萍是司马谦的妹妹。 传闻当年司马谦来京都不受人待见,是自己的妹妹司马萍靠着外面做针线活,硬是撑到了他金榜题名。 所以这司马谦很是心疼这个妹妹。 当年司马小绾大婚,按道理司马萍只是嫁给一个礼部的小官,又不是什么诰命夫人,皇室的事情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参加。 可她不但是去了,还坐在了司马谦的身边。 可想而知,司马萍在司马谦心中是如何的重要。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魏棋能从一个小官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外面的外室也不敢纳进来,不也是忌惮司马谦吗? 所以...如果这个奶娘曾经是司马萍从牢里扯出来的,那...不好办啊! 「所以大人,您看,要如何?」男子询问谢九策。 谢九策想了一下,摊开手。 男子把手中的簿子放在他掌心,之后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名字。 祁亭凑上前一看,发现这奶娘的名字叫邓雯。 「就是这个人,根据目前调查到的,她被换出去之后,就原去了魏府,现在刑部已经有部分人在魏府门口等着,只是谁都不敢上前要人!」 「好,本官知道了。」谢九策合上簿子,道:「你去把这个邓雯的卷宗给我取来,之后我亲自去魏家要人!」 「诶!」男子闻言,面上欢喜,连忙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卷宗。 谢九策拿过,看了祁亭一眼,二人双双离开。 车子内。 谢九策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开始吃茶点。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魏子安的案子开始,就是和礼部尚书有关,如今是实地探访,想想还有些滑稽。 「这个邓雯,不简单啊!」 他看着随口说道。 祁亭本来在看外面的风景听到谢九策这么说,上前拿过他手里的卷宗查看。 邓雯跟着司马萍有二十多年了,之前一直在礼部尚书府中照顾礼部尚书的嫡子。 之后因为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邓雯就离开了礼部尚书府中去了一户小人家做了奶娘。 第127页 不过是短短的一年事情,这小户人家的孩子突然身染恶疾,没了。 起初大理寺在经手案子的时候,没有往奶娘的方面想,毕竟孩子生病的是事实。 邓雯便去找了下家,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候,另外一家的孩子也因为同样的病症死了。 这个时候大理寺便起了疑心,经过仵作的解剖和彻查,发现孩子都死于心脏肥大,应该是吃了什么毒物导致的。 而且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发现,前后两个婴孩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甚至后面的孩子在送到医馆的时候,鼻樑骨都是断裂的。 这个时候邓雯才落入大理寺的眼中。 经过彻查,孩子的死确实和邓雯有关系,故而邓雯获刑,应该是在去年的秋天就问斩了。 「按照这卷宗上写的,邓雯应该是已经死了一年了。」祁亭看完,睨着谢九策。 「是啊,但是她毕竟是司马萍儿子的奶娘,司马萍想找人顶包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这邓雯没死,顶着别人的名字,继续在京都游走。」 祁亭听完谢九策的话,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卷宗上说的,邓雯没有家眷,相公更是在她早年的时候就病故了。 如果是这样,她势必会在京都找个安身立命的事情做,那她能做什么?只有老本行! 「所以我们得抓紧找到这个邓雯,到目前京都还有出现孩童被虐待死的案子发生。 但...不代表京都所有的孩子都是安全的!」 谢九策知道祁亭已经想明白了,直接说出心中的顾虑。 祁亭颔首,眼中慌张,他虽在幸福村和韦闲是看管义庄的,生死早都见过,但...是个人都没办法忍受,一个脆弱毫无反抗能力的生命从这个世上消失。 车子抵达魏府的时候,魏府大门敞开,上门的客人是络绎不绝。 谢九策见过这样的阵仗,谢家就是这样,上门送礼的访客络绎不绝,所以见怪不怪! 但是跟随在一边的韦闲就不懂了:「师傅,这今儿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这么多人。」 祁亭看着面前高门贵户,摇头道:「不是什么日子,这些人是来魏府送礼的!」 「啊?这么多人?」 祁亭没吭声,跟着谢九策往府内走。 恍惚间,他埋在深处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十年前,他京都的家,也是这般热闹,只是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诶诶!你们找谁?」 祁亭刚跟着谢九策半只脚踏入门槛,站在门口看守的家丁就把二人叫住。 谢九策回神拱手道:「大理寺七品...」 「七品?」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家丁打断了:「一个七品官员,我当以为是谁呢?就敢在魏大人府门口这么嚣张?」 谢九策不懂了,失笑道:「我不过是和旁人一样,一同进出,要的也只是想见见魏大人,怎么在你嘴里就是嚣张了?」 小家丁仰起头,指着谢九策脚:「这世间万物,以右为尊,刚才你进来的时候,跨的是右脚,就是对我家大人的不尊重,赶紧滚出去别来了!」 家丁说着,就准备扯过谢九策的衣服往外面拉。 谢九策算是平生第一次遭到这样的驱逐,刚才还算是礼貌的样子全数没了。 他看着扯着他衣服的家丁道:「放开!」 「不放怎么了?」 谢九策笑了笑,再次抬眼的时候,面色一沉一拳砸在了家丁的脸上:「不放,本公子就打你!」 「啊!」 第104章 姑获鸟(15) 魏府的家丁呜咽一声,捂着眼睛摔在地上。 「你...你是谁!我劝你赶紧走,不然我就叫府里的人出来,把你赶出去!」 「赶我?」谢九策笑了,一步步地朝家丁走去。 期间周围有很多来回进出的客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呵呵,别以为你穿的一身华贵就是什么王孙贵胄了,我告诉你在京都,除了皇上和宰相府,我们魏府还没把谁放在眼里呢!」 「好大的口气!」谢九策知道这魏府的人狂,但是没想到一个下人都这么厉害。 「不然呢,你知道我们府里主母是谁吗?那可是当朝宰相的亲妹妹!你惹了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家丁可真是个实打实的狗腿子,对着谢九策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地叫唤。 谢九策也不是吓大的,冷笑一声:「所以如果我不走呢?」 「那我就叫人了!」家丁低吼一声,对着院子内道:「来人,有人要硬闯魏府了!」 话落,从府内冲出一帮护院提着手中的刀枪棍棒恶狠狠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眉头皱起,他总觉得自己的命是不是不太好,从彻查昭城的案子快开始,只要是他进的府邸,就会和人干架。 之前在董青书的地方是,在何相如的地方是,这会轮到了魏家。 不行,他得去庙里拜拜,这么下去有三头六臂都打不过来啊。 「这次,还准备上?」 祁亭站在谢九策的身后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他现在可没打架的心情,「我心脏不好,要休养生息,你不知道吗?」 祁亭扬眉,「看来你是想到办法了?」 谢九策低语:「你们不都觉得我这人嚣张吗?那我就再嚣张一次!」 第128页 「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家丁见谢九策不但没被魏府的护院吓住,甚至开始和后面的人谈天说地起来,气得低吼一声:「竟然不把我魏府放在眼里,今天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着,他一挥手,瞬间所有的护院朝谢九策涌去。 谢九策对着祁亭扔下一句:「你稍微后退点。」 祁亭反应上来,刚往后走了几步,只见谢九策对着魏府的大门用力踹了一脚,随着人腾地飞起,他健步如飞一样地踩过一个个排山倒海而来的护院肩膀,瞅到躲在人群中的嚣张家丁。 一把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紧接着,就扔在了大门口。 家丁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瞬,他人就从里面到了外面,刚狼狈地往起来爬,谢九策已经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 「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看看这个是什么?」 谢九策一撩衣摆,把金令拿了出来。 小家丁刚准备定睛瞧,周围围观的百姓有人看清楚了,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这是...皇上的金牌啊!这此牌者等于见到皇上啊!」 小家丁愣住了,同时已经冲到谢九策身边的魏府护院纷纷惊骇,紧紧地盯着谢九策。 这人是谁,怎么会有金牌。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喊了一声:「这不是谢家的纨绔子吗?他是负责昨日刑部案子的,今日来魏府肯定是彻查案子的。 这个案子皇上发话了,拦路者!死!」 瞬间,小家丁和周围的护院全数吓得双腿发软,身子扭动间,直直跪在地上! 「谢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冲撞了您,您看在小的有眼无珠的份上就原谅小的吧!」小家丁带着身后的所有护院,一下下的扇着自己的巴掌,深怕惹怒了前面这尊『大佛』就要被拉去问斩一样。 谢九策扬眉,除了为人有点嚣张外,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斤斤计较之人,况且都是一堆狗仗人势的东西,为难一些底层也没必要。 「都起来...」 「我听说有人在我魏府叫嚣,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谢九策刚抬手,准备让众人站起身,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他抬眼一看,魏府内缓缓走出来一妇人。 妇人体态丰腴,肌肤油润,似是保养极为得当,乍一看很美,但容不得细细品究,不然会给人一种过于腻的感觉。 「她是谁?」祁亭站在谢九策身后,隐隐觉得这妇人不简单。 「司马萍,正主儿来了!」谢九策低语一声,转而走到司马萍的面前拱手:「魏夫人,我乃...」 「听说谢大人的纨绔子在我府门口狂吠,起初我还不信,毕竟都是贵胄商贾,谢家也算是贵门了。 如今一看,竟然真的是你!就不怕我把你大闹魏府的事情让你父亲知道,别说大理寺了,就连这个京都,你恐怕也...」 「诶!非也!」司马萍的话还未说完,谢九策已经快一步打断开口了。 「魏夫人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情,首先不是我大闹魏府,是我想进去找家主,您家小厮大言不惭地把我拦在了门口!大家说是不是?」 谢九策把视线放在了周围群众身上。 起初群众还有些犹豫,毕竟在京都谁人不知司马家和谢家的地位,得罪了谁都不好。 但躲在人群里的木十四突然低吼一声:「是!」 瞬间所有人都开始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谢九策耸肩给了司马萍一个无奈的眼神,继续道:「其次,我是来查案的,你家的小厮不问青红皂白就带着人要揍我,我没出手,夫人刚才那话说的,是不是有点无中生有的意图?」 「是啊,是啊!」木四十继续带着群众上纲上线! 「你!」司马萍气愤地看着谢九策,指着他想说什么,但是周围的声音让她一句话都说不要出来。 想着,她冲到那家丁的面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你有没有眼色,谢大人来了,不知道通秉的?」 小家丁也是满脸的委屈,捂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夫人,小的冤枉啊,不是您给小的下的命令吗?凡是进入魏家的人都要守规矩,必须是左脚...」 「诶,对,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小家丁的话没完,谢九策走到他身边指着他打断道:「敢问魏夫人,是谁定的规矩,进门必须是左脚的? 据我所知只有上朝,众朝臣入朝时候,才会有这些讲究,那是对天子的。 什么时候魏家也有了?难道您魏府觉得,自己的地位可以和宫里的圣人相比吗?」 第105章 姑获鸟(16) 谢九策这话一出,司马萍的脸都是绿了。 她指着谢九策想反驳硬生生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因为要说解释的话,就算是承认,她魏家这个进门的规矩,那就是藐视天子? 可现在不说... 「你这个下贱胚子,夫人什么时候立过这样的规矩,可不要血口污衊了心肠好的夫人!这可是欺君的大罪,懂吗?」 就在司马萍不知道如何是好,周围人已经开始不耐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婢女指着地上的小家丁呵斥。 司马萍这会反应上来,没等小家丁回神,对着身后的下人道:「来人,把这个府中不守规矩,败坏我魏府名声的人拉去后院杖责五十!」 第129页 话落,周围护院反应上来,拉着小家丁就往府内拖。 小家丁惊恐,疯狂地想挣扎:「夫人,小的没有,小的真的...」 只是,他的话不可能说完了,因为周围几个识眼色的魏府人已经快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家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入后院。 不过须臾,后院内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 没一会儿,一名护院从里面冲出来,对着司马萍道:「夫人,人打到三十的时候...就没气了!您看...」 司马萍冷笑一声:「没气了,就扔在乱葬岗,问我作甚?」 「是!」后院颔首快步离开。 谢九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之前听说司马萍飞扬跋扈,嚣张至极,但怎么都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明明是自己的错,为了逃避罪责生生推到别人的身上。 他抬眼看着站在司马萍身后的小丫鬟。 见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倒要看看,这魏府能风光多久? 「谢大人!」司马萍自然是不知道谢九策的想法,上前一步含笑:「听说您来是查案子的,不如移步到府中小坐片刻?」 谢九策拧眉,若是一开始,他还真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想着就这邓雯的事情坐下来和司马萍细说,外人听不得,算是给魏大人一个面子。 如今看,这魏府他多看一眼都生厌,就别说进去了。 「不了!」 谢九策负手,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司马萍:「事情也不多,就是照例询问一二,夫人既然出来了,那就在外面说得好。」 司马萍这一生除了少时就没被人这般冷遇过,听到谢九策的拒绝,嘴角抽搐了几下。 但,她心里也清楚,任凭她再权势滔天也堵不住百姓的忧忧之口。 况且今日的事情,魏府被拿捏了小辫子,那个小家丁算是背锅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皇上知道了,她魏府也难辞其咎。 「好吧,既然谢大人这么说,那就请问吧。」 司马萍捏紧手中的帕子,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 「邓雯,您认识吗?」 谢九策这话一出,司马萍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谢大人说谁?」司马萍唿吸颤抖。 谢九策也不拐弯抹角,随手把卷宗拿出来,递给司马萍。 司马萍拿过查看。 谢九策道:「邓雯的案子在一年多前就已经结案,所以卷宗魏夫人是可以查看的。 但您也知道昨夜皇上整顿了刑部,究其原因是出了什么问题。」 司马萍拿着卷宗的手在颤抖。 皇上彻夜整顿刑部的事情,她多少是从魏棋的嘴里听说了,之前刑部偷梁换柱的事情被发现,不单单是刑部出事儿了,就连提刑司也被波及。 她本以为邓雯的事情,不会查到她头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 「我...」 「魏夫人不是想说,您不认识这个邓雯吧?这上面可是白纸黑字上写着,您千万别乱说话,不然后果...」 谢九策见司马萍一副想说谎的样子,凑上前低声警告。 司马萍明显哽咽了一下,正准备如实说,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突然开口了:「谢大人,我家夫人做事光明磊落,怎么会不认识这邓雯。 不错她是我们魏府大少爷的奶娘。 但也仅仅限于奶娘而已,几年前她因为身体原因就从府中离开了,之后去了旁人家做事儿,弄死的孩子,我们夫人也是不知道的。 至于剩下的...」 「你说完了吗?」小丫鬟的嘴叭叭地说个不停,谢九策终于忍无可忍抬眼冷冷地盯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怔住,不解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谢九策眯紧双眼,声音冷冽:「本官虽然是七品,但也是朝廷命官。 更何况这个案子,是皇上命我全权督办,我在问你家主事情,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小丫鬟被吼得抖了几下,几乎是瞬间眼眶就红了。 谢九策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心中赞嘆这魏府的小丫鬟不简单,刚才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会就开始卖弄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 明明是个蛇形心肠的毒妇,偏要给自己立一个小白花的人设! 无聊又无耻! 「怎么,本官说错了?」他冷笑。 小丫鬟摇头,眼泪就滚了下来:「没有只是被大人...吓到了。」 「是吗,胆子这么小,那刚才怎么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跟我说道?况且府中都死了人你也没抖两下了,看来你道行挺高,又是骗又是演!」 「你!」 谢九策的话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全数都偷笑起来。 小丫鬟被说得满脸憋红,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大人,您何必要跟妾身的丫鬟计较,她一个小姑娘...」站在一边的司马萍看不下去了,也准备训斥谢九策两句。 可谢九策下面的话,彻底她让气的血直往头顶上涌。 「小姑娘?怜香惜玉是对女子而言,一条不讲理的狗,不配!」谢九策含笑看着魏夫人。 「你!」司马萍指着谢九策,气愤跺脚。 谢九策才懒得跟她在这里扯犊子,他指着司马萍手中的卷宗:「魏夫人,您是说还是不说? 第130页 如果您不想说,我也逼您,但是下一个来的人,可能就不是我了!」 司马萍气愤地看着谢九策,还有他扬在手中的金令。 这个疯狗,这个纨绔混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时候,要是让皇上亲自登门,她魏家就算是哥哥在也保不住啊! 「不错,邓雯的命,是买下来的!」 第106章 姑获鸟(17) 司马萍的话,说完周围譁然。 京都就这么大,最近最热的话题就是杀人犯很有可能就在百姓中间逍遥。 本以为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些商贾,有钱人,没想到礼部尚书的夫人也干,这朝廷算是腐朽了吧。 谢九策点点头。 他心里清楚,今日的司马萍是骑虎难下,根本就没有她撒谎的余地,人证物证都在,她狡辩反而对魏棋的仕途有影响。 「夫人放心...」他上前对着司马萍耳语:「这个事情,皇上说了,牵扯得大,就主要办几个人,以儆效尤,不然朝廷崩了对谁都不好。 您只需要如实说,不会有什么的。」 谢九策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心中是愤愤不平。 但没办法,男男女女这么多人命,涉及整个大宴,若是一一查办,没有人能彻底干净,比如借钱给友人帮助买命的债主,比如家里只有一个顶樑柱无可奈何的妇人。 或者...像是司马萍这样高官厚禄的朝廷中人。 太多了,就像是何相如说的,牵一髮而动全身。 所以,身在高位有时候取捨,杀鸡儆猴也是很重要的。 司马萍听到谢九策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谢大人,我确实给邓雯买过命。 邓雯在我府中干了二十年,有一年身子不好,我便给了她银子让她回家颐养晚年,可是,她...似乎染上了赌博,没多久银子就花光了。 之后我本想把她继续招回府中,奈何老爷不同意...」 谢九策分析着司马萍的话。 这是必然的,魏棋是礼部尚书,家里怎么会容纳用一个赌鬼? 「那之后呢?」 「之后她为了生存就去了别的地方给人当下人。 可是...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恶习,生生虐待死了两个孩子,我本是不想管的,可是她已经托人求到了我,况且她也算是我儿半个娘亲。 我这一心软就...找人去了刑部。」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心中猜测。 司马萍说的话,过程可能是真的,但是有些地方绝对是假的。 就魏家府中这个媚上欺下的德行,邓雯能是什么好人?就算司马萍没想到邓雯会杀人,但邓雯的性子她绝对是了如指掌。 可她还是把邓雯弄出来了,如同放虎归山。 「现在刑部要把这些人原抓回去,秋后问斩,所以邓雯还在您府中吗?希望夫人能把人交出来。」 「这...」司马萍脸上浮现起尴尬:「人是我弄出来的,但是不在我府中。」 「你说什么?」谢九策眯眼。 司马萍连忙解释:「邓雯是个囚犯,我和她恩情再好,也算是因为这个事情没了。 肯定是不能让她在府中,不过...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哦?」谢九策见有线索,眉头舒展。 司马萍想了一下道:「京都的宫家去年的时候在给大儿子找奶娘,待遇还是不错的,当时邓雯是我推举过去的。,」 谢九策气愤地看着司马萍。 司马萍怔住了不解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嘴角抽搐,把司马萍这个样子尽收眼底,司马谦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 「魏夫人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您明明知道邓雯是杀人犯,你把虐待孩子的奶娘放在旁人家中,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司马萍被这么一吼,人清醒了,急急道:「我当时警告她了,她肯定不会...」 「够了!」谢九策拂袖:「魏夫人,今日一见,谢某觉得多看你一眼都是噁心!」 「你说什么?」 话落谢九策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话:「夫人要是觉得谢某说的话,惹您心里不舒服了,那您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又或者是您哥哥面前说。 反正我是个混不吝,能说出这样的话,没人会好奇!」 「你!」司马萍看着谢九策的背影一跺脚!「好一个谢九策,等着!我司马家和你谢家势不两立!」 ... 谢九策带着祁亭从魏府离开,身后跟着的是木敦敦和木十四。 「没想到这邓雯竟然不在魏府。」祁亭蹙眉。 谢九策冷笑,「那肯定,就算是司马萍愿意要,魏棋也不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踹在兜里,不过...」 「不过什么?」祁亭问。 谢九策抬眼看着街对面宫家的大门。 宫家是京都第一富商,家财万贯,而且听闻家主宫岩和夫人孙氏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直到多年前府中来了个妾室之后,宫家彻底就变了。 虽然依旧是大宴第一富商,但府里也不如之前热闹,至于原因...暂且不知。 司马萍能把邓雯介绍到这个地方,看来也是废了不少心思的。 至于这邓雯有没有再犯,或者还在不在府中只有进去才知道。 「没什么。」谢九策收回思绪,负手朝宫府的方向走:「我们去看看邓雯到底还在不在!」 第131页 宫家毕竟只是行商,见到谢九策这样朝廷上的人,还是多有客气。 谢九策只是报了身份,门口的小家丁就急急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对着谢九策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九策给祁亭一个眼色,带着身后的众人走了进去。 不愧是京都的富商,门口的影壁上雕刻着镇宅的貔貅图案,貔貅的眼睛上镶嵌着两个绿翡翠。 就谢九策的经验看,这几个绿翡翠都价值不少银子。 谁若是抠回去,这几年都不用努力种地了。 「这府中怎么没有人?」几人越往里面走,就越发现,府里是富丽堂皇的,可是却不见一个下人走动,着实让人觉得怪异。 小家丁走了几步听到后面人说话,面色一沉,道:「谢大人实不相瞒,最近府中怪事频频。 所有的下人都在后院祈福呢!」 「怪事频频?祈福?」谢九策不懂了,宫家有怪事?他怎么不知道。 小家丁四处看了一眼,凑到谢九策面前低声道:「这一年府里接二连三地死人。 老爷觉得这是沖煞,这不从山上请了个道长,再府中做点法事呢!」 什么? 小家丁的话刚说完,几人已经来到后院口,人还没进去听到里面摇铃铛念咒的声音:「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魑魅魍魉!散散散!」 第107章 姑获鸟(18) 小家丁的话刚说完,几人已经来到后院口,人还没进去听到里面摇铃铛念咒的声音:「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魑魅魍魉!散散散!」 谢九策站在院子口愣了一下,好奇之余探头想看,这可好,还没看清楚院子内的情况就被一股扑面的烟迷了眼睛。 他踉跄的退了一步,站在身后的祁亭反应上来,一挥手把面前的烟雾逐去。 同时,谢九策再次睁眼的时候才发现,正对面站着个道长,左手拿着桃木剑,右手捏着一张烧了一半的符纸。 眼瞅着符纸要烧到指尖,只见那道长把符纸塞盛水的碗里,之后他喝了一口,对准谢九策准备再次出击! 谢九策回神,他岂会让这老道士如愿。 蓦地,他扯过身边的木十四,脱下他的鞋子,对准老道士的鼻尖这么一放。 老道士没想到对面的人会有这么一手,哽咽了一下,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扑鼻而来,嘴里想喷出去的水,全数都咽了下去。 「你...你是哪里来的人,竟然对本道长不尊敬!」 老道士挥开谢九策手,一边干呕一边指着他低吼。 谢九策扫过老道士的模样,心中嘀咕,据他所知大宴的道观最大的莫过于京都周围群山上的白云观。 可是那里的道士没有这么吊儿郎当一副直不起身子的模样,衣衫也没这么褴褛。 所以面前这个人要么是个骗子要么就是被白云观撵出来的叛徒! 「哪里人?看你这打扮多少也是跑江湖的吧,在京都混,就没人敢在小爷面前这般放肆!」 谢九策说得嚣张,就是想吓唬这个道士看看他有几分道行能在宫家行骗。 果然这道士还是有点水平的。 「什么跑江湖的,贫道不知道,贫道只是听说这宫家闹了事情,特地来驱鬼的。」 「驱鬼,什么鬼?」谢九策说着带着身后的人朝院子内走。 这不走不知道,走进去,他差点被这阵仗吓住了。 宫家算是京都除了皇宫院子最大的。 只见偌大的院子内正中央有一口大棺材,棺材周围跪满了下人,所有人都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谢九策觉得,如果他们手里有剑,现在已经把他戳成筛子了。 「这就是鬼!」道士走到棺材边儿上,指着棺材。 谢九策拧眉,他记得刚进来的时候,府中的家丁说,最近的宫家不太平经常死人。 看这棺材的样子崭新,难道是又死人了。 不过,他没时间细想这些,找到邓雯才是主要的。 「你们在这里驱邪或是驱鬼,是你们的自由,和本官没关系,我要见你们家主!」他说完,看着小家丁。 小家丁也有些难为情,指着对面的棺材。 谢九策惊骇,心中不免嘀咕起来:不是吧,他来得这么巧?宫家的家主死了? 想着,突然棺材跳动了一下。 谢九策瞳孔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 下一刻,棺材盖子也发出震动,开始是轻微的后面越发的剧烈。 站在他身后的木十四见状,眼神惊恐,嘴唇哆嗦:「不是...死人...復活了?」 他话音刚落,棺材盖子发出一声巨响。 木十四也跟着尖叫。 同时,棺材盖子被彻底打开,一双手从伸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妈呀,鬼...鬼啊!」 木十四再也绷不住了,转身朝府外奔去。 谢九策起初也被惊吓住了,当他看清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是谁,刚才还错愕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是宫家的家主宫岩。 他竟然躲在棺材里!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大人!」 宫岩在下人的搀扶下,从棺材内出来,看到谢九策拱手行礼。 ... 谢九策等众人被宫岩带着到了一处偏点的客堂落坐休息。 第132页 宫家的僕人把茶点端上来之后,便退了下去。 谢九策在宫岩的招待下一边喝茶,一边开始了问话:「最近宫家的生意,不好吗?」 宫岩在吃豆饼,听到谢九策的话先是怔了一下。 谢九策道:「起初我听说宫家死人了,我看到那道士在做法事,以为棺材里...没想到是宫老爷,所以想着是不是宫家的生意不顺?」 在大宴的商人眼中,生意不顺,大部分和风水或者流年大运有关系。 一般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不是找道士在家中作法,就是找个风水大师在家里大兴土木。 宫岩反应上来,轻轻嘆口气,摆手:「要真是生意不顺倒是还好了,至少家宅平安,如今...我这是家宅不宁啊!」 「怎么说?」 谢九策往下问。 宫岩薄唇张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话说,谢大人突然来宫某的府中,所为何事?」 谢九策见宫岩不想说,心中猜测可能是家事,话锋一转,说出来的目的:「刑部的事情,宫老爷多少也有听说吧?」 宫岩颔首。 「我们查到,有个女囚化名之后来到您这里做事。」 「哦?」宫岩眉头皱起:「我宫家还收了这样的人?谢大人您说,只要她在府邸,我双手奉上。」 谢九策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卷宗呈在了宫岩的面前。 邓雯没交换身份之前叫这个名字,出来之后,定然的隐姓埋名的,他担心说了宫岩也不一定认识,便把卷宗内她的画像拿了出来。 宫岩毕竟年纪大了,有点老眼昏花,他先是拿手里看了看,觉得不太清楚,走到窗边迎着阳光看。 蓦地,他叫了一声,手中的卷宗被扔在地上。 「啊!」 谢九策和祁亭相互看了一眼,冲到他身边,急急询问:「怎么了?」 宫岩颤抖着手指着地上邓雯的画像:「死了,人死了,早都死了!」 「你说什么死了?怎么可能?」谢九策不相信,邓雯这个人心狠手辣,为了逃脱律法的问责,多次隐匿身份,甚至利用和司马萍的关系到了宫府。 这个人怎么会轻易地死了? 「姑获鸟!是姑获鸟!是它干的!」 第108章 姑获鸟(19) 谢九策听到这个三个字,一瞬间是懵的。 姑获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你说清楚一点!宫老爷!我怎么听不懂?」他急急追问。 宫岩哽咽了一下,抬眼凝着谢九策:「刚才谢大人来不是问,我这为何要作法吗?」 谢九策颔首。 「谢大人有所不知,这不到一年的时候,府中已经连续死了两个奶娘了! 起初我只是觉得是巧合,但...」宫岩双手颤抖,重重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她们的死相太恐怖了。 绝对不是常人所为,这才找了道长一看,说,我这是招惹了鬼,是鬼怪杀人,我这才...找人作法,驱邪镇魔!」 「鬼,就是你说的姑获鸟?」谢九策追问。 宫岩颔首。 谢九策拧眉转而询问身后的祁亭:「你听说过姑获鸟吗?」 祁亭上前低语:「夜行游女!」 谢九策听到这恍然想起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些民间奇闻志怪的小说。 姑获鸟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夜行游女,当然有的地方叫做鬼车! 传说它们是死去的妇人怨念所化,经常在半夜出没,手中会抱着个婴孩,若是看到有人家的孩子被丢弃会主动抚养,若是看到有人家在虐待孩子,就会化作厉鬼,索命! 「你说,你家里先后死了两个人,都是这姑获鸟杀的,可有证据?」谢九策觉得奇怪了,这人死了就死了,不报官找道士就已经让他很意外的,现在又闹出个什么精怪。 他倒是想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来的? 宫岩看着把不相信堆在脸上的谢九策,他知道他的性子,不到黄河不回头,况且谢九策又是大理寺的,为了不让这些难缠的兇杀案落在自己的头上,道: 「证据也不知道算不算,但是大师说,这就是夜行游女干的,不如我去叫大师来?」 谢九策颔首,心中不禁感慨这宫岩的狡猾,把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可为了搞清楚邓雯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片刻,一名宫府内的下人带着道士走了进来。 谢九策扫了眼道士,他应该是方才去吃香喝辣的,嘴角的猪油都没抹干净。 看来是个骗财的老傢伙无意了。 「道长!」谢九策上前拱手,尽管他知道对面这人是什么水平,为了弄清楚情况好言好礼的对待。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九策,捋了捋鬍鬚:「谢大人,贫道刚才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老道士说得客气,但是身子骨却一点弯儿都没打,心中是个什么想法,明眼儿的人都能看出来。 谢九策懒得和他计较:「刚才宫老爷说,他府中这一年先后死了两个人,本来要报官,您说这事情不是人为而是姑获鸟,可有证据?」 老道士笑了,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从怀中抽出一本破旧的书籍递给了谢九策。 谢九策接过,起初还不明白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当他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瞬间恍然,书籍里记录的就是关于姑获鸟的所有习性和杀人方式。 第133页 「谢大人,您翻开的第一页讲的是姑获鸟的杀人原因!」老道士开始振振有词地讲解起来。 谢九策发现这书籍上没有字,只有一些简单的画。 第一页的画,是一个孩子跪在地上哭,身后站着一名妇人,妇人手中拿着鞭子。 看样子,这孩子在遭受虐待! 「原因?看这个画那就应该是孩子被人不好的待遇了,所以姑获鸟要杀人?」谢九策问。 老道士颔首,讲出谢九策没注意的细节:「被虐待是真,但是这妇人,不是孩子的娘亲,而是个下人!」 谢九策经过这么一提醒,发现妇人身上的襦裙样式老旧、朴素,孩子身上的衣衫华丽,可不就是个下人吗? 「为什么画下人,不画母亲?」 老道士道:「夜行游女死的原因是自己的孩子被人虐待死,所有,她认为,母亲都是爱孩子的!」 原来是这样。 谢九策颔首继续往后面翻着。 「这第二页讲的便是姑获鸟是如何杀人的。」道士继续给解释。 谢九策定睛一瞧,差点被书里的血腥吓一跳。 只见夜行游女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衫,头上带着一个硕大的斗笠,斗笠周围圈着一层薄纱遮住了她的样貌,但是这不妨碍谢九策确定她就是夜行游女。 因为从薄纱内伸出一张大大的尖锐的鸟嘴。 鸟嘴长得斗大,一副恨不得把对面虐待孩子的妇人吃掉的样子。 至于妇人已经被啄瞎了一只眼睛,脸上都是血跌坐在地上,一副惶恐的样子。 谢九策没有再听那道士后面的话,紧张地往后翻着。 因为他想知道,这妇人最后的结果如何。 可,很可惜,从第二页开始都在讲述姑获鸟是如何虐杀妇人的,甚至越往后面手段越是残忍。 妇人被戳瞎了一只眼睛准备逃跑,可毕竟没有两只眼睛看得清路。 没几步,她就重重摔在地上,姑获鸟扬起翅膀跟在后面,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狼狈的妇人,紧接着她的鸟嘴一出,妇人的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 尽管谢九策看着的是一幅幅画,可里面的残忍血腥,冲击他的视线,他甚至觉得姑获鸟每啄一下那妇人,他身上同样的部位都会疼一下。 翻看到最后那妇人惨死的样子,谢九策的心都跟着骤停了。 妇人最后是被挂在了树上,身上的皮被零零散散的剥落下来,躯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大大小小都是被戳的窟窿,血就顺着窟窿缓缓淌了下来。 「看看样子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祁亭跟着他看到了最后,说出结论。 「你的意思是,姑获鸟在杀人的时候,没有一处致命伤?」谢九策转头问。 祁亭颔首:「是,都是戳伤死者的身体,让他们看着自己慢慢死去,求助无门,比一刀毙命残忍了好多!」 谢九策缓缓合上手中的书籍,递给了道士:「这里描绘的也不过是一些无聊人士幻想出来的东西。 京都这么大,死相如此惨烈的我还真没见过,所以,宫府的事情,本官...」 「谢大人,如果贫道说,宫府死的两个人,都和画中的是一样的,那您要作何解释!?」 「你说什么?」 谢九策诧异地看着老道士。 第109章 姑获鸟(20) 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谢九策相信,好些杀人案子猎奇手法高明得数不胜数。 可,这夜行游女,本就是志怪上杜撰的,老道士手中的书籍,乍一看玄玄乎乎,像是煞有其事,但细心的话不难发现,这就是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书生秀才画出来的。 外面卖话本子的小贩手里说不定都能淘到这陈年的旧货。 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在现实中出现了? 简直荒谬! 「怎么,谢大人不信?」老道士看着谢九策眼神嘲讽。 谢九策冷笑道:「信或者不信,要看你到底怎么想的了,姑获鸟在民间的传说大家都知道。 但是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因为姑获鸟这个东西死过,况且这图册也说了,她若是真的存在,那杀的就是那些虐待孩的人。 大宴在建国的时候,土地贫瘠,满地饿殍,总有些不负责任的父母交换孩子得以生存。 甚至,有人直接在街上抢夺孩子用来当做口粮,你告诉我那时候姑获鸟怎么不出来? 到现在大宴已经快有百年,正是太平盛世的时候,谁家的孩子稍有被不好对待,这东西就出来了? 老道士是想危言耸听,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 「你不要血口喷人!」 老道士着急,气愤地指着谢九策,「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是假的,前两日宫府就刚死了个奶娘,人还在下人院子内放着没下葬呢!要不要去看看!」 谢九策和祁亭一听,双双看了眼对方。 「怎么去吗?」老道士明显被气着急了,眼睛瞪得斗大。 谢九策看了眼宫岩。 宫岩自然是懂得这官家的意思,点点头道:「谢大人您随我来!」 ... 众人跟着道士从房间内走出来。 已经过了晌午,宫家的院子,杏树落叶,一地枯黄,水榭流水潺潺,怡然应景。 谢九策带着祁亭走过一座小桥直直朝下人的后院走去。 第134页 「话说,宫老爷,刚才因为姑获鸟的事情,一直都没有跟您细细问。 您说,府中这一年不到,死了两个人,都是奶娘?」 宫岩一边走,一边回答:「是都是奶娘,而且,都是我嫡长子身边的奶娘。」 谢九策蹙眉。 宫岩继续说:「之前就大人找的那个叫邓雯的奶娘干的时间久一点,当然也没还几个月,人就死了,当时死的时候...」 他轻嘆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杏树,道:「人就被挂在那棵树上面,眼睛都被挖没了,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哦!」 谢九策面色一沉,这倒是还真的和那个道士手中的册子对上了。 「那之后死的这个人呢?」 宫岩道:「邓雯死了之后,我们先后从外面找了不少奶娘给强哥儿,但是...所有的奶娘都照顾了没多久,喊着宫府闹鬼便离开了。 这不...我们又从昭城找来一个,谁知...这人是不走了,可没几天,命就没了啊!」 「还是吊死在杏树上?」谢九策问。 宫岩颔首:「是,死状和邓雯是一模一样,大家都说宫府家宅不宁,下人吵着闹着要离开。 我也是没办法!就找了道士驱鬼,谢大人也看了,为了这宅子,我都躺在棺材里了!」 谢九策笑了一下:「宫老爷,您家中驱邪的事情,我勉强也能理解,但是您躺在棺材里,是个什么说法?」 宫岩顿住,看着老道士走远才悄声说道:「那道士说,这姑获鸟是盯上宫家了,只有让这女鬼知道宫家的家主死了,免了怨毒,才能罢休! 所以我才躺在棺材里,这不是做给女鬼看的吗?」 「怨毒?」谢九策发现他这是越听越不明白:「姑获鸟不是专杀虐待孩子的下人吗? 和家主你牵扯上什么?」 宫岩被问到了痛点,双眼一红,哽咽了半天,才说出真相。 「实不相瞒,是我...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呜呜...」 「您慢慢说!」谢九策宽慰。 「宫家的情况,谢大人应该是清楚的吧?」 谢九策颔首,毕竟都是京都的,再加上他外祖母家生意上和宫家有往来,所以他多少对宫家的了解比旁人多。 「那我后院的事情,大人也知道吧?」宫岩继续问。 谢九策想了一下:「您是指妾室的事情?」 宫岩颔首:「当年宫家如何起来的,整个京都的人都是知道的。 我不过是个同人做小生意的商贩,能有今天全靠家里夫人的操持。 夫人不容易,我心里清楚,为了给宫家传宗接代受了不少的苦...」 他说着,眼眶发红,脸上带着悔恨。 谢九策眼神扑朔,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宫家能做到今天属实是不容易,宫岩起早贪黑的往外面跑,其夫人孙氏一方面操持家里,另一方面管理本地的生意,随着本地的生意如火如荼,宫岩才有钱拓展新的商机。 二人因此也琴瑟和鸣,当年可是京都的一对人人称道的佳偶。 只是,孙氏和宫岩夫妻十余载,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看了不少的郎中,吃了不少的药。 听说孙氏为了给宫岩续香火,曾经听信了旁门左道,差点一命呜唿。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孙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没多久就怀上了,还是个龙凤胎。 宫岩感激自己妻子的努力,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不纳妾。 「这孩子是有了,家室有了,富贵也有了,我本以为人生也就如此圆满,可...」宫岩嘆口气:「我做了天下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有时候痛恨老天,怎么就没把我噼死?」 「你是指您前几年纳的妾室?」谢九策问。 宫岩颔首,面儿上痛惜非常:「是啊,都怪我!当年我去檀郡谈一笔生意,谁知路上被歹人挟持,护我的暗卫也全数被抹杀。 我也因为这场劫难,掉入了悬崖!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和夫人再见面了,谁知幸运被人救下。」 「救下你的人可是你的妾室?」谢九策问。 第110章 姑获鸟(21) 宫岩用力的点头,「是,当年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人也单纯,我万般感激,准备用宫家的财物作为交换,或者允她一生富贵荣华,可是...哎!我偏偏在檀郡的时候有次喝多了酒,把她看成少时的夫人... 就做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儿!」 谢九策听到这怅然嘆出一口气:「所以宫老爷把她领回来,是因为什么?」 宫岩摇头,一副头疼的样子:「我本想着,给她些银子打发了,但是...她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儿。 加上...她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把她领回了府中,但当时也约法三章,我不会在碰她一下,可,命运往往捉弄人!她有孕了!」 他越说越是无奈,气愤地一直在跺脚。 谢九策看着宫岩,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得好。 他家里没有这样的事情,父亲是个妻管严,谢家就只有一个女主人。 况且他纨绔,但风流是真没有,也没有身边很多女人的烦恼,没办法感同身受宫岩。 「本来夫人因为卓氏的到来就颇有意见,没想到卓氏还有孕了,这孩子毕竟是个命,她一生慈悲,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第135页 于是就...接纳了,但是夫人也再没让我踏入她房门一步!」 「那这个事情和姑获鸟杀人有什么关系吗?」谢九策问。 宫岩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的事情,夫人病倒了,起初我以为是普通的小病,就想着郎中看完就好了, 谁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床,自然她膝下的强哥儿,淳姐儿就不能带了。」 谢九策听着,想着宫岩嘴里两个陌生的名字,大抵是他和孙氏的那对龙凤胎了。 「于是你就找了奶娘?」 宫岩应了一声:「是,其实宫府不缺下人,奶娘自然也多如牛毛,可强哥儿,淳姐儿是我和夫人的骨肉,我岂能找旁人亏欠了? 于是就想着找显贵人家的下人好生照顾他们。」 「于是你就找到了魏家?」谢九策这会想明白了,这邓雯是怎么到的宫府。 「是!您也知道魏夫人的嫡长子如今是朝中新贵,学识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定然是和抚育他的人有关系,我便去找了魏夫人。 魏夫人说,那经常跟在嫡长子身边的奶娘已经离开了,但是她有别的推荐给我。 我想着魏府的人都不差,就应下了,谁知却害了我强哥儿!」宫岩摇头,即心疼又是无奈。 「如何说?」谢九策其实隐隐猜到了结果,这强哥儿一定是被邓雯私下不好对待了,但宫岩没直说,他就不能下最后的定论。 「开始这奶娘来了,人还是不错的!我们一家都很喜欢,甚至强哥儿起初对她很排斥,后面都会依赖,听话。 直到我听到...下面人开始议论强哥儿身上有伤。」 「你的意思是,强哥儿在被虐待?」谢九策顺着宫岩的话往下问。 宫岩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这个事情都怪我!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因为平常邓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对强哥儿都很好,生怕他冻到饿到。 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之前是女囚,就想着是不是下面的人嫉妒!所以才说了强哥儿奶娘的不好!」 「那你就没有检查强哥儿身上到底有没有伤?」谢九策不懂了,宫岩这个人做事很是小心,怎么会忽略这个重要的地方。 「检查?怎么检查?」宫岩脸上带着都是苦涩,「谢大人可能不知道吧?自从卓氏入了家里,夫人连孩子都不让我碰!我能看到什么?」 「那你不问你夫人?」谢九策更是懵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问了,她...」宫岩说着,转头看着跟在一边的宫府管家道:「你说,夫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谢九策转头看着跟在他身边的管家。 管家见谢九策微微拱手:「夫人生病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除了偶尔看看少爷和小姐之外,谁都不见。 之后府中出了那流言蜚语,老爷就想着把孩子叫到身边来看看,谁知...夫人一听甚为激动,对着老爷非打即骂!硬是没让老爷看到分毫。 老爷也对少爷伤心,多次想一探究竟,但全数都被夫人发现,生生拒绝了。 而且...」 「而且什么」谢九策问。 管家看了宫岩一眼,见他没有吭声,这才继续道:「老爷身上都是伤,多数都是夫人挠的。」 「什么?」谢九策又看着宫岩。 宫岩哽咽了一下,缓缓把自己衣衫的袖子拉开。 当一条条鲜红的挠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相信,这宫府的俩家主是彻底闹翻了。 但是... 谢九策负手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宫府的夫人,他之前有幸也是见过一两次的,面色端庄,行为温柔,怎么会是宫岩或者是管家嘴里的疯婆子? 这事儿...还得斟酌。 众人说着,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下人的院子内。 下人的院子自然比不上家主的。 院子相对来说略显杂乱,许是周围墙壁围堵的关系,光线也不如前面的院子。 尽管如此,谢九策还是第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灵堂。 是一处单独的小房间,周围已经洒满纸钱,门窗紧闭,甚至在缝隙的地方贴着黄纸。 应该是这个老道士干的,用来镇压他嘴里所谓的夜行游鬼的! 「人,就在这里面!」老道士走到门前,指着屋内。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二人正准备推门而入,突然老道士手中的桃木剑横在了他们面前。 「二位大人!」老道士看着谢九策和祁亭,眼神阴沉:「我可事先说清楚,这门是你们自愿进的,惊动了里面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和我没关系哦!」 谢九策笑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姑获鸟啊?这是大白天,鬼早都走了吧?」 「呵呵!」 老道士笑着摇头,一副谢九策等人没见过是世面的样子:「姑获鸟是没有了,但是这里面的人是枉死的,她的头七还没过。 魂儿就在周围游荡!你就不怕冲撞了?」 他话音一落,适时周围颳起了阴风,围观在院子外的所有下人发出尖叫声。 第111章 姑获鸟(22) 「鬼啊,鬼啊!慕娘子冤魂来了,大家快跑啊!」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声,霎时所有人一闹而散。 方才还围满人的院子,瞬间空了。 第136页 偌大的地方仅剩下老道士,宫岩和那个年纪大跑不动的管家。 「所以你们也要走吗?」谢九策询问。 宫岩看了眼老道士。 老道士道:「老爷也请迴避吧,贫道留下来护着这二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官人!」 谢九策听着老道士阴阳怪气的话,冷笑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许是陈尸的地方长时间封闭没有透气的缘故,屋内有一股血腥味携带的恶臭。 谢九策清楚这是尸体开始腐烂的徵兆,看来验尸刻不容缓了。 「尸体在棺材里?」 他戴上面纱,转头询问老道士。 「是!」老道士颔首:「慕娘子是两日前死的,死的时候人就挂在前院的杏树上,人是贫道看着装进棺材里的。」 「好知道了。」谢九策颔首,扫了眼跟在门外的木敦敦。 木敦敦当然知道自家公子的意思,一边撸袖子,一边走进了房间。 虽然死的是个下人,但因为是宫家,棺材自然用料也不差,想把棺材盖弄起来查看里面的尸体,需要一个力气大的壮汉。 只见木敦敦走到棺材前,看了眼钉在上面的长钉子。 谢九策问道:「需要取下钉子?」 木敦敦摇头:「不用,顶多费点劲儿,公子和祁郎中退后点就行!」 话落,谢九策和祁亭站得远了一点,同时木敦敦走到棺材边儿,嘴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双手已经用力的扣住了棺材盖,只听一声『碰』。 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涌出的同时,棺材盖已经被用力掀了起来。 谢九策站在边儿等味道溃散一部分之后,掏出拢袖中的手套和祁亭靠近。 对于尸体的惨状,起初他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毕竟是先行看了那道士手中的册子。 可是,当他靠近看到棺材内的女尸的时候。 几乎是瞬间,谢九策的胃不自觉开始疯狂地抽搐。 太惨了,比画册里的惨太多! 死者的脸皮已经被全数扒了下来,眼睛也被挖去,此刻的死者顶着一张鲜血淋淋的脸,一双没了眼睛的黑洞,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谢九策。 谢九策倒吸了一口凉气,匆忙别过眼。 他心里清楚棺材里的是个死人,可是他还是感觉,如果再看下去,搞不准这人就会坐起来捧着他的脸,挖出他的眼睛。 祁亭倒是冷静很多,毕竟他和韦闲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携带的牛皮小包,从里面拿出镊子一样的工具,小心翼翼地靠近死者,埋头开始彻查死者身上的伤口。 「需要把人搬出来吗?」谢九策见他这般着实有些难受,关心地询问。 「一会儿吧,死者已经被挪动过一次了,有些证据肯定都被破坏了,我们再挪动别又错过了什么。」 祁亭说着,继续忙手中的事情。 谢九策见自己没什么可忙活的,转而走出房间去外面唿吸新鲜空气。 此刻老道士就坐在对面的凉亭上,看似是一副盯着他们的样子,但是谢九策能感觉到他在打瞌睡。 看来家主一走,这下面的人也没别人想的那么上心。 「怎么会这样!?」 谢九策坐在门槛上,视线凝着不远处的梨花树,正想着兇手是怎么把死者扒皮抽筋然后吊起来的,突然屋内响起祁亭的声音。 他哪里敢耽搁,站起身沖了进去。 「发现了什么?」谢九策疾步走到祁亭的身边询问。 祁亭哽咽了一下,验尸的手微微在颤抖。 谢九策不解了,他和祁亭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少也是了解的。 霁月清风,为人收敛而自持。 三个案子,每个案子都是不同的尸体,他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激动。 「怎么了?」谢九策问出心中疑惑。 「你知道她是谁吗?」祁亭问。 谢九策狐疑地盯着他:「刚才宫岩不是说了,就是家里的奶娘吗?不然能是谁。」 「是,她是奶娘,但是她和我们都认识。」 「你说什么?」谢九策愣住了,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个奶娘...不对! 蓦地,他想起了一个人,半个月前,他从昭城往京都赶,遇到了一名从昭城去京都当奶娘的女子,这人叫... 「你说这个死者慕娘子,就说...咱们之前在幸福村附近碰到的那个慕娘子?」 「是!」祁亭重重点头,眼中情绪复杂。 「不是...她满打满算也才入宫家半个月,而且...诶...不对,你是怎么发现她身份的?」谢九策说着,反应上来看着祁亭。 祁亭也不含煳,上前拿过死者的手腕,反转呈给谢九策。 「看到了吗?她的手腕上有个心形胎记。」 祁亭这话说完,谢九策上前一看,瞬间瞭然。 祁亭之前给慕娘子号脉看身子,所以肯定会知道她这个地方的特别处,而且胎记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现在这个情况,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 谢九策追问。 祁亭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和木敦敦把棺材盖盖上说道:「死者的体貌特徵,我就不说了,谢大人也见过。 我说下她的死因。」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老道士的身上:「和他手里的那本旧册子一样,是被人扒皮抽筋,流血过多而死。 第137页 当然我怀疑,她因为被人虐待得很严重,所以被挂在树上的时候人是昏厥的。」 谢九策再次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梨花树。 其实他刚才看的时候,就一直有个疑惑在脑中徘徊。 如果人是被活生生地挂在树上的,那为何周围一点都没有挣扎的痕迹,现在看,倒是有了解释。 「不过!」祁亭看着周围:「我怀疑这个房间不是案发现场。」 「为什么?」谢九策问。 祁亭面色一沉:「死者体内没找到中迷药的痕迹,这屋内也没有薰香一类的物件。 可以推断,慕娘子一定是死在了别的地方而非这里,不过关于更多的细节,尸体肯定要带到大理寺继续检查。」 「别的地方?」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对面已经醒来的老道士! 第112章 姑获鸟(23) 老道士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 谢九策上前:「道长可是睡醒来了?」 老道士扫过谢九策冷笑一声:「尔等凡人,怎地知道,我不是在打坐和上仙交流?」 谢九策无奈地翻个白眼,想戳穿这老道士的谎话,但又想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不易得罪,便颔首道:「对,我等都是凡人,自然是不懂道长的境界。」 老道长摸着鬍鬚一副仙人做派。 「我想问下,这个尸体是谁从树上弄下来的?」 老道士道:「两日前,贫道。」 「你亲自?」谢九策眯眼。 老道士笑了:「非也,是指挥下人从树上弄下来的,但是谢大人不知道,这死者死于冤屈,自然是要等到正午太阳最是热烈的时候,阳气正是...」 「宫老爷!」老道士喋喋不休的话在谢九策的耳边吹着,谢九策实在是听不下去,碰巧看到路过的宫老爷快步绕过道士上前打招唿。 宫岩是来看后院情况的,见谢九策已经从房间内出来,像是没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这才迎上前拱手:「谢大人,如何?」 谢九策回眸看了下身后也跟出来的祁亭,思索片刻回答:「暂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我想问问宫老爷,关于死者的事情。」 「好,谢大人,您说!」 「这死者在您这个地方做工有多久?」 宫岩想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管家。 管家回答:「从上工到出事儿也不过半个月的日子!」 果然时间是对上了。 谢九策眯紧双眼,继续问:「她来这里和院子内的谁关系比较好?」 管家想了一下摇头:「这慕娘子来的时候有些内敛,半个月过去,和谁都能搭一句,但要说关系好?好像并没有。」 「也就是说,她一直带着强哥儿,但是和院子内的任何人走得都不是很近是吗?」谢九策消化着管家的话。 「这...」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倒...也不是,若说下人里面可能真没有,但和主子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主子?你指的是?」谢九策所知道,宫府现在除了几个小主子,成年的也只有三个,一个是面前的宫老爷,一个是孙氏,另外一个是卓氏。 「是大夫人。」管家连忙回答。 「孙氏?」谢九策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宫岩:「宫老爷不是说,孙氏身子不好,一直都闭门不出吗?」 「哦,是这样的。」宫老爷笑了:「闭门不出是不出,不见人主要是对我,对于别人尤其是强哥儿和淳姐儿的两个奶娘自然是熟悉的。」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想了一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道长说,这死者的尸体是他带着人从树上放下来的?」 「是!」宫老爷点头。 「既然府内前后死过两个人,那当天出事儿的时候,你们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谢九策继续问。 宫老爷想了一下,又看了看身边的管家,二人齐齐摇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那家里呢?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某个房间突然连夜被打扫,又或者传来恶臭?」谢九策不死心。 可让他失望的是。 宫老爷和管家继续摇头,甚至管家说:「谢大人宫府虽然大,但是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每天早晨第一件事情,所有的下人就要在家主用膳的时候把房间清扫干净,到目前没有任何下人说哪个主子的地方或者哪个房间有什么问题的,所以...」 「好了!」 谢九策挥手,打断了管家后面要说的话。 他心里已经清楚了,从进入宫府开始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既然府里的人都问不出什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如祁亭说的一样,把尸体带回去继续查验才是真的。 「宫老爷,这个案子,大理寺接手了!」 「啊?」 宫岩有一瞬间的呆滞,「大理寺接手?这明明是女鬼杀人啊,难道这大理寺还管捉鬼?」 谢九策笑了:「宫老爷子,可能您觉得这案子应该是女鬼所为,但是在我看来,这个案子,是人为!」 「人为,怎么可能,你有证据吗?」谢九策的话刚说完,激动的不是宫岩而是一直站在一边的老道士。 老道士冲到谢九策的身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谢九策凝着他,倒是也能理解他这个反应,毕竟如果彻查之后真的是人为,他这招摇撞骗的饭碗不就砸了? 第138页 不过证据...他目前为止也只是根据经验推断,所以好像没有据理力争的。 老道士见谢九策不回答,指着他冷笑一声:「哎呦,我当以为这大理寺的大官人是个什么经验丰富的神探。 没想到也不过是个没有证据,只喜欢瞎说话的酒囊饭袋。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你已经得罪了鬼神,现在还是青天白日,贫道还能继续给宫家祈福,若是错过了,女鬼的震怒未得到平息,半夜冲出来继续作孽...」 「哎呀,妈呀!」道士的话还未说完,宫岩一个哆嗦,冲到道士身边:「大师,你也赶紧作法,没有多久就要黄昏了,万一这...」 「谁说没有证据?我有!」 就在宫岩紧张的要拉着老道士准备去前院继续作法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谢九策等人齐齐回头发现是一只站在一边从未插言的祁亭。 「你有证据?你有什么?」老道士有些不服气冲到祁亭的面前双手叉腰质问,毕竟到嘴的鸭子又飞了,他多少有点气愤。 祁亭笑了笑,没搭理老道士,伸手把他的头拨拉到一边,询问众人:「尸体你们都看清楚了吗?」 谢九策颔首,剩下的人都面露难色,毕竟那人死得太惨,鲜血淋淋的,就像是外面路摊上扒皮的羊,不是个屠夫都没这个勇气。 「看来大家都没看。 那我说,道长你刚才认为这死者是被女鬼杀死的,除了你手中的册子,还有什么据理力争的东西吗?」 道长哽咽了一下。 祁亭道:「就比如你认为女鬼杀人需要什么?」 「那能需要什么,不就是杀人扒皮吗?手一挥或者上手撕不就行了?」 老道士说着义正言辞。 谢九策听到这扬眉,他倒是明白了祁亭给这个倒是挖的坑是什么了。 只听祁亭冷笑一声:「可是,根据我对尸体的观察,这死者身上的皮是经过开水烫之后,用刀一层层剥下来的。 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你说什么?」老道士怔住了。 第113章 姑获鸟(24) 「怎么不相信?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祁亭随手推开身后的门,示意老道士自己进去:「你要是打不开棺材没关系,我让人帮你?」 老道士哽咽了一下,脚步迟疑。 祁亭见他这个反应,冷笑继续道:「大家都说是女鬼,这女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杀人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有屠夫才会在扒皮的时候,先把皮肉烫开了,然后再下刀子!所以你说是女鬼,这所有的手段都不是女鬼干的。 老先生,你到底是真的懂还是在谋划别的事情。」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老道士反应上来,指着祁亭道:「我真的是为了宫家好!」 「好啊,那你真的是为了宫家好的话,敢不敢在我的面前发毒誓,如果宫家出了同样传言中奶娘虐待孩子的事情。 这姑获鸟第一个先找你啊!」祁亭一步步走到老道士的面前,面色冷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冷硬质问。 老道士哽咽一下,缓缓竖起三个指头,想说什么,可唇张合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嗯?说啊!?」祁亭不耐地继续催促。 老道士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也只能硬着头皮看着祁亭:「我...我不发誓!」 他这话一出,院子内的宫岩和管家都愣住了。 不过,祁亭还是低估了老道士的『道行』。 只听,他话锋一转,反问祁亭:「你们说,这屋内的妇人是被人害死,那好,我暂且信了你,但是如果...最后你们彻查了所有,没有找到真兇,甚至没有下文呢?」 祁亭扬眉有些怔愣。 谢九策这个时候反应上来:「那本官就辞官,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你负荆请罪如何?」 「啊!万万不可啊!」还没等老道士反应,宫岩最先是回神了,他冲到谢九策面前,摆手:「不行啊,谢大人,这个事情说大了是个兇杀案,说了小了,万一真的只是个家事。 那...」 他哽咽了一下:「那让您在宫家这负荆请罪,我宫家哪能受得起啊!」 宫岩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就谢九策家族的身份,都比他这个商人要大很多,让一个京都权贵都不敢得罪的纨绔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个事情,除非这生意他是不想做了! 谢九策这个人,别看浪荡,但说一不二,话都出口了,怎么能有收回的道理。 「不,宫老爷这个事情和你宫家无关是我和这个臭道士的事情。 我谢九策就把话撂这里,案子我会彻查清楚,然后如果是人为的...老道士,我会以你危言耸听,蛊惑众人为由,缉拿你归案!」 话落,谢九策给站在身边的木敦敦一个眼色。 木敦敦反应上来,快步沖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好些大理寺的捕快。 捕快在谢九策的示意下,冲进房间,几个合力抬着棺材走出了宫家的门。 谢九策见尸体已经顺利带走,给祁亭一个眼神,让他先去验尸,自己则走到了不远处那梨花树下。 许是马上就是黄昏,晚霞照射在院子里,加上一地的枯叶,瞬间花园的小路上金黄一片。 谢九策踩着枯枝烂叶,听着脚下清脆的杂草声,到了梨花树下。 第139页 冷风在树周围徘徊,隐隐他能闻到从树枝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谢九策扫了一眼树干,发现上面没有什么值得主意的地方之后,一脚踩在树干上,用力一蹬,人就落在了一处还算高的树枝上。 如他所料的,硕大的树枝上,全数沾染着血液,刚才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谢九策指尖在血液上蹭了一下,早都干涸的地方,除了沾染上一些杂陈再无其他。 可,他还是摸到了树枝上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个...」他呢喃一声,从腰间取下水囊,开始沖刷树干。 没一会儿,树干上的血被沖刷掉,上面的痕迹也出现在谢九策的面前。 刚才还侵染着陈血的树干上,出现了一道道的深浅不一的凹槽,有的有些时间了,上面已经出现树胶,有的...上面还有一些木头倒刺,一看就是新磨的。 「如果人是从这个地方倒挂上去的,应该只有一处痕迹,就算是先后挂了两个人,应该也只是两处痕迹。 毕竟死者这个时候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或者无力反抗了,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弄到上面不应该这么费劲。 那只有一种可能...」 谢九策咬唇,心中闪过答案:「兇手要么是力气比较小的男子,要么就是个女人!」 想着,他从树枝上跳下来蹲在地上看着梨树周围的土地。 本来他是想有没有可能找到兇手的脚印。 很可惜,除了他官靴留在地上的痕迹,还有很多大大小小不等的脚印,就好像是一堆人曾在这里来回踩踏。 谢九策想起那老道士说的话,应该是一堆家丁或者是下人,围绕在树周围把死者放下来的时候留下的。 看来,想找更多的线索,是没可能了。 摇摇头,他转而朝周围的枯草从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因为在谢九策看来,兇手想把尸体放在树上,就必须先把绳子绕过梨花树,如果兇手力气很小,那不可能一边背着尸体一边挂绳子,更大的可能是,尸体就藏在或者放在树周围的草地上。 如他所分析的,在树后面紧紧靠着墙壁的地方,他竟然真的在草丛里看到了一滩干涸的血迹,甚至因为没多久的关系,枯草被压垮的还能看出个人形。 谢九策走进下人的房间,从里面借出纸笔之后把草丛上的痕迹描绘在宣纸上。 「不是说姑获鸟吗?不是说会飞吗? 那背着人挂在上面不就好了,还需要这么费劲?等着...这个案子,本公子势必给他破了!」 第114章 姑获鸟(25) 谢九策从宫府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偌大的地方仅剩下几个值守的捕快,里面的大小官员早都放班回家,唯有验尸房的还隐隐燃着烛火。 谢九策推门而入的时候,祁亭已经在缝合尸体了。 「验完了?」 他随口询问。 祁亭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抬眼看着对面款款走来的人。 「这个时候,你应该回谢府休息,怎么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万一害怕了怎么办?」谢九策调侃说着,随手从怀中掏出个一包点心放在桌上。 祁亭笑了:「怕...倒是没有,毕竟之前也算半个义庄的人,但,你给我送吃的?真的是看得起我了,我现在可没什么胃口。」 谢九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你可以拿回去吃,这个点,客栈也不会给你准备晚膳的。 话说,有结果了吗?」 祁亭把最后一针缝合落定,抬眼观察着谢九策脸。 见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调侃,想了想:「我有没有结果暂且先不说,看样子,是你有了?」 「看看这个。」谢九策也不卖关子,随手掏出怀中的宣纸递给祁亭:「你走之后我去了发现尸体的现场。 这拓本就是从树下找到的。」 祁亭看了一眼,恍然谢九策的话,含笑:巧了,我从尸体的背后也找到了好些枯草,和你的相吻合。」 谢九策颔首:「所以除了这个你还找到什么了?」 「看看这个。」祁亭本来想着验尸单明日再出,既然谢九策来了为了让他睡个安稳觉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说。 谢九策顺着祁亭的指引看着尸体,有些不解:「要我看什么?」 祁亭挑眉:「当然是伤口,看看有什么特别。」 谢九策凑上前观察,片刻,他眉头冷蹙:「这...这伤口好像和别的不一样...」 「说来听听。」 谢九策指着已经被扒了皮的女尸道:「先是这些不规则的剥皮刀痕,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刑具,不像是常规的小刀或者是菜刀。 切口先是很薄,之后随着刀往下走伤口就越来越深。」 「是,还有吗?」祁亭追问。 「根据剥皮的痕迹看,兇手应该是从死者的头部往下肢剥的。」谢九策一边观察一边说出推断:「但是伤口的深浅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说?」 「如果是正常人拿着兇器,在剥皮的时候,手会因为力度的原因,多少会产生斜割的情况,换而言之每个刀痕都不会很均匀,切下来的皮肉会一边厚一点,一边薄一点。 死者的伤口虽然符合这个情况,但是很奇怪,它薄的地方在死者的右边厚的地方在左边。 第140页 可是按照常理,如果我们用右手的话,伤口应该是左厚右薄啊!」 「那说明...」祁亭顺着谢九策的话往下说。 谢九策回神:「那只能说明这个兇手是个左撇子!」 祁亭颔首,眼神变得坚定:「是,就你说的,是个力气不大的左撇子男子或者左撇子女子。」 谢九策没想到不过是一日的关系,就找到了这么多的线索,一时间心中突然觉得畅快,至少宫家的案子不是什么鬼神之说。 「不过这兇器...」祁亭呢喃:「我倒是没见过能把人伤口弄成这个样子,这有点像我们常常翻地的铁锹!」 谢九策正沉浸在喜悦中,突然听到祁亭这么说,脑中不由得晃过了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祁亭一脸茫然,走到桌边上准备出验尸报告。 谢九策急急追在他身后:「就是刚才说的话。」 「我说的?」祁亭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左撇子?」 「不是!后面!」谢九策往后追问。 「兇器?」 「对,你刚说兇器像什么?」 祁亭想了一下:「翻地的...铁锹!」 他话音一落,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兇器我曾经在大理寺的卷宗上见过。」 「你说什么?」祁亭诧异的站起身,这十八般武艺,百余种兇器,他还没见识过还有这种东西的。 谢九策也没空和祁亭解释,拉着他快速冲出验尸房,朝大理寺的卷宗室奔去。 深夜的卷宗室,寂静无人,月影树梢,影影绰绰间,零星的月光从窗楹的缝隙处挤了进来。 谢九策从怀中掏出个火摺子,把屋内的油灯点亮,带着祁亭径直走到了卷宗室最里面的一处架子前。 祁亭这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入大理寺的内部,上次来得匆忙,这次倒是观察得仔细。 最后一个架子应该是来往的人少,尽管卷宗和竹简放着次第有序,但他依旧能从上面看到落满的尘埃。 看来这个地方,来的人很少。 「这一处的架子是做什么的?」他忍不住询问前面的谢九策。 谢九策把手中的油灯放在一处盏台,一边开始翻找资料,一边随口回答:「这里啊?这是大理寺封存一些未侦破旧案的地方。 大宴百年,每一代都有神探,但是神探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肯定会有一些残留的案子。 之后大理寺的主簿会根据当时的情况,以及查到的线索规整好,放在这个地方,方便后人翻案或者参考彻查。」 「但是我看这里没什么人来吧?」祁亭往下问。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大理寺现在缺人手,我也是初来乍到的时候翻过,后面忙起来就很少来这里。」 「哦,既是如此,那一些宫廷内的秘案会放这里吗?」 祁亭也随手翻看起一些卷宗,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谢九策摇了摇头:「不一定,要看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还有,有的案子皇上特别清理掉的就不会有。」 祁亭颔首。 谢九策反应上来,转头看着祁亭:「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怎么你家有冤案?」 祁亭身子微微怔了一下,好在周围昏暗谢九策没察觉。 他抬眼看着对面一双好奇眼神的男子道:「我只是好奇一问,话说,你要的卷宗找到了吗?」 谢九策反应上来,把手里的卷宗扔给祁亭:「看看这个吧!」 第115章 姑获鸟(26) 祁亭和谢九策坐在验尸房外的凉亭。 祁亭手中拿着卷宗一页页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记录的是在京都外莲花寺附近的村落发生的一起诡谲案子。 死者是两名女性,之前是莲花寺的女众,之后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莲花寺,在周围定居。 本来二人过得是顺风顺水,甚至因为收留许多在外流浪的孩子而在周围颇有名声。 可没几年,有天邻居上门借米,发现敲门不应,推开之后发现了二人挂在树上的尸体。 祁亭拿过卷宗内夹着的验尸单,许是年成有点久,验尸单的颜色有点泛黄。 上面写着。 死者:王花,身份:莲花寺女众,身高:五尺一,年龄:四十上下,全身皮肉被剥落,双目被剜去,死因:失血过多。 死者:陈燕,身份:莲花寺女众,身高:五尺三,年龄:三十八有余,全身皮肉被剥落,双目被剜去,死因:失血过多。 祁亭看完抬眼扫过对面假寐的谢九策。 「这个案子,好像...」 谢九策缓缓睁开眼睛:「是不是和宫家发生的案子很像?」 祁亭颔首:「我看上面的记录是道永十年,现在是道永二十年,也就是这是年前的事情。」 「对,当年这个案子也算是出了名的,有人说是女鬼作祟,也有人说着兇手是对死者有着血海深仇。 但,你也知道,十年前宫里发生了挺多事情的,大理寺要协办的案子很多,这个案子查了没多久就搁置了。 之后因为再没发生,便不了了之。」 谢九策说着,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厢房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坛酒和两个碗。 他一边给祁亭倒酒一边继续道:「开始在宫府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案子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 第141页 这不你当时提醒我那兇器之后,我才想起来这个事情。」 他点了点祁亭手中的卷宗。 「这就是个案子,和兇器有什么关系?」 祁亭不懂了。 谢九策轻笑一声:「你应该知道,二十多年前大理寺出了个天才。」 祁亭想了一下,「是,好像姓聂!不过她好像因为朝廷的一些事情,早都不在大宴了。」 「话是这么说,但不代表没人能找到她,有人带着这验尸的结果去找她,让她分析一下剥皮肉的兇器是什么。 毕竟能在死者身上弄出这种痕迹的兇器并不多。」 祁亭颔首,同意谢九策的分析,「那兇器既然被人分析出来的了,到底是什么?」 谢九策把手中的酒一口灌下,指了指卷宗:「你往后翻。」 祁亭带着疑惑往后一翻。 让他没想到的是,后面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画,上面画着兇器的模样。 「这是...水磨禅杖?」 「对争取的来说,它是缩小版的水磨禅杖,但是兇手很聪明,把水磨禅杖的另外一端月牙状的武器换成了枪头,你想想兇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九策继续喝酒,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祁亭。 祁亭也不含煳,随手拿过一边的验尸单,在死者双目被剜上面指了指:「当然是戳眼睛了。」 「宫家的案子,到现在没个结果,你在的时候也看到了,府内所有的人对于死者的死,都不清楚。 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撒谎,目前慕娘子放心肯定是没办法继续查了!」 谢九策说的是有道理的,一方面这案子才接手,目前方向就是死者死的蹊跷,但是真正的第一现场在哪里都没找到,那必然的结果是,暂时没有什么案子的嫌疑人。 另一方面,案子没有嫌疑人,那他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在宫府搜查,毕竟宫家在大宴还地位不容小觑,迫不得已不能得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准备从这个案子入手?」祁亭接下谢九策的话。 谢九策耸耸肩:「是,这宫家的案子和卷宗上的案子极为相似。 虽暂时没有併案的条件,但是卷宗上这个是最因为姑获鸟而闹出来的案子,况且当年的兇手没抓到。 可以得出宫家这个案子的结论,要么是兇手再出现了,要么是有人模仿作案,总归是又回到了原点,不如就从头开始查,你觉得呢?」 「这样也好。」祁亭颔首:「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鵰把之前的案子的破了。」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莲花寺,先了解一下十年前案子这两个死者的事情!」 谢九策说着,点着卷宗上两个人的名字:王花,陈燕! ... 莲花寺算是大宴附近最大的一处尼姑庵,算是朝廷建立的,香火一直都很旺。 但来这里的一般都是女子,男子基本上不出现。 不是因为男女有别。 而是每一处寺庙所求的是不一样的,莲花寺求的是子嗣姻缘,是丈夫平安。 男子不求这些自然是不来的。 谢九策撩开帘子看着马上要抵达的地方,清晨寺庙还未开门,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信女。 「这莲花寺不单单是大宴的国寺之一,它还是大宴的居养院。」 「居养院?」祁亭怔了一下,也撩开帘子看。 在大宴,居养院就是专门收养一些孤寡小儿,直到他们成年能自食其力为止。 「是,还记得檀郡的大水吗?」谢九策问。 祁亭颔首。 「当年檀郡的一部分人逃荒到了京都,好多无家可归的人都是莲花寺收纳的。 所以哪怕全部居住的都是女子的寺院,朝廷也能平等对待。」 谢九策说完,外面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随着车子停下,他和祁亭站起身朝外面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们刚走到莲花寺的门口,这里已经开始放行香客了。 络绎不绝的女子朝寺内涌入,谢九策和祁亭跟在最后面。 「二位施主!」轮到二人准备进去,站在门口的僧尼把他们拦住:「请问二位施主是要捐赠香油,还是祈愿还愿?」 谢九策扫了一眼里面,自然是懂得这僧尼的顾虑,含笑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僧尼的手中。 僧尼刚准备感谢,被他拦住。 他掏出腰间的大理寺令牌:「捐香油钱捐完了,自然是要说正事儿的,我要见你们主持!」 第116章 姑获鸟(27) 谢九策被小僧尼带着从后面进入了莲花寺。 小僧尼为人客气,一边走一边给谢九策二人解释:「施主实在抱歉让您走后面。 主要前院都是女香客,其中不乏有人住在寮房,这里除了皇上携着妃子半年一载地来一次,剩下时间再无成年男子,还请您见谅。」 谢九策摆手:「我们来此也是办事儿,不然绝对不会叨扰!」 小僧尼颔首,带着些谢九策走到了一处禅房前,敲了几下。 「谁?」 「师傅,有大理寺的谢大人想问您一些事情。」 「大理寺?进来吧!」 门在里面的人回答之后被推开。 谢九策带着祁亭往禅房内走。 禅房是套间,外面是打坐的地方,里面是休息间。 第142页 谢九策就站在外面静候,没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个尼姑,慈眉善目,面色白皙。 「师傅!」谢九策行礼。 静宁挥手示意谢九策二人坐下,沏茶待客,问道:「不知谢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谢九策也不含煳,掏出之前的卷宗呈在静宁的面前。 静宁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清楚:「谢大人想问什么?」 「听闻静宁大师在这里也有二十多年了,十年前发生的案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想问,卷宗上说,死者王花和陈燕,之前是莲花寺的可是真?」 静宁颔首:「是,她们是女众。并不算是寺院真正的女弟子,可以随时还俗,随时嫁人。」 「那她们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谢九策往下问。 静宁想了一下,回答:「王花和陈燕的关系是最好的,二人来的时候,贫尼还有印象,他们是檀郡的流民。」 「她们是檀郡的人?」谢九策诧异。 「是,当时檀郡的大水发得厉害,流民不少,大部分都被朝廷安置在流民区。 莲花寺收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童。 按道理就王花和陈燕这样的,是不应留在莲花寺的。」 谢九策颔首,对于静宁说得很是认同。 大宴檀郡大水,京都外都是流民,为了防止流民进入都城导致疫病或者是偷盗,朝廷专门在城池周围布置暂住地。 但是人太多了,加上还有好些其他城郡的乞丐浑水摸鱼,所以朝廷拨的粮草都是不够用的。 唯一能丰衣足食的地方,也只有莲花寺。 「那如果王花和陈燕不应该留在莲花寺,最后怎么又留下了?」 静宁听着,轻轻嘆口气:「谢大人有所不知,这寺院收纳的孩子是有限的,一下子涌入这么多,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没多久寺院就开始有疫病,这朝廷虽然派了郎中和医女,可...杯水车薪,寺院需要人,自然就把王花和陈燕留下了。」 「那之后呢?」谢九策继续问。 「之后,贫尼对王花和陈燕也算是满意的,至少在寺院她们比较勤快。」 「可是我看,她们最后死在了寺院外的山村,为何之后离开了?」 「阿弥陀佛!」静宁摇头:「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想开的人,这辈子生在佛门也不能死后成佛。 更何况王花和陈燕是半路出家?」 「您的意思是...」谢九策欲言又止。 静宁嘆口气:「大宴那次大水之后,孤儿太多,加上之后和南蛮的战乱。 莲花寺已经没有容纳这些孩子的地方了,于是朝廷想了办法,让莲花寺周围的村落人家收养,朝中每年都会拨款。」 原来是这样。 谢九策之前也听说了,当时宫家在内的好些朝中权贵参与这次善举,每年一个孩子有快一百两的福利银子,好多人家都不耕地了,开始抚养孩子。 也因为这个举动,现在的京都都是年轻人,民风开化,百姓安居。 「所以这二人是离开了莲花寺,去山下抚养孩子了?」 谢九策说出心中猜测。 「是!王花和陈燕,都算是莲花寺出来的,很多孩子因为她们的名声,都慕名投奔。 听说最多的时候收养了十几个孩子,说起来她们这菩萨心肠的,在我们莲花寺还是很有威望的。 所以她们死了,贫尼当时好长时间都觉得惋惜。」 这么多? 谢九策诧异,要知道当时的大宴,一个正常人家的收入也不过是一个月五两多的银子,她们收养了这么多,那一年不得上千两? 可是孩子能吃多少能用多少?剩下的基本上都落在了二人兜里。 「不过她们抚养十几个也只是一段时间,没多久周围的村民嫉妒举报,就剩下了两个孩子!」 「两个?」谢九策诧异。 「是,在她们死之前仅剩下一个,不过...」静宁说到这里,眉头拧了起来:「那孩子最后好像是死了!」 「死了?」 谢九策和祁亭双双对望了一眼。 「师傅可知道,是什么原因死的吗?」 静宁摇头:「这都是山下的事情了,贫尼能知道这些也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更多的,不能打诳语。 如果你们还想了解,可以去山下问问,到现在王花和陈燕的案子没破。 她们住的房子还在朝廷手中吧。」 「好,那多谢静宁大师了!」谢九策颔首站起身准备离开。 静宁跟在二人身后准备送送,「话说,贫尼想问问,为何谢大人突然要打听十年前的案子? 毕竟这案子,贫尼听说事情诡异得很,没人愿意再彻查。」 谢九策想了一下,决定不隐瞒地说道:「是这样的,京都的宫家先后一年发生了两起案子,死者的死法和十年前陈燕,王花的死法一样。 所以我们准备翻案。」 「什么?」静宁怔住,眼底都是惋惜:「阿弥陀佛!」 ... 快入冬的京都本就有些微凉。 此刻众人又是在郊外,外面驾车的木敦敦已经穿上了厚实的外衣,车子也是门扉紧闭,深怕是一点风吹进来,凉了桌上的热茶。 「这莲花寺周围的村落,都是在收养孩子?」祁亭询问。 第143页 谢九策颔首:「是,不过现在已经少了很多,毕竟檀郡的事情都过去了十年,有些孩子长大之后便自动离家。 或是外出营生赡养养父母。」 「所以这附近的流民也没剩多少了是吗?」祁亭继续问。 谢九策笑了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年,周围的人搬迁? 放心吧,在此之前我已经让十四去陈燕和王花的地方探查了,他能找到相关的人给我们提供线索的。」 祁亭听着,诧异地看着谢九策。 这谢家的二世祖,其实也挺细心的。 第117章 姑获鸟(28) 马车在二人的交谈中缓缓停下。 谢九策刚下车子,就看到站在一处黄土房子门口的木十四。 许是周围有些冷的关系,他穿着略厚的裘皮外氅,若不是还有一个脑袋在外面露着,就这么一眼望上去,谢九策险些以为,这是从山上跑下来的棕熊。 「这才什么时候,春捂秋冻,还没下雪你倒是先穿上这厚衣服了?」 谢九策走到木十四面前,扯了扯他的衣服随口调侃。 木十四有些不服,嘟唇道:「公子,您一天坐着马车,定然是不知道这京都的郊外有多冷。 一阵风吹来,这人的脸皮都要冻掉一层。 况且为了等公子,我在这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又没有避风的地方,不得穿厚点?」 谢九策听到这一串妙语连珠的抱怨,忍不住看了周围。 京都虽然没有西北边塞那么冷,但毕竟在被放过,只要秋天一来,温度骤降,刮来的风都跟刀子一样地割脸。 况且现在在城郊,周围连个规避的地方都没有,这倒是苦了木十四。 「好了,不抱怨了,回去这个月的月例给你多发二两!」 「真的?」木十四听到有银子补偿,眼底都是喜色。 「是,你和敦敦都有。」谢九策颔首说着,绕过木十四走到了土房子的门前。 这土房子还算是大,前后都有一个院子,前院的门紧闭,上面贴着大理寺的封条。 「高兴了?」谢九策随手把封条取了下来。 木十四用力点头。 「那你就继续去办事儿,我不是提前让你找找这附近有没有认识陈燕和王花的人吗? 找到了吗?」谢九策询问。 「找到了,但这不是冷,他们就先回家等候您了。」 「好,现在把他们都带来,快去!」 「是!」木十四得了便宜自然是高兴的,一熘烟人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谢九策看着木十四消失的方向,摇头笑了笑,快步走进十年前的兇案现场。 时间真的会埋没一切,包括这个曾经死了两个人的土房子。 偌大的院子内像是被风捲残云过后的荒芜,里面除了一棵干枯的老槐树,剩下的就是被岁月洗礼的沧桑——尘土、斑驳。 谢九策在院子内走着,没一会儿他干净的官靴就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老槐树上还吊着一个绳子,只是没人敢去触碰,因为谁都怕碰了之后它就会瞬间化为断节。 之后还想从这上面找到相关的线索,那是难上加难。 祁亭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把椅子站在槐树下观察,片刻之后,他摇头:「绳子是常见的三股,结扣的方法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 「好。」谢九策颔首,推门走进房间。 房间内没有比房间外好多少,外堂已经布满蜘蛛网,木敦敦走在谢九策的前面,手中拿着个扫帚给家主开路。 谢九策挥手散去周围的尘埃,看着屋内。 普通人家的样式,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橱柜内放着一些碗筷,其中有好些小木箸,看样子是给孩子用的。 「去卧室看看。」 「是!」 木敦敦颔首,推开卧室的门。 谢九策看着面前一张张小床。 床都是次第紧挨着的,他只能侧身在一个极为狭窄的过道内通行。 偶尔会碰到一两张小床,许是常年腐朽的关系,随着床摇晃,屋内会响起刺耳的木头摩擦声。 「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谢九策走到一处小衣橱前,刚准备拉开,听到了木敦敦的询问。 他转身一看,发现木敦敦掌心捧着一颗颗小拇指大小的『石子』。 谢九策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 木敦敦指着身边的一张床:「枕头下的。」 谢九策拿过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水!」他说了一声,木敦敦把水囊递了过去。 谢九策拿过水把掌心的几个小石头沖刷干净,当他看到小石头真正的样子后,心中咯噔一下。 这哪里是石头,这分明是牙齿! 这么小,必然是小孩子! 「予淮!」谢九策低吼一声。 很快外面急急脚步,祁亭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这个!」谢九策把手中的牙齿递给祁亭。 祁亭观察片刻,面色沉得可怕:「这是小孩子的乳牙。」 「那就是孩子换牙的时候脱落的?」木敦敦憨憨地询问。 祁亭冷笑摇头:「不,如果是换牙,换牙脱落的这牙齿会连着牙根,但是看现在这几个,哪个有牙根?」 第144页 谢九策回神:「所以我观察的没问题,这些牙...是被生生敲断的,是吗?」 祁亭颔首:「是,还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谢九策的视线在房间内巡查了一圈,周围空荡,倒再没有什么,而唯一没有被翻找的就是正对面的衣橱。 想着,他一把拉开。 随着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门打开,同时里面的一切差点惊呆了谢九策等人的眼睛。 只见不过是半个人高的柜子内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双如枯藁的小手,有的小手是蜷缩的,有的小手是张开的,细细数来足有三双。 「这...」木敦敦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 谢九策有些哽咽,他掏出手套戴上,把一双双小手递给祁亭。 本来就安静的屋内,随着众人心中的沉重,显得周围寂静又诡异。 「刚才,我大概扫了一眼,手都是被活活断了下来的,你能分辨出是死人身上断的还是活人身上...」谢九策说到这里,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他这一两年在大理寺,接触的案子没有上百也有十余件了,见过的案子,看过的卷宗不计其数。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算是他碰到年龄最小的受害者。 祁亭看着小手,深吸一口气,把一双双手放在床上,指着:「这双手是一个孩子,根据手的情况分析...」 他哽咽了一下,用力忍住心中的难受:「应该是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手应该是被风干以后放在了这里当展品,根据经验分析,手从孩子身上分离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 第118章 姑获鸟(29) 「太残忍了!」 祁亭的话一落,木敦敦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祁亭转头定定看着他。 木敦敦面色一红,低头不敢吭声,谢九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搂在怀里。 木敦敦的事情,他一直都没给任何说过。 木家俩兄弟是他父亲谢渊从十几年前从大街上捡来的。 那时候,京都没有现在这般繁华,尤其冬日一来天寒地冻,基本到了晚上大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日谢渊从宫里出来,谢九策就在马车里烤炭火等着它。 他喜欢雪,巴掌大的脸探出帘子看着整个京都素裹银妆。 不知是他看外面出神产生了幻听还是怎地,隐隐一道道孩童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从不远处飘来。 「你们两个偷鸡摸狗的东西,老娘养你们干什么?一个瘦了吧唧心眼多,一个好吃懒做不干活!都给老娘滚!」 「呜呜...婶儿,求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和弟弟已经没有爹娘了,今年冬天好冷,我没有偷东西,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 谢九策顺着声音终于看到不远处巷子内,隐隐有三道人影,两个孩子一个成年的妇人。 两个孩子一个瘦小一个圆润,双双跪在地上,瘦削一点的看起来机灵,一个劲儿在哀求。 谢九策小时候喜欢热闹,忍不住匍匐地看了起来。 「没爹娘,干我什么事情? 吃饭多,干活少,老娘早都看你们不爽了,都给我滚!」 「啊!」 ... 随着两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谢九策看到两道身影从巷子内沖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妇人手中拿着个血淋淋的棍子追在后面。 二人身上都有血,脚上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踩在雪上。 许是地上太滑,二人双双摔倒,模样狼狈又悽惨。 谢九策养尊处优,这辈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就算是谢家的下人也没有被这么虐待过。 「九策在看什么?」 谢九策转头发现是谢渊。 「父亲!」 大抵是他看得太入神,连谢渊什么时候上来都不知道。 「在看什么?」谢渊在拍打着身上的雪,小心翼翼地,深怕雪迸溅到谢九策的身边。 「父亲,你说没爹娘的孩子,就应该被欺负吗?」谢九策看着谢渊的动作,心中一暖,忍不住问道。 谢渊不解地抬眼,慈爱的眼神都是宠溺:「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事情?你是谢家的小家主,谁敢欺负你?」 谢九策想了一下,勐地把他那一侧的帘子拉开。 谢渊赫然看到窗外两个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的孩子。 「爹!」谢九策哽咽:「您说当官是为了百姓,所谓财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 既然您的毕生冤枉是为了大宴,那他们也是大宴的子民,您能救救他们吗?」 谢渊深深看了眼谢九策:「你想?」 谢九策颔首:「是,我想在我所能力的范围内,让大宴的百姓幸福安泰,永远没有残暴。」 「好!」谢渊颔首走出了马车。 谢九策记得那之后木十四和木敦敦就跟着自己了。 十多年的春夏秋冬,从开始他们在谢府的胆怯,到现在对他的忠心耿耿。 他差点忘记了这二人的出身。 如今木敦敦看到有孩子被这样的虐待,一时间情绪迸发,也是能理解的。 「好了,那些事情都是过往不要想了。」谢九策说出宽慰的话。 木敦敦红了眼,没人比他更能了解这些没有母亲孩子的苦。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深怕别人一个不高兴就对自己非打即骂。 第145页 十多年前他遇到了谢家算是一辈子平安踏实。 但是...在大宴,总有一些隐蔽的角落,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 「公子!」木敦敦的声音是颤抖的:「这个案子,我想参与,可以吗?」 谢九策没犹豫点了点头。 木敦敦面带感激,对着谢九策鞠躬,之后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走到祁亭的身边:「祁郎中,我想问问,剩下两双手,孩子是什么情况?」 祁亭虽然不懂刚才木敦敦为何情绪激动,但看谢九策的反应也知道木家俩兄弟童年或许也有创伤。 他轻嘆一口气,道:「剩下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多...」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攥拳。 「另外一个,有点特殊,骨骼的年龄看有八九岁,不过根据手腕的断裂痕迹,还有风干皮肉上的情况分析,应该是死后被切下了双手的!」 「死后?」 谢九策沉吟片刻,走到祁亭的身边,看着整齐摆放在面前的三双小手,「两个活着的,一个死的... 也就是说,这王花和陈燕,表面上看,是在抚养弃儿,有没有可能,实际上...」 「一直背地里虐待孩子!」祁亭接下了谢九策话。 谢九策没吭声,眉头深拧,就目前从他们找到的情况看,陈燕和王花确实最有可能一方面享受着朝廷的拨款,另一方面在虐待孩子。 甚至有孩子惨死后被害不好的对待。 但是...这屋子空置了十年,案子也过去了这么久,不能保证没有旁人来过这里,所以到底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还得细细彻查。 想着,谢九策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把三双小手包裹在帕子内,递给木敦敦。 木敦敦双眼泛红,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 「走我们出去再看看!」谢九策扫了眼木敦敦,轻嘆一口气,带着祁亭准备去别的屋子转转。 突然院子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三人还没回神,房间门就被人勐地推开,几个村民站在门口,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进去,快出来,这房子不吉利,不吉利啊!」 站在最前面的村民,拍着大腿,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谢九策开始还不懂,不解地上前想要询问。 谁知,围堵在门口的村民全数都后退了几步。 「什么不吉利,你们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十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谢九策道:「公子,他们是我找来的村民,他们说着屋子闹鬼,凡是进去的人,都会被姑获鸟盯上!」 「你说什么?」 第119章 姑获鸟(30) 谢九策、祁亭、木敦敦算是被村民强制唤了出来的。 他们三个站在院子中央,一名年龄稍大的村民一手拿着柳条,一手拿着个小碗,柳条沾染上水之后,嘴里念叨着,柳条就用力打在他们身上。 祁亭倒是面不改色,毕竟在幸福村,他没少受到周围村民的不好对待。 但是谢九策就不一样了。 他垮着脸一副无奈又不得不从的样子,乍一看还有点好笑。 「我说,你最好还是收起你不高兴的表情,惹了这周围的人,对你不好。 况且你想查这个案子,把自己融入百姓是必要的。」祁亭扫了他的脸一眼,低声叮嘱。 谢九策这会才有了正性,直了直身子表情严肃。 说实话,这些村民要干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无非就是觉得他们入了那房间沾染了晦气,要驱散一下。 但说实话,站在这里被人打,他谢九策这辈子还是头一遭。 「驱邪伏魔,退散!」随着最后一下的柳条抽打。 终于谢九策可以动了,周围惶恐的村民也相继围了上来。 「公子,这就是我找的当年住在这周围的人。」 谢九策颔首,问道:「这王花和陈燕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多少,全说出来凡是提供一条线索的,赏银五两!」 这话一出,刚才还有些犹豫的村民全数都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我是王花和陈燕的邻居!」最先开口的是个老妇人,头髮花白,年龄看起来有七十上下。 「这俩女人那,那就不是个人啊!」老妪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双眼一红气愤的跺脚:「我们附近的人,当年也都是得了朝廷的抚恤,抚养一些孩子。 虽然不是亲生的,肯定不能像是亲生的一样宽容对待,但是我们多少也是人,也有心,孩子就算是做的再不对,打打骂骂就行了,她...竟然把孩子的衣服扒光倒掉在树上活活抽打...」 「是啊!我还记得那一年大雪,有个孩子顽劣没有按时休息,像是弄出什么动静把王花这二人吵醒了,他们就把孩子挂在树上,一晚上...」 「一晚上?」谢九策惊恐,虽然这黄土房子冬暖夏凉,但再保暖的地方,到了最严寒的时候,屋内都要架起炭火的,这一晚上孩子扒光扔在外面...「然后呢?」 尽管他已经猜测到结果,但心中多少还有点侥倖的心理。 「能怎么样,人就没了!」老妇人气愤地捶胸顿足:「那孩子才有八九岁大...平时很懂事,给王花她们又是砍柴又是烧水的。 这个年龄,哪个孩子不调皮啊!」 「不对!」谢九策听完觉得有问题了:「这些孩子都是朝廷拨下来的,按道理每个季度拨款的时候,都会有相关的官员或者是莲花寺的人上门查看孩子情况? 第146页 难道...这孩子死了,她们不怕?」 「呵呵!」谢九策的话一说完,周围的百姓都笑了。 谢九策不懂,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 「起初朝廷的银子是一直在到的,晚一点早一点都正常,但是也就过了半年吧,朝中的银子就没那么及时了!」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 「不及时也就算了,还在不停地往我们村里塞人,这个时候谁愿意养啊,家主都吃不饱,谁家里还愿意多养一个吃饭的?」 「那最后...」 「当然是王花和陈燕接下了啊!」 「当时我们还想着,他们严厉归严厉,只要孩子听话,也算是能长大,总比死在外面的好。 可谁知,哪个孩子进了他们这里才是真正到了地狱!」 「对,也不知道这些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这么虐待,会怎么样,要是我家的,我死的心都有了!」 周围的村民已经不顾谢九策了,话匣子一开,全数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就是啊,你说这些孩子真的是可怜,就说那个最后没人要的一岁孩子吧...那个可真的是最惨的...」 「哎呦对呀!被发现的时候,就扔在后院打井水的桶里,双手没了,牙齿都被打完了,头髮也没几根,最可怜的是男孩子的那玩意...都被烧黑了啊!」 「天啊,别说了,自从那孩子被发现,这房子就经常闹鬼,开始王花和陈燕不信,最后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 谢九策听着村民们说着,面色变得极具难看。 这哪里是养孩子,分明就是在虐待。 「你们刚才说的那么残忍,难道就没人报官吗?」他上前对着话语最多的妇人询问。 妇人先是怔了一下,之后无奈的摇头:「大人也就是这个小公子说,大理寺来人准备再次彻查王花的案子,不然,要是什么衙门的人来,我们都不过来!」 「什么意思?」谢九策见妇人指了一下木十四,大抵是猜到木十四是怎么把这些带来的,好奇询问她话里带话的意思。 「您觉得,就这两恶行满满,不把孩子当然人看的人,我们这些能不报官吗? 可是,官府来了做了什么,不过就是把几个看起来健康的孩子带走了,罚了王花点银子,就不了了之了,命啊,都是孩子的命。 那王花和陈燕,先是能入了别人都进不去的莲花寺,后面为了讨朝廷那点银子,弄来那么多的孩子抚养。 最后出了人命,就一点银子解决得了。 这二人背后肯定不简单,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想在这里生活,谁会因为这些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上面的人呢?」 「对呀,万一穿了小鞋,我们这唯一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谢九策的话瞬间掀起了周围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抱怨,所有人都在说自己的为难。 木敦敦站在原地没吭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谢九策的身上。 他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和公子一样,见义勇为,解救人于水火,现在他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很自私,牵扯到自身利益,也只会闭口不言。 「够了!」 谢九策低吼,指着所有人道:「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就可以说得理直气壮。 明明是自己自私偏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我谢九策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有这屋内冤死的孩子发誓,我一定把这个案子彻查清楚!」 第120章 姑获鸟(31) 谢九策的话说完,周围七嘴八舌的人都不吭声了,毕竟当年这些惨死的孩子,是每个有良心人心中的芥蒂。 祁亭见周围的气氛有些尴尬,想了一下,上前询问:「话说,你们刚进来的时候说这房子闹鬼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有人把话题引开,缓解尴尬。 一名识趣的村民上前说道:「实不相瞒,这个房子自从水井里发现死孩子之后,就开始怪事频频。 先是无缘无故的,我们能听到半夜有女人在哭泣,之后...就总有一些刚破壳的小鸟吗,被人开膛破肚的扔在这房子的门口。」 「是啊,当时还挺可怕的,那天我出门早准备进城赶集,刚好路过这个地方,就看到门上挂着鲜血淋淋的鸟。 那时候天才蒙蒙亮,吓得我集都没去成。」 「这事情王花和陈燕应该知道吧?难道她们不搬走?」祁亭询问。 所有村民相互对望一眼,纷纷摇头:「她们怎么会搬走,她们还等着别的孩子送上来呢?」 「对呀,更何况她们本来就不是京都的人,来这里就是逃荒的,好不容易能在京都定下来,怎么会轻易走!」 「那之后呢?」祁亭继续问。 「之后,她们就跟没事儿一样,继续生活。 不过,真的是天道有轮迴,没几天,她们就都死了!」 「对,死了活该,现世报,她们虐待了那么多的孩子,终于被传说中的姑获鸟收走了!」 另外几个村民随口附和着。 祁亭转头看了眼谢九策。 谢九策知道他眼里的意思,又是姑获鸟。 「姑获鸟,你们怎么就觉得是姑获鸟?」这会轮到谢九策说话了。 他没记错的话,那十年前的卷宗上只写了死者死的如何的惨烈,案子的一切细节,对于这夜行游女的事情,可是只字未提。 第147页 但是这些村民却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是些虚无缥缈的,但按照大理寺的规矩,只要案子没破,这些都是被记录在册,方便日后参考。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当时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没人往姑获鸟的身上猜测,那村民的认知应该是后面的。 果然,谢九策问完这些话,还是那年龄最大的老妪给了他答案。 「大人,这不是我们觉得,是传说就是这样子的!」 「是啊,你别说,就王花和陈燕这个事情出了之后,京都卖画本子的小贩手里人手一个关于姑获鸟杀人的册子。 那和王花死相一模一样,这有什么质疑的!」 ... 谢九策听着众人说着眉头隆起。 「话说,这到了深秋吧?」村民们说着说着,突然有一个人扔出了一句话。 霎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立冬了,那孩子发现的时候也就在这个时候吧?」有人继续问着。 所有人都在点头,之后大傢伙就像是中了什么蛊一样,齐刷刷的看着后院的方向。 「马上就天黑了,我们赶紧走!」 「快快!」 说着,村民齐刷刷地就朝院子外走。 木十四见状,急急冲到他们其中走得最慢的一人面前,扯过他的手臂道:「你这是去哪,我家公子的话还没问完,你不能走...」 「问什么问啊!」 男子转头恶狠狠地甩开了木十四的手臂:「我给你说,今天日子特殊,这个院子都不能待了,你们要是不想死,也抓紧离开吧!」 「不能待了什么意思?」 谢九策听到男子的话,好奇询问。 男子不想搭理,硬着扯着被木十四捏的衣服,想离开。 谢九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男子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着急的银子都不要了,你要是说清楚,他们的我都给你!」 男子看着手中的银子,犹豫了一下,一跺脚:「反正也不差这一时了,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我给你说!那个最后死的孩子,就是十年前的这几日发现的。 自从那孩子死了,每年这个时候,这里都会传来女人的哭声! 甚至还有人看到有大鸟在房屋周围盘旋,你们要是不想被姑获鸟杀了,就赶紧走,太阳一落山,就来不及了!」 话落,男子把谢九策手中所有的银子一卷,快步冲出院子。 谢九策面沉看着男子离开的方向,不吭声。 倒是木十四一听到鬼马上要来,双腿就已经禁不住开始颤抖了,他扯着谢九策的手臂:「公子,我们不如也在天黑之前...离开吧,万一真的是姑获鸟...」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谢九策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木十四没敢再吭声,紧紧跟着谢九策等人进了屋子。 约莫是到了下午落日的原因,之前还算暖和的房间,众人进去只感觉阵阵凉意在身上乱窜。 谢九策坐在屋内仅有的一张桌上,随手拿过上面已经布满尘土的紫砂茶壶递给木十四:「去弄点水来!」 木十四颔首急急沖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紫砂茶壶里已经装满清水。 谢九策之前在紫砂茶壶上沾了一下,开始在桌上写出三行字,第一行,写的是宫家,第二行是姑获鸟,第三行则是:王花、陈燕。 「予淮,不知道刚才你从村民的对话上发现了什么吗?」 祁亭想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三行字:「你的意思是...姑获鸟?」 「是,我怀疑姑获鸟杀人这个事情,并不是从一开始的传说,而是从这个案子之后才流传开的。」 谢九策说着点着第三行王花和陈燕的名字。 木敦敦和木十四脑子转得没那么快,不解地询问:「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九策含笑,询问二人:「你们二人也跟着本公子上了私塾的,这山海经之类的传说都看过吧。 夜行游女在志怪集上面是怎么描绘的,你们还记得吗?」 二人齐齐点头。 「那你们应该只知道,这夜行游女抢孩子,或者杀人,但是具体她怎么个杀人的办法,可听过?」 二人再次齐齐摇头。 紧接着木十四道:「可是,公子不是说,在宫家的那个老道士...」 谢九策笑了,「还记得那些村民的话吗?他们说在王花的案子之后,姑获鸟杀人的方法才开始在民间流传,那时候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你觉得老道士手里的旧册子是哪里来的?」 木十四看了眼坐在谢九策身边一个劲儿点头的祁亭,恍然:「公子的意思是。 姑获鸟杀人的事情,其实是有人根据王花这个案子,杜撰的?」 「对!」 第121章 姑获鸟(32) 谢九策的怀疑不是没道理的,根据他的认知,若不是那道士给他的卷宗。 到目前为止,他对姑获鸟杀人的方式都没有个具体的画面。 现在好,有了躺在棺材里的慕娘子,还有之前大理寺的卷宗,对于姑获鸟这个传说中的女鬼,在这一次次潜移默化的影响下。 他甚至都觉得一开始姑获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更何况是一些不会查案的商客和百姓呢? 第148页 「可是...」祁亭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按道理就王花和陈燕这个案子,在大理寺应该是特大案子了吧?」 谢九策颔首。 「那就奇怪了,这种案子一般的保密性很高,王花和陈燕是怎么死的,也只有部分到过现场的人知道。 但是死者被杀的细节都能在街市上传播,这不免让人觉得疑惑。」 「那有没有可能是刚才那些村民?」木十四听到祁亭的话猜测。 这次不是祁亭回答,而是谢九策了。 他摇摇头:「不,不会,你看看那些村民对鬼怪这么害怕,而且你看他们中间谁是绘画天才,有或者上过私塾的样子。」 木十四回想了一下,那些他找来的村民,有的年纪大的老眼昏花,有的年纪轻一副未上过私塾的妇人家模样。 有的一看就是之前外面流民,做过苦力的。 没有一个是臭老九,又怎么可能把姑获鸟的事情宣传出去? 「那公子的意思是...」 谢九策冷笑:「不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当时兇案现场的目击证人,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 「兇手!」 谢九策和祁亭双双说出心中的答案。 「啊?十年前兇手画出画册,然后给卖画本子的小贩去叫卖?这...太可怕了吧?」木十四听完谢九策的分析,哆嗦了两下,这和杀完人之后回到兇案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有什么区别。 谢九策眉头隆起:「估计满足自己心中的欲望是一方面,更多了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那是什么?」木十四再次追问。 谢九策淡淡扫了祁亭一眼。 见他点点头,这才说出心中的推测:「当年这个案子能被大理寺接手算是重案,兇手这么做,应该是想把事情引到鬼神一说,然后自己能成功的逃脱问查。」 「是,我觉得也是这样,看来这个兇手很狡猾!」祁亭附和。 「那公子、祁郎中,我们现在怎么办?」木十四询问。 谢九策转头看着窗外的天色,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约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周围会彻底陷入黑夜。 「那些村民不是说每到这个时候,这个院子都有女鬼来吗?」 「你怀疑是兇手?」祁亭问。 谢九策点头:「对,所以今晚,我们守株待兔!」 ... 京都郊外,夜风微凉,如光浮冰茧的月夜,带着一股肃杀的冷气。 谢九策依在窗栏上,看着外面的月晕,皓白的光洒在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他已经坐在这里有两个时辰了,可是外面静得出奇,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的声音。 「公子,今晚这鬼会不会不来了?」木四十蹲在地上,抱着谢九策的腿,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如果不来了,咱们能不能回去?」 谢九策看了他一眼,看来这木十四胆小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掉了。 「看你那点出息,松手!」他扯回自己的腿,抬眼看着守在另外一处房间看着外面的祁亭。 就在祁亭摇摇头准备告诉谢九策也没看到什么诡异的人影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夜啼! 瞬间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就连蹲在一边打瞌睡的木敦敦都被弄醒来了。 「什么声音?」木十四如惊弓之鸟,腾地一下跳起来,就一副往外面沖作势要逃跑的样子。 谢九策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扬起手,用力在木十四的脖颈上打了一下。 木十四双眼翻人就往地上砸。 「敦敦!」谢九策喊了一声。 木敦敦连忙冲来把木十四抱在怀里,索性这一连串的动作,闹腾的动静小,外面应该是没有听到。 「嗷...嗷!」 外面夜啼声还在继续,谢九策发现是祁亭那边传进来的,急急冲到祁亭的身边,询问:「是什么,能看到吗?」 祁亭转头脸色冷沉指着外面。 谢九策不解凑到窗户上,透过一个小孔朝外面看。 这不看就罢了,看了谢九策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只见外面的歪脖子树上,站着一只...鸟! 对那是一只鸟,浑身上下都是厚重的『羽毛』头上顶着个斗笠,之所以谢九策能这么笃定,而不是别的,是因为...斗笠下那张看不清楚的脸上伸出了长长的鸟喙。 鸟喙很是独特,在尖锐的末梢上,又被浸染的硃砂色,在黑暗的周围,它红得就像是人的血一样。 「嗷!」又是一声叫。 此刻谢九策距离得极近,他终于听清楚了这个叫声为何能把周围的村民吓到。 因为它就像是婴孩或者女子的啼哭声。 声音婉转,凄凉,带着绝望和不甘。 「你准备怎么办?」祁亭看着匍匐在窗户边儿上谢九策,询问。 谢九策转头看着祁亭,也就他这一句话问得,他才缓缓拉回了理智。 他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相信这世间有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存在。 但是就现在院子内的东西,他绝对不相信会存在。 他谢九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个东西是真的,就这村里传言,还有弄得人心惶惶的京都百姓,朝廷早都出手了。 况且它是怎么出现的?飞来的? 可,他们谁都没有听到之前有蒲扇翅膀的声音。 第149页 「不对,一定有猫腻!」谢九策呢喃着,手中的摺扇已经抽了出来。 「你准备出去?」祁亭见到他的动作,皱眉问。 谢九策冷笑:「既然它是鬼,那我就是抓鬼的天师。 我倒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少道行!」 话落,谢九策用力推开窗户,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候,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那怪物冲去。 「嗷...」大鸟还在嚎叫,甚至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越听越像是有人在哭。 眼瞅着谢九策已经冲到树下,准备飞升而上擒鸟。 大鸟突然不叫了,随着喙慢慢朝下,它好像发现了他! 第122章 姑获鸟(33) 「谢九策!」祁亭怔住了,低声提升。 谢九策抬眼朝上看,几乎是瞬间,他人还没反应上来,就见一只硕大的鸟嘴朝他袭来。 「该死!」他低吼一声,手中的扇子展开,将将把鸟嘴抵挡过去。 大鸟见自己的攻击被打断了,嚎叫一声,从树上飞了下来,之后它煽动翅膀和谢九策进入搏斗。 大鸟体型大,但是行动力竟然比谢九策想像中的弱好多。 别看它的攻击来势汹汹,谢九策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闪躲。 这一来一往,他倒是摸透大鸟的攻击手段。 只见谢九策在大鸟出下一招的时候,人已经闪到了鸟的身后,紧接着他手中的扇子转出利刃,眼神坚定的同时,利刃准确无误地戳在了鸟的身上。 「嗷...」又是一声嚎叫,大鸟疼得转身想抓住谢九策。 可是任凭它如何的动作都没办法把身后的男子抓住。 更甚至,它越是挣扎,谢九策手中的利刃就在它体内转得也是厉害。 终于,大鸟坚持不住了,展翅跃起,脚掌踩在树上,快步朝院子的外面冲去。 谢九策没想到这鸟要逃脱,身子不稳被用力甩了出去。 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鸟已经出了院子,朝不远处腾飞。 谢九策知道鸟受伤了,这个时候把它抓起来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想着,他收起扇子准备朝黑夜中寻去。 「谢九策!」就在他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院子,祁亭反应上来急急从屋内冲出,扣住了他的手臂。 「你做什么?」谢九策有些着急,想摆脱,继续往前沖。 祁亭算是冷静的,指尖用力按住了谢九策手腕上的穴位,任凭他如何的挣扎都挣脱不离开。 「放手!」谢九策更是着急了。 祁亭低吼:「不能去追,这里不是京都,是郊外,周围昏天黑地,你要是只身一人追了上去,你想过后果吗?」 「可是,那畜生已经受伤了,它跑不远!」谢九策着急。 祁亭隆眉:「它是受伤了,但是你清楚吗?它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对周围的环境极为熟悉。 如果你现在追出去,它躲在暗处,暗算你,你要如何」 「我...」谢九策一时间无话可答。 祁亭继续道:「所以,你出去很有可能回中计送死,别忘了,它手里可有很多条人命,你真以为它会怕了你?」 谢九策不再吭声,人也被祁亭训得冷静了下来。 祁亭说得对,现在正是深更半夜的时候,整个村子的村民也因为大鸟要出现躲了起来,如果他在半路上遇到事情,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的时候。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谢九策喘着气,给祁亭一个抱歉的眼神。 祁亭拍了拍他,道:「而且,刚才你和那个大鸟搏斗的时候,我发现了点问题,或许对这个案子有帮助。」 「发现了什么?」谢九策问。 祁亭转头朝刚才的歪脖子树前走,之后他掏出手中的火摺子点亮,照在树上,指了指树干:「你看!」 谢九策顺着他指着低头一看,发现这树干上竟然有一只脚印。 「这...」他凑上前,看着脚印,不是什么鸟的,竟然是人的,而且根据脚印的大小还有印在树干上的细小花纹看,应该是个女子的。 「你还记得和你缠斗的那只鸟有多高吗?」祁亭询问。 谢九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当时他的利刃插进那鸟背嵴的时候,是斜向下的,也就是说,鸟的体型比他要矮上很多。 再加上树干上的鞋印。 「这姑获鸟,莫不是,是个女子假扮的?」谢九策看着祁亭得出这个结论。 祁亭眯紧双眼:「很有可能,但是这女子扮成个精怪,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这里的人早都死了吧?」 谢九策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这里之前可是王花和陈燕的地方,这里可来来往往了不少人,如果是她对这里还有眷恋呢?」 「所以...」 谢九策含笑,接下祁亭的话:「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方向查,当年被送到陈燕二人手中的孩子有多少?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兇手。 不过...」 祁亭不解看着谢九策:「不过什么?」 「如果刚才那女子就是十年前的兇手,有没有一种可能,宫府死的两个奶娘也是同一人所为...」 「你是想说,这兇手很可能就隐藏在宫府的某个地方?」祁亭按照谢九策的话往下分析。 谢九策先是点点头,之后有觉得不妥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 第150页 没有证据的事情都是我单方面猜测。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兇手干的,宫家这个线索...」 「这样!」祁亭想了一下,觉得谢九策说的不无道理。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你去彻查当年送到王花和陈燕手中的孩子都是那些人,是不是现在还活着。」 谢九策颔首,这个事情必须由他去彻查,因为要牵扯到户部,祁亭就是个仵作手中没有权利,去了只会受不公的对待。 「至于我。」祁亭继续道:「我去趟宫家,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姑获鸟的线索,或者是别的什么。 明日太阳落山,我们在大理寺碰面。」 「好!」 谢九策颔首,走进了屋子内,此刻木十四已经醒来,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恐惧:「公子,刚才敦敦说院子里有女鬼,您没事儿...」 「本公子要是有事儿,你还能在这里说话吗?」谢九策冷笑一声。 木十四知道自己又丢人了,尴尬地扯动嘴角。 「好了,你俩赶紧起来吧,有事情要做了。」谢九策踢了一脚木十四的屁股,让他站起来。 木十四也机灵,站起身询问:「事情什么事情?」 谢九策扫了他一眼,尽收他面儿上隐藏不住的恐惧:「别怕,陪我去趟户部彻查点东西。」 「是!」木十四一听去户部,不是去什么闹鬼杀人的地方,连忙扯着木敦敦冲出房间去牵马车! 第123章 姑获鸟(34) 「谢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谢九策进户部光禄寺的时候,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不在,仅留下个小官在整理户籍室的资料。 「韩大人不在?」谢九策问的是户部尚书韩大人。 王宇摇摇头:「今儿一大早尚书大人就被皇上宣进了宫中,好像是关于刑部的什么事情...」 谢九策一听大抵是知道了,刑部这个案子涉及的金额和人员众人,户部被要求协办也是正常的。 「王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您,不知能不能如实相告?」 他见王宇手中的事情不忙,想着王花和陈燕的案子,忍不住询问。 王宇停下手中整理的册子,拱手:「谢大人最近也在查刑部的案子,皇上说了,我们这些下面的官员都要配合您,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好。」 谢九策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是这样的,十多年前莲花寺收留了一些流民和儿童,这个户部上有记录吗?」 王宇思忖片刻点点头:「还真有,当年流民的事情闹得京都官员手忙脚乱,皇上特意给户部增派了人手,把这些外来的流民登录造册。 我去给您取来。」 他说着,人就进了身后的房子。 谢九策站在外堂听着里面机关开合的声音。 没一会儿王宇在出现的时候,手中竟然抱着厚厚一摞册子。 「这...这么多?」谢九策瞪大双眼,他觉得他要是从这里面找到陈燕和王花的名字,那这个案子也不用破了,宫家的人都死完了。 王宇见谢九策的表情,轻笑一声:「谢大人您不用担心,这册子当时我翻看过,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下官的脑子里,您说您要找谁,我找出来给您就行。」 「这么多,你都能记得住?」谢九策指着面前厚厚的册子,眼底诧异,这不就是活字典吗? 「是,您说,我都记得。」 谢九策见王宇这般的自信,心中的担忧少了好些:「陈燕,王花!」 王宇颔首,走到册子边儿上,开始一本本的找,不过须臾,一个打开的册子就递到了谢九策的手中。 「大人您看看,找的是不是这两个人,要是不是,我再找。」 谢九策接过,看到上面人生平的情况,最后被抹除户籍的原因是横死,心里清楚这是找到了。 想着,他诧异地看着对面的王宇,这算是户部捡到的一个宝儿? 他不吝啬的给对方一个赞嘆的眼神,继续看着手中册子。 王花和陈琴毕竟只是普通的檀郡百姓,和大部分的流民一样,只记录了一些大抵的情况,比如从檀郡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拖家带口之类的,剩下的就是最后二人的归宿。 尽管上面描绘的不多,但是谢九策还是从字里行间里整理出了王花和陈琴的关系。 原来二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王花年纪稍大一些,是跟着第一个父亲的姓氏。 陈琴年龄稍小一些,是跟着第二父亲的姓氏走的。 当年檀郡发水,她们死里逃生到了京都,混入莲花寺之后开始还算是不错的生活。 「对,没问题,就是她们。」谢九策把册子递给了王宇,不解地问道:「王大人,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你。」 王宇拱手:「谢大人您说。」 谢九策负手:「是这样的,这王花和陈琴开始是在莲花寺,但是之后就从莲花寺出来了,按道理,户籍就发生了变更,上面怎么没有标註?」 「原来大人问的是这个。」王宇含笑:「大人可能不知道,户部有规定凡是户籍有变更的,要再造册,您是要找他们二人之后的户籍变更的信息是吗?我去给您找来。」 话落,王宇再次走进内堂,没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中又是一个厚厚的本子。 第151页 谢九策这次傻眼了,「这...难道这一册子的人都叫王花和陈琴?」 王宇笑了:「非也,谢大人这一册子都是王花和陈琴的生平,您看看。」 谢九策不懂了,这王花二人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么厚的册子,都能写一本自传了。 可是,当他接过,打开之后,才瞬间明白。 这个册子不单单是记录了王花和陈琴的事情,更多的是在这二人活着的几年,所有和他们有关系的那些孩子的事情。 谢九策看到上面一个个人名,双手都是颤抖的。 来的时候,他还想着这尘封了十年的事情,有的孩子死,有的孩子活,来来回回几十名,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可能和大海捞针一样的。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比想像的中的顺利太多。 「谢大人,您怎么了?」王宇还是刚才那一副平淡的样子,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 「这些...这里面记录的都准确吗?」谢九策问。 王宇想了一下,颔首:「谢大人实不相瞒,十年前这个案子我多少也是知道,那时候刚好我刚来户部,负责的就是莲花寺外的人口普查。 所以,应该是全的。」 「好!」谢九策心中更是激动,他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一边翻阅,一边记录。 王宇见他这般,觉得事情不简单,也走到他身边看看能不能继续帮忙。 谢九策的指尖在册子上点着,从陈燕和王花从莲花寺出来,先后一年收养了二十多个孩子,年纪大的已经到了黄口,小一点的也才一岁的样子。 「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翻着翻着,发现有些孩子的名字被打上了红色的框,转而询问王宇。 王宇解释:「户部记录未及冠或者及笄的死者名字,不会像是刑部一样打叉,而是在名字上画出一个框。」 「所以这些人都死了?」谢九策问着,脑海中大抵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红框的名字有多少,算来算去,竟然快有一半这么多。 王宇眉头皱起,重重点头:「是,他们都死了,不过我很奇怪,那个村庄百姓每年都会收养很多的孩童。 有些孩子确实是身体不好夭折的,毕竟都能下地跑,药石无医的并不多,但...王花和陈琴收养的孩子夭折的数量是周围邻里的一翻,当时我还犯了嘀咕。」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看到有问题了?」谢九策反应上来追问。 第124章 姑获鸟(35) 王宇怎么都没想到谢九策会因为他这句话变得这么紧张。 他拧眉眨了眨眼睛:「是啊。」 「既然有问题,你没想着向上面反应?」谢九策继续追问。 王宇这会明白他焦急的原因了。 他随手拉过个凳子坐在了谢九策的身边,道:「谢大人实不相瞒,这个问题,我从发现就一直在给当地的衙门反应,可...」 王宇无奈地摇头:「当年流民实在太多,而且这些孩子中有一部分本身不是流民,衙门的目的就是把这些孩子塞出去,至于塞给谁,只要有人要,就算是完成了户部下达的任务。 我报上去之后,衙门表面上说会彻查,可是结果,不尽人意。 期间我还多次追问,当年的府尹或许是真的觉得不厌其烦,扔给我一句话,如果我想管,大可以把这些孩子领回家。」 「之后呢?」谢九策问。 王宇嘆口气:「当年我不过是刚进户部的八品小官,朝廷给的俸禄也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全家老小,若是再塞人定然是不现实的。 但...我又见不得这些孩子受苦,就想着等半年之后俸禄多少能积攒下一些,然后在隔壁租个小房子,把这些孩子养起来。 可惜...没多久,我再去的时候,陈琴和王花就要已经死了。」 「那这些孩子呢?」谢九策点着册子,追问。 王宇摇头:「当时我是被派去销户的,有一部分孩子送到了别人家,有一部分原送回了莲花寺,至于那些已经没了的,据我所知,衙门已经差人埋在了乱葬岗。」 「那这些已经死的孩子,你有相关的资料吗?能帮我查到吗?」谢九策询问。 其实他心中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因为在大宴的律法中,凡是没有及冠或者及笄的孩子,全被都被视为夭折,户部不会登记造册。 浅显的意思就是,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特殊的愿意,他们不会在大宴留下任何的痕迹。 「有!」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 王宇笑了:「我知道这是违反大宴律法的,按道理这些孩子的名字不会再出现在户部。 但是...」 他哽咽了一下,「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些孩子的死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我也听说了王花和陈燕死之后,坊间的流言,所以我偷偷把孩子们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只希望等京都安稳了,这个案子能重启,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年。」 王宇苍凉一笑,眼底微微泛红,缓缓从怀中掏出个册子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看着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他来大理寺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王宇这个人他之前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当年参加科举,没有获得什么名次,是户部尚书看上,专门招来的。 十多年前他刚入朝为官,十年后,也不过是个和他一样的七品小官,算起来应该是升官了,但是十年升了一品,这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第152页 但是... 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一直在户部的底层,才能收好户部的东西,在十年后不被人销毁。 谢九策接过册子,深深看着王宇,片刻,他说道:「王大人你放心,我谢九策在这里给你保证,这个案子,我势必给它查得水落石出!」 ... 另外一边,宫府。 祁亭带着韦闲在宫府的院子内转悠,二人的身后跟着的是宫府的管家。 「祁仵作,这府内您该走的地方也走了,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屋子,所以当时我们都在想,是不是这邓雯和慕娘子偷偷熘出去之后,被那夜行游女找到杀死的?」 祁亭转头深深看着管家。 管家觉得自己多言了,憨笑两声:「我就猜猜,猜猜...」 祁亭没吭声,视线越过管家落在他身后的一处院子内。 那院子布置得极为雅致,桃花凉亭,溪流小桥,咋一看上去,就像是宫府在别处开的别院。 院子内,有个三四岁大小的孩童,手中抱着个蹴鞠和周围的丫鬟玩得不亦乐乎。 「那是谁?」祁亭问。 管家憨笑:「那是小少爷。」 「小少爷?强哥儿?」祁亭继续问。 管家面色一尬:「不,是欢哥儿。」 祁亭不懂了,这名字他怎么没从宫老爷嘴里听到过? 管家连忙解释:「那是妾室的孩子,当然也是府里的二少爷。」 祁亭颔首,准备上前去查看,谁知却被管家拦了下来:「祁仵作,老爷说了,那院子不允许别人进去。」 「哦?为何?」 管家解释:「您上次来应该是听老爷说了,这欢哥儿就是老爷的一个意外生出来的,妾室也不受待见,老爷说,就养着,不让他们参与府里的任何事情。」 「是吗?」祁亭冷笑,一双狐疑的眸子凝着管家。 管家尴尬地扯动嘴角,话锋一转,指着前面:「您不是要见强哥儿吗?现在下人已经把他带进大堂了,您不先去看看吗?」 祁亭没立刻回答,看着管家的眼神意味深长。 管家哽咽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亭也不强求,跟着他朝主厅的大堂走去。 此刻大堂内坐着个小公子,身穿锦缎华服,胸膛前的蜀中刺绣极为精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在小公子周围有几个丫鬟,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看来这小公子被照顾得很好。 「大少爷,这位就是大理寺的官人,他有些事情想问您。」管家走到小公子面前,拱手询问。 小公子只是淡淡的扫了管家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时间管家有些尴尬。 祁亭思忖片刻,走到了小公子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子道:「强哥儿?」 小公子的视线放在了祁亭的身上,眉头微微拧动。 「你是谁?」强哥儿的声音细小,甚至带着几分警惕。 祁亭继续打量着面前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我是哥哥,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强哥儿想了一下,缓缓点头。 「你的奶娘,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祁亭的话刚落下,方才还一副淡然模样的强哥儿,勐地抬眼看着他,一双小手冷不丁地钳制住他的肩膀:「哥哥!你见到慕娘子了...她在哪里,在哪里?」 第125章 姑获鸟(36) 「少爷,少爷!」 管家见强哥儿这般的激动,快步的冲到他身边,想把他和祁亭拉开。 谁知,强哥儿勐地转头,一双带着气愤和警告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管家怔了一下,不敢动作。 祁亭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子眯得狭长。 「慕娘子出事儿了,你不知道吗?」祁亭继续往下问,语气带着试探。 明显,强哥儿怔了一下,他本来就是孩子,就算刚才那一本正经是装的,现在面儿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不...我不知道,怎么会...」 祁亭转头看着管家。 管家哽咽了一下:「这个...因为慕娘子是带着大少爷的人,所以这个事情我们还没有给大少爷说。」 「她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哥儿人也聪明,见气氛不对,抓着祁亭不放,紧紧逼问。 祁亭想了一下,宽慰道:「你先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慕娘子是什么时候,我就告诉你,她现在在哪里?」 强哥儿哽咽了一下道:「五日前,那天,天很黑,外面连星星都没有,我害怕,慕娘子就说要陪我,但是在此之前,她说...有人找她,她出去一趟就回来。」 「然后呢?」 强哥儿双眼泛红,「然后五天了,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祁亭看着强哥儿,双手缓缓顺着他的手臂放在他纤细的手腕上,试探地问:「你喜欢她?」 强哥儿点头:「是...」 「她在你身边也才有半个月吧?和别的奶娘比,她算是时间短的,你也喜欢她?胜过之前的任何奶娘?」 祁亭的话就像是开了强哥儿封闭在内心秘密。 强哥儿双眼一红,殷红的嘴唇张合想说什么,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管家,所有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只是觉得,她要是没了,没人照顾我而已!」 第153页 站在一边的管家反应上来,走到强哥儿身边,含笑说道:「没关系的大少爷,老爷方才还说,给您找个更好的奶娘照顾你。」 强哥儿身子冷不丁地抖了一下。 祁亭眯紧双眼看着对面孩子的反应,想了一下,给身后管家说:「虽然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但是强哥儿年纪小,频繁换着奶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在私塾了,话说,宫家请了私塾先生了吗」 「这....」祁亭的话说完,管家有一时间的哑口。 祁亭负手看着管家:「怎么了?很难回答?」 「祁仵作看您说的,当然是请了,只是大少爷的身子比别的孩子孱弱,这请了没多久,大少爷就生病了,这不到现在都还没痊癒呢!」 「是吗?」祁亭眯紧双眼。 管家:「是啊,这个事情府里的人都知道。」 祁亭深深看着管家,管家干笑两声,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亭继续问强哥儿:「强哥儿,没关系,就算慕娘子暂时离开了你,你不是还有自己的母亲吗?如果你不喜欢陌生人,完全可以在找自己的母亲...」 「娘亲,娘亲...呜呜呜...」 祁亭的话还未说完,强哥儿再次开始激动起来,他一边摇头,一边开始哭泣:「我娘,娘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祁亭蹙眉转头看着身后的管家。 管家上前继续解释:「就上次说的,自打老爷把卓氏带回来之后,夫人就生病了,到现在都没有好转,郎中也请了不少...可...唉!」 他说着,哀嘆一声,脸上尽数都充斥着惋惜。 「话说...」祁亭站起身看着管家:「我也是郎中,不知能不能让我夫人瞧瞧病。」 「祁仵作...」管家说到这里,觉得有问题,话锋一转:「祁大人之前,还是郎中。」 祁亭笑了,他倒是能理解这管家言辞里的错愕。 毕竟仵作这个行业连下九流都入不了,多少人嗤之以鼻的行当,他一个郎中多少也算是入流的行业,这辈子都只听说过,人王高出走的,哪里还有自断前程的。 「是,我是谢大人投缘才入了大理寺,期间在当地还算是有名,说起来,慕娘子俩京都之前,我们也算是医患关系,他的身子,也是我看好的。 不过,如果宫家介意,就当我没有说好了!」祁亭含笑,看着强哥儿,轻轻把他身上褶皱的衣衫整理一下,转而朝外面走。 「等等!」 祁亭的脚刚踏出门槛,里面响起强哥儿的声音。 祁亭笑了笑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强哥儿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说,你和慕娘子认识?」 「是!」祁亭含笑。 「你说,你在做仵作之前是郎中。」 「是!」祁亭继续回答。 「那你能去看看我娘亲吗?」强哥儿抬眼看着祁亭,视线中带着期盼。 管家见状走到强哥儿身边:「大少爷这样不太好吧?」 强哥儿转头看着管家,哽咽了一下,问:「这有什么不好,爹爹给娘亲找的郎中,都看不好娘亲的病,我给娘亲找一个,怎地就成不好了?」 管家怔了一下,嘴角扯出个不太和谐的笑容:「话是这么说,也是少爷的一番孝心,但是,祁仵作,他毕竟是个仵作,况且又是个男子,这...毕竟男女有别...少爷觉得呢?」 「我觉得合适!」强哥儿冷斥一声。 管家被吼得哆嗦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强哥儿。 祁亭站在原地,眉梢微微扬起。 「少爷,您今天...」管家走到强哥儿身边,压低声音:「难道你忘记了,老爷在您出来见客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 强哥儿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祁亭:「你能看好我娘?」 祁亭笑了:「看好看不好,这个要看病人的情况,如果是病入膏肓在世华佗也无力回天,但是,我能做的是可以让病人多活些日子。」 「好!」强哥儿听着祁亭的话,眼眶忍不住地泛红,他转头看着管家:「虽然,我经常生病,教书先生也带着我没多长时间。 但是我懂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的道理。 既然娘亲都已经不能下地,併入骨髓,这男女之别,这所谓的阶级划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少爷...」管家被说的,一时间有些侷促。 强哥儿扫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继续说的意思,看着祁亭道:「我们走吧!」 第126章 姑获鸟(37) 祁亭来到了宫府内算是最好的一处院落。 满院子的银杏树随着风吹过,枯黄的银杏树叶纷纷落下,霎时刚打扫干净的院子被金黄所充斥。 围着树周围的沟渠,小桥流水,别有一番滋味。 「祁郎中,这就是我母亲住的地方,她就在屋内,您随我来。」强哥儿带着祁亭走到了院子内最大的厢房门口。 许是房间门扇微微开合的关系,隐隐能从里面闻出一股淡淡的重要味道。 祁亭颔首,跟着强哥儿走进房间,那股中药的味道就越发的浓烈。 「夫人,大少爷来了。」 二人绕过屏风,看到内厢房门口站着个丫鬟,丫鬟手中拿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碗,看样子是里面的主子刚喝完。 第154页 「咳咳!」 回答强哥儿的是阵阵轻咳声。 「娘亲,强儿带着个郎中来给您瞧瞧病。」强哥儿对里面的女主人很是尊重,听到咳嗽声,一边焦急地探望,一边恭敬地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半步。 「郎中?」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子声音。 祁亭听到这有气无力的动静,微微皱起眉头。 「是,是之前给慕娘子看过病的,儿觉得医术应该是也不错就想着给母亲带来。」强哥儿见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想瞧病的意思,急急开口。 「慕娘子啊!」里面的女人呢喃了一声,听起来还是有些勉强的:「那,进来吧。」 祁亭眉梢一扬,透过屏风看着里面躺在床上起伏的人影,看起来,她是不想让外面的孩子失望。 想着,他想起之前谢九策前两日和宫岩的对话,当时宫岩说,孙氏因为他带着小妾回家的事情,生病子在床,偶有孩子都无暇顾及的时候,可如今看,她艰难的样子,似乎事情并不想宫岩说的那般。 「祁郎中,您进去就是。」强哥儿对祁亭行了一礼,看样子是格外尊重的。 祁亭颔首,却没有往里面走,而是走到门口拦住那拿着药碗的小丫鬟道:「这药,我看着还有点残渣,能否给我看看。」 小丫鬟不懂,却还是乖巧的把药碗递给祁亭。 祁亭放在鼻尖嗅了一下,之后观察过碗里的药渣滓,眉头一拧,转而看着屋内的病人。 「夫人,失礼了!」 他说着撩开衣摆快步走了进去。 内厢房不算大,屏风后放着个拔步床。 祁亭一步步的朝床上的人走去,随着蒙在周围的素纱被周围的清风吹起,他看到了躺在穿上的女人样子。 那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只见,锦缎金丝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像是『猪』一样的『动物』,身体肥胖,皮肤被撑起来,似是吹弹可破,但是懂的人都知道,那是严重的水肿。 至于床上人的五官,已经被水肿挤压的变形,除了一双还能转动的黑眼珠子也同样凝着他,祁亭甚至觉得这床上的女人应该早都死了。 他眉梢微微抽动了一下,随手从一边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 「先生可会丝诊?妾身不方便露脸。」 祁亭颔首,随手从怀中抽出一根红线放在床边上。 很快从床内探出一只手,把线抽走,片刻之后红线的另外一端被扔了出来。 「先生,可以了!」里面女子的声音温婉,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祁亭没吭声,拿过线的另外一端开始号脉。 片刻,他抬眼深深看着素纱内的人。 「先生,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我的病,我知道...」 祁亭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说里面的人得了什么病,而是反问:「夫人这个毒中了多久了?夫人自己,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话音一落,捏在指尖上的红线微微颤抖了一下。 「先生,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祁亭没吭声,只是把视线放在了身后那翘首以盼的小公子身上。 「夫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您身子的状况,可是为了不让某人失望,还是照做了。 夫人是觉得祁某不可信,还是觉得,祁某治不好您的毒?」 祁亭说话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躺在床上的女子坐不住了,她只见颤抖,多次想掀开素纱,可是好几次手到半空就放弃了。 「祁郎中,真的能看好的我的病?」 祁亭笑了,把手中的红线收回,「夫人,我再说一遍,您这是中毒而非病。 这种毒,正常情况是无解的,您吃的药也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效果,对你您这个病,没有任何的作用反而多了,孱弱的身体负荷不住,会适得其反。」 「呵呵!」 祁亭的话一落下,里面响起女子嗤鼻的冷笑:「我以为我的强哥儿给我找了一个怎么厉害的郎中,原来搞了半天和外面的郎中一样。 这些话,我都挺腻了。 能看出来又治不好?」 她轻嘆一口气:「也罢,反正横竖都是死,但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 祁亭听着里面女人恶狠狠的声音,笑了。 「你笑什么?」孙氏一双幽怨的眼睛隔着素纱瞪着祁亭。 祁亭摇头:「夫人是不是话说得有点早了,刚才我说的,夫人肯定是没清楚。 我说,您身上的毒,一般人看不好,可是我从来没有说,我是一般人!」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好我身上的毒?」孙氏声音带着激动和诧异。 祁亭颔首,从拢袖内掏出个瓶子放在了桌上:「夫人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吧?」 帐子内的妇人摇摇头,想说什么,但是有点犹豫,后面又咽了下去。 祁亭对于她这个反应也不奇怪,含笑继续道:「这是南蛮的一种毒,大宴的郎中不知道,或者只知皮毛也很正常。 实不相瞒,这种毒叫淼海!」 「淼海?」孙氏跟着念着,明显这个词,她是第一次听说。 祁亭解释:「南蛮人喜欢做傀儡这个事情,夫人应该知道吧?」 第155页 孙氏颔首:「妾身听说,这傀儡还像有一部分还是活人。」 「南蛮人之所以用活人的身体做傀儡,是因为只有人的关节在行动起来会达到他们随心操控,更加活络的地步。 但是再他们把活人弄死做傀儡之前,会先经过一道工序。」 「什么工序?」 「泡骨!」祁亭扔出俩字。 「泡骨?这个和我的毒有什么关系?」孙氏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祁亭拧眉,回答:「淼海说白了其实是一种蛊,这种蛊进入人身体之后,会阻挡人的正常血液循环,会把一些本应该排除体外的水分,保留在身体里,人就会水肿。 水肿之后,这骨头必然就会泡在水里,成为泡骨。 泡过的骨头,会比正常人的骨头要柔软,如果再做出傀儡,那行动起来就更接近活人。」 孙氏听到祁亭的解释,身子禁不住开始颤抖:「所以,我是要被做成傀儡?」 第127章 姑获鸟(38) 祁亭摇头:「实不相瞒,我并不觉得,夫人需要被做成傀儡。 因为傀儡这个东西只有南蛮人用,而在大宴,是被明令禁止的。 甚至因为大宴早年被南蛮侵犯,有些被俘虏的大宴人被人活活做成过傀儡,所以皇上还分外讨厌这个东西。」 「那...」孙氏欲言又止。 祁亭说道:「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泡骨在南蛮算是做傀儡的一个过程而已,但是放在夫人身上,就是杀害你的利器。 死亡过程异常痛苦。」 孙氏倒吸一口凉气。 祁亭继续道:「开始你身体上的水,会慢慢集聚在身体内,充盈起你的五脏六腑,之后水越来越多,肉会被水泡得慢慢从体内溃烂,你会越来越痛苦。 最后等你死的时候,你的脏器已经和体内的水融为一体,我需要这一根针...」 他说着,从袖口掏出一根金针看着:「扎破你的皮肤,随着你体内的肉血流出,你仅存在世上的是一副软骨和一个被撑得已经无法分辨的皮囊!」 「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明显孙氏已经被吓到了。 祁亭收回金针眸色一厉,拿起放在桌上的药瓶子道:「我刚才放在这里的东西,是给夫人用的,这个药可以帮你正常排掉体内的血水。 随着你身体的浮肿消失,再把埋在你骨头里的蛊逼出来,你所谓的病就会痊癒。」 「真的?」孙氏激动起来,伸手想拿祁亭手中的瓶子。 祁亭眼疾手快把瓶子微微举高。 孙氏见扑空了,激动地低吼出声:「给我,把它给我。」 祁亭看着素纱内激动的女子,想起之前谢九策还说孙氏是如何温婉之人,看来人在生死面前,早都不顾及什么形象和教养了。 「夫人,你可知道,我是谁?」 孙氏怔了一下,隔着素纱定定看着外面的男人。 尽管有些朦胧,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祁亭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 「你什么意思?」 孙氏不解。 祁亭笑了:「最近宫府发生的案子,夫人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多少也是听人说了吧?」 孙氏哽咽:「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郎中...」 「非也,我是个仵作!」 「什么?」孙氏诧异,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祁亭并不打算隐瞒身份,把大理寺的腰牌掏出来呈在了孙氏的面前,在他看来,不管是郎中还是仵作,就是个讨生计的行当,一个是给活人看病,一个是给死人『看病』,高低贵贱其实看的是自己的良心。 「你竟然真的是个仵作?」孙氏掩嘴。 「所以,夫人现在是什么感觉?自己的病竟然要被一个仵作看好了?」 「呵呵...」祁亭的话落下,孙氏笑了:「祁郎中不...应该叫您祁仵作,您这话放在几年前,或许妾身真觉得,您的身份不配给妾身瞧病。 毕竟我再如何的温婉端庄受到教化的影响难免觉得人要分高低贵贱。 可现在,自己都是半只脚入了棺材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祁亭扬眉,见孙氏一副看破生死的样子,笑了:「难得夫人有这样的觉悟,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既然我是仵作,而你也听说了这几日宫府的事情,应该清楚,大理寺已经决定接手这个案子。 所以,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彻查慕娘子的案子。」 孙氏哽咽了一下,视线越过祁亭看着外面站着的强哥儿。 「夫人放心,到目前为止,强哥儿还不知道慕娘子已经被人扒皮抽筋惨死宫府,所以他听说慕娘子之前的病是我看好的,才愿意带我来这里看你。 可见他孝心赤诚。」 孙氏听完祁亭说着,凝着不远处的强哥儿,片刻问:「祁仵作,来给我看病是有条件的吧?这个东西,不会简简单单的交给我对吗?」 她视线上移,渴求地看着祁亭手中的瓶子。 祁亭没有任何的犹豫,把瓶子放在了孙氏的面前:「行医者本就是悬壶济世,不图回报的,这个药就算是宁安城的路人,我也会给。 所以,夫人刚才的想法,是错的。」 「那你为何...」孙氏有些激动,明明她刚才要去拿药,他都是躲避的。 第156页 祁亭继续道:「但是,我还有一个职责就是,我是大理寺的人,这个案子既然大理寺接了,那它就必须破。 可,我看夫人并没有准备把府里的一切都告诉我,所以...我才用了这不入流的手段。 没办法,夫人想活,我也想交差。」 「呵呵!」孙氏看着祁亭的脸,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床前看似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男人,竟然是个内心腹黑把暗戳戳的人情往来说得像是正义凌然一样。 作为郎中他是要救她,但是作为大理寺的仵作,她若是不说,这药就不一定有。 「你想交换什么?」孙氏询问。 祁亭知道她是妥协了,果然宫府不像是表面那么的简单。 深情的丈夫?见义勇为,不计较得失的小三?毕恭毕敬听话的管家?又或者是躺在对面一副与世无争的大夫人? 「夫人应该是清楚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吧?」祁亭询问。 孙氏颔首:「自然。」 祁亭笑了:「这是第一个条件!」 孙氏抬眼定定看着祁亭:「你别过分。」 「我过分又如何呢?别忘了夫人还有一双儿女呢!如果这个案子彻查清楚,对谁不好呢?」祁亭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孙氏深吸一口气:「那第二个呢?」 祁亭继续道:「你的夫君宫岩,还有住在你院子对面的妾室卓氏,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呵呵!」孙氏听完祁亭的话,笑声更加的大了一些,就连站在门口的强哥儿都被惊动了。 他诧异地看着屋子内。 孙氏深吸一口气,拿过桌上的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在嘴里:「好,成交。 你想知道的,甚至你不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孙氏捏紧手中的瓶子! 第128章 姑获鸟(39) 「我和宫岩算是,两小无猜,在一起的。 那时候,哪有什么宫家,我出身书香门,而他就是我的邻居。」孙氏眯紧双眼陷入像是陷入回忆一样,开始缓缓说出宫家的事情。 「嫁给宫岩好多年,我都没能有上子嗣。」孙氏扯动嘴角,眼底都是受伤:「为此,多年前,他那未过世的老母亲总是拿这个事情编排我,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于是,我用尽了方法,让自己怀上了孩子,甚至因为走了偏门左道,身子也差点垮了!」 祁亭没吭声,这些事情他是从宫岩的嘴里也听到过。 「那之后呢?」他更关心的是后面发生了什么? 「呵呵!」孙氏苍凉一笑,「我有了孩子,整个宫家欢天喜地,宫岩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和我白首不分离,可是...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她低吼一声,被挤压得有点小的眼睛充斥着愤恨:「我在家照顾家里,守着他要死不活的老母亲,护着家族的生意,甚至为了宫家还要和那些官场上人的虚与委蛇! 而他呢,没多久竟然带回来个有孕的女人!」 祁亭眸色微微闪动,看着孙氏,道:「这男人纳妾不是常理?」 他说的只是在京都见怪不怪的事情上,并不代表他自己的观点,毕竟根据孙氏的出身分析,从小她的父母应该是已经教会她女德女训了。 至于祁亭自己。 祁亭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似乎想过有一天会找一个心仪的女子共结连理,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但,那也只是小时候的想法了,如今,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算算现在的他没有资格! 「是,男人纳妾是常理,但那是宫岩没给我允诺之前! 他若是看上谁家的姑娘大可以带入府中,可是...他没有,甚至在我为了传宗接代而彻夜难眠的时候,他都没有。 我便觉得是我们感情好,宫岩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我们有了孩子之后带着一个妾室回来!」 孙氏气愤地扬起手,用力地捶打在床上。 祁亭看着她,以为会从她的脸上看到嫉妒,毕竟目前听下来便是个女子对丈夫纳妾的抱怨话语,可是当他看到她脸上充斥的屎愤恨和怨念的时候,他恍然事情可能比他想像的复杂。 果然后面的话,孙氏才切入到了问题的关键。 「可是那女人有孕了,孩子是他的,我又能说什么? 况且当时的宫岩在我面前再三的保证,不是那卓氏怀着他的孩子,他说什么也不会带着人进入府中。 我被他说动了,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太过妒忌,毕竟那卓氏还救过我的丈夫。 不然我的强哥儿和淳姐儿就没了父亲啊! 谁知...」 孙氏双手攥紧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把她当家里人对待,给她住好院子,给她拨最好的下人,她却从头到尾都想要我的命!」 「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毒,是卓氏给你下的?」祁亭询问。 孙氏笑了笑,许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那股子愤恨没有了,换上的是绝望。 「祁郎中,你觉得,我作为这府中的主母,一个区区妾室,我若是真想掐死,又怎么会让她到现在还住在我对面蹦跶!」 「所以...你的毒...」祁亭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57页 「是!这个事情已经不单单是后院的争斗,而是一场宠妾灭妻的谋杀!」 孙氏说着,眼眶都开始泛红,许是毒药的原因,她硬是没掉出一滴眼泪。 祁亭看着她这个情况,心里清楚,孙氏的毒入了五脏六腑,若他再来晚一点,就算是在世华佗也无力回天。 「难道他们给你下毒,你一直都没有发现?」 祁亭心里清楚这淼海不是一次下毒就能完成的,需要多次少量,人在不知觉中,才会中毒,但是在此期间,强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孙氏难道一点都没察觉? 「起初是我傻,我听着卓氏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对我毕恭毕敬,甚至对我夫君,也没有逾越雷池半步。 还总是在我面前说当时的迫不得已。 我看着宫岩的愧疚,自然就是信了。 毕竟是睡在身边十多年的枕边人啊!呜呜...」孙氏呜咽,脸上痛苦,「谁想到,他会在我的饭菜里给我偷偷下毒!」 「那这事儿你是如何发现的。」祁亭询问。 孙氏深吸一口气,哽咽了一下:「是照顾淳姐儿的夏翠,有次淳姐儿的毽子入卓氏的院子,夏翠去拾,偶然听到宫岩竟然在卓氏的房间调情! 哈哈!」 孙氏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人已经彻底癫狂了,她疯狂地摇头,一手扯着被单,一手用尽全力的在床上砸着。 祁亭虽然不知道那夏翠到底给孙氏说了什么。 可他清楚,这个时候孙氏已经不能再激动了,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如此接二连三的情绪波动。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夫人也莫要再激动,目前我给你的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之后你会频繁地感觉到尿意。 记得常如厕。」 孙氏抬眼看着祁亭点点头。 「不过!」祁亭顿了一下,沉吟片刻,说道:「我给你的药,排出来的不单单是水,还有别的东西,所以味道会很大,这个你得想办法规避。」 孙氏点点头,她清楚祁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到现在为止宫家的案子还没有破获,若是打草惊蛇对谁都不好。 「祁郎中,还有要注意的吗?」 祁亭摇摇头:「既然整个宫家都有问题,那之后宫岩的人势必会在外面等我询问你的情况。 夫人请放心,我知道如何应对。」 「有劳祁郎中了。」孙氏对着祁亭露出个笑容,只是她的脸已经肿得看不清楚表情,不知道祁亭能不能懂。 祁亭拱手不再逗留转身朝外面走去。 孙氏看着跟着祁亭身后,缓缓消失在屏风后的少年背影,放在床上的手,用力攥紧,霎时,脑中迴荡起当时夏翠给她说的话。 「夫人,我看到老爷和卓氏在屋内...苟且!他们还说...」 「说什么?咳咳!」 「他们说,马上您就没多少日子活了,到时候少爷身边的奶娘也会下手,这宫府继承人的位置,会落在卓氏生的欢哥儿身上...」 第129章 姑获鸟(40) 祁亭从孙氏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从院子对面走出来,准备冲进房间的宫岩。 「宫老爷!」 祁亭笑了,上前迎上。 宫岩怔住,定定看着祁亭,「这...祁仵作这么快就出来了?」 祁亭摆手:「不快,满打满算也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不过刚才进府的时候听管家说宫老爷去外面谈生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怎么这会这么快?」 「呃...」宫岩怔了一下,视线越过祁亭想看屋内的情况。 可惜,房门紧闭他什么也看不到。 「是这样的,刚才管家差人来找我说祁仵作懂医术,我想着夫人是不是有可能得救,就抓紧赶来了!」 祁亭含笑,视线落在宫岩身后的管家身上。 管家怔了一下,对着祁亭憨笑。 「看来这宫老爷是真的对宫夫人的事情很上心啊?」祁亭含笑。 宫岩点点头:「那是,她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哪怕是真的...不想见我,可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呜呜...」 祁亭凝着宫岩看着他捂着脸像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只是半天了,他都没有一滴眼泪留下。 宫岩感觉到对面人目不转睛地窥探,一时间有些尴尬,想把手取下来,又怕暴露了。 无奈,他只能递给管家一个眼神。 管家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上。 宫岩这才拿着帕子捂着脸,装样擦拭。 祁亭扬眉,把宫岩这一连串的动作尽收眼底。 说实话,若不是之前和孙氏在屋内说了这宫府的事情,他还真觉得这宫老爷是对孙氏至死不渝的。 如今知道了部分真相,再仔细观察,才能从宫岩的这一连串动作里看出蛛丝马迹。 「话说,祁仵作,我娘子怎么样?」宫岩把一系列动作演完,抬眼小心翼翼地询问。 祁亭想了一下,哀嘆一声道:「恕在下才疏学浅,可能这辈子都是当仵作的料,夫人的身子不知道是什么病,恐无力回天啊!」 「啊?哎呀呀!」宫岩听罢,更是把帕子捂着眼睛一顿爆哭:「夫人啊,你我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怎么就得了这样的怪病,这是天意弄人啊! 你要是走了,我们的孩子要怎么办啊!呜呜...」 第158页 祁亭看着宫岩这么个样子,若是平常还真的就跟着感动了,现在只觉得做作的要死。 想着,他上前走到宫岩的身边,拱手:「宫老爷,您也没必要伤春悲秋的,而且夫人的病,不是没办法?」 「什么?」宫岩霎时忍住哭泣,定定看着祁亭。 祁亭眯眼。 宫岩反应上来:「这...你的意思是我夫人的病还是有救的?」 祁亭颔首:「是,实不相瞒,我在幸福村认识个老郎中,他懂这个。」 「真的?」宫岩有些不敢相信。 祁亭颔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过,他就是出诊费用比较高!」 祁亭的话一落,跟在他身后的韦闲微微扬眉,这会他师傅打的什么主意,他已经清楚了。 「这不打紧,只要能让我夫人身子康健起来,多少钱宫家都有!」 宫岩拍着胸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散尽千金救妻。 祁亭点头:「那就好办了,那三日后,我会带着师傅上门给您的夫人再次问诊。」 「好,就这么说定了!」宫岩颔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呈在祁亭的面前:「这是预诊费用,劳烦祁仵作能帮衬!」 祁亭颔首,拿过宫岩手中的金子,转而带着韦闲走出了宫家。 ... 夕阳西下,霞光洒在大理寺的内,许是放班的时辰,捕快纷纷从里面走出来,不过是须臾,之前还热闹的里面,此刻寂静无人。 谢九策手中拿着个册子带着木十四朝大堂内走。 大堂内已经有一人在等候。 那人见到谢九策勾唇笑了笑,轻轻咳嗽了两声。 「不是...祁亭,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九策刚走进大堂就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一名老者。 老者手持拐杖,鬍鬚已经长得垂到胸膛,微微猫腰的样子,一看就是驼背。 谢九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祁亭。 祁亭笑了笑,绕着谢九策转了一圈:「怎么样谢大人,和之前的样子没区别吧?除了你约莫没人能看看出来。」 「不是,你怎么又换回幸福村的装扮?」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轻嘆一口气,把今天在宫府查到的全数都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宫岩宠妾灭妻,宫府不简单?」谢九策询问。 「是。」 「但是这个事情和姑获鸟有什么关系?」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想了一下,摇摇头:「表面上看,似乎是没有的。 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缕一下时间线。」 他说着,拿起一边倒扣的碗,倒了一杯水,沾了沾开始在桌案上书写起来。 「宫府的姑获鸟案子发生在这一年内,第一个死者是邓雯,死亡时间是半年前。」 谢九策颔首。 祁亭继续:「第二个死者是七日前,她们共同的特点是,兇手暂定为同一个,而且都是强哥儿的奶娘。对吗?」 谢九策再次颔首。 「那么问题出现了,宫府总共有三个孩子,强哥儿,淳姐儿,还有欢哥儿。 但是为什么死的人都是强哥儿身边的,剩下两个孩子,奶娘跟着都有年成了,没有一个出事儿的。」 谢九策听到祁亭这么说,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强哥儿身边的奶娘出了问题,所以是姑获鸟復仇,觉得有人在虐待强哥儿。 第二种...就是强哥儿身边的奶娘没问题,她们知道了什么被杀了!」 谢九策觉得祁亭说得不无道理:「那归根结底就是所有的目标都和强哥儿脱不了干系?」 祁亭颔首:「是。」 「那这个事情和宫岩宠妾灭妻有又什么牵扯?」谢九策问。 祁亭笑了:「孙氏的身体我看了,她中毒有些年成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中毒也就这一年的事情,尽管这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但是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巧合!?」 谢九策眯眼沉思片刻道:「予淮说的倒是有道理。 但是我有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那这两个奶娘的死就有问题了。 第一个奶娘,众所周知品行败坏,为人奸诈。 可第二个,根据你刚才跟我说的强哥儿对她的反应...他应该真的是依赖慕娘子。 那姑获鸟为何对她下手?」 「难道!」祁亭听到谢九策的话,怔住了,心中隐隐飘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30章 姑获鸟(41) 「这两个案子,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祁亭说出自己的推断。 谢九策先是想了一下,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扔在桌上:「你先看看这个。」 祁亭拿过一页页地看着,上面是一些孩子的记录,大抵是他们被送到王花和陈琴的手中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是死了。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及冠或者及笄,加之没有任何的亲属,所以不管他们的死是如何的,没有人为他们报案,最终的处理结果也只是衙门草草的过了个手续,然后被扔在了乱葬岗。 「死了这么多?」祁亭数了一下足有快十人! 谢九策冷笑:「是,当年朝廷把这些孩子送到王花和陈琴的手中可都是康健的,你看看最后是什么?缺胳膊断腿!或者连身上的阳...」 第159页 他说到这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一看就是被虐待的,可是你知道我之后去翻了相关的卷宗结果是什么吗?」 祁亭面色严肃地摇头。 「上面记载的都是孩子在家里不小心自己弄的!」谢九策无奈地差点要笑出声:「断胳膊短腿暂且说是调皮摔了山崖,或者是冲撞了谁的车子。 可...瞎眼!割鼻子...还有私处...哪个孩子傻,没事儿自残啊!」 祁亭听到这也不自觉捏紧手中的册子,再加上之前从王花和陈燕的地方搜集出来的那一双双小手,到底什么情况,都不攻自破! 「这事情放在现在看了卷宗都能猜到个结果,当时事实就摆在眼前,这衙门..」 「我查了,当时衙门的府尹是个叫王莲的人,这个人...你知道和王花什么关系吗?」谢九策问。 祁亭摇头,他不是朝中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谢九策冷笑:「王花是王家在檀郡的一个支脉。」 「那王莲就是,王花的堂哥?」祁亭猜测。 「是,所以,我们之前纳闷为什么王花和陈燕能进入莲花寺,又为什么,王花和陈燕先后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还能因此得到朝廷拨下来的孩子。」 祁亭颔首,认同着谢九策的推测,要知道这一个孩子一年若是不生病,吃好穿好,也就五十两足以,那一个孩子身上就能得到剩下朝廷拨款的五十两,人多了能捞到的钱财自然就多了。 「那王花和陈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也是这个王莲在从中周旋的,毕竟孩子已经没了父母,死后更是不能给自己发声!」谢九策说着用力捶了一下身边的桌案,面色气愤的简直是要杀人。 「那现在王莲在哪里?」祁亭追问。 谁都没想到宫家的一个杀人案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陈年的事情。 谢九策气愤又砸了下桌子,低吼:「这才是让我气愤的事情,这个王莲因为当年安抚流民有功,已经从一个七品的官员调去了礼部,现在是四品礼部侍郎!」 「礼部!?那就有是在魏棋的手里!?」 「对,他现在是魏棋手中的得力干将,如果魏棋卸任礼部尚书,下一个就是他王莲!」 祁亭听到,往常不喜把喜怒形于色的性子,也忍不住气愤,他捏紧手中卷宗:「这种朝中蛀虫怎么能平步青云?」 谢九策面色冷沉:「你放心这个案子之后,我绝对告得王莲凌迟处死!」 ... 深夜,谢府。 谢九策躺在床上,看着手中卷宗剩下的部分。 王宇是个细心的人,不单单是把所有孩子的死时候的情况还有生平写得一清二楚。 甚至他能调查到的,好些夭折孩子的家庭关系也都记录在册。 谢九策翻着,看着他们悽惨的一生,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檀郡的流民,小的只有一两岁,大的都到了黄口。 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父母在那场大水中丧生的。 尽管,谢九策没亲眼见证那场大水的可怕,但是就这些孩子能活着,可见这些孩子是带着父母所有的希望来的京都。 只是谁都没想到,京都险恶,天堂成了地狱。 谢九策继续看着,直到他看到最后死的一个孩子,是所有孩子里年龄最小的只有一岁的多的样子。 他的家里情况也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不是檀郡的流民,他是女囚的孩子。 谢九策觉得有意思继续看着。 这孩子从生下来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在一岁的时候,母亲因为偷窃被衙门的人抓捕入狱,孩子便成了无家可归的。 之后就被送到了王花和陈燕的手中抚养。 至于这孩子怎么死的。 当谢九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内容后,本来已经多少有了困意的他,瞬间烟消云散! 孩子叫小雷,关于他死的描述就像是一张验尸报告。 孩子的尸体是从井里打捞出来的。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个偌大的木桶里,木桶本就小,他就像是硬生生被塞了进去,取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僵硬了,身体一直保持着塞进去时候的样子。 浑身上下赤裸,连鞋袜都没有穿。 头髮凌乱部分地方头皮有被撕扯下来的痕迹,面部肿胀不堪,五官已经被打得难以分辨。 许是生前遭受过前所未有的虐待,孩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四肢全部骨折,没有双手,人根所见之处,已经被全部烧黑,轻轻一碰便瞬间化为焦炭。 死因是脏器出血导致的死亡。 谢九策拿着手中的册子,双手颤抖个不停。 他看过多多少少不下百张验尸单,唯有这张,让他觉得这人间哪里有什么鬼怪,所谓的鬼怪就是那披着一张张人皮的恶魔! 虐待孩子,对于王花和陈燕来说,扒皮抽筋,挂在树上活活等死,都算是姑获鸟对她们的仁慈! 谢九策想着,心中已是万分激昂,他快步的冲出屋子,脑中飞快地开始梳理案子。 如果没记错,当时在莲花村的时候,王花家周围的百姓就说了小雷这个事情,之后,没多久王花和陈琴就死了。 根据时间的推算,当时大部分的孩子死了之后是无人申冤的,毕竟他们的父母已经死在了檀郡。 但是这个叫小雷的不一定,因为她的母亲还活着。 第160页 想着,谢九策已经冲到了下人的院子内一把推开了木敦敦和木十四的房门。 木十四听到动静有些睏倦地看着谢九策:「公子,您这是...」 「案子有线索了,送我去刑部!」 第131章 姑获鸟(42) 谢九策的话刚落下,躺在床上的木家兄弟二人腾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尤其是木敦敦,自打他央求谢九策带着他彻查这个案子,他对这个案子所有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上心和积极。 如今听到这个案子有线索,他已经穿好鞋袜,快速冲出房间去牵马车了。 「去刑部,我们为何去刑部?」 木十四跟在谢九策的身后,急急追问。 谢九策还沉浸在刚才看册子之后的悲伤中,他没吭声只是把册子扔给木十四。 木十四别看胆子小,但是跟着谢九策这么长时间也多少有了破案的经验,加之这个案子和他的经歷很相似,越是关注就越是容易集中精力。 没一会儿他就看懂了里面的内容:「公子是说...」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激动的情绪微微调整了之后说道:「是,如果时间节点能对得上,那我怀疑这个案子的主谋,所谓的姑获鸟很有可能和这个叫小雷的母亲有关系。」 木十四想了一下,指尖颤抖地把册子放在了桌上:「那如果...兇手真的是小雷的母亲呢?公子准备要怎么处理?」 木十四还记得,当时在莲花村的时候,自家的主子和那姑获鸟有一场血战,当时留在树上的痕迹证明是个女子,加之这个册子,如果推断得没错,十年前姑获鸟的案子就算破了。 但是... 木十四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明明王花和陈燕是罪有应得,这姑获鸟算是替天行道,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要被抓? 谢九策抬眼看着木十四激动的眼神。 他岂能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凡是有点正义感的人,都知道王花和陈燕死得其所,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这么简单,他倒也是希望,案子就这么尘封好了。 「十四,我明白你的意思。」谢九策这次没有在像以前那样扬起手中的扇子训斥木十四,而是耐心地说着:「陈燕和王花这个案子,先不说牵扯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就说那些包庇她们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如果没有人指证,我们没有拿到足够的人证和物证,任由这个人肆意妄为的下去,十多年前是檀郡。 十多年后,会不会宁安就是下一个檀郡呢?」 木十四哽咽住了,他知道自家公子说的道理,想除野草,就需要从根下手,王花和陈燕不是根,而那真正的根现在还在朝中如鱼得水,青云直上呢! 「所以公子...」 「所以不管是十年前的案子,还是宫家的案子,都必须破了,只有这样...姑获鸟才能消失,那个恨了十几年的女人才能真正解脱!」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刑部。 此刻接管刑部的是兵部侍郎陈琦。 「陈大人!」谢九策从车子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刑部门口正在训话的男人。 陈琦自然是认识谢九策的,说完最后的话,待周围的人都散去,上前和谢九策打了招唿。 「谢大人,怎么样,要找的人都找到了?」 谢九策知道陈琦指的是被礼部尚书夫人带走的邓雯。 「我来就是要给陈大人说这个事情,邓雯已经死了。」 「死了?」陈琦诧异,要知道刑部这个案子皇上最是重视,现在整个兵部的人都在京都紧锣密鼓的开始搜人,这有女囚死了,并不是个好事儿! 「病死的?那有相关郎中出的书文吗?」陈琦询问。 谢九策摇头,想了一下,为了方便陈琦交差还是把宫府的事情大抵的说了一下。 「没想到,这邓雯的死还牵扯出一个案子?」陈琦是个武夫,对这些事情的敏感程度不高,所以在他看来,杀人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一刀毙命,对于姑获鸟案子的严重程度他没有意识到。 「是,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这个案子,想从刑部找一些女囚的卷宗。」谢九策也不准备把案子描绘得多么严重,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 「好啊,但是,这刑部的卷宗昨儿我收拾出来的时候很多,你要什么时候的?」陈琦询问。 谢九策想了一下陈燕和王花的死亡时间说道:「道永十年,秋...」 「有,你等着!」 陈琦说着对身边的一名刑部的小官一个眼神。 小官急急地冲进后院的一处厢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本卷宗:「谢大人,您过目。」 谢九策没接,而是继续说:「不用,你帮我查查,有没有一个女囚,进刑部的时候,孩子只有一岁的样子。」 「哦!」小官颔首,连忙开始翻了起来。 须臾,他抬眼看着谢九策,把卷宗递了上去:「谢大人,您看,在道永十年的时候,是送来个女人,这女人是春日入得刑部,秋季离开的。」 谢九策拿过看着卷宗上的内容。 这个进入刑部的女子叫乔娥,十年前的年龄是在二十上下,当时是因为偷窃入了刑部,因为案子的性质不是很恶劣,根据大宴律法的规定,她做了半年的牢狱之后便离开了。 「你查到这一年从刑部被放出来的就这个一个女子?」谢九策办案仔细,深怕查错了什么。 第161页 小官点点头:「谢大人根据您说的要求,符合这个的条件的,也就这一个叫乔娥的。」 「好,刑部还有没有别的关于她的事情?」 小官听闻摇摇头:「没有了,这女子犯的案子小,刑部的记录并不多。」 谢九策颔首,算是给小官回话了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此刻站在一边的陈琦急急走到谢九策的面前,道:「谢大人留步。」 谢九策转身给陈琦行礼:「陈大人可还有事情?」 陈琦嘆口气:「谢大人,刚才你说,这邓雯已经死在了宫府是吗?」 谢九策颔首。 「我想求您帮个忙,您能不能问问宫府把这邓雯的尸体要出来!」陈琦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扬眉,这人都死了还要尸体做什么? 陈琦哀嘆一口气:「上面下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尸体找不到就要郎中出的书文,不然...就要论包庇罪,所以谢大人...」 谢九策扬眉,没有回答,这个案子说白了,还是他引起来的。 皇上重视也是好事儿,作为命官自然是要唯命是从的。 「好,我去趟宫府把邓雯的尸体给陈大人要回来。」 「谢谢,谢谢,谢大人了!」 第132章 姑获鸟(43) 谢九策再次来到宫府的时候,祁亭也在。 不过祁亭不像是之前的打扮,此刻他穿着幸福村时候的老叟锦缎衫,驮着背,乍一看就是一副江湖老郎中的样子。 跟在他身边的是韦闲,一瘸一拐的,一打眼看上去,这就是残疾人组合! 谢九策扫了他一眼自然是装作不认识,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宫岩道:「宫老爷子,这位是...」 宫老爷子憨笑两声:「谢大人也知道鄙人的内人得了怪病,这老者是鄙人从别人那里请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他正说着,管家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托着个托盘,随着托盘上的红布扯下来,一锭锭金灿灿的金元宝呈现在众人面前。 谢九策定定看着对面淡定模样的祁亭。 他现在觉得这个男人倒是挺会装,明明鬍子下面的嘴角都要把牙龈露出来了! 「老郎中!」宫老爷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祁亭的身边,指着他身后的金子:「这些是诊金,您看如何?」 祁亭站起身,摸了摸鬍子:「够倒是够,可是这...」 宫老爷又是一挥手,管家对着外面叫了一声:「进来!」 有个丫鬟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谢九策定睛一瞧,发现托盘上是个白玉翡翠雕刻的白菜,翡翠通透无比,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样够了吗?」宫老爷谄媚地询问。 谢九策扬眉,他现在见识了商人的眼力见,这祁亭还什么都没说,能砸的全部都砸了出来,堵得你是有口难拒。 祁亭笑了笑:「宫老爷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来的时候没有背金针,若是老爷能去外面的医馆借上一套,就能瞧病。 我没那么庸俗!」 呕! 谢九策听到祁亭的话,差点把昨夜喝的老陈茶都吐了出来。 他虽然知道祁亭这个打扮是为了更好地彻查案子,但是就他那没事儿喜欢坑有钱人的德行,还是一点都没变。 「原来是这样!」宫老爷一时间有些尴尬,毕竟他这大张旗鼓地摆弄,最后没理解人家郎中的意思,倒是显得自己庸俗了不少。 「没听到吗?还不快去给老郎中弄来!」他转头对着身后的管家训斥。 管家颔首,一熘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个金针包。 祁亭颔首接过,深深看了谢九策一眼,带着韦闲跟着宫府的下人离开。 宫老爷打发了祁亭,自然是要对付谢九策的。 他转头看着悠哉的谢九策尴尬地笑了两声:「谢大人等候多时了,呃...不知您今日来。」 「是这样,还是邓雯的事情。」谢九策站起身:「你说她死了,那尸体在哪里?」 「呃...」宫老爷怔了一下,「大人你说什么?」 宫岩诧异,这邓雯都死了快一年了,大理寺彻查案子就彻查怎地还要尸体来了。 「这个是刑部要的,邓雯的尸体在哪里?」谢九策不想给宫岩解释这多,继续询问。 宫岩尴尬的笑了笑:「这邓雯死了之后,我们觉得晦气就拉到乱葬岗随便埋掉了!」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埋掉了,随便?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宫岩嘴角扯动:「就是,看到个没人要的土坑把尸体往里面这么一扔,然后几铲子土下去,就完了!」 他说着,还带着些动作,乍一看到时还有些滑稽。 谢九策的脸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冷了下来:「我说宫岩! 你好歹也是京都的首富,怎么做生意给人贿赂脑子就转得快,这府中死人了处理的就这么草率? 先不论,这人你是怎么随便丢弃的,就说这死了人,你都不会报官的吗?」 宫岩尴尬地笑了笑:「这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处理的,我就想着。」 「大户人家处理,是因为死者本身是病死的,你这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谢九策呵斥,「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就想着掩了尸体一了百了?」 第162页 「哎呀!」谢九策这话一说完,宫岩立刻变了脸色,他抖了两下,连忙解释:「谢大人冤枉啊!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想到...」 谢九策揉着眉心,一时间到时没主意,要知道这死人要是扔在乱葬岗,还没立个碑什么的,想要找到尸体那简直是大海捞针,现在好,他还应了陈大人,若是这尸体最后没个影... 「是谁埋的尸体?」他询问宫岩。 宫岩想了一下:「是管家。」 「尸体上可有什么特徵,比如...穿戴什么的?」谢九策继续询问。 宫岩通过谢九策这么一提醒霎时反应上来:「这个有,当时人死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可怜就给从对面的寿衣铺子里定做了一套衣服,人埋在乱葬岗的时候,这衣服就穿在身上。 那缎子可是最近流行的样式,我现在就找管家去乱葬岗把尸体给您挖上来。」 说着,宫岩转身就冲出了大堂,直奔后院。 谢九策坐在凳子上看着身影渐行渐远的宫岩,站在他身边的木十四凑上来道:「公子,您觉得他会给咱们找到邓雯的尸体吗」 木十四问这个话不无道理,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手中掌握的线索看,这宫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这邓雯怎么死的,说不定其中还有别的去渠道,弯弯绕。 谢九策冷笑,拿过一边的杯盏呷了一口:「会,他肯定会,因为他可是收了朝廷要的钦犯,这个事情别看不大,但只要皇上重视的就能闹得比天高。」 「那他万一找个别人的尸体...」 谢九策又笑了一声:「不会,给他宫岩十个胆子都不敢,因为谁心里清楚,尸体可以弄成假的,但是这埋在土里的衣服,一时间弄不成假的。 所以左右都是得找,不如就干脆给个真的,省得之后再闹出什么么蛾子。」 「原来是这样!」木十四点头,对着谢九策竖起大拇指。 第133章 姑获鸟(44) 宫岩从大堂内跑出来之后可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身后。 他深怕是谢九策跟上来,那他藏在宫府多年的秘密和谋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扫了一眼孙氏的院子,见大门紧闭,像是没什么动静,这才一熘烟的进了卓氏的院子内。 欢哥儿在院子内玩耍,一看到宫岩笑盈盈地扑上去喊着:「爹爹!」 宫岩把欢哥儿抱起来,刮着他的鼻子,脚步飞快地冲进了屋子内。 卓氏的屋子里面富丽堂皇的,都是一些极为珍贵的名器,尤其是放在窗台边儿的蝴蝶兰,开得旺盛,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的。 「老爷,这大白天的来,万一被人发现了...」卓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急从内厢房走出来,许是一直在屋内的关系,她身上的衣衫半敞着,一看就是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宫岩看着拢纱下若隐若现的女子身段,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着欢哥儿的手都开始颤抖。 这几日府里出事儿,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都是大理寺的人,他好几次都没温存了,如今看到,情绪自然是激动的不能抑制。 「老爷?」卓氏见宫岩这般笑了笑,指尖搭在他的肩膀,那从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气,沁入他的鼻尖。 宫岩把怀里的孩子放下,一边的下人有眼色地带走欢哥儿,他顺势捞过卓氏的身子,抱怀里又是亲又是摸,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也开始蠢蠢欲动。 到了热烈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管外面的门是不是有关好,手已经探入卓氏的衣服内,开始大肆地揉捏起来。 「哎呀!好疼!」卓氏低唿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拉回了宫岩的理智。 他松开卓氏,看着她素纱下已经被掐得泛红的皮肤。 卓氏的身子娇软,体质和别人也不一样,似是水做的轻轻一捏就是一块红痕。 宫岩扫了一眼,快速地避开视线,他不是没有冲动,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去把管家叫来!」 他对着外面的下人喊了一声,面色也沉了沉。 卓氏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宫岩这会的表情不对,连忙收拢身上的衣服,乖巧地坐在对面,端起紫砂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宫岩的面前道:「老爷,刚才您进来就不对,这会的表情更是紧张,这是怎地了?」 宫岩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大口,这才说道:「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卓氏诧异。 宫岩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一副紧张模样的女子:「大理寺的来,要邓雯的尸体。」 「什么?」卓氏站起身,眼中都是错愕:「你不是说,邓雯死了这个事情大理寺已经知道了吗?现在他们要她的尸体做什么?」 「这是刑部要的,上面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皇上怪罪,整个宫家就完了!」 卓氏拧眉缓缓坐回了凳子上:「可是当时邓雯死了之后,尸体被拉入乱葬岗了啊,我们去哪里找?」 宫岩嘆口气:「当时邓雯死的恐怖,我们也下葬的匆忙,倒是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 「这样,那让下面的人去乱葬岗随便找个尸体应付好了!」卓氏白了一眼,一副不耐的样子。 「不可!」宫岩摇头,随手把空着的杯盏放在桌上:「大理寺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要是被发现匿知道宫家要面对什么吗?」 第163页 「大理寺?这个案子不就是谢家那个纨绔在调查,他能知道什么?」 「妇人之仁!」宫岩瞪了卓氏一眼。 卓氏怔了一下,见宫岩有些生气,急急走到他身边,娇嗔:「老爷,妾身是不是哪里说错?妾身不知道您和谢家的关系好,就口无遮拦...」 「哎!」宫岩嘆口气,抬眼看着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女子,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宫家和谢家的关系好,只是其一。 这谢九策你可别小觑了他。」 「怎么说?他纨绔非常不是在京都都出名了?」卓氏嘟唇,委屈巴巴的样子。 宫岩道:「他虽然纨绔,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自从他去大理寺,那大理寺的破案率节节攀升,之前好些诡谲的案子,都被他破了。 就之前魏府的外室子魏子安在昭城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卓氏点头:「多少有点。」 「是他破的,而且皇上都嘉奖了!」 「真的?」卓氏掩口:「倒是没想到,京都人都不看好的纨绔子,还这么厉害!」 「所以你觉得我们随便挖个别人的尸体给大理寺,他谢九策能不看出来?」 卓氏颔首:「这倒是了...」 「而且就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是被发现我们耍他,一气之下闹到皇上那里,可不得了!」宫岩蹙眉,担忧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那我们...」 「那我们不如就去乱葬岗把邓雯的尸体找出来给大理寺!」 卓氏询问的话还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宫岩和卓氏齐齐转头,就见管家走了进来。 「老爷!」管家看到宫岩,拱手行礼。 「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的意思是把邓雯的尸体找出来给大理寺送过去?」宫岩问。 管家颔首:「是!」 「可是如果他们发现...」 「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的!」管家看着宫岩,笃定地说道:「老爷,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是我们都清楚,邓雯的死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况且就现在的情况,邓雯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堆白骨,大理寺就算是彻查,又能查到什么?」 宫岩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九策这个人很是谨慎,况且前两日在府里来的那个什么祁仵作...虽然是大理寺新人,但是我的人打听到,这个人不简单,我怕是...」 「老爷!」管家上前凑到宫岩的耳边道:「我们心里都清楚,这还给大理寺的尸体是要送到刑部交差的。 邓雯在京都没什么亲人,就算有个魏家,哪有如何,您觉得那司马萍猜到了我们的意图,没有确凿的证据,真的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宫岩眯紧双眼看着管家:「所以你的意思是...」 「动用所有宫家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邓雯的尸体弄出来,给大理寺和刑部交差,至于别的,谢九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他没有证据这个案子就做不得数!」 第134章 姑获鸟(45) 管家这话一出,偌大的房间内所有人都舒心了一口气。 宫岩赞赏地看着管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宫家有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多谢老爷赏识!」 宫岩看着管家,想起第一次和他遇到的情况。 那时候,是他这辈子最难的时候,自从和孙氏成婚之后,家里的母亲就一直在催促传宗接代的事情,那时候他对孙氏是有感情的,见不得孙氏委屈,又不忍老母亲难受压抑。 宫家的生意又正是如日中天的紧张,在那个时候,他碰到了现在的管家,若不是他,他或许真的会因为府里的一切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对了!」卓氏扫过对面的院子,突然想起今日有个郎中是要上面给瞧病的,忍不住担心地问:「听说府里找了个厉害的郎中,万一看好了那女人的病...」 宫岩凝着卓氏皱在一起的小脸上前伸手把她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打听了,这所谓的老郎中不过是个会看男女科的废物。 听说前段时间还在幸福村的村口被人找了麻烦! 所以你不用担心,咱们下的是毒,他根本不懂!」 「原来是这样。」卓氏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差点吓得妾身准备连夜打包行囊逃跑呢!」 「呵呵!」宫岩轻笑,在卓氏的身上抓了一把:「你放心有本老爷在,这个院子你安心的住。」 「哎呀,老爷这外人还在呢~」卓氏娇嗔地呻吟了一声。 宫岩满意的看着卓氏,负手离开的房间。 随着,房间的门被关上,方才还挂在卓氏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后,开始宽衣,紧接着她从一边拿过一张帕子,开始细心地擦拭起身上。 管家站在一边,看着屏风后倒影出若有若无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扫过周围确定已经无人,转而走过屏风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卓氏。 「哎呀!」卓氏低吟了一声,手中的帕子落在地上。 「叫得这么大声,就不怕有人冲进来?」管家低头一边轻咬着卓氏的肩膀,一边呢喃。 「怕?这有什么怕的?」卓氏轻笑:「反正我这院子里都是你的人,要是真的有人进来,他们都会给通风报信的!」 第164页 管家轻笑一声,反手把卓氏压在了屏风上。 屏风本就是半透的,此刻她的身体被微微挤压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印在上面若隐若现。 「你做...啊!」卓氏诧异管家这粗暴的对待,正准备询问,突然她感觉背嵴一润,一股温热带着湿滑的热浪像是一股银线一样蔓延在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不自觉,女子踩在地上嫩白的脚舒张之后又用力地蜷缩起来。 「你刚才跟他在这里做什么?嗯?」管家的声音是温柔的,可压着卓氏的力气不小,就这般的情况,听起来却带着几分危险的警告。 「怎么你吃味啊?」卓氏轻笑,脸上带着病态的享受。 管家的手越过她的腰际,一寸寸地往下攀附:「如果我说是呢!」 「啊!」卓氏又压抑地叫了一声,朦胧的视线扫过对面的院子。 不知何时,那院子内厢房的门已经打开,门口是宫岩和驼背郎中在说话的背影。 也就这一刻,卓氏冷静了下来,她一边隐忍着身体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战慄,克制快要跪在地上的冲动道:「阿潇...再忍忍...马上,马上宫家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 祁亭从孙氏房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宫岩。 宫岩脸上挂着焦急担忧的表情,一见到他上前紧张询问:「我娘子如何了?」 祁亭看着他,摸了摸鬍鬚:「这病,我能治!」 「什么?」宫岩怔了一下。 「怎么宫老爷这是什么表情?不高兴?」祁亭含笑看着宫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宫岩反应上来,嘴角扯动解释:「您别误会了,我只是惊嘆您的医术,毕竟这京都的郎中都请遍了,夫人的病也没个下文,不是!」 祁亭含笑对着宫岩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一边朝前院子走一边继续说着:「这个我不知道宫老爷请的是些什么郎中。 但是我要给宫老爷说的是,您夫人不是生病了。」 「啊,不是生病了,那是什么?」宫岩明显已经有些慌乱了。 祁亭定定看着他道:「中毒!」 「毒?」宫岩哽咽,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怎么,宫老爷似乎很害怕!?」 「不是,不是。」宫岩疯狂地摇头:「我是觉得,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中毒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所谓病从口入,我想...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祁亭说着,人已经凑到了宫岩的耳边上。 宫岩转头定定看着祁亭,见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这才缓缓开口:「所以,郎中的意思是,我府中有人给夫人下毒?」 祁亭耸耸肩,拿过韦闲地上来的药箱子,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以后每三日,鄙人都会来一趟宫府,给夫人瞧病,放心鄙人的本事虽然不大,但能保证不出七日,您夫人的病,一定会好!」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宫府,头也不会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宫岩站在门口,若不是一份毅力撑着,他已经双腿软得要跪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呢喃着,一步步朝院子内走。 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看到孙氏院子内的厢房,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个缝隙,一双幽怨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 他踉跄了一下,好在身后的下人及时搀扶住。 「老爷,您还好吗?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万福楼谈生意吗?」下人明显感觉到家主的不对,忍不住担忧地询问。 宫岩哪里还有谈生意的心情,他摆摆手:「去让铺子里的伙计和贺老闆对接,去卓氏的院子,快!」 「是!」 第135章 姑获鸟(46) 祁亭从宫府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大理寺。 此刻大理寺内,谢九策在悠闲的喝着茶水,因为很快宫家就会带着他需要的东西送上门。 「看来你很悠闲?」祁亭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手中的清茶,想都不想一把抢过,一股脑地灌进嘴里。 「不是,我的高山绿水...」谢九策见自己刚沏好的茶就这么没了,着急的想拿回来,等杯盏到手里,仅剩下见底的一滴。 他看着滴在桌上的水,上前细嗅的一下:「予淮兄,你知道吗?这个茶只有这一杯的味道最好,后面的都没这杯清香。」 「那你刚才为何不喝,放在鼻子上嗅什么?」祁亭扫了他一眼,一点都没愧疚的样子。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那是在品,品!你懂吗?」 祁亭认真地想了一下:「不懂,我只知道,我渴了!」 「服了你了!」谢九策愤愤不平,拿过一边的茶壶,原倒了一杯,气愤地喝下! 「话说,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这个案子有眉目了?」祁亭问。 谢九策眉梢一挑,没回答,反问:「我看你来的气势很足,你有线索了?」 祁亭含笑而坐,知道谢九策是气愤他喝了那杯茶,也不计较地说道:「算是吧,你知道我今天见了宫岩,在他身上确定了什么?」 谢九策摇头。 「我怀疑宫府,比我们想像还要复杂!」 「怎么说?」谢九策一听有八卦忍不住凑到祁亭的身边。 祁亭见他这样,指了指他的杯子:「刚才味道不错,还能有吗?」 第165页 谢九策笑了,把自己的杯盏倒满放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予淮兄随意!」 祁亭嗤笑一声,拿过杯盏一边呷着一边道:「是这样的,我在宫府的时候,去孙氏的院子是管家送的我,你还记得吗?」 谢九策的颔首,当时他也在。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闻遍了药草,自然对这些味道很是敏感,我在管家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哦?」谢九策诧异了,一般的男子身上的味道都是麝香、檀香或者是檀香之类的,这鹅梨帐中香一般是女子用的。 「他去青楼了?」 谢九策大抵是知道宫家管家的,好像叫什么阿潇。 「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知道吗?我在出来之后碰到了宫老爷,在他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你说什么?」谢九策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没错,而且他们身上的鹅梨帐中香很特别,应该是特调的,味道带着点淡淡的冰薄荷。」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定定看着祁亭,要知道这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得可怕。 「你的意思是,这卓氏可能和宫岩还有管家都有染?」 「是,但,不是怀疑是确定!开始可以认为是管家和女主人走得近了些,但是这味道太浓,只有身体上有接触,而且格外地紧密才会有这个效果。」 祁亭解释。 谢九策相信祁亭的判断,因为没人比他还懂这些东西。 「那你准备之后如何?」 祁亭想了一下谢九策的问题:「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谢九策扬眉不解的看着祁亭,想着,这傢伙又在卖什么关子。 「既然宫府有这么多的秘密,我从孙氏的厢房出来,告诉了宫老爷,孙氏的病,我能看好!」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地站起身,「你说孙氏的病你能看好?你疯了?」 祁亭耸肩:「怎么了?」 「怎么了?」谢九策绕道祁亭面前语气担忧:「就现在这个案子来看,宫家从上到下都是有问题的。 宫岩和卓氏联合起来害孙氏这个事情,就你刚才给我说的,我可以断定这个事情是板上钉钉的。 然后你告诉宫岩你能看好孙氏的病,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我就是要引火上身!」祁亭笃定地开口:「首先,我必须说自己有能力治好孙氏的病,这样我才能保证固定的时间能去宫府给孙氏看病。 其二,根据孙氏的身体情况,她的死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但肯定不是这几日的事情。 这个案子诡异,定然是不能拖的,我只有给宫岩一个下马威,他才会因为慌乱暴露自己的狐狸尾巴,到时候...」 「你疯了!」谢九策慌张打断祁亭的话,这些道理他能不知道吗?可是... 「你知不知道宫岩是什么人?」他指着宫家的方向,锐利的视线落在祁亭的身上:「你真的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商人? 我告诉你,能在京都立足,并且成为第一商贾的男人能有多简单? 背地里干的龌龊事情,我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他若是真的狗急跳墙了,想要你的命,就你这羸弱的小身板,估计连个护院几个拳头都挨不住吧!」 话落,谢九策气愤地转头,索性来个不搭理的。 祁亭见他真的是生气了,缓缓站起身凝着他。 谢九策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转而又转了过来。 「唉!」祁亭轻嘆一口气:「我知道这个事情很危险。 但是医者仁心,我肯定不能看着孙氏就这么死了,况且...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什么?」谢九策不解。 祁亭缓缓从拢袖里掏出个东西呈在手上。 谢九策开始只是扫了一眼,因为周围昏暗没看清楚,直到他拿在手里,这才发现竟然是一根羽毛。 「这羽毛...」他哽咽住。 「熟悉吗?」祁亭负手含笑看着谢九策。 「这...这么大...」谢九策放在鼻尖细嗅:「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难道是...」 「对,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祁亭面色也沉了下来:「但是这个兇手绝对另有其人,因为孙氏的身子是真的有病,没办法下地的。 但可以确定兇手和孙氏是认识的。」 「所以...你的另一个想法...」谢九策欲言又止。 祁亭冷笑:「既然事情都查到这个地步。 宫府上下没一个人是单纯,那就只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36章 姑获鸟(47) 祁亭和谢九策聊完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子时。 本来二人是准备一起回客栈继续深聊的,谁知,谢九策刚走出大理寺,就被宫府的管家阿潇拦了下来。 原因是,找到了邓雯的尸体。 好在祁亭跟着,加上他因为要休息的缘故早都把伪装卸了下来,当着管家的面儿,验证了尸体的真假,确定是邓雯之后,才让阿潇回去。 「看来今晚我们是不能回去休息了。」 祁亭见宫府的管家离开,目光扫过露在白单子下的那双骷髅手臂,忍不住嘆口气。 谢九策定然是不懂祁亭这话里带话的意思,忍不住询问:「怎么了?怎么就邓雯的尸体一来,咱们就不能休息了? 第166页 这送到刑部的事情也是明日,陈大人倒是还没催促。」 祁亭笑了笑,看着值班的捕快把邓雯的尸体往验尸房内抬,说道:「你还记得,验尸房还有一具女尸吗?」 「记得啊,不是慕娘子的?」谢九策不解。 祁亭面色一沉:「我发现,这两具尸体上的伤口有问题,这个案子得重新来过。」 「你说什么?」 大理寺验尸房。 谢九策跟着祁亭进了房间,随着捕快离开,祁亭走到邓雯的尸体边儿上,一把掀开了上面的白单子。 尸体已经白骨化,身上穿着的寿衣也因为尸体腐烂的关系,本应该有的颜色褪去,斑驳和陈旧尽显。 祁亭戴上手套和面纱,一边解开尸体上的衣衫一边开始解释:「其实刚才在宫府的管家把尸体放在大理寺门口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 只是开始我怀疑是天黑的关系,可能是自己看走了眼,现在近距离看,确定我刚才的推断没错。」 「你看出了什么?」谢九策不懂,提着油灯上前。 祁亭没吭声,只是把邓雯的一条手臂卸了下来,拿着走到了慕娘子的身边。 京都已经入了秋季,验尸房周围的环境定然是要比夏日的时候凉爽一些。 尽管房间已经放了冰块,可过了这么多天尸体还是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 谢九策看到慕娘子的尸体已经肿大,并且周围开始若有若无地流着绿色的脓液,他庆幸下午的时候只喝了清茶,未进食。 祁亭倒是面色淡定,只见他先是把邓雯的白骨放在一边,之后拿过慕娘子的手臂呈在谢九策的面前:「看看这两个,能看到什么吗?」 谢九策上前扫了一眼,摇摇头,压根不知道祁亭想要表达什么。 祁亭见状,嘆了一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包,从里面拿出解剖用的小刀开始在慕娘子的手臂上忙活。 起初,谢九策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直到看清楚他这个动作,才怔了一下,这傢伙在剔骨? 「你这是要做什么?疯了吧?」 谢九策上前要阻拦,就算是慕娘子的尸体已经无人认领,但是他们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祁亭没搭理他,继续忙着手里的动作,直到慕娘子的小臂彻底暴露在谢九策的眼前,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问道:「现在看看!」 谢九策扫过祁亭的坚持,无奈只能再次观察。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都是白骨观察仔细的话,一眼就能在上面看出差别。 谢九策指着慕娘子的手臂道:「这上面坑坑洼洼,好像是利刃造成的伤害,这个...」 他凝着邓雯的枯骨:「虽然被沙土蚕食过,但就看骨头的情况,之前应该是光滑平整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祁亭颔首把放在慕娘子身边邓雯的骨头拿回放在了原来的位置:「我怀疑,在宫家的两起案子,并非是同一人所为。 宫家的第一个死者,也就是邓雯,虽然皮肉已经化为尘土,但就尸骸情况分析,兇手应该是已经对兇器的运用程度到了潜移默化的程度。 剥皮最多连皮带肉,不会碰到丁点骨头。 但是慕娘子不一样,尽管兇手在模仿,但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故而她的骨头上会有或多或少兇器留下的痕迹。 我只听过,兇手杀人会越来越熟练,没听过,谁杀人会越来越蠢!」 「也就是说,宫家的案子,其实是有两个兇手做的!」谢九策根据祁亭说的,说出心中推断。 「是。」祁亭冷笑。 谢九策拧眉,看着验尸房内停放的尸体:「如果是这样,这个案子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怎么想?」 祁亭走到面盆边儿,一边洗手,一边说着心里的想法:「还记得你给我关于王花和陈燕的旧卷宗吗?」 谢九策颔首。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是那验尸单写得算是仔细的,仵作的能力应该也不差。 我能发现的问题,他定然也能发现,验尸单上并未提及死者骨上的伤痕。 所以我认为杀死王花,陈燕和邓雯的有可能是一个兇手。」 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话,认同地点头:「对,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照这样分析的话,姑获鸟的案子,总共是四个死者,其中前三个死者可以併案,最后一个慕娘子要单独拎出来彻查。」 「是,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祁亭洗完手,拿着帕子边擦拭,边跟着谢九策往外面走。 谢九策拧眉想了一下:「先说杀害慕娘子的兇手,还记得那个道士给咱们的册子吗?」 祁亭没吭声,只是给了谢九策一个眼神,表示他记得。 「上面画着的是姑获鸟如何杀人的,但并没有说兇器是什么。」 祁亭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儿。 谢九策继续道:「但是就慕娘子的尸体,我们还是推断出了兇手用的兇器,你觉得能解释这个事情的可能原因是什么?」 祁亭倒吸一口凉气拧眉沉吟。 片刻,他说道:「这杀害了慕娘子的兇手一定是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姑获鸟使用的兇器。」 「对,所以就宫家这两起案子,加之你在孙氏房间找到的东西,还有欢哥儿对慕娘子和邓雯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第167页 我怀疑,宫家藏了两个兇手。 尤其是第二个兇手,它很有可能和第一个兇手的是认识的,或者关系极好!」 第137章 姑获鸟(48) 宫府。 宫岩大汗淋漓地从被子里探出头,躺在他身边的卓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怎么样,这个算不算宝刀未老?」他低着头看着春花若水模样的枕边人。 卓氏笑了:「看来妾身给老爷找的那郎中着实厉害,都能比得上后院子砍柴的小丁了!」 宫岩听到这个赞嘆,脑中不自觉想起这家丁的模样,小丁算是府内力气最大,身子最是康健的男子,每次砍柴都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婢女。 此刻卓氏竟然拿他和小丁做比较,已经步入老年的宫岩别提有多高兴了。 「话说,老爷早晨的时候还说在夫人没出事儿之前,您要少来我的院子,怎么今儿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卓氏一边说,指尖在宫岩的身上滑动,一寸寸向下一寸寸撩拨。 宫岩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的有些地方再次不受控制起来,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会说到了正题上不是谈情说爱的事情。 他眸色一沉道:「你还记得白日我给你说的那郎中?」 卓氏颔首。 她自然是记得,不过,她也记得,宫岩说过那郎中没什么本事。 「怎么?你不会是觉得那郎中会看男女病,还想再看看吧?」 宫岩嗔笑一声,把卓氏不安分的手抓在掌心。 「你是多想了,我是说,白日的时候,我送老郎中出去,那郎中说...夫人的病她能看好?」 「你说什么?」卓氏闻言,哪里还有继续欢好的心思,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宫岩。 「是,你没听错,他说,他能看好孙氏的病!不...正确地说,他能解了孙氏毒!」 「不可能,怎么可能!」明显卓氏是不相信的,她唿吸颤抖,身体也开始战慄,「这个毒,是咱们从南蛮那里弄来的。 整个大宴据我所知,就没人懂这个毒?现在突然现在个什么江湖上的老郎中,他就会了。 要知道京都的医药世家祁家老爷子出山都没解开!」 宫岩眉头随着卓氏的话也皱了起来。 他也觉得纳闷,不过是个仵作介绍来的老叟,怎地就能把这个病看好了,但是... 宫岩吐出一口浊气:「这个老郎中说只要七日孙氏的毒就会解。 虽然我有些不相信,但是万一是真的,孙氏如果真的出了那院子,我们若是还想再下手,就难上加难了。」 卓氏颔首,她定然是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老爷我们不是往孙氏那里安插了个人吗?」 「你说她?」宫岩拧眉:「她可不是完全属于我们的,当年她能帮着我们,也是有条件的!」 「没关系!」卓氏冷笑:「只要她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管我们有什么要求她都会照办!」 「那你想从她嘴里问问?」宫岩问。 「现在只有她能进出孙氏的房间,也只有她知道孙氏的真正身体状况,不过就是透个风声,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卓氏分析着。 宫岩听罢也觉得合理,从床上下来之后,开始穿衣服:「白日的时候,铺子里有个生意没有忙完,我现在去铺子里看看,剩下的交给你。」 「老爷放心,我一定会问出个所以然,如果那老郎中真的有本事...」卓氏说着抬眼看着宫岩:「我们就...」 二人齐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宫岩见和卓氏一拍即合,在卓氏的脸上亲了一口,快步地走出房间。 卓氏凝着消失在夜色的男子的背影,方才还温柔的脸上,瞬间布满狠戾。 「如意!」 她低低叫了一声。 站在外面守夜的丫鬟走了进来。 「二夫人!」 如意缓缓福身。 「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事儿问!」 如意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卓氏,见她脸上流露出一抹阴狠,反应上来转身走出房间。 宫府的夜色浓,府内的人各谋心事! ... 三日后,祁亭乔装好自己继续来宫府行医。 这次他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迎接他的是个叫如意的小丫鬟。 小丫鬟看起来极为机灵,打听得知是卓氏身边的人。 「郎中,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如意说话也客气,见着祁亭还主动帮忙那要箱子。 祁亭看着她这么殷勤,想起几日前和谢九策在大理寺说的话。 常人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这如意能来他身边做一些表面上看奉承的事情,就一定要出事儿了。 看来,这卓氏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如意姑娘有什么事情,还需要老朽帮忙?」祁亭一边朝院子内走,一边询问。 如意想了一下,指着自己的小肚子:「我家夫人最近经常小肚子疼,这月事也来得不准。 听说您之前是看男女病的,就想着能不能让祁郎中看看。」 祁亭颔首,怎么都没想到,这卓氏竟然想用这样的办法弄死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好啊,但是,在此之前我和夫人已经定了时辰,不知道您家夫人...」 第168页 如意颔首连忙回答:「二夫人在府中的地位,老郎中也是知道的,自然是比不过夫人,她说只要您愿意去看,她多长时间都能等!」 「是吗?」祁亭笑了,转头看着身后卓氏的院子。 此刻院子内没有欢哥儿,厢房的门扉紧闭,只有一扇窗户开着,看起来里面像是空无一人,但是祁亭知道,正主儿就在里面坐着。 「好,那你就说,我看完夫人就去看她。」 「好!」 如意颔首,把祁亭送到了孙氏的房间门口,之后脚步加快的冲进了卓氏的院子内。 果然卓氏就在窗扉的缝隙处看着她。 「如何?」卓氏见如意回来,急急追问。 如意颔首,「夫人那郎中说了,等他看完大夫人就来您这里看看。」 卓氏得逞地笑了一声,随手掏出一包药放在桌上:「你去把这个东西泡进茶水里。」 如意接过一熘烟的离开。 同时,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管家走了出来,从卓氏的身后搂住了她,「怎么,你的小动作又要开始了。」 卓氏笑了笑:「昨晚我已经打听到了孙氏的身体确实有了起色,甚至...」 她眯紧双眼,冷声:「竟然让她身边的丫鬟偷偷带着湿乎乎的床单偷偷扔在外面!」 「怎么会这样?」管家眉头隆起。 「所以,这个郎中不能留!」 「你准备杀人?」管家担忧地开口:「不可以,大理寺已经盯上宫府,如果再出人命...」 卓氏戳了管家一下:「我说你是真当我傻?这个事情我能不知道? 我可从没说要拿郎中的命!」 「那你的意思?」管家询问。 卓氏窃喜一笑:「还记得,我是怎么勾引到宫岩这个老不死的吗?」 「你想用合欢散?」管家诧异。 卓氏看着对面的院子瞪了一眼:「我们的目的就是不想那个郎中再出现在府中,杀人是下下策,借别人的手,把碍眼的人除掉才是上上策!」 第138章 姑获鸟(49) 祁亭从孙氏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如意就守在院子口,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老郎中,您这会有时间了?」如意上前提着祁亭手中的药箱子。 祁亭笑了笑,凝着如意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无奈。 也不知道这卓氏是怎么找的下人,把所有的急功近利都写在脸上,明眼儿人不过是一眼就能好参悟她的那点小心思。 「如意姑娘真是个尽忠的仆子,老朽进去足有个把时辰,你倒是一直就守在这里,清晨的天气本就温差大,这女子也不怕寒气入体伤了身子?」 祁亭说得客气,如意听得尴尬。 她心里清楚的自己的目的,如今站在这里一直未走,深怕是对面的老者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过好在祁亭没有继续说,而是跟着如意走进了卓氏的房间。 素纱帷幔,青烟裊裊。 祁亭刚走进卓氏的房间,隐隐就闻到一股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二姨娘,祁郎中来了!」如意走进屋内,对着帐子内的女子开口。 「让他进来说话。」里面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喘吁吁,这一听就像是病入膏肓了。 但是入了祁亭的耳朵,他就知道这是装的。 他抬眼扫过对面高耸的屏风,见若隐若现的屏风后,卓氏半坐在床上,期间咳嗽了几下,声音细若蚊声,矫揉造作地让人咋舌。 「二姨娘!」祁亭冷笑,微微拱手:「这算是宫府,给大夫人瞧病是家主允诺的,如今给您瞧病... 这算是闺房,鄙人觉得,您应该出来坐在客堂。」 卓氏本来还想着她这几下的装病,外面的男人听了,定然会春心荡漾,忍不住进入她的厢房享肌肤之亲,谁知道他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她冷笑一声,腹诽这外面的人是个虚假小人之后,轻声细语地说道:「实不相瞒,妾身这身子这几日总是睏乏得紧,若是下床走几步倒是没关系,可不小心摔倒了... 您也知道妾身就是被府中众人厌弃的存在,若是...摔在地上无人管,死在这幽幽深院内...妾身还年轻,妾身不想啊...呜呜...」 祁亭站在外面听着简直要被里面这女子强词夺理的理由弄得直翻白眼。 好在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终究还是忍下了。 「好,既然娘子身体不适,那多有得罪了!」祁亭说着,转而朝屏风后走。 卓氏躺在床上,看着隐隐走来的老叟身影,嘴角禁不住勾起,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没人能抵抗住她的诱惑。 祁亭绕过屏风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容颜,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女子面相好熟悉,她总觉得哪里是见过的。 想着,他的视线忍不住看着对面的院子,心中恍然。 这卓氏和对面院子的孙氏长得又八分相似。 只是孙氏一方面是中毒了,另一方面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就算是保养得当,也避免不了岁月的侵蚀。 加之是宫家的当家主母,为人难免会严厉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的狠戾。 而卓氏却恰巧相反,似是檀郡一带的女子,气质上多了几分柔情,加之本来人就有点造作,这可好,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水一样的,让人忍不住呵护。 第169页 祁亭想起之前孙氏说的关于她和宫岩的事情。 开始他还是不相信,就宫岩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曾经对孙氏有情。 如今想明白了,一个人能重复地爱上长相相似的两个人,这算是另一种『』? 他含笑一声,摇摇头,现在不是他想这么多的事情的时候,如今他算是入了虎穴,倒是要看看这卓氏准备给他弄什么花花肠子。 「郎中您可以进来看看!」 卓氏半掩着脸躺在帐子内,素手从里面探了出来,白皙润透,这一看就是尤物。 祁亭不是圣人,但是吃东西还是挑嘴的,尤其是他不喜欢的类型,即便在出水芙蓉也不能撼动他的心思分毫。 不过既然要引蛇出洞,自然是要牺牲一二。 他拧紧的眉头展了展,走到卓氏的床前,掏出一张帕子搭在她的手臂上开始号脉。 卓氏透过帘子就这么看着祁亭,尽管帐子外的人年纪略大,脸上的鬍鬚遮掩住他的下巴,但是她还是能从男子侧脸的下颚方向观察到,这郎中年轻时候的模样。 虽不是人中极品,但也是她所见的翘楚。 卓氏一想到每日不是奉承着老不死的身子壮如牛,就是敷衍着一个长得如癞蛤蟆一样的公狗管家虚与委蛇,那心中的不甘就蹭蹭蹭地往心里冒。 要想她也是才情两全的怎地就要落得这般的下场。 想着,她抬眼看着从外面走来的如意,见她手中端着的是一壶清茶,想起之前交给的那包药,心中沸腾不免有点跃跃欲试的欲望。 「如何?」 卓氏抬眼含情脉脉地看着祁亭。 祁亭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如意,自然是知道这套准备给他脖子里栓了,含笑一声回答: 「二姨娘这身子...如实匮乏的紧。」 卓氏扬眉凝着祁亭,她的身子她岂能不知道,但是这郎中既然在撒谎,可见人是上钩的。 「那要如何是好?」 祁亭想了一下,起身走到案几前,着墨开始书写:「我会给二姨娘开些补气血的方子,之后您按照上面的吃保证不出一个月身子就会康健。」 「这样啊!」卓氏给帐子外站着的如意一个眼神。 如意上前把手中的紫砂茶壶放在桌上一边沏茶一边开始招唿祁亭:「先生,您忙了这么长时间,喝点水润润喉吧。」 祁亭看着已经凑到他面前的如意,斜眸扫过床上的女子。 卓氏娇嗔一声:「先生,您可别嫌弃了,这水是我特意让如意给您弄的,您不会这点情都不领吧?」 祁亭看着手中的杯盏,摇摇头,扔下一句:「怎么会?」后,手中的清茶就全数入了嘴里。 不过须臾,卓氏的房间内响起一声清脆的杯盏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卓氏缓缓从床上爬起,一把撩开帘子看着匍匐在桌案上的男子,冷笑一声:「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断了我的财路!」 第139章 姑获鸟(50) 谢九策坐在马车内看着宫府的后门,此刻躺在他身边的是宫府的管家,双眼迷离,身体不自觉扭动着,一看就是中了春药和迷魂散的原因。 「公子这祁郎中怎么还没个反应,该不会是他看那卓氏娇俏,诓了我们吧?」木十四站在马车边上,脸上都是焦急。 今儿一大早,祁亭就去宫府找了公子,说着今日给孙氏问诊,要有事情安排了,也不知道公子和祁郎中说了个什么,等祁郎中先行离开,公子就去了宫家的铺子,之后碰到了宫家的管家阿潇,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就把别人弄成这样。 最后他就跟着公子到了宫家的后门,说什么等人,这一等就是半个早晨啊。 谢九策抬眼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木十四,刚准备冷声训斥,突然宫府的后门打开了,祁亭一个人背着药箱子走了出来。 谢九策见状剜了木十四一眼,跳下车子迎了上去:「如何?」 「计划很顺利,现在我们只要把管家弄进去就行了。」 谢九策颔首给坐在一边的木敦敦一个眼神,木敦敦像是拎小鸡一样的把管家扛起来,朝宫府的后院走。 「我们这大张旗鼓的不怕被人发现?」谢九策和祁亭跟在木敦敦的身后询问。 祁亭含笑:「你放心,这个事情孙氏已经帮我们搞定了。」 「你说动了孙氏?」谢九策诧异,要知道整个宫府包括孙氏都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干净,孙氏竟然能帮着祁亭。 祁亭笑了:「我能没什么心眼儿。」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 祁亭笑容更胜:「想让人帮忙,只需要有共同的利益然后让她觉得她能险中求胜就可以了。」 「哦,那我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让孙氏帮你的?」 祁亭定定看着谢九策,陷入回忆。 他提着药箱子走进了孙氏的房间,此刻在她房间的还有一个人,这人他从未见过,但是看样子打扮应该是个府中的奶娘。 「夏翠,你先下去吧。」 孙氏吩咐了一声,夏翠转而离开,在她略过祁亭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冰片味道。 祁亭想了一下,没吭声,快步走到孙氏的身边把新的一瓶解毒药瓶放在了她的身边。 孙氏看了一眼,这次都没有犹豫,打开就放在嘴里了一颗。 第170页 「看来是我的药见了效果,夫人开始信任我了。」 孙氏笑了笑:「不错,祁郎中的本事我算是见到了,你看我...」 说着她撩开帘子,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祁亭见她的面容,微微颔首,确实要比上次来的时候消肿了不少。 「所以,我确定祁郎中能让我活,那我为什么还要怀疑你呢?」 祁亭点点头,打开药箱子开始忙活:「前几日吃药,夫人的身子已经调理了不少,之后的今日我会配合针灸,加速您身体的消肿。」 「好!」孙氏颔首。 祁亭一边开始在她的手臂上施诊,一边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我上次来,告诉了夫人我的真实身份,夫人就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查案。」 孙氏扬眉,没有吭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祁亭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果然这做生意的人,没有什么简单的角色,他笑了笑,继续道:「那夫人就应该知道,宫老爷并不想您恢復康健。 可是我这个人并不擅长撒谎,我把我能治好您病的事情全说了!」 孙氏听到这,诧异地翻起身子,她哪里还管着身上还插着银针,看着祁亭:「你什么意思?你一方面给我瞧病,另一方面把我身体的情况说于我夫君。 你是想让我活,还是死!」 祁亭学着孙氏的样子扬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说话!?」孙氏着急了。 祁亭面色一沉,声音带着警告:「夫人,我有个朋友提醒我,宫家能在京都立足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起初我觉得,若是能坦诚相待,我倒是可以不计结果把您的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但是...您比我想像的要精打细算,说话做事都是一半。 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把您的对手推入万丈深渊,自己可以趁虚而逃,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了,我再如何也不傻,不是吗?」 「你想干什么?」孙氏哽咽住,死死盯着祁亭。 祁亭笑了:「我把您身子的事情说给宫老爷,他会走两条路,第一个...就是让我不再给您瞧病,那方法有很多,说我是个江湖骗子也罢。 说我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也好,最多我就是入狱受点皮肉的苦。 但是您不一样,我这话一出,宫老爷就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你的命!」 「啊!」孙氏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看着祁亭,「你想要干什么?」 「既然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就相互帮忙了,我可以帮你把你对面碍眼的人剷出了,那你是不是地帮个忙!?」 ... 谢九策听到祁亭说到这些,诧异地看着他:「看不出来啊,予淮兄你这忽悠人的本事还挺厉害。」 祁亭笑了:「不是我忽悠人,是现在宫府的到处都是陷阱,孙氏比我还要迫不及待,这次是除掉卓氏的好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那她把府里的人给我们清掉倒是方便了不少,但是...卓氏呢?她给你下药,她自己是清醒的吧?这个事情...」 「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谁下春药的本事比我强?」祁亭说完,瞅见已经忙完从不远处跑来的木十四和木敦敦。 「怎么样?」他上前询问。 木十四看到祁亭,红着脸结巴了半天,才说道:「那个...人我们刚放在卓氏的房间,他们就...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什么就...就...就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公子我是这么给你们教东西的?」谢九策看着半天说不出重点的木十四,气愤地想上前训斥。 祁亭一听便是懂了,连忙把谢九策拦着:「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估摸着,这会如意也应该快带着宫岩回来了吧?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个更高的地方,吃瓜!」 祁亭说着,抬眼看宫府对面的万福楼,那里三层的地方,好像能看到宫府的全景。 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话也懂了,拍了拍胸脯:「行了,剩下的安排交给本公子!」 第140章 姑获鸟(51) 还未到晌午。 万福楼这个时候人并不多,谢九策大摇大摆的走进楼内,店小二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财神爷,连忙招唿着众人就往里面走。 「谢公子这次您准备吃点什么?」 谢九策这个人也大方,随手掏出一锭金子扔在小二的手中:「最好茶,最好的酒,最好的下酒菜!」 「好嘞!」小二把金子塞进嘴里咬了一下,确定没问题,急急冲进了厨房。 谢九策等人上了三楼直对着宫府的雅阁,此刻酒水,果仁,花生米一应俱全,只等着好戏开场。 谢九策把花生米塞进嘴里,看着坐在身边,一副看戏模样的祁亭,笑了笑:「没想到你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我?」祁亭转头凝着对面人:「我其实并不喜欢,但若是这戏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就会多几分兴趣。」 「公子,来了!来了!」 祁亭的话刚说完,木十四激动地扯着谢九策的手臂,呢喃。 谢九策看了他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众人中最木讷的木敦敦的身上,见他可是一副兴奋的模样,看来所有人都一样,再淡定的人也会因为这种事情变成吃瓜群众。 「咚」一声,宫府的大门发出了巨大的响动。 第171页 只见如意跟在宫岩的身后,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老爷,不好了,那郎中给夫人看完病,非说二姨娘的身子也不好,就要去房间给二姨娘瞧病。 奴婢这是拦了又拦,可是那郎中执意冲进了二姨娘的房间,我想着跟着冲进去,谁知他把门反锁了,府里的下人没办法,奴婢这才急急去找您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看他是个正经人,还是大理寺的人介绍来的,也就想着相信,没想到竟然在我府中做了这等龌龊的事情!」 宫岩低吼一声,本来在周围路过的百姓都停下脚步,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的跟着走进了宫府。 要知道,宫家是京都贵胄,要是闹出个不雅的事情,定然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宫岩和如意交换了个眼神,二人一前一后带着身后的众人朝院子内走。 宫岩心里那个得逞,要是让他抓住这郎中图谋不轨,那孙氏的病不但不能看了,这二房被大房欺压的事情也会在民间广泛传播开,本来这男人三妻四妾就是正常的。 那之后定然是没人再说他背信弃义的事情,只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 这所谓一箭双鵰真的是极好的。 宫岩心中想得美,所以更是大张旗鼓地带着周围的邻里邻居往府内沖。 他带着人冲到了院子口,就听到里面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不要,你轻点!啊!」 宫岩怔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对劲,这卓氏不是应该歇斯底里的抵抗吗?怎么会是这个动静? 想着,他有些犹豫。 可,他犹豫归他的,周围的百姓等不及了,加之府中的家丁和护院都沖了上来,众人齐心协力,硬是把门给撞开了。 随着一阵劲风唿啸,偌大的门被生生推进了房间,同时本就遮挡不住什么画面的屏风被顺势放倒,正对大门的床上,两道如水蛇一样纠缠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何等的活色生香,何等的香艷非常。 卓氏就像是刚从水中爬出的青蛇,娇软的身子死死锁住身下的管家。 「阿潇,你好棒!」 「婉儿,你今天好润!」 二人气喘吁吁,迎着冲进来的凉风,释放心中的欲望。 「这...这怎么会这样,这好像不是早晨进入宫家的郎中啊。」 「对啊,而且看着男人的侧脸像是宫府的管家啊!」 「而且你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今天?这一看就是厮混好久了!」 「哈哈!」 ... 霎时,拥挤在房间内的百姓欣赏着面前的『春宫图』的同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宫岩开始都是愣的,他预料到了所有的可能,就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人就像是刚从水缸里提出来,汗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呢喃着,人也慢慢的清醒过来,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长鞭,眸色狠戾,气势汹汹的冲到床前,也不顾周围还有人围观,扬起鞭子就抽打起来。 「贱人,贱人!敢背着我偷人!」 宫岩这一鞭子下去用力之狠,下手之重,不过是一瞬,卓氏白花花的身上出现了一道狭长的红痕,片刻红痕绽开,一股血涌了出来。 「啊!」 卓氏感觉到背嵴一股锥心刺骨的疼传遍全身的同时,人也霎时清醒了起来。 她慌忙地捂着伤口,转头看着床边的男人,那一副要杀了人的样子,慌不择路的想从床上下来逃离。 可是...卓氏刚准备爬起来,只觉得下面一紧,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一样,又重重地跌回身下的男人身上。 她霎时反应上来她这是被自己锁住了? 想着,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管家,低吟:「你出来啊,快出来啊!」 阿潇从宫岩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清醒了,但此时,他被紧紧吸住,根本不能、挪动分毫,见事已至此只能一把扯过被子把二人的身体盖住。 但...宫岩已经到了气头上,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又岂能让这对狗男女如愿了。 不由分说,他再次扬起鞭子,一下下地朝床上的男女抽打起来。 「啊!啊!」 随着鞭子狠狠落下,偌大的房间内,都是卓氏和管家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背着我早都勾搭在一起了,看我不打死你们!」 尖叫声越大,宫岩的火气就越大,那些单薄的被子,怎么能抵挡住长鞭,不过是须臾,房间内已经被浓烈的血腥味充斥。 方才还在喜笑颜开看热闹的百姓也怔住了,纷纷像是疯了一样地冲出厢房,逃窜出来,嘴里喊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啊!」 谢九策本来还在吃花生米,意犹未尽地欣赏着眼前的捉姦现场,听到屋内有人这么喊,面色一沉和祁亭对望了一眼。 他一个健步如飞从楼上一跃而下,风驰电掣地冲进了宫府。 第141章 姑获鸟(52) 「老爷别打了,求求你,我错了,你听我解释,我...咳咳,啊!」 「老爷,我错了..啊!」 「啊!」 「呃...」 谢九策越是靠近房间就越能听到里面痛苦的哀嚎,开始还是男女混杂的声音,尽管撕心裂肺,可还是能听出来,被打的人是有精神的。 第172页 直到他靠近了房间,里面的哀求声已经细弱蚊虫,他的心咯噔一下,脚步更快地沖了进去。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数都散落在地上,凡是能看到的名贵瓷器也都悉数落地变得粉碎,靠近门口的地上跪着个丫鬟瑟瑟发抖的样子,谢九策猜测若是这会儿谁再冲过去吓唬一下,这个交如意的很有可能双眼一翻晕倒过去。 往里面走。 屏风已经被掀翻在地,周围一片片地都沾染着迸溅的血点。 床下躺着一对交叠的男女,女子在男子的身下,已经双眼紧闭,不知道是死是活,男子匍匐在女子的身上,背嵴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嘴里不停地吐着血。 「打死你,打死你!」宫岩还在挥动手中的鞭子,但是明显人已经累得开始气喘。 「够了!」 谢九策冲到宫岩的面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长鞭。 宫岩已经红了眼,哪里还管对面是谁,转头一双恶狠狠的眼神带着嗜血的警告。 谢九策嗤鼻,什么样子凶神恶煞的人没见过,就宫岩这样子,他还是一点没怕的。 「宫岩,我告诉你!就今天的事情,你宫家算是臭名昭着了,但你要是还想你宫家因为你杀人断子绝孙?」谢九策气愤把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就继续!」 宫岩怔住了,片刻才反应上来,看着床边被打得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人,颓然地跪在地上,痛苦地呜咽出声。 这个时候,祁亭也赶了过来,他看到地上的二人,连忙掏出手中的金针在卓氏的身上扎了两下,顷刻,二人就彻底分开。 之后,祁亭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卓氏的身上,开始行针。 谢九策知道他这是在救人,扫了眼身边的木十四,命令他把宫岩带出去,自己走到门口,搬了一把屋内勉强能坐的凳子坐下等着。 这是谢九策第一次觉得时间是可以磨人的,他不知道里面的那对男女能不能活如果就这么死了,那这个案子,最好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那之后...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就尘封起来了。 正想着,里面传来祁亭走路的声音。 谢九策连忙起身沖了进去:「如何?」 祁亭嘆口气,回头看了眼床上。 谢九策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卓氏浑身缠着绷带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他差点以为已经断气了。 至于躺在另一边的管家阿潇... 谢九策也见他心口也起伏着,正想着,这两人都救回来可以长出一口气,祁亭后面的话,让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女的被打得最狠,现在吊着一口气,要是过了今晚,还没醒来,可能就没了!」 「这么狠?」谢九策怔住,转头看着院子内坐着的宫岩。 如果卓氏死了,那宫岩就要背一条人命。 「男的呢?」谢九策继续问,他很想知道这管家什么时候能睁眼。 祁亭想了一下:「皮糙肉厚,我一会下个药就能醒来,但是可能终身残疾了。」 「残疾?」 谢九策不解。 祁亭道:「你觉得呢?。」 谢九策看了眼管家的下半身,低头不语。 祁亭见他这般,岂能不懂他心中的想法,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个瓶子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 谢九策拿过,正准备打开,谁知被祁亭按住了。 「别乱打开,这里面是毒药!」 「毒药?」谢九策拧眉。 祁亭颔首,从桌上拿过一个倒扣的杯盏,翻过来,给谢九策一个眼色。 谢九策把瓶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这不出来不知道,当他看到小杯子里竟然是个透明小虫子,诧异惊唿:「这是蛊?」 「是,淼海,说白了就是蛊。」 「你哪里来的?」谢九策知道孙氏的情况,自然也是懂淼海的效用的,忍不住询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床。 谢九策不懂放下瓶子再次走到床前,视线越过床上的二人微微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在床下的缝隙间有个机关,机关打开里面是个空盒子。 「这东西是你从这里找到的?」 祁亭颔首:「是,看来是卓氏的东西无疑了。 但是,很奇怪。」 「怎么了?」谢九策不懂。 祁亭拿过谢九策手中的瓶子,指着上面的花纹:「这些瓷器,宝盒什么的,你应该见得多,看看像是什么?」 谢九策拿过仔细看,见这小瓶子在掌心很是润,迎着阳光看又通透无比,隐隐还能看到瓶子上面有一些金色的丝线。 「这个工艺...」他呢喃了一声:「这是润玉啊!」 所谓润玉,也只是大宴人给这种小瓶子起的一个说辞而已。 之所以叫这个,是因为它冬暖夏凉,用来保存一些极为珍贵的药品最是有用。 但是这种瓶子又极难打造,一般都是皇室或者是送往西域作为贸易珍品。 一个小瓶子就需要三四百两! 一般的人家根本用不起! 「我听说目前府内的一切大小事物都是孙氏在掌管。 宫府对外的生意由宫岩一手拿捏。 就卓氏目前的情况看,我感觉这个东西不是她能轻易得到的。」 第173页 祁亭说出心中的想法。 谢九策一听,重重点头,卓氏的生平他多少也有了解,一个从檀郡来的小姑娘,父母双亡,孑然一身的哪里来的银子买这个东西。 更何况这瓶子里的淼海才是最贵的,算下来没有千两银子是根本不可能拿到手的。 那这个东西就只能是... 谢九策转头看着外面的宫岩。 「木十四!」 他对着站在外面的木十四喊了一声。 木十四快步走进房间,谢九策对着他说了两句,木十四颔首去了宫府的帐房。 谢九策掂了掂手中的瓶子,快步朝宫岩走去。 第142章 姑获鸟(53) 宫岩的气还没彻底消散,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院子内的枯树,一副恨不得把树都砍了的样子。 谢九策走到他身边,撩开衣摆坐下。 「宫老爷不准备说什么?」 宫岩睨了他一眼,许是觉得自己的那点秘密对方还不知道,嗤笑一声:「说什么?是感谢谢大人来得及时,阻止我杀人? 还是解释一下这一对狗男女是如何厮混在一起的?」 谢九策笑了,这一瞬间,他觉得宫岩能有今天真的是活该。 「其实宫老爷能十万火急地从铺子里赶过来,不是因为知道了这房间里睡的一对男女,而是想执行什么计划。 谁知让你意外的事,出乎意料地发生了吧?」 谢九策说得云淡风轻,但这话在宫岩的耳朵内是别有一番感觉的。 「谢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宫某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谢九策含笑,散漫的眼神扫过站在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准备侍奉里面人的婢女如意身上:「女主人的下人,叫来男主人捉姦,然后顺便把自己府中的家丑外扬一下。 宫老爷,别人傻乎乎,看个热闹就完了,我!是来办案的!」 他说着,眸色一沉,把手中的药瓶子放在了桌上。 宫岩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个东西,本来还愤怒的表情瞬间转为错愕。 他哽咽了一下,道:「谢大人说什么,我...」 「装,宫老爷!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谢九策说着站起身从身边的木敦敦手中接过刚才抽打卓氏的鞭子扔在宫岩的面前:「你为什么要杀人? 是真的觉得,你的女人背叛了你,和你的下人厮混在一起。还是觉得你的秘密要被人发现了。 又或者...两者都有?」 「啊!」宫岩倒吸一口凉气,略显蜡黄的眼睛规避着谢九策的试探:「谢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宫老爷,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煳涂?」谢九策说完,抓头看着已经忙完站在门口凝着他的祁亭,转而问道: 「祁仵作,你觉得呢?」 祁亭扬眉本想着闲来无事,听听谢九策审问宫岩的,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然把问题抛给自己了。 他笑了笑,自是知道这谢九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宫老爷,你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愿意说?」祁亭走到宫岩的身边,一双黑眸深深凝着他。 宫岩明显有些怒火了,他抱着侥倖的心理,勐地一拍桌站起身:「你们大理寺是什么意思?」 祁亭扬眉。 宫岩冷笑,指着谢九策:「让一个七品官员审问我,我已经算是给足你们大理寺面子了。 我虽然不是朝中的权贵,但也是这京都的翘楚,别说你谢九策了,就连几个三品尚书见我都得给三分薄面的,现在我内院的夫人干出这等的苟且事情。 你们不但不彻查这个,还盘问起我来了,甚至还派个仵作来侮辱我?我告诉你们,这个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进宫把这个事情告诉皇上。」 「是吗?我看宫老爷没这个进宫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 祁亭的话刚落,宫岩心中更是气愤交加,用力跺脚的期间眼神从谢九策的身上挪到了祁亭的身上。 可是,当他看到对面人的样貌之后,后面所有的话都咽了进去。 站在对面的,哪里还是什么大理寺的仵作,竟然是之前给孙氏看病的郎中。 「你...你是从哪里...」宫岩指着祁亭语气都是紧张。 祁亭大抵是已经知道,宫岩猜到了自己的身份,随手把刚才趁他不注意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宫岩。 「宫老爷别来无恙啊!」 宫岩彻底不说话了,指尖都是颤抖的。 他是个生意人,更是个聪明人,既然祁亭都能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伪装暴露在众人的面前,事实的真相约莫也是多少清楚了。 「你...你...」 「不错,老郎中是我,祁仵作也是我。」 「你们,你们竟然耍我!」宫岩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遏制地低吼出声。 谢九策见他到现在了还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也不准备再继续演戏了,说道:「耍你? 宫老爷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冤枉人,到底是你耍我们在先,还是我们的过墙梯在后呢? 你说你对您夫人情深似海,可你看看,我们查到的都是些什么?」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谢九策随手把桌上的瓶子推翻,瓶子晃晃悠悠地从檯面上掉了下来,瞬间里面为数不多的淼海也散落在地。 第174页 这东西喜潮湿,现在被扔在干涸的土地上不过是瞬间,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地上的虫子蜷缩起来,成了干瘪的小虫。 宫岩吓得踉跄了一下,几乎是瞬间他因为紧张,额头已经沁出了大量的汗水。 「不是我...我...这东西不是我的,和我没关系!」 所谓狗急跳墙,在这一刻,宫岩用的是淋漓尽致,只见他勐地抬眼看着屋内孩子啊垂死挣扎的两个人:「是那对狗男女,一定是他们对夫人做了什么!」 「呵呵!」 谢九策扶额发出阵阵讥讽的笑声。 宫岩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笑什么?」 谢九策鄙夷的眼神扫过宫岩:「宫老爷,若是之前,我只是觉得你不过是个宠妾灭妻的恶徒。 如今看你今日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 你啊!就是个敢做不敢当,无耻下流的小人。」 「你什么意思?」宫岩紧张地看着谢九策,他现在不知道大理寺到底掌握了他多少事情,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 「什么意思?」谢九策冷笑:「宫老爷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问我,什么意思? 做生意的人真的是不一般总是把自己的秘密保留下来,然后想办法套取别人的话。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木十四!」 谢九策转头对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口的男子喊了一声。 木十四颔首冲到了谢九策的身边,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个册子递了上去:「公子这个是从管家的房间找出的宫府帐册,您看看!」 「什么?」最先反应的不是谢九策而是宫岩。 他一听到帐册二字,身体一僵,人重重跌回身后的凳子上。 第143章 姑获鸟(54) 「怎么了?宫老爷这是什么反应?」谢九策看着他冷笑。 宫岩哽咽了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谢九策缓缓打开帐簿,看着上面的内容,片刻之后,他啧吧了一下嘴:「看不出来,宫老爷对您的妾室很是爱惜啊。 这上面给卓氏买的东西都是世间珍品,怪不得你那么生气呢。 花了这么多的银子,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竟然和府内的管家通姦在一起。 唏嘘啊!」 宫岩没吭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蜷缩着。 片刻,谢九策眸色一厉,随手把册子扔在了宫岩的面前:「这上面有一个帐的出入有点问题,宫老爷竟然为了自己的妾室从南蛮买了东西。 我想问下,散尽千金的是什么啊?」 宫岩哽咽,薄唇张合了好几下都说不出一句话。 谢九策一拳砸在了帐簿上,低吼道:「不说是吧?那我说! 这上面写的很清楚是药材,药材?什么药材是大宴没有的,要你宫岩从南蛮弄来? 你不知道在大宴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和南蛮流民做交易吗?」 「我...」宫岩颤抖,想说什么,但事实就在眼前他愣是一句话都得辩解。 「宫岩,你可真厉害,冒着触犯大宴律法的时候,做这种宠妾灭妻的事情。 买毒杀人?你等着律法的制裁吧!」 谢九策说完,把帐簿收进袖口,转身准备离开。 宫岩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定然是再无翻身的可能,可是他不甘心,如今宫家如日中天,生意做得是如火如荼,自己怎么能在后院的争斗中断了一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进入大理寺,哪怕是散尽家财! 想着,他冲到了谢九策面前,在众人还未反应上来的时候,宫岩双膝一软就重重跪在了地上。 「谢大人,手下留情啊!」宫岩磕头,鼻涕眼泪沖刷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我已经知道自己得错了。 这外面领来的野猫怎么能比家里的好!」 他说着看了眼卓氏的房间又看着孙氏的房间。 「可我也是个男人,做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哼,天下男人?我也是男人,但是不会干你这样的龌龊事情!少以偏概全!」谢九策冷斥,转而绕过宫岩就准备离开。 宫岩岂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走,只见他踉跄地抱住他的腿,继续哀求:「对对对!谢大人说的是。 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求求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发誓,一定改过自新。」 谢九策没吭声,就宫岩这样的人京都里比比皆是,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那都是说说。 为了自己的名利,可以什么都不顾,尊严又价值几个钱? 「谢大人!」宫岩见软磨硬泡是没用了,一咬牙,低吼出声:「今日我宫府的事情,说大了是我宫岩宠妾灭妻,被里面的贱人蒙蔽了双眼!」 他指着房间的卓氏。 「但是说小了,顶多是我宫某人被人扣上了帽子,成为这京都人的笑柄! 到现在就这个事情上,没有出任何的人命案子,谢大人虽然是大理寺的七品,但是案子是皇上让您督办的。 要如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谢大人能把这个事情大而化小!我宫家所有的银子还有地皮...」 「谁说没有什么人命案子!」 第175页 宫岩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一道声音从对面穿了过来。 所有人顺着声音抬眼,看到对面院子厢房的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穿着锦缎长衫,头顶素纱的妇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尽管她没说自己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宫府的主母,孙氏! 「你...你能下地了?」 宫岩看到孙氏是诧异的,惊恐地站起指着她。 孙氏身体还没彻底的恢復,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地朝宫岩走着。 「是,我慢慢在恢復,如何?老爷是不是,很诧异,很不想我好起来啊?」 宫岩看了眼对面打量他的谢九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连忙谄媚一笑冲到孙氏的面前,说着讨好的话:「怎么会? 夫人,都是我,是我被卓氏那个贱人蒙蔽了双眼,夫人,你原谅我吧。 我发誓以后这一生都对你...」 「啪!」 宫岩的话还未说完,孙氏不知何时扬起手,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谢九策站在一边挑了挑眉梢。 他虽不知道这巴掌到底打得疼不疼,但是看孙氏打完之后左摇右摆的样子,定然是用了她现有的全部力气。 不多时,宫岩的嘴角渗出一丝血。 宫岩捂着脸,一双阴狠的眸子闪动几下,但很快他压下了自己的心思,想都没想,就跪在了孙氏的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夫人...我求求你原谅我吧! 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我悔不当初,对你做的一切,现在我看清了这个贱人的嘴脸,我知道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是你。 大理寺要抓我,求求你,说说话,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没有父亲吧? 嗯?」 宫岩说的那是一个感动天地,自己都已经说得泣不成声,悔恨的模样像极了刑场准备行刑的死囚。 可是... 孙氏应该是彻底绝望了,她看着宫岩发出张狂的大笑:「哈哈! 宫岩你=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你以为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就是给我烧香送钱的日子。 但怎么都没想到,我会站在这里看你跟着一条狗一眼的求人。 人上人的宫老爷啊,也有跪在一个弃妇面前哀求的一天。」 「你!」宫岩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继续道:「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 「不,你不用求我了。」孙氏嗤笑:「因为我压根就不会原谅你!」 孙氏说着,转而看着谢九策,道:「谢大人,刚才宫岩不是说,他到现在为止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吗? 我控告! 他和卓氏密谋,杀了我强哥儿的奶娘!」 「你这个贱人!」 孙氏的话落下,宫岩怔住了,反应上来的时候,痛斥一声,站起就朝她扑去! 第144章 姑获鸟(55) 「贱人,你不想我好过,我要杀了你!」 宫岩站起身就朝孙氏扑去。 孙氏没想到,宫岩会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尖叫着就想跑,谁知踉跄了两下,身子没站稳,连带着身后的小丫鬟,一起摔在地上。 霎时,头顶上的面纱散落,孙氏的容貌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许是刚脱水,整个人看起来苍白不说,被撑起的肿胀皮肤一瞬间没了水分,就这么耷拉在脸上。 本来应该是个到了中年,容光焕发,姿态婀娜的妇人,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啊啊!鬼啊!」宫岩已经很久没见过孙氏了,看到她的样子,吓得尖叫出声。 孙氏也被吓到了,捂着脸疯狂地扯着地上的面纱,一边遮掩一边尖叫。 谢九策看到这个样子,走到了祁亭的身边:「这是淼海的后遗症?」 祁亭颔首:「目前是的,孙氏的病还没有彻底好,而且皮肤因为长时间的肿胀,一时间泄下来肯定会这样。」 「那能恢復吗?」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可以,但想恢復到最开始的模样,难...」 谢九策没吭声,就看着不远处狼狈的孙氏,现在想要彻底把宫岩追捕归案,能靠的也只有孙氏了。 果然! 孙氏仓皇的站起身,第一眼就看到了宫岩对她的反应。 本来她就是出来算帐的,现在这个样子心中的怒火更是燃得旺盛,所谓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了出来。 不过是瞬间,孙氏已经指着宫岩,对着谢九策道:「谢大人,我检举,我夫君宫岩,三宗罪!」 宫岩反应上来,死死盯着孙氏:「贱人,你不要胡说!」 孙氏已经不再搭理他了,面色狰狞,铿锵有力地说道:「第一,他背信弃义,带着卓氏回家,想谋我性命! 我现在的样子就是证据!」 谢九策颔首,这个事情不用孙氏多说已经是证据确凿。 「其二!我可以证明,他和卓氏联手,杀害了我儿的奶娘慕娘子!」 「你莫要血口喷人!那是姑获鸟干的!」宫岩见事情已经成这个样子,也不再装作刚才的模样,失声哀求了,指着孙氏低吼:「这个事情扣在我的头上,就是栽赃嫁祸!」 「我栽赃嫁祸?」孙氏轻斥一声:「宫岩你莫不是觉得,我在这厢房内久了就对你们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不知道? 第176页 看看这个是什么!」 她说着,手摊开,站在她身边的丫鬟随手掏出个画本子放在了她的掌心。 孙氏走到了谢九策的面前把画本子呈了上去。 谢九策起初不知道孙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翻开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小人画册。 里面画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宫府。 只见册子内总共出现的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拿着桃木剑,模样倒是和之前碰到的道士有几分相似。 道士坐在宫府的大堂,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站在他身边的是管家,手中有个托盘,盘子里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谢九策不懂了,不解地看着孙氏。 孙氏冷笑,再次给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丫鬟颔首,又把一个册子递给谢九策。 谢九策继续看,发现这个册子是宫府下人的花名册,里面详细记录了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谢大人您看,这画册上的生辰八字和您手中的谁是一样的?」 孙氏站在一边提醒。 谢九策一看,画本子上的生辰八字和手中花名册上的一名叫慕怜的一眼。 「慕怜?这是慕娘子?」他呢喃。 孙氏颔首:「对,是慕娘子。」 「所以这画本子想表达什么?」谢九策继续问。 孙氏指着宫岩冷笑:「我自从生病之后,就无力继续照顾我两个孩子。 之后宫岩就从外面给强哥儿和淳姐儿找了奶娘。 慕娘子就是其中照顾强哥儿的。」 说着,她突然双眼泛红似是想到什么,双拳紧攥,低吼道:「可是...他却因为自己的私利,生生弄死了慕娘子。 但是他怕报应就找了个道士施法镇魂! 什么所谓的给宫府祈福驱邪,全部都是骗人的,他就是怕啥人遭报应罢了!」 「你含血喷人!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杀人,慕娘子是姑获鸟杀的,她伤害强哥儿被姑获鸟知道,这个结果是她自找的!」 宫岩听着孙氏的话,气愤地冲上前想扯掉谢九策手中的画本子。 谢九策反应得快,退了一步,跟在他身边的木敦敦硬是把宫岩抵挡在了一边。 「我含血喷人!哈哈!」孙氏嗤笑:「你的意思是我没证据是吗?」 「你有吗?就你那个小册子!随便找人画两下就是证据了?那我不是找了整个京都的画师也能诬陷你了?」宫岩是个聪明人,狡辩起来道理比谁的都多。 但是他忘记了,最了解她的就是枕边人,他有张良计,她就有过墙梯。 孙氏深吸一口气,眼底都是对宫岩的无奈和绝望:「是啊,我早该想到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还想着如果你能在慕娘子的事情上认了错,剩下的最后一个事情,我也就没必要扯开。 现在看,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你什么意思?」宫岩是心虚的,尤其是对孙氏,所以他从头到尾都只敢给孙氏下毒,没想着直接休妻扶着卓氏上位。 「去把强哥儿带来!」 孙氏低声吩咐了一句。 宫岩反应了上来,踉跄了两下,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 祁亭看着他这个反应,眼底露出恍然的神色。 谢九策扫过身后的祁亭,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走到祁亭的身边问道:「你知道?」 祁亭轻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强哥儿这个事情和案子没关系,如今看,是我把宫家想得简单了。」 「这话怎么说的?」 祁亭听着谢九策的询问,刚准备回答,谁知强哥儿已经到了院子内,周围的下人因为府内出事儿也相继围了过来。 孙氏把强哥儿抱在怀里,扬起手指着宫岩,厉声:「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把话说清楚。 你们一以为傲的京都第一富绅,不单单是宠妾灭妻,他还是个弒杀自己亲生孩子的畜生!」 第145章 姑获鸟(56) 「什么,老爷杀人?怎么可能?」 「对呀,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爷怎么会?」 ... 「怎么,你们不相信吗?」孙氏巡视一周,眼底露出鄙夷,她对着强哥儿的耳边呢喃的片刻。 随着强哥儿颔首,他的衣衫被拉开,按道理应该是光滑的皮肤,此刻上面就像是被人殴打了一样,一块儿青,一块儿红的。 「这...这是被打的!?」站在院子口的一个仆子,瞧清楚了眼前的情况,惊唿出声。 要知道,大少爷才八岁的样子,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这么多的伤! 「不!不是打的,这是毒!」 回答这仆子话的不是孙氏,而是祁亭! 「毒?」 所有人惊唿。 唯独院子内的宫岩是一副慌乱惊怕的样子。 谢九策视线从半大的强哥儿身上落在了宫岩的身上,他真的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狠毒,竟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我没有,你们不要看我,我没有!」宫岩慌乱,视线扫过周围,恰巧看到几个仆子中间有个缝隙,眼睛一转,撒腿准备跑。 可是,他一个念过半百的老者反应怎么能有谢九策好。 谢九策上前像是拎小鸡一样地把他从人群中抓出来,之后用力地甩在刚才二人坐的石桌前。 第177页 宫岩还想着挣扎。 明显,谢九策已经没了耐心。 只见他拿过桌上的帐册,用力甩在了宫岩的头上:「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你看看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宫岩没敢看,谢九策蹲在地上一边翻开一边说:「三年前,你让你的管家从外面购置了不少银杏树吧?」 说着,院子内的所有人都转头看着身后孙氏的院子。 宫岩薄唇张合:「这有...问题吗?是强哥儿喜欢,我宫家有钱,自然...」 「树是没问题,放在院子里也没问题,你宫家想怎么折腾自己的院子都没问题。 但问题是,银杏树上的果实! 这东西是药物,但是吃多了也是毒物!」 谢九策这话一出,宫岩面露惊恐,剩下院子内所有人都露出恍然的表情。 宫家的大少爷强哥儿有病这个事情是谁都知道,尤其是经常气喘,胸闷,就是中医里的喘鸣。 而治疗这个东西最好的中药便是白果。 强哥儿因为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所以一直都有这个病,三年前宫岩为了治疗强哥儿身上的病,竟然把孙氏院子内的桃花树全拔了,换上了银杏树。 所有人都以为宫岩这么做是为了强哥儿好,没想到... 「白果这个东西,的确是治疗强哥儿身上病的良药!」祁亭见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干脆决定把事情挑开了说。 「但是,这个东西,若是长时间,大量的吃,就会导致病患经常发热,呕吐,惊厥,抽搐,脉弱而乱,最严重的时候,会导致人瞳孔散大,昏迷不醒!」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站在孙氏身边的强哥儿,虽然他还是一副清醒的状态,但整个院子的人都清楚,强哥儿经常在后院发病。 这前段时间请来的先生都因为他的突然惊厥吓得落荒而逃。 众人思来想去,以为是强哥儿身体不好,万万没想到是被自己父亲亲手加害。 「这...老爷怎么是这样的?」 「对啊,这是他的亲骨肉,竟然想着直接毒杀!这是为什么?」 ... 「为什么」孙氏听到周围下人的窃窃私语,双眼含泪,冷笑地看着宫岩:「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想把宫府的当家权在他死后给强哥儿继承。 他的心里满心满眼的都是卓氏的欢哥儿! 这也是我要说的,他第三个罪状!」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躲在树下的一道娇小人影上。 欢哥儿是不知何时在院子的内的。 小小的身子藏在窝在奶娘的怀里,眼底茫然,脸上却惊恐不已。 祁亭本来只是大抵的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妾室生的孩子,可当他看到欢哥儿略显凌厉的五官和宫岩略显钝感的样子有着天差地别的时候。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油然而生。 难道... 「我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宫岩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想说什么,早已百口莫辩。 谢九策也懒得和他在这里掰扯,既然人证物证俱在,那就是抓人的时候。 「敦敦!」他低吼一声。 木敦敦从一边沖了过来:「公子!」 「把这个宠妾灭妻,谋害自己亲子嗣的老不修带往大理寺!」 「是!」 木敦敦颔首,冲到宫岩的面前,一把掐着他的后脖颈,转而就朝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所有的宫府下人,包括护院没有一个人阻拦。 他们心里清楚,就算抓走的是家主,就这等卑鄙龌龊的人,也是罪有应得。 「谢大人,开恩啊!开恩啊!」 宫岩已经无力挣扎,只能一边走,一边哀求。 谢九策站在原地,面色冷沉。 开恩?他没给他再来个罪加一等就算是不错了。 宫岩走了,热闹算是看完了,围满在府内的所有百姓和下人都开始散去。 不过须臾,就剩下谢九策,祁亭,木十四,以及孙氏等人。 孙氏走到谢九策的面前,行了一礼道:「刚才让大人看了笑话。」 谢九策摆手。 孙氏继续道:「民妇不过是个商贾中人,对夫君,对家族,虽说不上什么巨大奉献,但也是问心无愧,朗朗干坤的。 本以为会和郎君一生欢好,没想到却输给了个现实...」 她说着,视线落在屋内苟延残喘的一对男女身上,冷笑一声,转头继续凝着谢九策:「开始,民妇是绝望的,以为这辈子就这么了。 想方设法的护着自己的孩子,到头来还是要先走一步。 岂料,能碰到谢大人!能观察到宫家的一切,对民妇的事情上心有加! 今日民妇...要跪谢大人!」 孙氏说完,拉过站在一边的强哥儿就跪了下来。 谢九策见状想把二人搀扶起来,谁知被孙氏摆手拒绝。 「这一拜,孙氏感谢大人揪出院内险恶,救民妇于水火!」 谢九策知道他现在是拉不起来孙氏了,只能任由她这般。 孙氏说完,带着强哥儿继续拜:「这二拜,是感谢祁大人,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能给民妇一线生机!呜呜...」 祁亭没吭声,和谢九策对望了一眼。 孙氏带着强哥儿继续拜着:「这三拜!是感谢二位大人,能秉公执法!不被小人的贿赂所蒙蔽!还我和家里小儿,一个公道!」 第178页 「咳咳!」 孙氏把所有的话说完,刚拉着强哥儿站起身,突然卓氏的房间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第146章 姑获鸟(57) 院子内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尤其是孙氏,眼底有着转瞬即逝的阴狠。 谢九策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跟着祁亭走进了房间。 原来是管家醒来了。 只见他一脸的茫然看着周围的环境,直到看到祁亭的脸,才惊厥起来,惊恐得想爬起来逃跑。 可是,他现在身负重伤,祁亭都没拦着,自己踉跄了几步,重重摔在地上。 「呃...」身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让管家蜷缩了起来。 祁亭蹲在地上,看着他这个反应。 片刻,管家疼得不行了,转头看着他:「你不是郎中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疼死?」 祁亭笑了:「看来是能说话,那...劳烦谢大人带走?」 他说着转头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颔首,看着已经从大理寺赶来的好些捕快,一挥手所有人冲进来抬着管家准备离开。 孙氏站在一边,看着房间内的人潮涌动有些着急,想了一下,快步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 「谢大人,这宫府的管家,最多是犯了通姦的罪名,要管也是衙门的人,怎么大理寺又插手了? 莫不是他和我夫君...」 谢九策负手凝着孙氏。 孙氏被盯得有些心虚,连忙低头不语。 谢九策笑了:「夫人,您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身体养好,剩下的都是大理寺的事情,您无须操心,到时候,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话落,他看着大理寺的捕快已经把卓氏和管家抬着离开,努了努嘴,快步跟了上去。 祁亭走在最后面,扫了眼站在孙氏身边的强哥儿,随手掏出个瓶子放在他的掌心。 之后,他走到院子内的大树前,对着欢哥儿说了些什么。 欢哥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孙氏的注目下跟着祁亭也一併离开。 ... 马车在宁安城的大街上走着。 谢九策看着跟在后面的一众捕快,还是围观的群众。 看来这宫府的事情已经成为街坊邻居,乃至整个大宴的笑话了。 估计不多时就会传入皇上的耳朵里,皇上的性子表面上看起来温润,但真正也有只他们这些接触过的人才知道。 他最是不喜这种污浊的事情在民间传播开,所以宫岩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谢九策看着路过的菜市口,问斩台上还有未处理干净的血渍,结果不言而喻。 他收回视线,随手把帘子拉上,此刻对面坐着的是祁亭和他从宫家带出来的欢哥儿。 「话说,你把他带在身边干什么?这是宫家的孩子。」 谢九策有些不悦,不是他不喜欢孩子,是...现在他们要回去审理案子,带个孩子在身边累赘。 欢哥儿听到谢九策的话,身子抖了抖。 祁亭扫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我有幸见过他一次,孩子还是很单纯的。 而且就看今天的反应,他应该是不知道卓氏和管家的事情。」 谢九策凝着欢哥儿,见他真的是一脸茫然又害怕的样子,这才相信了祁亭的话,道:「据我所知,你这个人做事情不做无用功。 你带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祁亭清楚谢九策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笑了笑,马车前对着在驾车的木敦敦说了几句话。 木敦敦转头看着欢哥儿,憨憨夜宵:「欢哥儿是吗?想不想看看马儿是怎么飞驰的?」 欢哥儿看着一脸无害的木敦敦,怯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靥,用力地点点头。 「那,过来?」木敦敦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欢哥儿颔首,越过祁亭到了木敦敦的身边。 祁亭反手把门关上的同时,在面对谢九策的时候,面色已经严峻起来。 「说吧,这会把人都弄出去了,你准备要说什么?」 谢九策回看着他,人斜斜地靠在身后的背板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怀疑,欢哥儿不是宫岩的孩子!」 「你说什么?」谢九策坐直了身子,诧异:「你有什么证据?滴血认亲吗?」 祁亭摇摇头,他心里清楚滴血认亲并不能完全的笃定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 「那你是凭藉了什么做出了这个判断?」谢九策见他只是摇头不说话,忍不住追问。 祁亭想了一下,说道:「我这么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但是我尽量把事情说清楚。 一个家族子孙后代都是有特点的。」 「啊?」谢九策茫然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祁亭继续道:「你看我学医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不能治癒的病。 这种病往往是家族遗传。」 「你的意思是,欢哥儿长相不像是宫岩?」谢九策还是一点就通的,直接询问祁亭。 祁亭颔首,指尖沾了一些水,开始在桌面上描绘。 「你还记得强哥儿的长相吗?」 谢九策颔首。 「你觉得他长得像谁?」祁亭问。 谢九策回忆了一下:「这孙氏目前我已经没办法分辨出长相,就说宫岩吧。 第179页 宫岩是单眼皮,强哥儿也是,宫岩的嘴唇偏薄,强哥儿也是!」 「对,这就是重点,宫岩是单眼皮,强哥儿是单眼皮,但是欢哥儿呢?」 谢九策怔了一下,转头凝着马车门的方向。 外面传来木敦敦和欢哥儿的欢声笑语,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双眼皮!」 「对,欢哥儿是双眼皮,而且在此之前我见过卓氏,她虽然不是单纯的单眼皮,但是她是内双。 欢哥儿在如何也只能是内双,但他不但眼睛大,眼皮也格外的引人注目,你觉得他像是谁?」 祁亭继续引到着。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宫府的管家阿潇! 「难道欢哥儿是阿潇和卓氏的孩子?」 「有可能,我只能说有可能!毕竟这个事情还得询问这二人才能知道。 可绝对,他不是宫岩的孩子!」 谢九策听完祁亭的话倒吸一口凉气,「那如果是这样...」 「还记得当时宫岩给你提及他带着卓氏回府的原因是卓氏有孕吗? 如果按照这个结果推理。 很有可能,卓氏在认识宫岩之前就和管家有牵扯。」 「那从一开始卓氏接近宫岩就是个陷阱的话。」谢九策接下祁亭的话,「外面这对男女,不简单!」 「是,不简单,不过就他们目前犯下的罪证就算是死罪能逃,活罪难免的。 可能一辈子都在刑部的。 但是你别忘记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真正的姑获鸟!」祁亭的话算是提醒着谢九策,这个案子走到现在还没完。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谢九策心里也清楚,还有更深的东西埋在宫家。 「如今案子走到这一步,这个躲在暗处的人,还没出现,可不代表我们没有线索!」 「你的意思是从管家和卓氏入手。」谢九策想了一下,没有等祁亭往下接话自言自语道:「那首先要做的,就是知己知彼!」 第147章 姑获鸟(58) 谢九策和祁亭一到大理寺就把管家阿潇和卓氏分开关押了起来。 卓氏在祁亭的妙手回春之下,人已经醒来了,现在就躺在床上,被谢九策审问。 谢九策坐在桌前看着到现在都一副不开尊口模样的卓氏,已经一个上午了,明显她是什么都不准备说的。 「卓氏,你觉得你现在躺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就能洗脱你的罪名?」 谢九策啄了一口面前的清茶,懒洋洋地询问。 卓氏白了谢九策一眼,朱唇绷得直直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他,要杀要剐随便。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指尖在桌上放的信笺上点了点。 这是清晨一大早从檀郡来的飞鸽传书。 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卓氏和阿潇的关系,他已经对二人了如指掌,本想着给床上的女子一点时间,让她想清楚。 现在看,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谢九策想着打开信笺,随口念着:「檀郡卓氏,乃檀郡教坊瘦马...八年前,被一名曰程潇的男子于千两银子从教坊内买出,之后...二人藏匿于檀郡周围的四女山中....」 他的声音不大,迴荡在偌大的房间内,刚好能让床上的卓氏听到。 果然卓氏身子一抖,惊恐地转头看着谢九策:「别念了,别念了!」 谢九策见她激动起来,念着的声音微微大了些:「卓氏于十年前进入教坊,期间曾多次和男子偷情。 被教坊嬷嬷当场擒获多次,怎奈屡教不改...」 「够了!别念了,再别说了!」 卓氏低吼出声,若不是她现在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受伤没办法动弹,此刻她恐怕已经冲到谢九策的面前,抽出挂在墙壁的刀,把他一刀毙命。 谢九策是个见好就收的,他随手把桌上的信笺扔在地上:「这里面的内容,七七八八倒是都是你的风流韵事。 我也不想,太费口舌了。 不如你自己交代吧!省着大理寺再舟车劳顿地继续彻查。」 卓氏斜睨着地上的信笺,哽咽了一下:「这些东西,你怎么查的?」 谢九策笑了:「卓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妨告诉你,你连同宫岩做的那些陷害主母的事情,大理寺的证据已经全部都有了。 开始我很好奇,你和这个管家是怎么纠缠上去的,现在看了你的事情。 我倒是知道了,你们从一开始就认识吧?」 卓氏哽咽了一下,她想撒谎,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睁眼说瞎话她能干得出来。 但这是大理寺...谁也不吃她这一套。 「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 谢九策耸耸肩:「我想说,欢哥儿不是你和宫岩的孩子吧?是你和...管家的对吗?」 卓氏倒吸一口凉气,朱唇哆嗦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虽是一介妇人,但多少也清楚大宴的律法。 本来,在律法内,妾室想谋害正妻,被发现就是酷刑! 如果...她孩子的事情又被发现,那...她死了不足惜,她的欢哥儿。 「行了,你不用这么纠结,不瞒你说,你承不承认,这都不重要。 因为,事实就是摆在眼前,就要这些证据足以顶你的罪,我不过是想给你留机会,你倒是好,不珍惜。 第180页 说白了,你和程潇早在你被宫岩领回家的时候就认识,欢哥儿也是在你认识宫岩的时候就怀上了。 不用否认,你这点伎俩骗骗宫岩可以,骗我们大可不必。 你进府之后,便开始了你的计划,你怕被人拆穿,就想着利用宫岩剷除孙氏和她膝下的孩子,等你的『江山』坐稳了,等宫岩老的苟延残喘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对吗?」 卓氏深深凝着谢九策,开始她没想明白,不过是一夜之间,在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怎地她所有的秘密都爆了出来。 当谢九策把所有的推论都说完了,她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 「既然你都清楚,又把我提审到这个地方作甚? 要杀要剐随便!」 谢九策笑了:「我杀你就不会救你,你觉得就你现在的样子,还用得着送到断头台吗? 随便一个风寒,可能就去下面见亲人了。」 「那你为什么...」 「你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原因,其实是欢哥儿吧?」谢九策问。 卓氏怔了一下,激动:「这个和欢哥儿没关系,你要是想证明他不是宫岩的骨肉,你就拿出证据!」 谢九策扬眉,看着卓氏这般坚定的模样,心里大抵是清楚,走欢哥儿和宫岩的滴血认亲这条路想把卓氏压死是很难了。 这个女人之前肯定是偷摸试验过的。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这种下作的人,光明正大的手段怎么能管用。 「证据?我有啊!滴血认亲!不可以吗?」 「哈哈!」卓氏笑了,笑得猖狂!「你觉得,我会怕吗?」 果然,谢九策恍然,他刚才没猜错。 「你怕不怕不重要!」他摇头,脸上浮出一抹无赖的神色:「但是我很为你遗憾。 你不是自诩是个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吗?既然不是亲生的父子都能血液相容,就应该能明白,就算是亲生父子,都有可能血液不溶。 你别忘记了,我是谢九策,我姐姐就是宫里的女子,什么样龌龊的手段没用过呢?」 「你什么意思?」终于卓氏彻底慌了。 谢九策站起身:「既然你觉得欢哥儿也不重要,我呢又想把这个事情赶紧结束了,就做个手脚在宫岩和欢哥儿滴血的水碗里,加点佐料!」 说完,他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转身准备朝牢房外走。 卓氏反应上来,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激动低吼:「你敢,你敢!你是大理寺的官员,不是街边的地痞流氓,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谋害我的孩子! 你不得好死,你...」 谢九策走到门前脚步顿住,听着屋内人的歇斯底里,心中大抵是知道她已经上套了,这才说道:「其实你的孩子可以不死的,甚至,我能让他生活得很好。 至少在我看来,他没继承你和程潇的那点无耻!」 「你想干什么?」卓氏也聪明,听懂了谢九策这话里带话的意思。 谢九策缓缓走到卓氏的面前,蹲在她身边,从怀中抽出一把扇子一边扇着一边道:「宫府前后死了两个人。 慕娘子是你们杀的这个事情铁板钉钉了,那你知道第一个死的邓雯是谁杀的吗?」 卓氏听到惊恐瞪大双眼。 第148章 姑获鸟(59) 「邓雯?」卓氏哽咽了一下,身体开始颤抖:「我不知道,太可怕了,我不知道!」 谢九策见卓氏这个情况以为她还是想包庇兇手,已经耐心彻底耗尽的他,厉声开口:「卓氏,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不怕你的欢哥儿不保吗?」 卓氏听到谢九策的话,眼泪瞬间从面颊滚了下来:「谢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真的。 欢哥儿就是我的命啊!求求你不要针对他,他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九策站在原地就看着卓氏伤心欲绝的哭泣,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询问:「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何知道姑获鸟是如何杀人的?」 尽管他们模仿的手段有些拙劣。 卓氏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谢九策,不解道:「这...这画里不都画了吗?」 谢九策听到她这么说,瞬间恍然,看来卓氏是知道宫岩等人要杀害慕娘子,但她没有直接参与,知道的并不多。 「行,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大理寺会着重审查这个案子。 你放心,暂时你不会死!」 他说完,转身就朝牢房外走。 卓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急急说道:「谢大人,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的欢哥儿?」 谢九策侧眸扫过卓氏眼底的期盼,想了一下,道:「卓氏,若你只是在宅院想当个主母,做些龌龊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许我能考虑。 但是你连强哥儿都不放过,你觉得,你配当一个母亲吗?」 门重重的被摔上,谢九策头都没回地离开,偌大的房间内,仅剩下卓氏一个人痛苦的呜咽声。 谢九策从牢房出来的时候,祁亭就站在门口等候。 「如何?」他上前询问。 谢九策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们查到的,她都认,但是关于杀害邓雯的兇手,她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是这样吗?」祁亭拧眉,表示怀疑。 第181页 「怎么,你有别的想法?」谢九策询问。 祁亭颔首:「我是这么想的,这后院的事情算是女人之间的事情吧?」 谢九策颔首。 「你有经验,你说说,就算她是借了宫岩的手弄死了强哥儿的奶娘,如果这个兇手是女子,而且也在宫府的后院。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认识,但并不知道她认识的人是兇手?」 祁亭说的虽然有点绕,但是谢九策还是听懂了,他面色一沉道:「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事情就有意思了。」 说着,谢九策转头看着卓氏对面的牢房。 此刻,程潇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一方面他是男子身子骨要比卓氏好上很多,另一方面当时宫岩进入房间折腾的时候,大部分的鞭伤都被卓氏受了去,所以就几日的时间能下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谢九策推门而入的时候,程潇就站在天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 「好看吗?」他声音低低的,唤醒程潇。 程潇转头看着坐在桌前,准备问话的男人,哽咽了一下,拖着沉重的铁链坐在了床上。 「我听外面的狱卒说,谢大人这个案子已经破了,是吗?」 谢九策颔首:「是,宫岩已经交代了,你们三人密谋谋害孙氏和强哥儿的事情。」 程潇低头,「既然都已经证据确凿,大人这会进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谢九策笑了,也没什么耐心继续对程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应该心里清楚,在宫府总共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宫岩已经认罪杀了的慕娘子,那邓雯呢?到底是谁杀的,你知道吗?」 「邓雯?」程潇拧眉不解地看着谢九策:「慕娘子的确是我们杀的,但是邓雯,不就是姑获鸟杀的吗?」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谢九策没想到程潇也会给出这个答案,诧异的看着他。 程潇被问得也是模稜两可。 就在谢九策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时候,祁亭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程潇脸上困惑的表情,道:「程潇,我现在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可好?」 程潇颔首,他心里清楚,这个案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管是说还是不说,结果都一样。 无非就是死! 但若是能好好地回答,说不定在有生之年,还能免遭受一些皮肉的苦。 「你和卓氏,在她认识宫岩之前就认识吧?」 程潇点点头:「是!我和卓氏,在她进教坊的时候就认识,我是客人,她是妓子...」 谢九策颔首,这些和查到的是一样。 「你接近宫岩只是为了他的万贯家财?」祁亭的话一出,谢九策诧异地看着他。 这不是明摆着吗?程潇想谋宫家的钱。 但当他听到程潇另一个回答,心中不免诧异祁亭的缜密心思和别人没有的洞察力。 「我要说是如此,你肯定就觉得,这檀郡也有不少富绅,明明可以在周边找到这么个冤大头下手的,为何就偏偏是宫岩。 没错,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有宫岩!」程潇说到宫岩的时候,眼底都是怨毒,就像是见了什么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 谢九策见他这个反应心中咯噔一下,大抵是猜到了,这个案子还有更深的东西他们没有挖掘出来。 果然,程潇后面的话,倒出了一场藏在商场中的家族阴谋。 「十多年前,程家也檀郡的一个大家族,和宫家一样在大宴经营着不少的生意。 当年檀郡大水,程家算是受灾最严重富绅之一,当时我的祖父和宫家算是有些交情的。 就想着,用程家的一部分生意换来家族中人在京都的富贵荣华。 可是...」 程潇笑了一声:「宫岩这个畜生!」 「他得了程家一半的生意却背信弃义,在程家的族人来京的路上找了一伙劫匪做了局! 程家的人被杀的杀,奸的奸!百余族人,最后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而我...算是那场屠杀里面唯一幸运活下来的! 就这场程家和宫家的血海深仇,我怎么能容忍他宫岩拿着程家的一切成为这京都的首富! 呵呵...他宫岩能有今天,不过是报应,报应!」 第149章 姑获鸟(60) 谢九策看着歇斯底里的程潇。 怎么找都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 十几年前檀郡大水之后,有部分商贾逃往京都,但因为当时时局动盪,加之周围的灾民数不胜数。 朝廷分身乏术,连管灾民抗洪都已经费去了大部分的精力,哪里还管得了这一路上烧杀抢掠,占山为王的盗匪? 他听说当年有很多名门望族在这个事情中销声匿迹,但是怎么找都没想到,程家也是其一不说,还是被京都的宫家趁虚而入剿灭的。 这件事情,算是程潇心中的血海深仇,他如今带着卓氏隐藏在宫岩的身边,机关算尽的想得到宫家的一切,站在他的角度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你是知道欢哥儿是你的孩子?」谢九策问。 「是,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算准了宫岩来檀郡的时间,便用了他当年给程家一样的计谋。 不过,让他死太简单了。 他占着程家的一切,有了今天的地位,我要的,不单单是他宫岩的命,我还要我的孩子,我的子孙后代,都继承宫家的一切!」 第182页 程潇说得言简意赅,谢九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对面狼狈男人眼中的怨毒,他想若不是这邓雯的事情,剥茧抽丝到了宫府,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宫府的男主人就已经换人了。 「所以强哥儿身边的邓雯,并不是宫岩无意间从魏家那里要来的,而是一开始就是你布置好的?」谢九策已经明白祁亭的问话逻辑,遂而接下程潇的话往下问。 程潇颔首,眼底褪去那抹怨毒,淡淡的说道:「是,不过,我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罢了。 从欢哥儿生下之后,宫岩就已经有了换继承人的想法。 魏家的那点事情我是清楚的,邓雯弄死了两个孩子,是司马萍把她保了出来。 但是邓雯这个人,不安分...」 「怎么说?」谢九策追问。 「按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她有魏府作保,也应该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过着隐匿的生活。 但她不一样,许是在大户人家待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她怎么能受得了苦?于是就又想着回到魏府。」 程潇的话说到这里,谢九策已经懂了。 邓雯算是通缉犯,就算她对司马萍有恩,把魏家的嫡子抚养长大,可是这份恩情在她从刑部被保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 如果她为了那点富贵荣华还想回魏府,对于魏家来说就是烫手的山芋。 司马萍绝对不会容下她。 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个合适的地方安插,若这个时候宫家站出来,愿意把这个山芋带走... 「老爷想除掉强哥儿,肯定不会自己动手,于是在我的引荐下,把邓雯弄到了强哥儿的身边。 表面上,对外百姓们都知道,强哥儿的身体不好,老爷是专门求了魏家,得了个得力的奶娘。 可背地里,他就是想让邓雯弄死强哥儿!」 程潇继续往下说着,刚好跟谢九策的猜测无缝衔接起来。 「你倒是想得周到啊,利用邓雯除掉了强哥儿,之后若是真的被官府查起来,也能把责任都推给邓雯。 顺水推舟,一石二鸟,这计谋不错!」 谢九策说出程潇的计划。 程潇摇摇头:「这还不够,谢大人你忘记了,这魏府的烫手山芋是宫府消化掉的。 所以,魏府还欠了宫府一个人情。」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程潇。 现在他终于是知道宫岩为何对他这么信任,这个男人很聪明,知道怎么做,如何做,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不过...」程潇深吸一口气,「邓雯在实行计划的时候被姑获鸟杀死了。 我们之后找了别的奶娘,没有一个愿意对强哥儿下手的。」 「那你们杀害慕娘子...」 「这个女人管得太多了!」程潇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别的奶娘不想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大不了离开就是。 但是慕娘子不一样,她发现我们在强哥儿的膳食里面下了过量的白果,便威胁我们要把这个事情说给大理寺。 说认识什么大理寺的官人!」 谢九策怔住,和祁亭对望一眼。 「你说我们能留着吗?」程潇冷笑。 谢九策心中略沉,对于慕娘子的死,甚为气愤,他捏紧双拳:「所以你们就利用姑获鸟的事情,让她死得这么惨? 她不过是心善,却成了你们计划中的亡魂! 程潇你报仇这个事情,我没办法评价,对于邓雯的死,可算是她死有余辜,但是慕娘子她,...」 「开始我们只是想把她一刀毙命的!」程潇岂能不懂谢九策的意思,他急急抬头反驳:「可是...这府中突然死了一个人,若是有心人彻查起来,或者慕娘子的家人找来,我们迟早要暴露的。 所以...」 「所以你就利用了姑获鸟的传说对吗?」谢九策问。 程潇颔首:「是!」 「但...你们怎么知道这姑获鸟使用的武器是什么?」谢九策终于顺势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程潇怔了一下定定看着他。 片刻,他呢喃:「起初,我们是不知道的,尤其是扒皮这个方式...我们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才能把人皮扒下来... 直到... 我们杀人的时候碰到了府里的一个下人!」 谢九策神情滞住,他心里清楚,这个下人就是关键。 「我们在杀慕娘子的时候,不小心被这个下人碰到。 开始宫岩说,既然被人发现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下人也杀了! 没想到,这下人看懂了我们要模仿姑获鸟的案子杀人,就给我们出了主意,她说,这扒皮还是讲究方法的。 需要用到水磨禅杖!」 咯噔! 谢九策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攥紧,终于,这真正的姑获鸟终于是被他们找到了。 「是谁这个人是谁?」他一拍桌站起身,急急逼问。 程潇抬眼,缓缓说道:「是孙氏身边的下人,也是淳姐儿的奶娘...夏翠!」 第150章 姑获鸟(61) 夏翠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淳姐儿,指尖轻柔地把她两鬓的凌乱髮丝收拢好,之后又掖了掖被子,确定床上的少女不会着凉,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睡着了?」 孙氏坐在院子内,身上的水肿基本上已经消失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养身子,让之前松垮的皮肤恢復弹性。 第183页 夏翠颔首走到孙氏的身边:「许是到了秋季,小姐吃完了就会困,这算是长胖的样子?」 孙氏笑了,给对面倒了一杯清茶示意她坐下。 夏翠也不拘谨,顺势坐了下来。 「宫岩的案子,算是破了,但是我总觉得有些担心,我怕大理寺还会来!」 夏翠听着孙氏的话,一边喝茶一边道:「大理寺肯定要来啊,那祁郎中还没给你瞧好身子呢。」 「不!」孙氏摇头:「我的意思是,宫岩这个人虽然阴险狡诈,但是他做的事情他认,他不做的事情就不会认。 慕娘子的死是他们做的,大理寺略微一审便可知晓,但是这邓雯的...」 「你的意思是,谢九策怀疑邓雯的死另有旁人?」夏翠定定看着孙氏。 孙氏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出去没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箱子。 孙氏把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邓雯的事情,我要多谢你。 没有你,强哥儿肯定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慕娘子的事情,我也不怪你,毕竟你也是为了自保! 但是,我并不希望你这样的人,被大理寺抓走,所以在谢九策他们还没找到实质证据的时候,你抓紧走!越远越好!」 夏翠看着面前的珠宝盒子,指尖攥紧。 「我...」她哽咽,一时间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进入宫府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杀完人... 深夜,她满身是血地在大街上走着,双眼空洞无神,脑中不停地迴荡起,她看到自己的骨肉仅剩下残肢断臂的画面。 有那么一瞬,她是想死的,去下面陪着自己的孩子,至少他不会在黄泉路上害怕孤单。 于是她的目光落在了宫府门口最大的一棵柳树上。 她缓缓脱下身上的腰衿,挂在树上,人一跃而起就准备寻短见。 可许是老天不想让她死,眼瞅着魂要归西的时候,她碰到了准备出府求子嗣的孙氏。 孙氏心善,救下了她,带着她一併去了寺院,上香礼佛,求子! 之后她便是孙氏身边的一个下人。 上天垂爱孙氏的心善,终于两年后孙氏有了孩子。 她成了照顾淳姐儿的奶娘。 那是她再一次碰到孩子,那么小,那么软,胖乎乎的,被提有多高兴了! 那时候的她,曾经一度想着改邪归正,她带着小主子春游踏青,琴棋书画,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培养。 至于强哥儿,也是欢喜她的,只是因为是嫡子的缘故,欢哥儿是孙氏亲自抚养的。 宫府在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生意更是如日中天,她在这其乐融融的府中,也放下了仇恨,放下了之前的一切。 只是,所有的改变在宫岩把卓氏带回来之后。 孙氏的身体日渐出现问题,强哥儿小时候的病也开始严重,她力不从心的同时,迎来了邓雯。 她以为老爷真的是在意强哥儿的,请这京都最好的奶娘,照顾孩子的身体,直到...她无意间看到了宫岩和卓氏的欢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惶恐,她不安,她忍无可忍,她没办法接受一个这样的女人照顾家主的孩子! 她又想起了,她的孩子! 于是,她就是杀了她,当着孙氏的面,杀了她! 把她挂在树上,伪装成当年未侦破的案子。 她以为杀了邓雯,卓氏等人就会收手 只是... 她低估了宫岩要弄死自己孩子的决心,在一次淳姐儿生病,需要照顾的夜晚,她独自出去看到了程潇等人的罪恶,为了自保,她说出了姑获鸟的秘密,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记忆恍惚又抽离了出来。 她看着面前的珠宝盒子,眼底湿润。 「是我对不起慕娘子,我可以走...」夏翠哽咽了一下,「但是这些东西...我听说慕娘子还有家人,珠宝就拜託夫人给...」 「走?我看谁都别想走!」 夏翠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院子外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夏翠和孙氏齐齐愣住,转头往外看,只见谢九策摇着扇子带着身后大理寺的捕快,直直走了进来! 第151章 姑获鸟(62) 「谢大人!」孙氏最先站起身,绕到夏翠的身后,把她挡在身后:「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是老爷的案子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那我随你去大理寺一趟!」 孙氏说着,就准备往院子外走。 谢九策岂能不知道她这样所谓的意图是什么? 他收起手中的扇子,舒展手臂,拦住了孙氏离开的路:「孙夫人,你这身子还未好吧? 走路这么快,不怕闪到腰?」 孙氏嘴角扯动,转头看着谢九策,「这不是大理寺的事情更重要吗?妾身...妾身只是想尽快把这个案子办完,然后,这宫府的事情妾身还需要打理的。」 她说着,似是觉得心虚,低头不敢看谢九策。 谢九策含笑:「孙夫人,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已经预先判断出来宫府的这个案子没完啊?」 孙氏身子抖了一下,刚准备开口。 谢九策已经现行打断:「既然你心里已经清楚了,那我也把话说清楚,宫岩只承认了慕娘子是他杀的,但是之前死的邓雯他可是不认的。 第184页 既然这案子没彻底侦破! 来人!」 他低吼一声,从身后涌出集个捕快。 谢九策抬眼看着站在孙氏身后的夏翠。 尽管她穿了一身下人的衣衫,模样看起来也普通,但是那眼神他认得,是那晚和他缠斗的姑获鸟。 所以真兇是找到了! 「把这个叫夏翠的...」 「等等!」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孙氏反应上来冷冷盯着谢九策:「谢大人,我很感谢,您能帮着我侦破了宫家的案子。 救我于水火,但是...」 孙氏微微提气,语气凌厉:「这个案子,该抓的人已经抓了,剩下的都是我宫府一些无辜的妇孺! 夏翠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算是我左膀右臂,你大理寺是朝廷机构,但我这宫府是私人的地方,不是你随便带着些人想抓就抓的!」 谢九策扬眉看着孙氏的气势汹汹,指着夏翠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孙氏哽咽了一下:「知道,不知道,有区别吗? 我只知道,我的淳姐儿不能没了夏翠,她就是我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孙夫人已经把事情都摸得透彻了是吗?」谢九策转头回看着孙氏,眼神犀利。 孙氏不语,一副殊死抗争的样子。 谢九策笑了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个东西呈在了孙氏的面前:「看看这个...这是大理寺出的文书。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宫家的案子都没有结案,这是其一。 其二...大理寺怀疑,这邓雯的死和当年王花、陈琴的死,是一个兇手所为,故而带走夏翠不是本官一个人说的算的,这上面有少卿大人的批文!」 孙氏看着谢九策手中的文书,视线放在最后的红色章印上。 「夫人,带走夏翠是朝廷的意思。 你宫家再财大势大,也不过是天子脚下的沧海一粟,圣上想让你飞黄腾达,你大可富贵百年,若是真的想找出什么...就这窝藏重犯的罪。 夫人觉得,这个地方还姓宫吗?」 「你!」 谢九策的话,既是威胁又是警告,孙氏岂能没听懂,她心里清楚,和朝廷作对,无疑是让宫家走向灭亡,可是...她... 孙氏咬唇,用力让自己的保持镇定,无论如何她都想把夏翠保下来,至少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啊。 「夫人!」 就在孙氏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夏翠绕过她站了出来。 「夫人!」夏翠对着孙氏福身:「夫人,您莫要担心,不就是去大理寺一趟吗? 我去就是了,您放心,我会没事儿的!」 话落,夏翠转头看着谢九策,缓缓伸出手:「谢大人,走吧!」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她,刚才他不过是个试探看看这夏翠有没有担当,能不能帮助他完成心中夙愿,如今看,倒是个贞洁烈女。 他点点头,一挥手,站在周围的捕快带着铁链子走了出来,熟练地把夏翠手脚栓了起来。 谢九策扫了孙氏一眼,微微颔首,转而正准备再次扬起扇子离开。 蓦地,院子内的一处偏房的门打开,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里面跑了出来。 「不要,不要带走我奶娘!」 谢九策定睛一看,是一名扎着丱发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极为可爱,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眼睛,眼睛里都是纯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孙氏的二女儿淳姐儿。 只是... 谢九策拿着扇子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 他见过无数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可没有一个人有着淳姐儿一样的气质,毕竟都是市井中人,见得多了,眼里就少了些什么。 淳姐儿无邪天真,一双剪水双瞳里根本藏不住什么心思。 看来夏翠把她照顾得很好,这宫府里污浊的一切,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奶娘!」淳姐儿没注意到谢九策的视线,抱住了夏翠疯狂地抽噎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被拴着。 为什么?」 夏翠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谢九策。 似是再说,她能不能多停留一会儿。 谢九策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夏翠缓缓蹲下身子,伸手略去淳姐儿脸上凌乱的髮丝:「不是在屋内午休吗?怎么就起来了?」 淳姐儿哽咽了一下:「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奶娘不在了,就出来寻,下人们说,大理寺的官人来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九策,一双水瞳先是亮了一下,之后因为害怕抖了几下。 「淳姐儿担心奶娘出了事情,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被...」 她伸手如葱白的指尖摸着夏翠身上的铁链,「还是来晚了一步。」 夏翠含笑,摸着淳姐儿头:「不,没晚,谢谢小姐担心奴婢,奴婢没关系,只是去趟大理寺,之后就回来了。」 「真的?」淳姐儿询问。 夏翠颔首。 淳姐儿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担心,提着裙摆走到谢九策的面前。 谢九策在看周围的风景,突然感觉到衣摆被人扯了一下,顺着不适的地方,他缓缓低头,就看到一张剔透的粉嘟嘟面颊带着一双期盼的眸子就这么凝着他。 谢九策只感觉心中漏了一拍,快速回神询问:「作何?」 第185页 「你猫腰下来,我有话要跟官人说!」淳姐儿勾勾手。 第152章 姑获鸟(63) 谢九策本不想搭理,但是不知怎么身子就是不自觉地缓缓躬了起来。 淳姐儿见他靠近,笑脸微微一红,开始说道:「奶娘,你确定是要带走了?」 谢九策转头一双桃花眸子凝着她,「是!」 「那你跟我拉钩!」 「拉钩?」谢九策垂眸看着淳姐儿伸出的小巧指尖,修剪干净的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剔透起来,就像是万福楼里的凉糕,甚为可爱! 「拉什么?」 淳姐儿道:「当然是你会保证把奶娘送回来的事情啊!」 谢九策抬眼看着夏翠。 夏翠其实在大理寺来的时候,就猜到了自己的命运,但是她实在是不忍心家里的小主人伤心,看着谢九策,缓缓做出来一个拜託的手势。 谢九策轻嘆一口气,伸出手:「好,我答应你!」 淳姐儿见他伸手,剎时方才还凝固在脸上那一点儿担忧彻底烟消云散,她荡漾起最甜腻的笑容,勾住谢九策的手,用力把拇指按了上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淳姐儿说完,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冲去。 谢九策猫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小小的身子带着旁人身上再也找不到的清纯可爱。 周围的清风吹来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道。 谢九策嘆口气收回视线,呢喃:「看来这小狗,我是当定了!」 「走吧!」 他回神,看着夏翠,挥手间带着人离开了宫府。 大理寺是庄严,肃穆的。 谢九策一回来连膳食都没用就把夏翠带到了一处密闭的房间。 夏翠看着周围房间的装饰,青砖雕栏,楹窗云纹,正对面摆着一尊万象佛,倒是显得简单的房间霎时肃穆起来。 谢九策坐在她对面,随手倒了一杯茶之后推在她的面前。 夏翠是错愕的,定定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她不是犯人吗? 牢房她不是没坐过,怎地在大理寺还有这样的待遇了? 「怎么?不喜欢茶?那你喜欢什么?清水还是花瓣?或者想要点点心?」谢九策见夏翠一脸震惊的模样,以为是她不要喜欢,遂而询问。 夏翠哽咽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谢九策不解。 夏翠嘴角扯动:「据我所知,这不是一个犯人该有的待遇吧?而且几日前,我听下人说,他们给做牢房的老爷去送饭,给了不少银子,以为老爷会被宽宥。 谁知,和别的囚犯没有什么区别最多是住的地方大了一点! 所以...我...」 谢九策恍然,「原来你是问这个,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人应该在这里被审问,而不是臭烘烘的牢房!」 夏翠勐地抬眼看着谢九策,眼神中有一晃而过的诧异。 「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如果没有,我就要问话了。」 谢九策见她神情放松,开门见山地说。 夏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能要个凉糕吃吗?」 「凉糕?」谢九策蹙眉,转头看着外面的天气,现在是秋季,凉糕只有夏季的时候有,况且这个时候吃凉糕,女子容易落下病,她这个时候要这个东西? 但是他没有往下问,而是一挥手,示意木十四进来。 「去给谢府的管家说,让厨子做点凉糕送来。」 「啊!?」木十四怔住。 「就说本公子要吃,懂?」谢九策翻了木十四一眼。 木十四抬眼深深看着对面的夏翠,片刻颔首走了出去。 「凉糕可能还得一小会,但是这个案子,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今晚之前,我必须给皇上一个交代。」 「这样啊。」夏翠听着谢九策的话,颔首:「所以谢大人想问什么?」 谢九策凝着她,片刻缓缓问道:「先说下你到底叫什么吧,我怕之后再卷宗上写错了你的名字引来笑话。 所以,你到底是叫乔娥还是叫夏翠?」 夏翠怔了一下,哽咽地看着谢九策。 尽管她已经猜到,对面这个男人能把她抓来,一定是掌握了所有的线索,可是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她端坐在凳子上,双拳攥紧指甲用力掐在手心。 直到一滴滴血顺着手臂蜿蜒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她才恍然,她把自己掐出了血。 谢九策把她这个反应尽收眼底,没吭声,也不准备打断她的情绪。 乔娥缓缓闭眼,「是,我叫乔娥,是十年前因为偷盗入狱的乔娥,谢大人很厉害,竟然能查到这个事情。」 「所以王花和陈燕...」 「是我杀的,我就是你们人人嘴里害怕又惶恐的姑获鸟!」 她说着站起身。 在谢九策猝不及防的时候,竟然缓缓解开了腰衿。 谢九策本来还想迴避,当他看到女子光滑的背嵴上有一处深深的刀痕,霎时恍然。 这刀痕他最是熟悉不过,就是那晚在王花家,他亲自给姑获鸟留下的。 本来他还想着,如果这夏翠不认,就找几个女子进来验明正身,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 第186页 「所以,在王花家的人是你。」 「是!」乔娥知道谢九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边重新穿起衣服,一边点头。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王花和陈燕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那晚出现在那里,到现在我都没可能发现姑获鸟的真身?」谢九策不懂了,既然大仇得报,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要返回犯罪现场? 难道她是想欣赏自己的杰作? 只是,乔娥后面的回答,让谢九策如鲠在喉。 「谢大人对王花的案子了解多少?」 乔娥问道。 谢九策见乔娥都这般坦诚,既然是审问,自然是把查到的都说了,今天兇手归案,横竖都是死,不如让她做个明白鬼。 乔娥笑了,「我以为这大理寺都是些酒囊饭袋,甚至觉得谢大人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就能彻查出这样惨无人道的案子。 毕竟你身在高处,怎么会注意到我这样的市井小民悲惨的生活。 如今看,倒是我小瞧了您。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就把我的故事说给您!」 第153章 姑获鸟(64) 道永十年,夏。 乔娥抱着小雷在大街上走着,去年檀郡大水,整个京都充斥着不少流民。 她是去年大水的时候把小雷生下来的。 本以为生了子嗣,在夫家至少可以有个依仗,没想到,夫君不知什么时候迷恋上了檀郡来的女子。 等她知道那女子都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她哭过闹过,可最后还是被夫君无情地赶了出去。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个男人说的话。 「不就是生了个男丁?老子要她就是我雷家的子嗣,不要...想给我雷家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 乔娥抱紧怀里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 未嫁给夫君的时候,她也算是江湖里的浪里淘,虽武功不强,可轻功也是翘楚。 之后为了所谓的海誓山盟,放弃了江湖的地位,成了别人的娘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周围的邻里也不知被多少从檀郡来的女子坏了家庭。 可是她们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刚生产完的女子,哪里有什么生存的能力? 尽管她心里清楚,和夫君断了关系,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但为了孩子不被未来的后娘苛责,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孩子离开了雷家。 离开的时候,京都下着大雨。 她的郎君搂着妾室,就站在大门口看着她。 她带着仅有的几两银子打着伞,背着小雷一个人走在大雨中。 「阿娘...唔...内个,内个!」 乔娥的思绪被怀里阵阵孩子的呢喃声打断,现在离开雷家已经有些日子了,她一个人背着还在炎热的大街上走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顺着他的指引朝前面看去。 那是一个卖凉糕的摊位,晶莹剔透的凉糕,看起来就很美味。 许是最近天真的好热,周围已经围满了买凉糕的百姓。 「阿娘给你去问问,咱们走!」乔娥把怀里的孩子收了收,快步朝摊位上走。 凉糕是真的卖得好,没一会儿等轮到乔娥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老闆,怎么卖?」 「五文钱一块!」男子抬眼看着她,已经准备装包了。 「五文钱?」 乔娥怔住了,捏着手中所剩无几的两文钱,最多就能买个糖葫芦吧。 「谢谢,我不要了!」 她对着老闆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转身朝人群中走。 老闆嘀咕了声:「有病!」继续对着后面的人笑脸相迎。 乔娥抱着孩子站在巷子口,看着一个个拿着凉糕路过的百姓。 「小雷咱们...」 乔娥想劝着自己的孩子放弃,可是低头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小雷很乖,没有吭声,只是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期盼看着每个路过她身边的孩子。 乔娥想起她带着小雷离开雷家时候的画面。 这几个月过去,她的小雷跟着她吃苦受累,到现在都风餐露宿的,孩子只是想要吃个凉糕,她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能... 想着,她的心中萌生出一股邪念。 她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凉糕摊子,眼底一狠鼓足勇气沖了过去。 ... 「所以你偷了凉糕?」 谢九策询问。 乔娥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当时是我鬼迷心窍,我只是觉得我的孩子太可怜了,本来我忍一忍继续待在雷家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是我...是我...只顾着自己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啊!」 她说着眼底泛红,看着自己的双手:「有多少次,我去找了营生的事情,可是...那时候的京都根本没有女子的容身之地。 所有的女人能做的都是依附于男人!」 谢九策看着她,想起十年前的京都。 那时候,京都人满为患,都是从檀郡来的流民,百姓为了生存,男的出去务工养活一併逃亡来的家人。 至于女子... 所有营生的行业,有了男子怎么会再用收不提,苦不能吃的女人? 所以她们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对京都的男子下手。 他还记得,当时有个檀郡来的富绅为了能在京都生活,竟然在宫门口堂而皇之拦住了谢家的车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从檀郡带来的瘦马要给谢渊这个老头。 第187页 好在,谢渊那个时候已经被流民生计这个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加之还是个妻管严,哪里敢在这个方面造次? 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他父亲,有些人根本经不住外面的诱惑。 所以那个时候,京都稍微有点脸面的家里,都是妻妾成群的。 谢九策深深看着乔娥,若说这女子有骨气,是真的,在那个时候没人敢轻易的和离。 但是若是说她傻,也是真的。 吃不饱饭的时候,尊严什么的还重要吗?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事情被抓了刑部?」谢九策疑惑:「你不是有本事吗?我想偷窃之后,遁走还是不在话下的!」 乔娥听到他的疑惑,轻笑出声:「当时说来也巧了,那是我第一次偷东西,没经验碰到了当时巡逻的衙门差役。」 谢九策恍然,看来是老鼠装上了猫。 「之后,我被抓了起来,因为盗窃判了几个月的牢狱!」乔娥说到这里眼底都是悔恨。 「当时我还想着,能进入牢房也是好的,至少我的孩子不用挨饿,可是...」 谢九策知道这大宴的律法,女子若是有孕的时候,犯了律法,是可以在牢房生产的,但是... 生产之后,孩子并不能跟着母亲生活,而是要被送到莲花寺! 况且这乔娥的孩子还是已经出生都快一岁的样子,又怎么可能跟着她生活。 但当时的莲花寺人满为患,孩子自然...就要被分配到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恰巧就是王花和陈琴的手中。 「那你之后...」谢九策已经猜了大概,心中隐隐升腾起不忍。 乔娥看着谢九策,脑中回想起出狱时候的情况,「我没想到我的孩子,竟然被送走了。 所以我在牢里不敢造次,努力表现,终于没多久,我就被放了出来。 我放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的孩子!」 「应该很快吧?衙门都有备案!」谢九策询问。 乔娥听到他这么说,终于再也绷不住,痛苦地呜咽出声。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是莲花寺,又或者是莲花村,至少我的小雷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没想到... 我去了衙门,得到的竟然是...我的小雷死了!」 第154章 姑获鸟(65) 「死了,你懂吗?」乔娥声泪俱下,一双绝望的眼睛看这个谢九策。 「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都蒙了!我才进去了多久,我的小雷就不见了! 我不相信,我没见到他,我不相信!」 「然后呢?」谢九策问。 「我本想着再进入衙门问,可是,每次他们看到我就像是看到瘟疫一样生生把我撵出去!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孩子找不到,连尸体都见不到的感觉?」乔娥说得痛心疾首,身体因为回忆都开始不堪负荷地颤抖起来。 「那你没想着别的办法?」谢九策问。 乔娥用力地点头:「我想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雷的父亲,可是...他根本不想见我,甚至还说,小雷的死活和他没关系。 万念俱灰,我只能是日日守在王大人的府门口,只盼着他能告诉我小雷在哪里!」 王大人? 谢九策想了一下,是王莲衙门的府尹。 「他告诉你了?」 乔娥摇头:「他没有说,甚至多次找他府里的下人殴打我,把我从他的府门口撵出去! 终于,他身边的一个下人看我这般,算是动起了怜悯的心思,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 想着,乔娥缓缓闭上双眼,尽管她用力在克制,可是谢九策还是看到她拿着杯盏的手在可劲颤抖。 那是在隐忍愤怒。 「我去了乱葬岗,所有死在王花家的孩子,都埋在了那里。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坑,好大的一个坑,乱七八糟堆放的都是孩子的尸体。 零零散散的有十多具的样子,大的小的都有,有的已经腐烂了,仅剩下被啃噬后所剩无几白骨。多 有的,身上都流着浓水,谁能想到他们生前是多么可爱。 周围散发着恶臭,可是那时候的我,好像也闻不到了,拼命地冲进土坑里,寻找我的小雷!」 她哽咽了一下,脸上开始疯狂地翻滚泪水。 「我努力的把一具具尸体挪开,我找啊,挖啊!我疯狂地哭喊!小雷你在哪里?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找到他了,尽管那时候他的脸已经被虫子啃噬得剩下了半张!」 乔娥说着,突然疯狂地嘶吼出声:「啊!」 谢九策怔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他就看着乔娥在喊,他知道这个是这个女人这十年的压抑,如今才开始释放。 「啊!我的孩子,就那么大!」乔娥比画着:「那么小!蜷缩在一起,那么轻! 全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没有,骨头都碎了,牙都没了! 身上一片焦黑,肚子...肚子里面全是水!流出来...染在我的衣裙上。 他的手...没了!没了! 他的眼睛...啊!呜呜...」 终于,乔娥再也说不下去了,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放,蜷缩着,放肆大哭! 「我的孩子,被...是被虐待死的!呜呜...他才一岁,他什么都不懂。 第188页 甚至在我被抓进牢房的时候,他还摸着我的脸,咿咿呀呀...帮我擦掉泪水! 我再出来的时候,他竟然就这么没了!呜呜...」 谢九策哽咽了,他看着地上痛苦的女子,不忍地别过脸。 他曾想到小雷的母亲看到他被虐待的样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如今真切的事情出现在他的眼前,会这么的让人难受。 他双手蜷缩,想起卷宗上王花和陈燕的死! 如此,还不够让人快意的,这样的恶魔,就应该在地狱里继续受罚。 「所以你就想着杀了王花和陈燕,给你的孩子报仇?」谢九策剩下的话都是照例询问。 毕竟这个事情放给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乔娥点点头,甚至说出了全部的杀人细节。 若是以前谢九策听了只会觉得残忍,这会听,倒是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杀了她们之后,我心里的那点痛苦,说是烟消云散,但只有我知道,我这辈子都走不来了。 运气好,宫府的夫人救下了打算上吊自缢的我。 之后,我每年都会去王花住处,不为别的,只是想在我孩子最后生活的地方,多陪陪他。 我总感觉,他还在,还在那个地方等我!等我去接他。」 乔娥缓缓地站起身,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坐在凳子上。 谢九策想了一下:「所以你要吃凉糕...」 「小雷喜欢的,我都喜欢!」乔娥像是想起了小雷的样子,嘴角荡漾出幸福的笑。 谢九策看着她这个样子,没有再说话,转而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乔娥就坐在原地,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九策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凉糕,一样是个布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看看,这个和你想像中的或者和小雷想像中的一样吗?」 乔娥抬眼看着谢九策,她以为,他刚才找下人去做凉糕不过就是想套出她嘴里的罪证,没想到,还真的拿来了。 她点点头,只见掐起桌上的一块,放在嘴里。 带着米香的冰凉感在嘴里融化的那一瞬间,乔娥再次哭了. 这次她不似之前一样的歇斯底里,一边吃,一边流泪:「小雷,等娘吃完这些凉糕就下来陪你。 十年了,都过去十年了!你也应该长大了吧?」 谢九策看着对面人眼中浮现出的绝望,看来她已经料定了自己的结局。 但是...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我还有个东西要送你!」 谢九策把布包放在了桌上,缓缓推到乔娥的面前。 开始乔娥是不解的,直到,她在谢九策示意下,缓缓打开看到里面露出的一双小手,她彻底震惊了。 「这是...」 谢九策沉吟片刻,哽咽地说道:「在王花和陈燕的房间内,我们发现了三双小手,应该分别是三个孩子的。 其中这双手最小,祁仵作分析是一岁左右孩童的。 根据我从户部得到的资料,王花二人当时收留最小的孩子就是一岁的,而且只有一个。」 「什么意思?」乔娥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你刚才说,你在乱葬岗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孩子没有手。 所以...这应该是小雷的东西。」 谢九策的话一落,乔娥哽住了,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上来:「小雷...」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俗话说得好,人要尸全才能投胎,这东西算是他在人间唯一的遗物,我现在交给你,希望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小雷,小雷!」乔娥看着面前的小手,心疼地搂在怀里,再次呜咽出声。 第155章 姑获鸟(66) 谢九策这辈子也没对哪个犯人是宽容的,唯独对乔娥极有耐心。 他坐在对面,看着她声嘶力竭,看着她泣不成声,甚至有时候会贴心的递上丝帕。 乔娥经歷的多,崩溃了一会儿,人就已经渐渐缓过来了。 她在宫府时间长,见惯了权势利弊,她一边把小雷的小手收在自己的胸口,一边看着谢九策:「据我所知,就我目前涉及的两个案子。 这双小手应该算是物证吧?」 谢九策颔首,在大理寺有个规定,不管是多少年的案子,只要案子没破,所有案子相关的都是物证,不能夹带私藏! 「大人还给我?就不怕之后大理寺卿发现了,惩戒你?」乔娥看着谢九策试探地问。 谢九策耸耸肩:「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何大人都没有参合,况且又是十多年前的案子,皇上亲自提点让我侦破。 故而这个案子我说得算,这些物证我也有处置的权利。」 乔娥听着他的话,微微挑眉,她承认谢九策说的没问题,但若是分析细节,不免能看出些破绽。 「谢大人,皇上交给你,自然是觉得相信你。 所以你不是应该更要严于律己吗?若是上面的人因此事参你一本,我知道你谢家的财大势大,但是,毕竟是个污点,这对你并不好!」乔娥继续说着。 谢九策诧异,没想到这对面的女子还有个七窍玲珑心。 不禁他想起她嘴里的夫君,背弃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可惜。 第189页 「所以你想说什么?」 谢九策见她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在解释。 乔娥笑了:「我说什么?这话是我要问谢大人的吧?」 谢九策含笑,也不卖关子了:「做个交易吧,用你孩子的东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要让你带着状纸在皇上告王莲御状!」 乔娥怔住,瞪大眼睛看着谢九策。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干清殿上。 殿内,一穿龙袍的男子从后殿出来,缓缓坐在了龙椅上。 霎时,所有人静默不语,似是默契相投一样,纷纷跪在地上,膜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庭之缓缓抬起手臂,所有人都站起身子。 站在一边的小公公开口:「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顷刻周围的人静默不语。 好一会儿,暂时掌管刑部的陈大人站了出来:「皇上,您之前让臣彻查的刑部案子,犯人已经抓回个八九不离十了,约莫还有半个月的样子,这个案子就能结束。」 「好!」萧庭之颔首,紧绷的唇角微微舒展的一下。 站在下面的大臣相互看了看,做出如刚上朝模样的谦卑等着旁人继续说。 萧庭之见无人再发言微微皱了下眉头,视线放在何相如的身上。 「何相如!」 何相如怔住,连忙站了出来。 「我听说你手里的人最近在查什么姑获鸟的案子,整个京都传的是沸沸扬扬,说什么高门贵户都是写虚有其表的,此事可是真的?」 何相如连忙拱手:「皇上,这个事情其实不是外面传言的那般,这个...实则是谣言!」 「谣言?可是朕怎么听说,这谣言里还涉及权贵和皇商啊?」 「这...」何相如被问得一时哑口。 萧庭之就死死地盯着他,须臾,整个朝堂的气氛不自觉变得格外压抑。 「嗯?」明显萧庭之没等到答案,已经不耐烦了。 「皇上!」就在何相如不知如何是好,准备找个别的藉口搪塞过去的时候,突然在外殿响起了一道声音。 所有人转头,只见谢九策就站在殿外,身后带着的是名女子。 萧庭之的视线落在谢九策的身上,按道理谢九策的官位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可...等了半天他都没得到何相如的答案,如今又出现个大理寺的官员,自然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谢九策,你来干什么?」 萧庭之没生气,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谢九策拱手给身边的女子交代了几句话,女子点点头晕,他才撩起官服走了进去。 谢九策虽然是七品官员,但是这朝堂上的人,谁不认识他?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还有他那个妻管严的老爹。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萧庭之对着谢九策抬手:「说正题,谢九策你是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的?」 「从上朝便开始!」 萧庭之挑眉,继续道:「难得了,印象里,你就算是大半夜不睡也极少进入皇宫找朕,今日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九策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何相如,思忖片刻道:「皇上,今日臣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入这朝堂,但今日站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找皇上,自然是有要是秉奏。」 「哦?是什么?」难得早上有事情,萧庭之来了兴趣。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个摺子呈在手上。 站在一边的公公见状,上前接过递给了萧庭之。 萧庭之一边翻看,谢九策一边说道:「方才听闻皇上问陈大人这刑部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萧庭之颔首。 谢九策:「那皇上也就应该听说了,这民间的传言!?」 萧庭之微微扬眉,视线从面前的奏摺放在了谢九策的身上。 「是,朕听说了!」 萧庭之这话一出,周围的大臣全数都倒吸一口凉气。 要会知道,刚才皇上差一点就要发火,好不容易被何大人压了下去,现在竟然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着,所有朝臣的视线都放在了谢渊的身上。 纷纷在心中怒骂,这谢家生出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谢渊倒是一脸的淡定,甚至闭眼开始打瞌睡! 「所以,九策是想借着今日的事情,说些朕不知道的?」 谢九策含笑,「皇上英明,是!臣是想说,这坊间的传言有些是不可信。 但是有些还是可以相信的,臣在协同陈大人追捕犯人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哦?是什么?」 谢九策含笑,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魏棋身后的王莲身上:「其中还包括一些朝中的四品朝臣。 其离奇程度,恶劣性质让人啧啧称奇!」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萧庭之兴趣越发的浓烈了。 站在谢九策周围的朝臣纷纷开始擦拭脸上的汗珠,毕竟能走到这个位置上的谁有事彻底干净的? 谢九策拱手:「皇上,这案子所有的细节都写在摺子上,言简意赅,您再仔细看看!」 萧庭之继续低头看着,片刻他面色一沉,一把打落面前的笔墨纸砚,低吼:「简直岂有此理!」 第190页 第156章 姑获鸟(67) 「简直岂有此理!」 萧庭之低吼一声。 随着桌上的案几杯掀翻,霎时本来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朝臣全数都吓得跪在地上,高唿:「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庭之怒目看着下面的众人,低吼:「十多年前,檀郡大水,百姓流离失所!我大宴泱泱大国,举国耗费巨资,接纳流民,哺育儿女。 先后是莲花寺,莲花村!朕以为朕的子民在京都过得如鱼得水,没想到!」 萧庭之怒不可遏,又冲到侍卫的身边,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下,对着桌子用力砍了一下。 瞬间桌子四分五裂! 「没想到,朕倒是养了一堆的蛀虫在身边!」 「皇上息怒,息怒啊!」众人被吓得不轻,纷纷继续叩首。 「磕头,磕头就知道磕头,朕为了百姓能有个申冤的地方,先后设立了大理寺!提刑司!刑部! 结果呢?结果呢!?」 他气得对着一半的桌子又是一脚! 「结果就是,十年前的案子没破,拖到了现在,兇手都进入皇商的家里作恶了,然后这个案子才被发现。 你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 何相如身子一软,连忙跪着爬了出来:「皇上,这十年前的案子,是什么案子,臣不知道...」 「呵呵!」萧庭之嗤笑一声,何相如身子抖了几下:「看看,朕养的好官员,连朕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谢九策你告诉他!」 谢九策深深看了何相如一眼:「十年前,姑获鸟的案子!」 这话一出,朝廷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相如哽咽没吭声,毕竟姑获鸟最近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不过...」谢九策对着何相如拱手:「大人十年前还不是大理寺卿,不知道倒是也无妨。 如今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破了?」何相如怔住。 周围官员也怔住,纷纷窃窃私语。 「原来是破了啊!」 「对呀,这破了就破了,这会闹到朝堂上来干什么?」 「就是,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 谢九策冷笑,看着周围的一众人:「是!案子是破了,但是这个案子的问题呢?谁关注了,谁解决了?」 所有人诧异的看着谢九策。 「谢大人,皇上还在呢?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九策转头看着叫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棋。 他心中冷嘲,本来他就是想找这礼部尚书的,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魏大人你还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谢九策!」魏棋怔住,怎么都没想到谢九策竟在朝堂这么多人的面前,顶撞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个七品官员而已,别以为你父亲是...」 「这和我父亲没关系!」谢九策冷笑:「我是七品官员,但是我有爱百姓的心,为大宴的心。 不像是某些人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到!」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我吗?」魏棋指着自己。 「谁咋唿,说的就是谁!」 「你!」魏棋这辈子还没被一个晚辈这么说过,瞪着双眼指着谢九策。 可,谢九策就是个混不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台阶下? 他眉梢一扬,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魏棋气愤,冲到了谢渊的面前:「谢大人,你儿子,在朝堂上公然以下犯上,你难道不管?」 谢渊睨了魏棋一眼,其实在谢九策进干凊殿之前,他父子二人就碰过面,心底自然是知道今日的这场闹剧的。 既然自己都允许了又岂会管这个事情? 但既然别人都说了,只能意思地对着谢九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九策,注意点!」 谢九策拱手:「是父亲!」后,转而对着魏棋:「魏大人,对不起了!不知道你是个小心眼,给你道歉!」 「你!」魏棋简直要崩溃,他竟然被谢家这父子当猴子耍。 萧庭之看着下面表演的谢九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指着他道:「行了行了,说两句就行了! 这是朝堂不是家里!」 谢九策对着魏棋笑了笑,谁人不知这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谢家的长女现在是皇上的宠妃,明显皇上都在帮着谢九策说话,这魏棋自然是不能再跳脚的。 片刻,谢九策已经站直身子站在原地。 萧庭之见下面人不吵了,眉头再次隆起,道:「这案子是破了,但是朕想知道,当年因为这个案子惨死的人呢? 到底是谁,放任利用朝廷的政策在朕的眼皮子下面贪污受贿!让这等人间恶魔在朕的领土上撒野?」 萧庭之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毕竟不是琐有人都对这个案子了如指掌。 但是有一个人,已经开始露怯了。 王莲站在原地哽咽了一下,双腿抖着,一副想遁走的样子。 谢九策岂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如愿,他要抓的就是他! 「皇上!」他跪在地上,拱手:「皇上,臣审完这个案子,如您一样也发现了这个案子的问题。 当年这般惨绝人寰,十年前案子的死者,也是制造所有案子开端的兇手,贪污朝中的银两,虐待无辜孩子。 第191页 重重恶行,怎地无人问津。 最后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这二人手中送孩子!」 「所以你查出了什么?」萧庭之问。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臣抓住了姑获鸟!」 「什么?这不是精怪吗?这谢大人还有这等本事?」 「是啊!」 ... 修九策这话一出,瞬间所有人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这次谢九策没有再出言不逊,而是继续道:「所谓的姑获鸟也不过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假扮的。 按道理就此等罪大恶极之人,身上背负三条人命,理应问斩。 可是...臣听闻她的身世,又觉得悲伤难过,查案要问根,兇手要抓完。 若是臣只管破案,不管这背后的真相,又和那些冷漠无耻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王莲唿吸都开始颤抖,双腿已经不自觉要跪在地上。 「所以今日,臣带着这罪妇来御前,只为见得皇上一面,完她一个告御状的死前愿望!」 谢九策说完,站在门口的乔娥深吸一口气,在萧庭之的注目下,一步步的走进干凊殿! 第157章 姑获鸟(68) 「她是谁?」 「是啊,她是谁,一个女子怎么能入朝堂,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她走过的地方,我们要怎么办?」 .... 乔娥刚跨着门槛走进来,周围的大臣便开始争相议论,她看着周围投来的鄙夷目光,就算曾经杀过人,可在这庄严肃穆的地方,难免会胆怯。 恍惚间,她有些唿吸困难,竟然想打退堂鼓。 「乔娥,别怕!」 突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眼看到谢九策就站在对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忘记了你的小雷?」谢九策声音低沉,用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也就这一刻,乔娥脑中不自觉回想起被她匆匆下葬的孩子,手不自觉摸着自己的心口。 她的案子结束了,但是她孩子的案子还没有,那隐藏在王花背后的真兇,还等着她揭露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是真正告慰小雷的在天之灵! 想着,她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目光落在萧庭之的身上。 尽管周围的讨论声还在继续,此刻她无所畏惧。 「皇上!」 她跪在地上,对着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叩首:「民女乔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萧庭之抬手:「抬起头,朕看看!」 乔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乔娥长得并不难看,但是和萧庭之后宫的美人比,平平无奇。 「你就是,那十年前莲花村案子的真兇?」 「是!」乔娥颔首:「十年前,民女杀了莲花村的两个人一个是王花,一个是陈燕!」 「所以你就是那姑获鸟?」 「是!」 乔娥这话一出,方才还簇拥在她周围一脸嫌恶的朝臣,瞬间露出恐怖的表情,纷纷后退几步,抓紧规避,就好像她得了什么瘟疫一样。 她淡淡扫了一眼,没吭声,今天她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想明白要面对什么,周围人怎么看她一点都不关心。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萧庭之淡淡扫过周围人的反应,讥笑了一声,再次看着乔娥询问。 乔娥深吸一口气,勐地站起身,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王莲,指着他:「民女是来告御状的! 民女告礼部侍郎王莲,十年前纵容王花和陈燕二人,残害大宴孩童! 告王莲贪污受贿!利用王花、陈燕二人,中饱私囊!搜刮民脂,导致檀郡流民,无家可归,民不聊生。 此等恶人,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简直猪狗不如!」 乔娥这话一出,所有的大臣都看着站在魏棋身后的王莲。 王莲本是要准备遁走的,没想到突然就成了整个朝堂的关注的焦点。 甚至刚才还为他遮掩的魏棋,也转而站在了对面的人群中。 萧庭之的视线放在了王莲的身上:「王莲,你可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比之前和何相如说话的时候呀低沉得多,但是懂皇上心思的人都知道,这是爆发前的预兆。 王莲哽咽,抬眼看着乔娥,颤抖的手缓缓抬起,「不...她...她血口喷人! 我没有,我没有!」 他后面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眼底的慌乱早都暴露他的心思。 尽管这些反应在旁人看来,乔娥说的定有其事,但王莲毕竟是朝中四品官员,要想把这样的人拉下马,需要确凿的证据。 萧庭之冷笑一声,视线放在乔娥的身上:「你可有证据?」 乔娥深吸一口气,先是把自己带血的状纸递给了萧庭之,道:「皇上,这状纸上记录的是王花和陈燕这么一年多抚养的孩子。 无一例外,不是残疾就是死亡。 民妇在来之前,曾经找到一两名当年苟且活下来的孩子。 如今他们大部分已经快要成年,民妇这里有他们的证词,还请皇上过目。」 萧庭之示意身边的公公把乔娥手中的证词拿上来。 小公公也机灵,连忙含笑从乔娥手中接过,递给萧庭之。 萧庭之看了一眼,冷峻的视线落在王莲的身上。 王莲这会三魂已经吓得丢了一个,踉跄地冲到场中央,跪在地上:「皇上,皇上臣冤枉啊!」 第192页 「冤枉,怎么?十年前朕可是记得你是京都衙门的府尹,这朝中关于檀郡流民的事情决定完,都是由衙门去处理的。 怎么,你还想说这个事情和你没关系?」 萧庭之气愤,手中的证词甩在王莲的脸上。 王莲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桩桩件件都是王花虐待孩童,他明知却不办的指责。 他哽咽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 「无话可说了?」萧庭之嗤笑,指着王莲:「朕就不明白,十年前你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怎地还能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荣升于朝堂的。 到底是谁在保你!」 这话一出,所有的官员都瞪大双眼,相互看看之后,依次惊恐跪在地上,高喊:「皇上明察!」 深怕是这王莲的事情和自己牵扯上。 但明眼儿的人都清楚,王莲现在和礼部尚书魏棋走得近,若说真的是谁保举那也只有他了。 所以,所有人喊完,魏棋颤巍巍的走出来,跪在地上:「皇上,这...王莲是老臣手下的人。」 萧庭之扫了一眼魏棋,笑了笑:「魏大人你倒是好主动,不需要朕找你,你自己就走出了。」 魏棋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证词,哽咽了一下,缓缓叩首:「皇上,这十年前的案子,臣多少也是听民间有人说起的。 但是论这细节,臣是礼部的人,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所以呢?不清楚就可以在朝中选拔官员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都没调查清楚就随意举荐提拔!? 魏棋,是你觉得朕好忽悠,还是朕眼瞎?」 魏棋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回答:「皇上,臣没有,臣万万没有! 皇上,臣知道!水可载舟也可沉舟的道理。 自然是清楚,大宴能有今日是万千百姓拥起来的,所以做任何的事情,首先考虑的都是咱大宴的百姓啊!」 「既然你知道,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萧庭之继续呵斥:「国之本在于民,为百姓的父母官,如今在朕眼里却是杀人犯的帮凶,你说你礼部尚书的帽子是不是要摘了!」 「啊!」魏棋怔了一下,身子一僵,人恍惚间就准备往地上摔! 第158章 姑获鸟(69) 魏棋这个人是官场老手。 虽然被萧庭之吓到了,但是好在人还算清醒的,他及时稳住身子,愣是没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转头看了眼已经怯懦的就差大小便失禁的王莲,冷哼一声,对着萧庭之继续道:「皇上,这证词,臣没有什么异议。 但,皇上,这女子既然是杀人犯,那说的话就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 乔娥怔了一下,想说什么被谢九策拦住了。 「所以魏大人想说什么?意思是,本官带着乔娥入朝告御状是作假了?」谢九策盯着魏棋,冷笑。 魏棋转头,视线阴毒地扫过谢九策。 从魏子安的案子开始,这个谢九策就一直在和他作对,但是那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魏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现在可好,这谢九策都开始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终究是黄毛小儿,他还能怕了不是? 「呵呵!」魏棋嗤笑一声,指着谢九策:「谢大人,我佩服你的勇气,带着个杀人犯来朝堂告御状。 这古今中外的大宴,你还是第一人! 但是...」 魏棋深吸一口气,拿起地上的证词:「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这是当年王莲在衙门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你还是个黄毛小儿吧?」 谢九策没吭声示意魏棋继续。 魏棋也不含煳,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谢九策的面前:「在干凊殿的都是老一辈的朝臣。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朝廷拨款慰问流民,安顿孩童告慰英灵! 当年从檀郡来的孩童有多少?你知道吗? 而且当时的京都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流民遍地,到处烧杀淫掠!没有宵禁的京都,在十年前有了宵禁,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再次放开的。 那时候,莲花寺都已经盛不下这些难民了,皇上英明,让整个莲花村开始抚养孩子。 就算这王花和陈燕做错了,但就当是的情况,自然是能安顿的便安顿,衙门都忙得焦头烂额,谁又能顾得急这孩子过得好不好。 就十年前的情况看,至少整体,政策是好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朝廷的扶持!」 「呵呵!」谢九策听到疯狂地笑了起来,他根本不顾这里是什么地方,越笑越是猖狂。 魏棋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模稜两可,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隐忍半天,气愤跺脚:「谢九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九策摇头:「魏大人,我是笑你脸皮厚!」 「噗...」 谢九策的话说完,周围朝臣都掩嘴笑了起来。 「明明就是朝廷出了错,犯错就要挨打,还要立正,这个事情小孩子都知道,你却在这里强词夺理。 朝廷的政策是什么?皇上的政策是什么?安抚民心!体恤百姓! 你能,在这里以偏概全!蛊惑众人!」 「你说我蛊惑众人,你凭什么?你什么身份?」魏棋被谢九策训斥得就差把两个眼珠子瞪出来了。 第193页 「对,我身份是不高,甚至连这个地方都没资格进来。 但是也是低官阶的人,也是能明白人间疾苦! 刚才魏大人说,至少大方向是好的,是对的,是完美的!那我问您,您儿子刚及冠吧?」 谢九策的话问得魏棋一脸懵。 魏棋颔首。 「那就对了,放在十年前也就是不到十岁的样子,这状纸里面的孩童最大的也就您孩子这么大,如果这种事情轮到您孩子身上,你是那痛失子嗣的老父亲,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你...你诅咒我?」魏棋气愤地低吼,指着谢九策,一副想要把他撕碎的样子。 谢九策冷笑:「果然这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一样了,所以魏大人的孩子是孩子,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魏大人,你可真是虚伪啊!」 魏棋怔住了,瞬间恍然这是中了谢九策的圈套。 他转头看着不远处坐在龙椅上的男子。 萧庭之眉头紧锁,一副要发怒的样子。 「皇上,皇上!」 魏棋反应上来跪在地上,「皇上臣没有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 他转头哽咽地看了眼身边的王莲,想了一下道:「当年臣之所以提拔王莲,是因为十年前檀郡的事情他作为京都的衙门的府尹,做事干净利落,在朝中颇有声望啊! 遂而才想着如此能人定然是要纳入膝下的。 但是,臣有错,臣认罪!臣之前也说了,并不清楚这个案子,当时臣只想着纳入忠良,便忽略了对王大人的彻查,臣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谢九策看着魏棋,微微扬了下眉毛。 这真是一句话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说得好像是给朝廷做事,一时煳涂而已。 看来魏棋能走到今天还真是不简单。 萧庭之没吭声一步步的走到魏棋的面前。 魏棋喉结滚动,低头的瞬间眼神慌乱。 「那魏大人的意思是,这个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魏棋颔首:「是,自然是的!」 萧庭之缓缓蹲下身子,把地上的证词拾起来,看着王莲:「那你呢?知道吗?」 王莲哽咽了一下,他心里清楚,当时王花的案子是有人上报的,若是撒谎被彻查是欺君大罪,所以这谎话必然不能说。 但是...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魏棋,尽管从头到尾二人都没有交流,但他知道,魏棋刚才在给自己打样。 「皇上!」王莲颤抖了一下:「当年这个案子,是有人上报的。」 「哦,王大人怎么处理的?」萧庭之继续问。 王莲深唿吸一口气,用力压住自己的颤抖:「臣开始是关注的。 但是当时可能谢大人不知道,从灾区来的百姓先到的可能好一点,后面到的多少都会有疫病。 当时臣得到报案都准备去彻查了,怎奈听说流民间爆发了疫病,就想着这些孩子有没有可能是得了疫病死的。 便放弃了!」 萧庭之听到,怒目圆瞪。 王莲连忙继续说道:「是臣,是臣没有寻根问底,皇上,臣知道错了,臣愿意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王莲,好一个照猫画虎啊,这王莲什么本事没学到,倒是把魏棋那点投机取巧的作风学了个十成十。 这二人想以一句忽略就了事了。 但是他们有张良计,他谢九策也有过墙梯啊! 既然有人不要脸,那他就干脆全撕了! 第159章 姑获鸟(70) 「王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承担这十年前案子,和牵扯出相关事情的一切后果?」 谢九策上前死死盯着王莲。 王莲怔了一下,尽管他现在是一副谦卑的样子,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这谢九策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意思,他岂能没明白。 什么叫做牵扯出相关事情的后果,这分明是给他挖坑呢! 「谢大人你这话说的,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这是想把所有的屎盆子,有的没的都往我身上扣吗?」 谢九策摆摆手,对着王莲友好一笑。 王莲冷斥,干脆转头不搭理。 谢九策也不生气,说道:「谁人都知道,我谢九策混不吝,但不是非黑白曲直还是分得清的。 不然这大理寺早都没了我位置,是不是何大人?」 他说着,转头看着何相如。 何相如本来不想搭理他。 可,他看今日的架势这谢九策是有备而来,况且他上面就是谢渊,这个时候正是表明立场的绝佳机会,岂能放过? 「那是自然。 谢大人官位不高,侦破的案子可不少,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冤假错案,本官对他自是信任的。」 谢九策对着何相如微微颔首,再次看着王莲道:「所以王大人,我若是想带着人告御状,自然是有备而来,让您蒙冤,岂不是显得我和某些人一样,没什么水平偏要干能力之外的事情吗?」 「你!」王莲怔住,恶狠狠地盯着谢九策。 他这话,虽没有直说,但明眼儿的都能听出来这就是在挖苦他! 「好,那本官倒要看看,这谢大人到底准备了什么?」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萧庭之:「皇上,臣还带了一个人,不知能否让他觐见?」 第194页 「哦?是谁?」 谢九策拱手:「是户部的王宇,王大人!」 「王宇!?」萧庭之眉头隆了一下,沉吟片刻道:「朕怎么觉得这名字熟悉得紧?」 户部尚书上前拱手:「皇上,当年这王宇参加科举,没得什么名次,但臣觉得他的技艺超群,曾在皇上面前为他讨了一官半职,现在是礼部七品官员。」 「这样!」萧庭之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谢九策:「这案子最多和刑部或者是大理寺挂钩,什么时候和户部挂钩了?」 谢九策含笑:「皇上忘记了,从檀郡来的流民都需要经过户部单另造册之后,才会分配啊!」 「哦,对!」萧庭之颔首,示意王宇入殿。 站在一边的公公高声喊道:「宣,王宇觐见!」 片刻,王宇穿着官服走了进来,这许是他第一次进入干凊殿,明显人有些胆怯。 「臣,王宇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庭之抬手,王宇站起身。 「谢大人说,这个十年前的案子,你多少了解一些,这次乔娥告御状,你可...有什么证据给朕看看?」 王宇看了眼谢九策。 他想起在昨日时候谢九策登门找到自己的场景。 那时候他带着家中的娘子和孩子其乐融融,听说要告御状,他本不想参合,毕竟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 但... 他到现在还记得谢九策那句话:「如果,京都遇到的大水,你的孩子流离失所在了檀郡呢?」 所以他带着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只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于大宴。 「王宇,朕在问你话!」 恍惚,他听到上面人的催促。 王宇把准备好的一沓子帐册呈在了手中,小公公在萧庭之的示意下,快步接过递给了皇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王宇交上去的是什么。 只有王宇自己知道,这些是他当年搜集的,王花和陈燕给王莲贿赂的证据,其中也有不少王莲私下贪污受贿,甚至挪用朝廷银两的帐目。 萧庭之翻看手中的帐子,随着一页页翻看纸张的声音在大殿内规律的响起,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周围安静的连一个银针掉落似乎都能听到。 王莲悄摸摸的抬眼看着头顶上的萧庭之,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随着帐簿被重重合上,在他猝不及防之际,萧庭之手中的帐册已经准确无误的扔在了王莲的脸上。 「混帐!」萧庭之一声低吼。 王莲连忙开始疯狂地磕头,嘴里念叨:「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庭之脸上愤怒的表情已经到了极限,往日那温和的样子不再,此刻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只见他快步冲到王莲的面前,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一脚把王莲踹翻在地,同时他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剑锋直逼王莲的脖颈。 王莲吓得身体都是软的,好几次想说话,嘴上哆嗦得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萧庭之眸色嗜血,冷声:「朕起初以为,你真的只是手中公务繁忙,忽略了莲花村的事情。 又或是,担忧京都百姓的安危,妄加断定了莲花村孩子的死,是因为疫病。 谁知,你就是个畜生!」 王莲哽咽了一下,疯狂摆手。 「十余婴灵性命!上百位文武朝臣捐赠!万千国土百姓积累!没想到,竟然都成了你王莲中饱私囊下的一个工具? 朕的后宫省吃俭用,倒是成了你的风?让你王莲平步青云!当了家乡的土皇帝!?」 王莲唿吸颤抖想解释什么,可是他不经意看到帐簿上的数字的时候,瞬间都懂了。 当年他因为檀郡流民的事情,贪污了不少银子,让在老家的族人成了当地的富绅,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宫家。 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暴了出来! 「皇...皇上...」王莲嘴里秃噜着,终于是说出两个字,谁知还未等他把话说完。 萧庭之已经扬起手中的长剑,对着他的喉咙用力的挥了下去。 只是顷刻,血从剑刃上喷涌出来,凡是站得近的朝臣,身上都被洒上了鲜血。 武将还好,有些没见过这样场面的文官纷纷吓得惊唿出声,仰翻在地。 谢九策站在原地看着被挥洒上鲜血的官服,面色平淡,眼底有着一瞬间的痛快。 至于跪在一边的乔娥,她眼神带着激动,双手紧紧捂着胸口。 她的孩子...那些被无辜虐杀,却不得申冤的孩子。 十年后,终于是大仇得报! 第160章 姑获鸟(71)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几个武将最先是反应上来,纷纷跪在地上,开始规劝。 要知道,大宴百年,这么多皇帝,这是第一次有官员被上位者当场斩杀的! 可想而知,萧庭之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息怒?」萧庭之冷斥,冰冷的视线扫寻众人。 霎时,所有的文官也都跪在地上,开始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庭之顶着被迸溅鲜血的脸,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上,缓缓坐下:「大宴百年!朕的祖先,见证过这国破山河,城春草木。 也见证过生离死别!百姓安乐!水能沉能浮。 第195页 兴则百姓富,亡则烽火连天!如今朕能坐在这里和尔等说这兴衰平常,不过是前人铺路,后人乘凉。 百姓是基,却不是任由尔等践踏的草!」 「皇上万岁!」 萧庭之面色狰狞,气愤:「尔等利用手中职权,肆意妄为,不顾大宴荣辱!」 他指着地上躺着的王莲尸体:「这等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训诫!百姓就是朕的子民。 朕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能在朕的子民身上搜刮,横行!若是再有下次!诛十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颤抖,十族是什么概念,基本上和这个人有关的人全部都要斩杀。 就王莲这个情况,从上杀到下,整个朝堂就剩下一半的人了。 跪在地上的魏棋首当其冲! 魏棋抬眼定定看着萧庭之,他身边就是刚才被扔下来的帐目,尽管都是一些关于王莲贪污受贿的事情。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皇上彻查,他魏家跑不掉干系。 想着,他再也绷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九策不知道是怎么从干凊殿出来的。 他迎着阳光看着头顶上的烈日。 今日的天气极好,万里无云。 「谢大人!」谢九策负手准备带着身后的乔娥离开,突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他转头看着身后,一众朝臣走他身边。 「谢大人,恭喜啊,官升一品!」 「是啊,今日谢大人勇谋,让在下无比佩服!」 「是,没有谢大人,这十年前的案子就还悬着啊!」 「对,不愧是谢大人的子嗣,真是虎父无犬子!」 ... 谢九策看着围上来对他恭维的好些朝臣,颔首行礼算是感谢。 就在刚才,退朝之前,皇上封了大理寺寺正官升一品,黄金百两, 至于王宇,因为检举有功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他还记得之前,所有人在见他进入干凊殿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就差脸上写着,看拼爹来了的样子。 如今这般阳奉阴违,此一时彼一时啊! 谢九策的性子特别,自然是不想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他一一道谢,转而带着乔娥离开了宫殿。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一双锐利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司马谦站在大殿,视线从上面空荡的龙椅上,挪到远处谢九策的身上。 「大人!」耳边的一声呢喃,拉回他的思绪。 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工部尚书。 「步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步滦微微拱手:「这不是您还没走吗?我给您垫着。」 司马谦笑了:「垫着就不必了,倒是这礼部尚书的事情,卓氏让人发愁。」 步滦没立刻回答,想起刚才皇上对魏棋的惩处,这魏家算是没了,不诛九族都是格外开恩。 「您是担心魏夫人?」 司马谦摇头:「小妹少时随着我吃苦,性子自然是刚烈的,只是这么多年了,富贵迷人眼,做错了好些事情。 这邓雯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帮忙遮掩一二。 可...她竟然收受王莲的贿赂,害了魏家,这是谁都没办法的! 好在皇上开恩,没有波及女眷,算是给我三分薄面。」 步滦深吸一口气,上前凑到司马谦的身边:「大人放心,这次算是咱们疏忽,若是您担心谢家...」 「谢家是有些担心,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谢家的二混子是个这么个角色,以后要注意了!」 司马谦说完,一拂袖,快步走出大殿。 ... 哗啦! 此刻魏府内。 司马萍抱起桌上最大的一个花瓶用力地扔在地上。 霎时一屋子的僕人全数跪在地上。 「夫人息怒啊!」 司马萍对周围人的话置若罔闻,转头看着周围花架上更为昂贵的琉璃器皿,冲上前就砸在地上。 「今日老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人还没回来,消息就传来说是被打入了刑部! 这...不就是几个孩子的命吗?这谢九策要多少,我去外面给他抓来便是!怎地就看着我魏家不舒服了起来? 现在好,马上兵部的人就要来抄家,我宁可把这些东西都砸了,也不会留给这些小人的!」 说着,司马萍继续砸着手里的东西。 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丫鬟绷不住了,上前准备拦住她。 「夫人,您别这样...您...」 谁知,司马萍一看到她更是一肚子的火,小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巴掌甩在了地上。 「小贱人,是不是你! 不是上次你惹了那个二世祖,他怎么就能针对我们魏家了!」 小丫鬟怔住,想解释。 可是司马萍怎么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我告诉你,我魏家没了。你也别想着活!来人!」司马萍低吼了一声:「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毙!然后送到谢九策的面前谢罪!」 「是!」 几个家丁冲来,扯着小丫鬟就往外面沖。 小丫鬟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尖叫的想跑,可她怎么又能是几个家丁的对手。 况且这些家丁曾经多少也受过她的欺压。 只听院子内响起阵阵的尖叫声,没一会儿就没了。 第196页 司马萍在屋内摔打之后,这火气也是小了定定站在原地,一脸的颓然。 谁知这个时候看门的小家丁沖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个信笺。 「夫人,刚才宰相府的人来,送了这个,说是给您的!」 司马萍怔了一下,转而看着家丁手中的信,就像是得了什么至宝一样,惊慌地捧在胸口,呢喃一声:「家兄还是管我的!」后,快速地拆开。 片刻,她看完上面的内容,那充斥在她眉宇间的担忧没了,换上的是一片快意。 「好啊,既然开始斗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落,她越过一地的狼藉朝外面走。 「夫人您去哪里?」一屋子的下人不解地看着她。 司马萍把身上的锦缎华服脱下,又扔掉头上的簪子:「既然这都是魏府的,那我也不稀罕。 来人备车,我要回宰相府!」 第161章 姑获鸟(72) 谢九策带着乔娥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时辰还早。 乔娥就坐在他对面,看着面前的认罪书,没犹豫地签字画押。 谢九策看着认罪书最后的几个字:即刻问斩,眉头拧了一下。 「你就不犹豫一下?或者,你说点别的,说不动能动摇我?」 他诧异乔娥这般的果决。 乔娥笑了笑,摇头:「谢大人,我很感激今天您能让我进宫告御状。 当时我在杀王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今天这一天。 我知道我杀不了王莲,所以在作案的时候,手段残忍,把对王莲的怨毒都发泄到了王花和陈燕的身上。 十年后,有幸认识了您,如今大仇得报,我也该去下面陪我的孩子了。」 谢九策哽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没必要觉得难过,我这样,其实算是对你最好的结果。」 谢九策抬眼不解地看着乔娥。 乔娥深吸一口气:「别看我是一妇道人家,但对大宴的律法还是多少了解的。 这杀人,不管是秉着正义公允,还是旁的,都是要偿命的,在律法上说的一句是对的。 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人生。 王花和陈燕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这世间鱼龙混杂才是人世间,若是大家都是好人,那就是天,仙人又何必在人间受苦呢? 我就当是上天给我的一个考验!考验没过,还杀了人,希望下辈子能带着小雷投胎一个好人家!给自己赎罪。」 谢九策定定看着乔娥,薄唇张合,却只嘆息出一口气。 「大人!」乔娥看着他,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我真的很惊讶,朝中还有您这样的人。 我想,只要您能在大理寺继续待下去,民间就会少很多的冤案,我...感谢您!」 她说着站起身,对着谢九策开始磕头。 谢九策再也看不下去了,缓缓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随着门被关上,他知道下回见到乔娥的时候,就是一具没了头的尸体。 「怎么样?」 祁亭在谢九策走出来的时候上前询问。 谢九策摇摇头:「她自愿寻死!」 祁亭没吭声,缓缓低头,连带着身边的几个捕快也静默不语。 他们都是为人子嗣的,很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眷。 就乔娥的这个事情,换做给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唯一遗憾的是,世间再无姑获鸟! 也不知那些还在人世间受到伤害的孩子,还有没有人给他们申冤!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把眼底的泪水瘪了回去,就在他负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木十四匆匆从外面沖了过来。 「公子,公子!」 谢九策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公子外面来了几个魏府的人,说是他们家夫人要给你送个礼物!」 「礼物?」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了一眼,二人齐齐沖了出去。 果然,大理寺门口站着几个家丁,他们一看到谢九策全数都散开,只见宽阔的大街上,放着一个担架。 担架被白单子盖着,呈现一个人的轮廓。 「什么意思?」谢九策询问。 一名家丁站出来,拱手:「谢大人,我家夫人说了。这是对您前几日冒犯的赔礼,还希望您接纳!」 话落,所有的家丁全数散去。 谢九策没动作。 祁亭想了一下上前把单子拉开。 蓦地,一张惨白瞪着不甘双眼的女尸就出现在眼前。 「公子,怎么是她!」 木十四认得,这就是那日在魏府门口冒犯他家公子的小丫鬟。 谢九策上前一看,眉头拧了一下。 祁亭大抵是检查了一遍道:「活活虐打死的!这司马萍下手真是狠。」 谢九策气愤,双拳紧攥,「司马家?还真是草菅人命啊!」 ..... 三日后。 阳光透过窗楹洒在大理寺书房内,隐隐绰绰,似是城外南郊的清湖,波光粼粼。 谢九策坐在案几前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紧皱。 每次破案结束,记录卷宗这个事情就最是让他头疼。 不是他不会写,而是他不爱写。 就像是有的人一辈子不爱诗词歌赋,然后写不出长篇大论的文章一样。 祁亭正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手中的事情已经忙完,只等他最后的修订,看来他是有必要在催促一二的。 第197页 「谢...」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外面走进来个大理寺的捕快,一见到谢九策,拱手开始汇报事情:「大人,您之前让我们彻查的宫府那个老道士已经有了结果。」 谢九策一听有事情了,连忙放下手中硃笔,站起身:「然后呢?」 捕快回答:「人已经抓住了,根据我们的问话,他很快就全招了。 从一开始就是宫岩怂恿他做法,甚至说出姑获鸟的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宫家人杀人的事实。」 「那他现在怎么处理了?」 谢九策急急问。 「少卿大人说虽然也涉及了宫府的案子,但是这个道士最多就是包庇,招摇撞骗的罪过,给了几十大板子,之后关几年就可以了。」 谢九策听到点点头,这宫府的道士,他并非有意为难,但若是牵扯到这么大的案子,还装样收敛钱财,如今有这样的下场着实是自讨苦吃。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九策挥手示意捕快下去。 捕快拱手走出房间,谢九策到了一眼桌上被墨水浸染的空白卷宗,显然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思收拾,匆匆盖了起来之后,也准备离开。 「你这是去哪里?」祁亭站在原地看着他。 「就出去走走!」谢九策回答的含煳。 祁亭轻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日晷,「已经过了辰时,人估计都凉透了!」 谢九策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是今日是乔娥行刑的日子,他们不是提刑司,也不是大理寺的高官,自然这样的事情是没权利参加的。 而且,他本就怕伤心,没想着参加,可人在大理寺,心却在外面,一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你不是让木十四去了吗?」祁亭岂能不懂谢九策的心思,上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马上他就应该回来了。」 祁亭这话一落,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木十四一路跌撞地从外面沖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花,一看就是刚哭完的样子。 第162章 少女花(1) 谢九策看着坐在对面的木十四,随手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他面前。 木四十看着茶,这次难得没有端起如数灌下,而是哽咽了几下,缓缓从怀里掏出个信笺递给了谢九策。 「这是什么?」谢九策问。 木十四回答:「我按照公子说的,在乔娘子被上刑场之前,带着点东西去看她。」 谢九策颔首,他已经没什么能给乔娥做的了,唯一最后帮衬的也只是给个体面。 「行刑之后,木敦敦也按照您的意思,收了她的尸体,在城西买了一处地方,把她的尸体和小雷的安葬在一起!」 木十四继续说着,眼眶都有些微微翻红。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能理解木十四现在这个反应,毕竟木家俩兄弟从小就没了娘亲,如今见到这般,应该是多少有些触景生情。 「以后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本公子若是没空,你们可以代替本公子去祭拜一下。」 「好!」一向胆小的木十四这次回答得干脆。 谢九策心中压抑,挥手正准备让木十四出去。 木十四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笺递了上去:「哦,还有个事情,之前在牢房,乔娥倒是和我说起一些小时候和孩子的事情,然后就把这个给我了。」 谢九策不解拿过,展开之后发现是乔娥用血写的一封血书。 开始的都是一些零散的感谢话术,无非就是谢谢他谢九策能站在百姓的立场给她和孩子,还有十年前无辜枉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至于后面,是几句她十年前在刑部蹲牢房的时候,所见所得。 起初还是正常,直到他看到乔娥竟然知道他彻查的毋女村的女子,有一部分还没有彻底弄清楚的事情。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谢九策呢喃。 祁亭上前也看了一眼,乔娥没上有什么学堂,所以写的东西啰嗦又含煳,可他还是能从字里行间中读到,乔娥清楚,当年从毋女村抓来的妇孺有上千人,而被刑部抓来冒名顶替的只是一部分。 谢九策势必会继续彻查这个事情,而乔娥多少都会知道些真相。 「我看看!」祁亭从谢九策手中要过信笺,开始继续查看。 谢九策坐回位置上,道:「她在信里说,在牢房的时候,能看到刑部的人带着毋女村的百姓来回进出。 其中大部分被冒名的都是一些丧失了生育能力,或者是有过生育史的。 剩下的女子都会被再次从牢房中带出来,然后去外面不知名的地方。」 祁亭看着点头,把手中的信笺铺开呈在谢九策的面前,指着上面的描述:「她还说,带走这些人的是男子,又不是男子。 说话尖锐沙哑,下巴这个还有一颗痣,痣上面还有一根毛? 这还有这样的人?」 谢九策看着信笺上的描述没吭声,祁亭的疑惑他是能理解的,正常百姓中怎么能见到这样的人呢? 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沙哑。 但若是宫中就常见了。 「我倒是认识个这样的人!」谢九策回答。 「你认识?」祁亭不解地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指尖在面前的信笺上点着:「首先,这不男不女,声音尖锐沙哑,一般来说只有被阉割的男人才会有这个情况。」 第198页 「所以这个人是宫里的太监?」祁亭询问。 谢九策先是点点头,之后又觉得不妥摇摇头:「太监是肯定了,但是这太监也不是一般的太监。」 「怎么说?」 谢九策喝一口面前的茶:「刑部是个什么地方,是关押刑犯的地方,普通的牢房,寻常百姓是能给点银子打典一下,随便进出的。 但是大宴有规定,这样进出的人必须记录在册。 而且之前咱们也查了刑部的一些卷宗,进进出出的都是普通百姓,这么个特别的人还真没在案的。 能随便进入刑部,还能销册的,此人不简单!」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人不但是个太监,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太监?」祁亭分析出谢九策话里带话的意思:「所以,你见过,他是谁?」 谢九策点着信笺上最后一个特点道:「下巴有颗痣,上面还带着毛,若是没记错...」 他想起有次在宫里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类似的公公跟在了谢思琼的身后。 「他是我姐姐身边的太监。」 他的话一落,祁亭还没反应,最先站起来的竟然是木十四。 「公子,什么意思,毋女村消失的人,和大小姐...不是,和娘娘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但是进宫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谢九策说着,已经站起身朝外面走。 木十四这会的思绪已经被刚才谢九策和祁亭的对话全牵走了,那股悲伤也缓了过来,他一把端起桌上的清茶,喝完之后急急跟上。 「公子等等我!」 祁亭看着双双消失在眼前的二人,刚才和荡漾在脸上的那股子清冷变得严峻。 同时站在外面的韦闲走了进来:「师傅,没想到我们还没把谢九策往我们的事情上引。 这案子就已经给我们推波助澜了一把!」 祁亭拿起桌上的信笺,随手放在谢九策常用案几的抽匣中:「这个案子看起来很简单。 但若是想查清楚,势必要渗入到皇族的内部。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韦闲颔首,定定看着祁亭。 ... 谢九策站在宫门口,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我说我要见皇上,你们没听到吗?」 他手中拿着金牌,一副要冲进去的架势,但是站在宫门口的两个带刀侍卫肃着一张脸,一副不让的样子。 「谢大人,我们知道您手中这块金牌的分量,但是...皇上说了,朝中需要整顿,不管您是谁,拿着是什么东西一律不得入内。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希望您见谅!」 「奉命行事!」谢九策笑了一声,视线看着空荡荡,连个宫女都见不到的宫内。 「你说这会大中午了,皇上在整顿朝堂?我父亲都回府了,整顿什么朝堂,如果你们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叫了!」 两个侍卫相互对望了一样,手中的武器没收回的架势。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对着不远处的大殿嘶吼出声,谁知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九策,不得大声喧譁!」 第163章 少女花(2) 谢九策怔了一下,视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从宫门后面走出来一女子。 女子身子婀娜,端庄秀丽。 生的一副好皮囊,让人过目难自持。 「阿姐!」 谢九策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看懂谢思琼。 她似乎没有午休,眼底多少有些疲态。 「阿姐,刚好你来了,我想进宫面圣!」谢九策急急想冲进去,还是被侍卫拦在了门口。 谢思琼轻嘆一口气,挥手,那两个侍卫才收起手中的武器,让谢九策走了进去。 谢九策走动谢思琼的身边,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宫人。 好几个,但愣是没见到那日见过的下巴长毛的太监。 「你在找什么?」 谢思琼看着不怎么专心站在她身边的谢九策,忍不住问。 谢九策本来想说,可所有的话最后都被咽了下去。 他的姐姐已经很苦了,他并不希望外面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来烦扰她。 「没什么。」谢九策打了个哈哈:「阿姐,你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谢思琼笑了笑,:「今日本事我出宫回家省亲的日子。」 谢九策反应上来,可不是吗,这马上就到了中元节! 「但是,我走到宫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叫个不停,本来没想着多管,毕竟觉得这般的粗鄙之人,应该是别家吊儿郎当的小公子。 可走进一看是自己的亲弟弟,自然不能让他继续在丢人不是!?」 谢九策这么一听,面颊一红,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这金牌侍卫都不认,没办法见皇上,这心一急...」 谢思琼长嘆一口气,伸手戳了一下谢九策的头:「你啊,真的是什么都好,就是这横冲直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倒是也想,谁让阿爹和阿娘疼我呢!」 谢思琼摇头嗤笑一声:「疼你,那是因为你男时候小,圆圆的,可可爱爱的,嘴又甜。 现在你大了,哪里都没有可爱的感觉了,谁还惯着你?」 谢九策嘴巴一瘪,没吭声,继续跟着谢思琼走。 「我倒是可以带着你见皇上,但是...」谢思琼转头看着一听到皇上儿子就喜笑颜开的谢九策:「但是,我可说了,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莫要惹他。 第199页 冲动办不成事情的!」 「是,阿姐!」 谢九策跟着谢思琼来到了御书房,站在门口的小公公一见到二人急急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对着谢九策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九策诧异地看着已经打开的大门,对着谢思琼一顿夸赞:「不愧是阿姐,皇上的心尖宠,我在外面喊破喉咙都没你一人虚晃一下的本事大!」 谢思琼摇摇头,推了谢九策一把:「赶紧进去吧,说完就离开,皇上也没午休呢!」 「好嘞!」谢九策对着谢思琼一笑,快步走进了御书房。 谢思琼看着被缓缓关上的大门,挂在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拢。 ... 萧庭之在御书房批改奏摺,许是之前王莲案子的牵扯,户部呈上来的奏摺最多,笔笔都是对王莲和魏家彻查的结果。 每一笔都是不小的数目,这让萧庭之气得不知道已经打翻了多少杯盏了。 「魏家!」他低吼一声,又把手中的杯盏扔在地上,随着杯盏破碎,他痛斥:「早知道朕就应该把这个魏棋拉入刑场凌迟处死! 还允许他明年秋后问斩,真的是便宜了!」 小公公刚好领着谢九策进来,一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萧庭之以为是谢思琼来了,没抬头,对着对面道:「琼儿,朕好累给朕揉揉肩膀可好?」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动静,他恍然抬头才看到谢九策。 这才想起刚才公公的通禀。 「朕听说,你在宫门口闹了一通,还是琼儿看到,带你进来的。 什么事情,不能过段时间再议?」明显萧庭之是不耐的。 谢九策拱手,自古圣心难测,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有阿姐在面前挡着,在面对帝王的时候,该有的谦卑和恭敬,是一样都不能少。 他缓缓撩开官服,跪在地上,「皇上,臣有要是秉奏若非迫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进宫打扰!」 萧庭之凝着谢九策,他自是清楚他在京都的名声,如今能这般诚恳,倒是让他燃起的火气少了一半。 「说吧,什么事情?」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缓缓把手中的册子呈了上去。 萧庭之从太监手中接过,大抵看了一眼,拧眉:「这不是还是从毋女村带来的那个花名册吗?」 谢九策颔首:「是! 皇上,刑部应该给您汇报了,这十多年买卖人命的刑犯基本算是肃清,但是...」 他抬眼看着萧庭之手中的册子继续道:「臣之前便说了,大部分被刑部卖出去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的命。 而更多的,年轻女子依旧不知所踪。」 萧庭之听到这,是知道谢九策要说什么了。 他来了兴趣:「那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谢九策颔首,「臣打听到,其中有部分的年轻女子,被...带到了宫中。」 「你说什么?」萧庭之站起身,眉头隆起:「胡闹!」 他气愤一挥衣袖桌上的杯盏被带地打翻在地上。 站在一边的小公公,眉头拧了一下,心疼也不知这是摔碎了第几个。 「谢九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庭之气愤低吼。 谢九策缓缓抬眼对上对面君王的怒火,点点头:「臣自然是知道。 但是臣是有人证,并且那人已经说出是谁带走了这些女子。 臣觉得,既然这人未曾进宫,却说得这般绘声绘色,自然是真的。 皇上!您也说了,国之根本在于民,若是想,让毋女村这个案子给当地的百姓,乃至整个大宴国的百姓一个交代!」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彻查后宫是在所难免的!」 「你!」 萧庭之指着谢九策,想说什么,生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他岂能不清楚,虽然只是嘴上说说,该做的还是要做给外面人看。 「那你说说,这证人是谁?朕倒想要亲自问问她了。」 谢九策徐徐开口:「此人已死,便是那前几日告御状的乔娥!」 第164章 少女花(3) 「乔娥?」萧庭之蹙眉,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九策:「你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是乔娥告诉你的。 哼!」 萧庭之冷笑一声:「朕佩服她来到御前告御状的胆识,但是一个杀人犯!再如何都是一个杀人犯! 谢九策,你竟然把一个杀人犯的话当做呈堂证供! 你在大理寺这么多年,就是这么学规矩的?」 谢九策来的时候已经猜到萧庭之会说什么。 所以,就这会帝王的表现他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皇上!臣没有这个意思,臣觉得,乔娥虽是死囚,如今已经入葬成了一片黄土。 但是,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是好的!」谢九策哽咽了一下:「不管是杀了王花二人或者是揭穿王莲的真面目。 不过是因为这天道不公!」 「你说什么?」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萧庭之已经气得,冲到了他的面前:「谢九策,你以为你是你阿姐的好弟弟,朕就不敢惩戒你? 朕告诉你,一个王莲朕都敢杀,朕岂能容你在这里污言秽语?」 萧庭之的话惊得周围的侍卫和太监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第200页 就前几日皇上当场斩杀了王莲,整个后宫无一不怯懦他的怒火冲天。 谢九策却无动于衷,凝着萧庭之伸来的指尖继续道:「可是,好在,有皇上给她主持公道。 不管是王莲还是他身后牵扯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戒。 所以...她才会在临死之前,把心里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 因为她相信皇上,大宴能给她一个公允,那就肯定能给更多的无辜女子一个公允。 不管多久,不管结果如何,那是因为她相信皇上啊!」 谢九策说完,重重对着萧庭之一叩首。 萧庭之怔住了,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谢九策说这些话。 他哽咽了一下,缓缓垂下手:「你说,她相信朕?」 谢九策颔首:「对,我听说,在乔娥被问斩的时候,她还说了皇上是当代明君。 皇上,您在百姓心中是这样的存在,如今毋女村的案子还有部分没有解决。 臣只是觉得不能辜负了百姓对您的期盼!」 萧庭之定定看着谢九策,过了好一会儿,偌大的宫殿内,都没有人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出一口气,挥手:「罢了,罢了。 那你就说说,这乔娥给你说了什么。 这宫里是谁带走了那些无辜的女子。」 谢九策拱手缓缓把乔娥给他血书里的内容全数都说了出来。 「下巴有个带毛的痣?」萧庭之拧眉,茫然了一下,这才恍然:「这特徵倒是明显的紧。 在后宫是有这么个阉人,就是之前在凤鸾殿做事,如今是你阿姐身边的管事高公公。」 原来他姓高? 谢九策心中嘀咕,「那皇上能否...」 「你若是想盘问一二,朕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你阿姐现在就在寝殿,这高公公应该也在,你去找她便是。」 萧庭之一挥手,示意谢九策可以退下了。 谢九策颔首,一步步的朝殿外走。 他心里清楚,今日若是见到这高公公可能不会得到什么线索,但...只要能见到人,他便是能知道此人在撒谎还是在说实话。 玉琼殿。 谢思琼看着坐在对面的谢九策。 「皇上已经找近卫给阿姐说了,早知道你要找的人是高公公,你直接给阿姐说就好了!」 谢九策摇头:「阿姐,我之所以要见皇上,只是不想让阿姐和皇上再起冲突。」 谢思琼本来是在倒茶水的听到谢九策这么说,倒水的动作顿住。 她抬眼深深看着对面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还是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没想到,不过几年光阴,他竟然变得懂事了。 「我和他...能有什么芥蒂,无非就是男女间的争风吃醋罢了。」 「阿姐!」谢九策指尖放在谢思琼提着茶盏的手上,接过她要溢出来的杯盏,道:「我不知道当你和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能见到你离开那个渣男,和自己心爱的人双宿双栖,阿弟就觉得高兴。 可...也不知怎地,我却从未见到阿姐笑过,怎么皇上对你不好吗?」 谢思琼轻笑一声,抬眼看着谢九策:「好,怎么不好。 你虽在外面,但肯定也听说了,凡是送入宫中的奇珍异宝,皇上都是第一个拿给你阿姐的。 如今得了这天赐的宠爱,阿姐怎会不开心,只是...和宫外的世界比,这里像是牢笼!」 她说着抬眼看着天空。 谢九策垂眸不吭声。 关于谢思琼的往事,谢家的人从未主动提及过。 毕竟,她已经过得太苦了,没人愿意再当着她面说些落泪的话。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如果阿姐觉得这宫里的生活乏味。 我便每次从异地回来,就给你带些当地的小特色。 好吗?」 「真的?」谢思琼听到这,眼底有了光。 「嗯!」谢九策颔首,见谢思琼笑,自己也跟着笑。 不过是三言两语,谢思琼眼底的愁云散去,她转头对着身边的大宫女一个眼色。 宫女瞭然走出宫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是高公公。 高公公走到谢思琼的身边刚准备说话,谁知谢思琼站起身,指着对面的谢九策:「高公公,不是本宫找你。 是本宫的弟弟找你。 他是奉皇上的命问你些事情,你最好老实回答!」 谢思琼说完站起身朝御花园走去,偌大的宫殿内只留下谢九策和高公公。 「高公公!」谢九策站起身拱手。 高公公岂能不知道谢九策,尤其是前段时间他带着一个女囚犯公然进入干凊殿告御状。 皇上不但不责罚,还官升一品,就这样的人,他定是不能小觑了。 「哎呦,谢大人,您给老奴行礼,不是折煞了老奴吗? 谁人不知您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您谢家也如日中天。 老奴不给您行礼都不错了!」 谢九策含笑定定看着对面的高公公,都说这后宫的下人生的是个油嘴滑舌,如今倒是见了。 「高公公,我今日来,是想问您个事情,希望您如实回答!」 「这肯定,琼妃娘娘都交代了,老奴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好!」谢九策颔首,随手把册子呈在了高公公的面前:「这些人,您认识吗?」 第201页 高公公拿过,本来散漫的身子,滞住了! 第165章 少女花(4) 「这...」明显高公公的额头已经开始往出渗汗珠。 谢九策看着他,心底大抵是清楚了,这高公公记忆里不错,自己曾经带走了一些什么人,清楚得紧。 不过能也理解,在后宫记性不好的,也活不下去。 「所以,公公是认识了?」谢九策探头看着高公公。 高公公深吸一口气,凝着谢九策嘴角扯出个笑容:「谢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些人,奴才并不认识。」 「哦?是吗?可是我怎么收到有人报案说...刑部没有调查清楚的一部分从毋女村弄来的女子,都是你带走了!?」 「什...什么?」高公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老奴没有啊,这...一定是刑部的某个人,跟老奴有仇,刻意的污衊!」 「是吗?」谢九策含笑:「可是这告发你的人,不是刑部的官员,而是个女囚。」 高公公又愣住了,苍老的薄唇张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谢九策也不着急,就等着他,他倒要看看,这会他要如何回答。 「谢大人!」 好半晌,高公公对着谢九策拱手,方才那股子焦躁已经被他敛去,剩下的是一抹平淡:「老奴,的确去过刑部。 但是...老奴家里有个远房亲戚拜託老奴去刑部看个人。 本就是宫里的人,进入刑部要比普通百姓畅通一些,定是有人见嫉妒老奴,于是就准备往老奴身上泼脏水!」 谢九策怔住,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高公公倒还有这等撒谎的本事。 「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随手把石桌上的册子收了起来,「看来是我误会了公公。」 高公公摆手:「岂敢,谢大人是大理寺的人,如今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未完全侦破清楚。 您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来找老奴,是属实应该的。 老奴也要清楚解释,避免之后的误会不是?」 谢九策点点头,站起身,没有再为难高公公的意思,负手走出了玉琼殿。 可,他心里清楚,今日姓高的反应,这个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 谢九策嘆口气,毋女村的案子是十多年前发生的,那时候的高公公一直跟着皇后薛氏。 之后薛氏一直都没有子嗣,传闻是为了要孩子,生生是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五年前便久居凤鸾殿,足不出户,甚至连凤印都交了出去。 高公公也是五年前才跟在阿姐的身边的。 照这么推断,十年前的高公公也不过是在后宫皇后身边服侍小公公,如今才做到了掌事公公的位置。 所以,那时候高公公就能进入牢房自由的前提,只能是背后还有人! 想着,谢九策看着坐在御花园水榭边上餵鱼的谢思琼,快步的走了上去。 与此同时。 高公公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谢九策身影,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换上的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师傅,这谢大人怎么突然找您问几年前的事情?」 从不远处走出个小太监,谄媚地看着高公公,一瞧便是他身边的狗腿子。 「毋女村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杂家以为,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被翻出来。 谁知...倒是被这个多管闲事的谢九策闹到了皇上面前。 如今皇上能允了他来找我,定是不准备管这个事情了!皇后要有危险了。」高公公说着,眼神怨毒。 「那我们怎么办?」小公公询问。 高公公冷笑一声:「没事儿,天塌下来杂家上面有人担着,我们去凤鸾殿,自然有人收拾他!」 「是!」 ... 「九策,你快来看,这小鱼游得多欢...」 谢思琼倚在美人靠上,身形慵懒,模样俏丽。 谢家本就盛产美人,如今这般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副美人图。 谢九策走到谢思琼的身边,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洒着鱼食,鱼儿游得欢争先恐后地抢夺。 「阿姐,你就洒这么点,就不怕鱼饿肚子?」 谢思琼把手中的鱼食放在身边的大宫女手中,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身上零散掉落下来的鱼食,一边往御花园外面走一边道:「九策,你不懂,这鱼就好比人。 要是一次让他吃得饱,他指定不会往你身上靠,要是一次就尝那么一点甜头。 不单单他会对你眷恋非常,也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 因为他在乎你!」 「什么?」谢九策听着谢思琼这云里雾里的话,一时间有些茫然。 谢思琼笑着摇头:「这都是男女之事,你不懂也正常。」 「哦,阿姐是说皇上?」谢九策恍然,凑到谢思琼的身边调侃。 谢思琼淡淡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什么喜悦。 谢九策看着她,一瞬间调侃的心思没了,哽咽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阿姐是对皇上淡了?」 谢思琼身子怔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谢九策,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九策才生下来没多久,样子奶奶的,也是她在谢家最幸福的时刻。 「这琼儿刚过了及笄礼,听说,五皇子就急急去皇上面前求赐婚了!」 第202页 谢府的大堂内,谢渊还没有如今的白髮,一张俊毅的面容虽不如中年,却已经能让人神魂颠倒。 坐在他身边的是京都的富商之女,林氏。 林氏是这谢府唯一的主母,刚生下最小的谢九策,最近身子不好,难得出来闲坐。 「还不是我们琼儿生得好,不过...」林氏的眉头皱了一下:「我总觉得,让我们的儿女入了皇家,若是...」 「娘亲!」谢思琼已经躲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了,开始她愉悦萧庭之在当今皇上面前提亲的事情,谁知她听了林氏担忧的话,忍不住冲出去跪在地上:「女儿喜欢五皇子,非他不嫁!」 林氏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住,定睛一瞧发现是自己的女儿,这难免有些埋怨:「真的是你爹把你宠坏了!我们长辈说话,你还在外面偷听!」 林氏说着戳了一下谢思琼的头。 谢思琼捂着额头,一脸的委屈。 但一想到,要嫁给心爱之人,哪里还在乎这些。 只是她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和萧庭之的婚书,而是一道赐婚圣旨,是她和陈家嫡子,陈广义的婚事。 第166章 少女花(5) 「阿姐?阿姐?」谢九策走在谢思琼的身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呢喃。 谢思琼回过神,对着谢九策莞尔一笑:「怎么了?」 「不是。」谢九策挠挠头:「我虽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唐突,但还是想关心的,你是不是在宫里和皇上的感情不好?」 在谢九策的少时印象里,府里的人就经常说,他的大姐谢思琼喜欢的是当今圣上,只是,被陈广义夺去了婚事。 所以将军府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姐姐谢思琼过得并不开心。 八年前,大宴和南蛮大战,陈广义叛国,在南蛮消失不见,本来皇上对谢思琼的就一直有情,这不... 尽管陈家因叛国被查抄,但是他的姐姐还是被皇上接入宫中封了妃子。 若不是她曾经是她人妻子,或许现在皇后的位置都是他阿姐的。 「我和皇上很好。」谢思琼含笑,眼底都是幸福:「况且当时我改嫁皇上的时候全家都不同意,你是唯一支持阿姐的。 那也阿姐还对你感谢,你倒是忘记了?」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阿姐还记得啊?」谢九策对着谢思琼荡漾出微笑。 谢思琼伸手戳了一下谢九策的鼻尖:「你算是我看着出生,然后盯着长大的,什么心思自然是瞒不过的。」 「阿姐!」谢九策的凝着谢思琼,眼中都是担忧:「其实我也和爹娘的心思一样,并不想你入宫。 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就在皇上身上,若是把你强行留在谢府,你也不欢愉。 只是可惜,这后宫的位置...」 「嘘!」谢思琼上前捂住了谢九策的嘴:「这里人多嘴杂,我与你一起出宫送你回府,路上说!」 「好!」 谢九策颔首的同时,身边已经停了一辆宫中的车子。 ... 宁安城白日的时候最是热闹。 集市大街上,全数都是出摊的小贩,不少妇人女子,带着身边的丫鬟挑拣自己喜欢的东西。 「阿姐喜欢什么,下回我进宫找人给你差进去?」 谢九策放下帘子含笑凝着对面的谢思琼。 谢思琼摇摇头,伸手把谢九策被吹乱的发梢规整整齐:「这周围啊,都没我喜欢的东西,倒是皇后娘娘,喜欢这集市的枣糕,不过你和她非亲非故,自是不同去奉承。 话说,既然要给你说皇后的事情,你就当是家里人的饭后闲谈,莫要放在心里去。」 「是!」谢九策难得听到谢思琼这么严肃的说话,一时间他也不敢说些旁的不挨边的话了。 「当今的皇后是薛氏,这些你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都是大宴的子民怎地这些不清楚?」谢九策含笑。 「那你倒是知道薛家吗?」 「薛家?」谢九策不懂了,整个大宴好像都姓薛的都没有特别出名的。 当然,不是说薛家没有什么人才,毕竟有皇后的人情在。 但,每次科举,薛家的人并不能拔得头筹,皇上也念及皇后的关系,给薛家人一官半职罢了。 所以在京都,有人称薛家就是个攀附皇权的菟丝草。 「二十多年前的薛家并不是如今这般萧条落寞,若是没记错,那时候的薛家就如现在的宫家。」 「阿姐的意思是,薛家是京都首富?」谢九策询问。 谢思琼缓缓点头:「是!皇后薛氏也是京都的翘楚,当时多少的世家子弟,那是踏破铁鞋的。」 「那她...为什么嫁给了皇上?」 谢九策试探地问,他其实一直对薛氏是有怨言的,没有这个女人突然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萧庭之,不然她的阿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的下场。 外界都说他阿姐先是嫁给陈家将军,之后还能成为皇上的宠妃,那就是红颜祸水。 「因为...」谢思琼哽咽了一下:「相比较当时的谢家来说,薛家明显对皇上更有用!」 「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了。 谢思琼轻嘆一口气:「你知道皇上的出身吗?」 谢九策想了一下,点点头:「听说他娘亲是个浣衣婢女出身?」 第203页 「是!当年的五皇子是先皇临幸一名宫婢才有的。 那宫婢隐瞒着宫中的人,生下了他,本想着母凭子贵,可是,她把皇家想得太简单了。 帝王家最不缺的便是生育的女人,她的身边卑贱,心思又不单纯,先皇怎会留着这样的人在? 于是去母留子,成了这个女人最后的结果。」 谢思琼说得言简意赅,但是这话在谢九策听来却格外的刺耳。 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看到一眼就被人杀了,当时应该是痛苦吧? 「然后呢?」 「然后,皇上就分给当时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抚养了!」 谢九策垂眸,谁人不知皇太后当年可是给先皇生了好几个子嗣,根本不差这个别人生的孩子。 更何况萧庭之的母亲出身还如此卑贱。 「皇上受尽冷眼吧?」谢九策不忍地问道。 谢思琼颔首:「是,那时候,父亲觉得他可怜,朝中没人愿意当他的太傅,父亲就承担起当皇上太傅的责任。 我那时候和皇上差不多大,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谢九策点头,这个事情,他也是从下人的嘴里听说了,都说皇上和阿姐恩爱非常,只是造化弄人。 「即是这样,那皇上为何要娶薛家女?」 谢思琼看着谢九策。 尽管谢九策已经长大了,但是朝中的事情,那些龌龊的斗争手段他是一个都不知道。 谢思琼深吸一口气:「先皇从未想过把皇位给皇上。 可是皇上天资聪颖,又饱读诗书,就算无心争斗皇位,也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他本就野心勃勃!」 谢九策被谢思琼这么一引到,彻底明白了。 当时的谢家在京都虽不如现在这般富贵泼天,但也绝对不容小觑,所以若是皇上娶了他的阿姐,那不是就是向众人展出他博博野心。 可如果娶了个富商的女子,富贵倒是有,却没什么身份和家室,自然容易让人掉以轻心。 更何况! 若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那相互的银钱买卖打典自是不少的。 薛氏才是皇上最好的选择。 谢九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 原来这一切...他的阿姐不嫁给皇上不是旁人夺妻,而是有人暗中谋划。 第167章 少女花(6) 谢思琼扫过谢九策眼底的心疼,她岂能不知道,她这个单纯的阿弟,是在关心他。 「阿弟!」她伸手拍了拍谢九策的手。 「所有的事情,都是註定的,阿姐从没怪过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如今木已成舟,阿姐现在过得很好!你就不要操心了!」 谢九策看着放在自己手上的葱郁指尖,瞬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姐姐,一生都是为爱在颠簸,从陈广义到萧庭之。 之前他还听说,她有过一个孩子,只是不知怎么了,就没了,也因为那次小产这辈子都没办法生育。 如今他没安慰什么,反倒是她在说些宽慰的话,这更是让人心疼。 「薛氏的事情,大抵就是这样!她在嫁给皇上之后,便开始逐渐剥离薛家,随着皇上称帝,薛家和她也算是断了干净。 如今薛家能这般,算是皇上福泽了!」 谢思琼说着,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看,已经到了谢府,今日我算是没给皇上打招唿就出宫的,定然是不敢耽搁了时辰。」 她说着,从身边宫女的手中拿出几双鞋递给了谢九策:「这是我在宫里闲来无事纳的。 你一双,爹爹一双,母亲一双,还有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一双,总共有十双! 你代我交给父亲!」 「好!」谢九策颔首,看着手中沉甸甸被整理整齐的鞋子转身跳下车子。 谢思琼撩开帘子看着迈着轻松步子走进房间的谢九策,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变得严肃。 「公子在宫里和高公公的话,你找人都听到了?」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宫女。 宫女文鸢颔首:「是听到了!那高公公果然如娘娘所预料的,没有给公子如实回答,并且带着他的徒弟去找了凤鸾殿的那位!」 「果然,有些奴才是养不熟的!」谢思琼眯紧双眼:「让下面的人小心着点,这高公公能在宫里这么多年没出事儿,手段不简单!」 「是!」 文鸢颔首。 谢思琼不再吭声,正准备端起面前的杯盏润润喉。 文鸢凝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娘娘,今日您和公子说起当年的事情,您为何不为陈将军澄清一下。 其实您对皇上的感情...」 文鸢说道一半,被谢思琼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片刻,她缓缓开口:「九策在大理寺待了一段时间,自是成长了不少,但是还不是时候。 至少就现在他来说,若是入我的局,还有点早!我要保证他,还有整个谢家全身而退!」 「是。」文鸢颔首。 .... 次日,大理寺。 「呦!谢大人穿了新鞋?」 验尸房内,韦闲在帮着祁亭收拾些东西,之前的案子结束到现在才得空,捕快们无人愿意踏入这里拾掇东西。 第204页 自然这些事情落在了祁亭和韦闲的身上。 「你们怎么这么早?什么时候...喂!」 谢九策话还未说完,感觉脚背一疼,低头的瞬间,祁亭的脚已经离开了他的长靴,偌大的金丝刺绣长靴上被印上一大块灰尘。 「你踩我鞋?」 他气愤地看着祁亭,若不是和他关系好,他现在的拳头已经落下了他的身上。 祁亭一副淡然的样子,一边拾掇柜子里的小瓶子一边说道:「谢大人,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谢九策冷斥一声:「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祁亭笑了,走到面盆边儿上一边清洗手中的刀具,一边解释:「知道为什么凡是穿了新鞋的人都要被人踩上那一两下才好吗?」 谢九策眯紧双眼。 「主要是新鞋比较硬,穿在叫上容易磨脚,若是来人踩上那一二,磨脚的情况自然就了。 这叫给鞋开光!」 谢九策诧异的看着祁亭,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他这辈子还没听过呢。 「祁亭,你这说法,我可不认同,我这辈子脚上的鞋都没打过脚,所以什么开光,你以为你的脚是寺庙啊!」 「啊?是这样吗?」祁亭低头看着谢九策的脚,片刻恍然:「原来你穿的是锦缎刺绣啊。 那我看错了,这种鞋不磨脚!抱歉!」 祁亭说完,就往验尸房外面走。 谢九策怔住了,感情是他被欺负了,对方还扔了一句无所谓的道歉啊,不行他得讨回来! 「我说祁亭,你...」 祁亭勐地转头,谢九策差点和他碰上,连忙捂着嘴倒退了好几步:「不是,我说你,停下来不能说一声啊!」 祁亭笑了:「我说谢大人,是你跟我太紧,怎么还怪成我了?」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好了,刚才不小心踩了谢大人的新鞋,给你赔礼!」祁亭拱手:「现在要说正事儿了,你去了一趟宫里如何?」 谢九策听到这个,颓然垮下肩膀,走到凉亭前,嘆气:「那高公公自然是不认了!」 祁亭:「所以你想到别的办法了?」 「你怎么知道?」谢九策诧异。 祁亭笑了:「你刚才那挫败的样子装得不像,重来一次,我也不会相信,所以这个案子你准备怎么查?」 谢九策想了一下道:「其实也不难,过几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就皇上的性子,肯定是要大摆宫宴的。」 「所以...」 「我参加过几次宫宴,每次都发现,这宫宴看起来热闹,华美,其实很乱。」 「怎么说?」祁亭来了兴趣。 「你看啊,后宫的下人,按照妃位的登记一般才人往下每个主子是一到两个差使,到我阿姐那个位置,就比皇后少一个差使,身边也就四五个伺候的。 可一到了宫宴,那王公大臣,还有大臣的家眷,一下涌进来上百人。 这妃子手中的下人被调离了一部分,不说,不管是后厨还是浣衣局的都要被调离。 自然别地方就缺人手。 所以每次宫里举办这样的事情,除了皇上、皇后,还有皇太后身边能多配几个当差的,剩下后宫的人都基本上被抽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谢九策对着祁亭勾手。 祁亭一撩衣摆上前。 谢九策附耳道:「这个案子指定和皇后有关系!到时候太后生辰,皇后娘娘就算是生病也是要出现,到时候凤鸾殿的戒备肯定少,咱们去皇后的宫里转一转不就知道了!」 第168章 少女花(7) 凤鸾殿内。 「你的意思是,谢九策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对付的」 凤榻上懒散地躺着一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单薄的素纱,模样妖艷,魅惑!尽管已经入了深秋,她似乎感觉不到冷一样,周围的窗扉大开着,阵阵秋风吹入宫中。 高公公跪在地上,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紧绷着。 他哽咽了一下,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的,今儿白日的时候老奴是把这谢九策搪塞过去了。 但是认识他的都知道,这就是难缠的主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哦?」薛氏打了个哈欠,挂在身上的衣服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 高公公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动作。 薛氏缓缓从榻子上滑了下来,赤足在冰冷的地面上走着。 她没有感觉到冷死,似乎还有点热。 她缓缓摊开手,身边的老奴递上一把扇子。 薛氏一边走一边扇着:「所以,你就确定他会在太后的生辰宴上,搜查本宫的寝殿?」 「是!」高公公颔首:「谢九策聪明,人也大胆,况且他谢家仗着皇上对思琼娘娘的宠爱,就差在京都横着走了。 这点事情有什么不敢的!」 「谢家!」薛氏面色狰狞,手中的扇子摇曳了几下停在半空:「好啊,既然他谢九策这么猖狂,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是!」高公公含笑低头快步地退了出去。 薛氏扫了一眼刚才高公公跪着的地方,几个僕人进来连忙把刚才他跪的地方打扫干净。 薛氏看着干净的地面,深深喘了一口气:「真是讨厌,老太监身上总会散发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第205页 站在一边的嬷嬷见状,上前谄媚:「皇后娘娘奴婢已经让人重新点了薰香,一会儿就没了。」 「罢了!」薛氏摆手:「要不是人还有用,我还指望他对付琼妃,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嬷嬷颔首,连忙示意擦地结束的宫女赶紧离开。 薛氏扇着扇子,走了没几步像是反应上来什么,看着手中的扇子:「这是新的?」 「是,是宫里的大师为娘娘量身打造的。」嬷嬷憨笑着。 「可是本宫怎么觉得它扇的风不够啊!」 「呃...」嬷嬷哽咽,说不出一句话。 「连个扇子都做不好!要了有何用?」薛氏随手把扇子扔在一边的烛台上,随着烛火点燃扇子,她扬起兰花指,指了指嬷嬷:「把那人杀了!换个师傅!」 嬷嬷抖了一下,连忙点头:「是!」 ... 宫宴就定在七日之后。 太后算是大宴百年活的时间最长的,如今已经年过八十,但是身体还是康健。 皇上为了让百姓同乐,不仅仅在宫内设宴,在民间也做了流水席。 谢九策带着祁亭朝宫内走,依旧是木敦敦驾车。 「话说,你真的确定要夜闯凤鸾殿?」 祁亭看着谢九策已经在整理夜行服,不免又问了一遍。 谢九策抬眼看着祁亭:「怎么你怕了?」 祁亭含笑:「我就是一散人,无牵无挂,大不了被发现处死,倒是你,你可是谢家的人,身后背负的是家族,若是被发现...」 谢九策摆手:「这个事情我已经和我的父亲说了。」 「说了?」祁亭诧异。 「是,他倒是没反对,我想应该是同意了吧?况且,官本身就是民,若是百姓不安这官也做不了多久。 这是我父亲一直告诫我的话,现在他应该先去宴席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谢九策说完看着外面,似乎刚才的一派发言只是随口说的。 祁亭深深看着他,恍然间想起什么,眼底是一片释然。 二人来到宫宴的时候,被邀请的大臣已经到了大多数。 毕竟是太后的宴席所有人自然是注重万分的,谢九策站在礼单旁边看着上面各个官员送的民间珍宝,心中不禁感慨,这世间的疾苦百姓。 「谢大人!」 突然一道一声从一边儿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九策回眸一看,竟然是工部尚书步滦。 「步大人,这也才来?」谢九策的官阶要低很多,躲着步滦自然要先行行礼。 步滦对着谢九策点头含笑:「是,这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没想到这里能看到谢大人。 话说,今日谢大人给太后准备了什么礼物?」 谢九策耸耸肩:「步大人,我虽为朝臣,但是到现在都未自立门户,这礼...」 「哦,看我这记性!」步滦轻笑一声:「谢大人和别人不一样,是靠着关系到了大理寺的位置。 不像是旁人,好不容易登高了,都半只脚踏入棺材,自然是和您不能比的!」 话落,步滦对着谢九策拱手转身离开。 「这人什么意思?说我们家公子的坏话!」 木十四跟在谢九策的身边不满冷斥。 谢九策转头横了木十四一眼。 木十四反应上来,连忙低头不再吭声。 祁亭站在一边询问谢九策:「这人是谁?」 谢九策冷笑一声:「这人是工部尚书,当年檀郡水患之后,是他设计出了新的堤坝,这不檀郡之后再遇洪水,也没有之前的那么大的灾难。 皇上因此对他褒奖,一路平步青云到了现在的位置。 听说之前是个寒门出身的弟子。」 「这样啊!」祁亭颔首:「那怪不得他对你颇有微言。」 谢九策耸耸肩:「没所谓,反正他不是朝中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不就是个软饭吗?本公子硬吃,别人还没得吃呢!」 话落,他抽出腰间的扇子,朝席间走去。 祁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开始以为谢九策会因为这个事情生气,倒是没想到,他这心态还挺好。 「喂,愣着做什么,你是本公子的小厮!」 谢九策对着祁亭招唿。 祁亭反应上来,连忙跟了上去。 今日二人进宫,他便是谢九策的小厮,不然就他仵作的身份,不被人敢出去都鬼了。 皇太后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如今难得出现,这巴结奉承的人不少。 谢家上前巴结的人是谢渊,谢九策也没觉得奇怪,他心里清楚,再清廉的人,人情世故不会走,也不会官位直抵御史大夫。 他看着谢渊那谄媚的样子,摇摇头,想起自己说不定以后也是这副模样,忍不住战慄了几下。 随着宴会马上开始,谢九策看着缓缓坐在龙椅上的萧庭之,还有跟在萧庭之身后的谢思琼,最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在最后的皇后身上。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第169章 少女花(8) 「嘶...」 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隆起,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祁亭见到他这般,一边跟着众朝臣叩首跪拜,嘴里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一边询问:「怎么了?」 第206页 谢九策嘀咕了一声:「在大宴,咱们是右为尊,虽然我阿姐是后宫的皇贵妃,凤印在手,但这种重要的场合,论资排辈,她都应该低于皇后。 怎么就走在了皇上的右手?」 祁亭经过谢九策这么一提醒,霎时也反应了上来:「是,难道是忽略了?」 谢九策摇头,视线紧紧锁着皇后。 他之前随着谢渊参加过几次宫宴,自然是见过皇后的,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仪态雍容,就是面色看着有些差。 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日母后寿宴!」就在他纳闷之际,萧庭之已经坐在龙椅上,开始发言:「朕藉由这个机会,给母后过生,与天同庆,愿百姓岁岁平安!」 「愿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大宴百姓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萧庭之话落,所有朝臣,宫中下人全数跪在地上,开始祈福。 萧庭之难得心情好,一扬手,随着舞姬进入池中,所有人开始把酒言欢。 太后年事已高,意思地坐在萧庭之面前,啄了几杯酒,之后睏倦袭来,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 皇后薛家的人也在,但已经都是远亲,上前做做样子敬了几杯酒,就继续干别的了。 谢九策手中握着杯盏,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皇后薛氏。 只见薛氏看着面前的玉盘珍羞,先是拿着木箸每个都尝了尝之后,竟然把放在最面前的枣糕推到了一边,开始吃最远处的燕窝。 谢九策看到这,眉头拧得更深了:「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怎么了?」祁亭不懂自然是要问的。 谢九策想起,前两日和谢思琼路过集市的时候,她说过的皇后的喜好,明明是喜欢吃枣糕的人,怎地这个时候却把枣糕心不甘情不愿地推到了一边? 思忖着,他把这话说给了祁亭。 祁亭听闻倒是摆手笑了笑:「这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可能年前的时候喜欢一种东西,年纪大的就会因为身体的改变而厌恶。 枣糕是甜的,有些人吃了胃酸,自然就不会多吃了。」 「是这样吗?」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解释,他知道祁亭的医术高超,这一连串的解释也能行得通。 直到他又看到了一个现象:「你既然说一个人的饮食会改变,但你说一个人的性格会变吗?」 祁亭怔住,不解地看着谢九策,「你又发现了什么?」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现在看看皇后都吃的是什么?」 祁亭放眼望去,说实话,大宴还是富饶的宫宴上摆着的都是一些昂贵的食材。 甚至连水果都是现在少见的荔枝。 但是... 能坐在宴席上的不是贵胄就是朝臣,这些东西罕见,不是没吃过,就算是有人喜欢某种食物,也会因为在这样的场合多少收敛一二。 皇后却不一样。 放在她面前空荡的碗碟,都是一些盛了珍品。 燕窝,阿胶,鱼翅... 就连荔枝皮都在面前堆了好高。 身边的下人在收拾着,但是能看出来,皇后吃完自己的,还盯着不远处旁人的。 祁亭倒是不了解皇后的性子,之间也没见过,可据他所知,皇后出身也是大户人家的贵女。 况且在宫中这么久要什么没有,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也发现了?」谢九策看着祁亭眉头越蹙越紧,知道他是看清楚了其中的问题。 「皇后娘娘虽然在克制,但是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对吗?」谢九策继续问。 祁亭深吸一口气,「是,而且你不是说,皇后身子不好吗?可现在皇后除了脸白了点,这个食量不像是生病之人的。」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办?」祁亭说完,顿了一下,询问谢九策。 谢九策沉思片刻:「我贸然说出我的想法,怕是旁人先入为主了。 既然总会是要去凤鸾殿查一查的,不如,现在就去一探究竟。」 祁亭颔首,看着周围的热闹,跟着谢九策离开了宴席。 同时,坐在对面的司马谦看似随意地在看着舞池中身姿摇曳的舞姬,实则视线一直注意着对面谢九策的动态。 见人已经不见了,转头看着步滦。 步滦阴冷一笑,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放了一只冷焰火。 ... 如谢九策之前所说的。 因为太后寿辰的关系,后宫基本上除了零散的一些巡逻兵,宫人已经被抽去前面做事儿了。 谢九策轻车熟路地带着祁亭走进了凤鸾殿。 此刻的凤鸾殿仅有一名小太监守着,他似乎是等的有些无聊,斜靠在宫殿门口打瞌睡。 谢九策给祁亭一个眼神,只见祁亭从怀中掏出一根金针对准太监的脖颈上扎了一下。 太假先是怔住,后面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人就昏死过去了。 谢九策看着这神奇的一招,凑近祁亭:「你这针法不错,教教我呗?」 祁亭收起金针:「谢大人,我也就这点能卖弄,防身的了,要是都教你了,我还怎么讨饭吃?」 谢九策一听耸耸肩,嘴里张合骂了一句:「抠门鬼!」转而推门走进了凤鸾殿。 毕竟是皇后休息的地方,就算是皇上不经常涉足,这里的花园也被修剪的格外好看。 第207页 谢九策本来想进入内殿去搜查,也不知怎地视线就是被院子内一朵开得娇艷的暗绛紫色花卉所吸引。 许是到了夜晚,这花开得旺盛至极,整个院子内都是一股淡淡的幽香。 「好香!」谢九策控制不住,一步步地朝那花走去。 他越是靠近,周围的香气越是浓烈,就好像对面站着一名精緻的少女,不着寸缕的对着他招手,魅惑。 「这花,真好看,予淮兄...咱们摘一朵回去吧!」 谢九策说着,就准备上手。 蓦地,一只手从天而降,对着他的脸上就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 第170章 少女花(9) 「啪」一声。 谢九策直接被打得转了一个圈,再定睛的时候,对面是一脸严肃的祁亭。 「你打我干什么?」他气愤地低吼。 祁亭白了谢九策一眼,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 「不是,我的外衫呢?」谢九策懵了,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只穿着衣。 祁亭也不回答,只是指着地面。 谢九策顺着他的指引一看,发现从进入凤鸾殿到他脚下,他的衣服竟然陆陆续续洒了一地。 「谁,谁给我脱的?」他死死盯着祁亭双手护着自己。 祁亭看他这个样子,冷笑一声,走到谢九策身后的艷丽花朵面前,双眼一眯,用力把上面的话折断! 霎时方才还沁香的院子内,味道挥散。 谢九策嗅了嗅,抢过祁亭手中的花:「你这不地道了,来人宫殿还要摘人家的花。 你这是恨不得告诉皇后,她这地方有人来过吧!」 祁亭瞪了谢九策一眼,随手把花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褡裢内:「我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你什么意思?」谢九策看着越过他准备研究院子内泥土的祁亭上前询问。 祁亭没搭理他。 谢九策看了不会放过,扯着他的手臂,一副不说,就不放的架势。 祁亭没啥武功自然是知道挣脱不了谢九策的束缚,嘆口气道:「你刚才中毒了。」 「中毒?」谢九策不解:「我中毒,那你给我解毒了?」 祁亭颔首:「是啊,那一巴掌不就是!?」 谢九策冷笑:「祁亭,你这是骗我上瘾了吧? 之前是踩鞋子,这会就上头打脸了?」 祁亭嘆口气,无奈把那朵放在褡裢里的花拿了出来,紧接着在谢九策还没反应上来的时候,怼在他面前:「你是不是觉得很香,来再闻闻。」 起初谢九策是不懂的,直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在他的鼻尖上游走,他一把打掉祁亭手中的花,冲到一边的角落开始狂呕起来。 「呕...呕...」谢九策呕着,过了好半天回神,看着祁亭手中的花问道:「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是啊,你想想这味道像是什么」 谢九策在祁亭的暗示下想了一下,哽咽了半天,呢喃:「尸臭?」 「对,尸臭!」 说着他蹲在土地上开始在那花盛开的地方,寻找什么东西。 「不是,那我为什么刚才进来的时候闻到的是香的?呕...」谢九策这话刚问完,嘴里又是一阵的翻滚。 祁亭看着手中的花轻嘆一口气:「这是少女花!」 「什么玩意?没听过!」谢九策自认饱读诗书,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听到。 祁亭淡淡扫了他一眼,对于谢九策的无知,并不奇怪,毕竟这东西不存在于大宴的所有书籍里。 他偶然知道也是在救下韦闲时候,二人找了一处落脚的客栈,偶然听到那说书人说的。 「这少女花,之所以这么叫,有人说这种花,会迷惑人的心智。 凡是被它迷惑的人,都会在幻觉中看到一名少女或者男子,想与之...交合...」 「什么?」谢九策回神看着地上自己的衣服,连忙拾起来疯狂地往身上穿,搞了半天这是自己脱的? 而且,他之所以脱...还是因为... 想着,他蓦然觉得不对劲:「不是,我中了这个毒,为什么你没事儿?」 祁亭看了看自己,「那是因为我是郎中啊!」 「不是!」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看着他的下面:「郎中就不是男人吗?你肯定是别的原因。」 祁亭没吭声,蹲下身子继续开始刨土。 但是谢九策岂能轻易的放过他,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你难道真的不是男人?」 祁亭刨土的手顿住了:「我说谢大人,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你哪里看出来我不是男人了?」 「那你...」 谢九策说着就准备上手,一副不脱下他裤子不罢休的样子。 祁亭诧异谢九策的举动,眼疾手快挥开他的动作,道:「这样说,我身上百毒不侵,现在懂了吧?」 「百毒不侵,为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体质?」谢九策没想到祁亭还是这种人,一下来了兴趣。 祁亭嘆口气,「这样我们先把这里的彻查清楚,回去我慢慢给你说可行?」 谢九策抓着祁亭的手放下,他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情况不是闲聊谁的生平的时候:「那你在找什么?」 「找尸体。」祁亭回答:「传说这少女花,不是一般人能养好的,它对生存环境还是养料的要求极高。 第208页 你看这土地...」 他说着,捧起地上的土凑到谢九策的面前,「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谢九策有了刚才的教训,自然是格外小心的,他带着面纱,上前仔细观察:「这土好像是红色?」 「是,这是南蛮那边的土,叫做红土,这种土一般来说没有植物能够在上面落根生存,唯独着这少女花可以!」 「所以这土是从南蛮来的?」谢九策问。 祁亭想了一下:「也不一定,在云城附近也有这种土。」 云城,那距离南蛮是最近的一块大宴的领土。 谢九策颔首,这倒是也有可能的。 「你刚才说找尸体,你的意思是,这少女花要是想养,不单单是只取决于这种土吧?」 谢九策分析着祁亭的话。 祁亭颔首:「是...植物虽然不是动物,但是养护它们也需要浇水施肥的! 普通的植物,浇水就行,但是少女花,是用人血浇灌的!」 「你说什么,人血?」谢九策怔住了。 「是!」祁亭颔首:「不单单是人血,而且还必须是少女的血!施肥也必须是少女的肉!」 「呕!」谢九策听罢,胃里又是一阵的翻滚,其实他验尸多次对这些东西都没所谓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一枝花脱衣服,就觉得生无可恋。 祁亭看着他这反应,硬是忍住了想笑的心思,道:「所以这就是少女花的由来。 用少女的血和肉,培养出来的植物,散发出的味道能致幻是一方面,它专门在天黑后盛开,花粉因为细小会散发到空气中,是最好的催情圣药!」 祁亭的话到了这里,谢九策瞭然他刚才一系列反常规的操作,看来他真的是中毒了! 第171章 少女花(10) 「既然它是春药,为何会在皇后的花园内?」谢九策问。 祁亭含笑:「这就要问你了,你阿姐不是在后宫吗?按道理,这花种地这么招摇皇上应该是知道的。 怎地皇后娘娘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根据祁亭所了解的,大宴的律法里明确要求,不允许后宫的妃子以药物魅惑皇上。 这皇后算是触动后宫的律法了吧? 这么明目张胆的种在这个地方,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就算暂时不知道,就后宫那些见不得人的争斗手段,也是迟早的。 「两种可能!」谢九策轻嘆一口气:「要么是皇上已经知道,但是并不声张,任由肆意妄为,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整个后宫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来干什么的。」 祁亭听完,先是点点头之后,薄唇抿了一下,不认同地摇摇头:「你这第二点的分析,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但是经不起推敲。」 「怎么说?」谢九策询问。 祁亭继续手中的活,一边回答:「如果后宫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干嘛的?那我问你,皇后把这个种在这里是做什么?」 谢九策哑口了,这大宴花种千万,皇后若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种什么不好,偏要种这个东西,目的自然是不单纯的。 而后宫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皇上,所以少女花肯定是给皇上用的。 「即是如此,那就只有第一种可能了?」谢九策道。 「大抵看是这样的,至于皇上有没有中招,就不得而知了。」祁亭一门心思都放在土壤里,回答的也只是随口附和。 谢九策蹲在一边,手摩挲着下巴,继续分析:「虽然我不管这宫里的事情,但是外面的传言倒是听了不少。 说皇后薛氏,在皇上登基之后就失宠了,皇上如今帝位二十载,她便是失宠了二十年,说不定种这个东西就是想魅惑皇上的,怎奈,一直没得逞?」 「你这是什么想法?」祁亭笑了,抬眼看着谢九策:「我觉得,这外界传言归传言。 一个帝王二十载没进入凤鸾殿,你觉得皇后的威严还在吗? 这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就算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也会多少在意外面的言论。」 谢九策点头,觉得祁亭说的有道理,但下一刻,他又疑惑了,如果皇上真的知晓这一切,弄这个少女花养在后宫,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宠信一个人,倒是能宽恕她的一切,具体是众人周知皇上喜欢的是他阿姐谢思琼啊! 「找到了!」 就在谢九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祁亭突然低吼了一声。 谢九策缓缓低头,还没回神的时候,一只被蛀虫啃了一般的手就赫然怼在了眼前。 「啊!」 他低吼一声,惊得退了两步。 祁亭挑眉看着他:「谢大人,咱们是偷偷闯入宫里的,你这一惊一乍的不怕有人发现?」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指着祁亭手中的手:「不是,你找到了,你把这个东西放我面前干什么。」 「让你看啊!」祁亭不解:「你之前不是还和我验尸吗?怎么这会见这个东西害怕了?」 谢九策冷笑一声:「我这是害怕吗?我在你想别的时候,放个尸体怼在你脸上,你不惊恐?」 祁亭想了一下摇摇头。 谢九策白了他一样,索性也不和他计较,从兜里掏出个帕子,上前把祁亭手中分的手迎着月光在查看。 「根据这手的腐烂程度,加上最近的天气,这人应该是死了三四天的样子。」 第209页 「是,看指尖,还有皮肤的状态,上面的骨骼情况,死者的年纪应该是十六到二十。」 「这么年轻?」谢九策沉吟:「这少女花看样子应该是养在这里不少时候了。 就按照予淮兄所说的,这东西需要少女的血和肉来滋养,那至少已经送进了好多人。 可是...我并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女子失踪报案的。 整个京都,包括大理寺都没有...」 他话一说到这个地方,心中咯噔了一下,转头看着面色严肃的祁亭。 「难道是毋女...」 「刚才有宫人禀报,说看到有刺客进入了凤鸾殿,保护好皇后娘娘的安全。 所有人给沖!」 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安静的宫殿外亮起了火光,同时一道低吼声在外面响起。 谢九策诧异,惊骇地看着祁亭。 祁亭也皱起眉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样,二人心里清楚,马上这个地方要有人冲进来的。 就算他们不是刺客,可两个在宫宴上吃酒的两个人怎么在皇后娘娘的寝殿,其中一人还衣冠不整。 这要是被抓到,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中计了!」谢九策反应上来,眸色狠戾地看着缓缓朝门口冲来的倒影和火光。 「现在怎么办?」祁亭也拧眉,谢九策懂轻功,想遁走不是没可能的,但是他就不行了! 谢九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屋顶,现在外面都已经围满了人,唯一能躲藏的就是凤鸾殿的屋顶,想着,他转头看着祁亭。 「你多重?」 「什么?」 祁亭不解,可没等他反应上来,谢九策把腐烂的手扔进褡裢,一手搂着祁亭的腰,对着身边的大树用力蹬了一下,人就朝屋顶上飞。 祁亭这辈子都没跟一个男人这么亲密的,本能内心是抗拒的,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只能双手紧紧抓着谢九策的腰肢,闭紧双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祁亭太沉了,就算人看起来精瘦,也是个男人。 谢九策只感觉自己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是勉强飞了一半,重心就开始往下降。 「你就不能少吃点东西!」 好在谢九策眼疾手快,一手扯着墙上的瓦片,将将了把二人挂了起来。 祁亭冷笑,他今晚给他当了一晚上的下人,哪里吃东西了。 好嘛,是自己本事不行倒是赖起别人了。 「这样,你要是觉得我沉,比如把我扔下去分尸之后一块块带着走,是不是就轻松了?」 祁亭冷嘲。 谢九策倒是怔住了,往日的祁亭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很少被激怒,这会是怎地了。 他低头一看,见月光下,他顶着一张红扑扑,又臭死人的脸,心中恍然,这是嫌弃和他这般样子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谢九策忍不住冷斥一声的同时,转头看着门口,此刻已经有人准备踹门了。 若是就这个时候他再挂在这里,任凭外面的人冲进来。 映入眼帘的肯定是他和祁亭抱在一起,挂在屋檐上的样子。 该死! 得抓紧了! 第172章 少女花(11) 「咚」一声凤鸾殿的门被撞开。 同时以极快的速度两队持着长刀的禁卫就冲进了院子内。 为首的是禁卫统领,一双冷冽的视线在院子内扫过,发现周围漆黑没有一人,这才挥手低吼:「给我搜!」 凤鸾殿的屋顶上,谢九策大喘气地匍匐在瓦片上,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坐在他身边的是祁亭。 他倒是没他这么累,一副轻松做派坐在屋顶上,抬眼看着头顶上的星星。 「话说,我这算是第一次距离夜空这么近,感觉手可摘星。」 谢九策翻过身,看着头顶的繁星,他现在可没这种看星星的心情,斜睨着下面的禁卫,看着他们人潮涌动,却一无所获,拍着胸脯。 「这算是逃过了一劫?」 祁亭低头看着下面,见统领搜了整个宫殿,却一无所获的样子正准备回答,眼尖的他看到刚才二人扒的一处地方,瓦片开始松动,心中一紧,反手一把打在了谢九策的身上。 「咳咳!」谢九策本来在调养生息,被人突如其来的这一拳,之前喝的酒都差点吐了出来:「你要我命啊!」 祁亭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不远处的瓦片。 谢九策翻起身一看,那瓦片已经缓缓滑到了边沿,一副要落地的样子。 「不好!」 「哗啦!」 他刚呢喃,瓦片已经摔在了地上。 同时站在院子内的禁卫统领定定就盯着那瓦片。 谢九策想动作,扯着祁亭再次跑,但是这个时候,除非他们是猫,不然稍微的动作就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禁卫统领缓缓走到瓦片的地方,从地上拾起看了一眼,紧接着他双眼眯紧,露出恍然表情。 「原来你们躲在那里!」紧接着他走到院子内,眼瞅着要抬头。 谢九策哽咽,本能地掏出手中的摺扇。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突然凤鸾殿外响起了一道声音:「太后娘娘到!」 禁卫统领先是一怔,看着门口,发现又一双金丝绣鞋已经缓缓走入门槛,他连忙跪地:「太后娘娘千岁!」 第210页 太后眉头皱起,扫过院子内一众的禁卫,「刚才哀家本来是要回宫休息的,但碰巧看到统领带着人往这里走,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呃...我们收到宫人禀报,说这后宫入了刺客!」 「刺客?」太后眉头皱起,扫视周围:「所以找到了吗?」 禁卫统领摇头:「这才在找!」 太后冷笑一声:「这是凤鸾殿,是皇后的地方,你们说闯进来就闯进来不说,含嘴里喊着有刺客? 哀家从宴席到这里,也是路过凤鸾殿的,却没见到一个人?」 大统领慌了一下。 太后精修:「这刺客有意思了,前面都是贵人,他不杀,来到这一个贵人都没有的后宫做什么? 大统领,哀家倒是问你,是哪个宫人说的刺客啊?」 禁卫统领定定看着对面的太后。 周太后这个人,已经不管后宫的事情好多年了,基本上就是在宫中吃斋念佛。 但可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而小瞧了她。 在皇上未登基的时候,她培养的几个皇子可都是人中龙凤,但先皇风流,子嗣众多,可皇位只有一个,后宫的妃子无人不虎视眈眈。 太后出其不意,在危机的关头选择扶持现在的皇帝萧庭之,谁人不知他就是个贱婢的孩子。 结果!让众人大跌。 萧庭之成了皇上,而面前这个雍容的女人成了最大的赢家。 所以,她才是后宫最懂得的人。 大统领支吾半天,想说什么,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是不管后宫了,甚至朝中的事情也不关心。 这治理天下都是皇帝的责任,但是...」 她眸色一厉:「哀家至少还活着!」 大统领怔住,连忙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息怒,息怒!」 「只要哀家活着,哀家就不允许朝中那些乌烟瘴气的算计在后宫游走!」 大统领身子发抖不敢吭声。 「刺客?可真是个好说辞!大统领今日你抓刺客,明日你是不是都准备搜到哀家的宫里?」周太后继续问。 大统领哽咽:「不敢!」 周太后冷笑:「那你抓到了吗?」 大统领摇头。 「这禀报的宫人,你不知道是谁,刺客你也没抓到。 大统领,你记着,何为禁卫,那是京都禁城里的卫兵,是给皇上用的!不是谁轻易能使唤的。 懂?」 周太后缓缓猫下身子询问。 大统领颔首,额头的汗已经开始往出沁。 「既然是给皇上用的,那就只能听命于皇上一人,你最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尤其,你屁股下的凳子,看上的人多了去了!」 「太后娘娘!」大统领连忙磕头。 周太后低吼一声:「还不快带着你的人离开!」 大统领踉跄站起身,一挥手一众人跟着他走出了凤鸾殿。 不过是须臾,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地方,仅剩下太后和身后的一个嬷嬷。 嬷嬷走到太后的身边:「娘娘我们回宫?」 周太后颔首,在嬷嬷的搀扶下往外面走,期间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样凤鸾殿的屋顶。 屋顶上已经没有人了,仅有冷寂的月光把周围照得透亮。 谢九策听到凤鸾殿的门被关上,人才从后院子带着祁亭缓缓走了出来。 许是因为刚才进来人的关系,干净的凤鸾殿有些凌乱。 「这太后一般不过问这样的事情,怎地今日看起来像是在帮我们?」 祁亭看着谢九策一张疑惑的脸,摇摇头:「我们快走吧,这会太后刚离开,万一大统领折返,我们就完了!」 「好!」 谢九策颔首跟着祁亭离开了凤鸾殿。 宴席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许多的官员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往日的那一派道貌岸然没有了,换上的是懒散和酒后的颓然。 皇后还坐在席位上,人应该是吃饱了,面前还有一些酥饼碎末。 谢九策带着祁亭进入宴席,看着桌上未动的膳食,二人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步滦从黑暗中走出,到司马谦的身边低语。 片刻司马谦抬眼看着对面的谢九策和祁亭,执起面前的酒杯,呢喃:「有意思!」 第173章 少女花(12) 翌日 马车上。 谢九策缓缓打开手中的一个丝帕,看着里面已经被祁亭处理过的女子手。 祁亭就坐在对面,不解地问道:「怎么,有问题。」 谢九策想了一下:「你对皇后了解多少?」 祁亭耸肩:「我从幸福村来,能对皇后了解多少呢? 倒是你,看来是知道了什么,说来听听。」 「我出生没多久,薛氏就已经是皇后了,我去了礼部翻了相关的对皇后的描述。 当年皇上未成为帝王的时候,薛家一直在散财!」 「散财?」祁亭诧异,这个词意思太多了。 「这么说吧!」谢九策想了一下:「薛家当年在京都的地位你应该知道了?」 祁亭颔首,这个事情谢九策之前说过。 「大宴的富商,宫家的一般的存在,突然就不做生意了,而是到处帮着先皇修建寺庙! 第211页 甚至薛家把家底都掏了,整个大宴的寺庙基本上都是薛家弄的!」 「你说什么?」祁亭怔住了,开始他觉得这是钱有地没处花了,但是想想现在萧庭之的位置,再加上传言先皇迷恋修仙,这瞬间懂了,薛家这般是在举家给萧庭之铺路。 「我倒是不懂了,据我所知就薛家这样的家族,全族上下百口人吧? 薛家竟然破釜沉舟做这个吃力的事情,只为了博得一个可能,是不是有点...」 谢九策努嘴想了一下,回答:「这么说,当年先皇的身子已经不好了。 谁若是能找了高人给先皇吊着一口气,那都是无上荣耀的事情。 薛家之所以能下这个的本,我想当时先皇已经有意把皇位给现在的皇帝。 那薛家的人自是会衡量轻重,毕竟富商,只是富了一时,你我都清楚若是皇上没有要除的意思,倒是能绵延百年,但若是上面的人动了心思,别说百年,百天都过不去。」 「所以薛家很清楚,和腰缠万贯相比,无上的权利更重要。」 「是,这只是其一,其二...皇后...那是要载入史册的,子孙绵延,千秋万代,别人都是瞻仰。 财富算什么,流芳百世才是最终的目的!」 谢九策这话一出,祁亭明白了薛家的意图。 「那既然这皇后是这样注重名誉和权利的人,那她又怎么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杀人呢? 这不就和外面说的不一样了! 万一被人发现...」 「不会被人发现的!」谢九策打断祁亭的话:「我现在有两个大胆的怀疑。」 「说来听听!」祁亭觉得,谢九策有时候想法很是精妙。 「首先她是皇后,杀人这个事情,不一定是自己亲自办?况且都是她宫里的人,杀剐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宫里的人嘴严,那外面的人就很难知道!」 祁亭颔首,同意谢九策这个推论。 毕竟是关乎生死,人就会变得警惕。 「那第二呢?」 谢九策冷笑一声:「还记得昨日宴会的时候见到的皇后吗?」 祁亭怔住:「你怀疑...」 谢九策颔首给祁亭一个噤声的手势:「咱们现在去找王宇。 他因为姑获鸟的案子,帮着乔娥作证已经被皇上纳入宫中做官员,专门记录一些宫中的事情。 我想如果他肯帮我们,这个线索,不难找!」 .... 谈记阁。 谢九策坐在里面,看着站在对面的王宇。 王宇对着谢九策拱手一副谦卑的样子。 「王大人没必要这样,你我官阶一样,况且干得好,皇上会亲自褒奖升你品阶,没有朝中的勾心斗角。 未来的路如日中天,倒是我以后要对你行礼了!」 谢九策上前把王宇搀扶起来。 王宇摆手,凝着谢九策眼底都是笑意:「我在户部多年,从八品到七品有了十多年,家中妻儿多次埋怨。 可我上面没有人,更是不擅巴结,想着这辈子也就这般碌碌无为了,没想到... 谢大人算是我的恩人啊!」 谢九策摆手,拉着王宇坐到了对面。 「其实今日来找王大人是想问大人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王宇不解。 「之前发现王大人的记忆方面很好,皇上也是看重您这个特长,我倒是想问问,您在后宫的谈记阁这段时间,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多少?」 王宇算是后宫的内侍官,专门记录后宫的事情,但因为是刚上任,之前的起居注之类的东西定然是要翻阅查看的,方便在皇上问及的时候好回答。 谢九策这次找王宇也是因为这个。 王宇想都没想回答:「昨日基本上已经翻看完毕了,谢大人想问什么。」 昨日,这么快? 谢九策抬眼看着对面阁楼上几个架子的册子,再看看王宇含笑的模样,一瞬间肃然起敬。 「我想问问皇后娘娘的事情。」谢九策回答。 「皇后娘娘?您要问什么?」王宇往下问。 谢九策捋了捋思路,「皇后娘娘是五年前称病之后交出了凤印的,对吗?」 「是,道永十五年!」王宇回答。 谢九策又想了想:「那个时候,朝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重要的事情?」王宇拧眉,摇头:「那倒是没有!」 「这样啊,那皇上对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 谢九策问的含煳,但王宇已经听出了,他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和皇后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五年之前还是有的,但是相比较于八年前,要少很多,而且皇上每次办事之后,也没有留宿,五年之后就没有了。」 「所以,皇上也没踏足过凤鸾殿?」谢九策往下追问。 王宇瘪嘴摇头:「起居註上记录的都是皇上这么多年宠幸过的妃子,时间的长短,和次数。 至于皇上有没有白日的时候去凤鸾殿谈记阁里面并没有相关的记录。」 「好!」谢九策颔首:「我还有个事情想让王兄扯下一下。」 「谢大人您直说...」 「还是皇后娘娘,这十多年内,有没有在凤鸾殿无端消失的宫女,又或者是,死于非命的宫人。」 第212页 「死于非命?」王宇怔住了,诧异地看着谢九策。 第174章 少女花(13) 「怎么!有?」谢九策见王宇这个表情,以为有门。 可很快,王宇一副茫然摇头的表情给给了他答案:「没有!」 「没有?」谢九策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宇,转头又和祁亭对望了一眼。 这里的信息量太大的。 少女花根据祁亭的分析在后宫养着至少也有些年成了。 就目前少女花这个娇艷的程度看,被杀了作为肥料的女子定然是不少的,这十年如果不是宫里的宫女再莫名其妙的减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谢九策想起乔娥给他的那封血书。 看来他们心中已经确定这一切的可能性,只是现在没有人有证据说,那些毋女村的女子消失或死亡和皇后娘娘有关系。 「好,多谢王兄了!」谢九策拱手,准备离开。 「无妨,若是谢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您随时来!」 王宇把谢九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车子,神情落寞,思忖片刻,走到马车前:「谢大人!」 谢九策已经准备闭眼假寐,想想有没有更多的搜查方向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叫唤,连忙拉开帘子。 王宇含笑:「谢大人,是有什么新的案子彻查,所以才问到了皇后娘娘身上吗?」 谢九策嘴角扯动,没说什么。 王宇恍然摇头:「谢大人莫不是误会了,我只是刚才见你上车愁眉不展,便想着关心一二。 大理寺差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自然是不能多问的。」 「不是!」谢九策连忙解释:「王大人这是误会了。 之前你也知道皇上让我彻查毋女村的案子。」 王宇颔首。 「这不,案子当时查了一半,就牵扯到姑获鸟了。 最近在继续彻查这个事情,没想到和宫里多少有牵扯,不是不愿意说于你。 只是案子已经比我想像的复杂,王大人有家中老小,好不容易能步步高升,谢某自然是不想牵连的。」 王宇怔了一下,没想到谢九策会回答得这么诚恳。 什么京都浪子,纨绔非常,什么豪掷千金,花前月下。 那些在京都散步,关于谢九策的流言蜚语,根本就是无耻小人的妄言。 「好,既然谢大人不愿意说,王某也不强求,但是...」 王宇说着,走进了谈记阁,没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糕点盒子,递了上去:「这是我从万福楼买的一些糕点,听说谢夫人喜欢,就当是我给谢夫人的礼物。 希望谢夫人喜欢。」 谢九策愣了一下,准备拆开查看。 王宇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手,低声:「宫里还是是非之地,谢大人回去再看吧!」 谢九策深深看了王宇一眼,见他对着周围的宫人使眼色,瞬间瞭然对着王宇拱手道谢之后,拉上帘子,出了宫殿。 谢九策和祁亭出来得早,清晨的时候,宁安的大街上还没什么人,这会集市已经打开,陆续有人开始营生了。 「听说那家现磨的豆浆不错,刚好配糕点要不要尝尝?」谢九策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况,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 祁亭扫了一眼,偌大的街道上是有一家豆浆铺子,但是生意惨澹,哪里有什么人。 直到他看到谢氏那个族徽,心中恍然:「好啊,谢大人觉得是好吃的,那自然是要尝尝了。」 二人从车子上下来,提着糕点走进了豆浆铺子,随着铺子的门被关上,外面所有的一切喧嚣都被关了出去。 同时,站在街角距离马车不远巷子内。 一名乞丐深深看了马车一眼,转而离开。 ... 凤鸾殿。 薛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你的意思是,谢九策找了王宇?」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奴婢在路过谈记阁的时候,看到谢大人进出了里面,想来这谢大人和王大人的关系好,会不会是去询问什么了!?」 薛氏眯紧双眼视线放在宫女身边站着的高公公身上:「你觉得呢?」 高公公含笑:「娘娘!这谢九策为人谨慎,就宫家那个案子,他都能死咬着不放,就毋女村的事情,没彻查清楚定然是不会罢手的!」 「不会罢手?」薛氏冷笑:「高公公,本宫还没说昨晚的事情呢? 你说你会帮着本宫这不该有人的,不该有的事情处理干净,但是结果呢?」 薛氏眸色狠戾,反手把桌上滚烫的茶水一把掀翻:「本宫在外面辛苦培育的少女花都没了! 信不信本宫拿你当花肥啊!」 瞬间滚烫的茶水泼到了对面跪着宫女脸上。 小宫女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惊恐地站起身,惊声尖叫。 「啊!啊!」 薛氏眉头皱起,从外面冲进来几个禁卫拉着宫女离开。 高公公见到这个架势吓得哆嗦了一下:「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薛氏不吭声只是冷冷盯着他。 高公公哽咽了一下,颤巍巍地说道:「昨天这禁军的大统领都已经带着人搜查到这个地方了。 听他说,人差不多马上就找到,准备以擅闯后宫的罪名论处,但是...」 「但是什么?」薛氏声音冷冽。 第213页 高公公嘴巴哆嗦着,回答:「太后娘娘来了,问了大统领几个问题,然后...大统领没答上来,就被呵斥了!」 「废物!」 薛氏气愤,从贵妃榻上冲下来,对准高公公的身体就是一脚。 高公公年岁大了,本来就腿脚不利索,这可好,一时半会儿,竟然站不起来了。 薛氏看着他这滑稽的动作冷笑出声:「这人老了,真的就不中用了,做个花肥都觉得臭!」 高公公狼狈的翻起身,看着薛氏巴结的笑:「这谁说不是呢?」 薛氏白了他一眼:「这少女花没了就没了吧,反正皇上也不会怎么来本宫的寝殿。 来了,人也会避讳着,最多是训斥两句,那少女花白日也不会开放。 总归是个没用的东西。 但是!」 她声音低沉,肃然:「王宇有没有给谢九策说什么,倒是本宫最担心的。」 高公公摆手,恭维地开口:「皇后娘娘放心,老奴已经命人盯着谢家的车子了。 回来的人说,谢九策和祁亭去了一出豆浆馆,就再也没出来,但是看谢九策的脸,应该是什么都没问道。」 「这样最好!」薛氏听着,这才放宽心。 高公公回答:「皇后娘娘,其实就算是打听到了又如何?我们已经凑处理干净了,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就算留下什么,皇上不是还护着您吗?」 「对啊!本宫没什么可怕的!」薛氏嗤笑,好看的娇颜上带着几分狠戾:「但是,本宫还是觉得不放心。 不管怎么样,谢九策肯定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找到线索。」 高公公听到这,恍然:「所以皇后的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这几年闲来无事,培养了不少精锐,正好最近不需要抓少女了,那就是让别人给他们松松筋骨吧。」 「是!」高公公颔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175章 少女花(14) 谢九策和祁亭一人要了一碗豆浆一边喝着一边打开了面前的糕点盒子。 放在最上面的一层是糕点,看起来模样还就是万福楼的。 谢九策把上面的一层拿下来,这才看到在下面一层放着个信件。 「这是什么?」祁亭指着。 谢九策拿过拆开看了一眼,递给祁亭。 祁亭接过发现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和住址。 「这是什么意思?」祁亭不懂,王宇把这个东西给谢九策是要干什么? 谢九策吃了一块糕点回答:「这是在凤鸾殿先后伺候过皇后的宫女名字!」 「宫女?」祁亭闻言,再次定睛一看,恍然! 只见上面写着:沁柔、琬晗、浣梦。 「那这后面跟着的年份?道永十年,道永十二年,道永十八年!?」 「是她们离开皇宫的日子,在大宴的后宫律法内,凡是宫女满了22岁,方可允许出宫。 当然也可以不离开,有的就像是妃子身边的老嬷嬷伺候主子一辈子。 当然这样的人少,大部分女子还是会在22岁允许放出宫。」 「所以这些人...」 「根据王宇给我们的内容看,这些人离开的时候,应该刚好是22岁! 但是...」谢九策眉头拧起。 「怎么了有问题?」祁亭不解地看着他。 谢九策拧眉:「粗看问题是没有,但是细细研究,就清楚了。 予淮兄不是宫里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 一个宫女,从入宫开始会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若是浣衣房,那自然是能熬到22岁,就抓紧出来,毕竟这一辈子都是任人欺辱的。 但分到皇后的凤鸾殿就不一样!」 「哦?」祁亭挑眉。 「这样比喻,就好像你进了一个府邸,管家让你去砍柴和让你跟着老爷出去做生意是不一样的。 都是下人,跟对了主子,以后就是旁人吹捧和巴结的对象,跟不对人,就是造人欺凌的对象。 况且当时皇后可是后宫的主子,多少人挤破头进去!」 祁亭想了想颔首:「你这个说法,我倒是认同,但是,只要是女子她就是要嫁人生子的。 22岁,在京都来说已经算是年纪大的了,再不出去嫁人...」 「不!」谢九策打断了祁亭的话:「皇后身边的不一样,如果宫女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基本上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子。 一般这样的女子皇后会指婚。 可能嫁不到什么高门贵户嫡子房做主母,但是一般来说,都会嫁给庶出自立门户。 再不济,没出宫也会被其他贵胄的次子选为主母,打理家事。 所以...」 谢九策拿过桌上的信笺递给祁亭,「你看看这信件上写的,都是女子到了日子出去,之后嫁人情况不得而知,也就是她们都没有说好的姻缘就出来了。 要我看,算是逃!」 「逃?」祁亭眯紧双眼。 「就像是宫里有什么毒蛇勐兽一样,到了时候,她们哪里还顾得了自己能不能嫁个如意郎君,不得抓紧跑出来吗!?」 谢九策解释。 祁亭恍然:「所以,你觉得...」 「皇后娘娘必然有问题。」 「那我们怎么查?」祁亭问? 第214页 谢九策指着信件上的地址:「一一走访!」 五日后。 马车在回京都的街道上飞驰穿行。 谢九策整个人瘫软地躺在里面的软榻上,坐在他对面的是祁亭。 尽管祁亭也是一副劳累至极的样子,好在他还能控制自己不在旁人面前失了体面。 「若是觉得累,多喝点茶,能缓解。」 祁亭把刚泡好的绿茶放在谢九策的面前。 谢九策一听说有水,端起来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一股脑的喝了个干净,之后迅速回到软榻上继续躺着。 「怎么就这么巧啊?」谢九策看着被风吹动的马车帘子,凝着外面一片夜色,忍不住开口:「我们先后找了沁柔、琬晗,这二人老家住得远我们多奔波几日就算了。 这人一到,一问,一个是掉进水里淹死了。 一个是给家里修缮房子的苦力,不小心拿榔头砸死了。 不过最多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这大宴太平,阎王是真看不得别人过得好,收谁的命不行,偏要收这个两个人的命。 就我说的,我们去找最后一个叫浣梦的宫女,该不会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死法吧?」 祁亭没立刻回答,深邃的视线紧紧锁着对面喋喋不休的谢九策。 「你没觉得这一切都很巧合吗?」 「怎么了?」谢九策听出祁亭话语里的严肃,勐地翻起身诧异的看着他。 祁亭只见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开始书写:「这第一个人,叫沁柔,也是在皇后身边最久的一个,是道永十年离开皇宫的是吗?」 「是!」谢九策颔首。 「那你还记得,这沁柔的娘亲,跟我们是怎么说的吗?」 谢九策想了一下,道:「她说在沁柔回来一个月的样子,就出事儿了,家里还说了亲事,最后也没成。」 「是!」祁亭颔首,继续把琬晗的名字写在案几上。 「那这个呢?」 「是道永十二年离开皇宫的,之后回家,家里倒是没着急说亲事儿,而是用琬晗从宫里带回来的钱,给她的弟弟说了娘子。 之后的一个月,因为家里人成亲,房屋开始修缮,这不琬晗和一个苦力起了冲突被人砸死了!」 「对,你发现什么规律了吗?」祁亭提醒。 谢九策被这么一说,奔波了多少天的脑子瞬间清醒了:「都是从宫里离开之后的一个月,人就没了。 虽说有可能是巧合,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谋杀?」 祁亭颔首:「是,你还记得王大人之前给你说的吗?凤鸾殿的下人没有生死不明的,也没有莫名失踪的。 但是,不代表,这些人离开宫里就不会出事儿!」 「是,这三个人都是皇后娘娘之前的贴身婢女,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少,她们以为离开皇宫就能万事大吉,没想到...」谢九策顿了一下:「皇后是准备在她们离开之后下手。 若真是如此...」 谢九策额头冒出冷汗:「那最后这个在道永十八年离开皇宫叫浣梦的宫女就凶多吉少了?」 第176章 少女花(15) 祁亭看着谢九策手中的信笺。 之前的两个宫女是住在京都周围的几个县,相对于宁安来说还是相对远的,她们都惨遭毒手,就别说最后一个叫浣梦的。 就住在京都外的莲花村,来回皇宫也出不了一日。 「所以,还准备继续去找这个人吗?」祁亭问谢九策。 谢九策拿过他手里的信笺,随手掏出火摺子把信件烧掉:「去,就算是希望渺茫,但没去看看怎地知道?」 他说着撩开马车帘子凝着外面升起的朝阳,尽管他知道很有可能空手而归,但是不到最后的关头,他绝对不会放弃。 「你们说浣梦?」 谢九策抵达莲花村的时候,刚好碰到有几个妇人在河边浣衣,妇人听到他的问话,露出茫然的表情。 谢九策颔首,「就是之前进宫给皇后娘娘当宫女的。」 「给皇后娘娘当宫女的?」为首的一名块头稍微大一点的妇人,站起身打量着谢九策。 因为之前姑获鸟的案子,她多少对他还是有印象的,「您就是,谢大人?」 谢九策见被人认出来,也大方承认:「是!」 这一声应答之后,方才还冷漠的几个莲花村的妇人全数都站起身,也不管还在浣洗的衣衫,纷纷走到了谢九策身边。 「原来您就是谢大人啊,我们村总是说起您。 您都不知道,这十年前的事情,我们全村的人都是坎。」 「但是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那是朝廷的命官,告上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多亏您带着人告御状,我们这心里才好受一点!」 ... 谢九策看着突然热心的村民,一时间还有点适应不了,他一边颔首一边把求救的眼光放在了祁亭的身上。 祁亭含笑跟在他身后似乎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哎呀,谢大人既然您都来了,就去我家坐坐吧!」 「去我家,去我家!」 「我家!」 ... 谢九策尴尬地扯动嘴角,若是论平常巴结的官员,他倒是还能推诿,碰到这些淳朴的百姓,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祁亭见谢九策实在是不知如何应付,上前把谢九策护在身后,对着围了一圈的妇人说:「今天我家大人来,还是查案的!」 第215页 「啊?」 祁亭含笑:「没办法,这大理寺案子多,自然是闲不下来的。 若是大家真的喜欢我家大人,那就麻烦给我家大人提供些新案子的线索可好?」 「原来谢大人来是为了新案子啊!」块头大的妇人用力拍了一下谢九策。 「咳咳!」谢九策身子没稳,被打得踉跄了一下。 他好像一开始来的时候就问了的。 大块头妇人看着谢九策轻笑一声:「谢大人要多吃点,这小身板不行啊!」 祁亭听到噗嗤一声笑出声。 谢九策嘴角抽搐,他多吃什么,他又不是那河边的衣服,这么大的手劲,正常男人都受不了。 「话说,谢大人要问什么。」大块头妇人是个热心肠,拉着谢九策一边往村里走一边问。 谢九策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块头妇人怔了一下:「您是要找道永十八年从宫里回来的浣梦?」 谢九策一听有门,连忙点头:「她现在...」 「早死了!」大块头没等谢九策的话说出口,再次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出结果。 谢九策这次防住了,闪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大块头。 「死了?怎么死的,如何死的?」 大块头妇人转头巡视了一周,指着不远处一处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宅院:「看到那个了吗?」 谢九策颔首。 「这浣梦,在进宫之前叫赵梦,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 当年,这赵家是幸福村的富庶,赵老爷子把姑娘送进宫里,就因为赵梦能在凤鸾殿伺候主子,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大块头说着,周围的妇人全数都点头。 「赵家就赵梦这一个子嗣,赵老爷子就想着,赵梦能通过这个身份,在京都找个好人家! 没想到!」大块头轻嘆一口气:「道永十八年秋天的时候,人回来的。 我还记得,当时赵老爷办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席,专门招待村里人。 当时这赵家被多少京都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那最后呢?说上人家了吗?」谢九策问。 大块头妇人颔首:「那怎么会没说上? 你知道是谁吗?」 谢九策摇头。 「是工部侍郎的庶子!赵梦嫁过去是给当正头娘子的!」 「这么好?」谢九策抬眼看着面前的赵家,尽管现在门庭凋零,但后凭藉这个亲事,可见当时的赵家是多么风光。 「不过这说来也奇怪,工部侍郎似乎要着急娶儿媳妇,婚期竟然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谢九策听到这个词儿,面色难看地和祁亭对望了一眼。 「就现在看,这婚事是没成吧?」 「是啊!」大块头颔首:「当时八抬大轿,万里红妆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了。 可惜那赵梦没命,听说在大婚的前一晚上,人悬樑上吊死了!」 「所以没嫁成!然后呢?」 谢九策问。 大块头刚准备开口,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妇人开口了:「听说是赵梦死活不嫁,嘴里念叨着什么去了就是死。 当时和赵老爷绝食抗议,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要寻死觅活的。 赵老爷开始只是觉得是赵梦害羞,又或者是不想这么快嫁人。 谁知第二天,这迎亲的媒婆都站在门口了,人抬出来的时候都凉了!」 「然后呢!」 谢九策继续往下问。 「然后就不了了之了呗!」大块头一拍手,耸耸肩,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谢九策蹙眉:「你说,她的尸体被抬出来了?」 「是啊,当时工部侍郎家的媒人还不相信,看到尸体都凉了,这才信了!」大块头妇人一脸的无奈:「我们当时在一边凑热闹都看到了!」 「那现在赵家呢?」谢九策视线扫过布满房梁尘的大门,隐隐还能瞧见上面的蜘蛛丝。 「赵老爷伤心欲绝,人好像是疯了!这事儿之后,赵家也完了。 我们好像好久都没见到里面的人了!?」大块头妇人看着周围姐妹。 众人颔首。 谢九策对着大块头妇人微微拱手,算是感谢,看着她们抱着手中的木盆离开。 祁亭走到谢九策身边:「你怎么想?」 谢九策冷笑一声,走到赵家的门前,只见在门槛上摸了一下,发现上面竟然没有丁点灰尘:「自缢?有意思!」 第177章 少女花(16) 「吱扭!」 腐朽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和合页的摩擦声发出刺耳咆哮。 谢九策带着祁亭朝赵宅内走。 许是常年无人打扫的缘故,二人一进去,周围飞扬的尘土,就呛得他们咳嗽了起来。 谢九策掏出拢袖里的面纱戴在脸上,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赵宅不大,但是在莲花村来说算是富庶了。 偌大的院子,正对面的是议事大堂,两边是厢房,大堂大门紧闭,隐隐能看到风雨之后留在上面的斑驳。 谢九策扫了院子一眼,杂草丛生,也就是秋天,若是夏季,他还真不愿意来,万一从哪里地方飞出来个扑棱蛾子怎么办? 那东西,拍拍翅膀就是粉尘,噁心得要死。 第216页 祁亭走到大堂前准备推门而入,可努力了好半天,门都纹丝不动。 「怎么?」谢九策走到他身边询问。 「这门,像是从里面锁上了!」 祁亭说着,探头朝里面看。 这不看也就罢了,看到! 也就是他心理素质好,不然真的被吓一跳。 只见,正对大门的宽敞地方,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两边放着一对纸人,两双红色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他。 「唿!」祁亭长出一口气。 谢九策看到他不太对的表情上前询问:「怎么了?」 祁亭没冷声只是指着里面。 谢九策本来在查看偏房,看祁亭这般你,走到他身边,没防备地往里面这么一看。 「啊!」 瞬间,他低吼一声,踉跄了两下。 祁亭轻咳一声,盯着他。 「不是!」谢九策指着里面,「你看到了,让我看!」 「是你问我怎么了,我只是让你自己看,没想到你这个反应!」祁亭垂头不吭声。 谢九策站在他对面,凝着他:「我看到了啊!看到你偷笑了啊!」 祁亭不吭声,故作淡定地抬头,走到门前:「这个门像是从里面关上的,但是里面没人,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开!」 「哼!」谢九策见祁亭顾左右而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次走到门前看着里面的情况。 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已经做好了心理防备,透过门缝隙,看着里面的情况。 棺材上已经落满了灰尘,看上面雕刻的样式和纹理,大抵是能猜到,这棺材主人的男女。 「你说,这会不会是浣梦的棺材?」谢九策询问祁亭。 祁亭匍匐在谢九策的身上,看着更高的地方:「不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谢九策询问。 「我感觉这棺材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呵呵!」谢九策笑了:「怎么你祁郎中还有透视眼了? 不错这人死了是要腐烂的臭味的,明显这房间里没有,但是...这都过去几年了,尸体早都干瘪,腐臭也差不多消散了吧?」 祁亭颔首没否认谢九策推测,但是他视线放在棺材下面,道:「你看看那地面,多干净!」 「你什么意思?」谢九策问。 「这浣梦是道永十八年离开皇宫的,就算是离开之后的一个月自缢而亡,和现在也就相差两年而已,对吗? 况且这个棺材的材质是最廉价的松木。 在京都,一到夏日就不如南方的气候湿润,这松木表面上看问题不大,但我敢保证若是细细上前探究一定能发现裂痕!」 谢九策颔首,实现放在地面上,瞬间恍然:「你的意思是,如果,里面有尸体。 那随着尸体腐烂,一些东西会从缝隙里渗出来! 但是这里除了尘埃干净的不像话,所以,里面很有可能空空如也!」 「对,这只是其中一个证据。」祁亭说着,指着周围的纸人:「你懂殡葬吗?」 谢九策摇头。 祁亭想起这么多年在幸福村义庄:「死人在被埋葬的时候,家属亲人会给烧一定的纸房子和纸人。 但是有个特点,就是不会画瞳孔!」 谢九策听到祁亭这么说,反应上来刚才自己为何被吓坏了。 就是因为这里的纸人有眼睛,而且是红色,若是不经意看,就像是两个怨鬼站在门口像你索命! 「这画红色的眼睛有什么说法吗?」谢九策问祁亭。 祁亭颔首:「所谓画龙点睛。 人有了眼才有了魂,龙也是一样,那放在纸人身上亦然。 在博物志里,怨鬼一般都会穿上红色的衣服索命,如果给纸人点了红色的眼睛,一方面是想赋予他们灵魂,另一方面...是想索命或者报仇!」 「报仇?」谢九策不懂了,这好好的赵家有什么仇可报? 若说是那工部侍郎的婚事,就算他谢九策心知肚明,工部可能和皇后娘娘有关系,娶赵梦就是想杀人灭口! 但是赵梦还未进入人府中,生死便不管工部侍郎家的事情。 所以她有什么仇恨?就算有是对谁的? 「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进去,我感觉里面还有秘密。」 谢九策正想着,祁亭突然开口。 谢九策扫了一眼门栓,对着身后的人念叨一句:「让开!」 祁亭回神,缓缓退了几步。 只见,谢九策也退了两步,气定神闲双手微微抬起。 顷刻,周围的落叶随着他手臂的舞动开始旋转,紧接着他快步冲到门前,对着门就是一家。 「哄」一声! 看起来还算是坚固的门,轰然倒塌,周围尘土飞扬! 谢九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尘土多少挥散一些,这才给身后的祁亭一个眼色,二人齐齐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们才知道,整个屋子不单单是一对纸人,围绕着棺材的是一圈纸人。 所有的纸人都被点上了红眼睛,他们就站在场中央,像是等待被审判的囚徒。 祁亭虽不怕,但被盯得也难免会不舒服,他拧眉上前,把纸人一一反转过去。 谢九策则走到棺材边上,看着上面的纹理,如祁亭所说的这棺材是松木,上面已经开裂,但是并不能从开裂的地方看到里面。 第217页 「帮忙!」谢九策扫过已经忙活完的祁亭招唿他。 祁亭颔首走到谢九策的身边,二人合力顶开了棺材! 第178章 少女花(17) 棺材盖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九策挥散掉周围的浑浊,探头上前一看。 好傢伙,祁亭果然猜对了,棺材里根本就没有人! 而且不单单是没有人,就连棺材下面放着的白布,都是干净如新的,连有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空棺材?」谢九策冷笑,双手用力地垂了一下棺材:「刚才听那几个农妇就觉得浣梦死得蹊跷,如今看,倒是感觉真的对了。」 祁亭颔首:「但是,我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要自缢?难道...」 谢九策隔空点了点祁亭:「在宫里的人,没点心眼子,很难活着出来。 换句话说,能活着出来的,都不简单。 浣梦装样自缢,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皇后娘娘准备索命!」 祁亭颔首,倒是和他想到了一起。 「但是!」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我倒是有个疑惑,那妇人说,浣梦死之后尸体都被抬出来,众人都看到了。 那确定就是死了,如今人去楼空!」 谢九策指着棺材:「这是个什么花招?」 祁亭闻言,低低轻笑:「谢大人破案无数,为人睿智,你也说了能从后宫,尤其是皇后娘娘身边顺利出宫的人不简单。 你觉得她用了什么办法?」 谢九策拧眉,打量着祁亭片刻扔下三个字:「假死药?」 祁亭颔首。 谢九策失笑:「不是,这假死药真的存在啊?我以为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嘴里呢!」 「存在。」祁亭颔首:「这种药主要是调息人的唿吸,让旁人轻易察觉不出来,不过,想要假死矇骗众人也不是个容易的时候。 因为就算吃了调息的药这郎中号脉还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要练一种功。」 「功?」 「你听过龟息功,就像是蛇和龟都会冬眠一样,吃下假死药之后,就要用这种功,让自己的身体进入冬眠! 这个时候,人的脉搏跳动就会变得很微弱,若是蹩脚郎中的话,一般发现不了。」 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解释:「你的意思是,浣梦是吃了假死药,然后配合龟息功才骗过了众人?」 「是,很大程度上有这个可能!」祁亭颔首:「当然,只有见到真正的浣梦才能确定我的想法。」 谢九策颔首,眼底是一筹莫展:「这确定是人没死,至于在哪里,两年了,说不定早都隐姓埋名的跑了!」 「不一定呢?」祁亭挑眉接下了谢九策的话。 谢九策怔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你刚才摸着赵家门槛的时候,上面没有成尘土,就证明有人在里外走动。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无人居住,但总会有破绽的不是吗?」 谢九策看着祁亭:「你说的,我能不知道?但是也不能保证有乞丐避雨躲进了这里吧? 所以你这个想法不成立?破绽,破绽在哪里?我看看!」 他说着,一拳砸在了棺材上,似乎是真觉得事情到了这里有点查无可查的感觉,毕竟这些宫女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就皇后的身份,他也不能直接冲到宫里抓来审问。 就在他不知要如何是好的时候,这棺材应该是常年朽木做的,只听一声清脆的噼啪声,偌大的棺材生生就成了两半。 谢九策怔了一下,看着倒塌在身边的烂木头,正想着要如何再拼凑的时候,赫然他看到了棺材下的青石板上溢好些泥土。 「这...」他愣住,抬眼看着祁亭。 祁亭也面色冷沉。 二人心领神会,双双蹲在青石板前,抠紧缝隙微微用力,霎时青石板被抬起,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条暗黑的甬道。 「这里,竟然有这个东西?」谢九策诧异。 祁亭从怀中抽出火摺子,蹲在甬道边上,一边好奇地看着里面一边研究起周围的泥土。 「根据泥土的情况,这里应该挖了有些年成了。」 谢九策颔首,刚才他也研究了:「所以,这里究竟是什么,这死掉的浣梦,到底在哪里,我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能给我们答案。」 祁亭颔首,率先一撩衣摆沿着靠在甬道内壁的扶梯朝里面走。 赵家本身并不是很大,所以挖的甬道也不长,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二人就来到的一处铁门前。 铁门虚掩着隐隐能从里面看到一束幽暗的光。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抽出怀里的扇子率拉开了铁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枚油灯,油灯的灯芯很短,油似乎也不多,随着谢九策开门的动作,眼瞅着就要熄灭,又生生挣扎着亮了起来。 谢九策一步步的朝屋内走,左边的还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碗碟,看上面的情况,应该是稍早之前才有人在上面用膳。 「九策,这里!」 就在谢九策准备到桌前查看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低低的唿唤声,他转头发现,身后有张床,床上躺着个女子,祁亭就站在女子身边唿唤他。 谢九策哪里还顾得了旁地,冲到了祁亭的身边,盯着那女子。 第218页 女子还在睡觉,似乎对外面有人闯入浑然不知,朱唇勾起,眼底带着笑意。 「这...」谢九策虽然一路上小心翼翼但多少都弄出了些动静,这女子却一直没有甦醒的架势,就像是... 「这是死人还是活人?」 祁亭扫了女子一眼:「是活的,但是她在龟息。」 「龟息?」谢九策仔细看着,果然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她的胸膛若有若无的起伏着。 「龟息的人对外面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察觉和反应。」祁亭解释。 谢九策笑了一声:「所以咱们之前在上面的推论是真的了,这个浣梦没有死,而是利用假死矇骗了众人! 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能醒来吗?」 「能!」祁亭颔首,从怀中抽出一枚金针:「她应该是刚睡下没多久,如果用金针刺入固定的穴位。 应该是问题不大!」 「那试试!?」 「好!」祁亭颔首,金针扬起,准备朝床上浣梦的百会穴上扎。 突然,方才还寂静的密室,响起一声低吼,祁亭还未反应上来,就从门口冲出一人,拿着个榔头,朝他这边砸来。 「不许动我的女儿!」 第179章 少女花(18) 谢九策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男子,手中的扇子扬起的同时,男子已经被他强劲的力道掀翻了过去。 「哗啦!」 不远处的桌椅板凳被男子狼狈地砸翻,散落一片。 谢九策转头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穿着简单的暗色衣衫,褴褛不说,还带着好些的灰尘,男人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头髮花白,长长的鬍鬚似是多年未曾修剪。 他想起刚才那男子冲进来时候的话:「你是...浣梦的父亲,赵老爷?」 赵老爷刚站起身,听到对面人这么称唿自己,惊骇的脚下打了个踉跄,再次摔翻在地上。 谢九策凝着他,想了一下,走到他身边伸出手。 「哼!」赵老爷没有搭手,冷斥一声:「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那就证明今日我必然保不住性命,但是你放心,那恶毒妇人做的一切罪证我已经做成了书卷。 你别想知道书卷在哪里? 只要我一死,书卷就会立刻在京都的大街上疯传!」 谢九策听着他这一连串的话,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赵老爷看不出,你还挺聪明,为了自己和女儿能活,留了后手?」 赵老爷剜了谢九策一眼不吭声。 谢九策也不生气,扫过不远处还在给浣梦针灸的祁亭,猜想他还需要点时间,便蹲在赵老爷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 「不过话说,你说的那个什么恶毒妇人,是谁啊?」 「呵!」赵老爷像是看傻子一样地打量谢九策:「穿着官服,挂着腰牌,说话有气无力,走路吊儿郎当,一看就是官府中的人,竟然还问我恶毒妇人是谁?也不怕出门走路闪到腰。」 「噗!」祁亭听到赵老爷的话,轻笑出声。 谢九策眉梢扬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打扮,他是穿得有那么一丢丢的张扬,但是没不至于混球成这个样子吧,他哪里像是皇后的人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是...大理寺的!我...」 「哼,官家的人,就没个好的!」 「我...」谢九策简直要被怼得无言以对了。 与此同时,祁亭的施针已经结束,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呢喃:「父亲,这是...已经过了冬日吗?」 谢九策不再搭理赵老爷,走到浣梦的面前。 浣梦开始还有些迷茫,视线慢慢挪到对面谢九策的身上之后,惊恐地尖叫出声:「啊!」 赵老爷反应上来,摇晃地爬起,拎起一把凳子就朝谢九策这边沖。 「别动我女儿,不然我和你拼了!」 谢九策理都没理他,手中的扇子执起的同时,一枚利刃横出,直直抵在了赵老爷的喉结上。 还好赵老爷反应得快,急急停下了脚步。 「和我拼了?我要是真的想杀了你,两个指头就能把你碾死!懂吗?」 谢九策转头看着赵老爷,视线冷冽。 赵老爷不再动作,哽咽了几下,回答:「你...你是谁?」 谢九策收回手中的扇子,再次看着床上惊恐模样的浣梦:「你既然是道永十八年的时候出的宫。 那你多少应该见过我,看看!认识吗?」 浣梦被这么一提醒定定看着谢九策,片刻她恍然指着他:「你是...」 谢九策相信这女子认识自己,毕竟那时候他刚入大理寺,皇上就封了令牌,在京都都出名了。 「谢...谢九...不是,谢大人?」 「谢大人?」赵老爷呢喃,他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谢九策没搭理他,看着浣梦:「既然认出来我了,你觉得,我能来这个地方找到你,是为了什么?」 浣梦哆嗦了一下,眼底蓦地布上一层惊恐:「你是...她派来的人?你是要我的命? 不...不是,你是琼妃娘娘的人...可是...我已经躲起来了,你怎么还会找到这里?」 人都是一样的,在遇到惶恐的时候,都会胡言乱语,浣梦也不例外! 谢九策凝着她,等她自己想明白。 片刻,浣梦继续:「谢大人现在在大理寺当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219页 谢九策点头,心里清楚这人算是清醒了。 「浣梦,我知道你为何会躲在这里,也知道两年前你为何会假死消失。 剩下的话,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但是我今天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案子!」 「案子?」浣梦不解,她想不明白,皇后的事情和大理寺的案子有什么牵扯,做的那么隐蔽,谁又能追查到。 就在浣梦一筹莫展的时候,站在一边的赵老爷后知后觉了起来。 他走到谢九策的身边,瞪大双眼看着他:「你就是,把十年前陈燕和王花翻案的那个大人?」 谢九策看着快怼到自己脸上的男子脸,伸手把他的头拨拉到一边:「是,但是你没必要这么近,我脸上没有什么让你好奇的东西。」 赵老爷尴尬地笑了笑,随手把还拎在手里的凳子扔在一边:「原来是谢大人,开始我还以为你这是要我女儿的命。 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没事儿。」谢九策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况且是他们突然闯入在先,赵老爷这般的激动也是能理解的。 「爹,你也知道谢大人?」浣梦不解的看着赵老爷。 赵老爷憨笑两声,「你还记得我们村十年前发生的王花案子吗?」 浣梦怎地不记得。 赵老爷继续说:「这个案子我不是给你说破了吗?」 浣梦颔首。 「就是谢大人破的啊!」 「谢大人?」浣梦诧异的看着谢九策,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待了两年了,昼伏夜出,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早都忘记了。 印象里,谢九策在京都的名声并不好,就是哥无赖纨绔子,这个案子,竟然是他破的? 「对呀,不单单是破了这个案子,他还带着当年一个孩子的娘亲去了皇宫告御状! 你知道最后我们最痛恨的王大人怎么样了?」赵老爷说起这个事情,霎时来了精神,坐在浣梦的床边喋喋不休。 浣梦疑惑:「王大人,就是十年前在衙门的王莲?」 赵老爷颔首:「被皇上当场斩杀!」 「啊!」浣梦捂着嘴,惊恐地看着谢九策,她在宫里少说也有快十年了,皇上能当着文武朝臣的面杀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谢大人,真的是来查案的?」 谢九策颔首:「是,而且这个案子,你是唯一出宫后的倖存者!」 第180章 少女花(19) 浣梦怎地不知,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知道了之前的姐妹都出事儿了。 「你要调查皇后娘娘,为什么?」浣梦看着谢九策,不解。 谢九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不说清楚,她定然是不会老实回答的。 于是,他把毋女村的案子全数都说了。 「所以你查到有些人是被带入了宫,所以才怀疑到皇后娘娘身上的?」浣梦询问。 谢九策想了一下:「其实开始我并非完全怀疑皇后娘娘。 毕竟在坊间,薛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开始觉得应该是后宫中的某些位高权重的下人做出了不轨事情。 但是...前几日的太后寿宴,我发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明显这个时候浣梦开始紧张了。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一眼,说出对参加寿宴皇后的想法。 「所以我和予淮兄都觉得,这皇后娘娘就算是口味变了,也不会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所有的行为举动,都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 浣梦怔怔看着谢九策,片刻她哽咽了一下:「所以,她还是暴露了?对吗?」 「她?你说的是谁?假皇后还是...你嘴里真正的皇后娘娘?」谢九策盯着浣梦,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如果他和祁亭的猜测没错的话,那日太后寿宴上的人就是假皇后。 即是如此,真正的皇后娘娘又在哪里? 「你们都查到这个地步了?」浣梦怔住,诧异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谢九策笑了笑:「这个案子才开始,我们都没查到,不然也不会大费周折地到处找当年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宫女了。 话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皇后娘娘要杀你灭口?」 浣梦滞了一下,咬唇身体开始颤抖。 祁亭观察她这个反应,蹙眉:「你要是不说,也可以!但是你现在的身体格外羸弱。 尤其是心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浣梦转头看着祁亭,似乎再问:「你怎地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祁亭嘆口气:「这龟息功你连的时间应该不长,许是为了躲避威胁,所以掌握的技巧都不精。 尽管能达到一样的效果,但是对身体的损耗不小。 就你现在的状况,身体的内的脏器还处于睡眠的状态,若是太过激动,导致血流不足,人很容易猝死!」 浣梦轻嘆一口气,颔首:「是,我学这个东西,也只是四五年的样子。」 「你学这个,是为了躲避皇后?」谢九策问。 浣梦点点头:「是!」 「皇后杀人,一般来说都是暗地进行的,你如何知道?」谢九策继续问。 浣梦轻嘆一口气,恍惚的看着不远处的油灯,她似乎是想到了往事,本来就惨白的脸上,越发的泛白。 第220页 「我其实并非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信任的宫女。」浣梦拧眉,眼底都是无奈。 「我是道永十年的时候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那时候,从皇后娘娘的宫中刚走了个大宫女,叫沁柔。」 谢九策点头,时间是合适的。 「谢大人也算是了解后宫的,应该都知道,这宫女被分到凤鸾殿是风光的事情。 当年我爹也因为这个事情,在村儿大办特办了好些日子。 我也以为,能跟着皇后娘娘,就算年纪大了出宫也能博个好未来,但是...」浣梦抖了几下,用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到了凤鸾殿之后,我才发现一切是我太天真了。 起初我以为皇后娘娘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后面才发现,她根本就和民间说的不一样!」 「怎么说?」谢九策不解。 浣梦深吸一口气:「大人能到我这里来,应该是去了谈记阁,查了皇上的起居注了吧?」 谢九策颔首。 「皇上一点都不喜欢皇后娘娘。」浣梦轻轻嘆口气:「可是皇后娘娘对皇上却是情有独钟。 按道理每七日,皇上必须和皇后娘娘的住处停留一晚。 但据我所知,皇上每次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异榻而卧,或是同床异梦!」 谢九策没吭声,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尤其这后宫中的事情,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 「我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已经相敬如宾了! 尽管皇后娘娘很是谄媚,皇上却没有心动的意思。」 「你如何确定,皇上对皇后无情?」祁亭问。 浣梦想了一下,回答:「我那时虽小,但是也见过宫里旁的宫女和太监对食,所以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神态和举止是不一样的。 明显皇上对皇后娘娘是抗拒的。」 祁亭颔首,示意浣梦继续。 「尽管这样,皇后娘娘还依旧每七日盼着皇上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娘娘还有些古怪。」 「古怪?」谢九策凝着浣梦,觉得这个词用的有意思,「怎地说?」 浣梦沉吟片刻,组织好语言继续道:「我起初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除了偶尔因为皇上的事情心情不好以外剩下的时候,人都还算是好的。 也或许是我那时候刚入宫没察觉出来。 我待了半年,从外面的打杂宫女,到了内殿侍奉之后,就发现,皇后娘娘总是一个人在厢房不出来。」 「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了。 浣梦继续道:「起初我也不明白,但是时间长了,我懂了,皇后娘娘一般都不沐浴,但是每次从厢房的出来的时候,身上总带着奇异的香味,人就像是刚沐浴完一样。 皮肤剔透,模样也看起来清爽很多。」 「厢房?」谢九策沉思,后宫他虽然进的不多,但是构造多少是知道的! 后宫的净房一般在外殿,内厢房怎么会有净房呢? 所以皇后是在里面干什么能给下面的人这个错觉? 「就她一个人进去吗?」谢九策纳闷的时候,祁亭问了。 浣梦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有时候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会随同一起,有时候嬷嬷就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那香味你还记得吗?」祁亭又问。 浣梦摇头:「那味道很特别,我们每次闻到之后,就...」 她说着面颊竟然不自觉地红了。 谢九策看着这样的浣梦,不解了,刚才还一副吓得惨白的样子这会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正准备询问,祁亭已经快一步拉着了他的手臂,从腰间的褡裢内取出一个瓶子,呈在浣梦的面前:「闻闻看是不是这个?」 浣梦开始不解,打开闻了一下,连忙把瓶子还给祁亭,羞涩的点头,宛如小女儿家的样子。 谢九策更是不解,祁亭附在他耳边道:「是少女花的味道。」 「你说什么?」谢九策诧异的看着祁亭! 第181章 少女花(20) 「怎么会这样?」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这瓶子里是少女花,加上浣梦这个反应,整个实践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起初二人以为这少女花在凤鸾殿有些年成,但具体是多久还不得而知。 现在根据浣梦的话,这少女花差不多在后宫有快十年的样子! 那不就刚好和毋女村那些失踪女子的时候刚好对上吗? 所以,皇后果然有问题。 「你还知道什么?」谢九策见事情已经往拨开云雾的方向走,忍不住继续追问。 浣梦被这个味道吸引的,大部分埋在心底的记忆被唤起,她眯紧双眼,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多年前的场景中。 那时候的浣梦还不似现在这般身体孱弱,她年轻也朝气。 道永十一年。 浣梦端着面盆站在凤鸾殿内厢房的门口,只等皇后醒来,伺候她洗漱。 众人都说能进入凤鸾殿的宫女,后半辈子就等于是嫁入了高门贵户,那时候的浣梦刚及笄,怎地能懂得这么多事情?对她来说能伺候好面前的主子就是给赵家最大的荣耀。 随着内厢房的门被缓缓打开,殷嬷嬷一张惨白,不带什么血色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嬷嬷!」浣梦微微猫腰。 殷嬷嬷凌厉的视线淡淡扫了她一眼,侧身让她进去。 第221页 浣梦颔首,快步朝屋内走。 每次天都未亮的时候,她就会守在门口等候皇后娘娘醒来。 有时候皇后睡的时间会久一点,有时候会醒的很早,就比如今日,不过刚过寅时就已经开始洗漱了。 屋内烛光微亮,浣梦一步步的朝屋内走着,走的越是深厢房内一股说不出味道的香气就会越发的浓烈起来。 浣梦喜欢这个味道,这总是能勾起她莫名,蠢蠢欲动的心。 但是很奇怪,这个味道只有天未亮的时候才有,一旦天空乍亮,这味道就会瞬间的烟消云散。 今日她再次能闻到,心底愉悦之际,人也是拼命地吸食着。 皇后就坐在妆奁前,一双黑色的眸子扫过她,尽管浣梦已经很克制了,但露出的贪婪还是让薛氏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她要达到的效果。 「娘娘今日您这么早起来,是看书还是礼佛?」 浣梦梳着皇后的头髮,她发现越是靠近皇后这个味道就越发的多起来,此刻她恨不得捧起她的头髮一次嗅个够。 可...她更怕会得罪主子,毕竟因为皇后身边的味道发狂的宫女,大部分都被发配到了浣衣局。 她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的位置,自然是不能去那个地方的。 她是莲花村赵家唯一的骄傲。 薛氏透过镜子看着点浣梦,自从沁柔离开之后,她下人里面她最满意的一个。 「今日不去礼佛也不看书,今日去御花园摘晨露。」 「啊?晨露?」浣梦是懵的,要知道这会儿天还未亮,晨露不都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摘取的吗? 想着她抬眼看着对面的铜镜,见皇后薛氏勾唇定定看着她。 尽管没有任何的不悦,但是她就是知道,若是忤逆,她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好,那皇后娘娘穿什么衣服?」 浣梦走到衣橱前,准备拿出几件衣服给皇后挑选。 谁知皇后走到她身边,按住了她的手,竟然从最里面拿出一件最为轻薄的纱衣。 「就穿这烟罗衫吧,最近的天气比之前要热很多呢!」 说着,皇后就已经背过身,等着浣梦服侍。 浣梦在凤鸾殿待了快一年,开始还觉得,皇后娘娘气质温婉,为人稳重,想法自主,可是相处多了,她才发现问题。 就不如冬日,大家都觉得寒冷,用上地龙睡上暖炕。 皇后娘娘虽休息的时候也盖着厚被子,但是床上从未烧过炕,地龙也只是在暴雪融雪的时候才会燃起。 所以,当所有人都以为凤鸾殿的宫女要过得比外面浣衣房的宫女要好。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那日的冬天不少人起了冻疮。 现在是春季,虽然不似冬日一般的寒冷,可毕竟京都在北方,昼夜温差大,皇后娘娘竟然穿着软烟罗大半夜去外面采晨露,这到底是正常人咩办法理解的。 「你在想什么,还不快点!?」 就在浣梦有些迟疑的时候,皇后已经在催促了。 浣梦打掉心里的疑虑,走到皇后身边展开手中的衣衫,快速给她穿起来。 天还未亮,一主一仆就在御花园内行走,本来后宫就大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宫人走动,树影晃动,月上枝头,若是单子小一点的约莫都不敢出门。 好在,在宫内是有带刀侍卫的,尤其是御花园附近,最是容易隐匿人的地方,都会有人在把手。 浣梦手中拿着个瓶子跟在皇后的身后,二人一边取晨露,一边来回走动寻找。 其实这个时候能有晨露的花朵少的可怜,浣梦觉得就算是把整个御花园绕一圈,都不一定能有一瓶子多的晨露。 但... 浣梦发现了一个问题,刚才进入御花园的时候那些一本正经的侍卫,现在都距离他们极近,就好像是紧紧保护住他们。 但是浣梦还是能感觉到,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若有若无盯着皇后娘娘的模样,带着渴望和垂怜,甚至张狂一点侍卫视线中充斥着--占有。 浣梦害怕了,她这一生都没背这么多的男人这般的紧紧看着。 她走到皇后的身边,想靠着她又害怕主子生气,无奈只能压低声音询问:「娘娘这御花园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好像晨露并不多?」 薛氏听到她的声音,一双如水的眸子若有若无地扫了周围一眼,也不知她是看到还是没看到簇拥在身边侍卫的『虎视眈眈』,对着浣梦无辜的一笑道:「即使如此,那我们回去吧!」 浣梦点点头,不管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紧紧跟着她回到了凤鸾殿。 当天,皇上照例就来了凤鸾殿,皇后娘娘用那点为数不多的晨露兑了点水,给皇上泡了一杯茶。 皇上的心思一直都不在凤鸾殿,浣梦是清楚的,但是也不在别的妃子那里,起初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因为国事担忧,毕竟那个时候,南蛮进犯,大宴靠近南蛮的城池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一年后,后宫迎来一个叫琼妃娘娘的人,所有人才知道,皇上不是没有心,而是心不在皇后的身上。 「朕还有事务要处理,皇后就先歇息吧!」萧庭之见外面的太阳落山马上就要黑夜,把面前的茶水喝完,撩起衣摆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一直温顺的薛氏破天荒地扯住了皇上的手臂道:「皇上,妾身今日早早就去了御花园采晨露,这茶叶也是今年新上贡的,您就看在妾身这辛苦的份上在坐一会儿吧。 第222页 至少,到天黑走也不迟!」 萧庭之深深看着薛氏,薛氏低头不吭声。 浣梦站在一边有些疑惑,她不知道为何皇上对薛氏这般的牴触,但...她心里清楚,一旦皇上等到天黑,今晚怕是出不去这凤鸾殿了! 第182章 少女花(21) 风烛摇曳,暗影绰绰。 凤鸾殿内。 挂在床榻上的珠帘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摇曳生风。 浣梦端着面盆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尽管她什么都没看到,脸颊就已经红得彻底。 她想逃走又深怕里面的人唿唤,自己丢了命,无奈只能哆嗦着站在原地。 今夜的凤鸾殿火光亮了很长时间,浣梦有些担心里面的人,看着已经冉冉升起的太阳,想进去一探究竟。 只是她的手还未放在门上,蓦地,里面响起一声彻响的瓷器碎裂声。 浣梦愣了一下,眼底带着不解,刚才还欢好的二人,这是在作甚,难道是动作太大,碎了架子上昂贵的琉璃瓶子? 想着,她想法捂住浅笑,却听到里面传来的男子低吼声。 「贱人!」 浣梦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她听到什么东西重重被摔在地上,声音是闷的,她想应该是皇后娘娘。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嘀咕着,想推开缝隙一探究竟,但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心中的好奇,她哆嗦着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你竟然用这等巫术给朕下药?」殿内响起的依旧是皇上的声音。 片刻,女子的哭泣声也响了起来。 「皇上,你怎么能这么说妾身,我们本就是夫妻,妾身不过是想助兴而已?」 「助兴,你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吗?」萧庭之没有因为薛氏的辩解而放软态度,反而更加严厉了。 「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事情吗? 你就不怕朕要了你这后宫的位置吗?」 「皇上!」薛氏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皇上其实早都想要了妾身这个位置了吧?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根本不想让妾身成为这一国之母不是吗?」 「你不要乱说!」 薛氏嘲讽的笑声此起彼伏:「皇上当年娶我,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出身商贾,功名利益看要比旁人透彻。 皇上明明不喜欢我,却还是求了我,为的是什么?」 「薛氏,你的话有点多?」 萧庭之的警告声,让站在外面的浣梦腿软。 薛氏似乎不怕,含笑:「皇上既然娶了我就应该明白,大事已成,我薛家为了你,也算是殚精竭虑。 这夫妻的事情本就是你应该给我的! 除了大婚之后,你便是和我相敬如宾!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别苑的妃子都已经有了子嗣,而我...竟然连皇上的手都碰不得了!?」 「薛氏!」萧庭之厉声:「你够了!」 「够了!皇上,我不过是拿回我想要的东西,怎地就不行了?」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薛氏!朕告诉你,你薛家能起起落落这么多年,那府中的几个酒囊饭袋还能富贵荣华,官服加身,你真以为是你薛家凭本事来的?」 「皇上什么意思?」 「朕告诉你,朕想给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若是不想给你的,你这宫里的一切都会寸草不生!」 浣梦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听下去了,因为她担心,里面的人冲动地冲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会不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着,她抱起放在地上的面盆快步地离开了外殿。 浣梦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抬眼看着谢九策吐出一口浊气:「那日真的是很幸运。 我听说,我刚离开外殿没多久,皇上就出来了,之后回了寝殿换衣服,便去上朝了!」 「那皇后呢?」谢九策问。 浣梦先是摇摇头,想了一下道:「娘娘好几天都郁郁寡欢。 甚至之前按照宫规,皇上应该在七日之后再次进入凤鸾殿,人也再没出现。」 谢九策焕然,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上就和皇后彻底决裂了。 「他嘴里所谓的巫术,也没被人说出去?」祁亭好像对这个事情更感兴趣,遂而询问。 浣梦继续摇头:「没有,皇上之后只字未提。」 「那你知道皇后在宫里都在干什么? 她身上的味道,还有她在厢房的秘密?」 浣梦继续摇头:「不知道,不瞒二位,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并不是她的亲信,当时在我上面的除了殷嬷嬷还有个大宫女琬晗。 皇后娘娘对她很是信任,我们这些人要进出厢房,都是要在琬晗的盯梢下,或者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才行。」 琬晗。 谢九策心里念叨一下,「没记错的话,这个叫琬晗的宫女,应该是在你之前出宫的。 难道皇后没有提拔你?」 浣梦摇头:「琬晗姐姐离开之后,皇后娘娘就再也没有从内侍局要人,身边剩下人的也不多,除了殷嬷嬷就是几个干杂役的宫人。 不过,我倒是也能理解皇后的想法。」 「怎么说?」 浣梦摇摇头:「皇上那之后,极少来宫殿,甚至好几个月就算是皇后娘娘找人应邀都不再出现在凤鸾殿。 第223页 既然皇上不来,皇后娘娘也没什么念想的。 宫里的事情又不多,薛家也没多少人,她便开始深居简出了起来。」 谢九策分析着浣梦的话,那大抵就是五年前,皇后交出凤印彻底不在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既然是这样,你好像并不知道皇后娘娘多少真正的事情。 可刚才你父亲的反应还有你的表现都在说皇后要杀你,而你的龟息功也是为了应对这个事情。 这是为什么?」谢九策看着浣梦,把他认为不合理的地方,问了出来。 浣梦听到这,哆嗦了一下,一双圆圆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谢大人你查皇后娘娘的事情,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谢九策眯紧双眼。 浣梦哽咽了一下:「先后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个宫女,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这个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们没找到她们是被人谋害的证据。 并不能证明皇后就是兇手啊,所以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吗,没说?」 谢九策眼神凌厉,不会放过浣梦任何一个表情! 浣梦哽咽了一下,身体突然开始颤抖:「我不知道,我没看到,我真的看到!呜呜...不要逼我!」 第183章 少女花(22) 浣梦的身体本就孱弱,这一激动可好,双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 谢九策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情况,诧异的看着床上的女子。 祁亭已经开始给她号脉,没一会,他探口气,放下她的手:「晕了,但是就算是我把她弄醒来,也不能再受刺激让你问话了。 不然可能话没说完,人就先没了!」 谢九策拧眉,看着面前唯一知道真相的女子,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查案是查案,总不能要了人家的命吧! 「那要多久才能问?」 祁亭努努嘴,一脸的无奈:「她的身体不好,除非身体调养好了,人能经受得起情绪上的冲击才能再次问。 但是她这个样子,至少都一两年了,要调养,首先人就得出去晒太阳,然后运动加膳食。 才能慢慢恢復,你要知道她这算病又不是病!」 「那你的意思是,一时半会儿,是不能问了?」 「是!」祁亭回答得干脆。 赵老爷站在一边看着对面两个大人脸上挂着的无奈,想了一下,上前道:「二位大人,你们想问什么,或许老朽能告诉你。」 谢九策诧异地看着赵老爷:「你知道?」 赵老爷嘆口气:「算是知道吧。 女儿自从从宫里回来人就每天魂不守舍的,起初我问她什么,她都不愿意说,直到两年前和工部侍郎的公子哥准备迎她过门。 她才疯了一样的把大抵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她说,就算她死了,她也不会让这个事情成为秘密。」 「哦?那赵老爷你知道些什么?」谢九策没想到这浣梦不能问了,峰迴路转,赵老爷可能知道些事情。 「是这样的,我听她说,有次琬晗生病了,她在殷嬷嬷的带领下去了皇后的厢房,开始她以为就是和之前一样给皇后娘娘侍奉着起床洗漱。 谁知...她刚进到里面就被冲来的两个陌生的老嬷嬷戴了眼纱。 之后,就被押着往里面走。 毕竟是没经歷过这样的事情,她人都是茫然的,她明显感觉到应该是走到了厢房的尽头,算是无路可走了,但是她听到了机关的声音。」 「机关?」谢九策提取到赵老爷华话里的终点。 在后宫这些密室机关并不少见,大部分都是大宴的开国皇帝修建的,为的就是大宴在灭亡的一日,自己的子孙后代能有个留存。 所以当浣梦说皇后薛氏极少沐浴,但是每次从厢房出来的时候,人就像是沐浴过,他便有了这样的猜测,没想到还是真的。 「她进入机关后发生了什么?」谢九策问。 赵老爷继续往下说:「她说她能感觉到周围都是昏暗的。 甬道很是狭长,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什么地方,她知道吗?」 赵老爷摇头:「自然是不知的,但是!她...她说,她能感觉到那地方很可怕,周围...带着一股腥气!」 「腥气?」谢九策回看着祁亭,二人的表情都是一副恍然的模样,看来他们有了同样的想法。 「皇后把她带入那地方是做什么?」 赵老爷拧眉不解的回答:「她说是沐浴! 但是又不像是,她蹲在皇后的身边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摸索,那水不像是水,粘稠不说,还很臭! 就像是...」 「血!是血对吗?」 赵老爷说到这里不敢说话了,谢九策眸色一沉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是!」赵老爷用力点头,眼底都是惊恐,就好像他自己身临其境一样。 谢九策和祁亭问到这个份上,大抵的所有事情心里已经恍然,如今要做的就是根据赵家提供的线索去宫里彻查。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办。 「赵老爷!」谢九策拍着赵老爷的肩膀看着床上的浣梦:「刚才祁郎中也说了。 你女儿因为长时间藏在这个地方,加之整日惶恐,动不动就在练习龟息功,人已经变得格外孱弱了。」 「谢大人是什么意思?」赵老爷不懂中医,自然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上来,但听到有人说浣梦自然还是紧张的。 第224页 在他看来,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命,宁可捨弃赵家的一切都要护着的人。 谢九策讲不清楚,看了眼祁亭。 祁亭上前,说道:「是这样的。 赵姑娘现在的脉象紊乱,身体因为长时间不活动,又没办法晒到太阳,人已经非常孱弱了。 倘若要是这么下去的话,也就没几年能活!」 「啊?」赵老爷这会明白了,焦急的看着祁亭:「那,祁郎中,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就像我刚才说的,调理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首先要做的是到上面去生活。」祁亭抬眼看着密室外。 「上面?」赵老爷听到这面色一垮:「谢大人,祁郎中。 我们知道的事情已经都告诉你们了,我家梦儿也正是听说了之前两个出宫的宫女都莫名的丢命后,才用了这个办法掩了皇后耳目。 若是就这么出去,别说调养身子,说不定不出一日,命都没了啊!」 谢九策拧眉一时间倒是也觉得是个问题。 他可以把赵家的父女送走,但是就皇后的本事,除非这个案子尘埃落定,不然去哪里他们都是危险的。 「这样。」祁亭想了一下,道:「我身边有个会功夫的,可以护送你们离开,之后我也会给浣梦姑娘开一些药方供这期间的服用。 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我会给我的徒弟一个信号,你们就安全了!」 「真的?那太好了! 谢谢!谢谢!」赵老爷感激,就差给谢九策和祁亭跪下了。 祁亭和谢九策从密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暮色,整个莲花村都被一片片霞光包裹,本来这附近就依山傍水的,现在看,格外有一番景色。 祁亭走到谢九策的身边,看着他出神地凝望着远山:「你着急让赵家的父女走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谢九策颔首,视线扫过莲花村的村口,见那门口蹲了个乞丐,低声道:「看到那乞丐了吗?」 祁亭颔首。 「五日前我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在京都乞讨,现在他又出现在莲花村。」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人不都是流浪的?」 「不!」谢九策摇头,看着那乞丐堆满铜板的碗:「那里面铜板的成色太好了。 哪里像是流转多人手的。 还有看乞丐的衣服好像挺脏,但是他露在外面的腿,哪里像是风吹日晒的。」 「所以他...」 「若是没猜错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果我们问完话离开,那赵家父女凶多吉少!」 祁亭颔首一副认同的样子。 「不过话说,予淮兄。」谢九策转头看着祁亭:「你说皇后,抓了这么多女子进入后宫,只是为了养少女花? 那人有点太多了吧?还为了什么?」 第184章 少女花(23) 凤鸾殿,密室内。 薛氏扫过面前已经被洗刷干净的池子,缓缓脱下身上的衣衫赤裸的走进池子内。 她像是等待什么让人值得期待的事情一样,妖艷的脸上挂着兴奋。 「皇后娘娘!」殷嬷嬷走到薛氏的身边,低语:「人已经都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薛氏呢喃了一声。 殷嬷嬷拿出哨子放在嘴里吹了两下。 霎时,安静的密室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紧接着连结池子的管道发出一声沉闷的涌动声,一股股粘稠血液就从里面流了出来。 薛氏本来还在闭眼假寐,鼻尖窜动,一股股血腥味充斥的时候,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冲到管道口,就开始疯狂的洗刷气自己的身体。 周围站着几个嬷嬷,面色平淡,已经习以为常。 随着血不断地涌出,薛氏的表情从疯狂到了享受,最后干脆整个人都躺在血水里,如水蛇一样地扭动起来。 只是,她的愉悦并不长,没多久,管道里没了血继续往出涌,她的动作也僵住了。 「怎么今天这么少?」薛氏站起身,看着对面的殷嬷嬷,脸上还挂着血水,加之怒目圆瞪的,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女鬼。 殷嬷嬷有些尴尬,嘴角扯动片刻,上前道:「娘娘,刚才杀的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她的血量本来就没有成年人的多...」 「那就再杀一个啊!」 殷嬷嬷为难地扫过周围的人,所有人低头都不说话,无奈她只能再次解释:「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你说什么,没了?」 薛氏诧异,「不是抓来了很多吗?怎么就这么没了? 是不是你!偷偷给自己用了?」 殷嬷嬷怔住怎么都没想到这种锅会扣在自己头上。 她慌忙地跪下,对着薛氏一下下的磕头:「皇后娘娘,老奴算是看着您长大的,老奴是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奴恨不得皇后娘娘千秋万代,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薛氏定定看着殷嬷嬷好一会儿,转头看着周围的几个老奴僕。 「那是谁?你...你?或者是你!?」 老奴僕们都惶恐,吓得低头不语。 殷嬷嬷哽咽了一下,见薛氏是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罢休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娘娘,实话实说,自从毋女村的事情被大理寺发现了,我们就没有多余的女子再送入宫中的。 第225页 加之这段时间,您刚好连续用了几次,这不...我们存下来的女子就都没了!」 「是这样吗?」薛氏挑眉看着周围的人。 所有嬷嬷都跪在地上拼命地点头。 薛氏眉头隆起,明显是烦躁的:「这大理寺可真是无聊,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 他竟然管上了。」 「皇后娘娘,大理寺的何大人其实还没这个胆子!」殷嬷嬷继续说着:「主要是谢大人,开始只是查个人口失踪。 没想到就牵扯到了刑部,之后...这顺藤摸瓜就查到了更多的事情。 按道理,大家都不吭声,谁知他却是个死缠烂打的主!」 薛氏听着殷嬷嬷的话,眉头皱起,她知道这谢家在京都也是贵户!尤其是自从谢思琼进了宫里,谢家更是如日中天。 但是... 皇上再喜欢谢思琼又如何?她才是皇后,她才是陪着皇上共经风雨的女人,她捅出个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都不能怎么样!他谢家想干嘛? 薛氏颔首,一步步地走出池子,身后的嬷嬷上前给她穿上衣衫。 薛氏一边拿着帕子擦掉脸上的血迹,一边道:「殷嬷嬷。」 殷嬷嬷走到她身边。 「高公公说,谢九策已经去彻查莲花村了,很快就要出手了,你去盯着点,有情况随时汇报!」 「是!」 殷嬷嬷颔首走出了密室。 薛氏走到密室的口,看着端坐在外面,吃着桌上糕点的女子,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穿着,一模一样的打扮,霎时有一副皇后娘娘的架势。 薛氏捏紧衣袖,一副气愤的样子呢喃:「等谢九策死了,我就送你下地狱!」 ... 「公子,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找了辆车子把赵家父女送上路了。 韦闲就跟他们在一起,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九策和祁亭在赵家的门口呆到太阳落山,确定对面的乞丐,没发现赵氏父女还活着,才上了车子。 谢九策看着外面跟他说话的木十四,最近木家俩兄弟做事儿越来越是稳重让人放心了。 「好,你当时送他们的时候,确定没有人跟着?」 「没有!」木十四颔首。 谢九策点点头给前面的木敦敦一个眼神。 随着木十四也上了车子,谢家的车子载着四个人朝京都的方向走。 宁安没有宵禁,所有不管什么时候回城,都能畅通无阻。 谢九策和祁亭已经累了一白日,加上之前的长途跋涉,车子还没跑多远,里面的三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马灯照耀前方的青石板路,昏暗间能面前看清楚方向。 木敦敦是驾车的老手,对周围很是熟悉,轻车熟路的绕过靠近车子的大石块,继续赶车。 许是快到冬日的原因,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彻底枯黄,张牙舞爪地生长在周围,看起来有些可怖。 木十四是被尿憋醒的,他撩开帘子准备给木敦敦说让他停车片刻,谁知不经意扫了一眼发现周围树上竟然有影子在晃动。 「妈呀!」 他低吼一声,一个踉跄摔回车子内。 谢九策本来睡觉就轻,这可好,人被彻底吵醒,一双犀利的眼睛等着木十四。 「一惊一乍的要干什么?」他有些不悦。 木十四胆小大家都知道,他哆嗦着身子,憋着差点被吓得尿出来的尿,指着外面:「公子外面有鬼!」 鬼? 谢九策白了他一眼,一手策划者木十四的耳朵:「我说你是睡觉梦做多了,一天到晚的鬼啊! 就算是有,你不做亏心事,哪里怕鬼找上门。 好,你说有!」 谢九策一把撩开帘子指着外面,质问:「哪里,你说哪里!」 木十四顺着外面看,就在他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的时候,蓦地看到一枚箭矢划破夜色沖了过来。 他低吼一声:「公子小心!」 第185章 少女花(24) 谢九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箭矢,他没有躲闪,反手抄起桌上的摺扇,用力展开的同时,箭矢已经准确无误地戳在摺扇上后,摇摇欲坠的掉在车子内。 「不好,这有埋伏!」 他眸色一厉,把手边的木十四按在车子内,对面已经飞来了更多的箭矢。 谢九策手中的摺扇旋转,就像是突然撑开的一把伞,所有顺着窗扉飞进来的箭矢都被挡在了外面。 「木敦敦!」他低吼一声。 外面传来木敦敦的回答:「公子,我好着呢!」 谢九策颔首,看着对面衣服睡眼惺忪不知发生什么的祁亭,他一把拉开身边镂空的柜子,把里面一件黑色的外衫扔在了他身上。 「别睡了,有人要杀我们,你不懂功夫把这个黑色的软甲穿上能保命!」 话落,谢九策冲到了车子的门前,一把拉开门就看到木敦敦手中拿着长刀应对着对面飞来的无数箭矢。 「公子,你快进去,车子能挡兵器,放心,敦敦一定带着你进城!」 谢九策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插在木敦敦膝盖上的箭矢,他心中一沉,视线在周围扫视。 这场袭击来得突然,而且因为夜色的关系,箭矢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一时间难以辨认敌人的方向,就好像他们陷入了对方的包围圈。 第226页 就沿着官道走,肯定不是个办法,前面说不定有更多的杀手埋伏。 谢九策想着,眼尖的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岔路,他指着道:「敦敦,你把车子驾好,我来抵挡箭矢,往那里走!」 「是,公子!」 木敦敦颔首,手中的长刀扔掉的瞬间,谢九策已经站在他手边拾起地上的长兵器挥舞着,同时车子也发生了急转弯,朝不远处的岔路飞驰。 祁亭刚把所谓的金丝软甲穿上,因为车子的突然转方向,他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好在下面有木十四垫着也没摔多疼。 「怎么会这样!?」祁亭是懵的,想撩开帘子看看,被木十四拦住。 「祁郎中,你放心,我家公子一定会带着你脱险的,这个帘子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能抵挡武器,不能掀开!」 祁亭诧异的看着木十四这个反应,就像是经歷过类似事情的老手。 「你家公子经常经歷这些?」他猜测。 木十四点点头:「在大理寺当差什么样的危险没见过。 跟着公子查案,有兇手为了掩盖自己的事情,买兇杀人的。 所以算是熟练了!」 祁亭颔首看着车子内被关得严实的门,隐隐他能听到外面的刀光剑影,脑中不自觉想到谢九策此刻就在外面抵御敌人。 说实话,他没想到一个京都豪门的公子哥,竟然经歷了这么多事情。 「祁亭!」 谢九策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祁亭起身冲到门口,回答:「在!」 「车内的箱子里有附近的舆图,你拿出来看看,我们这么走会去哪里!」 「好!」 祁亭颔首,冲到箱子前开始翻找。 谢九策挥动手中的武器速度已经变慢,因为敌人似乎没料到他们会出其不意,所以在这周围没有布置弓箭手。 终于,不多时,最后一只箭矢被谢九策打掉之后,他坐在木敦敦的旁边准备道:「这会有点喘息的时间,你赶紧进去,让予淮给你包扎。」 「可是公子...」木敦敦有些犹豫,不想放着谢九策在外一个人。 谢九策刚准备规劝,突然对面亮起火光,一道犀利的声音传来:「包扎? 看来谢大人的闲心挺大! 不过不用了,因为你们不可能活着进入都城了!」 谢九策惶恐抬眼,顺着火光看去,只见对面一排排地站了好些手拿刀剑的黑衣人。 黑衣人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马儿飞驰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谢九策反应上来,飞快地拉紧缰绳,同时低吼一声:「稳住身子!」 瞬间,马儿被惊,挺住不足,加之后面的车子的速度太快,被岔路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斜斜地朝几个黑衣人飞了过去。 「快闪开,闪开!」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低吼,霎时所有人朝后面跑。 但他们的速度,怎能比上车子的俯冲速度。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闪避不及,已经被重重地拍了过去。 随着车子缓缓停下,地上躺着的人发出痛苦的哀嚎。 谢九策趁机从车子窜出来,看准几个没有防备的手中的扇子打开,直直朝几人的脖颈划去。 划破黑暗的不是黎明,是鲜血。 刀光剑影伴着周围的殷红恶臭,谢九策把躺在自己脚边上的几个死人踹了过去之后,和木敦敦背靠背看着周围的情况。 想杀他们的黑衣人比预料中的多,偌大的林子,乌泱泱的已经被黑衣人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说谢家的小儿子武功了得,之前我不相信,出来的时候上面的人叮嘱偏要我多带一些死士。 如今看,倒是名不虚传,这纨绔子实际还有些真才实学!」为首的黑衣人手中拿着短刀,黑色的面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但露出的双瞳带着邪魅和杀戮。 谢九策冷笑:「想杀我的人很多,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人得逞的。 刚才听你说,你是第一次和我交锋吧? 看来我又有了新的敌人!」 「哈哈!」黑衣人笑了:「没想到,谢大人还久经沙场啊。 不过,别人拿不下的人头,不代表我拿不下,谢大人,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话落,黑衣人不再多费口舌,一挥手身后的所有人就朝谢九策涌了过来。 谢九策凝着,额头的冷汗从面颊滚落。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死士,他的武功自然是高的,但谁都清楚人的精力有限,再厉害的人也架不住如此的排山倒海。 更何况,刚才一路的追逐他已经耗费了一半的精力,现在... 「祁亭,你在里面吗?」谢九策轻轻碰了一下马车壁询问。 祁亭被车子的滑动,弄的是前仰后翻,他狼狈地从车子内爬起来,对着外面道:「能。」 「我们可能活着回不去了!」 祁亭怔了一下,想拉开帘子,却被外面的手按住。 他恍然谢九策就站在外面。 「你听我说,马车的门上有个机关,按下之后,就会打开,我和敦敦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你听我指令。 我喊跑,你和十四就从里面冲出来,记着,一直往北跑,进都城!别回头!」 第186章 少女花(25) 祁亭听着谢九策的话,拧眉不语。 第227页 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心里清楚谢九策的本事,若不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定然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看来,外面的死士不少,他们很可能九死一生。 想着,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凝着,呢喃:「能不能躲过一劫,就靠你了。」 马车外面。 谢九策和木敦敦已经和黑衣人缠斗得难捨难分。 木敦敦虽然武功不如谢九策,但他力气大,魁梧勇勐,手中的大锤挥出的速度也迅疾如风,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人能近他的身。 谢九策看到木敦敦的优势,知道留着他给车子内的二人拓开道路是最合适不过的,他转头看着他:「敦敦,如果,我说如果,我们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你可以吗?」 木敦敦是听到刚才家主和祁亭对话的,身经百战的他心里也清楚,就对面这铺天盖地的量,他们很有可能就折在这里了。 但是...这个案子没有破,毋女村的百姓还没给个说法,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最好的方案便是他们护着车子内二人离开,只要进了京都,有巡逻的士兵,就安全了。 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们还能被营救出来! 「公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敦敦永远和公子在一起! 我的命是公子给的,那就是公子的!」 谢九策怔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还在浴血奋战的男子。 木家俩兄弟是一直跟着他长大的,虽说他对他们有着一饭之恩,但命是自己的,他没有强求更不会践踏,没想到,木敦敦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不似兄弟,却胜似兄弟。 「好!」谢九策颔首,挥动手中扇子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他眸色微厉,凝着对面被打开的豁口:「看到那个地方了吗?」 木敦敦颔首。 谢九策继续:「你开闢,我断后!我们杀出去!」 「好!」 木敦敦低吼一声,在谢九策转身的瞬间二人换了个前后的方向,同时对着冲来的黑衣人虚晃一招,在黑衣人发现他动作,顺势准备冲来的时候,他手中的另外一个锤子扬起重重朝最靠近自己的几个砸了下去。 霎时,血液飞溅,黑衣人身子连挣扎声都没发出来就断了气。 为首的黑衣人见木敦敦这个样子,心中一沉。 谢九策行动机敏,木敦敦笨拙却力度强劲,这二人竖起的屏障短时间竟然无法攻破。 嘀咕着,他的视线放在了木敦敦受伤的膝盖上。 只见上面还插着半个箭只,血已经染红了他半个裤腿,黑衣人心里清楚,再强悍的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若是从这个地方破局... 「箭拿来!」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随从发话。 随从回神,把一枚手弩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先是对着木敦敦额头髮出一枚箭矢,但是很快被反应更加迅速的谢九策挡了过去。 黑衣人挑眉,嘴角勾起更加放肆的笑,只见他接二连三地对准木敦敦的印堂发射箭矢,一来二去都被谢九策挡了下来。 最后,他看着手弩里仅剩下的一枚箭矢,箭头微微向下挪动,对准木敦敦的膝盖,随着箭矢的发射,不远处的谢九策也发现了。 可是,谢九策算错了一步,有了之前黑衣人对木敦敦的惯性攻击,他本能地挑起扇子,谁知箭矢竟然从扇子下钻了出去,直直插在了木敦敦受伤的膝盖上。 「啊!」木敦敦低吼了一声。 谢九策距离他极为近,生生就听到他膝盖骨断裂的声音。 「敦敦!」他唿喊一声,看着眼前的木敦敦跪在地上。 霎时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眼底露出阴险笑意的黑衣人。 「混蛋!」谢九策怒吼,手中扇子转动一副要冲上去的架势。 可他还没走几步,感觉衣摆一紧,回头发现木敦敦竟然拉着他的衣服。 「公子,快,叫他们出来,路开了!」 谢九策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木敦敦已经打出了一条路。 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喊道:「祁亭,十四!」 同时,马车被打开,祁亭拉着木十四沖了出来,直逼谢九策的身边。 黑衣人没想到这车子里还有人,怔了一下,低吼:「抓住,全杀!」 也就这一声,方才还散落的黑衣人再次拥挤在一起,朝谢九策等人冲去。 谢九策知道不能恋战,得了空自然是要跑的,他搀扶起木敦敦,跟在祁亭的身后,一边朝北面的方向走,一边和零散一些脚程快的黑衣人恶斗。 许是,周围太黑,加上他们走的是小路,还有黑人逼迫的追杀,之前计划的朝北走,已经被打破,他们只能是蜿蜿蜒蜒绕着林间朝没有黑衣人的方向走。 可是,毕竟是一个会武功的带着一个受伤的,还有俩手无缚鸡之力的,须臾间,就已经被黑衣人追赶上。 「谢九策,你放弃吧,已经穷途末路了,别想着逃了!」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身后的众人一寸寸的逼近,「你若是乖乖投降,或许我还能大发慈悲的让你少受点折磨,不然...」 为首的黑衣人扬起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枚虎刺,不能立刻杀人却能把人揍得面目全非。 「你可能要吃点苦头,都说这谢家人模样生得好,我不介意让你去阎王那里,变成个丑八怪!」 第228页 谢九策笑了,笑得猖狂! 「我说,你们已经死伤了那么多的人,都没把我抓来,以为就你这点本事,想擒获我?」谢九策扬起手中的扇子,指着黑衣人:「敢不敢单挑!」 「哈哈!」黑衣人狂笑,「单挑?我是什么水平,我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刚才看了谢大人的功法,打不过!我认。 但是你的头,我要拿回去交差!」 说完,黑衣人一挥手,霎时跟在身后的所有人蓄势待发。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手中摺扇亮出利刃,上面已经被鲜血浸染。 「九策!」 就在谢九策以为自己可能要命丧此地之时,祁亭缓缓走了出来,一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我来!」 「什么?」谢九策转头诧异地看着他。 第187章 少女花(26) 「你来,你来什么?」谢九策凝着祁亭,「你赶紧站我后面去,就你这个弱鸡,别说对付这么多人了,就一个都能要你的命!」 谢九策和祁亭的对话传进了黑衣人的耳中,他上下打量着祁亭,嗤笑一声:「听到没弱鸡?说你呢? 文文弱弱,瘦不拉几的,老子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是吗?蚂蚁?」祁亭冷笑,「没想到你还是挺喜欢小动物的。」 「你什么意思?」黑衣人怔住,他总觉得祁亭这个笑,有点阴险。 正纳闷的时候,隐隐他听到了身后的发出的沙沙声。 祁亭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我的帮手来了!」 「你的帮手什么帮手?」谢九策茫然。 祁亭反手抽出怀中的小瓶子,对着对面的黑衣人用力扔了过去。 随着瓶子的碎裂,阵阵带着点芬芳的香气在周围瀰漫开,所有人还不懂他这是闹得哪一出,却听到方才细弱的沙沙声,竟然明显了好些,甚至人的本能反应,这些声音就是朝这边来的。 「快,看看身后是什么!」为首的黑衣人明显感觉到了危险,对身后的人嘱咐。 身后的黑衣人颔首带着几个人去检查。 片刻,只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随着阵阵鸟儿从林间惊厥,那些去查看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谢九策觉得有问题,碰了碰祁亭:「你干了什么?」 祁亭低低回答:「按照舆图上显示的,我们再顺着身后的路,跑一跑就是悬崖吧!」 「你想干嘛」谢九策惊恐:「我给你说,京都周围的山下可没水,你别想着死里逃生。」 「不,不想着死里逃生,就想着,与其被人抓住弄死,不如自己跳崖死!」 「你说什么?」谢九策惊骇,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祁亭:「我拼尽全力让你逃,你竟然想着和我跳崖!?」 祁亭张嘴刚准备解释,耳闻周围动静声越来越大! 他给木十四一个眼神,木十四搀扶起已经失血过多昏厥的木敦敦,转头对着谢九策道:「快跑。别回头!」后,扯着谢九策就朝山崖方向跑。 「不是,我说你疯了!」谢九策还不明所以,想挣扎。 祁亭转头扫了一眼,瞳孔收缩间,人就像是兔子一样跑的更快。 谢九策再傻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随着祁亭的视线转头。 这不看就算了,一看他自己都感觉到腿软。 只见跟在他们身后的哪里还是什么黑衣人全数都变成了毒蛇和昆虫! 这些昆虫就像是会吃人一样,那些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就像是被捲入虫潮的美餐,随着一浪浪的虫潮翻涌,人就消失不见了。 「我...我的天,这是哪里来的玩意!」谢九策哽咽,被吓得差点一个踉跄摔翻在地上,好在他身形稳,脚步快速地冲到了几人的最前面。 祁亭一边跑,一边道:「当然是我引来的。」 「你引来的?你怎么引来的?」谢九策一脸纳闷,他怎么就没发现,祁亭还有这本事! 祁亭没立刻回答,转头看着已经快抵达脚边的虫潮,心中估摸,低吼一声:「跳!」 霎时,四人齐刷刷的跃起,朝山崖下面落。 谢九策以为这次自己是死定了,不是被黑衣人杀死的,是被自己人引来的虫潮玩死的。 他已经都闭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突然背部被一阵痛楚纠缠,他这才反应上来自己竟然落在了一个平台上。 「哦!呃...」谢九策缓缓坐起身揉着背嵴,面上忍痛的表情很是精彩,缓缓回神的、候,发现祁亭、木十四,就连受伤的木顿顿都是站着看着他的。 「不是你们...」他哽咽了一下,抬眼看着头顶上的山崖,还有下面的悬崖,恍然:「你们知道这里有个平台?」 木十四颔首,指着祁亭:「是,祁郎中看了舆图,说的!」 木顿顿忍着疼,回答:「公子,我不知道,但是十四说,让我站好就行!」 谢九策嗤笑一声,感情这所有的人都把他蒙在鼓里呗。 祁亭见他这般上前伸手,要把他拉起来。 谢九策冷哼一声,一副生气的模样,好像在说,「这事儿你不给个解释,我就不起来。」 祁亭笑了想起他九死一生都要护着自己安全的样子,蹲在他身边道:「我倒是想跟你说,只是时间来不及,敦敦还受伤呢,你是想让我给他疗伤,还是先给你解释,让你谢大公子消气?」 第229页 谢九策这才反应上来,看着木敦敦虚弱的样子,连忙翻起身,和木十四搀扶着让他坐在地上,等着祁亭上前查看。 「是这样的!」祁亭走到木敦敦的身边,随手给了他一个木棒让他咬在嘴里,一边开始拔箭只,一边说话想分散木敦敦的注意力:「你不是给我说车子内有舆图吗? 我就查看了一下,想着既然敌人也知道进入都城就对我们再也下不了手了。 就照他们这个架势,我断定都城外还有一波人埋伏。 既是如此,那都城定然是不能回去的。 所以就想着,有没有别的逃生办法,看来看去,就看到这山脉中央标记的一处断崖,觉得也就这个地方靠谱了!」 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话,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低头惭愧:「抱歉,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祁亭摇头,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木敦敦随手把拔出来的箭矢扔在地上,开始给他上药。 「不怪你,正常人都会这么交代。」他给了谢九策一个笑靥。 「话说。」谢九策上前帮着祁亭缠绷带,「那些虫子是怎么回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祁亭颔首:「对,是我引来的。」 「你还会这个?」谢九策是诧异的。 祁亭含笑凝着他:「怎地我就不行了?」 「不是那些虫子,你是怎么引的?」谢九策不懂了,祁亭这本事还挺新奇的。 「这世间有少女花,就有引虫花,当然也可以叫捕蝇草! 这东西常见,它们会散发一种特殊的味道,吸引虫子来觅食,之后吃掉它们。」 「所以你是利用了这个?」谢九策询问。 祁亭颔首:「是,捕蝇草的味道也好提取,我刚好身上有备,这奔跑的一路上,我洒了不少,虫子定然就被吸引了。」 「不对!」谢九策回神,转头看着祁亭:「我还看到蛇和蝎子了,而且这些虫子毒物都跟疯了一样,你还干了什么?事情绝对不简单!」 第188章 少女花(27) 祁亭嘆口气,已经给木敦敦包扎完了,起身朝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休息。 谢九策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个时候怎么能放过? 他跟着走到了祁亭的身边,问道:「你还没说完呢!」 祁亭含笑:「是,我那配方你不单单是有捕蝇草,还有更多的加强性的中药,放在里面。 很多昆虫的嗅觉要比咱们灵敏,就好比夏天的蚊子,能分辨出谁的味道比较香甜! 所以这味道一冲,昆虫就容易暴躁。 至于这蛇和蝎子,我也只是碰运气,散落在一路的药水里,确实有吸引毒蛇的花草味道掺杂在里面。 但如果这周围没有毒物,也没办法。」 「那你最后扔在黑衣人身上的是什么?」谢九策询问,他想起飘散在空气中的味道,带着一丝花香的甜腻。 「那东西啊,只要沾染上,毒物和昆虫就会觉得他们是食物,自然就会前仆后继的往他们身上沖了。 不过配方比较复杂,我当时调配的时候,可用了些时间,也只提取出这一瓶。」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这会彻底明白了,一瞬间他有点佩服祁亭,那藏在心底觉得他弱不禁风的形象彻底被击溃。 「不过话说!」祁亭从怀中掏出舆图,同时打量着周围平台的情况:「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祁亭道:「这山这么陡峭,能长出树木是正常的,这么大个平台,不觉得不像是天然的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挖的?」谢九策询问。 祁亭颔首站起身,开始观察周围。 谢九策也没闲着,把外衫脱下,找了个树枝包裹起来,做了火把跟着他身后。 二人就在周围绕着,开始细细观察。 祁亭的指尖在山壁上摸索,呢喃:「山体平滑,脚下平台平整,真的是有人开凿的,只是在这个地方,上去难,下去也难的位置,弄这个是要做什么?」 「予淮,这边!」 祁亭正纳闷,不远处传来谢九策的声音。 祁亭顺着声音望去,见谢九策站在一处平滑的山体前,随着手中火光的照亮,偌大的一堵石门出现在视野中。 木十四也看到了,他放下睡着的木敦敦,惊嘆道:「这...这里有仙人?」 .... 与此同时,凤鸾殿内。 「啊!啊!」薛氏冲到桌前把上面的所有的瓷器扔在地上,像是还觉得不满意,冲到架几案前,就开始疯狂地打砸一切。 站在她周围的是殷嬷嬷像是习以为常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薛氏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公公:「你说什么?谢九策跑了?」 高公公愣了一下,连忙回答:「不是,是摔下山崖了!」 「哦?那尸体呢?在哪里?」薛氏挑眉一步步走到高公公的面前。 高公公凝着薛氏,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朝他袭来,他颤抖着身子,回答:「尸体...尸体还未找到。」 霎时,皇后变了脸。 高公公连忙继续:「但是我们的人亲眼看着他们跳下去了!」 「我们的人?」皇后冷笑一声,抬起高公公的下巴:「高公公!」 高公公凝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容颜,没了少女花的加持,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围飘散,若不是自己的定力好,或许这会就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 第230页 「奴才,在!」 「我给你了你五百人!你带回了多少人?」薛氏问。 高公公哽咽:「一...一半!」 皇后反手甩了高公公一嘴巴。 用力之狠,高公公不单单脸上被开了花,老牙也掉了两个。 「一半,本宫精心培养的暗卫,就为了杀个谢九策,折了一半! 这就算了,你却连个尸体都没带回来?」 「娘娘,娘娘!」 高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薛氏的腿:「娘娘,这谢九策很聪明啊,身边还带着个神秘人,会用什么秘术, 引来了林间的不少沖子,我们的人都是被虫子咬死的,奴才赶到的时候,就没几个活口,他们确定这谢九策真的跳崖了,而且京都的山您也知道,那么陡,下面也没水,人肯定活不成了!」 薛氏冷冷盯着高公公,还准备收拾他,外面守门的嬷嬷走了进来,在薛氏耳边呢喃片刻。 本来薛氏是气愤的,听完诧异地惊唿:「你说真的?」 嬷嬷颔首,一副替皇后高兴的样子。 薛氏看着高公公:「今天就饶你这一次,要是谢九策还活着,本宫要你的命!」 高公公一个劲儿地磕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滚!」薛氏低吼一声,高公公连忙从偏门走了出去。 薛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头看着身边的嬷嬷:「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皇上真的要来?」 「回娘娘的话,是皇上身边的奴才递话的,准没错!」 薛氏双手掩面,一副小女儿家的窃喜模样。 殷嬷嬷见状连忙上前:「皇后娘娘这是您的机会啊!」 薛氏用力点头,快步走到妆奁边上,对着铜镜观察:「殷嬷嬷,你看我这样子能见皇上吗?」 殷嬷嬷颔首,从桌上拿了个朱钗插入皇后的头髮里,道:「娘娘,您忘记了,您现在不老不死啊!」 薛氏含笑:「对,我还是刚认识他时候的模样,他见到肯定心动的!」 话落,外面响起一声高唿:「皇上驾到!」 薛氏带着殷嬷嬷快步走到门前恭候。 萧庭之进入凤鸾殿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恭候的皇后薛氏。 薛氏头戴朱钗穿着华丽,一袭软烟罗衣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对面的女子格外的魅惑妖娆,尽管如此,萧庭之淡淡扫了一眼,面色一沉尽显厌恶。 薛氏没看到,脸上挂着笑容,微微作揖:「皇后万岁,万万岁!」 萧庭之没停留,甚至连搀扶她的动作都没有,快步款款走了进去。 「娘娘!」殷嬷嬷上前把薛氏搀扶起来。 薛氏看着已经坐在桌前的皇上,捏紧手中的帕子,紧紧跟了上去。 眼瞅着,她要靠近萧庭之,勐地一名侍卫挡在了她面前。 殷嬷嬷见状,低吼一声:「大胆,皇后娘娘的路,你也敢拦着?」 侍卫拱手没吭声。 萧庭之缓缓转过头,盯着薛氏:「这么久没见,朕倒是没想到,这凤鸾殿的下人都敢训斥朕身边的人了?」 薛氏怔了一下。 殷嬷嬷慌张晃神,连忙跪在地上。 第189章 少女花(28)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殷嬷嬷冷汗已经从额头沁出,紧张的开始语无伦次:「老奴刚才...刚才是怕这侍卫不小心伤了...上了皇后娘娘的凤体。 这才出言不逊的!」 「哼!」萧庭之冷哼一声,凤鸾殿的下人抖三抖,「是啊,你皇后娘娘的身体就是凤体,金娇玉贵的。 那朕的身体就可以随便蹉跎了?」 殷嬷嬷再次被怼了,身子定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多年前的事情,皇上到现在还芥蒂,听说那次和皇后娘娘缠绵过后,皇上就染了寒病,多亏了祁太医的调理,才好了。 「皇上!」薛氏见这个情况,嘴角扯动主动打了圆场,「这殷嬷嬷是无心之过,没有旁的意思,您莫要生气。」 皇上好不容易来了,她自然是要想办法把人留住的。 萧庭之给侍卫一个眼神,侍卫颔首站在了一边。 薛氏见状准备坐在萧庭之的身边,谁知萧庭之开口:「你就站在那里回话吧,朕不想和你坐一个桌子!」 霎时,薛氏的脸色突变,若不是她用力隐忍或许已经像之前一样歇斯底里地癫狂了。 「朕今日来,是要问你个事情。」萧庭之看着走到身边给他倒水的嬷嬷,挥手让她下去了。 薛氏用力点头,别说一个事情了,就算是好多个事情,她都愿意回答,只要皇上能来。 可接下来,皇上的话,让她如坠冰窖。 「谢九策在查毋女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薛氏愣住,半天点点头。 「妾身,多少听到一点风声。」 「是吗?可是朕怎么听说,就在几日前,朕身边的大统领都借着刺客的幌子来了这凤鸾殿开始搜人了?」 薛氏反应上来,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既然你清楚谢九策查这个案子,那就应该知道妾身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 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妾身就是不想让您为难,让皇家为难!」 「哗啦!」 薛氏的话刚说完,萧庭之已经站起身,一把打翻了桌上的杯盏:「皇上为难? 第231页 薛氏你若是真的为皇族,为整个大宴好,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不应该发生。」 「皇上!」薛氏抬眼,一双如水的眸子,神情地凝着对面的男人:「妾身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妾身不过就是...」 「够了!」萧庭之一撩衣摆,款款站起身:「这么多年,朕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是看在当年,你薛家为了朕,耗费了百年根基的份上。 你却在后宫越发的猖狂起来,明明知道谢九策已经在查了,不收手却想着杀人封口!」 「皇上,你...你都知道了!?」薛氏愣住。 萧庭之冷笑:「皇后是觉得朕很蠢吗?就你那点事情,朕能不清楚。」 薛氏哽咽,「所以皇上这次是准备来帮妾身...」 萧庭之送给薛氏一记刀眼,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帮你?帮你什么? 朕多年前就说了,你我的夫妻缘分就是散尽。 如今来不过是警告你,这谢九策若是真死了,这事儿,大理寺自然也没人敢查,你可以继续在你的位置安度晚年。 若是人没死!」 萧庭之狭长的眼睛眯紧:「你薛家就是大宴的千古醉人,朕也不会为了一个废后姑息!」 话落,他再也不想在凤鸾殿多待一刻,转身朝外面走去,期间他路过凤鸾殿的院子,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少女花,眸色暗了一下,眼底露出意味深长的情绪。 薛氏跪在地上,怎么都没想到,这皇上来不是来看他的,是来警告她的。 「娘娘,娘娘,您还好吧?」殷嬷嬷上前把薛氏搀扶起来。 薛氏缓缓坐在凳子上,看着不过片刻再次陷入空荡的内殿,眼角一酸,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殷嬷嬷上前关心地询问。 薛氏双拳紧攥:「当年萧庭之为了娶我,在薛家说尽好话,骗得我父亲的扶持。 如今...他一朝称帝,竟然就这般对待我! 我可以忍受他是三妻四妾,也可以忍受他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但是...他若是想废后!」 薛氏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萧庭之从凤鸾殿出来之后,面色才稍显好了一些。 跟在他身后的小公公上前道:「皇上,您是要回御书房修整准备上朝还是去琼华宫略作休息?」 毕竟现在马上要鸡鸣破晓,即将上朝,小公公担心错了时间。 萧庭之怔了一下,视线越过周围宫宇的昏暗,远眺看着距离自己书房最近的那座宫殿,想了片刻,问道:「你说,琼妃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弟弟的事情?」 小公公思忖片刻道:「皇上,琼妃娘娘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您这般的用意。」 萧庭之颔首,扔下一句:「那就琼华宫。」后,坐上轿撵朝谢思琼的宫殿走去。 此刻谢思琼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眉头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舒展了。 宫女飞鸢上前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娘娘,您已经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久坐对身子不好。 奴婢搀扶您起来走走?」 谢思琼回神,把手中的信笺放在烛台内燃烧殆尽:「你说九策会怎么样?」 飞鸾想了一下道:「公子吉人天相,加上身边还有人协助,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听说,皇上稍早之前去了凤鸾殿?」谢思琼想了一下继续问。 飞鸢颔首,「是,好像皇上也知道公子的事情了。」 谢思琼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了,这一切就是他布的棋局啊!每一步都是按照他想法走的,怎会出岔子!?」 「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薛家对他来说没用了,留了这么久,你以为他是真的念及当年薛家的恩情?」 「不然呢?」飞鸢不懂了。 谢思琼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看着不远处影影绰绰朝这边走的队伍,那坐在轿撵上一副盛气凌人的天子,说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无情,最冷酷的帝王。 所有人不过是他收拢政权的棋子。 所谓的情爱,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第190章 少女花(29) 京都郊外,山涧。 谢九策看着石门旁边的一处凹槽,研究了半天,这才把手放在凹槽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石门缓缓打开,瞬间里面的尘土汹涌地往出翻滚。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连忙掩住口鼻,手臂在面前挥舞驱赶尘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第一缕阳光越过周围的大山照耀在洞门的时候,所有人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的池子,许是常年未曾动用,池子被尘土堆满,但依旧能看到上面斑驳的挂着什么东西。 「进去看看?」祁亭询问站在最前面的谢九策。 谢九策想了一下,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朝里面扔去,回声阵阵的同时,偌大的石室内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来是没机关的! 他颔首,举着火把朝石室里面走。 步履和地上的碎石子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四人依次走到了圆池前面。 谢九策和祁亭的胆子最大,一个跃入池子内查看,一个蹲在池子边上,把挂在边沿的斑驳物件拿起来查看。 第232页 木十四和木顿顿走在最后面,他胆子小,加上身边的人还有点半昏迷,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里面俩人的行动。 「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他声音低沉,但是周围空荡,须臾回声都没消散。 谢九策没吭声,他现在的专注力全数都给了手中的事情上。 他把扇子转出利刃,不知道在圆形的岩壁上挖着什么,随着越来越多的灰尘散落,一块漆黑的,硬物就被刨了出来。 「这是什么?」谢九策左右摆弄着看了一下,发现没看出什么问题,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手套戴上,拿起来迎着外面的阳光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是瓷片,而且形状诡异,像是一个碗,但下面镂空应该是沥干用的。 想来想去,他只能猜到一样东西,就是沐浴时候用来放皂角的小器皿。 「这玩意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他嘀咕着。 突然身后祁亭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出来!」 「什么?」谢九策转头看着祁亭,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周围岩壁前了。 「我说,你出来!」祁亭的声音带着凌厉,口吻像是命令的。 谢九策这个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随手把找到的东西放在外面,一跃而出走到了祁亭的身边,不悦地说道:「你让我出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嗷,要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我和你没完。」 祁亭深吸一口气,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圆形的池子:「那是个沐浴池,你不适合待在里面。」 「呦,你怎么知道是个沐浴用的池子?」谢九策没想到祁亭随便扫两眼就知道了,讪笑一声:「不过,我比你快一步,我找到了放...」 「若是普通的沐浴池子,只要你不嫌脏,在里面找个女子戏水都行! 但是这个池子不一样,它是个祭祀池子!」 「你说什么?」谢九策一时间听不明白了,他这辈子只听过祭祀坛,还没听过什么祭祀的沐浴池。 祭祀这个事情,这么庄严的和净房能扯上什么关系。 祁亭也不废话,指着身后的墙壁道:「看看,这些是什么?」 谢九策本来抱着一股散漫的气儿,当他顺着祁亭的指引转头,赫然看到整个密室的墙壁上被一幅幅奇奇怪怪的画所填满。 有的画上只有一个人,有的画上有很多人,但是所有画上的共同点都是在围绕这个池子展开的。 只是因为画没有色彩,是被雕刻上去的,所以进来的时候不留神就容易忽略而已。 「这些画怎么这么多?什么意思?」 谢九策看着最后一副画,是一名赤裸,身段妖娆的女子站在池子中央周围都是跪拜的人。 女子像是会发光,身体周围被雕刻几缕光束。 「这是最后一幅画,最开始应该是对面!」祁亭给谢九策说着,指了指石门的左边。 谢九策见状快步朝墙壁上雕刻的第一幅走了过去,「所以你都看完了?」 祁亭颔首跟在他的身边,一边带领着谢九策脚步,一边娓娓道来:「这画说的应该是个民族。 民族的君主是名女子,女子长得很是美艷!」 谢九策看着第一幅画,如祁亭说的,画上雕刻着一名女子,女子坐在最高的凳子上,手中拿着权杖,模样虽然没有细细雕琢,但是通过身形能看出,女子格外美丽。 跪在女子面前的是一众男女,所有人双手作揖,一副虔诚的样子。 「女子备受族人的拥护,她还有个女儿,女儿如她的长相一样好看,在一场及笄大礼上,被女子宣布成为下一任的首领!」 祁亭继续说着,谢九策往下看。 果然,第二幅和第三幅画,就是女儿在簪发,女子把手中的权杖交给了女儿。 「可是女儿似乎生病了,卧床不起,族里的巫医无一人有办法救治。」 第四幅画是女儿躺在床上,周围围了一圈的巫医纷纷低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女子就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终于女儿走了,女子伤心欲绝,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谢九策顺着祁亭的话往后看着,开始的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是葬礼之后的下一幅壁画,出现了问题。 只见第六幅画上,女子像是疯了一样地扑到了棺材上,把自己女儿的尸体扯了出来,之后就是一盘鲜血淋漓的肉。 「这...这是什么意思?」谢九策怔住了指着墙壁上的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 祁亭想了一下,道:「开始我也不理解,我看了后面的之后,觉得这个地方,就能说通了。 这女子应该是不相信自己女儿死了,一时间接受不了变得疯狂,她把女儿的尸体从棺材里弄了出来,做成了美食,吃了!」 「呕!」谢九策听到这,胃里是一阵翻滚。 从昨儿开始到现在他可是滴水未进,这会这个反应,就差胃水都吐出来了。 「吃自己的孩子,为什么?」 祁亭沉吟片刻,说出了个最是浅显的答案:「有的人,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 就会觉得,吃掉他们挚爱人的肉体,便可以和亲人的灵魂合二为一!」 谢九策挑眉,心中不理解,但是相信,因为自从到了大理寺,这种奇怪的事情屡见不鲜。 第233页 「但是这壁画的重点不是女子吃亲生骨肉的血肉,而是后面!」 「后面!」谢九策不解地朝后面看去,直到他看到剩下几幅壁画的内容,惊得瞠目结舌。 「对,你没看错。 女子在吃完自己女儿血肉的没几天,竟然变得年轻了!」 第191章 少女花(30) 谢九策这辈子是闻所未闻这样的事情的。 吃人肉能变得年轻,这是什么鬼话? 祁亭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颔首:「在我的认知里,甚至医药学说里也没有这个说法,不过看这壁画的风格和磨损程度,加上这池子里残留的东西的年限...」 他走到谢九策的面前,从他的手中拿过刚才翻找出来的瓷器道:「至少都是前朝的东西了。」 谢九策听到这,再看墙上的壁画不禁又觉得正常,因为越是久远,百姓和国家的思想就越是闭塞。 千年前有用婴孩和少女祭天,也有割肉救母感动天地的传说,那为什么这个事情就不可以呢? 「话说到这池子,这东西是作甚的,上面应该也有记载吧?」谢九策可没忘记,祁亭当时面色严肃地让他从里面出来。 祁亭颔首,朝最后面的几幅壁画开始走:「之前那些壁画其实可以当做传说,也可以是这个未知民族的信仰和传统。 之后应该就是主题了。」 谢九策循着祁亭的脚步走到了壁画的面前,只见在圆形的池子内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的身材微微有些塌陷,就像是年过半百的妇人,肉体没有了少女时候的额充盈,只是不清楚是不是和前面出现的是同一人。 女子双眸紧闭,似乎很是享受,只见从洞穴的外面走进来几名壮汉,壮汉押解的是另外两名女子。 只是这两名女子和躺在池子里的女子不同,她们的身材明显有些干瘪,像是还未发育完全的豆蔻少女,眼底恐惧,身材扭动,似乎想逃跑。 谢九策看到这里低头扫过手中还拿着的器皿,拧眉间,那东西已经被他扔在了地上。 因为他大抵已经猜到之后的壁画上是什么了。 两名少女被直直吊在池子的正中央,从押解的壮汉里走出两名手持利刃的男子。 少女看到利刃开始挣扎,可,她们已经是旁人盘子里的肉糜,又怎能在这个时候脱险? 随着男子的手起刀落,两名少女的脖颈被隔开,血疯狂冲着池子喷溅,周围站着的人开始跪地作揖祈福,开始着什么仪式。 至于躺在池子中央的女子,身体已经被鲜血所覆盖,只露出了一张贪婪的容颜。 最后一幅画,女子从池子内出来,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方才还不匀称的身材,宛如出浴的少女。 站在她周围的男人,纷纷虔诚地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谢九策哽咽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池子,这池子是沐浴用的,但是...可不是正常人沐浴用的,也不知道这里祭奠了多少无辜少女的灵魂。 一想到他刚才还一副好奇的模样,想在里面休息片刻,这不太舒服的胃就发出了最直接的抗议。 「也不知道这个部落还是民族,是否还存在?」他忍不住询问。 「不知道,但是这杀的都是少女,作为种族繁衍的重要一环,女人越少,民族越是衰落吧?」祁亭猜测。 「这个民族已经消失了!」就写谢九策天马行空遐想的时候,突然一直未曾开口的木十四说了话。 谢九策和祁亭双双转头,诧异地看着他。 木十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九策算是了解手下的这二人的,今天这个情况木十四就有点反常,若是平时就他和祁亭二人在这里的交谈,他已经吓得出去了。 现在,他不但没有发出一声低唿,竟然还突然插言了,有意思。 木十四哽咽了一下,像是想酝酿什么。 谢九策也不插言就等着他。 片刻,他缓缓说道:「我和敦敦就是这个部落的人,也可能是最后存活下来的人。」 「你说什么?」谢九策愣住了,他只知道救出木敦敦和木十四的时候,这二人正在遭受亲戚的毒打,但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身份。 「不是,我记得我救出你的时候,那追打你们的女人...」 「她是我们被转手很多家之后的一个僱主,至于对她的称唿,也不过是她想掩人耳目的要求!」 谢九策听木十四这么说,恍然了。 在大宴不允许不合法人口的买卖,若是未及笄或者及冠的,要有亲生父母的同意,及笄、及冠的,需要本人亲自画押才行。 而当时他在收留木敦敦和木十四的时候,他们没有父母,也没有及冠,所以相互的买卖是违法的,若是被查到虽然罪不至死,但是罚款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所以你了解这个部落多少?」谢九策上前询问,顺便让木十四坐下。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青天白日,众人应该是快速离开这里才是。 但没人能保证皇后的人没有在外面搜查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加上木敦敦的伤势需要修整,一时半会儿并不着急离开。 木十四把木敦敦放在了石壁上,让他安静睡着,这才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 第234页 「我和敦敦开始有记忆,就一直跟着父亲在逃亡。」 「逃亡?」谢九策不懂了。 木十四颔首,视线扫过壁画,身体颤抖间回答:「我们这个部落叫巫族,我们本来也不姓木,而是姓巫。」 「巫?」谢九策想了一下,和祁亭对望一眼。 在大宴有这个姓氏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 祁亭颔首:「巫?倒是很少听到,不过让我想起了之前看《博物志》时候的一个小故事。 说这最早还没有中医,百姓生病就只能等待死亡。 但在巫山上出现了几个人,他们看遍人间疾苦,带着手中的草药,为周围的百姓医治。 而他们的姓氏就是巫。」 「对!」木十四颔首,算是肯定了祁亭的话。 谢九策怔住了,他也知道这个故事,但是他自始至终都以为不过是一些闲散人随手写的笔记,怎地没想到这是真的。 「所以,你也会医术?」谢九策看着木十四。 木十四轻嘆一声:「公子,您就莫要取笑我了。 十四是什么人,什么水平,您怎么会不着知道呢? 巫族,确实会医术,但是这和公子认为的医术还有所谓的《博物志》上说的医术是两个概念。」 「怎么说?」 谢九策来了兴趣。 木十四眸色一暗,神秘地说道:「第一,这巫族的医术只传本家人,或者族内的长老,我们就是居民,只有被奴役的份儿。 第二...这所谓的医术,是有些治病救人的本事,但是更多的,我听父亲说,巫族一直在研究起死回生的邪术!」 第192章 少女花(31) 「起死回生的邪术?」 谢九策诧异,放眼前朝上下千年,有些上位者,在上位之后,为了保证自己能永坐江山,就想着找什么世外高人,得道高僧的让自己延年益寿。 之后,这所谓的起死回生也罢,长生不老也罢,就应运而生了。 他还记得前朝快灭亡的时候,史料记载,满大街都是术士和道士,也不是说他们招摇撞骗。 这有真本事的肯定也有,但是大部分人都开始这个行当的时候,可见当时的朝廷已经腐朽到了什么程度。 「对,但是具体的起初父亲并不愿意说,有次夜里我失眠,父亲就跟我说起了部分的关于巫族的事情。 大抵的...就和这壁画里的一样。」木十四说着,指着身边的壁画。 谢九策心中咯噔了一下:「那你既然是这个部落的,你们剩下的人...」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木十四深吸一口气,「这壁画上的意思,公子和祁郎中也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 谢九策颔首:「这应该是一种『助颜术』?」 他只能用这种说法来解释。 「算是吧!」 木十四回答:「巫族已经快千年了,因为掌握很多的禁术,所以一直在被追杀。 近百年剩下的人也只有不足万人,这壁画就是剩下的那些人刻上去的。 这池子里的人是巫族的女族长,族群因为奔波逃离,关于好些禁术已经掌握得并不多了。 我听父亲说,在最开始的时候,巫族的人都能花百多十岁,到了我们已经和大宴人差不多了。」 「所以这所谓的助颜术...」 木十四继续说道:「的确是给女族长用的,但是...那些壁画上前面的内容,不过是族长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幌子罢了!」 「什么意思」谢九策问。 「哪有所谓的母女情深,看似好像是天上的女儿悲悯母亲,想让她长生不老,实则,在巫族有个这样的传说。 人的五脏六腑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衰老,但只要有更年轻的血液注入,就能再次返老还童,永葆容颜。 这画里的女子,就是巫族的最后一个族长,她相信巫族的传说,而族里的少女就成了这个传说的牺牲品。 不过这个传说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谢九策好奇。 「凡是用了这等邪术的人,都怕一样东西。」 「是什么?」祁亭和谢九策双双问道。 「阳光!」 「光?」 木十四颔首:「是,至于原因,不得而知,反正凡是用了这等邪术的,身体遇到阳光就会变得红肿不堪,我这些也是听我父亲从外祖母那里得知的。」 说着,他转头看着身后的木敦敦:「我们的外祖母,当年也是族内挑选好的给族长的养料。 但是她和我外祖父相爱,并且怀了孩子!」 养料?原来这些被割喉供血的少女被巫族的人称为养料啊。 「那之后呢?」谢九策追问。 「在巫族,养料是没有地位和身份的,怀孕便是被标上了不再年轻的印记。 是要被乱石砸死的。 我外祖母知道自己的命运,于是和外祖父就偷偷熘出了巫族,生下了我的母亲!」 木十四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缓缓闭上眼,一地眼泪从脸颊滚了下来。 「我母亲之后认识了我的父亲。 生下了我和敦敦,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巫族的人不会找上门,毕竟在大宴的歷史记载里,这个部落已经消失了。 第235页 可谁知,他们在京都附近有残留,并且知道了我母亲的存在...」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只是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膝盖内,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抖。 谢九策定定看着这个样子的木十四。 在他的印象里,木十四要比木敦敦来得机灵,狡诈,看起来就像是在京都触摸滚打趴之后的油条。 实则内心,属实让人没想到,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你母亲...」 谢九策上前拍着他的肩膀。 木十四呜咽一声,回答:「在一次被巫族人追杀的时候,我母亲为了引开他们再也没回来。 父亲则带着我们四处奔波! 好在我们是男子,对巫族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况且对巫族来说,女子的血要比男子的来的高贵,在我们父亲死后,巫族就好像对我们放弃了!」 谢九策没吭声,视线定定锁着木十四和木敦敦。 或许巫族的人没有放弃,只是...相比较于把人抓走,他们更是害怕谢家。 只是这个话,他没说,如今看好不容易木十四和木敦敦有了暂时的平安,他又何必撕开这个秘密。 祁亭坐在对面也听完了木十四的话,他深深看了谢九策一眼,站起身朝外面走。 「你去哪里?」 谢九策询问。 「差不多要到晌午了,到现在为止上面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那些杀手停止对我们的搜查,我想出去找点野果子充飢。」 谢九策听到祁亭这么说,也发现自己开始饿了。 他转头看着还在昏迷的木敦敦,差不多再不吃点什么,他也难挨过来。 想着,他对着木十四道:「你在这里看好敦敦!」 木十四颔首。 谢九策快步跟着祁亭走了出去。 如今到了白日,这山下的情况一目了然,虽然山高而陡,轻易没办法下去,但好在平台的周围有好些藤条。 谢九策上前扯了一下,竟然发现藤条出奇的坚固,他想这应该是巫族人为了到这个地方特意制作的。 「这里!」他看到还在找路的祁亭,招唿了一声。 祁亭转头见谢九策已经开始往下攀岩,自己也迅速地跟了上去。 谢九策的行动力还是要比祁亭来得迅速得多,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许是快到冬日的关系,周围仅剩下枯木和烂掉的果子,哪里还有人能吃的。 但这并不能难倒祁亭,只见他下来之后,随意从不远处找了一些枯草就开始编织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谢九策捡了一堆枯树叶,准备带上去生火。 祁亭没回答,少顷他手中多了一个篮子,之后他找了一处平整的地面,支了个小棍子,棍子上扯了一根衣衫上的线,人就悄然地躲在了一边。 「不是我问你在做什么?」谢九策走到祁亭的身边不解地询问。 祁亭拧眉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小篮子附近。 只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野兔子,在篮子的周围徘徊。 谢九策算是懂了,祁亭这是准备抓兔子吃啊! 眼瞅着兔子要进洞了,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突然撒欢地往别处跑。 祁亭怔住,就在他觉得要前功尽弃的时候,谢九策突然扬起手中的石子对着那兔子扔了过去! 第193章 少女花(32) 「啪」一声闷响。 兔子双腿一蹬没了反应,谢九策对着还在傻愣的祁亭轻笑两声,快步走到了兔子身边,提起她的耳朵。 「一只够吗?不行我还能打!」 祁亭这会反应上来走到谢九策的身边:「不是...你竟然会打兔子,那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谢九策笑了:「我一下来,就想着找果子,谁知道果子没有。 那就带着点木柴先上去,一会下来看看有什么野味没。 谁知道,你就开始在这里编东西,我问你,你也不说,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 祁亭哽咽了一下,这算是第一次被谢九策怼了? 谢九策见他没说话,笑了起来,随手掏出兜里的石子,对着祁亭的身后弹了一下,又是一只兔子成功被捕获。 「两只够了吧?」他说着,往腰衿上这么一绑就准备回原来的地方。 祁亭是彻底被他弄得无语了,不吭声,找了个偏僻的藤条准备也跟上去。 谢九策含笑,二人一边爬一边开始唠上了。 「话说,刚才看你编筐的本事挺熟练,你在野外生存过?」谢九策转头看着慢条斯理一点都不慌得祁亭。 祁亭顿了一下没吭声。 谢九策心里清楚,到现在为止,祁亭的身世对他都是个谜。 之前他不说,他也不问,但是现在是个好时机,他这个好奇心重的人怎么能轻易放弃。 祁亭见规避不行了,想了一下道:「我十多岁的时候,父母都死了。 被仇家追杀,在京都的郊外漂泊。」 谢九策诧异,他没想到,祁亭还有这个故事,「所以,你曾经是京都人?」 祁亭扫了他一眼没否认,继续道:「那时候是冬天,京都下着大雪,我一个人也没地方去就藏在这山涧中。 捕猎的手法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颔首:「不过,话说,你父母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被人追杀?」 第236页 祁亭哽咽了一下,微微低头,看样子是不想往下说了。 谢九策哪见过这样的祁亭,薄唇张合半天,硬是把心底的好奇按下去,继续往上爬。 「九策!」祁亭见谢九策已经走了好一截,快速追赶上前,询问道:「如果,我说如果,你发现我身上也背负着血海深仇,你怎么做?」 谢九策怔住,转头看着祁亭,想了一下:「血海深仇,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 但,你是我兄弟,只要你愿意想伸冤,什么时候都不晚!」 说完,他收了收身上的兔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台子一个健步飞了上去:「我先上去生火,你速速的来,吃兔肉喽!」 祁亭含笑,看着身边摇晃的藤条,呢喃:「希望到时候,你我不是分道扬镳的好!」 众人吃了烤兔肉,因为没有水的缘故,兔血成了几人唯一的水源,尽管腥臭,但为了活命,也只能隐忍着。 晚上众人就把火熄灭了,怕的就是追兵会根据浓烟的方向,找到他们。 祁亭在给木敦敦看伤,幸好他有随身带药地习惯,不然木敦敦的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明天他差不多就会醒来。」 祁亭看完走到谢九策身边,二人坐在平台上看着天空的繁星。 木十四则在里面给木敦敦餵兔血。 「醒来之后,我们就抓紧离开这里,这么呆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谢九策回答。 祁亭没吭声。 谢九策缓缓躺下,继续看着天空,随口问道:「话说,白日的时候木十四说的那话我还没想通,你说为何中了那邪术的人,之后身体会畏光呢?」 祁亭转头看着山洞内的壁画,「不知道,但是我猜测在实行邪术的时候,为了保持血液的新鲜在会在里面加一些特殊的药粉,这种药粉能抚平肌肤纹理。 但同时也会破坏肌肤对光线的防护和刺激,所以用多了自然而然人就会怕光。」 「这样啊,倒是个说法。」谢九策颔首,「怪不得这皇后要找个长得一样的假扮自己,约莫是已经到了不能出宫的地步。」 「你想好皇后的这个案子要怎么查了吗?」祁亭询问。 谢九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的是浣梦的证词,还有赵老爷的画押。 「这个状纸还不够。」 「所以你有办法了?」 谢九策想了一下:「还记得在太后的宴会上,看到那个皇后娘娘吗?」 祁亭颔首。 「如果我能证明她是假的,那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谢九策弹了一下手中的状纸。 谢九策、祁亭二人带着木家俩兄弟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了。 四人从路过的农户手中买了四件粗衣,乔装之后,雇了一辆破旧的马车就朝京都以西的易县走去。 「你说这薛家为了皇上的事情散尽家财,府里的一部分下人也被打发了,目前还活着的是之前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奶娘?」 祁亭坐在车子内,听完谢九策的话,分析。 「是!这个奶娘算是薛氏前半生最是重要的人了。」 「不对啊!」祁亭蹙眉,脸上泛起不解:「若是没记错,皇后娘娘身边的殷嬷嬷不就是她的忠僕?这怎么会又蹦出来这么个人?」 谢九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木敦敦,把他身上的毯子扯了扯,防止他着凉后,回答:「因为少女花的事情,我曾经彻查过皇后娘娘母家的事情。 薛氏之前并非是薛家的嫡女,而是庶女。」 「什么意思?」祁亭没想到这薛家也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事情,瞬间来了兴趣。 谢九策回答:「薛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风流成性,除了家里的主母外,外面又不少的私生子女,当年的薛氏就是外室所生之后寄养在主母膝下的。」 「那即是如此,这主母自己有孩子吧?怎地嫡女的位置还能轮到了薛氏?」 祁亭好奇询问。 谢九策惋惜摇头:「这主母是有一双子女,年纪都比薛氏要稍微长一些,只是造化弄人,薛家的主母有次带着嫡女出去游玩碰上疫病。 许是那小娘子身子弱,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主母伤心之余,又觉得薛氏自己抚养的时间长有了感情,便把薛氏抬了嫡女。」 「原来是这样。」 「对,不然当时嫁给皇上的便是那死去的女子的。」谢九策颔首。 「那你刚才说在易县的嬷嬷是怎么回事?」祁亭没想明白这奶娘和薛氏能扯上什么关系。 谢九策回答:「薛氏在没入府过继的时候,是这个在易县的段嬷嬷抚养的,待带回家,主母嫌这嬷子是伺候过外室的,谁知手脚是不是干净,才随便给了些银钱打发了。 殷嬷嬷是之后照顾薛氏的人。」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的想法是...」 「只要能找到这段嬷嬷,请她出山,皇后的身份便能不攻自破!」 第194章 少女花(33) 深夜,玉琼殿。 谢思琼靠在萧庭之的身上酣睡。 萧庭之低头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化不开的是柔情,他伸手正准备规整一下女子因为夫妻事后而凌乱的髮丝,突然外面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皇上!」跪在地上的是萧庭之身边的小公公。 第237页 萧庭之缓缓把自己的手臂抽离,确定动作没有惊扰到她,这才下地走了出去。 「什么事情?」外殿,萧庭之面色冷沉,凝着窗外的月色。 小公公转头看了内殿的人,之后上前道:「我们的探子来报,说...谢九策已经顺利离开的悬崖,马上到易县准备寻人了。」 萧庭之眉梢一扬,一副诧异的表情:「这么快?」 「是!」 「倒是比朕估算的日子要利索一些,那嬷嬷还活着?」 「活着,皇后娘娘曾经派人在易县找过,不过都被我们的人保护起来了。」小公公回答。 萧庭之深吸一口气,眼底都是释然:「现在皇后不敢有动作,你现在给我们的人说,想办法引着谢九策尽快把这个段嬷嬷找到,但是不能被他发现。」 「是!」小公公颔首,准备正准备离开。 萧庭之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他:「对了过几日是朕要带着琼妃陪着太后娘娘去寺庙上香,这个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小公公含笑:「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办好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也知道,而且太后也钦点了要她陪着。」 萧庭之眯紧双眼负手走到桌前,随手端起桌上的温茶啄了一口:「那到时候,就有戏看了!」 小公公不吭声只是含笑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一名太医走了进来。 「皇上。」太医猫腰,一副谦卑的样子。 萧庭之扫了他一眼,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不久,臣等在外面等皇上本就是应该的。」 萧庭之沉沉笑了笑,转头凝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浓眉高眼,鼻樑高挺,许是年纪大,瞳仁有些泛黄,头髮也不如之前的规整,但依旧没办法遮掩他的俊毅出众。 祁家的男子都很好看,这个事情萧庭之是知道的。 「祁游,如果不是知道你那点事儿,就你顶着这张脸,朕都当真是信了你的话!」 祁游抖了几下,连忙憨笑:「皇上,臣对皇上的衷心日月可鑑,请皇上明鑑。」 萧庭之没吭声,只是看着手中的杯盏。 祁游见这般,上前道:「皇上,琼妃娘娘的身子,臣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若是可以,最近行房事,会有助于受孕。」 萧庭之这会才正眼看忙着祁游:「祁大人!」 「臣在!」祁游拱手,模样谦卑。 「朕以为,这祁家的家主没了,你就算继承了祁家也就是半瓶子晃荡。 当时还有些后悔,朕怎么就为了这点事情,干了这个比煳涂的买卖! 现在看,你还是有两下的,行了!去领赏吧!」 「是!谢皇上!」 祁游含笑,缓缓退出宫殿。 萧庭之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喝了后,转身回到内殿。 榻上谢思琼还在睡觉,嘴角勾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萧庭之拖了鞋袜,再次把她拥入怀中,呢喃:「思琼,很快,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是朕送给你三个月后的生辰礼物,到时候希望你喜欢。」 怀里的女子还在睡觉,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萧庭之笑了笑,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尖。 她本能的,翻了个身,背对着萧庭之。 萧庭之也不生气,从后面把她搂的更紧了些,闭上双眼。 同时,谢思琼缓缓睁开眼睛,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面颊上的笑意冷却,一滴泪滚了下来。 易县在京都的西边,走出易县就是广陵和凉州,这两个地方是大宴的最西边,边关要塞,所以易县就是宁安城最后的门户。 谢九策一进入这里就进入了军事要塞一样,周围荒芜的地方都是驻扎营地,偌大县城内随处可见的都是兵部的人。 「谢大人!」 谢九策刚把自己手中的官牌扔给守护在城门的护卫,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谢九策闻声转头,发现陈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诧异回答:「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陈琦上前和谢九策打招唿,期间他挥手示意守在门口的士兵放行,带着他进入了县城。 「还说我呢,话说谢大人怎么这副打扮?」陈琦的印象里,谢九策一天到晚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突然穿起粗以,倒是让人诧异。 谢九策想起他这一路上从京都的南边到西面,躲避了不知道多少黑衣人,好不容易进了易县,周围都是兵部的人在把守,应该问题不大,这才放下心回答道: 「是这样,我这不是彻查毋女村的案子吗?」 陈琦颔首,刑部的事情他已经协同的处理了,但是还有剩下失踪的人没有彻查清楚,这个案子大理寺还在跟进,所以谢九策说的话,他都清楚。 「这几日奔波,像是有了些眉目,谁知半路上遇到了劫匪,我身边的其中一个随从也受了伤。 我想着可能是自己树大招风,就乔装了一下,避免更多的麻烦!」谢九策撒个小谎,一方面是案子的隐秘性,不能随便告知,更多的是,他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陈琦一听有人受伤,连忙走到车子前查看,「怎么会这样,受伤严重吗? 倒是哪个地方的劫匪,在大宴的土地上还敢这么嚣张?」 谢九策含笑:「倒是一路上祁郎中在,所以伤口已经无碍了。 第238页 至于这劫匪...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他们讨不到什么便宜!」 「谢大人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到时候你可要上报给圣上,不能让这些劫匪便宜了去!」 「好!」谢九策嘴角扯动,应着。 陈琦看着破旧的车子还有车子上的几个人,想了一下道:「既然你们舟车劳顿,不如这样,我给你们安排住处,晚上咱们喝一顿!」 谢九策本来是要拒绝,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陈琦,点头:「好!我去整顿一下,咱们晚上见!」 第195章 少女花(34) 谢九策和陈琦告别之后,就带着祁亭和木家俩兄弟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祁亭不懂这朝中的事情,刚才听到谢九策这么说,忍不住询问:「我们刚被追杀完,你就给那叫陈琦的兵部官员说。 虽说是谎话,但你就不怕他是皇后的人?」 谢九策在洗脸,听到身后人这么问,擦脸的动作停住,「你可能不了解易县。 虽然是京都的附属,但这里是军事要塞,所有的政权都集中在皇上的手中。 若是皇后想染指,也只能暗地里行事。 况且陈琦是兵部的,兵部情况特殊,隶属于皇上管理,所以无妨。」 祁亭听到他这么解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你晚上是要赴约了?」 「是!」谢九策放下手中的帕子,坐在了祁亭的面前:「段嬷嬷的线索,我目前掌握的看,就只知道她生活在易县。 而且我之前也去户部调查了易县的人口死亡和出生记录,发现这么多年,没有这个段嬷嬷的死亡记载。 那么我有很大的把握这个人还活着。」 祁亭接下谢九策的话:「但是依照皇后的性格看,她既然能有杀害我们的心思,那肯定就有想杀害段嬷嬷的心思。 所以这个段嬷嬷还能活着,一定是藏在了易县某个地方,对吗?」 「对!」谢九策颔首:「皇后找不到,我们想找也如大海捞针,不过,如果能藉助兵部的力量!」 「那就事半功倍!」 「聪明!」谢九策听着祁亭后面的话,扬起扇子扇了扇。 陈琦和谢九策见面的地点是易县的一处茶楼,别看茶楼不大,但里面的菜色和节目倒是挺丰富。 二人坐在角落,听着不远处花娘唱曲儿倒也别有一番感觉。 易县相对于京都比较冷,尽管谢九策穿得算是厚实了,这手中煮好的黄酒一直都没停。 「我从京都离开的时候,听闻谢大人升官了,迟来的恭喜,敬你一杯。」 陈琦官职比谢九策大,但为人客气大方,根本不在乎谢九策是个什么官职,上前就要敬酒。 谢九策岂敢?他含笑推了几下,这才把手中的杯盏放低和陈琦喝了起来。 「陈大人,谢某今日能来赴约,不满您说,是有事情相求!」 「哦?」陈琦含笑看着谢九策:「谢大人的本事之前不知道就刑部的事情,本官已经深感佩服,你这么神通广大的,还有事情要求我?」 谢九策被说得摇头浅笑,「这人再厉害也不能通天不是,出门在外,朋友还是要结交的。」 陈琦不再调侃,给谢九策斟了一杯酒后,问:「你要让我帮什么忙?」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把之前调查的关于段嬷嬷的信笺交给陈琦的时候,突然还在唱曲儿的花娘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谢九策闻声望去,就看到也不知从哪里冲进来的几个醉酒纨绔,扯着花娘就往外面走。 「小美人,听说你唱的曲儿是整个易县最好的,刚好哥几个有兴致,不如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去我们住的地方唱一唱?」 「不,不要啊!」花娘吓坏了,挣扎间,就想跑。 可是三个纨绔明显是有备而来,其中一个偏瘦弱地绕到花娘的身后,挺着胸膛让她靠,明显就是在揩油。 花娘也发现了,缩着身子躲闪,可惜,她毕竟是一女子,没几下就被那三个纨绔包围了。 「小美人,别跑啊,你子啊这茶楼唱曲儿能有几个钱,只要你把哥几个伺候好,多少银子都有!」 「不,我马上就唱完了,之后我就要回家,祖母还在家里等我呢!」花娘眼底已经流露出哀求,摇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祖母?哎呀,这会天色还早,明早我们再把你送到回家呗!」 「对啊,来吧,我给你钱啊!」 其中一个纨绔很是大胆,明明这茶楼里还坐着客人,人已经上前准备撕扯花娘的衣服了。 「你们,你们别...别这样!啊...」眼瞅着花娘的衣服被扯下,楼内的店小二看不过去了,上前想着阻止。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人还没冲到那花娘的面前,已经被其中一个纨绔狠狠地踹翻在地上:「妈的什么东西,本少爷看上的女人哪有你说话的份?」 「呃...」许是那纨绔这一脚踹的着实有点狠,店小二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切,本来他不想管易县的事情,毕竟对面的还坐着陈琦,他都没吭声,他也没必要越权。 可现在,这三个纨绔说打人就打人,说抢人就抢人,丝毫不顾及现在这茶楼朋克满座的众人,所谓的王法看来也没打算放眼里了。 第239页 即使如此,他这个大理寺的官员就必须要管一管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店小二的身边,一只手把他搀扶起来,看着他疼的躬起的身子,对着那三人道:「你们打了人,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谢九策的话一落,刚才动手的纨绔转头看着他,许是喝得已经脑袋都不清醒了,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告诉你,我爹是京都的人!」 「哦?是吗?那巧了我也是京都的人。」谢九策含笑看着他。 纨绔愣了一下,眯眼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皱眉把那纨绔的头推了过去。 纨绔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对他敢这般,伴着酒气,他霎时红了脸:「妈的,你敢动本少爷的头!?」 谢九策含笑:「动你头怎么了?别说你的头,就说你的命,我都敢要!」 「你说什么?」纨绔没想到遇到个槓精,瞪大双眼扯着嗓子低吼。 谢九策一脸的无奈掏了掏耳朵,「你别喊,你的话我能听清楚,倒是你,一个劲儿地问我说什么,说什么,我怀疑你是不是残疾!」 「你竟然敢骂我!」 「哎呦不是耳背啊!」谢九策含笑调侃,「那我刚才的话一应该听清楚了,我说你的命,我都敢要!」 「妈的,口出狂言,这易县还没人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给我打!」纨绔这会算是知道了,感情这对面的男人就是来管闲事的,既然这样,他便告诉他这现实不是一般人管的。 说着,从茶馆外面涌进来十几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谢九策扫了一眼,发现他们都穿着家丁的衣服。 恍然。 看来是大少爷带着他几个狐朋狗友和家丁,专门来易县欺负人了。 「好啊!」谢九策把手中的店小二安排到一边,随手掏出扇子,一只脚踩在身边的凳子上,看着包围在周围的人道:「那看看谁打谁了!」 「还有我!」他的话刚说完,陈琦缓缓起身,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 第196章 少女花(35) 「打架了,打架了!」 茶楼内陆陆续续涌出不少茶客,纷纷一边往出跑一边嘴里喊着话:「快报官,报官!」 只听里面除了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外,就是哀嚎惨叫的声音。 掌柜的不能走,但是又害怕这刀光剑影的被波及,只能抱着头蹲在柜子后面嘴里默念:「完了,完了,我这茶楼算是完了。」 周围打架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暴,甚至惨叫声也越来越多。 但是很快就突然没有了。 掌柜的先是一怔,想探头看一下,蓦地一把刀从头顶飞过之后,就剩下阵阵的求饶声。 「大侠饶命,饶命啊,哥儿几个错了,求您饶命啊!」 「大侠,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就放过我们吧。」 .... 掌柜的不解,再次状着胆子越过柜子这么一瞧,只见刚才还整齐的茶馆桌椅板凳已经七零八碎了,仅剩下坐在正中间店小二屁股底下的那个完好无损。 也不知这店小二经歷了什么,瑟瑟发抖却又兴奋不已。 掌柜的视线挪开店小二继续朝中周围看,这才恍然。 原来刚才还在调戏花娘的那三个纨绔已经彻底偃旗息鼓,跪在地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哀求模样。 至于那两个仗义执言的勇士,此刻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喝着煮黄酒。 掌柜的见状,心中不禁佩服,这才是真的隐士高人。 「好汉,好汉,我刚才是喝多了,求你饶命放过我吧!」 谢九策在肆意地喝酒,脚下踩着的是其中一个纨绔的头髮。 他听到纨绔的哀求,问道:「所以现在醒来了?」 「醒了,醒了!」 谢九策颔首,提过一边的煮得滚滚的黄酒,一寸寸地靠近纨绔的脸。 纨绔吓坏了,闭眼等着被烫。 谁知下一刻谢九策竟然给自己斟了起来。 「那你呢?」他斟完,转头看着对面。 原来陈琦脚下也踩了一个,不过他更过分踩的是人家的头。 「醒了,醒了!」 已经被打得快成猪头的纨绔,疯狂的点头,深怕自己回答得慢,惹来更多的拳头。 「那你的?」 谢九策抬眼看着对面的柱子。 只见柱子上绑着第三个人,浑身上下就剩下亵裤,干瘪瘪的身材一看就是纵慾过度。 「醒了,醒了!」 谢九策眸色一冷,道:「即是醒来,那刚才的事情,你们做的对吗?」 「不对!」三人疯狂的摇头就连地上躺着的家丁都在摇头。 「那还不快给人道歉!」 谢九策气愤低吼一声。 三人反映上来,其中两个能起身的冲到店小二的面前,又是鞠躬又是磕头的:「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谢九策啄了一口黄酒:「你们可是把人打了!」 两个纨绔颔首,连忙掏出兜里的钱,放在店小二的面前:「对不起,对不起。」 店小二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定定看着谢九策,感激的憨笑。 「还有一个呢?」谢九策提醒这三人。 三人反应上来看着蜷缩在角落的花娘,上前就一边磕头一边掏银子。 第240页 花娘不像是店小二,再次看到三个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只穿了裤子的吓得尖叫出声。 「行了!你们都走吧,再不要来了!」谢九策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挥手让三人离开。 三人惊慌,提着衣服准备走,其中一名纨绔,似是心有不甘,在谢九策不注意的情况下,冲到他身边低吼:「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告诉你我父亲可是工部的侍郎,朝中四品的官员,惹到我你...」 「啪!」谢九策气愤随手把杯盏扔在了桌上道:「原来你就是工部侍郎的儿子啊。 两年多前,你是不是还和莲花村的一名赵姓女子定了婚事啊?」 「你...你怎么知道?」纨绔怔住,不解地看着谢九策,心中嘀咕他的身份。 谢九策冷笑:「既然你喜欢拼爹,那我就告诉你,我爹是御史大夫,谢渊!」 「你...你是谢家人?」 纨绔怔住指着谢九策。 「不然呢?还是你想继续和我在这里掰扯?」谢九策挑眉看着纨绔。 纨绔哽咽,颤抖的手指着他扔下一句:「你...你给我等着!」后,一熘烟跑了。 陈琦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刚才谢九策豪放不羁的反应笑了笑,「之前大家都以为这谢公子一出门就说自己家世的事情,是仗着有个一品官员的爹。 如今看...倒是外面把你歪曲了。 谢公子为人仗义,又不失真诚,有着纨绔的性子,却豪放仗义,陈某算是佩服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说着,扬起手中的酒盅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谢九策含笑也举起酒杯喝下。 陈琦提起一边的酒壶继续添置,随口问:「还说刚才谢兄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都怪那三个纨绔打断了你我的兴致。 这会咱们继续!」 谢九策的手刚放进拢袖想给陈琦继续说事情,但见到周围仅有他们两个客人,这种事情又私密,斟酌沉思之后,放弃道:「刚才要说什么,被那三人打断忘记了。罢了,罢了!」 陈琦不语看着谢九策。 谢九策知道自己撒谎,没有抬眼。 「那...天色不早了!」陈琦放下手中的酒杯视线落在不远处花娘的身上:「我看那女子着实可怜,既然搭救了不如咱们送佛送到西,就送那女子回去吧!」 谢九策这会才正眼看着花娘。 花娘长得的确是漂亮,身材也格外的柔美,不像是易县人,倒是更像檀郡地方的女子。 虽然他并不觉得易县的晚上有多危险,但就如陈琦说的,既然搭救了就把人家送回去,就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那三个纨绔在那个路口堵着,也算是白救了。 想着,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花娘的面前,微微拱手:「姑娘,若是害怕,愿意相信谢某,我送你回去。」 花娘缓缓抬眼看着对面彬彬有礼的俊毅男子,面颊一红点头应了一声:「好!」 同时陈琦站起身,三人一併走出了茶楼。 第197章 少女花(36) 谢九策感觉他是上了陈琦的贼船了。 三人刚走出茶楼没多远,陈琦的下属就来了,把他叫走之后,这偌大的街道上就剩下他和这花娘了。 他倒是没所谓,反正名声就没好过,但是这花娘,一看这含羞的样子就是好人家的女儿,若是二人独处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这不是毁了人家吗? 「公子,公子?」 谢九策走在花娘的身边,好半会儿才发现有人叫他。 他转头看着不知何时被甩在老远的女子,这才反应上来是自己的脚程太快那花娘跟不上。 「抱歉,这位娘子。」谢九策回到花娘的身边,「刚才在想事情,着实分神了,你家在哪里,我们继续走。」 花娘凝着谢九策片刻回答:「我知道公子是有些介怀的,若是不方便,小女子可以...」 谢九策摆手:「姑娘莫要多想了,我只是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花娘见谢九策这般,也不再推辞,指了指右手边的甬道:「我家就在这巷子里。」 谢九策怔了一下,抬眼看着巷子。 易县不大,却因为距离京都的缘故很是繁华,街道宽广,集市热闹,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种逼仄小道。 「你家在这里?」 谢九策跟着她朝小巷子内走。 花娘点头:「是。」 「那你每日都去茶楼唱曲儿?每日都这般晚得回来,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谢九策不解地开口。 花娘笑了笑:「往日的时候也不会这般晚,今日是特殊情况。」 谢九策知道这花娘说的是她被三个纨绔调戏的事情。 「况且易县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尽管这里偏僻但是对面的大街上经常有卫兵走动,所以就算是晚一点,忍忍倒是也能过去!」花娘说着领着谢九策绕过转弯去了更曲径通幽的地方。 「即使如此,姑娘就没想过换个挣钱的营生?」谢九策试探地问。 花娘轻笑一声,摇头:「我是孤儿,小时候差点被人卖入青楼,索性义母救了我,才能不被人糟蹋的长大。 如今义母的身子不好,看病需要很多的银子,别的营生不如这个钱来得快,况且茶楼的小二和掌柜也多有照拂,便想着暂时就这样。 第241页 至少在义母有生之年,能在床前尽孝。」 原来是这样。 谢九策凝着花娘的背影,这娘子看起来也就只有不到二十的样子,却是个这般懂事的人属实难得。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询问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对面的黑暗处响起。 「娇儿啊,是不是我的娇儿!」 花娘一听,连忙小跑的朝前沖了过去。 谢九策也加快了脚步,转过最后一个巷子,随着一盏油灯的亮起,他看到站在一处别院门口的是个头髮花白的老妪。 老妪手中提着油灯,身体佝偻,脚步蹒跚,一副担心的样子,在看到花娘之后,脸上的表情才略显放松。 「阿娘!你这眼神不好,怎么又出来了?」花娘冲到老妪的面前,担忧的看着她。 老妪缓缓开口:「平常你都早一点归家,这会见你没回来,担心你出事儿,就想着去寻...现在看你安全,阿娘也放心了!」 话落,老妪的视线落在紧随花娘身后的谢九策身上:「这位是...」 她眼神不好,油灯抬起,打在了谢九策脸颊旁。 花娘反应上来自知这种行为有些冒犯,连忙上前把今日的事情悄悄说给了老妪。 老妪一听先是打量花娘,见她完好才转头盯着谢九策:「小女是公子救的?」 谢九策含笑上前准备和老妪搭话,当他逐渐看清楚老妪的样貌后,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这人...看起来好眼熟。 难道... .... 与此同时,陈琦那边。 陈琦带着部下已经回到了驻扎的地方。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笺,阅完之后塞进一边的火盆燃烧殆尽。 「谢九策这一路上你都跟着?」陈琦抬眼看着对面的部下。 「是,跟着,这谢大人还算是守信,您离开之后他就送那茶楼的花娘回家了,这会约莫已经见到了该见到的人。」 陈琦颔首,提笔开始书写,期间随口跟部下说着:「谢九策这个人表面上看是个纨绔,其实人...」 他抬眼想了一下,勾唇:「是个值得深交的。」 「大人,我不懂了,这段嬷嬷我们已经背地里护着这么久,怎么突然这谢大人来就要带着他见到?」 陈琦把写好的信笺用蜡封好,随手递给部下:「这圣上的心思是天下最难猜的。 我们这些兵部的不涉及朝堂的争斗自然更是不懂。 如今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部下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信笺揣进怀中,点点头:「但是大人!」 部下眉头皱起。 「今日您让我们引了那三个纨绔,其中一人是工部侍郎的公子,这次得罪了...」 陈琦笑了:「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至于为什么可能是觉得有些人比较碍眼吧!」 部下定定看着陈琦,一时间想不明白他话里带话的意思。 陈琦也不再解释,挥手让部下抓紧去办该办的事情。 待帐子内仅剩下陈琦一人的时候。 他缓缓走到窗扉边儿,看着外面的月色,呢喃:「谢九策,你可别让我失望!」 ... 谢九策坐在屋内,看着对面的老妪。 老妪对他很热情,一会让花娘倒水,一会儿让花娘上点心的,那殷切的模样就像是在挑选女婿。 按道理谢九策这个时候应该推脱,但他清楚手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不管别人怎么误会,今日这老妪他势必要带走。 「公子是哪里人啊?」 老妪含笑凝着他。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京都人。」 「哦?京都...」明显老妪有些诧异,「那你来易县,是做生意?」 谢九策也不撒谎,直截了当地说:「办案!」 「你是官人?」老妪和站在一边的花娘双双错愕。 谢九策见时机已经成熟,想了一下道:「在京都出了个案子,这个案子涉及到后宫的一位贵人。」 霎时,老妪的脸变了。 谢九策见她这般,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继续道:「这个贵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她却犯下赤裸血案桩桩件件,足有百人! 想彻底的缉拿她,易县才是所有时间的关键!」 他说着,抬眼看着对面的老妪。 第198章 少女花(37) 「啊!」 老妪没吭声,站在身边的花娘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是平头百姓,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德高望重的人,霎时来了好奇心:「公子说的这贵人,是谁啊? 杀了百人,就算是朝中的一品官员也没这么大的权利吧,难道是...」 「住嘴!」花娘的话还未说完,老妪已经快一步呵斥:「这后宫或者朝中的事情,你懂什么?不要在这里妄加非议!」 花娘跟着老妪这么久了,哪里被这样呵斥过,红着眼定定看了老妪片刻,转而快步沖了出去。 谢九策扫了她背影一眼,没吭声,出去也好,省得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老妪却没有像跟谢九策继续掰扯的意思,她拿过一边的拐杖缓缓站起身:「公子...不,大人! 今日还要多谢大人把小女从歹人手中救出送回来,可天色已晚,我这宅子又只有我和小女孤儿寡母的,就不方便留下大人了,您请便吧。」 第242页 说着,老妪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谢九策扫了老妪一眼,像是没听到一样,拿过面前的清茶和糕点,一边喝一边吃:「大娘,我也算是救了你的女儿的。 从你女儿出事儿到现在,我在茶楼生生是一口茶没喝上,一口饭菜没吃,这肚子也饿,你刚把糕点端上来就让我走。 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就这么感谢恩人的。」 老妪怔住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刚才她还觉得这男子仪表不凡,彬彬有礼,如今看,这和之前那调戏了女儿纨绔有什么区别。 「看来大人是准备赖着不走了?」 老妪走到谢九策的身边,气愤看着他。 谢九策耸肩:「我可没说,但是我也没说现在走!」 「你!」老妪语塞,气得胸膛起伏。 谢九策扫了她一眼,看她已经脸红脖子粗,深怕是自己再过分一点这人就要被气得厥过去。 他连忙把手中的茶点放下,不再耍那些泼皮无赖的样子,随手掏出个信件扔在桌上:「看看是你吧!」 老妪有些茫然,愣是没明白这谢九策又是玩的哪一出? 但既然有人问,自然是要回答的。 她上前拿过信件,打开查看,当她看到里面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画像后,惊恐地连忙把信件扔在地上:「这是谁,我不认识,你快点走!」 谢九策早都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就这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更是确定,自己没找错人,这个老妪就是--段嬷嬷。 「段嬷嬷!」谢九策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凝着对面的老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告诉你,我就是大理寺来办案的! 今日,这门我是不出了!」 他随手把腰间大理寺的令牌甩在了桌上。 「你!」段嬷嬷气得,指着谢九策想说什么,又怕说错话,就这么瞪着他。 谢九策知道段嬷嬷能隐姓埋名的在易县生活这么多年,定然是已经想清楚了,这朝中的事情和她没关系是其一,其二,应该是皇后娘娘的追杀,让她不得不躲在这个地方。 如今马上就寿终正寝了,谁知他这个程咬金出来,扔给谁都是不悦的。 但是没办法,他谢九策不能因为一个人,让更多的人被虐杀,况且这毋女村的百姓还需要个交代。 「段嬷嬷。」谢九策恢復了严肃,想了一下,把一直保存在身上的花名册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知道我没找错人,你也不用否认。 我有个故事讲给你听,我想你听完就明白怎么选择了!」 谢九策徐徐开口,把从毋女村开始发现这上千被害女子的事情到如今的案子全数都给老妪讲了出来。 他不知道说了多久,只觉得屋内的油光都有些昏暗了,人才口干舌燥地喝了口面前的清茶。 至于对面的段嬷嬷已经从刚才的怒不可遏,到现在的瞠目结舌。 她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残忍的事情,片刻还没办法接受。 「我知道,你藏在这里的目的,或许你应该多少清楚了一些皇后娘娘的情况。 不然就算你是她之前的奶娘,光明正大的在易县活着有什么不好,何必隐姓埋名? 我知道我现在的请求有些过分,毕竟命是您自己的,跟着我出去,定然会遭来杀身之祸。 但是我保证,我能做的,哪怕是折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护您周全。 我想为了整个毋女村死去的亡魂,还有即将要死去的女子请求,请求您站出来。 可以吗?」 段嬷嬷哽咽了一下,整个人无力地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烛光照亮她半张脸,她就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 谢九策有耐心,这个案子已经刻不容缓了,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静儿之前不是这样的!」段嬷嬷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静儿? 谢九策想起皇后本名叫薛静,恍然段嬷嬷是在叫皇后的乳名。 「她娘是外室,当年她母亲为了能嫁入薛家,冒着风险生下了她。 好在薛老爷有钱,养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我那时候就被薛老爷带着成了静儿奶娘。」 段嬷嬷含笑,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静儿小的时候很听话,知道她娘的不容易,所以每次薛老爷来的时候都会尽全力的撒娇挽留。 这也为之后,她能进入薛家,成为嫡女做了准备吧。 毕竟薛老爷那么多的外室,那么多的私生子女,怎地就挑中了她呢?」 「那之后呢?」谢九策问。 段嬷嬷摇头:「我照顾静儿一直到八岁,按道理奶娘要一直跟着的。 但是...我出身不好,又是庄子里干过粗活的。 自然是入不了夫人的眼,人还没进府中,就被几两银子打发离开了。 那之后就和静儿分离了。」 「既然这么早就分离,那你为何要隐姓埋名的在这里生活?」谢九策不懂了。 段嬷嬷听到他这么问,身子颤抖了一下:「因为...起初我以为静儿就是个孩子,很单纯。 谁知...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谢九策追问,心中跟着段嬷嬷的反应紧张。 「她不是有个嫡姐吗?」 第243页 「是,说是疫病死的!」谢九策回答。 段嬷嬷惨然一笑:「倒是真的是生病就好了,那嫡姐的病,和当年姨娘得的病一样!」 「你说什么?」谢九策怔住,诧异地望着她。 第199章 少女花(38) 段嬷嬷没吭声,眼中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晦暗。 谢九策虽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一点就通的天才,但就在大理寺多次费破案经验告诉她,老妪的话,话里有话。 「所以不是疫病是吗?」 段嬷嬷颔首,眉头拧到了一起:「说不是疫病也只是老身的猜测。 毕竟这两个事情太像了,还有他们生病的症状,而且时隔多年,又不在同一个地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你应该照顾皇后身边是有些年成的。 她算是你的半个女儿?」谢九策猜测,毕竟这花娘都是段嬷嬷收养的,故而他笃定这个老妇人心地善良。 段嬷嬷没吭声。 「但是我看,你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谢九策觉得有必要排除一下段嬷嬷刚才的话有没有诬陷的成分。 毕竟当年的事情早都没有了证据,薛静到底有没有段嬷嬷嘴里说的那般可恶,需要他知道更多的细节。 段嬷嬷似乎是知道谢九策心中的想法,轻嘆一口气:「说实话,我初见到薛静的时候,她真的很懂事,听话,又有礼貌,哪里像是外室养的孩子。 但是...我之所以觉得她母亲还有她嫡姐的死和她有关系,并非是没有证据的。 先帝在位时候的京都,你应该多少了解吧?」 谢九策想了一下颔首,先帝在位的时候,京都不如现在这般的繁华,当时京都在整合,乞儿和流浪者比现在要多得多。 「那时候京都也乱,有时候出门早了或者晚了,能碰到衙门没有来得及清理的乞儿。 那时候薛老爷怕静儿小姐寂寞,就给她养了一条狗。」段嬷嬷深吸一口气,蜡黄的眼睛上突然布满恐惧,「有次傍晚,我忙完手中的事情,发现静儿小姐不见了。 当时吓坏了,到处找人,毕竟外面混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是不能原谅自己。」 「最后找到了吧?她在干嘛?」谢九策追问。 段嬷嬷哽咽了一下,双手慢慢地捂在了自己的嘴上,「我看到静儿小姐蹲在一具男孩的尸体旁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走近一看,她牵着的小狗身上都是血!」 她说到这里疯狂的摇头:「起初我以为是那小狗死了,出了事情! 吓得连忙把静儿小姐抱在身上,深怕那狗咬她。 谁知我发现那狗没有死,是在吃地上男孩的尸体。 而且怀里的静儿小姐竟然在...低笑。」 谢九策怔了一下,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虽他不在现场,却能感受到段嬷嬷的恐惧,试想一个四五岁的女童任由自己的牵着的狗啃食尸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不是没反应而是兴奋,哪里是正常孩子,就是恶魔。 「所以,你在得知薛静的母亲和嫡姐死的事情...」 「其实开始,我也以为姨娘是疫病!」段嬷嬷接下谢九策话,眉头皱的似是一座小山。 「因为那症状确实很像疫病,开始是高烧不退,之后身上起脓疮,然后不治而亡。 老爷也认为是这样的,当时的别院请来了不少的下人,在姨娘死后,从里到外地熏药消杀。 甚至我和静儿小姐都被关了一段时间,确定没问题才放出来的。」段嬷嬷嘆口气:「当时我还觉得幸运,我和静儿小姐都没有被染上。 而且静儿小姐很幸运,因为母亲的死,被家主带回了府中。 可庶出毕竟是庶出,更何况,静儿小姐的身份还不如庶出,在进入府中的一段时间,我都是陪在静儿小姐身边的。」 「你们在府中过得如何?」谢九策问。 段嬷嬷惨然一笑:「能如何,自然是到处遭人嫌弃,到处被人排挤,尤其是当时的嫡小姐,她知道静儿小姐的出身根本不配在府中生活,百般的刁难,百般的欺压。 但是毕竟静儿小姐的母亲死了,是寄养在夫人的膝下的,表面上,嫡小姐还是对静儿小姐很好的。 深宅不都是这样?我听说京都的谢家也是大户人家呢!」 谢九策含笑:「是,京都的谢家是大户人家,但是我父亲只有我母亲一个女人。」 「啊?」段嬷嬷诧异的看着谢九策,片刻她笑了:「怪的谢大人这胆识和见识能这般的与人不同,原来是家里的原因。 看来您真的是备受呵护呢!」 谢九策含笑没有往下接话。 段嬷嬷继续刚才的话:「开始,静儿小姐都是逆来顺受的,甚至在面对嫡小姐的时候还多少带着点讨好。 不过大户人家毕竟不一样,除了家主要日常出远门谈生意,主母在院子内的事情就多得很了,尤其是当时的薛家还是皇商,所以官场的走动自然都落在了主母的头上。 嫡小姐生病时在一次主母带着众人去外面探亲的路上。 开始是发烧灼热,高烧不退,之后身上就出现了溃烂。」 谢九策狭长的眼睛眯紧,果然和段嬷嬷说的一样这薛静的母亲和薛家的嫡出女是得了一个病。 第244页 「而且这病,也不传染是吗?」 段嬷嬷颔首:「是! 开始主母还担心传染,所以让一个下人伺候着,把众人隔离开,没几天发现除了嫡小姐剩下的人都没有事情。」 「没请郎中吗?」谢九策询问,在他看来,如果是遭人下毒郎中来了应该是能分清楚的。 段嬷嬷颔首:「找了,但是郎中说就是疫病。 但束手无策,主母甚至因为嫡小姐的事情求了不少人!」 说着她摇摇头,「毕竟是在外面,许是郎中的水平差劲,没多久嫡小姐就死了。 浑身溃烂而亡,和当时静儿小姐母亲的死法是一样的。」 谢九策懂了,继续道:「所以之后,主母就把静儿当做了嫡女?」 「是,静儿小姐算是嫡小姐的跟班,那段时间总是找嫡小姐玩儿,自然而然,主母就觉得,她身上有嫡小姐的影子。 加之自己年纪大,又不能再生育,自然静儿小姐就成了薛家的嫡女。 至于我...在薛家没多久就被人取代了,毕竟我的身份,不允许伺候嫡女!」 谢九策蹙眉定定看着段嬷嬷,她说的这些,蹊跷又邪门。 他没有办法想像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就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你说你最了解皇后娘娘,我若是带你回宫,你又要如何辨认真假皇后?」谢九策问。 段嬷嬷神秘一笑,指着自己左侧肋骨稍微往上一点快要到咯吱窝的地方:「这个地方,当年静儿小姐被其亲生母亲教育,烫了个伤!」 第200章 少女花(39) 「你说这个地方有伤疤?」 祁亭指着自己左侧的咯吱窝。 谢九策颔首,面色冷沉:「你知道吗?我从那曲里拐弯的巷子内走出来,回这里的一路上都觉得奇怪。 这皇后娘娘当年害死自己母亲只有八九岁大吧?怎么就有这么恶毒的心肠? 其二...就算她有,你就说,她能算到把自己母亲弄死,自己就能顺利进入薛家了?」 祁亭听着谢九策的话,点点头:「是,确实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心智。 而且你也说了,她还弄死了自己的嫡姐,就能算得这么准,这薛家的主母那么多孩子不选,偏要选她成为薛家的嫡女?」 谢九策随手把桌上的花生米扔在嘴里,桃花眼下是一双乌青的眼袋。 从他昨晚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想不通这个事情,可好,一宿没睡,现在就是这副德行。 「话说,予淮兄,这世间到底有没有能乔装成疫病还不会被郎中认出来的毒药啊?」 祁亭在喝面前的粥,听到他这么问,颔首:「有!」 「什么,还真有?」谢九策诧异。 「是!」祁亭把最后一口粥喝下,转头凝着谢九策:「但是这种毒药很是复杂,而且里面的配方也很难寻觅。 想要郎中不瞧出来还需要配合吃下调理身体奇经八脉的药,方可。」 「这么繁琐?」 祁亭应了一声:「是,所以就你说的,这皇后娘娘能走到今天,从一个半大的孩子步步为营,到了如今的地位,若不是她真的是天才,那身后就势必有人指点。」 「那指点她的人是谁?」谢九策纳闷了,根据段嬷嬷说的,她算是一直跟在薛静的身边,况且薛静的母亲是个外室,一般这样的女人,极少和外界有接触。 所以这人的身份,还成了谜不成。 「段嬷嬷肯定不是。」祁亭说出心中的推论:「如果她是,就不会隐姓埋名躲在这里是其一,其二,她也不会把这个对皇后威胁最大的猜测说给你。」 谢九策颔首,祁亭的想法他也同意,段嬷嬷定然不是,那会是谁? 「该不会是...」谢九策和祁亭二人双双对望,齐齐站起身:「若是这样,那可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三十多年的计划!」 ... 凤鸾殿内。 薛氏坐在凳子上看着跪在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容颜的女人。 多少次,她看到这张脸都想杀了她,但是她清楚只要谢九策还活着,这个人就不能死,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她派出去的人没有禀报谢九策死活,看来人是真的死了。 那这个宫女,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今日皇上给各个宫里传的旨意你都知道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点头:「知道了,娘娘放心,奴婢会小心的,到时候陪着太后娘娘在寺庙上香的时候,一定多加在她面前表现。」 颖子是皇后薛氏的影子,在道永元年的时候她凭藉着出色的外貌进入宫中,本以为自己有日能遇到皇上的话,被皇上看中,那之后的富贵便是连绵不绝的。 谁知,她的却犯了宫中的大忌,她竟然长了一张和皇后娘娘八分相似的脸。 如此,她只能掩盖自己的容颜在浣衣局里干着最卑贱的活儿,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到了年岁顺利出宫。 可,她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在道永十年的时候,她的样子还是被皇后发现了。 原因是有次皇后娘娘的衣服被浣衣局里的哪个下人洗破了,那日皇后和皇上闹了口角,皇后一气之下亲自到了浣衣局提人。 她跟着一堆下人站在一起,尽管用力遮掩,但是毕竟二人太相似,旁人看不出俩,皇后自己还看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第245页 只是一眼她便被认了出来,为了避讳,脸上涂抹的假红疹也被揭穿,眼瞅着就要被问责,这个时候皇上不知怎地知道了,来了!带走了皇后。 最后,她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就成了皇后的替身,这一替就是十多年。 说是替身,知道的人都以为她能被好吃好喝的供上,只有她清楚私下她被皇后折腾的生不如死。 除了这张脸看起来保养得当,只要被衣衫遮掩住的地方都是伤,每天吃不饱,穿不暖。 她现在恨透了这张脸,也无可奈何! 「上次因为刺客的事情,太后对本宫颇有微词,这次你若表现的好,本宫可以在皇上面前说说。 放你出宫省亲!」 「真的?」颖子诧异的抬眼,脸上都是欣喜。 十多年了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家里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吧? 「本宫说的,你不信?」薛氏冷笑。 颖子用力点头:「皇后娘娘说的,奴婢相信,奴婢谢谢皇后娘娘恩德。」 薛氏目光锐利,视线锁着颖子,「你倒是也没必要谢我,我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清楚,你应该最是清楚的。 不过在此之前,本宫还有个要求。」 颖子不解。 薛氏含笑,给身后的殷嬷嬷一个眼神。 殷嬷嬷从怀中掏出两个瓶子放在了颖子的面前。 「这有两个瓶子,分别是两种药。 你把他们放在琼妃的饭菜里,懂吗?」 「什么?」颖子听到殷嬷嬷的祝福诧异的看着薛氏,还有手中的药瓶子。 她虽不知道这药瓶子里是什么,但是能确定的是,只要琼妃吃了这个东西,必然凶多吉少。 「皇后娘娘,这...这万万使不得!」颖子身子一抖,连连磕头。 「怎么怕了?」薛氏冷笑:「你放心,你下的这个东西,不会立刻要了琼妃的命。 而且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来原由。 平常送入玉琼宫的膳食有人专门看着,本宫没办法下手,这次去寺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娘娘!」颖子摇头,恐惧的眼神被泪水充斥:「当年我答应最您的替身,也是因为您说了,不会让我去害别人,如今您...啊!」 颖子的话还未说完,薛氏已经站起身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讲诺言!? 我告诉你!」 薛氏缓缓蹲在地上,殷红的指甲挑起对面女子的下颚:「这个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不然别说你回家省亲了,你先想想,回去之后,还有没有家了!」 颖子怔住,绝望的泪水从面颊滚落。 第201章 少女花(40) 马车在易县的郊外疯狂地飞驰,车子内坐的就三个人,谢九策,祁亭还有个年迈的老妪--段嬷嬷。 「嬷嬷,还有半日我们就抵达了京都,您若是累了,可以先行歇息!」谢九策倒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 他虽然身份尊贵,却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这倒是让一路随行的段嬷嬷很是诧异。 「没事儿,这点路老身还是能坚持的,只是到了之后,谢大人想好要怎么让老身出现在皇后娘娘身边?」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了一眼,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放在了段嬷嬷的面前。 段嬷嬷看了一眼,尴尬一笑:「谢大人,老身不识字。」 谢九策愣住,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倒是没想到。」 他拿过桌上的宣纸叠好之后放在拢袖中,道:「之前的事情,我也给你说了,皇后有杀我们的行动。」 段嬷嬷颔首。 「根据谢家的线人传来的消息,这段时间皇后一直在京都的周围寻找我生还的线索,但是明显,她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谢大人的意思是...」 「我不是很清楚皇后娘娘的性子,毕竟没有段嬷嬷接触的多,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皇后已经差不多相信,我在京都莲花村附近遇难了。」 段嬷嬷一听,颔首:「静儿小姐是个谨慎的人,要她相信必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性子有没有变。」 「不管怎么样!」谢九策接下段嬷嬷的话:「我们之后的行动她都是没办法预料的。」 说着,他转头看了眼祁亭。 祁亭认同的颔首。 「谢大人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样子?」段嬷嬷问。 谢九策继续说:「刚才给嬷嬷的纸条上写着一个事情,三日后太后会去京都附近的莲花寺礼佛。 届时皇上,还有一众妃子都要参加,我姐姐谢思琼也会跟着去。 那连带着谢家的其他女眷,也可以一併去莲花寺,在莲花寺皇后娘娘的戒备是最松的,那时候,我会想办法让段嬷嬷乔装成谢家的仆子混入莲花寺内。 然后剩下的,就要靠嬷嬷了!」 段嬷嬷颔首,双手攥在一起,看样子是紧张的。 谢九策看着她,宽慰:「嬷嬷你放心,你不会只身一人去莲花寺的,到时候我和祁亭也会藏在里面,随时保护你,不管怎么样,定然要唿你周全。」 「我倒是没所谓的!」段嬷嬷摆手,打断了谢九策话:「老身就是半只脚入土的老婆子,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那么几年。 第246页 死了倒是也少给旁人拖累,只是我担心我的女儿...」 谢九策含笑:「你放心,我会找照顾她的。」 「不!」段嬷嬷摆手:「旁人老婆子是不放心的。 老婆子也知道,就她的身份配不上谢大人,可留在身边做个下人总归是好的。 所以...」 谢九策扬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叫段娇儿的女子长得属实不错,但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成家的念头,况且大理寺的案子一个堆着一个,之后他东奔西走是必然的。 一个女子怎能跟着他受这样的苦? 「可以,嬷嬷您说的,我们谢大人答应了!」 谢九策还未回答,坐在他身边的祁亭竟然开口了。 「喂!」谢九策反应上来,用力碰了一下祁亭。 段嬷嬷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对着谢九策是个感恩戴德:「谢大人!谢谢谢大人!这样我老婆子就算是死在这个事情上,也心甘情愿了!呜呜...」 她拿过拢袖中的帕子开始擦拭眼角的泪水。 谢九策转头气愤的看着祁亭,咬牙切齿低声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你看上那段娇了? 你若是看上自己收了,别塞给我。」 祁亭含笑低声回答:「这样就生气了?我现在发现了,谢大人一点爱心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我还没爱心,我要是没爱心...」 「就是收个女人回府,又不是回你房!况且这嬷嬷也说了,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你照顾段娇,那要是没事儿呢? 你照顾吗?人家需要你吗?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要贴贴?」 「你!」 祁亭冷斥了几句话,把谢九策怼的是哑口无言。 「你想想对不对,你应了人老家人就好了,到时候好好保护还能有什么问题?」祁亭继续说。 谢九策想了一下,定定看着祁亭,好像也就是这么个理,况且那段娇也没说喜欢他,他这么激动作甚? 祁亭扫过谢九策开始自我反省的模样,眉梢一扬,就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果然是个经不起忽悠的。 「好!」谢九策对着段嬷嬷点头:「段嬷嬷,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段娇我便让她留在谢府。」 三日后,莲花寺外。 太后在皇上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已经等候在门口的莲花寺主持双手合十上前打招唿。 「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琼妃娘娘。」 太后看了看身边的萧庭之,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皇后和谢思琼,想了一下道:「皇后这是多年之后再次陪着哀家来这个地方了。」 开始皇后没什么反应,站在她身后的殷嬷嬷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口,皇后才反应上来,回答:「妾身前几年身子抱恙。 这不这几日多少好了一点,听说母后要来礼佛,自然是跟着的。 毕竟是一国之母,为百姓祈福当仁不让!」 太后定定看着皇后。 皇后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把头低下。 谁知太后道:「哀家以为,这么多年你足不出宫是没了心,如今看,倒是哀家多虑了!」 皇后听到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一副放松的样子。 没错,她不是薛氏,是皇后的替身颖子。 至于真正的皇后,此刻就扮作殷嬷嬷身边的一名小宫女紧紧跟在众人的身后,尽管她穿的衣衫厚实,已经盖住了大部分被阳光照射的地方,甚至脸上都带了人皮面具。 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开始发痒了。 第202章 少女花(41) 「母后,这事情是妾身的不是,以后妾身一定跟着母后经常来参佛!」 颖子模样谦卑,一点都没有嚣张跋扈的气焰。 太后见她这般也没想着再为难,转而带着身后的众人朝寺庙内进发。 谢思琼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实现扫过跟在身后的几个婢女身上,嘴角缓缓勾起。 站在她身边的文鸢搀扶着她一步步的往内走:「娘娘,奴婢已经打听到,公子安排的人已经成功混入了下人中。」 「好!」谢思琼转头低语颔首。 她怎么都没想到,前段时间自己不够是给谢九策提醒了一些皇后的事情,他就能顺利按照她的计划走。 她这个弟弟很聪明。 「还有呢?」谢思琼往下问。 文鸢含笑:「还有...娘娘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这正是我们一箭双鵰的好时候。」 「好,那就这么办!」谢思琼回答完,抬眼再次把视线放在了不远处颖子的身上,嘴角扬起笑意。 莲花寺内,寮房。 谢九策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面若桃花,眉眼柔美,虽说头顶上戴着个尼姑的帽子,但是依旧无损他的『美艷』。 他嘴角抽搐几下,对着镜子里的人翻了几个白眼,转头看着身边身材比他还要高挑的『老尼姑』「话说,咱们这样真的能矇骗过去?」 祁亭还在给自己的脸上贴最后的一块面皮,听到他这么说,头都没转回答:「我做的面皮和别人的假面不一样,一般人是瞧不出来的。 当然除非,有人在你的脖颈处处看到了接缝。 所以放心吧。」 第247页 谢九策颓然的垮下肩膀,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话说这个案子还真的是折腾人。 我谢九策这辈子干的最没节操的事情可能就是这个了。」 说着,他低头把胸口垂下的两个馒头往上面提了提,模样滑稽又熟练。 祁亭扫了他一眼,憋住想笑的冲动,听着外面响起的钟声:「看来是皇上来了,我们要去跟着集合了。」 话落。 他站起身拍了拍谢九策,二人打开门的同时,看着一群从身边小跑的尼姑,夹着腿,跟了上去。 毕竟是参佛,萧庭之除了带了身边的妃子剩下的就是为数不多的宫人,偌大的大殿内,也就占了一少部分的。 谢九策和祁亭到的时候大部分的尼姑都来了,二人虽然经过乔装,但毕竟是男子,加之身材高大深怕被人认了出来,还是安安分分地站在最后面。 莲花寺的女主持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叨着经文,太后最是虔诚从开始进来到现在都是一副庄重的模样,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没人能打断她的思绪。 经文总有念完的时候,后面就是上茶上香。 从太后开始依次是皇上,皇后和琼妃娘娘。 这一切的流程到了皇上结束都还是正常的,直到到了皇后这边。 皇后手中端着清茶,一步步的朝佛祖面前走,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只是似乎她对这一流程不是很熟练,也不知是谁绊了一下,人踉跄的手中的杯盏就撒在了身上,另外一边就是拖着烛台准备方便皇后上香的老尼姑。 她似乎怎么都没想到皇后会这样,惊恐地想躲开,却为时晚矣,只见皇后身子摇晃就朝她扑来,随着二人齐齐被摔在地上,手中的烛台点燃了皇后的衣衫,瞬间火就燃了起来。 「天啊,皇后娘娘着火了!」 也不知谁的一声低吼,皇后还没站起身,就看到已经被火烧到的衣衫,狼狈地翻起身,就开始疯狂的在殿内逃窜:「救命啊!救命啊!」 顷刻,殿内已经乱作一团。 被护卫护在身后的太后眼底惊恐不解。 负手而立的皇上,面色冷沉叫着:「快,救火!」 琼妃躲在皇上的身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谢九策和祁亭相互对望一眼,拨开慌张的众人,从门口的水缸里提出水朝皇后的身上泼了上去。 「哗啦」一声,火熄灭了! 皇后匍匐在地上人也慢慢的被泼清醒,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看着周围人的眼光。 「皇上索性就是衣袖被点了,应该无碍!」 主持上前走到了皇后的身边,把她搀扶起来。 皇后的身上还挂着水,一寸寸的走到了皇上的面前。 萧庭之眯紧双眼,一副不悦的样子,刚才的情况他也看了,是有些火的,但是那距离能烧到人还早,若是迅速的把衣衫脱了,也不会闹得满地打滚的地步。 如今皇后还是一副这个样子,这算是什么? 殿前失仪? 颖子此刻也反应了上来,她现在是皇后乃一国之母,却因为这个事情闹出了这么个笑话,若是追究起来。 「皇上!」她颤巍巍的不敢吭声,视线接触到不远处太后冷厉的视线,连忙低头。 现在她可不知道对面的男人会是怎么个惩戒法。 主持看这会的情况,虽觉得不妥但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是寺庙:「皇上!」 她走到萧庭之的面前,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这上香的事情,除了意外也不是佛祖愿意看到的。 皇后娘娘也不是故意的。」 颖子哽咽用力点头。 「况且佛祖也没震怒,不如让皇后娘娘先下去换身衣服继续吧!」 萧庭之没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佛像。 佛祖依旧是勾唇含笑,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即是如此,他又何必要为难,点点头一挥手算是应了。 同时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尼姑上前,对着皇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颖子带着她身边的下人走出了宫殿。 谢九策知道这上香有序,就算是皇后暂时离开,琼妃也不能顶上,只能等候,不然就是越俎代庖。 不知过了多久,颖子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只是这会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怯懦,换上的是端庄和肃穆。 谢九策微微扬眉,心中多少有了点想法,同时一名宫中的嬷嬷的从他身边路过,把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中。 他避开众人缓缓打开一看,面色勐地冷了下来。 那是一张红纸。 因为段嬷嬷不识字,所以这是他们的约定,如果皇后没问题则是白纸,皇后有问题就有红纸。 「如何?」祁亭走到谢九策的面前询问。 谢九策眼神凌厉的看着不远处的继续参佛的皇后,冷声:「果然是假的!」 第203章 少女花(42) 谢九策和祁亭趁人不注意从大殿内走了出来。 二人就像是这寺庙内人高马大的小尼姑一样,在周围游荡。 「所以你现在确定皇后是假的了,有下一步的打算吗?」祁亭转头看着已经开始参佛的谢思琼。 谢九策也在看她,但是只是一眼就把实现收回了。 这次能把人安排在宫人内,都託了阿姐的帮助,可让他疑惑的是,平常他需要谢思琼办事儿的时候,她都会问东问西,这次不同。 第248页 她什么都没问就办了,属实是觉得可疑。 「倒是想拆穿,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祁亭不懂了。 谢九策的视线在大殿内的人群中攒动:「我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但又发现不了。 明明看起来没有那么危险,又像是隐藏的危机。」 祁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并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可疑,最多就是站在最后的几个宫女看起来没有那么专心罢了。 人都是一样的,不管什么时候,在上位者没有发现的地方,小动作不少。 「一会吃斋饭。」谢九策站起身,「咱们得盯着点,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 祁亭颔首二人再次走进大殿内。 太后参佛一般来说是要在莲花寺一整天的,听经书,悟人生,吃斋饭,之后便是施香火离开。 斋饭其实一搭清早就准备了,到了时间自是有人摆放好等着太后,皇上,皇后和琼妃入坐。 谢九策和祁亭就是被分到布置斋饭的杂活中去的。 二人跟着一众尼姑忙活完,皇上已经带着身后众人就坐。 没有高低贵贱,皆是众生平等。 在皇上的示意下,谢九策和祁亭等一众尼姑也被允许一併坐下用膳。 偌大的大堂如往常一样,除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再没有任何。 谢九策和祁亭吃着,视线时不时的在不远处皇上那桌游走。 坐在皇上身边的是皇后,她不如之前见到的一样,见什么吃的都是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只是轻轻夹起桌上的青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模样。 「嘶!」谢九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起。 「怎么?」祁亭询问。 谢九策道:「假皇后吃饭的样子咱们是见过的,似乎没这么慢条斯理的。 而且她好像不饿,对面前的食物没有太大的兴趣。」 祁亭扫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按照参佛的要求,从清晨开始人就不能进食,直到听完经书,才能吃今日的第一顿饭。 饿了一早上,加上又跋山涉水的一路颠簸,还发生了那样的状况,正常人早都飢肠辘辘,皇后的反应确实不对。 想着,他视线下移,在看到皇后手腕的时候,瞳孔勐地一缩。 「不对!」他一把抓着谢九策的手臂。 「怎么了?」谢九策觉得祁亭的反应有点夸张,毕竟这么多人呢,二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祁亭眉头皱起,扫过周围还算是没有惊讶的视线,低声道:「你看看皇后的手臂处是什么?」 谢九策闻言顺着祁亭说的方向看,只见皇后用膳的手倒是没什么问题,偶有露出的小臂上竟然是一片片的红疹。 「不对啊,刚才在大殿的时候,皇后还是正常的。」谢九策不解。 祁亭面色冷沉:「还记得我们之前在京都郊外莲花村附近的断崖上,看到的洞内壁画吗? 还记得十四说的,这个传说的反噬吗?」 「难道...」谢九策怔住,呢喃:「真的皇后也来了?只是她们是什么时候换的身份?」 祁亭想了一下道:「要么是假皇后回寮房换衣服的时候,要么就是在莲花寺的尼姑准备饭菜的休憩间隙,二人换了身份。 但具体是哪个时候,还得问段嬷嬷。」 谢九策的视线在周围寻找,段嬷嬷现在是宫中的下人,坐的地方自然不会和他们是一起的。 现在大家都坐着若是有人走动,定然会引起周围人的侧目,显然这会去找段嬷嬷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祁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现在不是猜测皇后是什么时候换回来的,现在要猜测的是,她们这会换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祁亭的话刚落下,谢九策注意到站在阿姐谢思琼身边的一名下人好像没见过。 「予淮兄!」他手臂碰了碰祁亭,「你看看那宫女是不是有点问题。」 祁亭顺着谢九策的指引朝那宫女看去。 只见站在谢思琼身边的宫女,身材婀娜,衣衫规整,随便扫一眼,或许并不会引人注意,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 那宫女的脖颈和下颚的连接处有些臃肿,就像是带着一张人皮! 「那宫女带着人皮面具!」祁亭肯定地回答,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人皮面具做的最好的,整个大宴只有他。 剩下的那些不入流的水平,他一眼就看破。 「所以,她不是宫女?可是看她刚才走进来的动作和规范都是宫里才能调教出来的。 她这般,准备要干什么?」 谢九策正纳闷,便看到那宫女从身边的尼姑手中接过一壶茶,猫腰在谢思琼的身边,缓缓把半杯的清茶斟满。 同时坐在萧庭之身边的皇后娘娘端起了面前的清茶杯盏,对着谢思琼道:「妹妹!」 谢思琼抬眼看着薛氏。 薛氏含笑:「本宫这么多年身体不好,一直都隐匿在后宫。 虽说是一国之母,但谁人不知这么多年了,宫里的大小事务,陪在皇上身边侍奉伺候的一只都是你。 如今我的身体稍微好了点,幸运能见到妹妹,就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妹妹敬茶,以表谢意!」 谢思琼在吃面前的素膳,听到薛氏的话缓缓抬眼。 第249页 「姐姐照顾皇上是妾身分内的事情,若说是敬茶,太抬举妾身了。」 明显谢思琼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薛氏挑眉,手中的杯盏也没有因为对面人的话有放下的想法,「怎么!妹妹这是不想喝本宫的茶? 还是妹妹觉得...」 「薛氏,慎言!」薛氏的话还未说出口,坐在中间的萧庭之已经开了口。 谁人不知皇上的掌心宠是谢思琼,在这个地方,他不想允许任何人对谢思琼不敬。 薛氏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吭声。 尽管是皇室一家子人几句你来我去的话,但现在这个场合不合适,周围已经有不少的尼姑纷纷盯着。 虽然她们没开口,但眼底的意思多少都在说谢思琼不过是个妃,如此这般有一点不识抬举。 谢思琼是个聪明人,刚才这一来二去的下来,旁人怎么看,她心里自然门儿请。 她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但沉默之后的风言风语,对她并不会很友好。 无奈她端起杯盏,定定看着薛氏:「皇后娘娘刚才的话言重了,妾身只是觉得如今这般的身份,让皇后娘娘这般,算是您屈尊。 倘若执意要喝茶,那妾身就奉陪!」 说着,谢思琼把杯盏轻轻和皇后手中的碰了一下,就准备往嘴边靠。 「不对,那茶水不能喝!」 谢九策无意间扫到了皇后脸上荡漾起的一抹笑意,此刻他哪里还管自己的身份现在的场合,站起身沖了上去。 第204章 少女花(43) 「这茶水不能喝!」 谢九策冲到了谢思琼的身边,一把打翻她手中的杯盏。 瞬间杯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胆,你是哪里来的尼姑,本宫和琼妃娘娘的在说家长里短!你突然冲来是不想要命了?」 最先反应上来的不是谢思琼而是站在她对面的薛氏。 薛氏瞪着斗大的眼睛珠子,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 「皇后娘娘!」一直站在一边莲花寺主反应上来,冲到了皇后的身边猫腰到道歉:「娘娘,这小尼姑可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薛氏眼瞅着计划要成功了,此刻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冲来的尼姑打断了,心中的气愤自然是难消的,她指着对面的尼姑道: 「一个小尼姑,这么大的胆子,冲到本宫的面前,肆意妄为,本宫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她话音一落,霎时从大堂外冲进来几个侍卫走到谢九策的身边,反手把他押了起来。 谢思琼扫了身边的谢九策一眼,视线再次落在了皇后的身上,眉梢微挑,道:「皇后娘娘,刚才这小尼姑属实有些唐突。 但这毕竟是佛门之地,我佛慈悲,若是这小尼姑做了冒犯的事情。 毕竟我们都是来参佛的,不如就把他...」 「参佛?」薛氏冷笑,指着谢九策:「我们是来参佛的,但是这佛门之地也讲究个老少尊卑吧? 你看她是个什么样子,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反应,从头到尾也没有做错事情的忏悔,这佛门今日不惩戒,本宫说什么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薛氏说着,一挥手:「把这个小尼姑给我带回京都,本宫要让她...」 「呵呵!」薛氏的话刚说完,谢九策就发出了阵阵笑声,若是刚才他的行为是冲动的,这会冷静下来分析,就皇后这个反应,他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薛氏在给他的阿姐下毒。 「你笑什么?」薛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嚣张跋扈的小尼姑,也就是在莲花寺,不然就她的宫里,就算她不要了她的命,也会拔掉她的舌头,打碎她的牙齿。 谢九策缓缓抬眼看着薛氏:「皇后娘娘,不过才不到一个月没见,您真的是不记得我了?」 谢九策这会是用男声发的音。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怔住,满堂的尼姑都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你...你的声音?」薛氏指着谢九策,眉头隆起,她觉得很熟悉,但是...他不是死了吗? 谢九策不装了,装的也累,嗤笑一声,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衫,瞬间,衣衫内的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就掉在了地上。 「啊!」有些年纪小的尼姑,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放荡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的,吓得尖叫捂住自己的双眼。 「你们怕什么,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谢九策看着她们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浪荡子好吧,但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谢家的男人哪有这么不堪的。 他话音一落,那些小尼姑才缓缓的放下手,不解的看着谢九策。 「你!这的是你!」薛氏看着地上的两个馒头,指着谢九策的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你不是,你不像!」 谢九策愣住,一瞬间倒是有些佩服祁亭的易容术,就皇后这般的眼力竟然都没看出来。 想着,他突然玩心大起,凑上前道:「像,像谁?皇后娘娘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薛氏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敢对她这般放肆的人,指着也跟着发愣的两个护卫气愤低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这个人就不是莲花寺的人。 敢这般的冒犯本宫,皇家的威严何在!?把他给本宫拉出去,带回京都乱棍处死!」 第250页 两个护卫反应上来,准备再次抓住谢九策。 突然坐在凳子上,一直不说话的萧庭之缓缓站起身:「朕,还在没有朕的命令谁敢放肆!」 两个护卫回神,虽不知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是个什么情况,但就目前的形势看,他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皇上!」薛氏明显是着急的,她上前想说什么,却收到对方的一记冷眼。 薛氏颤抖,定定站在原地额头的冷汗徐徐冒了出来。 萧庭之扫了一眼谢九策,眉头皱起:「谢九策,你要闹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把你脸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朕取了?」 谢九策含笑缓缓把手放在了脸上,瞬间,一整张人皮面具被扯下来,他那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俊毅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些好奇心强的小尼姑,看到他这个样子,都纷纷红了脸,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薛氏踉跄了一下,想说什么,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清楚,这个事情上,哪怕是多说错一句话,引来的就是杀头的大罪! 毕竟谢九策和那些毋女村的百姓不一样,他是朝廷命官,还是朝中御史大夫的最是疼爱的小儿子!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琼妃娘娘!」谢九策对着皇上等人拱手。 祁亭一直在站不远处的,见谢九策暴露了,自己也不能再隐藏身份,走到了皇上面前做了和谢九策一样的姿势。 只是他没说话,也没有取掉脸上的人皮面具,就这么低着头。 萧庭之的视线在祁亭的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头问谢九策:「胡闹!」 谢九策身子抖了一下,没吭声。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佛门重地,看看你们穿的都是什么?像什么样子? 还有今日的事情!」萧庭之指着谢九策,视线看着地上被打碎的杯盏:「你要不要给朕一个解释? 还有甚为朝中六品的官员,虽然不用上朝,可是朕还听说你已经多日不曾出现在大理寺,是不是也要给个交代!?」 谢九策含笑,带着身后的祁亭跪在地上,「皇上臣有罪!臣先请罪!」 「哦,你有什么罪?」萧庭之扬眉,这世间什么事情能让谢九策这个纨绔主动认错的,还真是稀奇了。 谢九策道:「皇上,您刚才也说了,这大理寺臣已经多日未曾出现,臣请的便是这个罪过。 但是臣如此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萧庭之往下问。 谢九策扫了一眼扎在对面,眼神飘乎身体都开始颤抖的皇后,勾出一抹浅笑道:「皇上还记得吗?臣十日前曾找过您,说毋女村的案子还未结束!」 萧庭之颔首。 「臣在彻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发现后宫中有贵人和这个事情脱不了干系,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之前在宫中伺候这贵人的宫女。 没想到,人还没出莲花村,就引来了杀身之祸!」 第205章 少女花(44) 「杀身之祸?」 「天啊,谢大人是朝廷命官,谁敢啥朝廷命官,这要是追查下去不要命了?」 「你刚才没听说吗?说是什么宫中的贵人!」 ... 谢九策这话一出,周围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无非就是猜测这宫中的贵人是谁。 说着,说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皇后薛氏和谢思琼的身上。 谁都清楚,在后宫只有这两个人位高权重,但是谢思琼是谢九策的亲弟弟,这一家人总不会弒亲吧? 更何况,外界都知道,这姐弟二人虽相差年纪多,但关系是极好的,半个多月钱,还有人看到谢思琼和谢九策一併回了谢家。 既是如此,那只有...皇后薛氏了。 可是皇后杀人,是为了什么? 难道这毋女村的案子和她有关系? 所有人都开始猜测,一时间,皇后薛氏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皇上!」薛氏反应极快,重重跪在地上:「皇上,这谢九策着实可笑! 他说自己被人暗杀,既然人没有事情,就应立刻回京都,怎么突然在莲花寺假扮起了尼姑? 其心有诡!望皇上明见!」 萧庭之没吭声,视线落在皇后的身上:「皇后,这谢九策还什么都没说,你这般是作何?」 薛氏能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什么事情不通透,她冷笑一声:「皇上,谢大人今日这般,摆明了就是冲着本宫来的! 本宫不傻,自然是要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谢九策接过薛氏的话,缓缓走到了那被打碎的杯盏前,把里面一片破碎还多少带着点清茶的瓷片拿起,含笑:「我想知道皇后娘娘如何的自证清白?」 薛氏冷笑:「怎么谢大人觉得我是在给琼妃娘娘下毒了?」 谢九策瘪唇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这清茶是莲花寺的人端上来的,我甚至连碰都没有碰!怎么下毒?」 谢九策站起身还是不吭声。 薛氏继续:「退一万步,就算是我下毒,你也得有证据吧?这水里你能验到毒吗?」 谢九策笑了,转头看着薛氏:「皇后娘娘,我就在等你这句话!」 皇后愣住了,一瞬间有着一种陷入旁人陷阱的感觉。 谢九策看了眼身边的祁亭:「能验出来吗?」 第251页 祁亭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随手拿过他手中的瓷片,视线扫过桌上的菜,在距离谢思琼最近的菜里把瓷片里面的水倒了进去,随着木箸的搅拌。 不过是顷刻间,那盘青菜就开始翻白色的泡沫。 「这...这是什么?」站在一边端茶送水的小尼姑惊骇的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反应上来,急急跪地,对着萧庭之哭诉:「皇上,贫尼没有,贫尼没有下毒啊!」 萧庭之美开口,谢九策开口了:「没人说你下毒,你不要害怕!」 小尼姑颤巍巍的站起身,尽管已经被人搀扶了,看了人还是抖个不停。 要知道,这个事情若是扣在了小尼姑的身上,她就九个脑袋抖不够砍的。 「这是怎么回事?」萧庭之走到祁亭的身边,指着他面前的菜询问。 祁亭转身拱手:「回皇上的话,这毒,叫双骄!」 「哦?」萧庭之还是一次听说有毒药叫这个名字的,不免好奇了起来:「说清楚,何为双骄?」 祁亭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薛氏,明显她的脸色没多好看,心里便确定之前段嬷嬷说的话,多少是真的。 「这双骄是百年前,从西域引进的一种药,它需要雌雄调配,方能成毒。」 「雌雄调配?」萧庭之拧眉看着桌上还在冒着白沫的菜,恍然:「你的意思是,琼妃杯盏里的是其中的一种,要配合菜色的另外一种,才能成毒?对吗?」 「是,这也就是双骄的由来!」 「那朕吃了这个菜...」萧庭之捂着胸口,尽管脸色依旧淡定,明显眼底有着略微的慌张。 祁亭含笑,拱手:「皇上,只吃其中一种是不会中毒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毒药没有和另外一种融合,第二日自然会随着身体排掉,所以不用担心。」 萧庭之听到这,缓缓舒了一口气。 「呵呵!双骄!你倒是把名字起的好啊!」薛氏听完祁亭的叙述,冷笑一声:「本宫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况且你说,我准备下毒害琼妃,试问这么多人,我怎么就下毒能害得到她 难道就不怕下错了药给了旁人,弄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祁亭扬眉,定定看着薛氏,之前他还觉得这个女人很聪明,至少在这个时候,不狡辩,或许还能多活一会儿,没想到,她这是上杆子的送人头。 既然如此,那他不介意当着众人的面,把薛氏的轨迹拆穿。 祁亭指着桌上的菜:「琼妃娘娘是宫里的人,宫里的规矩自然要比外面的多,不管是布菜才是夹菜,要求都是先从自己面前的菜色入手。 所以这个放了毒的菜放在了琼妃娘娘面前很明显,兇手的目的就是要杀她。」 「可笑!」薛氏又笑了:「你说我的兇手,这些菜又不是本宫布的怎地就要针对琼妃呢? 说不定是旁人想下手怪在了本宫的身上。」 「真的是这样吗?皇后娘娘!」谢九策站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他本想着这个事情是有关于皇家内部,关起门来说,要必在众人面前昭然若揭的好。 如今看,薛氏不需要,那他更是不用考虑什么。 「你什么意思?」薛氏怔住,明显是惶恐的。 谢九策的视线在周围的尼姑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定定落在躲在不远处的一名婢女身上。 那婢女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 谢九策缓缓走到那婢女的身边,在她猝不及防之际一把把她从人群中扯了出来。 「啊!」婢女被吓住了,惊慌失措见,人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谢九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准备猫下身子把她拉起来,赫然发现她手臂上竟然有一处烫伤。 伤口是崭新的。 霎时,他恍然看着婢女,心中最后的一丝疑惑彻底被大打消。 难道... 第206章 少女花(45) 「你扯着她做什么?」薛氏也被谢九策这个举动吓到了,惊恐地指着对面的婢女。 谢九策面色冷沉,尽管他能想到皇后薛氏可能会为了后宫的争宠而对自己的阿姐下手,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让人觉得龌龊的办法。 「皇后娘娘,这婢女是谁,您认得吗?」他问。 皇后哽咽了一下,想说什么,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殷嬷嬷上前道:「谢大人,皇后娘娘是千金之躯。 不管犯了什么错,身份也是尊贵的,你一个六品的官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询问? 况且今日出宫,皇后娘娘为表虔诚只带了老奴一人,您这般的问,是何居心?」 「居心?」谢九策嗤笑一声,他这辈子都没被什么事情吓唬过,就这对面狐假虎威的老嬷子更是没放在眼里:「我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确定了,皇后娘娘想害我阿姐。 本官的身份虽然不够高,但就凭我谢某是琼妃娘娘的家眷,这个身份够不够询问皇后娘娘的!」 「你!」殷嬷嬷怔了一下。 谢九策继续厉声呵斥:「况且这大宴的律法,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上暂且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哪里来的下人敢对本公子置喙的?」 「你!」 殷嬷嬷气愤,指着谢九策。 谢九策才懒得搭理她:「你刚才说皇后娘娘不认识这女子是吗?」 第252页 殷嬷嬷眉头隆起,想回答,又总觉得这谢九策不简单是在给自己下套,哽咽了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谢九策心里清楚,这后宫的嬷子就没几个好人,都是待了久了的老油条。 今日他便是以儆效尤,好好当着众人的面收拾她一顿。 「怎么,不说话了?还是你知道什么不敢说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殷嬷嬷低吼,指着宫女:「我们皇后娘娘不认识,你若是再恶意诋毁,等这个事情过去,我们娘娘...」 「这就是不认识!」谢九策不再给殷嬷嬷任何狡辩的机会,走到那宫女面前,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啊!」宫女吓得惊唿,连忙捂住自己的脸。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看到了她的容颜。 「这...怎么会这样!她的脸和皇后娘娘的...」 「简直是一模一样!但是我没听说皇后娘娘有双胞胎姐妹啊!」 「对呀,这是谁?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 一瞬周围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薛氏紧张的看着对面的宫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冲到她面前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是谁?你怎么会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说着,她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恨,在宫女还没反应上来的时候,双手朝她的脖颈上袭去,「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你的意图是什么?」 谢九策怎么会让她得逞。 只见他冲到宫女的面前,一手抓着皇后的手臂,也就这瞬间,他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谢九策诧异的抬眼看着薛氏,同时薛氏已经被甩了开来! 「皇后娘娘,你在问她是谁?难道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他的声音是凌厉的,甚至有着前所未有的嘶吼。 虽然他已经猜到毋女村的案子一定和皇后有关系。 现在确定了还是觉得无比的震惊,都说皇后是一国之母,脚踏万米平方内都是她的子民,她的孩子! 可谁见过,有人拿着自己的孩子,生吞活剥干了龌龊的邪术 「谢九策,你说什么,本宫一个字都听不懂!」薛氏继续歇斯底里,站起身就是一副准备随时要了那宫女命的样子。 终于皇上看不下去了,低吼一声:「把这个疯妇给朕拿下!」 立刻一直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两侍卫冲到皇后的身边紧紧把她束缚住。 薛氏扭动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萧庭之,「放开我,放开我,卧室皇后,我是皇后!」 萧庭之拧眉,缓缓走到薛氏的面前,扬起手对准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薛氏愣住了,眼眶发红,两行眼泪缓缓从面颊滑落。 「你竟然这么对我!?」 「朕怎么对你,这女子你敢说你哦不认识?」萧庭之眯紧双眼的看着、她。 薛氏没吭声,震惊的表情一直没变。 萧庭之见她这般,转头对着谢九策道:「告诉她!」 谢九策走到颖子的身边,一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许是颖子也被吓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雨淋过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身体都是软的。 谢九策一把撩起颖子的手臂,只见上面是一块被烫伤的疤痕。 「皇后娘娘这个你熟悉吗?」 薛氏一看,恍然想起在大殿的时候,因为颖子的笨手笨脚,差点失火的事情。 「皇后娘娘,你既然让一个宫女扮作你在大殿上香,现在又说是不认识? 试问哪个宫女敢这么大的胆子坐在此等荒唐的事情,就不怕凌迟处死,抄九族吗?」 谢九策这话一说,他身边的颖子彻底吓得瘫软了。 人重重跪在地上,一边对着萧庭之磕头,一边对着谢九策磕头:「皇上,皇上,这都不是奴婢的意思。 是皇后娘娘,她...」 颖子指着不远处的薛氏:「是她!她说让我给琼妃娘娘下毒,只要事情成了之后,她便允诺我出宫! 皇上这一切奴婢都是被迫的啊!求您饶了奴婢吧!呜呜...」 谢思琼一直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她定定看着皇后,片刻眼泪从面颊滚落:「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抢了皇上的恩宠。 但是从头到尾,我都对您是尊重的。 怎地您却想要我的命?」 说着,她竟然哭泣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萧庭之心疼,把她搂在怀里。 薛氏看着谢思琼,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你少装!你这个贱人。 不是你,皇后在怎么可能这般对我,只有你死了,皇上才能重新的跟我在一起!」 她说着眼泪也顺着面颊滚落,一双缱绻的视线紧紧锁着萧庭之。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庭之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一眼。 「来人!」萧庭之低吼一声:「皇后意图谋害琼妃娘娘,把她打入天牢择日审问!」 「是!」侍卫颔首,在皇后错愕和不甘的眼神下扭动着她走出了大堂。 谢九策没吭声,因为他知道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只有把皇后先拉下来,一切、才能清算彻查。 随着大堂的门被打开,蓦地一道阳光照射下来。 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突然被押解的薛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253页 同时伴随的还有一种大堂内尼姑的尖叫:「啊!有鬼啊!」 第207章 少女花(46) 正午的阳光最是灼热,就算现在马上是冬季了,也刺眼无比。 皇后薛氏刚被带出去,人还没反应上来,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就被一阵的滚烫灼的尖叫出声。 谢九策是知道巫族的事情的,也知道用了人的血沐浴身子长时间皮肤就会出现问题。 但是怎么都没想到,在看了皇后的反应之后,也会被面前的场景震慑住。 只见凡是薛氏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开口,之后里面的血肉就像是想破土而出一样,疯狂的顺着裂开的缝隙往出冒。 不过是须臾,那些溢满在皇后身上的红疹开始疯狂的外出吐血。 「快,给她盖住!」祁亭反应上来,扯过一名尼姑手中的大氅冲到了皇后的身边。 周围的尼姑被吓得惊声尖叫,眼底的恐惧,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鬼魅一样。 皇上拧着眉头,虽不及别人来得惊讶但是谁都能出来,他严重充斥的厌恶。 随着祁亭的外氅盖在皇后的头上,皇后的终于不再尖叫,仅留下一双黑熘熘的眼睛在外观察着,被两个也被吓得不轻的侍卫带走。 谢九策看着皇后被人带上了车子,转头盯着谢思琼。 他的姐姐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好像早都料到是这个结果。 在莲花寺的一场闹剧以皇后被押解回京都而结束。 颖子也一併被带着回了宫中,毕竟冒充了皇后,人定然是活不了了。 按照往常的规矩,皇上还需要再莲花寺过夜一晚,因为这个事情,只有谢思琼被留下,萧庭之则带着人朝城内进发。 谢九策和祁亭毕竟是男子,莲花寺的事情解决自然是不能逗留的,二人跟着皇上的马车一併准备回去。 「今天的事情,好像是完了,但是又好像有很多的诡异的地方。」祁亭骑着马和谢九策并肩走着,他扫过前面皇上的马车,随口说着。 谢九策岂能不知道,开始他以为抓住了皇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但就今日阿姐和皇上的反应。 他敢笃定一件事情,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今日皇后的事情也是二人的预料之中。 「是!」谢九策颔首:「皇上的反应太明显了,皇后甚至连争辩的时间都不给,就打入了牢房。」 「你说这是为了什么」祁亭询问。 谢九策摇头,皇家的事情很复杂,尤其后宫别看只是几个女子而已,但是他们身后联繫的家族盘根错节,有时候牵一髮而动全身。 之前就分析过,皇上肯定是知道皇后的事情,但是之前不动,现在开始着手处理,总觉得在谋划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谢九策仰头看着天,难道这大宴的天要变了吗? 「谢大人!」就在谢九策沉思的时候,一名跟在皇上马车边上的侍卫走到了谢九策面前。 「侍卫大哥!」 谢九策拱手。 侍卫回礼之后,:「皇上说找您有事儿要问,请!」 侍卫对着谢九策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九策深深看了眼前面已经停下等着他的马车,深吸一口气,从马儿身上下来快步走了过去。 皇上的马车是宽广的,毕竟这里有时候不单单要坐皇上一人。 就好比今日莲花寺,是皇后、琼妃一起伴驾的。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庭之坐在对面,凝着谢九策的行礼,片刻抬手:「在此你我二人就没必要这么多的礼节了!」 谢九策颔首站起身。 萧庭之凝着他,道:「说说吧,皇后的事情你查到了多少,还有她今日的这般震惊众人的事情,可有解释?」 谢九策其实在进车子的时候大抵就猜到皇上要问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萧庭之的面前。 「这是什么?」萧庭之看着面前的小瓷片,明显没有上手拿的意思,他有点洁癖。 谢九策也知道,只是把瓷片放在了桌上:「皇上应该是知道皇后娘娘暗杀臣的事情吧?」 萧庭之眉梢扬起,本想着矢口否认,但他心里更清楚,谢九策是个聪明人,自己不承认倒是觉得小人了。 「是,朕知道。」萧庭之含笑,补充了一句:「之后皇后为了找到你的尸体,曾经让部下大肆搜查。 这些人朕已经帮你摆平了。」 谢九策定定看着萧庭之,他这轻描淡写的话,看起来是不经意说的,无形中就是在告诉他,他之所以还能活着出现在莲花寺,继续查案子,是皇上帮他摆平了一切。 当然,谢九策也不否认这后面有皇上的帮衬。 但,就因为这个事情,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面前的君主比他想想的要复杂的多。 「臣,谢皇上帮衬。」谢九策拱手。 萧庭之挥手,示意谢九策不要这么多的礼数,而后指着桌上的小瓷片,询问:「继续这个事情。」 谢九策站起身的同时,已经把他们坠入悬崖之后又发现的一切巫族的秘密说了出来。 萧庭之听了,没有吭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变化的不大。 「皇上!」谢九策见他这般,深吸一口气询问:「臣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第254页 萧庭之颔首,但没有给谢九策询问的机会,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你所有的猜测朕都可以给你肯定的回答。 皇后的事情朕是知道的,她养花也罢,又或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罢。 朕都清楚。」 「那皇上。」谢九策一瞬间是懵的,他没办法想明白,按照他推测的皇上真的知道皇后的一切,又怎么会任由这个女人杀害自己的子民? 那毋女村的是事情。 他想起因为这个事情曾经进宫面圣,何相如的规劝。 那自己不就是... 「九策!你虽然是朕的官员,但是又和别人不一样。」萧庭之淡淡看了谢九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示意车子内的小公公倒茶,之后缓缓递给他一盏清茶。 谢九策没立刻接,明显他是牴触的。 再如何,他也有气节,皇上是皇上,他的原则不会为任何人打破。 「大胆!」一边的公公见状,呵斥谢九策的不知好歹。 萧庭之伸手拦住了小公公后面的话。 「九策!」他把杯盏放在了谢九策的面前:「你不是朕,自然是不知朕的想法。 既然案子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 有些话朕就不得不和你说了。 朕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大宴!」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谢九策不懂。 萧庭之没吭声,只是从怀中抽出一本卷宗递给谢九策。 「看看吧!」 谢九策疑惑打开,片刻诧异的看着萧庭之:「什么!大宴有...邪教!?」 第208章 少女花(47) 谢九策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大宴在萧庭之的统治下日渐昌盛,百姓也算是安居。 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出现邪教? 萧庭之嘆口气,挥手让小公公离开,道:「朕和皇后的事情,你应该调查的很清楚了吧?」 谢九策面颊一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毕竟他找王宇的事情,都是暗戳戳进行的,那起居注也不是随便的一个朝廷官员能看的。 如今皇上这么问,一时间他竟然没办法回答。 萧庭之笑了笑:「我娶了你阿姐,按道理咱们就算是一家人分。 一家人了解一些家里的事情,你没必要紧张。」 谢九策见皇上都这么说了,颔首:「是,当时在扯上皇后娘娘事情上,问了些您和她的平时相处。」 「即是这样,那你就知道,我并不喜欢皇后。」萧庭之继续往下说、 谢九策颔首,这个事情他已经一清二楚了。 「当年朕和你阿姐的事情,你还小,如今大了也多少听说了吧? 不错,朕当时是对不起你阿姐的!」萧庭之说得干脆利落,看样子是没有什么想瞒的意思。 「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个,若是想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就必须成为人上人。 谢大人是我的太傅,我和你阿姐算是青梅竹马。 成年之后,我和你阿姐两情相悦,理应在一起,但是...那时候的先皇已经病入膏肓。」 他说着,眼底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伤,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有些不敢和无奈。 「我的出身你也都知道。 若是不能成为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等待我的就是秘密处决!」 谢九策听着,眼中也布上一层的无奈。 二十多年前先皇在位的时候,开始最是看中的不是面前的萧庭之,而是当时的五皇子,如今的摄政王萧庭樾。 可谁也不曾想到,萧庭之会逆风翻盘。 「所以我被迫放弃了和你阿姐的婚事,娶了薛氏!」萧庭之冷笑,眼中的无情和刚才的深情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薛家确实给了我不少的助力。」他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傲慢的视线带着满满的成就:「那时候皇上的性子多疑,深怕他晚年被人杀了,夺走皇位。 于是当时没有任何的竞争力的我,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也因为这个,我才能看到属于我的江山。」 谢九策不吭声,萧庭之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不过是一些帝王的感慨,他想知道的是,所谓的邪教,皇上的隐瞒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庭之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他正了正身子,放下帘子道:「所以,薛氏是皇后,这个没人能夺走。 我之所以能保着她,一方面是因为薛家在朕登基之前的助力。 整个家族都搭了进来,薛静不能因为随便的一个油头就被废后!」 谢九策愣了,怎么都没想到萧庭之会这么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萧庭之对皇后和薛家的补偿,毕竟,给不了皇后该有的夫妻感情,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可以的。 但,若是细细分析,不难听出,皇上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故意的。 有时候想毁掉一个人,不需要很难,只需要让她嫉妒,让她疯狂,之后放任她,任由她无耻肆虐。 最后这个人就会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好比现在的皇后。 谢九策唿吸开始颤抖,视线锁着对面的萧庭之。 这或许才是一个上位真正该具备的能力。 萧庭之知道谢九策想明白了,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他耸耸肩:「朕只是给你说了第一个原因。 第255页 后面你不想听了。」 「臣,愿意倾听!」谢九策的性格,打破砂锅问到底,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甚至刚才皇上说大宴还有邪教这么一说,他自然是被勾起了全部的兴趣。 萧庭之拿捏谢九策是准准的,轻笑一生,把刚才谢九策没喝的清茶朝他面前推了推。 在古代,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家臣,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相处自然是要和谐的多。 谢九策这次也不推诿了,拿起清茶喝了一口。 萧庭之喜欢龙井,这上好的新鲜龙井,入口格外香甜。 「这第二,就是因为邪教,朕其实在十年前就发现了皇后这个事情,当时本想着惩戒揭穿。 就算没有废后,那薛氏这样的人,朕也不允许她继续作恶。 但是,朕的命令在暗卫对邪教的汇报中收了回来。」 「皇上的意思是,邪教和皇后娘宁有关系?」谢九策诧异。 萧庭之颔首,一副他竟然才知道的样子,「这个下颚角三清(请)教。」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谢九策不解。 萧庭之继续解释:「这一清,是清楚人间邪祟!」 谢九策并不觉得奇怪,反正不管是什么教,都秉承着除暴安良,又或者是惩戒人间邪祟,帮着人们从善的想法。 「那二清呢?」 萧庭之笑了笑:「二清就不叫清了,叫请!」 「哦」谢九策觉得有意思,这请谁啊? 「请亡故之人,请想念之人,请周围的亲人!」 谢九策愣住了,「皇上的意思是,这是...招魂?」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刚才皇上说的这些话,自然而然都想到了,古有云,人皆为肉体凡胎,出生的时候是只有生命没有思想的。 所谓不同人不同的思想,不过是在出生的那一刻,被注入了三魂七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 而请亡故之人,那便是这这人没有投胎的时候,利用邪术,把人的魂魄从地域里生生叫回来。 谢九策之前去各地办案,倒是见过这样的请魂,但他没有上前细瞧,至于真假自然不得而知。 「那第三呢?」他继续往下问。 萧庭之只见放在桌上的卷宗点了点:「这第三,才这个邪教的核心。 叫请生,也就是我们常规意义上的永生。」 他的话才说完,谢九策第一个反应就是皇后。 毕竟皇后薛氏能用这巫族的邪术来保养自己,自然是有人告知,既然巫族的人都灭亡了,那还有谁知道。 不就是萧庭之嘴里的邪教吗? 「所以皇上这么多年,不阻止皇后这个事情...」 「那是因为在她背后有着更大的组织,朕也是想尽办法才多少摸了些门路。 毋女村的那些女子自然是不让人惋惜的,但是和整个大宴比起来...」萧庭之摇头嘆气:「朕必须要为了大局考虑啊!」 第209章 少女花(48) 谢九策看着萧庭之脸上的无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 百年前的前朝也有邪教作祟的情况,这东西就好像是脏水里的水蛭,扯掉一个还会有蜂拥不断的水蛭冒出。 前朝为了清除邪教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当年的百姓被洗脑太严重,自杀的自杀,抗议的抗议,光镇压都闹了好一阵子。 本来亨通的国运,被瞬间击垮,后面才有了如今的大宴。 但谁都没想到,多年后的大宴也遇到了邪教,就这所谓的三个请,都是直击人心的存在。 若是稍微意志不够坚定,都会容易深陷泥潭而永远难以脱身。 所以,皇上任由皇后的放肆,也算是个解释。 「皇上既然这么说,那如今默认臣彻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线索。」 「是,所以这也是朕把你叫到面前的最终原因。」萧庭之终于说出了目的。 「根据目前朕掌握的线索,这么多年这邪教已经在京都生根发芽,而且它不单单广布于百姓中。 主要的领头人,是朝中权贵!」 「朝中权贵?」谢九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来说,邪教起源于民间那邪教的头目也只会是民间中人。 就算是有朝中的人参与,也最多只是一些地方小官作为信徒而已。 而刚才听皇上的语气。 谢九策拧眉,这邪教似乎就是起源于朝廷,而皇上之所以这么多时间一直迟迟未有动静,也只是因为没有抓到这个的把柄。 如今朝中局势还算稳定,能有此滔天权势,让皇上畏惧的人并不多。 应该是谁呢? 「去吧!」萧庭之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谢九策,挥了挥手:「毋女村的案子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之后涉及的事情会更多,朕能做的便是在暗中协助你! 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谢九策站起身,对着萧庭之拱手。 「皇上。」他定了定神,组织过语言之后,道:「如果皇后娘娘的案子和邪教有牵扯,臣想...」 萧庭之笑了:「你手中有金牌,阻拦你者...杀无赦!」 「谢皇上!」谢九策跪地谢恩,快步走出了车子。 萧庭之的仪仗队在谢九策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便继续前行。 这会儿,谢九策没有跟上,他清楚跟上也没什么用,首先要做的,便是把皇后薛氏的案子后续处理清楚。 第256页 「皇上跟你说了什么?」祁亭走到了他的身边,缓步上前询问。 谢九策也不含煳,掏出从马车内带出来的卷宗递给了他。 祁亭打开看了片刻,眉头拧紧:「这...邪教?」 谢九策点点头。 「有没有可能是巫族?」祁亭不了解朝中的内斗和局势,自然是觉得此事和巫族脱不了干系。 谢九策摇头:「开始我也这么认为,觉得是大宴境内,巫族余孽搅合的。 但是皇上说,是朝中权贵!试问这十年,皇上都不敢动的人,这人...不一般啊!」 祁亭随手把卷宗收拾好,跨坐在马上,看着一併飞身上马的谢九策:「那还等什么去刑部,提犯人!」 ... 深夜,刑部。 薛静坐在石床上,看着外面的月色。 她突然想起一首诗,误踏瑶阶一片霜,侵鞋不湿映衣凉。照来云母屏无迹,穿入水晶帘有光。(1)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萧庭之。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能成为薛家的嫡女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来的。 少时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在脑疯狂的飞驰,她的母亲,是她脚下打的第一块基石。 「静静,你想不想回家?」 薛静的印象里,母亲是温柔的,她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不然也不会把薛家的当家的迷得神魂颠倒,金屋藏娇。 小时候的薛静不解的看着母亲:「娘亲,静儿不就在家里吗?还要去哪里?」 「静儿,这是母亲的家,但不是你的家。」母温柔的手在薛静的头上轻抚。 那时候的薛静很小,不懂她的话,只记得在她的脸上布满着无奈和忧伤。 「在这个世道,女人只有攀附着男人才会成为人上人。 母亲出身不好,能做的,都做了,如今还差最后一步!」薛静的母亲把薛静搂在怀里。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地的才女,可又如何,终究是那深宅大院是她这种下等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是她的静儿不一样,她是大宴首富的私生女,若是有可能,回到府中那便是庶女,还有可能是嫡女。 「静儿,你的出身不应该这么潦草简单!」母亲把薛静拉进怀中,交给她两个小瓶子。 薛静不懂,抬眼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静儿杀过人吗?」母亲在薛静的鼻尖上颳了一下:「没杀过没关系,母亲会是你第一个。」 薛静的母亲说着,把她手中的瓶子打开,从里面分别倒了两药丸放在了薛静的手上。 「餵我吃!」母亲含笑,指着薛静手中的药丸,好像这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饴糖。 薛静哽咽了一下,虽然她小小不懂,但多少也听懂了母亲话里带话的意思。 她有些害怕,有些无措,更不知道要怎么做。 母亲含笑,额头碰着她的额头:「我的静儿这么好看,自然是要一生富贵荣华的。 静儿,你记着,人只有够狠,够无情才能成为人上人,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你要踩着谁的尸体攀登。 你记着,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说着,薛静的母亲捧起薛静的手,在小小年纪的她措不及防的时候,把那两颗药丸生生吃了下去。 「娘亲!」起初的薛静是紧张的,惶恐的,她的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要这般。 明明还年轻,明明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直到,她身上的毒发作,这段时候在母亲床榻侍奉的时候才明白,外室是有多么的见不得光。 有来的郎中,却不是京都最好的,最多是一些撇脚,半瓶水晃荡,不但治不好母亲的毒,还把她弄的越发的严重。 根本就不是疫病,却成了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东西。 父亲因为娘亲的病也极少来,甚至连往常一直对娘亲尊敬有加的马车夫也是一脸鄙夷的模样。 说着什么主母和外室的区别。 那时候她终于是明白了母亲的话,没有权利没有金钱,那就是个菟丝草,只能依附于男人,最后被踩在脚下。 备註:诗句出自徐舫《月色》 第210章 少女花(49) 薛静在母亲死后被父亲接入了府中。 开始段嬷嬷还能陪在身边,虽然过得清苦,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经常被主母和嫡姐为难,可个人就是有个依靠。 直到,她发现段嬷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府里的下人欺负,那一瞬间她的心彻底的变黑了。 在如何她也是府中的小姐,自己的人怎么都不能被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欺负了去。 只是,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后面,隐忍,谄媚,对嫡母对嫡姐,甚至对自己拿冷血的父亲。 母亲在死之前的话一直在耳边迴荡:「静儿,你父亲应了我,等我死了,他就带你回薛家。 那女人也勉强答应了。」 那女人,开始薛静不知道,后面知道是薛家的主母。 「但是,这只是你踏入薛家的第一步!」 「娘亲!」薛静扑在母亲的怀中呜咽出声:「为什么静儿能回家,母亲就不行?」 薛静的母亲摇头,只说了一句话:「母亲是你的拖累,我只有死,你才进进去!懂吗?」 薛静是后面懂得,在她用了同样的方法,把嫡姐害死,然后成为嫡母心中唯一的寄託那一刻。 第257页 她才懂得母亲说的话全部都是正确的。 只有把挡在自己前面人都肃清,仅剩下自己,那所有人就不得不选择她。、 薛静很听话,至少在嫡母面前很听话,要比那刁蛮骄纵的真正嫡小姐要来的温顺的多。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是几年的光阴,就成了京都的贵女。 高门子弟踏破了门槛,只是为了求见她一面。 但是,她薛静是谁,这么多尸体铺来的路,怎会甘心的嫁给一个纨绔子之后平平无奇的过一生。 她时刻记着母亲的话,她要做那人上人,天上天。 直到她遇见了萧庭之,那是她第一次心动。 他是上门求亲的,但是当时的萧庭之并不被看好,众多皇子中他是唯一那个没有依靠的。 可,薛静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出身,商贾之女,就算高嫁也最多能嫁朝中的一品官员当个妾室就不错了。 皇室不是她这种人能肖想的。 所以,萧庭之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唯一心动的人。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薛家的一切,她拼命的游说自己的父亲,只为了让萧庭之能被皇上看到,她掌管着他府中的一切。 每次他披星戴月的回来,那月光下独属于皇族才有的霸气,吸引着她全部的视线。 所以她愿意为了他奉献一切,她也的得到了心中执念的东西。 本以为,在萧庭之登基之后,她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谁知...他根本不爱她,他爱的是谢家的女人。 那个出身比她好,模样比她俏,姿态比她雍容的女人。 「为什么?」薛静歇斯底里的喊出声:「为什么我用尽全力都不如那个女人的一眼! 为什么我明明曾经走到了最高出,却一点都没觉得开心?」 薛静缓缓跪在地上,看着天窗上洒进来的月光,从她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好几日了,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尽管是一间独立的牢房,她倒是没必要被别人奇异的目光打量,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寝食难安。 满地的臭虫老鼠,阵阵散发的恶臭,就好像这里曾经死过不少人一样。 「呕!」想着,薛静差点作呕出声。 「怎么,皇后娘娘到现在还没适应这里?」 薛静刚干呕了几下,突然牢房外面的门被推开,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薛静怔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烛光的幽暗间缓缓走来一人,那人身材伟岸,身形清冷,她眼前一亮,慌乱了沖了上去,脱口而出:「皇上!」 可是随着男人的模样出现在眼前,一张让她这辈子都觉得生厌的脸赫然出现了。 「谢九策,怎么是你?」 谢九策笑了,「皇后娘娘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以为皇上会来看你?」 薛静冷笑:「这和你没关系,话说,是谁让你进来的,若是本宫没记错,本宫的身份不是你等随便能见的。」 「皇后娘娘!」谢九策笑了:「您是我第一个见到成为阶下囚还这么有骨气的!」 薛氏不搭理他,转头走进牢房,石床上。 「您也没必要这么抗拒我。」谢九策对于皇后这等的模样,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我来,是因为有人想见你。」 「有人想见我?谁?」说实话,薛静是诧异的,她心里清楚,道永二十年了,薛家早都不復从前,那个所谓的娘家,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后,基本上就没人跟她有来往。 此刻还有有人见她,真是稀奇。 「出来吧!」谢九策把她衣服无所谓的模样尽收眼底,含笑见转头对着门口。 随着门外站着的人走了进来,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薛静的面前。 起初薛静还有些没看出来,她眯紧双眼上前,直到段嬷嬷的模样开始在脑中迴转,她霎时愣住了。 「奶...奶娘!」她呢喃出声,这一刻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滚了下来,「奶娘,怎么是你!」 段嬷嬷看清楚眼前的人,怔住了。 对面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脸上的皮已经全部打翻了出来,裂痕顺着额头一直延伸在脖颈处,这哪里是人,就像是从地狱怕出来的恶鬼。 「啊!」段嬷嬷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薛氏反应上来,连忙用袖子捂着自己的脸:「不要,别看,嬷嬷别看! 走开啊,别看啊!」 段嬷嬷哽住了,看着她这惊慌失措的反应,一瞬间眼泪从面颊上滚了下来:「不...怎会这样,娘娘你怎么会这样。」 薛氏不吭声,只是一个劲的把自己藏匿在黑暗中。 段嬷嬷见她不搭理,心中也是焦急,转头看着谢九策:「大人...我...」 谢九策面色冷沉:「嬷嬷,皇后娘娘手中的血案不少,您进去...」 「她不会伤害我的!」段嬷嬷笃定的开口。 谢九策不吭声。 段嬷嬷眼底都是哀求:「谢大人,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老奴孑然一身这辈子就带过两个孩子。 一个是娇儿,一个就是面前的皇后娘娘。 她们就是老奴的孩子啊,我已经这把年纪了,生死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大用处。 就算是这的折在里面,老奴无怨无悔!」 谢九策定定看着段嬷嬷,见她眼底都是坚决,无奈让人打开了牢房的门。 第258页 第211章 少女花(50) 段嬷嬷进去的时候,薛氏还在颤抖,她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的。 「孩子!」段嬷嬷上前看着她。 皇后颤巍巍的转头,捂着脸摇头:「走啊,走啊!」 段嬷嬷的眼泪从面颊滚落:「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当年您在府中的事情,其实老奴都是清楚的。」 薛氏怎么都没想到段嬷嬷见她的第一面是说的这句话。 她诧异的转头,眼角还挂着泪水。 「你说什么?」 段嬷嬷深吸一口气,把这么多年自己对薛静的猜测全数都说了出来。 薛氏诧异,嘴巴长得斗大,片刻都没有合上:「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段嬷嬷摇头:「娘娘忘记了,您小,最单纯的时候,是奴婢陪着您过来的呀。 那时候您才几岁,被姨娘养的好,怎么会突然就开始杀人呢? 而且...那手段,不是一个小姑娘能想到的,之后奴婢觉得您入了薛家步步青云,加上嫡小姐的事情和姨娘的那么像。 老奴虽然就是个下人,但是这些能想不明白吗?」 薛氏捂着嘴,好半会儿都是一副反应不上来的样子:「你都知道?」 段嬷嬷颔首。 「那你为什么...」 「还留在您身边是吗」段嬷嬷轻嘆一口气,「我总觉得小姐可怜,需要人照顾。 就算是姨娘做错了事情,可是小姐是无辜的,人的出身是自己没办法选择的。 但是以后的人生想怎么过,自己是可以选择。 我只想陪在小姐的身边时间长一点,至少让您明白,不管你走多久,多远,我都会陪着你,如果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回头看看,老奴就在原点等你啊!」 薛氏看着段嬷嬷,唿吸都开始颤抖,「所以,嬷嬷从一开始...」 段嬷嬷深吸一口气:「老奴知道,您当了皇后之后,是开心的。 毕竟老奴曾经照顾过您,感觉无比的荣耀。 但是老奴更多的是担心...」 「我...」皇后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老奴还知道,你曾经想要老奴的命!」 薛氏本想着,有人来看自己,至少在有生之年,可以死在相熟人的怀中,听到她这句话,她彻底慌乱了。 「你怎么...不...我...奶娘,我当时只想...」 段嬷嬷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的埋怨,看着薛氏颤抖的身体,缓缓把她搂进怀里,「上位者,有上位者的顾虑,你不想落下人的把柄。 所以觉得我或许知道什么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只要我没死,你就是我的静儿小姐!」 薛氏没想到段嬷嬷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好半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在段嬷嬷的怀中疯狂的抽噎起来。 谢九策就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二人的对话声。 祁亭站在他对面,也听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这段嬷嬷还是个致真致情中人。 明明知道皇后要杀她,也只是自己躲起来,然后再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抱怨。」祁亭开口。 谢九策低头看着牢房门口的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其实在她收养娇娘的时候,就看到了吧? 她对皇后娘娘是真的当自己的孩子在对待。」 祁亭没吭声想起走的时候,娇娘在门口欢送。 尽管模样和皇后不一样,但是不管是气质还是言谈,又或者是会的乐器唱的曲儿,都和薛氏是一样的。 「你觉得就用段嬷嬷这个战术,皇后会说出邪教的事情吗?」 祁亭继续问。 谢九策摇摇头:「我不知道,皇后手中的人命太多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祁亭的视线扫过对面的铁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有些人杀惯了人,就并不觉得杀人这样的事情是个错误,不过是一些必要生存下去或者自私私利为了自己利益的一个手段而已。 况且薛氏的一生,只有在母亲死之前是快乐的,之后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所以...在我看来,只要是皇室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心的!」 谢九策诧异抬眼,「予淮兄,你不是京都人,更不是宫里的人。 怎么看你好像一副深知宫里人的样子,你该不会是...」 「啊!」 就在祁亭和谢九策二人攀谈的正热火朝天的时候,牢房内突然响起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不好!」 谢九策回神,反手打开门,快步沖了进去。 只见刚才还听着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对话现在已经被血色所取代。 段嬷嬷肚子被刨开,瞪着一双不甘的双眼,紧紧盯着天窗,皇后薛氏则蹲在墙角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颤巍巍的盯着段嬷嬷的尸体,嘴里念叨: 「死,都是!说了大主神的人,都应该死,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谁!」 谢九策回神,冲到皇后的身边,在她无力的挥动手臂的动作下,快一步的夺下匕首,随手抄起一边的铁链把她的一只手臂紧紧的锁在天窗上。 后,他快步冲到段嬷嬷的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怎么样?」谢九策询问祁亭。 第259页 祁亭嘆口气摇头:「来晚了,人已经死了!无力回天的那种。」 说着,他伸出手把段嬷嬷不甘的眼睛缓缓合上。 「混蛋!」谢九策气愤,一拳砸在地上,转头看着不远处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薛氏。 一想到薛氏这般的无情连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都杀了,遂起身准备加刑审问,祁亭看出了猫腻,快步扣住了他准备取刑具的臂膀。 「别,有问题!」 「什么意思?」谢九策转头,看到祁亭的视线一直锁着不远处的皇后薛氏。 此刻薛氏还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嘴角咧得极大,眼神充血,嘴里喊着:「死!死!」 「这个样子好奇怪。」谢九策拧眉。 祁亭颔首想了一下:「这让我想起曾经在幸福村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什么事情?」谢九策不懂。 祁亭继续道:「在幸福村曾经有个孩子身患重病,找了昭城的几个郎中都没好。 之后父亲从外面请了个巫师,那巫师来家里做法没多久,孩子就彻底疯了,样子和现在薛氏有点像。」 「你说的是幸福村乩乱?」谢九策只感觉背嵴开始发凉。 第212章 少女花(51) 谢九策到现在还记得在大理寺卷宗室查看卷宗的时候看到的这个案子。 尽管概述的时候就寥寥几个字,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五年前,幸福村出了一场乩乱事件。 当时有个年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生病,长时间的高烧不退,当地的郎中也算是请遍了,无一人能根治,就算是暂时好了,人也会继续生病。 父母万般无奈听信他人游说,从昭城找了一名巫师前来做法。 这巫师看了一眼孩子,便说是邪魅上身,需要化魔。 后面也不知这巫师给孩子到底弄了些什么事情,开始这孩子确实好了,烧也退了,人也清醒了,甚至都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一天孩子就跟疯了一样在屋内乱转,喊着身上疼,更甚至做出了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到处的撕咬,低吼,活脱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当时惊动了昭城的几个小官,众人合理准备再找出这个巫师来做法,谁曾想,找来找去,发现这巫师是个骗子。 至于孩子,也因为没得到及时的救治,活活疼死了。 最后孩子的死被判定为巫师人为,到现在这巫师都没找到成了一桩死案。 「这个案子我是清楚的,卷宗都在大理寺备着的,但是我很好奇,若说这幸福村部就是予淮兄在地方。 怎地这孩子你没看?」 祁亭听到谢九策这么说,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我倒是想看,但是当时幸福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偌大的村子,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个骗子,最多是看个男女病。 谁会相信我的医术?」 谢九策听着,看着祁亭的眼中带着几分意味,他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同情。 本来医术高超却得不到同村的认同,被认为是骗子。 本来慈悲心泛滥,想给人瞧病,有可能别人的家门都没到,就被人带着棍子撵出来。 谢九策想到这个场景,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怎么不信?」祁亭挑眉看着他。 谢九策嘆口气:「我倒是没有不信你的医术。 毕竟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你是个什么水平我心知肚明,但是,我信不重要啊,别人不信啊。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谢九策准备去看还挂在天窗上,一个劲儿歇斯底里的薛氏。 祁亭这辈子都没人这么说他,忍不住上前道:「我多行不义,你倒是说来听听。」 谢九策嘲讽道:「是谁看个男女病要百两银子,是谁开个不起眼的春药差点让人家以为你是杀人共犯。 说白了,你自己行不端,百姓不信你,也难免的。」 祁亭被怼的半天都没反应上来:「不是,我也要吃饭好吧?」 谢九策转头看着他一脸可怜无辜的样子,霎时之前被祁亭欺负之后无可奈何的感觉有了宣洩的出口,心中飘过一抹快意。 「好吧,所以幸福村的百姓不喜欢你,是你自找的。」 他继续怼着,祁亭愣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话说!」谢九策上前准备把薛氏放下来,谁知薛氏就像是一只随时做出攻击的母狮,一见到有人靠近就疯狂的低吼,撕咬。 谢九策可以制服,但一方面对面是女子,另外一方面她之前又是皇后,自然不能使用暴力。 「你倒是来想个办法,能不能让她别这么激动。」 祁亭观察薛氏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针,之后对准薛氏的百会穴用力扎了上去。 薛氏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双眼突然呆滞,安静了下来。 祁亭上前左右观察一下,反手对着薛氏的脖颈用力一下。 薛氏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好了,安静了!」 谢九策定定看着祁亭,指着薛氏:「不是,我让你想办法,没让你打她,皇上让我们来审问她。 可没说动刑,就算是个废后,皇上对她的最终决定没下来,谁敢动她?」 「不用担心!」祁亭看着谢九策诧异,放松着手腕,含笑:「我刚才只是打到她的穴位,不会留下伤痕的。 第260页 而且就她这个状态,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尽快的让她恢復意识。」 「恢復意识什么意思?」谢九策从祁亭的嘴里听出了画外音。 祁亭拧眉:「之前我应该给你说过祝由术吧?」 谢九策颔首,他当然记得。 「你怀疑她中了祝由术?可是刚才还正常?难道是段嬷嬷弄得? 不应该啊,她会自己害自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人给她施了祝由术。」 谢九策听到这,更是茫然,这牢房内就他们几个人,意思是还有第五个人?谁? 祁亭嘆口气,这谢九策有时候聪明,但是一碰到不熟悉的领域怎么就跟个傻子一样。 「这样说,我的意思是有人给她施行了祝由术,但是这个术一直根深蒂固的在她的脑中没有被启用。 刚好段嬷嬷应该是跟她聊到了这个事情,然后触动这个机关。 人就像是发了疯一眼的,弒杀,疯癫!」 祁亭这么解释,谢九策瞬间懂了。 他拧眉:「这祝由术还能这么用?」 祁亭冷笑:「祝由术的用处很多,到大宴这个时候,很多之前的分支用法已经遗失。」 「也就是说,目前能掌握祝由术的人都不是非常的厉害了?」谢九策分析祁亭的话:「即是这样都能让一个正常人突然癫狂,若是有人精通...」 「那整个大宴就不得了了。」祁亭拧眉,眼底都是担忧。 「话说,那之前幸福村,孩童的案子,和这个祝由术有关系吗?」谢九策继续问。 祁亭想了一下,走到薛氏的身边,解开她手臂上的束缚,给她盖上毯子之后,说道:「一般来说,这民间的巫师也罢,或者朝中的国师也罢。 多少都是会祝由术的。 就好比那男孩,我总觉得有两种可能。」 「说来听听!」 祁亭深思了一下道:「这男孩经常生病且高烧不退,我怀疑他本身就有隐疾,只是请来的郎中都是半瓶子水,病症一直都未成查出。」 谢九策颔首:「还有一种可能呢?」 祁亭深深看着谢九策:「邪教!」 「你说什么?」 第213章 少女花(52) 「邪教?怎么可能?」谢九策不可置信的看着祁亭:「我清楚邪教在京都根深蒂固,但是...总不能是个诓骗人的巫师就说是邪教的吧? 这个也太匪夷所思了。」 祁亭没有因为谢九策的质问而生气,他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这天下招摇撞骗的多了,怎地就幸福村的事情这么巧。 既然你翻了卷宗,那就应该知道,除了最近发生了毋女村的事情,当时在京都周边,有好些小孩也莫名的丢失吧?」 谢九策怔了一下,诧异的看着祁亭。 孩子失踪不是大理寺要管的事情,这些归衙门,但是五年前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好像是京都来了一伙专门偷孩子的人贩子,所以当时丢了不少孩子。 但如果按照祁亭这么说... 祁亭嘆口气:「你了解多收关于三清邪教的事情?」 谢九策摇头:「之前不是很清楚,邪教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皇上说的。」 「你是谢家的贵族,这些民间的事情不知道也是真的。」 「怎么你知道?」谢九策见祁亭这么说,很是诧异。 「不用觉得惊骇,我是平头百姓,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自然多少会知道一些。」 谢九策定定看着祁亭,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没错。 有时候身在高位看不到下面人的事情,彻查也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我倒是希望这是巧合,那巫师不过是骗财而已,只是事情发生的时候太过巧合,都是五年前,有些让人难以释然。」祁亭继续说着。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过是和谢九策谝闲传而已。 「可是我不懂了。」谢九策倒是认真的分析:「这三清教,所谓的三清都很清楚。 哪一个是需要害人性命的?」 祁亭视线落在薛氏的身上:「长生!」 「长生?」谢九策再次懵了,视线所在薛氏的身上:「我记得咱们在悬崖的时候,不就看到了当年巫族的仪式。 难道不是吗?」 祁亭摇头:「你看皇后就是有副作用的,况且你真的觉得喝人血,用人血沐浴就能到达长命百岁? 除了用一些的特殊的药材能让自己的皮肤变得格外敏感以外,我并不能觉得她有年轻多少。」 说着,祁亭蹲在了薛氏的身边,开始号脉,过了一会儿,他含笑盯着谢九策:「果然,之前看皇后娘娘的外表以为是个不到三十的少妇。 但是五脏六腑的情况,已经摆明告诉我她快五十了。 而且因为长期喝血的原因,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是非常好。」 「所以薛氏是失败品?」谢九策已经懂了祁亭话里带话的意思。 「是,五年前发生的孩童丢命,丢失的案子,我怀疑五年前这邪教的人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于是就换了长生的办法。」 谢九策笑了,「人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情,为何一定要长生。」 「长生其实分为很多种。」祁亭继续解释:「一种是人活着要活的久一点。 第261页 还有一种是人死了,想要復生。 所以长生可以拆着看,长是人长命百岁,生便是復甦!」 「那这些孩子...」 祁亭想了一下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碰到的南蛮族吗?」 谢九策颔首:「自然是知道的,这人还帮着邪教抓了毋女村不少的百姓。」 「南蛮有个说法,叫提魂!」 「这是什么东西?」谢九策诧异的看着祁亭,他虽然不是饱读诗书,但这古今中外也算是看过的。 提魂?没听过。 「古有云,人有三魂七魄,魂是指离开人之后能独立存在的精神,魄是依附于人体而显现的精神。 人一旦死了,这些东西都没了。 所以想要一个人復生,那就必须把这些东西找全了。」 「那需要这些孩子做什么?」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继续道:「首先这灵魂和身体是相互契合才能共存的,但没人知道什么样的灵魂和附和什么样的身体。 所以就只能不断的尝试。 而孩子或者少女的是这人世间最干净的灵魂,提他们的要比旁人事半功倍!」 谢九策听到这,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些孩子。」 「可能是去提魂了吧?当然这只是我从民间听说的,至于到底是什么...」祁亭看着地上躺着的皇后薛氏:「可能皇后知道什么。 但有人给她下了祝由术,是问不出来的。」 「难道就不能解开了?我记得予淮兄也懂这个。」谢九策急急上前询问,在他看来薛氏就是得了病,只要有人能治疗好,这个案子自然要好彻查很多。 祁亭失笑一声:「是懂,但前提是人只是精神崩溃,身体是康健的,你看看薛氏这个样子? 你觉得她能受得了几分的打击?」 谢九策睨着薛氏,见她狼狈至极,气息奄奄,心里清楚,可能祁亭还未开始,人就已经丢了命。 「所以...」他有些茫然,邪教的事情皇上只是给了个相关的册子,他大抵看了下,能用的信息不多,所以皇后薛氏成了邪教案子的关键。 没想到,她身体孱弱,到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折腾不起的地步。 「我们先回去!」祁亭见面色有些颓然的谢九策,觉得刚才他的话或许有点打击他了,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薛氏也不会永远这个样子。 我刚才号脉觉得还是有扭转的余地的,给我几天时间等把她身体调理的好一点,到时候随便你怎么问。」 谢九策宽慰他的祁亭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急不来的。 「好!」他应了一声,走出刑部。 此刻刑部外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在看守,一看到谢九策上前道:「谢大人如何了?」 谢九策对着刑部侍郎拱手:「方大人,里面的人麻烦您多照顾,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得增派人把手才好。」 「那肯定的,旁人怠慢一点都无妨,这里面的人自然是要多加警惕的!」 谢九策见他这么说,快步走出了刑部。 刑部侍郎方直看着谢九策离开,正准备也上车离开,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方大人!」 方直愣了一下,缓缓转头,当看到站在身后的人,他瞳孔勐地一缩,哽咽:「教...教主!」 第214章 大结局(1) 萧庭樾缓缓从车子上下来,一双忧郁带着几分嗜血的双眸打量着面前颤抖的男人。 「人还活着?」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大人拱手:「是皇后娘娘还有气。」 萧庭樾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大人站在对面,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就差一双腿打弯给他跪下了。 「杀了!」 什么? 片刻,萧庭樾冷冷扔出一句话。 方大人简直要被吓傻了,他上前向说什么,愣是被站在马车周围摄政王的暗卫拦住。 「教主...」方大人是惊恐的,要知道皇后是在他监管下的,若是死了这不就是... 萧庭樾听到外面的唿喊,缓缓撩开帘子,道:「方大人也跟了我这么久,如今这个侍郎的位置理应不是你坐的,现在被扶持上去了,倒是不听话了?」 「没,没有啊,只是里面的人是皇后...」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萧庭樾回答:「杀人的方式有很多,方大人是个聪明人,用什么办法不容易被大理寺的那两个人察觉自己是清楚的。 别让本王失望。」 话落,他放下帘子,随着马车的摇晃离开了刑部。 方大人转头看着皇后牢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 「什么,皇后娘娘死了?」 大理寺内,谢九策勐地站起身,看着对面的祁亭,眼底都是诧异:「明明昨晚离开的时候还是好的,为何说没,就没了?」 祁亭没吭声,眉头也拧在一起。 「可有什么异常?」谢九策不甘心继续询问。 「我今日清晨本来是给皇后问诊,谁知人还未入大牢就看到刑部已经围满了人。 上前打听才得知皇后出事儿了,本来一探究竟,但终归是人微言轻,这刑部的门都没进去。」 「怎么会这样?」谢九策踉跄了一下,重重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第262页 「不过!」祁亭见他这般,连忙说出后面的话,希望宽慰一二,「我来的时候听到刑部的人说。 皇上也知道了这个事情,震怒的同时希望查到兇手,皇后娘娘的尸体就在来大理寺的路上。」 谢九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薛氏再如何也是皇室中人,就算惨死在牢房,名字也是入了族谱的,按照规矩尸体去哪里都不能来大理寺。 如今皇上破天荒的让大理寺验尸彻查案件。 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 皇上对皇后连仅剩下的夫妻情分都没有了,薛氏就像是一块烂抹布,在萧庭之心中是眼不见为净。 第二,皇后的事情皇上是清楚的,就之前少女花的案子看,薛氏必然和邪教有牵扯。 皇上能把皇后的尸体弄到大理寺,可见他是真的想把这个案子彻查清楚。 「既然这样。」谢九策站起身走到祁亭的身边:「去验尸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薛氏的尸体在谢九策和祁亭走进验尸房的时候已经被下面的人抬了上来。 祁亭在准备解剖的工具,谢九策则带着手套走到了皇后的身边。 因为是昨晚死的,所以到现在尸体除了摸起来冰冷开始僵硬有尸斑之外,臭味还没有扩散,停尸房内也算是干净。 「看她的样子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谢九策看着木板上双眸紧闭,面色平淡的薛氏说出心中的想法。 祁亭带着手套走到了谢九策的身边,他先是把皇后的尸体避免观察了一翻之后点点头。 「就目前的情况看,如你所猜测的,她的身上除了之前太阳灼烧之后留下的伤口外,剩下的被遮盖起来的地方,没有任何的伤痕。」 「所以说,杀她的人,应该是下的毒之类的东西?」谢九策顺着祁亭的话往下说。 没有外伤那剩下的就是入口的东西了。 「应该是!」祁亭颔首,手中解剖刀转了个方向,刀尖直直对着薛氏的肚子。 谢九策能听到刀在人皮肤上划开的声音,紧接着一汪浓稠的血水宣洩出来,周围霎时被血腥味所包裹。 祁亭开始检查薛氏的脏器,还有口腔之类的地方。 谢九策也没闲着,把他从肚子里掏出的东西,全数用盘子盛好放在一边。 外面的日晷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换着不同的方向。 谢九策聚精会神的看着祁亭手中的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祁亭开口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谢九策把手中忙活的事情停下,急急冲到了祁亭的面前。 祁亭面色冷沉,缓缓从划开的胃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谢九策定睛一看是个红色的小药丸,许是被胃液充斥了,药丸已经变形,轻轻一碰就软软的。 他好奇想拿着去外面看看,正准备脱下手套,谁知被祁亭勐地按住。 「你要干什么?」 谢九策回答:「拿着去外面啊!」 祁亭拧眉:「你知道这是什么?」 「正是不知道,才去外面看啊!」 「这是五毒丸!」 「什么?」谢九策听着祁亭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上来:「五毒丸?我怎么没听过?」 「你能听过就鬼了!」祁亭把药丸从谢九策的手中拿过,之后找了个琉璃小瓶子装好,说道:「这五毒丸是祁家的秘药。」 祁家? 谢九策拧眉,定定看着祁亭,「在京都只有一个祁家就是如今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医的祁游。 你该不会说的是他们家吧?」 祁亭没有回答谢九策直面的问题,转而说道:「祁家的五毒丸是圣物。 这东西之所以叫五毒丸,是因为只要接触它的人,不管是碰了还是吃进嘴里。 毒一样会入体,而且因为毒药的特殊性,一般验尸是找不出来的问题的,最多看到的是心脏比正常人的大一些。」 说着,祁亭指了指被谢九策拿到一边的心脏。 谢九策顺着他的指引转头,正常人的心脏也只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而薛氏的有两个拳头大,如果一个人体徵正常,没有心脏病史,一般来说仵作都会认为是被吓死的。 然后查无可查匆匆结案。 没想到,祁亭还知道这个。 「祁家的圣物,我没听过,但看你这么肯定,予淮兄和祁家是什么关系?」 第215章 大结局(2) 祁亭手中忙活的动作顿住,他定定看着谢九策薄唇张合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谢九策眯紧双眼看着祁亭,「十年前祁家当时出过一个答案,予淮兄知道吗?」 祁亭依旧没吭声,甚至手里的动作都没停下,似乎这一切和他没关系。 「十年前,也是太后的生辰宴会。 但是那场宴会,出了人命!皇上的贵妃,司马小绾死了!」 谢九策这话一出,祁亭手里的动作不再继续。 他抬眼紧紧盯着谢九策:「然后呢?」 「然后,司马小绾怀有身孕,身子一直都是祁家人在调养,当天在宴会之前,她曾经喝了当时祁家当家祁雀给的一碗安胎药!」 谢九策说到这里,明显看到祁亭握着解剖刀的手都在颤抖,他眯紧双眸,看着对面人的反应继续道:「之后在宴会上,司马小绾突然吐血,当场人就没了。 第263页 当时众说纷纭,甚至大理寺的仵作都介入了。 尽管皇上痛彻心扉,但是验尸的结果却是司马小绾是被吓死的,心脏肥大就是其中的证明。」 祁亭深吸一口气,看着谢九策:「然后呢?谢大人是想说这司马小绾的死和皇后的娘娘的一样是吗?」 「予淮兄还真的是会断章取义呢!不过...」谢九策含笑看着木板上还未缝合的皇后尸体:「最后在皇上的坚持下,司马小绾的死因还是被查出来了。 中的就是这五毒丸!」 祁亭嘴角勾起,失笑一声:「刚才谢大人还搞不清楚这五毒丸是什么。 怎么这会说起十年前的旧案子就这么清楚呢?」 谢九策跟着他笑,笑容却没有之前那般的清澈:「开始是没想起来,毕竟十年前,我那时候还在私塾,这个案子也是翻了旧卷宗查出来的。 如今听到予淮兄说,自然是想起来了,这不就念叨一二。」 「这样啊。」祁亭继续忙手里的东西。 「予淮兄,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未回答我。」谢九策上前走到了祁亭的身边,一双冰冷的视线直直盯着他:「你和京都的祁家是什么关系?」 祁亭扫了谢九策一眼,神情淡漠,随手拿过一边的针线开始给尸体缝合:「谢大人这话问的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这大宴姓祁的人多了,不过碰巧都是郎中,能有什么关系。」 谢九策眯紧看着他,明显不相信。 祁亭也不在规避,放下手中的事情,侧身靠着身后的尸案,「既然谢大人要怀疑,那就说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五毒丸算吗?」谢九策问。 祁亭摇头:「谢大人不了解中医,自然是不知道的。 尽管这五毒丸在祁家算是圣物,但是不是说别的书籍都没有提及的。 所以我知道并不稀奇。」 祁亭的回答堪称是完美,一时间塞得谢九策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况且你在想想。」祁亭继续分析:「照您刚才说的事情,想必这谋害司马小绾的人已经抓住了吧?」 「是,就是祁家的当家祁雀!」谢九策冷冷开口。 「那既然是祁雀,祁家怎地还能在京都活跃,而且现在的当家祁游还能成为皇上的太医。」 「你当真不知?」谢九策诧异。 祁亭一副茫然的样子。 谢九策凝着他,也不知是他隐藏的好还是怎地,一点纰漏都没有:「这个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 当时司马小绾已经被彻查出是被吓死的,人都要被抬入皇陵了,谁知祁家的二当家祁游站了出来。 说司马小绾是中了家里的圣药五毒丸才死的,而下药的人就是祁家的当家祁雀。 皇上一听甚为震怒,祁家的主脉祁雀全家被抄,祁游因为大义灭亲的关系,被皇上提拔做了祁家的当家。 说来也惨,当年的祁家何等的辉煌,尤其是祁雀,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如今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百年中医,成了庶弟等囊中物。 祁游这个人我虽然没接触,总觉得阴险狡诈,当年祁家和谢家关系还不错,因为这个事情再也没了来往。 祁家如此的变故,然人唏嘘啊!」 谢九策这一连串的话算是把祁家的上上下下说了个清楚明白。 他以为这会祁亭算是有点反应了,谁知他还是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那还真是遗憾!」祁亭轻嘆一口气,看着已经缝合好的尸体,随手把琉璃瓶子内的药丸递给谢九策。 「照你这么说,那祁家陷害皇后娘娘就是没跑的了。 而且根据你之前的话分析,这五毒丸是祁家的宝贝,自然应该是在家主的手中,我觉得你应该带着这个东西去祁家问问,或许有收穫!」 话落,祁亭打了个哈欠,道:「最近彻查案子都很累,这个事情就不需要我陪着谢大人去了! 到时候有结果,你随时找我。」 祁亭走到面盆前把手洗干净,又拍了拍谢九策的肩膀,在他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转身离开的大理寺。 谢九策盯着已经空荡荡的院子,对于祁亭如此淡定的反应有些茫然,但是...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琉璃瓶,现在不是深耕这个的时候,要做的是去祁家找祁游。 祁亭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霞瀰漫,他定定看了一会儿,也不在想什么,正准备走,韦闲从对面走了过来。 「师傅!」 韦闲是少女花案子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回来的,现在浣梦和赵老爷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也没什么让人操心的。 祁亭深深看着韦闲一眼:「他猜出来了!」 「猜出来什么?」韦闲不懂。 祁亭眉头拧紧,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紧:「韦闲,你还记得你来京都时的目的吗?」 韦闲怔住转头看着不远处陈广义将军府。 「给将军讨个公道!」 祁亭长出一口气:「快了,快了!马上这京都就要变天了。 你准备好了吗?」 韦闲哽咽了一下,视线从陈将军府转到不远处的宫廷内:「那师傅的事情呢?」 祁亭闭眼:「也会一併解决的。」 第216章 大结局(3) 谢九策到祁家的时候,祁家的门扉是紧闭的 第264页 这不禁让他甚为奇怪。 祁家是百年行医,除了进入宫里作为太医的祁游外,剩下祁家的人都在外面行医瞧病,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门口都排满了人。 如今这般冷清...是为何? 想着,他上前敲击铜环。 没一会儿,祁府的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个睡眼惺忪的头:「找谁?今日没有诊,明日再来!」 话落,小家丁就准备关门,谢九策眼疾手快,扬起手中的扇子抵住了门扉。 「我不是来问诊的。」他喊笑。 「不是来问诊的,那是找谁?」小家丁不解。 谢九策也没时间跟他废话,随手掏出个大理寺的令牌放在那小家丁的面前:「大理寺的,找你家家主。」 小家丁定定看着谢九策手中的牌子,祁家虽然是医药世家,在朝中也给皇上瞧病,但终归不是入朝堂议论国事的人。 加之在九流内和官宦是没办法比的,所以只要面前来的官员六品以上,又是京都显赫,这祁家自然是矮了一等。 「原来是谢大人啊!」小家丁还算是机灵,定定看了眼谢九策认出来之后,连忙准备迎接。 谢九策没有进去的意思:「你家家主在不在?」 家丁这会才说了实话:「既然是谢大人,那我就不瞒着您了,是这样的,琼妃娘娘被查出有身孕,皇上为了确定情况一大早就把家主唤走了。 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你说什么,阿姐怀孕了?」谢九策诧异,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到后面的欣喜。 怀孕一直都是谢思琼的心病。 当年她跟着陈广义的时候,是有个孩子的,也不知怎地就没了,之后入宫嫁给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动不动就会盯着一些孩子的东西发呆。 那时候谢九策就知道,阿姐这是回忆起之前失去的孩子怅然了。 如今能重新有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宫里还是谢家都是高兴的。 「好,我知道了,我进宫看看!」 说完,谢九策也不顾家丁不解的目光,迅速的坐在马车上给木敦敦交代了一声,车子就朝宫内走。 因为金牌和皇上的特赦关系,谢九策还是很顺利到了玉琼殿。 依旧是原来的布置,只是上次来的时候是秋季,满地的黄花落叶,甚是风景独美,这次来的是初冬,周围萧索非常,若不是殿内打扫的干净,他甚至以为进入了冷宫。 文鸢第一眼就看到了急急赶来的谢九策,她对着谢九策福身:「公子今日是来找娘娘的?」 「我听说阿姐有孕了?」谢九策问。 文鸢愣了一下,反应上来,颔首:「是,娘娘今早吃的东西都吐了,宫里的太医诊脉,说是有孕了,这不为了确定一下,皇上还特意把祁太医大清早的从外面叫来了。」 「皇上呢?」谢九策抬眼看着殿内,见内殿门口没有萧庭之的亲卫,忍不住问。 「皇上早朝了,等下朝就应该过来了吧?」文鸢说着,像是在隐瞒什么转身离开。 谢九策本来想进去询问一二,但想着里面谢思琼还在问诊,在外殿随便找了个坐的地方,假寐。 最近他实在太累,加之皇后的事情,人已经被折腾的精疲力竭了。 殿外冷风刺骨,干枯的树枝被摇曳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九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内殿的门是打开的,殿内除了几个下人在来回进出的忙活,基本上没见到祁游和阿姐的身影。 「阿姐?」他站起身站在内殿的门前,拱手呢喃。 里面回答他的是沉默。 谢九策不禁拧眉,看着不远处的文鸢抱着一个汤婆子朝这边走,连忙拦住道:「娘娘问诊完了?」 文鸢颔首:「是,刚才奴婢是送祁大人去了,祁大人说娘娘的身子是好不容易受孕的。 但是因为手脚冰凉,容易滑胎,就让奴婢给娘娘暖着点,这才从管事那里要了这个东西。」 谢九策拧眉:「那我阿姐睡了?怎地唿唤没人回答?」 「没有啊,刚才奴婢出来的时候娘娘还躺在床上看书呢,听说您来了,怕您着凉还专门让奴婢给你批了外衫呢!」 谢九策回神低头看着地上不知何时多的一件外氅,那是男子的,玄色勾边,祥云朵朵,样式是他喜欢的。 看来是阿姐,给他新做的。 想到这,他心里一暖,忍不住追问:「我想见见阿姐,麻烦文鸢姐姐通报一声。」 「好,公子您稍后!」文鸢含笑,转身走进了内殿。 谢九策把地上的衣衫拾起来,看着上面的刺绣,谢思琼的女工活就一直都是京都出名的,尽管祥云简单,但是这两面绣可不是朝夕能完成的。 可见谢思琼对他的用心。 就在他心中感觉到因为阿姐的疼爱无比的开心幸福的时候,突然内殿传来一声尖叫! 「啊!」 谢九策愣了一下,扔掉手中的衣服,飞快的沖了进去。 只见背对他的是文鸢,他手中的汤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人似乎被吓傻了,踉跄的后退一步步的跌落在地上。 随着她的摔倒,对面床榻上的情况也映入眼底。 只见谢思琼躺在床上,手臂上都是血,身下的褥子也被血染红了,人似乎没了气胸膛也没有起伏的样子,面色惨白的可怕! 第265页 「阿姐!」谢九策低吼出声,疯狂的冲到床边,扯过一边的帕子捂在了谢思琼被划破的手臂上,一边对着文鸢命令:「愣着做什么,去找太医,太医!」 文鸢反应上来,狼狈翻起身,沖了出去。 谢九策看着怀里的女子,发现隐隐还能感觉到她的唿吸,连忙低吼:「阿姐,醒来,醒来!不能睡!」 许是他的声音太大,谢思琼缓缓睁开了双眼。 「九策!」谢思琼看着面前的人,勾起唇角。 「阿姐,你告诉我这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谢九策不解问出这句话之后,话锋一转又开始宽慰:「没事儿,马上太医就来了,你...」 「没用的,我中了五毒丸!」 「你说什么?」谢九策惶恐。 第217章 大结局(4) 「五毒丸,你怎么会中这个东西?」 谢九策呢喃了一声,反应上来就准备往外面沖:「一定是祁游,这个奸诈小人,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九策!」谢思琼用尽全力低吼。 谢九策反应上来,定定看着谢思琼。 谢思琼转头看着窗外的日晷:「别去,去了,我也是无力回天,这五毒丸,无解!」 「什么?」谢九策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就跪在地上。 「我出事儿的事情,皇上马上知道了,他肯定会来!」谢思琼双眼泛红:「但是在来之前,我想你听我说个故事...」 谢九策不懂这个时候,谢思琼还想讲什么? 可事已至此,这或许是她最后的遗言,他缓缓点头走到了她的身边,把她搂在怀里。 谢思琼就像是一片羽毛,人轻轻的抵在他的身上,如水的眸子凝着外面,像是陷入了回忆。 「九策,从小我就希望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个弧度:「从豆蔻年纪到我及笄,我以为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阿爹的陪伴,阿娘的教导,还有...」 她轻笑一声:「心爱人在身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爱一个人很简单,你不需要他有多少的表示。 有时候,你觉得他就那么站在你身边,都很快乐。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是快乐的,但...」 她深吸一口气,清澈的眼神不再,换上的是一抹哀愁:「那也只是我的想法,人总是要长大,长大之后你所希望的事情,你所重要的人。 可能你在他心里不过是个负累,或者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我以为少时的我会嫁给皇上,直到圣旨传来我和陈广义的婚事之后,我郁郁寡欢了好久。 我想不明白!我是哪里不好!是生的不好,还是家室不好,还是性子不好惹人厌。 竟然比不上一个商户的女子。 所以在我被绑着抬入洞房的时候,我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 谢九策听到这,身子开始颤抖,那时候的他刚出生没多久,还在嗷嗷待哺,未曾想他的阿姐,竟然差点去寻思。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广义!」谢思琼的眼神开始迷离,话语也越发的有气无力,「他很魁梧,毕竟是大宴的护国公,我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我的洞房花烛不会很好。 我害怕他的靠近,在他撩开红盖头的时候,我把手中准备好的剪刀亮出来并且警告他只要他靠近,我就血溅当场!」 谢思琼开始吐血,血是鲜艷的,没有一点中毒该有的五黑痕迹。 这也是五毒丸的精妙之处,要人命,却无损美丽。 「当时他吓坏了,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诧异,还有点受伤,我那时候不懂他为何有这样的眼神,后面才明白,他是真的喜欢我。」 谢九策不懂了,这个时候,他怎么有种感觉,谢思琼是在说陈广义的好话。 直到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才恍然,谢思琼的心变了,也死了,在陈广义消失在南蛮的时候,就死了。 「开始,我很担心,我深怕他会在我睡觉的时候,躲在某个地方趁虚而入,所以那把剪刀我随时都带着。 直到我发现,他很尊重我之后,才慢慢放下了心房。 如果说喜欢皇上是我所有的热情,那和广义在一起,我才真正开始懂得爱情。 他懂我,他知道我喜欢栀子花,所以每次去外面都会带这栀子花,那时候我的窗台上都是它。 他知道我爱吃京都西街的点心,只要我吃完,就会续上更多,有次那西街的摊位没出,他去西街把那厨子抓来给我做...呵呵!」 谢思琼说到这里,笑了,眼底是谢九策从未见过的天真烂漫,就好像她就是那个被照顾得体,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慢慢的,我发现他比萧庭之更懂我,有次他出征受伤了,我发现我担忧的不得了,疯一样的冲出屋子去看他。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随行的一个医女,在给他瞧身子。」 谢九策怔住,尽管谢思琼没说,但谁都清楚,这男子的身子一般不会给亲密的人看。 「所以,他背叛了你?」 谢思琼摇摇头:「没有,是我发现我吃味了,当时很生气手里还拿着药箱子都扔在地上了,之后他追出来解释,那医女是跟着他进入府里的,他准备把人撵出去。 谁知话还没说,就被我看到了。 第266页 那是我们第一次敞开心扉的把心中的事情说出来,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一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竟然是这么温柔。」 她说着,眼中带着满足,眼眶却开始湿润了:「我们在一起时间过了几个春夏秋冬,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陈家的人有在催生孩子,但是他觉得我身子骨小,他这般高大威勐的,我会生产困难,便一直都未曾主动要求。 但是我清楚,陈家需要后代,大宴也需要陈家的人戍守。 于是我有孕了!」 谢九策哽咽住,他以为阿姐怀了自己不喜欢男人的孩子,所以一直都很悲伤,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我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甚至,连给他做的衣裳都已经摆满了房间,那时广义在抵御南蛮。 我只等他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有了我们的孩子,陈家有后了。 可惜...可惜...」谢思琼说到这里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这场哭诉似是在她的心底挤压了很久,眼泪就像是串珠一样吧嗒的往下掉。「可惜,我没等到他。 等来的是他叛国失踪的讯息,等来的,是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男人!」 谢九策怔住了。 尽管谢思琼没有指名道姓,但他猜到这个男人是萧庭之。 「所以...」谢九策想起在谢思琼进宫没多久,她的孩子就没了,照这么说。 「九策,你的侄子是皇上亲手断了的!」谢思琼哽咽,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是眼底的绝望告诉谢九策,当时她有多痛苦。 「所以,你现在...」谢九策看着谢思琼的肚子。 谢思琼冷笑:「我绝对,不会给我孩子的仇人,我丈夫的仇人生下一儿半女!」 第218章 大结局(5) 谢九策看着谢思琼脸上荡漾起来的恨意。 他一直以为谢思琼是幸福的,能嫁给自己儿时喜欢的人,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甚至谢家上下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谁都没想到,谢思琼真正的想法竟然是这样。 「可是,陈广义...姐夫,不是大宴的叛徒吗?」谢九策说得小心翼翼深怕触动了谢思琼激动的神经。 八年前,大宴和南蛮发起战争,当时大宴死了不少将士,民间都在传言说是陈广义背叛了大宴,才会让南蛮有机可乘。 「哈哈!」谢思琼听到这突然狂笑起来:「九策,这话你也信吗?你相信阿姐是那样的人。 不爱枭雄爱狗熊吗?」 「当年到底...」 谢思琼嗤笑:「都说红颜祸水,起初我不相信,如今看,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萧庭之称帝之后,就一直对我们之前错过的事情耿耿于怀!」 谢九策恍然,心中已经有了对谢思琼这个事情的猜测:「所以这一切...」 「广义的死,死后被侮辱的名声,还有能够被斩杀的陈家血亲,不过就是萧庭之为了得到我的一个手段而已。 我怎么都没想到,广义最后是因为我而死!」 谢九策哽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他所了解的帝王和谢思琼嘴里的判若两人。 但是... 他一想到萧庭之对皇后的决绝和冷酷,一切又变得合理了起来。 「要面对自己的杀夫仇人,还要喜笑颜开,还要尽力讨好,还要装作是一副很爱他的样子。 九策,阿姐,好累!」谢思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似乎对死格外的释怀,看着手臂蜿蜒而下的血水,嘴角勾起,「我终于是可以去下面见广义了,我活得好累。」 谢九策激动,正准备说些宽慰的话,突然外面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他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准备放下怀里的谢思琼去请安。 岂料谢思琼竟然紧紧地抓着谢九策的衣服:「九策,姐姐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谢九策不解。 「陈家已经被京都的百姓唾弃了这么多年,你答应姐姐,一定要给陈家翻案,好不好!」 「姐我...」谢九策懵的,要知道陈家的案子算是陈年旧案,大理寺在如何也涉及不到兵部的事情。 「你放心,陈家的案子你一定会接触上的!」谢思琼读懂了谢九策的担忧,开口。 谢九策用力点头算是应下了。 谢思琼眼底释然的同时道:「对了,你身边那个仵作...」 谢九策拧眉。 「他...不简单,你一定要...小心!」 话落,谢思琼的手再也没有扯着谢九策的力气,缓缓垂下,双眼也慢慢的闭合。 同时萧庭之从外面沖了进来。 他一看到面色如白纸的谢思琼,连一地给他问安的下人都没有顾及,冲到她身边疯狂的喊着:「琼儿,琼儿!」 谢九策淡淡扫了萧庭之一眼,又看了看被染着鲜血的衣衫。 有一瞬间,他竟然想冲到萧庭之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姐姐摧毁了。 可... 他想起谢思琼的叮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攥紧拳头用力隐忍,转头走出了内殿,身后是皇帝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 谢九策在外殿等了好一会儿,萧庭之才缓缓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的伤感未散,浑身上下散发着颓然。 若是以前,谢九策会觉得,萧庭之对谢思琼的喜欢是热烈执着的,是独宠的,现在看,他只觉得虚伪做作的要死。 第267页 在他心中明明所谓的江山要比阿姐来得重要得多,失去之后,又觉得可惜,不遗余力地污衊陈家,诋毁陈家。 只为了得到谢思琼,甚至不惜搭上陈家百条人命,让阿姐成为旁人心中的千古罪人。 本来阿姐能有个旁人这辈子都羡慕不来的生活,如今... 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生生逼死了自己的阿姐。 「谢九策!」萧庭之从刚出来就觉得谢九策的眼神不对,似乎在看着内殿的方向,但是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的怒火是对着他的。 「谢九策!」萧庭之见他没有反应,又吼了一声。 谢九策这会才回神,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拱手:「皇上,臣刚才因为阿姐的事情,冒失了,还请恕罪。」 萧庭之睨着他没有吭声,他猜想刚才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你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来说说!」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没有把谢思琼说的那些私事说出来,而是开口道:「臣在皇后娘娘身体内发现了五毒丸。 听说这五毒丸是祁家才有的秘药,于是大清早就赶到祁家寻找祁大人问清原由。 谁知,祁家的家丁告诉我祁大人并不在府中。」 「之后呢?」萧庭之拧眉往下问。 「之后,府里的人告诉我,因为琼妃娘娘被查出身孕,您找他来了宫里!」 萧庭之颔首:「这事儿,是朕办的!」 他说着,准备端起桌上的杯盏,许是真的太过悲痛,指尖都是颤抖的。 「臣也因为家丁的告知来了宫中。 刚来的时候,臣就在外殿等候,因为娘娘身边的文鸢说,祁大人还在给内殿的娘娘诊脉!」 谢九策的话说完,站在一边的文鸢颔首,跪在地上:「皇上,是这样的。」 「臣,因为昨日在大理寺劳累,便在外殿等候浅水,醒来的时候祁大人已经离开,文鸢姑娘拿着汤婆子走进内殿。 没多久,里面传出尖叫声,臣冲进去看的时候...」谢九策哽咽了一下:「阿姐已经气息奄奄了!」 萧庭之蹙眉疑惑的瞪着谢九策:「你进去的时候,爱妃就气息奄奄了?」 「是!」 「混帐!」萧庭之站起身,手中的杯盏重重扔在地上:「你的意思是朕的爱妃是自戕? 怎么可能!」 萧庭之眼中布满嗜血:「前几日她还跟朕说,想要个孩子,今日刚诊出有孕就自戕? 谢九策你当朕是谁傻子吗?」 谢九策看着对面歇斯底里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皇上,臣从未这样认为,臣的话是还没说完。」 「你说!」 「臣,在进入内殿之后,琼妃娘娘曾告诉臣,她中毒了中的是五毒丸的毒!」 「你说什么?」萧庭之踉跄了一下。 第219章 大结局(6) 「五毒丸?」萧庭之怔住,一双惊恐的视线在谢九策的身上打量。 「你知道五毒丸是什么吗?」 谢九策抬眼和萧庭之的目光对上:「臣能从皇后娘娘的身体内找到这个东西,并且去了祁家。 自然是已经对它了解得透彻。」 文鸢站在一边听着谢九策和皇上的对话,想了一下,走到萧庭之的面前,跪地:「皇上!」 萧庭之不解的看着文鸢。 「您把娘娘的身子安排给祁大人照顾,娘娘和这玉琼宫内所有的下人都是相信祁大人的。 但是...今日那内殿只有娘娘和祁大人单独在一起,之后祁大人离开,娘娘就出事儿了。 皇上,奴婢斗胆请您给娘娘一个公道!」 萧庭之深吸一口气,看着在面前可劲叩首的下人, 他眼眶湿润,双拳紧攥一副隐忍的样子。 「谢九策听命!」 谢九策站了出来。 「朕命你即刻去祁家,把祁游给朕抓来!」 「是!」 谢九策拱手,转身朝外面走,期间他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文鸢。 尽管他没有证据,但是他感觉他陷入了别人算计的一张网里。 .... 「驾!」谢九策骑着马到了祁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晌午。 按道理这个时候祁游应该早都回来了,但是偌大的街道上,除了几个寥寥无几走动的人,门口依旧是没什么人候诊。 谢九策从马上下来,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禁有些茫然。 「今日祁家不候诊吗?」他上前抓过一个路过的百姓,询问。 被抓的男子转头看着祁家,又看了看谢九策:「你找祁大人啊? 前段时间祁家就说了这段时间不看诊,让下个月来看。 所以自然就没人排队了!」 「原来是这样。」谢九策松开了男子目送他离开之后,定定看着祁家。 紧接着,他上前敲响门扉。 一下,两下,三下。 等了好久都没见有人来开门的。 这不禁让谢九策觉得奇怪,毕竟清晨的时候,还有家丁应着。 想着,谢九策看着祁府的墙壁,又看了看在门口栽种的柳树,一个箭步飞升,人就落在了祁家的院子内。 祁家毕竟是大宴最大的医药家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精美华丽,谢九策沿着迴廊在院子内走着。 许是冬季,周围有些微凉,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下人。 第268页 「怪了,这人呢?」 他呢喃,左顾右盼愣是没看到什么活物。 「祁大人,祁大人?」他呢喃,在院子内行走,最后走到了正堂前。 只见正堂的房门紧闭,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这府里的人都消失了?」 想着,他双手放在正堂的门上,用力的推开。 当他看到正堂内正对面的高堂坐着两个人背靠着背,一男一女,双目圆瞪,一副死气的时候了,人有着一瞬间的怔愣。 「祁大人!祁大人!」谢九策反应上来,疯一样地冲进了正堂,手指将将碰到祁游的肩膀。 祁游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若是普通人,可能见到这个情况还会上前彻查。 但现在是谢九策,就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清楚,这祁游是死了,而且是凉透的那种死! 「来人,迅速回禀大理寺,祁游死了!」 ... 大理寺内,停尸房。 谢九策看着对面忙活的祁亭,面色冷沉。 从祁游被发现死,然后大理寺的捕快带着尸体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他都是在祁家,尽管他并不能觉得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祁家被收拾的太干净了。 但是他还是在书房找到了一幅画卷,他觉得有必要把一些事情和祁亭说清楚了。 「如何?」谢九策见祁亭已经准备收拾剩下的东西,走到他面前询问。 「邪教!」 祁亭一边缝合尸体一边回答。 「邪教,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是邪教?」谢九策收了收拢袖中的画卷,询问。 祁亭把尸案上,祁游的脖颈分开,让谢九策看:「看看能看到什么?」 谢九策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祁游的脖颈上有个很是细微的红色痕迹,像是用线勒出来的。 「你觉得兇器是什么?」 谢九策问。 祁亭这会没回答,只是走到挂着褡裢的木施前,从里面取出一股丝线扔在了谢九策的面前。 谢九策拿过一看:「这...这脖颈上的是缝尸线留下的,怪不得这么细。」 「这不是缝尸线,正常活人的外伤也是能缝合的,但是这线能杀人,稍微一用力人的脖子就断了!」 「那你为何觉得是邪教的缘故?」谢九策还是不懂。 祁亭走到了尸案上,祁游及其夫人的身边,他先是指了指他们脖子上的同样的痕迹,之后又摊开他们的手给谢九策看。 谢九策定睛一瞧,发现二人的手上竟然有细细的勒痕,许是因为人死了,血液不扩散,痕迹看的尤为清晰。 「你的意思是...」 「这二人是相互把对方勒死的!」 「那又怎样,这和邪教扯上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阿姐的死,祁大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 谢九策的话还未说完,祁亭就已经摇头打断了,「不可能!」 「为什么?」祁亭的否定霎时吊起了谢九策的兴趣。 「首先!」祁亭指着手中的绳子:「这个东西勒起来并不舒服。 它没有粗一点的绳子来得快,杀人的时候是一点点的沁入皮肤,所以疼不说人在窒息的时候,会觉得很是难受。 正常人,自杀不会选择这个东西。」 谢九策颔首,这点他是同意的:「那其次呢?」 祁亭深吸一口气,走到角落,从里面拿过一本书扔在谢九策的面前:「看看!」 谢九策看着书,见上面写了两个字《邪术》,不禁哑然:「你这...哪里来的?」 他看着书的封皮,已经破损不堪了,心里清楚定然不是大理寺的东西。 「你在进宫的时候,我便在周围闲逛,看到一本书,想着和邪教有没有关系,就买来了。」 「然后呢?」谢九策挑眉。 「你看看就知道了!」 谢九策不再询问,当他把第一页翻开后,霎时平静的表情布上一层阴霾:「怎么会!」 第220章 大结局(7) 《邪术》打开的第一页就讲着一个事情,提魂。 而所做的方式和手法,竟然和验尸房两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邪教的?」 谢九策不懂了。 祁亭深吸一口气:「当时皇上说,邪教已经渗透在朝中内部了,有没有可能,这祁家也是其中之一。」 谢九策没吭声就这么看着祁亭。 祁亭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答,抬眼看着他:「怎么...」 「那你呢?」谢九策单刀直入地问。 「什么意思?」祁亭不懂,今日的谢九策有些奇怪,从祁游的尸体被抬进来之后,他就是一副深思熟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谢九策上前把拢袖内的画卷扔在了祁亭的面前:「解释一下吧!你和祁家的关系。」 祁亭拿过他手中的画卷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张全家福,画卷上一对男女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相互依偎。 不远处有个孩童,手中拿着风筝,肆意地跑着。 「什么意思?」祁亭询问谢九策。 谢九策面色冷沉,回答:「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关于祁家的事情吗?」 「然后呢?」 「这幅画是永道十年之前的画的,当时祁家的家主还是祁雀,这里面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孩子。 第269页 当年祁雀因为涉及谋害皇帝妃子,被抄家问斩。 但是真正被拉出去砍了脑袋的,也只有祁雀和他的夫人两个人。 至于这上面的孩子,听说在皇上的人抵达祁家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祁亭随手把画卷扔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吗?」谢九策扬眉,「传言这祁家小公子,是个医药方面的天才,三岁便能辨认百草,还未及笄就能看很多的疑难杂症。 当时的祁家,比现在还要辉煌,排队瞧病的人,从早上排到了晚上。 他的名字叫...祁叙白!」 祁亭准备书写验尸单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谢九策看着他,可没放过这一点反应,他知道他猜对了。 「哦,倒是可惜了,祁家的主脉灭了,这祁叙白也消失了,世间少了个能悬壶济世的医者。」 「看来这东西是确定和你没关系了?」谢九策冷笑,随手拿过桌上的画卷,转而走到火盆面前:「我以为它会让你想起什么。 看来是我认为错了,既然这东西没用,放在这里也是摆设,又没有收藏和变卖的价值,不如就烧了吧!」 说着,谢九策就把画往火盆里塞。 「等等!」眼瞅着画已经要被烧到,谢九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 他转头就看到祁亭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臂紧紧捏着他的手腕:「这画,是我的,你不能烧!」 下午的大理寺比清晨的要热上些许。 冬季最适合的事煮茶,偌大的凉亭内,谢九策看着面前已经沸腾的壶水,拿起之后倒了一杯红茶递给了对面的男子。 祁亭的视线一直都在画卷上,干净的只见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画上的夫妻。 「爹,娘十年过去了,予淮终于是又见到你们了。 只是物是人非,天人永隔,这画或许是你们曾经在人世间的唯一证明。 儿又怎能隐忍不认?」 谢九策没吭声等着祁亭后面的话。 祁亭抬眼和对面人的目光对上:「不错,我是当年祁雀膝下唯一的儿子祁叙白,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所以你这是准备把我交给何大人吗?」 谢九策摇头:「予淮兄倒是把我想的太坏了,我若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你觉得,这画还能到你的手上吗?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隐瞒了什么?到底在我身边准备得到什么?」 谢九策三连问,让祁亭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接你当年祁家的故事,我倒是也有个故事说给你听。」 「哦?」 祁亭缓缓开口:「祁雀其实不是祁家看病最好的,看病最好的事祁游。 祁游也不是什么庶出,而是祁雀的亲弟弟。」 「那为什么祁家的族谱上...」 「那是因为祁游是被祁家的族长撵出去的!」 「为什么?」谢九策诧异。 「因为他做了错事,他害了人!」祁亭说到这似乎不想说具体的细节缓缓低头。 「本来族长是有想法让他接管祁家的,但因为这个事情,家族众人认为他心术不正,便贬为了旁支。」 「那他和祁雀的死有什么关系?」谢九策继续问。 「祁游心高气傲,自然是觉得家族的决定对他是不公平的。 祁雀也知道,论天赋,祁游更胜一筹,所以在祁雀入朝之后,把祁游也带进了宫中成为太医。 只是...」祁亭摇头:「人都是有野心的,尤其是祁游的心中还存着不甘。 总想着成为祁家的家主。 恰逢当时皇上的贵妃司马小绾有孕...」 祁亭说到这就不再往下说了,后面的意思谢九策大抵也是懂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给司马小绾下五毒丸的不是祁雀,是...祁游?」 「是!」祁亭颔首,「他心里清楚,只有祁雀死了,他才能顺利成为家主毫无后顾之忧。 而且...这是皇上默许的。」 「你说什么?」谢九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又牵扯出了皇上。 「司马家,知道吗?」 「知道啊,当朝宰相,谢家的死对头!」谢九策颔首,他在不喜朝廷,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 「司马小绾当时是司马谦硬塞给皇上的。 目的,就是为了监视皇上,皇上心里岂能不清楚,表面上看皇上对司马小绾宠爱有加,实则,早都和祁游串通做了这个局!」 谢九策听到祁亭的话,人都懵了,这算是什么,五雷轰顶啊! 「司马谦想掌握朝中的一切,但又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然是把算盘打到了后代身上。 但很可惜,皇上小时候就忍辱负重被人拿捏,岂能让司马谦的计谋得逞,这齣戏就这么来了。 而这个事情最大的牺牲就是我无辜的父亲祁雀!」 「你既然知道这个事情,你父亲知道吗?」 谢九策焦急往下问,当他看到祁亭一脸悲伤的点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难受。 第221章 大结局(8)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要被亲兄弟害死,但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只能隐忍,让自己陷入无尽的地狱。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谢九策含煳后面的话,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他和祁亭身世不一样。 第270页 他怕是说多了,会刺激他。 祁亭深吸一口气,看着谢九策的眼神中都是清澈:「是,我就是为了父亲的案子来的,我想给他一个公道。 这十几年他背负得够多了,祁游也享受得够多了!」 谢九策不吭声,低头看着一边烧水的紫砂茶壶。 茶水已经开始沸腾,他却一点都没有想喝的意思。 阵阵茶香顺着热气宣洩出来,他闻到的只有苦涩。 「我问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九策突然开口:「祁游被杀,这个案子,你有想法吗? 或者...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祁亭哽咽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其实从一开始在皇上让谢九策查邪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谁。 祁游如今这般也是与虎谋皮。 「呵呵!」谢九策得到了一阵的沉默,站起身准备走,「既然不想说,就走吧,我阿姐的仇,我自己会报,你是朝廷的通缉犯,我不抓你,不代表别人不抓! 趁着还没人发现,这会出城来得及!」 话落,他走出亭子,准备离开。 「是,摄政王,萧庭樾!」祁亭看着谢九策落寞的背影,勐地站起身,说出自己心中的秘密。 ... 摄政王府中。 萧庭樾站在密室内看着挂在墙上的女子画像。 女子长相娇美,手中拿着个玉蝉花在细嗅,眼神迷离,朱唇点点,似是被花香所沉醉。 在女子的身后是一座府邸,远看倒是和摄政王府有些相似。 「小绾!」萧庭樾眼底带伤神情的看着画中的女子:「你离开已经有十年了。 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 回答他的是寂静无声。 「世人都说,心中人死了,总会在另外一个地方找到类似的人。 而我,寻了千山万水,却连个宛宛类卿的都没有找到!终究是你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不过你放心...」 萧庭樾深吸一口气:「他毁了你,那我便了毁了他,他让我失去挚爱,那他也别想阖家欢乐!」 「王爷,王爷!」 萧庭樾的话刚说完,突然外面响起管家的声音。 「何事!?」萧庭樾不悦,他最是不喜自己和小绾说话的时候有人叨扰。 明显管家也是知道的,但是相比较于让里面的男人不悦,外面的事情似乎更重要:「不好了!方才老奴看到谢九策带着一伙皇宫禁卫朝这边走来了,怒气沖沖的。 似乎就是来摄政王府啊!」 他话音才落,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开门,我等奉旨办事,特地来捉拿摄政王萧庭樾。」 管家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萧庭樾拧紧眉头,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动容,他似乎料到了今日的一切,走到画卷前,看着上面的女子,慢条斯理的取下踹进怀中,之后走出房间对着门口的管家缓缓点头。 管家颔首,随着门被打开,拥挤在外面的一堆官兵涌入进来,不由分说,带着手中的武器开始大肆搜查。 走在众人簇拥中间的人是谢九策。 他看着对面的摄政王萧庭樾,面色冷沉。 谢家和摄政王府交道并不多,他也和萧庭樾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至于别的,也都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的。 在萧庭之刚上位的时候,萧庭樾可谓是用心扶持,一心一意的为了整个大宴好,直到十年前,发生了一场意外,萧庭樾基本上足不出户,这所谓的摄政王也成了徒有虚名的东西。 之前他想不明白,直到祁亭说起十年前的事情,他也想起了少时家里的府中下人的一切八卦。 传言萧庭樾终身未娶,在二十年前,他身上是有婚约,这个人就是司马谦的笑女儿司马小绾。 谁知司马小绾转头成了皇妃,萧庭樾隐忍扶持自己的兄弟和未婚妻,只为了能在宫里多走动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如今,这司马小绾死了,约莫萧庭樾的心也死了! 「谢大人,我们找到了这些!」 几个侍卫从里面冲出来,把手中的一些东西放在了谢九策的面前。 谢九策扫了一眼,是一些帐簿,他缓缓打开查看,发现上面竟然记录的是剩下毋女村为找到的那些女子的名字。 「王爷,如今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九策随手帐簿扔在他面前。 起初他以为萧庭樾会抵抗,甚至都做好了一场厮杀的准备。 谁知萧庭樾缓缓蹲下身子那帐簿拾起来,道:「听说谢大人年轻气盛,如今看还真的是这样!」 谢九策不想搭理他,既然祁游都是邪教的人,那姐姐身上的五毒丸必然就是萧庭樾指使祁游干的。 如今他终于要抓到兇手,又岂能在这个地方留一丝的情面。 「你姐姐是我杀的!」 谢九策被他的话搞了个猝不及防,他怔住,正准备又下一个反应的时候。 萧庭樾突然伸出手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后面也没什么要做的,也没什么值得我眷恋的。 皇上的目的也达到了,我死了最后的兵权也会交到他手中。 很快,我就会见到我心心念念的人。 你抓我走吧,我把你交给皇上,然后大宴最大的案子是你破的,藉此你可以踩着我平步青云!」 第271页 「我只是想破案,所谓的平步青云...」 「谢大人!」萧庭樾没吭声,一步步的朝府外走着,他府中的下人已经被谢九策带来的人一一押解,瞬间周围的哀求声,哭喊声,冲破云霄。 只是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脚步坚定,嘴角挂着微笑。 「有时候,步入朝廷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我们都是别人放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棋子的任务就是帮着下棋的人吃子。 我这个子已经没用了,你这个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吃掉我是你的宿命,你觉得呢?」 第222章 大结局(9) 谢九策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话模稜两可。 把萧庭樾送到刑部之后,听说萧庭之就立刻赶了过去,他之前以为萧庭之和萧庭樾关系极好,后面听刑部的人说,皇上和萧庭樾几乎要打起来了。 他才明白阿姐的话,皇上只爱他自己。 谢九策从京都西边的墓园区回来的时候,恰逢府中摆宴席,谢家上下有五个兄弟姐妹。 阿姐已经死了两月了,父母算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好不容易趁着冬至其乐融融,所有人都想抛去烦恼,开始新的生活。 「九策,快来!」 谢九策酒足饭饱,坐在府中的亭子内看月色,大堂内是两个嫂嫂在招唿他继续吃点。 但是他已经很撑了,对那些美食没有一点欲望。 「九策!」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九策转头发现是自己的母亲,姜氏。 「阿娘!」他坐正身子,想站起身。 姜氏反应上来,一手按住他的膝盖,陪着他看月色,「看着月亮就想起了之前的旧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思念自己心中的人。」 「阿娘!」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我阿姐的事情,你知道?」 姜氏朱唇张合了半天,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无奈地点头。 谢九策拧眉,有些不敢相信。 姜氏含笑:「九策,你还小,不懂这人间的情情爱爱,自然是不能理解你阿姐为了陈家必死的决心。 为娘虽不想她这般,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选择未来的权利,不然若是强制把她绑在家里,如同行尸走肉,那活在世上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谢九策拧眉:「就算阿姐折了命,皇上也不会给陈家平反的。 没有一个帝王会在这个事情上承认自己的无耻!」 姜氏笑了:「九策,你话说的是没错,陈家或许生生世世都会痛苦。 但是思琼的死就是埋在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不单单能庇佑了谢家,更是能让他这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没办法为夫君报仇,但是她做了全部能做的事情,这算是...一种对死者的宽慰。」 谢九策没有再吭声,他继续盯着月亮,似乎想看透月光中的一切。 此刻牢房内。 萧庭樾一身狼狈的坐在石凳上,手中的画卷早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仅仅留下的也只是画卷中的一角,女子随风扬起的衣摆。 他看着手中的残破,轻嗅那仅剩的纸张。 随着天窗内吹进来的寒风,他似乎能从寒风中闻到一股淡淡的玉蝉花的味道。 「阿樾,我喜欢你!」 他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二十一年前的夏季,拿着玉蝉花的少女羞涩的站在他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慌忙把玉蝉花塞进他的手中一熘烟跑了。 萧庭樾的心也在那个时候丢了。 「阿樾,你能不能不要当皇上?」 「为什么?」 「三妻四妾,后宫三千佳丽,我怕我忍不住会吃味,你会怪我吗?」 ... 那个时候萧庭樾放弃了和皇位的竞争,甘愿把即将要到手的一切拱手让人,只是... 萧庭樾缓缓闭眼,眼泪从面颊上滚落,他信守了承诺,她却成了别人的妃子。 开始他觉得无力彷徨,心里做了无数次的设防才决定要背负着一切,负重前行,只为看到皇上对她的宠爱和尊重。 只可惜镜花水月,皇上早都有了要动司马家的念头,他心爱的人也不过是旁人案板上的鱼肉。 之后他开始变得疯狂,寻遍了这世间的传言,只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復活。 十年了,他骗了皇后,杀了毋女村上千人的性命,结果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无力改变这一切。 所以最后的命运是,他将远赴黄泉去寻找她的踪迹。 ... 清晨谢九策还未睁开眼睛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 「公子,您改起床了,皇上派的人已经都到府中了!」 木十四站在谢九策的身边,手中抱着衣服,看样子是等他沐浴更衣。 「皇上,皇上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谢九策缓缓翻起身,中衣挂在身上,露出坚实的胸膛。 昨晚和阿娘聊了很晚,之后喝了点酒,就睡了,这会还有些昏沉沉的。 「皇上说了,您破获邪教有功,现在升您为大理寺少卿!」 「少卿?四品?」谢九策愣住了! 「是啊恭喜公子了,之后您就平步青云了,在谢府诸多少爷小姐里,您的官位是升得最快的!」 「所以现在来府中的...」 第272页 「是宣读圣旨的公公,就等您出去领旨了!」木十四说的兴奋,要知道自家公子这般算是逆转了在京都的流言蜚语,以后就是神探谢九策了! 「这圣旨非要接不可?」谢九策定定看着木十四,说的话,把对面的人都问懵了。 「这是皇上送来的,不然...」 「这律例上课从未说过,皇上颁了圣旨就必须领的。 况且这是升职又不是抄家,要或者不要,都应该由我说的算,是与不是?」 「好像是这个说法,所以公子准备干什么?」木十四有点疑惑,这工资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事什么意思。 「自然是,这官不想做了,这朝中的浑水也不想蹚了!」 谢九策说完,拿过木十四手中的衣衫,随意穿上之后,就往外面跑。 谢府的院子大,众人还未回神的时候,谢九策已经没了踪迹,仅剩下后知后觉的木十四低吼声:「公子,公子不见了,公子不接旨!」 ... 谢九策一个人在大街上撒欢跑着,许是太早的关系整个宁安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 他一路小跑的到了城门口,此刻城门刚刚打开,外面的旅人往进走,城内的百姓往外面出准备劳作。 在不远处有两道身影,一主一仆,一个驼背老者一个瘸腿下人。 谢九策看到他们,扬起手唿喊:「祁亭,你等等!」 祁亭缓缓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谢九策,眼底都是不解,待他冲到了他的身边,他扬眉:「谢大人今日应该是升官加爵的日子,怎地穿成这样就来了? 要是不放心老朽,你看,皇上还是让老朽走了,所以快离开吧!」 「我不回去了,这官我辞了,如何!」 「啊?」 「啊什么!」谢九策拿过祁亭手中的行囊,开始翻找:「话说,你带了干粮没,我早膳还没吃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