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沉沦》 第1页 《再度沉沦》作者:半步顾封【cp完结】 简介: 温荇清独身多年宁缺毋滥,离家南下散心时意外结识小自己几岁的时瑜。 从开始,第一眼就被吸引。 出于各自原因又身在他乡的两人短暂相逢,短暂相爱,露水情缘原是沾染即过,分开后温荇清食髓知味,念念难忘。 没成想会有山水再相逢的这天。 再次相遇,时瑜万般没想到自己第一个男人竟是现在的顶头上司。 原以为天壤之别的两人不会重新遇见。那时做的疯狂事到如今再面对他人,实属心慌意乱。 「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老闆。」目的只想留人在身边。 「你时瑜,生是我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一个想给对方广阔天地,任其驰骋飞翔。一个愿倾其所有,从心到身。 得之是幸,遇之是命,一如第一次相见再度沉沦。 温荇清x时瑜【名字长的是攻】真实相差11岁。(受21) 前奏有些慢热暧昧,中后期剧情恋爱两不误。攻是温柔爹系,偶有面。 受懂事性格坚韧,不自知诱。 ——副cp温驰川x肖应执【笔画多的是攻】攻结过婚无子,直掰弯倒追,受 第0001章 一瞥入眼 难得刚来西湖恰好正逢雨后,远山如黛,朦胧藏拙。不失为一副美卷。 可惜没拿相机来,本身旅游也不是目的。温荇清坐在湖边长椅上,两眼盯着远山放空,孤身一人停留在这里许久,和周围来往的游人明显格格不入。 就像定格在那,整个人在外人眼里显得既松弛又惬意,实则掩于平静下的是一团乱遭。 在这处水墨江南逗留的几日,去过的地方不是茅家埠便是西湖边,多数时间就像现在一样在湖边百无聊赖地发呆,抬眼闭眼,任时间匆匆流逝。 从远处收回视线,温荇清从裤袋里摸索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后,几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电紧跟着炸了出来。 家人朋友生意伙伴,最上头那条是髮小阚嘉豪刚刚发来的消息,内容大致相同,就是问他人现在究竟在哪。 心说也是,这趟来就没和任何人提过,玩的就是离家出走离奇失踪。 默默掏出烟盒,温荇清转念又意识到这里是景区禁止吸菸,无奈笑着摇头将烟塞了回去。 来到这处地界或许已有四五天的时间,可究竟为什么来了这里,他自己都没能想通。三十好几的人还跟赌气似的,想想实在好笑,却也实属无奈。 面朝发腥的湖风深吸一口气。温荇清随后点开屏幕拨通阚家豪的手机号码。 告诉阚家豪就等同于告诉了所有人自己相安无事,妹妹温焱同他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所以由阚家豪来说兴许比自己更为方便。反倒小妹,温荇清怕她会一直追问自己个不停。 并不是有意迴避,只是不想再徒增烦恼,既是来到这里散心就该有一副散心的模样才对。在京华,他可以是生意场上的老闆,可以是家人和朋友,在这处他就只是温荇清。 思绪很快被打断,电话那头先是传出几声滴音,很快就响起阚家豪的吵吵嚷嚷,「餵清哥,你可算接电话啦,不然今天我就去警察局给你报个失踪人口去了。」 「臭小子有这么夸张吗?我这才离开几天?」 温荇清皱眉一笑,感觉菸瘾又起来几分,索性转身离开原地打道回民宿。 阚家豪在电话那头悠悠嘆口气,「我也不是怪你,好不容易回家吃个饭,结果你人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我看老丈人这次可是气得不轻,脸色一直都没见缓和迹象。」 温荇清脚步蓦地停顿,脑海中突然溯回些记忆,他只记得那天大哥小妹都在,父亲坐在正中,面容严肃地告诉他必须要去见一个朋友家的女儿,说他迟早都是要结婚的人。 迟早结婚,对自己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本该像以往那般断然拒绝,可那天不知怎么,情绪仿若一潭死水,没争辩也没争吵,自己一声不响地离开餐桌,当时只想不顾一切离开那个地方。 简短回忆结束,温荇清逸出一声嘆息,无奈又怅然,「哪次提这种事不都得闹僵,他明知道对我不可能,还是过分强求。」 阚家豪在电话里头默了一阵,继续说道:「很多老一辈吧,毕竟思想没年轻人这么开放,他们观念里就认为结婚,成家立业才是儿女最好的归处……」 「如果非要成家也不是不可以。」温荇清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商榷,「但我也只会和男人。」 说话时身旁路过的几人沖他看去几眼,温荇清便淡然回看过去,全然不在意。 阚家豪声音放轻许多,「兄弟当然希望你好,但也不愿看到你父子二人一直这样下去,要不,我帮你劝劝他,你也先回来服个软,这事以后慢慢好商量不是。」 若服软早就行得通,他和温世雄父子关系也不至于僵硬。温荇清心里莫名起了几分火气,连语气都不免有些冷淡:「都这么多年了,当父亲的还是固执己见,完全不会为……」 说到这温荇清突然止住,收拢了下险些失控的情绪,「不用再劝了家豪,我自己会有分寸。」 「清哥……」 阚家豪在电话那头支吾了半天,没再说出一句完整话来。至于这父子两人关系为何这般,也不是没有因由,只不过知情人谁都不愿提及。 第2页 「算了,这事就此打住吧。」温荇清边说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倦意看过一眼远处丛林。 「我知道……大家其实都挺担心你的。」阚家豪干咳几声,索性撇开这个话题不谈,「你没事尽快回来吧,一个老闆撇开公司不管像什么话,要不是有你大哥和肖助理帮忙操持,都还以为做老闆的把公司撇下跑了。」 「知道了。」温荇清用力捏了下鼻樑,没好气回道:「就快回去了,这几天容我图个清净不行?」 「当然行,你想怎么样都行。」阚家豪没和他多聊,知道温荇清没事也便放下了心。 一路搭乘出租到了定下的民宿,届时天色已晚。 民宿大门外亮着两盏琉璃灯,地锦爬了半墙,外观上是仿照时期的復古建筑,整体看上去颇具气息,恍若让人来到了别处时空,温荇清在选定房型时就觉得这家风格和评价不错,结果住下来确实挺称心如意。 前院池塘养了数十条红白锦鲤,池边还堆积着不少银晃晃的硬币,生意人养鱼旺财,图个吉利,估计老闆也没想到会有人当作许愿池。 温荇清站在池塘边上发了会呆,嘆息一声将衣兜里找零的硬币放在了那摞钱币之上,随后转身离开原地。 如果一池鱼真能带来好运气,他倒想虔诚许下一个愿望。 比如寻得一称心如意的人,但又好笑在,他觉得与其寄托在一池鱼身上倒不如随遇而安。 途经民宿大厅时,有不少人正坐在餐厅里用餐,中西结合的餐厅,环境优雅,还有各式各样的甜品自助,听常来的客人说,厨师长还是位米其林厨师,烹饪技术一流。 温荇清看着琳琅满目的,反倒一点胃口也无,收回目光准备上楼回。 明明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他却忽然缓下步伐,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柜檯,蓦地便被一道身影吸引了几分注意。 或说那男人的衣着打扮是他偏爱的一款风格,浅色上衣加上一条杏色长裤,既朴素又显得干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髮,从领口露出的脖颈纤长又白腻。 还真就一瞥入了眼。 温荇清也正觉得无聊,这时又起了几分兴致,非想要探一探这人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实在按捺不住心底那份好奇,于是便调转脚步走向柜檯。 靠近那人能隐约瞧见他右侧脖颈处长有一颗黑痣,随着点头摇头的动作在衣领边缘忽隐忽现,莫名有种说不清的性感。 温荇清走到柜檯前驻足停留,装作不经意般朝着男人望去一眼。 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一个男孩,五官漂亮不失英气,俊美标志,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杏眼含情,清澈像一汪一眼就能望见底的池水。 确实,放在自己的择偶标准上,这种类型的男人或许会成为首选,只不过喜欢归喜欢,对方又不一定和自己是同一类人。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吗?」 柜檯小姐甜美的嗓音打断温荇清思绪,他转过头微微一笑,声音磁缓又温柔,「请问还有多余的荞麦枕吗?我这几天睡眠不是很好。」 「您稍等,我帮您联繫一下客房部。」 柜檯小姐示意他稍侯,温荇清便站在柜檯旁等待她打电话。 「梅姐,工具房丢的拖把找到了,是雅居客人拿去用的,现在已经归还,清点也已经完毕,我先下班啦。」 这道声音如风般穿过耳膜,涟漪打乱一池平静,让温荇清忍不住又将头转了过去。 男孩嗓音有些清脆,其中夹带着软糯的味道,听他的话,应当是在这间民宿工作的人员。 温荇清倒没什么兴趣偷听别人说话,可柜檯就这么些距离,不想听到也难。 他觉得有些意外,最起码刚来民宿的头几天他将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今天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 「客人,请您留下房间号码,荞麦枕会有人给您送去。」柜檯小姐的声音再次传来。 「谢谢。」温荇清客气一笑,成熟俊朗的面容让女孩不禁升起几分羞涩。 他离开前台时,那男孩正好也要离开,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不经意的交织碰撞,又各自闯入对方眼里。 温荇清怔了下,男孩看着他回以礼貌一笑,目光似乎有过片刻停留,随后绕开温荇清去往了员工通道。 不至于,温荇清在回过神后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他是喜欢男人不错,但何时到了见人就能轻易被吸引的地步,方才种种简直不像他半分。 再说离开的时间将近,这里遇到的人也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不值浪费什么心思。 回房间过足菸瘾后,他在床上躺到天彻底黑透,这些天大多无聊中度过,晚上的空余自然要想法子消磨,总比过呆在房间里要好。虽是无聊,却同从前相比好过太多。 说不清哪里好,这短短时日像是截断了过往至今日復一日的劳碌,郁闷倒也闲适,是自己又不像自己。 身边人常嘆他有能力才干又事业有成,人生满载也该无遗憾,却无人比温荇清更为清楚,他所真正嚮往的那份寄託归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老闆收藏~求海星评论! 喜欢可以收藏作者专栏也可以提出您对文章宝贵意见~写在阅读前:1、前部分章节是早年发布加存稿,整体上前段相遇至分别节奏会有些温缓细水长流,暧昧拉扯,大概持续二十几章。重逢桥段略微狗血,相遇之后恋爱加剧情,剧情微虐(但不会虐感情)。 第3页 2、文章中有实际地名和私设地方,人物行为只限定文内切勿上升现实和其他。 3、主角攻在遇到受前有过一段感情,副角攻弯前结过婚但无子4、作者文笔一般,努力改进ing5、吸菸有害健康,请勿模仿小说情节。 文明看文,祝各位老闆发财暴富。弃文不必提醒通知~ 第0002章 不期而遇 温荇清本身不是个怎么喜欢旅游的人,当时难纾心中郁闷,想也没想一张机票从北飞到了南。毫无打算和攻略,就像突然闯入这片江南水乡的不速之客,无约而至。 其实只要是旅游景点,不管旺季淡季最不缺的就是人。即便换了个人群地界,还是离不开市井的嘈杂喧闹,但总算能暂时撇开那些糟心事。 从人声鼎沸的正大街拐进辅路,司机便寻了一处合适位置停车,这处热闹街市显示离他居住的民宿最近,大概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温荇清继续朝里走,依循手机地图指示看到一家颇具风格的酒吧,看门面不算很小,热闹也的确是热闹。 刚踏入,颇富节奏感的音乐似乎要将全身每个细胞都沸腾起来,舞池里年轻男女拥挤碰撞在一起,青春的身体在喧嚣的音乐下尽情狂欢。 温荇清倒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这种蹦跳年纪,索性绕到散台前坐下,依照习惯点了杯老古典,镜片折射的灯光似乎有些晃眼,温荇清抿了口酒,将头默默转回散台桌面。 「帅哥,一个人吗?」 温荇清循声望去,身旁位置上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个女人。 一身热情洋溢的红色连衣裙,杏目朱唇,妆容艷丽,曲线曼妙,性感却点到好处,走在路上足够赚取一波回头率。 「是,一个人。」温荇清礼貌一笑,轻声说,「请你?」 「好啊。」女人妩媚撩拨起头髮,对着酒保摆手,「whisky不加冰,再给我来杯水,谢谢。」 温荇清听完轻挑下眉头,颇有些惊讶,「你一个姑娘点这么烈的酒?」 「烈酒才更有意思。」女人弯唇一笑,语气中掺杂着十足暧昧,「请我,是不是说明我们有机会更进一步的了解?」 温荇清笑着摇头,绅士地将腿挪去一旁,避开女人脚尖不明暧昧的触碰。 「还可以是委婉的拒绝。」 没听到想要的结果,女人失落地撇嘴,「看来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怪你。」温荇清盯着褐色透明酒液发了片刻呆,说」因为我和你一样,喜欢男人。」 他说的淡定从容,仿若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女人在听到回答后果不然满脸错愕,温荇清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便将目光挪开,并没感到多么意外。多数人听到都会是这个反应,过去拿着这一事实确实避开过很多桃花。 没成想过了一会,女人反倒低下头一笑,对于温荇清的话没作出其他反应,只说他这个人直率和坦诚。 温荇清有些意外,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大胆承认喜欢有什么错,我倒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女人颇有同感点头,伸手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和他轻轻相碰,「挺可惜的,我刚刚还在和朋友打赌一定能要到你的联繫方式,看来我是没希望了,但不知道我的那位朋友,有没有这个机会。」 「你朋友?」温荇清端着酒的手略微一停顿,饶有兴趣地问了句,「你朋友难道和我是一类人吗?」 女人不置可否,只说她的那位男性朋友刚和前男友分手,目前正处于单身,作为这杯酒的报答,是否需要帮温荇清引见一下。 「这么巧。」温荇清稍许一愣,却也没开口拒绝。 若说单身他也单身了好多年,这次有人提出要介绍,他觉得认识认识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女人嘱咐他在原地稍等,随后起身走去卡座区,温荇清视线并没追随着她同去,而是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机屏幕,出了会神。 今天只是无意往锦鲤池边一站,难道那池锦鲤真有那么神奇吗? 闪过这个念头后温荇清随即摇头一笑,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自欺欺人,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什么天意,所有遇到的人都不过是命运使然,既然是热闹地,能有一二同类人也不足为奇。 不出片刻,刚才离去的女人又折身回来,这次她身后跟过一个男孩,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漂白染粉的头髮,面容姣好,以及一双略有些熟悉的眉眼,但细赏之下却又少了和那人一样的干净透彻。 「人给你带到啦。」女人开口走近,示意男孩坐在温荇清身旁的位置上,随后端起酒杯作势要离去,「我先迴避,你俩好好聊。」 温荇清颔首微笑,目送着女人走远的背影,思绪仍未从方才那丝念头上回过味来,终是只见过一面的人,却没想后劲犹在。 「听芸姐说,你也喜欢男人啊?」 温荇清挪回视线,注意力重新落在面前男孩的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我靠。」男孩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吐了吐舌头,赶忙伸出手介绍,「你好,我叫林朔。」 「温荇清。」温荇清简短一握对方递过来的手,即刻松了开。 「说实在,你是我喜欢的那款类型。」林朔用手托住侧脸,声音听着让人耳朵里发酥起痒,诱人似的用虎牙在下嘴唇上轻轻一咬,「你很帅也很有魅力,衣品也不错。」 第4页 温荇清笑而不语,来前他虽没刻意,却也规矩地收拾了一番,深灰色西装裤上搭蚕丝的浅蓝衬衫,鼻樑上架着副无框金丝眼镜。只是平常打扮。 对方进攻得还挺勐烈,一上来便直接出示好感,温荇清略微一挑眉,客气地回了声谢谢。 「看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一些,能叫你一声哥吗?」 撒娇的语气让人心旌荡漾,对方倒是撩拨人的一把好手,却可惜温荇清心里毫无起伏,甚至连最初的那抹期待感也逐渐消弭。他并不觉得和对方多么来电。 他是喜欢男人不假,但也有自己钟意的一类人选,宁缺毋滥。 既没答应也没说拒绝,温荇清只是问道,「要不要点些什么吃的喝的?」 「那就……要份果盘和苏打水吧。」林朔似乎也不见外,摆手招来服务生说明了需要,而后继续同温荇清攀谈,「哥是做什么工作的?业务精英?还是企业高管?」 「差不多,我自己开公司。」没想到这男孩猜人倒是挺准,温荇清笑了笑,反问了他一句,「你呢?」 「我也不算有什么太正式的工作。」林朔缓慢朝他贴近,那双眼睛里盈满笑意,也逸出暧昧,「大学我学的音乐表演专业,毕业后就和几个朋友组建了一个乐队,我在其中担任主唱。」 「哦?」温荇清抬头看向他,中正地一句夸赞,「难怪,你的声音很好听。」 林朔仰起脸沖他一笑,手指碰触着温荇清用过的酒杯,指间沿着杯底来回划动弧线,「那这个……能成为哥对我的加分项吗?」 温荇清微微一愣,笑出了声音,只觉着林朔性格倒是挺有趣,很会撒娇,也懂得把握时机。 「这本来就是你的发光点。」 「发光点……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林朔不知欢喜还是失落于这句回答,一双眼睛紧盯在温荇清身上,突然开口问道,「我能知道哥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吗?」 什么类型?温荇清突然被问住,这个问题他确实没具体考虑过,类型只占据一方面,具体还是看喜不喜欢,便是从合乎眼缘再到合乎心意。 想到这,脑海中又禁不住浮现不久前遇到的那抹身影,大概这就是自己所想的合乎眼缘吧。 他正琢磨要怎么回答林朔才合适,在这时却突然感到手指被人轻轻触碰,而后被一只手覆住。 温荇清突然回过神,将视线投落在林朔那只手上,将要抽回,却被对方抢先握住手指。 「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哥喜欢的类型。」林朔眼尾略微朝下低垂,模样几分怜,惹人心疼的面孔。 温荇清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林朔人是挺不错,却始终不觉有为他所心动的地方,倒不如快刀斩了这份念想,「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打扰您二位一下。」 刚要说出口的拒绝戛然而止,温荇清蓦地有些发怔,忽而抬头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漂亮的五官,以及一双难以忘却的眼睛。 「这是客人您点的果盘和苏打。」 将东西一一放在桌台上,合乎眼缘的人儿微微一笑,像是在民宿里遇见那时一般,目光在温荇清脸上稍作停留,又掠过两人的手,稍有一愣,随后抱着托盘转身离开。 温荇清视线追随他去,并未从刚才那份惊讶中回过神来。虽然只有过短短一面之缘,但几小时前的那张脸他确实没忘。是那个人不错。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这家酒吧里工作。 「是哥认识的人吗?」 堪堪回过神来,温荇清看向林朔轻轻摇头,对方的手也不知何时收了回去,「抱歉,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没关系,哥也用不着对我抱歉。」 林朔托腮郁闷了会,伸手将切成瓣的橙子丢进嘴里,对着温荇清摆手一笑,「看来芸姐说的没错,不过我还是喜欢和你一样坦诚的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的招待。」 第0003章 人如其名 林朔走后,温荇清那颗心仍不曾安定,杯中酒已见了底,只留下一条孤零的柑橘皮和未消融完全的冰。 他突然陷入纠结,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回去还是做些其他什么才好,目光几番在人群中几番环顾,也没再看到那人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似的虚幻。 「先生喝完酒是否还需要些解酒的饮品?」 温荇清循声转过头,看到吧檯里正微笑看着自己的调酒师傅。 他望向面前杯子一眼,摇头作拒绝,「暂时不需要,谢谢。」 「喝酒不管多少,第二天起床后都会容易头疼胃不舒服。」调酒师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头,又笑眯眯继续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酒精并不是多么好的东西。 「……那好,麻烦您帮我拿杯酸枣汁吧。」 温荇清突然又改了主意,相比离开他更愿在这多呆上一时片刻,其实也没刻意去期待什么,却又不想这么快就把今天这页就此翻过。 慢慢啜饮着杯中的枣汁,温荇清百无聊赖,索性和面前的调酒师聊天解闷,「这家店平时也会招些学生进来兼职吗?」 「学生?」调酒师听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意思,「学生几乎很少来这里找工作,您说的是那些年轻人吧,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辍学,里头最小的也就刚成年,确实和学生看起来无差。」 第5页 「年纪都这么小啊。」温荇清不可察地嘆了声气,注视着调酒师将酒液倒进盎司杯又一股脑地全倾倒在雪克壶里。 「无论年纪多大,总得有个作出选择和担当的时候。」调酒师笑着回答,继续不停手中的工作。 温荇清赞许地一点头,随后收回视线不再作声。酸枣汁顺着喉管滑进胃里,将本就不多的微醺尽数驱散,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意犹未尽也该到了尽兴而归的时候。 「你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我们的事么?」 温荇清起身还没走几步远,反被一阵喧譁吸引注意,听起来应该是有人在酒吧里起了什么冲突。 不过他并不怎么感兴趣凑热闹,平时逛个街都能见到有人吵架,更何况是在酒吧里,喝个酒寻衅滋事的,或者撞个肩膀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再寻常不过。 「客人您又怎么证明和这个醉酒的姑娘认识?」 当另外一道声音传过来时,温荇清不免一愣,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并非是本地人的口音,记忆中还留存着对它的印象,只不过那道声音明显沾染着愤怒,看来是这场闹事当中的一角。 温荇清索性调转脚步朝着围观人群走去,他觉得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勾起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其实他更想要看一看,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样,是那个人。 拨开围了好几层的人群,凭藉自身身高优势,总算看清了人墙中心的状况——起争执的是个中年男人和服务生打扮的人。旁边座椅上还歪躺着个看似不省人事的姑娘。 即便灯光有些晃眼,温荇清仍是一眼就认出背对着自己的服务生正是今天在民宿里遇到的那男孩。虽然只是白日里的几面之缘,连对方怎么称唿他都不知道,但有些人入眼即难忘。 听围观人群断断续续的议论,似乎是那个中年男人声称自己是醉酒姑娘的家人,非要带着人离开,却没想被他面前的服务生给拦了下来,说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双方各执一词,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大多只看个热闹。 温荇清忍不住又朝前靠近几步,离着那人身后更近了一些。算是意料之外的再一次相遇,但情形实在是不怎么好。 对面站着的中年男人气焰十分嚣张,一开口便满是污言秽语,无理取闹又凶神恶煞的模样,连身旁劝架的几个服务生也面露怯意,并不敢上前过多阻拦。 「你们店里的经理呢?员工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将头凑近,看了一眼那酒吧制服上的名牌,冷笑说,「叫时瑜是吧,今天这事你们不给我赔礼道歉,老子就和你没完!」 时瑜半点都不露怯,抬起头径直盯住面前男人的眼睛,继续拦在他和女孩的中间,「要我赔礼道歉可以,但你也得拿出证据证明确实是这姑娘的家里人才行,我从刚才就看到你一直在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家里人会这么做的吗?」 「你他妈说谁不怀好意呢?」中年男人听完直接火气窜上了头,伸出手直戳向时瑜的鼻樑,「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啊,小心告你个污衊诽谤!」 说着便要越过时瑜去拉那姑娘的胳膊起身。 时瑜再次挡在两人中间,碰开男人的手,「到底是我污衊,还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不肯承认,不如就交给警察来处理!」 说话的同时,时瑜举起手机作势要拨打电话报警,中年男人的面色却陡然生变,脱口而出句脏话后,随手抄起旁边桌上的空酒瓶就要冲着时瑜头上砸去。 旁边的人没料想男人会这么行为疯狂,各个愣在那里发懵不知所措,就在他扬起的胳膊将要落下的时候,突然被一只从旁伸出的手勐地扯住手腕,男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手上的酒瓶也随之脱手掉去地上,四分五裂。 「谁他妈找死……」 他正要破口大骂,抬头就看到面前男人表情不善的脸以及和自己相比略微悬殊的体型。不知怎么,一眼看过去心底竟无端升起几分怯意,他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来插手。 「你要是真没做什么亏心事,还怕别人报警不成?」温荇清手上丝毫不减力度,余光瞧向时瑜探查状况,又将身体尽可能地挡在他身前。 「真没有哎疼……」中年男人龇牙咧嘴,几经挣脱手腕也没得逞,倒是那蛮横不讲理的态度忽转急下,弱了很多。 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温荇清不悦地皱眉,估计是看对方长着张年轻好欺负的脸,所以气焰才会这么嚣张。 时瑜也同样抬头看了过来,当看清帮了自己的那人时,不免有些诧异。 温荇清辨识度不算低,一天之内又见过他两回,时瑜便对这人有了极深的印象,见他俊朗的容貌,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模特。 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生得可真好看,所以几回和他对上视线便没能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也禁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还愣着干什么?」温荇清对着发呆的时瑜一挑眉,示意让他赶紧打电话报警。 时瑜点头应了一声,才收回思绪,慌忙点开屏幕拨通了报警电话。 看到对方报警且多了一人帮衬,中年男人似乎更有些心虚,这会更是心急如焚想要跑走,索性一咬牙,趁着没被注意的片刻,突然弯腰拾起地上的碎酒瓶就对着温荇清胳膊挥了过去。 第6页 在察觉到男人有所动作时,却已然来不及反应,温荇清松开手却没办法立即推开他,眼看尖锐的玻璃碎片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嵌进血肉,迸溅出鲜血。 却在利器挨着自己衣服的一瞬,他忽然觉得领口一紧,随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 伤人没得逞,中年男人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伴随着围观群众的惊唿,脸上就结实地挨过一拳。还没来及痛唿出声,紧随着脚底悬空,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体重重摔去地上。 人群中涌起一阵骚乱,视线齐齐投落在了同一人身上。 时瑜站在原地甩了甩微痛的拳头,确定那男人一时半刻不会从地上爬起来,才转过身去,对着被自己扯倒的温荇清歉意地伸出一只手,「对不起,没伤到您吧?」 温荇清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有些惊愕,几秒后才讷讷回过神,当意识到时瑜手还伸着,赶忙握住借力站起,「放心,我没事。」 随后他将视线投去中年男人的身上,心情复杂地一笑,帮人反被帮,更没想到对方身手还挺好,自己的帮衬反倒显得多余了。 「多谢帮忙。」时瑜抬起头的同时就和温荇清对上了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一汪水似的,显得天真又无邪。 温荇清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笑容,不知怎么胸腔中勐地一颤,连带着指尖也是一抖,唿吸在这时就缓了下来。时瑜。 他这下总算看清了工作证 上的那个名字。 时不可逢,瑕不掩瑜,或许人也如其名。 温荇清突然想,大概世上真有位名为命运的神灵在故意给人制造巧合吧。好比如沉寂许久的日子里,惊鸿一瞥之下,不经意的人和事就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即便可遇不可求,但遇见便已是註定错过不了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第0004章 可以亲切一点 闹市街区出警速度很快,围观群众看热闹的劲头还没完全散去,外面就已经拉响了警笛。倒在地上的男人即便这时再想跑也无处可逃,只得灰头土脸爬起身跟随民警配合调查。 不过作为当事人,时瑜和温荇清还需跟着走上一趟,去派出所做下笔录才行。 一场闹剧很快落下帷幕,在时瑜给经理打电话请假的空档,温荇清站在酒吧外的墙角处燃起一支烟。 即便在晚上风也出奇燠热,十步远外的服装店音响正对着大街,里面放着许嵩的一首歌曲,唱到,「因你而起的一泓喜悲,权当年轻留个纪念……」 温荇清觉得这两句歌词很是熟悉,但就是忘了还在哪里听到过,再度重温时也一如那时心境,有些怅然若失。 面前烟雾缭绕,他转过身背对过红蓝交替的警灯,望着涂鸦的石灰墙发了会呆。突然莫名又想发笑,犯神经似的,温荇清便抬起手掸了下菸灰,看着那半点火星被风吹得勐一发亮,又即刻黯淡了下去。 事情发展永远都在意料之外,来到的几天加起来都没这一时半会儿所发生的精彩,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刚调换了个姿势站着,余光便瞥到时瑜从酒吧门口一路小跑过来,制服换成了件纯白短袖,更显得他人年龄小了许多,不免又想起调酒师的那句话,心里猜想时瑜该不会刚成年吧。 来到警车旁,时瑜四下找寻,很快看到一角的温荇清,于是调转方向朝他走了过去,待来到人跟前,声音里还带着起伏明显的喘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相比之前时瑜手里多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帆布包,看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应该是装着方才匆忙间换下的衣服。 温荇清冲着他略一点头,掐灭手中尚没燃完的烟,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这么快就和经理请完假了?」 时瑜忙应了声,抓着帆布包的手指微微收拢,「经理马上就答应了,其实已经到了我要下晚班的时间。」 温荇清眉头轻挑,下意识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实已经挺晚。 「那……咱们走吧。」时瑜边说边将包挎在右肩,手指仍攥着肩带,有些紧张,眼里也满是掩盖不住的忧虑。 看着年纪不大,又在大城市里无所依靠,自然面对这种情况会比较无措。温荇清将视线投向时瑜,很想说不用怕,自己也能帮他之类的安慰语。虽然他二人现在连实际意义上的认识都还不算。 时瑜在这时突然回过头,神秘兮兮地靠近温荇清身边,「想请教您一件事。」 温荇清稍有愣神,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如果警察知道了我打人……会不会被拘留啊?」时瑜说完目光恳切地看向温荇清。 温荇清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失笑出声,抬起手掌在半空虚浮一瞬,最后还是落在时瑜肩头轻轻拍了下,「只是做个笔录,就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就好,我也会帮忙证实,你是为了帮我才不得已的防卫,放心。」 正当防卫制止不法侵害,对方只留了个鼻血也已经止住,未超过必要限度无需承担法律责任。若非是时瑜,估计这会自己已经去往医院的路上了。 时瑜听他说完这才弯起眉眼一笑,那股紧张感似乎也得到了松弛。 两人各自钻进车里,随着车辆发动,很快就驶离出这片街区,温荇清收回思绪,转过头才发现时瑜那双乌亮的眼珠正盯着自己,像在看人也像在走神。 第7页 见到被发现,他只是抿嘴一笑,又将视线重新落回车窗外。 「民宿里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了。」温荇清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也在那个地方工作?」 闻声时瑜转身看向温荇清,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对,白天我在民宿里帮工,晚上就抽空在酒吧里做兼职。」 「你一个人,做这么多工作?」温荇清有些讶异地看向时瑜,很难想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会如此拼命。 时瑜朝一边歪过头,额前细碎的刘海也跟着朝一边散去,显得人有些俏皮, 「当然多一份工作,挣的钱也就多一些。」 还挺现实的回答,不过问题本身就挺无趣,温荇清挪动了下身体,近距离地将时瑜又打量了一遍。 很年轻的一个男孩,估摸年纪也就刚过十八,不大。主要是干干净净让人看得心里舒服,现在细看刚毅中又透着些许柔美,十足的耐看,少年的丰采清晰可寻,仍未失去应有的颜色。 「听你普通话里带了些口音,应该是从北方过来的吧。」温荇清说话间从衣兜里摸索出两颗薄荷糖,顺手递过一颗给时瑜。 时瑜接过糖握在手中,却没立即剥开,只轻轻道了声谢。「老家确实在北边,但我常年在外奔波,很少才会回去。」 常年在外奔波,常年还挺让人怀疑他的年纪,但看来也是个为讨生计劳碌辛苦之人,温荇清稍稍沉默了会,突然开口说,「酒吧里的事,如果需要我的帮忙,我会尽可能的帮你。」 时瑜望着他有些发怔,随后弯起眼睛一笑,「谢谢您的好意,其实也没什么麻烦要紧事,再说这几天我就要去离职了。」 温荇清听他这样说,很难不会联想是不是和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关,「是因为这事的原因吗?经理要辞退你?」 时瑜听完连忙摇头,「本来就说好的在人多的时间段去帮忙,满时间后我就会离开,经理人挺好,这种事也没让我担什么责任,还说过会有什么事联繫他就行。」 听到缘由,心里总归卸下口气,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还是让温荇清忍不住起了担忧,说来也奇怪,他很少为别人这样担心过。 从酒吧到派出所的距离不远,两人相谈了没几句便到了地方。 分别被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以及核实下身份,签完字后这一流程算是走完。 温荇清出来不见时瑜,便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顺手抽了本宣传手册随意翻看,大概过去十分钟不到,时瑜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悠闲惬意,单手插兜正低头阅读的男人。 显然是在等人,不过倒先把自己等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线」。 温荇清的心思也没完全放在手册上,很快就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人。 「结束了?」 宣传册被重新放了回去,温荇清起身时还用手推了下将要滑落的眼镜,随后才朝着时瑜迈开步伐。 「原来您还没走。」时瑜等人走到跟前,才转身和他一同朝着派出所门外走去。 从相遇到现在,相加在一起大概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甚至时瑜连面前男人的姓名都不知道,竟然让他肯花费时间用在等自己这件事情上,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好感。 温荇清语气轻快,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我们要回去的也是同一个地方,像我这种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摸索着回去,还不如找一个比我熟悉路况的人,这样路上还能有个路伴陪着,也不无聊。」 时瑜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便没再多想,这附近的路自己的确熟悉,每天上班来来回回的走,就连节省时间的近路都被摸了个透。 为了节省时间,时瑜带着温荇清索性改行了小路回去,小路远离闹事街区,几乎见不得人影,只有两侧昏黄的路灯并行排着,透过形态各异的枝叶树干洒落一地斑驳。 「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人工湖的亭子就能看到马路了。」 时瑜还真充当起了温荇清的出行地图,从拐进小路前就一直在告诉他附近哪条路好走,哪条路是绕远的。 温荇清默默听他说,实则对只走一遍的路根本不放在心上,相比哪条路好走,他更想多了解一下面前这个人,就当临走前认识这么个朋友也算不错。 「今晚的那件事,我还没来及向你好好道谢。」温荇清在路灯下站定,朝着时瑜伸出去一只手,「没帮到你什么,还添了麻烦。」 时瑜盯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怔住几秒后轻轻握住,既温热又有些薄茧的手掌,整整大了自己一圈,很容易让人产生安全感。 「哪添什么麻烦,我都还没来及谢您呢。」时瑜抽回手背在身后,随后面朝温荇清倒着走路,「我叫时瑜,时间和瑕瑜各取一字的时瑜。」 「温荇清。」温荇清微微一笑,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温水,荇草,清风,也是各取一字。」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着不约而同地一笑,觉得这种介绍方式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倒也打破了这半会的拘谨。 「没想到你身手还挺好,是学过什么散打拳击之类的吗?」 时瑜没否认,「之前在拳馆打过工,闲来无事老闆教给我的。」 怪不得,温荇清透过镜片注视着时瑜的眼睛,实在是忍不住那分好奇,「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没到二十吧?」 第8页 时瑜眼里闪过不易捕捉到的狡黠,紧接着笑出声,笑时还将头微微仰起,露出流畅的下颚线,「哪有,我今年……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温荇清听完有些不信,二十八的人倒长得像十八的,想想自己二十八的时候,早就脱离了所谓青春感,少年气这种东西,别人猜自己年龄也总是大差不差,属实扎心。 「你看着一点也不像。」温荇清实话实说,「要说刚成年我也会相信。」 「谢谢您的夸奖。」时瑜听完后笑得更加灿烂,一口白牙在昏黄的光线下尤为明显,随后他止住笑,歪头看向温荇清,「客人您看起来也挺年轻啊,刚见你时的第一眼我还在想或许是哪位明星模特。」 温荇清听着他的俏皮话忍俊不禁,忽然觉得时瑜现在的模样简直和个小朋友无异,说话时偶尔会带着与年龄本身不符的调皮。 果然自己还是不太相信。 「我呢,就比你大了个四五岁。」温荇清话音刚落,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客人听起来怪别扭的,我既然比你大,还难得相识一场,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亲切一点,喊我声哥也行。」 【作者有话说】 刚刚还觉得人林朔喊哥是主动,面对时瑜主动让人喊哥 第0005章 难得遇见 时瑜听他话先是一愣,继而将身体转过去,留给温荇清一个背影。 突然意识到,对于才刚认识的人来说这种亲切称唿确实有些欠妥,像林朔这种性格的年轻人似乎并不代表着所有年轻人都是这样。 温荇清倒也不在意,「想怎么称唿还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觉得这样说起话来会比较方便。」 时瑜乖巧点头,随后抬手指向前面的一个路岔口说,「从那里再穿过一个亭子,走到大路很快就会到民宿了……温大哥。」 他说完眼神还有片刻忽闪,像是对这种突然亲切起来的称唿还存在着某种别扭。温大哥? 温荇清心中好笑,想着大哥就大哥吧,被这样欺骗性长相的人没叫成叔叔就好,反正也没吃什么亏。 没想到时瑜人还挺可爱,让喊什么就答应喊什么,但刚才那个反应,难不成是害羞了么? 温荇清笑着笑着才想起答应一声,瞬间心满意足。 由时瑜在前头带路,穿过一条十几米的逼仄小径,随之扑面而来一阵玉兰香,眼前突然变得一片开阔。 风景挺美的一片湖泊,一座木头长廊延伸至岸两边,正中间向湖中心还延伸出一座亭子,湖边栽植的满是广玉兰树,现在正值花季,到处瀰漫着芳香馥郁。 这种小景致虽然和久负盛名的景区无法比肩,却也有它本身独特的风格。 最主要是清净,一眼过去几乎不见什么来人。 想来也是,毕竟这时已临近午夜,万家灯火渐熄,正是夜已深人最静的时候。 两人脚踏在木板上,从脚底不断传出「咯吱」的响声,越往湖中心靠近,花香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湖水淡淡的腥气和建筑本身的木材味。 途径那座亭子时,温荇清便没再继续朝前走,而是寻问时瑜能不能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 时瑜欣然应了,他虽然多次路过这里,但很少在夜间的亭子里停留,正好在这时藉由温荇清的请求,领略一下同一地方不同时间段的风景。 温荇清掏出烟盒的时候,搭眼瞥见时瑜正用手指在木栏杆上写着什么,他凑近一瞧,在那片不清不楚的痕迹里勉强辨认出是自己的名字——荇清。 时瑜偏过头瞧向他一眼,笑着问道:「我在想温大哥的名字,荇清两个字究竟有什么含义,毕竟荇这个字并不是很常见。」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温荇清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和时瑜耐心作解释,「在我八岁时那年家里来了个算命看风水的先生,说我五行缺水,小妹五行缺火,这本就是招摇撞骗的手段,但我爸那人十分迷信,硬给我改名叫荇清,给小妹一个女孩子取字为焱,还是三个火的那个焱。」 时瑜听完又在荇清两字旁写了个焱,轻声说,「我觉得你现在这个名字也挺好的,荇草就代表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也是愿人安康,无灾无疾。」 温荇清笑着点头,看时瑜脸上的笑容忽觉心情好了许多,于是将烟盒递到他面前,问要不要也来上一支。 「谢谢。」时瑜没拒绝,从递近的烟盒里抽过一支香菸,熟练地噙住菸嘴。 微红的嘴唇夹着香菸过滤嘴,有种说不出的勾人,温荇清俯身帮他燃上烟,视线在他唇上稍许停留。 唇形很美,唇色也是那种略偏血红的颜色。 「咳咳咳……」 思绪忽然被这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温荇清瞧见时瑜只抽了头一口,便弯下腰勐烈地咳起来,很显然是将烟雾不小心给吞了下去。 「你……到底会不会抽菸啊?」温荇清既心疼又好笑,伸手帮忙拍了拍他轻颤的后背。 时瑜呛咳完,说话声都变得沙哑,就连眼角也嗪着泪花,「不怎么会,之前有学过几次,但烟一直都没抽习惯过。」 学这些做什么?都二十八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温荇清无奈拿过他手中的烟折断,并告诉他不会就别硬抽,反正抽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刚责备完时瑜,他自己就莫名涌上些负罪感,总觉得好像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思前想后,温荇清索性将自己手中那只还没点着的香菸又塞回了烟盒,连菸瘾也硬生生憋了下去。 第9页 两人对着湖面各自沉默了会,闻着夜风从对岸递过来的玉兰香,人也变得有些醺醺然。时瑜的咳嗽也缓和了不少,温荇清便觉这时胳膊被人轻轻一碰,偏头就同他对上了视线。 「温大哥来这里,是来旅游还是工作需要?」时瑜下巴垫在胳膊上,歪头认真看着他。 那双眼睛实在很美,眼皮虽然是微双,但熘圆。漆黑的瞳孔里像渡着一层水膜,剔透晶莹,总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温荇清盯看片刻后摇摇头,说都不是,想了想又找到一个合适的回答,「拒绝了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就出来散个心。」 「相亲?」时瑜愣了一下,很快又理解地点了下头,「确实,长辈们总是希望子女结婚成家,尽快拥有自己的生活,你说比我大几岁,我当时还以为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结过婚了。」 虽然知道时瑜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对于他的那句已婚年纪,温荇清心里还是有些苦涩。 只能感慨岁月不饶人,也怪不得在不知过了哪一年之后,询问他是否单身的人也愈来愈少。 温荇清无奈一笑,听时瑜所说,总觉得白天好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但情景不同,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样。 他摘下眼镜捏在手里,远景瞬时变得一片模煳不堪,「结婚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实现吧,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生活,婚姻又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歷的路,更不该被冠以必须这种枷锁,想怎么走,只要心中有桿秤就行。」 时瑜哦了一声,将视线投向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若有所思。 「你呢?既然都二十八岁了,应该也有过被催婚这方面的经歷吧?」 温荇清好笑地看向时瑜一眼,回想起自己二十八的时候,家里老头催得正急,那时正逢大哥离婚,说来因为大哥的这件事,自己倒也消停过好长一段时间。 时瑜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过。」 没有?温荇清脸上闪过讶异,转头看向时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两点玩笑的痕迹。 时瑜在看到温荇清面露的疑惑时,很快移开视线,「其实家里的长辈过世早,自然也就逃过了被催婚的命运。」 「你父母……」温荇清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反应过来了他话中的意思,不免有些自责自己刚刚一时嘴快,「抱歉。」 「没关系,这又怪不得你。」时瑜对着他摇头一笑,眼眶却掩饰不了的泛了红。 很难想像,一个失去家人的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这么些年的生活,不过人的悲喜确实无法相通,温荇清不明真相,更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唯一有效的安慰就是和时瑜一起吹着夜风等待着沉默过去。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无法避免的事实吧。」 时瑜轻声说道,「可能这些必须经歷的事情过早发生在了我身上,在得知我爸妈意外去世的那个时候,离我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 温荇清听得一怔愣,睫毛和心同时颤抖了一下。 「后来我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大学自然也就没念成,在我辍学那年就开始了打工生涯,虽然也赚了些钱,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什么。」时瑜像是在出神,目光散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不管怎样,生活还是得继续走下去才行。」 他说完对着温荇清一笑,「很抱歉对你说了这些话。」 温荇清静静听时瑜说完,目光在他脸上作了片刻停留,随后抬起手重新戴上眼镜,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生活如此,嚮往追逐的路上就已经伤痕累累,不轻言弃已是难得可贵。 「这没什么,如果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温荇清对着时瑜微微一笑,声音沉稳又温柔,「再说,现在的你已经成长了不少,也变得足够优秀了。」 时瑜有些发怔,仿佛还未从温荇清的话中惊醒。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却带给他一种久违亲切的熟悉感。 「走吗?要不要回去?。」 时瑜应声点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双腿,随着温荇清一齐走出亭子。 「温大哥。」 在即将踏上岸边的时候,时瑜开口唤了一声温荇清,也就此停下脚步。 温荇清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轻声询问还有什么事。 时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其实在酒吧里,我在送果盘的时候……」 他说到这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温荇清大概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之前还想有什么被遗忘的事,现在对方提及酒吧,倒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想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直白的话让时瑜愣在了那,并没有摇头否认。 温荇清环胸嘆了声气,既然时瑜看见了又这么问起,他便觉没再有隐瞒下去的必要,索性点头开口承认,「确实是。」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之前的那种全然不在意仿佛有了些在意,就像现在他会在意时瑜的反应究竟是怎样。 是有些担心,又怕变成了「正常人」口中的「特殊群体」。 若说碰到上一个能够理解的人是极小的概率,那么这种概率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小甚微。 所以回答完的这片刻,温荇清也在极力克制着面上的情绪,使他看起来自然又平静,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够宠辱不惊似的。 第10页 在得到温荇清的确切答案后,时瑜只是抿嘴一笑,并未表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仿若刚刚是在提及一个稀疏平常的话题。 「其实我也不想让您产生误会,所以才想解释清楚。」 时瑜抬头看向温荇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一如他话语般诚恳。「说实话我挺羡慕您的,喜欢和爱都可以大胆承认,也不在意那些虚虚实实的看法,无论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应该值得被尊重。」 以为会是不如意的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这番回答,这一幕由眼由耳入了心,温荇清只觉得心脏上就像被人拨动了根弦似的,弦过之后,鸣音不止震颤不休。的确,应该值得被尊重,能说出尊重两个词的人,想来对于一些人一些事也一定是包容的。 温荇清那些所谓的担心和杂念也顷刻全无,这时心头却没由来的有些郁闷。 可能有些人就是用来相见恨晚的吧。 并不是没有想遇到的人,而是难得遇见。如今在这个临时落脚的城市里,温荇清觉得,他好像遇到了很久之前就想遇到的人。 第0006章 空落落 也许是因为昨晚那番谈话的缘故,温荇清几乎彻夜未眠,直到后半夜时才勉强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十点。 房间窗帘只拉开一半,能看到今天阳光正好,从外面隐约传来阵阵人声吵闹。 简单洗漱完,温荇清站在镜子前揉了揉有些发乌的眼眶,随后拾起手边的眼镜戴上。 看起来镜中的自己精神还算不错,眼镜遮住了那双略显憔悴的双眼,下巴处也显现出少许胡青,不修边幅的日子里便抱以这副模样,卸了重担后身心俱轻。 温荇清用手沾湿水捋了把刘海,随后趿拉着拖鞋离开原地。 这个季节的天气有雨有晴,尤其现在七八月份的季节,如遇晴天,连早晨都透着股发闷的炎热。 温荇清关掉屋里空调,拧开通往阳台的小门走了出去,霎时一股风卷杂着热浪直扑面而来,他突然有些后悔,觉得夏天确实不太适合出来旅行,简直是在自找罪受。 民宿大院的中央有个足够容纳十几人的露天泳池,不过今天池子里的脏水被放了干净,池边台子上还置着两个红色水桶以及一些清洁用具,看来应该是有人正在做清扫打理工作。 温荇清半边身子倚在二楼的阳台围栏边上,视线在院子里悠悠扫荡过一圈,慢慢的鼻尖就嗅到了股来自栀子花的香气。 流火七月,这股清香淡雅却透过暑气,随风将香冽送到鼻尖,像是一阵清泓般抚平了心中的浮躁与不安,温荇清难得想在这种温度下多待一阵。 偶尔有三两客人谈笑风生地路过,不多时视野里又闯进一个绾着头髮,一身桔色长裙的中年女人,温荇清识得她,女人是这家民宿的老闆娘。 见她左右张望了会,不见后院有人便高喊了一声时瑜。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温荇清陡然来了精神,他听到了一声「哎」,随着老闆娘的视线瞧去,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件老式背心,手提拖鞋挽着裤腿,赤脚走了过来。 「中午天太热,等下午太阳过去些再收拾吧,不急这一会儿。」 时瑜拧干手里蘸水的毛巾,随手搭落在肩头,对着老闆娘招了招手,「就快要打扫好了,刚刚还有客人来问过什么时候能用。」 他话音刚落便蹲下身体,随后单手撑着泳池的边缘一跃跳了下去。 老闆娘走近他又交代了几句旁的事情,让他累了就歇着,说完这些便离开了。 院子里头终于落了片刻安静,临近中午日头正盛,到处都洒满了金色耀眼的阳光,也倾洒在赤足立于空池中央的时瑜身上,温荇清一双眼睛不自禁地被吸引住,明明院中美景陈设不少,可他却成为了眼中最盛。 时瑜干起活丝毫没受酷暑天气的影响,利索又迅速,不出片刻池底的泥沙和树叶枝杈都被清理一空,最后只剩下排水沖洗的最后一步。 水流漫过池底,将余下的泥沙一齐冲进排水口,或许是流水滑过脚底时的那股清凉让时瑜觉得甚是舒服,温荇清只瞧见他单手扯落身上的背心,转眼就露出了整个嵴背。 肩头微宽,腰身略窄,肤色却偏白皙,曲线有致并没有想像中那样贫瘦,举手投足间能隐约看到他肌肉线条的轻微起伏。温荇清正觉得恍惚,下一秒就见时瑜抱起池边的红桶,缓慢地将水从自己头顶浇灌了下去。 剔透晶莹的水珠掺杂着阳光四处崩落,犹如白日散开的焰火,涓涓细流顺着皮肤纹理流经时瑜身上,亲吻过每一寸肌肤,他似阳光般夺目,让温荇清一瞬竟觉得有些晃眼。 偶尔遇到入眼合心的景色,温荇清总会随手拍下几张照片留做纪念,看到现在正淋水的时瑜,他不知怎么,竟也鬼使神差般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了拍照模式。 只不过还没来及调整好合适的拍摄角度,时瑜就已经淋完水上了岸,温荇清正懊恼自己错失了抓拍的最佳时机,蓦地就在镜头里看到时瑜抬起头,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他站在太阳底下似乎笑了笑,头上身上的水珠还在不断朝下滴落,很快在脚边洇湿了一小片水渍,温荇清看得心跳莫名乱了一拍,默不作声将手机屏幕按灭握回掌心。 时瑜拎着空水桶走近,身后遗留下一小串湿漉漉的脚丫印,温荇清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那只大橘,每每洗完澡便会东跑西窜,同样会留下一地爪印。 第11页 「温大哥怎么不在房间里待着啊,外面多热。」时瑜似乎觉得赤脚有些不雅观,便弯腰穿上了拖鞋,整张背部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温荇清的视线里。 温荇清眼睫微动,收下了这满眼风光,轻轻「嗯」了一声回答:「院子里栀子花开的挺好,我出来看看。」 提到栀子花的时候,时瑜的视线就落在了那片花丛上,刚好还瞧见两只菜粉蝶扑扇着翅膀从上头急急掠过。 「现在正是栀子开花的季节。」时瑜顺着他的话应答到,站在下面微微仰着头,抬起一只手遮挡住有些刺眼的光线,「没想到您喜欢花呀。」 温荇清含煳应了一声,嘴上说喜欢,实则还是涌起了心虚。 赏花是假,看人才是真。 「这么大一个泳池,只有你一个人在打扫吗?」 温荇清话锋一转挑开这个话题,说来这么炎热的天气,露天做工无疑是苦活累活,更何况直到现在院子里也就只见到时瑜一个人忙活的身影。 「就我一个,因为这两天客流量增多了不少,其他人都在前厅忙得脱不开身。」时瑜用手捋了把湿润的头髮,用力甩开沾在手指上的水珠,「我在民宿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工作,老闆娘只说哪里忙让我过去帮衬帮衬就行,正好今天有客人想用一下这个泳池,我就过来打扫打扫。」 温荇清听完后一挑眉,只知道时瑜在酒吧里的是份临时工作,对于其他自己不甚了解,便问道,「你在民宿里不是长期工吗?」 时瑜摇头说并不是,放下水桶找了处荫地站了过去,「和酒吧里的一样,都是来到这里后临时才找得工作,工期也就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期限也临近了。」 温荇清有些愣神,「这个月之后呢?你要去哪?」 「就回北方去。」时瑜目光偏移开似乎在想些什么,很快又和温荇清重新对上视线,继续说道,「亲戚在那边也正帮我打听着工作,前两天电话告诉我说应该是有着落了。」 温荇清点下头,透过镜片目光柔软地落在时瑜脸上。 「其实我原本打算旅游来着。」 时瑜像是站的有些累了,挨坐在身后花坛的一角,两手扶着双膝。 「一个月那么久的时间,你就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吗?」温荇清眯起眼,稍稍躬起些背部,将身子向二楼外探了探,像是这样才能更清楚的看到时瑜。 要是说同时瑜相比,温荇清总觉得有些地方自己尚不如他。比如那份恣意洒脱,骨子里的无拘无束。 时瑜站在楼下抬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就笑了,「来时的路上是这么想的,打算旅个游回去,后来发现时间和消费对于我来说真的很有限,现在一边打工一边在附近转转也挺不错,稍远的地方可能去不了了,但以后总会有机会。」 温荇清失神一笑,「还真是有点可惜,我以为你都去看过了。」 只是一句由衷的感嘆,实际温荇清也不明白自己真正可惜的是什么,或许就是遗憾一个人好不容易来到喜欢的地方,不能尽兴而徒留遗憾。但好像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这就是替他人担忧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要总忍不住多想一想,时瑜擅自猜测温荇清也许是想要和自己打听周遭的景点。 「如果温大哥想要打听附近的景点,虽然我没怎么去过,但也可以给你推荐几处好的地方。」 温荇清收回思绪,饶有兴趣地歪过头,说洗耳恭听。 「苏堤就挺有名气的,就站在堤桥上走一走,沿途可以看到很多好看的风景,还有傍晚的南屏晚钟,就在南屏山的净慈寺,钟敲响的时候,西湖边各处都能听见敲钟的声音,这些我也是听老闆娘他们说的。」时瑜突然停顿下来,指着花一笑,「现在是夏天,荷花开的正好,温大哥既然喜欢花,可以去岳飞庙前走一走,附近池塘里种有菱荷。」 温荇清托着下巴认真听时瑜介绍,其实那种人挤人的地方他巴不得避而远之,也就觉得无聊时会跑去西湖边漫无目的地看上几眼。 他自然也知道对方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不过听到时瑜这般细緻的讲解,颇费苦心的一番唇舌,即便再没兴趣温荇清也不免想要去走上一走。 既然来都来了,又怎能错过大好的山川湖景,毕竟也是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歷史悠久,人文荟萃。 「时瑜,黄师傅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去厨房帮他打个下手。」 远处的走廊里突然传出一道男人的唿唤声,打断了两人间的谈话,温荇清顺着廊下看去,从自己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到来人的两条腿。 「哎,这就来。」时瑜对着那人答应一声,紧接着仰起头对温荇清抱歉一笑,「温大哥,我先去忙啦,有什么其他好的去处,我再帮您问问其他同事。」 「快去吧。」温荇清点头回以微笑,忽然瞥见时瑜赤着半身就想走,又连忙叫住了他,「先去换一身衣服,把身上的水也擦干,别觉得夏天炎热就不容易着凉感冒。」 时瑜脚步明显一顿,很快就偏过头和温荇清视线碰撞在一起,虽然一个楼上楼下,又隔了挺远的距离,但目光交织的瞬间,温荇清从那道视线里好似读出了别样的情绪。 像是种突然被人关心的不自在,温荇清在短暂的对视当中并没有完全读懂,便见时瑜重新转过去身,背对着朝自己挥了下手,说声知道啦,离去的脚步也显轻快许多。 第12页 直到他人走后,背影都完全消失在了走廊下,温荇清依旧望着时瑜站过的地方发着呆,除了他刚刚停留的地方洇有一小滩快干的水渍外,便再无其他,心里也有一块地方,空落落似的。 温荇清又站在原地出了会神,才发觉腹中传来阵阵飢饿感,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索性转身回到房间准备换身衣服先去垫垫肚子,下午就去时瑜所说的地方转一转,也不枉费他的那番介绍。 【作者有话说】 人亦是美景 第0007章 欺骗性 民宿餐厅就座落在一楼的大厅东侧,从主楼梯上下来时就能瞧见里面坐了不少人,多是冲着主厨师傅的手艺而去。 那些美食对于温荇清倒没什么太大吸引力,大哥温驰川名下就有一处饭店产业,里面不乏各种名厨。 平时借着与人谈生意之便,温荇清时常出入饭店,久而久之菜品佳肴也都尝了个鲜,最后竟也没把自己的嘴给养叼,反而渐渐的对这些失了兴趣,总觉得还不如一碗清汤小面来的实在。 途经餐厅时温荇清停留了一瞬,看到里面人多并没有选择进去,他记得出了民宿门右转,约摸再走上三四百米的距离就有几家特色小吃摊,其中还有家片儿川面,每次经过都会在那吃上一碗鲜香口感又筋道的面。 刚走出民宿大门,抬头就瞧见老闆娘撑着把遮阳伞迎面走近,行到跟前,对方礼貌地对温荇清点头一笑,温荇清也自然而然的回以同样笑容。 两人将错过没几步,温荇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便回身叫住了她,「请问这附近有没有百货市场一类的地方?」 老闆娘应声点了点头,说,「百货市场是有,但最近的离这也得好几公里了,不知道您要买些什么?」 「拍照用的相机。」温荇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次来的太匆忙,相机忘记带上了。」 「如果要买电子数码的话……」老闆娘稍稍侧过身,用手指给他另外一个方向,「民宿往东有条风情街,里面小吃服装,日用品数码家电都有卖,但价格可能要比百货市场里的贵上一些。」 对着老闆娘道完谢后,温荇清先去老地方吃了碗面,之后便顺着老闆娘所指的地方寻到了那条商业街。 因为目标明确,很快他就在拐角的一家数码产品店里找到了所需要的东西。 一个浑身呈墨绿色,约比手掌大一圈的拍立得相机。 多是出于懒得挑选,在老闆极力的推荐下,温荇清才买下了当时挺流行的这款拍立得,只因听老闆说它能立即成像,也能省去洗照片这一麻烦步骤。 到手了新设备,温荇清当即出发选择了一处地方——苏堤。 苏堤美景果真名不虚传,确实美如画,一眼看过去就身心愉悦,像是这么多天来的压抑和阴霾尽数被驱散,只容得这方景色占据。 一条堤桥连接了南山和北山,绿茵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云在蓝中晕染开,又一股脑的全倾泻在湖里,等入了水,也分不开天上和地下。 偶尔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就见多艘游船划开水面,彼此交替而行,有的离得远一些,稍不留意就像条鱼似的,转眼就没了踪影。 再往远处看,就只见虚无缥缈黛色远山,和天化在一块,远近高低,浑沌自成一体。 虽然都只是些美景,温荇清竟也生出了些恋恋不捨。 三千米长的距离,从日头正盛走到日偏西斜,来前买的一百张相纸也用去了约摸一多半,他本来觉得会够用,没想到地方只转了一处就用掉这么些。 最开始的数张因为没调节好阴天晴天模式,所以拍的不尽人意,直到后面越发熟练,温荇清倒也摸索出如何拍摄的一些小技巧。 就这样毫无防晒设施地走了一下午,不仅皮肤晒得有些泛黑,连头都有些隐隐作痛,等他想起来回民宿时,天边都已经显露出晚色。 温荇清低头看了看腕錶,才发现已经快到了七点,景区附近打车不易,赶回去也需花费个几十分钟,估计这个时候,时瑜已经去往另外一个兼职的路上了。 温荇清低头嘆了声气,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提早一会过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在民宿里和时瑜碰到。 等打车回到民宿,穿过大厅走到后院里时,他为了那片栀子花停留了一会脚步,那股香味倏然就窜入鼻尖,一时熏得人陶醉。 院子里这时也有不少的人在,大多是孩子们在不远处的露天泳池里玩闹嬉戏。 温荇清盯着那处泳池出了会神,正准备转身回去房间,远远的,他便看到一道白色短袖的身影从员工宿舍的方向缓缓走来,肩上还挎着一个略微眼熟的黑色帆布包。 温荇清怔愣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一度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晒晕了头,看谁都像是时瑜。 等到那人走得愈来愈近,温荇清才确定是时瑜不假,当即喊了他一声。 时瑜立即停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到站在栀子花旁的温荇清——人倒是依旧不变的养眼,细看却比白天时要黑上一些,又或许不止一些,时瑜走近他时,就注意到温荇清t恤衫遮掩处和裸露的皮肤很明显的颜色偏差。 温荇清本以为这个时间时瑜早就已经离开了民宿去上夜班,便开口询问,「今天不用去兼职了么?」 第13页 「正要准备去……」时瑜说着拽了拽肩上的帆布包,「今天过去是打算和经理谈离职的,顺便将工作服还给他们。」 温荇清这才想起之前时瑜和自己提起过这件事,但没想到这事会来的这么快。 时瑜在这时又朝着温荇清走近了几步,在合适的距离内停下,上下将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这次他眼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南方夏天的太阳毒热,你怎么连把伞不带就出去啦,人都晒黑了。」 他说完,还将自己的胳膊抻过去同温荇清的作比较,嘴里还嘟囔了句自己上午分明也是晒过太阳的,为什么却没有晒黑。 温荇清听到他说的话先是愣住,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不知道时瑜是不是藉机在「炫耀」自己白,反正他人确实挺白,黑一度也瞧不出来什么。 随后他告诉时瑜说自己下午去了苏堤转了转,果然一点也没令自己失望。 话音未落,温荇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在裤兜里一番摸索,紧接着掏出一沓相片递过给时瑜,「喏,没什么特别的礼物,就给你带了些风景回来。」 时瑜望向他似乎怔住了一瞬,很快垂眸笑着说了声好,他将包朝着肩膀上扯了扯,随后用两只手一併接过。 温荇清看到后便主动将他手里的包要了过来,好让时瑜更方便去翻看那些他自认为技术不算太拙劣的照片。 「不费任何的腿脚就能先睹为快,看来我占了不小的便宜。」时瑜很认真地一张张翻看,说出温荇清期许着的话,「这些照片拍的都很不错啊,成色也很好。」 那可不。温荇清心里这样回答,也不知这些还不错的照片之前究竟浪费了多少张相纸,那些残次品到现在还躺在某处不知名的垃圾桶里。 时瑜翻看完最后几张,继而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叠放齐整,重新递还给温荇清,「是用的拍立得相机吧?」 「确实是,还是今天刚买的。」温荇清边说边掏出相机递给他,并告诉时瑜这种相机自己是第一次用,别说还挺方便。 时瑜手里握着那相机翻来覆去地看,似乎对手里这个小东西十分感兴趣。 温荇清就站在他身旁,目光似乎无处安放,索性就落在了时瑜脸上,看到他宛如孩子一般的兴致昂扬。 突然有些感慨命运造化弄人,如果没有时瑜所说的父母意外离世,作为一个将要奔三又没固定工作的庸碌者,他或许早就该有了自己的家庭,普通的生活也罢,也好比过现在无根浮萍似的漂泊。 「这种牌子的拍立得相机价格应该会贵一些吧。」时瑜将相机递过来去,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 温荇清接过相机,觉察到上面仍残留着时瑜指间的温度,就像上次握着他的手一般感觉,莫名的有些心痒难耐。 他垂眸看向时瑜,折射在镜片上的光线正好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买的确实贵了些,但贵也有贵的好处,只要能用它做点有意义又值得留恋的事,也算是物有所值。」 时瑜眨了眨眼,溢出一两点笑容,如果交谈是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那么温荇清便留给了他极好的印象,这个人无论谈吐还是举止,都让他感到这人内在的修养,与生俱来的气质。每每过后,心里也仿佛浸过一泓清水似的,柔软又明媚。 「现在去酒吧再回来估计也得将近八点了。」温荇清抬头望了眼天,在心里大概推算了下来迴路上的时间,随后问到时瑜,「你着急去那里吗?」 时瑜摇了摇头,也没怎么在意时间,「不急,我只和经理说了会过去,快到之前再联繫他。」 温荇清笑了笑,扬起手中的拍立得,「要不要我用相机给你拍几张照片?」 刚说完,温荇清就瞧见时瑜眼里蓦地一亮,分明脸上写满了想,但还是迟疑不决地没落下决定,「真的……可以吗?」 温荇清被他的反应逗弄得一笑,「当然可以。」 时瑜这才喜笑颜开,乖巧答应了一声好。 声音不大,却像一阵夏日微风似的,打着旋捲入了温荇清耳朵里,好像看到时瑜笑,自己的心情也奇妙的跟着好。 这不就找到了能够光明正大拍照的机会吗?,想到上午在院子里的那些举动,温荇清不免嘆息着一笑。 他随即眉毛上挑,嘴角也忍不住翘起,在这之后的某一时间里温荇清又回想起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自己,但对于刚遇见不久的人就想给与宠爱,好像时瑜还是头一个。 在答应下拍照一事后,时瑜便左右环顾了几遍,找寻适合的「背景板」。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温荇清身旁的栀子花上——夕阳将落,金色稀碎的光透过树影打落在白色的花瓣上,温柔地度上一层旖旎,似乎没有什么比这处显得更安静了。 时瑜用手扯了扯有些翻折的衣角,继而走过坐在花坛的边缘处,伸手扇去几只嗡嗡叫嚣的蚊子。 他尽量将姿势摆出放松的模样,两手撑在花坛的边缘,身体微微后仰,和那片栀子花仅咫尺之遥的融合在一起,缠绵进这片幕布里。 「温大哥,这样就可以了吗?」 温荇清听到这道声音时便把头抬了起来,入眼的一剎那,只觉得身边周围的喧嚷声都消停了片刻。 他又怎能到了轻易被吸引的地步? 第14页 如果同样一句话以同样的方式用在同一人身上,那大概是不确定和具有欺骗性了。 第0008章 礼物 更具体来说,是自己单方面的好感,不得不承认时瑜的确存在着某种吸引他的特质。 温荇清失笑,到了这般年纪又怎么可能琢磨不透自己的感情。但喜欢归喜欢,还是要把握其中的分寸才行。 照片再次从出片口弹出来时,温荇清似乎还是有些不满,微微皱了下眉,不是觉得光线过明或过暗,便是认为拍摄角度不太可行。 虽然已经有了之前那几十张照片作为练手,理应这张人像也不该成问题,这次却不知怎么,在给时瑜连续拍了四五张后也不曾一张让他觉得满意,想了想还是怪自己毫无摄影方面的经验,手法技术拙劣。 温荇清手里捏着不同角度拍摄出的几张照片沉思半晌,在将照片联同自己的所有不足之处都列举一个遍时,突然勾起嘴角。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挑剔了,再说时瑜意外的很上镜——照片上的人带着坦然的微笑,眼神清澈毫无杂质,就那样随意坐着,却自然的如同风景本身,哪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时瑜也在这片刻的被忽略中渐渐回过神,他一直在等待温荇清给出一个结束的手势或者是口头通知,结果发现温荇清在拍完照后莫名地杵在原地,还在发莫名其妙的呆。 并没有着急去起身,因为从自己现在的角度来看,温荇清委实是眼前最赏心悦目的画面,对于这种哪有放着不去欣赏的道理。 或许这是打量温荇清最为细緻的一次,之前并不敢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盯着一个人去看,会让对方觉得有失礼貌,现在算是有机可乘吧。 身姿英挺的男人,即便穿着休闲却也不掩光华,墨眉衬着一双多情眼,不笑时总显得有几分严肃,加之鼻樑上架着的那副无框眼镜,给他深刻突出的五官更平添了几分柔和。 自认为肤浅,和大部分人一样,无法忽略皮囊这层东西。 时瑜低下头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认温荇清吸引自己的初衷就是样貌,可随着后来的接触,他反而觉得这个男人的性格更胜其他,对万事温柔又可靠稳重,不同于其他人身上的疏离感,却恰恰成为他最为魅力的一点。 能和这种人相识,算是自己不幸人生中的一件幸事。 短暂的思绪万千过后,时瑜索性站起身,用手扇了扇蚊虫,拍去了裤子上沾染的少许灰尘。 温荇清在听到这声动静才勐然回过神,随即对时瑜露出一个带着抱歉的笑容,「等着急了吧,刚刚不小心走神耽搁了你一些时间。」 「没关系,平时下晚班经常到半夜,今天去去就回。」 时瑜抬头对着他一笑,背过手凑去温荇清身前,歪起头打量他手里的那些照片,「这几张拍的都是我吗?」 温荇清点了点头,让时瑜从中挑出张自己喜欢的拿着。 「我感觉每一张都挺好看的。」时瑜将几张照片对比了几遍,有点难以抉择,「温大哥觉着呢?」 温荇清笑着将头凑近,帮他一起挑选出几张成色最好的,「要是喜欢就多拿上几张。」 「一张才有意义,值得珍惜。」时瑜倒还挺认真,选着选着不经意间嘟囔了句,「可拍了这么多张,会不会有些浪费相纸啊?」浪费? 又怎么会浪费。 温荇清愣了下神,心里斟酌过后还是觉得换种委婉的说辞比较好。 「对于独一无二的人和景色,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浪费。」 话音刚落,温荇清就意识到这有些变相的过于委婉了,坦白来说就是存有暧昧嫌疑。 可当他抬起头去看时瑜时,却发现话语「接收人」只是轻轻眨了几下眼,不知对自己的这句话是如何做的理解。 「谢谢。」时瑜认真翻看,仍是只从中挑出了一张,「最近几天温大哥都会在民宿里吧?」 温荇清下意识点了个头,后知后觉又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时瑜笑着摆手,说了句也没什么,随后低头将温荇清送给他的照片放入帆布包的小口袋,又用手指隔着布料小心地捋平。 温荇清也没深究刚刚的话题,觉得确实因为自己耽搁了时瑜好一会,现在也不能继续再耽搁下去了。 和时瑜简短道了别,目送他人离开后温荇清仍驻足停留在原地,突然落回一个人的现实里又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落日还在天际边悬着,将落未落迟暮不肯归,金色余晖透过细枝筛下斑驳光点,但总归心是平静柔软的,有些温度还犹有存余。 靠在一角吸菸区,温荇清衔着过滤嘴歪头点燃,烟雾在光线里打着转顷刻消散。真是奇怪,分明是同一个太阳,却仿若头一次遇见似的,以前怎么就没觉得有那么好看。 至于时瑜问自己是否在民宿的缘由,他初时没有细想,却在之后不久的某一天里得来一份意外之喜。 准确来说算是时瑜予以那张照片的回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别出心裁的可爱——一枚小巧的金属胸针,形状是朵盛开着的向阳花,花芯由深蓝的装饰宝石点缀,花瓣片片分明,却也区别于一般售卖品那般精緻。 当时瑜把它递到自己手里时,温荇清也是十足的意外,且意外的惊喜。他是没有想到那张照片竟然还有回礼。 第15页 「是我自己做的一枚胸针,平时别在胸口或者衣领上可以简单的作为装饰。」 时瑜多少显得有些侷促,耳廓边缘甚至都洇出了一点绯红,「向阳花……和它的花语一样,希望温大哥以后能够被生活所热爱,勇敢地去追求幸福。」 后半截话说的磕巴生硬,听起来像在背诵一段提前准备好的讲稿一样。 温荇清听完后还是微微发怔,盯着躺在手里的胸针呆愣了好一会儿,除却惊喜,剩下的便满是不可思议,对人对物对话都是。 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意外之喜,至少目前为止,他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时瑜会带给他这种新奇与悸动。 看似柔软好欺负实则会些凌厉的拳脚功夫,身为男人竟也会心思细腻到做这种手工类的细活,柔软中包裹着坚毅,让人忍不住想究之探之。完全不相干的诸多因素竟然能够完美杂糅在同一人身上,且毫无违和感。 温荇清禁不住将视线从胸针上转移到时瑜脸上,他刚起床不久,眼镜并没有来及戴上,所以在看向时瑜时习惯性地眯起双眼,双唇紧抿——这样在时瑜眼里反而显得严肃和不那么高兴。 在送出这枚胸针之前,时瑜就已经纠结过好些,譬如这种中性且廉价的东西,对方收到后会不会不喜欢?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自己阮囊羞涩,本身工资也不高,根本拿不出几千甚至几百去精心挑选一件入得了眼的礼物,最擅长也最拿手的也就只有这种手工类的小物什,即便温荇清现在皱着眉说出一句不喜欢,他也愿意接受。 也怪不得时瑜这般想,仅是这几次见面,他就注意到温荇清的衣着打扮虽然低调,但诸如手錶一类的配饰,或是衣衫不显眼处绣制的logo都暗示着这些东西的价格不菲。由此一颗本来就不安分的心更是抓挠。 温荇清压根不知道时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前者扶着门框喜眉笑眼,心情开朗得有如晴空万里的天,「你亲手做的?」 时瑜抬头「啊」了一声,懵腾了几秒才望着温荇清喃喃重复了句,「是我做的。」 温荇清看到时瑜乖巧顺毛的模样忍不住抽动了下鼻子,他突然想,如果面前这个人为个人私有该多好,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使欲望权利了。 「我很喜欢。」 温荇清轻启唇齿,带着清晨慵懒的笑,视线仍是停留在时瑜身上,「送给我可不许你反悔再收回了。」 时瑜在他的笑容里呆滞了片刻,几乎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不会,这本来就是送给您的。」 说话时时瑜微微仰着头,泛红的嘴唇在某人的注视下轻轻颤动翕张,既性感,又充斥着美妙和浮想联翩。 温荇清这时突然站直了身体,向前半步跨出了阳光划分在两人之间的黑白分界线。 时瑜只觉得一道人影逐渐朝向自己靠拢,他没想到要去闪躲,由着温荇清朝自己越靠越近,鼻尖甚至能嗅到随风带过来的肥皂香气。伴随着不断缩短的距离,更多入眼的是撩人春色——温荇清刚起来不久,身上只着一件客房内的黑丝睡袍,或许是因为体型相对高大,这件均码的睡袍在他身上反倒显得不那么合适,使得胸膛半露,雄性成熟荷尔蒙强烈外泄。 时瑜垂下眼眸,一时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一只手擅自落在他的头髮上,很轻柔地做了个抚摸的动作,时瑜被这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激了个颤,抬头就同温荇清对上视线。 他有点心悸,不知道刚刚那瞬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那双眼里看到了除感激之外的其他情绪。 即便同样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好感,时瑜还是不敢逾越,不着痕迹向后错开了些距离,随后仰起头对着温荇清展露一个笑容,「温大哥,时候不早了,同事们还在楼下等我。」 温荇清滑落在他肩头的手指似乎僵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来。 「那你快去忙吧。」 他环胸退回原地,手里捏着那枚胸针小幅度地对时瑜摆了下手,「还是要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 时瑜同样对他招了招手,转过身后步履匆匆也未曾再回头,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温荇清垂下眼眸,指间反覆摩挲着向阳花的花瓣,看起来颇为精緻,倒也花费了制作人不少心思在上面,看到最后却也只能摇头浅笑,自己是喜欢男人不错,可对方未必啊,就算知道了他的包容……所以自己刚刚到底在做些什么。 险些按捺不住心情做出越界的举动。 分明是自己在得寸进尺,可偏偏心有不甘。 带着一些无奈和落空,在原地立足半晌后,温荇清才动身折回了屋内。 第0009章 冲突 夏季闷热高温对于南方城市来说尤其体验深刻,即便烈日半掩云层,出门三五分钟也会沁出一层薄汗,或偶尔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一场暑雨,消解去大半的热气。 雨时停时下,接近晌午的时候反倒有了更加密集的趋势,温荇清在这淙淙细雨声中慵懒躺过一个上午,无意中撇见胳膊上的肤色似乎比前几天白回来许多,想想也不枉费自己这些天特意的照顾。 男人嘛,本来不会太在意肤色黑白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可自从那天时瑜提及后,虽说当时没放在心上,可后来却又总忍不住的去注意。 第16页 这些天除了去楼下餐厅吃饭外,温荇清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床上吹风纳凉,有时会站在阳台上四处观望,不甘心似的去看还有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在落雨的院子里,别说是时瑜,连半个人的身影都难得看见,反而呆的越久,越是徒增寂寞。像是又回到了刚来的那几天,无尽空虚斥满全身,思想和灵魂都像生了一场大病。 许是空虚盛的太多,有些偷偷渗进了胃里,温荇清在刚要回房躺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腹中响起几声微弱的抗议。 又没在自暴自弃,倒不至于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不过这一天活动量实在少得可怜,加之从昨夜到现在他还没怎么吃东西,直到这个时候温荇清才感到胃里泛起的飢饿感,像涨潮的水一般慢慢涌入飢饿中枢。 翻找衣服时才恍然想起昨天夜里把短袖扔进了洗衣机,但在那之后好像忘记拿了出来,估计一夜过去也味了,只能重洗。 对着镜子抓了抓有些睡乱了的头髮,温荇清只好回到客房把行李箱从柜橱里搬了出来。来时匆忙,带的衣物用品并不多,所以只片刻,他就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平日里常穿的私服换在了身上。 什么样的衣服就要搭配什么样的形象,一阵捯饬后又把时瑜送给的那枚胸针别再了衬衣上,再次出门的温荇清可算有心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像是要赶赴一场约会似的。 高大既俊朗的男人无疑是人群中一道引人注目的焦点,加之今天下雨,民宿里的人比前几天多出将近一倍,连出门都觉得走廊拥挤,温荇清一路掠过众多视线,目标直指楼下的餐厅。 还未及接近楼梯口,温荇清就看到不少人站在楼梯上朝下观望。先是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温荇清起初并没在意,只当今天人多,餐厅此刻一定人满为患,乱一点也再正常不过。 在听到一阵争执伴随着碗盘摔碎的声音过后,温荇清才勐然意识到原来是有人起了冲突,也难怪下了楼梯后就见到餐厅的门外围了不少的人。 他无奈一笑,心道下来吃个饭也实在不容易,正打算折回去随意吃点零食果腹时,却听到人群里在这时传出一声女孩的尖叫,以及她嘴里清晰喊出的名字——时瑜。 温荇清当下心勐地一沉,立马就变了脸色,想也没想就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进去。如果真是时瑜,即便被这无端卷了进来,他也做不到像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等走近后看到那人确是时瑜不错,此时的他人却面带着怒意,正被一个女孩从身后抱着腰拼命阻拦着,女孩似乎拼劲了全力,半边身体几乎被拖行在地上。 「关你毛事呢?你们这的服务员就这么联起手来欺负客人吗?」 对面的男人戟指向时瑜,正被身旁的朋友伸手劝阻着。 时瑜也是顾理不顾人,当即就驳斥,「欺负人的是你吧?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们不是了?」 「小服务生说我反咬?骂谁呢你?」男人边说边挥开旁边人的手,冲着时瑜一副就要动手的模样。 「时瑜!」 冲过去的同时,温荇清高喊了一声时瑜的名字。 正处于纷乱当中的时瑜动作勐地一滞,像是被这道声音点了穴般突然变得迟钝。 那男人似乎也瞅准了这个时机,这时用力推向时瑜一把,温荇清只瞧见时瑜身体不受控地左右摇晃了一番,随后挣脱女孩,整个人朝着一旁的餐桌上倒去。 温荇清想也没想,在接到时瑜身体的剎那就将人护在了自己怀里。 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唿,以及各种混乱嘈杂的声响,温荇清来得及护住时瑜,却还是因为惯性以及怀中人的重量没能稳住身体,两人随后一齐摔倒在餐桌上,使得一桌饭菜也跟着遭了殃。 一桌满是刚端上来不久的热汤饭菜,在空调低温下肉眼可见还冒着热气,温荇清在被热汤浇了满手臂时,钻心的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收拢手臂,将时瑜护在身下更紧。 「温大哥……」 时瑜抱着他的腰,声音都有些破音和扭曲,他先是觉得自己大半的背部都贴在地上,似乎还有些粘稠温热的液体透过制服渗在皮肤上,又渐渐听到身上温荇清略显粗重的唿吸。 他硬是挣开温荇清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在热汤洒下来的那刻他就有所察觉,只不过自己大半身体都被温荇清护在身下,即便同样被热汤溅到,却是因为这种阻隔几乎避免了被烫到的可能。 反观温荇清,左边胳膊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红,衣服上也泼满了汤液,不容乐观。 「我带你去沖凉水。」时瑜不敢碰他的那只胳膊,索性握住温荇清另外一只手,扶起人就要往后厨走去。 不料刚刚起争执的男人仍没打算就此罢休的意思,推开朋友径直挡在了两人前面,嘴里还嚷嚷着非要时瑜现在赔个不是。 温荇清这时察觉到时瑜握着自己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撇开自己朝着男人挥过去拳头,但下一刻还没来临之际,他就率先抓住了时瑜的手腕。 时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中断了所有情绪,哪怕是愤怒亦或是强烈的不安,那种叫嚣的情绪都在胸腔内戛然而止,他扭过头去看温荇清,微微仰着脑袋,眼角还布着怒意未消的薄红。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要说些什么,可都还没来及开口,后厨的帘布突然被掀开,从里面匆忙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民宿的老闆娘。 第17页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瞒不过老闆,也必然得有主权的人过来调解,对方看到老闆娘的出现,无理也挺直了腰板。 温荇清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拽了拽时瑜的手腕示意让他站到自己身旁,虽然暗示过程中没说一句话,但行为和眼神都在充分表达着「一切都有我在,你放心。」 显然,现在还不是放下心的时候,时瑜皱着眉看了眼温荇清的手臂,转过头唤了声老闆娘。 「还不快去。」老闆娘沖他二人摆了摆手,催促着人赶快离开,「带着客人去后厨沖沖凉水,让其他人赶紧去拿些烫伤的药膏过来。」 说完还对着时瑜使了眼色,温荇清立马反应过来,时瑜在这只会让对方的无理取闹更有机可乘,相反开店这么多年的老闆,各种棘手的客人肯定都见过,自然应对起来也有经验和技巧可循。 不知道时瑜有没有理解,但在听到老闆娘话的同时就拉着温荇清一头扎进了后厨。 好在那盆不是带着热油的物什,但还是有几处看似严重的地方,在温荇清给烫到的皮肤沖凉水时,时瑜凑近反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要起水泡的迹象,悬着的那颗心才逐渐缓了下来。 「对不起。」 温荇清听到后没当即接话,只是伸手将水头的水流拧小了一些,随后侧过身看向正低着头的时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我被烫到吗?」 「……」时瑜没能否认,却同温荇清对上视线的勇气都欠奉,便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温荇清笑着看他一眼,抬了抬自己那只负伤了的左胳膊,手指冲着时瑜微勾,「过来我这边。」 「啊?」时瑜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帮我扶下胳膊。」温荇清另外一只手摘下眼镜,仰起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样举了好半天,胳膊有些酸了。」 时瑜一愣,然后伸过手小心地托举住那只胳膊,冰凉的水流顺着温荇清的皮肤流到他的手心里,在温度稍低的凉菜间,时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温荇清被汤汁染脏的衬衣上,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目光随后向上慢慢游移,途径过排列有序的白色纽扣,衣服表层精緻的纹理,最后在一枚泛着淡淡光晕的向阳花上停滞不前。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在沉默中撞击了一下,不轻不重,又不偏不倚正处在心脏的位置。 时瑜将目光迅速挪开,情绪好似被搅乱的一锅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难过。 「……我去问问药找到了没。」 时瑜低着头不等温荇清回答,就转过身兀自离开了凉菜间,逃离似的。 温荇清望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抽动了几下鼻子,有些无奈地瞥了眼自己那只被「抛弃」的胳膊。 估计他人还在自责吧,现在年轻人的心思可真是难猜,想法什么的都喜欢掖着藏着不说出来,虽说他已经是二十八的人,可还是同自己相差了几岁。 无论几岁,中间都会有代沟。 温荇清抬手戴上眼镜,忍不住一笑,即便已经到了成熟年纪,可还是觉得时瑜跟个小孩似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0010章 没觉得不好 时瑜这一去没再回来,之后还是老闆娘过来给温荇清上的药,说是来送纱布的路上碰到过时瑜,见他衣服还脏着,就遣人先回去换衣服了。 温荇清凑这上药的机会,向老闆娘打听了下后续状况,毕竟自己现在也算当事人之一,有必要了解下事情进展。 从老闆娘口中得知,时瑜虽有冲动却没有动手打人,倒是那人蛮横无理在先,起因是因为今天餐厅客人多上菜慢,那人窝了一肚子火气,趁一小姑娘上菜时逮着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姑娘面皮薄,还是个临时打工的学生,被骂没几句就哭了出来,时瑜见状就沖了那人几句。 口头演变为冲突,那人伸手推倒时瑜,没想到竟把温荇清也给卷了进来。一切自然有监控佐证,对方也哑口无言,只说自己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下才做的煳涂事,同时希望这件事最好能私下里解决。 事大事小全在温荇清的态度如何,那人也算诚恳,说是愿意私了的话也同意温荇清提出一些附加条件,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做。 温荇清默默听老闆娘说完,盯着自己被包扎得有些过头的胳膊,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有劳您了,」同老闆娘道完谢,他客气一笑,「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包扎完回去房间,在去吃饭之前温荇清准备换身新的衣服,将脏衣物扔进洗衣机里,顺手将那枚向阳花胸针也给收了起来。左手的胳膊连同手掌几乎都被纱布缠裹住,只露出几个指尖供使,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温荇清最后只能避开麻烦,选了件短袖套在身上。 出门前他还特地留意了眼胸针的位置,最后摇头无奈一笑,就算再喜欢总不能别到这身短袖上来,这样不仅显得刻意,甚至连对这枚胸针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 外面雨脚刚收,正是空气最好的时候,天空虽然阴沉却少有积云,一角青白探出些许光亮,似有要放晴的迹象。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丝毫不带有任何留恋。 第18页 温荇清喜欢下雨后的天气,尤其喜欢像现在这样时走时停,偶尔瞟几眼院中盎然的青翠,心里也会感到十分的畅然舒适。他本意也不是要来上一场雨后散步,而是被某种直觉所驱使一样,总感觉不走上一走会错过些什么。 看来男人的直觉也有准确的时候,刚下到一楼时,温荇清就听到走廊的花坛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猫猫乖,吃慢一点。」虽远倒也听得清楚,主要院里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 但这声音的确是时瑜没错了,听他刚才的话应当是正在这里餵猫,温荇清低头失笑,心说这小傻瓜蛋脾气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真让人难以捉摸。 他刚要张嘴去喊,声音到了嘴边却勐然止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大概会因为自己的闯入,惊扰到时瑜这片刻安静吧。 温荇清索性放轻动作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和时瑜相隔仅几米的石柱背面,随后将背紧靠在上面,燃起一支烟。 第一口烟雾被风即刻吹散,很快消失在了空气里,明知道民宿的公共区域内禁止烟火,可现在谁又会去在意这些呢。 烟味及雨后花草和泥土的芬芳混杂在一起,味道让人莫名觉得心安,不知道多久没像现在这般安逸了,停下来想一想,至少在这之前,数不清的好多时间里,温荇清让自己几乎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就像是根被拉伸到极致的弦,敏感又疲乏。 直到这根弦在前不久悄无声息地绷断。他人也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扔下手头所有工作,漫无目的来到这里,然后又遇到了时瑜。 温荇清默默抽着烟,心里琢磨不如等到这支烟结束后再出来,估计时瑜餵的那只猫儿也应该吃的差不多了。 只不过想法还没完全敲定,他人就被时瑜「逮」了个正着。 在和突然冒出来的时瑜对上眼时,温荇清心里还涌起了一阵紧张感,或许是源于年纪大有底气,所以表现得不慌也不忙,两指淡然夹下还没抽完的烟,很镇静地冲着时瑜一点头。 「温大哥怎么在这?」 时瑜说话间瞧见温荇清包扎的手臂,层层叠叠的纱布感觉好像还挺严重,脸上又露出那种自责和落寞的神情。 「我来找人。」温荇清面不改色地回答,视线在时瑜脸上打量一圈,将那张脸上掩饰不住的情绪尽收在眼底。 时瑜这时尚没反应过来,抬起头还挺认真地询问,「找人?您找谁?」 坦白来说,时瑜真长了张看着好欺负的脸,温荇清忍不住勾起嘴角,突然很想伸手捏一捏他的脸颊,但念及送礼物那回时瑜对于这些小动作有些忸怩的反应,只好忍下。 「在这除了你,我好像也没其他认识的人了。」 时瑜「哦」了一声,盯看着温荇清沉默了会,声音随着头逐渐往下沉去,「路上遇到老闆娘送纱布,让我回去换身衣服,我就没再回去找你……」 「我知道。」温荇清掸了掸菸灰,视线从花园上方扫过一圈,很快落回到时瑜身上,「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受伤,在沖凉水时就想问,结果没等到开口的机会你就走了。」 时瑜这才下意识去留意自己身上,还真在手腕处发现那么一小块烫到的地方,想到估计是被温荇清护在身下时胳膊正好抱在他的腰上,混乱之中应该是不小心撞到了酒精锅一类的物什。 褐色月牙形的一小块,总之没那么严重也没那么痛,甚至在这之前他都没能注意到。 「不严重也别放着不管,总好过留道疤在身上。」温荇清说完从裤兜里抽出一支烫伤药膏递给他,在时瑜接过去时又轻声发问,「我不觉得你是那种招惹是非的人,这次是有什么原因吗?」 故意问这么一出,主要是比起听旁人说,他想知道时瑜究竟持什么样的想法和担忧。 或许私了这事时瑜还没来及知道,在去找那人提条件之前,他更想顾及他的感受。 时瑜接过药的手在半空悬停几秒,随后缓缓抬起头,像是很无奈地一笑,「温大哥觉得我人有这么好?」 温荇清抿着嘴,眉间微拧成了一个川字,「从来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好。」 所以眼前这个人究竟经歷过什么才会这样问?到底时瑜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别人。 温荇清不确定在那双眼里捕捉到了什么,但眼前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时瑜,给人一种分明脆弱易碎,却还是要用倔强和逞强伪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有些心疼。 「其实也没什么。」时瑜无所谓地一笑,装作的语气,「像我们做服务一行的,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几次投诉和客人无理取闹的事情,这也是这行这业里最无法避免的。」 他说到这继续抬起头,面朝着温荇清,「总不能希望人人都通情达理,和气待人吧。」 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对于服务工作本身的了解,温荇清不及时瑜。只是听时瑜说,更不能真正触及这其中的辛酸和无奈。 但时瑜透出的情绪他又看得极为清楚,像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诉说,分明有着委屈和不甘,非要作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态。 人不是情绪的容器,更不可能轻易去消化吸收。在这样的时瑜面前,温荇清觉得自己做不到置之不理。 「你既然说没什么……」 温荇清捏着烟身体稍微前倾,垂着一双眼眸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让人心里发慌,「那对于今天的事,你想好要该怎么办了吗。」 第19页 第0011章 得意忘形 时瑜蓦地愣住,对于温荇清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样去回答。 他确实没有仔细想过,貌似也没有什么更好更值得考虑的周全办法。 「我……」手指在药膏瓶上暗暗发力,掐出一条不太明显的印痕,「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总得去找老闆娘问一问。」 「问了你就能自己解决吗?」温荇清顿了顿,继续问道,「万一对方坚持无理要求,你又能怎么办?」 时瑜像是被堵得哑了声,低下头盯住自己的鞋面沉默许久。 「……那就依情况而定吧,总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老闆娘她们为难。」 温荇清眉间微微拧起,盯着时瑜看了一会,最后逸出口嘆息,「时瑜,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还是说你认为责任担当是件很轻松的事?」 时瑜轻轻一颤,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总又有些犹豫,只好轻轻耸了下肩,苦涩地笑了笑,「说真的,像我这种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他边说边靠着墙蹲下了身,两条胳膊交叠放在膝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有时候也是没办法才会选择的妥协,就算对方让我道歉我也只能照做,因为我不想让谁因为我为难为我承担,我只是临时在这里打工的人,真的不能带来太多麻烦。」 听得出这话中万般无奈。也确实如时瑜所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合理去解决问题的途径。过去的他想必也一定受过不少的不公和委屈。 说到底还是揪心,温荇清索性蹲去他面前,抬起手夹裹着几丝菸草味揉向时瑜的头髮。 「我听老闆娘说了,你是为了维护同事才出的头。」适可而止地抽回手,温荇清放轻声音,也回到了一如平常的温柔,「既然喊我一声大哥,就要真的当我是大哥才行,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和你一起想想该怎么去解决。」 时瑜怔愣住片刻,头突然垂了下去,牙齿对着下嘴唇发狠似地咬了咬,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并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受到的委屈和不公,过往这样的经歷早就多到数不清了。 大半的情绪都来源于面前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和自己相识不久又相知了了的大哥,却总能毫无例外的站在他这一边。 就好比如失意淋雨的时候有人替你撑开了一把伞,冲破情绪防线的往往不是密集的雨,而是为你撑伞的人。 是啊,以前是他独自一人面对。可现在身边有个人在,说他愿意帮助自己解决,自己又在犯什么倔呢。 时瑜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收稳让人瞧不出端倪,才又缓缓开了口,「确实那个人做得很过分,对一个女孩当众言辞羞辱,仿佛在他眼里,从事服务就要低人一等,我只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虽然有人说在什么行业就要给自己什么定位,但自尊怎么可能说放下就轻易能放下,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 说到这他垂下眼帘,手指不安地紧捏在一起,「我也知道这种事本该去找领班或者老闆娘来解决,如果这样应该就会避免什么冲突和损失,也不会连累到温大哥你……好像再说这些也挽救不了什么了,毕竟当时我也挺冲动的。」 本想着说多会让对方不耐烦,这会心里却像对情绪缴了械。 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是在朝温荇清吐露着委屈,而对于别人自己最多也只会说上一句没事,绝对不会漫言。 温荇清沉默着点点头,将手里的烟用力碾灭,随后一笑,「所以?你后悔这么做吗?」 时瑜愣愣抬起脸,喉咙间含混哼了声,继而摇了摇头。 「你只是帮助了该帮的人,维护了一个女孩的自尊心,夸你都还来不及,对于我来说,见到你有麻烦我也同样不会袖手旁观。」 时瑜抬起脸,终于沖他露出一抹笑容,「温大哥说这些话难道没夹带着对我的私心?」 「应该是有吧。」温荇清忍俊不禁,要说不是他自己都不信。 他起身将菸头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里,随后歪过头笑看着时瑜,「你总要去相信别人,我说的话或许是有偏袒你的成分,但绝对中肯,来前老闆娘也告诉我说这次不会让你承担什么责任和损失,那个人的事也已经和平处理,不需要你再担心什么。」 这话确实像老闆娘会说的,自己在这工作时间并不长,但没少受到她人的照顾,时瑜愣愣地盯着温荇清,又恍惚地一点头。 「时瑜。」 温荇清这时唤了他一声,突然又俯身靠近,一只手搭落在时瑜的肩头轻拍了几下,「并不是事事对人都公平公正,但做的孰好孰坏总会有人看到眼里,有些你认为对的就去做,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既然能想到其他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免不了以后不会遇到用到,再说这次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你,何必自责多怪活得这么累呢?」 字字都听得真切,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说,教他如何去做。 时瑜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没有过的复杂,惊喜,彷徨,讶异,悲伤统统交织在拳头大小的地方。后来悲伤占据了上风。 别人告诉他经验都是从吃亏中所得,多吃亏才能出真理。于是从他懵懂开始便独自一人摸索。想来从前的种种是非对错,他都不会过多去深究,也不会非要论出个你错我对。所有委屈他都学会忍着,所有不公他也只当是自己无能为力。 第20页 可哪会想到今天还会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会告诉他其实也不能太过引咎自责。 过去的自己好像就是个傻子一般,磕磕碰碰满身是伤。 时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着温荇清又是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就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温荇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意识到发生什么后有些怔愣,「该不会是哭了吧?」 「哪有,我没哭……」 时瑜的声音低低传来,刻意似的还补充了句,「只是和你聊天觉得好开心。」 不笑他的不成熟,谁说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那般可以宣洩自己的情绪。温荇清不明缘由又不好反驳他,只是「嗯」着回应了一声,可看到时瑜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实在惹怜,既笨拙的有些可爱,也让人觉得心疼。 如果拥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温荇清现在很想拥抱时瑜一下了表安慰。 在得寸进尺与适可而止之间,他还是屈膝弯下腰,将手掌轻轻覆在了时瑜背上。 好歹勉强算是个拥抱吧。 时瑜的身体很轻地颤抖了下,并没有躲开,他只觉得被温荇清手掌覆盖的那块地方,火辣辣地发着烫,烫到耳根都在隐隐发热。 相对无言,等再次抬起头时,两人的脚均已有不同程度的发麻,时瑜脸上也没有落泪的痕迹,大概真如他所说没有哭,但眼睛里仍还泛着红,又不免让人产生怀疑。 就在时瑜还想再为自己做出一次辩解时,第一眼却看到温荇清那只被纱布裹满了的小臂,瞬间又变得忧闷起来,「温大哥被烫伤的地方……很严重吗?」 温荇清笑着摇头说不严重,收回另一只手时轻轻蹭过时瑜额前碎发,「没起水泡,就只是皮肤有些发红,估计再换一两次药就好了。」 时瑜显然有些不信,紧盯着纱布看了会,睫毛随眼皮轻轻下落,他又问,「还疼不疼?」 温荇清默不作声地移开在时瑜身上的视线,神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疼,我这个人其实挺怕疼的。」 时瑜愣了愣,很轻地嗯了一声,情绪像是又跌回到了低点。 「我如果说不疼你就会相信了吗?」温荇清带着些好笑站起身,目光瞥向走廊远处一道徐徐赶来的身影,对着正蹲在地上望着自己的时瑜伸出一只手,「比起来疼我更饿,大哥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陪我一起?」 时瑜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只手愣了下神,一如第一次见面那般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温荇清的掌心处,又宽阔还温暖,手上娇嫩点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与他掌心的薄茧在摩擦碰撞,实则自己的手也挺粗糙。 「想吃什么?」温荇清轻声开口询问,握住时瑜的手却尚没松开的打算。 「都可以吧。」时瑜想了想,说,「我有太多想要吃的了。」 温荇清听到这句可爱发言忍不住一笑,还没来及张口回应,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女孩高喊了一声时瑜。 两人同时扭过头,看到之前餐厅里拦在时瑜身后的女孩正朝着这处跑过来,随后在两人身边站定。 「我……」女孩抬头看了眼温荇清,视线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啊,并没有。」时瑜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他和温荇清的手还握在一起,不免窘迫地低下头。 「你们聊。」温荇清自觉地松开,不想让时瑜感到多么为难,「我在院子里等会。」 接着,他便退到一定的距离外留给两人讲话的。 在花坛的正下方,那只被时瑜投餵的猫儿还没有离开,是只三花的母猫,看隆起的腹部应当是怀了崽。 温荇清缓缓靠近,那只猫儿竟也不怕,也没跑开,只仰头叫了一声继续慵懒地眯眼打盹晒太阳。 时瑜和那姑娘还在说着话,温荇清不想被误会偷听,索性又走远了点,在远远看到两人交谈的身影时,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好受。 以现在的视角,看到的大概就是时瑜本应有的生活吧。 有那么几瞬,温荇清也幻想过有些可能,但幻想终究不是实际,算是一种自欺欺人。 他不免觉得,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第0012章 别样因素 这片刻等人功夫,温荇清觉得自己菸瘾又上来几分,还想要再抽上一支。等摸索出烟盒时才发现里面一根也没剩,空荡荡的盒底只余下了些菸草残渣。 他平日里虽然抽菸,却也不那般频繁,大概只有在心里被烦郁情绪所困扰时才会无所顾忌地多来上几支。他其实并不喜欢抽菸,甚至还将烟当作是一种无用的精神消耗品。 却不知从某个时候起,对于这种消耗品渐渐从接触到习以为常,且一过就是十余个年头。倒是想过要戒,却始终没有一个支撑这一信念走下去的理由,在断断续续的戒菸失败后,温荇清索性选择了顺其自然。 抬头看往廊下,时瑜还在和那个女孩交谈着什么,温荇清离得远听不清,但能看到两人脸上均带着笑容。 好在院中那抹葱郁挺吸引人的视线,雨后调高饱和度的绿植,露珠宛若钻石点缀其叶上,泥土向上蒸发芬芳,温热与湿润的空气交织,暂时填补了这半会心中的空缺。 温荇清在庭院中立足半晌,目光逡巡许久后蹲下身,从一坛杂草里寻到一株薄荷,随后揪下一片还沾带着雨露的叶子,只用手指头捻了捻便咬在了嘴里。 第21页 既辛辣又有些微苦,从舌尖一点点蔓延至整个口腔。他皱了下眉,反而觉得想要吸菸的欲望愈发变得强烈起来。 齿间慢慢碾磨着薄荷叶,蹲了这一会双脚都有些发麻,温荇清双手锤了几下脚腕,突然有些发笑,觉得自己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 也是,岁月匆匆不留情,前段时间不是还被时瑜说过已婚人士来着么。 果然,自己已经开始显老了吗? 失神间温荇清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却在这时被头顶响起来的声音打断思绪。 「温大哥在这蹲着做什么?」 仰起头,就瞧见时瑜正好奇望向自己的脸,估计是刚刚想入了神,也没发现他人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在想一会吃什么。」温荇清回答完扶着膝盖准备站起身,起了一半便被双脚的麻痹定在那没法动弹,只能屈膝弯着腰,心里叫苦不迭。 「怎么了?」时瑜走近几步,有些关心地问了句。 是个人蹲久后都会有的现象,温荇清说出口时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脚……有些蹲麻了。」 时瑜便笑了笑,朝他递过一只手。 温荇清借力使力握住他的手,挪动了两步感觉麻痹感缓和不少,才又依依不捨地松开,顺便舒展了下腰身,「事情都谈完了?」 他说着,将视线投向走廊的方向,确实廊下早就没了其他人的身影。 「嗯。」时瑜应声点了下头,眼里突然闪过不明意味的狡黠,「刚刚我同事说,为了表达谢意想邀我一起去吃个饭。」 温荇清怔了一下,将视线投落在时瑜脸上。 所以呢?你答应她了吗? 又或许是敏感心在作祟,温荇清总觉得那姑娘看向时瑜的眼神里带着羞怯与嚮往。 他突然很想询问时瑜一句,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是时瑜的自由,答应不答应自己也无权去干涉。 见温荇清迟迟没开口说话,时瑜又歪头笑着继续说道,「我只说好意心领了,毕竟我都已经答应了你,怎么可能再答应别人。」 温荇清挑了下眉,顺口调侃他,「你觉得和一个大男人吃饭比和一个女孩吃饭要好的话,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时瑜笑弯起一双眼睛,嘴角向上翘着,「一点也不,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反而更自在更舒服。」自在?舒服? 温荇清稍许沉默,他并不觉得时瑜在说什么虚话假话,倘若换作其他人知道了自己的取向,相处之中也绝对不可能会说出自在或是舒服,断然不会像时瑜这样毫无顾忌。 有些人会把他当成是一个「特殊」看待,认为这就是本应该保持距离的地方。 「真的啊。」温荇清调笑似的语气,伸出手指捏去时瑜髮丝上不知怎么蹭到的一点绒白。 随风漾起了股淡淡的洗手液味道,时瑜鼻尖轻耸,表情微怔, 突然觉得庭院温度似乎太高,蒸得皮肤都在发热。抬头看了一眼天,明明太阳都还未完全出来。 可能又情不自禁沉溺在他的温柔里了,不仅是温柔,这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儒雅谦和,气质都浸在了骨血里。闭眼仿佛能听到一颗心清晰跳动。 「我只是实话实说。」时瑜说得很笃定,「对人真好假好其实都能感觉得到,如果被别人真心以待,那种愉悦和舒适是骗不了人的,你就能给我这种感觉。」 温荇清笑着环起手,不置可否,对时瑜的好确实不假,确实也是发自真心的。 但这好中却掺杂了不少自私想法,只不过隐秘和小心翼翼,让人不能轻易察觉到。 实际上,有些感情就是单方面,就是一厢情愿。感情这种东西总是难以遏制,有时甚至不求对方什么回报,也宁愿沉醉其中。 「不是说好要当你这段时间的大哥吗?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温荇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低头轻声询问,「想好要去哪里吃,想要吃什么了吗?」 「嗯……」时瑜从浮动的云那收回视线,歪头想了想才又说到,「我知道民宿附近有几家挺有名的面馆,还有离这稍微远一点的风情街。」 提到吃的时候,时瑜眼里立马恢復了不少神采,几乎瞬间眼睛里就亮了起来。可能是个小吃货吧,温荇清心里这样猜测。 又想到时瑜说的那句什么都想吃,温荇清忍不住一笑,「就选你最想吃的那个吧。」 「这天吃辣吃油腻好像都没怎么有胃口,饭馆里我们两个人又太浪费,不如温大哥和我一起去风情街上找找看吧,听说最近新开了好几家餐饮店,应该也会碰到打折之类的优惠。」时瑜像是来了精神,之前那些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那就去看看。」 之前去过一次,温荇清倒也驾轻就熟,领着时瑜闲逛一样走在路上。 其实民宿所处的地理位置极好,周遭的环境更是宜人,从小道行去大路的这段路程几乎不见车辆来往,青石板砖铺成的小巷古朴沉静,墙角青苔斑驳,像是积淀了许多岁月的痕影。 风情街因为刚开业不久,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店铺空置或是正在装修中,一条直来直去的街上一眼望去仍有不少的人在。 在一家面馆里两人各点了碗虾爆鳝面,时瑜还多吃了几个小笼包,途径奶茶店,时瑜又买了两中杯的珍珠奶茶。冰块裹挟着甜腻,温荇清不太喝得惯这种味道,却也没拒绝时瑜递过来的纸杯。 第22页 原本以为这顿午饭算是到此结束,时瑜却在临出街的前一秒拐进了家冰淇淋店,门店外几个显眼的红字,上写着:新开业大酬宾,进店一律打折优惠。 温荇清无奈一笑,只好跟着时瑜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这小吃货是个什么神仙体质,这么能吃人还是那么清瘦。 联想到清瘦这个词,温荇清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驻足望向那道背影。 前几次摸他头髮时就注意到过,时瑜的脖颈实在是纤细,雪白肌肤之上只覆了层柔软细腻的绒毛,肌理埋藏之下骨骼时隐时现。 就像那一日他赤裸的上身似的,身形薄削肌肉又匀称,嵴背的线条清晰可见。清净峻峭,起伏有致,似乎用手指点点感触才能够刻画完整。 原来早就已经想过用清瘦一词来形容自己眼中的他,只不过如此正经的词彙在温荇清想起时瑜时,又掺杂进了别样因素。 【作者有话说】 感情确实是种很复杂的东西(′⊙w⊙`) 第0013章 陈延 一顿饭简直放纵了自己寡慾已久的胃,温荇清平时多注重锻鍊,所以对饮食要求也极为严格,经久不吃高糖和油腻的胃在歷经这一番折腾后,下午就隐约有些不舒服起来。 好在难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他回来后闷头睡了一觉,无聊去摸烟才突然意识到来的路上忘记买了。 像是有时瑜在身边时,菸瘾就没怎么犯过,就连买烟一事也抛诸到了九霄云外。 从床上爬起来后温荇清换上身衣服,准备趁这会天没完全黑透再出去买包烟,他顺手去拿床头正充电的手机,搭眼瞥见有几条助理肖应执的未接来电,时间显示刚好在半小时前。 肖应执么,打来电话估计是有什么事,来前自己甩了一手摊子,顺便又拜託大哥闲暇之余帮忙照看一二公司的事,说来也给自己这个小助理添了不少麻烦。 电话回拨过去,只停顿短暂几秒便被人接通。肖应执在那头咳嗽几声才「餵」了句,听声音很沉闷,似乎是感冒。 「还知道接电话啊,老闆——」电话那头,肖应执没个好声好气,鼻音浓厚,「你都不看眼微信消息么?」 微信?经他一提醒才想起好像睡觉前手机关闭了提示音,温荇清点开图标看到弹出的多条未读消息,口吻满是歉意,「对不起啊应执,我刚睡醒。」 「大白天睡觉……」肖应执那头又是一阵闷咳,听说话也挺费劲。 「怎么生病了?」 「积劳成疾。」 肖应执不客气同他开玩笑,而后低低一笑,「前几天就有感冒的迹象,昨天洗澡时热水器坏了,就不小心淋了凉水,今早一起床就开始发烧鼻塞咳嗽。」 温荇清手指翻阅着肖应执发来的文件,听到这略微一停顿,「我大哥不是在公司里吗,你要是不舒服就在家好好休息几天,找他要来几个人先帮衬着,他一准会给你。」 「你大哥那里就不忙啊,你不心疼我还……」话说到这戛然止住,肖应执哼唧了几声便突然沉默了。 温荇清忍不住笑了笑,肖应执喜欢大哥温驰川,这事他一早就知道,同样身为男人,同样喜欢男人,所以也能敏锐感知到任何相关的事情。 虽也有心给他二人很多接触的机会,但明面上自己却又不能真正做些什么。温驰川离过婚,之后也未曾再寻觅另一半,并不能说明他会喜欢上男人,却偏偏招得了肖应执的喜欢。 暗恋这种隐秘又痛苦的事,往往结果也很难遂愿,自己和自己犯倔,不到最后伤得遍体鳞伤不肯罢休。 肖应执早明白这个道理,但有些心结不会随着几句道理话就会轻易开解。 「隆新那边给出的电子文件,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吧。」肖应执擤了擤鼻涕,声音才听着好了些,「什么时候回来啊老闆?要不要我去接你?」 「嗯……」温荇清两指放大屏幕,想了想才回答,「也快了,等我回去前就给你打电话,民宿我可订了半个月呢,不能浪费。」 说完还心虚了阵,其实就是不想在时瑜之前走,不然总容易心生惦念,也绝对会后悔,总之捨不得。 「那好吧,还有一件事。」 肖应执在电话里似有沉默,让温荇清翻动文件的手指也跟着慢慢停了下来。 「陈延,那个钱我已经给他母亲汇过去了,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一顿,温荇清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听不出什么情绪,肖应执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温荇清再度开口,「麻烦你了应执。」 工作般的口吻,没有任何感情起伏。肖应执没再继续啰嗦,只告诉温荇清签好文件后发回。 结束通话后,四周的安静才又重新涌上来,屋内没点灯,倒是更能看清窗外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鲜红如血一般的颜色。 有些过去不受控地在脑海里回涌,虽不至于从前那般宛若割裂的痛,但还是横陈在记忆里的,那个难消的心结。 时间仿佛在慢慢沖淡陈延存在的痕迹,时隔至今,他实在模煳了这位从前恋人的模样。 大概过了有八九年了吧,离陈延过世也已经有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未再见过任何同他有关的东西,无论是五官样貌还是声音,都不是记忆所能承载的距离。 第23页 十几年前,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是多数人风华正茂也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温荇清出身好,成绩好,相貌与才能兼备,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多么令人艷羡,未来有坦途,前程似锦。直到遇见陈延的那天,从那时候起,没想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陈延是大学时期的恋人,温荇清那时是校内排球队的主力,加之面容俊朗,在校内也拥有一定的名气。 而陈延作为新生进入排球队,那便是他们第一次时的相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关前任情节,不喜可跳喔⊙w⊙ 第0014章 沉疴 每逢新生入学,各大社团都会尽可能的招揽新人入社,排球队招人这事归副社长管,至于人员走走留留,温荇清几乎没怎么在意过。 注意到陈延还是在一次比赛结束后,温荇清下了场地去更衣室里换衣服,三两男同学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中就有些事不关己但难以让人忽略的言语。 「新来的陈延你们知道吗?就是有点娘们唧唧的那个。」 「哦,他呀,他怎么了?」 温荇清扯下身上的训练服扔进盆里,歪过头稍稍留意了下几人的谈话。 「不知道你们今天注意到没,训练的时候常鹏教他拉伸,就碰了碰胳膊腿,那小娘炮整张脸都红了,真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的。」 「我去,快别说了,真他妈噁心,听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就是啊,嘴上积德,小心哪天陈延就盯上了你俩。」 接下来便是不断的笑声和喧闹,温荇清只觉得那天应当是心情不好,于是用力关上了铁柜门,声音实在大,也打断了几人的说笑。 谁也不会自讨无趣招惹队内主力的不快,几人相互使了眼色,便匆匆换好衣服离开了更衣室。 温荇清将毛巾搭在右肩,转过身看到室内更衣镜中的自己,就盯着默默发了会呆。 虽然那些人口口声声都在说陈延,温荇清却觉得又像是自己在被别人指着脸骂。好似有些喜欢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人人都该斥之唾之。 他才是真正喜欢男人的那个,自从发现这一事实后起,温荇清就一直隐藏极深。知道自己无法和同性太过亲密相处,便刻意同人保持距离,所以一直被别人误会成高冷不好招惹。 重新套了件短袖在身上,正打算离开回去宿舍,却未料到刚拉开门便同正准备进来的人撞了满怀。 两人皆是一趔趄,不约而同看了眼对方。 「对,对不起。」 那人后退半步,惊慌失措地抢先开口道歉,头低着一直不敢抬起。 温荇清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端详一眼面前矮自己半头的男生,刘海有些长,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却仍旧能看出长相清秀的五官,应该是队里新来的人吧,瞧着很是面生。 对方两只耳朵清晰可见的发红,连至脖颈两侧也隐隐泛起了层粉,像是特别窘迫。 「撞疼你了吗?」 男生匆匆抬头看向温荇清,又即刻挪开视线,慌忙摇了摇头。 温荇清侧身让出道路,顺便开口提醒他,「更衣室用完如果没人的话就把门关上,这门一直都有些毛病,关上后还得检查一下是否锁好,不然管理员容易找麻烦。」 「嗯……我知道了,学长。」 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年轻正炽热的心脏突然涌起一阵悸动。 在男生进去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温荇清突然张嘴喊住了他,「陈延。」 只是猜测他或许是。 陈延像是有些被吓到,呆愣愣地看向温荇清,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的自己名字,更何况从入社后就听说过这位是不怎么好惹的队内主力。 「你……最近没有人欺负你吧?」 「啊?」陈延面露出疑惑,紧抓着门框的手指节逐渐开始泛白。 温荇清揉了把后脑勺的头髮,像是懊恼问人这么突兀的问题,顺嘴就编了个理由,「社里总有几个仗着自己高一级欺负新人的,我就是……帮社长问问,了解下情况,省得这群人再惹事生非。」 陈延站在原地望了他许久,最后摇着头对温荇清舒展容颜一笑。 「没什么人欺负我学长,真的,你……谢谢你。」 望着那张盈满笑意的脸,心里像是从未有过的明媚,温荇清觉得像是有一颗种子突然跌落进胸膛某处,隐秘又热烈的开始了扎根发芽。 他和陈延逐渐越走越近,似乎也成为了大学里唯一关系亲密的友人,只是这种朋友间的相处对于温荇清来说实在是小心翼翼,越是小心越是容易敏感,越容易悄无声息地发生变质。 大二那年,陈延打算在校外租赁个便宜的房子住,温荇清倒也没问过他缘由,只帮忙去搬了宿舍。 房屋是齐整的一片平房,大大小小的数间围在一个院落里,坐落在软红香土的都市里显得既朴素又简陋。听陈延说这里一月租金仅几百元,水电费自付,再加上时常打零散工的报酬也能付得起房租和日常开销。 其实只半大点的地方,仅能容纳下几张简陋家具,能落脚的地方都是了了,唯一的便处就是离学校近些,一个人也足够住。 帮陈延四处扫了扫灰尘摆放好书本,原本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有些侷促。 第24页 温荇清赤脚立在床中央帮忙繫着蚊帐,抬手不小心就打到了白炽灯的灯泡,上头些许灰尘随着灯泡晃动四处瀰漫,有些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伸手去揉,顾眼却顾不上脚,便一脚踏空踩在床沿边上,在即将摔倒的瞬间,温荇清慌乱中扯下刚系好的蚊帐,随之一同跌倒在床上。 幸好是落回了床上,温荇清如是想,待回过神才发觉身下还有其他人的温度——大概陈延是想去拉住自己,结果两人慌乱中摔抱在一起,蚊帐的白纱此时正蒙盖在陈延脸上,模模煳煳瞧不清五官面容,白纱之上,温荇清垂眸瞧望着他,不出声也没任何动静。 「荇清。」些许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陈延才轻轻用手碰了碰温荇清的胳膊。 温荇清眼睫微动,却仍没要起身的意思,他轻轻垂下头,伏在陈延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陈延。」 「没关系……」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男生吧。」 那层白纱将陈延的脸遮盖得严实,虽然看不到,想必陈延现在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 或许自己猜想得不错——从认识以来,他就有意观察过,陈延并未接触过多少女孩,也从未对哪个女孩表露过喜欢,在男生面前也总表现得不那般自在,比如会刻意避开一些亲昵又不经意的触碰,或是说话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只是基于猜测,但无论如何温荇清都想去印证这个想法。 「……知道。」出神的这片刻,陈延已经掀开蚊帐爬起来跪坐在原地,覆在床面上的手指将床单抓出几道褶皱。 可能他也猜得出温荇清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刻意挑破,只歪着头认真等待他下一句的内容。 「陈延,其实我……」温荇清深吸一口气,伸手摸向后脑勺,却迟迟不敢转过身,「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我一样,只是感觉你应该可能……原谅我这么冒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能对于我来说,和你做朋友比承认喜欢更难……」 「谢谢。」 陈延鲜少开口打断温荇清的话,两只胳膊直直撑在身体两侧,浅薄的衣衫勾勒出身形,更显得几分清癯单薄。 只是眉目间染着的忧伤让人始料不及,他抬头望向温荇清,眼里随着那抹情绪逐渐变红变湿润,最后陈延将头轻轻垂下,显得那般无力,说出口的话像在一声嘆息,「能得到你的喜欢,我真的很开心,但为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你是不是又在看轻自己呢?」 温荇清带着些嗔怪,偏过头去看陈延的眼睛,「以后不允许你再这么说了啊,你只要知道肯定会有人喜欢你,一定会有人觉得你值得。」 陈延反而摇了摇头,将脸深深埋进两臂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见他苦恼,温荇清笑着揉了把他的头髮,轻声安慰道,「有什么想要说的可以慢慢告诉我,不用着急,你只要愿意说,我就会听着。」 之后便等来一阵沉默,墙壁上挂着的老旧石英钟随着不安分的心跳一分一秒走过,指针的颤动声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陈延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偷偷哭过,「我被人侵犯过……在我刚上高中的那年……」 说到这便徒留哽咽。 温荇清听得心头勐地一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陈延紧缩成一团的模样,听人揭开伤疤,他实在不懂怎么安慰。 「是镇子上的两个地痞无赖,说是看了碟片后临时起意,说一个男孩而已不会有什么事……虽然那些人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陈延说到这露出苦涩一笑,半睁的双眼通红,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经歷这些,在那种封建的小镇上,我不会得到任何的同情,相反还会沦落为笑柄,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爸妈实在受不了镇子上人的闲言碎语,后来就带我离开了那里来到这座城市。」 只是离开了那里,其实该有的痛苦和噩梦一样都不会少吧。温荇清伸出手搭在陈延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而后用力握住。 「我觉得我可能并不喜欢男人,但后来我却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对其他男生的肢体触碰也变得尤为敏感,我只能尽可能的躲避,哪怕被人说娘甚至怀疑是……但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正常相处下去。」 陈延说到这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温荇清,哭过的鼻尖微微耸动,「……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你说喜欢我时,我半分都不想躲着你,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像自己会得到这种喜欢,可我实在很想多依赖你一些……」 应当是迫切想要去安慰,温荇清没等陈延说完便将人拥在了怀里,那份表白时的畏葸已然不在,只余满腔的心疼。两个年轻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彼此相互依偎,像是对方仅存的依靠一般。 陈延自那时候起,一颗心就卸下了所有防备,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不喜欢男人的,却又对温荇清有说不清的依赖。 后来顺理成章两人就走到了一起,为图方便和掩人耳目,温荇清索性和陈延在校外一起另租了房子居住。 外人面前两人亲如兄弟,实则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偷偷相爱。大概那时太过天真,总以为爱情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第25页 这段秘而不宣的感情一直持续了将近几年之久,最终还是被陈延的父母发现,跃动幸福的五线谱上至此落下了休止符。 或许是源于陈延从前经歷过的事,陈父陈母在得知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时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只觉得儿子是受了诱骗误入歧途,也可能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还未完全走出。所以当时极力反对,温父也同样发了很大的脾气,为此还将温荇清锁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 温荇清自然能够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合理地去看待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更遑论陈延还经歷过那种不堪的往事。而对于陈延和自己的感情,这对夫妻也一定十分敏感和牴触。 他觉得和陈延这些年的感情足够久,他们两人也足够相爱,定也能慢慢去说服双方父母去接受,大不了两人一走了之,去个不认识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以此来做抗衡。 可天真的想法终究难扛现实。 从家里出来后再次见到陈延,温荇清满腔思念还未来得及倾泻,陈延却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温荇清盯着他愣神许久,听他哭诉,说不因为任何其他原,可能,结婚生子还是必须要走的路。 任由陈延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搬离出去,温荇清看着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痕迹被慢慢抽离,当时失望愤怒交加下难能平静,索性在陈延离开后扔掉了所有和他的照片物品。他失望至极,觉得被时间巩固再久的爱情也能轻易破碎,他埋怨陈延为何不再多一些坚持,却也忽略掉了陈延那时的不对劲。 恋人从此变成了相干的别人,和陈延分手后,温荇清极少再打听过他的消息,或许陈延会如他父母所愿真去结婚生子了,能够长远走下去的爱情原来都只是笑话。 却在这之后的不久,一位自称是陈延表姐的女人突然找了过来,她带给温荇清陈延最新的消息,说是他人已经去世多时,是自杀。 一连多日锁在屋内不出门,陈父陈母察觉到不对劲撞开门时,陈延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她说自己这个弟弟性子本就懦弱,对父母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这次却瞒着家里人几年之久,和温荇清谈了场明知不被许可的恋爱。也是陈延主动去找父母承认,说自己其实喜欢男人,也希望得到他们认可…… 可偏偏事与愿违,一切不得遂愿,陈延母亲觉得这种事是家门不幸,更惧当初在小镇时抬不起头的那些时日,所以不惜拿性命相要挟逼迫陈延断了和温荇清的关系。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疯狂的陈延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父母逼迫,爱人离去,不知陈延独自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可能一个人坚强的时候会很坚强,脆弱的时候又不堪一击吧。 积郁成疾,沉疴难愈,亲情和爱情都化成了最残忍的那把利刃,陈延也选择了那条最不该走的路。 在得知陈延死讯的有段时间里,温荇清仿佛是具失了灵魂的行尸,那段时间的回忆如坠深渊,也恨过一些人和自己。 如若当时能够注意到那些不对,或许陈延也不会一步步走进绝望的深渊,走到自杀的地步。 大概他死前也一定怨恨过自己。 即便后来慢慢把这些放下,归置于过去,但那些癒合后的疤痕确是切实存在的。 陈延是陈家的独子,痛失唯一的儿子后,陈父陈母也辞去原来的工作,搬离了这处伤心地。 只有夫妻二人无依无靠,温荇清尝试以匿名的方式汇钱给陈延的家里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多少提供帮助,却始终没再过去再看上一眼。 【作者有话说】 这里插入下之前回忆,想给大家说明一下温荇清其实已经对前任放下,这段经歷也会间接影响他之后和时瑜的相处,和父亲之间的抗衡。寄钱是因为觉得力所能及,毕竟老夫妻无依无靠也很可怜。(,,w,,) 第0015章 欢喜 可能人太累的时候会触碰到一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之前每年一次的汇款,后来都交给了肖应执去做。 忘记时一切如常,想起时仍会干涩。 阅完隆新发来的约谈文件已经临近深夜。温荇清这时想睡反而更睡不着,怕触发室内烟雾报警,索性趴去阳台抽菸。 夜晚过于漫长,后半夜人还是回到了床上,有些疲惫,很久没这样熬夜工作,隆新合作兹事体大,当老闆的哪能不重视。 忘记一盒烟究竟抽了多少,菸灰缸倒是装得挺满,房间里也满斥着烟的味道,把自己蜷进被子里,温荇清和着久弥不散的烟味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得以放松下来的原因,倦意几乎全都涌了上来,这样反而使他睡得更沉重一些再次醒来时约摸已是半上午的时间,依旧是被外面喧喧嚷嚷的人声吵醒。温荇清抬眼望向打落墙面的一束阳光,随后从床上支坐起身,双目失焦好一阵才趿鞋走进卫生间。 平日里忙工作少不了和其他人打交道,所以自己通常会注重自身形象管理,而现在面前镜子里的男人,发乌的眼圈以及红血丝遍布的双眼,既陌生又邋遢得可怕。 温荇清随手拨弄下刘海,低头嗅了嗅衣物上残存的烟臭味,打算先行去沖个澡,至于被烫伤的那只手臂,他觉得应该也无大碍,索性解了纱布和衣物一齐丢进了外面收纳篮里。 第26页 平时也是这样,小伤从未放在心上过,只要简单处理后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刚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干头髮,门外在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温荇清披着浴衣应声去开门,当以为是叫来清理房间的阿姨,却在打开一条缝隙的瞬间被满篮丰盛的水果遮住视线。 随着果篮下移,露出时瑜那张还沾带着些许汗珠的笑脸。 「温大哥早啊。」 声音甚是悦耳。 时瑜站在门口两手托着果篮,脸上满盛笑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眼里,许是夏天的太阳太过热烈,把时瑜也化作同光的颜色,灿烂又让人捨不得移开眼。 温荇清尚没来及反应,不知怎么就愣住了神,盯着时瑜发了片刻呆,随后才反应过来侧身将人让进门,「今天没在忙吗?」 「在忙啊。」时瑜边说着边将怀中果篮上举,「今天后厨新进了些果篮,老闆娘就让我捎带些新鲜水果过来,也叮嘱我帮忙给您换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地方。」 温荇清稍稍挑眉望向他,「安排你来给我服务吗?」 「嗯……」时瑜歪头一笑,「服务,算是我个人的自作主张吧。」 温荇清被逗得一乐,这才注意到时瑜今天身上并没有穿民宿的制服,心想应当是今天该他休息。 刚要伸手去接那果篮,却瞥见时瑜站在原地正蹙眉盯着房间的半上空,鼻翼也在不适应地小幅度收缩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房间内还残存着的烟味,温荇清落下手转而去打开窗户,好让尼古丁的焦臭快速从房间内消退。 时瑜走过将果篮搁置在茶几上,望着温荇清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嘴,「温大哥是有什么烦心事困扰吗?」 话音刚落,他目光就落在一旁满当的菸灰缸里,惨不忍睹,就像是场对于肺的浩劫,看菸嘴应当是新买来的烟,因为在昨日碰见温荇清时分明见他抽的不是同一种。 「为什么会这么问?」温荇清这时转过身,随着时瑜的目光落在还没来及收拾的桌面狼藉上,几乎不可闻地嘆了声气。 「您昨天回来后抽了不少的烟吧。」时瑜抽动了下鼻尖,随后将目光缓缓挪开,「虽然不知道温大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但抽太多烟对身体真的没一点好处,这话还不是你告诉过我的吗?」是吗? 温荇清站在原地兀自发愣,模煳地回想起在两人初遇之际,他似乎有意无意提过一嘴,但那时好像是见时瑜被呛到才开口说了那么句话。倒没想到他人都还记得。 像劝自己戒菸这种话温荇清平时听过不下数遍,大多听听过去就遗忘了,现在却少有上心地点头应了一声,「是有些困扰的事,但也确实不该将过多情绪依赖在烟上。」 他倏然一笑,又随口说道,「我平日里抽菸其实并不多,一直想戒但自控力总是不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原因,所以也没有需要顾及的人和事,自控力就变得更差了。」 时瑜正拆解果篮上的保鲜膜,听到这话又转过头来,表情中透出些许诧异,「你一直是一个人独居吗?没有和家人或者……恋人住在一起?」 「恋人?」 温荇清去拿毛巾的手蓦地停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好笑着抬头看向时瑜一眼,「你是不是总以为我有恋人?」 时瑜茫茫然点了点头,「我想您这么好的条件,应该会有不少人追求吧……」 所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单身的人? 温荇清笑弯了眼,或许是源于时瑜夸他还不错,语气也显得轻快,「我单身时起到现在大概有八九年了吧,从二十五岁离开家后,就自己搬出来创业至今,或许像我这种……已婚年纪,说单身多年会少有人信。」 时瑜像是惊讶于他的那句单身年数,随即又抿嘴低下头,继续捯饬着手里的保鲜膜,「那是我随口胡诌的话,其实您看起来十分年轻充满活力,只是成熟,并不显年纪。」他说话间走近垃圾桶,将拆解下的保鲜膜准备扔掉,却在看到脏衣物收纳篮时稍许停留。 一眼就看到扔在最上面的那团纱布,时瑜突然意识到过会还要给温荇清换药,他视线随即瞧向温荇清,最后顺着那件松垮的浴衣落在被烫伤的胳膊上。 万幸烫伤并不是多么严重,但裸露在外的胳膊和手背的小片肌肤仍呈现几处红斑状颜色,当事人却显得毫无在意,看来洗澡时半点防护都没有做。 疏于对自己照料,倒像是一类人习惯孤独以后的生活。 「怎么不说话了?」看到时瑜自顾自地发起呆,温荇清笑着打断他神游的思绪。 「没什么……」 时瑜站在原地抬头望向他,突然开口问了句,「您单身这么多年就没有考虑再找一个吗?」 意料之中的提问,虽然勾起了某些不太友好的回忆。温荇清却也愿意回答,就当作是一次久违的谈心也行,只有时瑜和他两个人。 「上一段恋爱结束后,我便一心扑在了工作上,要知道一个人总是无暇顾不上太多东西,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机会碰到合适的人选,可能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 「能看得出来……」时瑜小声嘀咕了句,眼帘微落。 「嗯?」 温荇清耸了下肩,似乎没听清时瑜说了什么,就见他人走去茶几那,将果篮里的水果一一装进果盘里。 第27页 「温大哥要吃什么水果吗?」 「……那就桃子吧。」 从一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确实胃里也挺饿了。 时瑜便去洗手池沖洗好桃子重新回到茶几处,从桌面拣起削皮刀开始认真地削起果皮。 「和男人之间的恋爱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温荇清听到这句话一愣,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时瑜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落回桃子上,「我曾经也接触过,以前在饭店帮忙的时候就遇到过一对男孩,和我差不多年纪,都是同事,那时我们关系挺好,所以他俩对我也没什么隐瞒。」 难怪时瑜听到自己喜欢男人时一点都不讶异,敢情还有这层缘由在,温荇清心里想,顺口问了他一句,「后来呢?」 「后来……」时瑜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惋惜,「其中有个人的父母找了过来,那天我也在饭店,听那家人对另外那个男孩……说了些挺过分的话。」 温荇清听到这手指微微收拢,将视线眺在窗外。 「他的恋人被家人带走后再也没回来过,只留他一个人在饭店里等,从前挺开朗的一个人后来也变得寡言少语了。」 时瑜说到这抬起头,温荇清刚好转头同他对上视线。 「确实不容易,家里人不理解也挺正常。」温荇清轻飘飘落出一句话,却像有万千思绪。 要说不容易的原因实在太多。 不同人带着不同偏见,除非感同身受,否则又怎会知道箇中滋味。 爱我之所爱,这句话又好像没那般自由。 得不到披露的爱情好像就要藏在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才行。 其实自己也想过能够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后来成立清远这个公司之后,有些事情就越忙越忘,接触的人也仅限于合作对象,多是些长相身材福气满满的公司老闆,同龄人都少之又少。 得过且过又走过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没寻到重新开始的机会。 温荇清眼睫微垂,目光淡淡投落在时瑜脸上,温柔中又透着些许无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难处,至于我选择单身确实也包括家人、其他人的不理解,又偶尔觉得自己分身乏术,有时候只忙工作就挺耗费精力的。」 时瑜认真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是觉得长时间注视一个人的眼睛实在有失礼貌,便笑了笑将头垂下去了一些。 温荇清将湿毛巾随意搭在肩上,之后用手拨弄了下尚湿的头髮。在朋友和家人眼里,感情这种话题像是他触碰不得的禁区,反倒同时瑜提及,他并没有生出什么牴触或是不耐烦的情绪。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片刻的心情,就好比如一根压抑许久的藤蔓在血管里肆意延展,疏通了许多堆积已久的东西,也包括这之前的烦闷。可能因为刚洗过澡得以放松的缘故,也可能仅仅是因为谈话的对象,温荇清难得有种舒适。 「那……假如这之后遇到了,温大哥还会再喜欢上一个人吗?」 温荇清转身的动作因时瑜这句话突然停滞,头髮上未干的水渍汇聚成小股,顺着耳后皮肤缓慢向下流动,此刻的一切感受都显得清晰。他有过短暂的空白,或许问题本身就带着突兀,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才好。 「会。」在时间流逝过沉默后,温荇清笑了笑,看着时瑜轻声说,「当然会啊,我又没打算踏破红尘从此孑然一生,遇到喜欢的人当然还会心动。」 时瑜眼神微闪,些许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愚蠢,便轻轻眨了几下眼,将话题飞快进行转移,「桃子削好了,伤口……我先帮您包扎一下吧。」 喔,温荇清低头去看自己那条被烫伤的胳膊,只是几块红斑而已,既不痛也不痒,但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忽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做些什么,索性将脚尖调转朝时瑜走了过去。 搽药倒没什么考究,但时瑜始终谨慎绷着一口气,先是看了看温荇清伤口的情况,又小心翼翼拿着棉签蘸去伤口上的水渍。 尽管他放轻了许多力道,但在有异物接触到伤口上时,温荇清还是感到一阵有如针刺般的疼痛传来,不免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很疼吗?」时瑜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靠近伤口用嘴轻轻唿了几口气,「我记得温大哥说过怕疼,如果疼的厉害你随时提醒我。」 温荇清忍俊不禁,却没想到随口的调侃被时瑜当了真,「我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总不至于连这点小痛都忍受不了吧。」 说来还真有点疼,也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样受过伤了,不过这次倒还挺值得。温荇清原本还惋惜和时瑜没再有什么接触的机会,不过依现在看来,这种难得体验到的上门式服务,算是对受伤的他最大的慰藉。 「怕疼又不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时瑜用蘸药的棉签轻轻涂抹着他的伤患处,停下来时又抬头同温荇清对视,「受了伤哪有不疼的人,没有人会喜欢痛吧。」 温荇清低头笑了笑,听话地嗯了声,继续看时瑜给自己伤口认真搽药的模样。 粉中微微泛白的指甲,修剪得齐整又干净,分明有张年轻又透着稚气的脸庞,可时瑜的手指却意外的粗糙,上次同他握手也是,虽然只握了短短片刻,但指节上的老茧却让温清瞬时消减了不少对他年龄真实性的猜疑。 第28页 如果年纪很小,手指应该不会如这般粗糙吧,除非这双手跟随着主人经歷了很多。 时瑜粗糙的指腹轻轻刮蹭着胳膊上的肌肤纹理,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肌肤之亲。温荇清尽量将唿吸放得轻缓,心脏也在有失规律地小心跳动。 「今天,和我起冲突的那位客人来道了歉。」时瑜突然的出声拉回温荇清的思绪。 「这很好啊。」温荇清垂下视线,嘴角涌现出淡淡的笑意,「本来错就不在你,事情能得以这样解决,算是一种很好的结果吧。」 时瑜轻轻地摇头,「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位客人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道歉的人。」 「可能是他突然之间想明白了。」温荇清说完还笃定地点了点头。 至于那人能够答应道歉和担责,其实是他协商时提出来的要求,像以往约谈生意那般提出合理要求,将利弊皆抛出提供对方选择,自己并非酒店一方,同样为住店的客人,估计对方也怕牵扯过多其他。 一般人都不愿惹麻烦上身,那人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在合理的条件范围内也就选择了接受。 不过温荇清并没有打算如实相告,又怕万一时瑜得知实情后,心里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负担。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挺意外的。」时瑜轻轻捋平纱布,睫毛微微扑扇,「之前遇到过不少这种人和事,说实话,做服务一行能够得到有些人的道歉和尊重,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温荇清听得发怔,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对于时瑜的那句不少,他想不出究竟承载了多少委屈和不公在其中。可能人与人究竟是不一样的存在,那些他生来就不会遭逢到的恶意,在从时瑜嘴里听到时,温荇清却没有感到半分庆幸。 「其实那天和你吃过饭后就没那么在意了。」时瑜说到这突然弯起眉眼,冲着温荇清咧嘴一笑,「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温大哥。」 「谢我干什么?」温荇清故作不明白,好笑地抬起那条被包扎过度的胳膊,虽然时瑜包扎的技艺不精,手指连活动都有些勉强,但总归来说还算看得过去。 「要说谢谢,该是我对你道谢才对,再说你总这么客客气气充满疏离,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时瑜低头捯饬着手中的棉签,牙齿轻咬下唇,过了好一会才轻轻松开,被咬得苍白的嘴唇顷刻又恢復成红润的颜色,「就是想谢谢您,这次您也没少帮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觉得应该也没那么幸运。」 幸运?好像对于自己来说同样也是,温荇清忍不住一笑,或许是因为说这话的人,心口处才突然有了难能抑制的欢喜。 【作者有话说】 老温的温柔基本只对小时一人,话也会比平常多 第0016章 专属味道 桃肉微硬,碾磨在齿间的汁肉酸甜可口,应该是最近应季的水果。桃子新鲜个头足够大,也能缓解一时飢饿。 温荇清抬头去看时瑜收拾桌面的模样,从这个角度看去,光线打在他身上正好。 原本打算在包扎前吹干头髮再去换身干净衣物,结果在时瑜道出要给自己上药时便将这些抛诸脑后,但现在看来,这两件事于自己的手好像都要有些难度——受伤的地方在他看来并不是多么严重,包扎确是「小题大做」了些,就连手背上只有星点泛红的地方都被一併缠裹住,十分不便。 「有些事还得麻烦你。」 温荇清用湿纸巾蹭干净手上汁液,对着时瑜晃了晃被缠着的那只手,眼神里略带无辜,「头髮忘记吹了。」 时瑜听完稍许一愣,低头抿嘴一笑却也没多言,转身进去了卫生间。等他拿好吹风机折回来时,看到温荇清正在将一件短袖衬衫往身上套。 衣服只穿进去一个袖子,浴衣褪到小腹下方,虽说已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但温荇清身材紧实壮硕,肌肉虬扎,与年轻身体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充斥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风情,不沾带任何青涩稚嫩。 时瑜站在原地出了会神,在温荇清转身看向他之际才蓦然惊醒,拿着吹风机缓缓走去。 「稍微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温荇清略带些笨拙地将胳膊套进另外一只袖子,用只露出一点的指尖艰难地捏住扣粒。 衬衫扣粒本就精细小巧,加之指尖还带着些许湿滑,好几次扣粒都从指间熘了出去。 「还是让我来吧。」 时瑜将吹风机随手搁置在床的一角,没等温荇清应声就来到他人面前。 温荇清只能乖巧地垂下双手,由着时瑜帮自己扣上,被别人这般体贴入微地照顾,其实让他还挺不适应。 距离是刚好适合暧昧的距离,时瑜微微躬身向前,一颗脑袋几近贴在温荇清的胸口处,又或许还差了一段间距,否则有些乱拍的心跳很可能会吓跑面前这只小鹿。 好在温荇清尚能管控自己的面部情绪,心间纵使波涛翻涌面上也会做到滴水不露。 垂眸将视线落在时瑜头髮上,髮丝黑软,没有丝毫烫染过的痕迹,之前摸头的那几次就觉得手感还挺不错。鼻尖不时嗅到的那股淡淡的香橙气味,应该就是源于时瑜头髮上洗髮水的味道。而那双眉眼,仿佛蘸过一二墨笔,睫毛也生得浓密长翘,让人嫉妒。 「温大哥经常去健身吗?」时瑜问话间突然抬起头,冷不丁地刘海擦过温荇清下巴,小鹿似乎受到了惊吓,迅速向后撤退拉开稍许距离。 第29页 「也不是经常。」温荇清说到这略微一停顿,用手背剐蹭了下有些酥痒的下巴,「只有在工作不忙时才会去上几次。」 时瑜「哦」了一声,弯下腰同最后一颗扣子作了了结,随后仰起头温柔一笑,「扣子都扣好了,您的身材维持的也挺不错。」 温荇清饶有兴趣地歪过头,似乎很乐意听到同样身为男人的时瑜这般夸赞。 床头并没有适合插电源的地方,时瑜在客厅内扫视一圈,最后在照衣镜下方的墙壁上寻到了一处插座,并体贴入微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那。 「夏天头髮干得很快,吹几下就好。」 温荇清拉过椅子斜对着镜子,只需微微侧过头便能看到时瑜给自己吹头髮的模样,他发誓并不是有意这样做,但瞧见对方没注意,便没再刻意去调整。 时瑜抬头看了眼温度调在十八的空调,伸手触在温荇清冰凉尚且湿润的头髮上,指间微不可察地一蜷缩,「还是吹得干透一些吧,不要觉得夏天炎热就不会着凉感冒。」 温荇清轻挑眉头,这话听着好像……有那么些耳熟,好像是自己前些天对着时瑜说过的。他无奈摇头一笑,心说这小子还真像只猫儿一样,半点「教训」都要如数奉还。 「好,大哥都听你的。」温荇清说完听话地坐直身体,闭上眼睛将头微微后仰,像是午后打盹一般闲适。 时瑜安静垂下视线,将吹风机按钮用手指轻轻上推,开始细心吹着面前男人的头髮。风的噪音打破这片刻沉默,谁也没再多言。 只是心里实在有些混乱。 温荇清,时瑜在心间将这一名字默念,这个相处不多时的男人不知为何原因让他有些无故感伤。 可能是快要离开前的依依惜别,也可能是因为他,因为温荇清的闯入自己开始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时竟觉得自己也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去讨想要的生活。 又不得不承认总想看到他,总想找理由和他多说会话。 情爱之于时瑜,他虽懂得却无切身体会过,可以说少不更事,具体喜欢什么类型,或男或女,至今也无定性,所以只会遵从内心的想法。 只要这人让他觉得足够好便可以。 温荇清,如果早遇见该多好。 应该会多出一些好事,少了一些坏事。可造物者之所造,便是给人如此,无法溯回改变。 从十七岁高中辍学一直到现在,时瑜就辗转在各个场合打工,环境好些便是在大型商超,坏些也到过网吧和撞球室,住过人挤人的集体宿舍,也呆过阴湿逼仄的地下室。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更不会轻易託付自己和他人。 实则二十八岁的年纪也不过是一个欺瞒的谎言。这么多年他深谙一个道理,或许和所经歷的有关,时瑜总觉得让别人知道年纪小并非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因为收穫的关照很少,大多则是欺骗和轻视。 用年纪和成熟来伪装,好似成为了他社交的一个面具。可对于温荇清而言,时瑜却觉本该不应这样。温荇清和自己遇到的其他人不同,并不仅仅是依靠这些天来的相处。 但,不是恶意的谎言又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何必再去澄清。 可能早就该学会与遗憾共存,早就该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活在别人的一生里。没有人能够在别人的世界里长远停留。 随风飘荡的柳絮永远都在走走停停。遇到的每个人大概也只会是人生之一的过客。 「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突然乍起的声音透过噪声传入耳膜,让时瑜恍惚回神,手指间挑着的几缕髮丝随着温荇清转头的动作悄然熘走,低头垂眸正对上他略带慵懒的那双眉眼,看得连带心尖儿也是一颤。 「这些天一直有个事情想问你。」 时瑜点头,指尖微微用力推下吹风机的按钮,瞬时房间内落得一片安静,好让温荇清的话语听得更清楚些。 温荇清嘴角略微上扬,眼角瞄向镜子,沉默半刻才又说道,「我想明天之后再去转转附近的旅游景点,但一个人总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 「啊?」 时瑜一时没反应过来,胸口突突跳了一阵。如果没听错,刚才温荇清这是……在邀请自己么? 微微发怔,最后望向那张脸鬼使神差点了下头。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又不想拒绝。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没有时间。」 温荇清毫无徵兆地将头向后仰过,继而眨了眨眼对上时瑜的视线,「毕竟在这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时瑜吓了一跳,放在温荇清头髮上的手也忘记抽了回来,这样一来便成了自己用掌心垫在他的后脑勺上,变为了暂时的手枕。 「时间……还是有的。」时瑜轻咽了口唾沫,掌心里头髮的触感,就像是触摸一只小动物似的温热柔软,让人心旌荡漾,「离职手续也已经办好了,所以这些天除了收拾行李外,没什么其他要紧事。」 「这么快?」即便有所察觉,温荇清还是感到诧异,「准备好什么时候离开了吗?」 时瑜点点头,浓密的睫毛簌簌落下遮住眼眸,「快了,车票也已经买好了,就定在这个周六。」 「这个星期啊……」 第30页 没几天了,温荇清目光投落在天花板上,不可察地嘆了声气。 想想自己其实就比时瑜晚个几天走,但心间还是忍不泛住起失落。说到底不过是萍水相逢,有幸相遇的关系,分明知道会遗憾,自己却还在抱有期待。 「温大哥是不是也快要回去了?」 「嗯,是啊。」听到头顶传来的问话,温荇清便平静地开口回答,双眼轻轻阖上,「也快了。」 快要重新回到一如既往只剩忙碌的日子了。谈融资,跑合作,或是酒桌场上谈生意,单是想想就觉得一身疲乏。 看到温荇清闭上眼,时瑜胳膊便继续保持着托举的姿势一动没动,不敢去惊扰了这份安宁,于是视线在温荇清脸上来回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他的鼻樑上。 因为洗澡的缘故,这次温荇清没戴着眼镜,俊朗五官没了两片玻璃遮挡显得柔和不少。 偶尔时瑜看到过几次他眺着远处发呆,面容上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平静又显得空旷,像是心里头什么都没有装着一样。 而现在,那双眉目间微微拧成个「川字」,凸起几座小山丘,好似思绪有些繁杂。 这般想着,时瑜就下意识抬起握着吹风机的那只手,腾出一根食指点在他鼓起的眉头包上,紧接着指腹顺时针轻轻打转替温荇清揉展开。 猝不及防的冰凉触感激得温荇清打了个颤,当睁开眼看清楚是时瑜的手指后,嘴角漾开一丝笑容,復将眼皮重新合上,「怎么了?」 时瑜摇摇头缩回手,「看你眉心皱着,之前在书店里看过一篇杂志,上面说总皱眉头不好,时间长了还会影响到大脑神经健康。」 「哈,还有这种说法?」 温荇清抬手拍了拍脸,将面部肌肉放松下来,「以前工作时总会碰见些头疼问题,皱眉都皱习惯了,估计现在都留下皱纹了吧。」说完伸手点在时瑜触摸过的地方,竟意外有点酥麻,还很舒服。 皱纹么?时瑜索性凑近些去瞧,双眼在温荇清那张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上来回巡视。 同样的距离,映入眼帘的都是对方的眉眼鼻唇,到底分不清是谁在看谁了,温荇清动弹下脖颈,下巴微微上抬,就嗅到一股来自于洗髮水外的其他香气。很淡,又散发着软香,像是经久跟随在主人身边的。 专属于时瑜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隔两天还会有一章,先去修一哈电脑,被九斤猫头从书柜上跳下来踩黑屏了 ( д) 第0017章 甘之如饴 想到这,温荇清阖起眼慵懒一笑,恋恋不捨地把头抬起,也惊得正望他出神的人儿立马错开些距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工作上的事就暂且不提了。」顿了顿,又说,「要不,陪我去阳台上呆一会?我去抽支烟。」 「……」 时瑜回头望了眼桌面上已经被自己清理干净的菸灰缸,心里嘆了声气。 劝烟的话刚刚已经说出口,总不能接二连三的再去提醒,只会显得逾矩,便说,「我帮你吹干头髮再去吧,忽冷忽热很容易感冒。」 温荇清点头嗯了声,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笑了笑转过去坐直身体,将后背重新留给时瑜。 吹风机的嘈杂再次响起,时瑜垂下眼眸,继续给温荇清吹头髮,手指掬着几缕仍湿的髮丝,吹风机有次序地左右摆动,直到发尾干得差不多,才关掉吹风机按钮,分开手指,将温荇清后脑勺有些凌乱的头髮简单梳理。 温荇清说自己要先去洗浴间换身衣服再出来,让时瑜在屋里先纳会凉等待,等他换好时,房间里也不见了时瑜的身影。 通往阳台的小门虚虚遮掩,能看出是有人刚刚出去过的痕迹。 也罢,无论在哪只要他人还没离开就好。温荇清走到桌前用手掂了下烟盒,想了想还是扔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就在阳台的一盆绿萝旁看到正趴在那的时瑜。 雨后第一个大晴天,太阳炎威丝毫没得到减却,光芒万丈悬在半上空。 时瑜半躬腰身,下巴垫在胳膊上,正闭着眼,像是只晒暖猫儿般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他人也不怕晒,大半边身体都暴露在了太阳底下。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动静,他才睁开眼,随后扭过身将后背依靠在栏杆那,慵懒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抱歉,没告诉您一声就先出来了。」 「没什么,在哪等不都是一样。」温荇清走过,站在离他一段距离的阴影处,单手侧撑着栏杆冲着时瑜摆手,「过来这边,太阳这么毒会把人给烤熟的。」 「有吗?」时瑜边靠近边低头嗅嗅自己的胳膊,「要不要加点孜然?」 温荇清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同他开玩笑,「行啊,别忘了帮我多放一些。」 两人打趣一嘴,时瑜在离温荇清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调换个姿势继续站定,看向温荇清空荡荡的双手,忽然间有些发愣。 「温大哥,不是要吸菸吗?」 「好像是吧。」温荇清目光眺望着院中的泳池,习惯性想用指节蹭下镜框,却发现忘记戴上眼镜,只好改蹭鼻樑,「突然又不想吸了,平时吸菸是解乏解闷,现在有个人陪着聊天不比这好。」 时瑜笑弯了眼,心想这样确实挺不错,同样他一个人回到宿舍也是无所事事,一个人在无聊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不如像现在这样同人聊天解闷。他忽然希望,希望时间如果再走慢点该多好,这样离别就会变得更远一些。 第31页 「来到后我就只在这附近转过,上次说给你介绍的那些景点,其实都是听老闆娘给客人说时才知道的。」时瑜抬起头,一簇刘海随风被撩拨了下,露出同样洁白的额头,「要是出去的话,您有想好要去哪吗?我虽然不熟悉但可以问一问同事她们,这样可以避免走许多冤枉路。」 温荇清转过身背倚着栏杆,想了会又侧过头看向时瑜,笑容依旧不变,「去哪都好,反正四处都有景色。」只是不愿意一个人出去,多一个人去哪又都可以。 之前就听温荇清说过他来这的目的并不是旅游,无论去哪图个开心就好,再说拘囿在计划里确实有失于自由,和温荇清这个人似乎也并不搭边。时瑜抿起嘴一笑,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听别人说茅家埠是近年来才开发的景点,除了旅游热季平时游客并不是很多。」说到这,时瑜突然看向他,「温大哥当时怎么想到要来这了?」 温荇清听他询问稍有一愣,要说当时怎么选的,还是挺魔幻的一件事。 几十个省份,成千上万的地市,偏偏就挑中了这里,更无比奇妙的是,在选定民宿时几乎也是不假思索,点进来看着合眼缘就此敲定了下来。 既然时瑜问道,他总得说出个还算合理的回答。 「应该之前在某部纪录片里看到过吧,人不都是倾向于选择自己已知的东西吗。」温荇清简直佩服自己胡诌的嘴,放真实些讲,那些名气大,人口相传的地方他反而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提升了一定选择机率。但他更愿意认为这是无意中的恰好相合。 如果用天意,缘分,诸如此类的话来回答,他自己都觉得扯。 「现在想想,还好没去往别处。」 现在想想,还好没去往别处。 时瑜眼神微动,觉得自己同样。 初到时,还带着一颗茫然无措又无处安放的心,快要离开时,命运又突然怜惜他,给了他一丝甘甜。 虽然知道这是梦,迟早都要遗落在了这片江南里,带不走,但还是甘之如饴。 目光迅速移落在正下方的那片栀子花上,经歷过雨打日晒的摧残,部分花朵已然凋零,于是用力抽了下鼻尖,将香气盈满整个鼻腔。 说来,自打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后,他还从没好好看过,刚来的那会只见到部分骨朵羞怯地躲在叶间,不像现在这般恣意张扬,应该是花期交替开的,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时瑜总能在路上嗅到随风递来的馥郁芳香。 「上次听你说,亲戚帮忙给找了工作,现在已经确定下来了吗?」见时瑜盯着楼下发呆,温荇清率先打破这阵沉默。 时瑜缩回些身子,侧头看向问话之人,挺实诚地回答,「昨天刚联繫过,说已经定下来了,好像是在一家挺有档次的酒店里,虽然同样从事服务,工资却要比我之前找的那些工作都要高出很多。」 「那还挺好。」 「对。」 时瑜眉梢带着浅浅笑意,「像我这种学歷不高的其实很难找到工作,也没有办法再去学一技之长,能在好的酒店里任职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确实,现如今找工作学歷都是一大槛,就连高学歷人士也不见得能左右逢源。 温荇清双手交叉握在一起,胳膊肘撑在栏杆上,他想起大哥名下之一的酒店,在京华那座寸土寸金繁华优渥的城市里,算是有头有脸的存在,如若自己向大哥开口,为时瑜寻得一份合适的工作,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就这么把想法赤裸裸地说出口,他又怕这种可怜人似的建议会多少触及到时瑜的自尊。只好思忖揣摩,尽量说出口显得委婉些。 「有一个和我关系特别好的人……」 温荇清斟酌开口,小心探查时瑜脸上情绪,「他从事的也是酒店相关的工作,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去他那里,工资方面不成问题,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 时瑜听完表情一滞,缓慢躬起上半身将下巴垫在胳膊上,目光追随向远处,静寂得就像浮动在上空的那片云,被云遮住的地方,看不到天空在想什么。 「谢谢你温大哥,其实我也很想去。」 沉默片刻后时瑜歪过脑袋,表情有些无奈后的妥协,「但那里有我实在不能……」 「嗨,时瑜,原来你在这啊。」 楼下院子这时响起一道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此时的谈话,两人只能暂时中止言语,顺着声音的来源朝下望去。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很想把人拐走 第0018章 等我联繫 温荇清虽没戴眼镜,但三百度近视在这个距离下还是能分辨出来人,站在院子里正沖时瑜挥手的女孩他还是有些印象。 餐厅里那次冲突,是时瑜帮她解的围,也是上次两人要去吃饭前来找时瑜的那女孩。 女孩高扎马尾,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工作制服,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应当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和时瑜打完招唿,她便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温荇清,不免一愣,随即露出礼貌笑容。 「冯清。」时瑜边说边将身子向外探出,以便女孩能听得清楚,「是有什么事吗?」 「鹏叔他们让我来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大家都听说你离职的消息,想在一起吃顿饭。」 时瑜「噢」了一声,转头看向温荇清,旋即又将视线重新投去下面,「今天可以,大概几点过去?」 第32页 冯清举着手机轻轻摇晃,「鹏叔还没定下呢,我现在过去告诉他,等得知了消息微信上联繫你。」 「好,麻烦你了。」 时瑜说完,正要把身子缩回去,却瞥见冯清仍立在原地,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暂时没动弹。 「那个……」 冯清开口显得犹犹豫豫,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面凸起的石子,目光不时瞟向时瑜身旁的男人。 踟蹰半天,她扬起脸笑着眨眨眼,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等有机会再找你说吧,我先去忙啦。」 说罢没等时瑜开口,便摆摆手迅速跑远了。 时瑜茫然抽回身,正好奇冯清会说些什么,转头看见温荇清咫尺的俊脸,心跳蓦地断了一节拍。 「这女孩挺活泼可爱。」 听作是随口的夸赞,时瑜没多想便跟着点了点头。 温荇清神色微闪,语气听不出个温热,「看起来那姑娘多少对你有些意思,你觉得呢?」 时瑜一下就惊诧睁圆了眼,慌忙解释,「温大哥是不是在逗我?我真的一点都没有那种想法……就是平常看她一个女孩自己挺不容易,所以就……」 「好了,没有就是没有。」温荇清看他急于否认的模样,无奈一笑,「我也没想要逗你,这么着急解释干什么。」 时瑜突然哑了声,窘迫地挪开目光不敢去瞧人。 所以,自己刚才在辩解什么?是希望对方不要误会吗?可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倒像极力隐瞒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一般。 温荇清瞧着他的反应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把时瑜头髮,见他头缓缓低下,温顺又乖巧。 「……其实冯清和我妹妹年纪相仿,看到她就不自觉的想起了时向阳。」哦,妹妹。 温荇清缩回的手勐一顿,后知后觉到了什么重点,「你还有个妹妹?」 「是啊。」时瑜诚恳地点头,脸上神情较方才松下些许,「我还有个小我几岁的妹妹。」 时瑜的妹妹,温荇清笑着点头,「想必人一定很漂亮。」 不用问也是,温荇清垂眸从时瑜的眉眼之间掠过,顺着线条柔和不似那般锋利的轮廓一路朝下,最后停留在两扇翁张的红唇上。既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两兄妹间断然会有相似,时瑜的妹妹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时瑜听到先是一怔,随即这抹奇怪的反应被笑意所替代,「很漂亮,从小到大有不少人夸她呢,就是……」 说到这突然一沉默,「她不太喜欢拍照片,不然我也可以让你看了。」 温荇清说没关系,视线落在时瑜脸上,很奇怪,分明时瑜在笑,可那双眼里透出的却是意味不明的悲伤。很好奇,但又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没有人喜欢主动或是被动说出一些不愿被提及的事情。 那颗善于隐藏的心会长成什么样子呢?心脏可以是鲜活的,心境却不是。 「所以刚刚拒绝你的好意,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时瑜露出一抹笑容,「时向阳是我唯一的妹妹,再怎么找工作也不能离开她太远,不然心里总有牵挂,放不下。」 名字叫时向阳么? 上次偶然从时瑜口中得知他双亲已故,至于妹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无庸赘述。温荇清没着急去接话,而是看向时瑜的眼睛,目光平静且温柔。 有时想要说的话,透过眼神也足够让对方知晓,语言偶尔会是情绪的加持物。柔和一点总能让别人感到舒服。 「换作是我,我也会一样。」温荇清沉默了会伸手落在时瑜肩膀上,安抚似地轻拍了下,「毕竟,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有无法割捨的东西。」 明明暑气燥热扰人清净,有些人却像是细雨和风似的,几句话,或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心里原本起伏的情绪都会被熨平。 时瑜深吸一口气向后退却半步,活动了下有些站麻的双腿。 「晚上你们聚餐,需要提前过去准备什么吗?」 时瑜摇头,如实回答,「得等冯清发来微信,看看他们怎么安排。」 温荇清哦了声,沉默半会突然说,「微信,你也给我留个吧。」 说完看向有些发懵的时瑜,抿嘴一笑,「明天出去,我总得和你取得联繫。」 时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页面,「我加上你。」 「还是我来吧。」温荇清笑了笑掏出自己手机,听时瑜报出一通号码,随后点击搜索。江湖小二? 看到名字温荇清忍不住上扬嘴角,心说还真是挺独特,看头像应当是出自于某部动漫,一个小男孩头上带着一对可爱的猫耳,和本人也是有些微妙的相似,总之一样可爱。 「加上好友了。」 随着时瑜出声,手机上也传来一阵提醒。 确认完毕,温荇清心里忽觉舒坦,对着时瑜轻声叮嘱,「晚上聚餐少喝酒,明天一早等我的联繫。」 难得 一夜好眠,算是来到这里后为数不多的一个安稳觉。这些天只管放纵,打断了因循已久的晨跑习惯。 睁眼时夜晚还落下几颗星子,晨曦熹微,朝阳隐在云雾里。醒来后难再入眠,温荇清索性爬起来又去阳台上站了会。 人变老觉也少,好像还真是。 胡思乱想完温荇清自嘲一笑,望着还没甦醒过来的院子,悄悄转身回去了房间。这个时间时瑜一定还在睡着,也不知昨晚是不是贪嘴多喝了几杯,虽然今天是要和他一起出去不错,倒不至于这么早就将人给喊醒。 第33页 简单洗漱收拾完后,温荇清便踏着清晨出了门。 换个地方晨跑感觉确实挺新鲜。空气中泛着潮湿水润,不时扑鼻一阵淡淡腥味,沿湖小道大都是些形态各异的树木,蓊蓊郁郁间鸟鸣啁啾,树下成片的花草相互拥簇,几乎没温荇清能认出来的。林间偶尔多风,凉气盘桓久不弥散,全然让人感觉不到这里之外正值夏季。 跑到开阔一些的地方能看到灰蓝如幕的湖面,山色空濛,日出跃然于水上,倒影翩翩晕开一抹橙红。 茅家埠这处多林多水,也多亭台和石桥,伴着蜿蜒的水,石桥也显婉约。立于桥上时,还能见由远及近缓缓驶来的木船,于柔橹声中破开一片岑寂。 温荇清来时跑了六七公里远,折回民宿一路时走时停也耽搁下不少功夫,等回去客房洗完澡时天已经大亮,换下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又重新换药裹上纱布,这次只作简单包扎。 时瑜送给的那枚胸针正摆在床头最显眼位置,温荇清扣纽扣时歪头盯看了一会,走过拿起别在了衬衫左侧。 瞧着今日温度似乎与昨天相比差不了多少,大早晨暑气就直逼人发汗。 八点,给时瑜发的那条和自己一起出去吃早饭的消息,时瑜仍未回復。 温荇清便拿好东西,按照他之前所提过的宿舍方位绕进后院,在紧挨客房东侧的位置寻得一栋两层旧楼。 公寓式的排布,一间紧挨着一间,楼的外观虽显得陈旧,但看新成的门窗,想来也是之前重新装修过一遍的。楼下院里晒满了各式衣服,地上洇着泼水的痕迹,大概这里就是时瑜所说的宿舍了。 这个点大多员工已经去上班,几乎不见什么人在,不清楚时瑜究竟住在哪间,温荇清也不敢贸然闯入,便站在一处荫凉地掏出手机继续给他发了条消息。 「醒了么?我去你宿舍楼下等着。」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时瑜的回覆才姗姗来迟,「好啊,一起去吃早饭。」 紧随其后又跟着发来一条,「稍等,我马上就下来。」 温荇清望着两条消息忍不住一笑,怎么看都像是人刚睡醒,大抵能联想到时瑜现在手忙脚乱起床的模样。 又等了一会,从二楼最靠右的地方传出一阵关门落锁的动静,温荇清抬头望去,就见一道斜跨着帆布包的身影匆匆跑过走廊,几乎是几步就冲下楼梯在自己身前站定,也带起一阵直扑面而来的人捲风。 「等……久等了。」 「没有,我才刚过来。」 温荇清说完抬眼打量,看到时瑜略显惺忪的睡眼,以及起床匆忙还未来及打理的头髮——有一小簇特立独行向上卷翘着,随风左一摇右一摆,凌乱中反倒让他隐隐透出一种呆。 时瑜双手扶膝平缓了下因奔跑而剧烈的心跳,要不是看到温荇清发来的消息突然清醒,怕是自己还会继续睡过去。 他随后起身,视线从温荇清纯白休闲鞋那逐渐上移。一条灰色略宽松的休闲西装裤,上配一件浅蓝暗纹衬衫掖在裤腰里,领口处随意解开几颗纽扣,露出分明锁骨。 胳膊上虽绑着纱布,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好的衣品放在这男人身上简直是锦上添花,不说刻意打扮,这人本身就像是个行走的衣架。 今日这套也是朴素简单,配色看着也很舒适。他正准备开口说话,余光突然瞟见在阳光折射下熠熠发光的那枚金属小物,正别在温荇清胸侧,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忽然就忘记刚刚想要说些什么,时瑜出神地盯住那枚向阳花胸针,大脑好似宕机一般卡停接下来的语言动作。 自己送的这个礼物,温荇清果然很喜欢吗…… 「好看吗?」 温荇清透过时瑜的视线,开口询问了一句。 听到问话,时瑜抬头看着面前人反应一阵,才讷讷点头,「好看啊。」刚刚就在心里夸过了,好看得就像是封面杂志上的模特。 「我说的,是这枚胸针。」 时瑜蓦地一愣,觉得面颊处腾起一股燥热,故作镇静急慌开口,「我说的也是……胸针。」 温荇清便看着他笑笑,用手背抵了下眼镜框。感觉「欺负」这小孩还挺有趣,遇到一点调戏就会变得慌乱无措。 视线在时瑜脸上稍稍流转,忽而就被一点斑白所吸引。 「嘴角。」温荇清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沾着东西。」 时瑜听到他说忙抬手用指节去蹭。 温荇清忍住笑提示,「是另一边。」 时瑜又去擦拭另外一侧,蹭完之后抬起头让他去看,「还有吗?。」 温荇清索性伸手捏去他从嘴角蹭去脸颊上的那点不明物,随后放在指尖一捻,「现在没了。」 刚刚指尖触及时瑜脸上的一剎,感觉实在良好,柔软又沾带着点凉意。 时瑜抿嘴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烈奔跑心跳还未平復,这会跳动得仍然厉害,「一会去哪吃饭?」 「就在这附近吧。」 温荇清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抬手在时瑜额头轻轻一弹,「时间不早了,带你去吃面,这回去我知道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前面剧情还是温缓有些慢节奏的,二十几章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过度其他剧情~ 第0019章 片儿川 第34页 手握帆布包背带,时瑜在温荇清身后亦步亦趋跟行。直面阳光走路实在令人难以睁开眼,他抬起手去遮挡光线,自然而然就碰到了被温荇清手指弹过的地方。 很温柔的一触,倒不似带着对他起晚的埋怨,抬头望向斜侧正走路的那道身影,突然有些发怔。 实在想像不出这个男人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模样,感觉他应该是没怎么有脾气的那种,性格儒雅内敛,对谁都可以是温和谦逊。 「头哪里不舒服么?」 温荇清突然顿下脚步,余光瞟见时瑜抬手抚额,不放心地回头问了一句。 时瑜赶忙跟着收步,身形一晃趔趄两步才站稳,「没事,就是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摇头否认,犹豫了下又开口说道,「那个……昨天我并没想着要多喝,但没架住鹏叔他们兴致高,睡觉前我还定了七点的闹钟害怕起晚,可能…睡得太死了,闹铃响几遍都没听到,耽搁了。」 温荇清倒没想到时瑜还再纠结于这些小事,停在原地听他吞吞吐吐说完方才开口,「和同事们当然要好好道别,我知道你可能喝多了些,所以才带你出来吃点东西。」 时瑜稍许一愣,像是没明白温荇清这席话的意思。 「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去喊你,想让你多睡一会,但喝过酒后胃里容易不舒服,总得吃些东西垫垫。」温荇清说到这望着时瑜一笑,「你人也已经起来了,这个时间去吃早饭刚好,还有什么好去纠结的呢?」 和时瑜接触以来,温荇清便觉得他这个人心思很是细腻敏感,总会把别人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太过在意他人的感受。 偶尔又会因为一些小小过失陷入不必要的纠结。他总是小心翼翼对人对事,情绪困扰都是自己藏着掖着。 当然,这样的性格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习惯可以改变,兴趣可以改变,唯独性格这种依人而生的东西,只能因人而异。温荇清并不想因为自己长他几岁便拿出一副过来人说教的姿态,不想对他说我觉得你怎样,你又应该怎样,所以点到即止。 是人都会成长,都会在各自经歷中逐渐懂得明白一些道理。锋利的角被磨平,开始学会收敛情绪、脾气亦或是长出带刺的外壳来包裹柔软的心。 而这些不只是单凭别人嘴里的说道。 时瑜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便错开视线没再去瞧,总以为别人喜欢听道歉,又不是人人都像温荇清。 确实没有什么好去纠结的,温荇清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埋怨或是责怪。完全是自己想得太多,担心他误以为是自己忘了。 「过了前面那个弯道,门前有个木牌子的地方就是了。」 温荇清抬手所指的地方,便是前一阵他自己常去吃的那家片儿川。 原本晨跑来的路上也寻见几家不错的餐馆,转念又想到时瑜昨晚刚喝了酒,大早晨吃些腻食再铁的胃也容易招架不住,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前一阵自己经常来的这家面馆。 清淡面食最易解胃中疲乏,也好为之后的美食和这小吃货做做打算。 跟随他走过拐角,时瑜抬头便看到隐在蓊蔼中的一片烟火,是个门面不大的面馆,墙砖石壁也已显现出裂痕纹理,门前木牌单写一个面字,应当是墨笔提上去的,遒劲有力。不知歷经了多少风吹雨打,招牌也成了一块老招牌。 确实挺近,不过离民宿百米的距离,时瑜却从未往这处来过,民宿工作有着落后,在同宿舍一个炒菜师傅帮忙下又寻得了酒吧这份兼职。每天两点一线往返奔波,只能说没有太多闲暇去顾及这周围还有什么。 走进馆里,仅见几张简朴木质桌椅,几扇吱呀旋转的壁挂风扇,不见老闆身影。环境虽简陋,但店里头十分干净整洁,加之面馆被一片绿荫环绕,屋内的温度倒也阴凉舒适。 温荇清领人坐在最靠里间的位置,看着时瑜将帆布包从身上取下,放在一旁闲置的椅子上,又将背带叠了几叠塞进包里。 白t恤加上黑色帆布包,一如初时见他的那副打扮,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出来玩怎么还带着包呢?是不是里头装着什么宝贝东西?」温荇清顺嘴打趣,熟稔拣起托盘里倒扣的小茶杯,掂起手旁茶壶试探了下温度,之后倒进杯子里涤上一遍倒掉。 时瑜望着帆布包短促一笑,心说自己哪有什么宝贝,也就装着钥匙和手机,一张温荇清送给的照片,以及上次他给的一颗薄荷糖,还没来及吃,和照片放在了一块。 「是不得了的宝贝。」时瑜伸手在包面上轻抚两下,故作神秘,「所以我才会随身带着,片刻都不敢离手。」 他刚侃完,视线就注意到温荇清从出门起一直掂着的那个棕色掌包,虽然不大也拿着轻巧,但这种钱包大小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让人忽略,稍有不注意就不知会遗落在哪个地方。 「你的钱包,需不需要我帮你装着?」钱包? 温荇清反应一瞬,看到一旁的小包才明白过来时瑜所指的是哪个,笑了笑将东西拿起递过,「里面装的是相机,你拿着吧,可以的话今天帮我多拍些照片来。」 时瑜眨着眼小心接过,又想起那部看起来不怎便宜的拍立得相机。 想起小时候自己曾有一部爱不释手的相机,倒是没现在这个显得先进,家庭变故后被迫搬离住处, 联同相机在内的其他东西都没了,所以一直念念难忘。 第35页 今天正逢跟在它主人面前,倒是可以试试过把手瘾。他拉开包,随后将相机同那些「宝贝」放在一起,小心又妥帖。 温荇清将倒好水的茶杯拿给时瑜,小心叮嘱,「有些烫,等凉一会再喝。」 时瑜点头小声说谢谢,视线从杯中还在打旋的茶叶上挪开,瞟见一旁墙上挂着的面食食谱,以及一张单独的片儿川面介绍海报。 上面印有一张图片,青花瓷边碗里盛着浸满鲜郁汤汁的面条,上面配着倒笃菜、笋片和瘦肉,单是看着胃里的馋虫就被勾了上来。 海报下还附着一段文字,写着片儿川面由来的歷史传说,大概意思是苏东坡曾在杭州当过官,在任时曾经说过一句话,「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所以这道面里便有了这么几样配菜。又因杭州话里多带「儿」音,菜料皆为片儿状,「片儿汆」就叫成了「片儿川」。 「图片饱和度调得太高了。」 时瑜将头扭过,瞧见温荇清同样在打量墙面上的宣传图,「卖家秀和买家秀相差了点,但面的口味确实挺好。」 「你之前常来这里吃面吗?」时瑜端起茶杯吹散几片茶叶,小心地在边缘抿了一口。 「也不算经常。」温荇清用手指轻抵下眼镜,头髮被正好转过头的风扇吹乱一绺,「主要是地方比民宿餐厅清净,人少。」 时瑜点了点头,想的确是清净,现在应该还不到上人的时候,整个面馆里只坐着他和温荇清两个人,估计老闆也没想到这个时间段会有人来。 正想着,余光忽然瞟见馆外匆匆走来的一道身影,是位身上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一进店便忙冲着两人开口招唿,「萨古,想吃何乜物事?」 应当是面馆女老闆,操着一口浓重的地域口音,时瑜听得一愣,之前多是听民宿老闆娘他们说普通话,对于方言他几乎一窍不通,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温荇清开口问到自己,「想吃哪种面?」 「……和你一样吧。」 温荇清微一颔首,对着老闆娘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麻烦您准备两碗片儿川。」 「行。」女老闆笑着点头,扭脸瞧望了一眼时瑜,「渠是尼阿得么?」 「是啊。」 温荇清说话间也瞟向时瑜,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今天带他一起出来。」 「窝加,累麦喃腮和。」 温荇清应声对女老闆点点头,脸上笑容更甚。 时瑜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懵腾好半天,最多也就理解最初的两句话,应当是问他们要吃什么之类的。但他更惊讶于温荇清竟然能听得懂方言,对于老闆娘的话有问必答,从容应对自如。 「男老闆不在。」老闆娘人前脚刚离开,温荇清立马舒了口气,「听他之前说自己髮妻从没出过远门,所以普通话一直不太好。」 时瑜向前倾过身体,心里那点好奇在脸上暴露无遗,「刚刚老闆娘和你在说什么啊?」 「在问你是不是我弟弟。」 温荇清盯着他,修长的指节沿着杯壁划过半圈,故作停顿,「还夸你长得好看。」 时瑜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突跳了一下,眼睫颤得如蝶翼扑闪,迟钝好一会才「噢」了声,慢慢坐回原位。 夸他好看么?反正也没听懂,也无法探知话的真伪,时瑜禁不住伸手触了下脸,很快又将手缩回去。 「你能听懂这里的方言啊。」 温荇清将衬衫袖子上挽,卷到肘处,「我虽然不会说,听倒是勉强凑合,早年有个工作上结交的朋友就是江浙一带的人,跟他学过些。」 说到这温荇清没忍住笑,「那个朋友,第一次来北方时普通话还说不利索,时间一久,他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我也早就习惯了他说家乡话。」 其实是之前谈生意时接触过的一些浙商,后来有些人从合伙人发展成为了朋友关系,常听他们说家乡话,久而久之不说精通,却也对平常话闻之瞭然。 「怪不得。」时瑜托腮认真听他说,见温荇清笑也忍不住将眼睛弯成月牙状。 跟挤着一汪水似的,半分不显愁态。 因为只招待他二人,不出一会老闆娘便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片儿川面,像是怕时瑜吃不饱,等待中途温荇清又去隔壁店铺各买了份锅贴和蟹粉小笼。 「太多了。」 时瑜看着桌上摆成一片,除了老闆娘免费送给他们的那碟凉拌菜外,无一是素的。 「面食消化快,上午不到又会饿了。」还不是看人太瘦,从指骨掌骨到腕骨,没有一处不凸显骨头的,温荇清默默腹言,边哄边抻筷夹了个蟹粉包放在他盘里,「尝尝味道。」 时瑜小声说谢谢,拿起一旁筷子夹起笼包咬了一口,不料里面还带着汤汁,顺着嘴角就要往下流,他来不及拿纸擦拭,只能用手背赶忙挡住下巴。 「忘记告诉你里面还带着汤,没烫着吧?」温荇清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先帮他快速在嘴角抹了下。 时瑜摇摇头接过纸巾蹭干净,低头看向洒在盘子和桌面上的几滴汤汁,觉得怪可惜。毕竟馅儿好,想来这包子也不是一块两块就能买来的。 「之前,我母亲教给过我一个吃汤包的办法。」温荇清摘下眼睛叠好镜腿放在一旁,从小屉里用筷子小心拨起一个。 第36页 时瑜只见他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小口,紧接着吮在包口处,微微仰头将汤汁喝了下去。 「先把里面的汤汁喝掉再吃,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撒出来。」温荇清笑着落筷,微一抬下巴,「你再夹一个,按照我说的方法,看看是不是很好使。」 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自己以前很少吃汤包,所以也未曾讲究过什么技巧,时瑜听话地将盘子里剩下的包子吃完,再望向蒸屉里时忽而有些发怔。 「阿姨,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温荇清去拿汤匙的手蓦地悬停一瞬,继续垂眸挑选了两只莹白的瓷勺,确认没有什么瑕疵缺口可能刮伤口腔后,才缓缓开了口。 「是很温柔。」 将其中一只递给时瑜,温荇清并没有迎向他的目光,只说,「母亲,应该都是温柔的人吧。」 时瑜一怔,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陈述的口吻,感觉温荇清的语气平淡中又有种说不出口的奇怪。 心里胡乱猜想一通,最后沉默半晌只点了下头,随后咬口新夹起的笼包。 抬头去看温荇清,小心地去探查对方脸上情绪,却很快同他对上视线。 「怎么了?」温荇清停下手中筷子看他,脸上又浸了以往的笑容,「面搅一下吧,不然一会就该坨了。」 看不出什么端倪,仿佛刚才的对话就是随口一侃而已。。 时瑜轻哦了声,视线在桌面上扫视一圈,伸手拿过一瓶醋。吃面加上一些醋是他由来已久的习惯,觉得这样会更增进口感。 一屉蟹粉小笼统共六个,个头不算大,温荇清说自己不太喜欢吃蟹肉,便多匀给了时瑜一只。锅贴俩人对半分,加之一人一碗面下肚,这顿饭吃得够饱也够足。 离此处最近的是几座寺庙,其中灵隐寺最属名气旺盛,来到不去实在有些可惜。 从面馆到北高峰索道的路程并不多远,打车不过十分钟的距离。透过车窗听一路人声喧嚷,道路两旁绿荫遮盖,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将往来人车皆度上一层斑驳。 车窗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一直有种很淡的清香味不时透进来,时瑜用鼻尖轻嗅,突然回想起刚来的时候总能见到道路旁栽植的这种树,总能闻到同样的香味。 后来听同事说这叫香樟,平时防虫的樟脑以及香料便是从这种树上提取的。 现在并非是旅游热季,加之是周五工作日,人虽不少但总归不是那么拥挤,抵达北高峰后排队一直进入候车厅,直到登上缆车。一辆缆车搭载六人,时瑜挨在紧靠窗户的位置,还是第一次乘坐缆车,不免有些紧张地蜷起手指。 「怕高吗?要不要和我换下位置?」 时瑜将视线从窗外抽回,对着温荇清笑着摇摇头,「没有,就是……头一回坐。」 「一会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温荇清口气一如平常温和,试图缓解时瑜的紧张感,「相机也可以拿来拍照,从高处看到的和地面上会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听到他提及,时瑜忙掏出相机便要还给温荇清,却被他用手轻轻挡了回来,「你来,我教你怎么调节。」 和对面那位耐心叮嘱小孩父亲的口吻如出一辙,时瑜有些侷促却也没拒绝。 从结构到怎样调节模式,温荇清都一一告诉了他,时瑜一直点头嗯着,直到缆车升到高处时才发觉已经启动。 阳光是仲夏的不可或缺,虽然强烈,好在被玻璃弱化了些许光线。时瑜沐浴在光里,视线和心都被缓缓升腾的景物所揽去。 确实如温荇清所说,入眼的风景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 俯瞰群青,碧玉森森中偶有一片绸带或民居嵌入,成为点缀其间的异彩。百里苍郁再不是遮蔽人于脚下的高大巨人,而是一块织秀地毯,上面是伸手可触的湛蓝和白云,风吹云动,就像是白色的巨型游鱼。 时瑜大胆去想,要是能像一朵云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了,为风动摇,为群山所翩翩。 随着缆车越升越高,车身开始左右轻晃,视线所及处能眺望到西湖远景,折射光线的湖面泛着粼粼白光,宝石一样横陈在那里,总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北高峰山巅那坐落着一座灵顺寺,又为天下第一财神庙,说是始建于东晋,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 既然来到,便没有不去一看的道理,时瑜说来庙里,其实并不懂得寺庙里的规矩,但逢神便想着拜上一拜。 随人潮往上行,温荇清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抵达财神庙时从售票木亭那还需买两张票进入,时瑜眼疾手快付了零钱,让正要掏出手机的温荇清怔住一番,无奈摇头一笑。 里间不断传出悠远钟声,再行不过十多步,又见茂密参天的古树旁一口悬挂于亭中的撞钟,四周是几根金龙盘旋的支撑柱,更外围则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许愿带和同心锁。 时瑜停下脚步看一群人排队撞钟,正听着钟声出神时,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 「要去试试吗?」 温荇清俯身偏过头询问,握着的手机已然停留在解锁界面。 「可别。」时瑜忙伸手扯住他胳膊,拉着温荇清从售票亭里正瞧望他俩的售票员面前快步穿过,而后才将人放开。 「怎么了?」温荇清眼梢带笑,看到时瑜挂着一脸严肃。 「其实我想来庙里,无非是求心安理得,心诚也灵,没必要花费太多钱。」时瑜摇摇头,抬头看了眼庙宇正门,「在神像面前真挚许愿的话,一样会被听到。」 第37页 噢,说到底是怕他乱花钱。温荇清笑着点头佯装答应,心里却寻思总要带点什么纪念物回去,总不能离别后一点挂念都不留下。 路过撞钟后入眼一座山门石牌坊,上刻「东晋古剎」四个金字,穿过一道高高耸立的铁塔,便是弥勒与韦陀菩萨的金身塑像前后立于庙门正前,在神像面前,心里就突然充满了敬畏,四周往来穿梭的游客也多有收敛,不似别处那般喧嚣吵嚷。 每经一座神像前,都会有人虔诚双手合十,闭目躬身,诚恳一拜。毕竟是财神庙,无非是许愿发财或生意兴隆,运开时泰。 可自己又需要什么呢?时瑜闭上眼时心里却是没有落愿的,他不渴求发财发迹,也没有什么值得兴隆的生意,那便拜身边这个人工作顺意,事事称心。 财神庙并非别的庙宇那般规模宏大,不见香火缭绕。一方露天的途经地悬挂满了祈福愿景的红绸布,从倒悬莲花中竖直垂落,每束里少说不下数十条。时瑜停在原地仰头看了一会,只能勉强看到下面一段金色小字。 阳光透过成片的红绸和莲花,错落的阴影从上头打落,好似给地面铺设了层花纹,影影错错。 庙里虽然不能烧香,却可以自带香火交由回收之人手里,最后良辰吉时再帮香客们统一奉上。 时瑜他们来前并没有做足准备,只记得进来时亭子旁有处商店,应该可以买来香条。温荇清便让他等在原地不要乱跑,说自己一会就回来。 等待间隙,正好见一队夕阳红旅游团走进来,陆陆续续停在之前两个佛像的位置,导游身带着扩音器,手里举着小红旗清点好人数便开始了讲解。 不过隔着十米远的距离,等温荇清回来也一定能看得到他,时瑜便凑上前去,背手围在几个老大爷身后蹭讲解听,才得知灵顺寺是五灵之一,庙里供奉的是「五显财神」,宋徽宗赵佶赐名灵顺庙,后由明代书画家徐文长留匾「天下第一财神庙」。 他抬头望去,随着人群所指才看到房梁顶端正挂的那块匾额,飘逸着徐公七个大字。之前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到,现在算是跟着查缺补漏了。 旁边大爷嘆了句好书法,伸手在半空跟学临摹了几遍,时瑜也忍不住用手指在大腿上比划一番。 他想起以前高中时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小楷,讲究运笔秀巧端庄简洁,不似这般肆意放纵,狂野洒脱。 那时自己只习得皮毛,之后辍学一直没再提笔练过,字体一直不好也算不上潦草。 上学时的光景离现在已太过遥远,想想总是充满遗憾。 只是这遗憾劲头未过,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在这干嘛呢?小老头。」 【作者有话说】 灵隐寺上年底刚去过,微博上还留有图片 ,等之后忙完面试会发文章更新动态和不时掉落的小剧场,有兴趣的宝可以关注下~鞠躬( \\ ) 第0020章 非分之想 时瑜听到声音回头去寻,看到温荇清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心跳突然一乱。可能是运笔最为精緻讲究的一幅画卷,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笔墨横姿,所以难能描摹。来回这一会那张脸上就沁出一层汗珠,亮莹莹挂在鼻尖。 「在,等你。」时瑜微微仰起头,挺诚恳回答,还伸手指给他看,「有导游在讲解,就跟过来听了听。」 温荇清随他所指,望向不远处一群红帽红杉的老年人团体,眼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刚从远处看到时瑜时,就见他混在其中背着手,且毫无违和感,要不是百红丛中那一点白,估计也难能注意到他。 「进去吧,香已经买好了。」往里走了还没几步,温荇清突然转过身,从衣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递过,「记得先擦干净手再拿香条。」 时瑜哦了声接过,自己虽然不懂,但有指挥就一定照做不误。 经过弥勒后进入第一殿,映入眼帘是尊财神像,如意发财皆大欢喜,其后置着个张嘴的元宝。 和温荇清一起路过时,时瑜见不少人正往里面投钱,从进来但凡经过那些售卖点,温荇清总会问他要不要什么,几百到几万的价格,时瑜看到便觉心惊肉跳,遇到花钱的地方不自觉就提快了脚步。 途经天井处的关公和五显财神一直行到主殿,恭恭敬敬对着释迦牟尼和迦叶阿难举香叩拜,再交由一旁穿袈裟的工作人员手里。 求籤解愿之人几乎涌满整个大殿,都为点化心中那点迷津甘愿停留等待。多是年轻男女,遵从信仰之人也有,迷茫无助之人同样不在少数,实在太多。 时瑜转身前目光从人群中徐徐掠过,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一样,说来寺庙同样也为寻求一丝心灵上的慰藉。 即便世上真有神的存在,可众生皆在苦海里挣扎哀求,又怎会轻易得到眷顾。 明知这样,还是来这走了一遭。 既不求籤也没要祈愿的红绸,只在每座虔敬拜过的神像前默默诉说了心意,临下山前渺渺钟声还在身后迴荡,似在道颂离别。 北高峰往下行就是坐落在山脚的灵隐,原本有供游客下行的缆车,但排队人数实在太多,两人便改为步行下去。北高峰高处,杭城大半风景都能一览无遗,更远点甚至能瞧见钱塘的身影。 下行约摸快半个小时,估计是临近中午快到吃饭的时间,抵达灵隐寺之前人群就已经产生分流。 第38页 灵隐寺大门售票处外有道黑瓦黄面的佛墙,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咫尺西天」,遥遥相对处排起几队长龙。 热辣晴空下很少有人驻足,蝉燥更燥得人无心停留下来细阅每一处景致。时瑜抬头正看着面前佛墙发呆,温荇清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瓶矿泉水,抻在他眼前一晃,「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饭?」 「还好,早晨吃的还没消化完呢。」时瑜笑笑接过水瓶,低头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要不先进去转转,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温荇清便点头允了,时瑜应当是正儿八经想要来这上柱香许愿的,刚才在财神庙没能正式烧上香,索性陪他在灵隐寺里补回来。 之前来的路上,他特意上网浏览偷作了功课,都是些去寺庙烧香的方法步骤和注意事项。其实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对于这些礼数算是头一回接触,又担心时瑜万一问及相关问题,还能现学现卖一把。 小半瓶水下肚,时瑜还杵在原地望着排队的人群出神。 温荇清视线落在他脸上,也不知道这会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发现时瑜总容易被思绪牵制,喜欢兀自一人发呆。 片刻后才见他眼睫微一颤动,缓缓转头看过来,温荇清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见时瑜略有一怔,继而眼神飘忽转向地面。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说又不想说,嘴唇抿成一条薄线。 「怎么了?」 温荇清主动开口询问,他可以问,至于时瑜想不想说完全有他自己的主见。默默等待的空隙拿水润了下喉。 时瑜站在原地踟蹰一会,偏头看向一眼身侧游人,眼里仍有犹豫不决的色调,但还是小声说,「昨天,冯清和我表白了。」 喝水动作一滞,这种情况下不知该说些什么,温荇清这会反倒成为了最犹豫的那个,心里有些郁闷,连带声音也是,最后还是开口,「挺好,冯清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 违心说了句挺好,温荇清随后避开时瑜目光。 外人眼里早看出那姑娘对他有意思,时瑜却迟钝于这种信号,正年轻,风华正茂,这个年纪也正是招姑娘喜欢的时候。 但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呢,时瑜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所有物,这一点本该就清醒才对。 「可我没答应。」 温荇清怔愣着看向他那双眼睛,哪有人说话这么大喘气,一句开头一句结尾,好似股市涨跌般让人心情起伏。 「我只当作她和时向阳一样的妹妹。」 看他辩解的模样,就好像害怕自己会误会一般,温荇清突然想发笑但还是极力忍住,问然后呢。 「冯清哭着走的。」时瑜看着他如实陈述,眼睫随说话动作忽闪,「我其实对这些并没有什么经验,给她发消息道歉也一直没回,只是觉得……」说到这欲言又止。 是觉得不该让那女孩因为自己伤心吧,还是一如既往只替别人着想,任何人任何事都小心翼翼。 他觉得时瑜说自己经验乏善可陈,确实没在撒谎,但自己也并非是经验丰富,感觉更像是长辈在帮助小孩解决青春期困惑。 「女孩的心思都很细腻,你也要给人家时间缓和。」温荇清十足耐心,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给他打了个比方,「假如你对我表白,我却说不喜欢你,你会有什么感觉?」 时瑜盯着人看了半晌,试探地说,「会很失落吧,可能……也很难面对你。」 「如果我说,我也同样喜欢你呢?」 醇厚的声音穿过耳膜,让时瑜心突跳了一下,抓在背包肩带上的手指微微拢紧,心想可能是问题一环节,刚想要回答,却听见温荇清再度开口。 「冯清在鼓足勇气给你表白之前,应该就已经考虑过两种可能,但人总会倾向于相信好的结果,当事与愿违,期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温荇清放缓语气,轻声安慰,用手轻拍了下时瑜后背,将人从胡思乱想中唤回,「人的情绪都只是暂时的,你不喜欢所以拒绝并没有错,或许等冯清自己明白过来之后,还是会变得和从前一样。」 「嗯。」 温顺点了点头,时瑜紧握着手中水瓶,恍惚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湛蓝干净,像是海水将要倾覆下来一样。 并不只是因为冯清纠结,还有一些其他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存在。他想知道温荇清听到后会如何反应,等明白过来这是种试探,又觉得很可笑。 刚刚那个问题,想回答,当然高兴。只是没来及说出口。 进入灵隐寺还需绕过飞来峰,倒也不是处高耸入云的峰,不过一会就能攀上端顶,顶处立着块石碑,上刻飞来峰几个字样。峭壁岩洞中置着几百尊神佛造像,不同朝代的汇聚,工匠的一击一凿都显得弥足珍贵,确是别有洞天。 入口处各领了三支结缘香,供奉的殿堂外都置着香炉可供人插香敬拜,青烟缭绕,如云似雾环绕在林木和建筑之间,法幢高树,经千百年之久后仍是香火鼎盛。 寺庙里都是同样的供奉,灵隐寺殿堂更显得雄巍,从天王殿至华严,两侧又附以其他楼阁,偌大灵隐寺单是这一时半会根本逛不完。 「全都拜一遍,还是只求你想求的?」 「就挑处吧。」时瑜应完声远远看向殿内,心说确实不能再多加逗留,现在估摸十二点都已经过了,「你呢?想要求哪个?」 第39页 「我?」温荇清确实没什么想要求的,便说,「求哪个都是好事,跟着你就好。」 时瑜低头看了眼他二人手中剩余的香条,足够烧上一两回了,其实来前心里就已经想好了去处。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能使众生脱离病苦,消解病痛,消灾延寿。温荇清也欣然应允。 燃香前还特意叮嘱了时瑜一些注意事项,现学的功夫也算没白费。 左手持香,用右手轻轻煽灭余火,等火自然熄灭,面朝神像,双手举香与额头齐平,拜神明与四方,躬身行礼再用左手敬上。双腿直立在蒲团上跪拜,臀部置于足跟最后再行俯身。 做完这一系列礼数便可双手合十进行许愿,既然已经拜了许个愿也无妨,温荇清心中默念家门来处,又许家人身体康健,再度睁开眼时下意识瞟了眼身旁跟做的人儿。 大概想要说予神明听的话有很多,时瑜仍持叩首姿势,额头抵在蒲团边缘,双目紧阖。 夏天衣物浅薄,躬身弯腰就已足够将后背起伏错落淋漓呈现。 时瑜是偏瘦那一挂的,从领口处显露出白皙的脖颈,骨头轮廓都能瞧见得一清二楚。 不该有非分之想,神像面前断不可有什么其他心思,温荇清却没捨得将目光收回。 第0021章 定位 虔诚的信徒莫过如此,时瑜每一礼都行得恭恭敬敬,俄尔才将身直起,双手合十再行许愿。 温荇清也没着急起身,继续侧过些头去看时瑜诚恳跪拜的模样,并不是故意去看,像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被吸引,视线不自觉地被牵引住。 看到时瑜鼻尖抵在合十的掌缝处,浓密睫毛簌簌,神色悲恸似在隐忍情绪,庋藏高束好不让人瞧见。 有些事情其实不必过问的才好,人人心中都有一片被遮挡的隐秘,深埋的不愿提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寄託于精神,企图求得一种心安。 温荇清从没有过信仰,也没相信过怪力乱神之说。却在这一瞬突然希望,要是真有这样一位神明就好了。 等许完愿睁开眼睛时,时瑜深吸一口气收拢好情绪,生怕被温荇清瞧出什么端倪,可转过头才发现身边早就换作别人,药师殿里来上香跪拜的人并不多,唯独没有那道身影在。 估计是在殿外等着吧,从蒲团上起身掏出手机,才发现一条刚刚发来的消息,热乎劲还没过,上面简短几个字,说让他在药师殿外找个地方等个一时片刻,并没有解释什么缘由。 庙里古树葱茏,烟火缭绕,掩去烈日后更显得一片宁静祥和,单是站在原地一会心里就抚平下不少焦躁。殿前不断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时瑜挨了处阴凉地坐下,扬手抹了把额角沁出的薄汗。 好在不是晴着天闷热,即便是裹挟着热浪的风也能教人舒坦个一时片刻,同风一起飘来的还有阵阵檀香的味道。 来到这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今天算是这么久,第一次能静下心来好好观光这座城市。记得有天陪时向阳吃饭时看到电视上正播放的旅游宣传,荧幕里祖国的山川湖海碧水蓝天美得惊心动魄,就无意提了嘴想要出去看一看。 而在这之前时瑜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想法是积淀已久的,愿望也是从没有过的强烈,但牵挂实在太多,放心不下确也是真。 没想到时向阳把那些话一直记在了心上,虽然她不能同自己一起来,却从那天开始一直催促着他出去报个团旅个游,还说记得多拍些照片买些特产给她带回去。 自己这个妹妹总是希望他能够拥有自己的时间和自由,她不希望兄妹两人之间存在着什么束缚彼此的东西,她常说不必因为担心她总是把想要做的事情一拖再拖抛给以后。 哪来太多的以后啊,想做不去做,可能只会给以后徒留下遗憾。正逢上一份工作的空窗期,亲戚帮忙找的新工作也还未落下音讯。实在拗不过时向阳强烈要求,时瑜就答应了下来。 偶然间涌起强烈的旅游愿望,偶然来到这片从未踏足过的江南,偶然看到一则茅家埠的招聘启事,只是不知道这种种偶然之下竟会遇到温荇清。 思绪跟风似的飘来又飘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使劲揉过眼睛的原因,时瑜将目光投落在远处时莫名感到一阵晕眩,一瞬的天旋地转。所幸这种不适只作短暂停留又即刻恢復了正常,目光随后黏着在一棵树上,稍稍发散了下心绪。 等待的时间确实稍长了些,时瑜倒也没生出一点不耐,又寻了处空旷显眼的位置,怀里抱着那个已经洗旧褪色的帆布包,歪头一副乖巧模样静静瞧望面前过往来人,偶有几个小沙弥路过,视线也会追随着一路远去。 直到再次投落在大殿前,毫无预兆同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峻拔的一道身影就站在几十米外,环胸倚靠着红柱,很难让人从眼里一下忽略。不知道温荇清在那站了多久,对上目光时见他也是一怔,才重新动身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蝉鸣声实在聒噪,阳光被树叶打得稀碎落在脚边,微风乍起时光影翩跹,一颗心却怎么都不肯消停。时瑜甚至觉得身体好像也随着那动静在轻轻晃动,只能调节着唿吸节奏,试图让小东西在温荇清靠近之前就安静下来。 初识便知道温荇清喜欢男人 ,时瑜从那时起总忍不住猜想温荇清和自己相处时的种种,会不会他的接近和关心都是出于某种目的性,所以也小心翼翼试探过,他对于自己这种行径和想法都感到好笑。 第40页 忘记温荇清也是个正常不过的人,他也理应拥有纯粹的感情或是私心,倒也无可指摘。 人总是习惯对别人的好意抱有揣测,想的太多和盲目的自我欣赏是很多人都会有的通病,又暗嘲自己尤甚。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温荇清有「蓄谋」接近,他也不会排斥,时瑜承认这不乏是种心动和喜欢。 从来没有过什么轰轰烈烈刻骨铭心,也不敢想像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更何况温荇清是那么温和谦逊充满魅力的一个人,时瑜没有界定过自己的感情取向,面对明知不可为的人和爱慕,没办法抑制住那种不断滋生的想法。 「等着急了吧。」 乍起的声音惹得时瑜抖一激灵,抬头看到温荇清已经在他身前站定,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左手手指上还勾着两串珠子在缓缓把玩磨搓。 黑红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圈点光芒,表面镀有一层碎金似的装点,鎏光溢彩。目光在那些物什上稍作停留,时瑜紧接着摇摇头说没有。 「刚刚去四处转了转,看到有专门的店铺卖首饰,我想既然来一趟也不能空手回去,多少得留个纪念。」温荇清边说边取下其中一串珠子递给时瑜,「这件是给你的。」 时瑜有些怔忡,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半晌摇了摇头,「我不要,我平时不喜欢带首饰之类的,给我就太浪费了……」 他摇头拒绝,这时候再白拿白要,就算温荇清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哪会好意思啊,再说从旅游景点买来的东西肯定少不了破费。 「就是个小手串而已,权当个纪念品,再说我都买来了总不能退还回去。」温荇清手臂抬着半天并没有收回,似乎很执意要让他收下。 「可以带回去送给家里人,您不是还有个妹妹吗?」之前聊天时听温荇清提起过一次,犹记得他同样有个妹妹。 像是早预料到时瑜会这么说,温荇清抿嘴一笑有些无奈口吻,「温焱那丫头可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说完扬起手臂又冲着时瑜一抬,示意他人赶紧接过,「收下吧,就当作是一个小小的,留作纪念的东西,再说也不贵。」 时瑜不好再推脱,犹豫了一下将手微微上抬,「那就,谢谢……」 温荇清沖他笑笑没答话,顺势托住时瑜那只将要递过来的手,径直将其中一串戴在他手腕上,不经意似的用掌心盈盈一握,自己的手掌几乎覆住了时瑜整个拳头。 黑红檀珠衬着皎白肌肤更显得鲜艷动人,指腹意外的粗糙,手背却是意外的细嫩,温荇清发呆片刻松开时瑜的手,瞬间有种落空感涌上。 时瑜盯着腕上多出的珠串,还是有些不自在,便扬起头问道,「多少钱?我从手机上转过去吧。」 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愿亏欠别人的,哪怕是送给的东西,也会犹豫过意不去。真要说出自己刚刚花了千把块钱买回俩手串,估计更没戏给他了。 温荇清调笑看他一眼,顺便将自己的那串也带在了手上「都说了不用。」 「要是这样,我请您吃饭好了,总得给我个机会。」 时瑜手指悬停在转帐页面,两眼里盈着熠熠的光抬头看向温荇清,虽说一顿饭也难能拎得清楚,但好比过一直吃白喝白拿,这样心里多少也能舒坦些。 温荇清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迎上时瑜的视线时忽然一滞,刚到嘴边的话就被横穿而来的想法所打断。 都说越是经过岁月沉淀,人的眼睛就会越变越浑浊,天真不再。而时瑜那双眼里澄澈透亮,眼神就像会说话似的,大概生得了一双含情眼,也难怪让自己念兹在兹,能轻易为之动容。 心一软便没拂了时瑜的请求,温荇清却也没开口说答应,「先四处找找看吧,再晚可能真就饿过头了。」 挑选手串时细想过时瑜戴上它的模样,最后送出时只想到以纪念物为理由,不过想想也是,好像没有什么其他更为合适的理由了,算起来他们认识不过短短数日,现在的关系也无法拥有一个准确定位。 但这些又好像没那么重要,因为过了下午,过了晚上,明日便要为这场相遇落下句号。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取章节名也好难(w ) 第0022章 热心市民 从寺庙出来时已经过了大晌午,太阳依旧热辣不减炎威,要离开的人不少,远远望见公交站牌那排起一熘长队。 温荇清原是打算在寺庙里供应素食的地方凑合一顿,十几元一碗的吉祥素面还挺实惠,心想要是真由时瑜来请吃这一顿,花掉的还是他辛苦赚来的工资。却在他人兴致盎然问自己有没有想要吃的特色菜时,打算将就的念头便没能说出口。 好在和一位顺路大爷一起拼上了车,没有等待太久,大爷一坐上车就在前头同司机师傅聊得火热,温荇清听了几句家里长短,才注意到身旁的时瑜紧闭双眼,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 怕是宿醉的余韵犹存,加之一上午的奔波也累了。 阳光从一侧窗户探进落在时瑜小半张脸上,连细白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人就好似一只打盹的猫儿一般松弛乖巧,没了平常时不时张显的忧郁神情,也没有了思绪万千,这会应当是他最为松懈时的样子。 温荇清片刻收回目光,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点进相册里,除了有几张漫不经心的风景照外,其余满满便是身旁这个人的抓拍。 第41页 或抬头望着某处发呆,或侧脸和背影,还有几张是时瑜坐在树下双手撑在长凳边缘,歪头乖巧等待自己的模样。远景里五官不甚清晰,温荇清划动屏幕将那张脸在指间不断放大。 当时隔着重重人群远远看见时瑜,突然就不自禁停下脚步,心里杂乱如麻,犹带不舍,也有种抓不住的落空感,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产生眷恋,不敢承认却也无法否认。 有些人就是说不清的喜欢。 知道再过不久两人就会各奔东西,各自投入各自的生活,所以偷偷留下些时瑜的照片,心想若是万一有一天山水再相逢,那时总要一眼认出他才好,以不至于忘记从前有个人是什么模样。 温荇清正盯着照片里的人发呆,忽然感到肩头一落沉,心惊手快摁灭屏幕。以为是时瑜醒了,偏头却发现他斜歪着身体,头滑落枕在自己肩膀上。 黑色屏幕中映射出的那张脸犹带着几分惊魂未歇,温荇清盯着屏幕中的人自嘲一笑,总感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怕被发现,虽然确实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追本溯源还是因为那点私心。 人应当是睡熟了,最靠近左耳的地方能听到他的细微鼾声,原本紧抓在包上的手指这时也松开许多,一只手的手心朝上,手指微微上蜷,指尖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粉红色。 温荇清盯着那指尖发了会呆,心跳砰然,像是有种蒙尘许久的什么东西正在被轻轻抖落开灰尘,时隔多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重新甦醒。 只是他没办法再对这种感觉深究和轻易下定论,本来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的走下去,这时再陷入理不清的情感中或许只会越来越乱,越来越捨不得。 车里开的凉气温度适中,蓝牙里流淌出女主播温柔朗读的声音,坐在前排的两人应当是没了什么话题可聊,车内难得有了这会安静。 温荇清小心挪动肩膀,将时瑜别扭的睡姿尽量调整得舒适,一边小心转动他的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生怕将人给惊醒,那双眼睛至始至终都紧闭着,黑长睫毛覆盖住眼睑,打落一层很淡的阴影,睡容很安稳的模样。 目光在他脸上恋眷一会,温荇清视线復落在时瑜放松的手指上,他不明白刚刚为什么看到这只手会有很强烈的情感涌来,后劲还没有完全消弭,于是伸出手指想要轻轻触碰,这时一记鸣笛却突然打断了这念想。 「老哥,地方到了,您沿着人行道再往里走就能看到广场标志了。」 「哎,谢谢你师傅,谢谢……」 大爷和司机打完招唿后又冲着车后座的温荇清挥了挥手,温荇清微笑点头示意,在这时感到正枕在肩头的脑袋一动,估摸这么大动静人也被惊醒了。 时瑜睁开眼先是懵腾片瞬,看清状况后腾地直起身向一旁退出些许距离,动作幅度太大,后脑勺险些撞在车窗玻璃上,虚虚一晃头髮蹭着玻璃划过去,后背重新跌落回座椅上。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边说边抬起手背揉了把眼。 温荇清忍俊不禁,眼睛在时瑜脸上扫视一圈后抬手指向自己的头,「头髮,睡乱了。」 时瑜答应一声赶忙伸手捋向一侧卷翘的头髮,扬头沖温荇清展露一个笑容,视线短暂交织后又落去其他地方,「应该快到了吧。」 「快了。」 温荇清微抬下巴,示意时瑜看向车窗外,「已经能看到湖面了。」 时瑜随即将视线投去,掠过丛丛树木虚影,隐约见一片粼粼流泻的银光,茅家埠是它安静流淌的一隅,现在才是它原本真实的样貌。 那次从电视里看到时,碧水荡漾绿树葱茏,垂柳摇曳生姿,整个湖面就像陈列其中的宝石,现在那些流动的光晃得让人睁不开眼,星星碎碎的跌落进眼睛里。 时瑜轻轻垂眸,多日以来的疲倦像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似的,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车停下司机开口提醒,温荇清看向乖巧趴在窗边仍在发呆的时瑜,不知道这一时半会那张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他也只是扭过头来温驯「嗯」了一声,将包重新挎好在身上,摸索着座椅边缘跟随一起下了车。 既是旅游区必然少不了美食这一要素,临近湖边一侧的店铺各种吃食目不暇接,感觉比在风情街上的还要丰富。但实在挡不住天的炎热,纵使来前还觉得饿,在街道走的这一时半刻饿意便被暑意消减下不少。 「有想好要吃的东西吗?」温荇清侧头轻声询问,瞟见时瑜专心致志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不停上滑,显然还未确定下来。 「西湖……醋鱼?」 时瑜握着手机眼巴巴看向他,打算徵求面前人意见,其实本计划在路上就敲定下来,结果上车后突觉头晕乏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打算也就没付诸于实践。 「你呢温大哥?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特别喜欢吃的? 细想大概就是些利于维持身材一类的高蛋白低脂健身餐,也不算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不过是习以为常罢了,温荇清看向他,有些乐不可支,「你请客吃什么都可以,我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口味。」 倒是时瑜,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挑剔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若是合口味的东西,那双眼睛里总会闪着熠熠光彩。 之前那趟风情街就有所留意,时瑜喜甜喜酸,在吃汤面和包子时总喜欢蘸些醋,吃那碗虾爆鳝面似乎兴致也颇显得高,应当是其中调料本就加了些白醋的原因,这就是他所偏爱的口味。 第42页 而这片地域口味偏甜,甜中带着酸,或许正适合这小吃货。 「……那我找找附近的。」 第一次请人吃饭还是有些紧张,时瑜低头在手机上一番搜寻,大同小异推荐的几乎都是差不多的菜品,最近不过百米距离。 择一家评价口碑良好的餐馆,点了醋鱼、响油鳝煳外加两道素菜便已超过二百,虽说都快顶上半个月的生活费,他倒也没犹豫。 人情不还心里总归不舒坦。对于再亲近的人也是一样。 他总是在意,怕亏欠别人的,宁愿别人亏欠着自己,也不愿自己亏欠别人半分。性格使然本就如此,就像一种扎了根的东西,贯穿做人做事的始终。反正自己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在这等我一会,我去买些条头糕回来。」时瑜将挎包扭在身前,扬头冲着温荇清一笑,白齿在红唇间忽而隐现,「刚刚看到手机里推荐,还挺想尝尝。」 阳光无色却温柔热烈。黑髮白衣,少年气满溢的笑脸突然闯入眼帘,让温荇清瞬时晃了神。 等目光再度去追寻,却见那道身影早已经跑进一家店里,只堪堪留下个背影。 又不是没见过别人的笑容,但从未有过这片刻的强烈感觉,视觉听觉仿佛都被那一瞬牵引住,像有什么东西穿过四肢百骸,在血液里激起一朵朵水花似的小电流。 惊鸿一瞥下,一个笑容便拥有了难以忘怀的感觉,偏过头,看到偌大的湖面粼粼波光,似乎是风吹散平静又赋予了这份鲜活。 去时瑜定下的餐馆吃饭,不知道是不是醋鱼沾带腥味的原因,时瑜吃饭的兴致并不显得多高,好像从车上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闷许多。安安静静一直不出声音,荤菜几近未动,倒是素菜夹了那么几筷。 两人用完饭从餐馆里走出,温荇清适才注意上午给时瑜的那瓶水他也只喝了少许,心里琢磨应该是他人不太喜欢喝白水,便叫人在不远处树荫下的椅子上等待一会,找理由说自己去买包烟就回。 前一阵刚下过几场雨,就连座椅也被沖刷得纤尘不染,树木枝叶得到滋润愈发青苍,算是烈日下唯一精神抖擞的生物。 被庇护在树木的阴影里,嗅着没有杂乱味道交织的空气,时瑜才觉这会头疼消减不少,却仍觉得浑身上下充斥着乏力,胃里也隐隐透着噁心。心里猜想许是昨天喝了酒又加上天气闷热的缘故,那股子后劲未完全消弭,还挺折磨人。 眯着眼将头微微后仰,面前人群在视线里开始变得模煳不清,只能看到人影憧憧晃动掠过,耳边的嘈杂不绝于耳。时瑜没觉得烦躁,反而羡慕除了自己之外的这种喧闹。 其实一直羡慕有些人的无忧无虑,也羡慕有些人的幸福美满,和自己两相比较起来,他实在恨不起这种不公,也不敢对现有的生活有什么松懈,因为想得太多埋怨的太多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万丈深渊的泥潭。不敢回头,只能一步步磕磕绊绊的往前走。 树荫下乘凉,吹过来的风实在让人舒服惬意,时瑜不自禁将身体放松,竟也涌上些睏倦。 刚想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会等待温荇清回来,忽而一抹惹眼的红色不经意地闯入余光,像是漂浮在半空的不明物体,他还没来及睁开眼睛仔细瞧,那抹红色仿若受到惊吓一般,顷刻间从视线里消失了去。 等到人回来神,印入眼帘的确是张眼泪汪汪的小脸,扎着俩麻花小辫,小嘴紧绷着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泄洪一般。 时瑜还在好奇面前怎么多出个孩子,小姑娘下一刻嘴立马一撇,仰头指着半上空某处,不容商量张开嘴就是嚎啕大哭。 刚缓过来的头立马又上升了几分疼度,时瑜伸手按在紧绷的太阳穴,有些手足无措,自己最不擅长也从来没有哄过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周遭过路人纷纷被哭声吸引,投来的视线更是给了他无形压力。 总不能放着不管,万一是个和父母走散的孩子该有多危险。 「你……」时瑜环顾一圈也没瞧见这孩子父母的身影,只好半蹲在小姑娘面前,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顶,语气柔缓,「告诉叔叔,你……妈妈在哪呢?」 脱口而出「妈妈」两个字,时瑜略微停顿了下,时隔多年没再说出口,不免带着些生涩和隐隐钝痛。 女孩闻声睁开眼,豆粒大的珠子还在不断掉落,声音被抽噎顶得断断续续,「我妈妈……不在家,是…是爷爷带我买的气球。」 时瑜这才随她所指望去,寻摸头顶四五米高的地方,一只红兔子形状的气球正别在虬扎的枝杈上,随风轻轻左摇右晃,原来之前的那抹红色竟然是这个啊…… 「一会找到你爷爷,让他给你再买个新气球怎么样?」时瑜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其中一张给小姑娘细细擦干净脸擤了擤鼻涕,红润圆嘟的小脸甚是可爱惹人怜惜。 「可……可是就这么一个兔子气球,卖气球的奶奶说这是最后一个,再买就买不到了。」女孩说完眼泪又开始在眶中打转,可怜巴巴抬头望向时瑜。仿佛将所有希望都寄託给了眼前这位大人。 孩子的乞求果然最难拒绝,任谁都不忍打破这份希冀。的确,失去一个心爱的东西,该会有多么遗憾,自己都切身经歷过。 时瑜无奈一笑,伸手把她眼中的余泪擦拭干净,将被泪打湿的髮丝帮小姑娘别至耳后,轻声安慰,「再哭就不漂亮啦,叔叔这就想办法,帮你把小兔子给救下来。」 第43页 温荇清说是去买烟实则绕去了附近的饮品店,去找上次时瑜爱喝的奶茶,那种甜腻味道他实在难以喜欢,顺便给自己这杯换作了少糖柠檬水,结果发现仍是喝不习惯,平时饮得惯淡茶咖啡,年轻人的口味还真是适应不来。 绕回那棵树附近发现下面围了不少人在,独独不见时瑜身影,温荇清站在原地怔忡一瞬,即刻快步走了过去。 「小伙子慢点哎,这梯子上有油星子,滑。」 刚绕开外面一层人墙就听到一大爷的唿喊,还好他在身高方面存有优势,等看清楚里圈状况后暂时缓下口气,当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是有人架梯子在树上取东西。 待顶着眼镜再看向梯子上端那人时,温荇清神经又勐地一抽搐。 怪不得找不见时瑜,合着蹬梯子上树的那人是他。 从遇见时瑜之后已经多次见他这般热心肠,没少给他自己「惹」麻烦,不是开玩笑,还真该给他颁发个热心市民奖状之类的东西以资鼓励。 帮他扶稳梯子的是位老人家,身后便还站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女孩两手紧攥着衣角,紧张兮兮盯着上方时瑜和兔子气球的一举一动。 时瑜脚站在木梯上,一只手扶住身侧枝丫,身体朝向右方稍微倾斜,指尖险勾住气球系带,偏又在这时起了风,眼看就要抓住的带子被风从手中吹落,还特调皮地左右摆动一番,仿佛在说你抓我呀你抓不到我一般。 但他始终不敢做出更危险举动,其实自己也怕高,小时候调皮和几个邻家孩子爬围墙,站在上面登高望远正行惬意,结果威武不过半天就摔了结实一跟头。 好在没那么严重,却也为一记铁教训,而从那之后每当站在高处朝下看时浑身总忍不住发抖,再到后来发现只要目视与自己平行的地方,便不再那么害怕和担心掉下去。 吹来的风这会似乎又变得心软许多,不再与时瑜故作玩笑,趁捆绑气球的绳线飘向自己的剎那时瑜伸手一把扯住,将那只兔子气球小心绕过枝杈阻挠牵在自己手中。 刚成功抓在手里,就听到下方焦心等待的女孩一声「耶」,不免跟着会心一笑。 一只手拿着气球,另外一只手着实增加了负担,时瑜踩着木梯层阶下得格外小心谨慎,视线始终紧盯自己面前,等确定一只脚踩实才敢松懈口气。 待下到最后两阶时,人忽然一放松大意,重心失衡脚下没来及留神,加之这梯子是从附近饭店里借来的,上面经过长年累月的油烟眷顾,表面覆盖一层厚实油污,确实有些滑。 脚底之间陡然悬空,时瑜情急之下想用胳膊揽住上面一层,但似乎有人已先于一步接住了他,一只手环过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揽住缓缓下放,直至脚尖触及地面。 第0023章 中暑 「谢谢您,大爷……」 原以为接住自己的那人是帮忙扶木梯的大爷,低头却瞧见置于自己腰间那只强健有力的手臂,指节修长青筋凸显,腕处还戴着一块略微眼熟的机械手錶,分明属于一个成年男人。 时瑜跟只被揽住的猫儿一般蜷缩起四肢,腰身都绷得紧实,夏天衣物浅薄,后背紧挨住身后男人胸膛,很明显就能感受到贴合之处传来的温度甚至随唿吸有规律的起伏。 「就一会不见怎么给我加辈分了?」 温荇清玩笑口吻,唿气吐纳皆喷薄在时瑜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时瑜下意识回头,许是幅度太大,嘴唇竟蹭着温荇清下巴一划而过,嘴皮被隐隐想要探头的青茬剐蹭得一阵酥麻。 心有些乱,对方衣衫上扬起的男士香水更是推波助澜此刻的心情。 「没崴着脚吧?」 温荇清倒显得波澜不惊,显得没那么在意,放开时瑜后视线仍继续在时瑜身上停留打量,开口询问他人是否有无伤到的地方。 「没事……我没事。」时瑜强忍着慌乱回答,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热,鼻息滚烫焦灼,就跟生病发烧似的有些恍惚,其实也心乱,但现在乱的有些异常。 好像…还没来及对温荇清说声谢谢。 「刚才……」他刚要开口,却被突然跑来的女孩牵住手,应声打断。 「谢谢叔叔救了我的小兔子。」 小姑娘扯住他胳膊几番晃动,笑容早就驱散了之前满脸阴霾,露出为数不多几颗乳牙。 「不客气。」时瑜垂眸俯身,将手中气球轻轻系在女孩手腕上,「一定要好好牵住它,这样小兔子就不会再飞走了。」 温荇清垂眸看他一眼,将视线从两人身上挪开。 女孩微笑点头,小手将气球牵引绳用力攥在手里,捧住兔子开心亲了一口。 「哎呦真是谢谢,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老人走过连声道谢,对着时瑜乐呵一笑。 等还回梯子又和爷孙俩告了别,俩人才重新坐下,现在日头正盛,顶着偌大的太阳游览西湖可不是多明智的选择,单这一会活动身上就沁出层薄汗。 现在突然闲适下来,时瑜仍觉身上疲乏不褪,热还是依旧的热,头反而更加晕眩。 「解解渴吧。」温荇清将一直提着的奶茶递过,买时只让店员加了几块冰,这会估计冰都化完了,杯身上都溢出层水珠。 「谢谢。」时瑜伸手接过抿嘴微笑,杯身上写着芒果生椰乳少冰,凉丝丝触感透过手掌还挺让人提神,总觉得温荇清跟变戏法似的,上午先是瓶水,这会又拿出杯奶茶,虽然那瓶水自己一直想不起来喝,到现在还静静躺在自己斜跨包里。 第44页 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开口,「刚才的事,也谢谢你……」 话音还未落,就发现温荇清逐渐靠近的动作,时瑜有些木讷怔住,呆呆询问,「怎么了?」 「见你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温荇清见他鬓边缓缓下滑的汗珠,眉间不觉皱起。 「是有些。」 「怎么没早告诉我?」 时瑜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但也没刻意隐瞒,「就有些反胃和头晕,我还以为是……」 「中暑了。」温荇清说着将温凉手背贴在时瑜脖颈一侧试探温度,体温略有些高,也发了不少汗,之前曾有次和阚家豪他们出去徒步,那小子就因中暑晕厥在医院躺了几天,当时幸好听医生讲解过相关症状及处理措施。现在也好有个应对。 时瑜身体轻轻瑟缩,而后摇头,「没事,在这休息一会就好。」 温荇清拿着手机快速点击着屏幕打字,闻声瞥向他一眼,「再过一会估计就该送你去医院了,中暑如果不及时处理会电解质紊乱低血压,更严重还能各器官衰竭导致人死亡。」 时瑜听得直发愣,是没想到中暑还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但见温荇清满脸认真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怎么办。」 半天嗫嚅着只问出一句怎么办。 「先多补充些水分。」温荇清没察觉到自己语气跟训温炎时似的严肃,低头用指尖继续在手机屏上戳戳点点,最后锁定一处距离两人最近的茶馆,等转头再看向时瑜,发现他人一直闷不做声地喝着上午那瓶水,仰起脖子两只眼睛睁得熘圆,实在有些滑稽状,但眼下实在笑不出来。 担心时瑜会再产生其他什么不良反应,温荇清就找了家能够歇脚供饮的茶馆,等抵达地方时,那瓶水也让他喝得差不离见了底。 订处带有软垫长椅的位置,挨着空调也不远,透过落地窗正好能一赏山林水色绿意盎然,算是茶厅中一块「风水宝地」。 同老闆说明事情原委又借了块新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汗渍后温荇清示意他人躺下,将他脚踝高放在搭有纸巾的扶手处。 「还喝点凉茶吗?」温荇清将毛巾重新清洗后湿敷在时瑜额头上,伸手重新试探他脖子下巴处的体温。 「不了。」时瑜半阖着眼略带倦意,一拍胃部好似都能听到翻腾的水声,「再喝真就要吐出来了。」 听他说话声音愈发小,温荇清俯身轻喃说休息会吧。 时瑜感觉自己跟个孩子一样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但现在实在不能多想什么,一躺下那种倦意困意仿佛全都涌入,头脑变得昏沉。 半阖着眼望向木质结构的天花板,鼻尖除了温荇清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老闆在茶厅中央焚烧的檀香,特别让人沉静和安心。实则这种感受更源于温荇清这个人。 本是答应要陪他转上一转,结果还是添了不少麻烦,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温荇清说…… 实在不想睡去,只想躺个一时半会等不适感消退后就起来。结果还是抵挡不住这片刻席捲而来的困意。 等再度醒来时,天边都染上暮色,霞光尚未满天。窗外湖面折射一片金色粼粼碎影,疑幻疑真,就跟一场梦似的分不清。 【作者有话说】 热心市民中暑 第0024章 喜欢我吗 醒来后的茶厅出奇安静,客人大多已散去,只有外面隐隐喧闹的人声和临近傍晚的金色余晖。 茶桌上搁置盏透明玻璃茶壶,里面茶叶完全静置,估计放了有好一阵,热气都已经被吹散。 檀香余韵犹在,比刚来时那会淡下许多,属于温荇清的味道却始终萦绕在鼻尖,那种清新又温暖的味道,木质中带着淡淡芬芳馥郁,催化着心跳逐渐加速跳动。 只闻其香不见其人。 时瑜刚想要起身去寻,在沙发上才转过半个身就瞧见头顶侧离自己咫尺之遥的温荇清,原来人就在身边,差不多是自己的头抵着他的腿睡。 此时的温荇清正斜歪在沙发一端闭眼小憩,单手侧支头,唿吸均匀起伏,还能听到细微鼾声。 孤零近视镜被放在茶桌一角。很少见他不戴眼镜的时候,没了镜片遮挡,五官依旧英俊深邃,眉目如画,就连皮肤也是意外的平整光滑。 他人一半陷在阴影一半被阳光笼罩,像是神圣不可侵犯,愈看愈让人挪不开眼。 时瑜安静看他一会,随后极小心从沙发上起身,才注意身上不知何时多出条毛毯,跟随他的动作缓慢滑落至腰间。应该是温荇清向老闆借的,就连盆中清洗毛巾的水也是清澈刚换不久的,温荇清胳膊上绑着纱布胶带的一头向上翻折卷翘,估计是沾了水的缘故。 在自己昏睡期间,可能得益于他不少照顾。 抬手探了探脖颈温度,温温凉凉,头痛基本痊癒,胃中不适感基本消散,看来中暑症状差不多恢復如常。 将毛毯从自己身上掀开,时瑜轻轻捋平抱在怀里,跪坐在软垫上轻手轻脚靠近温荇清身边,想要盖在他身上。 空调温度不算太高,就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 刚把毛毯搭去温荇清腿边向上轻拽时,忽而被一只大手扣住手臂下扯,时瑜失衡不稳,慌乱中用手臂勾住对方脖子,又感觉腰间附上一股托力,手劲下意识松动,随后被人抱了一个满怀。目眩神迷,鼻息相闻,气息交织像两条游弋的蛇。 第45页 「你……」 温荇清瞳孔逐渐紧缩,余光瞟见时瑜手中的毛毯便已知晓原委,但一睁开眼就和他几乎面贴面相对,姿势尤为亲密,险些表情管理就失控,紊乱唿吸却已将心里情绪暴露无疑。 「你醒了?」温荇清定神松开抓住时瑜的手,被他人压在胸口上唿吸并非多么顺畅,所以声音充斥着些许沉闷沙哑。 时瑜应声,低头从温荇清身上有些狼狈爬起。 其实有些失落,刚刚莫名奇妙有种冲动,竟然想要得到这个人更多的眷顾,甚至想,哪怕当时温荇清做了别的什么,自己也未必会推开他。 想法实在有些疯狂,却于心中真实存在。 「还头晕犯噁心吗?」 温荇清将叠好的毛毯置于一边,伸手准备试探时瑜的体温,却见他人下意识躲闪动作,伸出去的手僵直一瞬缓缓落下扶在沙发软垫上。 「都好了。」时瑜小声嗫嚅回答,压制胸腔中不断翻腾的情绪,视线垂落在一双脚腕上,用手小幅度打圆揉搓咯到的地方。 那就好。温荇清喉结上下轻动,没再去接话,他总觉得时瑜好像有些不自在,转念想或许是自己敏感了。时瑜可能真真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来相处,并无掺杂着其他心思,所以……这之后自己也便保持这种合适的距离,直到送他离开。 低头看了眼腕錶,才发觉时候已经不早,想起明天就是周六,时瑜即将踏上回程的火车,心里又不免一声嘆息。 「快六点了,茶馆里也有餐点供应,在这吃些可以吗?」温荇清见他点头同意,边说边去拿茶桌上菜单,「晚上早点回去,你不是明天还要赶火车么。」 时瑜下沙发的动作一滞,半晌讷讷点头,「对,明天还要赶车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可别忘了。」温荇清伸出手指向粥品一栏,看向他不免一笑。 吃了些茶味点心喝了些玉米粥,难受半天的胃里才算舒缓过来。 直至出了茶馆门口,天色仍不见晚,只是落日愈发橙红,火烧云铺洒一片天空,西湖也已被薄雾朦胧遮掩,归鸟和游人都显露出倦意。 时瑜驻足欣赏了会风景,听到身后不远处传出沙沙声响,探查声音来处,就看到茶馆门口正坐着位老人不停用手翻炒什么。像是炒菜用的铁锅,也无任何翻炒工具,只用一只手在其中任意拨弄,下意识联想到影视剧里某种神秘的武功秘籍。 「铁砂掌吗?」被好奇驱使忍不住向前多走了几步,才看到锅里是绿油的茶叶。 「炒茶,古老的一道工艺。」温荇清听他那句铁砂掌忍哑然失笑,突然想起时瑜微信网名,敢情他人挺喜欢江湖武侠一类,还给自己整一江湖小二。 时瑜觉得挺新奇,「能过去看看吗?」 「尽量别靠近。」温荇清低头嗅了下自己身上的香水味,给时瑜耐心解释:「炒茶过程中有些气味会影响到茶叶本身的口感,别人辛苦几小时的成果很可能就会付之一炬,像我衣服上的味道,很可能就会影响到。」 时瑜似懂非懂,朝前挪几步远远看了几眼,「为什么不用个工具呢?用手难道不怕烫吗?」 「炒茶过程中对于温度掌控也挺重要,所以需要时刻感知温度把控火候,用手更容易和方便。」温荇清有问必答,实则自己刚了解到时也和时瑜差不多的疑问,平时坐在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就能喝上五湖四海的茶叶,殊不知这其后蕴含的道道工序手艺。 「还挺辛苦。」时瑜收回视线,抬头看着温荇清片刻愣神,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性格也好,长相也好,也有涵养,听他之前提及自己的工作,加之其穿着用度,估计家庭方面也很优越。 各方各面都无法同这个人相比拟,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恩典般的相识。 可能自己心性还不够成熟,可能经歷还只停留于浅显层面,所以对一些人一些事将要作分别时才会觉得难过和不舍,在温荇清提醒他明天就要离开之时,他无法表现出开心,意兴并未阑珊,却也无法过多停留。 两人并没选择立即回去,而是沿着湖边漫无目的散步,湖边鸳鸯在成群结伴巡游,还有人在找寻适合角度比心拍照,从暮色迟迟显露一隅到华灯初上,直到落日完全隐去,任谁也没再提一句回去的事情,一路只闷不做声地走。 待到一处吸菸亭前温荇清实在忍不住咳嗽一两声,伸手去摸身上烟盒,「等我一会,我去抽支烟就出来。」 时瑜点头嗯了声,见他熟稔取出一只香菸叼在嘴里,在进去吸菸亭前就迫不及待点燃,随后一阵吞云吐雾。 好像今天和温荇清出来一天也没怎么见他吸菸,估计这一会憋坏了,菸瘾看着还挺可怕,自己以前愣头青非要想学,幸好没真学会。 凑等他这阵功夫时瑜去打量身边gg牌,偌大的灯牌明晃晃还挺惹眼,海报上代言产品的女星一袭白色长裙,精緻面容轮廓分明,气质也尤为高雅,莫名透着一股亲和力让人感到舒适自在,时瑜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实在想不起来。 签名处写着温妍,时瑜看到时一愣,倏忽想起温荇清的妹妹温炎,只不过两人同姓不同名,又想到时向阳似乎和自己提过那么一嘴,说是挺喜欢看她演出的电视剧,寻摸自己应该陪她看过,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眼熟。 第46页 听到身后传出开门的动静,时瑜从九霄云外里回过神,看到温荇清站那并没过来,而是在吸菸亭门口冲着嘴里喷了几下清新剂,低头检查身上味道,反覆确认后才迟迟走近。 「现在回去吗?」 「再往前走走吧。」随风递近一阵薄荷味道,丝毫没有呛人的烟味,时瑜举着手机晃了晃,「从这里打车还得绕一圈路,往前走走去另一条街比较划算。」 温荇清自然应下,比起从前这种虽麻烦但省钱的方案他通常会选择更为便捷的,只不过多是为了工作需要,今时今境他反而想更慢更麻烦一些。 穿过风景宜人的景区和时尚潮流的步行街便是隐在热闹下的古朴街巷和居民区,时瑜带着他拐进一条稍显陈旧的巷子,说是巷子实为两侧居民楼中间狭窄通道,几乎无人经过,远远看到一棵树的身影,孤零零矗在道路一侧。 连这种隐蔽时瑜都能摸得清,如果不是认识还真当他是个本地的。 「出了这条巷子口就能看到马路了,从那里好打车……」 时瑜想抬手指给温荇清看,似乎又想起什么,缓慢将手垂下落于身侧。 从这里走出,再乘车回去,是不是就要告别了呢? 「明天就要走了,说实话还真捨不得。」 「嗯,这么好的景致回去确实看不到了。」 也没细究时瑜指的到底是什么,温荇清又去摸索身上烟盒,「明天上午的票还是,下午?」 「下午。」 「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之后工作也已经确定了,对吧。」 可笑,明知故问,温荇清叼住一根烟用力咬了咬过滤嘴,明明没什么来风,硬是打不着火,真他妈背。 「对,确定了。」 时瑜声音愈来愈小,路过那棵树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温大哥。」 「嗯?」 温荇清跟随他脚步,手指顿在火机开关上,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你……」 「嗯。」 「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小时这会是主动的哈哈( e:) 第0025章 心软神明 烟从嘴边径直滑落,掉在脚边滚了几圈停下。 温荇清怔愣几秒弯腰去拾,看到过滤嘴上粘带的泥土,手顿了顿转而去扶膝盖。 「……喜欢啊。」心跳骤乱,一时无法确定时瑜说的喜欢究竟是哪种喜欢,毕竟自己才是喜欢男人的那个,不敢妄将想法同样加在别人身上。 「如果我能有一个像你这样,听话乖巧懂事的弟弟,估计会挺开心的。」 有些问题即使另有答案,却还是选择最安全的这个。 「我说的是……」时瑜眼睛被光线映得莹莹发亮,看着他认真、仔细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显然刚刚错选了问题答案。 时瑜朝他靠近几步,双手紧紧攥着背包肩带,一颗心颤动得几乎要挣脱胸口跳出来。 紧张到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但很迫切很想要去问去说,可能越临近失去什么的时候越会有种无畏。 如果没有那么多羁绊,真的很想去温荇清的城市。现实中却只能诉说离别。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去和这个人道别呢?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后会有期便什么都能放下了吗? 后会有期,他自己一点都不信。 「时瑜。」 温荇清半晌轻声喊了句他的名字,定了定神,抬头和时瑜四目相对。他知道,以时瑜的性格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或者搞恶作剧那套,这句发问也并非一时兴起。 可能,那些动作、眼神于朋友之间来说都太过亲密,所以才会被对方察觉。但他不想欺骗,不想逃避任何有关于时瑜的回答。 「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 「我知道。」 语气笃定,时瑜不敢错开那道目光,深吸一口气迎接尽量显得不怯,自己说出口的话,哪有先退缩的道理,「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喜欢还是仅仅因为……我在这能当你暂时的朋友?」连声音都在发颤。 温荇清静静看着他没说话,原来从未有办法真正隐藏下对一个人感情的流露。 「你知道我喜欢男人,所以问我对你好是不是喜欢你,是为了确认,还是,其实你也一样?」 黢黑的双瞳透过玻璃镜片紧盯着时瑜一双眼,像是试图捕捉他人每一帧反应和表情。想要反覆确认无疑。 时瑜才发现,他只敢问温荇清喜不喜欢自己,却只口不提喜欢温荇清。 「我想确认,所以……」所以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慌张吧。 时瑜听到自己声音都在发颤,「我也喜欢。」 如果可以,哪怕能得到心软神明的一丝垂怜。 听时瑜脱口而出,温荇清脸上松软下表情,并不想时瑜因为他紧张或者导致其他不适情绪。 最后无奈一笑低喃出声,「时瑜……」 时瑜再次抬头去看他时,看到温荇清低头俯身在朝自己逐渐靠近。 「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温荇清嘴唇靠得极近,比在茶馆里的距离还要显得暧昧,几乎毫釐之差或是轻轻一个转头幅度就能与之贴合。 第47页 「如果我说一直都喜欢,可能从碰面时起就起了心思,那些动作眼神可能都不清不白……你会觉得噁心吗?」 心跳似乎骤停了下,身体不可遏制地产生僵硬,就连想要说的话也突然变得空白。原来,从一开始就喜欢了啊。 时瑜仍能清晰听到自己声音在回答,「不会。」 温荇清显然怔愣住,向后微微错开些距离,一只手抚向时瑜头髮轻轻揉搓了下,还是那般温柔给人安全感,「时瑜,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时瑜眼眸一颤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温荇清近在咫尺的脸,突然鼻尖有些酸涩,忍不住耸动了几下。 温荇清继续发问,「那你确实喜欢男人吗?」 既不知道也不确定,时瑜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或男或女。喜欢这个名词,从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现在对他来说同样也是。 不能和温荇清一起离开,一旦想起日后可能不会再相见,心里就害怕担心,总想要尽力去索取些什么用以抚慰不安。 时瑜突然仰起头,用嘴唇蹭了蹭温荇清的嘴角,冰凉的触感像是带着要把人灼伤的温度。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唿吸都在发抖,分明是自己先挑开的头,倒不能自己先退缩怕了。 所以听到温荇清那句,他也喜欢,忽然有了莫大勇气,想要做什么也没那么害怕了…… 原来主动去吻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像是某种诱人深入的魔力,禁忌的边缘,踏进去就会深陷其中。 温荇清有些讶异,有一瞬感觉就好似陷进了某种漩涡里,心里也慌乱于时瑜这种大胆直接。时瑜在吻他。 算得着是一个吻,但毫无技巧可言,就跟懵懂情窦初开偷学大人似的,之前时瑜所说恋爱经验乏善可陈,看来确实如此。 见温荇清没有拒绝,时瑜用鼻子蹭过温荇清鼻尖,微微拉开些距离。 本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可旋即后脑勺被一只手用力扣住,连那点空间也随之被挤压,成为密不可分的贴合。 温荇清循序渐进,由浅到深,试图在引导教会他,但发觉时瑜仍是笨拙到不知所措的可爱。 小雨朦胧终是挡不住暴雨侵袭,时瑜就像完全被掌控一样无法自已,只能随着温荇清脚步缓缓后退,直至后背触碰到树干才堪堪停下。 肺中勐灌入几口新鲜空气,胸口还在不断上下起伏,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就像落入水中一般窒息,窒息中却透着欢愉,身上完全使不出半分力气,腰在发软下坠,周身,鼻尖,唇里唇外都是薄荷夹带的菸草味,以及淡淡的木质香气。 「会后悔吗?」温荇清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原本架在鼻樑上的眼镜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下。 「……嗯?」时瑜觉得两耳还在轰鸣,注意力没办法完全集中在温荇清的话上。 温荇清躬身伏在他耳边,每个字节都咬得很清晰「如果我做了什么,会不会后悔?」 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个人是极好的,只希望离开后,他的一切生活都会愈变愈好,无灾无疾。 时瑜轻轻闭上眼,不易察觉一声嘆息,「要是后悔……就不这么做了。」 要是后悔,就不这么做了。一句话犹如星点之火,顷刻间就起了燎原之势。之后回应的仍是刚才的继续。 到底是夜风让人痴醉,温荇清如何做,时瑜便怎么配合,乖巧顺从,原本嫣红的唇更像充了血。 「常言道只有男儿求功名,哪有闺女出远门……」 远远听到一大爷高昂的腔调从街道巷子口传来。浑身勐地抖了个激灵,时瑜将有些发烫的脸贴在温荇清肩膀处,稍稍缓了个神,继而抬头和温荇清四目相对。 「呔,这老顽固什么思想,闺女儿子不都一样是个儿么。」 老大爷自说自唱自言自语,估计以为这巷子里此时没什么人在,两人相视一笑,从沉醉中被拉扯回这片刻现实。 「回去吧。」温荇清拇指轻轻拭过时瑜水润殷红的唇,声音隐忍得近乎嘶哑,「回我住的地方。」 时瑜讷讷点了下头,垂下视线去盯自己脚尖,这时整个人都是在颤抖的,并非是害怕和想退缩,而是一种别样的情绪,他也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却是希望一切能够这样继续发生下去。 唇上的温度丝毫不减,一路上心都在砰砰乱跳,路灯车水人来人往让人目眩神迷,仿若现在还在做着一场梦,梦境还未收束和落下尾声。而尾声之后又不得不接受自己还身处于现实。 时间推动着一切飞逝,身边的人,自己的经歷,过往的生活……无论怎么去做,怎么去抉择,后来发现自己不过是这潮流里的一粒尘埃。可是尘埃,有时也想得到阳光的眷顾。 车内是昏暗没开着灯的,树影人影在眼前丛丛掠过,可能是最后一眼看这个城市了,蹚过夜色这里的梦就会结束。 时瑜正出着神,忽然感觉手面覆盖上一层温热柔软,惊觉回头去看,就见温荇清跟不经意似地握住他的手,偷偷的没发出任何声音,脸还是朝向窗外欣赏着街景。 虽然上车后两人一语也未曾发,一个眼神都未曾有,实则那种氛围犹在,但越是这样越是容易去胡思乱想之后的事情,又好像所有语言都在两只紧扣的手中。 被握住手后,时瑜觉得所有的杂绪都被按了下去,轻轻唿出口气,用小指不着痕迹地勾住温荇清手指。 第48页 到民宿里时,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柜檯前老闆娘正捧着脸和人闲聊,远远看到时瑜进来,笑着沖这处挥手打招唿,「回来啦时瑜。」 「回,回来了。」尽管已经强装镇静,时瑜发觉声音还是那般颤抖,索性各人有各人的忙事,谁都不会细究这些不寻常之处。余光瞄向楼梯拐角处等待的那道身影,胸腔里更是一阵急促清晰地跳动。 算是第二次进到这处房间,只不过两次来到的心情境况完全不同,随着关门落锁每一声响动,心都会不可遏制地颤抖一下。 「温……」 时瑜本打算回头,却被人从身后一整个托起,随后天旋地转,整个后背陷进一片柔软,定了下神,入眼的确是一双充斥着非寻常情绪的眸,漆黑如潭,像是要把人吞噬和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0026章 红鲤 温荇清膝盖抵在时瑜双腿之间,俯身盯瞧时瑜的脸,从刚才亲密之后再没瞧见那只眼镜被他放去了何处,些许是现在的距离不足以看清时瑜,温荇清愈发贴近。 从时瑜那双眉眼阅览到上下滚动的喉结,每一处都看得尤为细緻。最后抬起一只手遮住那双眼,感受掌中有睫毛在轻轻搔痒,很温柔的在时瑜额头落下一吻,随后起身。 忽远忽近的擦枪走火,比直接了当还让人抓心挠肝,时瑜仰躺在床上一会,闭眼復又睁开。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这之后发生亦或不发生什么。 屋内的空调刚刚启动,冷气尚未占据上风,肌肤上仍附着一层细密汗渍。时瑜支起身体缓缓爬起坐在床边,平復刚刚的心跳,看着温荇清拿着凉拖转身进了浴室,随后便是一阵放水声从里间传出。 默默收回视线,时瑜低头掀起t恤去嗅身上衣物的味道,除了洗衣皂粉的清香外,好似还夹带着温荇清身上的香气,闭上眼,用鼻尖亲昵蹭了蹭衣料,将身上帆布包摘下挂在空置衣架上,两只手各揪住衣服一角向上用力一掀脱下。 等褪去最后一件衣物时,时瑜稍有踟蹰,温凉指尖轻轻抚过左胯那块巴掌大的纹身,一条红尾鲤鱼向上作游弋之姿,口衔一朵凋零落花,鱼鳞、鱼鳍的纹路仍清晰可见,红鲤映衬着那块白肤,在偏蓝的玄关灯下泛出点点银白。 这是高中辍学后第一年去纹的身,并不是好奇而为之,而是为遮掩两只鱼眼下被烟烫伤的痕迹。 那一年父母亲刚离世,只能暂时在各个亲戚家藉助,毕竟因为他兄妹二人的到来给人添了不少麻烦,除了吃穿用度总不能再供应他二人继续上学读书。 当时时向阳还未升高中,时瑜又怎忍看唯一的妹妹早早放弃学业去给人做工,索性自己办理了退学手续,谎称已经成年,在当地一处厂房帮人搬运蔬菜打扫库房赚些补贴。 也是在那时结识了一群当地年轻混混,初入社会年少轻狂,本以为认识了一群朋友,实际上却是个坑蒙拐骗偷抢的小团体。 被人要挟去做违背道德的事,实在忍不住时瑜私下里报了警,那群人有的被判了刑,有的就蹲了几天派出所,先出来的那群人没几天就堵着时瑜打了一顿,为首的黄毛当时吸着烟,将燃烧正旺的菸头拧灭在他身上,恶狠狠警告时瑜少多管闲事。 疤痕也是在那时留下的,后来觉得挺难看,就找了家纹身店遮隐了去。初时选这个图案应该是赋予过它一定意义,可现在这个意义已经随着日子消磨记不清了。 都是些过去很久的陈年往事,不值一提,偏偏这个时候又重新想起,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十分紧张的缘故。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玻璃门也是半虚掩的,并没有找见多余的凉拖,估计仅有的一双已经被温荇清带了进去。 时瑜赤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脚底冰凉的触感激得他轻轻打了个颤,越是靠近那道门心跳和唿吸越是不稳,直等到里间传出的水声小了许多,才鼓足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温荇清正蹲在浴缸前试探温度,听闻身后动静将头转了过来,转头的那瞬人险些招架不住。 断然没想到时瑜会以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进来,对自己是那么的放心和不设防备。 整个人毫无保留的呈现在自己眼前,也可能是因为尚未经情事,什么都不懂的笨拙。 反而这种笨拙于他来说是致命的吸引。实在是太犯规了,一举一动都像在勾引,而他本人却不自知。 或许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本身就喜欢男人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进来吧,小心着凉。」瞥见时瑜光着的脚,温荇清摆手招唿人进来,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时瑜身体微微前缩,双手尽量遮盖住隐秘,小心向前迈开腿。 手指浸没在水中轻轻拨弄着水流,温荇清视线掠过那双笔挺线条流畅的腿,窄腰圆臀,以及那处随走路动作仿若游动的红鲤。 挺意外,没想到时瑜竟还有纹身。红尾鲤鱼,挺独特的图案。 他人就像这尾鱼,惹眼但也惹火。 尤其自己这把年纪,正值身强力壮的时候,尤其自己喜欢男人,就算这之前来浴室后又顾虑许多,某些视觉上带来的冲击反应仍是无法避免。 时瑜扶着浴缸边缘缓缓坐下,温热适中的水立马包裹周身,就好像得了块遮羞布似的,刚刚的拘束害羞也随之舒展。 第49页 「水凉么?」声音沾带欲望,透过水流声更显沙哑低沉。 时瑜迎着他的视线,半晌点点头,「还好。」 「在这泡会吧。」温荇清收回落在时瑜身上的视线,晃了下包裹纱布的胳膊,作势起身,「胳膊暂时还不能沾水,我去淋浴。」 淋浴就在浴池旁边,只有一层简单的磨砂玻璃相隔。 「……一起吧。」 时瑜把身体往边侧挪了挪,「湿了的话我帮你重新包扎。」心想的的确是该重新包扎了,白天都已经见胶布散开,浴缸又足够大,足够两人使。 即便话中并无其他意思,有的人眼里,这确是主动邀约。 「时瑜。」 「嗯?」时瑜抬头去看他,两眼被热气蒸得湿润迷茫,像是只湿漉浸水的小猫。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你随时可以喊停。」 分明木已成舟的事,哪还来那么多的故作矜持。 温荇清单手去解衣扣,单膝跪在浴池地垫上,伸手抚在时瑜略为湿润的后颈,低头落下深吻。这次并没打算轻易止住。 而时瑜来不及反应,一场勐烈便忽然而至,哼,吟都悉数破碎在了唇齿之间。 从前未体验过的陌生,没带着多少感情基础,纯粹是一场你情我愿,说没感情也是假,至少是有被吸引和不可深究的喜欢成分在其中。 相互心里都明白可能这之后不会有什么结果,现在一切如梦,是惺惺相惜的两人最后的依恋温存,但还是做了。 时瑜知道拥有喜欢并不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总归还是有需要,哪怕对喜欢的,不可多求的事物沾染即过,对于自己这种人来说也算心满意足。 他主动踏出,温荇清也愿意接着。 所以做下疯狂事,体验这场虽无恋爱根基但尚可激烈燃烧的露水之情。 「之前……有接过吻吗?」不知道是不是调情其中一环节,余韵未消之际会偶尔听到温荇清声音又轻又沉的发问。 「有过,一次,是和高中一个学姐。」耳边窸窸窣窣,是温荇清又在床头摸索安全用物。 「你主动的?」 「不是,是她……开玩笑,就那么一下……」每次之前都会将头偏过。 「当时什么感觉?喜欢吗」 始终同温荇清错开视线,始终闭着眼回答每句话。 「不,不喜欢。」 「现在呢?嗯?」轻轻落下一吻后,恶趣味,故意似的用力。 「……不讨厌。」 记不清起止到结束之间的距离,像在海水里浮浮沉沉,痛苦中夹杂着愉悦, 最后连羞chi感都被湮没,完全由着温荇清主导一切。 并非很痛苦,只是没有过的感觉和不适应,即便后来情难自控,温荇清都会小心询问徵得同意,会很在意他的感受。 没怎么睡好,醒来时倦意写满整个人。好似得了一场重感冒般骨头酸痛,清醒时天朦胧亮,几盏星子忽闪,雾气还未完全消散。透过浴室借给的半点光亮能依稀看到身边男人熟睡的脸,时瑜屏息悄悄凑近,即便现在头髮有些乱遭也丝毫不影响这人的睡颜。 「如果可以,很想让你在我身边。」 意识犹存时听到温荇清在耳边轻声询问,只不过自己当时并未作回答。 其实好想,但真的没有办法。 挺想挽留这片刻温存,再沉溺一次这个人的温柔和风细雨,安慰抚摸头髮时有温度的手指,没有任何恶意鄙夷的眸。 鼻尖突然一涩,几滴眼泪不受控溢出。 平素最讨厌的事就是哭,几年前葬礼完痛哭一场后再也没掉过眼泪,却在遇到温荇清短短数日里几番情绪波动。 时瑜将脸埋进被子里短暂宣洩了下情绪,旋即俯身低头在温荇清唇上轻轻一贴,起身下床悄悄穿好衣服。路过衣柜旁穿戴镜,看到露出在外的脖子上片片吮吻痕迹,还不知身上是怎样境况。 第一次,也是第一个男人留下的。 没想到会在这片地域同人生出感情,但太深的留恋又会成为一种羁绊。 在多年悬浮不定的日子里,他太想求得安稳了,却怕得到安稳后又会变得惶恐不安,久困樊笼里,原来对所殷切期望的也会生出畏惧的心。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你怎么能睡这么死 (ノ`⊿′)ノ 第0027章 男人带花 电话第n次震动时,温荇清皱眉转而甦醒,没着急去拿手机,先伸出手左右摸索去捞人,手指所触皆是一片冰凉,人登时清醒。 摸出手机一瞥时间,刚过上午十点,忽生想起今天是周六,是时瑜要离开的时日,估摸这会人也已经离开。 一连多日未曾休息好,昨夜一番交颈后睡得深沉,连人何时出去房间都没能察觉。不告而别的人,即便知晓他要离开也难能留住。 床头摆放着自己那部相机和新置的纱布烫伤药膏,纱布外沿已经贴好一圈医用胶布,两端轻轻对摺防止黏在一起,很方便自己更换。 事事对人体贴周到,细緻入微,唯独对他自己不会这样,一声不响吃干抹净完消失不见,不知讨要任何好处,连条消息都不曾留下。温荇清摇头失笑,手指轻触屏幕,点开名为江湖小二的聊天消息框,最近消息还是显示昨日那几条简单回復,之后便再无其他。 第50页 编辑一条「你上车了吗?」思考半天又把几个字删除,重新输入条「路上顺利,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 觉得还不如不发,说的跟场交易似的让人误会。 盯着屏幕放空发呆半晌,来电显示随着震动忽而跳了出来,是串座机号码,温荇清手指随震动一颤,指腹不偏不倚点击发送。 头痛,伸手赶紧用力摁下太阳穴,这才缓慢划开绿键接听。 「老闆。」 话筒里传出熟悉声音,是助理肖应执,看来那些个未接来电应该也是他。 「有什么事吗?应执。」温荇清沙哑出声,翻身从床上坐起,整个身体在空气中暴露无余,后腰留有清晰几道抓痕。 「是之前收购博宇那事。」肖应执电话里略微停顿,背景音一片嘈杂,「财务尽职调查的委託也已经回馈,没问题就传真后天签署收购意向书,毕竟对于清远还是头一次,头等大事,决议少了您还真不成。」 几天飘飘然,险些将博宇併购一事抛诸脑后,说是併购,实则为保证清远盈利的手段,有益无害。 清远是自己名义下的公司,成立也有六七个年头,虽同本家产业处在同一块地面上,却从未依靠其力量。说来还是和老爷子温世雄赌气之下的产物。 但多年时间从看它成立之初到一路磕磕绊绊走来,实属不易。藉此次併购和隆新合作以提高市场渗透率优化资源,进军其他产业领域以拓展清远市场,毕竟强者恆强的时代,有机会哪有不发展的道理。 「那就后天……吧」,最后一个字尾音未逸出,信息栏腾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谢谢您。 简短三个字的回信,只有谢谢,甚至连给自己多余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总不能说不客气。 不客气享受了一晚么。 温荇清杵在原地望着几个字发呆,最后逸出声嘆息,垂眸低喃,「……没了。」 「什么没了?」肖应执应当在忙,没时间去细究温荇清话中意思,「没问题的话就定在后天上午,需不需要帮您订张返程机票。」 差点忘记和肖应执还处在通话之中。 「没什么。」点击下屏幕退出微信界面,温荇清抬眼看向床上一片狼藉,轻声吩咐,「帮我订张明天的机票吧应执,明天来机场接我,有什么事情当面再谈。」 他想起昨天时瑜依偎在身边时说的那句话。 谢谢你能够喜欢我。 莫名其妙的感谢,听出带有几分辛酸与无奈,却无从去探究。可能人人都有一些必须要做和放不下的东西。露水情缘本是沾染即过,温荇清忽觉心里从未有的沉甸。 闭眼时,那尾红鲤仿佛还在眼前游动,附着在盈白柔软的肌理上,美得惊心动魄。 简短几个小时就从一场梦里醒来,飞机落地时京华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一层水润潮湿,天泛着水阴阴的白,折射机场外围的金属构造装饰更显冷峻,不近人情。 肖应执担心雨随时会下,提前早到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随后在大厅里等待人出现。 出站口里的人影姗姗来迟,无框眼镜简约质感白衬衫,袖口挽到肘部,衬得人冷峻落拓,温文尔雅中蛰伏着不协调的攻击感。 即便打扮低调也挺招人眼,肖应执在人群中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 留意到在接机口等待的肖应执,温荇清径直走过,错开肖应执举起想要击掌的手,直接揽过他人肩膀,轻而缓地在肩头一拍。 「等多久了?」 「有半小时了,今天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肖应执低头看了眼腕錶,接到人在意料时间内。 温荇清松开揽他的手,挺正经一点头,「这段时间辛苦,年底红包单独给你包个大的。」 肖应执同他逗乐,「那就提前谢谢温大老闆,您老可别忘了。」 和肖应执关系亦上下属亦友人,肖应执今年二十九,虽差他几岁,但两人私下里没个大小,也从不相互计较。都知对方喜欢男人,在资源不多相处多年的情况下,两人却从未有过试一试这种念头,因为都不是各自的菜,肖应执心里也一直有个深埋的人。 两人互相打趣完,肖应执注意到温荇清胳膊上缠裹的纱布,关切问了句,「怎么还受伤了?」 温荇清稍有怔愣,忽将纱布揭开,肖应执哎了一声没拦住。 「没事,只是烫了一下,已经好了。」 肖应执凑近去看,原被纱布包裹的地方只有一小片红色印记,确实问题不大。 「包扎这么正式,我还以为你伤口挺严重呢。」 不明所以开了句玩笑,肖应执还是建议他去医院开些祛疤药膏,温荇清却说不用。 本来已经没事了,临走前还是将时瑜准备的纱布贴了上去,这之后也没人督促着他换药,贴纱布反倒显得多余还让人担心。离开后发现自己没那般矫情。 沿着通道一直朝下走就是停车场,要事放在前头,肖应执边汇报情况边四处找寻自己停靠的位置,「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隆新洽谈合作,博宇谈收购,确实忙的连轴转,尤其隆新对于这次合作很小心谨慎,几番派人前去才把合作事宜谈拢,不过对方多了些附加条件,我大致看了一遍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具体还要老闆你来决定。」 温荇清倒也不意外,隆新毕竟是个老牌公司,经验能力自然无可非议。 第51页 尤其多年经营积累了不少资源,同时拥有较强的品牌影响,竞争力在市场上也足够排前,虽然各方面都显现得出实力,但企业发展还是要依循政策和当下发展的脚步。 时下市场正面临改革,对于隆新传统企业来说创新升级能力会有所欠缺,只能寻求合作注入新鲜血液,清远作为有潜力的创新型中小企业,相对而言各方面会有所不足,隆新有担心也实属情理之中。 和隆新搭上合作对于清远来说无异于是一个良好机遇。当然,最大的定心丸除了清远本身的实力和诚意,还得益于大哥温驰川。 寸土寸金的京华市,首屈一指的京华集团,其名下诸多公司产业共同的老闆便是温驰川。 虽是子承父业,但近些年来京华集团引领的发展有目共睹,向好发展,愈好发展,是整个京华地区经济的晴雨表。 自己去南方的这几天,温驰川也在清远现过身,而隆新为了解合作对象免不了会对清远进行多方位调查,必然知晓他和温驰川的关系。 但温荇清更宁愿相信隆新注重的是实力。 「我只是个老闆助理,能忙事但不能管事,其实这段时间要论真正帮上忙,在其中协调的,还是要……」 「感谢温驰川,对吗?」温荇清接上他的话,看肖应执默默点头嗯了声。 估计肖应执都不曾注意到,自己十句话离不开一个温驰川,但凡有温驰川参与其中的事物,好的成绩成果恨不得全揽温驰川一人身上,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对于温驰川的感情已经到了愈陷愈深的程度。 但感情这种东西经别人劝不回头,有好结局皆大欢喜,一场落空也只能靠肖应执自己走出。 何况他自己都说过,等到了一些时候,可能就不会再那般坚持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也不知坚持还有没有尽头。 黑色慕尚开出停车场时,雨又开始下落,遇到多雨雪天气,机场立交桥必然会拥堵。 停车等待红绿灯之际,肖应执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掰着后视镜对准后座温荇清。 「过会去哪?」 温荇清从落满雨滴的车窗上收回视线,稍微思忖道:「回家吧。」 顿了下又即刻补充,「不是回本家,去玉林路。」 玉林路的家于他勉强算是半个家。是搬出后找到的临时居所,只有一只胖橘猫和偶尔过去打扫的阿姨在,十分冷清。 本家偶尔大哥会回去,小妹近来忙于操持婚事,和阚家豪在别处同住,就只有温世雄和现任妻子在。回本家能去做什么呢,估计温世雄现在看到他就会窝火发脾气,或是又提议去见某某家的女儿。 「阚少爷说等你回来后第一时间通知他,想要一起吃个便饭,地点就定在京华酒店。」肖应执打左转向灯变道,扭正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瞧向温荇清一眼,「要现在和他说吗?」 汇报事情和平时说话的语气自如切换,温荇清有时都怀疑肖应执是不是同时拥有两个人格。 交叠双腿慵懒靠在椅座上,温荇清双指揉搓着胸前的向阳花胸针,似走神又好似完全听进去,「暂时先不用,我来告诉他就好。」 阚家豪的便饭绝对少不了一群人来,少不了聒噪,现在满身心俱是疲惫,实在没法再经歷一场热闹。 「好。」 肖应执透过镜子探查了一眼他的情绪,目光下移注意到温荇清手中正在把玩的东西,之前没注意观察,还以为是衣服上的标志。 「你从西湖买来的纪念品?」 温荇清以为是自己这串小叶紫檀,肖应执却说是那枚胸针,因为看起来和他平时打扮格格不入。 随后他将身体前倾,方便肖应执从镜子里看清,「别人送的,怎么样,好看吗?」 只有短暂一瞬,肖应执捕捉到他情绪起伏的变化,「……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温荇清诚恳回答,「当然想听实话。」 「男人带花,骚不死你……」说的还挺一本正经。 温荇清被他气笑,「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和老闆说话。」不仅损老闆还想当老闆嫂子。 肖应执笑完挺正经问到,「说实话老闆,这真是别人送你的吗?」 别人?是别人吧。 温荇清不禁想起最后三个字的回信,心尖跟蘸醋似的泛起点点酸涩,从那之后就跟沾了什么瘾一般抓心挠肝,再想去找寻这种源头重温时,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但留下的瘾却是久弥不消的。 「是一夜的情人。」 肖应执险些踩下剎车,确定自己耳朵没听错。抬头从后视镜里对上一双沉静惋惜的眼睛,知道这并不是温荇清在同他开玩笑。 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成年人都有各自的分寸,况且温荇清这么多年就跟遁入空门似的清心寡欲,一门心思全扑工作,现在看来多少算是件好事。 「挺好。」肖应执握着方向盘继续开车,吃瓜似的打探,「对方多大?是做什么的?哪里人?」 温荇清无奈看他一眼,笑了笑偏过头去看窗外,「听实话还是假话?」 「……」肖应执心里还是很好奇的,「都想听。」 温荇清挑眉,耸肩,「其实我也不清楚。」 如果不是在开车,肖应执还真想给这人来上一脚。 第52页 不过温荇清确实没说假话,只知道他叫时瑜,二十八岁的年纪,北方人,又不是做生意需要对对方知根知底,所以是真是假何来何去无从查证,但这个人是切切实实的存在过。 「有考虑和对方继续发展吗?」 「对方可能没这么考虑。」 肖应执没打算追问,只说,「这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吗?」感觉自己今天都快变成了温荇清的问题机。 温荇清撩起眼皮,「我能有什么打算?」 「京华饭店前台那小男孩瞧着一直对你挺有意思,好像是叫魏……。」 叫什么并不重要,肖应执顺着话头挑明意思,「要不要考虑重新开始一段。」 这话不止第一次提及,作为友人,肖应执倒希望他能够早日结束单身。怎么可能会有人除了工作之外别无他求。 温荇清捏着胸针的手指一顿,眼神飘落出窗外,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各有各的匆忙,谁也打断不了谁。 半晌收回思绪,温荇清轻轻摇了摇头,「再说吧应执,我有些累了。」 说累的时候,突然间很想念,昨晚时瑜的颈窝。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提意见喔! 第0028章 无可厚非 一夜火车几近没怎么合眼,在各种聒噪和吵闹声中时瑜挨到天明。 本来没打算麻烦亲戚来接,到站前还是收到程万山问他几点抵达的消息。 程万山,自己父亲的堂兄弟,不远也不算太近的亲戚,几年几经流转到这个堂叔家,说来还是亲戚里为数不多待他们兄妹好的人。 尤其在时向阳生病后,程万山坚持让他二人留下,就连这次工作也是他四下委託熟人才找到的,花费不少心思。 来前电话里只听他说是本市挺有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工资要比之前那些工作好上很多。 时瑜并不喜欢亏欠任何人东西,半点恩情压在身上都让他觉得难以喘过气,可实际自己又无法真正回报什么,一无所有的时候,能学会的只有记住这些恩情。 拖着行李箱出站时,远远看到站在路边抽菸等待的程万山,背影拘偻,刚过四十几头髮已显斑白。时瑜站在台阶上隔着人群喊了声堂叔。 程万山听到声音顺势掐灭烟扔掉,手指在汗衫上捻了一捻,冲着时瑜招手,「哎,小瑜。」 出去这段时日,时向阳一直托由程万山照料,程万山同样有自己的家庭,本不该分散那么多精力在他和时向阳身上。 这一点时瑜并不是没有想到。但时向阳坚持让他出去转转,程万山二话不说帮他订下车票,那个时候的顾虑就被打消掉许多。 程万山那时说年轻人本就该多出去看看,别一辈子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地方。 「坐夜车你也不买个卧铺,多累啊。」 程万山伸手想帮忙拉行李,却被时瑜摇头拒绝,塞了一个提包在他手上,还挺沉甸。 「给你和婶子买了些特产,都是些吃的。」 「哎呦,你说你……家里什么都不缺,网上都能买到,花这个钱干什么。」 程万山嗔怪几句,看时瑜腼腆低着头微笑,没再继续说什么,毕竟是孩子一点心意,收下就收下了。 「先带你回去把行李放下吧。」程万山攥着提包的手微微拢紧,「过会一块去医院看阳阳,告诉她你回来了,这段时间她精神头挺好的,吃饭也挺正常。」 时瑜轻轻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多问,低着头瞧不出怎样个情绪。 程万山不是京华本地人,早年却在京华付了首付买了房,虽然地段不是多么繁华,但随着之后愈升愈高的房价,即便房子不大地段偏僻,也值不少钱。 到住的地方时七点还没过半,陆雪梅在厨房里张罗着做晨饭,程万山帮时瑜把行李搬进屋,抬头对厨房里那道忙活身影喊到,「小瑜回来啦。」 时瑜张嘴喊了声堂婶,陆雪梅低低应了声也没回头。 「这两天你婶子跟我置气呢,她脾气一直都这样,你别放在心上。」程万山压低声音对着时瑜笑笑,「你先进屋把东西收拾好,我把你买的特产放起来。」说特产俩字时程万山故意抬高声音,眼角余光有意瞟向厨房。 时瑜轻声说没关系,剩下的自己来就好。 在程万山家借住的地方原本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后来时瑜他们来,程万山重新把旧床翻新修理好,杂物间的东西也大多卖了废品。 床单是新更换不久的,空气中还充斥着淡淡的皂粉味道。应该是时向阳前一阵出院时住过。 即便连续两夜都没怎么睡好,回到这处仍然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还是拘束,做什么都感到不安。 收拾好行李,时瑜准备换身干净衣服去见时向阳,忽生想起脖颈上未消的痕迹。 现在所穿的黑色半高领无袖背心就是为了遮掩这些痕迹特意买来的,松松垮垮身前还印有「cool」字母的logo,痞里痞气跟自己平时风格完全不沾。 低头去嗅衣服上有没有汗味时,从之前就压抑许久的什么突然泄出,让他怔愣一下,随后垂下眼帘,胸口闷得有些发疼。 直到这一刻才清晰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这里,没有温润儒雅的那个人和胆大无所顾忌的时瑜。 有些抓不住的东西,再用力终究可能也是遗憾。 第53页 站在原地闭了会眼睛,重新拾掇好情绪,时瑜搭在门把手上拉开一条缝隙,厨房内夫妻俩的吵架声随后溢了进来。 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却很难不会听到。 陆雪梅声音正常说话时听起来软软的,好似江南人的吴侬软语,而现在情绪促使下,声调着实像变了个人,「我们是在京华买了房子不错,但加上月月房贷,水电伙食还有闺女上学和其他开销,最主要还有咱们闺女,这些哪一样不都得花钱啊。」 「我知道,我……但你说总不能放着他俩不管不问吧,毕竟是我堂侄堂侄女,阳阳那闺女现在……你说我怎么能忍心?」程万山万般无奈。 「你就说说这次,你还给他家儿子托关系花钱找工作请人吃饭,不然京华那种酒店他怎么能进去,人家那可是要的专业对口培训人员,程万山你是不是忘记你还有自己的闺女啊?一门心思全扑别人身上。」 「我那不是恰好认识嘛,老同学请人吃顿饭而已,多大点事。」程万山语气松软许多,有意放缓态度。 陆雪梅像被戳中什么痛处,声音不免提高几分,「程万山,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每次都对别人的事情特别上心,你帮老时她家闺女垫付医药费,你拿一次钱我不说什么,但你总不能次次都帮忙拿钱,她那病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你又不是………」 「你小声点!小瑜今天回来了你不知道吗?」程万山说话间朝着时瑜房间看了一眼,见门关着重新压低声音,「行了别说了,钱没了还能再挣,病总不能拖着不看,等小瑜上班一切就好多了,京华酒店的工资在市内也不算低。」 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谈话,也不觉得陆雪梅的话有什么错,各有各的家庭和需要,旁人是负担,本就无可厚非。 听到外面两人总算平息,时瑜深吸一口气才拉开虚掩的门走出,故意制造些动静以便让两人察觉。 程万山急忙给陆雪梅使眼色噤声,转过头笑意盈盈忙招唿时瑜吃饭,「你婶子就快做好饭了,一会吃完我陪你去医院。」 「没关系堂叔,我去医院里看看时向阳的情况,一会就在医院里吃吧。」时瑜抿起嘴笑笑,让程万山瞧不出什么端倪,「一会瑶瑶不是还要上学吗,你帮堂婶送送她,我自己去就好。」 程万山默了默没有阻拦,只说路上让他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 出门时瑜带了顶鸭舌帽遮阳,一身纯黑将人姿态托得冷峻,走到小区门口侧身避开一辆骑得飞快的自行车,走到公交站牌伸手去包里摸索公交卡才发现忘记带上。 其实折回的路程并不远,并不会耽搁多久时间,时瑜坐在公交站椅上兀自发了会呆,打开黑色帆布包的外层,其中静静置放着一颗薄荷糖果和一张照片,手指片刻停留捏出糖果,撕开糖衣随后放进嘴里。 有点辛辣,也有点清凉的甜。 原本要搭乘的1路车缓缓驶停,又载着其他人从面前缓缓离去,心尖就跟针扎似的突然疼了一下,鼻尖酸涩眼圈有些泛红但始终没让泪出来。 伸手去压帽檐,告诉自己不该有那么多的情绪才对。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还要认真去做需要做的事。只是,有些路一定要自己去走。 第0029章 向阳 京华一医,在市里排名前几的大型综合性医院,程万山一个亲戚的女儿在其中担任护工,有人总比好过没有,于是便找了这处。 时向阳就是在这住的院。 初时以为是换季感冒,女孩平时心也大,和导员简单请了两天假在宿舍里休息,却不想这次不同以往的症状,吃药打针丝毫不见效果,反而越来越严重。 舍友下课回来唿喊不见其回应,拉开床帘后发现人高烧昏迷,鼻血也横流不止,登时吓坏了,手忙脚乱才拨打了急救电话。 结果一套检查下来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确诊为急性白血病。 白纸黑字,寥寥数字宛如巨石,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时医生说发现不算及时,病情仍然可控,治疗效果因人而异,积极配合治疗或许会将生命线延长,时瑜当时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所有治疗方案。 再多的钱他都会想办法去赚,即便负债纍纍也不会轻易放弃哪怕半分可能。 去看时向阳之前,时瑜在医院门外水果店买了些她爱吃的红心柚,八月的柚子很甜,正适合这个时候。 来医院之后先去找了趟主治医生。尽管之前程万山安慰他说一切都好,心知这话都是为了安慰而说。 陆雪梅说的难听但现实,时向阳的病就像个无底洞,人无非要一直依靠治疗和药物支撑,无论哪笔钱都不是小数目,最心疼的还是人,无休止的治疗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又如何会一切都好。 进去病房的时侯,一眼看到时向阳带着顶灰色针织帽正躺在床上举着本杂志,因为贫血比较严重,面部在光下呈现出病态的白色,整个人显得清瞿单薄。 和走前相比,人又瘦了一圈。 时瑜心底隐隐升起了愧疚,决心不会再提想要出去之类的字眼,如果时向阳听见一定又会像上次那样坚持,说不去反而还使小性子不吃药。 虽然就小了自己两三岁,但任性起来还真拿她没办法。 隔壁床陪同家属听闻人声,抬头对着时瑜微笑点头招唿,时向阳这才从杂志中惊觉抬头,也不顾正在输血,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跳。 第54页 「哥!」 时瑜上前按住激动的妹妹,对她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隔壁床病人正在休息,又对守床大人抱歉一笑。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哥你这身就好像换了个风格,特别酷!」时向阳放轻声音也止不住话匣,盯住时瑜弯眼一笑,「你穿什么都有范。」 「哥知道了,你别乱动。」时瑜按住她人,抬手将晃动的血袋扶稳,才腾出一只手抚上时向阳脑袋,「红心柚子,要不要现在吃一个?」 「嗯嗯嗯。」时向阳点头如捣蒜,回到床上躺下,拍拍身侧空位示意时瑜坐过。 放下手中购物袋,时瑜弯身去寻垃圾桶,时向阳视线随他一举一动,很快注意到鸭舌帽边缘修理碎发的痕迹。 「哥,你又剪头髮啦?」 「嗯,头髮太长了。」时瑜端着垃圾桶坐到床边,将鸭舌帽缓缓摘下,露出早晨经过理髮店时顺便推的寸头。 时向阳上次化疗之前把留了七八年的头髮直接剃了精光,虽然后来她笑着说没事,时瑜知道她一定不捨得,索性也定期去把头髮剪短。 「我想摸摸。」时向阳微微起身,头倚靠在床头墙板上,两只眼睛忽闪,池水似的清澈,却又因为生病少了些许精气神,略显黯淡。 时瑜探出身子把头朝她贴近,感受时向阳微凉的手指拂过自己髮丝,像摸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 「跟只小刺猬似的软。」 「刺猬还能是软的?」时瑜听她话忍不住一笑,面上神情些许松动,并未注意到自己从进来以后一直都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时向阳都看在眼里。 「刚出声不久的刺猬啊,粉嘟嘟的颜色,刺也是软的。」时向阳抽出刚刚看的那本杂志,封面上写着「enish weekly」英文周刊,举起来翻到书籤位置指着念给时瑜听,「刚出生的刺猬皮肤柔软,两周才会睁开眼睛,三至四周才会actation……应该是脱离母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最后身上的刺会变成褐色……」 时瑜听她读的断断续续,搭眼一瞧发现是本纯英文杂志,倒是自己多年没学,用进废退,几乎不认得多少。 「怎么突然对英语感兴趣了?」时瑜扒开柚子皮,霎时一阵果香味直扑面而来。 时向阳停下划动的指间,轻轻蜷起,突然间就没了声音,时瑜以为她没听到,正要抬起头看人,时向阳却忽然贴近,伸手掰下一瓣柚子就往嘴里塞。 「大学必修课里学这个。」嚼了几口咽下,时向阳将书抱在怀里,「在这一天天闲着数点滴,还不如居安思危,省得回学校挂科,多给老时家丢人啊。」 「说的也是。」时瑜低下头继续剥柚子皮,将一块汁液饱满鲜红诱人的果肉递去时向阳面前,「想看什么书,哥可以帮你去买。」 一来一回的交谈看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时瑜心里却是被某种沉甸压得下坠。 刚被确诊那会,时瑜担心她会奔溃会接受不了,却没想到时向阳的乐观开朗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不仅积极配合治疗还积极结识病友,整一个住院区活宝。 和平时的她一样,再大的事都好似不挂在心上,天生就好像没有什么坏情绪。 来前,主治医生说,目前药物治疗效果似乎并不太乐观,考虑更换药物和化疗方案。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针对病情变化情况施以不同治疗办法。 不乐观,但也不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 和医生的谈话里向来只有怎么治和情况如何,时瑜始终没开口问过其他。 承认是不敢,是害怕,更怕自己这跟紧绷的弦突然绷断。 至少现在「一切安好」。 「你这手串挺漂亮,在那里买的吗?」时向阳恨不得整个人都坐起身,都让时瑜按了回去,两只眼睛滴熘打转,最后落在时瑜腕处那串黑红珠子上。 下意识想起一个人,时瑜心虚伸手触了下脖子,刚想说是别人送的,又怕时向阳刨根问底自己应不上来,索性点头「嗯」了声,「你要戴吗?」 时向阳瞥向一眼挂在床头的血袋,连连摇头,「不要,先不说治疗时不方便,你这明显是男款啊。」 不知这丫头是真会区分款式还是在胡诌八道,但她说不要的东西真就一点不会要。 「堂叔说帮你找了个在本地的工作,你去看了吗?」时向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还不忘操心其他。 回忆起早晨程万山夫妇的争吵,时瑜剥柚子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显露情绪,只说,「还没呢,等堂叔忙完估计就会带我去。」 「哥。」 「嗯?」 「这几天我能不能出院?」话锋一转,时向阳又谈到出院这事上。 放化疗期间需要住院,平时没什么特殊情况下可以不用住,这小丫头一门心思往外跑,也多是出于住院高昂费用的考虑。 时瑜将柚子肉放在她嘴边,看着时向阳一口咬住,才轻声发问,「前一阵不是刚回去过吗?」 「主要是你来了嘛。」 时向阳噘嘴,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些想念你经常带我去吃的那家生煎包,脑子和胃都在想。」 「你想吃,哥给你带来不就行了。」时瑜对她这个理由哭笑不得,但再次化疗期限临近,也容不得她到处乱跑。 活动耗费精力体力,尤其对生病的人而言更是,每次多超出一点体力界限,时向阳脸色就会变得惨白无血色,很难不让人担心状况。 第55页 「也不只是想吃东西。」忸怩半天她才哎呀一声,「我也想见见朋友她们啊,上次和徐晶她们都约好了,一直耽搁没聚成。」 时瑜心说虽然朋友重要,但治疗才是最主要的,却没办法开口这么说。 对于一只被折断双翼不能翱翔的鸟来说,最渴望的东西还是自由。 时向阳年纪轻轻,本不该被剥夺这种权利。 「行啊,等出院了就去见见她们。」 找不到盛放的容器,只好将剥好的果肉放在柚子皮上,端放在桌角方便时向阳拿取。 「徐哲,最近没来打扰你吧。」 说话间时瑜看向时向阳一眼,见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混乱,默默收回视线投放别处。 「哪能啊,早就不联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时向阳继续吃着柚子,全然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哥你别那么敏感,一提徐晶你就想徐哲,他俩是兄妹没错,但徐晶是徐晶,再说她现在都不怎么搭理她哥了。」 徐哲是时向阳在大学时的前男友,当时通过徐晶认识时向阳后,徐哲开始对她展开勐烈追求,时向阳以为他是真心诚意于是心软答应。 初时百般都好,直到后来才发现,徐哲表面可以是一副深情,内里确是虚伪和自私,就连徐晶都被这个哥哥蒙在鼓里。 分手后,徐哲几番纠缠都被时瑜毫不客气赶了出去。 时瑜怕他这个妹妹天真又心软,几句花言巧语都能让人哄骗,处处无不担心。 「真的没事。」时向阳见他兀自发呆,脚从薄毯里伸出轻轻碰了下时瑜,「不是还有你在嘛。」 让人心软的口吻,总听她说没事,又总怕有些事情她一直往心里藏。 转头对上时向阳的笑脸,时瑜心下暗暗嘆了声气,却也没再多问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 第0030章 便饭 给阚家豪发消息当天,温荇清还特意叮嘱他少一些人来,只通知自己人便可。 不提前告知,以他的性格真能凑出好几桌。 自己每次生日都是由他主张,温荇清虽不喜欢热闹场合,但又不忍拂了未来妹夫一片好意。 结果每年人声喧嚷的宴会厅里,他能认出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个别是来真心庆祝生日,其余无非是攀交情或是毛遂自荐,多少都想和京华集团扯上一丝半缕关系。 在阚家豪观念里,来者即是客。这位当地旅游业大亨的儿子最喜交际,涉猎也颇广泛。 即便交情里真假掺半,各有目的各取所需,几乎少有人不买他的帐。 温荇清最头疼的事他却乐此不疲,用阚家豪的话来说,交际里并非真在交朋友,而是为自己图便利。 这话似乎又有些道理,清远刚进入市场那阵遇阻颇多,万事开头难,尤其在研发方面缺失合适的技术专家骨干,团队有想法,但在实操中缕遇难题,导致项目难以进展顺利。 某次无意同阚家豪提及,这小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包在他身上,隔天就帮忙引荐了一家行业领域内知名的专家团队。 事后,温荇清想要请客吃饭聊表谢意,阚家豪却说,你我客气什么,本来就亲如一家人,要不,考虑亲上加亲,帮他把温焱追到手…… 那时着实没想到阚家豪还「藏」着这层心思,但多年交情,从小到大,温荇清对他这人知根知底,也放心介绍温焱同他认识。 一晃多年过去,再隔几月便是两人的婚礼。 白天简单处理完公司琐事,晚上肖应执开车载他去酒店。 地处京华市核心地带,八十多层的地标性建筑。 阚家豪提前预定好了七楼漱玉苑,开阔平台上的一处屋顶花园,无土草坪上铺陈花草植被鱼池,一条石板路弯弯绕绕,尽头是间轻钢玻璃房,倒是处远离地面喧嚷的世外桃源。 温荇清到地方时,已经有几人在场,阚家豪的两个弟弟和他放暑假回来的表妹,三个孩子坐在草坪上头抵着头正围在一起玩手游,看到温荇清都起身乖巧打了声招唿。 还真是自己人。 进去玻璃房,意外看到阚家豪正架坐在人字梯上拧灯泡,温焱扶在梯子一侧提醒他小心身后其他装饰。 放着酒店人员不用,也不知阚家豪又在搞什么花样。 温焱听到玻璃门动静率先抬头,看到是温荇清,甜笑着喊了声二哥。精緻漂亮的脸蛋,和外面宣传海报上别无二致。 正沉迷拧灯泡的阚家豪闻声去看。 温焱这时忙提醒他,「小心……」 「肝~」 以为是爱称,结果是提醒,阚家豪还没嘚瑟完,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身后铁质灯壳上,发出挺大一声响。 温焱无奈得想笑,「我让你小心头。」 阚家豪揉着头还挺委屈,「我还以为,你要喊我小心肝。」 温荇清简直无言,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就没看出来阚家豪还是个恋爱脑。 「怎么没让电工来修?」温荇清坐去客厅沙发,示意肖应执一起过来坐,不用拘束。 温焱轻轻耸肩,「原本电工来了的,家豪非说他也可以。」 「我这可是提前锻鍊,结这种事就得我来,好男人就是要样样俱全。」 阚家豪嘴甜完,又开始邀功,「清哥,今儿可都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吃饭,我连最要好的几个哥们都没通知,哦,和大舅子也说了声,但他说得处理完工作,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来。」 第56页 提及温驰川时,身旁肖应执明显有一瞬不自然,温荇清看在眼里,默默端起一杯苏打递至他面前,继续回答阚家豪的话。 「没关系,自己人吃顿便饭,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不用打扰大哥工作了。」 温驰川确实忙,有时生日宴也仅是露下脸便会离开,能抽出一顿闲饭的时间都难能可贵。也正因为日久劳心费神,所以染上了久治不愈的头疼。 阚家豪拧好灯泡打开开关,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扶着温焱递过的手从梯子上小心下来,「菜品都已经选好了,我去吩咐厨房一声。」 「阚少,我去吧。」 一直默不作声闷头喝水的肖应执突然应声,「您留在这陪老闆他们说话就好,有什么事情我来忙。」 阚家豪愣了一愣,怔得温荇清准许点头,才对肖应执说了声麻烦。 出去漱玉苑,对门外等候的服务生说明来意,肖应执转身去寻洗手间。 他今天主要是送温荇清过来,并没想着要留下,但温荇清说只是场便饭,让他一起过去就好,万一喝了酒晚上也需有人送,肖应执便欣然应允。 其实,心里也很期待能够见那人一面。 知道温驰川患有神经性头疼,肖应执平时都会随身备着药品,只是因为有一次陪同温荇清过来洽谈生意时,见到温驰川正好犯头痛,偏偏他又不喜欢带药,低头蹙眉隐忍的模样,肖应执到现在都还记得。 七楼宴会厅似乎在举办活动,半敞的门人进人出乐器声不绝于耳,肖应执垂眼从门口经过,不远处洗手间里还传出烘干机噪音。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初愈尚没恢復彻底,肖应执觉得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令头都隐隐作痛,只想方便完尽快离开。 等走到洗手间门口时,烘干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肖应执侧身想要让予对方先行通过。 却不经意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刚刚还在想念的脸。 第0031章 伊甸园苹果 温荇清和温驰川为同一母亲所生,兄弟二人容貌虽有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一个平易近人,一个却不可嚮迩。 温驰川尤其带给人一种冷峻严肃感,五官俊美深邃,身形高大挺拔,处处透着一种被岁月浸染的成熟。 肖应执曾想形容在温驰川身上体会到的那种感觉,但总想不到最适合的形容词。 直到无意间看到一副画,才知道他就是伊甸园中的苹果。 诱人却又充满禁忌。 抬头意外看到是温驰川,只一瞬的惊慌失措,肖应执很快调整成平时状态,安抚下唿吸心跳,毕恭毕敬喊了声温总。 还是一副平常打扮,没有过多耀眼装饰,低调但显档次的深色西装,领口领带无一不是规规矩矩。 温驰川略微颔首,将袖口褶皱轻轻理好,「过来吃饭,肖助?」 低沉磁感的嗓音,像一簇火焰顺着耳道穿过耳膜,烫得肖应执心止不住发热。 「没,我只是送老闆他过来……」如果温驰川也在,这场便饭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家宴了,他一个外人便不好参与。 「你呢,用过饭了?」温驰川经过他身边,在洗手间旁侧站定,轻声开口询问。 「还没呢,温总。」肖应执乖巧回答,比在温荇清面前不知拘谨了多少倍。 温驰川视线在他脸上淡淡扫过,没再开口。 肖应执说自己去方便,看到温驰川点头后才走过拉开门,随着木门关合声音响起,一口气自胸腔中长舒而出,后背靠在门板上,伸手按在不安分的心脏处。 太猝不及防的相遇了,完全没带着之前去见他的准备,险些就乱了分寸失了礼节。 跟在温荇清身边做了多年助理,也见过各种各样的老闆,待人方面自然进退有度游刃有余。 独独温驰川面前他没有自己主见,也不会使出学到的那点小聪明。 等方便完拉开木门走出,洗手间门口外依旧嘈杂依旧乱,只是不见人的身影。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心里竟然涌起一点失落。 肖应执沖洗完手关掉水龙头,旁边墙壁上置着擦手纸巾和烘干机,他这次没有选择纸巾。 温热的风伴随噪声响起吹落在掌心,把其他人声遮掩了下去,心想过会回去若是温驰川也在,就和温荇清找个理由暂时离开,他也一定会同意。 将那点情绪收拢,又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肖应执准备折回漱玉苑,却在洗手间旁隐秘的拐角处看到徐徐烟雾飘出。估计是宴会厅的客人出来抽菸。 无烟区域也不见有酒店人员提醒,肖应执只好走过,记得在七层尽头拐角处有个菸蒂柱,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那阵烟雾随气流直扑面而来,味道不似一般香菸的味道,菸草中混杂着微甜可可香味,偏温和不是很呛人,应该是菸草中上乘的品质。 客人中不乏非富即贵,垃圾桶里名牌菸酒的废弃物更是司空见惯。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不让……」 肖应执边走近边出声提醒,看到那人后,吸菸两个字还未发出声音,便夭折在喉咙里。 被惊扰到的「温先生」缓慢转身,看清来人轻声说了句抱歉,将半只还在燃烧着的雪茄拿在手里,静静等待它熄灭。 这片刻的沉默比任何时候都难挨,肖应执杵在原地,一时进退失据。 第57页 本来就是温驰川的地盘,在哪做什么他哪能管得着,天知道这人怎么没走,还停在洗手间拐角处偷摸吸食雪茄。 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投,肖应执索性垂眸去盯他的手指,修长骨感有力,青筋错落起伏,却意外的白皙。双指夹着雪茄更有种说不出的性张力,越看心越乱。 雪茄茄标上画着洋人肖像,写着louixs,肖应执微一怔愣,想到刚刚闻到隐约的可可味,应该就是这款雪茄特殊的香料。 「人都在漱玉苑吗?」 倒是温驰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肖应执从九霄云外里回神,忙应声,「是的温总。」 茄芯渐渐熄灭,香辛料味混合的菸草气也淡下许多,温驰川从容拿出密封袋,把雪茄装了进去。 「肖助,一起去吃饭吧。」 肖应执受宠若惊,「不用麻烦的温总,我在外面随便……」 温驰川并没打算让他把话说完,「如果喝酒,荇清还得麻烦你送回去。 本来就是助理该做的事情,兄弟俩让人留下的理由却如出一辙。 其实他在外面随便吃些东西再回来等待就好,但温驰川这般开口,没办法让他再推辞。 算来也是第一次,和温驰川一起吃饭。 原本以为他会忙得抽不开身,依现在看来应该是特意空出时间,肖应执四下留意,并没见到温驰川的助理在,疑惑但没开口询问。 两人一前一后朝漱玉苑方向走去,温驰川像是刻意放缓脚步,肖应执跟随他的一举一动,也缓下不少步伐,但始终保持着应有距离。 直到路过刚刚举办活动的宴会厅,温驰川突然停下转身。 肖应执跟在他身后险些没收住脚,站定前还稍微打个趔趄。 「温总,您……是有什么吩咐吗?」肖应执小心翼翼询问,身体绷得笔直,抬头对上温驰川那双眼睛,看不出眸里任何的情绪。 温驰川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问道:「身体好了吗?」 「好,好了。」估计在问前几天的感冒,实际好的确实大差不差,除了身体还有些发虚外。肖应执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人发懵之际还不忘道谢,「谢谢温总担心。」 温驰川点头算是予以回应,转身继续走路。肖应执用力捏了捏手指跟上去,心跳如鼓。 那天感冒发高烧还硬撑着工作,在给温驰川送资料时整个人都在不了遏制地发抖,温驰川特意调来自己二助帮忙,遣他回家休息。 出于领导对下属的关心,问上一句身体状况简直再正常不过。肖应执劝自己不要多想。 毕竟对于温驰川的暗恋,除了温荇清和他自己知道,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三人。 论错,就错在他喜欢上了一个本不该喜欢的人。 但感情这种东西来的蹊跷,是不可控因素,就算劝自己再多遍,最终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些情绪,末了还是要自己消化殆尽。 回到漱玉苑玻璃房时,领班带着几个服务生已经开始上冷菜,阚家豪见到来人惊奇不已,跟多稀罕似的,忙招唿人入座。 温驰川脱下西装外套交到一旁服务生手上,两指勾住领带轻轻下扯,「备的什么汤?」 阚家豪应声回答,「海鲜酸辣汤,用来开胃的。」 温驰川点头落座,目光扫过几道冷菜,忽然抬头看向领班,「徐经理。」 「温总您有什么吩咐?」领班立马停下手中工作,轻声询问。 「告诉厨房炖只东涛鸡,放些营养食材。」温驰川略微一停顿,继续交代,「别放胡椒,汤要不辣的。」 【作者有话说】 周二准备入v 双更~感谢各位老闆追书,支持!后面剧情会有些起伏 第32章 相似之人 领班应声去通知厨房准备。 趁还在上菜,人还未完全入座之际,阚家豪绕到温荇清身边低声询问,「大舅子口味变了?之前不是挺喜欢酸口?」 「可能,最近有些上火吧。」温荇清眨眼在他肩膀上轻拍,言语诚恳,「反正他不挑食。」 说完去看肖应执,却见他人安分站在一旁,跟掉线待重启似的,不说话也没任何动作,心里不免嘆声气。 换作之前,肖应执一定会找理由离开,但看现在听话又拘谨的模样,加之刚刚他是和温驰川一起过来的,温荇清大抵猜到刚刚发生过什么。 一定是大哥开口说让他留下。无论用什么理由他都难能拒绝。 按照用餐人数布置,是个能够容纳十余人的转盘圆桌,结合玻璃房暖调灯光和家居陈设,营造出一种在家庭餐厅吃饭的氛围。 温驰川主座,一左一右分别坐着温荇清和阚家豪,冷菜之后上热菜,几个孩子得到应允后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 将醒好的红酒端过,阚家豪嘱咐服务生帮忙倒酒,随后介绍,「79年产的le pin,早些年托朋友带来的。」 猩红酒液入杯,温驰川持杯微微摇晃,低头轻嗅了下味道,香味顿时盈满鼻腔。 「听说阚世伯在郊区拿下几块地。」 阚家豪邀请吃饭时,温驰川便猜想到他有事相谈,索性开门见山。 阚家豪听到后忙回应,「是红叶山的那几块荒地,准备建个旅游度假村,这事正要给您说。」 近些年旅游需求不断增长,红叶山环境优美风景怡人,自然资源丰富,作为新规划旅游区景点,当地有意开发和改善,转化成为商业价值。 第58页 餐桌上无外人,温驰川抿了口酒,示意他继续。 「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度假村建成后,餐厅运营管理交由京华饭店承包。」阚家豪说到这顿了下,看向温驰川提议,「开放初期採用会员制和优惠券的形式扩大宣传,一来能为京华巩固老客户,度假村吸引客流量的同时也能实现相互引流。」 温驰川略微思忖,最后点头说可以。 这种合作抛开私下关系不谈也是件好事,彼此互惠共利,还能起到双向宣传的效果,何乐不为。 「有大哥这句话在我就放心了。」阚家豪起身敬酒,温驰川点头应下。 从阚家豪说同样邀请温驰川那时起,温荇清就已经知道他是有事相求,实则私下里商谈,温驰川也会答应。 但这小子挺会顺水推舟,樽酒论事,藉由一顿饭的便机就把和京华的合作谈拢。 之后菜品依次上来,工作上的事无人再提及,几旬酒过,温荇清余光扫见闷头吃菜的肖应执。 完全和热闹不沾边,就像是隐身在餐桌上的人。 转盘只有三个孩子转来转去,都在挑自己喜欢吃的食物,肖应执面前尽是些辛辣口,明明吃不了辣的人这时半点不挑,筷子夹什么吃什么,嘴唇都有些微红泛肿。 温荇清出于方便,用干净勺子舀起几块够得着的牛腩放进他餐盘里,偏过头低声嘱咐,「这么拘谨做什么小英子?这里又没外人。」 英子是温荇清给他起的诨名,肖应执长相不错,白面红唇浓眉大眼,用公司那群女孩的话来说是甜美系长相,温荇清当时还挺惊奇甜美的形容怎么会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直到有次听同公司小姑娘解释,大概意思说你们男人看甜妹什么感觉,她们看肖应执就是如此…… 肖应执心里白他一眼,早就习惯自己老闆这种这恶趣味。 「您别忘了还欠我一个红包呢。」肖应执轻声回他的话,眼尾因辣意浸染一层薄红,滴酒没沾却显得有几分微醺似的醉意。 温荇清忍不住一笑,刚想要接话,这时听到温驰川的声音问自己,「这几天回去过吗?」 餐桌上碗筷声音一下小了许多,温荇清坐直身体,摇头回答,「还没。」 温驰川出声叮嘱,「有时间和我回家一趟,报个平安。」 「知道了哥。」 温驰川适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声音听不出冷热,「以后不许了。」 比起温世雄,温荇清更愿意听他这个长兄的话,自从母亲离世后,大他几岁的温驰川便格外对他这个弟弟上心。 虽然温驰川外表看似不近人情,实则从小到大对他的要求都会有所回应,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种纵容。 就像这次悄无声息离家出走,他并未曾责怪,反而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去管自己公司里那档闲杂忙事。 藉由阚家豪带来的好酒,温荇清借花献佛,也向他敬了杯,「这段时间,清远的事大哥多有操心。」 温驰川端起酒杯,没着急喝,看向一眼还在闷头喝汤的肖应执,「你也有一个好助理。」 实在没想到兄弟二人谈话会提到自己,温驰川甚至把功劳抛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不虞之誉,慌忙中肖应执被海鲜汤辛辣呛了一口,忙拿纸巾擦拭轻声道歉。 估计温驰川以为自己生病是因为工作劳累所致,实际是沖了凉水澡的缘故,他告诉过温荇清,但温驰川不问他也无法解释,本来也不会问到。 正要说主要是温总指挥有度领导有方,漂亮话还没来及亮相,领班这时突然推着餐车进来。 是温驰川饭前叮嘱人炖的鸡汤,也是餐桌上最后一道菜品,瀰漫的鲜香中隐隐带着药材味,最上方两只鸡爪尤为瞩目,宛如人手粗细。 「党参,黄芪,虫草,人参,红枣枸杞子,再搭配一些菌类,这是我们酒店最新推出的营养滋补鸡汤。」领班说完,询问温驰川意见,「温总您看可以吗?」 温驰川赞许点头,开口示意把汤分下去。 每碗中都盛带着几块去骨鸡肉和可食用药材,肖应执用勺子轻轻搅和舀起一勺,鲜香中带有丝丝清甜,鸡肉味道也嫩滑鲜美。 算是今晚吃到的最合胃口的一道汤食。 「味道不错,这一碗鸡汤还挺补啊。」阚家豪痛快喝完一碗,转身又去盛。 温驰川默了一默,淡淡开口,「多吃些营养的,少生病。」 这话让肖应执心里一悸,没嚼几口的鸡肉险些吞下,垂下眼眸去盯碗壁上贴住的参片。 酒足饭饱只剩聊天,阚家豪喝得半醉,握着温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和温荇清他们东拉西扯,「清哥,你还记得许宗林那个大女儿吗?」 温荇清摇头表示不记得,赵钱孙李家的闺女多了去了。 阚家豪给他使眼色,「许曼,你小时候不是还挺讨厌她来着。」 「哦,她。」温荇清余光瞟向温驰川一眼,心说阚家豪这小子还挺八卦,陈年往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曼年轻时喜欢温驰川,近乎疯狂的那种,直到后来温驰川和前副市长女儿冯绮悦结婚,许曼一纸飞机票逃离伤心地跑去加国,之后再没听到过她任何消息。 「前阵去马场,结果碰见许曼也在,你猜,她现在做什么?」阚家豪说到这啧啧两声,不怕死地看向温驰川,「绮悦姐合伙人,许曼现在和冯绮悦合作生意,之前不是情敌来着……」 第59页 温荇清桌底抬脚碰他,却无法低头看到,不知碰了谁的腿,反倒和小妹对视一眼。 阚家豪酒精上头继续喋喋,「大哥离婚反正也有好多年了,许曼这人其实挺好的,身材长相学歷样样俱全……」 「许曼,跟你关系很好吗?」温驰川不客气打断,眼皮始终没抬一下。 「没,并不好。」阚家豪老实摇头,讪讪缩回温焱身边,「其实我想说,工作之外的事也得考虑考虑嘛,家庭也是人重要的一部分。」 话确实没错,事业和家庭同等重要。但看温驰川情绪瞧不出个好坏,阚家豪索性岔开话题,又汇报他和温焱婚事准备情况。 肖应执还在低头默默喝着碗里最后几勺鸡汤,嘴里有味,心里却不知什么滋味。他抬起头,忽然瞧见温荇清正看向自己,唇语在问要不要去方便。 接连下肚好几碗汤,小腹确实挺涨,肖应执点头答应。 路过之前宴会厅,依旧很热闹,肖应执路上什么都没问,温荇清也什么都没提。 只觉得他比刚喜欢温驰川那阵更成熟许多。一路过来,心理歷程必定格外艰辛。 方便完出了洗手间,肖应执还在里面,温荇清便站在走廊里等,四下观望找不到吸菸位置索性又朝前走出段距离。 横廊尽头是东西朝向的竖廊,多是员工使用,平时也方便客人进出通往地下停车场。 温荇清正要挪开视线,搭眼瞥见两人从长廊接口那匆匆路过,很短暂,很快就被拐角遮去身影。 短暂愣了一瞬,心开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勐烈撞击着胸腔。 路过背影只在眼中停留短暂几秒,却和那人感觉极为相似,险些脱口而出时瑜的名字。 温荇清快步向前想要跟过一探究竟,却听身后肖应执声音。 「老闆。」 像是突然于梦中惊醒,温荇清浑身一颤停下不受控的脚步。 「怎么了?」肖应执急急走近轻声询问,见他脸色不是很好。 伸手摘下眼镜,温荇清用力捏了捏鼻樑,低声轻喃,「可能有些醉了。」 跟着魔一般,看见相似的人就会以为是时瑜。 是很像,只不过刚刚看到的男孩头髮比他短。 世间哪有万般巧合的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第33章 情谊 一顿饭落下尾声,自己人散场就少了许多寒暄,温驰川没带助理提前叫了司机老杨过来,应该是有事情尚未处理完,所以先行离去。 等待肖应执泊车空隙,温荇清和阚家豪边聊边朝停车场方向走,途中接了个粤商朋友的电话,大致意思是过来做生意顺便携家人前来旅个游,想要通过温荇清行方便,提前预定京华酒店旗下的别墅。 举手之劳的事情温荇清自然应下,顺便拐了趟大堂前台,发消息让肖应执开车去酒店门外等。 晚上客流量不多,只有两三个接待员在,其中有个长相漂亮的男孩,五官生得挺标志,温荇清经常来倒是对他有些印象,也是肖应执口中那个对他有意思的男孩。 被这男孩喜欢并不是没有原因,早年温荇清曾去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酒吧喝酒解压,不乏会碰见一些认识他的,还被其中有些人追求甚至纠缠过,加之至今三十几未婚,不免会落下传言,说他喜欢男人。 当然,传言所言非虚,当事人也并不在意。 温荇清走过在台前站定,才看清那男孩制服上的胸牌,魏闵,便喊了人一声。 被叫到名字,魏闵显得十分高兴,嘴角眼角都挂着笑意,十八般展现热情,「温总,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虽然这间酒店老闆是温驰川,但温荇清时常来,偶尔也会帮忙管理一些酒店中事物,久而久之酒店员工也喊他个总。 「帮我查一下未入住的别墅还有多少。」温荇清手指在檯面上轻敲,忽而一停顿,继续补充说,「挑出一间带湖景的亲子房,最好离市中心近些。」 魏闵低头在管理上搜寻,过了会报出几个别墅名称。 「就平湖花园别墅吧,帮我预留一个月,期间会有客人过来办理入住,到时你直接登记。」 温荇清话音刚落,发现魏闵直愣愣盯着他手看,于是手指又敲击了几下台面,将他人从走神中唤回。 魏闵赶忙说好,用滑鼠在日期上快速作了勾选,别墅状态改为入住。 「选好了温总,您……还有其他什么吩咐吗?」魏闵望向眼前人,丝毫不遮掩流露出的嚮慕。 和这男孩没什么恩怨过节,喜欢人本身也没什么过错,倒不至于对人冷言相对,温荇清便和声和气说了句谢谢,收回视线时一瞥而过魏闵脸上的失落。 帮人忙完,肖应执这时刚好发来消息,说是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温荇清对着阚家豪摆手示意离去,忽生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又问,「最近是不是有新人入职了?」 魏闵刚要回答,却被一旁女孩抢先开口,「是有新人入职温总,咱们酒店和学校签订的合作协议,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大学生过来实习。」 每年酒店都有大量人员流进流出,问题本身就显得十分多余。温荇清对那女孩微微点头一笑,心里突然半点情绪也无。 之前在走廊看到的那道身影,想必应该也不会是时瑜。天下酒店数不胜数多得是,非得心存那点期待,要怪还是怪自己陷的太深。 第60页 「走吧清哥。」 阚家豪好奇瞧了眼他,总觉回来之后温荇清像是藏有什么心事,却不打算多过问。 搞不齐和自己岳父有关,上次过后他更不敢劝,两边都不想开罪。 随着两人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出去酒店旋转门,方才答话那女孩才白向魏闵一眼,幽幽说道:「有些人真是上杆子往上贴,平时对客人都不这样。」 「方茉莉,有你什么事啊?」魏闵扯下脸,和刚才笑容洋溢的态度截然相反,「别以为你资歷比我老,我就会让着你,再怎么厉害你就只是这间酒店的服务员。」 「呦,您知道自己也是服务员吗?」 方茉莉毫不客气回怼,不屑将头转过,「野鸡天天净想着变凤凰。」 「你……」 没有这女孩牙尖嘴利,魏闵满脸通红,恶狠狠瞪了眼她,「方茉莉,你有能耐再说一遍!」 方茉莉毫不示弱,将头一甩,挺胸嗤笑,「怎么着,想打女人?」 「你俩,快别吵了……」 实习生刚来不久,估计没见过这等场面,正无措怎么劝架时,余光看到远处经理正带着一人走过,忙出声提醒,「茉莉姐,经理过来了。」 斗鸡似的两人这才得以消停,在经理来到之前各自低头装作忙事情,一旁实习生简直看呆。 「小方。」 听到经理叫喊,方茉莉应声抬起头,随即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年轻人。 第一念头来了个帅哥,瞧着年纪不大,利落寸头短髮,眉眼鼻唇精緻俊美,尤其一双杏眼顾盼神飞,更添几分灵动。 心说比某些只会装纯的人看上去好太多。 「这是新来的前台接待,人交给你来带,先让他了解一下基本工作流程吧。」 男经理边说边侧过头,笑容将五官堆挤在一起,「是叫时瑜对吧?」 时瑜侷促忙点头,心里还在扑腾乱跳。他是没想到程万山会找这么高档的酒店,装潢精緻,处处流露出奢侈,大堂里每一件陈设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艺术品。 不只是进出客人,连面前经理同事都和之前工作过的人感觉不一样,突然有些担心自己是否会胜任。 「明白了经理。」方茉莉倒挺乐意,老人带新人虽然麻烦,却也是师父带徒弟,除了拉帮结派那点小心思外,带出师后的成就感也是回味无穷的。 简单吩咐几句,经理前脚刚走,方茉莉就迫不及待让人进来,将时瑜自下而上重新打量一遍,最后微微一笑递出手,「时瑜你好,我叫方茉莉,茉莉花的那个茉莉。」 「你好……」时瑜犹豫几秒,还是将手递过简短一握。 方茉莉见他年纪轻轻,出于好奇便问他,「你多大啊?」 「二十……一。」很诚实的回答。 都是要长期相处的同事,这次不便再撒谎,下午经理带他办理入职,不止填写个人资料那么简单,除此之外还要办理体检和无犯罪证明各种手续。 比起以往任何工作都要麻烦,同样更正式。 方茉莉听他说年龄也不意外,来这实习的大学生和时瑜差不多大,都是些年轻面孔,便随口一问,「刚大学毕业?」 时瑜稍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来前经理告诉他别人问起便说是大学毕业,个人资料上填写的也是大学毕业。 这种事情一般没人去细究,京华酒店上上下下数千名员工,人事部更不会搞深入调查那套。所以只要他认真跟着做事,不招惹是非,安安稳稳跟着拿工资就好。 「别那么拘谨嘛。」方茉莉见他不怎么自在,以为是这男孩腼腆害羞,在人背上轻轻一拍,「以后喊我茉莉姐就行,在这谁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姐姐,我帮你出气。」 说罢冲着魏闵瞥过一眼,火药味十足。 「谢谢你,茉莉姐。」时瑜展露一抹笑容,被方茉莉的热情开朗驱散心中一点郁闷。 鑑于时瑜新入职,有些手续还未办理齐全,方茉莉先交给人一些工作笔记,叮嘱他正式入职前的几天先拿回看看,好提前有个预习。 因为前台工作看似简单实则复杂,不仅要了解酒店多种房型及其价格,还要学习如何作业系统和专业术语。 时瑜在前台看到一排电脑,印表机,置物房另有几台操作机器。 方茉莉告诉他办理入住和退房分别要用到不同电脑,入住操作相较为麻烦,这个以后会慢慢教给他。 简单带人熟悉了下工作环境,方茉莉带他找到一处空置柜子,交给时瑜一把钥匙后便去往前台继续工作。 没正式入职也没必要长时间在这逗留,收好钥匙,时瑜打算和方茉莉打声招唿后便离开,迎面瞧见一人走进,是前台那个长相姣好的男孩。 这之前一直在听方茉莉介绍工作流程,还没来及和其他同事打个照面。 「你好。」 时瑜礼貌开口,却见对方看着他也不接话,只挑起一边嘴角,不似友好的微笑,眼神让人不那般自在舒服。 「麻烦,让一让。」 魏闵在时瑜身前站定,直到人闪身让开后才打开其中一个柜橱。 时瑜望去一眼,原来是和自己的挨着。 没想过人人都会友好相待,可能是这人性格使然,时瑜并没打算放在心上,毕竟能顺利工作才是眼下第一要务。 第61页 从旋转门出去前又碰见带自己来的男经理,时瑜主动和人打招唿问好。 男经理姓周,周坤,是程万山托关系的老同学,听他说,大学都没上过的人原本是不符合酒店招聘条件的,但这事并非不好解决。看在和程万山多年同学情谊上。 所谓情谊,一条红利,一瓶佳酿,一顿饭。程万山半个月工资,还是吃饭时陆雪梅有意说给他听的。 单凭时瑜自己,根本找不到这种五险一金包吃管住的好工作。 他知道这种事情自然要做到心怀感激,但他不想背负这么多的沉重。 第34章 檀珠 去人事部报导完,之后手续自然好办理。 方便教会时瑜熟悉各项业务,方茉莉让领班将他的排班和自己暂时安排在一起。酒店二十四小时运转,员工实行三班倒的工作制,白班夜班交替,两班要学习的工作流程亦有所差异。 上班前一天领了制服和写有姓名的胸牌,时瑜临出门前将温荇清送给的檀珠手串一併带在身上,虽知道是一种安慰,但戴上它之后莫名觉很安心,上班前那股紧张感都得以松弛下来。 和夜班人员交接完工作,上午来入住的客人并不多,只有方茉莉和两个实习生在。 得闲方茉莉便会教给他一些简单系统操作,不仅要背要梳理,还要上手实操。时瑜手生难免不会犯错,好在方茉莉这个师父对他颇为耐心细緻,既不指责还说自己刚来时也是同样。担心教给他太多不好消化,趁片刻没人功夫,方茉莉扯着时瑜和另外两个实习生闲聊,多是酒店逸闻和奇葩客人。 忽然话题一转,遥遥指向远处餐厅正在喝茶阅报的耄耋老人,「这位是住在6006层的贵宾,酒店的长期住户,如果系统里有些房间是锁定的,一般都是这些特殊客人。」 「为什么是特殊客人?」实习生中有位姑娘忍不住好奇问到。 「编纂企业公司志,集团发展史,还写得一手好字。」方茉莉边说忍不住涌起些崇拜,「听之前老人说他早年是个军旅作家,和咱们温总的爷爷认识,京华集团也算是他看着壮大起来的。」 两个实习生啧啧称羡,唯独时瑜跳离出话题,「酒店的老闆姓温?」 方茉莉点头,知晓他刚来人生地不熟,无怪乎不认得,只说,「有时领导会过来前台,除了温总外还有其他副总和各部门经理,我慢慢指给你认识。」 领导不认识前台,但前台务必知悉领导和各部门业务,也好方便处理各项事情,只是没想到这里的领导也姓温。 时瑜笑笑点头,实则听到温姓让他想起一个人,想起时心间仿佛被拨动了根酸涩的弦,杂陈情绪随之而来,于是垂下眼眸视线落在珠串上,安抚下不安稳的情绪。 「呀,说温总温总就来了,平时都不多见。」 方茉莉眼尖瞅到出现在大门外的身影,聚头叽喳的几人顷刻一闹而散。 「这位就是京华集团的现任董事兼,温驰川温总。」方茉莉站在时瑜身旁小声提点,「后面浅蓝衬衣有些圆润的男人是他的助理之一苏睿。」 时瑜循声望去,西装革履挺拔英俊的男人,眉眼冷峻稍带严肃,到底是身居高位与生俱来的大家风范,气宇轩昂矫矫不群。 但看到第一眼,无缘由的心突跳了一下,一瞬竟觉得和那个人有几分神似,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以为回来后会渐渐忘记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平淡下所有感情和心绪,未曾想却是遮掩于平静表面下最为沸腾的部分,半点相似物都会将那点怀恋托高。 温驰川走近前台,方茉莉和两个实习生喊了句温总,时瑜后知后觉慢了半拍,叫完人就将头低了下去。 「三十层露台宴会厅,晚几天要举办生日宴。」 声音一如外表,磁感醇厚。 生日宴也属前厅部工作范畴,方茉莉简单问询一些宴会事项要求,顺手做下笔记。 温驰川最后对她说,「谢谢,多有麻烦。」 对员工客客气气,没有想像中那样不近人情,反倒很平易近人。 时瑜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一眼,越觉能在温驰川身上看到温荇清的身影。 或许一类人身上都会存有相似特徵,就如温荇清,即便不会刻意抬高自己,但本身就有的风度举手投足间都会不经意流露。 「时瑜。」 听到方茉莉喊他时,时瑜回过神才发现人已经走远。 「第一次看到温总,是不是有点紧张?」 时瑜想说不是,但见到上层领导刚刚确实有些紧张,索性一点头承认。 方茉莉对他轻轻眨眼,将手中原子笔搁置在檯面上,「其实温总是个很好很有魅力的领导,看外表你会觉得他不好相处,实际他人通情达理,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时瑜点点头,对着方茉莉会心一笑,今天第一天上班,万事都顺遂,也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同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总觉得是这串檀珠带给他的好运。 过了中午,退房和办理入住齐高峰,对于特别行政区和外国来客,需要复印其身份证件交由当地辖区派出所留档。时瑜打下手,帮忙复印各种证件,闲暇之余也会站在一旁看方茉莉她们操作办理流程,临近下班点,两个实习生先行离开,只剩下他和方茉莉两人等待交接。 第62页 正专注于摸索管理系统功能,头顶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hello, i would like to check in.」(你好,我想办理入住。) 抬头入眼一位金髮碧眼的外国男人。 「啊……ok。」 时瑜难免心慌,还是头一次面对外宾,大致明白对方应该是要办理入住,但以自己蹩脚英语实在拿不出手,只好向方茉莉看去一眼,发出求救眼神。 「please wait ……」方茉莉款款走近,淡定从容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体,尚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身后一个声音忽而插入打断。 「may i help you,sir?」 魏闵径直从两人中间走过,扬起一阵过路风,随后熟稔切换到入住界面。 「i would like to check in and have already made an appointment on my phone.」(我想办理入住,已经在手机上预约了。) 魏闵微笑点头回应,「just a moment,sir. ill check our reservation record.」(请您稍等先生,我查询一下预约记录。) 之后交谈办理,拿房卡指路一气呵成。 时瑜从旁观看,有些羡慕于他的从容应对和服务水平,忍不住脱口夸赞了句,「你英语很好啊。」 魏闵没急回话,先低头理好匆忙出来时未扣好的袖口,随后看向时瑜很不屑地一笑,「这本来就是前台接待该具备的能力。」 话虽说如此,但一点都不动听,也让人心里膈应,不乏尊己卑人。 方茉莉听得直皱眉,平时就看不惯那副嘴脸,现在更没有惯人的打算,当即提高不少声调,「呦,会点英语就把自己当成人上人了?。」 魏闵朝她无所谓耸肩,「有能耐你别用什么翻译软体啊方茉莉。」 「我乐意,老娘就只会自己国语怎么了。」 方茉莉沖他瞪眼龇牙,活像只炸毛猫咪,让时瑜吓了一跳,没想到两人关系这么……不好。 魏闵撇嘴冷笑,无视对方不快,冲着时瑜一勾手,「客人的身份复印件呢?」 时瑜倏然想起留在印表机出口那没拿,便应声调转脚步去取。 途径方茉莉身边听人小声暗骂,「猢狲爬树,还真以为能攀温总这根高枝了……」 温总?温驰川? 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男人,时瑜稍有一怔。原来魏闵喜欢的人是他。虽这个人亢心憍气,有些不招人待见,时瑜倒挺佩服魏闵喜欢人的大胆,无所谓别人目光。 不过,听见也作没听见,时瑜取走文件,并不打算参与搅和进任何事任何纷争里,他只想求得安稳工作,稳定工资,此外别无他求。 将复印件递向魏闵时,却见他人愣着没接,时瑜又小声提醒一句。 魏闵眼睫微动,勾勾盯住时瑜腕上檀珠看了阵。鼻尖逸出一哼伸手接过东西,復而转过头目光晦暗不明,待时瑜离开,无声发狠用手指捻过纸面,留下明显褶痕。 分明见过同样的珠串,连刻字都是一样,就在前不久温荇清的手腕上。 第35章 自私一点 温家在京华这片土地上盘踞数代人,先祖年轻时军中曾有过一官半职,后来不甚伤腿弃军从商,经过乱世苦,宁世求安稳。没想过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倒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财富靠积累,祖祖辈辈夯实地基一砖一瓦才有了如今京华集团的盛况。 富贵但不彰显,本家位置坐落于郊区,远离市中心繁华,处在一片山林环绕之间,依山傍水的古朴中式别墅合院,院中长廊石阶,拱桥流水,几处花圃菜园,温世雄得闲便会照看菜园施肥浇灌除草,从生意场上卸甲归田,真真做回个普通退休大爷。 还是听从大哥的话回了本家一趟,自是要回去,早晚的事。 白色长轴版古斯特盘山而行,帕特农神庙进气格栅,造型简约却不失为尊贵,一如它的主人。后座空间倒挺舒适,腿够抻得开。 温荇清随大哥庭院中下车,司机老杨去车库中找寻停车位置,西院矮墙那一片绿竹傲然挺拔,目所及处牵扯出年幼时回忆,依稀记得母亲喜欢为他兄弟二人做竹笛,一截普通竹子在那双灵巧手指翻动下便出落成巧物。早几月听温世雄说要将竹子移栽后院,迟迟未见动工。 正盯着愣神,听到大哥声音从身旁传过,「徐姨说麻烦,没让人动。」 温荇清点头,心说想怎么折腾于自己来说都无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温世雄眼里活着的亲情都未必珍贵,何况这些念想。 老管家匆匆出来迎人,说在餐厅里已经准备好饭菜,问还有什么需要让两位小主人尽管吩咐,温驰川应声让人不用这么忙活,回自己家轻车熟路自在一些更好。 从小温驰川对待老宅僕人总是客客气气,连对家人也是,并不和谁显得亲切,有人说这种是天性凉薄,感情寡淡。温荇清知道他不是,温驰川感情细腻柔软,就像很淡很暖的那种香气,离远了感受不到,离近了又很容易深陷其中。 也有可能不止藏着细腻,到目前为止,温荇清从未见过他有失控的一面,连顶撞温世雄都不曾见到过。 穿过木质长廊经由一方莲池,红白锦鲤游弋莲下时隐时现,最后路过一处月洞门来到餐厅,清一色花梨木陈设,古朴奢华。方形餐桌旁站有两位佣人,坐着的是温世雄和现任太太徐妍菲。 威严肃穆的老人和温婉漂亮的东方美人。 第63页 徐妍菲年逾五十,却一点不显老相,气质舒展大方,简约珠宝搭配休闲白裙更衬人年轻不少岁。温焱完全随了她这个母亲的气质长相,嫁进温家直至温焱出生后以来,徐妍菲对两兄弟也颇多照顾,所以温荇清对她一直很尊敬 「爸,徐姨。」 先叫人后落座,温世雄扫过温荇清一眼,淡淡点头,徐妍菲招唿两人动筷然后吩咐佣人去后厨端汤。 「崽崽这些天去哪里啦?」徐妍菲并非本地人,喊几个孩子都是崽崽,二十多年仍不变称唿,即便是快要奔四的温驰川也一直默许她这般。 温荇清停下手中筷箸,很礼貌回答她,「去了杭州徐姨,知道您喜欢甜食就捎带了些茶糕点心,已经让人拿去储藏间了。」 顿了顿又说,「茶叶也带了些。」知道温世雄喜欢各类茶饮,平日父子关系虽然不好,却不至于事事绝情。 徐妍菲眉笑眼开,开心得宛若少女,对温世雄夸赞说崽崽很乖很有心意,她有意想调节这对父子之间关系,却发现其中原因并不简单,不明就里的事情并不好参与,只尽可能的调动缓和两人气氛。 温世雄放下汤匙,并未显出多高兴模样,浑浊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对上次温荇清突然离开还存在颇多不满,「翅膀硬了,想往哪飞往哪飞。」 温荇清权当听不见,迎上徐妍菲视线温和笑笑没说话。 老人脾性不好,并不喜事情没头没尾,「上次说过,王家那个女儿……」 「哦,我在杭州时主动联繫过她。」 温荇清出声打断,筷着搁置在碗盘上发出清脆声响,「给她介绍了一个更好的,王小姐似乎也很中意。」 以自己父亲性格,温荇清早就料到他会追根究底,相比和儿子好好吃顿饭,他更注重自己脸面和长者的权威。 「你……简直不可理喻!这种事情就不会告诉我和你徐姨一声?」 温世雄明显动怒,饭桌上父子俩火药味渐浓。 温荇清俨然一副无所谓态度,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场,「年轻人的事情父母不应该过多插手,我会自己找喜欢的,男人。」 老爷子气怒火中烧,厉声怒骂,「不肖子!次次连面都不见!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待我们温家?」 「如果您不硬塞人给我,还用得着怕别人怎么看待?」 温世雄气极拍桌,说话开始口无遮拦,「难道还要和从前一样,要带个男人,让别人看我们温家笑话?」 温荇清一瞬睁圆双眼,手指攥紧汤匙。 温驰川这时出声提醒,「荇清,少说。」 想起路上大哥嘱託,沉默半天最终垂眸忍耐下情绪。 徐妍菲吩咐佣人先离开,忙打圆场,对温世雄轻声嗔怪,「好啦好啦,崽崽好不容易回家里来吃饭,不喜欢这些人就不要硬往他身上推了嘛,医生都叮嘱你血压高少生气,你偏要生气。」 父子二人各看向对方一眼,又各自闷声低头继续吃饭。 徐妍菲暖场替几人盛汤,说是用莲子慢炖的鹌鹑,递给温荇清时压低声音说崽崽不要生气,王家女儿一事是她朋友提议的,并非温世雄主张,那次朋友来问及温家两个儿子状况,其女儿正逢单身未嫁,便同老爷子说了一句,徐妍菲最后说自己会帮忙推掉。 温荇清对她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不会再和自己父亲起什么争执。 午餐掺杂着不愉快收尾,饭后徐妍菲挽着温世雄上楼记录日常血压,温荇清迳自穿过长廊准备去旧居原来房间,同母亲敬柱香,告诉她一声人回来了。 旧宅仍保留原本模样未变,房间一直有人打扫所以干净整洁一如从前,推门前忽被温驰川喊住,说是一起。 黑白相框里的美人实显年轻,照片上鲍曼笙比记忆里还要显得精神许多,开始存留记忆后,温荇清印象中的母亲美丽温柔,人却十分憔悴。 两兄弟持香敬香各相告一声回来,之后退出房间坐在庭院一角木椅处默默无言了会。兄弟二人自从有自己事业后,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很难得还是个晴天的午后。 温荇清摸索出烟盒递给大哥一支点燃,见他轻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觉你最近不太一样。」 温荇清微怔,继而咬住过滤嘴低头点菸,心说温驰川还是那般对他细心留意。 「什么都瞒不了你。」温荇清莞尔而笑,视线落在正燃烧的菸头上,「遇到了一个……还挺符合心意的人。」 温驰川点头,直言探询,「人为什么不领回来?」 「原是想领回来……」 望向不远处一颗开得正旺盛的蓝花楹,温荇清发呆片刻无奈嘆声气,「未必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 温驰川听后不语,伸出手指掸了掸菸灰。 「即便能把人带回,还是要面对很多不是吗?」温荇清将身体微微后仰,偏头对温驰川一笑,说,「谢谢你哥。」 大哥说让他把人领回来,足够说明温驰川是站在自己这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是什么错事,都会无条件支持。 温驰川很轻地点下头,嘴角小幅度翘动。 温荇清沉默半晌,开口问,「我听家豪说,京华要与达亚合作了。」 「是准备合作。」对于公司生意上的事,温驰川向来不会瞒他。 第64页 「爸他,是不是有联姻的打算?」 温驰川默了一默,没点头也没摇头。 达亚老总卓荣盛有个独生女儿卓娅,和温驰川差不多大年纪,同样离异后单身,性别并不决定能力强弱,卓娅在生意场上算是执牛耳的人物,有魄力也有胆识,并不逊于任何其他做生意的男老闆。 京华与达亚的合作算是集团发展史上的里程碑,亲上加亲紧密协作确实挺好。 温荇清自然知晓这其中好处,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会接受吗?」 温驰川盯看了他许久,过会缓缓说,「如果有必要的话……」 司机老杨这时过来询问温驰川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因为下午还有关工作相关事宜需要处理,约定的时间也已临近。 温驰川应声吩咐人去泊车,准备先同父亲告离。 刚刚未说完的话之后没再继续说出口。 如果有必要的话,温驰川或许会答应。 温荇清随他起身掐灭菸头,一支烟的时间,刚刚好。 忽然看向大哥那道背影,在多年工作和家庭无形压力下仍然站得笔挺,让人觉得心安。 心口没由来的有些酸涩,待温驰川准备离开之时,温荇清忍不住冲着这道背影脱口而出。 「哥你知道吗,当初与冯家联姻,你结婚的时候,我并不为你感到高兴,后来你的婚姻走到尽头,我反倒觉得心间松下口气。」 「我自然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但我更希望你得到的都是你自己想要的,没有任何人强加的成分在其中……所以,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好不好?」 第36章 草莓牛扎 接任家族集团后,温驰川几乎一心扑在产业发展上,算是温家实际意义上的劳模。 集团最早发家依靠饭店和旅宿,所以京华酒店为其重点产业之一,拥有百年歷史,京华诸多同类酒店里,给予员工待遇最显优厚。 酒店为员工提供食宿,六人宿舍月租费用只有几十,每月还会发放一定的餐费补助,周围交通十分便利,到时向阳所在医院不过比程万山家多出两站距离。 时瑜自然申请留宿,一是不想在程万山家徒添麻烦,再来便是宿舍离酒店很近,无需每天上下班来回奔波,下了夜班也能及时去补个觉。 跟着方茉莉三班倒来回学习几天,不说能够上手,但和初来那阵时相比心里算是有了些着落,毕竟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生疏到熟练还需有个过程。 踏进酒店,时瑜明显感到氛围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刚进去不多久就瞧见大堂正显眼位置摆有两张落地海报,其上是一个小姑娘的照片,寻摸六七岁年纪,齐刘海落肩长发,笑容特别招人喜爱。 上附几行字,写着庆祝余霏霏小朋友六岁生日,并为参宴宾客指出明确楼层位置。 既是酒店不乏会承接各种宴会制定,听方茉莉她们闲谈,一场宴会下来至少五位数起步,曾有一位京华本地的富二代为女友庆祝毕业,高调包下顶楼宴会厅,邀请诸多亲朋好友一夜觥筹交错,短短十几小时的消费足够普通人辛劳多年。 来到这之后时瑜才发现,原来差距间存在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断层,酒店房间几夜价格便抵得上前台一个月工资。 有人兢兢业业只为那点绩效奖金,有人可以眼睛不眨,挥霍享受片刻欢愉,现实本就如此。 时瑜上午班,来前方茉莉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会晚些时候到,已经嘱託晨班另个女孩替她一会,顺带帮忙指点时瑜一二。 今日客流量尤其多,时瑜到时看到台面外已经排起几队长龙,清一色军绿背包外套,像是个旅游团队,除了方茉莉告诉他的那个女孩外,还有魏闵和其他两个没见过的实习生在忙。 时瑜加快脚步绕去休息间,准备先行换上制服去帮衬,扣子还未扣完全便被人喊住,说是要送其中一个散客去房间,客人太多,行李员也正缺人手。 顾不上柜橱没关,手串没戴,时瑜应声去忙,一刻都不敢怠慢,客人多,素质和脾气也会参差不齐,有些稍许一点不满便会以投诉压人,员工最怕无非投诉,点点都和绩效工资挂钩,经不住多扣。 等送完客人匆忙返回时,望向半敞的柜橱,时瑜突然懵怔在原地。 包,衣服以及杂物都在,独独不见了温荇清送给的那串檀珠手串。原本放置它的地方此刻空荡荡一片,半点痕迹都无。 大脑一瞬空白,胸腔中似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满是鲜血淋漓,一会又如坠冰窟,凉意从心尖渗透到每个毛孔。 几乎是快步走去前台,见几人还在忙,但比刚刚闲散许多。 「你们,有人看到过一个手串吗?」 时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问,看到几人扭头望向他一眼,一脸疑惑摇头说没有。 有人甚至头也未抬,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敲敲打打,「都在忙,谁会去在意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像是无声在心间扎上一刀,外人眼里固然不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弥足珍贵,意义非凡。或说工作这么些天的安心都是它带给的,只有戴在身上,心里才会觉得没那般空落。 「我去送客人前,它还在我的橱柜里。」心间实在焦急,时瑜言语索性直截了当,「回来之后便不见了。」 「你的意思……」 第65页 魏闵替面前最后一个客人办理完入住,斜睨向时瑜,嘲讽沖人勾起嘴角,「我们几个偷的喽?」 有些词生来带着刺,为人所不齿,魏闵在说「偷」时,每个人脸上皆神色微妙,视线齐齐投向时瑜。 仿佛一下成为众矢之的,喉咙就像被人扼住难以发出辩解声,分明自己不该辩解什么,只是在论述不争的事实。 时瑜感到心脏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在跳动,没有委屈亦或是愤怒,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压抑什么,他不想和任何人起任何冲突,却觉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我只是问,你们有没有人见到过。」 声音不自觉下沉,时瑜手指愈发捏紧,身体都绷得紧直,纵使很压抑,理智告诉他还是要忍一忍,这里不是能够肆意容他宣洩情绪的场所。 魏闵瞧见他的神情稍许一愣,头几天看似还挺乖巧听话的一个人,原来皮囊下不止装着乖巧,还蛰伏着戾气。 余光瞥到远远走来的身影,他突然站定,冲着时瑜淡淡露出一笑,五官漂亮表情好看,话语却满斥刻薄尖酸,「都说没见过了,现在上班时间,你确定要因为一件小事搅扰到同事们工作吗?」 盯着魏闵两扇唇一张一合上下碰撞,时瑜瞳孔蓦地紧,缩,心跳如鼓,实在很累,很想冲着那张脸挥上一拳,好制止这些刺耳尖锐声。 「你少说两句吧魏闵,丢了东西谁不着急啊。」 其中有个女孩突然发声,让时瑜险些失控的情绪暂时中止,清醒回些理智,他偏移过视线,看见那女孩对自己投以安慰的眼神,「再找找吧,说不定是掉在哪里了。」 心这时还在跳,胸腔里五味杂陈,嘴唇蠢动半晌,时瑜想要再说些什么忽被一道声音插入打断。 「上班时间,这是怎么了?」 众人目光追随声音落在来人身上,都开口喊了声经理。时瑜自然识得他,带自己办理入职的周坤,也是前台部大堂经理,能开口喊人但这一时半刻面色尚且无法缓和,连生硬的微笑都扯不出半分。 「时瑜好像丢东西了。」倒是刚刚说话的女孩率先开口,如实回答。 「丢东西?」周坤听完眉毛上挑,视线旋即落在时瑜脸上,问得不紧不慢,「丢的什么东西?」 被这道目光盯得不那般自在,时瑜还是开口回答,说是个手串。 「可以去安保部调查监控啊,去看看到底是谁会去拿一个手串。」 魏闵不适时插来一句,也不嫌热闹事大,周坤瞥他一眼,语气颇带着嗔怪,「时瑜刚新来不知道,你一个老人还不知道规定吗?」 分明意有所指。 有人识趣闭了嘴,神色无丝毫怨怼,反而有些洋洋得意之态。 「小时啊。」 周坤一向对员工嘴上亲切,这会俨然一副蔼然可亲的领导姿态,再度看向时瑜时,表情却有些意味深长,「这手串,很贵重吗?」 至于价格贵不贵重,时瑜并不知道,只是听温荇清送给他时说并不是很贵,便诚实地摇了摇头。 周坤见到他摇头表情松动几许,故作为难地开口,「去安保部查阅监控还需要递交申请,监控不是说查就能查的,得徵得上头同意,一般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 不贵重的东西就好像无足轻重了。 「不用了,谢谢经理。」时瑜对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不要将事情闹大的意思,这么多年在外奔波,一路磕磕绊绊,哪能不知瞧人脸色,听人弦外之音。入职前周坤的那番叮嘱犹在耳畔迴响。 认认真真做事,安安稳稳不招惹是非。 他知道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更何况因为一个「不珍贵的东西」,尤其自己现在刚入职不久,非要揪住不放无疑是在给自身招惹麻烦。 「可能是我忘在了什么地方,再找找,就不麻烦大家了。」 尽量表现出不那么在意。有时候,碎牙要学会往肚子里咽,有些事,既要考虑后果,也要学会权衡。 「以后放东西一定要小心。」周坤走过,伸手在他肩头一触,笑眯眯安慰,「手串嘛,这种小东西再去买一个不就有了。」 身体轻轻一颤,藏在身侧的手指尖没入掌心,边缘溢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时瑜轻轻嗯了一声,很有礼貌地说要开始交接工作了。有种感觉忽然在心里渐渐消弭,将一颗本该沉甸的心无端拨去重量,变得很轻很虚幻缥缈,也有点窒息的疼痛。 开口安慰人几句,周坤见无事便离开,午班换值,两个实习生抵头讨论一会吃堂食还是外卖,每个人依旧如常,似乎刚刚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方茉莉来时从同事那得知情况,忿忿不平了好一阵,即便时瑜几番开口说自己没关系,但心不在焉的状态还是将不好的情绪暴露无遗。 下班前客人变少,方茉莉遣他去看几个延退超时的房间,需要前台人员前去敲门提醒,以避免影响之后客人入住。说处理完便可以让时瑜提前下班,明天逢两人休息,正好去和家里人放松,拾掇下不好的心情。 酒店里楼层诸多,几个房间上下窜完都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时瑜挨个找寻敲门提醒,言语简单机械,即便面对客人不耐烦的表情也依旧面带笑容。 直至通知完最后一个客房走进电梯,嘴角弧度才逐渐消失,趋于平缓。电梯铁壁镜面里映射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神情有些麻木和憔悴,也显得有些可悲。 第66页 心中应当一直有委屈在吧,即便再怎么委屈,这里没有人能够站在自己身边,没有人可以倾诉。 这里没有温荇清。 「叔叔」 冷不丁地响起一道稚嫩童声,时瑜循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个小女孩。 个头不大所以没引起注意,应该是刚刚跟着一起进来电梯的,看模样是客人的孩子,并没有大人跟在身边。 莫名瞧着有几分眼熟。 女孩扬起头,一双乌黑眼珠宛若琉璃,「叔叔帮我按下三十层的按钮,我够不到。」 虽然于现在心情来说实在有些勉强,时瑜还是对她展露一个笑容,伸手点在三十层按键上。 「谢谢叔叔。」女孩很懂礼貌,道谢完低头从手提的小粉包里摸索半天,拿出两颗糖果,扯了扯时瑜袖口示意他接住。 掌心躺着两颗带有笑脸糖衣的草莓味牛轧,和女孩笑容一样甜美。 「今天是我的生日,送给你两颗糖果吃。」小心翼翼观察时瑜半天,女孩对他眨眼,小声说,「不要心情不好。」 小孩子观察最为细腻敏感,确实不好的情绪最容易被瞧出,时瑜心头一颤,垂眸轻声说谢谢,想到刚刚女孩提及生日,海报上的脸突然和面前的脸蛋重叠,原来是今晚生日宴的小主人公。 时瑜看着她忽觉心情转好些许,想起什么似的在制服口袋拿出一枚钥匙,将上面装饰物摘下举到女孩面前,「叔叔想把这个送给你,作为糖果的答谢。」 向阳花装饰的手鍊,虽不那般精緻却很漂亮。 这几天闲暇之余给时向阳做了几个手鍊,多余的便被时瑜别在钥匙扣上做装饰,所以一点都不旧。 时向阳很喜欢向阳花,也多是因为小时候他们母亲手巧,给他兄妹二人织成的毛衣或是线勾玩具也多是盛开的向阳花。时瑜得闲索性自学了手工帮她做些小饰品,发卡,手鍊项鍊都是同样形状,久而久之也只熟练做这一种。 「送给我的?」 女孩盯着手鍊目不转睛,最是不会藏心思的年纪,时瑜看出她很想要,但人仍很小心翼翼不敢伸手去接,于是单膝半蹲下和女孩视线齐平,让人伸出手,将手鍊帮她戴在手腕上,调整一个合适圈度。 女孩很喜欢这类小饰品,将胳膊抬起来细细欣赏,盛开的向阳花上缀满晶亮钻石,犹如夜晚星星在灯光下闪烁。 「谢谢你的礼物叔叔,我很喜欢。」 随着叮一声提示,电梯抵达三十层,女孩走出电梯仍不忘扭头对时瑜露出笑容。 「生日快乐,霏霏。」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几秒,时瑜突然开口,一晃而过瞟见女孩脸上惊喜神情。 如果没记错,海报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等看着黄色指示灯从数字30变成29,余霏霏才转身欢快跑离原地,朝着不远处一个衬衣西裤,正背对着自己和人交谈的俊拔身影小跑而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已经快一个月了,听说冯老也挺想念这个儿子,就央了他的要求,毕竟之前犯浑那事已经过去很久,他人在国外同样看不住。」 「还是太纵容了。」 「毕竟也是独苗……」 等待两人说话空隙,余霏霏抬头嫩声嫩气喊了句二爷爷,又朝向另外一人喊了声叔叔。 正说话的两人当即噤声,低头去看小傢伙。 「……还真得是叔叔。」阚家豪咧嘴逗了下人,抬头继续说道:「没正式成为温家女婿前,跟清哥你倒还差着辈分呢。」 第37章 万般巧合 和余霏霏父母几乎同岁,但介于宗族辈分在,夫妻俩见到温荇清也得称唿声二舅。 「你要是想,就让霏霏喊你声三爷。」 「现在可别,喊叔叔可比爷爷显年轻。」阚家豪跟着贫了一嘴,说要去找温焱商议婚事,虽然距离正式举办婚礼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选定地点之事尚没敲定落下。 等阚家豪人离开后,温荇清弯腰将小傢伙抱起,在人鼻尖宠溺一刮,「小丫头,刚刚干嘛去了?」 余霏霏囊起鼻子一笑,露出未长齐全的两排乳牙,「去看小朋友们游泳。」 酒店地下一层是室内恆温泳池,平时有不少客人带着孩子在那游泳,余霏霏想学却受制于各类书画琴棋辅导,最主要是其父母不愿意。 「二爷爷,带我去看灯吧。」似乎并不喜欢会场氛围,余霏霏指向露台无人一边。 温荇清笑着点头说可以。 他挺喜欢这个小傢伙,小傢伙也很粘他,同在京华市盘根做生意,所以和余家这户亲戚平时经常走动来往,余家小女儿余霏霏出生至百天,以及每年生日宴都是在京华酒店里开设举办。 每年霏霏的生日都会以家宴名义举办,余家七大姑八大姨会来不少亲戚,温世雄这边倒显得清冷一些,那些叔伯兄弟听说大多定居国外,连温荇清都极少见过。 侧头从与宴人群里对上温世雄目光,温荇清抱着余霏霏走离原地,和大哥前几日回过本家一趟,自是闹得不愉快,走之前和自己父亲开口说过一句话:您注意身体,少操心儿女的事。 既有关心,也绝无让步可能。温世雄嘆家门之不幸,拐杖一敲让人立马滚。 宴会场里男士西装考究,女士精緻华美,俱是彰显高贵,抱着小傢伙绕开不断招唿的人,温荇清带她在露台边站定,鸟瞰京华这条主路上车水马龙红灯绿酒,名义上小孩子生日宴实际大人们交谈生意攀亲会友的场所,只有在切蛋糕和拆礼物时小主角才有机会亮相。 第67页 来的人多,带来的孩子尤其多,还未到切蛋糕庆祝的时间,餐盘里自助糕点几乎所剩无几。温荇清担心等待时间过长,偏头问小傢伙饿不饿,需不需要让人拿些喜欢的甜点过来。 余霏霏很懂事摇头,说自己一点都不饿。一双乌亮眼珠滴熘乱转,显得有些神秘兮兮。 「今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霏霏?」 温荇清都会问她想要什么,那些大人们送的礼物不见得小孩子会喜欢,礼物于送人的人来说只是一种形式礼仪,余家家教严格,余霏霏自小从懂事时起便没开口向大人索要过任何东西,这一点温荇清还是挺心疼,认为太过严格不算一件好事,压抑了小孩子本应有的纯真天性。 「不要了二爷爷,我已经收到喜欢的礼物啦。」余霏霏从刚才起就作一脸神秘相,温荇清适才注意到从来后她那只小手就一直藏在包里,像在有意遮掩什么。 温荇清用下巴微露头的几根胡茬去挠她痒,装作伤心口吻,「谁送给你的礼物啊?比二爷爷送的都要喜欢?」 余霏霏笑完看着他很认真说,是王子。 她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个人一定是王子,那个叔叔长相漂亮,气质颇显忧郁,就像童话故事书里描绘的王子一般,只不过他没有王冠没有华丽的衣服,但他单膝跪在公主面前,送给公主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温荇清看到余霏霏抽出手腕,将那枚饰品晃在自己眼前,熟悉的形状、构造和做工,让他整个人直接愣住。手工饰品做的人成千上万,但每一种又千差万别,一个人的作品总会保有自己风格习惯。 这条手鍊上向阳花带给他的感觉实在熟悉,就像看到别在胸口的那枚。 夜风一阵吹过,撩起髮丝抚过眼睫,温荇清眼珠微转,觉得这片刻很久,久到让人涌起很多回忆,也涌起很多可能不可能的念头。 等到余霏霏再次开口喊他时,人才如梦初醒,胸口仍在一阵阵不可遏地颤动。 「很漂亮吧。」余霏霏笑得很甜,并没注意到面前大人情绪起伏的变化,只想等待一句认可和夸赞。 「很漂亮,我们霏霏戴上很合适。」 温荇清把她抱住轻轻放在地上,觉得向小孩打探事情并非很妥当,还是忍不住问她,「送手鍊的人,你认识吗?」 余霏霏很乖巧摇头,「不认识,是电梯里碰到的一个叔叔送给我的,作为糖果的答谢。」 温荇清心突跳了一下,难耐翻涌的激动,握住她肩膀,「能告诉二爷爷,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吗?」 余霏霏天真仰起头,双手边比划边回答,「有那么高,头髮很短,就像小刺猬。」 温荇清不是很懂小孩的想像,只在意那人长相,「人长得像刺猬?」 「不是。」霏霏摇头,「刺猬虽然可爱,但那个叔叔长得很漂亮,比刺猬好看不知多少倍。」 时瑜也是,很好看。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脸,温荇清俯身埋头抵在余霏霏肩膀上,一时百感交集。并不是很有价值的信息,竟然疯到觉得一个小孩子能够准确描述一个人的长相。 将余霏霏领去熟人那边叮嘱人照看,温荇清避过觥筹交错喧譁热闹的人群,在菸蒂柱位置站定燃起一支烟。这时一颗心方寸已乱,仅凭一个孩子的只言片语和有些眼熟的饰品并不能轻易下定论,却又什么都不能不做。 他之前还在想,世间哪有万般巧合之事。 吐出一口烟雾,记忆点点回溯,从那张脸眉眼到红唇,翘起的嘴角有如弦月,眼睛湛亮,情起高处时又有种说不清的勾人心魄……半清醒半梦幻,都是多日前的事。 突然想起时瑜曾经给自己说过,亲戚帮他在酒店里寻到一份合适工作,当时处于离别之际,没考虑太多,所以没过问地方。并无不可能的念头将出,几乎毫不犹豫用手指碾灭剩余烟段,转身目光在走廊里四下找寻肖应执身影,甚至忘记用口袋里的手机给他打上一通电话,问其所在位置。 好在肖应执人并没有走远,正站在过道里同人讲话——温驰川的助理苏睿,之前常把生意谈在酒店饭店,不免和温驰川助理多有照面,一来二去,肖应执自然与他熟识。 「温先生。」 苏睿看到来人恭敬喊了一声,肖应执随之抬头望去。 温荇清微笑点头却也不客气,和苏睿说借人一会,在两人惊诧目光中抓住肖应执手腕便要离开。实在很失礼数,但当下心急火燎有比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拉着人并没走多远,好巧不巧迎面对上温世雄和大哥随一众人等前簇后拥走近。周围人无不热切或恭敬同前任和现任主人问好,即便交出权杖退隐主事多年,温世雄仍在这群内外戚,乃至京华生意人眼里都据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温世雄并不喜长留各种热闹场合,眼下也是和余家众人道别将要离去。看到温荇清站在不远处毫无避讳牵着男人手腕,脸色当即扯下,但碍于外人面前不好指责。忍下发作,横眉怒目瞪向面前两人,平时就以威严示人惯了,现在表情在外人眼里更为可怕。 肖应执简直怕得要死,后背沁出一层凉汗,喊完人后僵滞在原地任由温荇清握着手腕不敢有所动作。 「荇清。」温驰川扫过两人一眼,出声提醒,语气一如平常不温不火。 第68页 「爸。」 温荇清还是听话开口叫人,一码归一码,家事不必要搬出给别人看,就算父子关系再怎么僵,有些面子活在外人场合还是要做足。温世雄鼻音逸出一声哼当作回应。虽然没开口,但温荇清心知自己父亲肯定想骂一句不肖子,眼不见心为净。 万幸温荇清之后松开了手,肖应执舒口长气,抬眸假装不经意看人,却不见温驰川有片刻目光迴旋,直到随一众人转身离去,始终没留下一个眼神。那点渴望和期待陡然落空。 「老闆。」 「对不起。」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肖应执稍有愣怔,抿嘴笑笑问温荇清是不是找他有事。 「可能还得劳烦你,应执。」温荇清低头看眼腕錶,似乎有些惋惜,「博宇一事我自会去处理,明天你得重新来这里一趟,帮我去查京华酒店新入职员工名单简歷。」 即便知道时瑜这个名字并非作假,出于保险,还是叮嘱人将最近新入职的名单都找来。 肖应执不掩讶异好奇,收购博宇一直是自己在跟进,临时决定让他去办理其他事情,觉得这件事对于温荇清来说应该挺重要。 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问他,「找新入职员工做什么?」 温荇清倒没想隐瞒,在这道想法未被证实之前也不好开口解释,最后嘆声气,只说,「可能,有我要找的人吧。」 有时,总要相信一次万般巧合,哪怕仅仅凭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第38章 温柔的骗子 本身事小无人在意,手串一事不了了之,与之相比更让时瑜心灰意冷的是眼下处境的悲哀。处处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他必须要表现得乖巧,好像才对得起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本以为自己有足够面对一切的承受能力,经歷过人生至暗谷底至深,所以面对其他事情也会从容不迫。 可这时时瑜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机器,有软弱会有累的时候,一颗心有血也有肉。原来,一直在把温荇清当作一种依赖和心间安慰。 说到底还是将一根弦拉扯到了极致,生活催人紧,自己同样也在逼迫自己,殊不知弓满易折弦紧易断,时瑜始终游走于这种边缘。 已有几天倒班没去看时向阳,快临近再次化疗,程万山这些天家里班上医院三处来回奔波,确实太过麻烦这位堂叔。夜班之后时瑜浅睡了两个小时就乘车赶往医院。 路上时,给程万山发消息说自己今天会过去。心里打算晚点买些礼物去自己这个堂叔家,毕竟时向阳和自己受他照顾不少,于理于情应当表示感谢。 下车路过水果店,时瑜买了些柑橘带去,现在正逢工作日半上午,医院人流量并不很多,提着一袋水果熟门熟路乘坐电梯上往八层住院部,避过平常人挤人的电梯高峰,比预料中还要早到。 值班护士大多识得他,一般陪同患者的家属不是儿女就是父母,整个科室只有这一对兄妹,时瑜太过年轻,长相也出众,护士姑娘中难免不会有人议论。 「向阳哥哥,没去上班吗?」 「今天休班。」 时瑜路过护士台停住脚步,从水果袋里拿出两个柑橘递了过去,说很甜,让人尝尝。 护士小姑娘喜笑颜开,道谢完扯了些闲话,边剥柑橘边同他说,「向阳有同学来找她啦,现在人应该还没走,是个没见过的男生。」 时瑜听到男生,笑容突然一滞,但仍点头不忘对人说声谢谢,护士小姑娘还想多扯几句别的,见时瑜要走,护士长远远过来,立马拿出记录本站直,没再多挽留。 病房门半虚掩,走廊人并不多,站在门侧依稀听见时向阳冷冰的语气从房内传出,「我说了不可能帮你找我哥,你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来了。」 「向阳,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发誓我现在都改了,看在徐晶的面子上,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 时瑜径直推门而入,屋内两人声音戛然而止。不出所料,果然是徐哲那张脸,久不见,仍是一副无赖畏缩模样。 看到是时瑜,徐哲明显慌乱一下,朝着时向阳床边贴近几步,笑得满脸虚伪,「我就,来看看向阳。」 时向阳急急出声,「哥……」 「出去。」 时瑜声音透着平静,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又以眼神安抚妹妹。 徐哲一指地上营养品,装作无辜,「真的就是来看人,你看,我还买了不少东西。」 「不是说要找我吗?」时瑜不理会他废话,手指在身后微微上蜷,神情冷漠又客气,「有什么话出来和我说,时向阳需要休息。」 徐哲倒真有事情想找时瑜,之前纠缠时向阳被时瑜按在地上打,被警告不要再来打搅,所以见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转念一想这里是医院,量他人不敢真动手,所以当下点头同意。 「哥,你们好好说话。」时向阳跪坐床边担忧看向走出的两人,见时瑜扭头对她笑了笑,说没事,不用担心。 走出病房,将门缓缓合上,时瑜闷不做声低头往走廊一端走。 徐哲慌不忙跟上,迫不及待就向他说明来的理由,「我来找向阳并不是想纠缠打扰,她生病了我也心疼没办法,你大人大量,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顿了下见时瑜不搭话,徐哲继续攀谈,索性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我听照顾你们的老说,你现在京华酒店里工作,那里待遇一向很好,五险一金,税后还能到手好几千工资,但一般人……」 第69页 话音未落,肚子上突然挨上结实一拳,徐哲吃痛弯腰直声哎呦,刚想要叫喊说打人,身体便被一股蛮力带着后退,嵴背重重摔撞在墙上一声闷响。 他想挣扎唿救,随后却被时瑜用左臂抵在胸口咽喉,不得动弹。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找过时向阳几次?」 徐哲人吓懵,有些语无伦次,「就……这次和前,前两个星期,统共就三四回……」 时瑜深吸口气竭力保持镇静,声音压抑隐忍愤怒,眼神宛如尖刃直直钉住徐哲不住躲闪的眼神,「不是告诉过你别再来打扰她了吗?」 「我,没想来打扰。」徐哲仍极力狡辩,既无半分担当,满嘴又是理由,「过去的事我也认错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想有事相求。」 「所以你不觉得自己有错?包括对时向阳?」时瑜胳膊逐渐发力,被徐哲态度明显激怒,「你到底一点没变徐哲,还是喜欢从女人身上讨好处,身为一个男人,一点本事担当都没有。」 徐哲任他骂任他说,一张脸涨得通红,如果这里没人,估计时瑜会下狠手,上次被时瑜按住毫无招架还手之力,若非那天不是时向阳和徐晶拉着,估计自己会躺进医院里几天。 这个人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见不得自己人受半点欺负委屈。 原本厚着脸皮过来,是因为打听到时瑜进了京华酒店,侥倖心理所以也想多少沾些京华集团的边。 毕竟进出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徐哲自认为长相不错,一直能够靠女人吃得开,慢慢就把自己身价地位在心中越抬越高,觉得他这把好钥匙理应配上更好的锁,说不定某天能傍上富家小姐,从此生活安逸。 显然,时瑜现在这幅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几乎不可能答应他任何请求。 瞧见有人从病房里走出,徐哲忙出声叫人。 「哎!干嘛呢你俩?医院这里不让打架斗殴。」 走来的护士见两人阵仗出声制止,引得不少人朝这处观望。 远远听见时向阳喊了声哥,时瑜冷声,对徐哲最后一次警告,「拿着你的东西,现在就滚,以后离我妹妹远点。」 随着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凌厉拳风贴着徐哲耳旁掠过,咚一声砸在墙壁上,徐哲随之一颤,险些腿软滑坐地上。 时瑜被护士拉开时,徐哲搭眼瞥见墙壁上依稀血痕。 如果这一记拳落在在自己脸上,怕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讨不到星点好处,心里狠狠啐骂几句,徐哲狼狈离开。 时向阳从病房门口踉跄跑来一把抱住时瑜,将脸埋在他胸口,说对不起。徐哲几番来找,她并不是有意想隐瞒的。 时瑜轻拍她后背以示安慰,送时向阳回去病房。只是徐哲不巧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实际他可以控制一下脾气,再礼貌将人请走,可这些天实在太糟太累,根本没办法再去管理自己情绪。 去护士台简单将手消毒包扎了下,几处破皮一片红肿。折回病房时,见时向阳靠在床上正闭目休息,她体力不济,时常会感到睏乏。 时瑜轻手轻脚走过,趴在床边将脸朝向床尾,去看阳光透过窗户打落在墙上的斜影。 忽而一只手轻柔抚上他的头髮,指尖有点温凉,但动作很轻很柔,似有安慰成分在其中,最后辗转握在他那只伤手上。 「徐哲他……我本来想告诉你。」 「没关系,都过去了。」 时瑜后脑勺对着时向阳,完全看不到任何表情。 「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时向阳很敏锐就察觉到了时瑜的不开心,面对她时,哥哥鲜少会这般沉默。 「因为工作?」 「不是。」时瑜阖眼,轻声说,「同事们都很好,工作也不累。」 时向阳不信,「是不是主治医生说我这病麻烦……」 「没有。」时瑜这时起身开口打断她,冲着时向阳露出一抹笑,略显疲惫,「你的病不难治,不是有很多治癒好的案例吗?好好听话吃药配合医生。」骗子。 时向阳心里想,时瑜是个既笨又温柔的骗子。可她从不会拆穿谎言,因为自己也是。 离开医院,下午时瑜买些礼品去趟程万山家,程万山让人留下吃饭,他找藉口说酒店还有要事便匆匆告离。 并非什么要紧事,只是前阵制服有些宽松遂找制服室修改合身,觉得打扰堂叔家太久,程万山一家三口在一起才是家庭,他一个外人不好打搅。 取完衣服在更衣室试了试尺寸,时瑜道完谢离开,本打算回宿舍休息,刚经过拐角就同一低头走来的人险些撞满怀。 「不好意思……」 「抱歉。」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时瑜抬头去看面前男人,深蓝西装制服,长相让人觉得十分亲和,尤其笑起来时意外让人觉得甜美。 出现在办公区域且穿正装的人一般是领导,但目前为止,时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这里再告诉大家一声( ∞)见面大概在四十几章,因为三次元工作面试和体检,每周四至下周三会按照榜单任务更新,最少六千最多两万,望老闆们理解一哈感谢各位追文和陪伴,发财暴富!! 第39章 并非高兴 京华集团员工成千上万,名下产业不止一处,酒店倒是肖应执跟随温荇清来得最多次的地方,有些老员工尚且能混个眼熟。 第70页 面前男孩似乎新来不久,没头没尾沖他喊了一声领导,肖应执愣住一瞬对人笑笑,旋即注意到他抱有制服的手上贴着几个创口贴,手背微微浮肿,像是打架所遗留的伤痕。 心想新入职员工名单应当会有这个人在,想多再去留意一眼,对方却已经转身离开,手机这时传出信息提示。 温荇清发来消息问他是否已经抵达酒店,又不放心再次叮嘱一定要最近新入职的所有员工名单。 肖应执回復他刚到,但调阅员工信息还需经过酒店高层领导批准同意,正准备去找负责人,即便温荇清和温驰川是一家兄弟,有些事情还是要按规定流程。 原是想去找人事部门主管批准一张查阅申请表,却意外在走廊看到温驰川助理苏睿。 心间蓦地发慌,苏睿既在,温驰川大概率也会在酒店里,短暂犹豫,肖应执还是决定走上前同人打声招唿。 「肖助理陪温先生一起来的?」只见他一人,苏睿不免问了句。 肖应执抿嘴笑笑,「只有我自己。」 同样搭乘电梯,苏睿见他按下的楼层于是出声询问,肖应执想了想还是对他说明来意,「温老闆托我来调阅部分新入职员工档案,所以先去找主管申请。」 正常走流程确实没问题,苏睿听完有意提醒,「其实可以直接去找温总,申请批准最后还是要到他手里,不如由他直接批准来得快。」 意思是温驰川此时正在酒店,只想想便有些意乱心慌,肖应执知道他事务繁忙日理万机,颇有些顾虑,「会给他添麻烦吗?」 苏睿低头看眼腕錶时间,很诚实告诉他,温驰川这个时候应该在休息。 做事确实需要灵活变通,温荇清的事情自然在温驰川面前好说,举手之劳不会觉得有多麻烦,这样一来直接省去繁琐步骤,也省得自己多跑几趟。 苏睿提议带他去见温驰川,肖应执没能推却,因为自己也渴望见到。 温驰川从清早用过饭后便投身工作,数小时连轴转,直至半下午才得闲消停,并没有着急回自己住处,而是途经酒店时选择休息片刻。 上午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一旦陷入繁忙神经就好若刀尖起舞,太阳穴肿胀,额角青筋凸显,整个人俱显疲乏之态。 办公门外突然想起几声敲门。温驰川抬眼,沉声说进。 中断工作来这,本意是忙中偷闲想要安静休息,苏睿应声开门,站在门口很礼貌口吻,说温荇清助理肖应执来了。 本以为工作事宜,听到来人温驰川目光微闪,说让他进来。 肖应执遂缓缓走进,见苏睿关门离开,浑身开始绷得紧直,尽力掩饰下内心紧张不安。和温驰川还是第一次单独待在一个地方……即便非个人私事,这会心跳堪比过山车唿啸。 「温总。」 叫完人偷偷打量四周,温驰川办公室装修简洁復古,只有办公桌椅皮沙发一类家具,和酒店内奢华完全不相映衬。 「我……」沉默了会,肖应执准备开口说明来意,却见温驰川抬手沖他轻勾,险些失控表情。 「肖助,麻烦过来帮我按下头。」 像请求又无不霸道的口吻,温驰川蹙眉闭眼打断他说话,迫切想要舒缓一下头部胀痛。 冷不丁地被提这么一个要求,肖应执根本无法开口说拒绝,无暇考虑自己所来何事,只顺从应声说可以。 走离得近一些,能依稀闻到温驰川身上菸草残余,和上次雪茄香辛味道截然不同,闻着有些呛,更像提神的那种。 「您头疼又犯了吗?」 敏锐察觉他的不对劲,肖应执站在温驰川身后,难得距离最近的一次,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温驰川眉眼鼻唇最清晰的轮廓。落地灯光线柔和,暖黄光线将他人笼罩得十分好看,搭配復古办公桌椅,宛如一副上世纪贴画海报。 温驰川应声回他,「老毛病。」声音醇厚沉哑由下而上传来,挠得耳朵酥麻,肖应执眼睫微颤,幸好无人看到自己此刻面上表情,一定很失礼。 「我……有拿着药。」 随身一直带着药品,但凡去到温驰川可能出现的地方,肖应执就会习惯性将药物带在身上,不管是否能派得上用场。从西服口袋拿出两粒奥卡西平,因为之前询问过温荇清具体情况病症,自然知道温驰川平时吃的什么。 看着熟悉的黄色药片,温驰川稍有沉默,轻声说谢谢,就着手边白瓷杯温水吞下,随后闭目将头微微后仰。 药效需要缓慢发挥,头疼一时半刻不会消停,肖应执将手指贴覆他两边太阳穴,极力忍下颤抖,轻轻打圈按摩。 「肖助,也有头疼的毛病?」 肖应执动作微一滞,突然想到量谁也不会平白无故随身带着药,很惹人怀疑,关键……刚刚自己问温驰川说「又」头疼了吗。 于自己,他知道温驰川罹患头疼一事已有好几个年头,于温驰川,自己该是头一次知道。 「我听温老闆之前提起过您头疼一事,家弟也得这个毛病。」凭空虚构个弟弟,肖应执面不改色心却乱跳,半真半假的话相互掺杂,「所以随身带着,习惯了。」 温驰川便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继续感受肖应执十指在自己发间揉搓打转,时而会听他问力度够不够。 力道轻柔很舒服,比每次吃药都管用的舒服。肖应执按摩手法十分娴熟,温驰川每次都能感到他能精准按在穴位点上。 第71页 在这温柔的动作中几近昏昏欲睡,疲惫感渐散,温驰川从未感受过的松弛,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想起肖应执有事过来,却是因为自己耽搁下不少时间,他人倒也不知道提,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是自己助理,却过分的温驯。 「苏睿说你有事情?」 肖应执止下动作如实回答,「是,帮老闆他调阅一些员工档案,需要获得您的批准。」 温驰川微一颔首,还是问他句缘由。 「工作事宜相关,调阅后会尽快归还。」调阅一般需要明确目的确保合规,来前只听温荇清说找人,但不清楚具体他要找什么人所谓何事,老闆有要求做助理的一般只会听从安排,所以归类于工作相关。 温驰川便不再追问,向前探身去拿桌旁的办公电话,手间突然落空,肖应执匆忙缩回,指尖轻蜷依稀感受到残余温度。 电话里通知苏睿给部门主管通信,现在开出一张调阅申请,随后温驰川挂断电话起身看向肖应执。 纵使刻意保留了距离,两人之间挨着尚有些近,高大身形几乎将他遮挡完全。肖应执屏住唿吸不敢与之对视,不知道这会该有什么动作,索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小声说谢谢温总。 温驰川垂眸去看他,觉得肖应执对于自己除了应有的尊敬礼节外,似乎还掺杂着紧张畏惧,就像动物世界里被狮豹抓住的小绵羊,生不出丝毫抵抗,只能任由强者利爪抚摸逗弄。 他觉得挺有趣,却不会真的涌起恶趣味。 「谢谢,你的药。」 温驰川有礼貌同他道谢,向后退开一步让出更大空间,好让肖应执走出。 「您客气了,温总。」 肖应执受宠若惊,匆忙几步绕开办公桌,在他心里一直以为温驰川是不喜与人亲近的性格,现在却有了改观,可能这个人与表面看到的不尽相同。 「肖助。」 温驰川再度开口,肖应执拉扯回神,眼睛疑惑眨动几下,看到温驰川修长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心跳亦随之节奏跃动,「你和荇清……」刚行开口,话音戛然而止转为沉默。 好奇温驰川要问些什么,办公室外这时传来敲门以及苏睿的声音,「打扰您一下温总,主管那里已经申领批准,可以让肖助理直接过去了。」 「知道了。」温驰川应声,接着对站姿也显很乖巧的人说,「去吧。」 虽好奇没问的问题是什么,肖应执还是道完谢告离,温驰川盯着那道身影缓缓走出办公门直至消失,不觉皱了下眉。 他想要问肖应执和自己弟弟的关系,突然觉得这样很失礼貌便没能说出口,因为矛盾究竟这是出于对谁都的在意。 温荇清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温荇清那天在会场牵过肖应执的手,可自己并非感到多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如果温荇清和大哥同住,半夜温驰川会揪起温荇清将人从睡梦中唤醒。 「那天,你为什么要牵肖应执的手?」 温荇清如果反问你是不是喜欢肖应执。 傲娇版大哥估计会答,「别打岔,我这是在关心你!」 第40章 刚刚才知道 金蟾聚财,生意人大都信奉风水,丘宪钟办公桌正对方向放置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金蟾,气派十足。 温荇清手指在摆件头上轻抚打转,向左微微歪头同肖应执继续讲电话,刻意压低些许声音,「名单中有没有叫时瑜的,时间的时,王字旁的瑜,二十八……对,如果找到就把资料带去我办公室,谈完事情就回。」 边说边瞧向一眼在沙发上探头等待的丘宪钟,简短交代肖应执几句温荇清遂把电话挂断。 见人通完话走近,丘宪钟起身迎人,堆出满脸笑容,涤了下紫砂杯热情帮人斟茶,「温老闆坐。」 温荇清淡淡点头,唤向门口等待的临时女助理,让人将文件递过。 丘宪钟瞄了眼女孩曼妙身姿,丝毫不遮掩打量目光,「温老闆换助理了?」他记得之前同温荇清常来的助理是个年轻的男孩。 温荇清不予理会,对女助理点头吩咐人出去等待,端起茶杯润下喉咙,「没什么问题丘老闆可以签字了。」 丘宪钟人倒也爽快,大笔一挥,利落在尾端签上自己名字,几点笔墨江山易主,随后视线扫向一圈坐了数十年的办公室。 顶端有意设计成不规则,外正内方,八方来财,悬挂的吊灯宛若铜钱形状。他觉得这处风水极好,绝处也能逢生,这之后仍是自己宝地,虽然变作名义上的。 任表面再多风光,博宇却大厦将倾,效益连滑,资金鍊早就出现断裂,资不抵债日日而非。 丘宪钟原是想申请破产,却意外收到清远想要收购的意愿,并且同意继续聘用原老闆留任以维繫公司发展的持续稳定性。实际真正掌有实权的老闆变作温荇清。 清远以潜在盈利点实行收购,名义上如此,用利润弥补亏损以筹划部分税款,大多商业收购中都会用到的手段。 有奶便是娘,丘宪钟只管稳坐位置,至于为谁服务服务于谁并不重要,在温荇清之前便跟过一任老闆,博宇那时曾经有过辉煌。 只不过精明商人做了不精明事,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博宇随之一落千丈,苦心经营却也日暮途穷,到如今面临破产地步。 第72页 说来都是巧合,前老闆与眼前现老闆又有说不清楚的渊源。 丘宪钟给他续水,顺便想同这位年轻老闆再攀一二关系,「听说温老闆您……母亲是鲍家的大小姐,早年博宇还和鲍昊龙有过生意上的合作。」 温荇清后背陷进沙发,神色淡淡,在收购博宇之前就知丘宪钟身家底细,博宇前世今生,所以并不感到惊讶。丘宪钟多少算是京华生意场上的「老人物」,早年博宇依靠鲍昊龙将生意做大,但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鲍昊龙出事之后博宇一蹶不振。 鲍昊龙,自己那个短命鬼舅舅,想起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尤其那个心理不正常的表哥鲍嘉辉,笑起来一嘴牙箍渗人得很,在温荇清年幼记忆里,鲍嘉辉推他下楼梯,拿毒蜘蛛放在他床铺,甚至用锐器故意戳伤人。 大人眼里叫作玩闹,没有酿成大祸的事情都不了了之。实则从小骨子里的恶毒,鲍昊龙死在监狱后,鲍嘉辉离开京华多年没再现身过。 不知道这棵歪苗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不过这些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 见温荇清并未答话,丘宪钟看着他继续试探说,「我当时和鲍昊龙相交甚好,算是半个……」 「我知道您丘老闆。」 温荇清开口打断,脸上仍挂着笑容,十分礼貌开口提醒他,「现在,京华没有鲍家,没有鲍昊龙。」 语气平淡却闻出警告气味,当真年轻后生可畏,有实力者据大,丘宪钟知趣笑笑不再提,只知温家与鲍家有过亲家关系,却不知晓这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 鲍家势力二十几年前冰散瓦解,树倒猢狲散,这些都是在鲍曼笙去世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时传来一声信息提示打断沉默气氛,丘宪钟见温荇清低头看了眼消息内容,眸光突然亮了起来,心说应当是有好事发生。 「过去的旧事不重提丘老闆,清远相信您的能力与资质,只希望日后合作愉快。」 温荇清朝他伸过一只手,丘宪钟慌忙接过,有些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态度急转,刚刚还是一副外表沉稳让人生畏的老闆派头,现在却像个收到心愿礼物的男孩,欣喜溢于言表,虽然好奇什么导致,却不敢多问。 从博宇匆匆出来后,温荇清低头看眼时间,吩咐女助理可以提前下班回去。女孩原是要负责开车送他回公司,见老闆发话让下班,简直再愿意不过。 繫上安全带泊车,心脏还在按捺不住地跳动。刚刚肖应执发来消息给他,说是有个新来的员工叫时瑜,刚入职不久,人在前台部。时间、姓名 都能对得上,就只差看一眼照片。 这种激动无异于彩民买到彩票兑奖,前几位数字完全对应得上,最后一位数字却不敢看,因为有太多种可能性产生。 驱车一路直奔往公司,肖应执人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待,看到推门进来的温荇清,即使他人表面是平静的,肖应执也看得出那是故作平静不让自己失态,心底约猜想要找的这个人对他何其重要。 「是他吗?」 肖应执将手机递过,上面是张年轻男孩的照片,尤记得和他还有过一面之缘。 最后一位数字谜底揭开,是熟悉的眉眼鼻唇,只不过时瑜人比那时还要显得瘦削,头髮也剪短许多,想起前一阵看到像他的背影才知道并不是自己错觉。 心间千波万浪,积压的念想泛开潮水久不能平息。 温荇清復将屏幕熄灭,后退几步直至腿触碰到沙发,摸索着边缘坐下随后两手交握,抵住额头。 肖应执向前走过几步轻声询问,「是上次机场接你,你告诉我的那位……」 「对。」 并不否认,温荇清声音低低传过,神色温存,「他的模样,我不可能认错。」 「确定这是你要找的人?」 「对啊。」 听肖应执反覆询问,温荇清抬起头,眸光明亮,有些奇怪于他这般反应。 见肖应执深吸一口气,表情带着些许复杂,「可对方年纪显示……才刚过了二十。」 并非二十八岁,直到看清肖应执递给他的员工简歷,时瑜生日年月一栏清清楚楚写的年岁。温荇清起初懵腾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被兴奋沖昏头脑,一百以内的加减几遍才算得清楚明白。 时瑜并没有对他完全说真话,二十一的人却口口声声告诉他已经二十八,再年轻几岁,自己就该换个地方喝茶了。 真真是个「小骗子」。 肖应执还想要开口,温荇清大抵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索性先脱口而出,「你是觉得,老牛吃嫩草吗?」 十几岁之差,任谁觉得都是,关键那时是时瑜先主动献吻,更严格意义上来说应为嫩牛吃老草……显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肖应执一噎,朝人耸肩摊手,「我可没说这个意思。」 温荇清表情也很无辜,「我刚刚才知道。」 他不明白时瑜为什么要在年龄上撒谎,或许他有他的隐衷,现在并没办法将人拉在面前询问清楚。 肖应执对着温荇清沉默一会,表情逐渐变得柔和,「需要我去把他找来吗?老闆。」 「先不要。」 温荇清抬头看着他,然后很诚恳地开口回答,「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见他才合适。」 第41章 要一个开始 第73页 北方夏季多雨水,烈日悬空和雷鸣电闪简直两个极端,鸭青色天空撕裂缝隙,雨点不断砸落,密密斜织笼罩一层薄雾,濯枝润叶,沖洗净屋瓦灰尘。 温荇清透过车窗目不转睛盯向酒店正大门方向,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来回摆动,车载电台正播报近期财经要闻,偶有行人车辆匆匆路过,和雨声交织一起汇聚杂音。 等待空隙很想要吸上一支烟,但这辆别克是借用肖应执的,他人并不喜欢烟味。温荇清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为缓解菸瘾带来的焦虑指节不断敲击。 这种鬼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看肖应执发来的排班信息,时瑜今日应当轮值午班,现在即将临近他下班时间点。 不清楚他人下班后是否回宿舍还是出来酒店,温荇清大脑一热没多想其他,冒雨开车直奔往这处蹲守。 还是没能想好怎样去见他,以何种身份或是处在某种情景下,至少不会如电视剧里所演那般罗曼蒂克,或是离别重逢相见甚欢。 在江南那一别,总觉得时瑜做好了之后不会再见面的准备,也不打算让自己担负任何责任。所以表现得大胆无畏,甘愿和相识不久的自己来上一场露水情缘。 现在抵不住思念,想要偷偷见人一面的是他自己,自从得知后便坐立难安,来前被肖应执吐槽说,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目的动机纯良,会以为自己老闆是个偏执跟踪狂。 知道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温荇清无法做到绝对冷静,只有亲眼看到才会觉得心安。 过了晌午,迟迟不见有人出来,财经新闻之后转播财富故事会,雨点逐渐趋小稀疏,温荇清耐不住飢饿,关掉雨刷器撑伞下车。分明进入自家酒店可以被免费招待,想吃什么应有尽有,仍是扎去一旁街道的便利商店。 正心想今天估计无望见到他人,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拿过一袋三明治刚要打开皮夹付钱,远远看到一人挎着黑色帆布包撑把蓝伞走过。 伞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那人五官面容,只堪堪瞧见个背影,但一眼过去温荇清忽觉心跳澎湃。熟悉感欺骗不了人,直觉告诉他是时瑜不错。 「还没找零呢客人。」店员手举张红票对匆匆走出的人影喊到。 温荇清头也未回,沖店员遥遥一摆手。 回到车上当即调头,好在雨天出街的行人并不多,开车沿着街道找寻没一会,就在公交车站看到时瑜独自等车的身影。 将车缓缓驶停在对面路边,隔着雨幕清晰辨认出那张脸,雨点砸落车顶车窗,断金碎玉似的声响不断敲击耳膜,和着心跳轻轻跃动。 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像之前那般说话和触碰。 如果是时瑜,他会考虑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如果时瑜同样愿意,他会护他这生周全。现在自己有这个能力并且能做得到。 从雨幕中拢回视线,温荇清点开手机微信,手指悬在时瑜头像上,心里徘徊瞻顾。只看一眼得到满足继而升级为想要取得联繫。 商场上杀伐决断,情场上慎之又慎。并没有说好不让谁联繫谁,只是相互之间都没有主动,温荇清手指轻点发送,决定先行破冰。【在?】 摁灭屏幕继而抬头望向公交站牌下的身影,看到时瑜在身上四处摸寻手机,显得有些迟钝可爱。 收到意想不到之人来信,时瑜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发呆,温荇清看不清他脸上此刻作什么表情。但能依稀分辨出他在打字。 过了一会手机传出震动提醒,温荇清低头手指划开屏幕。 【你……还留着我微信吗?】 奇怪的回覆令人失笑,不明白时瑜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公交由远及近,时瑜远远挥了下手示意。温荇清忙低下头回覆: 【方便打电话吗?我在开车。】虽然要求有些突兀,实在不能边开车边打字。 视线被公交庞大身躯遮蔽,之后等来一阵沉默。温荇清只好将手机固定支架,开车跟随在公交身后,时间分秒流逝,下一条未知内容催人难耐。 待驶离过路口,屏幕上跃然出现语音通话邀请,温荇清忽生欣喜,伸手划开,连结蓝牙耳机迅速接入。 「餵?」 将唿吸放缓放平,温荇清视线投落在公交后窗,张嘴轻声喊他的名字,「时瑜。」 对方似有沉默,少顷才喃喃出声,「温……大哥。」 久违声音透过耳膜,激起心里千浪层叠,温荇清鲜少有过这种紧张感,即便已经知晓自己实际比时瑜大上十多岁,面对他仍是小心翼翼,「最近,怎么样?工作都顺利吗?」 「都挺好。」 时瑜回答得很快,过了一阵又轻声开口,「我其实很好温大哥,真的,工作顺利,一切都挺好……」 对面背景里掺杂些许噪音,显得时瑜声音有几分压抑和颤抖。温荇清莫名听出几分委屈在。人类最擅长编织谎言,时瑜和遇见他时还是没变,即便再不好的情绪也不会轻易对人吐露。 说完自己很好后,时瑜话语依旧充满客气疏离,「谢谢你的关心。」 一下便将距离拉开,温荇清有些生气,也感到心间钝痛与无奈。假使现在告诉时瑜自己就在,大概率他会逃避和拒人千里。 那时,时瑜对自己亲口说喜欢,分明看出他没在撒谎。现在却丝毫不肯再表现出来。 第74页 「你随时可以联繫我。」温荇清试图将缝隙缩小,「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 时瑜委婉告诉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现在生活一切如故。 温荇清很清楚很明白地说明,「我不会因此觉得麻烦或感觉这是种打扰,别总忽略压抑自己的需求,时瑜。」 电话对面又面临一记沉默,温荇清很想知道他人此刻在想些什么,良久,那道声音回復,「可我会觉得这是种负担,我知道您人很好,但我不想过多打扰别人的生活,人情我欠得实在太多,有些一辈子都可能偿还不起。」 假话里为数不多的一句真话,却很锋利尖锐,让温荇清无所适从。 和时瑜相处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他刻意营造一个很好的自己给别人看,陌生境地,他暂时放下了真实的自己。 「如果这之后,我们会遇见呢?时瑜。」 声音放得很轻,让鸣笛声险些压盖过。 可能是车辆即将到站,温荇注意到公交速度有所减缓,车速也跟随慢了下来,电话里时瑜说声抱歉,自己将要下车,之后再联繫,始终没能回答自己这句提问。 温荇清让他去忙,挂断电话后心里尚有些乱遭,或许这通电话本不该打,但又实在忍不住,无论做了什么做何选择,最终还是要迈出这一步。 他想要的是一个开始,而不是一个潦草结局。 透过车窗看见时瑜下来公交车,站在原地呆呆发了会愣,随后坐在身后长椅上躬身弯腰将脸埋下。 即便这一幕不在自己眼前发生,温荇清也不会相信他那句一切都好。 京华一医,随时瑜一路来到的地方,温荇清颇有些放心不下,能来大医院至少说明人在生病。临时把车停靠在路边,温荇清不动声色跟在时瑜身后,医院来来去去人不少,温荇清一改往常西服打扮,穿着休闲随意,混在人群里不算太扎眼。 只专注于时瑜要去哪,并没留意进来的是哪一栋楼,直至他人进去电梯,温荇清才快步走过去查看楼层,所幸这时没有其他人同乘,电梯直达八层停下。温荇清出于担心,仍是冒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跟了上去。 并不是检查和问诊的地方,一条长廊通透,不远处有一个护士台,属于某科室的住院部,心里猜想时瑜也许来看望什么病人,温荇清悬着的心才稍稍下落。 到处充盈消毒水的味道,并不见时瑜身影,温荇清在一处病房门外站了一阵,遇到一位护士走出,有礼貌向人询问这是哪一科室。 「血液科,您是来找人?」 女护士上下打量温荇清一眼,觉得这人从来没见过,如果是这一层某位病人家属。这种俊朗面貌很难不会记清楚。 温荇清不想惹人怀疑,随口扯了句谎,「来看朋友,听他说就住在血液科楼层,但我人生地不熟,担心走错。」 护士告诉他地方无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护士台谘询,温荇清点头致谢。待人走后,放慢脚步循着病房名牌一间间找过,最后在略微熟悉的名字前站定。时向阳。 时瑜同他提起过一次,说自己有个小两岁的妹妹,人很漂亮,却不喜拍照。 一颗心忽上忽下,还是沉入深渊里。温荇清突然间明白时瑜为什么会把他往外推,会觉得带给别人麻烦,明明已经被命运压得很累,却从未用可怜博取任何人的同情。紧闭大门不让自己出,也不让别人进。 反倒自己不明就里,以为提供一些什么就能换取这人的依赖。 隔着门板玻璃能瞧见里面状况,病房里似乎只有兄妹两人在,时瑜背对房门,床上女孩清瘦单薄,眉眼面貌和时瑜十分相似,但皮肤病态的白,人也是强打精神在和时瑜说笑。 不多时,时瑜忽然起身,温荇清收回视线匆匆避过,顺着墙壁路过病房继续朝前走,听到身后传出开门动静以及女孩声音,「哥,别忘记带两瓶果汁给我,要白桃味的。」 「知道了,你快回去。」 听到脚步声似往反方向走去,温荇清才大胆回过头,却见那姑娘同样站在病房门口望向时瑜背影,并没有回去病房。 灰色针织帽檐即便拉得很低,亦能看出少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髮。 命运有时实在不公,对人太苛刻。偏生命运也会睁开眼,让人觉得还有一线生机可求,温荇清不觉自己可以变成时瑜的救世主,却做不到袖手旁观,任生活将他碾碎。 从医院出来后雨脚渐收,站在医院不起眼角落温荇清冒雨抽完一支烟,才想起直到现在自己一口饭都还没来及吃。 等风消散掉身上烟味,正准备回车里,手机适时响起震动,拿出手机看眼来电提醒,随后划开接听。 「餵清哥,你人在哪呢?」阚家豪似有意压低声音同自己讲电话,「发给你的照片收到没?」 温荇清说没注意看消息。刚才跟在时瑜身后,出于保险将手机调成震动,信息也改为静音模式。 边和阚家豪通话边打开他发来的微信,看到一张摄于本家的照片,二楼露台,不过站着个男人身影,身穿高奢,名牌配名表,原本小家子气长相因衣品衬托掩下不少糟点。 人摸狗样,温荇清心想,挺意料不到的来客。 「冯释。」知道阚家豪今日正和温焱在本家,遂问,「他来做什么?」 第75页 「和冯老、悦姐一起来的,只是拜访。」阚家豪撇嘴,鼻尖逸出一声轻哼,「毕竟我老丈人还是他干爹呢。」 早年温驰川和冯绮悦还存续姻关系期间,有次家宴温世雄喝高,一时兴起认下冯释做干儿子。 说是一时兴起,温荇清更愿认为商人牟利。当时冯海民身居要职,担任京华市副市长兼市委常委,两家发展都需要对方相互支持,温世雄自然愿意使得关系更进一步。 哪怕到如今冯绮悦已经变作前儿媳,两家还是脱离不了关系往来。 本来是好事,只可惜冯家三代为官,并非代代根正苗红,冯释将要毕业那年,原本冯海民打算为儿子铺陈道路,引导冯释进入体制内任职,结果一场毕业同学聚会,冯释醉酒惹祸上身,伙同另外一人糟蹋了一个同班小姑娘并将人打伤。 姑娘家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无任何背景支撑和关系,对方要闹要上诉,冯海民气极却也心疼唯一儿子,找对方最终花重金私了,并托关系替那姑娘保研。 这种事情,冯家将冯释扔去国外待一辈子都不为过,一晃过去多年,好了伤疤忘了疼,有些往事亦如小打小闹烟消云散,冯释回国仍作大张旗鼓。 「据小道消息传,冯释在国外酗酒成瘾,搞私人聚众party,男男女女都有,玩得还挺花。」阚家豪背景音里隐约传出人声嘈杂,「还有人说冯释这次回来,其实是冯老想要将人拴在身边,自己管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人惯坏了才知其毛病,劣性根已经长成,他并不信冯释会变作多好。 温荇清笑了笑说,「我只知道他挺怕绮悦姐。」 冯绮悦别说冯释,当他大嫂那几年,温荇清自己也怯。尤记得有次和老爷子当面起冲突,冯绮悦二话不说上来给了自己一巴掌,训自己说再不爽也得憋着。 阚家豪在电话那头跟着哈哈一笑,撇开冯释话题不再谈。 「晚上你要回来吗?」不怕死的同温荇清打趣一嘴,「看看你这个干弟弟。」 「人又不是我认的,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温荇清摘下被雨点模煳的眼镜,轻声说,「代我向冯老他们问好。」 阚家豪随声应和,说自己藉以方便理由出来,不能呆太久,正准备挂断电话。 温荇清突然叫住他,想了想,又说道:「麻烦你一件事情家豪,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血液科方面的专家。」 第42章 假慈悲 时瑜总觉得似乎有人在时不时地注意自己,在京华这处地界他并不和什么人熟识,也从未和人结仇结怨,转念一想,认为可能是自己最近太过敏感疲乏。 工作几日偶有走神,避免不了会产生一些小失误,方茉莉对他显得十分宽容,并没有过多去苛责。时瑜心知自己须当尽快调整好状态,尽量不给别人添什么麻烦。 温荇清前几日一通来电似把情绪重新带回谷底。拨去电话前时瑜原是欣喜过望,却在听到对方声音后喜忧参半。 险一些,就将最软弱的自己和盘托出。 回到京华后便不断告诫自己要做该做的事,工作既有着落便要认真对待,他这等学歷资质很难求得安稳。他必须要维繫这份得来不易的安稳,因为一旦失去经济来源,时向阳的治疗就会变得更加缥缈无望。 哪怕是再想要得到的,但凡能使自己松懈下半分,时瑜都会向身外推却。 酒店之前来的大批旅行团基本已经退离房间,客人消减近三分之一,没有大团入住只接待部分散客,于前台来说是难得清闲的几天。 时瑜恰逢值晚班,这段时间跟着方茉莉各项业务基本了解,就只差更熟练。方茉莉已经放心他让和别人轮值,适时会放手以锻鍊时瑜业务能力,偶有几次会像今日这般和他错开排班。 周坤傍晚来前台安排说,晚上会有温总一位重要客人过来,让提前预留出一间套房,并吩咐魏闵亲自领人去房间。或许觉得还是安排给老员工才算放心,夜班轮值除了魏闵有几年资质,便只有时瑜和另外两个实习生小姑娘在。 并不知道贵客几时会驾临,时瑜趁无人空隙去翻阅一本酒店英文单词书,他最近一直忙中抽闲自发学习,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即便几年没翻书本基础变差,时瑜也尽己所能的用功。 魏闵站在一侧玩手机,两个实习生女孩堆凑在一起聊天,时瑜并不是有意偷听,但立锥之地人和人离得实在近,想不听到都难。 「今天温总他们都来了,晚上那位预留房间的客人应该是达亚的。」 「你怎么知道?」 「本地财经新闻上有报导,貌似京华要和达亚合作,上面附有照片,达亚女老闆肤白貌美,还是单身。」 「不会除了合作以外还有其他意思吧?」 「谁知道呢,有钱人配有钱人不挺正常……」 女孩们喜欢八卦,什么都敢大胆猜测。时瑜稍稍抬头望去一眼,看的魏闵,却见他人无动于衷充耳未闻,自从方茉莉口中得知他喜欢京华酒店的老闆,知道这种事情不容易,惹人偏见,下意识就想去留意一眼。 实际根本不想同他扯上任何关系,恨也恨,同情也是同情。时瑜从没觉得自己有多大度,所以对有些事情仍无法做到释怀,相比于这些心间不快,他更不愿添乱惹麻烦。 第76页 谈论完公司八卦又扯衣服包包,女孩们在两人中间聊得热火朝天,时瑜在一旁反覆默读新学来的几个词彙,全然没注意到来人。直至有人伸手在檯面上敲击几下,才惊觉抬头,随之扑面而来一阵酒气。 「要套房,给我挑间最好的。」 说话之人醉意熏然,西装革履打扮略显花哨,此刻正被另外一人搀扶着胳膊,站姿不稳。 让人稍等,时瑜点进系统里一番搜寻,发现最后一间套房已经被锁定,是周坤之前特意吩咐要留给贵宾的,并不能调动。 时瑜只好以抱歉的口吻对人说,「对不起客人,套房已经被订完了,您看其他房型可以吗?」 醉酒那人并未言语,略显猩红的双眼直勾盯在时瑜身上,眸露凶光,「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套房就必须给我间套房!」 无理取闹的人不是没有见过,时瑜紧抿嘴唇不语,对他又重复一遍,「套房没有了,您看还有其他的……」 话尚没说完,便见一只手高高抬起沖自己噼过,时瑜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以为将要躲不过挨上这一巴掌。 掌风凌厉,却在落下之前被人伸手挡下,心脏险险一跳。 「消消气冯先生,这里可不是闹事的地方。」 一直默不作声搀扶他的男人突然开口,说完话对着时瑜咧嘴一笑,轻轻转动下巴,发出咔地一声响。应该是戴着隐形牙套,能听出并非是骨头,而是嘴里发出的动静。 「换一间,其他的房吧。」 咔咔作响的动静听得时瑜头皮直发麻,身体仍绷得紧直,旁边两个小姑娘估计没见过这般寻衅滋事的场面,已经吓得默不作声。 「帮您挑出一间高层最舒适的大床房,您看可以吗?」魏闵笑得妩媚走过,百般逢迎,漂亮脸蛋加之热情服务很难让人拒绝。万一真要起什么争执,还是他这个老员工担的责任最多。 冯姓先生抬起醉醺醺的眼上下打量说话的男孩,神态猥琐,「大床房,你陪我?」 魏闵并不生气,似乎对这样无理客人司空见惯,只对他说过会安排人去送果盘解酒,没必要为他们小人物发脾气。随后转头吩咐时瑜,「你来,帮忙录入客人信息。」 掏出证件时,那位冯先生还在骂骂咧咧说来自己家睡个觉规矩还这么繁琐,时瑜权当听不见,搭眼一瞥证件上的名字,冯释。证件照除去本人奢华外包装,长相併不多招人喜。 录入完冯释,时瑜抬头朝另外一人出声提醒,「您的也需要……」 「哦,我只是送人上去,就不必要录入了。」男人礼貌开口拒绝,完全没有要给出证件的意思。 酒店里规定,无论是留宿客人亦或陪同人都需要提供身份信息供酒店录入,辖区派出所会收集整理并查看注意是否有正被通缉的逃犯。 时瑜之前都会照做不误,直到某次某军区军官协同家属来办理入住,其家属表示将人送去房间后便会离开,结果几小时过去迟迟未见人下来,前台负起责任打电话催促,那人不仅拔掉电话线,离开酒店途径前台时对员工一通乱骂,说她的身份一群服务员根本招惹不起。 有愿意配合的,自然也有嚣张跋扈的。时瑜倒见过方茉莉默许过这种临时客人,于他自己规矩点更好,所以不敢轻易许诺。 「麻烦您送完人后,尽量不要过多停留。」还是魏闵开的口。 徵得同意,男人重新搀扶冯释离开,两个实习生女孩喘气直捋胸口,吐槽说那人长相兇悍,很像某电视剧中所演罪犯的特徵,刚刚抬手打人简直更像。 好在送冯释上去的男人只是送人上去,不多时便匆匆折返离开。 前台寻事生非的客人常有,时瑜并没完全学会怎样应对自如,他仍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尚做不到有些老员工那般随机应变。忙完事情安分待在前台一角,这时将近七点,还有不少人在自助餐厅享受晚餐。 「刚刚那位客人,你去送个果盘吧。」 魏闵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虽没特意指明,时瑜能听出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险些挨了那人一巴掌,在场又不是没人看到,魏闵之前许给那人的果盘,自然是要由他们几人去送。 魏闵说自己不能离开,理由无非很简单,周坤安排他接待贵客,因为不知对方何时会来,所以不能动辄不在,而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两个小姑娘。让女孩去男客人房间更不合适,何况还是个醉酒无礼之徒。 送去果盘好让人不计前嫌避免投诉,有些客人身份尊贵,并不是多么好惹,一旦被揪住不放可能连工作都殃及。 分明是种假慈悲,时瑜心知他不可能会为自己考虑,但还是点头应下没拒绝。 【作者有话说】 马上到见面环节了 第43章 无礼之徒 前台工作,避免不了和客人多有接触,偶然客人遇到房间问题会让前台过去解决,白天甚至是半夜。 不让两个姑娘去多是出于安全考虑。即便住酒店的人都会有些身份地位,能够担负得起一晚几千的价格,但身份地位不是衡量人性道德的指标。 亦如成绩筛选不了人渣,何况金钱。 同餐厅要来果盘,时瑜端着去往六十六层,很吉利的楼层数字,客房清一色落地窗,木制家具中式装潢,设备一应俱全,同时配备私人管家,实属京华市最高档次的地方。 第77页 听方茉莉他们说,京华酒店不能算集团旗下最大产业,却是存在年数最为久远的。单是这间酒店的奢华都令人唏嘘,时瑜实在不敢想像拥有整个集团的温家究竟据何等实力。普通人一辈子努力怕也只碰得到冰山虚影。 来到客房外按响门铃,等待许久才听到里面磨磨蹭蹭人声脚步,「喀嗒」一声门锁被打开,随之探出一张颇显不耐烦的脸。 「做什么?」 时瑜将果盘上托,语气尽量同人和蔼,「给冯先生您的果盘。」 冯释看向东西又打量时瑜几眼,面色由阴转晴,态度突然间转好许多,「进来吧。」 原本递进人手里时瑜就能回去,没想到对方要求他送进房间,虽有犹豫,本着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时瑜并没作多想,端着果盘随冯释走进。 「帮您放在哪?」 不是套房但空间挺大,房间仅开了走廊灯,所以四周显得昏暗,时瑜只顾四下找寻茶几位置,并没注意到身后人动静。 「放哪都行。」 房间门被关上,时瑜听到那人声音由远及近,随之一只手揽上他的腰,不安分向下。浑身觳觫本能闪躲一旁,转过身正对上冯释笑嘻嘻的脸, 「放桌子上。」冯释一脸邪笑,往后退却半步,给时瑜指了指桌子方向。 棕红木质桌椅沙发在昏暗环境下难能辨别,时瑜走近才分辨出哪个是茶几。将果盘往上一放,正准备朝外走,忽地被人拽住手腕,「哪去?」 时瑜觉得这人实在无礼,却知道不能再同客人起什么冲突,很乖巧回答自己要回去工作。 「急什么。」 冯释咧开嘴角,挡在人面前,「这么大一酒店服务就这态度?」 时瑜抿嘴不语,警惕看向冯释一举一动,被这人不断打量的目光盯瞧得心底发毛。 「仔细一看,其实你也不错。」 冯释让人吃水果,时瑜摇头说不吃,摆手示意人过来,却见他半点没有配合意思。 冷笑声,「你做酒店前台,月工资能有多少?」 现在还处于试用期,工资不算太高,时瑜含混回答,「四千左右。」 冯释捏起手指盘算,「就是说除去休息,一天也就……不够一顿饭钱?」 时瑜听完蹙眉,不懂这人仍在醉着还是想藉此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耽搁时间已经挺久,便重复告诉他一遍自己要回去工作,否则会被经理责怪。 「经理来了都得听我的。」丝毫不遮掩狂妄和眸中欲望,冯释伸出两个手指对着时瑜眼前晃了晃,「你给我工作,我给你两万。」 时瑜不解反问,「什么意思?」 冯释不再遮掩,放荡笑容更甚,动物求欢似的往时瑜身边直蹭,边上手边哄。 「我说我给你工钱,比你之前赚得都要多的多,但今天晚上你必须让我高兴……」 达亚与京华合作在即,达亚女老闆卓娅人今日刚从国外赶回,下了飞机直接驱车奔往京华酒店,温驰川主张接待。 卓娅提议要来吃饭,不谈生意只论私谊,顺便预约一间客房以备休息。 这种接待之事温荇清向来不会参与,这次却破天荒地跟了过来。 温驰川自然应允,却隐隐觉得自己弟弟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段时间三天两头跑来酒店,并不是对酒店生意感兴趣。 卓娅这次来还带着个金髮碧眼的洋人女孩,饭桌上两人略显得亲密,当着一众人等毫不避讳帮人擦拭嘴角。两人手指上均戴着一模一样的对戒,很明显告诉外人她们之间究竟什么关系。 「felicity,不能喝酒,饭后还要吃药。」卓娅将女孩面前的酒杯没收,面容带着严肃。 叫做felicity的女孩用生涩中文回应她自己会注意,稍稍闹了下小情绪。 卓娅宠溺捏她面颊,随后正色对温驰川继续话题,「我同你相比,痴长一岁,所以有些话就直说,家父说联姻的事情我并不同意,我只希望温先生也能坚持自己主见,不把婚姻和生意混为一谈。」 外部盛传,达亚原老总卓荣盛有意想和温家结成亲家关系,这事并非空穴来风,报导的媒体也多是闻风而动。卓荣盛找过温世雄提议过此事,跳过孩子意愿,两位长者虽没最终敲定,但倾向一致。 卓娅此番前来似乎正为解决这一事情,当她牵着felicity的手出现在酒店时,目的便已经明了。 温驰川默默听人说明来意,很从容一点头,「卓总放心,我也没有这种打算,所以会向家里说明情况。」话落目光掠过稍显讶异的温荇清。 上次回本家,温荇清冲着他倾吐一番心声,那时自己并没有作出回应,却总在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温驰川试图回想过往多年,确实更多的只是言听计从,包括继承家业,婚姻大事。 其实一直以来他很羡慕温荇清,羡慕自己这个弟弟,突然明白过来这么些年为什么自己会对他纵容,甚至到了无条件支持的地步。 直至今日看到卓娅,大胆无畏且正大光明带着恋人宣示主权,心间似有什么未曾存在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生。 突如其来的念头乱了心神,所幸现在并不处于工作中,温驰川稍稍收拢下思绪,今夜饭局没那般规矩繁琐,更像是朋友间一场简单聚会,卓娅一直在为felicity分心,温荇清也似心不在焉,途中反覆低头看腕錶时间。 第78页 想到苏睿和肖应执还在外面等待,温驰川想要开口提醒温荇清要不要让人先回去,可能饭局结束要很晚。 刚要侧身准备与他说话,适时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包厢房门随后被推开。 肖应执跟在苏睿身后走进,期间急匆匆朝向温荇清看去一眼,温荇清当即警觉。 苏睿脚步缓中带急,待走到温驰川身边停稳,紧接着,俯身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到,「是楼上客房出事了温总,前台有名员工将客人给打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明天还有一章 ^_^ 第44章 不该动的人 保洁阿姨去楼层清理走廊地毯时,见客房门外呆呆杵着一个身穿酒店制服的男孩,出于好奇走近一瞧,发现人身上手上都沾带着血污。 工作五六年有余从未见过流血事件,阿姨当即一声尖叫,丢掉手头工具慌里慌张就朝楼下跑去,嘴里不住大喊杀人了。 等经理一众人等匆匆跑来查看,听到出事房间里传出歇斯底里的吼叫,才知并非闹出人命,而是自家员工和客人起争执将人打伤,虽虚惊一场没闹出人命,事态同样严重。遂打电话向最高领导层汇报情况。 吉利楼层里此刻围满一圈人在,看热闹的,处理事情的,各种声响混乱交杂在一起好似过节热闹。 时瑜站在原地,两耳轰鸣。室内二十几的温度,身体却止不住颤抖,如坠冰窟。 房间里飞出一只茶杯,哗啦一声撞在地上四分五裂,围观人群小声惊唿,随后被声声怒骂掩过。 「他妈的!不怕死的东西敢拿菸灰缸砸我!从小到大我老子都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叫吼喝骂不断从身后客房传过,听得人一阵心惊肉跳,周坤满脸赔笑从房间内退出,看向时瑜眼神意味深长。 「周……经理。」时瑜望了眼来人,喉咙里硬挤出一丝声音。 周坤打量他一眼,虽不至于房间内那位惨相,时瑜衣服被撕扯得糟乱,眼瞅更像受害那位,身上脸上也多少挂了彩。 于自己来说毕竟是个孩子,多少都得念及老同学那点情谊,周坤嘆声气走过,伸手落在时瑜肩膀上轻轻一拍以示安抚。 「我尽量争取在领导面前多说些好话。」周坤并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敢做出任何保证,「至于这份工作还能不能保得住……我也很难说。」 胸腔里突突直跳,时瑜急忙开口询问,「怎么才能保住?」 他很怕失去眼下这份工作,程万山为此劳心费神花下不少功夫,时向阳化疗在即需要不少费用,种种重压突然一齐涌上,实在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是我不想帮你。」周坤欲言又止,面露出难色,索性同他吐露实情,「房间里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时瑜摇摇头,酒店领导他都未必能认全,更何况并非酒店里的人。 「原副市长,现任市政协副主席的小儿子,咱们温总的干弟弟。」周坤说,「你怎么偏把他给招惹了?」 时瑜张了张嘴,想要极力辩解说并不是自己招惹的他,冯释以言语侮辱,将他按倒在沙发上意行不轨,他拼命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才摸到桌上菸灰缸砸在他头上。 可辩解之词好似显得苍白无力,对方权大势大,受伤明显更严重一些,人人虽然偏向于同情弱者,但在绝对弱势情况下,同情会变得一文不值。 「不然先进去道个歉试试,说不定冯先生心里舒坦能计较得少些。」周坤摆出副替人着想的模样,眼神里透出同情与无奈,「真要追究起责任,说不定还会把你送进去赔钱。」 周坤不是在恐吓,酒店房间里并没有监控,万一对方咬定他是故意伤害,百口莫辩。 绝望渐渐瀰漫充斥在心间,除了这样好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去解决了,时瑜视线重新望向客房,听到冯释唿天喊地仍有些迟疑。 进去开口求人不要送自己进去,还是求他不要让自己失去这份工作? 那些公平正义何错何对,单凭他自己讨要不回什么公道,想想既可悲又可笑。 周坤提醒他说再犹豫领导就要来了,到时失去主动权事态估计会更严重,时瑜目光微颤,绝望又释然,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近咫尺深渊。 将要推开虚掩的门,肩膀这时突然搭上一只手将他从边缘拽过。 那道声音隐忍怒意也捎带着熟悉,「进去做什么?」 声音耳熟到让时瑜心脏发疯似地狂跳,怔怔抬脸与说话之人目光接触,身体随之一颤。 温荇清低头蹙眉目光落在时瑜脸上身上,面颊浮肿,人稍显呆滞,脖间带着指痕淤青和陌生牙印,衣服扣子被暴力扯掉多颗,袒露大片胸膛。 身上虽沾带血迹却没寻见伤口,四肢及身上倒没什么大碍,打量完确定人没事,当即脱掉西装外套罩在时瑜身上,手指怜惜摩挲过面前脸颊,转身吩咐肖应执先将人带回宿舍去换衣服。 时瑜倒也听话,全过程任由温荇清在身上摸索,始终呆呆望向他的脸一言不发,被肖应执带走时还不住回头看,觉得一切仿佛在梦中,疑幻疑真。 听苏睿提及前台部员工,温荇清二话不说问了地方就急急赶来,根本顾不得碰见时瑜,这之后结果会是怎样。 他知道时瑜在今晚轮值,更担心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却不曾想担心化作实质。 第79页 并没有问谁事情来龙去脉,发生过什么一看便瞭然,他深知时瑜不是会主动招惹是非的人,就是这般笃定。 「温,温先生,我是前台的大堂经理周坤。」周坤讪讪走过搭话,刚才一幕直接看傻了眼,哪成想之前还托关系找自己进来酒店的人,竟然会和老闆亲弟弟认识。 温荇清看人一眼,并不在意他是谁,只问是否叫来了医生。酒店配备自己的医疗团队,虽没医院设备齐全,但能够及时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周坤说已经让人通知,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说完小心翼翼开口提醒,「里面客人是冯先生。」 「我知道。」温荇清淡淡开口,似乎并不多上心。 冯释一直在嚷,他又不是听不见叫唤的声音,前些天有意不回本家就是不愿和他过多牵扯,却没想到这祸害自己往枪口上撞,在温家酒店里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偏偏动了不该动的人。 默默摘掉眼镜,进去客房前温荇清轻声对周坤吩咐,「在我出来之前,任何其他人都别让进去,包括医生。」 【作者有话说】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没白挨打_(:3」∠)_下章周四发各位老闆,三次元带小猫咪去医院检查~ 第45章 人我会带走 「看上你,你就该跪下来谢谢我!求着让我上!」 冯释瘫坐在沙发前,冲着门口吼叫怒骂,额角鲜血汨汨染得半边脸狰狞可怖,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模样。听到门外有人进来,声音更加激情高昂,「敢他妈动手打我?我要你知道动了我冯释,在京华今后让你……」 声音在看清来人后戛然而止,冯释怔怔盯住面前人半晌,嘴角微微扯动,「二哥……」 「叫什么?」 温荇清开灯,关门落锁,看向满地狼藉和满脸血污的冯释,心说人瞧着还挺精神,时瑜下手还是轻了。 四下里找寻掉在沙发一角的水晶菸灰缸,弯腰拾起,随后擦拭掉其上菸灰污渍,在手中掂了掂份量握住。 「那小子下手真他妈重!」冯释龇牙咧嘴完转而示弱,「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二哥……」 温荇清始终不语,冯释敛声屏气注视着他一举一动,温驰川当过他姐夫,他知道这个人行事稳健,秉节持重,却不太了解温荇清,心里猜想,既为一母所生,理应和温驰川差不多的性格。 想法尚没落,看到温荇清一脸将要杀人的模样 突然沖这处走来,扬起手中菸灰缸径直朝自己头上砸落。 「哥!二哥!」 冯释慌乱喊叫,下意识闭眼抻胳膊蹬腿胡乱挥舞,感觉一股狠劲在距离自己咫尺之遥处勐然停下,掀起一股烈风直扑向面颊。闭眼等待时间一秒又一秒流逝,心脏几近要跳出嗓子眼,却迟迟没感到疼痛。 温荇清半蹲在他面前,菸灰缸贴在冯释额头上微微用力,声音斥着冷淡,「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喝酒了……是我犯煳涂。」冯释吓懵忙开口,倒很快承认自己错误,随后睁圆双眼,扯出一抹骇人微笑,指着尚在流血的额头给温荇清瞧,「二哥!是那贱东西先打的我!差一点我就没命了!」 一口一个二哥喊得倒挺亲切,温荇清气极反笑,冷冷开口,「你死了很可惜吗?冯释。」 冯释未料想他会说出这种话,稍有一愣,醉意此刻消散全无,他知道自己在温荇清面前一点不讨喜,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厌恶到这种程度,本要凶相毕露,想到回国后在自己父亲和姐姐面前再三发誓的保证,仍扮作一副可怜模样。 「我知道错了,这次喝多了犯浑,下不为例。」冯释对人讨饶,惯用的理由藉口,嘴里不忘放出狠话,「但这口恶气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讨回来,你把人交给我,我保证之后不会再给温家给我爸他们惹事。」 「你讨不回来的。」 温荇清目光炯炯逼视,看向冯释不解的神情逐字咬得清晰,「因为你动的,是我的人。」 冯释面色惨白一瞬,根本不晓得温荇清是不是在唬他,继续讨好试探,「我根本没碰到他一根手指头二哥,那小子是个练家子,二话不说拿东西就往……」 温荇清懒得听他废话,扔掉菸灰缸单手掐住冯释后颈,迫使人抬头看向自己,「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冯释,不是任何地盘都能够容你撒野,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由你欺辱,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那件事,要是没有冯老给你收场,你早该吃上几年牢饭了。」 冯释面色陡然生变,怎么不清楚自己缘何被送出的国,被人道出仍不忘辩解,「那是因为喝酒误事……」 温荇清松开手起身,在冯释还要花言巧语无耻给自己辩白的时候,勐然动手抡向对方一拳,毫无迟疑,像是积怨许久。 甩了下有些发痛的手指,不管脚边人如何痛唿哀嚎,温荇清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上血渍扔在一旁,「别凡事做错都推到酒身上,我知道你不会安分,人我会带走,你最好做到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否则我也不再顾及两家情面。」 扔下一句话正准备转身走离。 冯释吐出一口血沫,露出被染红的两排牙齿,不屑一笑,冲着温荇清背影幽幽说到,「回国后我遇见一个人,和二哥你说不定还有些渊源,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吗?」 和不是人的人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第80页 温荇清毫无波澜,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居高临下望着他淡淡回答,「不想知道。」 说完走向门口,旋开门把手走出,门外有两个医生拿着医疗包随时待命,见门打开才忙不迭地走了进去,围观热闹的人群基本遣散,温驰川和苏睿正站在不远处。 温荇清路过朝大哥一点头,没说多余的话,低头在手机上快速发消息给肖应执,问他们人现在在哪。 所性只是皮外伤,伤口看着吓人而已,用不着大张旗鼓非要送去医院,医生认真处理完,温驰川告诉冯释自己司机就在酒店,可以随时送他回冯海民住处。 冯释对温驰川更不敢大声喊冤,一边是亲弟弟,一边是他这个半路老人家一时兴起认下的外家人,偏向谁心知肚明,生来就被人宠着惯着,做错事最多挨上一句训,冯海民都极少动手打他,平时捧在手心里都怕摔着,今日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咽下。 现在忍不了也得忍,没头没脑再闯出更大祸事,怕是后半辈子都要被禁足在国外。 等人都走后,服务生进来收拾狼藉。 冯释越想越气,恶狠狠朝啐了一口,咬牙切齿,「操,他妈喊你一声二哥还真上道了,真以为我冯释回国后就被套上了枷锁?把我惹急了,能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额角伤口隐隐发痛,冯释心间愈发不痛快,一脚将翻倒在地的果盘踢开,瓷盘滚落在桌角旋转几圈停下,硬是没裂。 旁边这时有人伸手递过一张湿纸巾,柔声细语,「冯先生,您脸上还有些血渍没擦干净。」 冯释循说话声音抬头,发现是个年轻漂亮的男孩正怯怯看向自己,人有些眼熟,盯瞧那张脸半天忽生想起,来酒店时在前台见过,笑容和长相都挺讨喜。他向来男女不拘,只喜欢乖巧漂亮且听话的,面前男孩也不知存有什么心思,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搭话。 「你来擦。」冯释将脸贴近,沖人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擦干净点。」 男孩虽有犹豫,还是颤巍抬起手照做,用湿巾轻轻擦拭掉冯释脸上残余血迹,却突然被他拽住手腕用力一扯,拉得踉跄不稳一下摔跪在冯释身前。 「冯先生……」 「魏闵?」冯释念出男孩制服名牌上的姓名,不打算和人兜兜绕绕,「前台部的怎么做起客房部的工作了?酒店那么多员工难道都没了?」 「……出事后我就在附近,所以经理让我进来收拾。」魏闵虽怕但勇,直言不讳替人鸣不平,「您伤成这样,却不给个说法,打伤您的人倒被维护……」 「你个小前台,管的还挺宽。」没等魏闵话说完,冯释扯过人衣领带向自己,眸露凶光,「想讨什么好处?」 「我想要接近您。」魏闵丝毫不同他隐瞒心思,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意图。 冯释愣怔了下哈哈大笑,突然觉得这男孩挺有趣,便问他,「接近我做什么?」 魏闵回答,「当然是为了自己。」 冯释挑眉,自然知道人都为己,笑骂一声,「屁话。」 「人都有自己目的,我也有想要接近的人。」 魏闵仰头看着冯释,「单凭我自己永远得到他半分在意,可我不想永远没有办法停留在原地踏步,机会都是人自己给自己的。」 冯释嗤笑出声,觉得甚是不解,「这算什么理由?你想接近谁和我鸡毛关系?」 魏闵定定望向他,这会倒没有一丝畏惧显现在脸上,声音悦耳动听也透着狠劲,「我可以留在冯先生您的身边,帮您尽一些绵薄之力,只做一个小小前台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只要冯先生肯答应我的要求。」 冯释眼角抽搐,笑意狰狞,抓住他的手腕逐渐收紧,将人缓缓拉近自己,表情兇恶,「说的倒是轻巧,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让你留下吧。」 「今天送您来的人,我认识。」魏闵看向冯释怔愣表情勾唇浅笑,笑得媚态百生,「可能他来京华也是避过了温总他们耳目吧,这样一个和温家渊源颇深的人,为什么会和冯少爷您在一起呢?」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原定一章要发,结果被敏感词卡在了审核,周六日工作人员们可能不上班,在等审核通过_(:3」∠)_ 第46章 跟我回去 本想带人先回宿舍,路上肖应执瞥见时瑜脖间受伤的地方微微渗出血丝,担心会引起发炎,索性半道带人拐趟医务室。 估计尚处在惊魂未歇,看着挺疼,他人却一声不吭,裹着温荇清那件西装外套只管低头走路,半分情绪都不显露。前些天和他刚有过一面之缘,照片上肖应执仔细端详过时瑜模样,同现实中相比,人显得更清瘦俊秀,单瞧外表看年纪确实不大。 平心而论,说人十八他都相信,那张脸稚嫩偏过成熟,不知自己老闆怎么就被蒙蔽双眼,这么个青葱少年竟还相信他人说二十八岁。 简单消毒包扎完,时瑜扬起惨白的脸对肖应执温和一笑,小声说谢谢,肖应执安抚他说温荇清一会就过来,先让人回宿舍里换身干净衣服。话音将落,肉眼可见时瑜神色黯淡下去,并非显得多么高兴。 不明所以便没再多言,员工宿舍位置处在酒店后的老楼,肖应执还是头次来这,看到便联想起大学时代的学生宿舍,卫生整洁干净,装潢应该是翻新不久,鼻尖依稀嗅到残余铁腥味。 第81页 夜色入户,宿舍楼里有不少员工在,大半房间都透出隐隐白炽灯光,喝酒打牌电视喧嚷,闹闹哄哄。肖应执在门外等待时瑜换衣服期间,温荇清很快寻了过来,唿吸尚带些急促,甚至眼镜都没来及戴上。 「哪一间?」 温荇清径直询问,声线低沉以至于五官都显严肃。 肖应执抬手指给他看,温荇清二话不说推门就进,明显没带着什么耐心,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过,怕会出事,肖应执索性跟在身后一齐进去。 宿舍这时还有其他两个员工在,看到领导突如其来到访皆是一脸吃惊,慌里慌张喊了声温总好。时瑜短袖只套了一半,听闻来人时动作倏地缓滞,继而将头偏过背对。 温荇清淡淡点头回应,没透出半分笑意,少了平日里那份儒雅平易近人,倒显得冷冽。 似乎感觉气氛不对,两名员工藉口抽菸离开宿舍。 肖应执是知情人,温荇清并不避着他开口,语气尽量显得温柔,「收拾好东西,一会跟我回去。」 时瑜背对他默默穿好衣服,温荇清便留给他这个时间沉默,半晌听那道声音讷讷说,「我能……回哪去。」 若不是因为冯释,温荇清倒想留有一个充分时间去准备相遇的剧情,事发突然,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同时瑜解释清楚所发生的一切,眼下更不能撇下他不管不顾。 「经理和主管那里我会去说明情况。」温荇清和缓脸色,耐下心将话又柔声重复一遍,「把宿舍里的东西收拾好,一会跟我走。」 时瑜手指逐渐紧捏,明明所希望的,梦寐以求的就在身后向他招手,可他却莫名抗拒恍如梦寐一般的现实。仍旧觉得自己离这些太过遥远。天壤之别,天和地又怎会相接。 「不想……」 艰难吐出两个字,心乱如麻,时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到整个人混乱不堪。 温荇清紧抿嘴唇,盯看时瑜背影半晌,方才对冯释的怒意还在胸腔里翻腾未歇停,并不想转移他人,更不想沖时瑜流露半分。向前几步伸手探向时瑜肩膀,口吻依然平稳柔和,「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先跟我走,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我说了不去!」 未料想时瑜反应如此剧烈,转过身便伸手想要推开自己。 看到一张茫然无措失神落魄的脸,温荇清顺势抓住时瑜手腕,想让他人先行冷静。手劲不敢使大怕伤着他人,殊不知竟小瞧了这小子力气,明明瘦弱无几两肉,却跟头牛似的强劲。 时瑜知道对面前人万不能挥拳相向,纵使失控的情绪已到达高峰还是存留这份理智。他想要伤害自己,哪怕狠扇自己两巴掌用以宣洩,但温荇清紧锢着他两双手根本没办法抽离。 一个挣脱不开,一个不愿松手,动作起伏稍大,外人眼里就好似打架一般撕扯激烈。 肖应执哪成想两人莫名奇妙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上前想要分开,结果推搡间踉跄几步碰倒在身后桌子上,又不知被什么尖锐物狠狠刮蹭了一下,感到后胳膊一阵痛意传过。 顾不上查看破皮还是流血,肖应执还想要上去拉开两人,却见温荇清甩过锋利眼神,严肃且命令的口吻,「关上门出去等着。」 犹豫一瞬还是走向门外,肖应执忧心忡忡看向两人一眼,最终退出将宿舍门紧闭。 时瑜这会胸口起伏厉害,一双眼睛黯淡失去神采,拼了命似的同人挣扎抗衡,动作始终不肯歇停,温荇清皱眉看着时瑜被拽红的手腕,于心不忍想要松懈手劲,一时心软却给了可乘之机被他挣脱。 惯性使得手背高高向上扬起,下落时好巧不巧甩向温荇清侧脸一巴掌,发出清脆声响。 时瑜愣了,瞬间不再闹不再抵抗,眸里泛起一阵波澜,随后溢满惊慌失措,怔滞看向温荇清半边面颊。 平素第一次挨人耳光,温荇清一剎惊讶,待时瑜完全不再有任何过激动作,伸手捧住安静下来人儿的脸,出声轻哄,「先跟我回去,想要问的问题慢慢和你解释,好不好?」 扬起头愣愣看了温荇清半晌,情绪逐渐回稳平息,时瑜眉间微皱鼻尖一涩,滚烫的液体顺着眼眶瞬时汹涌奔出,躬身将额头抵在面前男人胸膛上,止不住颤抖呜咽。 他太害怕,也太累了。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哭得断断续续,都是些积压许久的情绪,「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见到你,我只想照顾好时向阳……想要个正常的生活,但我活得好累,真的好累,温……大哥。」 听到时瑜在哭,在宣洩,温荇清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伸手在时瑜后背轻拍抚摸,低头亲吻他哭红的耳廓,安慰说以后不会了,不再让他一个人。 被莫大安全感包裹住,时瑜拥得温荇清极紧。虽只是一夜情缘,可他贪恋对方的怀抱、味道,这个时候抛下伪装,不再表现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温荇清轻揉时瑜脑袋,将下颌亲昵垫在他头上,感受到怀中人细微颤抖,被剪短的髮丝蹭得皮肤有些刺痒,并不想躲开。 直至哭声渐小,时瑜环在他腰间的双手松懈,继而抬起水雾朦胧的双眼去看人,带着些殷切期盼,眶中余泪顺着眼尾纹理滑落进鬓髮。像有什么一下突然被点着,胸腔里嘭起一团火,温荇清唿吸迅速失稳急促,伸手托住时瑜后脑勺低头便是索吻。 第82页 时瑜学会给他回应,这次比上次更显得熟练,全是由他这位「老师」亲身传授的技巧,刚洗好穿在身上的短袖被挤压得开始起皱,温荇清撩开衣边,手掌托在时瑜后背。 任他过分动作,时瑜无底线纵容,温荇清掌心似带从从焰火,拂过之处时瑜下意识发抖喉间低,哼。 这里并不是无人之处,但情难自制,时瑜看不到自己凌,乱的模样,眼里温荇清却从容不迫释放暴烈,领口只解开两颗扣粒,微微凸显锁骨。这让这个男人更透出几分性感迷人。 两人吻得忘情忘乎所以,直到宿舍门外扬起一阵脚步和嘈杂人声。温荇清适才停下手中动作,以头抵住时瑜额发轻轻喘气,炙热唿吸喷薄在咫尺距离间,「这次要不要和我走?」 时瑜犹豫,犹豫后正想要点头,又听那道声音意味不明一笑,说,「如果不同意,我可要继续,做更过分的了。」 说完便要有所行动,时瑜听到外面时不时传过的人声,心里当下涌起一阵慌乱,双手抵在温荇清胸前狠狠点了下头。 实则温荇清在施以某种「欺负」行为,但时瑜并没有意识到他这种恶趣味,反而很诚恳抬起头告诉他自己会走,千万不要在宿舍这种人多的地方做。 温荇清听得一愣,全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撩拨谁了,他这会倒心跳得厉害,无奈笑了笑,松开不安分的手,去帮时瑜简单整理需要带走的东西。 等待宿舍门再度被打开,先入眼肖应执那张空等焦急的脸,四周围着不少员工在,估计是听到争执声被吸引来的。 温荇清倒不避讳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同肖应执告知他先带人回去,有事情手机上联络。之后拉着时瑜扬长而去。 既有人看到就避免不了会产生流言蜚语,即便很难确保在场一干人等会听话。 肖应执待两人走后,仍是礼貌对面前诸多小声私语的员工一点头,微笑提醒到,「各位都是酒店里的员工,理应恪守员工本分,老闆的家事就交由老闆自己来处理。」 「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大家想必都清楚,以免祸从口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二发,尽量写的更长一些 (*′i`*),不知道哪里触发关键词,总是审核不过\(`Δ』)/ 第47章 埋藏之人 肖应执真心替温荇清感到高兴,从得知他心里住人开始,从有血有肉到注入灵魂,这个人就显而易见起了变化。 他高兴,却也伴随失落,很奇怪,人会同时拥有几种不同的情绪,最后交织缠绕在一起,变得五味杂陈。 自己心里一直有个人在,埋藏了好多年,时间长到将一颗心沉淀压实,以至于几年间对于其他追求者他都毫无考虑波动的念头,肖应执总说会尝试其他,实际言不由衷。 殊不知有些时候,他真有过打算放弃的念头,尤其看到温荇清拉着时瑜走远那幕,忽然觉得人一生不过如此,有些会失去有些还会重新获得,有些坚持未必会给人一个结果,他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今天达亚卓总莅临酒店,温荇清是临时决定要去的,所以肖应执没开自己那辆车,酒店地处位置交通十分便利,落单之人总会有各种办法能回去。 已入夏尾,晚上降温开始明显,夜风轻拂吹得人舒适,肖应执抄近路绕到酒店大堂,正准备从旋转门穿过,忽而被人叫住。 「肖助。」 肖应执几乎条件反射般迅速转身,对这道声音耳朵再熟悉不过,先是讶异一瞬来人,随后毕恭毕敬喊声温总。 温驰川朝他走近,身后还跟着苏睿,「没和荇清回去?」 「老闆他带人先回去了……」顿了下抬手指向酒店门口,「我正准备去打车。」 说完看向温驰川,也不知他人到底听没听到刚才说的话,只皱眉盯住自己看,肖应执随他目光低头四下检查,还以为衣服蹭上了什么脏污。 温驰川忽然抬手简短握下他的左臂,蹙眉询问,「怎么受的伤?」 肖应执听他说才反应过来胳膊还有块地方在隐隐作痛,遂扭头看去一眼。伤口不大流血不少,染红一片洁白衬衣,肉眼看起来确实显得严重。 总不能告诉温驰川这是因为他亲弟弟打架自己劝架才导致的,刚想要开口说无事,回家简单处理即可,就见温驰川转头问苏睿医生还在不在。 「已经过去下班点了温总,刚刚见田医生给冯少爷处理完就去了停车场。」苏睿说完又提醒到,「不过您办公室里放有应急医疗包,之前防灾演习安排各部门配置的。」 温驰川听完点头,没等肖应执开口便对他说,「去我办公室处理一下。」 带着不容让人拒绝商榷的口吻,肖应执踌躇瞻顾,实际他也拒绝不了,因为下意识就想要同温驰川靠近,一点可能性都会催得心痒难挝。 嘴上仍倔强说,「会不会耽搁时间?卓总她或许还在等您?」 之前事发仓促,打断温驰川为卓娅置办的晚宴,近来一直有小报刊登消息说二人婚约事宜,正式约谈合作前卓娅低调现身京华,不谈合作只是吃饭,很难免不会让人做文章下定论。 温驰川奇怪看向他,忽然极轻地哼笑一声,边转身边说,「卓娅正在陪她恋人,我不好去打搅。」 留下肖应执一脸茫然无措杵在原地,直至苏睿喊他向他招手,才倏地反应过快步跟上,心说名不见经传的小道消息还是不信为妙,流量为王的时代,有些报导为引人眼球造势起闹什么都敢写出。 第83页 最终还是进去同一电梯,苏睿帮他二人选择楼层,温驰川轻声询问刚刚发生了何事,宿舍里发生的事情温驰川迟早会知道,肖应执并不打算隐瞒。捡了一些重点的,剔除一些不必要的,说上次来酒店调取员工名单便是为了找寻时瑜这个人,温荇清这么多天频繁往来酒店同样是因为他,由于担心冯释会寻个人麻烦,所以审慎决定下才将人带走。 七分实情三分欺瞒,温荇清一连多日盘旋在酒店,有时只为看人一眼,为了带人走还在宿舍打了一架,说好听些叫担心,真说出来肖应执会担心自己。 「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温驰川跳开重点,最后汇总出这一个问题。 肖应执小心吞咽口唾沫,觉得温驰川关注点挺清奇,想了想开口回答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具体在哪他也不记得。 温驰川淡淡瞥他一眼挪开视线,肖应执总觉他那表情不像是相信的模样,心里一阵敲锣打鼓,随后迎来一阵沉默。 到了总裁办公室,苏睿帮忙找来医疗包,里面无菌敷料,碘酒绷带消炎粉一应俱全,肖应执轻轻将衬衫上挽,忽然察觉若是自己一人还真应付不来,伤口位置挺刁钻,后臂靠近肘部,连看到都挺费劲。 原以为会是苏睿帮忙处理,肖应执再度抬起头却发现他人不知何时走离办公室,当即神经紧绷,想问温驰川苏助理是不是过会还要回来,却见这位玉叶金柯的集团老总自己脱下外套挽起袖口,修长指节在医疗用品上方悬停一阵,捡起些需要用到的拎在手上。 冷不丁一阵欢腾心跳,肖应执表情淡淡,努力装作很平静模样。 办公室沙发是单人座位,位置之间空有距离,肖应执觉得自己坐着会让温驰川很不方便帮自己处理伤口,急急想要起身,忽听那道声音说坐着别动。探起半截的身子復而落回座椅,随后扬起脸等待还有什么吩咐。 温驰川一瞬觉得肖应执好似乖巧等待夸赞的小朋友,在说,看,我是不是很听话。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般呆呆的,甚至有些可爱的成年人。 这处办公室几乎不招待客人,平日里时而有工作事宜需要在酒店处理,温驰川便让人留了间临时供休息的场所,肖应执面前那方茶桌空荡干净,并未放置任何东西,他于是走过坐下,不再顾及礼节这种约束人的教条。 肖应执被他这举动一惊,没显露于面色。愈接触,愈来愈觉得温驰川和想像中完全不同,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反倒对人对事细緻温柔体贴,和外在形成强烈反差感。原来靠近后,他身上的温度不是冷冽,而是要把人点燃的炙热。 木质茶桌很重很不好调整位置,温驰川面对肖应执而坐,一双长腿挤在并不舒适的空间里显得侷促,索性岔开,将肖应执两,腿夹在中间,然后对人轻声说抱歉。 既礼貌又暧昧。肖应执被由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包裹,不经意膝盖蹭,过温驰川腿,侧,身体都会不可遏产生一阵僵硬。对于喜欢男人的自己来说,感觉这会救急的不该是伤口,心跳频率快到要失常。 温驰川俯身低头为他细緻处理,先检查伤口情况,随后拿出棉球碘酒消毒擦拭,力度轻到肖应执半点都没觉得疼。 「我以前,在部队里学过怎样处理伤口。」温驰川压低身体,说话音调会随之变得温沉低缓,口息皆数喷洒在肖应执胳膊上,惹得人微微一颤。 「弄疼你了?」当即停下手中动作,温驰川出声询问。 「不疼温总。」肖应执急急摇头否认,弯起嘴角对他人一笑,「只是没想到您之前还当过兵。」 温驰川微垂眼帘,轻轻为伤口敷上纱布,认真做事的模样很难不会心动,半晌,肖应执听他回答说,「年轻时,总会有理想。」 话语似有些无奈,肖应执还是第一次见他以这般口吻说出一句话,他虽身在高处,但未必都是温驰川想要的,那些理想追求再度回望时,已变作过去纸上简短一笔。 肖应执很想伸手抚摸下他,最终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做出任何逾矩之事,「现在,我们同样可以给自己更多选择的机会。」 温驰川明显怔愣,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后告诉肖应执说伤口已经包扎好。 手法确实显得专业,医用胶切割边缘都是整整齐齐,肖应执盯住伤口位置发了片刻呆,忽生想起要说声谢谢。 还未及开口,就见温驰川望着自己温而缓地说,「肖助,隔间里有一些我的衣服,你去换上。」 温驰川说话似乎不太喜欢用徵询人意见的字眼,肖应执目前为止,只知道他对于自己是这样,但于别人他就一概不知了,即便语气和口吻并非那么强制不可,还是很难说拒绝。 见人没立即回答,温驰川又说,「你衣服脏了……」然后看到肖应执点头说谢谢温总,便没再继续开口,他后半句想说伤口还没癒合,小心感染。 肖应执听到他那句衣服脏了,低头看眼自己狼狈模样,确实不太规矩和整洁,助理是老闆另外一层脸面,现在虽至夜晚,酒店夜班轮值的员工不在少数,他不认得别人,但自己跟随温荇清多番来这,员工未必不眼熟自己。 办公室内还有一个隐藏隔间,就在温驰川身后牡丹图旁侧,上次来时肖应执并未注意到,因为位置和门板颜色都极为隐蔽。 第84页 他觉得借用一件衣服而已,劝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等真正跟随温驰川进去他休息室,那种多年途径他身边若隐若无的熟悉气味直冲击填满感官,薰香味道沉稳不张扬,闻着很让人舒适。 肖应执只站了一会,两腿就忍不住发软,不知道是不是紧张所导致。 温驰川在衣柜里挑出一件刚洗好不久的纯棉质地衬衫,不是最贵面料却最为亲肤,递给肖应执后对他说换上,脏衣物可以留下让人送去干洗。随后出去等待。 解开衣服时连手都在颤抖,鼻尖满斥对方身上同种味道,肖应执将衬衫上举蹭在鼻尖轻嗅,霎时面红耳赤,心和脑子都涌起混乱。 温驰川身材高大,这件衬衫对肖应执来说过于宽松,与肌理相贴出人意料的舒服。自己百十元一件的衬衫衣柜里多得是,想了想没必要再留下托人干洗,将之叠好抱在怀中,肖应执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走出。 温驰川正坐在办公桌前等待,听到响动回头观望,办公室只开了半边壁灯,暖黄光线衬得人很温柔,在看到肖应执出来那瞬心脏遽然一跳,像狂风迅速过境惊扰安宁。 那件衬衫确实不太合身,包裹在肖应执身上显得松垮,也显得慵懒很欲,一副随时能让人为所欲为的模样。有些东西不区别于男女,感觉至上,至少现在看到他的人涌起这种念头。 停留片刻眼神并没过多打量,温驰川低头垂睫继续在手机上编辑信息,「我让苏睿把车开到酒店楼下,过会先去送你回……」 「不用了,温总。」肖应执慌忙打断他,说,「我已经提前叫好了出租。」 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多呆,有些羞于启齿的东西正在心间逐渐蔓延,他怕但凡再多出一点不可控因素,就会在温驰川面前显露马脚,无法掩藏。 温驰川停下指尖动作看向肖应执一眼,没说强求,只让他在路上注意安全,叮嘱人伤口尽量不要沾水。 肖应执向以往那般对他道谢,说衬衫之后会洗干净送回,礼貌告离,直到出去酒店大门,不安稳的唿吸才得以释放。 匆匆拦下出租匆匆回到自己住处,那股蓬勃待发催人难耐的感觉丝毫未消减,肖应执进门急躁解开纽扣,几乎踉跄跪倒在床边,将脸埋进左手臂弯贪恋着衣衫气味潦草纾解,最后躬起身在破碎声音中溢出一丝哭腔,闷闷喊出声温驰川…… 回去路上,温荇清给肖应执发送一个表示抱歉的表情包,收到他翻白眼的回覆才笑笑将手机置于一边,随后驱车载着时瑜回玉林路平墅。 到时楼层并未亮起灯,便知晓帮忙顾家的阿姨已经离开,温荇清原是打算麻烦阿姨去购用些洗漱生活用品,转念一想不如自己抽出时间带时瑜过去,由他挑选些自己喜欢的。 进门后开灯,虽然进去小区前时瑜意识到这处奢华高档,还是被眼前偌大空间惊艷一瞬,装修极具现代风格,宽阔落地窗外一览京华市景,走廊另头似乎还连接其他空间。 「平时多用作休息,所以没怎么添置家具。」 之后多出一人自然要慢慢添购,营造出个还算像模像样的家。温荇清边说边脱去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一角,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柠檬苏打示意时瑜放下东西。 他路上还担心,时瑜会因冯释一事忐忑不安,实际他比自己想像中要坚韧许多。 只不过激情消褪,人又变回卑恭顺从的模样,温荇清知道他和自己都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方,有些误会要解释明白,总不能把重逢变得稀里煳涂不清不楚。 目光抡过茶几桌面,上面除却几罐茶叶还有两张资料。是肖应执前些天给他有关时瑜的员工履歷。 淡淡扫过年月日一栏,还是忍不住拿起多问。 「二十八岁……」温荇清双指夹着员工履歷,嘴角忍不住上翘,「时瑜,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实际年龄的。」 第48章 听老闆的话 「对不起。」 熟悉的主动道歉,温荇清刚想要说自己并不是生气想要听他的道歉,就听时瑜讷讷问到,「如果告诉你实际年龄,你还会选择接受我吗?」 一句话将人问住,温荇清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有些无奈得想笑,难怪那时还觉得,都二十八岁的大人了,为什么仍会显现出青涩懵懂这些不合年岁的表现。真对一个人着迷时,理智和判断都会被遮住一只眼。 色令智昏,说的并无道理。 温荇清正色,告诉他问题答案,「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年纪。」 这话不假,但实际上二十岁的年轻人于他眼中就是位小朋友,随后低头默默劝自己不过十一岁之差而已。三十如狼三十似虎,三十几岁正当壮年,各方面软硬体设施并不比年轻人差。 温荇清不想考虑如果当时知晓时瑜年纪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时瑜之于他来说就只是时瑜,喜欢就是喜欢,现在并不会因为过去而改变什么。 「那时,我担心说实话您会嫌我小,所以不是有意要撒谎欺瞒的,温……」 时瑜喊他时忽而顿住,心想叫大哥或是直唿其名现在都会有些不妥,回想起宿舍里同事们都喊他温总,于是轻轻张口喊人,「温总。」 听到这个称唿,温荇清愣了一瞬,抬头看向他严肃发问,「对你来说,我是谁?」 连喜欢都大胆说过,没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时瑜未加思索,告诉他,「重要的人。」 第85页 他说得十分诚恳,连眼神都那么真挚,温荇清突然失笑,想到接吻都是自己引导步步教会给他的,恋爱角色中,时瑜只会表现出听话顺从,却尚不熟悉怎样去爱人。 从回来直到现在,时瑜人还杵在原地一动未动,好似自己不发布命令他就能一直站在那里一般,温荇清对他招手,拍了下自己身旁座位,明确示意说,「过来坐下。」 对于时瑜来说毕竟第一次光顾,是陌生境地,所以显得十分翼翼小心,绕到沙发前刚准备坐下,突然从缝隙里窜出一只毛绒物,拖着橙黄肥硕身躯跳上茶几,扬起鼻尖对着时瑜嗅了嗅味道,随后发出「喵」一声叫。 「蝴蝶,快下来。」想谈正事的心情被打断,温荇清无奈对小傢伙出声呵斥。 蝴蝶充耳不闻,好奇凑近沾带主人气味的时瑜,前爪踩在人膝盖上,后脚蹬在茶几边缘,半点不显客气,最后索性跳去时瑜大腿,亲昵在人胸前一蹭,留下自己认证。 温荇清心说小王八蛋,刚想伸手将它拍下去,忽听时瑜疑惑问到,「这猫叫蝴蝶?」 对着橘猫惊奇仔细观察一阵,时瑜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只胖墩墩会被取出如此轻盈的名字。忍不住用手指去挠猫咪下巴。蝴蝶挺享受地昂起脑袋任由他抚摸,渐渐驱散那份警惕。 入眼时瑜流露嘴角的笑意,温荇清神色温柔将后背重新靠回沙发,「很瘦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捡到蝴蝶时,它仅有巴掌大,从奄奄一息养到如今膘肥体壮目中无人。 时瑜温柔笑笑,将蝴蝶拢在怀中低头逗弄抚摸,与刚来时相比人明显松弛下许多,看来他人很喜欢小动物。 「时瑜。」温荇清微微偏转身体,看着身旁一人一猫,声线低沉且迷人温柔,「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放在蝴蝶身上的手指一颤,时瑜抬眸对上温荇清认真视线,忽然间意乱心慌。 「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同居邀请,他仍还带有很多顾虑,现在不能给出明确答覆。 时瑜并不认为遇到温荇清就可以把所有重担卸下,自己本该承担的责任就此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他认为重要之人不该为他担负任何东西,他是想不明白有些道理。 沉默带走时间,温荇清没着急要他一个答案,而是让时瑜坐离自己更近些,拿手在蝴蝶屁股上一拍赶它跳下。 时瑜听话起身靠近,随后一只手揽过他腰身,被带得踉跄几步贴去温荇清身前,面前男人将脸缓缓埋入自己怀中,唿吸炽热,透过一层薄棉渗在皮肤上,不禁一颤。 犹豫抬手,辗转还是落去温荇清头髮上,指尖轻柔拨弄几缕凌乱。 「一切都可以慢慢开始的时瑜。」怀中人鼻尖抵住他衣料轻蹭,喃喃说,「时向阳,我可以为她找到更好的医生。」 提及时向阳,时瑜抚摸他髮丝的手指勐然一僵,心跳忽乱了几拍,「你怎么……」 「如果不问,你永远不会向我提她的,对吗?」 时瑜眸色微动,心说确实。 「今天并不是我在京华第一次遇见你,所以听说你出事才会及时赶过去,时向阳的事情我既已知道,不想瞒着。」温荇清倦意阖上双眼,拥得人更紧,「我以为离开之后不会再遇见,却没想到你和我就在同一个地方。」 低低一声笑,像笑命运弄人,「你觉得,我会放任不管吗?」 时瑜低头,簌簌睫羽遮盖住眼底情绪。原来,那几天总觉得有人看他不是错觉。 分开后即註定另外一场相遇,不可控因素永远无法预料。 在南方那段时间,他追求了想要追求的,甚至大胆对温荇清表白,甘愿求得一场露水情缘。回来之后,时瑜已经做好逐渐放下,储藏这一切的准备,不曾想命运早就把他和这个男人连结,他没放下,温荇清亦没放下。 一夜情人尚会带有恩情。何况那时离开前,两人都捨不得对方离开,带着不甘留下遗憾。 即便现在和温荇清已有扯不清的关系,时瑜还是很清楚人要靠自己,而非全部依赖别人,哪怕温荇清明确说想要帮他。 「向阳的病情目前只能保守治疗,用到的药物大同小异。」时瑜手指轻蜷,告诉温荇清说,「医药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知道您有钱,但我不想所有事情都麻烦你。」 是真心话而非故意疏离,那天接到电话时瑜同样说过不想亏欠。 温荇清喟嘆,还是和以前刚认识他时一样,认为这样做是在麻烦别人,即便将手递在面前,时瑜都未必去接。 「这不是麻烦,时瑜。」温荇清从他怀中抬起头,揽着人坐在自己腿上,表情郑重且严肃,「如果你认为这是麻烦又不想亏欠我什么,就留在我身边做事。」 看到时瑜眼里升起一丝疑惑,温荇清便继续说,「做你愿意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弥补你所认为的亏欠,我会为你付出,同样你也要给我回报,这样好不好?」 太过直白让人留下,他大概率不肯接受,兜兜绕绕说得好似一场交易,连哄带骗,时瑜才会考虑这些所谓条件,不然这个人特别轴。 「回报……」时瑜讷讷重复一遍,嘴唇翕动,问他,「需要我做些什么?」 时瑜开始犹豫,温荇清便有机可乘,实际自己根本不贪图他的任何回报,只能尽量编造合适理由,「包括但不限于家务,工作一类事宜。」目的仅是陪伴,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第86页 「就帮忙收拾卫生,洗衣服这种事?」时瑜觉得这种报答实在太轻,不痛不痒。 「嗯……」温荇清略加思索,笑着告诉他,「这些都是阿姨的工作,你要是都包揽,她可就失业了。」 「那做饭呢?」 温荇清略一挑眉,没想到时瑜还会做饭手艺,却笑笑没说话。 做饭似乎也轻而易举,一日三餐又不是什么难事麻烦事,时瑜想了想,会不会这些也属阿姨工作范畴,总会有些仅他才能做到的东西。 左思右想,最后考虑到他和温荇清关系上,后知后觉心突地一跳,时瑜意识到自己想法有时还是太过天真,成年人所要求的回报,自然包括各方面事情。 他能给的,仅有他力所能及做到的,包括自己本身。 「或许,床上那方面……也可以算是回报吗?」 不知从何而来得出这种结论,言辞恳切到温荇清心生一惊,悟性简直过头。真想晃一晃时瑜那张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不过这话倒是挺顺自己心意。 温荇清眼梢带笑,觉得无甚不妥,嘴上淡淡说,「可以慢慢想时瑜,你不愿意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强迫。」 时瑜目光盯住他性感张合的唇,有些侷促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 「所以……」望向人的眸多情引人深陷,声音充满惑感,「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时瑜犹豫踌躇,最终还是点头,他骗不了自己,他捨不得再次离开。 温荇清得逞一笑,视线掠过时瑜脖间手上包扎痕迹,松开手将人从腿上释放,拿过桌上柠檬苏打旋开瓶盖递给他。 「京华酒店是我大哥温驰川手下的生意,我自己另外有公司。」今日一事有人看到,免不了流言飞语,不如远离是非之地,除此外温荇清说出自己顾虑,「冯释并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你得留在我身边工作。」 怪不得那天酒店见到的总裁和他几分神似,原来两人是亲兄弟。 时瑜本打算拒绝新工作,想到程万山为自己找到酒店一职下了不少功夫,突然更换不好同人交代。转念一想,冯释口口声声的威胁,他倒不是怕,但万一再出什么意外,总不能再让温荇清劳心费神。 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温荇清权当他默认。 「我让应执……就是今天带你去宿舍的人,给你安排份合适工作。」温荇清拿着时瑜履歷,长腿交叠,眼镜在轮廓精緻面容上打落一片暗影,「清远里适合的只有非技术类,这些可以慢慢学会上手,上五休二保底工资加五险一金。」 随后嘴角上翘,放在大腿上的指腹轻轻敲击,「以后,我来当你的老闆,可以吗?」 这种事情还要徵询他的意见,时瑜喉结微动,哪能说不同意,便温驯喊人一声老闆。 心满意足从沙发上起身,温荇清单指下拉领带,垂眸看向面前乖巧脸蛋,言语里不乏调戏意味,「要乖乖听老闆的话,时瑜。」 醇厚声音入耳,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挠过,一阵急促跃动,时瑜扬头呆呆望着那张俊脸,点头回应说,「好。」 夜色已经浓稠,第一次留人在家里过夜,并没有提前准备什么。温荇清替时瑜找来自己一套丝绸睡衣,指给他浴室和卫生间具体方位,走廊另端健身影娱游泳,配置全面,还有一些闲置房间。时瑜第一次知道原来房间里可以装载这么多功能设备,不禁暗嘆一句自己见识浅薄。 「单独给你留出一间房,等收拾好后再订些家具。」 私人空间自然要有,温荇清摘下眼镜,光线将他温柔笼罩一层光芒,稜角分明的轮廓更衬他像樽艺术品,可嘴上却说,「这段时间,你得跟着我睡。」 时瑜怀抱睡衣站在现任老闆身前,对于这种邀约显然不知所措。 昏暗光线让低沉磁感声音涌动暧昧,温荇清眸中笑意更浓,「怎么没之前主动了?时瑜。」 不提还好,之前做过的疯狂事记忆犹新,时瑜想起自己在温荇清身下失态甚至主动配合,回忆起每一帧当下都会心跳面红耳热。 沉默着紧张半晌,琢磨温荇清话中主动二字之意,时瑜忽然抬头,轻声询问他,「一会要做吗?老闆。」 带上老闆二字,更像某种满足于人的角色扮演。 温荇清心知时瑜没有勾人那套心思,但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有些话有些行为是多么勾人心魄。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默默下单女僕装 第49章 没有欺骗 沖洗沐浴完,温荇清特意往身上喷洒了些香水,吹风机稍微将头髮定形,一个人在家时从未有过的精緻。 有意一番收拾,心想软玉在怀必会酣然入梦,却没想时瑜却先去与周公相会。 经歷一天乱遭必定也累了,床上人儿睡得很沉,唿吸也显重,整个蜷做一团手指纠住半边被角,蓦然有种拾到蝴蝶的既视感。人在毫无防备时最容易暴露出软弱一面,白日里清醒时瑜从不表现出给别人看,现在睡着模样反而处处透出不安稳。 并不想惊扰人醒,温荇清轻手轻脚走去床边关灯,掀开被沿一角钻进把人小心揽在怀里。修长指节撩过时瑜额角头髮,听耳边唿吸声均匀起伏。明明自己也很疲惫,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稳抚平。 和着怀中温度闭眼,温荇清低头用嘴唇轻柔蹭过时瑜眉眼,极轻的声音道了句晚安。 第87页 自西湖一游后生物钟产生些混乱,回京华经过多天调整逐渐恢復以往,醒来时已逾七点,手掌所触之处皆空置无一物,慌乱感顿涌现,温荇清倏然清醒急急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寻人。 进去客厅里发现时瑜行李都还在,隐隐听见厨房传过有人说话的声音,细听之下才分辨出是阿姨和时瑜。 阿姨一向来得早,多是在自己睡前就打扫好部分卫生,却没想到时瑜醒得也挺早。一颗受惊吓悬空的心落回四平八稳,温荇清拢了下身上睡袍走近厨房。 厨房里两人皆背对,时瑜身系围裙单手执勺,阿姨在一旁帮衬,边剥虾衣边出声询问时瑜,「虾子要等会放还是现在用到?」 「最后再放吧。」时瑜搅动锅里微沸的粥,歪头问道:「温老闆喜欢吃虾吗?」 阿姨表示不清楚,说厨房一月都未必用上几次,僱主也从没透露过自身口味喜好。 时瑜点头,难怪家里不见瓜果时蔬,食材多是些冷冻生鲜,敢情存放期限长。 正准备用汤匙盛出一点粥饭尝试咸淡,忽听身旁阿姨喊了句温老闆。举勺动作一滞,时瑜跟随转头便看到温荇清满脸甚是愉悦地站在厨房门口,人应当刚醒,头髮还有几缕微微向上卷翘,却并不影响他的颜值璀璨。 告诉阿姨自己卧室旁有间空房需要清理打扫,阿姨洗净双手说这就去忙,支人走后,温荇清缓步靠近时瑜,低头抿了口勺中咸粥味道,随后点头赞不绝口,「好吃。」 丝绸睡袍松垮,温荇清俯身动作便将领口内风光展露无遗,昨夜洗完澡入睡,内里空档不着一物,时瑜有些不适应偏过头,故意岔开话题,「你有什么喜欢和忌口的食物吗?」 温荇清扬眉,「你要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时瑜对人恳挚点头,「我在饭店里做过帮工,跟着学会些菜品,虽然手艺比不上专业厨师,但家常饭菜还是可以的。」 温荇清表示赞许,朝时瑜身边更贴近几步,去看锅里粥食,「我觉得,可以。」 「那,温老闆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吃的。」时瑜喉结微动,感觉温荇清贴他贴得极近,本就对人毫无设防,无论怎样亲密接触,身体都不会抗拒,声音却不免有丝颤抖,「我想先记住。」 「温老闆喜欢吃……」温荇清故作停顿,低头在他耳廓轻轻一吻,末了还吹出几口热气,惹得人浑身一抖,「时瑜。」 「嗯?」时瑜没来及反应他话中意思,转过头用略带疑惑目光看向温荇清。 「我说,温老闆喜欢吃时瑜。」被这道视线看得心脏一跳,温荇清仍笑着重复,说完转而嘆息,「可惜饿了一晚。」 时瑜霎时耳根发烫,脑子里突然蹦出『老不正经』几个大字,却不敢说出口。只淡淡哦了声转过头将虾肉放入粥中,以掩此刻脸上慌乱。原来这个人温柔谦逊下还掩藏着另一层面,温柔时极具温柔,优雅做派中时而会透出违和感的佻达。 招唿阿姨一起用饭,虾仁粥配白水煮蛋,因为食材不足,这顿早餐只能显得简约。粥食浓郁鲜香,低油少盐,倒挺符合温荇清口味。 吃饭中途时瑜不时抬头看眼客厅挂钟,像是一会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温荇清视线一直未曾从他身上离开过,自然瞧出他满怀心事的模样。 「一会要出门?」 温荇清放下瓷勺,伸手拿颗水煮蛋碾碎外皮。 时瑜没否认,看向他点下头乖巧回答,「要去医院里看向阳,化疗就安排在这周。」 在被安排新工作期间他算是个闲散人员,总不能一直让程万山帮忙操心,时向阳同样需要家人陪伴,化疗过程比较痛苦,难免心里压力大。 「吃完饭,我陪你过去。」其实已经有过一次见面,有关于时瑜的一切,温荇清有必要了解,将剥好的鸡蛋放入时瑜碗中,继而伸手去拿自己那颗。 时瑜抬头,无心一问,「温老闆,不用去上班吗?」 若不是看人表情,温荇清险些以为他在拒绝自己,当下起了坏心思,将脚从拖鞋里抽离,桌下轻轻触碰时瑜小腿,「非重要行程可以为重要事情往后推迟,老闆也会有个人私事的,时瑜。」 时瑜被激得躬起腰身,忽然将座椅向后撤出一段距离,随后悄悄抬头看眼阿姨,见她并没什么反应后才松下口气。 温荇清面含笑意,无事发生般继续剥壳,「突然工作调度怕你和亲戚解释不清,领导出面可能会让理由更具可信度,你觉得呢?」 仔细一想确实挺有道理,工作是程万山帮忙找到的,突然变更必然要告知,理由原因他确实想不出来,总不能如实相告,这样只会让堂叔和向阳更加担心。时瑜默默点头同意,咬了口温荇清剥给他的鸡蛋。 临去前将脖颈一侧纱布换作膏药遮掩,被问到也好找箇中理由搪塞。等待温荇清换好衣服出来,浅蓝衬衫米色西裤,即便这身搭配休闲随意,在他身上倒穿出别样气质风情,都说人靠衣装,时瑜这会却觉得衣装同样靠人衬托。 阿姨送他二人出门,温荇清本想索要一个吻的念头只好作罢,看着时瑜向蝴蝶和阿姨亲切告别,心中竟涌起些不快意,嘴上催促,「走吧,再晚就要遇到早高峰了。」 之前偷摸跟人来过一趟医院,温荇清对路况尚且熟悉。到医院途中发消息告诉肖应执自己会晚些带人到公司,路上停留商场买了些营养品,时瑜拼命阻拦无效,硬生见收银员从卡中划走四位数,澳洲蛋白粉燕窝人参红枣浓缩液,只瞧见价格时瑜便觉眼蹦。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医院,一路颇惹人注目,推开病房门见程万山和时向阳都在。 第88页 听到声响望向门口,时向阳率先看到时瑜甜甜喊声哥,继而对他身后来人一怔,还从未见到时瑜带什么人来过,男人气质俊雅,长相堪比影视明星,又隐隐觉得这张招蜂引蝶的脸跟自己喜欢的一个小花面貌有些神似。 「小瑜来啦。」程万山嘿嘿一笑起身迎接,注意到一旁温荇清遂问句,「这位是?」 时瑜刚准备开口回答,就见温荇清有礼貌将手递过,同程万山简短一握,「您好,我是时瑜现任……」说到这故意停顿看向一眼紧张的人儿,不慌不忙吐出最后俩字,「老闆。」 「老闆?」程万山显然十分吃惊,哪晓得面前男人如此身份,不确定又问,「京华酒店的那个老闆?」 「京华酒店是家兄温驰川名下产业。」说话间温荇清打开皮夹递出一张名片,「清远是我的公司。」 程万山接过那张名片,质感做工具显高档。看到其上名字恍惚觉得哪里见到过,忽生想起前几日商业新闻似有提及,当地老牌企业隆新要与清远合作之类报导。亦有小道消息频传清远老闆与京华集团私下关系。 所以在确定男人最终身份时,程万山震惊且侷促,忙招唿人进来坐,望向一地礼品小声埋怨时瑜,「怎么还让人家老闆带这么多贵重东西来。」 时瑜想辩驳说不是,温荇清却比他还要及时,「应该的,是我想要谢谢时瑜,这点心意我倒还觉得不足挂齿。」 程万山疑惑看向时瑜,时瑜听温荇清这般说也颇感意外,不免抬头看他一眼,却丝毫寻不见那张脸上任何撒谎痕迹。 「时瑜帮过我,这些小事都不足挂齿。」跳过热闹寒暄,温荇清顺水推舟,索性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今天特地来,有件事情想要徵得你们同意,我想让时瑜调来清远工作,相比酒店前台,我会给他更好的发展和提升机会。」 「发展好啊,这种机会……咱们一般人做梦都还来不及呢。」程万山耿直憨厚,惊讶之余双手不停搓着大腿,徵求时瑜意见,「小瑜呢?你怎么做得打算?」 本来早就有答案的问题,时瑜心里隐觉沉重,对程万山的付出和隐瞒都感到愧疚,「对不起堂叔,我想跟在温老闆身边。」 「瞧你这孩子话说的,有什么对不起堂叔,叔只是想尽可能帮你,但以我个人能力只能帮到这些……」程万山对他心疼是真,心肠也直,推心置腹告诉他,「温老闆是贵人,贵人愿意帮你给你这么好的发展机会,自然要把握住,叔也希望你能越来越好。」 程万山算是为数不多亲戚里真心以待的人,难得除父母双亲外还有人肯施捨亲情给他和时向阳 ,时瑜感戴莫名,鼻尖一涩红了眼眶。 病房可用来招待人的东西简陋,程万山拿壶起身想要去接些热水,顺便同护士台借用些纸杯,温荇清坚持同去,说自己正好要方便,病房里只留下时瑜兄妹二人。 适才注意到平时活泼话多的妹妹今日格外安静。时瑜担心她不舒服,伸手想要摸下时向阳的头,却被她罕见任性地躲开。 「怎么了?」 时瑜出声询问,帮她掖好被角坐在一旁,十足耐心。 时向阳脸上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盯看时瑜半晌,犹豫半天最终开口,「你和刚刚那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倏地心慌,时瑜安抚下这点情绪,「不是都说了,老闆。」 「到底帮了什么忙,让老闆都亲自跑来一趟,甚至要给你换工作。」 「之前的事情,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还是欲盖弥彰,时向阳显然不信,有些酸涩质问,「可他手腕上带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檀珠,你又要怎么解释呢?哥。」 之前丢失后,不管时向阳或是温荇清问起,皆说已经收好放了起来。时瑜抿了抿嘴,沉吟不语,他知道妹妹在误会什么。 实际他也并非很确定自己和温荇清究竟在以什么方式相处,恋人?他不敢自作多情去想,现在对方肯收留他在身边,或者就如时向阳所觉得,这仅是种包养关系,虽然温荇清说过并不会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只要自己开口拒绝。 可有些话他尚不能说出口,「在杭州酒吧里兼职,温老闆帮我解围,我救他不被人划伤,手串是那时送与我作为答谢,后来没想到堂叔给我找的工作竟然就是温老闆家族产业,自然就遇到了。」 真假掺半的话最易使人相信,时瑜并不想编造太多谎言骗人,眼下的确是无奈之举。 愣怔半天,时向阳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柔软,像是信了,随后作出一副埋怨口吻,「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时瑜暗吁口气,笑着伸手弹她额头,「我能平安回来就已经说明相安无事了,何必说出来再让你担心。」 自己亲哥,时向阳当然清楚他的脾性,知道时瑜喜欢将一些不好的事情藏着掖着不说,一扫脸上阴霾,「哥,你千万别因为我做什么傻事。」 时瑜垂落眼眸,伸手揉向她脑袋,轻声说,「想什么呢?哥能做什么傻事。」 毕竟,于温荇清这件事上他从未有过后悔,喜欢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是甘愿。 问清具体化疗时间,过会还要同温荇清去清远公司一趟,时向阳说自己在这有护士姐姐和其他几个病友陪伴,让时瑜他们不用牵挂。 第89页 慕尚载人缓缓驶离医院,时瑜坐在副驾扭头看向车窗外不断飞逝的喧嚣市景,心里还在为刚才医院一事有些介怀。 温荇清见时瑜发呆模样就知他又在揣事,不过不用问也知道缘由为何,没直击问题,反倒提及另外事情,「我打算为时向阳找寻一名护工。」 说完瞧见时瑜脸上急促想要拒绝的神情,在他开口前就出声打断,「这件事已经问询过你堂叔意见,一来能给他和你减轻负担,再者向阳化疗后需要安排单间避免交叉感染,不如让她长期留院观察及时调整治疗。」 温荇清说起话头头是道,都是再好不过的事,让时瑜拒绝刚到嘴边即夭折,怔愣半晌才问,「请护工,应该不便宜吧。」 简直和他堂叔问得问题如出一辙,对程万山提议时,对方同样想要拒绝,因为请护工对他们来说并非是笔小开销,温荇清告诉程万山说,集团有医院股份,这些于自己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费用无需他们承担。 但对于时瑜,温荇清换下另套说辞,「所以日后要拿出成绩,要让我看到你真实的回报,做到这些之前,其他事情交由我,无需你担心。」 即便温荇清不说,时瑜亦想借用机会不断提升自己,总要有一天名正言顺站在温荇清身边,哪怕提供半分帮助,而不是成为依附他的存在。 「我堂叔他,答应了?」 「嗯……」温荇清手握方向盘,注意前方路况,分心回他,「我说你帮了我,我想要表达感谢,所以不止你堂叔,还得问问你这个哥哥的意见。」 「如果堂叔他们同意,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时瑜眼眸里像蓄了层水,眨动时便会泛起圈圈涟漪,想起医院里同时向阳一番对话,还是将介怀之事娓娓说出,「但我不想欺骗他们温老闆,总有一天还是要说出口实情,其实我并没有帮过你什么,反倒是你,一直在为我做任何事情。」 救他于水火,让他重新有机会去考虑生活,梦想,想到自己尚且年轻,正是展翅高飞的年纪,对于这些,时瑜一直铭记在心。 「没有欺骗,从头到尾每一句都是实话。」 停下车等待红绿灯空隙,温荇清转头注视着时瑜略显茫然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地同他解释,「你帮我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同意留在我身边,所以我很感激你,这样并不是在骗他们,时瑜。」 【作者有话说】 时瑜有颗事业心 周日周二应该都会有一章 第50章 你可以向老闆撒娇 心跳怦然,时瑜笃信温荇清说没有欺骗便是没有。但对于他的那句感激,心间实在愧对,觉得自己现在仅能做到的就是偿其所需。哪怕过分要求他都会尽可能满足于温荇清,却深知这个人绝对不会过分。 车内放着一首舒缓轻音乐,独立空调温度适中并不冷,时瑜缩在皮质座椅上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降下车窗,让风灌入清醒片刻神。 温荇清看人一眼,刚要提醒说小心着凉感冒,电话这时突然响起,只好先行连结蓝牙耳机接听。 「盯了那小子几天,没见着有什么动静,也没见有什么可疑人员和他接触,冯老秘书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管,寸步都不离。」 温荇清淡淡嗯一声,偏过头对时瑜轻声叮嘱,「升上窗户,小心风吹的头疼,要是冷我帮你调高温度。」 时瑜赶忙摇头说不用,听话关起车窗,熘圆眼睛冲着人忽闪,温荇清忍不住弯唇一笑。 极具温柔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到阚家豪耳朵里,让他这个多年兄弟兼妹夫简直不可思议,在温荇清托予冯释一事时,就打探出他身边多出位小朋友,替人感到高兴同时也很好奇两人究竟怎么认识的,怎会发展速度如此之快。 电话里被冷落半天,阚家豪酸涩八卦一嘴,「带着你小情儿呢?」 温荇清说带着,目视前方继续开车,「安顿好后带人过去。」 「动真格的啊清哥。」阚家豪咋舌,又为人平事又要介绍给身边人认识,能看出他这次有多上心,作为没有血缘的亲兄弟,阚家豪还是说了些『废话』,「你可要摸清人家底细,小心被骗身骗金,我听说现在年轻点的,感情玩得都挺花哨。」尤其得知温荇清那位小朋友差他十多岁时,不免猜想这小孩是不是挺有些手段。 「当我傻吗臭小子。」温荇清气极反笑,知道他好心所以没多忍责怪,想到阚家豪那句骗身骗金玩弄感情花哨,于是偏头打量一眼时瑜,笑出了声,「他……乖得像只猫一样,不会讨食,连生气都不会挠人。」 时瑜迎着他目光怔滞一瞬,听出这话是在说自己,心慌乱跳动几下,微微低头去盯自己手指,想不通为什么温荇清要把他比作猫。 「安排你的事情辛苦了,家豪。」温荇清没打算让时瑜知道他委託别人调查冯释一事,所以有些话说的含煳其辞,不过阚家豪倒能明白理解,电话里说一家人不必那般客气,再者并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信息。 简单交代几句挂断,再看向时瑜见他望着车窗外发呆,临时决定带时瑜去清远,温荇清本意想让他提前接触下环境,先熟悉一下未来工作场所,想来他人也一定十分紧张。 七拐八拐停在一处写字楼下,时瑜同温荇清一齐下了车,清远公司处在建筑最上面几层,除此外还有许多其他中小型企业在其间运营。 第90页 温荇清说这是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和温家那些产业并不相关联,虽然地段不算繁华,却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不少工装白领进进出出,时瑜看到这些人着装和工作环境难掩艷羡,跟随温荇清进入电梯直达三十六层,入眼清远科创几个大字。 前台人员见来人尊敬喊声温总,温荇清有礼貌点头回应, 时刻注意着时瑜是否适应,告诉他这层是领导办公区域,下面两层才是各部门工作场所。 时瑜侷促点头,初来乍到,陌生环境难免不会紧张。温荇清领他进入自己办公室,倒和家里装修风格大同小异,入眼即开阔,一面全是落地窗结构,宽敞明亮,办公桌工整干净,屏风相隔后摆放着张流水茶桌,禅意对应一角处还置着个书架,几乎堆满各式各样书籍。 「喝茶还是果汁?」 清楚记得时瑜是个小吃货,温荇清一进入办公室就翻找起零食,最后失望发现只有几罐用于招待客人的茶叶,打量办公室四周,决定腾出一片空间日后用作零食柜。 时瑜挺惊奇还能选择,「你这里还有果汁?」 温荇清摇头笑笑说没有,可以劳人去大厅自助机里买,时瑜听他说,隐约想起进来大厅时见过几排饮品自动贩卖机。 「喝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动不动劳烦别人,时瑜很坚定地看向温荇清说,「喝茶就可以。」 即便想喝也绝对不会选择去麻烦别人。反正过会还要带人去吃饭购物,之后再满足他的口腹之慾不为迟。温荇清伸手为人挑选出一块糯香普洱,心想熟茶口感顺滑,时瑜应该不会讨厌。 沏好茶端给时瑜,肖应执这时正好敲门进来汇报工作,短短几天内两人已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老闆竟然会把人带来,肖应执一瞬惊讶沖人微笑点头,见时瑜腼腆笑着回应,忽觉温荇清选人眼光实在不错,看起来听话又乖巧,人也大大方方不畏缩。 温荇清怕谈工作时瑜会觉呆着无聊,遣人去一旁自由活动,让他可以在公司上下来迴转转参观,随他自己意愿。 等到肖应执离开,温荇清视线扫过办公室适才发现人一直都在,书架旁盘坐背对着看书,安安静静一点都不吵闹。 阳光散落一片铺陈在他后背,晕成很温暖的光影。心里就像饮过一杯暖茶熨帖舒适,吸引视线的不再是窗外一朵云或是一只飞鸟,仅安静欣赏恋人背影便觉无比治癒。 愈看愈觉倾心喜爱。 温荇清缓步靠近,看到时瑜正在阅览一本纯英文书摘,似是对他来说阅读有些难度,一旁手机上还显示着单词翻译。 「这句是博尔赫斯写的诗,逐字翻译很难理解它的意思。」 温荇清半蹲在时瑜一侧,伸手揽住人肩膀,陪他去看翻到的那页,视线扫过愣住几秒忽而一笑,在时瑜脸上短暂停留,「being with you and not being with you is the only way, i have to measure time.」 声音醇厚深沉,以另外一种语言方式呈现,时瑜虽听不懂意思,耳根却止不住发热发烫。 只顾听声音,忘记如何作思考,直至温荇清落下最后一字尾音,时瑜才抬头讷讷问他,「什么意思?」 「具体怎么翻译,你可以自己先去尝试。」温荇清告诉他说,「这是一句写给情人的诗。」 心尖微颤,回味起刚刚温荇清念给他听时的眼神和口吻,就像很正式的告白。越发想要知道那句诗文的翻译,于是抬头露出恳切目光。 「想要我告诉你?」温荇清伸手揉摸时瑜头髮,手指滑过耳廓宠溺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可以要求我告诉你的,时瑜。」 时瑜被痒得缩起身子,顺着温荇清意思继续追问,「怎么……要求?」 「你可以向你的老闆撒娇,学会如何取悦他。」温荇清爱不释手,转而去捏时瑜脖颈,就像按摩一般轻轻打圈揉搓,觉得很像在逗弄一只猫咪,「因为,温老闆会对自己的恋人心软,无论对于哪件事。」 恋人……原来在温荇清眼里他二人是恋人关系。 莫名心跳乱拍,后颈皮肤本就敏感,时瑜低下头浑身细微颤慄,撒娇这种方式,虽然于自己来说有些为难,但心间确实想要知道,听温荇清越这般说越吊起胃口。 抿嘴硬憋半天,最后声若蚊吟,手指轻轻扯拽温荇清袖口,紧张到眼睛都好似要挤出汪水,「温老闆,告诉我……好不好?」 温荇清垂眸,伸手握住时瑜手腕,而后执起放在鼻尖抵蹭,嘴唇轻轻贴附肌肤,用力吮吻,露出的犬牙在凸起的腕骨上微一用力,留下几点明显齿痕。 时瑜小声倒抽凉气,温荇清眼底笑意更浓,放开他被施以『虐刑』的手,点头答应,「好啊,那你先要陪我去吃饭购物。」说完扶膝起身,顺带看了眼腕錶。 这时才意识到温荇清是刻意为之,羞耻感顿时上涌,时瑜面红耳赤慌乱从地上爬起,将杂志塞回书架原位,不再搭理人。 处理完公司事宜,未进行完的工作传输进随身电脑,准备抽出空闲时间再行整理。温荇清提前预定好一家私房菜餐厅,就离大哥集团名下购物中心不远。 这家餐厅是他平日里私人吃饭经常会去的地方,除了关系亲密的朋友,其他人并不知晓。环境菜品不比酒店里炊金馔玉,但私密性好,环境口感尚佳,一些个人习惯总要慢慢告诉时瑜才行。 第91页 餐厅服务细緻周到,在客人到来报出房间名后便会及时上菜。 渍生蚝,松露黑虎虾,高压鲍鱼……服务员边报菜名边呈菜品,时瑜跟随一数,五菜一汤摆满面前方桌,道道卖相颇好食材显贵,看起来价格不菲。 待服务生刚一走出,时瑜便要张口,温荇清心知他想说些什么,先人一步脱口而出,「我是这里的会员,经常来。」 话到嘴边欲言辄止,时瑜觉得只要不是特意来贵的地方且能接受,平常人眼里的美味珍馐可能于富家子弟来说不过一顿平常便饭,还是轻声说,「冰箱里食材不用就浪费了,可以在家里做,我尽量去学。」 家,温荇清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字含带着份量出现,心不由触动,的确,家里那些食材都要物尽其用才好。 默声夹了一筷子虾放入时瑜碗碟中,忽然开口说,「海鲜蔬菜一般都可以,不怎么挑剔,肉食喜欢牛肉鸡肉,不喜高糖高油高盐,讨厌除豆浆外一切豆类。」 「什么?」时瑜不明抬头,突然跳跃的对话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要知道吗?」温荇清笑着看向他,眸底泛出温柔且沉静的光芒,「我喜好的口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老闆支持正版,谢谢观看 第51章 和你在一起 为了尽量贴合时瑜口味,温荇清点菜上颇费些心思,尚记得他偏好鲜香酸甜口,最后甜点要了道山楂酥角。最喜观察时瑜吃饭时眼里晶亮的模样,即便不问,温荇清也心领神会这是吃得尽兴,说明这顿饭于他称心如意。 用过饭后哄人去附近购物中心,说是自己有些东西想买,早年温驰川曾给过他各式各样卡券,多到摞起来有本辞海厚度,凡是京华集团名下产业,几乎都顶个贵宾身份,温荇清平日里无所需求,直至今日带着时瑜来,才使得这些东西有得用武之地。 原要负责接待的客户经理被温荇清摁下,说只是私人购物,由他二人四下转转即可,实则更想要一些和时瑜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想被外人打搅。 购物中心地上四层地下两层,国产进口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生活日用品区给时瑜挑选些洗漱用品,温荇清特地要了支和自己同款式电动牙刷,睡衣拖鞋皆是同类型同种颜色。不明所以,柜员小姐当是兄弟来购物,边推荐边夸赞二人感情真令人艷羡。直至看到年长客人牵起年轻客人的手,眼神说话动作满是绵绵情意,忽而意识到这是对恋人。 「可以回家了吗?」望向几乎装满的购物车,时瑜不免心里盘算这些又要多少花销,仅仅几天时间就顶自己一月工资,又或许已经超出这个范畴。 温荇清从他手中接过推车,柔声询问,「累了?」 时瑜摇头说没有,诚恳告诉他东西买得实在太多,好些不一定能用到,就比如睡衣,其实睡觉可以不用太多讲究。 说来道去,还是怕自己花费太多钱,温荇清挑眉同时瑜调侃,「所以,你打算在我旁边光着睡?」 一句话让时瑜红了耳尖,四下里忙看有没有其他人听到,一副惊慌失措恨不得要捂人嘴的架势。 温荇清见他反应忍俊不禁,不打算瞒人,「这是温家自己的产业,所以我有优惠,大概类似于无限卡这种,只要属于这个场所里的东西,都包含在内。」 时瑜虽不懂什么是无限卡,听到优惠觉得好像确实不亏,所以将信将疑没再多言。 清远并没有统一制服,既要人工作,必须要准备合适衣物,温荇清说要去楼上男装转上一转,为时瑜挑选身工作着装。 想起工作场所进出大楼的白领男女,个个光鲜亮丽令人生羡,时瑜说实在确实心嚮往之,很早之前就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此体面。 男装区清一色名牌专营店,时瑜不会挑选,温荇清指哪套试哪套,但都被一一否决,款式颜色对于那张年轻的脸来说太衬人老气,遮掩掉其应有干净纯真,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物的不协调感。直至时瑜换下一身藏蓝西装出来,温荇清瞳孔蓦然紧缩,后背缓缓陷进沙发,嘴角小幅度向上翘动。 正合身,将腰线臀形轮廓很好勾勒出来,时瑜本身偏白,藏蓝更让他皮肤染上层冷调,加之年轻俊朗面容,十分吸睛。 「温老闆,这身怎么样?」时瑜注重他的建议,走近人跟前微微上抬手臂左右前后展示,目光殷切又期待。 温荇清正要点头说可以,忽然听到身后有小姑娘窃窃私语赞嘆好生标志的帅哥,要不要过去加微信……店里只有他和时瑜两位男性在,自己背对,必然说的是时瑜, 「换下吧。」 时瑜稍许一愣,问到,「不好看吗?」 好看,但爱不忍释之物怎甘与人分享,温荇清起身靠近时瑜,高大身影将人完全遮拢,断了一些视线和念想。伸手替时瑜捋平衣领褶皱,手指却停留在他肩膀上迟迟未收,「你很喜欢这身衣服?」 时瑜从未主动开口要过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太多,做人不该贪得无厌。没有温荇清点头应允他并不会说要,更何况刚刚让自己换下,想说喜欢最终却轻轻摇了摇头,难掩眼中失落。 「喜欢为什么还要摇头?」温荇清简直对他不能再了解,瞻前顾后,眼里犹豫不决的模样都尽收眼里,无奈一笑,语气温柔却透出霸道,「以后穿西装可以,只能跟在我身边的时候。」 第92页 意思是买了,但附带一些听着过分实际并不过分的条件,时瑜不觉这有什么,现在吃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热恋情侣都未必这样。 正是因为没有穿过,才会心生嚮往,想像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实在喜爱人生中第一套正装,时瑜没打算换下,只收起原来衣物装入袋中。他觉得这样和温荇清站在一起,忽而有了种会追随他永生的感觉。有朝一日,会成为想像中那个自己。 以为还会继续逛,温荇清却说要回去了,时瑜乖巧帮忙推购物车去地下停车场,将东西一一放置后备箱。 等做好一切上车,温荇清没着急启动,而是点开一首音乐为安静徒增一点噪音,打开独立空调调整合适温度。贵宾专属停车位隐秘且流动量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来人。 不紧不慢像是蓄意而为,时瑜想问什么时候回去,抬眼对上一双占有意味的眸,心跳骤然起伏。 「过来。」温荇清嗓音放沉,明显沾带情绪。 身心并不排斥和他接触,时瑜听话偏转身体,被温荇清抚住后脑勺,被迫去承接一个吻,安全带勒人有些紧,时瑜手指摸索按开,大半身子都向他倾过。 温荇清衬衣上挽到肘部,小臂有力,青筋虬结,至于多有力量,多日前一场意乱情迷时瑜可谓刻肌刻骨,能将他带入水中,亦能拉他上岸唿吸。 初学伎俩还是架不住一番愈演愈烈,直到大脑有些窒息,时瑜双手附着温荇清胸前,喉间含混告饶,如甜腻猫叫,打算推开人,对方那双唇却辗转紧追落去脖间,剐蹭脖颈肌理直至落在锁骨。轻轻一吮。 浑身轻颤,时瑜听到温荇清声音问到,「知道为什么不喜欢看你穿正装吗?」 时瑜摇头,迷茫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因为……好看,不想让其他人也看到。」对面前人极尽宠溺一笑,温荇清抬手抚摸时瑜下巴,而后捏住朝自己身边引近,「西装制服,还可以是另外一种意思,时瑜。」 「什么意思?」 知道时瑜会追问,温荇清循循诱导,眼尾逸出不明意味的笑,「想要知道,」 时瑜恳切点头。 「去后座,我告诉你。」 现在再不明白也足该明白,时瑜心跳如雷,眸光流转,「在……这里吗?」 毕竟不是在家,即便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心间还是有些羞耻感甚至莫名刺激。 「这辆车私密性很好,外面看不到。」温荇清手指勾住领带下扯,出声轻哄,没打算过分强求,「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回去。」 时瑜却顺从打开车门下车,转移去后座等待,温荇清没想到他会答应。正准备压抑下的念想忽转浓郁翻腾,扯下领带握住手中跟随下了车。 慕尚乘车席空间宽阔舒适,两个男人叠在一起却显得略为拥挤,前戏做足,温荇清起身将时瑜捞起抱在腿上。牙齿咬住纽扣舌尖灵活解开,洇湿小片暗渍。 迷离中时瑜心跳又升起一个峰值,这人太会引诱,像书中惑乱人心的妖。 唿吸错乱半天解不开腰带扣钮,时瑜额角沁出薄汗,衬衫都被掀起一角露出洁白肚皮。温荇清伸手,只几下便听到开解声,随后仰头轻笑,声线沉哑蛊惑,「可要学会了?」 欲望在封闭空间里迅速升腾发酵,恣意生长,昏暗光线为表情轮廓镀上暧昧不明。即便凉气已经充盈车内,两人身上皆是汗涔涔。 西裤被弄脏所以没穿,时瑜裹条毛毯蜷在后座,露出一截同样白皙的腿。『罪魁祸首』咬着一支烟在前面开车,只浅浅抽了几口便捻灭在菸灰缸里。 「抱歉。」温荇清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发呆的时瑜,觉得今日无论动作还是行为确有些过分,瞟眼副驾上散乱一团的领带,想起刚刚还遮在那双眼睛上,喉结上下滚动,「车上没有准备什么安全物品,下次我会注意。」 「温老闆。」 听见时瑜喊他,温荇清很迅速作出回应,「嗯?怎么了?」 时瑜注视他开车的背影,小声央浼,「我想知道,那句情诗的意思。」 原来早就答应过他,一言既出,诺言不能不践行,温荇清单手握住方向盘,想了想杂志中原句,告诉时瑜说,「我度量时间的方式不是三餐四季,不是昼夜交替,而是是否和你在一起。」 温荇清说得很慢,时瑜倾耳仔细听,随后嘴角逐渐挂上笑意,心满意足跌回座椅。 几束阳光探过玻璃,微微晃眼,时瑜伸出手去挡,却被光线从指尖溢出。心里就像无风的一片海,湛蓝清晰。 「being with you……」他唇齿间低声呢喃,餍足闭上眼,「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老温,其实就是故意的! 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发在评论里,弹幕我这里看不到也不显示,没太弄懂怎么操作 (*′i`*) 第52章 当然相信 给时瑜单独腾出一间房,就安排在主卧室旁边,仅有一墙之隔。床和一套沙发桌椅是温荇清重新找人订制的,从做好到送来足有小半月时间。 目的就是想留人常住,偌大个平层空出一间闲置简直轻而易举,仅时瑜房间阳台加上内室足有六七十平米,阳台外能一览城市夜景,小区周边皆没有太靠近的楼层,反而绿色葱郁环境优美,私密性良好。是地处繁华市中心的一点绿洲。 第93页 日日香软在怀犹嫌不够,除了房间装点全凭时瑜喜好外,何时住人全依了温荇清需求。 之前从粤省来了位意向投资的老闆,风投于发展来说是巨大动力源,于清远亦是件好好事,时下高新技术产业蓬勃发展,巨大市场需求吸引各类风投机构青睐,机会少有,握住更是难得。 引进投资人一事慎之又慎,走完尽职调查一系列正常流程,同样也要做好私人接待,粤商老闆说等一切谈妥就回,客从远方来,自然也要乘兴而归。有些事宜仍需双方敲定,不能指望三杯两盏茶的功夫就能将所有事情谈拢办好,必要时还需温荇清这个主人做东安排,投其所好。 吃过晨饭,温荇清安排司机楼下等待,接待客人不在公司,谈天扯地免不了废话多无聊,时瑜所在酒店的离职手续仍在办理当中,未正式入职清远之前,即便温荇清连续多日将他带去公司熟悉环境,仍不能大胆把人单独留在那。所以告诉时瑜在家里乖乖等待他回来。 出门前不紧不慢穿好皮鞋,领带散开在胸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整个人精緻中带着慵懒散漫,平时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此刻像极不情愿上学的小学生。 时瑜安静等在原地送他出门,注视着温荇清一举一动,直至他人突然将身体探过,撒娇似地昂起脑袋。 愣了一瞬才知道要自己帮忙打领带。温荇清前不久刚教会给他,现在尚有些手生,时瑜按照所学步骤挽圈,大端在前小端在后,或许换个角度会觉得有些不大适应,并没有一次成功。 温荇清不失耐心,弯腰探身调整方便时瑜的距离,欣赏昨夜留在情人身上的遗痕,时瑜皮肤显白,半点印记都衬得十分明显,红紫交错,部分还像淤青,暗下反思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视线扫过时瑜腰间没来及摘掉的围裙,不知道是谁一大清早就起来给自己做饭,一连几日顿顿花样不同,既满足于口腹之慾,又着实贴心暖肺,几番说明不想让他这般麻烦,家里僱佣阿姨完全可以料理这些琐事,时瑜却坚持要找些事情做。 温荇清很担心多年来保持的身材付之东流,却又实在不忍推脱他的这番好意。 「不需要我一起去吗?」 听到时瑜小声询问,温荇清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笑着解释,「生意上的客户需要做招待,喝酒应酬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肖应执会陪同我去,晚上可能会回来很晚。」 说完偏头在时瑜脸侧落下一吻,「不用等我,困了就自己先睡。」 时瑜被痒到轻轻闪躲,很轻嗯了声。温荇清并不打算让时瑜接触有些东西太早,酒局饭局本是促业务建关系,逐渐加入功利化后,不免沾染陋习。 凡事都要有轻重缓急,循序渐进,理人情懂事故并非一日之功。何况商场如战场,表面谈和气,背地里尔虞我诈巧立名目,甚至不择生冷。任何风生水起背后并不都是清白手段,好坏向来都是并蒂同根生。 有些该明白的道理他会引导时瑜学会接受,不该知道的东西温荇清也不打算让他多学。 领带好不容易打成,时瑜上拉给他调整到合适位置,温荇清头随他动作缓缓下低,手指抚在时瑜颈侧轻搓慢捻,心痒难揉,目光四下里巡过发现没有阿姨身影,距离暧昧,于是低头想要去索要一个吻。 时瑜似乎感受到他需要,安静杵在原地等待温荇清动作,甚至配合闭上眼睛,好一副听之任之愿君採撷的态度。 温荇清却看着他表情略微一怔,手指转而抚上时瑜面颊轻轻揉捏,喉结上下一番滚动最终还是忍下这股冲动。 「温老闆?」 迟迟没等到期待的一吻,时瑜睁开眼,神情有些疑惑茫然。 温荇清伸手揉人头髮安抚,拇指很轻柔蹭过时瑜嫣红嘴唇。 有几日故意与时瑜分房睡,温荇清承认,这段时间确实做得过于频繁,但也不想时瑜太过配合的态度,几乎对自己有求必应,唯命是听,不会说出一句不想或是不要。 不是不喜欢这种温驯乖巧,就是隐隐觉得时瑜好像并没有将自己当作另外一个主人,在他面前仍作低姿态,除了听话,好似没有任何其他小情绪表现出来。 温荇清倒是想让他撒撒娇,或是对于自己偶尔「过分」行为表达出什么不满。 临出门前不放心多番叮嘱,让时瑜在家小心用火用电,最后还是自己觉得自己啰嗦才住了嘴,去和粤商老闆见面前接上肖应执,先行去博宇找丘宪钟处理一些旁的事情。上回跻攀关系撞上铁板,却不影响丘宪钟的热情依旧,虽和温荇清相差二十好几,丘宪钟却把自己位置摆得很正,不刻意抬高也不放低。 都是些有关博宇的工作事宜,商场老人在这方面自然圆滑得很,知道自己不能一如从前握住太多职责和权限,公司最终的经营决策仍要易主,最后哪怕做个甩手掌柜,清闲退休。温荇清心知肚明他这般心思,但收购初期仍需要丘宪钟这个原老闆坐镇,公司权利自己也会从他手中缓慢接过。 离开博宇马不停蹄去见那位粤商老闆,老闆姓田,吃饭口味挺刁一老饕,京华集团旗下有自己饭店产业,高档粤菜怀石料理,山珍海味顶级食材,并不比京华任意一家饭店逊色,温荇清提前预定好包间设宴款待,做足东道主礼仪。 推杯换盏酒足饭饱,饭菜可口但美酒无佳人相伴,田老闆显得兴致缺缺,没等温荇清主动开口便有意问询,「温老闆……过会是要回去?」 第94页 话中之意便是没能尽兴,换个地方继续小酌,人那些爱好无非酒色权财。 温荇清背靠椅座,习惯性两指搭上领带想要下扯,似乎想起什么动作蓦地一滞,将手缓缓放下置于腿上,笑着回答,「宝丽金晚上倒是不断营业,已经提前让人做好了安排,我送田老闆过去?」 田老闆一听遂眉笑眼开,对于刚刚紧抓不放的条件松口几许。宝丽金算是京华市内最高档的娱乐消费场所,正常经营下多少掩着灰色产业,在外小有名气,供一些官员富人奢华享乐,不少大单生意在此敲定,也见证过不少人的仕途兴衰。 去到宝丽金包房内又喝过一旬,田老闆美人在怀左拥右抱似乎很满意,却见温荇清身旁女孩只让乖巧倒酒,没半分逾越动作,俊朗儒雅的男人正襟危坐,从领带到袖口皆一丝不紊,仍保持原有风度。 田老闆醉意醺然脸红得发亮,心说这把年纪还能放不开?挥手示意让他身边女孩主动,「温老闆不喜欢这种清纯的雏?不然叫她们领班过来换上一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酒喝不少,说起话比清醒时显得粗鄙,温荇清并不在意,拦下身旁女孩伸过的手礼貌笑笑,搭眼一瞥腕上手錶时间,「田老闆尽兴就好。」 看到温荇清动作心里便明了,田老闆笑嘆今时今日竟然还有这种好男人肯为家庭守身如玉,有钱有身份却半点腥都不偷,最后忍不住赞嘆,「家里那位驭夫之术一定不错。」 温荇清只笑不答,说实在这会自己也有些上头,所以喝酒点到即止,告诉对方宝丽金已经为其定好客房,可以随时去休息,至于消费都挂在自己帐上,随他怎么享乐纵容。 田老闆颇得乐意,天色已深不再对温荇清极力挽留,两手各揽一个兴致勃勃回了客房,温荇清目送人离开才转身出了会所,肖应执提前下来已经等候好一会,见人钻进车内一脸疲惫态靠在副驾驶,眉间蹙起几座小山丘。 「去哪老闆?」肖应执看眼时间,已接近凌晨,不知温荇清是想找处地方凑合一晚还是准备回家。 用力捏了捏鼻樑,温荇清轻声应答,「回家。」 早晨临出门都已经答应时瑜回来,再晚都要回去,一天不见,甚是想念,不知道在家这小傢伙好好吃饭没。 没等肖应执开出车库,温荇清突然又改变念头,「先送我去酒店一趟吧应执,开间临时房解解酒祛祛身上味道。」 家里有时瑜在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意妄为,温荇清开始注意自己各方面行为习惯,甚至涌起戒掉吸菸的念头,毕竟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不能给时瑜带来不良示范。 肖应执点头说好,看向温荇清忍不住调侃一句,「家里那位,管得很严吗?」虽说看着不像是位有脾气会使性子之人。 温荇清短促一笑,和肖应执倒没值得隐瞒的东西,话语中带出几分无奈,「我倒是想。」 「没闹什么矛盾吧?」肖应执见他一脸藏有心事的模样,心说这才多久,也不应该,前些天一直见温荇清将人带在身边,恨不得当个挂件似的别在身上。 「我倒是……」 温荇清话音刚落,和肖应执茫然目光交错一瞬,忽然反应过来改口,「矛盾倒是没有,就是人太过听话了。」 车内迎来一阵沉默,肖应执觉得自己就不该问。 「听话难道还不好?」没好气给温荇清翻一白眼,肖应执语气泛酸,敢情是被人追餵了满嘴狗粮。 温荇清却小幅度摇头,很坦白告诉他,「在我面前,除了听话就没有其他表现了,完全处于被动……我总担心他在压抑自己,就算面对自己父母朋友,总不该只有听话一种情绪。」 肖应执挑眉,「难道时瑜怕你?」 「并不是。」温荇清无奈笑笑,觉得自己都未必打得过他,肯定不是因为害怕。 晚风吹响一片斑驳树叶,肖应执望向远处油柏路被灯光晕开的一片暖黄,红色数字灯不断跳跃,过了会才问,「你相信自己现在的恋人吗?」 温荇清微怔,又听肖应执追加问到,「各方面。」 「当然相信。」 语气笃定到肖应执一愣,温荇清对于此心中底气十足,他了解时瑜,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回答这个问题。 调整安全带偏转身体,有些好奇肖应执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你有没有想过,老闆,会不会是……你自己太过小心了。」 温荇清眸光一动,静静等待肖应执把话说完。 「可能他不善于用你所期望的方式去表达,你给自己足够耐心,给他适应的时间,爱这种东西,说出口言轻,做出又很难让人察觉,但绝对能感受得到,总有一天。」肖应执说到这迎着他目光歪头笑笑,不乏带些调皮,「你会发现有些担心就是多余的。」 两人偶尔会在一起谈论心事,既是领导与员工,同样是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初来乍到懵懂无知那会,肖应执还觉只大他几岁的老闆必然不好相处,没想到世事无常,日后有一天会和温荇清成为这样一种友人关系,更没想到会对被他称作大哥的那个人一见倾心。 温荇清听后嘴角展露一抹笑容,醉意似乎上涌,人就在身边,何必顾忌太多有的没的,既然是自己喜欢并加以认定的,必然要护他周全。心里这会倏然敞亮。若不是现在身上瀰漫菸酒味,倒还真想直奔回家抱自己香软入怀。 第95页 等到温驰川酒店,在前台临时开了间普通客房,肖应执说去让人准备些姜糖水用来解酒,温荇清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待,没有临时可替换的衣物,只好打开窗户吹吹凉风,心想等再晚些时候时瑜熟睡悄悄回去,以免把人给惊醒。 应酬忙碌一天没歇停,确实浑身疲乏,这半刻稍有放松困意便席捲而来。 温荇清半醉半醒间,听到似乎有人开门进了客房,脚步极轻像怕惊扰到自己,想来应该是肖应执便没再睁开眼。 忽而一只手悄无声息探在自己太阳穴位置浅按几下,温荇清正好奇肖应执何时这般体贴老闆,却感到那只手带着不明意味的朝自己面颊抚去。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头可断,领带不可乱 第53章 人之幸事 下意识捏住对方不明意味的手,力度大了些,温荇清听到身后男孩传出一小声惊唿,适才松开手去看来人,五官精緻漂亮夹带媚气,让人眼前一亮的出众长相,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几秒淡淡挪开,想起是之前酒店前台见过的男孩。 「魏闵。」 听到温荇清喊出名字,魏闵简直受宠若惊,慌忙从沙发绕到他人面前,心中暗自窃喜,没想到对方会清楚记得自己叫什么。 「温总,我看到您皱眉,还以为是您头疼所以……」仍如上次那般巴巴望向眼前人,声音期期艾艾眼神楚楚可怜,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样。 话没说完突然啊了声,忙不迭去端凉好的姜糖水,低眉顺眼举在温荇清面前等待他接过, 「是肖助理让我给您送来的,解酒。」 一般服务生过来送东西,放下就可以自行离去,这是员工基本素养,自己一句还没问,对方便一通无辜辩白,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不是另有所图。 温荇清抬手接过说劳烦,没看到肖应执身影遂问他了句,「肖助理他人呢?」 魏闵忙答,「肖助理去附近加油站给车加油,说过会回来接您。」 实则肖应执离开前原是吩咐另外一位实习生过来,魏闵仗以老人身份让人留下继续工作,说解酒汤自己会送,实习生听话老实,天真以为这位前辈体恤自己少跑腿,为此心里不胜感激。 温荇清端着水杯送至唇边,注意到人还没走,转而置于桌面一角。 「还有其他事情吗?」言外之意问人为什么还不走,他知道魏闵藏有哪些心思,眼神和动作都再明显不过。 「我在想,温总您是否还有别的需要,喝完酒容易头疼胃不舒服。」话语体贴关切,但不乏有些僭越。 醉翁之意不在酒,温荇清心生好笑,慵懒陷进身后沙发,眯起双眼微微抬高下巴,「你觉得,我有哪些需要?」 声音裹挟醉意,更显几分惑人,魏闵心跳提速,热意顺着脖颈直烧往耳根,目光里充满殷切期待。 「如果您愿意的话……温总想怎么样都行。」眼神痴望,期待如许,魏闵顺从贴着沙发跪坐在温荇清脚边地毯上,一只手大胆抚向他膝盖,「我对您心生仰慕已久。」 惊讶于这个男孩的胆大无畏 ,温荇清睁眼,躬身向他贴近,拇指按住魏闵想要向上游移的手掌,垂眸眼睫遮盖一片阴翳。 酒气氤氲中夹带淡淡木质香水味道直冲击感官,更调动此刻情绪欢愉,尤其肌肤接触更让人心意慌乱,魏闵迫切抬头想要将唇递过,却听温荇清不温不热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问到,「时瑜上次和你一起轮值,他一个前台人员晚上为何会出现在客人房间里呢?」 魏闵动作蓦地停滞,心如雷鼓,只听说温荇清事后将人带走,更有传言说那日两人在宿舍里一场云雨,不顾旁人忘情投入至深。虽不至于傻到相信,却不知时瑜使了什么手段攀上温荇清入了其眼,必然受委屈也不会忍着憋着,温荇清现在或许就是在替他追究。 「他……」魏闵嘴唇翕动将要解释,忽然调转话锋,目光带些哀怨凄切,「温总,您问我这些是做什么?」 温荇清眉峰轻扬,逸出的眼神不明意味,「你是那天的领班,自然想要问问你。」 能记住魏闵名字也多是原于时瑜的排班表,哪日和谁,白班夜班一看瞭然。 「那天时瑜惹得客人不高兴,周经理对我另有安排,所以才会让他去……赔罪,这也是替他着想,我哪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情。」魏闵抬起头,眼眶殷红捎带薄泪,可怜兮兮向人蹭过,「是时瑜告诉您别的什么了?」 温荇清嗤笑,「他什么都没说。」 除了时瑜,他最不怕见到别人流眼泪,抬手将魏闵拨去一旁,口吻染上冷淡,「难道我不会想吗?明知客人喝酒无理取闹,还让同事独自一人过去房间,魏闵,你是酒店里的老人,合该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吧。」 「那也是他自己同意……」 魏闵还想极力狡辩,恨恨一咬牙,事至于此也不怕说出口让人不悦,「温总究竟喜欢他哪里?只不过新来几天就让你甘愿做这做那,我一直爱慕着您,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温荇清皱眉,始终对他冷眼旁观,没透出半分心软怜惜,最后勾起一抹讥笑,说何必自轻自贱。 魏闵不甘心再次贴过,妄图求得一丝转机,「我并没有什么私心,单纯喜欢您难道也有错?」 第96页 伸手捏住人下巴,魏闵跟随抬起头,却从那双眉眼里无一处不看到刻薄寡恩。 对着面前这张表情精彩至极的脸,温荇清俯身贴近,简明扼要张了张嘴,「滚。」 口吻十分礼貌,话语宛若尖刀,魏闵转瞬错愕,眼里泪水忽地破眶而出,一脸委屈失落,无所适从。 踉跄站起身沖人颓丧一笑,问自己就这么不堪入他的眼吗? 温荇清置若罔闻没再回答,待人还未走出门,盯住那道身影冷冷甩出一句话,「主动递交离职手续,或者换处集团其他地方任职。」毕竟在酒店多年,还是要顾念其老员工身份。 魏闵背影一滞,转而低下头匆匆走离。 等到人离开,重新落得清净,一番戏剧性风波让温荇清累上加累,闭目直等肖应执回来,告诉让他送自己回家。 肖应执望见桌上那杯醒酒汤半口没动,便询问是否用房间微波炉给他加热一下,温荇清起身理好西装,将微乱的领带用手指轻轻捋平,说倒掉吧。 晚上阿姨不在,时瑜独自在家为省电连盏灯也不曾留,温荇清轻手轻脚开锁进门,借用手机微弱亮光摸索到一处壁灯打开,走近长廊发现两间卧室门皆是紧闭,疲惫抻展个懒腰,想去洗浴室简单沖洗掉身上菸酒食物味道,途径沙发那处时,忽而听到蝴蝶很轻的一声猫叫。 温荇清下意识循声去找,壁灯递过的光线昏暗,只见影影绰绰沙发一角蜷缩着一人一猫,视线旋即被定格住。 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时瑜身上仅包裹一层薄毛毯,蝴蝶揣着小爪端卧在他怀中,昂头对主人出声提醒。心间顿涌一股暖意,温荇清脚踩尼龙袜屏息走过,单膝跪在沙发前去观赏时瑜睡颜,难耐心间悸动,于是伸手捻捻他头髮或用指腹轻轻摩挲皮肤,爱不忍释。 家里有人等,是人之幸事。 蝴蝶眼见自己被冷落,张开嘴刚想要讨宠,被温荇清眼疾手快用两指圈住猫嘴,从鼻尖哼唧一声变作老实。 「嘘—」温荇清举起手指示意它安静,蝴蝶不满甩头,跳下沙发支棱起尾巴离开。 再度转向时瑜,却见他眉间轻轻皱起转醒迹象,随后半睁开迷离双眼。 呆呆看向面前男人昏暗身影轮廓,半晌才张嘴喊人,「……温老闆。」声音沙哑,带着惺忪睡意。 不知是梦是真,时瑜双手朝他抬起,好似要求抱一般。温荇清心念微动,揽住时瑜后背腿弯用力将人从沙发上横抱怀中,感受到动作,时瑜这才更加清醒了些,下意识勾住温荇清脖子,抬眸与那双明显动情的眼睛对视。 「继续睡。」温荇清宠溺一笑,踩过一地斑驳光影抱人进去主卧,俯身放在自己大床上。 「你回来啦?」声音依旧是哑哑的,驱散部分睡意,时瑜强行打起几分精神睁眼看人。 温荇清旋即低头在他鼻尖落下一吻,气息晕开淡淡酒液味道,「嗯,想你了。」 身体早就熟悉这个男人,无论声音还是他身上味道,时瑜都毫无招架之力,那道声音犹同烈酒穿耳而过,烫得人发热,在凌晨洒落的月光里迷醉沉沦,如饮甘饴。 温荇清稍稍起身拉开些间距,一如清早出门那般抬起头,让时瑜帮他解开领带。 时瑜乖乖听话照做,伸手帮他扯松领带,仰躺在床上看温荇清居高临下跪在床边咬住领带一端单手开解领扣,剥开外衣逐渐显露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成熟健硕,宽肩窄腰肌肉虬扎,腰带贴合边缘青筋凸显腹毛渐隐。 每一处无不彰显孔武有力,每一个动作又好似精心策划,就像只魅惑人心的夜晚妖精。 妖精扯掉衬衣却不再继续有所动作,反而目光灼灼。 时瑜被盯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和耳根都止不住发烫,心跳得厉害,温荇清不动不出声要求,他便安静躺在那默默等。 欲望虽没消减,温荇清把控得当,将时瑜用臂膀揽起放坐腿上,两人在床铺上脸对着脸紧密相贴。 「有人勾引我,还说喜欢我。」 不适时的话语一出,让时瑜满脸懵然,大脑转动片刻忽而噗嗤笑出声来,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缘故,时瑜眸里尚蒙着层朦胧水雾,笑起来倦懒可爱。 似乎对这反应不甚满意,温荇清喉结上下翻滚,头埋进时瑜脖间牙齿忿忿轻咬,「你不觉得吃醋么?」 时瑜哼吟一声,「是温老闆太有魅力了……所以才会遭人惦记。」 实话实说,初时见到温荇清那会,便觉以这个人品貌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大街上见到喜欢的类型还会有人上去大胆索要微信,温荇清身边出现其他追求者不足为奇。 到底对自己有多宽心,连点危机意识都不曾具备,温荇清发觉自己也挺莫名其妙,非要期待时瑜作出什么反应。半点愉悦半点不痛快将头深埋进时瑜颈窝,贪婪吸嗅恋人气味,忽而感到一只手抚向自己后背,极其轻柔地抚摸几下,莫名感到安慰。 「温老闆是不是累了?」 听到时瑜声音问自己,温荇清忽而一怔,哑然失笑,「没有。」 话里真假掺半,真话是,从回家看到时瑜的那刻起,所有疲惫感顷刻全无。 「时瑜。」 「嗯?」 温荇清喊完人,额头亲昵抵住时瑜面颊,目光散落一片柔软,「谢谢你。。」 第97页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最不怕别人流眼泪,除了时瑜 第54章 因为高兴 时向阳化疗期间,时瑜陪在医院里白天守护,晚上才回,即便温荇清安排了护工阿姨二十四小时轮番照看,仍觉牵肠挂肚。 为持续关注病情发展。温荇清从沪省特邀请来专家,实则再厉害的专家对于这类疾病建议还是跳不过固有几种治疗办法,避免不了持续不断投入。 医院自从僱佣了护工在,程万山照旧会过来看看,即便没有什么需要他这个堂叔帮忙,心间还是惦挂两个孩子,不近不远的亲戚能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少有,对于这些,时瑜一直心存感激。 化疗后需要安排单独床位避免交叉感染,温荇清索性托人定下间高级病房,得益于大哥脸面,京华集团前年涉猎医疗健康领域,为此参与不少医院股份,同院长自然相熟,拿下一间病房更是不在话下。 高级病房设独立电梯,所以不必再向以往那般等待层层停留,外在私密性好,病房内设施也具显高档。 推门进去房间里时,护工阿姨正坐在床边陪同时向阳聊家里长短,化疗后通常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前几日药物副作用明显,吃什么吐什么,这些天倒瞧着她精神尚佳,面上却依旧惨白毫无血色。 听到门口传出动静,时向阳抬头望见来人,两眼勐然发亮,想要折腾起身,奈何四肢绵软无力重新跌落回靠枕。 阿姨忙伸手去扶,时瑜放下手中水果急急走过,忍不住轻声嗔怪,「昨天走今天来,还这么激动干嘛?」 「总在医院里憋着……」时向阳干撇嘴,松软下语气撒娇,「哥,什么时候我才能出院啊?」 从前治疗过后医院还准许人回去,打从换个地方,却又要求人长期留院观察。 不是医院里不舒服,时向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特殊待遇,病房环境好似度假,身旁不断有人伺候,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离从前病友距离稍微远了些,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现在所享受一切并非心安理得。 哥哥那个老闆,对他似乎格外上心。 不止听时向阳第一次这么问自己,时瑜又不愿轻易许诺不确定的事情,依她现在这种经不起风吹的小身板,哪能放心让人出去欢腾,只能伸出手心疼捏捏妹妹脸蛋,口吻严肃,「现在还不行。」 时向阳撇嘴正失落之际,忽然听一道沉厚男声传过,「听你哥哥的话,现在好好配合治疗。」 抬头眼见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走近,听自己哥哥亲切喊他温老闆,男人回应点头微笑,目光在时瑜身上缱绻停留。时向阳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上次沉默没搭话,心知肚明现在所经所享皆是来源于这个人,她却不知道这一切该不该感激。 「怎么不叫人?」时瑜见妹妹闷不做声,小声提醒她要对人礼貌。 温荇清笑笑说不用太拘于礼节,视线在病房内细作打量,心说一医高级病房环境总体而言还算不错,毕竟平时用于接待领导一类特殊身份病患,自然要下足功夫。 时向阳哦了声,注意到温荇清伸手去拿自己床头放置的明星杂志,瓮声瓮气喊声温大老闆。 听出来口吻几分不情不愿,觉得这姑娘看自己眼神还挺有些警惕,温荇清没和她说过话聊过天,不懂得现在年轻姑娘偏好什么,手拿杂志看向上面明星随口一问,「你喜欢温妍?」 「是啊。」时向阳歪头看他轻轻翻动杂志页,又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可是她粉丝,每一部电视剧我都看过。」 时瑜在一旁随声应和,说这本合集杂志都是时向阳特意要他买来的,没成想销售火爆,一连几家书店都说卖光,最后还是在间不起眼报亭里发现的这本。 时向阳松动几许表情,不确定的语气问向眼前这位大老闆,「你也是她粉丝?」 「不。」温荇清摇头轻轻放回杂志,颔首一笑说,「温妍是我妹妹。」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病床上时向阳一脸震惊,始料不及,一旁时瑜睁圆双眼,两手恨不得抓在温荇清胳膊上问个清楚明白。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温荇清忍俊不禁,抬手想要去摸时瑜头髮,碍于其他人还在,只能忍下冲动。 「杂志上这个明星。」时瑜仍带着不确信,眨巴几下眼小声问,「就是您亲妹妹温焱吗?」 温荇清对他点头说是,温妍是她出道后所改的艺名,主要出于方便,并且许诺过段时间等时向阳身体好些后,会带她去参加温焱婚礼。 时向阳难抑心间激动,一转先前态度,缠住温荇清问东问西,甚至把自己哥哥都冷落一旁,这段时间难得见妹妹这般高兴,时瑜本来还担心她会排斥温荇清的出现,毕竟先前质问过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护工阿姨拿水果说要去厨房清洗切盘,时瑜便跟过去帮忙,留他二人多聊会天,藉此增进下了解,也好不让妹妹对他太过防备,总要接受这个人融入,哪怕慢慢亦是件好事。 人前脚刚走,时向阳溢于言表的喜悦忽转作平静,前后态度变化之快,实在不像一个十八九岁姑娘应有的老到。 「温老闆。」 时向阳抬头同他四目相对,表情严肃,连同对温荇清称唿也郑重许多,神色似悲不似喜,犹豫却也坚定。 第98页 温荇清挑眉,两腿交叠坐在靠椅,静静望着时向阳等待她再度开口。 「你……只是我哥哥的老闆吗?」 果不其然会这样问,温荇清笑笑,回答干脆,「不是。」 时向阳愕然于他的毫不遮掩,手指下意识抓紧被褥,尽力调节平稳此刻情绪。 「所以,真的是……」有些字词难于启齿,更多则是不相信时瑜真会这样做,时向阳呆呆看向温荇清,表情几欲哭出来,心里被愧疚填满。 就知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时瑜为她这病甘愿委屈自己到任何地步,她所害怕担心的,终究不可避免发生了。 「别乱想。」温荇清看这姑娘表情大抵猜到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瞒一时总不能瞒一世,倒不如趁人问把话都摊开说清楚,实话实说是隐瞒最后仍要面对的结果,「是正经的恋爱关系。」 时向阳明显一怔,指间攥得很紧,在被面留下几道扯痕,半信半疑最后确认,「真的?」 「没有半句虚言。」既认真又诚恳,温荇清盯住时向阳腕上向阳花手鍊,眼神却像透过它在看别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打消掉心间疑虑,有些话说出口只会让听的人觉得言轻。」 时向阳自知瞒不过面前大人眼睛,便直白问他到底是真喜欢还是一时兴起而已。 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复杂没有定性,并不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答案。 对时向阳笑了笑,温荇清十指交叉缓缓开口,「我和时瑜从相识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月时间,别人可能会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会有真爱,甚至那时候我连他姓名年龄真假都不确定,但认定一个人哪是仅凭这些外在条件所决定的。如果非要一个答案,大概就是有个人在最迷茫最想抛下一切的时候,眼里突然闯入另外一个人,不自觉被他吸引,甚至去想如果和这么一个他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过着想要的生活,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既说给时向阳,同样也在说给自己听,「原是想要当作一场梦,最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从这梦里醒不过来,后来,让我重新遇到时瑜,竟然是失而復得的喜悦,我骗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所以决定把他留在身边,尽我所能,慢慢开始这之后的一切。」 时向阳愣愣听他道出,就像是很轻很缓的告白,心间几种情绪纠结挣扎,随后将脸撇向一边,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 无奈一笑,温荇清摘下眼镜,手指轻按眉头,说实在,还挺感激时向阳给他一个回答这些问题的机会,让他有时间去想,情缘何而起。 「如果我哥哥也很喜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时向阳没等说出请求,表情一横,口吻转而威胁,「如果你答应不了做不到,一会等时瑜回来我就拼命阻挠,撒泼打滚,哭天喊地!」 温荇清哑然失笑,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被个小女孩恐吓。 「先说是什么请求,我才能决定答不答应。」放下腿向前躬身,温荇清仍是副泰然处之,行若无事的模样,「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无论什么要求我答应与否,我和时瑜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插不了手。」 时向阳咬牙,温荇清挑眉。精明商人到底吃不了亏,姜还是老的辣。 施硬不成,再磨叽等到时瑜回来,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时向阳松软下语气,哼哼唧唧,「如果哪一天你不喜欢了,别……先放手。」 温荇清眸光微动,又听到她压低声音说,「我们从前过的就是被抛来抛去的生活,我哥他一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除非他觉得你很好,值得相信,所以,你得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厌了倦了,别让他觉得是你不要他了。」 似是听时瑜从前提起过,父母离世那几年,兄妹二人辗转在亲戚之间,始终没落得安稳,他当时说得轻描淡写,时向阳却用抛来抛去形容那段漂泊流离的时日。 时瑜在他身边,这种情况温荇清自然不允许发生,时向阳却在为哥哥做最坏的打算。即便当面告诉她这种担心多余,时向阳也未必打消掉心间疑虑,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种夺人所爱。俄而一点头,温荇清顺从她意愿,应下这承诺。 时瑜帮忙洗完水果回来,走前相得甚欢,现在病房里两人却落得安静,仿佛刚刚其乐融融并没存在过。 接过阿姨手中果盘,时瑜先行递去温荇清面前让他挑选一块,却听得时向阳一声轻哼,似乎不太乐意,抬头见她将脸别过,别别扭扭。 「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时瑜莫名奇妙,茫然扭头在两人之间环顾,不知道出去这半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是追问越不得其解,温荇清听而不闻专心吃苹果,时向阳撇过他一眼,置气般胡乱抓起一把盘中葡萄塞进嘴里,背对人躺下,「哥我累了,想要睡会。」 「手擦过了吗?」时瑜嗔怪语气又不敢放重,白血病人无论饮食还是居住环境方面都要谨慎稳妥,免疫低下不堪常人所能承受的细菌侵扰,所以尤其注意才不至于生病。 时向阳含含混混应答,对时瑜摆手扯被盖在头上。 「向阳……」 时瑜伸手想要掀开些被子,告诉她会热。 时向阳声音闷闷传过,「我困了哥,真的……困了,你们快走吧。」 第99页 化疗后本就需要多休息,温荇清陪同来趟医院需要空出工作时间,时向阳执意让人走,时瑜不敢耽搁太久,心想明后日再过来呆久一些陪她。便对护工阿姨叮嘱看好时向阳吃饭睡觉,有什么事情及时打电话。 以往每次离开还会依依不捨相送,今天倒有些反常不愿与人亲近,时瑜猜想或许源于温荇清的到来,时向阳对这个突然闯入他兄妹生活中的男人始终存有芥蒂。 待护工阿姨送人出门,时向阳才从被子里默默露出脑袋,心间一股难言复杂情绪,她早就希望时瑜能够为自己而活,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希望如此,面对现实却又不甘撒手,更不希望时瑜因为她拖垮受累,无论哪种抉择,都要接受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呀,小小姐怎么哭啦?」一转身见姑娘满面泪痕,阿姨慌忙走过,找干净纸巾为她拭去眼泪。 家里也有同样大年岁的孩子在,看时向阳遭受这般苦罪于心不忍,端茶拿水果哄问她哪里不舒服或是打电话把时瑜再叫回,毕竟人还没有走远。 对阿姨摇头说不用,时向阳咧嘴想笑,泪珠却止不住下坠,脸上表情哭与笑交杂替换,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让阿姨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她说,我是因为高兴。 第55章 不需要压抑自己 车开出医院,进到主路涌入车流,行人熙来攘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繁华城市白夜里同样令人目眩神迷。时瑜从车窗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温荇清侧脸。 晴日里开车,原本戴着的近视镜会换作太阳镜,被墨色镜片遮挡住部分五官,显得温荇清人有些神秘冷峻,将温柔气质隐去两三分。 光线透过车窗分割明暗,时瑜倾斜身体偏向温荇清,这时车载电台里正播放一首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柔和旋律衬托宁静美好,催人昏昏欲睡,本来是难得的时光,一时半会却没办法平心去欣赏。 感受到时瑜灼灼目光,温荇清扭头看他一眼,心事完全写在脸上,眼里惶惑目光徘徊,出来医院前时瑜便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注意着前车间距暂停音乐,先人开口,打破时瑜的这分犹豫纠结,「想问医院里我和向阳说了什么?」 半点心思从来藏不住,一语被人道出,时瑜淡淡笑了笑,听温荇清这样说大概能猜出结果,「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 温荇清直白承认,目视前方继续开车,没想对他半分隐瞒,「向阳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告诉她了实情。」 果然,对于自己之前那番谎说,时向阳根本没有相信,既想告诉她又害怕她知道,尤其对象是温荇清,是个男人,时瑜很难清楚妹妹对于这种事情态度如何,自己总是顾虑太多,以为瞒住就会一了百了,隐瞒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倒不如温荇清做得干脆利落。 突然间明白过来那句同意到底所指什么,是无条件相信自己,接受与包容既定现实,想要还给这么多年他应有的自由,想到这里,心尖如针扎般泛起点点酸疼,越强忍下情绪,越像水滴溅进滚烫油锅里,失控到眉间皱起嘴角下撇,眼泪不受控掉落时,时瑜飞快将头转向另一侧,不想让温荇清瞧见。 「时瑜,她并没有怪你。」 温荇清温而缓的声音从旁侧传过,时瑜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住声音颤抖,「嗯,我知道……」 「是我考虑不周到,这种事情应该和你商量的。」 「没关系温老闆,本来也瞒不住她什么。」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疏通心中这块淤堵,时瑜仍背对着他说话,瞧不出什么情绪,「向阳从来对我没有脾气,从前也是,只要不是错事就会无底线包容,这种温润性格还真像我们母亲,太像了……」 温荇清心想确实,佯装威胁时毫无半点压迫人的气势,温柔之人扮蛮横总会破绽百出,时向阳最后提出口的要求,竟是一个妹妹对哥哥最深沉的维护。 「向阳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时瑜轻应,似乎低低笑了声,「别人都说,兄妹姐弟在一起会很容易小打小闹,向阳自小时候跟在我身边,躺在襁褓里就会冲着我笑,长大一些的时候,母亲给我们两人用毛线勾成各种玩具,她从来不和我争抢,唯一的一次吵闹还是在她中学那会。」 第一次,时瑜同自己提及家人相关事情,温荇清开车静静听他袒露心扉,并不多问其他。 「以前,我们父母在镇子上开设小工厂,一家几口人生活也算富裕,时向阳有年任性非要学习钢琴,父母拗不过答应便给她买回一架,但她玩心重,没学几个月就放弃了,我那年正要准备高考,学习压力很大,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忘记具体争执的是什么内容 ,那天吵完架后只记得心里十分后悔,她一连几天也没再搭理我,年少心气高,谁都不肯先开口去道歉。」 道出的都是些记忆里兄妹之间相处时光,温馨与摩擦勾勒出最珍贵平凡回忆。 时瑜说到这忽转沉默,声音转调,语言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父母说要带我和向阳一起出去旅游,想藉此调和兄妹之间的关系,那段时间,他们工厂里的事明明很忙,还硬要加班挤出空闲给我们,结果,在这之前有天晚上……工厂意外失火,他们,我父母去宿舍里搭救员工,最后连同他们在内一共五个人葬身火海……碳化严重,甚至找不到一具全尸。」 第100页 回忆急转直下,听出时瑜声音不对劲,温荇清忙打转向灯将车停在路边熄火,解下身上安全带。 「时向阳一直很内疚,她不说我也知道,葬礼后,我还发誓要照顾好唯一妹妹,看她学业有成,穿婚纱步入婚礼殿堂……没想到。」说到这喉间近乎绝望哽咽,「如果我父母还在,一定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她……」 伸向时瑜的手悬在半空一滞,人在情绪奔溃时无法自控,这些话应该是他掩埋心底深处的自责,温荇清眸光轻颤,心底某处柔软就像浸泡在盐水里,刺激神经隐隐作痛。 「不要乱想。」温荇清俯身向他倾过,「父母更不愿看到你这样自责,而不是去责怪你时瑜,生老病死都不是人自己所能决定的,作为时向阳的哥哥,你已经尽职尽责,做得很好。」 解开时瑜安全带,扳过还在隐忍发抖的身体,温荇清看到一张犹带泪痕的脸,鼻涕将出未出,眼眶和鼻尖皆泛着红,这样哭起来不是很好看,眼底聚成一潭化作水珠,断线般下坠,偏偏坠落的眼泪滴滴化成冰锥刺在自己心上,很难想像当时面对那种情形,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如何的绝望,温荇清实在疼惜,于自己来说无疑最不愿看到他伤心模样。 时瑜双目失去些神采,嘴里还在断断续续,「我一直不敢做最坏的打算不想面对有些东西,就算医生告诉我说要做好一切准备……」 将时瑜拥在怀里,温荇清打断他这些诉说,手指轻柔穿插发间引人靠在自己肩膀,不顾眼泪或是鼻涕沾在自己价格高昂的衬衫上,另一只手则由上而下抚摸他后背,说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主治医师算得国内最知名专家,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皆有可能。 手上动作如此辗转反覆数十回,安慰似乎起到效应,时瑜情绪逐渐安稳,唿吸趋向平缓,那双手同样攀向温荇清后背,像濒死之人抱住海里浮木一般忽感无虞。 直到被车窗外一记鸣笛声惊扰,时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种样子实在失态,声音哼哼唧唧从怀里传出,「对不起温老闆……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这个时候还不忘向人道无所谓的歉,温荇清无奈却不忍责备,从车载纸盒中抽出几张面纸要替他擤鼻涕,「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压抑自己什么。」 有手有脚让别人擤鼻涕实在不好意思,就像被当作小孩子般对待,时瑜想说自己来,温荇清却以命令口吻让他乖乖听话,忸怩不安哼出两声,盯着那只修长手指捏住自己腌臜物扔在垃圾收纳箱里,完全没一丝嫌弃。 所有负面情绪转瞬全无,时瑜意识到过去为何再难受再难忍也能吞咽消化情绪,反观现在竟有些自恣,应该是温荇清,温荇清给予他可以这样做的权利。 路上耽搁些时间,赶回公司时已临近中午,刚刚还显晴,这会云层积厚有下雨倾向。时瑜面颊泛红眼皮浮肿,哭过痕迹仍还未消退,年轻男孩最顾惜自己尊严,自然不想让别人瞧见,温荇清索性让人在车里等他一时半会,说自己上去一趟不会呆多久。 入九月即临近中秋,过去回本家都是放下礼物便走,能留下来吃饭的机会更是寥寥,现在身边带着时瑜,自然要更慎重妥帖考虑。 本来对于身边人没打算这么快告知,没想到阚家豪长目飞耳,总能迅速察觉到自己人各种变化,温荇清身边多出一个人,自然最先知道,以至于大哥和小妹都知情,温焱前两日不断发消息打探,原话大意是:我听家豪说你找了个大学生,年纪比你小将近一轮,二哥,不会是你逼迫人家吧? 温荇清懒于作出解释,并不是有意隐瞒他们,就是想等到时瑜适应,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公之于众。 至于最大的一道坎——自己父亲,阚家豪一拍胸脯,说你要真喜欢就把人带去他和温焱的婚礼现场,到时先斩后奏,几个人都出面帮忙维护,软磨硬泡,老爷子也无可奈何。 由衷感谢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自己妹夫。温荇清取完资料,简短吩咐肖应执几句,将要离开时,刚刚还在回忆里的主角突然致电,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阚家豪于他很少有什么麻烦事。 温荇清划开接听,果然对方说,清哥,我找你没什么大事。 忍下挂断电话的冲动,温荇清边往外走边和他闲扯,「听小焱说你最近搞起了音乐?」 电话里啊了声,阚家豪赶忙纠正,「可不是什么产业相关,就是在一静吧里和朋友喝酒遇见一个乐队驻唱,那日我一听,嘿!这群人还挺有潜力,一时兴起做了些投资,留他们在本地发展,想邀清队伍在我婚礼上演出一场,搞些惊喜环节什么的添乐子……」 从呶呶闲话里跳出神,温荇清笑笑,心说你阚少爷家大业大,人精钱多,见什么都是潜力股。不过这些心声并非带有别意,其他少爷挥霍纯属娱乐,阚家豪倒是有去有回,虽也是玩乐一种,但都玩在点子上。 「清哥,忙中抽闲,兄弟我想请你一起吃个饭。」终于转回本来目的上,阚家豪说来的正是自己那个乐队,最近参与一档大型音乐选秀节目,过五关斩六将,从海选中脱颖而出后成功通过复赛,作为甲方遂设宴庆祝,以兹鼓励他们在总决赛中拿出优异成绩。地点就在大哥酒店里,熟悉的地方。 「可以问问你那位小朋友来不来,藏娇这么久总该介绍给兄弟我认识了吧?」 第101页 醉翁之意,温荇清短促一笑,只说带时瑜去的事情再行商议,他并不多么喜欢热闹场合。 刚想要问,乐队和自己其实关系不大,为什么阚家豪非要他去,就听阚家豪来上一句,「不过你可别缺席。」 「说来挺巧,乐队里有一个人,或许你认识。」 【作者有话说】 奔溃就在一瞬间 第56章 听你的 印象里不记得自己认识有关乐队方面的人物,除生意场之事,温荇清极少愿意抛头露面,但和自己人偶有例外,拗不过阚家豪再三央浼,于是答应。 和时瑜提出想要带他一起去时,却被罕见开口拒绝,温荇清稀奇挑眉心觉诧异。 电话里阚家豪并没有强硬要求时瑜非去不可,充其量只是心痒想要窥人一面,见见究竟是什么现代妖精把他给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这个兄弟都没平时上心了。 时瑜既然不愿意,温荇清从来不过分强求,反正介绍给阚家豪他们都是早晚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半会。时瑜又说会跟随一起去酒店,却有自己的私事要办。 温荇清不过问也知道他那点私事和什么有关,前两天吃饭时隐约提起过和同事不道而别,对方在微信上多次询问关心情况,撒谎搪塞让他觉得有愧于对方一番好意,寻摸应该是趁那位同事今日轮值才去的。 忙于隆新事宜,清远近来业务繁忙,下班时间本来没打算麻烦肖应执为这点事情特地跑来一趟,却在温荇清说出要去酒店时,竟主动要求送他们二人过去,说自己同样有事要办。 一个多年助理,一个新欢恋人,都不约而同去往酒店里有事要做,温荇清心觉今天还真是凑巧。 肖应执开来车停在楼下等候,温荇清为时瑜亲自拉开后排车门,体贴入微让他先进,从后视镜里瞥见副驾驶上已经被一方纸购物袋占据,索性也跟随扎去后座,期间不忘朝纸袋里瞧去一眼。 应当是件衬衫之类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没有精美外包装倒不似新衣,心间更起了些疑惑。 「去找人还是公事?」温荇清眯眼仰身靠在后座,问完才意识到哪来的公事,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明知故问,「我大哥今天也在?」 肖应执想沖人翻白眼,碍于现在车流攘攘无法分神,随口一答,「去还温总衣服。」 一句话信息含量巨大,温荇清忍不住脱口一句我靠,意识到时瑜在身边,咳嗽两声以掩失态。 「你和他,什么时候?」 「没什么时候,还是和从前一样。」肖应执专心开车,并没提及自己那天因劝架受伤一事,只说衣服脏了,温驰川临时借用的一件给他。 温荇清笑而不语,他可不记得温驰川喜欢同别人分享什么东西,更别提让他人借用自己衣物,就连前嫂子冯绮悦,那时两人衣帽间皆是分开存放不在一起,明明是夫妻,东西却泾渭分明各用各的。 心说或许有戏,大哥何时对别人助理这般上过心,甚至愿意借出贴身衣物,这种事情通常看透不说破,感情之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念想没落,转头忽对上时瑜惊讶的一双眸,似乎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以眼神递出暧昧,温荇清伸手在他耳垂轻轻捻磨揉捏,沉声叮嘱,「不是公事应酬不会耽搁太久,过会你忙完事情和肖助理一起去自助餐厅吃些东西,酒店里有私人影院游泳池,想玩什么尽管去玩。」 时瑜乖巧点头,视线扫过温荇清和肖应执开车背影,嘴上不问,心间难免不会起八卦,原来喜欢温驰川的人不止魏闵一个?肖助理对京华老总同样苦恋似海,深情似渊? 魏闵这人,一派弱柳扶风之姿,男人女人身上都罕见的媚,所以在听方茉莉说他喜欢男人时,虽有惊讶但觉有些道理,凭心说没看出来肖应执同样也是。 等车开进酒店,熟悉场景令有些愉快不愉快的回忆忽然涌上心头,时瑜不免惆惋,之前多停侧门多走便道,温荇清这次吩咐从正门入,也好趁人多眼杂,好让人多多瞧见。 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流言蜚语放任不管只会变本加厉,时瑜走后,更有谣言甚嚣尘上,说他那日下手过重伤人性命,早被死者家属动用关系送去吃牢饭,更有甚者说这是自己亲眼所见,几时何地绘声绘色,瞎话说得那是一个有模有样。 没有不凑热闹不喜八卦的人,谣言既起,追究起来一众员工怕都得殃及,与其闹得人心惶惶不如正好藉此机会正主出面,堵住一干人众的嘴。 三人一同踏进旋转大门,肖应执说自己先去送还衣物,不确定温驰川是否在开会,需要等待多久,让时瑜忙完不用等他,先四下里转转,到时手机联繫。 阚家豪同样发来消息给温荇清,说那群小子不甘寂寞,已经独自喝过一旬,问他人什么时候才到。温荇清回復已经在大厅,但尚有些事情要交代。 抬头远远看到前台有个姑娘正沖时瑜挥手,温荇清听时瑜提起过几次,初入职时有个待他挺好的同事,估计就是这个女孩,因冯释一事悄然离职后,对方微信上几番发来消息询问时瑜情况,关怀备至。时瑜将人当作朋友,能交到朋友固然是件好事。 说实在,发生不好事情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这个女孩倒不似那般在意。 温荇清考虑过对方是否有利用时瑜嫌疑,不是心思重,而是于自己来说真心实意这种东西在周围人身上实在虚幻缥缈,过往自称朋友的大有人在,一旦沾权带利,人人皆为此而来,抛开身份不谈利益,那些所谓朋友就只剩下一片荒芜。 第102页 但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与人结交,形形色色里总有一二清流,值得称上一句难得,所以不过问不插手,给足交往权利自由空间,只想时瑜称心如意便好。 临走前,温荇清将人身体扳正,众目睽睽之下替他捋平衬衣领口,俯身贴近时瑜耳旁,声音温和入耳,「不去找肖应执也可以去找我,大厅左手边电梯二十层中餐厅,我随时都可以出来。」 时瑜小声回应知道了,不远处员工们还在往这处看议论纷纷,温荇清就像位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这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处处都要叮咛嘱咐才行,时瑜其实并不讨厌他这样做,反倒觉得这种感觉于自己实在暖心,好似家人般关怀体贴。 「温老闆……」 温荇清鼻音嗯一声,微微上扬嘴角,「喊温老闆做什么事?」 时瑜对他眨眼,关心出声叮嘱,「要少喝酒。」前段时日有次半夜见他应酬回来,虽没完全喝醉,但第二天清晨起来头疼难忍,粥饭勉勉强强只应付几口,酒虽好喝,贪杯则过。 简短几个字犹如弦音入耳,流淌心中仿若饮过一壶暖茶般熨帖,温荇清心跳怦然,温柔脉脉注视着时瑜微一点头,「不喝,听你的,滴酒不沾。」 目送时瑜走远,温荇清准备乘坐电梯去往中餐厅,将一回头,冷不防入眼一张阚家豪好奇张望放大的脸。 温情过后惊魂甫定,看他眼角眉梢带笑,嘴里啧啧有声,「清哥,没想到啊,你艷福不浅。」 闻声挑眉,温荇清顺势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连同刚刚惊吓那记,「就这么好奇?」 阚家豪打一趔趄,维稳身形站直身体,嘿嘿一笑,「下来接我大舅哥,理所应当。」 接人是假,看人是真,温荇清无奈一笑,「我闭眼都能摸到的地方,还用得着你来接?」 「就看一眼,别那么小气好不好,百闻不如一见,一见确实是个佳人。」阚家豪话毕径直将人一揽,一派正经,「之前只听你电话里说,自然心里好奇人是怎样,这么看着他确实挺挺乖,哪里找的?」 「陆地上找的。」温荇清停下脚步,扭头沖阚家豪展露笑容,「在我这里确实很乖,不过就是用菸灰缸砸了冯释的头,还有个无赖,那人和你差不多身高,比你还重,就被他一个过肩摔打歪了鼻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用手沖阚家豪比划几下。 「呀!我说冯释惹了谁被开瓢,原来是这位仗义仁兄。」 阚家豪惊讶完,扭头摆腚瞧望一眼远处时瑜,声音忽作嗲嗲怯怯,「清哥哥,人家带你一起出来吃饭,你小情儿知道不会生气打我吧?」 发嗲夹子音犹如夏日里一股凛冽北风席身而过,温荇清当下激灵嫌恶甩手,嘴上毫不留情,「时瑜不一定生气,但你老婆知道你对大舅哥撒娇一定会饶不了你,要不要我现在告诉她?」 阚家豪笑得见牙不见眼,屁颠跟去温荇清身旁,勾肩搭背直说刚刚远远望见他俩,黑髮青睐温婉少年和风度翩翩贵公子,两人站在一起亲密无间,倒似给他一种超越恋人一般的存在。 温荇清侧身回眸,镜片折射出莹莹蓝光,「你觉得是什么?」 阚家豪笑没吱声,岔开话题说中餐厅里最近来了位鲁菜师傅,手艺一绝,所以特地点了几道他的拿手好菜尝尝鲜,乐队里多是些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几乎没来过豪华酒店,自己作为老闆,理应好好招待。 乘坐电梯直达二十层,推开包间门之前阚家豪再次立住,「乐队里有个人,林朔,不知道清哥你还认不认得。」林朔? 乍一听下名字有些耳熟,温荇清却想不起来什么人什么长相,或许又是生意场上一面之缘?可生意场上哪有谁和乐队相关。 阚家豪边说边替温荇清开门,里面杯觥交错热闹声音停滞一瞬,屋内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外来人。 温荇清视线环顾屋内,还在好奇哪个是林朔,忽然一道粉嫩吧啦的身影直冲自己飞扑而来,幸得阚家豪及时拦住,不至于被这人突然袭击。 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温荇清仔细打量犹带醉意扒在阚家豪胳膊上的粉毛男孩,面生,这头惹眼毛髮却比脸熟,好似在哪见到过。 粉毛男孩扬起头沖他一笑,灯光照耀下尤显一张脸白,来高档酒店里吃饭,故而脸上搽脂抹粉装点打扮,粉底口脂在他脸上毫无违和,倒显几分娇媚,「温老闆我是林朔,您还记得吗?在杭州酒吧里,那时咱们见过一面。」 经他提醒,温荇清记忆渐渐回溯,「啊」了一声,想起那天是和时瑜第二次见面,当时林朔热情洋溢拉着他手,为此还教时瑜误会两人之间关系。 林朔却一见如故,打开话匣喋喋不休,先夸人一如既往帅气英俊,又说, 「没想到您竟然是个大老闆,以这酒店档次,在京华你们家得是首富吧?」 沾点醉意说话便会无遮无拦,阚家豪忙使眼色给乐队其他几个,离林朔最近的短寸纹身男人会意当即拉人坐下,拿旋转桌上一杯果汁塞进人手中,。 「温总您别介意,林酒量差劲,喝几口嘴巴就撒欢把不住门。」 「joe~你怎么能批评我。」林朔伏在桌上面带娇嗔,婆娑凄楚看向对桌男人。 奇怪口音让温荇清忍不住抬头望去一眼,方才没留意,乐队里竟然还有个金髮碧眼的男人,眉目英俊五官深邃,没想到中西结合发展还挺全面,温荇清对他点头微笑说无事,示意这些人不必拘束,尽管吃喝。 第103页 阚家豪引人入座,想斟酒却被温荇清拦住,以手遮掩杯口,微笑摇头,「不用忙活家豪,今天不喝。」 平日里每每小酌两口,近来发现他菸酒都极少沾染,几天一盒变作几天不见一支,骤然减少吸菸量不免会出现戒断反应,宁愿难受咳上几口坚决不多抽半根,自律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放下量酒器,阚家豪体贴拿了杯苏打给他,顺带调侃,「家里有人管制,男人果真会变样。」 温荇清笑意逐渐加深,甚有些得意之态,不忘纠正他,「这可不是管制,这叫关心,千金都难求。」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款居家好男人。」阚家豪对他肃然起敬,嘴上仍不忘损,「当世珍品,放在婚恋市场可是热门抢手货。」 温荇清低低笑骂了句,「滚蛋,和大舅哥怎么说话的。」 趁桌布掩盖想要给他再来上一踹,谁知桌下竟还躲着个人,生生替阚家豪挨了这一下,当即一声嚎叫从桌底连滚带爬钻出,模样狼狈。 「林朔?」 看清「无辜受害者」,温荇清简直哭笑不得,和阚家豪两人只顾说话,并没注意到林朔何时从桌上消失藏匿于桌下偷听别人墙角,不过这一脚没算白挨。 林朔蹲坐地上,噘嘴揉肩眼神幽怨,似哭非哭人见犹怜,「温老闆竟然名花有主了……」 和酒醉之人没什么好计较的,温荇清想要拉人起身说声抱歉,手还未及伸出,林朔便被一只手揽腰从地上抱起,转而落去一人怀中。 「林,不许和温老闆胡闹了。」 命令口吻分明夹带几分酸气,温荇清循声抬头,说话之人正是乐队里那个外国男人,林朔被他抱坐在腿上,瞬时安静下不少,亲密依偎在男人胸膛撒娇。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感受到温荇清诧异目光,林朔抱着男人胳膊解释到,「joe和我是情侣关系。」 听林朔这般说,joe很自然接过话,「林以前在酒吧里上台演唱,我当时旅游经过,在台下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就被吸引迷住,觉得他一定就是我的缪斯!」 说罢手指捏住林朔下巴深情对视,不顾旁人低头热吻,渍渍生响让人生臊,眼观乐队其他成员该吃吃,该喝喝,像是已经习惯两人这样。 无心欣赏别人活春宫,温荇清侧身偏头对看得正上劲的阚家豪小声耳语,「再怎么肆无忌惮,毕竟要走成名之路,你不管就不怕有些媒体用来做文章?」 「黑红也是红嘛,那些媒体费尽心思要挖,我不如主动送给他们。」阚家豪不以为意,点着手机回答,「俊男靓女粉丝看了不少,俊男靓男总能让人耳目一新,乐队团长和主唱,成名之前用来炒作叫真爱,利于建立忠实粉丝基础,成名之后再曝光叫绯闻,那才叫麻烦。」 阚老闆总有他一番道理,温荇清笑而不语,抿口桌上苏打。旁边两人大抵亲累了,觉得现场脱衣脱裤当着一众人等面不好意思,joe伸手在林朔屁股上一拍,示意他从身上下来。 林朔重度颜控,怎肯舍离左右两位俊男,拉了把空椅非要塞在中间,呶呶不休同温荇清介绍起乐队主要成员,从团长到键盘手皆巨细无遗,最后指向一位长发男人说,「邬罗还是我大学同学呢。」 随他所指,温荇清不禁一愣,「大学同学?」 单瞧那人外表和林朔年龄相差了不止四五岁,怕是个同校不同届的,以为他酒后言语混乱表达不清,邬罗眼瞅被点名,连忙点头附声,「对,大学同届。」 邬罗说他以前高中辍过学,投身工作几年后屡屡受阻,心生后悔于是励志重新参加高考,因为自己在夜店里担任过键盘手,所以参加大学课程期间报名音乐社团,也是那时同林朔相结识。 「重新参加高考?」温荇清忽然来了兴趣,问他,「社会人士也能?」 邬罗说当然可以,倾身向前继续同人攀谈,「现在说得好听不让搞学歷歧视,实际到处都看不起你,可能辍学那时因为年少轻狂人各有志吧,说实在,我直到现在都没后悔,接触的东西虽然不是书本内容,同样是种本领……」 温荇清并不打算听他没完没了闲话,适时打断,「国家可承认这种学歷?」 邬罗手摸后脑勺,不明白有钱老闆为什么会对这种感兴趣,只管回答,「对,国家教育部规定,高中辍学的学生是可以参加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我就是这样重新拥有的上学机会。」 【作者有话说】 林朔也是后面剧情打辅助(指扳倒文中反派人物)的一个关键角色,最初出场是在第二章 ~顺带给大家请个小假,下一章周二更,这次例假来了一直没走,趁周六日去查查问题(*′i`*) 第57章 并非大度 来酒店当日,恰逢方茉莉值晚班,对于这位只简短相处一段时日的同事,时瑜挺心存感激,不以人情相论,单纯冲着自己在职期间受到她不少照顾,来前特意给人捎带一盒知味居糕点。 方茉莉见到他甚是激动,若非还处在上班时间,恨不得当即跑出送给时瑜一个拥抱,却只能原地高兴跺跺脚,接过糕点盒时还不住埋怨,说来就来,又不是逢年过节何必这般破费。 「难得来上一回酒店,今天还是趁温老闆有事才寻机会过来的。」时瑜胳膊支在檯面上,明显瞧着人比从前精神许多,面带桃花笑含春风,像极恋爱中得雨露甘霖眷顾之人。 第104页 要不是问过时瑜并没有谈女友,还真当他桃运正当时。 方茉莉双手捧住面颊,不掩饰眼中流露的羡慕,「没想到,你竟然和咱们温二老板认识。」 时瑜淡淡嗯声,说从前有过交集,帮过他些小忙,机缘巧合下才得以相识,只不过那时并不知晓他如此身份。 天意如此,善良之人多行好事总会有所馈还,方茉莉不再多问,转手将糕点盒置于一旁,向前探出身体同时瑜压低声音说到,「手机上没来及细问,那件事情过后没再有什么麻烦吧?」 自然是指冯释一事,时瑜摇头说没有,之后由于担心下手没轻没重,寻问过温荇清冯释状况,得到回答人还在活蹦乱跳,多砸几下都不成问题,虽说是气话,却也显而易见温荇清对于这个干亲有多厌恶。 「我就说嘛是那人犯贱,没打进医院里都是轻的,你既然帮过咱们温二老板,他肯定要惦挂你这份情谊。」方茉莉故意提高声调,期间朝向同事们瞥去一眼,颇有微词,「前几天开员工大会,如果不是温总特意交代让各自安分专于自己工作,估计还会有人编出新花样呢。」 什么宿舍情史,酒店杀人恶事,谣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来那么多智者。 时瑜听她所说微一怔愣,自然明白过来话中之意,离开酒店之后,难免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或许是怕言语同样中伤人,有关于酒店一切事宜温荇清都没在他面前提及分毫。 毕竟因冯释一事后,有段时日自己确实情绪萎靡。不知道温荇清在这之后究竟又帮了自己多少,明面上暗地里,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你有段时间没来,可能还不知道魏闵。」方茉莉话锋一转,说起这事来不禁面上透喜,「在你走后没多久,他竟然也跟着离职了,不知道在哪吃的瘪,那张脸就跟霜打茄子一般蔫不拉几的。」 时瑜讶异一瞬,虽然也曾看不惯魏闵那副倨傲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不笑人失意。 「之前天天惦记咱们温二老板,想得倒还挺美。」方茉莉鼻尖冷哼,嘴直心快,「看到人眼神里都能喷火,也不想想,人家一大老闆哪能看上他呀。」 「哪个温老闆?」 时瑜不免怔愣下,不确定问,「不是温驰川温总吗?」 「哪呀,是今天带你来的温驰川温总的弟弟。」 方茉莉连连摆手,说温荇清平时帮管酒店事物,时间一长,有些员工索性两个都喊总,好区分一些就喊人二老板,时瑜那时新来,不知道这些事情理所当然。 说完温荇清,兜兜转转扯回魏闵身上,意识到方茉莉骂了声呸,说提及这个冤家简直太煞风景,人都走了心里仍觉膈应,又继续东拉西扯了些别的,全然没注意到时瑜脸上此刻微妙起伏的表情。 正滔滔不绝时,抬头望见不远处来人,方茉莉当即住嘴,轻咳一声以眼神示意时瑜。 没料想周坤这会也在,出于礼貌,时瑜仍对人微笑点头喊了声周经理。 自从知道时瑜和温荇清有些渊源关系后,周坤态度顺理成章转变,不似在前台部工作时那般端出副领导架子,现在倒是客客气气态度良好,说他昨日还和程万山聊天,谈及他这个堂侄工作业务能力方面样样出色,现在跟随在大老闆身边,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时瑜听完笑笑不语,简短同他闲谈两句,周坤随后被一通电话叫离前台。 方茉莉一如之前口直心快,对人背影切了一声,撇嘴嘟囔,「见风使舵熘须拍马,谁都没他玩得明白,偏偏这种人走运,过段时间就晋升成副总监了……」 职场上位晋升并不完全依靠拍马熘须,最主要还是综合考量个人多方面能力,方茉莉即便看不惯周坤为人,嘴上不爽,有些方面心里还是不得不服。 夜色渐酽,客人逐渐增多起来,在前台呆的时间已足够长,不欲再打扰同事们工作,时瑜对方茉莉说自己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办,之后按照温荇清所指找到大厅左侧电梯按下二十层。 几分钟前,肖应执发来消息说他还在等待温驰川散会,让时瑜先四下里转转或是挑选喜欢的餐厅去吃些东西,并附带一张酒店楼层示意图。 伸手一摸,兜里还揣着张温荇清临出门前塞给的会员卡,告诉他无论酒店哪处餐厅或是娱乐区域皆能适用,让尽管使。 时瑜不想平添麻烦,更不愿恃宠而骄,独自在中餐厅内熘了一圈,一眼望不尽的大平层容纳百十余张餐桌,装潢华美,极具艺术感纯中式风格,每副牡丹壁画之间又相隔一个个包间,温荇清应该就在其中之一。现下并不感到多饿,几百几千的套餐价格足够他看着消减食慾。 绕出餐厅外寻到一处洗手间,方便完时瑜拧开水龙头正欲接水洗手,肩膀忽而被人一蹭,随之扭头扑面一阵香水酒精混杂气味。 「抱歉亲~」 入耳声音甜腻,入眼一张精緻俊美的脸,尤其一头漂白染粉的头髮隐约觉得好似在哪里见到过。时瑜微笑摇头说没关系,见对方脚步虚浮身形微晃像是喝了不少酒。 紧随其后闯入一风风火火男子,二话不说拽住醉酒男孩欲将人外扯,「林朔你别乱跑,团长他们还在和温老闆吃饭呢!」 听到两人口中提及温姓老闆,时瑜将要离开脚步一顿,转而去拿手纸擦拭指间水渍,默默停留。 第105页 林朔娇嗔,硬说自己没醉清醒得很,挣开人从随身携带的化妆包里依次掏出粉底口红,对着镜子娴熟往脸上扑粉,「我就来补个妆,好不容易再见到温老闆一次,当然要展露最精緻的一面,不然见别人,我还不愿意化呢。」 「你小子花花肠子还挺多。」 男人知道林朔醉后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闻言故意与他玩笑,「外国男人都不够你吃的,还惦挂京华集团富家公子哥,怎么地?想弃咱们团长于不顾跻身?」 三言两语中大抵能听出两人是同温荇清一起吃饭的来客,明知可能是那人玩笑,心脏仍不可遏一颤,不似那般舒服。 时瑜将半湿手纸攥紧在手中揉握成团 ,冲着不远处垃圾箱用力一掷,纸团精准无误投入,翻盖因这一冲击上下摇晃不止,发出刺耳尖锐,不想再听两人谈论些什么,索性抬脚径直离开。 林朔好奇张望一眼时瑜背影,哈口酒气沖身后男人直翻白眼,「我对joe可是真爱,看温老闆只是脸帅,对拒绝过我的男人,本人永远不会再动什么歪心思好嘛,这可是林氏法则。」 出了洗手间后时瑜没打算折回餐厅里等人,走过拐角乘上电梯,望向几排楼层数字兀自发呆,适才发觉自己情绪不对。到底是因为方茉莉那句魏闵喜欢的其实是温荇清,还是刚刚洗手间里两人玩笑话,总之心里莫名烦躁难耐,不似生气伤心却比这些单纯情绪更百爪挠心,难以名状。 正犹豫纠结要去哪里才好,手机这时忽然震动响起铃声,拿出一望来电显示竟然是温荇清打来的,迟疑几秒,时瑜从电梯里徐徐走出,随后站在梯口划开接听。 一同平时温和口吻,温荇清在电话里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听背景里熟悉音乐声像是人在大厅里,时瑜原是想要回答吃了,到嘴边赌气似的改口,「没有。」 「还和同事在一起?」 时瑜环顾眼四周,手指捏住衣角低低嗯了一声。 「过来中餐厅里找我,我陪你。」 今日这场宴主要是阚家豪同乐队负责人谈日后发展前景,温荇清无所谓参不参与其中,正好还有一事想要找时瑜商榷,以便趁这个机会找藉口离开。 本来因为这句话时瑜心中产生动摇,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有些情绪化,内疚一瞬正准备开口说好,连同脚尖都调转朝餐厅方向,猝然电话里响起刚刚洗手间里那道声音。 「温老闆~进去接着聊啊……」 「你没看到人老闆正在打电话吗?」 人声嘈嘈嚷嚷,温荇清像被那人拽着正朝包间里走,声音显得断续,「二十层中餐厅……一会你来到……」 「我不饿,您先去忙吧。」 不等电话里温荇清说完,时瑜摁灭手机塞回兜里,吁出口长气。心头犹如撞鹿,还是第一次这么「公然违抗命令」但心中实在有些不畅快,仿佛塞了团棉花拥堵。 漫无目的,现下那丁点饿意已然被股气填饱,时瑜伸手按下电梯盯看黄色数字灯不断跳跃,待门再度打开进去,想了想点下其中一个楼层。 办公区域鲜少有人员来回走动,时瑜一眼就看到肖应执坐在廊椅上等待的身影,或许在发呆,又或许是望眼欲穿,上半身坐得绷直,视线始终紧盯在会议室紧闭的大门上。 看来仍是在等。 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寂,时瑜正欲上前陪他,未及喊出肖助理三个字,会议室大门这时突然打开,嘈杂议论声瞬时灌入涌进长廊。 温驰川率先走出,苏睿紧跟随其身后,能看出步伐稍急,出门便直指向肖应执所在位置。 「抱歉,久等了。」 见到来人匆忙起身,肖应执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温总,是我占用了您的时间。」说完下意识看眼手錶,不是很长,大概也就……等了一个多小时而已,温驰川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能抽出这点时间见他,肖应执已觉荣幸之至。 刚想要把手中纸袋递过,会议室内一群人突然向外涌出,肖应执抬起的手不着痕迹收回身侧,将东西往身后稍稍遮掩,之后站在温驰川一旁,温顺恭敬,偶有一二认识领导停留皆会微笑打声招唿。 并不想给温驰川平添什么麻烦,直至这群高管完全走离,周遭没了别人,肖应执才将东西重新递过,「温总,这是上次借用您的衣服,谢谢。」 温驰川微一点头从他手中接过,撑开袋口霎时被一股温馨花香味道盈满鼻腔,衣服叠放整齐,洗过却半点没留下褶痕,很明显被人细心熨过。 嘴角微动,用手指挑出衬衫,鬼使神差放在鼻尖重新嗅闻了下味道,温驰川缓缓垂眸,「肖助用的什么味道的洗衣液?」 嗓音撩人心弦,忽感一阵心悸,肖应执两手交握在身前,用力到指间都泛出青白,「是,小苍兰留香珠。」 「手洗的?」 肖应执闻言一愣,点点头嗯声说手洗,害怕洗衣机有损衣料材用质,从浸水揉搓到晾干熨衣全是经由他手。 「辛苦。」温驰川似乎很中意,将衬衣重新放好捏紧纸袋口,低头看眼腕錶时间,「很晚了,肖助要不要一起用个晚饭?」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肖应执简直受宠若惊,慌乱一剎及时收稳情绪,「实在不好意思温总,我是陪同老闆一起来的,有些事情还要帮忙处理。」虽然很想去,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只好找理由婉拒。 第106页 「荇清也在?」 肖应执点头,如实说今日阚家豪为自己乐队设宴,温荇清受他之邀同样也在。 温驰川默默听他说完,刚刚尚且柔和四五分的面容现在反而镀上些冷峻,依旧对肖应执说多有麻烦,没再提及任何其他事宜。 没过多寒暄,目送温驰川和苏睿离开,肖应执站在原地,盯着人远去背影愣了会神,全然没发觉身边有人靠近。 听到有人在叫肖助理,肖应执回过神扭头看到来人,脸上恢復以往笑容,边同时瑜朝电梯方向走边询问,「没在酒店里多转上一转吗?」 剧院咖啡厅健身观影等娱乐场所酒店应有尽有,年轻人爱玩,时瑜应当不无聊才对。 此刻那张脸上却显得兴致缺缺,带有几分失落情绪,「没有什么太喜欢的。」 肖应执不明所以,以为是温荇清不在他身边的缘故,正要问人吃没吃东西,恰逢这时手机收到消息提醒,温荇清说已经散场,让他带着时瑜先去门口泊车。 「走吧。」肖应执对时瑜一晃手机,试图用温荇清唤起些他的良好情绪,「老闆说提前散场了,我送你们回去。」 时瑜点头轻嗯一声,反应仍是颇为平淡,默不作声跟在肖应执身后。 出酒店外开车,沿门廊而上停在距离出口不远处。 时瑜紧盯旋转门进进出出的人,直至看到温荇清身影,那双眼睛瞬时起了亮光。 肖应执仿佛看到一只小猫因发现目标支棱起耳朵放大瞳孔,用这个比喻放在现在时瑜身上简直再形象不过。 随温荇清一起出来的除却阚家豪便是一众乐队成员,只见一群人热热闹闹涌出有说有笑,但坐在车里,并不能听见一群人说些什么。 俄而,那头惹眼的粉红头髮再次出现在视野,似乎完全不捨得分离,整个人扑在温荇清身上不肯撒手,虽不知从前两人有过什么纠葛,听那男孩话中之意,似乎他二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原来,人并不能做到事事皆大度,哪怕之前会想过温荇清身边不乏其他追求者,但念想是念想,同眼前现实相比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时瑜收回视线对肖应执硬挤出一个笑容,说自己想起有急事得先行回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理由烂到一听就知是假的,时瑜却已然顾不上别人信不信,没等肖应执开口挽留,便匆匆下了车走去路边伸手拦辆出租。 前有车未走,后来车鸣笛,肖应执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钻进计程车内,随后徒留一片车尾气载人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表示很无辜 第58章 我会给你一片天空 「时瑜人呢?」 好不容易送走个粘人祖宗,为将人从身上扒开费尽好一番力气,自然也收到对方男人想要刀人的眼神,温荇清何其无辜,表示自己同样名花有主,其余人在他眼里不过尔尔。 整理好衣冠踱步车前,一打开车门却寻不见时瑜身影,顿时傻了眼。 肖应执耸肩挑眉,遥遥一指远处空荡路边替人解惑,「自己打车先回去了。」 「怎么回事?」温荇清瞠目,不仅挂断电话,这会就连发消息也不回,一反平日里对自己乖巧听话的表现,实属有些离奇反常。 「可能……见到您和其他人搂搂抱抱,就……生气先走了呗。」 「什么叫做和其他人搂搂抱抱?分明是我挣脱不开。」哪曾想林朔这么热情难缠,分别前涕泗交流,一直在说些可惜之后不能见面的醉言醉语,温荇清气得想笑,才明白过来林朔方才缠人一幕估计被两人撞见,继而产生些误会,「这就给自己老闆造上谣了。」 「我可不敢。」肖应执笑着将双手上举做出投降姿势,关切提醒,「关键时瑜怎么认为,您还是绞 尽 脑 汁想想一会回去该怎么哄人吧。」恋爱中女人心思难猜,男人心同样深似海。 今日那通电话里确实听出时瑜情绪有些不对,所以告诉阚家豪自己想要提前离场带人回家,万没想到一群人吃饭喝酒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个小时的宴席于他们如同一顿家常便饭,最后只能一同散场。 不过,肯对自己闹情绪恰恰说明时瑜开始摆正两人关系中他所处的位置,开始具备占有意识,不再只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该有自己不满和行使愉快不愉快的权利。 确如肖应执之前说过,慢慢就会发现,之前有些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走前都说了些什么?」坐进副驾驶繫上安全带,温荇清仍显得淡定从容,嘴角甚至带着抹让人揣摩不透的笑意。 肖应执心说恋人吃醋还这么高兴,果真不是一般人心态,「时瑜想起有急事要回,就在你上车前几分钟,前后脚。」 什么急事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一听就是个蹩脚理由。温荇清心里反倒更加从容,时瑜的脾性他最了解不过,正因如此才觉得稳操胜券,哄人自然是要哄,但并不是随便轻易甜言蜜语的哄。 不过多插手情侣间二三事,肖应执提及温荇清委託为时瑜找寻适合工位一事,「公司马主管行政部门里有一职务暂缺,办公制度维护后勤员工保障,并不过多要求人员技术,我想应该让他先从最基础的开始了解,也好慢慢接触公司里其他相关事物。」 第107页 肖应执向来办事妥帖考虑周全,温荇清觉得无甚不妥,却没立即答应,只说,「这件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吧,应执。」 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老闆自有他的决定,肖应执开车驶进主路,出于好奇顺嘴一问,「不准备安排时瑜进清远了?」 「不一定。」温荇清仍是给出不确定的答案,盯看前车两尾红灯,睫羽忽闪打落下一片阴影,「我想给他一些可供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全由我他来安排。 之前所做决定皆是出于自己本意,却忽略时瑜本身应有的想法,确实对他不太公平,后知后觉还不算太晚,至少现在认识到了这一点。 进去家门几乎没有亮灯,只有时瑜房间内透出几星微弱光亮,看来,确实是赌气先行回来的,就跟小孩子闹脾气如出一辙,锁进自己房间既不理人也不见人。 温荇清摸索墙壁打开客厅灯光,霎时屋内亮如白昼,晚上那场宴几乎没怎么动筷,过了平常吃饭点,胃里难免不会空虚泛起饿意,不用猜时瑜也一样没吃,早晨塞给他的那张会员卡绑定消费信息,用与没用一目了然。 脱掉外套扯掉领带,温荇清边解开衬衣边朝时瑜房间踱近,末了停在门前,伸出手彬彬有礼敲响三下门板,里面不闻人声,倒听见一声猫叫。 「时瑜,我去厨房做些米粥,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吃的吗?」 不急过问他闹情绪的原因,这样直戳问题痛处只会激化不必要矛盾,温荇清站在门外耐心等待半晌,适才听到屋内传出时瑜沉闷的声音,「我不饿温老闆。」 温荇清松软下语气,听起来竟带有几分委屈之意,「我还没有吃过晚饭,原本是要和你一起的,却迟迟没等来你。」 隔着门板屋内传来一阵沉默,温荇清并没气馁,猜想时瑜这会或许正处在纠结之中,于是顺水推舟哄人,「路上见到一家新营业的蛋糕店,顺路买了些巧克力核桃布朗尼,今天晚上由我来下厨,总要给老闆些面子尝一尝吧?」 停顿一下听听动静,继续自言自语,「说来下厨我还是第一次,之前都是阿姨做或者外出吃堂食,但今天想为你试上一试。」第一次字音故意咬得重,说者有心听者落套。 时瑜说自己再想想,温荇清知道他心有动摇,索性脱下衬衣扔在沙发上,进去厨房摘下围裙系在腰间,一副自信满满志在必得,名厨大腕的架势。 锅碗瓢盆倒都识得,左手拿葱右手举刀,温荇清看向眼前实在陌生的案板忽生踌躇,吃过猪肉却没见过猪跑,平时饭桌上看成品觉得做饭不过如此,真真面对起来刀都不知道往哪下,耕当问奴,有困难便要积极向他人请教,温荇清遂转身离开厨房,走去时瑜卧室房门前敲了敲门轻声询问,「时瑜,葱要切段还是切丝?」 「都可以。」 不出半会又从厨房重新折回,继续敲门,「水要和米粒一起放吗?」 「怎样都行。」 第三次站定门前,温荇清觉得自己就像三顾茅庐三请诸葛亮的刘备,不失耐心同时瑜求教,「大火煮粥还是小火慢熬?」 「……」 沉默不过一分钟,房间内窸窸窣窣响起下床动静和蝴蝶一声喵叫,同时递过时瑜声音,「先中火煮开,再转小火慢熬。」 知道他人这是要出来,温荇清得逞一笑,心满意足转身重回了「战场」。 实在没想到,处处都显老练的温老闆在厨房方面经验竟少得可怜,出于对厨房的担心,时瑜收起几分小性子,趿拉着拖鞋开门走出,客厅里一扇通风窗半开,途径客厅时隐约嗅到随风浮动瀰漫的米粥香味,视线投落厨房时不禁一怔,入眼画面即是撩人心弦。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为之,温荇清全身只着西装裤,脚踩自己同款拖鞋,黑色围裙用绑绳围在腰间,宽肩窄腰说不出的迷人性感,平时多注重锻鍊,一览无遗后背肌肉轮廓,随切割动作时隐时现,无比曼妙,实在令看到之人血脉偾张产生遐想。 时瑜喉结上下轻轻滚动,自己确实挺吃美色这一套,于是垂眸默不作声走进温荇清身后,看到他极其小心切着一段葱白,拿刀动作颇显笨拙,案板之上不成段不成丝,奇形怪状简直目不忍睹。 「还是让我来吧。」 时瑜想要伸手去接却被温荇清侧身挡下,似乎和做饭一事较上劲,非要展露一手才行。 「你来帮我打下手,白粥就搭配个苦瓜炒蛋,现在换季正好清热解火。」 温荇清指挥有度用「兵」有方,俨然厨将风范,时瑜只好由着他来,转身去冰箱里搜寻苦瓜身影。 切好葱白放入锅中,从调料盒中取出几勺白色颗粒物下锅搅拌,随后转小火慢熬,这边时瑜已经洗好蔬菜,站在案板前熟稔去壤切掉苦瓜两端,切菜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引来温荇清连声称赞。 「没想到切菜这门技术活还挺惊险。」温荇清看着案板上厚度均匀排列整齐的苦瓜片,忍不住用手指捏起一片凑近眼前观察,「你这刀工少说也得练上一年吧?」 时瑜难得见他懵然无知的模样,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一个月,在饭店时我帮忙打下手,扫地洗菜洗碗,偶尔清闲会帮忙切菜。」之前有段时间常沾水,一到季节手指总是破皮皲裂,碰筷子都疼。 「难怪。」温荇清视线落去那双手指上,想起这双手动情时抚摸自己胸膛粗粝的质感,除此外,其余地方具是年轻鲜美。想了想,忽然拽过时瑜吩咐人擦干净手去客厅里等待片刻。 第108页 遣人走前,温荇清示意时瑜帮自己个小忙,「围裙勒得有些不太舒服,帮我重新打个结。」 绳结在背后,微微上抬双臂,温荇清却面朝他纹丝不动站着,时瑜心说你倒是转过身来,却见人丝毫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无奈只好遂了他的愿,几步走上前圈住温荇清腰身,摸索着结带替人解开重新繫上,脸侧时不时与他滚烫胸肌相贴,时瑜尤不知自己这会面热还是脸热,一样的发烫。 「今天听你的话,滴酒都没沾。」 温荇清垂眸盯住时瑜头顶发旋,目光遂而温润,低低喊人,「宝贝。」 突如其来的亲密称谓让时瑜身体为之一颤,迟疑几秒还是嗯声应下,怎晓得这是哪个版本的调情,迟疑半会开口回应,「那,温老闆好棒哦。」 一句赞扬倒是夸得温荇清心间发臊,面上却毫无改色,任由时瑜双手在自己怀间摸索,在那双手将要抽离而去的时候顺势将人箍在怀里。 时瑜抬头,同人视线相对,温荇清在家时通常不会带着眼镜,如此一来面部少了遮挡物,深目隆鼻给人的视觉冲击感更加强烈,一双脉脉含情眸水波流转像是要将人吞噬淹没,深陷柔情,很难不承认这张脸生得极俊。 彼此相望半晌,时瑜不自禁脱口而出,「温老闆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温荇清似有一怔,笑着回答,「我也觉得。」 回想母亲那张脸确实生得美,小时候听她提起过外公外婆,外婆年轻时不甘于家族中婚姻安排,后来不顾反对和一位俊朗菲佣相爱诞下结晶,那个孩子便是她,仅所知道的便只有这些,鲍曼笙给他兄弟二人讲述这些时神色里总沾带着淡淡忧郁,现在却无从探究为什么她当时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温荇清手指间还粘带着葱味,只好用手背轻轻蹭过时瑜面颊,「能问问你今天不开心的原因吗?」 「也没什么。」时瑜错开他的视线,像是有些不乐意回答,「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温荇清忽然正色,看着他说,「时瑜,我不想和你之间存在任何误会。」 其实谈不上什么误会,时瑜打心底就相信温荇清为人,但于有些事情上他确有他的私心,不喜欢看别人轻易触碰或是惦记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只想温荇清属于他一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些,索性抿着嘴默不作声。 「因为林朔?那个粉红头髮的男孩?」见时瑜没回答,温荇清替他开口,果不其然见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神情,忍俊不禁,「你以前也见过他,可能只是一面之缘所以印象不深。」 经温荇清提醒,时瑜才隐约想起他们二人在酒吧那次见面的情形,当时林朔正同温荇清搭讪,自己却误会两人之间关系。 「他随乐队演出,却被我那妹夫看中团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和他见面,这人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也心有所属了。」温荇清笑着说完低头凑近时瑜脸前,声音刻意上扬,「因为他吃醋了?」 「我没有——」时瑜矢口抵赖 ,挣扎着脱身找理由看锅,耳根却传来一阵燥热,忙找其他话题搪塞,「温老闆真的是第一次下厨做饭?」 看着锅里挺像样的米粥,觉得于第一次下厨之人来说已经算上十分优秀,明记得温荇清之前说过自己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总不能那时也没替别人做过一顿饭。 温荇清不明就里,诚恳回答是头一次,无非加米加水就是粥,说完又让时瑜出去等,告诉他桌子上有布朗尼可以先切开尝尝味道。 等炒完菜端上桌,看着那盘黑黢黢时瑜眼睛睁圆了一瞬,「这是什么?」 「苦瓜炒蛋。」温荇清声音显然没有底气,却仍然说,「味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待盘子端近眼前,时瑜努力分辨其中放的调味品,「用的生抽还是老抽?」 温荇清不解,「这两个下锅都会熟,有什么区别吗?」 「颜色和口感都有不同,虽然都一样能吃。」时瑜放弃给他细细区分讲解,夹了口菜放入口中,咸苦味道一下便充盈口腔,刚想要皱眉,还是忍下味道面无表情咽下,「苦瓜需要焯水,不然苦味会重。」 「焯水?」温荇清显然不知道做饭竟然这么多讲究,什么掌控火力大小,蔬菜下锅前处理准备,以及油盐酱醋各种调味品区别使用,门门道道实在太过繁杂。 放下筷箸,时瑜拿起瓷勺准备喝粥,看着粥成色不错,最起码米粒是熟的,又以葱花辅佐调味,不算稠也不算清汤寡水,满怀期待刚送一口进嘴里,时瑜险些吐出来,品过一桌「美食」,现在对温荇清那句第一次下厨突然笃信不疑。 「温老闆,你糖和盐放混了。」时瑜哭笑不得,为图方便自己买来四方调料盒,盐糖味精分别倒入其中以好把控用量,少了外包装上几个大字,于温荇清眼里糖不似糖,盐不似盐,无怪乎会弄混,想到毕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下厨,还是不吝夸奖了一句,「葱花甜粥,其实挺稀罕的。」 温荇清嘴角微一抽搐,原本想要好好表现展露一手,却事与愿违翻了车,随后严肃且认真看向时瑜说,「下次做饭,你来教我。」 虽食物并非可口,现在这一幕却倍感温馨,时瑜违背味蕾意愿,将粥喝干净后又朝温荇清要求再盛上半碗,却被他将碗置于一旁换作盘蛋糕。 第109页 「时瑜。」 正在埋头吃蛋糕的时瑜闻声抬起头,看到温荇清放下手中瓷勺,顿了一会轻声问到他,「愿不愿意,去上学?」 时瑜听完几乎怔住,似乎没太明白过来温荇清话中之意,讷讷放下手中甜品叉,「不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工作吗?」 「是很想。」温荇清认真看着他,「但想让你自己选择,工作还是继续读书。」 心头莫名一紧,唿吸和心跳都像停了短瞬,上学,读书……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两个字眼,久已不闻,让时瑜既陌生又感到难以置信。 良久,缓缓起身朝着温荇清走去,温荇清起身迎接,原想要伸手捏人脸蛋,却被时瑜环住腰紧紧抱住,将头埋在胸口。 转而代之眼泪夺眶而出,竟是悲欣交集。 时瑜将头抵在温荇清胸膛,声音不受控发颤,「为什么……温老闆会想到送我去上学?」 温荇清手指揉弄着他头髮,浅笑,「难道你不想吗?」 时瑜摇摇头,「我只是以为,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只是以为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当年料理完父母亲后事,自己就着月光坐在窗前想了将近一夜,万千思绪如同涨潮的海水填满整个躯壳,滋味又苦又咸。最后扎进厨房摸索着做晨饭,因为是第一次下厨,犹记得那天不仅烫伤了手,米粥也特别难吃,粮多水少,锅底都煳了厚厚一层。 帮时向阳舀出一碗粥留下张字条,时瑜趁着人少回了趟学校,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踏进学校,用一夜决定选择放弃学业,办理退学手续,身前身后都没有什么退路可寻,所以只能放弃自己读书机会才能供时向阳继续上学,而不是两人都徒留遗憾。 月考班级前五名,以时瑜优异成绩原是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未来有坦途,人生仅是刚开始,学校挽留老师惋惜,时瑜却毅然决然地,给自己学业狠心划上句号,出来大门时,同学们都在有说有笑往里涌,三两结伴成群,青春洋溢,笑容无忧无虑,全在讨论某某某,你志愿准备填报哪所学校……直至出去大门踏上公交,时瑜始终没再回头看上学校一眼。 「我不想把自己的理解强加于你,没有谁能够左右和改变别人什么,即便是再亲密的关系,这样做只会增加双方之间对立感。」温荇清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心说还好是时瑜内心所愿意的事。 「在我身边,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什么时瑜,我可以给你一片天空,但要飞多高多远,还是要靠你自己去实现。 【作者有话说】 温荇清不会做的,时瑜可以教。 时瑜不会做的,温荇清可以教。 ⊙w⊙ 第59章 宠爱方式 送时瑜上学并非一时兴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温荇清初时想要将人放在身边,主要原因还是爱不忍释,再来便是由于冯释那个惹是生非的二世祖,虽温冯两家有一层似亲非近的关系在,对于冯释,防人之心确实不可不无,却也焉知来日长短。 不过听阚家豪前几日提起过他,冯释最近倒是老实安分,冯海民不想任他这个唯一儿子游手好闲终日无所事事,便将其交由冯琦悦身边任个闲职,由她管在身边。兄妹二人母亲离世早,长姐如母,冯释自小怕他这个姐姐,却仗着父亲溺爱惯出一身臭毛病,慈父多败儿,如今酿成过错后冯老追悔莫及,只能想方设法尽可能弥补这些过错。 温荇清不信前一阵喝酒险些犯事的人,短短时日内就能悬崖勒马,不过眼下无事发生总比有事缠身的好。 自从提出让时瑜上学一事,他人就跟打鸡血似的振奋,床边墙上贴满各类计划表,书架摆上各科书籍,为参加下一年高考做足准备。起始之初劲头足情绪高不可避免,时瑜一连多日全身心扑在学业上,自然也就冷落了温荇清某些方面需求,突然间禁情割欲,温荇清实在有些难忍。 趁阿姨做晨饭空档悄悄熘入时瑜房间,床上被单叠放整齐却无人在,几本课业书散放在地板上,通往阳台的地方被片白色窗幔遮挡,随清早微风浮动飘扬,影影绰绰显现出其后一道身影。 温荇清径直拨开窗幔走进,看到时瑜背对自己趴在围栏边缘,浑身只着一件白色宽大t恤,勾勒出腰身线条,下看内里好似中空,勉勉强强遮盖住腿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人,直至温荇清走近时瑜眼睛始终未睁开。 无怪乎没发现,温荇清适才留意到他带着的耳机,笑了笑伸出手指去捏人鼻尖,将清晨的睡美人重新唤醒。 「温老闆!」 看到眼前突然多出的人,时瑜心里仍是不可避免惊讶一瞬,旋即被股外力拽过扭转身体,跌入熟悉气味的怀抱,耳机在挣扎之际扯落,流泻出一段英文诵读,刚想要抬头说些什么,便被对方施以唇齿欺压,吞下未出口的话语。 唇形曼妙丰润,吻起来舒服柔软,温荇清简直惦记疯了这两扇嘴唇。 被他禁锢在怀中肆意索取,时瑜疲于招架几乎气竭,最终主导权全部归还给了温荇清。 阳台边侧绿植环绕下有处一人多宽的躺椅,也算得隐蔽,一吻毕,温荇清仰躺,双手紧扣跨坐在上时瑜的腰胯,眼底浓郁情绪翻滚未歇。 「能不能,占用你一会学习时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温荇清在这之前佯作礼貌开口请求,却已经衬衫大敞身材尽现,手指也愈加不安分左捏右掐,「一点都没想我吗」 第110页 时瑜心跳渐乱,碍于现在所处环境和姿势闭上了眼,随后点头轻声说想,其实学习和温荇清都想,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同样觉得这段时间确实「冷落」了温荇清,对于他这次索求无分毫排斥,甚至比他还要殷殷期盼。 嘴上不说身体已经在替人回答。温荇清浅笑,怜爱伸手抚向时瑜脸颊,时瑜便听话温顺歪过头,将侧脸置于他的掌心。 「想,就要主动一些时瑜。」温荇清抬高下巴,无辜又不怀好意地箍人更紧,「你看,现在主动权在你身上。」 平日里端正,做事时流氓,时瑜又怎能不懂他的意思,正准备随他所愿时,地上手机里英文阅读结束,转而跳到单词部分,excited…… 他记单词时通常喜欢记住全部意思,犹记得这个恰逢其时出现的词彙有个其他释义,时瑜低头用手指轻轻划过温荇清胸口沟壑,健美的肌肉随唿吸沉浮,看着爱人因动情而更具诱惑的面容,轻启唇齿,「温老闆现在就是excited。」…… 一会久到逝去半个清晨,太阳都升起很高,阳光映照下时瑜余韵未消的皮肤泛起淡淡粉红,本身偏白,点点留痕都会显得分外鲜艷,艷压过阳台上正盛开的那盆粉红洋桔梗。 「穿好衣服,一会出来吃早餐。」温荇清起身,咔哒一声扣好皮带,弯腰伏在稍显疲惫的时瑜身上,手指抬起他下颌轻轻吻了吻唇,声音磁感醇厚,「需不需要我帮忙清理?」 回忆起刚才的一场放纵,时瑜耳尖更染上一层潮红,挣开温荇清将脸埋在臂弯里使劲摇了摇头,声音闷闷传过,「我自己来就好。」 「有什么需要及时叫我。」温荇清笑着扣上袖扣,临走前不舍揉了把他的头髮,「用过饭后我还要回公司。」走之前还想再多看人几眼,虽然只是离开短暂的几个小时。 由于时瑜一心扑在学习,这几日早餐一事重新落回阿姨身上,等穿戴整齐出来,温荇清进去餐厅时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一盘野菜煎饼和鸡蛋,野菜是阿姨特意带来的,正因为时瑜偶然提起过一句现在野菜难寻,上次吃到还是在好多年前,无比怀念这种味道。阿姨遂趁休假回老家期间专门找了些回来,有些包了水饺放在冷冻层供随取随用,余下的这些今日便作了其他用途。 温荇清洗净手坐回餐桌,阿姨正好端着两杯鲜榨橙汁从厨房里走出,只见僱主却不见时瑜身影,就问,「时先生怎么不出来吃饭啊?」 「马上。」温荇清对阿姨笑笑,转头冲着半掩的屋门喊到,「时瑜,清理完就出来吃饭,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煎饼。」 间隔不过几秒,从时瑜房间里传出一道声音,似带有埋怨意味,「知道了……很快就出来。」 自从时瑜突然搬进这个家,能看出两人比朋友更甚,关系匪浅,僱主家的私事从不过问,阿姨曾辗转做过多个富人家的帮佣,对所有事情见怪不怪,没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稀奇的,反倒挺喜欢懂事又礼貌的时瑜。 水声断断续续转停,约摸几分钟过后才有道身影忸怩着从房间内走出,这次换上身平时休闲衣物,白色短袖外加一条到膝短裤,有阿姨在,时瑜便不敢再穿得如刚才那般随心所欲。 隐隐痛感使得他走路姿势稍显怪异,坐下时,时瑜脸上仍泛着不明意味的红晕,低头默默不语,手指紧抓在座椅边缘小心挪动腰身。 「多吃些,补充体力。」温荇清体贴为人夹过一片薄饼放入餐盘,趁阿姨转身进厨房之际轻声询问,「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实在过激了些,恨不得将多日积攒毕其功于一役,平时捧在手心里想百般呵护,发起情时欢愉沖昏头脑,很难分心把控那一时半会的力度。 「没有。」低头咬口煎饼又端起橙汁勐灌一口,时瑜心说怎能好意思告诉温荇清不可告人的地方难以启齿的事情,清理只于表面,现在却有些黏腻像是热流一般在缓缓淌动,看来过会又要换上件新的内裤了。 温荇清歪头,目光专注盯着时瑜眼睛,确实不见有任何不满或是不愉快,忽然笑着摇摇头,「你对我,还真是纵容。」爱人方式各不相同,时瑜却是最容易让人得寸进尺的那种。 稍有一怔,时瑜停下吃饭动作,自己嘴拙不会说太多甜言蜜语,但还是很认真对温荇清这句话作出回应,「总不能只允许温老闆对我好吧,两个人关系里最不能失衡,你也应该受到宠爱。」 所以刚才那种也算是一种宠爱自己的方式?温荇清哑然失笑,不过甚觉自己这个小情人暖心暖肺,直到现在还是忍不住对时瑜心动怦然,不亚于初时和后来见到的每一眼。 用完早餐留下时瑜和阿姨在家,温荇清开车独自前往清远,清早吃饱餍足一天神清气爽,扫除几日以来工作繁忙的疲顿。 未及总裁办公室大门,肖应执好似事先预知般赶到,怀中抱着厚厚一沓复印纸,眼底乌青一看即知失眠或是熬夜,丝毫不掩疲惫状。 抬头看到是温荇清,肖应执勉勉强强打起些精神,顺带关照一问,「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带着时瑜过来?」 「在家学习备考呢。」温荇清适才想起近日繁忙,忘记将这一事告诉他,旋即一拍脑门笑了笑,「准备送他去上学,国家好像有再次高考这一途径,既然时瑜想去,读书上学对他而言毕竟是件好事。」 第111页 「你对人……」更想说温荇清对人很好,却难掩困意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泛出几星泪花。 温荇清心说自己又不是压榨员工的老闆,也没逼迫人熬夜加班,忍不住问到,「昨夜没休息好?」 「凌晨楼下夫妻吵架,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就像拆迁大队来了一样。」肖应执无奈耸肩,「就算后面消停了,我这人一旦被惊醒很难再入睡。」 温荇清出于心疼伸手拍了下他肩膀以示安慰,「早晨可吃好?」 肖应执笑笑说自己独自一人早餐比较随意,路上一袋三明治即可解决,话音刚落,就瞧见温荇清衬衫微起的褶皱,面上红润浮光如沐春风,嘴唇不同以往饱满丰润。酸眉醋眼将资料塞入他怀中,「这么容光焕发,看来您吃的不错。」早知道吃人狗粮索性就省下那袋三明治了。 「怎么?我们小英子吃醋了?」温荇清看肖应执被噁心得一激灵,乐不可支,拧开办公室门同时冲着不远处姑娘们望去一眼,嘴角微翘,「表现这么明显,小心被别人误会加深。」 「什么误会?」肖应执不解抬头。 温荇清脸上笑意更甚,「不是我说,公司里还有人以为咱俩是一对,说不定现在正有几双眼睛看着呢。」 【作者有话说】 excited 除了激动的,兴奋的,还有个x兴奋的时瑜也学会撩了厚:-)因为有些词容易审不过,就尽量在不影响阅读的情况下替换了下。 第60章 意外的失误 肖应执听闻几乎睁圆眼,抬手指向自己,「谁?你和我?怎么可能?」 声调逐阶抬高,引得远处一群人频频侧目张望。 搡人一把带进办公室,温荇清哭笑不得,「干嘛反应这么激烈?都说是误会了。」 「该不会又是人力资源部门那群姐姐吧?」这群姐姐其实并非很大,年纪不比肖应执大多少,但却都是些公司的老资歷。 说来肖应执和这个部门渊源颇深,算是一段过往「黑歷史」,初入职场时少不了和人力部打交道,那会肖应执刚逢大学毕业,性格懦懦青涩嫩瓜,唇红齿白的大男孩往姐姐群中一站自然引来不少关注,三天两头挨上一顿夸,更有甚者边夸边上手,捏捏脸蛋嘴里啧啧赞嘆:这小伙子面相好,将来娶的对象肯定非富即贵。 虽然这个将来一直持续到现在都未尘埃落定,如今他还是单身狗一枚。简短回忆结束,肖应执笑着无奈摊手,「最起码绯闻对象不能是你。」 「怎么?我这人很拿不出手吗?」温荇清同他故作玩笑,不是自吹自擂,样貌身材自己确实样样不缺,在时瑜面前温荇清更善于运用这一点,投其所好讨其欢心。 譬如半裸穿上围裙藉口学做饭,趁两人在家时洗完澡腰间只着浴巾,在阳台和时瑜面前故意来回走动展示资本,又或是西装革履打扮精緻供其私人瞻观……当然这只是情侣间私下里乐趣,不说与别人听。 「明知故问。」肖应执没好气且不客气坐在沙发上,自主打开烧水器挑选罐正山小种沏茶,扯回工作,「再过一周就是和隆新合作的签约仪式暨媒体发布会,邀请函已经用邮件形式正式发放,媒体跟进事宜我已经安排人员在做,这是整理出的一份明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查缺补漏的地方。」 温荇清收起玩笑话,走去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翻阅肖应执塞给的那沓资料,整理细緻,清晰明了,作为老闆很是欣赏他的工作能力,手指触及一份受邀名单,是由主办方一起整理共同邀请,粗略一览,有部分新闻网站社交媒体平台尤其让温荇清感到眼熟。 其中有几家网络新媒体在京华颇具些名气,在商业财经网际网路门户网中一直处于领先水平,之前就为京华集团做过多篇报导,算是老熟客。 既是借用媒体宣传,自身也要具备充足的邀请渠道,清远请了些熟悉的资质媒体,隆新自然也不例外。 合作本就是一起共事,利益共享风险共担,以及相互交换企业资源互相发展的过程,这也是起码的商业准则。单独资源有限,但若多人资源整合一起,对于双方而言就是好事,于长远来说,对双方占用市场资源也具有很大帮助。 手指轻轻点过纸面,温荇清略有一滞,忽然在一家略显眼熟的名字处停留目光。 风行财经,应当是近来新盛行的财经在线媒体,不过有些报导太过于主观,温荇清犹记得在京华达亚合作之际,看过一篇关于大哥温驰川和达亚老总卓娅的报导,大概内容是商业合作本是谋发展促共赢,岂能以儿女论情长?便是出由风行财经之手。 一点动态,各方媒体便会闻风而动争相报导,为博取流量不惜採用夸张手法吸引眼球,但诸多声音中风行这篇文章尤显酸涩。 「风行财经,这家也在清远受邀行列?」 「应该是隆新作出的邀请。」沙发上肖应执喝茶动作一顿,端着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去到温荇清跟前,随他所指看向名单,嘴里喃喃念到,「风行,稍等我查一下。」 手指在屏幕上简短敲击,视线扫过风行财经负责人姓名一栏,肖应执皱眉喃喃出声,「许曼……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听到许曼这个名字温荇清不由诧异,联想起那篇关于大哥的文章报导,摇头笑笑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心说肖应执熟悉归熟悉,可千万别记起来,这可是早年疯狂追求过温驰川的女人,关键其合伙人还是大哥的前妻,这俩组合简直于他不要太虐。 第112页 心声尚没落下,肉眼可见肖应执脸上黯然神伤,不出意外应该是想起了那日阚家豪在餐桌上的八卦。 「风行之前为隆新做过独家专访,在受邀媒体行列并不奇怪。」 温荇清佯装轻咳,想扯开这个话题不谈,恰逢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摸出一看来电显示眉头不由上挑——是大哥温驰川。 很少见他致电,亲自来找看来的确有事。温荇清划开接听「餵」了一声,和肖应执目光相接,「哥,找我有什么事情? 温驰川就像扎入肖应执穴位里的一根银针,在得知来电人是谁后,温荇清看到肖应执顷刻绷直身体,精神为之振奋,有些表现简直不能再过明显。 「借人。」温驰川一向废话极少,电话里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此通电话来意。 温荇清觉得还挺稀罕,堂堂集团老总身边大助二助环绕难道都不够用么?不过兄弟一家亲,自家人这点小事定然也不会推脱,便追问了句,「借谁?」 电话里似有短暂沉默,「肖助,可有时间?」 「肖应执?」 听到两人电话里提及自己姓名,肖应执冷不丁吓了一跳,想要问询什么情况却又不敢插嘴,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等待这通电话结束。 温荇清感到惊奇不已,温驰川点名道姓找他要人,说明打来电话之前就已经做好安排,遂抬头看向肖应执一眼,以口型询问,得到肯定回答后告诉温驰川,「肖助理他有时间,晚上公司不安排加班。」 话音刚落又好奇追问,「苏睿呢?」 「苏睿的爱人这几天即将临产,已经和我告了假。」 「不是还有个二助?」 「二助今日一早请了病假,不然我也不会找你借人。」默了一默,温驰川打断他十万个为什么,「借与不借?」 「当然可以。」温荇清笑了笑,继续刨根问底,「借人几天?需不需要我准他两天假期?不过,哥你借人做什么?」 肖应执肯定想知道,温荇清同样好奇。听到弟弟同意,温驰川对于他这些问题又显得耐心许多。 「京华市政准备为中海海底隧道建设工程项目招标,我想把它拿下。」温驰川道出原因,对温荇清并无丝毫隐瞒,「晚上要去见一位当局相关负责人,需要带肖助一起去帮忙应酬,整理些资料,不会太晚。」 对于京华修建海底隧道一事温荇清早已有所耳闻,连接京华市内两个城区,除了作为景观用途,最主要是为了缓解近年来城市内交通压力人员流动,促经济保民生,改善中海海港单一轮渡交通方式,减少车辆绕行,所以这一工程施行颇受市民关注和领导重视,市内市外符合标准企业个个摩拳擦掌,皆想分得这一杯羹。 「放心,我会帮忙转告给他。」 温荇清说完,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垂下手刚想要说话,就见肖应执急慌慌走近先他开口,「就这样……答应了?」 「不然呢。」温荇清沖他挑眉,「多好的机会,难道你不想去?」 肖应执低头看向手中茶杯,氤氲热气正打着旋往上飘,溢出丝丝正山小种独特的花蜜香,「想去,可我还没有什么准备。」完全没有想过会以温驰川助理身份站在他身边,虽然只是临时的。 「今晚主要是去洽谈事情,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准备的,我相信你的业务能力。」温荇清安慰他说,「就和平时在我身边工作一样,正常发挥即可。」 「这不一样。」肖应执急急反驳,语气瞬间又软了下来,「你明知道我喜欢他……」 哪能不知道,温荇清微笑着将身体靠在老闆椅上,带着些懒意,眼睛里却熠熠烁烁,「所以有时候更该为自己争取机会应执,无论大小,暗恋总不能一直躲在暗处,终日不见太阳,再说,你喜欢我大哥都多少年了,往前进或者往后退也好,总该给自己个结果。」 并不是第一次被劝,知道温荇清在为他考虑。肖应执冷静下情绪偏头望向窗外,落地窗外视野极好,阳光蓝天白云,以及,还未到来的夜晚和温驰川。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只是一见到那张脸心便又软了。 温荇清看着他不再多言,指节在办公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声响。视线再度落回手机上时不由一滞,他发现,温驰川的电话居然是刚刚挂断,这之前一直处在通话当中,也就是说,刚才一番谈话或许都被大哥听了去。 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默片刻,温荇清手指划动屏幕结束通话,拿过肖应执给他的资料继续翻阅,顺带提醒,「记得少喝酒,能推则推。」 晚上要见的人或许都是些酒场老手,少不了灌。犹记得肖应执喝醉后有个「坏」习惯,总爱抱住什么紧抓不放,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醉后这一行径,虽然好比过撒疯做诨事,仍要开口提醒他,跟随温驰川身边以免酒后失态。 算是朋友间的关心,肖应执端着杯子扭过头,沖人笑笑,说知道了。 第61章 旧事 当天下午,便有辆迈巴赫轿车停在大厦楼下接走肖应执,司机老杨开车按照路线驶进玉函庭,这间饭店外表上极显低调普通,并无太多金碧辉煌的装饰,实则内里奢华别有天地,主要在于私密性好,各项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传闻里专供领导吃饭享乐的地方,肖应执倒是听温荇清提起过几次玉函庭,不过来却是头一次。 第113页 和温驰川随服务生指引进入内堂,包间座椅皆採用真皮材质独立沙发,十人圆桌上悬一盏偌大水晶吊灯,璀璨耀眼。 到时已有两人提前入席,温驰川上前同人握手简短寒暄,只言片语中肖应执得知这两位分别是财政谭局和海洋渔业的徐副局长,来人级别不低,在温驰川面前却丝毫不端领导架子,像是多年老友般随意热络。 趁时间未到,人还未上齐,谭甫承拉过温驰川先行聊起天,先问温老爷子一切可好,得到无事回答后,眼珠转了一转又提,「听说冯副主席的儿子近来回国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好端端扔去国外那么些年做什么?不继续他父亲伟业真是可惜了。」藉由冯海民前女婿旁击侧敲总想打探些「鲜为人知」的事情。 冯释早年一事除了个别知情人外几乎无其他人知晓,国家一直有规定,公职人员同一岗位连续任职不得超过十年,过去那些知情人有的调离省外,有的升职加薪,谭甫承是后来由闽省转任京华当财政局局长,自然不清楚个中缘由,心中难免好奇。 「年轻人自己的意愿,当时掀起留学热大潮,离开了不少人。」找个恰当理由,温驰川模煳带过,「前一阵和冯老倒是见过面。」说完从随身烟盒里抽出两支细烟分别为人点上,给谭甫承十足颜面。 深吸一口吐出烟雾,谭甫承两指夹住细烟,手指随说话动作上下摆动,「听说冯副主席转任前委任京华副市长一职,后来不知为何竟然主动申请转任市政协,不是说不好,就拿中海这个项目来说,政协在一些基建项目上都是管理事后程序,像实地考察,关注设施建设情况,对于招标选定花落谁家参与力度并不大,政协主席都不一定具备完全意义上的……」 说到这谭甫承乐呵一笑,心知温驰川是冯海民的前女婿,即便是「前」的,该给的面子仍还要给足,「我事先说明,这可不是踩一捧一,任何职责部门的存在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只是在不同事情上使力不同,鑑于我国特殊的共同协商体制,政协还是拥有很强大的影响力,当然,副职也不可小觑。」话里明说冯海民现居职位存在它的局限性,对于京华集团参与这次招标项目几乎使不上任何力。 这时徐副局长也从旁插来一句,「冯副主席为人忠厚,从副市长调任政协副主席后一直做事低调,兢兢业业避免犯错,在外名声自然是好,早年我跟随武书记身边时,就听说他这个人很会按章办事。」 按章办事旨在说明不通融不好讲话,对职位上犯错唯恐避之不及。和温驰川所了解的冯老并无任何出入,实则这次本来就没打算依靠冯海民任何一分力量。 谭甫承在菸灰缸边沿抖了抖灰,接上话,「听说不久后冯副主席就要到调任其他职位,退居二线,为事业人民操劳大半生,理所应当安排赋闲抖抖重担。」 退居二线,意味着什么温驰川自然知晓,自己这位前岳丈在任京华副市长期间,着冯家和温家一层姻亲关系,对于有些工程项目的争取确实有利,但冯海民本人却不会因此为京华集团开设小灶,他这个人平生最怕犯错,偏偏在冯释一事上染下人生第一个污点,做父母之人既爱子心切,也甘愿搭上名节、荣誉、生命、愿倾尽其所有。冯海民于心有愧,此后于事业上不争不抢只退不进,沉浮一生终究放下手中权柄。 「前人重担后者挑。」温驰川垂眸微翘动下嘴角,开口说出谭甫承想要听到的话,「以后在京华有些事情,还要仰仗谭局的帮忙。」 企业长远发展,离不开当局长久支持与合作,饵料是少有的生存发展机会,没有不争抢的鱼群,欲尝者如过江之鲫。时代一直在发展,商海之中不免会冒出些后起之秀,江山只图维繫不可能永固,京华集团自然也要力争上游。 「温老弟说这些太客气了,京华集团才是京华市这棵大树的水源,没有水的浇灌,何以结出果实啊。」哈哈一笑,说话间谭甫承抬头看眼壁钟时间,觉得余下几人估计快要走到,话锋一转,「说个实在话温老弟,这次中海隧道这一项目很受上头重视,决定权还是在于领导,今日我们这些来的人当中,能说上话的确实有,项目一事我会尽量帮忙争取,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再怎么说市内工程还是京华自己的事情。」 谭甫承说到这,语重心长起来,「其实内部还是有意想要交给京华集团来做,毕竟集团与咱们政府相辅相助这么多年,政府放心,民众心里也踏实,只不过……」 有些领导像是天生喜欢用转折,说话大喘气,肖应执在一旁听到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对方嘴里说出敬谢不敏之类字眼。 只不过几个字说完,谭甫承咂摸咂摸嘴,同面前年轻总裁实话实说,「最近京华调任来一位新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到底是咱们自己做,还是引入外流,都得依靠新书记最终的决定,不过以我之见,新官上任首先需要站稳脚跟,估计这个项目还是要落在咱们自己手里。」 温驰川随他话语点头,双唇抿住过滤嘴顷刻又松开,「谭局,对于这个新书记您了解多少?」 谭甫承眯了眯眼,将后背放松靠在座椅上,「我只知道叫姜延坺,从苏省调过来的,不过还挺奇怪,听他口音又觉得像是京华本地人士,可能早年曾在这里呆过?」 第114页 「姜延坺?」听到这一名字,温驰川心念微动,觉得好似熟悉,就像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时隔久远。 徐副局长跟着哎了一声,指节在玻璃转盘上轻轻敲击,打断两人谈话,「姜书记确实在京华呆过,这件事还是听我们局里一位从前跟过他的老科长说的,应该得是早二十七八年前的事情吧,姜书记那时还在京华市公安厅担任缉毒总队队长,早年前的事除了知情人,我们这些后来才到京华的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给了温驰川一个提醒,姜延坺,缉毒总队队长,难怪会觉得那么熟悉。二十几年前确有见过这个人,说来和温家还存有一定渊源关系。记忆简短回溯,不由暗暗将那只登喜路打火机紧握在掌心。 「姜书记好像是在一次特大任务行动后才被调离京华本地的,那时候,国家不断加强缉毒工作开展,听那位老科长透露,当年缉毒大队联合其他部门打击掉本地一个重大犯罪团伙,当时的主谋在京华本地有权有势只手遮天,正经营业下掩盖其非法营生,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鲍,对,姓鲍的一个老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事件消息都被镇压了下来,现在别说报纸,网上都找不到一点相关痕迹,」徐副局长说至此忽生停顿,视线落在不远处温驰川脸上,「温总不是从小就在京华市里长大,或许对这件事情还有个印象?」 温驰川不动声色用拇指按压住打火机一角尖棱,使其深陷肉中,笑笑回答,「二十八年前我不过八九岁,还是孩童,又怎会关心当时社情舆论,可能对于这件事有过耳闻,这么年过去自然也不记得了。」 谭甫承勐吸两口烟,和着烟雾对着徐副局长脸上喷,「说的就是,老徐你煳涂了吧,温老弟那时才多大啊。」 徐副局长乐呵笑笑,直说自己上了年纪,「老谭你总和温总称兄道弟,都让我忽略温总和咱们这群老傢伙相差十岁不止啊。」说完以手掩面,做出嫌弃表情挥散掉迎面而来的烟雾。 欢笑间包房门再度被打开,一涌而进其余一行人等,今晚所邀人中属谭甫承资歷最老年龄最高,为首男人环顾房间,忙走上前先同几人问候,「实在不好意思,处理工作晚来,让谭局你们久等,一会我们几个先行自罚。」 「哎,工作是第一要务嘛,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这能有什么好责怪的。」谭甫承大度让人免罚,转头对温驰川说到,「建委副主任吕徽,国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说来我们俩还是同乡呢。」 同伸出的手简短相握,温驰川颔首点头,「好久不见,吕副主任。」 谭甫承一瞬诧异,各看向两人一眼,「你们俩认识?」 「之前有关项目上的事情打过交道。」吕徽并不细说因为什么,视线同温驰川交错微微一笑,友好递出一直手,「是有好一段时间不见了,温总。」 【作者有话说】 本来这章很长,结果让我拆了_(:3」∠)_明天放送给大家 第62章 他会不会心疼? 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同温驰川相比还要小上两岁,相貌儒雅,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只能说明其能力不凡。 温驰川和吕徽相交并不深,之前因集团旗下建筑项目施工许可问题同他有过浅交,今日也才是第二次见面。 众人落座,温驰川对站在一旁恭默守静许久的肖应执挥手示意,「肖助,帮忙把我带来的白酒打开,通知服务员一声可以点菜了。」 「好的温总。」肖应执活动下有些僵硬的双腿,先问诸多领导忌口喜好徵求意见,通知门外等待的服务生一些菜品,而后拿过桌上茅台起盖,为在座领导依次倒酒。 吕徽视线随肖应执一举一动上下打量,丝毫不遮掩流露出的欣赏,「温总何时换助理了?」尤记得之前是个戴眼镜微胖的中年男人,这次却换作个俊美秀气的青年。 「是家弟的助理。」温驰川扫过一眼吕徽,转身对肖应执吩咐,「倒完酒你去找老杨,让服务生过来,我谈完事情就回。」 肖应执只管听从吩咐,刚要点头说好,却被一人打断开口。 「哎,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过来坐下。」 吕徽主动拉开身旁座椅示意肖应执落座,视线黏在人身上辗转流连,「你们温总不能多喝酒,我记得上次他可是有头疼的毛病,这不是还有空座,助理陪同老闆客人并无什么不妥。」 谭甫承也在一旁随声附和,「温老弟这么维护下属,做助理的也一定要多多体贴老闆才是,要是个姑娘,我还真不捨得让人陪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男人嘛哪有不经歷酒场的。」说罢沖肖应执一勾手,「你来,替你们温总陪我们喝上几杯。」 过往没少跟过温荇清应酬,肖应执自然知道身为助理应当做些什么,帮忙处理一些琐碎事情,让老闆更加专注于谈工作。之前温荇清从不乐意让他帮忙挡酒,认为这是吃饭「陋习」,可于今天这群人,实在不好开罪,他并不想让温驰川因此感到为难。 「温总,如果需要,我可以留下。」 肖应执主动开口请求,温驰川原本并无打算让他为自己做太多事情,但眼下情形委实不好推脱,只能微一点头同意。 饭店上菜均是採用高档食材,一盘价格千元甚至万元不等,珍馐美味倒同京华最高档饭店有得一拼,奢靡却也是真的奢靡。 第115页 酒至半酣,肖应执已然有些醉意,趁方便之由去趟洗漱间洗脸清醒。一群人皆是酒桌场上「老手」,喝酒那点事比谁玩得都花,想推却都难以推却,轮番轰炸简直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菜没吃上几口,酒却灌满半个胃囊。 将手置于感应器下,待一股水流落入掌心,冰凉的触感让肖应执身体不禁为之一颤,掩嘴打了个喷嚏,这下便越觉头愈发昏沉,一段时间没这般勐灌,自认为有些不胜酒力。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一旁传出开门动静,肖应执倏地抬头和来人四目相对,入眼一张甚觉熟悉的脸,对方看到自己,明显难掩于面的惊慌失措,惶惶不安,还未及想起这人叫什么,就听对方低低喊了他声肖助理。 「你是,之前在京华酒店前台工作过的,魏……」前段时日去酒店时才得知有个老员工离职,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男孩,又颇意外在这种地方遇见他。 「魏闵。」 魏闵神色微妙开口提醒他,直勾勾盯住肖应执的脸,莫名夹带几分警惕意味,「温老闆……他也在吗?」 「你是说温荇清老闆?」肖应执用沾水的手轻轻拂了把脸,将微乱刘海拨去一旁,笑着摇头,「今天我是陪温驰川温总一起来的,处理些工作相关事宜。」 魏闵听完点头,表情似乎较刚才舒缓些许。 「听说你从酒店离职了?」肖应执见他一身普通衬衣长裤,不像是在这里工作的模样,遂好奇问到,「来这里找工作吗?」 「家里发生了些事。。」说至此一顿,看到肖应执毫无怀疑的神情模样,貌似对方并不知晓自己离职的真正原因,魏闵眼睫微垂,面不改色继续编造起理由,「处理完重新来找份新的工作,有个亲戚恰好在这里做服务生,听说待遇不错工资可观,我就过来看看。」 不欲长留与人说太多,唯恐言多必失,魏闵想藉口赶紧离开此处,突然听肖应执说到,「温老闆前一阵提过你……」 面色一凛,魏闵不动声色攥紧衣角,看向肖应执眼睛追问,「提我……什么?」 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男孩有些格外紧张,肖应执并未深想,继续同他说到,「问你离职后续工作情况。」 「他……」面上一喜,很快转换平常,魏闵不确定问,「温老闆问过我的事情?」 「他说前台那个叫魏闵的男孩在酒店里工作这么多年,离职后理应关照下员工动向,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很难找到适合有保障的。」话语里几分真几分假,温荇清确有提及魏闵,只不过是单纯问他是否离职,助理在外还是要给老闆树立光辉形象,「京华集团旗下还有诸多其他公司产业,如果需要工作上的帮忙,也仅是一句话的事情。」 魏闵垂眸笑笑,神情惆怅若有所失,最后咬了咬下嘴唇,抬起头对肖应执说声谢谢。并没表示出自己需要任何帮助,转头剎那眼眶突然忍不住泛起红。 走离肖应执视野范围内,站在长廊拐角处静观他开门进入一处包间,魏闵适才整理好情绪转身离开原地,随后止步于一处歌房门前敲响几下门板。 从里间很快传出一道男声,「进来吧……你继续。」 推门进到歌房,入耳即是靡靡之音,茶几地上皆散落着一片乌七八糟的菸头酒瓶,冯释正倚靠沙发正中满脸销魂状,尤嫌怀中左右两个小姐不够,中间还趴伏着一个年轻男孩正卖力为其干活,撩起眼皮见是魏闵,冯释故意挺了挺腰,嘴角溢出一抹猥琐笑容。 偏转过视线熟若无睹,魏闵朝沙发另侧的人走近。 「上个洗手间……用得着这么久?」冯释不顾男孩难受哀求,用力耸动几下打一哆嗦舒爽躺回沙发,挥手将几人从身上赶下,「不会瞒着我们去见什么人了吧?」 「我在这里能认识什么人?」冷冷甩出口一句话,魏闵见冯释从沙发上突然起身,吊着二两肉沖自己直走过来,面色陡然生变。 想要避开却避无可避,被冯释一把扯住领口推搡着摁去茶几上,后背撞倒一片酒瓶,旁边几个服侍人的男孩女孩怯怯将头低下躲去一旁,哪怕闹出人命,也不敢插手客人之间的私事。 几乎毫无招架之力,魏闵想要挣扎起身却被蛮力粗暴按回,被冯释以肘抵住咽喉,顿时感到一阵窒息难受。 「你以为你是谁?跟我说话那么没礼貌?」冯释钳住人故意扭摆腰身,将没清理的腌臜沾蹭在魏闵衣服上,「如果没有我冯释,现在你在京华,恐怕还在为讨生计四处奔波吧。」 「对不起……冯,先生……」唿进来的空气断断续续,魏闵艰难吐出几个字认错。 刚才一时难掩厌恶冲口而出,险些忘记面前这个男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就连言语上都想占尽上风。 「今天叫来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上好货色。」伸手故意弹开魏闵两粒纽扣,以指腹在细嫩皮肤上划圈打磨,不得不承认这男孩五官精緻偏女相,皮肤同样娇嫩,刚刚舒畅快意一场,冯释这会又觉把持不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张脸,开口就是污言秽语,「都没你长得漂亮,想让人往死里弄。」 脸因缺氧憋得通红,眼珠似乎都要破开眼眶蹦出,魏闵强忍冯释逾越东摸西碰,眼神凄凄楚楚望向沙发上整衣危坐,闷声喝酒的男人,「鲍少……」 第116页 「好了。」 鲍嘉辉微微一笑,适时出声制止,「小魏是我老宅帮工的家人,他父亲于我有恩,冯先生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切~」冯释享乐不成一脸不爽,极不情愿从魏闵身上爬起,将老二重新塞回理了理衣冠,「要不是看在你和鲍哥还有那么些关系的份上,老子早就把你给办了。」 魏闵悻悻从茶几上爬起身,站在一旁抚胸顺气,少时听自己母亲说过,自己父亲曾在京华一户鲍姓的富贵人家做帮工,因为救过他家落水的少爷,所以和男主人相交甚熟,并给过自己一张老照片。其上有个眼角带痣的男孩就是如今眼前这个男人。 哪知冯释会和鲍嘉辉相识,更没想到曾经没落家族的少爷如今竟会在京华现身,虽然行事极为低调,却和冯释这种不可一世的纨绔搅混在一起,朋比为奸,黄鼠狼与狐狸结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同这类人搭上关系无异于与虎谋皮,魏闵深知一旦踏进泥潭,拔出来也是脏的,他还是想满足于自己那点私心,哪怕温荇清那日将话说绝,现在仍然放不下对他多年积压在心中的念想和感情,劝不了自己走回头路。 那个男人,就算得不到他也好,也绝不愿看到别人将他据为己有,单是想想便是一件摧心剖肝痛不欲生之事,于是便想藉由这两人之手,给这些痛苦一些抚慰。 吃了刚才的亏,收敛起不好的情绪。魏闵低眉顺眼走去鲍嘉辉面前递过一张照片,「他们确实都在如意厅那个包间,我之前一直在过道里守着,来的人里并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冯释用力咬开啤酒盖,闻言呸了一声咧开嘴,「无非就是财政和规划的那几个老傢伙,新书记怎么可能请得来嘛,我倒是听我家那老头提起过,财政的谭甫承和温驰川常有来往,估计今天来的这群人里,还是姓谭的那一班人马,」 灌口啤酒舔了舔唇,冯释眯起眼睛冲着鲍嘉辉微一抬下巴,嘻嘻哈哈,「不过,鲍哥你了解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中海修建隧道你也想掺上一脚?」说到这忽迎上鲍嘉辉幽幽的眼神,识趣打住嘴。 「项目本身我没有任何兴趣。」说到这鲍嘉辉下巴微微活动,发出「咔」的一声响,「但有一些老朋友参与其中,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冯释拿起酒瓶沖人抬手一点,嘴里啧啧有声,「你竟然是温家那两兄弟的表哥。」 闻声,鲍嘉辉冷笑歪过头,目光颇有些怨毒,「即便拥有这种血缘关系,温家人当年对我父亲可是丝毫没留情面。」不愿与冯释多扯,遂转头看向一旁魏闵,「你之前不是说,温荇清身边有一个可以用来牵制住他的人?」 魏闵看向鲍嘉辉的眼睛,心底竟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总觉得那是亡命之徒才会有的眼神,愍不畏死疯狂之至。 迟疑一瞬,还是老实开口回答,「他叫时瑜,没有任何背景的一个酒店前员工,现在……和温荇清住在一起。」 鲍嘉辉颇有些意外挑眉,「和那个男孩,他们两人之间是情人关系?」 有些词刺得心脏泛疼,魏闵垂眸默不作声点了下头。 「情人,可能就是他的软肋喽?」两手交握躬身向前,鲍嘉辉抬头作好奇状,露出森森一口白牙,「你说,要是弄死了,他会不会心疼?」 一句话,让魏闵和冯释脸色皆变了变。 「鲍哥,你告诉我早年你父亲的产业,被温家人利用不正当竞争手段毁掉,你这次回来是想以牙还牙东山再起,这些我都支持你。」 冯释盯住鲍嘉辉的眼睛竟也不寒而慄,他是有报復心理,却不至于将事情做绝,「但说好了,动人可以,闹出人命的事情我可不陪着你玩。」 一时间房间里落下沉默,静到能听见彼此起伏的唿吸声。 习惯性转动下巴,鲍嘉辉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忽然朗声大笑,仰躺去沙发上,「我只是说说而已,开个玩笑还那么认真。」举起手中照片贴近眼前,赫然是位眉目严肃的老人,鲍嘉辉舔舔牙,拇指摸在这张人相脸上,随后用力将相纸压出褶痕,出声轻喃,「姜延坺,温世雄……二十八年过去了,真是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本剧最大反派人物~要走一下温驰川和肖应执的感情线,大家有什么不同见解可以提~感谢小宝们阅读订阅 第63章 肖助理,是我的助理 推杯换盏一直持续到下半场,酒过三巡,肖应执已然醉得厉害,半身趴伏在酒桌上,看向身旁那位建委副主任面色红润,三眼两嘴在自己面前开开合合,肖应执只管跟随点头,却完全没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俄而,吕徽那双手攀上他的后背,见肖应执不生抵抗,借酒精壮色胆,索性纵体入怀,动作狎昵。只不过搭在人身上的手掌尚没捂热,眼前一晃便被杯茶水遮挡住视线。 「吕副主任喝杯茶,解解酒。」温驰川侧身隔在两人中间,将茶杯置于吕徽面前,语气不冷不热,「需要休息,我让经理为你开上一间客房。」 红着眼睛看向来人,被打断好事吕徽心生不爽,掂起茶杯装模作样呷了口茶仍还死心不改,「开房可以,能让肖助理陪我一起上去吗?」 醉言醉语本不应该当回事,从喝酒途中一直到现在,吕徽那双眼睛恨不得长在肖应执身上,酒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劝,任谁都能看得出那点花花心思。 第117页 温驰川目光里愈发晦暗不明,刚才尚挂在脸上的半分笑意逐渐冷却,「肖助理是我的助理,不是用来陪伴客人,讨人欢心的,吕副主任这些应该掂量清楚。」 「掂量清楚……」吕徽醉意熏然一笑,「温总觉得,获得一个项目机会,和一个小助理相比,哪个更重要?」 目光凛凛,温驰川和吕徽视线相对,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如果非要这样相比,我不介意……」话音未落,温驰川肩膀上搭来一只手打断剩余的话。 谭甫承这时满嘴酒气靠近,乐呵笑着拍拍两人肩膀化解这一时的剑拔弩张,「醉上头了吧吕老弟,你找人家小肖作甚?男男女女这会都分不清楚了吗?」 「只要是合胃口的……」吕徽沖温驰川咧牙一笑,「管他是男是女呢?我看温总还是不捨得。」 「嗐,你想要『解酒菜』不早说,这里也一样能满足你,形形色色什么没有。」 谭甫承忙打圆场,二话不说招来经理,告诉其他们几人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各人回各自房间,找些干净嘴巴严实的提前安排好,随后对着吕徽说到,「多给你安排一些,你尽管挑就是。」 不再自讨没趣,吕徽收起嘴脸起身,对温驰川轻声说酒后失言,不要放在心上,随后在服务生搀扶下晃悠着去往客房。 「年轻点的一旦握住权柄,难免心高气傲人会飘。」谭甫承同温驰川低声耳语完,猥琐笑笑,「温老弟今晚不留下?」 前几次吃饭也不曾见人留过,明明已经离异单身之人,却从不在外过夜。 温驰川摇头同以往那般拒绝,目送谭甫承几个各被人搀走后,视线转向一旁不省人事的肖应执,随后缓步靠近伏在他耳边轻声唤人,「肖助,还能起来走路吗?」 迷迷瞪瞪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耳旁说话,肖应执本能抬起头,半阖眼皮沖温驰川弯唇一笑,露出颗尖锐小虎牙「嗯!」用力点完头继而朝桌面上栽去,得亏温驰川手疾眼快接住。 无奈笑笑,温驰川伸手将人从座椅上扶起,一旁等待客人离开的服务生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温驰川摆手示意说不用。 场外,老杨收到消息将车开在出口处等待,远远望见集团老总扶着一人走出,忙拉下手剎开门下车去迎接。 「肖助理看来喝了不少。」 温驰川将肖应执小心放在后座,闻言回答,「确实。」 一群人酒桌之上逞英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递到自己面前的酒大半皆是肖应执帮忙挡下。不像在逞能,也不像在尽助理应该做的事情,倒好似带有他的私人情绪。 温驰川帮人扭正脑袋,手掌自然而然挨到肖应执侧脸,视线在这张酣睡的容颜上短暂停留,眸光微动,即刻又松开手。 老杨帮忙关上车门,赶紧绕去另外一侧打开,顺嘴一问,「温总,要先送肖助理回去吗?」 温驰川坐进后座,经老杨一提醒才想起还不知道肖应执家庭住址,想要打通电话给温荇清询问,一看腕錶时间已过去深夜,心想他这会理应歇下不便再打扰。 侧身抚住肖应执肩膀,温驰川试图同人沟通,「肖助,你家住在哪个地方?」 「嗯?」 听到有声音在问话,肖应执把耳朵朝人贴近,迷濛半晌咧嘴笑笑回答,「在地球上。」 「……」 老杨在一旁憋笑,温驰川默了一默,耐下心继续询问,「你的家庭住址,在京华的哪个地方。」 「京华?」肖应执嘴里喃喃有词,像在很认真思考,最后蜷起身体倒向一旁,皱眉撒娇似的语气,「就在京华本地啊……你好烦人。」 说与没说一样,问也是白问,和醉酒之人没什么好计较的,温驰川从肖应执身上收回视线,抬头对还在等待的老杨说到,「开车回别墅。」 「哎。」老杨应声点头,目光扫过后座肖应执,心说得亏是温总性子温和好脾气,冲撞老闆不说还能在老闆家借宿,一般员工哪会有这般待遇。 七拐八绕,车开出玉函庭行驶进主路,温驰川偏头望向车窗外,多少喝了些酒,醉意很轻,这会一得闲适反而将这仅有的朦胧之意给尽数驱散了。 老杨从后视镜里不时瞥过一眼,注意到温驰川并没在闭目养神,几番纠结,小声开口问到,「温总,隧道修建一事还是得放咱京华自己手里吧?」 自知这句问题有些过界,老杨还是转弯抹角问出口。 如若真交由京华集团手里,自己还能腆着脸为那高中辍学不读的二侄讨来一二小活计,城市发展项目,依他这种学歷哪怕去现场当个临时工搬砖也行。自己为上任这任集团总裁开车这么多年,心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小事理应好说。 「这次招标公开透明,不一定落在谁手里。」温驰川疲惫揉了揉太阳穴,视线看向丛丛掠过的树影。 「京华集团可是整个京华市最具代表性的企业,实力雄厚,加之您和谭局多年交情,有他从中牵线搭桥,项目很大可能还会落在咱们集团手中。」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阿谀奉承,老林一番话中三分真实七分谄媚。从车窗外默默收回视线,温驰川抬眼看向老杨,对方话里有话,自己心种当下明了,「是有什么事吗?杨叔。」 温驰川一向对人礼貌,对年纪稍大的老杨称唿个「叔」,让他倍感亲切,「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不争气的二侄不好好读书上学,高三没读完就辍学不上了,京华这块地方就连硕士都随处可见,何况他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现在找工作实在难啊……」 第118页 老杨嘆完气,赶忙又补充一句,「我原本不想麻烦温总您帮忙操心的,主要我弟弟家就他这么一个独子,不忍心把人放远,就是想问问中海这个项目如果能到咱们集团手里,有什么适合他的,苦活累活倒都无所谓。」 温驰川微微颔首,安排一份工作,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看在老杨这么多年勤恳工作的面上不帮忙确实说不过去,「明天,我让苏睿看看哪里还有适合他的职位空缺。」 仿佛接到「圣旨」,老杨连忙出声道谢,说自己这么多年跟过的温家两任总裁都是顶好的领导,一通赞美夸完又道后备箱有篮自己家乡的脐橙,让温驰川留下。之前托办事买些名贵菸酒温驰川向来拒绝不收,知道无论送什么对方家里都不缺,所以这次特意备些接地气的「小礼」,虽上不得大台面,但显得朴实有心意。 坚持让温驰川收下尝尝,老杨忽然话锋一转,提及自己在饭店里等待时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听谭局的司机说,京华市来了位新书记,好像负责一些项目的决策事宜,我同那个司机关系不错,听他私下里告诉我说谭局前几日想要同这位书记套近乎约打球,结果人没约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不止是谭局,那位新书记好像谁的面子都不肯给。」 温驰川略一点头,「听说了,市里确实来了位新领导。」为人刚正不阿无党无偏。 恰也说明项目放在这种好领导手里才不会有失公允,最后无论落在谁手上,于发展于民生都是件好事,就算到不了自己手上又如何。 从知道新书记是二十几年前和自己父亲有过交情的姜延坺开始,无论谭甫承在他面前如何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温驰川心里都已经有了底。 姜延坺,这种人才算称得上是克己奉公,一清如水,能记得这个名字便是由于二十八年前鲍昊龙一案,因此让他和温家有了渊源交情。只记得当年那位年轻缉毒队长调离京华前告诉了自己一句话,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无。 温驰川那时不懂,后来将这两句至理名言装裱书法挂在老宅的房间里。虽知其意不明其理,每回都有不同见解。像是姜延坺的为官之道,也像给他恪守底线的一把悬刃。 不过这副字两句话,时至今日留给他最多的回忆,仍是那时母亲痛苦离世不甘的双眼和茫然哭泣年幼无知的弟弟。 【作者有话说】 「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无」出自资治通鑑。 官爵无功不能获得,刑法不能因钱财势力而免除。 旧事为导火索,温驰川从商多年一直恪守底线便也是受到姜书记影响 第64章 和温驰川一样 悲从中来,温驰川皱眉望向车窗外,忽觉衣袖小幅度动了动 ,暂时收拢情绪转头,便看到醉意醺然的肖应执伸出只手小心翼翼拉扯自己西装袖口,见没被拨开,继而大胆行径缠住自己整个胳膊,整个身体随之贴上来,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当做「抱枕」盹寐。 若非隔着中央扶手,恨不得四肢皆缠绕自己身上,不知怎么就联想到澳洲树袋熊攀抱树枝的模样,放在现在肖应执身上很形象也很贴切,温驰川哑然失笑,胸腔中刚起的一点阴霾顷刻化无。 老杨开车从后视镜里瞟向一眼,同样忍俊不禁,「肖助理明天醒来要是回忆起这些事情,估计以后就不敢再喝醉了。」 温驰川淡笑不语,好脾气任由肖应执占用一条胳膊。迈巴赫在空旷道路上疾驰,路灯透过车窗,光影忽明忽暗跃动,温驰川视线由上而下划过肖应执眉眼鼻唇,发现秀气可爱漂亮诸多形容词,原来可以在一个男人身上毫无违和感。 自己不觉,已经给他太多纵容。 回到近郊别墅,老杨帮忙将人和脐橙送进客厅后便告别离开。温驰川一如往常习惯,摘下领带脱掉外套,目光落在沙发上蜷缩着的肖应执身上时,动作中止,心底渐生起一股异样感觉。 离开觥筹交错笑脸逢迎的名利场,本该被倦意疲惫填满,心里这会却觉格外安宁。温驰川绕过沙发坐在肖应执身侧,很认真端视起这张面孔。 忽然记起初见他时,肖应执低头跟随在温荇清身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怯怯,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犹记得这张容颜同现在相比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被岁月剥去那时的青涩稚嫩,给五官浸染一些成熟和心事。 看向熟睡之人,温驰川渐渐意识到这种来之不易的安稳究竟源于哪里,常年家里只有自己在,很少有过另外一人气息,如今留肖应执在这里过夜,难免感觉会不一样。 这般想着,情不自禁朝向那张脸伸出手想要触碰,悬至半空,温驰川忽瞥见肖应执睫毛簌簌颤抖,人似乎有醒转迹象。 睁开眼睛与面前人四目相对,肖应执支起胳膊缓慢起身,满脸茫然望向面前温驰川,俄尔,一双眸由疑惑变为清澈,咧嘴对着温驰川笑笑,声线慵懒沙哑,「温驰川,你也在啊。」 果然人还处在半醉不醒之中,温驰川轻轻点头嗯了声,旋即被肖应执捧住面颊,心跳蓦地乱了一个节奏。 看人有如审视一件珍宝,肖应执用手指拂过温驰川下巴嘴唇,细细摩挲端详,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嘆,「温驰川,你长这么帅啊。」 「……嗯。」温驰川心生好笑,并不生气,只问,「喉咙干不干?要不要喝点水?」 第119页 「不要。」肖应执放开人摇头,说自己想要去方便。 温驰川起身拿玻璃杯给他找水,顺手给指了方向,「门是推拉门,向左推……你自己可以吗?」 说话间,肖应执已经抬起虚浮的脚步,身形虽不稳,勉勉强强尚可以走路,温驰川只好随他自己来,边倒水边密切注意肖应执动向,以免有个不注意让人找错地方。 行至半路,肖应执突然停下脚步,温驰川正好奇他想要做些什么,就见肖应执扭头沖自己冁然一笑,莫名带些娇俏感,「温驰川,你要在这里等着我,别走。」 自己家还能往哪去,温驰川点头说好,哄人说自己就在原地不离开,才见肖应执放下心继续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客厅洗手间原是供客人使用,就处在正厅不远位置,从温驰川现在角度恰好能看到里间洗手池,进去不过一两分钟,肖应执便推门走出,仍是脚步虚浮身形微晃。 温驰川正要问他要不要喝水润润喉,还未及张嘴,就见肖应执背对自己开始脱起身上衣物,除去上衣,是副颀长优美的上半身,尤其后腰处隐约显现出两道凹陷。"麦凯斯菱",就像长于腰身上另外一双眼,很少有人能这般明显。等肖应执那双手滑至西裤边缘时,温驰川忽而一怔,默默将视线收回。 衣衫尽褪,肖应执丝毫不挂站在一堆衣物中间,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懵懵然迎向温驰川诧异的目光赤足走出。 肤如白玉肌肉薄削,在灯光下泛着莹莹亮色,身材偏瘦却又分布均匀恰到好处。一如那日在办公室里温驰川见他穿衬衫时的想像。 「怎么没有我的睡衣?」肖应执走进客厅打量四周环境,蹙了蹙眉头,仰起头盯住客厅上头自二楼吊挂起的水晶灯,既华丽又陌生,懵腾会出声轻喃,「好像不是在我家……」 温驰川忍俊不住,分明自己也很疲惫,还是当即放下手中玻璃杯,先为这个「借」来的小助理体贴服务。从衣帽间里拿出件棉质衬衫替人穿好,勉强算作一件短款睡衣,衣摆刚好置于他臀部下方,显得两条长腿更加曼妙。 扣好衣扣,低头看到一双光脚还踩在冰凉大理石上,温驰川告诉人别动,乖乖在原地等待,转身去门廊为肖应执找寻合适拖鞋,却不想醉酒之人岂有听话之理,折回客厅时远远望见肖应执独自摸索上了二楼,已然入侵他的私人领域。 手提拖鞋跟上,看到肖应执正站在自己卧室门前驻足发呆,眼神痴望几许却始终没进去,像是有种本能控制着他止步于门前。 「地板上凉,光脚小心生病。」温驰川垂眸走过将拖鞋置于地上,拉过肖应执胳膊让人将脚踩进去。 扭头怔愣看向来人,肖应执抬手一指卧房方向,对温驰川笑了笑,「我喜欢这种味道。」房间里的香味源于一款药香,安神助眠调节心绪,早年得益于一位朋友相赠,温驰川觉得好用索性家里办公室都会燃上一些,味道浓时就像熬煮中药汤散发的苦味,淡时又如一款说不出名字的木质香水。 刚说完喜欢,肖应执神情又隐隐透出些忧郁,「和温驰川身上的一样……」 胸腔中几乎是不可遏的一悸,白日同温荇清那通电话里不小心听去两人对话, 温驰川才得知肖应执这么多年对他掩埋于心的感情,一般男人得知自己被另外一个男人喜欢,本能反应应该是唯恐避之不及,可他不是这样。 温驰川并不喜欢男人,也从不觉噁心或是排斥,作为成年人会理清自己情感所需,同样明白这不是受到自己弟弟的影响。 也许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关注起了肖应执,因为这个人实在符合自己心目中某些标准,却迫于温家长子身份、集团发展责任等一切原因的掣肘,从来不敢面对一己私慾。 手中胳膊忽然一番抖动,将温驰川神游九霄云外的思绪给拉回,抬头便见肖应执以手掩唇不断打哈欠,估计酒劲再度上涌困意席捲。 「要睡觉吗?」温驰川握在他上臂的手转而握去手腕,看到肖应执乖巧一点头。 仅有一间主卧可供睡人,再其次就是楼下沙发。简短考虑,温驰川拉着人进去自己卧室,准备等肖应执睡下后再找床毛毯去客厅沙发凑合一晚。 掀开被子让人躺下,周身全被属于温驰川的气息包裹,肖应执只觉自己陷入了这片海,将靠枕拥在怀中,亲昵蹭了蹭口中低喃温驰川的姓名。 心念微动,温驰川伸手轻拂过床上人儿的鬓髮,俯身说,「晚安……应执。」 道完晚安原是要离开,刚起身却被肖应执勐地拽住袖口,脚步也随之一晃。 「你要去哪?」 刚刚半阖着的眼睛倏然睁开,肖应执唯恐温驰川离开自己半米距离,手脚并用从床上慌忙爬起。 温驰川怕人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接,哪成想对方目标一直是自己,先是被扑了个满怀,紧接着被肖应执双臂勾住脖子两脚钳住腰身。身上突然多出一个人重量,温驰川担心两人摔倒一齐遭殃,托住肖应执身体缓缓后退至于床边坐下。 这一下倒给了肖应执「可乘之机」。 本身就是弯非直,近距离打瞧一张令男性也艷羡的脸,在荷尔蒙和酒精双重驱使下,将剩余那点醉态点点托高,不知是梦是真,念想促使着肖应执倾身向前,轻轻与那张嘴唇碰了碰。 第120页 【作者有话说】 公主们,我来了( \\ ) 第65章 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星点火花一触燎原,浅尝继而变为深入攫取,不断俯身逼近直至温大总裁后背抵在床头毫无退路,小绵羊这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小狼崽。 技术毫无章法可循,吻人倒像是要吃人一般,直到舌尖传过痛感蔓延腥气,温驰川这才偏头错开脸,将正浓郁翻滚的暧昧按下中止键。肖应执喘气空隙抬起双迷离眸,似乎觉得姿势别扭,索性支起身坐在面前人腿上找寻个舒服位置。 温驰川稍稍抬高下巴,注视着肖应执一举一动,即便一个吻已经越过本应有的界限,这时双手仍是绅士扶在他肩膀和后背,没有进行任何多余动作。 理智告诉自己醉酒之人举动和清醒状态下不能相提并论,温驰川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做出什么,只会让肖应执醒来后觉得难堪。 肖应执俯身向前,mo索着温驰川衬衫下的轮廓缓慢滑至脖间,最后捧住那张脸,一双唇微肿嫣红yu滴,忍不住用手指轻揉,「好俊啊。」 不清楚肖应执这种状态下能否识得人,温驰川伸手攥住他手腕,狭长双眸微微眯起,「我是谁?」 两两相视,肖应执对人咧嘴一笑露出虎牙,「温驰川。」 「如果,我不是温驰川呢?」 肖应执看着面前男人怔滞一瞬,继而阖下眼皮使劲摇了摇头,「你骗我,我不会认错他的模样。」 似乎对答案很中意,温驰川放开他的手转而用手背贴了贴肖应执面颊,见他温顺闭上眼歪过头。像是一顿折腾也累了,身体左摇右晃,最后肩膀下沉疲惫倒在自己怀中。 「我很喜欢温驰川,喜欢了好多年……可我有些累了,不知道要不要坚持下去……」 声音嗫嚅夹带委屈,温驰川闭上眼没做回答,只以手轻抚向他后背哄人入睡,听肖应执咕咕哝哝又说了好些胡话,直到有些沉重的唿吸声从身前传来。 肾上腺素冲上阙值逐渐回落平復,两人此刻离得极近,温驰川鼻尖隐约嗅到除房间薰香外另一种味道,是肖应执发尾脖间残留的衣香,同上次那件衬衫一模一样的小苍兰留香珠。 鬼使神差俯身低头,在肖应执侧颈上以唇相触,简短停留一瞬便抽身下床。 客厅沙发足够长,宽度却有些窄小,温驰川本身睡眠脆弱,离开安神香更是一夜辗转难眠。太阳刚探头的时候便起身进了厨房,平日只叫清洁工定期打扫别墅卫生,并没请过家政阿姨,有些私人事情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比如安排一顿早餐或是洗干净晾晒一件衣服,觉得这样才会有些家的样子。 冰箱里放着前不久客户送给的伊比利亚火腿,几颗柴鸡蛋。温驰川冰箱里一番仔细搜寻,另外拿出之前做糕点剩余的几盒鲜奶,除了烹饪用途外,自己平时并不喜欢喝奶制品,倒觉得给肖应执搭配早餐或许不错。 等端着两盘一样的食物从厨房里走出时,恰好看见他人猫腰在二楼梯口探头探脑。看清主人是温驰川,声音才颤颤巍从上面传过,「温总……」 温驰川嘴角小幅度翘动,下巴微抬指向客厅阳台旁的烘干机,「衣服都在里面,换好过来吃饭。」 一件衬衫堪堪遮盖隐秘,从二楼忸怩走下,肖应执前拉后拽左遮右挡,羞愧到耳根发热无地自容。躲进衣帽间换好衣服出来,温驰川早已坐在餐桌前等待许久。 仿佛白日做梦般让肖应执觉得不那般真实,又想不如这就是一场梦,好比过接下来不知怎样去面对。 面前一杯燕麦牛奶盘中煎蛋火腿,香味直盈满鼻腔,肖应执深吸口气提了提神,心虚望向餐桌对面正无事吃饭的人,「温总。」 温驰川闻声停下手中筷着,看向肖应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喝醉酒的人通常容易……胡来,胡言乱语。」肖应执紧张握住玻璃杯,用力到指尖泛出青白颜色,「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有逾越的事情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不要介意。」 先是一通道歉,而后又小心翼翼询问,「昨天,我没做什么吧?」 温驰川抿口杯中白水,淡淡开口回答,「没做什么。」 「那您的衣服……」肖应执紧张抬头看人一眼,没做什么又为何光熘熘穿着温驰川的衬衣。 「是我借给你用作睡衣。」温驰川说到这一停顿,「都是你自己换上的。」 肖应执瞠目,忙开口问,「我,我当着您的面……」 温驰川好笑截断他的话,「并没有。」 心想确实,于温驰川眼里同样身为男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或是尴尬,反倒自己紧张兮兮惹人怀疑,虽然没丁点印象,好在没发生过什么。肖应执正想放下悬着的心,忽听他又说道,「但你说了一些话。」 心勐地突跳,餐桌之下肖应执狠掐大腿拼命回想昨夜究竟说过些什么,千万别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直男,温驰川我不要你了我要去夜店找男模之类……心底的胡言乱语。 「你说,要去夜店找男模。」温驰川用筷子拨弄盘中火腿,忍不住扯下嘴角,「一定要找那种比我长得帅,身材比我好的。」 一瞬间血液沖顶面红耳赤,肖应执恨不得此刻挖穿地球自己钻进去与世隔绝,「我没找过,我怎么可能会找男模,这些都是酒后胡言乱语,您别当真。」低头佯装吃东西缓解尴尬,却食不甘味,忐忑不安。 第121页 「其实也没有什么。」见肖应执急急辩解完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温驰川收起笑容,并不想继续逗弄他,「都是些醉话而已,不会放在心上。」 肖应执点头低低嗯了声,醉话而已,即便说出有些心声未必会让人当真,既然温驰川都这么开口,还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肖助。」 刚咬口煎蛋的肖应执应声抬起头,直对上温驰川一双深邃双眼。阳光透过落地窗散进屋里一片耀眼斑驳,那点灿烂皆被这个人收在眼底,更显多情,让人心动不止。因为曾经暗下里观察过他许多,所以总能准确捕捉到属于温驰川最好看的那刻。 「你喜欢我,多久了?」 手指微颤,筷子随之脱手落去盘中,心脏一瞬想要突破极限挣开胸膛跳出,肖应执竭力平稳此刻唿吸心跳。最后脸上扯出一抹勉强微笑,给自己找理由搪塞,「是醉话……」 温驰川视线越过一方平桌,直勾看向他,目光灼灼,「是我亲耳听到的,你和荇清的谈话。」 一点笑逐渐僵硬在脸上,肖应执怔愣着喃喃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昨天,那通不小心没挂断的电话里。」 心里勐然一拧,就像被人抓到偷偷摸摸藏起的那点东西,茫然不知所措,推开座椅惊惶起身,肖应执慌乱间险些将桌上牛奶打翻,伸手扶稳还是有几滴倾洒在手背上,「对不起温总,我想可能要回去了,家里……」 思绪一片混乱,半天编不出一个合适理由,肖应执从来没觉得如现在这般失容过,最后惨白着脸对温驰川硬扯出一个笑容,虽是笑着,更像在极力遮掩此刻失控的情绪,「如果让您觉得为难,可不可以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我……」 半天没再下文,温驰川抬头静静望向他,从座椅上站起身却见肖应执下意识后退一步,当即停止靠近他的动作,「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没有感到为难,就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喜欢我?」 既然已经知道,就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肖应执垂眸轻轻点头,视线落在温驰川为自己亲手准备的那份早餐上,煎蛋手法看着很是熟练,形状色泽不比餐厅厨师手艺差,或许连做菜做饭都不在话下,心里默默猜想可能在他结婚那时就是位顾家的好男人,是位玉叶金柯却肯为家人下厨的好丈夫。 「……是,我喜欢你,在很多年前有一次和你无意间的接触,从那时候就被吸引。」 温驰川手指微蜷,继续问,「这么多年是不是很辛苦?」肖应执那句喜欢了好多年一直萦绕在心间,他在想究竟从何时开始,又持续了多久,在这之前自己竟浑然不觉。辛苦? 心尖泛起点点酸涩,可能的确有些辛苦,五六年长途跋涉,其间滋味只有肖应执自己知道,一边痛苦挣扎一边痴情期许,清醒时笑自己是小丑,煳涂时又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温驰川一切都好。 埋藏多年的感情一下被剖露于喜欢之人面前,措手不及。肖应执抬起头直视温驰川的双眼,看到那道目光里带着些怜悯、小心……忽然发觉自己就像在被人同情。 「还好。」想要说出口的话其实很多,最后只用两个字草草做下总结。 「肖……」 温驰川意欲靠近,却见肖应执抬起一只手作拒绝姿势,只好皱起眉站在原地。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温总……我会处理好,绝不会给您,给温荇清老闆带来什么麻烦。」肖应执垂眸,视线落在斑驳纹理的大理石地板上,逐渐模煳视线,「谢谢您的款待。」 说完拿起桌上手机,对温驰川浅浅躬身扭头就要离去。 「肖应执!」 肖应执身形一晃,犹豫停下脚步,明显听出背后声音带有几分怒意,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温驰川。 「所以你打算就此结束?」 温驰川沉下脸,未料想局面险些失控,肖应执会如此抗拒将这份喜欢示人,咬咬牙冲着愣在原地的人大步逼近,「想要同我划清所有界限?」 「从开始,我有说过一句拒绝你的话吗?」站在肖应执咫尺距离间停下,温驰川眯起一双眸,将人包裹在自己气息里,一字一句,「还是说,你根本不打算对昨晚那个吻负责?」 肖应执闻言眼睛逐渐睁圆,不可置信这些话竟是从温驰川嘴里说出的……甚至有些任性和幼稚,完全回忆不起有关于这个「吻」的任何画面,于是慌乱错开视线,垂下眼睫,「您可以把它忘了。」 温驰川脸色愈发阴郁,看着人好一阵突然扯动下嘴角,「明明喜欢,为什么还要逃避自己的感情?」 一下又将问题推回悬崖边缘,肖应执低头半晌,苦涩笑笑,并非是逃避,而是现实中各种原因牵制。从暗恋温驰川那时起,肖应执就决定将这份感情深埋,明知不可为却也为之。 他知道温驰川分明不喜欢男人,身后还背负着整个集团的命运,凡事都会以大局为重,又怎能为一己私慾折腰。很可惜,「婚姻」这种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肖应执也给不了任何人。甚至男人这种身份极有可能会为温驰川带来负面的不好的影响。 喜欢一个人不可控,可最后放下一个人却是可以由自己来主导。 不成想,在决定要不要放下这份感情之际,一切转而被昭告于天下。 第122页 「温总,我只希望您能够考虑清楚,喜欢您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因为我的影响而做下不必要的选择,您是集团的负责人,您身后还有整个温家,作为一个助理,我会理智提醒您,所作每个决定都不能不考虑它的后果和影响。」肖应执言辞恳切,一番由衷之言眼眶逐渐泛起红,「我喜欢您是因为……我本身就带有这种取向,我天生就如此。」 看到肖应执忍泪的神情心里一揪,温驰川还是毫无犹豫点点头,「我考虑得很清楚。」 「那您看着我。」 眼中带泪,情绪已由它去,肖应执注视着那双眼,深吸一口气,「请问,温总……您喜欢现在,站在您面前的男人吗?」 时间分秒流逝,沉默到心跳声都很清晰,一直同温驰川那双眼眸相对,静静等待他开口回答。 良久,直至有泪顺着眼角滑落脸颊,肖应执怅怅收回视线,低头释然一笑。 「谢谢,您的回答。」 仓促转过身脚步匆匆,恨不得飞一般逃离原地,肖应执走去门廊穿好皮鞋正要推门往外走,忽被温驰川叫住。 「我结过婚,并不是出于自己意愿的婚姻,所以时至今日对于如何喜欢一个人还从未深有体会过,也无法轻易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我的举动确实牵繫着京华集团和温家不错,可这件事情又有什么错误?不偷不抢光明磊落,如果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选择,想做一件事却又不敢承认,害怕担忧别人怎么看怎么去想,何谈以后大事上种种决定……我会顺从自己本意,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温驰川说至此一顿,对着那道停在门廊的身影,轻声开口请求,「所以肖应执,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本期更新时间~四六七二,六七二均在晚上八点,现在审核特别严,如果没发出就是被锁在申请中,总有一些奇怪词彙触发,有时候有些读着挺怪异的地方是因为要过审 :-(暗恋躲在暗处时渴求眷顾,被展开时又会惊慌失措,想要逃避。 温驰川后面说这么多话就是生气了哈哈。肖应执:沉默温驰川:「那你是默认了。」 肖应执:「不给。」 温驰川:「你不给那是你的事。」 肖应执:「给。」 温驰川:满意 第66章 陪你长命百岁 陪时瑜去陵园看望父母那天,恰逢出门前下起小雨,从落地窗外看云层正积厚,给整座城市蒙上一层灰青滤镜。 淅淅沥沥雨点似乎一时半会并不会停下,加之陵园附近修路势必拥堵,温荇清索性放弃开车转乘公交。 到站下车,支起把黑伞将时瑜遮在其中。已过中秋临近寒露,天气逐渐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意乘着风打着旋从领口直往怀里钻,温荇清拢紧外套揽过时瑜肩膀,忽而鼻尖嗅到一股随风递近来的沁心香醇,袭人心怀。 十月初桂花仍还开着,车站停靠的这条道路两侧皆种满桂花树,搭眼望去满树金黄点缀,四周空气中都瀰漫着这种馥郁芬芳,只不过已经到了将要落败之际,雨水打落片片金黄碎瓣,均匀密集铺散在行人道和公路两侧。 随温荇清跨过一方水洼走上人行道,时瑜伸手朝远处隐在雨幕中的陵园遥遥一指,「还有一段路,需要走着过去。」 地处偏僻郊区一片空旷,几乎不见什么来往车辆和行人,温荇清绅士将时瑜一只手搭在自己臂弯,示意他挽住,「我来撑伞,你做我的导航。」 时瑜笑笑点头说好,同温荇清相视一望紧贴着依偎在一起。让富家少爷跟着挤公交,自己心里原本还挺过意不去,温荇清却不自贵,也无半分不自在。 即便来见的都是已故之人,温荇清来前特意收拾打理一番,说第一次去见时瑜父母,理应正式些。头髮梳得根根分明一丝不苟,鬍子也是晨间刚刮的。西装革履毫无半点装饰,一身笔挺黑色搭配副斯文眼镜,即便简单朴素也难掩其本身华美,英俊恰到好处。 这半会斜风夹带细雨 ,一顶伞根本护不住两人周全,从车站一直走到陵园门外时瑜身上始终没沾染半点雨水,抬起头才留意到伞几乎都偏向自己这边,温荇清大半身体皆暴露在伞檐外,名贵西装被雨水打湿半边肩膀,洇出比其他地方更深的颜色。 当即「哎」了声,时瑜想推过温荇清胳膊让他将伞举正,稍有一个没注意伞又朝自己倾斜过来。只好加快脚步随他走上一处长廊,待温荇清收起雨伞抖落雨珠之际,蹙眉伸手抚向他肩膀轻轻拍了拍,「过会换我来撑伞。」 「要是心疼我可以。」微微俯身让时瑜更方便拍打,温荇清笑着贴近人耳边,唿吸喷薄,「心疼衣服没必要。」 时瑜干瞪了下眼,不免加重手中力度,故意嘴硬,「我就是心疼衣服,送去干洗都得花不少钱呢。」 温荇清佯装被拍痛擒住他手腕,贴近面颊迅速偏头在时瑜掌心落下一吻,「你家温老闆有的是钱。」说罢松开人,用手背顶了下镜框挺直身,「但人只有天下独一个。」 时瑜被他不正经逗弄得一笑,眼睫忽闪簌簌抖动,本来路上还挺沉重的心情霎时敞亮许多。温荇清告诉自己,缅怀亲人一定要庄严肃穆,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但没必要愁眉泪眼郁郁寡欢,就算真有在天之灵,逝者也不愿看到尚在人世间的亲人悲痛伤心的模样。 第123页 陵园不大建筑有些显旧,风景算是宜人,配上阴雨天却显得有些沉闷压抑,一直走到大厅内寄存处,向工作人员出示寄存相关证明之后找到父母双亲的骨灰盒,时瑜小心托举在怀中跟随工作人员前往厅堂祭奠。 来前准备了些瓜果花束和香条,其中一束为母亲最爱的白色雏菊,每次来都会带上几枝,小心翼翼放置于骨灰盒旁,时瑜后退几步站在温荇清身边一同鞠躬缅怀。 温荇清起身时稍有留意,照片上是一对微笑被定格住的年轻夫妻,虽是黑白照片亦能看出男人相貌英俊女人温婉漂亮。老人都说儿子随妈女儿随爸,虽无科学依据,不难看出时瑜长相应该是随了他母亲,五官深刻但不觉凌厉,尤其一双杏眼母子两人并无二致。 人类进化择优遗传,时瑜占据了其父母大部分优点。 「爸妈,今天我带了一个人来看您们。」时瑜燃上香,小心整理着盘中祭祀物,同父母介绍,「他叫温荇清,是我的老闆,同样是我的恋人,很抱歉儿子擅自作完决定后才告诉你们这件事情。 温荇清看向时瑜侧脸,嘴角微微向上,对着岳丈岳母照片恭敬双手合十闭上眼,默念身家来路。 「他对我很好,会教给我很多东西,也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想方设法逗我一笑……温老闆人长相帅气性格也很完美,可能得你们庇佑,我才能获得如此馈赠。」时瑜始终注视照片上那一双人,半晌缓缓闭上眼睛,轻声低喃,「请你们放心,儿子现在一切都很好,我也会好好照顾时向阳,等过一阵她身体好些,会一起再来看你们。」 出口之话都不是刻意而为的夸赞,温荇清很少听时瑜主动表达过什么,也好奇自己在他心目中具体什么形象,一番话听得心中登时万分感动,觉得对人没有白疼。 扶膝弯下腰,温荇清伸手帮时瑜一齐整理东西,对着照片上的两人略一点头,「请二老放心将时瑜交给我,我会好好待人,护他周全,儿婿每年都会来探望您们,送来大把纸钱,会替您二位尽快找到合适居所,下次来一定为岳丈带瓶好酒佳酿。」 并没意料到温荇清竟会这般称唿自己为儿婿,时瑜微微瞠目,扭头怔愣望向他一眼,最后绷不住「餵」了一声失笑,「温老闆,您这是明目张胆拿钱收买我父母吗?」 「只要岳丈他们同意,就算是吧。」温荇清屈膝抚向时瑜脑袋,歪头微笑的模样带着丝痞里痞气,蛊惑人心,「至少先找处风水好的墓地让他们入土为安,以后和你和向阳一起,就在京华安定下来。」 无处都不在为自己着想。时瑜胸腔里传来一阵踊跃跳动,稍稍错开视线将头低下,害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这个男人。 来京华堂叔家之前,和时向阳辗转过几家亲戚,这些人家分别住在各省各市,别人家里自然不能供奉自己父母灵位,所以只能随他兄妹二人兜兜转转在各个寄存点停留。 单是时向阳医药费时瑜就已经颇具负担,更何况分出额外精力再寻上一处合适坟地。父母去世这么多年仍漂泊不定无法安定安息,时瑜总觉得对不起他们。现实里活人买房死人买坟,需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近年来墓地价格更是大涨,方寸之地叫价几万甚至几十万不等,一般人实难担负得起。 「我知道温老闆你有钱,但像京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方墓地至少七八万起步。」 说到这时瑜突然一停顿,可能这些于温荇清来说并不算什么,家中水族箱里那两条矜贵的雪龙鱼足够买下陵园一片墓地,可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吃穿用度,时向阳住院医疗费用,现在又加上父母亲后事,亏欠温荇清的东西早就不计其数,难再掰扯清楚,「林林总总加起来,我到白头可能都还不清你。」 意料之中时瑜会说这些话,温荇清听完笑笑,心说想让他不计较这些估计挺难,依时瑜这种性格,假使吃穿用度皆不用发愁,还会为了高出几块几毛的菜价纠结犹豫,为买一件喜欢东西反覆衡量到底值不值得。他这个人,即便尝到甜头也不会就此贪恋,深陷诱惑。 「能和我共白头就行。」逝者面前没有违心话,温荇清认真望着他的眼睛,说,「所有财富加起来都没有这些弥足珍贵。」 外面雨声嘈杂,偏偏在温荇清开口时忽然变得朦胧模煳,时瑜没想过自己会在听完一句话之后走神,久久凝视着温荇清眉眼鼻唇,仿佛看电影般一帧一帧从眼前划过,思绪像被风捲起的树叶,飘落很远。最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歪头对温荇清展露一个笑容,嘴角高高向上翘起。 「笑什么?」温荇清伸手在他清瘦脸颊上捏了捏,不觉得刚才那番话有使人发笑的成分。 「我只是在想。」时瑜垂下眼睫,淡下笑容,「以后要是我死了,就要像……」 「傻话。」温荇清立马皱眉打断他,纵使不相信鬼神,但在陵园灵堂这种充满禁忌的地方还是不能口无遮拦。 「你时瑜,生是我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很少见到温荇清这般紧张的样子,不想说太多生生死死惹他不痛快,时瑜笑着点头,顺从回答,「好,我会陪着温老闆一起,直到长命百岁。」 祭奠完成后,整理堂前物品,将桌面收拾干净东西归置完毕,随后交由工作人员将骨灰盒放置原处。 第124页 同父母告别和温荇清一齐走出堂外,雨脚有渐收趋势,却仍还细细绵绵洋洋挥洒着。门口伞筒里时瑜一眼就看到那把黑伞,先于温荇清一步拿在自己手中,「我来撑伞。」 换季最容易吹凉感冒,以免某人偏心再淋个半湿,时瑜都觉得温荇清有时未免太过护着自己。一个能吃苦耐劳的人偏偏被宠成温室里的花朵,反之温荇清这朵养尊处优的温室花偏要为他辛苦。不说挤公交,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却非要去碰油盐酱醋茶,甚至一起去逛人挤人的菜市。 「你想要撑伞也不是不可以。」温荇清任由他拿走伞,环胸不紧不慢走出大堂,之后屈膝蹲在时瑜面前对人摆手,「上来。」 一看即知温荇清这是要背他,有手有脚哪好意思让人驮着,又不是半大孩童,时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懂装不懂,「上哪去?」 「要么还是我来撑伞,要么选择让我背着你,你来给我遮风挡雨。」老狐狸狡黠一笑,故意强人所难,「至少得选一个。」 「温老闆……」 即便四下里没人关系再亲再密时瑜也觉得难为情,如果自己不肯,温荇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僵持片刻担心温姓老闆脚会蹲麻,最终无奈选择妥协,最起码这样两人都不会淋湿。 趴伏在宽厚的背上,时瑜尚还有些犹豫,「我不太轻,会不会……」 话音未落,温荇清便勾住他膝窝利索起身,轻松且毫无费力,「你的体重我怎么可能不清楚。」怕是时瑜忘记之前正面抱着自己欢愉那会,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脚不沾地,平时健身房举铁都要比他重上几分,何况还是背着。 在温荇清头顶支起伞,时瑜用另一只手勾住人脖子,担心勒紧,半分都不敢使力,只好前胸贴他后背以稳重心,近到能清晰感受两颗心此起彼伏的跳动。既羞涩,心里又暗下欢愉。之前觉得怪难为情,现在幸福感油然而生,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之人。 最喜欢温荇清身上那股淡雅木质清香,从前都是混杂着隐约菸草气,近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抽上一口,连时瑜都鲜少察觉的情况下,温荇清竟偷偷戒掉十多年来的吸菸习惯。 由细枝末节处感受到深沉爱意,时瑜将侧脸紧贴在温荇清鬓边,埋头小声问道:「温老闆,你是不是太……惯着我了?」 「我的人,我愿意惯着,也乐意宠着。」故意将人向上一颠,时瑜鼻尖轻哼搂得他更紧,温荇清沉声发笑,就感觉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报復似的,时瑜用牙咬上一处皮肤,力度很轻,微微用劲而后以唇亲昵安抚,还是留下一排清晰痕迹。 温荇清佯作生气,抽手迅速在他腿侧一拍,「还没回家,这就开始点火了?」 「没有。」就是单纯想要黏人,时瑜阖眼趴在温荇清肩膀上,过了半晌忽然睁开,「上次过中秋时,有件事情一直想要问你。」 提及中秋,温荇清大概猜到他想要问些什么,「想问我为什么不回本家陪着父母?」今年原本没打算回去,中秋节团圆夜,他却选择在医院里陪同时瑜兄妹二人。 时瑜没说话,便是默许了这个问题。 「在此之前我也很少回去过,除了偶尔几次陪同我兄长回家。」温荇清说到这,缄默一瞬,「还有在我母亲忌日的时候。」 持伞的手被风带得一倾斜,时瑜连忙拿稳遮在二人上方,攥紧伞柄,随后伏在恋人耳旁轻声道歉,「抱歉啊温老闆,我以为……」以为父母尚且康健,呆在温荇清身边许久却不曾见他回过父母家,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冷淡了家庭。殊不知竟是这种原因。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既然一起生活,也该知道一些关于我过去的情况,包括家庭和我这个人本身。」温荇清平稳着唿吸,声音也放得很沉,「在我很小的时候,刚记事没两年她就走了。」 怪不得初遇那次提及母亲,温荇清当时会有异样的反应。 「直到现在对她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小时候见她闹过疯病,会不受控打别人打自己。」说至此温荇清脚步放慢了一些,「我也因此遭过殃,所以犯病时只能把她单独关在房间里,听她嚎叫哀求外面所有人替她松绑,那时,我隔着门板听她哭喊抓挠,就坐在地上陪她一起哭,直到她情绪完全稳定下来。」 明明听起来心惊肉跳的话,从温荇清嘴里说出却似平常口吻,就如同一根深扎在心中的刺经过多年磨合,已经不再如起始那般疼痛,可刺和伤口仍旧还存在。时瑜不自觉环他更紧,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温荇清部分安慰。 温荇清低下头浅浅一笑,「她安静不犯病的时候其实很爱我们兄弟两个,完完全全和正常人和一位疼惜孩子的母亲无异,等长大一些后,我就问家里所有人我母亲那时到底得了什么疯病,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医院救治……大哥那时候小,说不懂就算了,可我父亲也对此三缄其口。」 时瑜伸手捋顺他头上几根风吹乱的头髮,「会不会只是怕你知道后更加伤心?」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温荇清背对着时瑜,看不清此刻面容情绪,「但又说服不了自己去接纳这种可能性,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我也不清楚对父亲抱有怎样一种感情,觉得他就是那种重利轻别离的商人,永远不会把家庭观念和亲情放在首位,大哥身不由己的婚姻,母亲之后又发生陈延一事,可能也因为陈延去世的原因,让我产生了一种母亲也是因他而死的错觉。」 第125页 未知全貌,时瑜也仅是听温荇清口中诉说,并不能就此评判他们父子之间任意一个,所以问到他话中提及的另外之人,「陈延,就是你之前的恋人吗?」 「嗯。」温荇清意识到还从未和时瑜提及过前任,对他倾诉心事时毫无保留的全都说了出来,于是顺着时瑜问题继续回答,「大学时期谈的男友,他过世也有好多年了,和他在一起时我忙于学业和科技创新大赛,疏忽了他好多情绪,可能那时陈延就患有抑郁类心理疾病,间接导致了他之后自杀。」 时瑜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颈,怪不得和温荇清这段关系中他很会体贴照顾人,只知在和遇到他之前,温荇清曾有过一段稳定感情,却不知那人也早就不在人世,除了惋惜便是此刻对温荇清的心疼,心疼他身边人离去那段时间如何熬过,继而推己及人,觉得和他有太多相似的经歷。 「陈延去世,和我,我父亲以及陈延父母其实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段时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不想话题再继续沉闷压抑下去,温荇清转而笑了笑,说,「所以,我不喜欢听你提死生这类字眼,既然你在我身边,我只希望你能够活得很好,足够坚韧,风吹不散,雨打不烂。」 面颊紧贴温荇清喉咙,因说话共鸣而产生的皮肤震动感清晰传过,时瑜觉得这股麻劲直往心里钻,漾起圈圈涟漪,愈发觉得爱这个男人。 「十年间,每年我都会给陈延的母亲寄钱,毕竟那对老夫妻只有他一个儿子,以后也无人再给他们养老送终。」温荇清藉由这个机会索性交代全部,并不想和时瑜之间隐瞒什么,「这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时瑜怔滞一瞬,笑着歪头,「换作是我,一定会和你做同样选择,应该挺难做到袖手旁观看认识的人遭逢苦难。」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温老闆,还有,你是个幸运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觉得,至少在我这是。」 温荇清忍不住笑,接着他话回答,「只要你觉得是,我管别人怎么去想。」 有些事情说出来之后,有些心结就会自然而然解开。只是以前一直没能寻到这种机会,身边人觉得伤疤不可揭,所以都闭口不谈。现在恰好有一个人愿意让他说出,愿意听他倾诉。 心头不由涌起暖意,温荇清低声说,「要说谢谢,还是要谢谢你时瑜。」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时瑜弯起唇角,将嫣红唇瓣扯出一个很好看弧度,「记得吗?这还是你和我刚见面时告诉我的话。」 哪能不记得,只是没想到时瑜会一直记于心间。彼此都当对方是重要的人,或许才不忘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一番开诚相见交集于心,这半会不过才走出陵园大门,离车站尚有好些距离。 「放我下来吧温老闆。」错开门卫大爷好奇眼神,时瑜不畏人看也畏之后要走的好一段路程,「背我这一大活人过去多累啊。」 「你是在质疑我的体力?」温荇清故作玩笑,抚在时瑜腿上的手不安分轻轻捏了几把,「平时锻鍊身体强度都要比这些高,到车站这点距离算什么。」倒还真没觉一点累,反而觉得时瑜还是瘦,平时也不见他吃得多。 温荇清不放,时瑜也不敢挣扎下来,万一摔在油柏路上两人都得吃亏,索性继续履行撑伞工作。却在温荇清刚走出大门没几步时,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帮我接一下。」温荇清停下脚步方便时瑜掏出手机,瞥向一眼来电显示号码稀奇一挑眉。 帮忙划开放在他耳边,时瑜隐约听见电话里有道醇厚男声传出,低沉磁性甚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紧随着听到温荇清断断续续回答,「嗯,就在平湖路那座老陵园,和时瑜在一起……你要过来?……好,等着你。」 通话结束,时瑜忍不住问到,「要在这里等人吗?」 「一会有车来接。」温荇清不打算和他打哑谜,笑了笑说,「是你前老闆过来。」 想起温驰川生人勿近的那股冷冽气场,时瑜难免不会紧张,心想万一被他看到现在这副情形该成何体统,浅浅挣扎几下,「那你放我下来。」 「急什么。」温荇清箍人更紧,嘴里连哄带骗,「他来还早着呢,再容我背会自己小情人不成?」 【作者有话说】 要见大伯哥了~ 第67章 我会做好准备 不出多时,一辆黑色加长版林肯缓缓驶入两人视野,车身豪华,远远行过来那会时瑜还挺好奇这种高调引人注目的豪车会是哪一类富商官员的座驾,未曾想径直停在他和温荇清两人面前。 后门打开,先是惊讶于车内高档装饰,而后看见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正襟危坐其间,虽和温荇清是为同父同母亲兄弟,但温驰川所展现给人的俊美更挟带成熟兇悍,使得他外表看起来严肃居多,眉眼凌厉不怒自威。 时瑜正趴在温荇清背上,呆看面前阵仗发愣好一会才幡然醒神,搡着人就要下来,小声埋怨,「不是说还早着?」 温荇清佯作无辜,「那是刚刚,刚刚还早着。」 正商量着要温荇清放自己下地,以免被其他人看到闹笑话,好巧不巧下来之前就和温驰川碰了个正着,偏偏温姓现任老闆这会还不紧不慢,万般不舍似的。 第126页 「脚受伤了?」 话是温驰川问的,时瑜两脚刚沾地,闻言耳根一热连忙摇头说没有,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叫人,「温总。」 告诉老杨目的地,温驰川招手示意两人上车,随后弯唇对时瑜微笑,面上驱散冷意镀上春风,整个人显得平易近人不少,「如果不介意,你可以随荇清一样喊我声哥。」 一脸受宠若惊的神情,时瑜遑遑上车坐在吧檯对面,半天纠结,嗓子眼里吞吞吐吐挤出声哥。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路上就让老杨在烘焙店里随便买来些甜点。」温驰川拿他作小孩子,毕竟相差一轮有余,听温焱提及年龄时还稍稍吃了一惊,觉得时瑜年岁确实小了些,如今人放在眼前,越看十八九岁都极有可能。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到,「今年有多大?」 「二十一。」时瑜乖巧回答完,近距离观察一眼这位前老闆,确实如方茉莉所说只是看着不近人情,实则俱是温柔。和温荇清恰恰相反,两兄弟一个外溢一个内敛。 「二十一……」温驰川跟随默念一句,这般年纪,和自己相差整整十六,喊声叔叔都不为过,喊哥哥属实占了些便宜,想到这,默默转头看向身旁弟弟一眼,温焱那句这么年轻跟我二哥,会不会受到「胁迫」之类的玩笑话不断在脑海中迴荡。 温荇清迎上他目光还觉得奇怪,上挑眉头,「哥你怎么跟盘问户口一样,时瑜身家清白,人也正直善良可人意,亲弟弟选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时瑜紧张捏把大腿,跟随抬头诚恳看向温驰川,「家里就我和妹妹两个,我虽然高中辍学,但我妹妹她上过大学,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犯罪行为记录……」 心知初次见面他想给大哥留下个好印象, 温荇清还是诧异笑出声,跟自己还能任性的小猫咪,到温驰川面前倒像只小羊羔一般,主动将一切和盘托出。 「不用紧张,我并不是要调查你。」 温驰川淡淡扫过温荇清一眼,对时瑜柔和下目光,亲自替人取掉甜品盒外包装,顿时香味盈鼻,几款风格口味各不一的曲奇饼干,造型可爱小巧,修长指节抵在纸盒边缘向时瑜面前轻轻一推,继续说道:「有什么事情以后也可以来找我,这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说罢将一张烫金名片递过他面前。 时瑜慌忙用手去接,看到其上只标註温驰川姓名与号码,是张除却社会身份的私人名片。于是小心装在衣兜里妥帖放好,对温驰川轻声道谢。 为了让几人更方便说话,今日特意让老杨换了辆车过来,后座空间极其宽敞,配置车载吧檯冰箱,设施一应俱全,驾驶座和后座被块隔板挡开,形成一间私密的小型会议室,更方便交谈。 「冰箱里有苏打果汁,座椅可以调节按摩。」温驰川贴心对人提醒,初次见面,觉得面前这个男孩有些眼熟,也甚合眼缘,听温荇清说他在酒店前台呆过一阵,心想见过也不足奇怪。 时瑜连连点头,环顾四周也不见有什么控制开关,刚想说不用,就见温荇清俯身贴近,将他圈在座椅当中,之后伸手在控制屏上一番点击操作,后背腰部便有机器开始运作起来。 「参加婚礼的礼服这么快就赶制好了?」背对大哥,温荇清边问话边沖时瑜眨了眨眼,撩得人心里发慌,在他脸上缱绻留恋片刻才不舍坐回。 「是那家老师傅亲手赶制,自然快,今天做好一併给你送来,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温驰川说至此一顿,话中颇有深意,「温焱婚礼即将临近,有些事情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闻言,温荇清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视线掠过正安静坐在座椅上吃饼干的时瑜,东西似乎很合他胃口,那双眼睛在几格饼干上来回打转,像在苦恼该先吃哪一块才好。 「还有件事。」温驰川两手交握,嵴背挺直,一副谈正经事的模样,「肖应执身体不适,我来替他向你告个假。」 「可以。」温荇清从情人身上收回视线,继而眉头上挑,择出其中重点,「肖应执,你怎么知道他身体不适的?」 「早晨离开的时候,人好像有些低烧。」温驰川只作实话实说,并没有「弯弯曲曲」那套心思,「我让人回家休息,帮忙告假理所应当。」 直至肖应执离开,自己那个问题他始终没能给出一个答案,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拔腿便跑。 没有回答,温驰川权当做默许。 孤男寡男,别墅一夜,送去前人还在活蹦乱跳,隔了夜便莫名发起烧。温荇清很难不会多想,毕竟有些事情归因起来,「始作俑者」还是自己,这半会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肖应执为什么会发烧?」 生病的原因没有几十也有上百,温驰川有些好笑,「我怎会知道。」 温荇清显然不信,试探性问:「你俩没做什么吧?」 凛凛看人一眼,温驰川问,「你以为,我能做什么?」 「喝个酒而已,应该也不至于……生病。」 仗着平日里大哥宠爱纵容温荇清得寸进尺发问,倏然对上他目光识趣闭嘴,感觉应该不经意踩到了温驰川某种雷区。 「你想要我怎样跟你解释?」温驰川一字一顿,微微眯起双眼,朝着温荇清倾斜过身体,「解释知道了这么多年他喜欢我这件事?还是解释你也一直知道他喜欢我?」 第127页 温荇清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当即夭折在嘴边,嘴唇翕动半晌偏转过视线,有些心虚挠了挠鼻子,「我确实知道,但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话解释得清,所以,哥你既然知道了,要准备怎么办?」 生气也罢,拒绝也好,冲着几年来朋友的关系,总要让肖应执这份恋情结束得体面,以免有什么难堪。 「不怎么办。」温驰川坐直身体,伸手去拿吧檯上一瓶白兰地,口吻仍不紧不慢,「现在是我在追他。」 「追什么?」出乎意料的走向,温荇清险些从座椅上弹起身,声音陡然提高,「靠,哥你什么时候弯的?」 除却温驰川,温荇清实难想起第二个能把有些事情说得波澜不惊的人,就像在叙述平常。 「咳……」 吃瓜第一线,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时瑜被口糕点噎在食管,赶忙伸出手在胸口轻轻拍打,温荇清耳闻手快,从台面拿起一瓶苏打拧开递过,叮嘱他吃东西一定要小心。 「感情之事怎能用弯不弯来定义。」温驰川淡然扫视过面前两人,「单只是肖应执这个人。」 并非和是男是女有关,仅是目的性纯粹,没有任何捆绑利益关系的感情,压抑自己多年需求欲望的牢笼被打破,所以比以往那些来得都要轰轰烈烈,继而迫切想要得到。 在此之前,温驰川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一位同性倾心。 「肖应执呢?对于……你追他是什么反应?」平復下受惊的心,温荇清无不好奇,心想念念不忘多年终于得到喜欢之人回应,肖应执理该高兴才对,难怪连请假渠道都变得不一般了。 温驰川倒酒的手勐地一滞,倾注的酒液由细注转为滴状,最后一滴顺着瓶口滑落瓶身洇在拇指边缘浸湿虎口,「他跑了。」 「跑……」这半会算是迄今为止,温荇清觉得在大哥面前失态最多的一次,很好奇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向匪夷所思迂迴曲折,晚上八点档狗血肥皂剧一般的剧情。 「你怎么同人说的?」 四目相顾,温驰川神色复杂看向弟弟一眼,却答非所问,「可能需要我留给他一些时间。」 忽然反过来被追,或许让肖应执感到无措,演变成这种结果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对他这么多年漫长煎熬暗恋的一个补偿。 「需不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温荇清还挺乐意帮这个忙,毕竟肖应执是自己助理,同样是多年友人,有些话于他二人之间还是比较容易交流沟通。 「如果追人都需要帮忙,只能说明没有坚定下决心。」温驰川说完顿了一顿,「温焱婚礼的邀请你也递给肖应执一份,他的手机号码我忘记存了。」 「这种事还不简单。」温荇清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几下,下滑找到肖应执备註所在,随后呈在温驰川面前,「我直接给你多好。」 「不用。」霸道总裁轻轻抿口酒液,挥手将温荇清手机推回,「我会亲自去找他要。」 各人自有一套追求法则,温荇清便不再多问,自小只见温驰川被人追,却不见他倒过来追人,所以难免好奇经验寥寥的大哥究竟会以怎样一种方式方法。 老杨开车送人到大厦楼下,同大哥道别下了车,雨点半路就已经趋缓趋停,只剩水阴阴一色的天压在头顶上方,凉风裹挟雨丝扑落在人脸上,鸿蒙而滋润。 大厦停车场几排车辆经过雨水沖刷焕然一新,这会行人稀少,温荇清将礼盒换至左手,随后抓过时瑜的手腕下滑同他十指紧扣,将人往自己身侧轻轻拉扯,明明横穿过停车场便能直达电梯口,偏要捨近求远绕上一处远路。 深吸一口润肺凉气,时瑜抬头看到温荇清眉眼间外溢的一抹忧色,忍不住开口问,「温老闆在烦心什么?」 「没有。」 下意识否定,温荇清看着时瑜那双眼睛一怔,笑了笑重新回答,「也不算有什么烦心事,就是在想我大哥。」 「有喜欢的人不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歪头细细观察温荇清脸上情绪,时瑜缓声开口,「既然肖助理同样喜欢他,现在两人互相都有好感,就像我们一样,多么顺理成章。」 「可温驰川,我大哥他不一样。」温荇清侧头视线扫过时瑜单纯眼神,口吻中似带有无奈,「他自接任集团这个重担以来,身上就不可避免背负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婚姻终身大事,都不是由他自己所决定的,作为长子,大哥一直都很听从父亲的安排。」 时瑜听到这微微瞠目,「那他和肖助理……」 「这些只是过去的温驰川,现在,这个人终于肯为自己考虑。」温荇清拇指按了按时瑜手背,继而垂眸一笑,「他说要追人就一定会去做,但化被动为主动,事情摆在明面,除了真想要追到肖应执……还可能掺杂着部分我的原因。」 茫然抬头对上恋人的眼睛,时瑜忙追问,「为什么会这样说?」 「是因为,我要带你去参加温焱的婚礼,难免会见到家里人。」拉人穿过人行道,路过一家快餐厅,温荇清注视着前方继续开口,「之前告诉你,我和父亲之间关系并不好,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我喜欢男人,正由于这件事,我同他父子关系才会越来越疏远,回回见面都会呛上几句。」 时瑜微微怔住,手指掩于身后紧捏在一起,便是说明温父极有可能会反对他和温荇清的关系。只知两父子之间关系不好,却没想到竟会差到这种程度。 第128页 「大哥于我亦兄亦父,自我们母亲去世后便对我照顾有加,小时候不争不抢,什么都会让着我,以至现在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纵容,只要不是错事,都会无条件支持……一个从来不顶撞长辈的人,既然作出这种选择理该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反应,他想要同我一起承担压力,所以宁愿把自己也抛出来。」 拉着时瑜止步于一处无人的报亭后,温荇清用力攥了攥时瑜的手,眸中透出的情绪仿若千斤重,「温焱婚礼带你回本家那天,不止是我,你也一样要做好准备,这样就等同于在家人面前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心尖闻之一颤,时瑜应着这道视线坚定点了点头,「我会做好准备。」 温荇清严肃的表情逐渐松动,透出一丝笑容,「那老头脾气可臭得很,说不定还会挨他噼头盖脸一顿骂。」 「挨骂就挨骂。」时瑜半点都不露怯,仰头轻声对温荇清说,「温老闆在我这里,是比命都重要的人,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胸腔一悸,继而引导心跳失控,温荇清失神地看向时瑜,片刻后偏转视线,「原本这些话想留在回家后告诉你,徵求你的同意,我还在想,即便你不愿意去,我也会藉由这次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亲口告诉他实情。」 时瑜急忙开口,「我当然会同意。」 既然选择留在温荇清身边,迟早都要去面对某些情况,无论好坏都想站在他这边。再来,温焱是妹妹喜欢的偶像,时瑜自然想要她高兴,温荇清说过会带她去,做哥哥的自然也不愿看到她失望。 「所以……」温荇清笑着扬了扬手中提着的礼盒,「我提前让人做好了准备。」 打量一眼温荇清手中包装挺高档的盒子,才发现仅对于一套西装礼服来说实在大出许多,时瑜后知后觉指着它问道:「这里面,难道也有我的衣服?」 温荇清不置可否,挑眉点头,「不止是你,还有向阳的礼裙,早两个星期前我就让阿姨帮她量好了尺寸。」 「那我的又是什么时候量的?」时瑜并没有印象有人替他量过身材尺寸。 「你的,我可能比软尺更加了解。」 看温荇清说得理直气壮,时瑜摇头表示不信。 刚才的感伤去无影踪,温荇清一扫阴霾,脸上正色嘴上却说,「肩宽是我两个手长又三分之一,腰围是两个手长又三分之二,臀围至少得……」 耳根发烫,时瑜恨不得跳起来捂住人嘴,咬牙嗔目忙开口打断,「我信我信,温老闆你是量尺转世我都信。」 说完急急拽人便想走,但随之被股蛮力带着后退几步,后背抵在报亭墙面上。 「早就想问……我天生就弯,而你和我大哥一样,都是半路才出家。」男人那点好奇全然写在脸上,温荇清俯身贴近,同时瑜鼻息相闻,距离不过咫尺间,「在我之前难道就没有碰到过其他让你心动的男人?不仅限于心动,或者说那种让你眼前一亮,目光下意识就被他吸引住……」 时瑜同他目光交织缠绵,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狡黠,如同伺机报復的猫咪,「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起一个。」 温荇清眉峰上挑,伸手抚摩时瑜嘴唇,手上不由加重力度,泛着丝丝酸气发问,「是谁?什么时候?」 「和那个男人是在……」时瑜眼睫忽闪,两扇唇像粉玫瑰洇了胭脂雨露,在温荇清眸里一张一和,「民宿酒店里相遇,当时一转身对上他的眼睛,心脏就像被什么贯穿,为他狠狠一颤,就觉得这个人十足魅力,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那种。」末了,还为此人吟诗一句。 惊愕一瞬,温荇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看着眼前恋人的脸愈发觉得深爱,「我想,这个男人同样被你吸引住,所以才会在看到你背影的瞬间调转方向去往柜檯。」 说到这,错开身贴近时瑜耳边吐纳气息,「藉由睡不好需要替换枕头这一无中生有的事,和你制造一个偶遇。」 心跳陡然加速,原来两人第一次相遇竟是一场「蓄谋」而为。温荇清在那时早就对他留意。 时瑜偏头同温荇清对上视线,一剎火花,只听得耳边有重物落地声音,随后被只手揽过后腰噙住嘴唇。 轻哼一声想要挣脱,「……礼服。」 被吻住还分神,时瑜担心会被地上积水弄脏礼盒,却搭眼瞥见盒子被置于干净石砖上。 「衣服而已,和我哪个重要?」温荇清手指捏住他下颌,迫使时瑜专注承接之后的吻。 完全处在被动,连唿吸都失了分寸,起初时瑜还边躲边回应,生怕不经意闯入来人,但报亭背对行人道和马路,算是一处隐蔽所在,那点担心也随之被起高的兴致给淹没。 温荇清半睁眼皮,注视着时瑜眼神由慌乱不安转变成意乱情迷,上位者游刃有余引导,时而兇悍唇齿相磕,时而极尽温柔辗转厮磨,啧啧水声就像发酵情绪的催化剂。 「好甜。」 停歇空隙,温荇清将唇瓣分开毫釐间距,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低沉沙哑,「抹茶味曲奇。」 时瑜唿吸更有些侷促,主动仰头攀上温荇清肩膀,想要堵住这些令人发臊的话。 却在不经意转头瞬间,看到不远处呆呆立在原地的一道熟悉身影。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猜猜是谁 a.路人 b.熟人 c.作者本人婚礼部分是后续剧情的一个引线~ 第129页 第68章 不是活给别人看 「你,你们……」 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程万山满脸惊讶看着面前两个男人,惊惶失措进退失据。 拥抱接吻,显然不是普通上下属之间会做的事情。 时瑜慌乱中抓住温荇清臂膀站稳身体,一颗心突突直跳,甚至觉得自己都在跟随这频率不住晃动。 「堂叔……你怎么会在这?」丝毫不掩脸上慌张神色,说话间,唿吸中尤夹带几分紊乱。 「我就是……就是过来。」 程万山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尴尬揉搓。刚刚坐在快餐店里,忽瞥见熟悉的身影路过便紧跟着追了出来,起初看两人亲密相依的背影还不太确定是不是时瑜,直至见他二人隐在报亭后许久没出来,才忍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哪成想,撞见如此场面。 「堂叔,你听我说……」 时瑜当下心慌神乱,略显单薄的身子杵在斜风细雨中轻轻发抖,程万山不可置信的神情仿若迎面而来无形的气压,像是只无形的手紧扼在喉咙上,一时半会让他喘不过气,窒息感如潮水般阵阵上涌。 很快,身前就被堵人墙遮蔽视线,及时阻断了这种无力感。 「程叔,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荇清从容冷静邀人去往另外地方,见程万山点头应允,随后回头抚向时瑜肩膀,用眼神示以安慰,「不用担心,就在这里等我们一会。」 有些言语总归是有力量,尤其从本身就带有安全感的人嘴里说出,时瑜微一点头,勉强扯出抹笑说自己没关系。 程万山跟随温荇清绕过报亭去往路边,临走前朝向时瑜这处远远投来一眼,神色似带有复杂。一道目光像是剔骨刮肉刀,刺得浑身哪哪都疼。 成见是座大山,在别人眼里,这种可能就是荒诞不经,离经叛道有违伦常,可实际上何错之有呢?都是一样的爱情,偏偏有些非要被人觉得噁心,不齿于口。有一些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路上,有一些却要躲着藏着掖着。 独自坐在礼盒旁蹲守,孤零零看着面前瓷砖被细雨沖刷积久的顽垢污渍,心跳伴随着落雨频率,一片乱遭。时瑜在想自己心间装着何种情绪,害怕?担心?怯懦?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可能就算做足再好的心理建设,也难敌熟人一个目光或是表情,幻想往往抵不住片刻现实。 如果是其他亲戚时瑜心中尚觉过意得去,也无关紧要他们会怎么看。那时只要不惹是生非平添什么麻烦,没有人会为一个几乎没有血缘关系的寄宿者上心。 冷脸是家常便饭,言语讥讽更是多闻,记忆尤深在前几年一次寒冬腊月,被某户回家探亲的亲戚遗忘,时瑜下工回来敲门半天无人应答,无处可去又不能让正读高中的妹妹担心,只好裹着一件旧棉服坐在楼梯间蹲守,直至天黑身体几近冻僵才被晚归的邻居拉去家中取暖。 大雪封路,亲戚在老家呆了一天一夜,事后回来一拍脑门说忘了,简短两个字轻松带过……或许没有那家热心邻居帮忙,凛冬一晚零下十七八度,人熬一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自己成年后更无人再愿意接济,实则时瑜那些年也没有太过麻烦这些亲戚,正因如此,几年打工用的存蓄大半都用于向阳上学,原是打算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去往大城市,边打工边供她继续读书不再麻烦谁,万事开头难,工地餐馆外卖白日黑夜轮换颠倒,自己都觉得身体会垮掉的那段时间里程万山主动找来,说过往几年自己还清了负债,手头也逐渐宽裕,想接他二人过来京华住。 人待人如何,时瑜心里清楚明了,程万山从未觉得他兄妹二人累赘,尤其在时向阳生病后仍持初时态度,甚至可以说更加上心,找医院托熟人,为时向阳生病一事四处奔波,仅半年鬓边就扎出许多白髮,衬得人苍老。 不亏不欠却仍要施以援手给予温情,或许这才是亲情最难得可贵之处,最起码,程万山是这几年来亲戚里唯一让时瑜觉得如家人般的存在,可温荇清,却是他的容身之所,是一颗心放得四平八稳的由来。 躬身弯腰将头埋进臂弯,任雨丝搔挠后颈皮肤,冰凉触感激得时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勐然抬起头,任一两滴湿润随风拂在面颊,时瑜从这片刻晃神中蓦地惊醒,莫大勇气催使着两条腿站起,拎起东西快步走出报亭。 路边垃圾桶旁,两个男人面对面正轻声交谈着什么,程万山一贯老菸民,吸菸不足为奇,温荇清却难得在戒菸期间破例陪上一支,或许是有段时间没沾香菸,被浓烈菸草味呛得咳嗽不止。 西装、绵雨、烟雾以及略带忧郁挺拔的侧影,纵使站在垃圾桶旁多有不雅观,却生生被温荇清衬成了一副街拍海报,外表迷人,内在更是让人沉沦。 看到时瑜走近,两人停止交谈直至人走来跟前。温荇清伸手接过他手中东西,小声询问,「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过来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避开的。」 时瑜仰头对温荇清展露一个笑容,本来就该自己承担起一部分,逃避算得上什么男子汉。 看到人更鼓起那份勇气,时瑜随后调转脚尖面朝程万山,和那道沧桑疑惑的目光相视一瞬,定了定神轻声开口,「堂叔,我和温老闆是相互喜欢,正常恋爱,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别人眼里怎么看我觉得不重要,理解与否我觉得也不重要,就算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认为这是属于我和他两人之间的事情,人活一世,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所以我不想因此让您产生什么偏见和误会。」边说边抓住温荇清的手,同人十指相扣。 第130页 一通肺腑之言丝毫不带有任何停顿,肯定的口吻就像手起锤落楔钉子,句句有力落至核心,温荇清惊诧一瞬忍不住弯起唇角,并没意料到时瑜能说出这番话,但知道了时瑜一定很爱温荇清。 程万山默默站在原地听他把话说完,抿着过滤嘴用力深吸一口,随后将烟掐灭在布满老茧的指间,掩嘴轻咳两声,「叔没有误会你,叔刚刚只是……温老闆已经告诉我了。」 活了四五十年,安分守常了半辈子,有些前卫的东西程万山是做不到完全接受,不接受却也没必要以己之见加以抨击。 「又不是做什么违背良心的坏事,你这孩子懂事乖巧,肯定有分寸,叔只要你不走歧路,堂堂正正做人,至于其他的想做就去做,温老闆人很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尽管有些词不达意,程万山的意思时瑜已经听得很明白很清楚,鼻尖不免袭上一丝酸涩。 「对不起堂叔,从一开始就瞒着……」 「这都是你自己的私事,堂叔即便知道也不能干涉。」憨厚一笑开口打断时瑜道歉,这件事里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程万山觉得面前这个孩子挺命苦,自己更没理由去剥夺和左右时瑜对于未来生活的选择,最后嘆声气,只说,「堂叔这里也是你的家,要是愿意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或许是「家」这个名词让时瑜感触伤情,忽然就红了眼眶,眼泪打了个转不受控从眼眶挣脱。 程万山被他这一哭同样感染情绪,使劲咬了咬过滤嘴将眼泪往回憋,顺带提起一些陈年旧事,「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爷俩算是第三次见到,你有八九个月大时我还抱过你,你爸结婚早,拿着你在我们这群亲戚面前直炫耀生了个漂亮孩子,我看到也喜欢得紧,抱在怀里不肯撒手,振海还说等你长大后认我做个干爹什么的,我当时还说这哪跟哪啊,辈分岂不都乱了套……但是后来。」 程万山说到这咧嘴笑了笑,被尚未弥散的烟气呛得咳嗽几声,咳红了眼眶,咳出来几滴眼泪,「谁都不能预料到什么。」再次同自己那个抱着孩子在人群中笑得开朗的堂兄弟见面时,竟是隔着一方冰冷玻璃框。 时瑜看得揪心,想要上前伸手帮他拍下后背,却见程万山沖他摆了摆手,「你婶子和小颖还在餐厅里等着,叔这次过来主要是,有事想要求你和温老闆。」 话锋一转道出原本来意。 之前听陆雪梅说过他这个堂叔肯要面子,几乎不愿意低姿态求人,时瑜猜测他应该真遇到了什么难处,否则怎能想到通过自己找上温荇清。 抬起袖口蹭掉脸上不知是雨是泪,时瑜抬头以征寻的目光看向恋人,就算是再亲密的关系,他也不能轻易替人答应,帮与不帮,还是要由温荇清来做决定。 「回公司再谈吧。」温荇清眉毛眼睫上皆覆盖一层薄如白雾的雨珠,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格外忧郁的美感,抬起一只手遮在时瑜前额上方覆盖一层阴影,话虽是说给程万山,却始终直视着时瑜一双眼睛,「外面还下着雨,不太适合久留。」 程万山扔掉菸头去快餐厅里叫来妻儿,携家带口求人办事,陆雪梅和程颖手里大包小包掂来不少东西,名贵酒水进口水果,搭眼即知花费了不少钱。 一改之前待答不理的态度,陆雪梅刚见面便亲切拉过时瑜胳膊塞给他两个手提纸袋,「最近天气转凉,婶子来前特意给你和向阳织了俩毛线围巾。」 「谢谢婶子。」时瑜接过东西小声道谢,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尚有些不适应。 「婶子以前态度可能……不太好,希望你别介意。」陆雪梅拉过人压低声音道歉,话虽说出口,神情里始终透出几分忸怩不自在。 「怎么会,您和程叔肯收留我和向阳,就已经感激不尽。」虽然陆雪梅多少摆过一些脸色,但该做的事情终归还是会做,也从未当着他兄妹二人面前说过难听话,时瑜理解她的不快意,本身照顾一家人就很辛苦劳累,再多上两个人要顾及,简直分身乏术。 陆雪梅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索性伸手去拍身后女儿,「臭丫头,还不过来叫人?」 程颖从陆雪梅身后探出脑袋,对人甜甜一笑,「时瑜哥哥。」 时瑜微笑招手示意她过来,程颖不过比时向阳小个两三岁,脾气性格挺好一女孩,所以一直当她作另外一个妹妹看待。 原是跟在温荇清几人身后一同上去,在拐入电梯口前,温荇清忽而转过身,时瑜觉察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你留在这,带堂妹去这附近寻些吃的玩的,谈完事情后我会来寻你。」 【作者有话说】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书~马上就要到下个剧情了 第69章 我没有说过不准 支开时瑜确实便于开口说出有些话,当着他面温荇清必然会多出许多顾虑,不让人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安排程万山夫妇进入会客室,温荇清随即旋开门走出,打算吩咐前台小姑娘去自己办公室拿罐好茶叶送来,抬头却见由远及近一道匆匆路过的身影。 「肖应执?」 应声停下步伐,肖应执好奇打量一眼温荇清刚出来的地方,疑惑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客人来访。 「你怎么……」话音戛然而止,温荇清突然意识到什么挑了下眉。一个代人请假,一个却倔着来上班,我追你逃尤嫌不够,谁知这两人又玩起了什么欲擒故纵。 第131页 半张脸皆遮掩在口罩里,肖应执捂嘴咳嗽两声,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我怎么了?」 「生病了?看你脸色这么差。」不等人开口,温荇清先入为主说道:「老闆准你几天假回去歇着,好好将养身体。」大哥都既已发话,做弟弟的则更应该体恤未来「大嫂」。 「没那么娇贵……发个烧小感冒,吃药就好了。」肖应执说话掺杂着浓厚鼻音,狐疑对上温荇清双眼,「您什么时候这么体恤员工了?天底下竟还有老闆主动给假的?」 撒谎是门艺术,温荇清面不更色,索性顺他那句体恤作出一副绝世好领导模样,「诚恳说你工作很辛苦,是个少见的模范员工,万一生病累倒不说我心疼,同样也是清远公司一大损失。」 「嘴这么贫,留着回家哄时瑜多好。」肖应执笑不及两秒,又掩嘴弯腰轻咳几声,抬手对温荇清晃了晃文件,「处理完手头这些资料就回,您快回去接待客人吧,这都临近吃午饭时间了,省得让人家等着急。」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哎,应执。」温荇清再次出声将人喊住,回想起大哥车上那句嘱託,遂以自己名义对他发出邀请,「过些日子温焱婚礼,别忘记一定要到场。」 「知道了。」肖应执答应爽快,顺便对人比了个肯定手势,走出没多远,忽然意识到自己嘴比脑快,刚刚答应的是参加温荇清亲妹的婚礼,到时温驰川一定会在场…… 不免想起早晨离开别墅前,温驰川好似也说过生病回家同样的话,但当时被他披露腹心一番表白,大脑瞬时沸腾混乱好似一锅粥,思想仿佛被狂轰乱炸,完全听不进之后的言语,还没等反应过来时,双腿已带着自己逃离原地。 跑远几步想起还没留给人答案,肖应执为此懊恼不已,并不是因为拒绝才想要跑,实则内心喜忧参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多年遥不可及的东西一下化作实质,仍觉如梦中般恍惚,忘记伸手去接。 吩咐人拿来茶叶折回会客室,温荇清娴熟烧水沏茶,仰天雪绿色泽绿润,茶叶展开前根根浮于层面,溢出绿茶独到的香气。 程万山双手交织紧握,和着面前裊裊飘散的热气说出请求之事,「孩子户口方面有些问题,早年城镇和农村户口差别巨大,为了让小颖能来城里上学,接受良好教育,我们夫妻俩便将孩子户口载到其他人名下,给她安上了一个城市户籍,前阵子那家人找来说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安置孩子户口……不然成了黑户,之后高考工作都没办法参加。」 往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父母大多期盼自己子女能够获取良好资源,所以不计后果大胆行径,结果每年高考查出问题户口不在少数,从而失去考试机会。事关女儿人生大事,程万山夫妇自然着急。 温荇清默默听人说完,了解些具体情况,最后翻出电话联繫一位相关熟人谘询。在程万山焦急期盼的目光中略一点头,「没问题。」 答应得利落干脆,让程万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被陆雪梅戳着胳膊才慌忙点头,连声道谢。 「不过我也有一事想要同您二位商量。」温荇清起身替两人续上茶水,丝毫不端半分老闆架子。 「您尽管说温老闆。」程万山恨不得先开口答应,闺女这事往夸张些说算是救人一「命」,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 「以后时瑜的事情,我会接手,所以不会再麻烦您二位身上。」时瑜不在,温荇清索性开门见山不搞拐弯抹角那套,怕程万山夫妇误会继续补充一句:「并不是要你们断了走动关系,亲戚之间你来我往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只是想以后的来往当中,您二位单纯是以关心这类名义出现在他身边。」 话里话外都满是对一个人的关心和维护,温荇清深知时瑜脾性,有恩必报有求必应,亏欠别人半点都会想方设法弥补回来,所以不懂得拒绝也不会拒绝一个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力所能及还好,如果是无法做到的反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如果没猜错,他既为帮助程万山感到欣慰,同时也会为今天程万山这事觉得给自己添了麻烦,因此心里感到愧疚。 「我明白温老闆。」程万山双手紧握茶杯,看着茶叶悄无声息没入杯底,「不过我也要说上一句,虽然您能提供给时瑜的东西要比我们多得多,但作为他的堂叔,我还是希望有些事情时瑜可以来麻烦我,亲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纯粹,但只有这样才算作是亲人,他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关心,但绝不会出于私心来打搅他的生活。」 也许温荇清存在什么误解,以为自己这这次托关系办事有利用时瑜之嫌。 程万山解释说他们一家搬来京华十余年,一直都在恪守本分工作偿还贷款,无亲无友,更别提认识结交当地官商富贾。礼钱准备周到,却可惜求助无门,叫天不灵喊地不应,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到时瑜和温荇清这层关系,也考虑过是否会让时瑜为难,所以这次本打算来找时瑜徵求他的意见,行得通就办,行不通自然不会强求。 「我只希望这孩子好,不会干涉他其他事情,小瑜能留在您身边,我这个做堂叔的也能安心下许多,最起码他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话说得很隐晦,半分不提及二人之间情人的关系。 之前几次接触,温荇清倒看得出来程万山对时瑜真上心,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视线扫过墙边几箱高档礼品,其中有两沓用红纸包裹着的方形物置在最上端,尤其明显。心知肚明这些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付出。 第132页 「这次孩子户口的事情我会帮忙解决,钱和礼品您二位就拿回去吧。」 闻言不由一惊,程万山连连摇头摆手,「这怎么能行?」 「就当是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于他兄妹二人的照顾。」于情于理都不能收下这些东西,其实细想下,若是没有程万山为时瑜找寻酒店那份工作,可能时至今日两人仍在各自的人海中忙碌,不得遇见。 程万山几番推脱不得,最后侷促交握双手对人道谢,「温老闆,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了。」 感激之话道不尽。普通人愁断肠的事,在大老闆手中不过一通电话就能轻而易举解决,关键一点报酬都没要。 至于借了谁的光,程万山心底再清楚不过。 一直纳闷时瑜和这位老闆有什么渊源,温荇清和程万山一番交谈更是让陆雪梅心间止不住好奇,遂在两人沉默空隙开口,「冒昧问一句,老闆您和时瑜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刚问出口便觉衣角被程万山用力一扯,陆雪梅担心说错话紧张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平日里没有风雅趣好不饮茶水,所以品不出个好坏,只觉一股别扭味道斥满口腔,艰难下咽将茶杯放回原处。 心中早就定下答案,温荇清并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微微一笑,在两夫妻紧张注视下缓声开口说道:「我和时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陆雪梅一脸困惑却不敢追问,程万山恐女人家好奇心重言多必失,便藉以家中有事的理由不再多呆,温荇清起身相送,程万山仍觉半点礼品不拿过意不去,坚持留下一箱水果说是时瑜爱吃。 没送两人出会客室多远,便在走廊里撞见时瑜和女孩在自己办公室门前等候,应当是刚上来不久。望见几人,程颖一路小跑至父亲身边,随后对时瑜挥了挥手告别,手里晃着两袋话梅零食直声作响。 「又让哥哥乱花钱。」 程万山小声斥责,见程颖撅起小嘴一脸委屈模样,「我没乱要。」 「您不用责怪她,是我买来给妹妹的堂叔。」时瑜边说话边走近,视线扫过程万山手中东西,最后定格在温荇清脸上,不问情况结果,只说,「温老闆,我去送人就好。」 温荇清点头应允,告诉他送完人就回自己办公室。 乘坐电梯下去时,程万山还不住在时瑜面前说些感激不尽的话,说温荇清答应办事钱不收就算了,便是连礼品都不肯多留。时瑜笑笑不多言语,心头却发热滚烫,五味杂陈的滋味浇筑其中,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天淅淅沥沥仍还下着小雨,一家三口却无人带把伞来,送人至大厦门外,时瑜并没有立马上楼,而是折回大厅寄存处拿出白日用的那把黑伞准备给程万山他们送去,踏出旋转门,幸得几人还在不远处交谈着什么未曾离开。 时瑜正想要喊人递伞,忽听到陆雪梅的声音随风传过,「时瑜能跟随这么好的老闆,你之前又帮过他这么多,现在无论怎么说都比我们要好,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帮我们的呀。」 动作蓦地一滞,两只脚随之停在原地,不再靠近。 「什么该帮不该帮的,小瑜就没有他自己的难处吗?是这孩子知恩图报,念及咱们程家帮他兄妹二人的那点情分。」程万山并不喜陆雪梅事事精打细算,连自家人都要掰扯清楚,「如果没有他认识的这个老闆,小颖上学这事你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能帮你。」 话很直白,反倒让陆雪梅哑口无言,说起来小颖这事确实多亏了时瑜,不然自己孩子仕途直到现在都是一片渺茫。 「哎老程。」陆雪梅用肩膀扛了下程万山,这会心间还是止不住好奇,越是不让问的东西越心痒难耐,「刚刚你拦着不让我问,那个老闆说什么是时瑜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这俩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难不成真是老时家哪户远房亲戚?」虽不懂两个男人也能作恋爱关系,却隐隐觉出哪里好似不对劲,但又无法准确描述。 无不好奇九故十亲谁家哪点琐碎,程万山对媳妇眼睛一瞪,似有些生气,语气难免沖,「少打听,人家老闆肯帮咱们就不错了,小颖这事办成后,我会拿着东西上门感谢,一分钱都不要咱们的哪能过意得去。」 说到这程万山幽幽嘆声气,抬起头望向雨幕中灰濛的天,「只要他能安稳落住脚就成……以后能不打扰尽量就不再打扰。」 默默站在大厦门前直至目送一家三口坐上出租离开,时瑜适才回过神发觉伞没能送出,对着空气落雨莫名发笑,转过身挺了挺嵴背。 回去温荇清身边的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即便这时心里交织缠绕着各种挥之不去的情绪。 程万山待他固然好,可终究是外人无法融进的别人家。 折返办公室敲了几下门走进,温荇清正用手指挑出灰不灰蓝不蓝的毛线围巾左翻右看,抬头见时瑜走进,拿起对着那张脸比划一番,歪头蹙眉,「颜色不太适合你,回到家就收起来吧,我给你织。」 紧绷一路的脸因他这句话突然破了功,时瑜哑然失笑,实难想像温大老闆手捏棒针毛线织围巾的场景。 温荇清招手示意他坐来自己身边,还未及张嘴就听到时瑜不出意外的道歉,「对不起温老闆,因为我,这次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笑容微滞,温荇清抓过时瑜胳膊用力一拽,将失稳之人抱了个满怀,随后手指轻轻捏起他的鼻尖,佯作不高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想?」 第133页 同温荇清四目相顾,时瑜看向恋人熟悉的眉脸鼻唇,试图理清自己心间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 张了张嘴,刚想要说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便听温荇清先他开口,「你很勇敢,有时候连我都自愧弗如,我的爱人要比我想像中还要有担当有责任。」 心念微动,没说出口的话也没必要再说出。时瑜支起身kua坐在温荇清腿膝之上,捧起他的脸主动献上唇瓣,情绪似乎有些不安稳,刚刚错开距离就慌忙揪住衣角想要上掀。 「不开心?」难得时瑜有主动的时候,温荇清及时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忙追问,「还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摇摇头继续刚才未竟之事,宽衣解带丝毫没带有任何犹豫。 温荇清擒住他急不可耐的手放在脸颊,仰脸盯住时瑜双眼,瞳仁漆黑,「这里可是办公室。」 「我知道……」解衬衫的手并没有就此停下,时瑜拉过温荇清手掌放在自己胸口,那股热意透过皮肤骨骼传至心脏,稍稍安抚下焦躁的情绪,于是低头闭上眼轻声询问,「难道温老闆不允许吗?」 喉结上下翻滚,来自恋人的邀请简直是最致命的诱惑。 伸手抚了抚那尾衔花红锦鲤,手指轻轻划过鱼鳞鱼鳍,指腹下的细腻颤抖仿佛赋予红鲤鲜活生命一般,让人心旌荡漾。 温荇清同人回答时余光四下环顾,「我没有说过不准,但……」 但字尾音未落,说话间托举住人起身朝着屏风大步走去,「再反悔可就不许了。」 屏风内一方木质茶桌,一面几乎可作镜子使用的玻璃墙,温荇清抱人踏入间隙便情难自禁,仰头与时瑜唇颈厮磨索吻。走进里端,孔武有力的臂膀抱住时瑜迫使人转身抵住那面镜墙,随后屈膝缓慢顺着墙壁跪在软垫之上,箍人在怀中。 半边身子伏趴在镜墙,两腿重心皆在身后人身上,堪堪只能以脚尖着地,但使不上分毫力气,动弹不得。 温荇清将下巴搁置在时瑜肩膀,吻了一吻耳垂,继而上抬眼皮同镜面里那双有些惊慌茫然的眼睛相视,幽深瞳孔里发散着宛如猎食者按下猎物的兴奋,声音掺杂难歇的情玉,「记得一会要忍住声音,因为办公室外随时都会有人敲响大门。」 【作者有话说】 听说这种芝士受方没办法逃跑 _(:3ゝ∠)_红鲤是小时纹身,我自己都差点忘了哈哈微博会放更新动态,偶尔想起的小剧场~ 第70章 恶意 博宇签约发布会后紧随便是京华集团拿下中海项目的新闻,以及近日备受瞩目的本市地产大亨之子与龙头企业家之女将要举行的婚礼。温家三喜临门,婚礼前几日各方媒体便争相报导,翘首以盼。 办公室里那次后劲犹存,以至于往后一段时日每每看到镜子,时瑜就会想起脸红心跳的那段回忆,尝过禁忌果实就会由此上瘾,余味无穷,温荇清似乎对此也很热衷,拗不过他几次三番请求,在家中浴室卧房镜前时瑜答应又试过几次。 站在卧房落地镜前,时瑜拍拍脸收起某些条件性反射画面,专注盯瞧着镜中一身笔挺西装的自己,从前总穿白短袖黑长裤,不会刻意追求着装打扮,但不得不嘆一句人确实要靠衣装,一件得体衬人的衣服,会让整个人精神容貌为之焕然一新。藏蓝西装完美贴合身线,恰倒应证了温荇清那句他比软尺更加清楚自己尺寸,「手量定制」果真一点都名不虚传。 「好俊俏的小伙。」 温荇清不知何时走近,从背后一揽而过时瑜腰身,偏头在他唇边落下轻吻,随后挺直嵴背同时瑜抬头一起看向镜中两人模样。 「还是温老闆更加俊俏。」 虽然礼服都是同样颜色,但温荇清仿佛天生就适合正装,三件套衬出身姿高大挺拔,英俊上更添一层华丽。 上次只试合身,并没留意观察衣服细节,时瑜抬头左右打量,转身用手指抚过温荇清衣领,低头又看了眼自己的,「衣领为什么不一样?」 「是老师傅根据身形定制,你这件採用的是戗驳领,适合偏瘦或身形较窄的男士,而我这件是青果领,适用身形和你恰好相反。」温荇清耐心对人解说完,两手扳过时瑜肩膀,帮他正了正领结,「多吃东西多运动,说不定过些年还能长到和我一样高。」 「得了。」时瑜没绷住笑,「我又不是初高中,现在长高的可能就只有头髮了。」再说他这个子放在大街上半点都不显矮,也只在温荇清这类身量高大的人面前显得「小巧」一些。 透过镜中折射看眼墙上石英钟,时瑜出声对人提醒, 「作为新娘子的哥哥,温老闆总得提早过去帮忙安排事宜吧?」 「我已经和温焱他们打过招唿,先提前安置好你们,到了地方我再去忙其他的。」温荇清手指抚摸过时瑜脸颊,眼眸里的深情浓得似要外溢,「温家祖训,家属同等重要。」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发现什么?」 时瑜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您老这么不正经。」 「人本来就要具备多种个性,不正经只是其中一面。」温荇清低头吻了吻时瑜忽闪的眼睫,笑着说,「所以我的不正经能否讨你一二欢心?不喜欢我便改。」 他说要改的时候,手掌顺势探上时瑜左胯,却被对方无情伸手拂掉。 第134页 白日宣淫之事行不得,时瑜更怕这身衣服起皱。近来几日越是临近其妹妹婚礼,温荇清愈是表现得黏人,就像在散发一种不安稳的讯号,时瑜大概能猜到他在担心些什么。 捧起恋人面颊,时瑜主动递给人一个安慰吻,随后看着那双意犹未尽的眼眸认真对人说道:「那就改成遇事临危不乱,冷静无畏的温老闆。」 温荇清稍有一怔,半晌才笑了笑说好。 尽量不耽搁时间,两人收拾好便一起出了门,楼下早有辆宾利等待多时,时瑜讶异发现开车的司机竟是上次在陵园外接送他们的老杨,是温驰川那位专职司机。 老杨替二人打开车门,说温驰川特意吩咐有位病人,要他接送才算放心。时瑜心头不免一热,客气点头说多有劳烦。 从医院载上时向阳赶往婚礼现场,怕人受累特意带上轮椅减少活动量,瘦弱身体裹在一袭鹅黄礼裙里,显得温柔,总算给那张苍白脸上添注一点气色。温荇清心细,知道天气转凉时向阳免疫差畏寒,礼裙特意要求人多加了几层布料,这么稍微装点一番,即便难掩病容仍是个吸睛美人,看她越觉同时瑜有几分神似。 难掩去见偶像激动的心,时向阳比以往精神,叽喳半路才晕沉睡了一会,老杨做过多年司机,开车自然稳当,七拐八绕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时向阳舒服睡了半路,一睁眼便被车窗外王府大院般的建筑惊住。 现代庭院别墅完全仿古造,就连细节之处也毫不含煳,白墙青瓦雕樑画栋不知道还以为到了某处古城景区。 知道温家财力雄厚,未曾想居所也是奢华到如此令人咋舌的程度,时瑜心里同样一番惊嘆。正愣神间忽被一只手拉过,视线旋即被温荇清身影遮挡。 「我带你们进去礼堂,和向阳就在那里等我。」 「明白。」 「遇见一个拄拐老人尽量不要同人搭话。」 「知道啦。」 「有事情随时打我电话,过会我让肖应执先去礼堂找你。」若周围没那么多别人,温荇清倒真想对恋人来上个依依不捨的吻,只好忍住冲动耐心吩咐。 「放心,温老闆。」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还能出什么事情不成,但关心本就是难能可贵的东西,时瑜等他开口说完,递给人一个坚定眼神。 两个男人目与目牵扯拉丝难捨难分,时向阳看不惯将头撇向一边,心想既是哥哥的选择,自己再不喜欢嘴上也得憋着,毕竟这段时日不难看出温荇清对他确实真心以待。 送兄妹两人进入场地后温荇清便离开,长廊挂满灯笼红绸,庭院琉璃瓦柱花团锦簇,金与红装饰交相辉映,一派华丽场景。 三两人群站在一起攀谈关系交谈各自事业生意,时瑜不同这等权贵相熟,也更无攀交之心,索性推着时向阳避开热闹准备寻处僻静地方等人,走到一处拱门时,忽入耳一双男女交谈声。 「要这么笔钱干嘛?」 「当然想做些生意,我这把年纪总得有份自己事业在手,不然以后怎么娶妻生子?」 「是用做生意,还是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拿来挥霍?」 「姐,弟弟还敢骗你不成?」 由远及近走来一男一女,时瑜被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吸引抬头。 冯绮悦迎上视线同时瑜四目相对,友好沖人一笑,看他年纪轻轻不似生意人模样,身上西装却能瞧出价格不菲,审美倒和自己前夫温驰川有些相似。心猜或许是温阚两家谁的旁系,出于那点心间好奇便调转脚步,想要上前同人打声招唿。 待看清女人身旁男子模样,时瑜心勐地下沉,不着痕迹后退,酒店那日记忆如潮水般上涌,下意识将时向阳挡在身后怔怔看向来人。转念又想,温家场地,温荇清同样在这,量这人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 未等冯绮悦开口,冯释倒先一步走近人,沖时瑜咧嘴亮出口森森白牙。 握在轮椅上的手不由发紧,时瑜警惕盯着冯释一举一动,目光两两相视,无声中兵戎相见。 担心沉默令冯绮悦起疑,冯释才缓声开口,「好久不见啊。」比上次见更加漂亮可人意,这些日子里应该没少得温荇清甘霖滋润,原来背后有人宠着,怪不得这么烈性难驯。 他发觉愈是得不到的东西,愈是得人惦记。 「你认识?」冯绮悦惊诧挑眉,未曾想自己家这个东盪西游招惹是非的二世祖竟会结识这样一位干净小生。 冯释起身看向冯绮悦,面上那点阴险卑劣忽转作人畜无害,耸肩一挑眉,「跟在二哥身边做事的人嘛,之前见过一面。」说罢调转头重新面朝时瑜。 「还记得我吗?」眸露凶光,冯释沖时瑜撩了下前额刘海,故意让人瞧见额角那道狰狞暗疤,声音却是平常到让其他人听不出一丝端倪,「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我对你印象反正很深,时瑜。」 说罢头一歪,越过时瑜看向他身后坐在轮椅上病病殃殃,容貌却同时瑜几分相似的女孩,扯出一抹极尽「温和」的假笑,「没想到你们兄妹两人,长得还挺像。」 时瑜瞳孔紧缩,抬高下巴直直对上那双吊销三角眼,错身将时向阳遮挡得更严实,近看那张脸猥琐贪婪,愈发感到心理不适。 冯释笑笑佯装作起身,掠过时瑜时稍微一停顿,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旁低声说道:「如果同张脸换个性别……滋味应该也挺不错。」 第135页 【作者有话说】 婚礼上的风云暗涌,真相揭露,从这之后步入剧情高潮阶段。 第71章 跟我过来 被碰了不可触的底线,冯释一句话令时瑜面色陡然生变,径直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睛,目光似要刮人血肉。只短剎心脏疯一般狂跳,浑身血液翻涌。 那张涎皮赖脸上肆无忌惮的笑容愈发刺痛着神经,一时忘记周遭所处的环境和人群,时瑜无意识握紧拳就想要对那张脸抡过,在即将越过爆发边缘的那刻,忽而一道声音穿过耳膜敲打在意识上,令他整个人浑身一颤,紧绷的身体随之松下劲来。 「时瑜!」 肖应执远远看到几人,顿觉不妙,忙叫喊时瑜一声匆匆走过将兄妹二人挡在身侧。 「冯小姐,冯先生。」默不作声敛起脸上那分慌乱,肖应执对冯氏姐弟礼貌点头问好,目光越过冯释在其姐姐身上短暂停留。 早先通过新闻看到过几篇有关于冯绮悦的报导,照片上美则美矣,实际上还是难同真人相比拟,肖应执初次见到本尊,仍不可避免被面前这位人的气场惊艷一瞬。 「你是?」冯绮悦心思刚刚全放在猜想时瑜和温荇清关系上,并没瞧出氛围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忽而抬头见到肖应执,对着那张白净脸眉峰不由上挑。 「温荇清老闆的助理,我姓肖,肖应执。」肖应执礼貌开口回答,视线淡淡从冯释脸上掠过。 听到是温荇清助理,冯释无趣耸肩后退两步,收起那副丑恶嘴脸站在冯绮悦身边出声提醒,「姐姐,干爹还在书房里等着我们。」 想到还要前去贺喜,冯绮悦不便多停留,途径肖应执身旁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弯起红唇,「希望有机会还能再见到你。」 肖应执赶忙伸手接过,被宠若惊小声对人说谢谢。名片上随风递近一股极淡的香水味,同冯绮悦身上味道一样,将头髮撩拨到耳后对肖应执莞尔一笑,大美人才踩着细高跟转身随冯释走离。 待两人走远,肖应执将名片收进胸口袋,转身对上时瑜那双眼睛稍有一怔——委屈夹杂愤怒,克制又极力隐忍。 「我是不是差点给温老闆……」最后几个字险些哽咽出声,时瑜眼眶微红无奈笑笑,场地之上还有不少各大报社记者,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宴会场上一举一动,若是因怒意难忍给上冯释这么一拳,因他冯海民独子身份,或许明日便会登上某报纸版面。 「不要这样觉得。」肖应执伸手在他肩头用力一握,轻声安慰,「他说了什么?」 「并没有。」当着时向阳面并不方便提及此事,时瑜很快摇头否定,抚平情绪,「只是打了招唿。」 不承认再追问结果也只会无疾而终,肖应执见他不愿回答便及时中止这个话题,沉默拍拍时瑜肩膀。 听两人一番对话云里雾里,时向阳划着名轮椅靠近,抬手放在额头遮住刺眼阳光,「哥,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 刚才男人虽然着装正式,但见人第一眼时向阳就觉喜欢不来,像华丽外包装下裹着块劣石,再怎样装点也挡不住其本身带有的劣根品性,不知道自己哥哥何时认识的这种纨绔富家子弟,难免不会担心。 「不用知道。」酒店一事至今瞒着时向阳,久病之人情绪波动起伏都会很大,怕因此耽搁她治疗,时瑜望向妹妹那双眼睛,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以后记得见到他一定要躲开,千万不要和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越是不说越是想要追根究底,时向阳杏目圆瞪,有些生气地质问,「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咱们可都说好了,兄妹之间谁都不能对谁有所隐瞒。」 时瑜张了张嘴,一时难以找到个合适理由搪塞,他兄妹二人是这般相互保证过,可作为亲人,即便有这种承诺存在,也不会毫无保留说出一些令对方担忧的话。 「你哥哥不想告诉你自然有他的原因。」肖应执主动帮忙推住轮椅,对时瑜投以放心眼神,「像刚才那位明显瞧着不像好人的公子哥,最擅长欺骗姑娘感情,伤女孩的心,你这么漂亮时瑜肯定担心你会上当受骗。」 「真的?」时向阳直直看向时瑜眼睛,别人嘴里即便说出个花来,也抵不过自己哥哥一句亲口承认。 略微怔愣两秒,时瑜迎着目光对妹妹点了点头,「我认为不好的人,我不想招惹,更不会让你去认识。」 时向阳虽疑却没再多问,转而化作笑脸说我听你的。暂时打消掉她追根究底的念头,悬着的心缓缓下放,时瑜旋即抬起头对肖应执投以感激眼神。 婚礼场地人群逐渐密集起来,与宴之中不乏明星及各界人士,仪式正式开场前,各种乐器在台上一角轮番演奏,时而优雅钢琴协奏,时而又换作热情摇滚。 听完一曲接一曲,人都不乏染上疲惫,时瑜正愣神间忽听肖应执在耳旁说道:「来了。」 宾客中先是引起一阵小骚动,随后摄影机齐齐对向不远处几人抓拍,为首男子一身红色长袍马褂,和温家两兄弟有说有笑走近,温荇清视线掠过场地一众人等,最后在时瑜身上简短停留几秒脉脉一笑。 温焱并不喜高调在教堂举行仪式,婚服选用中式,场地遂搭配衣服定在山水园林一般的本家,红色是新娘的标准颜色,丝绸缎面,九条龙刺绣皆由苏市工艺最好的几位绣娘用金线细心雕琢几月才完工,饰物华丽,用以珍珠宝石点缀其间。 第136页 阚家豪为迎合妻子喜好,毫不吝惜一掷千金打造豪华婚服,亦成为诸多媒体关注焦点。 随乐声响起,新娘一身红装端庄秀美,勾住父亲臂弯朝着丈夫缓缓前行,金丝珠玉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衬人无世俗气,宛若书画中走来一般,平日里面容肃穆的老人此刻面含笑意,如沐春风,对台下两侧宾客不断微笑点头示意。 将女儿郑重交至新郎手中,一切仪式如常进行,台上阚家豪手握话筒深情对望自己新娘,「我发誓,以后绝不再喊你三火,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亲老婆。」惹得台下一众宾客捧腹大笑。 温荇清站在台上拍完合照,趁新人敬酒空隙扎进宾客里去到时瑜几人身边。 「温老闆。」从几小时前分离后就殷切期盼,时瑜见人过来眼神倏而亮起,却碍于诸多人在场不敢行亲密动作。 抬手搭在时瑜后背,像是亲密友人,温荇清侧头垂眸,眼神却毫不清白。抬头间不经意同父亲视线隔着几重人群相碰,因为距离太远,温荇清难以瞧出那道目光里含带什么情绪。但知道从带时瑜来本家之后,所有一切老爷子便已悉数知晓,惹人生气自然无可避免。于是默默偏转头,将注意力放在时瑜身上,且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 「荇清。」 温荇清随声音抬头望去,见大哥端着酒杯款款走近,背对温世雄故意遮挡在他和时瑜两人面前。 「大哥。」 时瑜看到来人,跟随温荇清默默喊了声哥。 「等所有活动流程结束后,让时瑜他们和小焱待在一起。」温驰川说话直截了当,「爸他或许会找你。」 心知无法避免有些事情发生,这样做也好让时瑜不陷入为难境地,温荇清想了想,遂点头答应。 想起上次两人约定,时瑜仍有些担忧打断,「我想陪你一起。」 「放心,自己家里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温荇清递给恋人一个安抚眼神。 「可是……」 「先和妹妹呆在一起。」温驰川的话总有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尽管语气放得轻柔,「他如果想要见你,一定会将你喊去,态度坚硬的抵抗未必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说话间目光直指向一旁肖应执,见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即便感受到有人在看,也只当作无事发生般避开视线。 「肖应执。」 被点到名肖应执浑身一颤,下意识应答,「温总。」 「跟我过来。」温驰川持一贯严肃表情,口吻也显正式,外人眼里和吩咐员工事宜的老闆别无二致,「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 第72章 他喜欢你? 温驰川一副有正经事要吩咐的态度让肖应执并未多想,暂时撇下儿女情长跟随他身后走过,走出婚礼场地绕至一处视野极佳的别院二楼,肖应执途中几次偷瞄向身前这道西装笔挺的背影,心脏掩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即便面对工作事 宜,仍很难用平常心境面对现在的温驰川。 分神片刻见前面人停下脚步,肖应执动作紧跟一滞,小心翼翼错开半步,给他二人之间留出合适间距。 「在这里等我。」 温驰川转身朝他投过一眼,从衣兜里摸索出钥匙走去一间客房门前,随后开锁旋门走进,再次出来时,手中多出一方礼盒。 肖应执站在原地兀自发愣,直到见他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至自己手中。 「这是……什么?」茫然接过,肖应执双手呈托举姿势没敢收回,说是有重要事情交代,没成想是要送给自己东西。 礼盒外包装实在奢美精緻,单看外部皮革材料就让人觉得价格一定不菲,更何况其中之物。 「送你的。」 「送给我的?」肖应执惴惴捧在手中没敢打开,比起惊喜更多则是担心东西太过贵重,「是什么?」 「托人从国外带来的薰香。」温驰川顿了顿,缓声说道:「和我卧房里,衣服上的是同一种味道。」 「我……」脑海中似有什么怦然炸开,手中盒子立马变得滚烫似要端不住,肖应执忽然想起上次藉以温驰川衬衫味道自我安慰的情形,狠咬嘴唇逼迫自己断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回忆,「不是说有事情要吩咐交代给我?」明明刚才还是一副严肃老闆模样。 「这就是我要交代的事情。」温驰川不觉哪里不妥,刚刚只说交代事情,并未说和什么有关,于是上抬眼皮小幅度歪头去观察肖应执表情,试图捕捉这份小惊喜带给他的任何情绪反应。 「礼物……」肖应执看着礼物盒仍有很多顾虑,既是温驰川用惯了的东西,价格肯定低不到哪去,更何况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拿了别人馈赠心里总觉过意不去。 「不喜欢?」温驰川见他犹犹豫豫一副挣扎纠结的模样,故意开口打断,一双眼眸佯作失落,「那我退还回去……房间里还有足够多,放着也是可惜。」说罢伸手就要从肖应执手中拿回。 「我没说过不喜欢。」忙错开身抱在怀里,比起内心犹豫纠结,他还是很想收下这份喜欢之人第一次送给的礼物,肖应执偏过头以掩饰脸上管理失败的表情,说话时舌头仍有些打结,「谢谢温总。」 「不用这么客气。」温驰川嘴角加深笑意,拿出手机一番敲敲打打,话说得直白丝毫不含蓄,「上次听你说喜欢,我特意托人从原产地带来一盒新的。」 第137页 上次?自己说喜欢?肖应执胸口随之一颤,耳根不禁发烫,他倒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说过,可能是上次醉酒后无意间说出口的,但未曾想一句随口之言却让温驰川记在心里,且当了真。 「醉话您也当真。」 「是醉话又何妨?」温驰川说话间停下手中动作,从不轻浮开玩笑之人,无论怎么说都会显得十分诚恳,「我宁愿把它当真。」 从前以为温驰川沉稳持重,内里内外都是一样端庄文雅,完全不像会解风情懂浪漫的那种性格,更别说什么甜言蜜语。实难想像他却是无形中撩拨人的一把好手。 肖应执心神正乱间,面前被人递过一部手机,紧随温驰川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近处传过,「存下你的号码。」 仍是带着不容人商榷的口吻,肖应执想起早前找苏睿要过他的号码,忙说,「我有您名片上的电话,过会可以发送简讯。」 「那是公司的,人人都可以知道,一直都是苏睿在帮忙处理信息电话,私人号码只能由我个人接到。」温驰川将手机沖人一抬,刻意提醒道:「难道忘记我正在追求你这件事了吗?还是说有些话你想通过苏睿传达?」 血液瞬时沖顶,肖应执到底无法说出口拒绝二字,不提还好,现在反倒紧张得想要逃,心中吶喊声震耳欲聋,双腿却好似灌铅一动不动。只能乖乖腾出手接过手机在几格数字上一番点击,留下串阿拉伯数字,等光标跳跃到备註名那行时手指突然一蜷,随后将徒留有号码的联繫人界面递还给了温驰川。 端过手机温驰川嘴角忍不住上翘,手指飞快点击几下摁灭屏幕握在手中,随后环胸站离肖应执仅一步之遥的距离。 「肖助。」 肖应执闻声抬起头,被秋日正好的阳光晃了下眼, 「你不对我表达任何的拒绝之意,是否也说明你同意我的追求?」 温驰川边说话边弯腰靠近,遮挡住那束光线,可人却比光更加耀目,肖应执瞳孔骤然放大,低头垂眸不敢咫尺间同他对上视线。 下意识躲闪动作于温驰川眼里就像在难为情,近距离观察肖应执一张脸,面白唇红秀气翘鼻,男人身上罕见的偏柔和甜美长相,细看轮廓又不失硬朗和男子气概,果真美人不区分性别都会有相同特怔,什么美感都能从一人身上体会得到。 现在总算明白他吸引自己的地方究竟存在哪里,是种可以抛开性别不谈,肖应执本身就带有的干净纯粹,和一种说不上来的魅。 等温驰川发现并且好奇探寻这种感觉时,却发现愈陷愈深,欲罢不能。 「我……我是助理,本来就要听从老闆工作指令,当然不会认为这是您的私心。」肖应执两耳充血矢口抵赖,余光瞟见一个款款走来的身影,慌忙告退,「您前夫人过来了,我先回去了温总。」 前夫人几字一出,温驰川忍不住眉头上挑,还想张口留人,抬头间也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婀娜身影,只好由着肖应执急匆匆告别离去。 快步走离前和冯绮悦打一照面,肖应执调整好面部表情,微笑开口同人打招唿,「您好,冯小姐。」算是今日第二回碰见,仍不可避免再次被惊艷到,既美又飒的高挑美人,单是气场就足够摄人心魄。 「肖应执?」冯绮悦一眼认出面前男人,伸出手同他简短相握,惊奇扫过一眼温驰川,又看了看肖应执手中礼盒才放开手,突然很好奇这本没交集的两人缘何往来,刚刚那一幕又是怎么个回事。 肖应执不多言语,离开脚步匆匆似有要紧事般,肉眼可见耳廓边缘未消褪完全的绯红。 「刚才那位……」走至温驰川身边,冯绮悦环胸瞧向拐角处一晃消失的身影,对着前夫眉峰轻扬,「是我喜欢的菜,单身的话不妨介绍给我认识。」 温驰川眼皮抬也未抬,「别想。」 「嚯。」冯绮悦惊诧,唏嘘不已,接过温驰川递过的细烟,歪头让他帮忙点燃,「这么护食,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啊?」 侧头吐出一口烟雾,温驰川瞭望院子里一片苍郁,声音浸上层沙哑,「都有。」随后视线偏转,同冯绮悦四目相顾,「你怎么知道?」 「the sixth sense of women.(女人的第六感。)」冯绮悦咬住过滤嘴弯唇一笑,看向温驰川那张一如既往毫无幽默细胞的脸,嘆口气不再同人逗乐,「我过来时看到你们俩距离就跟亲上似的,他站在你身边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在我这个旁观者眼里,那些动作和眼神都再明显不过。」 「真有?」温驰川两指夹住烟茎,瞳孔小幅度扩大,冯绮悦一眼即知这是他感兴趣的表现。 「难道你没看出来么?」冯绮悦耸肩反问,见温驰川默不作声偏转过身体,将视线投在院落里找寻出口的那道身影。 「我知道。」脸上难得溢出温柔神情,温驰川缓声开口,「所以在拿到正确答案后仍需小心求证。」 冯绮悦浅吸口烟,红唇吹散一片烟雾,「恭喜你,拥有一个喜欢的人。」 「谢谢……」温驰川道谢完,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惊讶?对于自己前夫喜欢男人这件事。」 冯琦悦嗤一声笑,「这有什么好奇怪,其实多了解下各界精英私生活就会知道,他们中有不少人对于选择伴侣的标准出奇一致,像是性格,某处吸引他们的外貌特徵,能力才华等,至于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第138页 温驰川听完沉默一阵,眉间反透出淡淡忧色,「可惜人人未必有你这番见解。」 不难看出他是动了真心,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嚮往和追求,冯绮悦轻轻一声嘆,想起过往年间她和温驰川相处模式,说是夫妻更多像是朋友。 年轻时想要追逐的东西有过很多,却因有些无法推卸和需要担当的责任,只好放下理想需求,牺牲一些以成全另外一些,乃至自由也是充满各种牵绊,连生活都在遵循一种旧模板。 看到温驰川如今有了喜欢之人,冯绮悦打心底替这人高兴,至少他跳出束缚,开始为自己生活着想。 「为什么要嘆气?」温驰川歪头看向冯绮悦,手指很自然地掸了掸菸灰。 无奈撇嘴,冯绮悦佯作失意,「在嘆气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喜欢的类型,却没想到情敌竟然是前夫,我可是连名片都递出去了,这之前一直以为会有戏。」 温驰川闻声失笑,对着她实话实说,「你这般好的条件,还怕寻不到合适的如意郎君?」 「我倒是不怕,婚姻对我来说又不是唯一归处。」冯绮悦俏皮对人眨眼,「离婚这么些年我一直活得很滋润,喜欢就谈,不合就分,多好。」 温驰川对她这些话丝毫不感到意外,一如她潇洒的性格,这么多年仍是未变,婚姻反倒容易成为她的枷锁。 「还有一事要恭喜你。」话锋忽转,冯绮悦提及另外一事,「京华集团顺利拿下中海隧道这个项目,听说许多外省企业都想来掺上一脚,本市竞争更是激烈,应该挺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为拿下项目经歷各种激烈角逐,建筑资歷更老更好的公司大有人在,拿下也算是险拿下,政策支持以及经济导向等多重背景下,能为企业带来许多发展机会的好项目,谁都想要分得一杯羹,温驰川不置可否,只回答,「任重而道远,之后的不容易只会更多。」 最终结果还是由姜延坺敲定,不过温驰川知道这位老书记并没带有自己任何的私心,为表示感谢,温焱婚礼诚邀姜延坺前来参加,却被他断然拒绝,昨日只派人送来一副亲笔贺词,面子既给到,东西亦无价。 两人还想多聊上几句,温驰川抬眼瞥见老管家疾步走来的身影,便将话题暂时搁置,待人来到跟前。 「大少爷冯小姐。」 见到两人老管家礼貌点头,先是问好,继而面上掠过一抹忧色,对着温驰川说道:「老爷说有事让您去二楼客厅一趟,二少爷同样也在。」 【作者有话说】 来咯( \\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73章 冲突 路过仍旧热闹的婚礼场地,温驰川稍作停留,远远望向一眼人群中肖应执和时瑜他们,阚家豪似也受了温荇清帮忙照顾好人的嘱託,应对宾客之余时刻眷注着时瑜几人状况。 稍稍放宽心继续赶路,蹚过一地红纸碎屑和斑斓彩带,来到居所大门前抬眼即见贴着两个醒目的红色双喜,墙壁两侧各嵌有一块黄色水晶,意为喜气生辉与门庭和睦,但此等场景却与此刻心情扦格难通。 目光掠过滚烫的红色,温驰川跟随老管家身后走进主客厅,未及楼梯口,就隐约听到二楼传过嘈杂人声,怒吼中夹杂着瓷器破碎声响,不难想像现在的争执有多么激烈,加快脚步踏上台阶,温驰川远远冲着将要砸出另外一只茶杯的老人张口制止,「爸!」 争吵声一瞬停滞,正闹得不可开交的父子二人齐齐把视线投向温驰川,温世雄握在瓷杯上的手紧了又紧,终是颤颤巍把上举的胳膊垂下,徐妍菲眼疾手快,忙从他手中夺过,口吻又既气又心疼,「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行?你这倔脾气不知轻重,万一砸伤了崽崽怎么办?」 说罢招唿老管家帮忙将桌上杂物拎去更远的地方,以免这老头顺手拿起什么砸什么,越老脾气越大,越是容不得人忤逆。 温驰川低头扫过温荇清脚边茶杯碎片,缓缓站在弟弟身侧,厅内佣人早就被支走,唯余跟随温家几十年的老管家,同家人无异,温世雄向来做事也不会避开他。 客厅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收拾东西产生的细微碰撞声,俄尔,温世雄抬起头看向温驰川,威严而视,「你也知道你弟弟的事情?见过他带来的那个男人?」 「是。」温驰川缓一点头,亦知自己在婚礼场上举动瞒不过父亲双眼,「之前就接触过,荇清那时便告诉了我。」 温世雄冷哼一声怒敲拐杖,「所以瞒我到至今,故意趁今日把人带来参加婚礼!你们两个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 「我自己的事情和大哥毫无关系,带他来参加婚礼就是不想藏着掖着,为了告诉您我一直以来的态度。」温荇清不想温驰川无缘无故白白遭了骂,语气不免加重,「这件事,用不着牵扯到大哥身上。」 「你还觉得很光荣?」温世雄瞪眼,抬起拐杖戟指向温荇清,「你这么做就是在给温家脸上抹黑,要让外人看尽我们温家人的笑话!」 「外人的说辞,那点脸面难道比自己儿子幸福更重要吗?」温荇清不免冷笑,态度决绝,「我管别人怎么说。」 父子多年反反覆覆积蓄的矛盾迸出星火,将有燎原之势。 「二崽……」徐妍菲看到温世雄逐渐涨红的脸,急忙开口,意欲上前拉温荇清出去,却被丈夫抬手阻拦了下来。 第139页 「荇清!够了。」温驰川沉声呵斥,眉间紧拧出几道深壑。 「大哥,有些话说不出口一辈子都会存在心里,就会变成扎在其中的一根刺。」温荇清眼眶微红,轻声看着他说,「所以让我说完好不好?这次讲不明白,更何况下次,下下次,我不想永远这般没完没了下去。」 温驰川仍是不忍看到事态愈演愈烈,「他可是我们……」 「老大你别管!」温世雄伸手打断温驰川的话,一只胳膊被徐妍菲掺在手中,目光同温荇清交织一瞬,「就让他说。」 温荇清错开大哥向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我会带着时瑜过好之后的生活,希望您不要插手儿子任何私事,就算您不认可也好生气也罢,我会把属于自己生活的这条路走下去。」 温世雄声音冷淡,「你索性就当我这个父亲不存在,别再当自己是温家人。」 温荇清苦涩一笑,出口之话带着隐隐哽噎,「就是因为当年你的固执,我的退缩,所有人都当我疯子当我有病……这么多双手把陈延年轻一条生命推到悬崖边缘,逼着他跳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平缓气息,望向温世雄浑浊红丝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出,「我那时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时瑜是我现在仅有的,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放手,就算您是父亲也不行。」 「……我温世雄,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温世雄怒不可遏,踉跄朝前两步,颤抖抬起手怒骂,「给我滚出温家!现在……」 「您不是让我早滚出温家了吗?」温荇清顶着双红眼,心知肚明这条死结永远都不会再解开,可能走到最终,父子间还是谁都不肯做出让步,极力压抑胸腔中翻腾的情绪,目光直直对上温世雄双眼,「爸,可能我永远无法改变您的想法,让您认可我的生活,但您看看,做父亲的这种自以为是的爱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您的爱剥夺了我大哥选择生活的权利,剥夺我择偶的权利,非要看着亲生儿子一个个被控制成傀儡才算满意吗?」 「傀儡?你……我什么时候没为你们考虑过?你一个做儿子的……张口闭口就是父母剥夺你们权利,我什么时候剥夺过谁的权利,又把你们谁当作傀儡过!」若非徐妍菲拉住,挥舞的拐杖几乎就要敲在温荇清身上。 不知道被扎到哪根神经,亦或是对这场谈判失望到头,看不到任何转圜余地,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外泄,温荇清有些口无遮拦,「难道不是?那我母亲呢?我次次问你都闭口不言,难道这不是在剥夺一个孩子知道母亲离世原因的知情权?而我从小到大记得的只有你把她关在房间里!她那么痛苦你却不送她去医院治病!为了脸面把她关在温家不让外人知道!你做的种种事情逼着她最后自杀!你就是个天性凉薄没心……」 话音未落,脸上便狠狠挨上一巴掌。 徐妍菲捂嘴惊唿,一时客厅陷入寂静,说话声音当即辄止,温荇清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脸颊痛意传过耳朵里嗡鸣作响,紧接着就听另外一道怒火中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滚出去!」 屋内几人视线齐齐落在温驰川身上,温荇清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身旁大哥。 「哥?」 猩红双眼错开弟弟视线,温驰川闭眼沉默须臾,沖一旁老管家点头,「劳烦您把他带出去。」 「哥……」温荇清还想说些什么,却从温驰川那张脸上看到些从未见过的神情,既悲又恼,还有眼底莫名流露的愧疚。 一巴掌确实将理智唤回些许,咬咬牙克制住情绪,温荇清不待老管家过来便转过身大步离开。 等目送人走出,一楼大厅里传过「砰」一声关门动静,温驰川才收回视线,随后缓慢低下头,屈膝弯腰,在温世雄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径直跪在了地上。 「爸。」温驰川抬头看向父亲,用很轻缓的声音慢慢说道:「荇清并不是故意顶撞您,有些话只是他的无心之言,这次是因为得了我的准许,才会在温焱婚礼上带着他的恋人出现,他这样做只是想寻求您的认可。」 「你不用替他说话!也用不着替他道歉!」温世雄本来正在气头,一听更加恼羞成怒。 温驰川双手扶膝,一向直挺的后背缓缓弯出一道弧线,未说缘由便先行请罪,「儿子同样也有不孝之处,如果您要责罚,我没有一句怨言。」 「你……」自小到大最懂事最听话的孩子,温世雄在听到这句请罪时,心里不免狠揪了下,「你也有事瞒着我?」 温驰川不置可否,只说,「集团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婚姻上的事情我想遵循自己的选择,个人私事绝不会给集团发展带来什么影响……抱歉爸,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再结婚。」 温世雄听到这,攥住拐杖头的手逐渐收紧,纵使百般不信,还是颤抖开口问出那句话,「你也走他的老路?带了个男人回温家?」 良久后,温驰川缓一点头,开口回答,「是,但儿子的选择和荇清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自己的决定。」 紧随话音落下,温世雄踉跄走过高高抬起手中拐杖照人身上挥下。 「世雄!」 徐妍菲想拦却拦不及,温驰川闭着眼不躲不闪,任由头顶一阵风唿啸,时间分秒流逝,始终没感到一丝疼意。 拐杖悬停在人咫尺上方,最后仍是捨不得下去狠手,温世雄后退两步用力敲了敲拐杖站好,苍白的嘴唇翕动颤抖好半天,忽然闭上眼睛一声嘆息,语气变得很轻,「我温世雄的孩子,一直都当作是我的骄傲,老二这样,连你也……」 第140页 温驰川垂眸埋头,遮掩着此刻面上情绪,「对不起,爸。」 「出去吧。」 再度睁开眼,却见温世雄默默背过身,对自己和徐妍菲挥了挥手,「都出去……」 徐妍菲出于担忧走过,「老温,我还是扶你回去休息吧。」 「无事。」温世雄拍拍她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慰说,「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就好。」 徐妍菲便不再多劝,多年相处知道他心情不好时喜欢独处,不喜欢让任何人打搅,遂转头对温驰川递过眼色,不让他再多言语。 等客厅里落回清净,温世雄拄着拐杖缓缓走下楼梯,推开通往后院的偏门,蹚过秋意正浓的花草院落,而后停留在旧居所大门前。 小女儿婚礼喜庆之日,帮工佣人几乎都去了场地,本就人少的旧居现在更是无一人在,迳自推开门沿扶梯攀上二楼,进到供有鲍曼笙遗像的房间,温世雄转身关好门,随后在黑白遗像前沉默站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擦拭掉镜框上一层薄灰。 佝偻着腰搬来座椅推开两扇窗,午时阳光正耀,晴空万里,如瀑布流泻倾洒在窗前鬓髮斑白的老人身上,镀上淡淡一层光晕。 从窗口向外看,院内花草皆一览无遗,刚入秋便已显现出萧瑟之意,年復一年,花开花落,花草绿植还是一如从前模样。 「自你走后小川就成熟了很多,对他弟弟照顾的也很周到,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听话懂事,可他那时才只是个十岁还不到的孩子,却一点孩子气都没有……」 「害怕没人照顾好他们两个,我再婚娶了现任妻子,妍菲对他们很好,直到婚后第五年才要了自己的孩子。」 低下头久久沉默,再次抬头看向遗像时,苍老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曼笙,如果是你,肯定会希望他俩活得开心就足够了吧……我只是想要看着他们成家立业,有妻有子,逢年过节能带上儿孙陪我这个老头一起吃顿饭……我总是擅自插手孩子的事,想要他们按照我所希望的去走,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很爱孩子,就是老傲娇了 第74章 真相 出来后四处不见温荇清身影,依循对弟弟从小的了解,温驰川调转脚步,朝着栽植绿竹的那片花园走去。原本不是很确定他一定会在,但看到坐在一角长椅上发愣的身影时,心中紧绷那口气稍稍放缓,在原地短暂停留片瞬朝人走过。 在温荇清身旁落座,温驰川陪着他一起陷入沉默,清风徐徐,惊动竹林外一片秋海棠,红橙的颜色似簇火焰不断跳跃在光中,在一众绿植中尤其瞩目。 无心欣赏园中美景,温驰川视线从花草上收回,扫过温荇清微微泛红的面颊,缓声开口道歉,「刚刚……下手有些重了。」 「应该打的,这次是我不对,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除了父亲,难得见温驰川向谁放低姿态,最近倒觉得他转变许多,性格、神情、也比从前多了些笑容,在握住自己生活这条线时,这个人仿佛注入了鲜活,开始变得浓烈起来。 本就没放在心上,一句道歉更是让那点烦懑烟消云散,温荇清这半会情绪平稳下许多,偏头沖温驰川扯出一抹微笑,「哥,他没为难你吧?」 「我能被为难什么?」温驰川只字不提糟心事,略带嗔意说道:「你未免把爸他想得太坏了些。」 温荇清想说他就是,张了张嘴觉得有些话说出口实在幼稚,便默不作声忍下。 温驰川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笑笑,「他毕竟是我们父亲,管教子女是做父母的责任,你也知道他向来说话不太好听。」 「可我觉得他对我的付出少之又少,自从母亲离开后。」温荇清说至此略一停顿,从小便对温驰川不掖不藏坦怀相待,垂下眼皮继续说道:「大多时候都是你陪伴在我身边,除非我在学校里闯祸打架他才会以家长身份出现,结果不是打就是骂。」 一番话里对温世雄带有颇多不满,温驰川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还在置气当中,便由着他说些任性的话。 「小学中学那会,你确实太过调皮了些,上课捣乱惹老师生气,在家里摔坏我珍藏许久的唱片,我都恨不得拎起你打一顿。」用故作玩笑的口吻说完,温驰川收敛笑容,开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那时集团内业务繁多,他不顾家也情有可原,之前陈延那件事对你打击那么大,我想,他应该不想再见到……」 「你怎么总在替他说话?」温荇清忍不住打断大哥的话,似有颇多不满,挑开话题不想将对话再继续下去,「婚礼还没完全散场,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肖应执。」 「我知道,但家里事情无法处理好何谈自己私事。」温驰川忍俊不禁,默了一默又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早就有了自己主见和选择权利,可以完全不用按照他说的去做,尽量避免这种矛盾和不必要争端,说到底这里是家,除了父亲执拗,徐姨和小焱都是我们的家人,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和这个家越走越远。」 「我也想过,但是……」 或许是烦杂情绪再度袭扰心头,温荇清实难做出第二个笑容,「一旦察觉有些事情被瞒着,自己被排除在知情人之外,就算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会成为心中一个死结,朋友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亲人。」 第141页 听到这话,温驰川神情似有一瞬僵滞,嘴角原本挂着的弧度渐渐趋缓,双手交握垂首阖目。 待时间分秒流逝,掌心都浸出层薄汗,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觉得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哪怕带着这个疑问走过一生,也要比揣着有些东西更加好受。」 温荇清不解其意,望向大哥神情心里隐隐升腾起不安,可相比于这种不安,长久以来的那个结还是更加折磨自己,咬了咬牙还是说,我想知道。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错怪父亲了。」温驰川两手交织紧握,指尖处捏得泛起青白,像是在极力隐忍某种情绪,「母亲去世的真相我从始至终都知道,却选择和他一起瞒着你。」 眸光微闪,温荇清看向大哥那双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连你也?」忽然皱眉一笑红了眼眶,「所以到底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能让你们一直瞒到现在,瞒我至今?」 温驰川同样看着他,平日里那张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脸上竟浮现出让人意外的悲伤神情,血丝逐渐爬满眼白,最后避开温荇清质问的目光,双手支在额头,轻轻哈出一口气。 「母亲没有得任何疯病,她是受鲍昊龙,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残害……被迫沾染上毒品,鲍昊龙想以此来控制要挟父亲并蚕食温家产业,她自杀是因为……不想给温家和两个孩子带来什么拖累。」 一字一句仿佛带着千斤重,温荇清只觉双耳一阵嗡鸣,似要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沉闷的心跳接连不断,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胸腔,每一撞都血肉飞溅,彻心彻骨。 「不去医院和戒毒所是为了堵住外界悠悠众口,捆她在房间是她自己的要求,为了防止发作时伤害自己和别人,我们母亲,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勇敢都要坚强,但……即便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在日復一日折磨中被摧垮……」开口说出这些话时,温驰川始终没敢看向弟弟,亦连声音都逸出颤抖。 字字犹如利刃,将过往旧伤口重新剖开,刀刀鲜血淋漓,不曾想事情真相却如此残忍。红着的眼眶终究承受不住几滴眼泪的重量,温荇清将脸埋进掌心,咬牙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终是不堪情绪重压,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几声呜咽,身体像痉挛般蜷缩一起。 脑海中止不住回想母亲曾经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悽美又哀伤,又似乎听到小时候半梦半醒间她在自己耳旁的低声耳语,清清,原谅我好不好……不知她究竟鼓起多大勇气才做下自杀这个决定,此前每一天都好像在告别,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丝毫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知道实情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几年我甚至想把鲍昊龙挫骨扬灰,可是做下这些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该承受的一样都少不了。」温驰川将手轻轻搭在弟弟肩膀上,聊以安慰,「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温家人没必要都背负上这些东西。」 隐瞒实情固然不对,沉疴痼疾伤人必多,权衡之下这也算是一种维护,母亲离世前嘱託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温驰川对此向来问心无愧。 没成想这种出于好意的隐瞒仍是埋下颗错误的种子,父子关系因此产生隔阂,时至今日引发了更大的矛盾,最终还是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母亲固执,父亲也实属无奈之举,我曾见过他苦苦哀求她去接受治疗,也见过他一个人背着我们伤心掉眼泪,但又谁都不肯告诉。」温驰川说话声忽然一滞,握在温荇清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其实很爱母亲,所以当时不惜冒着风险和鲍昊龙假意合作,协作警方彻底端掉鲍家在京华盘踞的势力。」 温荇清闻言惊讶抬起头,脸上犹带着明显的泪痕。温驰川告诉他说,鲍老爷子去世后,鲍家这份产业逐渐在鲍昊龙手里变了味,当时他表面是正经生意人,实则暗下勾结各种势力作出违法勾当,践踏法律尊严以谋取巨额不当利益,暗藏或杂糅于主流的阴影之下,甚至出现了「鲍家军」这一恶势力组织,成为当时盘踞在京华市内最大的犯罪团伙,危害社会的毒瘤。 鲍曼笙早就在父亲去世后脱离了鲍家,原以为捨去鲍家小姐身份便可以安下心来相夫教子,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未曾想鲍昊龙早就对温家这份产业觊觎已久,不惜利用她性命以达到吞併企图。 那些年犯罪团伙日益猖獗,针对当时情形政府出台政策,对京华市发布了扫黑除恶通知,随着一场如火如荼的行动开展,鲍家短短月余时间一落千丈作鸟兽散,当时京华市内富甲一方的商人锒铛入狱,不出两年便因病死在监狱里,算是自食其恶果。 一通前尘影事听得温荇清瞠目,既恨又痛且愧,心中百味杂陈,坐在大哥身边久未能开口,默默听着风吹乱竹林带起的簌簌声响,以及婚礼场地不时传过的优雅声乐。 等缓过些许神,正要开口对温驰川说些什么,层层青竹遮掩下毫无徵兆响起一声手机提示音。 闪过激灵,温荇清当即警觉起身,紧盯动静传出方向出声呵斥,「谁在那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日看到一部电影《房间》改变自爱玛.多诺霍的小说,被囚禁的女孩为犯罪者诞下一子,用计出逃后慢慢走出阴影,母子间相互依存,互给对方活下去的勇气,故事以恶为前提,最后展现给人的都是人生低谷的希望和力量。 第142页 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 ) 第75章 离时瑜远一点 和大哥谈话声戛然而止,温荇清盯住竹林缝隙间隐隐绰绰晃动的人影,径直朝向那处走去。 婚礼场地人多耳杂,不免会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媒体跟着混进,假借拍摄婚礼之名,妄图探寻豪门隐私,这些媒体大多为博眼球不惜採用夸张标题,炮制假新闻,为引流量不择手段,简直同狗仔无异。 温荇清恐一番谈话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去,脚步直逼向躲在竹林之后的那人。 未及跟前,里面的人倒是率先走了出来——一身朋克风摇滚装扮,一头沙宣髮型可以说甚有些夸张,婚礼之上请来诸多乐队,而玩摇滚音乐的仅有阚家豪那支注资队伍。 温荇清盯住这人上下一番打量,忽生想起确有在上次饭局见到过他,当时这个男人缩在餐桌一角,既不插话也不搭话,像是乐队里的透明人物,能留下印象便是由于他极具特点的容貌特徵,说形似骷髅并不为过,眼窝深陷面瘦肌黄,倒是挺映衬眼下这身朋克装打扮。 「你……」 「您还记得我吗温老闆,我是阚总名下乐队里的老k。」老k来回搓着双手,忙不迭说道:「上次在您那家挺豪华的酒店里,咱们还见过面呢。」 温荇清点头说知道,不同他岔开话题,「阚家豪不是安排你们在场地表演,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温老闆。」老k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挠着脖子,一副憨厚模样,不待温荇清再次开口便慌忙解释,「宅院太大了,想要方便没找对地方,怕给憋坏了,就,就想找个隐蔽地方给……」 心说这人还挺实诚,这种话也能当着主人面说出口,温荇清忍不住挑眉,偏过视线去看他刚才待过的地方。 「没没没……温老闆您放心,还憋着呢。」老k跟随他视线,急忙用手捂住小腹惨澹笑笑,顺手指向掩在竹林后面的小道,「您这大宅四通八达的,客人多厕所又紧,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四处询问,我寻思着过会还要上台表演,随便找个地方给解决,结果看到您二位都在,就没敢。」 温荇清并未对他这番话起疑,本家大宅里的这些院子大多互为相通,弯弯绕绕,别说初次到这的客人,即便自己一段时间不来,也容易出现走岔路的情况。虽不表示怀疑,但出于不放心还是问了句,「你来这片花园里多久了?」 「就,就刚来啊,一到这就看到你们两位老闆坐在那里。」 老k一脸茫然状,紧随着追问了句,「怎么了?我是不是……」 「无事。」温荇清干脆打断这人的呶呶不休,心中虽疑虑未消却不多说,又因对方并非什么小报记者遂放下不少心,只问,「老k,名字就叫老k吗」 「本名叫赵家凯。」老k咧嘴对人笑笑,诚恳回答,「乐队里都用自己出道的艺名,用真名太大众化了粉丝容易记不住,我那艺名首字母是k,他们图方便都喊我老k。」 温荇清略一点头,暗暗记下这人姓名。正准备开口问上几句其他的,与此同时院落外远远传过林朔的叫喊,「老k?最后一场都快开始啦,人跑去哪里上厕所了?」 「哎,这就过来。」 老k扯开嗓门沖林朔回了声,随后犹犹豫豫转头徵询看向温荇清,「温老闆,您这,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说罢,指向院落外火急火燎的喊声,面露急色。 「没什么,快去准备吧。」温荇清摆手示意让人离开,目送着老k身影快步走离原地,直至拐角处消失不见。 「有什么问题?」 耳畔突然响起大哥的声音,温荇清转头望向温驰川,舒展眉头一笑,「阚家豪乐队里的人,不是什么私家媒体报社的记者。」 温驰川微微颔首,方才见弟弟同那人聊了许久,顺嘴一问,「你和他认识?」 「并不熟。」 温荇清摇头否认,打量眼绿竹苍郁的花园四周,虽说在自己家,但今日宾客盈门不比平常方便,说不定下一秒又会突然闯进一个到处寻方便之地的人。 「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温驰川不置可否,温家过往都是些秘而不宣之事,如果不是因为今日这场争执,又怎会在这种情形下同弟弟说出口,想必得知实情后,温荇清心中必然不会那般好受。 是非之地不便久留,于是伸手拍向温荇清后背,指了指园外,「回去吧,时瑜还和小焱他们在一起。」 想起恋人,受伤的心至少能得一二宽慰,温荇清遂点点头,拾掇好不良情绪,竭力驱散面上阴霾,刚同大哥走离没两步忽而转头一望院中花草绿植。 「怎么了?」温驰川察觉异样同时停下脚步,望见弟弟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 「有时间还是让人把这些绿植浇水沖刷一遍吧。」 保不齐有些已经遭了客人的殃,温荇清只想想后背便有些发毛,莫名的洁癖突然涌了出来。 温驰川虽没理解他话的意思却点头应下,视线在温荇清脸上停留片瞬,忽然说,「找间客房进去等着,我去厨房里拿些冰块。」 「冰块?做什么用?」 迎上弟弟有些疑惑的目光,温驰川遂一指自己脸颊,仍带着愧疚:「至少帮你冰敷一下消肿,也好不让其他人看到担心。」 离开了温家兄弟,老k从花园内疾步走出,三步两回头,心虚慌张全然写在脸上,一心二用加之脚步匆匆忙忙,所以没留意到来人,险些同闻声寻来的林朔撞了个满怀,脚步虚晃打一趔趄忙维稳身形,面上犹惊疑未定。 第143页 「做什么坏事了老k?慌里慌张的。」林朔一向心直口快,皱眉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口吻里满是嗔意。要知道队员缺乏团队意识,很容易给其他人增添麻烦,而他作为副队便是处理这些麻烦的人,难免心中不快意。 林朔很好奇老k为何这般惊慌失措,探头探脑朝他来处张望,却被人扳过肩膀搡着往外走,「一个花园里净是些花花草草,我能做出什么坏事来?撒泡尿就是想要方便,宅院这么大四处都找不见一个厕所,结果还碰到了温老闆他们。」边说边用手揉向小腹,一脸痛苦状。 「你说温老闆?」听到温荇清在,林朔也不管他是否便急,双眼当即发亮,脚尖一个大迴旋,作势就要往花园中折返。 「哎,人家温老闆在和别人谈事情呢,再说过会就该咱们上台了。」老k伸手拦住这个无可救药的花痴,心里不住埋怨几句,嘴上却只能轻哄,「阚总的婚礼,我们总不能丢人面子,再说……我这还十万火急呢。」 「这附近卫生间我知道,我带你过去。」虽有些不爽快,但事分轻重缓急,林朔还是能掂量得清楚,说罢就拽住老k硬要给人带路。 「哎哎,行了副队长。」人一派弱柳扶风没想到劲还挺大,老k好不容易抽回胳膊,催着让人先走,「队员们都在等着,你先回去准备,不能再耽搁时间,我方便完,立马就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林朔心想也是,眼下老k已经找到,队员还在焦急等待他回去指点,索性点头一摆手,「那你快点的,别再磨磨唧唧了。」 老k连连应声说好,支开林朔这个祖宗,随后偷偷摸摸寻处僻静地方,方才便急的模样已然不见。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老k从皮衣里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很快,对面便有人接起。 「打电话何事?」隐隐传出一个沙哑男声,颇带着些不耐烦,「非常时期,少和我联繫。」 「先别急龙哥,根据你的吩咐,这回在温家还真有点意外收穫。」 卸掉一副憨样,老k转而换作另外一副嘴脸,狠狠沖地面啐了一口,「不过出了点小意外,我他妈的差点就被发现了。」 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并不关心他是否被发现,只问,「什么意外收穫?」 「挺劲爆的消息,是他们之前……」老k细眼一眯突然收了声,无不掩饰目光中透出的贪婪,「不过事先说好了,如果我提供的东西有用,你那批货就便宜些出手给我。」 电话里一阵沉默,良久,男人才缓缓开口应允下他这个请求,「没问题,但是,你给的东西要物有所值才行。」——下午时分,宴席很快结束,婚礼场地宾客几乎散尽,幸得温驰川提醒用冰块敷了阵脸,指印消褪虽没完全,但不仔细看根本叫人瞧不出什么端倪。 将那点负面情绪收拢深埋于心,温荇清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准备去温焱那里接回时瑜,刚踏进长廊没走出几步远,好巧不巧迎面走来一道熟悉身影。 越是不想见到越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温荇清眉头微皱,径直对上那张令人生恶殷勤的笑脸。 「二哥?你怎么才来?」冯释热情不减从前,像是忘记前阵酒店里温荇清险些要杀了他的时候,等靠近人跟前,抬头望向高出自己半头的温荇清,惋惜摊了摊手,「三妹妹的敬酒礼都结束了,期间我还想要同你和姐夫敬酒,结果怎么也找不见人影。」 「姐夫?」温荇清冷淡剃出两个字,眼皮向上一抬。 「口误,是前姐夫。」即便心里不服,同他面对面时仍有些犯憷,冯释当即改口,十分不爽地用虎牙硌了下舌头。 「冯老呢?最近可好?」 听温荇清冷不丁问候一句,冯释愣了瞬才开口回答,「身体挺好,只是遗憾这次因出差没能来参加婚礼,让我和姐姐替他带了礼物。」实际冯海民身体好不好他并不知道,也很少管自己老子事情,回答也仅是敷衍。 「是么。」温荇清口吻平淡,略一点头,「你姐姐呢?」 「和三妹他们在一起,我自己出来透透气。」冯释只管回答,猜不透温荇清问这些话是为何意。 温荇清低头浅笑,再度对上冯释眼睛时,却无半分温和,冷冽如一封冰坛,「想必时瑜你也见过了。」 「……是。」就知道他会揪住旧事不放,冯释心里有些打鼓,但本性不纯良,伴随已久的坏劲很快盖过那点畏葸,脸上浮现出古怪笑容,「我发誓,这次绝对没做什么。」只是没「做」,却不代表没说些什么话。 温荇清才不管他的发誓,有话直说,「上次你受伤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怎么瞒过冯老和你姐姐的,想想也知道你不会告诉他们实情,对吧。」 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小尾巴,冯释脸上笑容微滞,瞳孔似受刺激般逐渐放大。 「离时瑜远一点,不管任何时间和地点。」温荇清俯身贴近冯释耳边声音轻柔,一字一顿,「否则,就不止开瓢那么简单。」 话罢,转头同那双三角眼相视一瞬,嘴角扯出抹警告意味的笑容,温荇清直身理好衣襟,伸手在冯释僵滞的肩膀上轻轻一拍,随后抬步离去。 但凡见面,必然会从温荇清身上吃瘪,直至踏出温家大门,冯释难看脸色始终得不到纾解,东睃西望一圈不见有其他人注意,快步靠近一辆路边黑色辉腾,弯腰钻进。 第144页 「都说了我姐在不方便出来,温荇清那些人更是恨不得盯住我一举一动。」心里窝着气,语气难免有些沖,冯释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鼻腔里逸出一声闷哼,「这个时候你过来找我做什么?鲍哥?」 【作者有话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冯释聪明但是不多⊙w⊙ 第76章 群众这把剑 「怎么了?是谁惹你这么生气?」鲍嘉辉明知故问,墨镜口罩遮掩下轻蔑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温荇清。这段时日能让冯家少爷这么上火的人只有也仅有他。 「在他们温家人面前,我就得好声好气矮人一截,因为他们是大哥、二哥,就连温荇清那小情儿也摸不得碰不得。」做起事来肆无忌惮,说起话同样口无遮拦,一想起刚才吃瘪的情形冯释便觉羞恼,索性连自己老子一起骂,「要不是我那煳涂爸非要我认什么干爹,我还他妈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 脱口抱怨了几句,冯释意识到眼下并不是发泄怨气的时候,有些话索性收回,上下打量一眼包装严实的鲍嘉辉,就像是为躲避追捕故意乔装打扮的罪犯。不免心生好笑,为了不让温家人瞧见,至于这样么? 「你开我这辆车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鲍哥?查到我冯释头上也不会查出你半点痕迹,真搞不懂你这么小心掩藏踪迹到底在怕谁发现。」说罢拉下化妆镜,望向镜中自己吹了个响哨,眼神透出阴翳兇狠,「不会,你是通缉犯吧?」 鲍嘉辉伸手摘下墨镜口罩,缓缓转头对上冯释双眼,只一瞥,冯释后嵴背突然莫名发凉,有一瞬好似真从他那双眼里看到几分让人畏怯的东西,狂悖丧心,不怕死的疯劲儿。 「有哪个罪犯会朝着治安管理这么好的城市里跑?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鲍嘉辉轻轻转动下巴,忽然对冯释哎了一声扯出抹微笑,「如果我是,你会送我去自首吗?」 视线迳自从那张脸上移开,冯释不想继续同他开这种疯言疯语般的玩笑,伸手正了正下领结,「说吧,特地喊我来为了什么事?」 「自然不会让你冯少爷白跑一趟的。」鲍嘉辉拿出防尘袋在冯释眼前一晃,里面装着块指甲大小的老式存储卡,「我想,你一定会对其中内容感兴趣。」 好奇端详着袋中之物,冯释刚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对方快速收回。 「把我喊来又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胸中不快,冯释愈发觉得郁闷不爽,「连对我这个朋友也要遮遮掩掩?」 「急什么。」 鲍嘉辉沖他勾了下手,冯释只得带着满脸不情愿靠近,心下嘀咕什么东西非要搞得神神秘秘。 贴近人耳边一番低语,鲍嘉辉随后错开身将后背重新靠回驾驶椅上,见冯释原本耷拉的眼皮逐渐上抬,继而眼眸瞪大嘴角上扬,刚刚还萦绕在脸上的阴云霎时一扫而空,不可遏制笑出声来,「行啊鲍哥,这都能打探的到,不过……你是怎样得到这份东西的?」 「怎样得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合理使用它。」鲍嘉辉说到这,语气忽而急转直下,视线在冯释脸上飘忽不定起来,「这种旧闻一旦曝光,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问题是,东西有了……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才能达成想要的效果呢?总不能攥在自己手中烂在灰里。」 留意到冯释心动的表情,鲍嘉辉开始循循诱导,「要知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君子报仇十年晚矣,有仇必报当机立断才对,难道冯少爷你不想看到吗?」 「想是想。」冯释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但想归想,做事情还需万分谨慎,「你也知道我同温家这层关系,一旦他们找到曝光人,别说温荇清,我爸和我姐也不会放过我的。」 说不怯是假话,酒店那日后一连两日噩梦皆是温荇清要宰了自己,虽醒来后不再那般害怕,但听别人说,噩梦正是源于心底深处对于恐惧的反应。 「怕什么?你负责帮我牵线搭桥,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这样就用不着你承担什么。」鲍嘉辉表情语气并不像在说假话,紧随话后两眼一眯,语气下沉,「总有一天,还是要见面的。」 虽是对着自己说,冯释透过他眼神却好似看到另外一个人。不确切的念头一晃而过,对于鲍嘉辉开出的这等条件还是挺乐意接受,当即点头应承下来。 「找些自媒体雇批水军,这些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没再有什么顾虑,冯释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胸中郁结早已去无影踪,话音落罢眼神一凛,透出些冷厉,「鲍哥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我都尽量给你呈现。」 「比如?」鲍嘉辉挑眉,倒想看冯释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你在京华,应该也知道中海海底隧道项目交给他温家一事吧。」冯释懒散靠在座椅,沖人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两手比划指向自己双眼,「民生工程,千万双眼睛都在盯着,当局推行政策,民众争取权益,所以关注的不止是工程本身,还有承担工程的企业。」 鲍嘉辉意味深长一笑,隐隐约约猜出冯释心思,「你想利用群众这把剑?」 没想到品行顽劣一心只有寻欢作乐的冯少爷还是带些会思考的头脑,用时还挺灵光。 「如果你手中的东西真能够制造舆论,引导大众情绪。」冯释不置可否,只说,「就用舆论掀起风浪,网络之上,看真相的人很少,看热闹的人更多,除自身之外,人人都爱看热闹不嫌事大,难道不是吗?」 第145页 「我能保证,内容足够调动他们的情绪。」鲍嘉辉晃了晃手中防尘袋,「尽兴就推波助澜,不尽兴就上头盘。」 说罢,递出一只手同冯释简短相握。却在冯释将要抽回时,更加用力握在手中。 「我承认冯少爷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人也大方够义气,可就这么相信我,难道不怕我骗你什么?」 冯释脸上表情明显一滞,继而涌起丝丝笑意,「我怕,但鲍哥你不怕么?你我无冤无仇,谁骗谁谁怕谁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顿了一顿,歪过头望向鲍嘉辉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对朋友从来都是重情义,对他们说的话向来都深信不疑,是因为他们不敢欺骗我,在我这里,能把握住和知根知底的人才叫作朋友,鲍哥你也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我冯释,你不会一直在京华安然无恙的呆着。」 鲍嘉辉听完眉峰上挑,突然嗤一声笑出连连摆手,「开个玩笑而已,现如今我在京华无依无靠,如果真要做些什么还需要多多仰仗冯少你的帮助,保证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特意指了指那枚存储卡,「文件整理好后,我自然会发到你手中,总得提取些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静待……」话未及说完,便被一阵铃声插入打断,冯释收起表情拿出手机,转头对鲍嘉辉比出默声手势,随后划开接通,「姐姐?」 「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冯绮悦单手环胸站在窗台边,细高跟在地面不断轻轻敲击,「一会说出去接电话,一会又要出去透气,你怎么比我这个老闆还要忙?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在我视野范围内活动吗?」 「姐,宅院这么大,这半天我还没转完呢,再说在干爹这里,你还怕我犯什么事不成?搞得我好像坐牢一般处处受限。」 电话里冯释理由一套接一套,当着众多人面冯绮悦不想对人责斥,没好气说声别走太远尽快回来,之后挂断电话不满一声哼。 「嫂子,干嘛呢?怎么不进来坐?」 闻声看到来人,冯绮悦脸上当即浮现出笑容,「在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打电话,一点都不叫人放心,还不如有个妹妹听话招人喜欢。」 「在这还能怕他走丢嘛,你不要总是为他操心。」温焱挽住冯绮悦胳膊往里走,青春艷丽的脸蛋好似光般耀眼夺目,「要是嫂子愿意,你就拿我当作最亲的妹妹,正好我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漂亮的姐姐。」 姑娘家家最是嘴甜,从弟弟那生的气在妹妹这一扫全无。 「那以后就喊我姐姐吧。」冯绮悦停下脚步,抬手亲昵帮温焱理了理额前碎发,认真对她说,「不能再叫嫂子了。」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再说他不是也一直没找嘛。」温焱抿嘴笑笑,牵住冯绮悦手拉人坐在沙发上,「等我把向阳带过来,让他们几个男人自个聊。」 冯绮悦嫣然一笑,接上她话,「你怎么知道他没找。」 「啊?」 一句话让温焱停下脚步,身上敬酒服还未及换下,便提起裙边毫不顾忌形象几步跨去冯绮悦身旁,好奇心全然写在脸上,「是谁啊姐?我怎么没听大哥他提起过?哪家的女孩?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一连串问题让冯绮悦有些招架不住,没着急回答,只笑了笑说,「可能和你想像中不太一样。」 说完,食指朝着里间和时瑜站在一起的男人微微上抬,对温焱小声说道:「肖应执,你二哥哥的助理,我也是今天才从老大那里知道的。」 温焱瞪大眼睛望向不远处白净俊秀的男人,嘴里下意识飙出句,「我靠……这特么比我结婚都劲爆。」 何止劲爆,简直让她惊讶至极,想都不敢想像这种事情会在自己大哥身上发生。 「小姑娘家说什么脏话呢?」 还没惊讶完,头顶旋即被人用手背敲了一记,温焱捂头埋怨看向来人,龇牙咧嘴道:「二哥,你干嘛偷听我和姐姐说话?」 「我可没偷听。」温荇清抬手一指门外,表示很无辜,「几步远外就听到你在和绮悦姐说什么比你结婚还劲爆,嗓门这么大,谁能不听见。」 温焱当即对人竖起食指嘘了声,跳下沙发忙把人往里间搡,「行了,你快去找时瑜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开心。」 初次面见偶像,时向阳表现得十分兴奋,像是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围绕在人身边,平日里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红润气色,明显瞧着精神许多。 四捨五入未来算作一家人,温焱对兄妹二人更是毫不吝啬,除却些伴手礼外,时向阳怀里,时瑜手上,几乎掂满了各式各样明星专辑写真和代言产品。 见到款款走近的温荇清,时瑜眼睛几乎一瞬时提升几分亮度,笑意迎接,「温老闆。」 接过时瑜手中东西放置一旁,在场中全是自己人,温荇清便毫不避讳揽过他肩膀,动作无不斥着亲昵,「我不在时听说你不尽兴?是因为担心?」 「嗯,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回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瑜小声应答,余光注意到几双眼睛的视线,不好意思直说像是想你担心你之类的私情蜜语,扭捏半天紧挨在温荇清身旁,手指暗下攥住他衣角。 「要说谈妥你肯定不信,总之没什么事情发生。」报喜不报忧,温荇清暂且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这些糟心事,手指握在他肩头轻声安慰,「今晚我让阿姨收拾好你那间房,接向阳过来住一天可好?」 第146页 「会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时瑜虽想,还是有挺多顾虑,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怕温荇清有什么不便之处。 「能添什么麻烦?我们两人外加一个阿姨还能照顾不好一个姑娘?」温荇清手指捏在时瑜手背轻轻揉搓,说出心底打算,「她在你房间,而你在我房间,夜晚还隔音。」 时瑜抬头与他相望,从那双春水一般的眼睛里窥得几分佻达,耳根不免一烫,心里暗骂老不正经。 「怎么样二舅子?爸爸他什么个态度?」阚家豪亮着五十瓦走过,扳过温荇清硬生将此刻二人世界打断。 关心胜过好奇,好奇中带着打探,阚家豪左右打量温荇清一眼,就只差上手在其身上摸索,「没怎么着你吧?」 「改口倒挺及时,还是和小焱一起喊二哥吧。」温荇清边开玩笑边伸手将人拨去一旁,「万一哪天口误把二舅子喊成二舅,我可不认你这个便宜外甥。」 阚家豪顶了句你想得倒挺美,见人无事刚想缩去温焱身旁,却被温荇清揪住衣领重新提了回来,装作惊恐状,「二哥手下留情,弄坏了我老婆会心疼的。」 「问你正经事呢,恋爱脑。」拖狗一般温荇清将他带去一旁,顺手替他捋平被自己扯乱的衣领,面上正经且严肃,「你那支乐队里,是不是有个叫作赵家凯的人?」 「赵家凯?谁?」除了个别人外,阚家豪确实不熟悉乐队里那些人的真名,一时没反应过来温荇清究竟指的是谁。 见人一脸懵不像是佯装开玩笑,温荇清遂改口道:「老k。」 「老k你说他呀。」提及艺名,阚家豪立马想到温荇清所问是谁,毫无保留同人交待,「乐队里的贝斯手,进队里之前好像是个流浪艺术家,但他乐器弹得挺好,不比专业的差。」 说完,探过头好奇地问道:「不过,清哥你问他做什么?你不是对乐队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吗?」 确实没什么兴趣,今日烦心事尤其之多,遭受打击也大,温荇清觉得或许是重压之下自己心里太过敏感,索性不再多想,「在花园里碰巧撞见了而已,再晚两步,我那片竹林可能就要被你这位好员工给浇水施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什么疑问或其他问题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喔_(:3」∠)_ 第77章 曝光 婚礼结束之后得医生准允,留时向阳在温荇清家中住了一晚。高级病房里各项服务设施虽一应俱全,但兄妹二人得以相处的时日加起来并非很多。 时瑜原本担心分别时妹妹会依依不捨,或是使些小性子再央浼多留个两天,毕竟前些时日她就如笼中鸟,槛中猿一般嚮往出院回归自然,不曾想这次离开不仅没闹,还主动提出要回医院里继续养病。 送人回到车上,负责照料的阿姨和司机都在,临离别之际,反倒是时瑜变得不放心起来,处处不断叮嘱,「回去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要和阿姨好好相处,少端着手机看,电子辐射对你影响很不好……」 「知道啦哥。」从前时向阳还嫌自己哥哥啰嗦,现在反而越来越有耐心,歪头直至把话听完,「你快回去吧,我这里还有阿姨在,不用担心。」 时瑜仍是有些不确定发问,「不再多留一天?」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我多不方便啊,况且病房一天这么贵,不住就浪费了。」时向阳也是实话实说,「反正以后……反正你要是想我随时来医院就好了。」说完冲着时瑜勾勾手,待人凑近在他耳边低声耳语,「我可不想做你们两人间的电灯泡。」 晚上身体疼痛难忍,时常出现失眠状况,昨天深更半夜里口渴去客厅寻水喝,结果凌晨时分隐隐听到两人房内传出洗澡沖凉的声音,第二日果不其然见温荇清顶着张欲求不满的脸出来。 时向阳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男人三十正当壮年,如狼似虎的年纪,若非真在洗澡,那便是半夜里冷茎。 「你们过来不用次次都带着营养品,好些吃不完坏掉扔了多可惜。」临走前时向阳不知对谁说了句,温荇清立在原地透过车窗去看她,却见这姑娘极快速地升上车窗,胡乱对自己和时瑜挥手告别。 待车载人行远,时瑜还是不捨得收回目光,突然听温荇清靠近自己开口问了句,「向阳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她有不喜欢你吗?」时瑜讶异抬头,连连摆手笑笑,「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给你举例。」温荇清这会跟人告状似的,幼稚得不得了,「比如当你面时她称我为老闆,你不在时她会说,喂,帮我拿个东西,有时还会用长辈口吻对我说,你可要对时瑜好点,千万别欺负他,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时瑜听完瞠目佯作惊讶,「真的啊?」 温荇清万分肯定点头,「真的。」 「那我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没礼貌。」时瑜正色完,弯唇对他一笑,轻声安慰,「放心吧温老闆,就凭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向阳真不喜欢一个人,别说接受他的恩惠,可能连这个人见都不愿意见到,又怎么会同意住在你家。」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温荇清并非真和时向阳计较,揽住时瑜便往家里走去,「我还以为她觉得我占用了她的哥哥,所以很讨厌我,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都打算做好让她讨厌一辈子的准备了。」 第147页 这个男人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情话,而且都不是直白表达出来,先是让你以为他在正经谈事情,弯弯绕绕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掺杂着表白。 时瑜缓过来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同他一起进入电梯,在门合上之前又走进一对手提商超购物袋的母女,女孩踮起脚尖费力去按上层电梯键,温荇清遂弯下腰小声询问她在第几层,顺手帮忙摁下。 道完谢女孩跑去母亲身后,睁着双琉璃般的眼睛抬头去看两位帅气叔叔。 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时瑜对她温柔一笑收回视线,暗戳戳拉了下温荇清衣角,「我想起以前在酒店里工作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客人的孩子,那个女孩和向阳小时候长得还挺像,正巧那天她过生日,我就把一个自制的手鍊送给了她。」当时还以为富贵人家的小孩什么都见过,会对他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东西不屑一顾,却没想女孩十分的礼貌可人意,也因此消除了某些时瑜持有的偏见。 温荇清眉峰上挑,继续时瑜的话说道:「怪不得,她收到这份礼物后高兴的不得了,连她二爷爷给的东西都不稀罕了。」 「嗯?」时瑜闻之惊奇睁大眼,「什么二爷爷?」 「你说的女孩应该是余霏霏,就是在京华酒店里庆生的那个小姑娘。」温荇清迎上他讶异的目光,指了指自己回答,「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她二爷爷。」 「叮」一声提示音抵达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踏出电梯,离开公共监控的视野区范围内。 时瑜仍是没从刚才那句话中回过来神,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这样找到的我?」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你送给她的那个东西,而我又恰好认出向阳花的做工很可能出自你手……」温荇清说到这停顿片刻,没再继续这些如果怎样的话题,现在人在身边,其他都已经不再重要,于是笑了笑话锋一转,「估计霏霏怎么都没想到,送给她礼物的人竟然会是自己二奶奶。」 时瑜被他这句二奶奶给愣住,耳热心跳将脸别过就要去开门,「谁要当二奶奶,你可别真教给她这些乱七八……」 剩余的话未及说出口就被堵在唇边。 温荇清俯身靠近时瑜,揽住人腰身便去亲吻,毫不要脸地索要,「昨夜没满足我的,过会要好好补偿过来。」 「等……等一下。」 及时中止老不正经的动作,时瑜嗔怪他不合时宜的请求,「万一阿姨过会来呢?」毕竟阿姨有备用钥匙,根本不用他们二人开门。 温荇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抬头同时瑜四目相顾,眼底闪过狡黠,「忘记告诉你了,阿姨清晨便给我打来电话请假,这一周时间都不会在。」 一阵沉默,时瑜觉得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未经请求便已开始上手,这一层仅有他一户人家,更没任何顾忌可言,温荇清捧住时瑜那张脸处处落吻,从眉心至下巴,从嘴角至眼睫,恨不得以唇描摹其所有轮廓。眼里盛满款款深情,边吻边轻声说,「身心都想和你亲近,所以,要不要给我……」 恰逢儿媳生产,阿姨便同温荇清告了几天假回去看看儿媳和亲孙女,这样一来,家中琐事便无人照应,温荇清原是打算去家政请个临时工过来帮忙,却被时瑜推却,将一干活计尽数包揽在了自己身上。 从前没有过养尊处优,做饭洗衣本就是他生活常态,说平日里学习归学习,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几天时间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得来。 温荇清便答应下来,仍如往常般工作时工作,无事时便陪伴在时瑜身边帮衬家务。接吻是常态,偶尔做些更深入交流。 处理完手头工作后便从公司开车赶回,路上途经甜品店捎带回一盒戚风蛋糕,遇花店,又买来一捧白玫瑰,从前路上几乎没有停过,现在更愿意停下去看看都有什么可以带给生活。 黄昏时分,行人道上人来人往,西装革履的男人右手拿束鲜花站在路边,披着一身落日余晖张望向街道两旁各种门店,心里想的是,还有哪些是能够带回家送给恋人的东西。 开车到家后白天还未完全落下帷幕,温荇清拎着满手吃食蹚过客厅,却四下寻不见时瑜身影。以为这个时间点他人还窝在房间里刻苦学习,便搁下手头东西解下外套,想要去卧室喊人过来停歇片刻,路过阳台时,忽然被一阵水流声所吸引,遂调转脚步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对不起蝴蝶……」 先是听到时瑜说话的声音,紧随尾音之后传过笑声。温荇清按捺不住好奇走近一看,入眼一人一猫在洗衣盆旁玩闹,蝴蝶不断摇晃着肥硕身躯抖落身上水珠,不闪不躲,丝毫不怕毛髮被打湿。时瑜正弯腰起身,从盆中拿起自己那件衬衫用力甩开褶皱,随后用衣架撑起晾晒在绳子上。 温荇清想要走上前去帮忙,却看到时瑜背对自己以面贴近那件衬衫,小心翼翼轻嗅味道,之后虔诚落下一吻。瞬时心如擂鼓,眼眶逐渐张大,片刻失神过后低下头平復唿吸。 「时瑜。」 听到这声喊时瑜回头张望,看清来人脸上便涌起笑意,刚想要问温荇清什么时候回来的,忽而瞪大眼急急抬手指向他脚下,「小心水管!」 话出口显然已经来不及,温荇清只觉得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随后见时瑜惊慌失措朝着自己扑过。 第148页 固定水管的东西被踢开,因流速和水压的双重作用,如同一条疯狂炫舞的蛇,上蹿下跳摇头摆身,不出片刻便将两人浑身浇了个湿透。 「温老闆……」关掉水管源头,打量眼对方狼狈模样,时瑜忍不住笑出声来,「快进去换身衣服吧,咱们俩现在就跟落汤鸡似的。」 「那也要加上最帅的作为前缀。」这半会还有心情开玩笑,温荇清说完突然抬起眼正色,「会不会跳华尔兹?」 时瑜收起笑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算是最古老的国标舞之一。」说话间,温荇清摘掉眼镜走近时瑜身边,深邃眼眸微微眯起,「就算狼狈也要熠熠生辉,我来教你怎么跳。」 以口哨吹响一阵前奏旋律,温荇清绅士般俯身朝时瑜递出手邀请,「现在正演奏一曲danube waves,多瑙河波浪,亲爱的时瑜先生,能否邀请您共跳上一支舞?」 时瑜点头,几乎毫不犹豫将手交给了他,无论跳舞还是做些更离谱的,都愿意陪他一起。 衬衣完全被水浸湿,贴附在身隐隐透出肉色,温荇清平时注重锻鍊,身材维繫得很好,腰腹部无任何多余赘肉,肌肉虬扎,错落起伏的沟壑半遮半掩下更添具诱惑。天天得以看见,却百看不厌。 贴身不知跳了支什么舞,时瑜几次三番踩到温荇清脚面,步伐凌乱毫无节奏可言,又觉他那只手在自己身上不安分四处乱碰,好好一支「华尔兹」逐渐演变作另外一种风格。 「行了温老闆。」 乱舞一阵,时瑜刚想要说天气冷小心着凉,身体便突然失稳倾斜,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温荇清打横抱起在怀中,朝着客厅内大步走过。 后背陷进沙发里,面前一丛阴影随之压下,时瑜错愕间听那道明显动情的声音说,「帮你,把衣服脱掉。」 尚没做好任何心理准备,时瑜抬手想要让人先停下,混乱间碰到温荇清手腕,指尖便勾住了那串檀珠。 「你还带着?」 闻声,温荇清停下动作,随时瑜视线看向一眼手腕之物,「偶尔想起来会戴。」随后低头在他失神的眼睛旁轻轻一吻,问道:「好长一段时间了,怎么没见你戴过?」 「……不小心给弄丢了。」 时瑜说完愧疚偏转过视线,小声对人说,「抱歉,一直没告诉你,」 「丢了就丢了。」温荇清听到没表现出任何不高兴,更不愿看到他因这点微小之物心生自责,笑了笑安慰他说,「失之淡然,以后还有更好的。」 「总还是有些意义在,比如能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时瑜转过头,同恋人两两相视,目光在那张脸上辗转流淌,「初见你时,我很羡慕像你这般的人会和谁认识,会喜欢上谁和谁一起生活,是个人可能在碰到自己嚮往的事物时都会忍不住涌起这类幻想。」 温荇清挑眉一笑,「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可能也有这种原因。」毕竟自己这种颜控确实挺吃温荇清这种颜,时瑜并不否认,看着他继续说道:「但我那时想的是,原来生活中,还有人会让其他人产生嚮往,所以试着继续生活下去吧,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地方,也让过去的自己狠狠羡慕一把。」 温荇清眸光微闪,静静望向他没说话。 「我去做饭。」须臾沉默中时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想再提丢失手串一事,便推开温荇清起身,整理好身上衣物,「不去做饭的话,晚上我们两个人可就没得吃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一个拉扯。 「哎!」 脚下来不及站稳,失去平衡之际后腰被只手揽上带去沙发,一阵天旋地转,时瑜回过神眼里便印入温荇清那张相距咫尺的俊脸。 「还不到夜晚,比起吃饭我更愿意享受其他美味。」温荇清话音刚落重新欺上,以牙齿将他刚扣好的纽扣灵巧弹开。 「温……」 想要讨饶,突如其来电流般感觉使得时瑜轻声一哼,剩余之话皆憋在喉咙里。有时候,冲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时瑜有时也摸不清自己哪些话亦或行为动作能够让温荇清起兴。 温荇清专注埋头,一路吮吻至唇边,纠缠索要,直至吻到两人都濒临窒息。 「温老闆!」努力清醒回些理智,时瑜急慌捉住裤子边缘那只手,以眼神乞求,「行行好,今天能不能别做了,我还想多看会学习资料。」 这些天要的实在过于频繁,恨不得天天都有一次,接吻更是如同三餐不可或缺,时瑜实难想像这人精力能这般旺盛,连他这个年轻十几岁的人都险要招架不住。 枪桿难压,温荇清还是选择尊重时瑜意愿,一如当初那样,只要他不愿意便不会过分强求。深吸几口气静下心,随后将侧脸贴在时瑜随唿吸上下起伏的胸口上,温荇清微微闭目,听着时瑜澎湃规律的心跳声,享受这半刻心满意足。 「我发现你有一个习惯。」 时瑜声音顺着胸腔传导至耳中,显得沉闷,温荇清嗯一声抬头,问,「发现我什么习惯?」 时瑜以手指轻轻摩挲着温荇清面颊,在他略发青茬的下巴上来回抚摸,「心里装事的时候,你会表现得十分黏人。」 「有吗?」 温荇清望向他确定以及肯定的眼神,想了想说,「或许是,我舒缓压力的方式通常都是转移注意力,以前注意力是工作,现在……」歪头一笑,「注意力是你。」 第149页 「那你承认是有心事了?」时瑜偏偏抓住重点不放,捧住温荇清脸颊追问,「别放在心里好不好?」 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温荇清笑而不语,偏头去亲吻时瑜掌心,闭眼思考,有些话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犹豫纠结中,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温荇清只得放开人起身去摸索,看眼来电显示后端坐回沙发上划开接听,「应执?怎么了?」 「老闆……」 电话中肖应执说话声急促却又好似带着犹豫,「你……在家?」 「对。」 「那你,看到网上新闻了吗?」 从声音里便递出不好的讯号,温荇清转头望向时瑜一眼,递以眼神安抚,随后起身绕开沙发走去阳台,「有什么事,慢慢讲。」 「就在刚刚,有篇关于温家的话题登上了京华热搜……」 肖应执像是难以启齿,不难听出带着些颤音,「事关几十年前温家旧闻,还有您和时瑜,这篇报导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很不利。」 本该平淡的周末午后,享受生活的悠闲时光,几篇有关于温家的新闻报导忽然跳出,迅速出现在大众视野。洋洋洒洒千字文章,字字犀利,大张挞伐。 其标题尤为瞩目,几个大字赫然写到——集团老总生母竟是瘾君子!温氏二公子同性恋人曝光!民众福祉交由劣等商人之手究竟是惠民还是愚民……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凌晨应该还有一章,等不及大家可以先睡( \\ )文章中有句我自己挺喜欢的话,就算狼狈也要熠熠生辉,如果你们有不开心的时候,希望也是一样 第78章 平心尝世味 同时间,各类消息在网络上不胫而走,在群众中引起轩然大波,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类自媒体转发紧跟「时事」,妄求分摊一些流量和点击。 人类天然带有对资本家批判的态度,对压在自己上头的「剥削阶级」长久以来的仇恨和厌恶。尤其此次事关民生,自然而然萌生出一种被压迫就要反抗的「正义感」,更是抓住这一痛点有了狠狠抨击的理由,以至于忽略事实真相,被本能和情绪反应所控制,丢失了为数不多的理智。 各方网友知名大v口诛笔伐,众说纷纭,骂声中有带着质疑,也有无端猜测,短短时间内舆情迅速发酵,各类文章点击率不断攀高。 铺天盖地各类有关温家报导布满各大新闻网站头条,甚至将某某明星费劲吧啦买的来京华市举办粉丝见面会的热搜前三,轻而易举挤到十之开外,于是这位当红小花义愤填膺拍案而起,随粉丝和诸网友一起捲入骂战。 政府同集团为应对谣言滋生,迅速作出响应,发布声明澄清事实,对于造谣网站和跟风网友予以警告,对相关责任人进行追究等处理。 本以为事件会逐渐浪静风平,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随公告之后,一段有关于可以证明谣言并非谣言的录音迅速在网络上开始传播。 其中内容揭露一桩几十年前陈年旧案,指出温世雄第一任妻子正是当年京华害群之马,恶势力之首鲍昊龙之妹鲍曼笙,而录音中对话的两人便是鲍曼笙两个儿子,温驰川和其弟温荇清。 由于录音出自事件当事人,可「信」度大过网上任何一篇洋洋洒洒的小作文。 人民群众向来痛恨黑恶势力,这群不守法律法规,横霸一方危害百姓的团体,一直以来严重影响着社会秩序和发展,以至于专项整治斗争开展之后,「人人得而诛之」这一观念深入人心,但凡和其有关,难免不会让人联想到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 陈年旧案知情人本就少之又少,不明就里的人只知一二便能编造出三四五六七。因鲍曼笙这层身份,很难不让人联想和猜测,说温家当年与这种城狐社鼠联姻,自身肯定也不清不白,至于鲍家毁于一夕和鲍曼笙之死,很有可能是种黑吃黑,之后胜者包装上公司外壳,融在主流当中,摇身一变,成为了正规的企业和集团。 这时再警告再澄清,公信力也变得微乎其微,正规媒体和政府即使出面以正视听,更有甚者会说这是种包庇,只为堵住悠悠众口,然而政府介入有限,企业更多需要自己负责其形象和危机管理。 时瑜坐在床头环住膝盖,趁温荇清洗漱之际轻轻翻动手机,荧蓝方寸屏幕里,各类标题和评论触目惊心,只由一段录音对话便被许多网友钉上铁证如山几个大字。 亦有人针对温荇清同性恋一事件拿这个群体开刀,言语激进,声称这个圈子里脏、乱、差,但凡沾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人,更有娱乐新闻天花乱坠,配上不知何时被拍到的自己和温荇清的照片,说温氏集团二公子现任疑似包养,甘愿为金钱折腰,实际恋人成群,私下里生活极其混乱…… 字字看得揪心令人火大,时瑜明白温荇清这段时日虽在自己面前佯作无事,实则强颜欢笑,将所有负面情绪庋藏高束以免影响到自己。 人不是情绪的容器,更不可能轻易去消化吸收。温荇清曾经用这句话开导自己,可到他身上时却无法置身事外。 捧住手机盯看屏幕正发呆之际,浴室门传过咔哒一声响,温荇清趿拉着拖鞋从里间走出,挟带出一阵湿润的香皂气味。 「在看什么?」 时瑜恍惚抬头迎上他目光,慌里慌张将手机翻盖在床面上。 第150页 「没什么,在玩游戏。」 撒谎不经头脑思考,说是玩游戏却半点没发出声响,时瑜自知瞒不过,在温荇清「洞穿一切」的目光中乖乖就范,诚实回答,「在看网上那些新闻。」 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告诉过他别看,温荇清知道并未责怪,语气堪称轻柔地问道:「网上说的什么?」 「各种指责谩骂,都觉得自己正义满满,还有那些谣言文章,未免写得太过离谱了些,正常人这样做,不早就精……」及时止嘴稳下情绪,时瑜抿了抿唇没将剩余的话说出口。 「写的什么?能让你这么激动?」 温荇清腰间仅围有一条浴巾,完全赤着上半身,甫一靠近,湿暖的肥皂气息再度包裹周身,时瑜喉结上下一番涌动,忿忿不平举起手机置于他眼前,其上是某某娱乐新闻的一篇文章,写到——『劲爆!温家二少过往情史,三天两夜约战三男……』几字标题直怼脸上,温荇清瞪大眼睛看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将擦拭头髮的湿毛巾顺手搭在肩膀上坐在床边。 「温老闆,被人诬陷你还能笑得出来?」时瑜惊讶扔下手机跪坐在床边,捧住温荇清面颊用手试探,「你不会?被刺激到了吧?」 「不然呢,哭一个给他们看?」温荇清擒住时瑜一只手腕,开玩笑道:「倒过来想想,起码是在夸赞我精力好,有两颗非常人能相比的肾。」 这等时候还有心情开出玩笑,时瑜耳根不免发烫,作势要将手抽回,温荇清却顺势一拽,将人拥在怀中。 「少看这些糟心事。」温荇清垂眸,同时瑜仰起的脸四目相对,眼底流露的情绪认真且温柔。 「但也太过分了,没办法当作看不见,不往心里去。」时瑜把脸埋在温荇清肩头,突然情绪上涌,带出隐隐哽咽声,看到有些恶言恶语,当然会觉得委屈,更为这种随波逐流的网络现状感到悲哀。 扳过时瑜肩膀,温荇清以手轻抚恋人那张强忍情绪的脸,声音沉稳有力,「人生多波澜,平心尝世味,再多的描述都不及真正的你我,何必去在意那些言论。」 「温老闆也能做到吗?」时瑜微红着眼,抬起手去抚他的脸颊,「平心尝世味,不去在意那些风向舆论。」 温荇清被他这句反问稍有一怔,没作回答,以脸贴附时瑜掌心同他视线相顾。 这人本身就长得英俊多情,或许是有部分近视的原因,那双眼眸看人时好似透出浓郁深情,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时瑜唿吸略微急促,极快速探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本是担心温荇清会受到这种影响胸中郁结,却窥见他一颗豁达之心,任何骯脏都无法玷污。 气氛恰到好处时,本不该提出有些话,在温荇清俯身将吻之际,时瑜以手抵住他胸膛,声音因仰躺带着几分沙哑,「温老闆,这几日您……问过家里的情况吗?」 自舆论发酵之后,温荇清便告诉了他一些过往之事,知道这位老先生虽严厉不近人情,但内里还是位好父亲,父子多年存续的矛盾终有一日要得到化解,尤其在这档口,温家更应该上下一心,外壳坚固才不至于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温荇清俯身动作稍有一滞,咫尺间距,眯着眼同时瑜鼻息相闻,「还没有,当初我搬离温家,那时就删除了和他所有联繫,基本都是从温驰川那里得知,这几日大哥处理集团内的事情脱不开身,同他联繫也很少。」 说罢,伸手刮向时瑜鼻尖,带着些许被打断的不满,「你难道担心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 「并不是。」时瑜被痒得皱起鼻子,歪头闪躲,对温荇清实话实说,「自从婚礼结束,你一直像有心事的模样,出事后,如果不是我问你,可能永远无法得知你这个心结,这段时间比起郁闷,我从你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担心。」 「是有些担心。」温荇清直白承认,低头用鼻间蹭了蹭时瑜颈窝,「离开婚礼那天,我同他说过挺重的话。」 能听出他声音里带有后悔之意,挣扎与纠结。 「可能我不该过多插手你这些私事。」时瑜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细细感受着温荇清掌心的粗粝,「我只知道,有些误会一定要解开,有些东西一定可以挽回。」 「如果是因为母亲一事,我对他确实心存愧疚,但……」温荇清吻过时瑜颈侧,鼻尖嗅到股洗髮水残留的果香气,陶醉闭上双眼,「如果他还是执意要拆散我们,我还是会抗争到底,直到他同意为止。」 说话声音愈来愈轻,愈来愈低沉,温荇清的吻由时瑜颈窝处划至双唇。 时瑜想说,我陪你一直到他同意为止,但意乱情迷过后,到嘴边忽变作,「我永远都属于你。」 温荇清拾起床边两部手机丢弃地毯之上,顺手扯掉身上浴巾,拥吻,俯身。 「闭上眼……」温荇清半跪在床上,手掌轻轻覆盖住时瑜眼睫温柔guan穿,感到浓密长睫轻轻在自己手心搔痒,眼神渐渐黯淡涌起很深的疲惫,「什么都不要想。」 虽有过数十数百遍,但每次都觉得,一个夜晚远不够两人相处的时间。 时瑜闭上双眼,暂且由本能占据上风,暂时撇下不痛快,开始跟随温荇清沉沦投入。。 一场情事结束,浑身都斥着酥麻,时瑜一双眸逐渐由迷濛变作不清醒,前几夜心神不宁夜不成寐,欢愉过后身心得以放松,疲惫感便如潮水般席捲上涌,夜晚如此安静,没有任何吵闹与聒噪,仅有他和温荇清两个人彼此相拥。 第151页 温荇清低头吻过时瑜前额微湿的发,手掌有节奏的在他后背轻轻拍打哄人入眠,直至平稳唿吸声在怀中传过。 本想就这般拥人入睡,阵阵微弱的震动突然在床下响起,夜深人静,这点动静当即被两耳敏感捕捉,温荇清替人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地毯上,拾起自己那部不断闪烁的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睡意顿时全无。 「哥。」 走出卧室将房门轻轻虚掩,温荇清随后接起电话压低声音,「这么晚打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并没有。」温驰川出声打断,手指不小心弹到办公桌上一支钢笔,「只是关心一下你和时瑜的情况。」 「无事,我和他都很好,总不能因为网上那些不当言论就不吃不喝不睡吧。」语气中夹带玩笑,温荇清顺手提起茶几上的水壶倒出半杯凉白开,随后端起坐在沙发上,两眼直视着卧室里溢出的那点昏暗亮光。 默了一默,紧捏手指,「……爸他呢?可还好?」 电话里温驰川似有一怔,随后传来声不甚清晰的笑,开口回答,「尚好,你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大风大浪要比我们这群年轻人经歷的多。」 话虽说的轻快,温荇清亦知大哥报喜不报忧,人逢老越容易大动肝火,只猜那几篇花边新闻就足够他面红筋暴。 温荇清抿口水润喉,紧随着问句,「集团近况如何?」 「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不过都能招架过来。」温驰川声音明显带着疲惫,语气却放得轻快,「已经让人员制定好了公关策略,到时召开新闻发布会以直播形式面向公众,对所有问题予以一个答案和澄清。」 温荇清皱眉不语,这种无异于自揭伤疤,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旧事真相,挺自伤的一种方式,最为痛心的便是,母亲离世几十年后仍要承受批评指责,逝者灵魂得不到安歇。 「哥。」 「嗯?」 「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兄弟二人在电话两端各自沉默一瞬,温驰川轻轻嗯了声继续说道:「不要刻意去看那些文章和评论,网络之地本就是非多,很容易影响情绪和失去判断能力。」 「我明白。」转头望向一眼虚掩的卧室房门,温荇清将声音更压低几许,「这本就是提供报导之人想要看到的结果,越是自乱阵脚越是如对方所愿。」 「我正在找人查明报导源头,看看究竟是哪一家媒体,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温驰川说罢,声音忽然下沉,「不过,很有可能不会查到具体的人是谁。」 黑暗中温荇清睁着一双眸,微弱屏幕光衬出几分冷意,继续大哥的话说道;「那人或许是匿名投递给的报社,也有可能买通私人媒体进行发布,僱佣大量水军进行营销,背后之人很难揪出其真实身份。」 温驰川不置可否,「那段音频是前段时日温焱婚礼上你同我的谈话,被人掐头去尾,恶意剪辑后发布了出来,这两日,我翻看过大量新闻谣言,发现有些文章并非只围绕旧案里的温家,倒是把姜书记也一同卷了进来。」 「姜书记?」温荇清对这人印象不深,却也知道这么个人物,「你是说主持中海隧道项目建设一事的那个姜书记?」 「对,现任京华市委书记姜延坺。」温驰川顿了下说,「也是当年参与除恶行动,和父亲有过合作的缉毒总队队长,如果不是那次配合,很难确定鲍昊龙贩毒罪证,新书记刚上任且无法站稳脚跟,有些新闻故意牵扯上他,说明挑起此次舆论的幕后主使,是一个对温家了如指掌,同样知晓过往旧事的人。」 温荇清默默听大哥说完,后背陷入沙发,让身体更下沉一些,「但我不明白的是,那个人费劲心思搞出这么大动静,除了引发舆论,引导群情激愤,实质上并不能把集团和温家怎么样,造成的损失也是可以通过后期来弥补,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对方应该也有考虑到,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看场戏吗?」 温驰川指背在桌面敲击几下,问道:「你有怀疑的人?」 「阚家豪乐队里有个老k,就是那日你我谈话时出现在竹林之后的人,我问过阚家豪,事发后老k便藉由回家省亲的藉口离开乐队,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温荇清尽管说出心中猜测,「老k与我们并无任何牵扯恩怨,如果是他,只能说明其背后有他人在指使,很有可能是以金钱这种利益相诱,近来要说有过恩怨的人,只有冯释,但如果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冯释,对他来说即便是为了报復我也仅是图一时之快,除非……」 除非二字后迎来一阵简短沉默,温驰川不由追问道:「除非什么?」 「还有躲在暗处的另外一个人,他想看到这一切的发生。」脑海中模煳浮现出一个人影,时隔久远,就连温荇清自己也不太确定,「但这一切只是基于事实上的合理猜测,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么,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 【作者有话说】 审核很严哈哈,被拦截了好多次。 还有一章可能周二或周三发。温馨提示,后面可能会有点虐( \\ ) 第79章 心绪不宁 流言四起的同一时间,京华集团就此次事件发表声明,择日召开记者发布会接受提问,澄清事实,还原给公众一个交代。虽勉强压制住舆论的发酵,仍有不少质疑声音在网络上此起彼伏。 第152页 时瑜辗转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这段时日两人夜夜相拥而眠,算是给彼此情绪一剂抚慰的良药,起身套上一件衬衣长裤,在温荇清床边安静坐了片刻才趿拉着拖鞋开门走出。 客厅内,温荇清端着笔记本正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事物,厨房里阿姨忙做早餐,一如从前般温馨的画面,只不过沙发上那人眉头紧蹙,表情严肃,似被什么烦心事困扰。 听到客厅响动,温荇清循声抬起头,见到时瑜立马眉头舒展,脸色缓和下许多,「醒了?」 应声点头,时瑜见他合起电脑,用手拍拍身旁位置示意自己坐过。 「公司里是有什么事吗?温老闆。」这两天总见他早出晚归,出于不放心,时瑜还是问了一句。 「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有关隆新合作方面的事宜。」温荇清倒也不瞒他,合作之初温家便深陷舆论,对方公司自然会有些许顾虑,想了想换种方式回答,「合伙人有担心无可厚非,但不可能因为一些不实新闻就妄下定论影响合作。」 时瑜不太懂得公司里个中事物,听他说不影响只好不再担忧,却有另外思绪涌上心头。 敏锐捕捉他低落情绪,温荇清遂轻声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 「我想……」迎着那道询问的目光,时瑜顿了一顿,小声说,「我有些担心向阳。」婚礼那日冯释说过的话,以及近日来各种有关于自己的报导,时瑜很难不担心有些私家媒体会寻到时向阳,继而进行骚扰。 「我已经吩咐好护工阿姨照顾她,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轮流陪伴,有什么情况会及时打来电话。」这段时间一直有各类小报记者蹲守在小区门外,走路有人跟,开车亦不例外,温荇清不想再看到有关时瑜任何照片流传于网络,被人加以骯脏辱骂亦或冠以不实的恶名,出于时瑜对妹妹的担忧,还是问道:「想要去看她?」 「没有。」时瑜着急否认,不想给自己恋人重压之上再添什么麻烦,「可以用电话联繫,等这几天事件平息些再去看她。」 温荇清挑眉,抬手轻轻抚摸过时瑜侧脸,要说懂事,也懂事的太过让人心疼,正试图安慰上他几句,阿姨这时端着碗盘从厨房里走出,招唿两人吃饭。 早晨清淡白粥时令小炒,很是舒服暖胃,用过早餐,温荇好西装打上领带准备出门。 走至门边,手搭在门把上稍有停滞,温荇清忽而折返脚步走回时瑜身边,单手托住他后脑勺,不顾阿姨还在俯身在那双唇瓣上落下一吻,安慰恋人说,「我回清远一趟处理些事情,忙完就会回来,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听话。」 「温老闆,你……」不知今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却又无法准确描述这种焦虑的源头究竟来自哪里,时瑜见他急于出门的模样欲言又止,又不想因自己这点情绪给他造成什么困扰,抿了抿嘴对温荇清一笑,「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送走温荇清,阿姨出门採购食材,只余时瑜一人在,心绪不宁窝在沙发一角,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随意翻看起来,其中有一段写到——爱情无药可医,唯有爱的更深。 更深便是将本无血缘关系的两人紧密联繫在一起,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正如自己和温荇清。本该静谧的文字却难浇不安的心,于是轻轻合上书本赤足走去落地窗前。 近来天气转凉,一连几日涟涟细雨更拉下几分温度,灰濛的阴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压得人沉闷喘不过气,更添忧闷。 沙发上手机这时传来视频提示音,时瑜抖一个激灵,收拢思绪回过神。 视频显示来自时向阳,一连多日兄妹二人都没能见上面,只能在手机上相互联繫,聊以安慰。 对着手机深吸口气,时瑜拍拍脸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随后划开接听,「向阳。」 「哥!」视频中时向阳不断挪动位置,试图在走廊找寻一个光线明亮的角度。 「你一个人吗?」透过她身后四周的环境,时瑜只见寥寥几人站在不远处闲谈,并无其他人在。 「阿姨也在,但我没让她跟着,只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时向阳没等时瑜再度开口,继续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半大小孩了,还能跑丢不成?」 时瑜仍是免不了这种担心,「这些天有没有奇怪的人或是陌生面孔?」 「这里是vip病房,很注重保护病人隐私,陌生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进来,哎呀哥,你就别担心我了,真的没事。」时向阳说罢沉默一瞬,小心翼翼提及,「关于网上那些流言蜚语……」 「向阳。」忙开口打断妹妹的话,时瑜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别太在意那些新闻,事情总会过去的,我和温老闆现在都很好。」 「……我知道的哥。」时向阳对着手机俏皮一笑,「我难道还不了解你,怎么可能会信这些瞎话。」 「不看,也用不着同他们理论,我在家好好的,能有什么事。」说完自己,时瑜又忍不住交代起她来,「在医院少碰电子设备,过会就把手机交给护工阿姨,这些天好好吃饭,听医生的话……」 「哥,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啊?」 时向阳听着这些自己都能倒背如流的叮嘱,突然开口打断,像是撒娇的口吻。 「别问这么傻的问题。」时瑜笑了笑说,「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我只希望你能够快快好起来,然后带你去吃最喜欢的生煎包,和温老闆我们几个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第153页 「哥,其实我……」 因他这些话心中愈发充满愧疚,道歉的言语突然哽咽在喉,总不能对时瑜说出实情,说自己其实一直都在骗他。好在及时咳嗽一声打断隐隐哭腔,时向阳装作若无其事,对着视频那端的时瑜使劲点了点头,「那可说好了。」 拉扯了几句别的挂断视频,时向阳垂下手朝向走廊尽头那扇窗户缓缓走近,从这处往外眺望能够一览医院大半建筑设施。 高级病房住的多是高官富贾,自然风景瑰丽,秀美宜人,楼下活动区域是人工造景的小桥流水,好似高楼林立间的小江南。 明明仅有几十步远,近在眼前,时向阳却感觉这点距离好似学校里刚跑完八百米一般接不上气,胸口处阵阵发闷,和昨晚时候一样,轻微活动会就感到疲惫不堪。 尝试着再往前挪动几步,想要看看窗外风景。忽然鼻尖一痒,似有温热液体滑过嘴唇,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时向阳低头望去,看到瓷白地砖上殷红刺眼的一滴血,怔愣一瞬,鬼使神差伸出手想要抹去,一滴之上随之又覆上一滴,逐渐汇聚成小片。直起身用袖口去擦拭,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正对面走来的一个退休大爷惊恐立在原地,看着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鼻血像是开闸般往下滴落,洇红胸前衣服,洇在地上似开出朵朵鲜红的花,那张本该害怕或是痛苦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笑容,如同恐怖电影中骇人场景,本无血色的脸逐渐变作死灰一般的颜色,眼神逐渐失去神采……在他叫喊护士之前,女孩单薄如纸的身体左右轻晃一番,遽然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可能周四周五更,这两天处理点小事情( \\ ) 第80章 想要吻你 京华秋季本不该多雨水,秋天到来原是预示着汛期要过去,可一连多日阴雨连绵,时稠时稀,空气纵使清新也令人提不起任何精神。 车内空间逼仄,车载电台里女主播正播报最新楼盘消息,和着雨刮器拂过车窗产生的噪声不断传入耳中,令本就因缺乏睡眠昏沉的头更加几分昏沉。 「红叶山开发区现有新楼盘285个,枫庭丽墅一流建筑规划大师亲自主笔,度假山庄……」 肖应执伸手按灭电台开关,车窗外鸣笛和人声嘈杂陡然变得清晰入耳,忍不住皱了皱眉。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般神志昏沉,窒息感逐渐上涌,抽离肺中仅剩不多的新鲜空气。 手指在衣兜里胡乱摸索到一盒软玉溪,匆忙揭开外包装抽出一支用点菸器燃上,随后噙在嘴里醒神。 烟是前阵子一位客户所相赠,肖应执并不吸菸,但也不好推脱对方的好意,本想着过节回家带给父亲那个老烟枪过把瘾,没成想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勐吸两口,浓烈的菸草味直涌进喉咙,呛得他弓起腰身止不住咳嗽,咳到眼泪都险要飙出。肖应执头抵在方向盘上缓了缓神,直到后面响起鸣笛的催促声才惊觉信号灯变换了颜色,将刚燃起的烟慌乱捻灭在菸灰缸里,松开剎车脚踩离合驶进主路。 从苏睿那里得知,温驰川近几日一直待在其集团名下华安建筑公司,因处理中海海底隧道项目工程一事几乎从早到晚守在办公室里。抵达地方时雨水忽转急,肖应执冒雨从停车场一路小跑至大堂,搭眼瞥见一群带着相机设备的人在沙发座椅上躺着亦或坐着,毫不顾忌对于他人影响,心里当下明了准是那些「不辞辛苦」蹲守等待採访的私人报社记者,黏人好似狗皮膏药。 跟随手机上苏睿指引,肖应执搭乘电梯来到华安办公区域,和酒店里夸张靡丽完全不同的冷调气派,装潢风格更具现代化简约感,朴素又显得低调。 信步走到最里间办公室,肖应执深吸一口气敲响门板,旋即听到里间传出一声温驰川的,「进来。」 应声推门走进,抬眼看到苏睿正站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相关情况,温驰川谈话间抬头朝肖应执方向瞄过一眼,继而垂眸用手指去翻阅桌面上的文件。出于礼貌,肖应执站在门口并未立马靠近,只隐隐约约听见「延期」、「发布会」等交谈声,见温驰川始终眉头紧蹙,半分不掩面上疲顿。 意识到一直盯着人看有失礼数,肖应执索性移开目光,突然被温驰川身后那幅画作所吸引视线——占据半壁墙面的牡丹图,富丽端庄百花齐放,恍惚间一眼望去好似觉得伸手即触,着实可嘆一句妙笔丹青,其上有几字提笔「独立人间第一香」,书法既刚劲又遒媚,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越是精神不济时人越容易出神,肖应执一时看得入迷,全然没注意到温驰川此刻已经同苏睿谈完事情,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见人呆呆杵在原地像离了魂,视线完全错开自己,温驰川没当即叫醒他,而是顺着肖应执目光朝身后望去,和他一起打量起这幅名画,「当代有名书画家所作,几年前我从拍卖会上把它买了下来。」 「应该……不便宜吧。」肖应执边回应边走近几步观摩,适才注意到所用画布像是丝光绢布,近看水墨更具情趣,笔锋刚健雄浑,直透纸背。 温驰川略一点头,如实回答,「现在市值大概在六千万左右。」 听到价格肖应执冷不丁地吓了一跳,转过头同声音主人四目相对,忽生想起自己来到这的主要工作任务,耳根登时一阵火烧火燎。 第154页 「我过来帮温老闆送些东西给您。」 非常时期,温家这两兄弟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所以今日本该由温荇清跑来一趟的行程落在了自己身上。也幸亏如此,不然他人刚到楼下便被那群人围到寸步难行,最主要……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过温驰川,难免担心他各方面状况。 「我听苏睿说了。」温驰川略一停顿,有意提醒道:「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打我私人电话联繫,这样会更方便。」 肖应执惶惶看眼尚未离开的苏睿,忙开口回答,「我担心打扰您的工作,一般都是通过询问苏助理才确定温总您有没有时间。」 话中有意向别人说明私人电话只是用于工作上联繫,别无他用。肖应执努力管控好此刻面部表情,并不想让其他人瞧出自己和温驰川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免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似乎对这种回答并不满意,温驰川只略微点了下头没作回应,转而对苏睿说道:「苏助,劳烦将这些文件帮我送去工程部,通知各部门五点整开会。」 「明白,温总。」苏睿应声接过文件,走前路过肖应执身边同他点头微笑,特别贴心将办公室门关好。 同温驰川独处时的紧张感再度席捲,明明都是已经表白过的关系,肖应执仍无可避免这种条件性反射,「我只是来帮忙送东西,送到就会……」 「走」字未经说出口,便瞧见温驰川皱眉闭眼将头后仰,像是疲惫到极点的状态。 「温总,您……头疼又犯了?」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肖应执心中蓦地一慌,边说边在身上摸索起药物,却遗憾发现并没带在身上。 「无事。」轻轻对肖应执摆了摆手,温驰川将身体前倾,以手肘支在办公桌面上,拇指打转按压住两侧太阳穴,「荇清现在怎么样?」 「老闆他除了工作便是在医院里陪着时瑜兄妹。」肖应执只管回答,目光自始至终不离温驰川片刻。 「时瑜那里的情况呢?」一连多日未曾休息好,温驰川声音难免透着些疲倦沙哑。 「他……时向阳的情况应该不太乐观。」肖应执垂下眼眸,并不是从温荇清口中得知的不好,而是询问过,但得到的都是沉默不语,如果情况可控万不可能以沉默作回答,「我问过老闆她的治疗情况,只知道之前的药物治疗似乎对她并不起作用,也有可能是癌细胞已经对药物产生了耐药性。」 温驰川沉默片瞬,缓缓点头,「告诉他如果时瑜那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繫我。」 「好,回去后我会帮忙转达。」 几句交谈落地,两人之间陷入简短沉默,肖应执老实站在原地,这会见温驰川头疼难忍便没再提及离开一事,再者心里实在担忧他的身体状况,不知所措等待半晌,终于听到温驰川再次开口,「应执,过来我这里。」 一声亲密称谓让肖应执勐然抖过激灵,见温驰川单手扶额,对着自己轻轻勾了勾手指,紧闭双眼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出于担心走过,肖应执原以为温驰川想要同上次那样让自己帮忙按摩下头部穴位,几乎毫不犹豫地靠近他身边。 岂料刚走近,后腰突然被只手揽过,紧随之后被股强有劲的力量带去温驰川面前。 将人拉近自己身边,温驰川遂用两只臂膀环住肖应执腰身,额头抵在他腰腹之上,仅隔一层衬衣相贴很快就传递过皮肤的温热,「就这样,让我休息一会就好。」 即便心跳再怎么剧烈,都抵不过这一时半会对他的心疼,肖应执不生抵抗也没拒绝他的请求,只伸出手轻轻抚上温驰川的头髮,轻声询问,「疼得很厉害吗?」 「还好,老毛病都习惯了。」温驰川声音从他怀中低低传过,「记得上次犯头痛,你还带来了我常吃的那种药。」 「原本是带着的,结果昨天工作到很晚,忘记从换洗衣物里拿了出来。」肖应执说这些话时隐隐带着愧疚,心疼用指腹按了按他头顶百会和后脑风池。 「奥卡西平,你怎么知道我平常用的是哪种药?」上次问都不问便递给了自己,明明那时候就已经破绽百出,他却没往更深处做更多猜想,「是问的温荇清,而且问得这般巨细无遗,还是因为给你弟弟备着?」 没听到肖应执回答,温驰川从他怀中抬起脸同人对视,眼里水气氤氲,微微泛着红丝像是哭过既视感,却愈发给那双眼睛,甚至整体五官添着难言的美妙。 「对不起温总,我那时……」那时担心温驰川知道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后会心生厌恶,会把他当作变态一般看待,迫不得已下肖应执才撒了谎,如今想想,那时找的理由确实漏洞百出。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什么,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便好。」徵得肖应执同意,温驰川看着他继续问道:「后来我问过荇清,他说你除了有个堂哥外再无其他兄弟,可你堂哥家远在南方,头疼药并不是为他准备的,对吗?」 肖应执淡淡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喜欢温驰川是既定事实,何况自己一切心思当事人都已经知道。 「在你办公桌上常年放着穴位图,还有各种按摩头部的工具,所有按摩手法都是你自己学会的,这些也是为了我?」 「您都知道了……还问我这些做什么。」被人知道这些小秘密难免有些羞臊,肖应执刚要点头,转而意识到这些事情温驰川本不该知道得那么清楚,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个人,「这些都是温老闆告诉你的?」 第155页 「不然我还能去问谁?」温驰川忍俊不禁,疲惫面容上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你要是想找人秋后算帐,等我说完有些话也不迟。」 顶着张天生俊脸,就像蛊惑人心的妖精,尤其对自己这种毫无招架之力的人来说简直「要命」,肖应执错开那道容易让人沦陷的双眼,倒是想听听温驰川打听这些事情的原因。 「我只是想知道过去那些年我未曾注意到的细节,想知道你都为我做过什么。」温驰川鼻尖抵住他衬衫衣扣,从小苍兰留香珠的味道中嗅到自己常用的那种薰香,暂且从肖应执身上获取片刻心情愉悦,「好让我弥补这些空白,更加了解属于你这个人的点点滴滴。」 句句申白皆像魔咒一般钻进耳朵,扰乱心神,肖应执仍觉此刻恍如梦境中一般不切实际,甚至觉得面前的温驰川就是妖精所化,来引诱他一步步深陷。 「做过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意乱心慌,肖应执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胡乱搪塞一句抽身欲走,温驰川却忽然起身抓住他手腕,迫使身体调转了方向。 「包括自我安慰时想得也是我?」 肖应执惊讶抬眸看向说话之人,但丝毫寻不到那张脸上开玩笑的痕迹。 温驰川步步逼近,肖应执连连后退。 直至后背抵住那副价值千万,名师所作牡丹图,退无可退,只感到一丛阴影逐渐朝自己压迫而下。心跳慌乱,肖应执怯怯错开那道视线,鼻尖嗅到温驰川身上独有的薰香味道、专属于男性的强烈荷尔蒙环绕在周身,似要将自己吞噬淹没。 合适距离停下,温驰川沉声同人提醒道:「再往后退,玻璃就要碎掉了。」 千万价格属实吓人得很,尤其对他这种月工资还完车贷房贷,交完水电费停车费各种杂七杂八费用后所剩无几的人来说,这辈子都可能买不到十分之一。 闻言,肖应执下意识向前探了探身,却恰好着了温驰川的「阴谋诡计」,一时鼻xi相闻,两唇间距不过毫釐,看起来更像他在主动。 「吸菸了?」 「我……只在车上只吸了两口。」紧张到声音都在发颤,肖应执小心翼翼将身体往后靠,温驰川随他动作不断缩短两人间距,愈发显得暧昧。 「温总,您快到开会时间了……」肖应执觉得一颗心将要破开胸膛,唿吸不畅头愈发昏沉,更不顾面红耳热是否让温驰川全瞧在了眼里。 温驰川不为所动,轻声请求,「可我现在想要吻你。」 肖应执眸中似要泛起波澜,就连嘴唇也抑制不住地轻颤。 「可以吗?应执?」 醇厚低哑的声音带着引诱,容不得肖应执摇头拒绝。 垂落眼眸之际,那双唇便贴附上来,唇齿相磕,温柔至极,既柔软又滑腻的触感不断撩过口腔,眼睫抖得好像蝴蝶振翅,仰头承接温驰川一切吮吻,肖应执无意识朝他靠拢,后背与牡丹图逐渐拉扯开间距。 或许是多巴胺和催产素引发的愉悦,亦或情感得到极尽满足,肖应执发觉原来吻是如此甜蜜美味,胜过世间一切糕点。 忘情投入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才迫使两人分开。 「温总,已经到了五点,各部门都在等待您过去。」苏睿站在门外礼貌提醒。 「马上。」 应答完将视线重新落回肖应执身上,瞧见他两耳好似充血,眸里含情氤氲朦胧,嘴唇红肿衬衣微乱,好似歷经过一番rou躏,任谁都能看出他经歷过什么,甚至能产生出更多联想。 平稳下稍乱的气息,温驰川转身去拿纸和笔,随后面向肖应执,离开前,伸手爱怜地抚摸过他仍发烫的脸颊,「你在这里过会再走,先缓一缓……」 【作者有话说】 头疼有半是真的,有半是装的 第81章 我答应你 通过输血治疗等一系列医疗手段,时向阳虽从昏迷当中醒来,但人尚处在极度虚弱当中,病情随时都有恶化风险。 一旦病患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方面便多出许多限制,一般规定,重症监护室里禁止家属陪同,仅可在医院规定的时间内入室探望,京华一医为此特设一批陪护胶囊舱提供给患者家属使用,也好减轻家属身心压力。 以时向阳现在的身体状况,危险仿佛随时都能降临在这位可怜姑娘身上,时瑜自然放心不下,温荇清便藉由大哥股东这层身份,临时租借一间休息室供给时瑜使用,夜间仍由阿姨作看护,即便不能时刻蹲守在妹妹病床前,几步之遥也好过更远的距离。 从清远匆匆赶来,温荇清刚及走廊便收到来自肖应执的微信消息,先说东西已经帮忙送到,又质问自己那些秘密是不是温荇清捅给温驰川的,并配以小猪生气表情包。 笑了笑温荇清回復他一句助人为乐不用客气,随后行至重症病房外止步停留。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时向阳正闭目休息,除了床头心电监护仪滴声响动能证明她生命仍在继续外,几乎看不出这女孩有任何其他生气。时瑜穿着隔离衣蹲守在病床旁,藉以手肘支撑床铺边缘,躬身弯腰将脸深埋在掌心之中,浑身无一处不透出疲惫。 看着自己放在心头的人如此破碎和无力,温荇清自心底生出难言复杂的情绪,或许比心疼更为剧烈,如针刺如锥凿,像群蚂蚁不断在啃噬吮咬神经,密密匝匝穿透皮肉,扎进骨髓深处。 第156页 不知盯着时瑜看了多久,温荇清稍微错开目光,蓦地同病床上一双眼睛对上视线,或许是刚醒来的缘故,时向阳那双眸里平静得似潭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无任何悲伤亦或痛苦存在,反倒冷静从容,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其他什么。 隔着层玻璃两人默声相视片刻,温荇清收回视线,随后在护士引导下清洁双手,穿上隔离衣佩戴好口罩,做完系列防护过后才得以被允许进入病房。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时瑜勐地将头抬了起来,这段时日对于任何响动他都极为敏感,尤其夜里担心自己睡得太死听不到手机提示,恨不得每隔一小时都要醒来一次,始终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 辨出来人是温荇清,时瑜那张丝毫不遮掩疲惫的眼里溢出笑容,沙哑着声音喊出一声温老闆。 疾步走过,也顾不得病房里外还有其他人看到,温荇清拥他在怀中,以手轻抚时瑜嵴背,虽没有出声安慰,但也足够给人片瞬依靠和力量。 「你来啦?」病床上时向阳虚弱出声,却是少有的主动开口问询。 「来了。」松开时瑜后温荇清对着她轻声回答,不同于刚刚病房外那双沉静的眼睛,时向阳这会重新注入感情和柔软,像是在时瑜面前刻意保持的「正常反应」。 「每天允许探视的时间本来就少,我哥坐在这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提你。」时向阳说完笑了笑,并非带有任何责怪或埋怨的意思,「以前除了我爸妈外,我还没有见过什么人能让他这样放在心上。」 「我有吗?」时瑜自己都没意识到,被妹妹这么一说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搡着温荇清快坐下,「我只是觉得温老闆来上一趟不容易,又要工作还要跑来医院,每天两点一线来来回回,这样折腾下去身体哪能吃得消啊?」 温荇清闻言一挑眉,连忙反驳,「我身体很棒,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一个说东一个扯西,时向阳紧随其后噗嗤一声笑,时瑜从他话中反应过来意思顿生羞恼,一把拍掉温荇清扶在自己身上的手,佯作生气警告道:「当着我妹妹的面不许乱说话。」 「再也不敢了,都听你的。」防护服遮掩下,温荇清动作显得笨拙又滑稽,时瑜乐不可支,扶腰笑得前仰后合。 病房里气氛很快被活跃,温荇清告诉时向阳,来前温焱打电话让他捎来留言,说让时向阳积极配合医院治疗,等体力恢復得差不多就自驾游带她去海边。几人你一言我一句拉扯述说着平常,各人心事沉甸却无人张口去提。 直到外面走进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打破了这片刻欢声笑语。 医生站在门外远远望向病房内两人一眼,礼貌询问,「您二位谁是病人家属?」 温荇清起身正要说他是,忽听病床上时向阳说道:「哥,你快些去吧。」 对于妹妹的病情及各项后续治疗时瑜本就担心得很,听她催促自己去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点点头当即跟随医生走出。 待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时向阳和温荇清。不知为何,他二人之间向来有种奇怪的默契,时瑜在时两人相处很是融洽,时瑜不在,两人则话不投机半句多,突然就失了话题。 气氛因时瑜离开一下变得冷清起来,温荇清看向床上女孩温柔一笑,伸手指了指病房外,「好好休息,我跟过去看看医生怎么说。」毕竟之前也多是他在跟进,又担心医生有些话太过沉重,时瑜难以承受。 「等下……温老闆。」时向阳忙叫人停下,定定看向温荇清的背影,「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意料之中,刚才便大概猜出时向阳让时瑜而非自己去的原因,温荇清并没拒绝,遂调转脚步坐回床边座椅上,静静等待她人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讨厌你的?」时向阳等人坐下,对他眨巴几下眼睛,挺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 温荇清不解其意,总不能让自己留下只为说出这些话来,既不点头也没摇头,亦没做出任何回答,是有觉得她讨厌自己,但并不妨碍对她关心和如家人般的关爱。 时向阳似乎并不需要他给出什么答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有时候确实讨厌你,尤其看到时瑜对你好的时候,我总会产生嫉妒,明明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至今,凭什么他要对其他人这么关心和付出。」 温荇清听完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我感觉得到,但你并不是真正的讨厌我,对吗?」 对他这一点时向阳倒没否认,「那是因为我内心很矛盾,我会觉得自己这样想很没有良心,自私自利,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哥哥可能还在为我这个病辛苦劳累,一个人做好几份工作,白天黑夜都恨不得让自己没有休息。」 怪不得初次和时瑜遇见那时,他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当时还在想哪有年轻人会为了赚钱这么拼命。想到这,温荇清心中有如被人用手拧了把,既疼又涩。 「谢谢你,温老闆。」时向阳忽然对他道谢,红着眼抿嘴对人笑了笑。 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谢谢惊讶一瞬,温荇清继而柔软下目光,轻声嘆口气,「不用道什么谢,你也知道我和时瑜这层关系,他的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时向阳垂眸摇头,继续说道:「我很感谢你为我们兄妹俩所做的一切,但又无法回报什么,不止无法回报,我可能还要拜託你更多的事情。」 第157页 总觉得今日时向阳有些古怪,温荇清纵然不解,还是耐下心听她把话说完。 「我哥哥,时瑜他真的为我做出了很多牺牲,为了继续供我读书宁愿辍学,可当时以他级部前几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取一所很好的大学,为了我未满十八岁就去工厂里做成年人的苦工……」说到这时向阳忽然停顿,声调里竟溢出出一两丝颤音,「所以从我得知自己生病那时候起,便知道自己是他的拖累,就算他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事业,我还是牵绊他继续往前走的一个累赘和障碍。」 「不要胡说。」温荇清从她这些话里隐隐感到不安,即便明白生病之人会敏感,脾气会飘忽不定,仍是不免嗔怪,「你说的这番话,就是在糟践时瑜的苦心和付出,他从来不会觉得你是拖累,他甚至比其他任何人都觉得……」 「前段时间我看到过许多有关于你的新闻,虽然都是些胡编乱造,无稽之谈。」时向阳开口打断他的话,语气和神情一样悲恸,「但我明白像我们这种人和你本来就是云泥之别,换句话说,你作为富贵人家出生的少爷,家里人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带个男人回来,这世界上的恶意并不比好意少,外人眼里或许会觉得是我哥哥攀附权贵,卖身求荣,而你是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他们看不到也不会去看你们之间爱情多么纯粹和美好。」时向阳一番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似乎浪费了不少体力,说完便倦意闭上双眼。 面对话题突转,温荇清确实无从反驳,现实中本就是如此,对于无关已身的事件人人更热衷于内容的劲爆程度,很少会区别在意事实,更何况牵扯到时瑜身上确实原因在于自己。 双手交织紧握抵住额头,温荇清垂首阖目,对面前女孩作出承诺,「就算言论再怎么说,时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更不会随随便便弃他于不顾,对他的喜欢从来无关于身份家世,我对你保证,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 「我不求什么保证,只想拜託你一些事。」 时向阳抬眸看向他,目光平静且郑重,「请你不要再把他卷进任何事件争端里好不好?我知道这些请求有些自私,但时瑜毕竟是我哥哥,甚至我现在都觉得……相比看他和你在一起,我更愿意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普通到极点也好,再平淡也罢,只想让他安然无恙走过这一生」 「为什么这些话你从来没对我们提起过?」 不仅没有提起,平常也无任何反对的表现,温荇清直直望向眼前这个姑娘,不解地出声询问,「如果你执意不想时瑜和我在一起,我想他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不是吗?」 「你不明白。」时向阳看向温荇清有些疑惑的神情,摇摇头说道:「就是因为他喜欢你,我才没有办法亲手去剥夺他的喜欢,我带给他的不幸已经太多,即便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他所选择的爱情必然充满坎坷和艰辛,会承受很多偏见和异样的眼光,可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再怎么不希望他和你在一起,我都不应该去打搅他这份美好……时至今日,我只能认为除了我以外,你是他仅剩的全部,所以,最后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面对时向阳愈发有些激动的情绪,温荇清只好顺着她请求应承下来,「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你。」 「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时向阳极力收稳着此刻情绪,余光注意到玻璃窗外有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那个时候,你一定留要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日。」 就像在交代身后事,但话题实在有些沉重,令承诺也不敢轻易许下,温荇清看着病床上的时向阳,眼里恳求,脸上哀伤,说不清哪里怪异,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和时瑜,甚至是所有人。 在身后响起开门声的剎那,温荇清恍然收回这种不确切的猜疑,对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走完时向阳的剧情紧接着是冯鲍,之后就接近尾声了 第82章 人生大限,无人能破 在这句承诺刚落下之际,时瑜刚好推开门走进,身后还跟过一位手拿记录本的护士,见到自己恋人和妹妹坐在一起难得温馨的场面,沉重难安的心里还是有了一丝抚慰,明明相处得很好,前段时间某人非要扯着自己状告时向阳讨厌他,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家属,病人该检查休息了。」女护士在一旁出声提醒,走近床边仔细查看病患各项监护数据。 「哎,马上就离开。」时瑜应完声,不放心看眼妹妹,想起医生那些后续治疗建议和嘱託,心头难免涌上酸楚,幸得这会有防护服遮掩,半分端倪也没让面前两人瞧见。 「快回去吧哥,正好我也困了。」时向阳对着两人摆了摆手,确实显得比刚才疲惫许多,即便这样还是努力递出一个笑脸,「放心回去睡一觉,晚上还有阿姨在呢。」 告诉妹妹要好好休息,明天自己会再过来探望,随后同温荇清一起走出监护病房,去换下这身密不透风的防护服。 「刚刚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时瑜边说话边摘下口罩,卸下遮挡物的脸上毫无疑问布满憔悴,一看即知严重缺乏睡眠。 「在问我有没有欺负你。」一夜不见如隔三秋,没有时瑜在身边温荇清同样挂念,寝不安席。 第158页 「你骗我温老闆。」时瑜半点不信,脸上神情似嗔非笑,「向阳她才不会问这些流氓话。」 听到这声「流氓」,温荇清忍俊不禁,伸出手去捏他的面颊,「敢说温老闆流氓?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偏过头去闪躲那只快有自己脸大小的手,却被温荇清掐住后脖颈硬是带去他身前,时瑜放弃抵抗,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揉捏,掌心递过的温度让紧绷的身心暂时松下几许。 「我问她是不是讨厌我,向阳回答,抢了我哥哥的人怎么会不讨厌呢,但是讨厌又能怎么办,谁让我哥哥喜欢他,喜欢得爱不释手刻骨铭心寝食难安。」温荇清故意搭配上夸张做作的语气,描述中还夹带着表演。 时瑜终是憋不住嗤笑出声,笑骂一句幼稚鬼老不正经,想来他们二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便不再追问。 未及更衣室门口,温荇清突然止步,回头对着时瑜说道:「今夜不走,让我留在这里陪你。」自从时向阳转进重症病房,一连几夜都是独守空房,实难忍受恋人不在身边时的空虚寂寞冷。 「温老闆,你又何必跟着我一起受苦。」那间休息室多么简陋他又不是不知道,时瑜闻言忍不住相劝,「你每天都要往返公司,从清远开车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还不如在家里好好休息几晚,抽空再回来陪我。」 「昨夜前夜我从医院里赶回公司,都是在那里将就,结果一直无眠到清晨,只有你在时才会睡得安稳。」温荇清收起那些轻浮佻达,趁更衣室里无人片刻将时瑜拥在怀中,轻声说,「看不到你才是真的受苦,我只是想寻求一个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的地方。」 时瑜在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时向阳病情恶化后的这段时日以来,白天无眠,夜晚同样睡得不安稳,以至于眼底浮现一片乌青,人也比前一阵瘦了好大一圈,愈发显得憔悴。 医院本无提供给患者家属的住宿,划出间休息室已然例外,房间内仅摆有一张简陋摺叠床,勉勉强强挤得下两人,不可避免互相紧贴着对方身躯。两人安静依偎不过片刻,温荇清便将人揽过索求一个吻,唇舌纠缠似久别重逢,难捨难分你来我往,直到有些麻木。 也仅仅止于这一个吻——医院多有不便,隔音较差,时不时外面便会有护士经过,加之摺叠床是医院老物件,哪怕翻个身都会传来一阵刺耳响动。 何况他二人无心于情事,这会能相伴在彼此身边,哪怕只能浅浅小酌也能心满意足了。 一吻过后,两人额头相抵额头,唿吸缠绕唿吸,透过微弱月光能隐隐约约瞧见对方那双眼睛,似汪水波轻盪的濬潭,虽不见底,却知对方深爱都映在其中。 紧随困意便突然席捲上来,眼皮虽在打架,仍压不住重重心事催人清醒。 「怎么还不睡?」时瑜见温荇清睁着一双眸,缓声开口询问,声音里夹杂着倦意上涌带来的浓厚鼻音,「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回清远吗?」 「趁明早离开前,还想多看上你几眼。」温荇清伸手捏住时瑜面颊,说话声突然就沉默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公司那里遇到了什么事?」细腻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时瑜握住温荇清放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温顺将脸贴附在他掌心。 「未来几天我可能没有办法过来医院陪你和向阳了,和隆新正好有个重要项目需要推进,公司里随时都会有事情,暂时离不开人。」温荇清歉意揉了揉时瑜头髮,「抱歉。」 「这有什么好值得道歉的,清远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对你来说固然重要,时向阳这里有阿姨有我,还有好多医生在,你尽管放心去工作好了。」一想几日都见不到,时瑜其实也有些不舍,但事分轻重缓急,孰轻孰重不是他任性撒娇的时候。 实情仅吐露一半,温荇清更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给时瑜添什么烦心事。 在和隆新合作之前曾收购过一家名为博宇的公司,其老闆丘宪钟早年和鲍家曾有过合作,正因这层关系,不免又让有些人拿出来做文章,树欲静而风不止,公司面临公关危机的同时,对清远进行投资的一位粤商老闆似乎怕有些影响殃及自身,出尔反尔暂停了对项目的投资,造成公司一时资金流短缺。 意料之中的风险,但蜂拥而至堆搅在一起实在令人头疼。处理好这些虽然只是时间问题,但遗憾的是两边不能同时兼顾,一面焦头烂额,一面又因不能时刻陪伴在时瑜身边而自责不已。 相比于自己这些糟心的工作事物,温荇清还是比较在意时瑜现在的心理状况,时向阳病症加剧恶化,作为哥哥,压力大本就无可避免,更何况有些胡思乱想更会造就心中郁结。 「医生今天怎么说?」温荇清有必要了解情况,问及时瑜这些话时将人抱在自己怀中,尽量给予他最具安全感的行为和言语,「仪器设备,医疗开销,或者需要任何治疗方案,只要还有办法都要试上一试。」 「医生说她不适合骨髓移植,所以建议分子靶向治疗或挽救化疗。」时瑜将医生原话如实相告,虽不太懂得具体是些什么治疗手段,说到头还是对人的一种反覆折腾,越想越觉胸口沉闷的疼。 「那就听医生的话,寻求最好的治疗手段。」温荇清试图安慰恋人,却感受到时瑜在怀中小幅度颤抖身体。 第159页 「血小板减少,凝血功能障碍,急性白血病合併高血压……」时瑜轻轻哈出一口气,尽量压制着声音颤抖,「如果不是一次一次的检查结果,我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都承担了怎样的痛苦。」 「她很坚强,所以你也要坚强起来时瑜,就按照医生所说将治疗一步步进行下去。」温荇清心疼吻了吻他的额发,虽知有些话仅是安慰,还是有必要说出口,「我让阚家豪从省外请来的这些专家,要相信他们的专业技能,总会找到最合适她的治疗方案,尽量减轻身体痛苦。」 话音之后便是简短沉默,时瑜闷闷嗯了一声,极力收稳情绪。 「我也经常这样安慰自己,从向阳病后,我只要遇到寺庙都会进去拜一拜,上柱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拜的是哪些神仙,也因此稀里煳涂在送子观音庙里闹过笑话。」笑话并未使两人发笑,时瑜将头埋在温荇清胸膛,闭眼感受那颗心温热的跳动,呢喃诉说心事,「可是温老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做着最坏的打算,甚至有些场景不断在脑海中预演,百遍千遍,但当第二天早晨醒来见到向阳喊我哥哥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自私至极,想代她承受这些痛苦。」 温荇清默默听他说完,突然轻声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一本书上写过的一句话?」 「是什么?」时瑜闭着眼,感到疲倦至极,这片刻恨不得一直睡下去不再醒来面对事实。 「人生大限,无人能破。」 温荇清轻声低喃,感受到怀中之人似乎小幅度抖了一下,伸出手放在他后背上有规律地轻拍,边继续小声说道:「时瑜,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都是没办法避免的东西,我知道人一但遇上无法接受的事实,无论那时别人怎么劝怎么说都不会使他走出来,所以一定要学会坦然接受才行,慢慢明白这些都是成长道路上必经的痛,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没办法去避免的。」 「所以,未来有一天也会和你面对这些吗?」时瑜似乎不情愿想像这种场景,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未来有一天我们也会面对这些情况。」温荇清轻声一笑,说,「到那个时候,我们站在终点回望过去这一生,或许会感到遗憾,但一定不全是遗憾。」 「至少现在,不会是什么遗憾。」时瑜声音越放越轻,在温荇清有节奏地轻拍下终是支撑不住困意再度席捲。 温荇清听着怀中唿吸渐起沉重,透过窗帘看一轮如洗的明月,随后缓缓阖上眼,「晚安。」 天刚起亮色,晨阳隐在云层背后将出未出,临近深秋,早晚温差愈发明显,正如「秋风萧瑟天气凉」,不止天气渐冷,万事万物也显出寂寞萧条。 虽然很晚才睡去,但温荇清直到清晨醒来之前都是好眠,也算补足了一顿睡眠。昨晚出发匆忙,自己不甚将外套落在了办公室衣架上,仅能穿着一件薄衬衣顶着冷风出来买早点。 医院门外这条街道最不缺各类小吃,但清晨六点尚未过半,街道上行人都寥寥无几,能出摊的更是少数。温荇清就近选了家开门的包子铺,店铺门面瞧起来干净卫生,也让人放心。门外招牌上写有粥点素包肉包茶叶蛋,一应俱全,倒省得他多跑几趟别处。 老闆看起来五十好几的中年男人,眉目慈祥,低头站在面板旁熟稔和面,旁侧老式收音机里正播报京华市各类新闻,时不时插播进一条商业gg。 温荇清掀开透明塑料帘走进,挡住屋外习习凉风,顿生暖意。 「您买包子还需要等上十几分钟呢,这锅刚架上去没多久。」看向一眼来客,老闆人也实在,不愿耽搁这位看似像上班族的年轻男人的时间。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离时瑜醒来估计还有一阵,温荇清平日里有六点起床晨练的习惯,即便夜里无眠,也会雷打不动这个时间点醒来。 「您可以再瞧瞧有没有其他需要的,海带粥还在锅里煮着,小米粥刚熬出来。」老闆说完,看向温荇清顺嘴一侃,「您这吃饭挺早,怎么大早晨就要赶去加班?」 虽然不是加班,却也和加班差不多的情况,买好早点后就要出发去清远处理工作,温荇清倒没否认,点点头说,「路过医院食堂见没有开门,自己吃饭也想顺便给家里人打份早点。」 「听说京华一医对病人饮食方面挺注意的,咱这小吃包子虽然用料干净,毕竟油腻,能行吗?」老闆多是出于好意提醒,前年自己老婆做手术住院,因为不清楚院内规定,前去探望时特意带了一屉猪肉包子给她,结果被护士撞见,斥责他不要给病人乱投餵食物,以免加重身体负担。 温荇清抿嘴笑笑,回答,「生病的是小姨子,我给其他家属带的。」 「原来是给你老婆买的。」听到其他家属,老闆当即反应过来乐呵一笑,「像你这种顾家的好男人还真不多见,男人吶,就是要对老婆好才行,这世上除了亲人外老婆就是最亲的。」 看来店主家庭关系挺是美满和谐,温荇清笑而不语,透过塑料窗帘望向街道上一派平和景象,和平时一样的清晨,花还是花,树还是树,市井生活里平平淡淡,烟火气点缀,一粥一饭一丝一缕,真实乏味却充斥幸福。 时向阳所希望时瑜得到的就是这种简单生活,可现在自己却没法带给他这些,说过要护人周全,却还是将他捲入一场混乱。 第160页 正失神间,收音机频道里这时跳出一条新闻,「政府主持中海海底隧道项目建设工程……京华集团于近日召开……」 收音机老化以至声音嘈杂,实难听清楚一句完整话,却还是把最主要的信息传递了出来。 老闆将面团搓成长条,手起刀落切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听到新闻时动作稍滞,随后低头继续手中活计。 「京华集团近来传闻很多,集团老总的弟弟更是绯闻傍身,由这样一个企业领导工程项目建设,会不会觉得有失公允?」温荇清突然出声问向老闆,心里猜测他或许会和诸多网民一般忿忿不平,毕竟民声趋向一致,以公众角度去看更容易倾向于多数弱势群体。 老闆扭过头看着他笑笑,不明白这个年轻人问自己这些干嘛,正好出于清闲便同他扯上几句,「谁接手谁建设,对我们这些小商小贩来说其实没啥影响,我们关心的就只有这片街道什么时候开发,好好一个集团这么多传闻,可不就是电影里的商战嘛,再说人民群众要相信政府,以政府的眼光怎么可能会选错企业,新闻报导里有真有假,总不能看什么都相信。」 「可他家老二确实喜欢男人。」温荇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包子店老闆说出这么多,自己本身也并非寻求什么答案或是安慰,只是想和面前这位陌生人说上一会话。 老闆娴熟擀皮包馅,闻言乐呵一笑,「说个实在话年轻人,人家喜欢男娃还是女娃并不重要,又没吃谁家米粮,我看网上好多人都指责这种关系噁心,实际上那些随便定义别人生活的人才是坏蛋。」 「坏蛋」这个形容词不知触碰到自己哪个笑点,温荇清原是毫无心情,根本做不出愉悦表情,却在这句之后勐一怔愣,继而笑得放肆开怀,连老闆都吓了一跳,以为好端端一人受到了什么刺激。 一份肉包、一杯米粥和两个茶叶蛋,付完钱临走时,温荇清突然停下脚步,对面前这个连姓名都未曾得知的陌生人缓缓点了下头,在其困惑的目光中说道:「谢谢,或许过不久,这片街道就会被重新开发整修。」 折回医院休息室时,时瑜还蜷在被子里尚没甦醒过来,一连几日寝食难安,昨日身边得恋人相伴才睡得安稳许多,以至于现在唿吸声仍是带着沉重。 温荇清将包子粥食小心翼翼装至保温盒中,用窗台上不知谁搁置的纸笔轻轻写下一两句叮嘱的话,最后在落尾处画上一个笑脸,标註见画如晤。 拿好车钥匙低头看眼腕錶,温荇清轻手轻脚踱至床头望向那张喜欢之人的睡颜,知道这一小别肯定少不了挂念,心间还有许多话想要同时瑜说,但好不容易他才有个安稳觉,纵使万般不舍也不忍叫醒。 轻轻弯腰俯身,温荇清极珍重吻过他眉眼鼻唇,视线在那张脸上稍作停留,一分,或许比一分更长。 「我走了,要好好的时瑜。」留下这句话,温荇清几乎头也不回地离去,担心哪怕一个转头又会被不舍牵制住脚步。 【作者有话说】 秋风萧瑟天气凉出自曹丕《燕歌行》人生大限,无人能破,出自白先勇的《树犹如此》挺不错的一本书,可以看看( \\ ) 第83章 对不起 继连续一周的连绵阴雨后,京华市难得一遇有个艷阳天,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阳光仿佛新生般耀目。在此之前郊区实行棚户区改造,各处都在拆改建,适逢春天风大之时,即便设有防尘网,仍是有部分扬尘随风吹向市区内,那一阵天空灰烟瘴气,完全不比现在的天清气朗。 孩子户口一事托由温荇清办理好后,程万山一直未寻得合适机会好好登门拜谢,之后温家便被捲入舆论当中,更是不敢轻易去打扰。医院这里仍是隔三差五跑来一次,最近听说时向阳突然病得厉害,便和家里人抽出时间赶来医院里探望。 拎着大包小包营养品赶到地方时,却被告知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太多人进入,包括礼品这类「杂物」都不允许随便放置,程万山夫妻俩只能坐在病房外椅子上等候,或是隔层玻璃对着病床上的时向阳微笑挥手,看到一堆仪器围绕在这姑娘床头,一侧输液架上悬挂着各类点滴,诸多药液缓缓流淌进瘦小苍白的身体里,单只瞧见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小小年纪怎么能遭受这种罪。」程万山说罢眼圈泛起红,恨不得能代其受苦一般。 「这种程度是不是就没有什么治头了?」陆雪梅一向心直口快,虽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可怜见,毕竟是自己丈夫远亲,跟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伤感之后很快从情绪中恢復过来,「老程,你说再这么折腾……」 「别瞎说什么晦气话。」程万山忙拉人坐回椅子上,也幸亏玻璃隔音没被其他人听见,「现在向阳人还好好的,别提什么生啊死啊有没有希望之类的字眼,让小瑜听见了心里该有多不舒服。」 陆雪梅似也意识到话中不妥,瘪瘪嘴不再多言。 病房内隔着玻璃就能瞧见来人,时瑜不便让程万山夫妻俩多等,安抚妹妹说自己过会就回来,之后从房间内走出,远远看到两人坐在走廊座椅上,脚边堆放满各式礼品。 「堂叔婶子,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时瑜走近两人面前,将防护服拉开条小缝轻喘口气,「向阳她这里什么都有,吃不完就得浪费了,过会你和婶子把这些拿回家去,平时也给自己多补充补充营养。」 第161页 「瞧你这孩子说的,叔给向阳带点营养品怎么了,再说我们这把年纪基本都不怎么受补,吃下去作用也不大。」程万山说着忙从地上提起箱东西,「就像这箱蛋白粉,听销售员说是欧洲进口的,多补充蛋白质身体才能好得快,还有那盒补铁口服液,我想着向阳她不是贫血吗,总能用得到。」 「您和婶子能过来向阳就已经很高兴了。」感激的话总觉得说出口言轻,时瑜环顾眼四周,带着些歉意对两人说道:「监护病房里规定时间限制人数,也没有什么太方便的地方让你们歇息喝口茶水。」 程万山连连摆手,「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和你婶子本来就是……」 「谢谢你,堂叔。」 听到这声道谢程万山稍有一怔,摸着头不好意思回答,「我听你电话里说向阳身体现在这种情况,想着你在医院里肯定会有很多忙事……如果有任何需要堂叔帮助的地方,你随时告诉我。」 说完又觉得话语有些苍白无力,以那位温姓老闆的实力,不仅医疗设备专家团队,就连时向阳身边都安排专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照顾,哪还有他能搭手的地方。 听者入耳,心中不免熨烫,遇到程万山之前,时瑜从那些所谓亲戚身上尝到过各种人生百味,唯独没有温暖这个东西,遇到程万山之初,那时还以为他和过去这些人一样,后来的一切都在印证他猜错了。 或许是几夜难眠精神不济的缘故,时瑜这片刻有些发散神思,目光从程万山黝黑的脸上飘落去他鬓边,医院白炽灯灯光如昼,使得那些白髮在他头上明晃晃尤其扎眼,衬得程万山愈发苍老,那张面孔也似久经沧桑。 「小瑜。」 被这一声唿喊惊得回过神,时瑜愣愣看向程万山,浅笑摇头,「没事的堂叔,这不是还有护工阿姨在,我都很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那挺好,不是太忙就好。」程万山说话间两手交织紧握在一起,看看时瑜又低头瞄向地板,「这些天我看了……那些乌七八糟的新闻,别放在心上也别去管,一看那文章写的,简直胡说八道欺骗大众不是,我告诉你婶子和周围邻居是这群人瞎编乱造,你婶子也说他们为了赚钱泯灭良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就是。」陆雪梅应声附和,经由程万山刚刚那番说道点拨,这会话变得好听起来,「等向阳身体好些后,你带着她来我们家,婶子给你们做拿手好菜。」 或许程万山刻意对陆雪梅隐瞒了他和温荇清之间的关系,时瑜心知堂叔这么做是对他好,不落自己人什么闲话。 「知道了,堂叔婶子。」时瑜对两人微笑点头,「等向阳身体恢復好以后,我一定会带着她去你们家,去吃婶子做的饭菜。」 相谈几句,程万山便说要回去,下午还需值班,走前坚持要把礼品留下,说上次乘了温荇清的便利,还没有来及好好感谢人帮忙,除了带给时向阳的东西外还有些好烟好酒,要是这些不肯收,他心里也不会过意得去。 时瑜勉为其难只好留下,送夫妻俩下楼之际却被程万山摇头拒绝。 「别送我们了,你穿这身衣服来来回回还要消毒替换,快回去吧。」程万山对人连连摆手拒绝,坚持不让时瑜送他们下楼。 身穿防护服确实多有不便,时瑜不再强求,站在原地目送两道背影互相搀扶着慢慢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刚步入楼梯道口,程万山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身形一晃紧接着踉跄几步,险些将自己和陆雪梅一起带下楼梯。 陆雪梅当即惊唿出声拉住他胳膊,站稳后责怪看向人一眼,「你刚才在神游什么呢?万一真摔倒了咱俩得一起躺进医院里去。」 「没事……」程万山惊疑未定,但很快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就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得劲。」一种莫名的,说不出口的心慌不安。 陆雪梅用手拍了拍他后背,轻声安慰道:「肯定会难受啊,毕竟那孩子病成现在这个样子,谁看到心里都会不舒服。」 并不止她说的这种感觉,程万山摇头嘆口气,同陆雪梅一起继续往下走。 缓步踩过一个个台阶,下达最后一层时,莫名停下抬眼看向前方窗外,这样好的天气不免回想起过往年间的某一天,那时候,时瑜比这会还要矮上一头,程万山当时站在人群外,在想这孩子果真和小时候长得一样好看。 「振海啊振海。」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透过窗外在看其他,程万山嘴里念念有词,两眼满是哀恸,「如果在天有灵,多多保佑一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吧。」——时瑜折回病房里时,阿姨正坐在时向阳床边椅子上,同人闲扯着几句家长里短,窗帘只掀开一角,从其间透进的一束光线正好打落在灰白墙壁上,倒给单调无趣的病房增添一丝活力与生机。 莫名头有些痛,时向阳本来困意正浓,看到哥哥进来努力提振些精神,睁大两只眼勉强压制住睡意。 「堂叔他们走了?」 「刚刚离开。」时瑜走过一把拉开窗帘,阳光顿如流水般倾泻而入,伸手掬起一把,暖意瞬时包裹住手掌。 「有几天都没见到他了……」这个他,一听即知说的是温荇清,也不知怎么,之前爱搭不理的人,时向阳这几天却格外上心,恨不得天天都要问询上一遍。 第162页 「公司里事情太多,抽不开身。」时瑜不免想起那张字条还有前几夜温存时的一吻,阳光炙烤过的皮肤轻轻贴附唇上,很接近于温荇清的温度。 病房里须臾沉默,时向阳歪过头看向窗边时瑜侧影,颀长清瘦,黑髮青睐的翩翩少年,阳光似乎很眷顾他,光影环绕其周身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刚给温老闆发过消息,他说现在一切都好……明后天应该就能回来医院。」说话间,时瑜眼底却尽显担忧,无论怎样问,温荇清的回答始终让人安心落意,这样反而让他更忍不住繫念和多想。 「哥。」 能看出他嘴上说无事,可表现却不尽然。时向阳想要起身头却更加晕眩,今天自己似乎格外乏力,清醒不过片刻又继续犯起困,「去看看他吧。」 这几天明显瞧出时瑜魂不守舍,陪自己说话时情绪也显得比平常低落,心里一面对恋人担忧挂念,一面又对自己放心不下,不敢离开半步,实为一种煎熬。 「像他那种恨不得天天把你拴在身上当挂件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缺席,只能说明公司里的事确实有些棘手,让他不得不放下你去处理。」时向阳讲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好似比时瑜还要了解他几分,「所以哥,他现在可能比我更需要你。」 时瑜听她说出这些话不免诧异,好像面前这个妹妹被人掉过包一般,「你怎么对温老闆这么关心了?」 「哪有,我这是在关心你好不好。」时向阳别过脸,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你身体还没有恢復完全,我怎么能放得下心离开?」时瑜说话间靠近病床,担心消毒液味道太过刺鼻,索性站离她远一些。 「我现在又没什么,再说还有阿姨护士医生,这么多人都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紧压不适没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时向阳睁开双疲惫的眼,笑了笑说,「我现在就想睡会,非探视时间你又不能待在病房里,趁这个机会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确实说得不无道理,医院不让探视的时候时瑜便会坐在病房外胡思乱想,平常都是温荇清跑来医院关照,现在他被事务所牵绊,理该自己抽空跑去一趟,哪怕呆不久天黑之前便回来,对于他二人来说都是种莫大安慰。 看出时瑜似有动摇,时向阳继续说道:「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因思念而魂不守舍的哥哥。」 「我表现有那么明显吗?」时瑜意欲狡辩,却见时向阳连同阿姨一起点了点头,无奈嘆声气,「知道了,等你睡着后我会过去。」 说完时瑜又不放心叮嘱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阿姨和医生。」 「知道了。」时向阳眼波流转,沖他歪头一笑。 护士走来通知探视时间快要临近,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走出病房前,时瑜朝着妹妹的方向投去一眼,看到时向阳笑着挥手示意他快离去,继而目光落在房间窗外,雨后难得的晴天,碧空如洗,阳光倾洒在玻璃窗上,灿烂炳焕仿佛最纯洁的光束,耀眼得有些不真实。 「哎哥。」 时瑜转身离开之际,忽然被时向阳开口叫住。 「还有什么吩咐?」时瑜微笑回头,同时向阳四目相对。 自她生病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病床上的时向阳身体如此单薄,竟瘦到有些脱相,颧骨凸出眼底浮着一片青晕,和过往那个爱穿一身白裙,长发如丝绸般披散在背后,爱笑爱跳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我……我想喝白桃味的果汁。」时向阳撒娇恳求的语气,眼巴巴望向时瑜,「如果你能带来生煎包就更好了。」 放在之前自己或许会说这些东西不利于健康,要少吃,医生不建议等等之类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好等着,路上碰见了哥哥就给你买来。」 踏出病房时瑜便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去见温荇清一面,又想快些折回呆在时向阳身边。 匆匆拦下辆出租告知司机师傅地点,时瑜端着手机坐在后座,这会暂时放下紧绷的神精,却觉出头重脚轻,似乎还有些晕眩感传过,心说一定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的原因,将身体靠在车门一侧调整个舒服姿势,按亮屏幕在想要不要给温荇清提前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正在去清远的路上,再过不多时就能见面了。 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时,听到司机师傅在前面不爽骂了句,「又堵车了。」 哪知天公不作美,刚驶进另外一条街道,便被眼前路段的壅塞挡住前行的道路,四周喇叭声接连不断,甚至有司机将头探出窗外查看情况,嘴上骂骂咧咧又将头缩回。 时瑜坐在后座看不清前方路段,抻长脖子好奇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学校区域。」司机闻言抬手给时瑜指了指前头,「前面有个新建的小学,今天不周三么,明知路段不好,这些家长还各个显摆开车接送学生,你说学校给统一配备坐校车多好,既公平还不让小孩有攀比心,这倒好,一上学放学不是堵车就是堵车,还不够给人添麻烦的……」 司机师傅怨声怨气一番吐槽,随后偏过头问到时瑜,「您着急赶路么客人?」 「也不算太着急……」时瑜只能这般回答,路况岂非人能掌握,也有部分原因是自己出来得太急,忘记现在正赶上放学下班的时间点。 第163页 回答完,低下头看眼手机屏幕上只编辑一半的信息,也不知这场交通堵塞会持续多久。 心神不定看着不断跳跃闪烁的光标,回想起妹妹今天种种表现,说不出哪里不对,想了想,又觉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的原因,什么都容易多想。 正欲删除内容关掉界面,突然弹出的电话让时瑜勐然怔愣了下,险些将手机脱手掉去座椅下方。 来电显示是医院护工阿姨,时瑜一颗心登时悬在喉咙口,手指僵硬一瞬急急划开电话接听,「怎么了阿姨?」 「时瑜……」阿姨的声音由电话里传出,几乎是带着哭腔把话说下去,「向阳她,她刚才还好好的……」 仿佛晴天霹雳,一道闷雷入耳,时瑜顿觉眼前一片花白,尖锐耳鸣在脑海中骤然响起,逐渐淹没车窗外此起彼伏的鸣笛。 后面没听清阿姨说了些什么,依稀只听见手术室之类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时瑜抓着手机贴附在耳边,两眼空洞定定看着前面白车后尾灯壳,艷丽的颜色如钝刀刺入双眼,让他想起上次见到时向阳被抢救时,身前衣服上满是鲜红淋漓的血,那一幕揉在眼里,至今挥散不去。 「这他娘的得堵到什么时候!」 司机一声骂让时瑜忍不住抖了个激灵,身体如同坠入冰窟般不断打着寒颤,尽量压制住颤抖,深吸一口气使声音显得正常,「师傅,能回去吗?」 「回哪去?」听后座客人稀里煳涂递出一句话,司机师傅转头询问,被面前男孩脸色吓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这也完全没法动弹吶……」 没待人说完,时瑜推开车门疯了一般扎进车流之中,脚一挨地便是狂奔,司机的叫喊声在身后远远传过,似乎在说今天怎会接到这种客人,这么晦气…… 跌跌撞撞碰到不少缓慢前行的车辆,本来正因堵塞心情烦闷的车主见一不要命的在车流里横冲直撞,降下窗探出头便是破口大骂,「你不要命啦,这么急赶着去投胎……」 车流人群熙熙攘攘,时瑜好似听不见任何的嘈杂声音,大脑一片嗡鸣空白,完全顾不上还有几公里的路,只一个劲的往来的方向奔去。跑出堵车路段,却不见有什么计程车经过,无助看向每一辆过往轿车,人就像沉在水里窒息的,想要唿救却又发不出声音。 跑到筋疲力竭体力耗竭,时瑜终于不支,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去油柏路面上,膝盖掌心登时传来一阵刺痛,但痛哪比心焦,顾不得查看伤口怎样是不是破皮流血,一瘸一拐连走带跑,穿过小巷来至大街。 似乎是这种焦急狼狈的模样太过引人注目,街对面一个正开红三轮闲逛的大爷远远冲着他叫喊一声,「年轻人,要坐车吗?」 听到坐车,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时瑜几乎三两步就穿过街对面,冲着窗口里的老大爷急急出声,「去京华一医吗?」 「去去去,只要是京华这片区存在的地方我都去。」 大爷沖人一挥手,时瑜在他说话的同时便已经钻进车内。 「从这里到医院至少得十块钱。」大爷边开车边谈价钱,红三轮倒车调头一气呵成,随后沿着街道飞快向前行驶,生怕人会反悔似的。 无所谓价钱高低,时瑜怔愣愣看向窗外急徐掠过的街景,一颗心惶惑不安,不敢想也不敢做任何的好或不好的猜测,上一次接到医院病危通知时,温荇清陪他等候在手术室外,那时还会寄託于希望不断祈祷妹妹能够平安度过,仅隔一周的时间再次收到她出事的消息,这时的自己仿若陷入深渊般顿感无力。 下意识想到温荇清,时瑜从窗外收回视线落在手机上,忽然才发现刚刚那一摔竟然使手机屏幕着了地,几次按下电源键都是黑屏,不止是手机,膝盖及两手掌心最为严重的地方都已经渗出血来,手心血迹斑斑,和着泥土灰尘洇在掌心纹路里,骯脏又醒目刺眼。 从车里远远望见医院的大门时,大爷说了句快到了,说好的十块钱一分都不能少。平日里偶和温荇清出门逛菜市,习惯在手机背后夹上几张小面额纸币,也幸好有这个习惯以不至于无钱给他。 下了车不顾两腿疼痛直往医院大楼里跑去,慌乱中险些撞在一个护士身上,时瑜这才堪堪停下脚步,只觉整个人身体都在不可遏制地发着颤,「人……人呢?」看到医生护士拦住人便问。 「什么人?」女护士见面前男孩一脸苍白惶恐,身上还有几处新鲜伤口在汨汨出血,「您需要去包扎一下吗?」 时瑜摇摇头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跟失了魂似的,上次分明来过医院手术室,自己也知道要该往哪里去,二十度的秋天,额头后背全然浸透一层凉汗,哪怕后半程做在车上风吹一路,也未使得汗液挥发。 越靠近地方,身上的力气仿若被抽空一般,最后在写有「手术室」标牌的尽头看到护工阿姨的身影。 「阿姨……」 阿姨闻声转过头,看到时瑜情绪顿时绷不住,边说边不停擦眼泪,「刚刚向阳说自己有些头痛得厉害,想要睡会,我害怕出事就把护士找来,就那么几分钟……人就突然没意识了,枕头旁都是呕吐物……直到你离开那会她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我每天都会问她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她从来都是摇头说没事……这么好的姑娘,可一定不要出什么事。」 第164页 时瑜抬头望向亮起灯的「手术中」三个大字,顿感一阵无力蔓延四肢百骸,身形一晃得亏阿姨拉住才不至于摔倒。 见人手上腿上皆是一片血污,泥土混杂着血液黏附在伤口边缘,哪知来的路上又发生了什么,阿姨擦干眼泪,吩咐时瑜坐在椅子上等待,自己跑去找来护士,让人帮忙用消毒液之类帮他处理下伤口。 用以药棉蘸上碘酒,护士帮他擦拭伤口前轻声提醒,「可能会有些疼。」 「没关系。」 对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时瑜垂眸落在自己伤口处,相比于皮外伤,时向阳所经歷过的痛苦要比这些多上百倍千倍,自己又凭什么为这点伤痛喊疼。 替他简便包扎完,护士吩咐近日不要碰水便端着东西离开。时间分秒流逝,一分一秒如重千钧,偶有医生匆匆进出,时瑜想张嘴询问却怕耽搁下治疗,妄图从这些人神情或只言片语里瞧出一丝什么,但最终无果。 抬头紧盯着手术室外的灯,试图缓解一二心间焦虑,但浊重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一声接一声跳过。直至灯灭的一瞬,时瑜几乎不可遏地弹起身体,在手术室大门打开的那瞬跌撞着走了过去。 「医生,她……」 刚张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身体颤抖得厉害,时瑜一双眼紧盯在医生脸上,心中恳切希望着,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会…… 「病人本身存在血小板减少和凝血功能障碍,大量脑出血加速病情恶化……」医生看着那张脸上的希冀,不忍将目光偏过,对着时瑜缓缓低下了头,「对不起家属,我们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直接整合一章发了( \\ ) 第84章 直到终老 一切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在接到阿姨电话得知时向阳死讯的那刻,温荇清整个人一瞬空白,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将情绪冷静,之后几次拨打时瑜电话,却一直传出用户关机的提示。 忙音带来了满满的害怕和担忧,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惊慌失措过,顾不得过会将要召开的会议,温荇清抛下手头工作一路连闯两个红灯直奔往医院。停下车进去急诊大楼,将不好的情绪庋藏高束压抑在方寸之地的心脏,尽量作出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朝着手术室方向走过。 阿姨远远看到他来便站起了身,唯独时瑜没有意识般坐在手术室外长椅上,就像被定格在那对外界毫无反应,两手撑在座椅边缘,低头怔愣看着自己脚下大理石地砖,头顶白炽灯晕影折射其上,似一团带着光的白雾影影绰绰牵扯着视线。 身影既单薄又显孤绝,就像被世界抛弃在一角不再生任何抵抗的人。十几步远外,温荇清停留伫立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毫不掩饰溢满心疼。仅有的,唯一一个具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撒手离世,重心轰然崩塌,任谁一时半会都没办法去接受这种结果。 何况时瑜现在如此年轻,同龄人这个时候大概还在校园里为学业刻苦努力,为一段感情去尝遍苦辣酸甜……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挣扎到现在,命运还是将时瑜所有血亲从身边一一剥夺,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存在这世上。 站在原地安静看了时瑜一会,温荇清缓步向前走至他的角落,屈膝弯腰同恋人视线齐平,看着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眸,心里不免狠地一揪。 「时瑜……」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唿唤自己名字,时瑜身体明显一颤抬起头,定定望向面前男人半天,眼神逐渐由迷茫变为清晰,惨白脸上竟意外地浮现出一抹微笑,「温老闆,你来啦?」 丝毫看不出时瑜带有任何异样,就像前些时日自己忙完公司事物赶回医院里时见到他的情形,甚至可以说更为安静,一点都不吵不闹。却恰恰说明他尚没完全接受事实,该爆发出来的情绪却积压在胸膛之中不得释放,无论是慌乱害怕哭泣都好,那张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抓起他搭垂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掌心,温荇清适才发现时瑜两只手上皆裹缠着纱布,包括两双膝盖也有新鲜受过伤的痕迹,座椅一旁的手机屏幕半边将近稀碎,难怪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怎么弄的?」急忙出声对人询问,温荇清却见时瑜呆愣愣看着他默声不语,无知无觉一般对自己惘然失笑。 「刚刚向阳让时瑜去找您,时瑜就去了,估计是在接到电话回来的路上摔倒的……」阿姨提到向阳眼泪便止不住下落,相处几月时间自然同这女孩处出了感情,未曾想短短几个小时内人便撒手尘寰,连句道别都未来及说出口。 温荇清阖目垂首,握住时瑜双手置于唇边,他在想,如果自己再抽出一点时间,哪怕百忙之中再挤出那么一点时间过来医院,或许情况就会比现在好上一些,多少会比现在变得可控。 但眼下并不是自责内疚的时候,在此之后还有好些事情等待处理,领回向阳遗体,联繫殡仪馆商讨火化时间等各项流程……这些都避免不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证明,可以时瑜现在神魂游离的状态,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很累,但在时瑜面前,任何软弱和疲惫都不能表现出来,相比于自己,时瑜更需要一个依靠。 「我来了,时瑜。」温荇清轻声和他对话,注意到时瑜那双眼珠微微转动,几次想要将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却即刻涣散。 第165页 伸手扶在他手臂之上,温荇清发现,自己几乎用一只手就能圈过时瑜整个小臂,不过短短三两日没见,人就肉眼可见消瘦下去许多,后脖颈戗出的骨头尤其明显,更衬出他的清减削薄。 「跟我回家好不好?」 似乎对「家」这个名词有所触动,亦或爱人在身边时突然有了依託,时瑜目光投在温荇清脸上,片刻呆滞后眼睫忽闪,从离魂状态中渐渐有了回应,「温老闆。」 温荇清对他一点头,「是我。」 「你怎么会过来?我原本是要过去找你的。」时瑜端详眼前人半天,黯然垂眸,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向阳今天一直在提你,问我为什么这些天一直见不到你过来。」 「是我的错——」 「她没有责怪你……我也没有。」时瑜抬起眼眸,似有点点情绪在其中翻滚泛滥,「你几天没来,一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棘手,向阳和我都很担心,所以一直催促着要我去找你。」 温荇清垂下眼睛,胸口一阵闷痛。 「走之前她还叮嘱我……」 说至此,时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话都未及说完抽回手蹡踉着就要起身,温荇清赶忙让开一段距离。见他离开座椅跌跌撞撞扶住走廊墙壁便要往外走,头也不回,似乎很急切的模样。 「时瑜,你去哪里?」温荇清冲着人背影喊道,生怕他这时乱跑会出什么乱子。 闻声时瑜脚步一顿,扭过头对温荇清回以一个笑容,「我还没有买来生煎包和白桃味的果汁。」 怔愣愣望向他那张笑脸,温荇清忽听见阿姨在一旁小声泣道:「这些都是向阳想要吃的。」 面对亲人突然离世,这种打击对于任何人来说皆难以承受,时瑜这半会宁愿用妹妹没有离开这种谎言麻痹自己,不敢面对痛苦,害怕自己承担不住,害怕瞬时就被压垮,为了逃避现实只好暂时封闭在回忆里。 「那你等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温荇清说完见他乖巧点头,果不其然停在原地安静站在那里等待,心疼又不忍地偏过目光。 嘱咐护工阿姨先行回去,又安排医院将遗体先行存入太平间,温荇清折回自己恋人身边时,见时瑜还定定站在原地,几乎连等待的姿势都没改变。 「要走吗?」弯腰牵住他的手,全然不再顾及医院里人来人往,以及那些紧跟不舍的小报记者。温荇清默默等待时瑜作出回应,去哪去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哪怕陪他活在谎言里或是等待他慢慢走出来。 「嗯。」 任由温荇清牵住自己的手,时瑜安静跟随在他身侧,穿过医院人群,避开不知从哪里传过的哭闹叫喊,离开医院大门时被天空撒了一身的暖阳,时瑜抬头恍惚看向一眼太阳,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异样,温荇清也跟随停下,耐下心去询问时瑜现在所想和所想要做的事情。 「回家吧……。」时瑜从天空那里收回视线,对着温荇清凄婉一笑,「我想要回家了。」 开车从医院直奔往住所,时瑜一路将头偏向车窗外沉默无言,可能是闭着眼,亦或在望向什么发呆,温荇清不忍惊扰,只有在停车等待红绿灯之际时不时转头看向他一眼。 上电梯直至回到家时瑜皆是沉默,好在安然无虞从医院回到这里,温荇清心中一颗悬石也好往下落去,紧绷的心稍稍得以松懈。 进到客厅正准备朝着卧室方向走,时瑜忽然被沙发上只填充了半边棉花的玩偶牵引住视线,记忆旋即上涌,瞳孔蓦地紧缩,人仿佛被定格住般僵硬停留在原地。 「怎么停下了?」温荇清关切走过,两手搭在时瑜有些颤抖的肩膀上,随他视线望去,心脏骤然一紧。 「后天,就是向阳的生日。」 玩偶是时向阳在手机上收藏许久的,时瑜特意在她生日前半个月买来亲手清洗填充零件,想要生日那天带给她这个惊喜,却不曾想这之前她的病情会突然加重,更没想到今日只是短暂分别,人就突然撒手离去,惊喜和礼物便再也没有着落。 「你知道吗温老闆。」时瑜鼻尖皱起,带着些哭腔说,「我很想对她说上一句……二十岁生日快乐,可是……」 可是之后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时瑜身体轻轻战慄,眼泪不受控从眼角往下砸落,那双温荇清初见时便被吸引住的双眼,此刻浸满泪水疲惫不堪,失去本该有的神采更让人觉得心疼。 温荇清怜惜伸手拭掉他的眼泪,霎感一阵闷热传过,急慌用手背贴上他面颊额头才察觉到这个人在发烧,当即对着正收拾卫生的阿姨喊道:「阿姨,家里体温计放在哪个地方?」 「哎,我去帮忙拿。」阿姨听到后急忙放下手上活计便去翻找。 「温老闆,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对吗?」或许是高烧带来的意识模煳,时瑜抬起一双朦胧哀伤的眼,嘴上继续不停呢喃,「是不是向阳已经不在了……」 「还有我在时瑜……你还有我。」温荇清把人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时瑜的后背,低声安慰,「什么都不要想,我让医生来家里帮你开些药,好好睡上一觉,这些天我哪都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时瑜刚想要点头答应,却突然躬起腰身将温荇清向后推开一段距离。 第166页 「我,有些难受……」 身心俱疲整个人内里似被搅成一锅粥般混乱,话音未及落下时瑜忽觉胃中一阵绞痛,继而面色一变捂住嘴便冲进卫生间水池旁。 分明没吃什么东西,却吐得天昏地暗,恨不得胆汁苦水一股脑的全部都吐出来。 温荇清急忙折回茶几去找水杯以供时瑜漱口,在这档口却听身后传出一声闷响,阿姨紧随之一声尖叫,回头时便见时瑜跪倒在地,孱弱的身体再不撑重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能倾倒。 扔下茶杯疾步走去时瑜身边,温荇清把人抱在怀里,以手抚上他面颊,惊觉时瑜体表滚烫,可能不止低烧这么简单,唿吸急促额头布满冷汗倒有些像虚脱的表现。 「阿姨,帮我拿些茶水过来。」 「哎……马上。」 温荇清用拇指揩去时瑜唇边口涎,一只手托在他后颈处,仔细检查有没有呕吐物堵塞气管的现象,万幸人还存有意识,并未出现晕厥。 「水来了温先生。」阿姨忙不迭把温度正好的茶水递过,搓着双手紧张站在一旁,不明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却又不敢多问。 将水杯递至时瑜唇边,温荇清红着眼小声安抚人喝下,「听话,先喝一点水缓缓。」 时瑜顺从仰起头,抿着杯口小心翼翼吞下水,可不出片刻,突然一把将温荇清手推开,扒着洗手池费力站起,弯腰即是吐,茶水仅入胃不过几秒时间几乎全被吐了出来。 温荇清急急起身扶住他后背,就算胃中没再有什么东西,时瑜仍反覆干呕不止,一张脸苍白像是失血,眼睛里红丝爆裂很是骇人。 再次体力不支几近晕倒时,温荇清不顾他被秽物弄脏的外衣,拦腰抱起人便急急往外走,「去医院。」 「不去……」时瑜慌乱抓扯住温荇清肩膀,用以乞求目光看向他,嗓音沙哑虚弱,眼眶四周充血一片通红,「不回医院里好不好……」 停下脚步,温荇清心疼用下巴贴着他额头,感受到时瑜在怀中细腻颤抖,从没像今天这般如此感到无力。 「不愿意去就不去了,都听你的。」说完转而带人朝卧房里走去。 连轴转几日都未曾有过好的睡眠,寝难安自然也食不下咽,加之一路疯跑,摔伤磕碰,亲人离世下的情绪崩溃,种种混乱搅和在一起身体素质再强的人也难免会垮。 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过来,温荇清帮时瑜脱下脏了的外套,让阿姨帮忙拿过毛巾端过一盆温水,除尽他一身衣物,愈发觉得这具身体的瘦削,时瑜皮肤本就偏白,臂膀血管几乎透出皮肤,清晰可见。小心地避开伤口以免发炎,温荇清默默擦拭着他身上发汗的地方,毛巾所经之处敷上一层浅粉,极易留下痕迹。 高烧致使时瑜浑身骨骼酸疼,无一处能使上力气,身体一挨到床铺眼泪便再难绷住,顺着眼角不断外溢,亦连呜咽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温荇清心疼,低头俯身去亲吻他的额头、眼角与面颊,原本咸湿的眼泪进到嘴里竟意外觉得苦涩,这时想起时瑜那句想替妹妹代为承受的话,放在此刻自己也是,想代他承受这一切厄难,也甘愿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医生过来家里帮忙给他打了针退烧,又吊了瓶葡萄糖,似乎是药剂发挥作用,时瑜原本不安稳的情绪逐渐平歇下来。 温荇清一直陪同在床边,待人看着好些后,伸手抚在时瑜头髮上小声询问,「怎么样?头疼还是胃里不舒服?」 「都没有。」时瑜轻轻摇头,此时声音仍斥着疲倦沙哑,「就是有些睡不着。」 「我去吩咐阿姨熬些白粥,一会饿的话就吃些。」说完作势起身要走。 「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温荇清将欲离开之际被时瑜攥住袖口,只好停下脚步重新转回身体,出声安慰,「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时瑜闭着眼睛继续摇头,眼角很快溢出一两滴泪液,迅速洇在头髮里消失无影踪,「你陪着我,做其他任何什么都好……温老闆,和我zuo吧……」 知道以他身体现在这番状况,完全经不起任何折腾,温荇清重新坐回床边,用手指不断揉捏着他面颊,却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求你了……」 时瑜轻声乞求,用唇追吻温荇清掌心,伸手试图解开自己睡衣领口,但手指几乎使不上任何气力,几次都是徒劳。 默声坐了半会,温荇清翻身膝盖压在床铺上,双手深陷在时瑜头两侧的软枕之中,随后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吻,不敢太用力,怕将现在的时瑜碾碎,于是辗转厮磨,浅浅啜吻。 两唇相附彼此相依,唿吸声声撩人,暂时撇下一切思绪陷在这个吻里。 心里的千疮百孔终于被填补进些东西,时瑜阖上眼眸不再管窗外天明或夜色已深,身心皆疲惫,仿佛世界任何事任何人都与他再毫无关系…… 温荇清掀开被褥和衣躺下,却没再继续进行任何事情,极小心拥时瑜在怀中,一如从前安抚他睡觉,手掌抚在他瘦削后背上有规律地轻轻拍动,直至唿吸声变得均匀。 那个时候,你一定要留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日…… 温荇清轻轻闭眼回想起时向阳这句请求,鼻尖不免一涩,那天答应的太急,不知道这句匆忙的应承是否也让时向阳带着些遗憾。 第167页 很想告诉她,不管请求与否,自己都会做得到。 不止留时瑜在身边,以后还会做他的家人,直到终老。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各位~ 第85章 别哭 高烧加之脱水,退烧针似乎并未起到很好的疗效,晚上餵给时瑜汤水时又哄人服下几片安眠药物确保他能够入睡,反反覆覆的发烧伴随间歇性呕吐,在药物催化作用下,就算情况仍有些严重也好过初时那种状态。 一连两三日时瑜进食量都少得可怜,神色憔悴面容蜡黄,说形容枯藁都不为过。温荇清索性掐断一切通讯联繫,日夜蹲守在他身旁,这些天时刻提着心吊着胆,只专注于陪伴,半夜三更甚至多次从梦中惊醒,慌乱起身用耳朵贴近时瑜鼻尖,直到听见均匀唿吸声传过才会安下心继续睡去。 早上醒来惯例给人测量体温,应当是保证了这几日充分的睡眠,昨夜低烧仍还持续不退,时隔三天两夜,现在终于恢復如常。 窗帘没完全拉开,透过的光线仿若暖黄的夜灯,给房间驱散一些黑暗,也增添几分暖意。温荇清单膝跪在床边,半边身体趴伏在床头注视着时瑜那张睡颜,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才好似无牵无挂,没有任何忧虑困扰。 垂眸仔细端视恋人,愈看愈发觉得这个人像是能轻易被碾碎,温荇清神差鬼使般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刚及时瑜面颊上方便悬停在了半空,嘆声气默默又将手缩回。 不忍惊扰他醒,更不愿看到他睁开眼嘴上说无事,眼里却溢满悲伤,偶尔发呆时目光空洞,好似整个人灵魂被抽离躯体。 家庭医生今日如约要来家中给时瑜吊上几瓶点滴,趁人过来之前,温荇清悄悄走离卧室打开手机,刚行启动,电话信息便如洪水般上涌,来不及一一细看,先告诉医生有关时瑜烧退的情况,询问是否需要调整点滴的种类和剂量,任何有关于他的事情温荇清都无微不至,恨不得连睡了多久,每餐都吃些什么全部报备给对方。 挂断电话后才去留意那些电话消息,多是出于工作事宜和千方百计想要打探隐私的私人小报记者,想来也是,那日拉着时瑜的手正大光明离开医院,难免又会多出许多添油加醋言过其实的新闻报导。 温荇清并不关心他们怎么写如何去写,当务之急,时瑜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滑动手机正准备返回主界面时,从诸多杂乱消息中看到一条由医院发来的推广,虽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gg,却也给他提醒时向阳尚还孤零躺在医院太平间里,一连几日忙乱顾东不顾西,温荇清才惊觉离开医院已足足过去三天。 以时瑜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亲手去处理有关时向阳任何事宜,哪怕再看上妹妹一眼,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再三考虑下,温荇清告诉阿姨自己出门一趟,并叮嘱过会等时瑜醒来先餵他吃些清淡粥食,床头药物要等医生来后再询问其是否继续服用。 出门之后仍是有些挂念放不下心,温荇清还是一脚油门踩到底,来到医院又联繫一家服务周到的殡仪馆前来接运向阳遗体,具体火化事宜他想等到过几日时瑜身体好些后再行商量,现行规定遗体火化务必需要直系亲属到场签字,纵使温荇清也不想这样,迟早还是要时瑜面对妹妹已故的事实。 处理完遗体安置问题已至半晌午,家中阿姨也发来消息告诉他医生刚来过给时瑜输完营养液,饭只吃下了小半碗,但瞧着很是虚弱精神不济,这会人又睡下了。 本该折返回家继续陪在时瑜身边,温荇清却突然停下离开的脚步,想去时向阳曾经待过的病房里看上一看,想着或许还有些东西没来及收拾,总不能落下什么遗憾才好。 病人离世不过简短两三日,医院为腾出资源遂安排清洁工人将房间打扫干净,温荇清进去病房里时只瞧见一个阿姨穿着保洁服装正低头认真擦着地板,床铺已然撤下,亦连床头桌台上皆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关这个女孩的痕迹在她待过的地方正逐渐消失,温荇清心里莫名感到落空,虽和时向阳关系不亲近也不疏远,但她毕竟是时瑜妹妹,也是自己曾经想过要在一起生活的家人。 「麻烦问您一下,这间病房里是否还有病人遗留下的私人物品?」温荇清走近出声询问,倒没抱太大希望能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东西给时瑜带回。 听闻身后传来声音,保洁阿姨转过头打量来人一眼,操着一口浓重地域方言连连点头,「哦,有的有的,我帮忙收拾起来给护士她们了,都放在箱子里,一样没少。」 「谢谢。」 温荇清对人点头道谢刚要抬脚离开,忽听阿姨问句,「你是向阳家里人?」 听到阿姨叫出时向阳名字,温荇清不免一愣,「您认识她?」 「知道她名字但不算太认识,我在这片干部病房里工作有一个多年头了,平常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挺开朗懂礼貌的小姑娘。」 阿姨回答完忙说,「你别介意啊,之前我只见过两个男孩经常过来找她,一个和她长得有些相似,应该是她的哥哥,还有个同样在这里住院的,瞧起来年龄倒是比她小些,我听护士说这孩子和她哥哥相依为命,看你眼生,不知道这姑娘还有另外的家里人。」 温荇清默许了家里人这种身份,猜想阿姨所说二人其中之一应该是时瑜,至于另外一个,或许是她住院期间结识的朋友。 第168页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保洁阿姨人憨厚,说起话更是直白,「之前我还看到她在厕所隔间里吐,连吃的药都吐了出来,得了啥子病都好些严重了哎呦。」 「吐药?」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回事,温荇清也从未听时向阳主治医生提起过,更别说她本人,当下便留意起这件事情。 「是哎,我告诉她要不要帮忙去喊医生,她告诉我说这是正常反应,医生都不觉得有啥。」阿姨说自己不太懂得医院治病这一套,当时没多想也没多问,今天是临时接到的通知说要来打扫卫生,才得知时向阳已经搬离了这处病房。 看来她并不知道时向阳去世,既不相熟,也没必要告诉所有人不幸的消息,温荇清缄默听阿姨说完,正欲告别去取回时向阳的东西时,忽而同门外一双眼睛对上视线——约摸一个十五六的男孩,正扒着门框朝病房里探头探脑,苍白无血色的皮肤,身体瘦弱嶙峋,圆润光头加之一身医院病号服,不难看出是个同样罹患白血病的患者。 「哎,就是这孩子,以前经常和姑娘俩一起聊天,这不又来找她了。」阿姨指着门外男孩一声叫喊,吓得那颗圆脑袋赶忙缩了回去。 正在纠结要不要进去,里面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谁,男孩身旁忽压下一丛阴影,再次抬起头时同温荇清四目相顾,近在眼前。 吓得忙后退闪去一旁,男孩满脸警惕望向面前男人,率先开口问到,「你是她什么人?」 温荇清心生好笑,不答反问,「你又是她什么人?」 「朋友。」理直气不壮回答完,男孩瑟缩下脖子,刚刚徘徊在门外许久,自然也偷听到病房里两人的对话,「你真是她家里人吗?」 温荇清不明就里,这个男孩为何三番两次非要确认自己是不是时向阳家人,想了想,还是一点头,「我是,我就是她的家人。」 「向阳呢?你们给她办理转院了吗?」男孩边说话边伸手朝向病房里一指,并没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想。 沉默片刻,温荇清对着那双好奇询问的眼睛主人说道:「她不在了。」 指向病房的手僵硬在半空,继而缓缓放下似泻了力气半。 「哦……不在了啊。」抿抿嘴最终没让眼泪掉出,这等反应也像是不止一次经歷过这种事情,男孩红着眼努力对温荇清作出一个笑容,「向阳姐说如果哪一天她不在医院了,遇到她亲人过来……就让我把这个帮忙转交,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等。」 说罢,将藏在身后已久的另一只手拿出,掌心里赫然握着一部手机,只不过看机型有些陈旧,倒像是有些年头。 温荇清犹豫接过,总觉得这才是时向阳想要留下的东西,所以不敢随意放置,而是代以他人转交。 「谢谢。」 按下电源键,手机显示还存余大半的电量,看来一直都有在使用。 男孩两手交握置于身前,或许是和时向阳同样贫血的缘故,那双眼白泛着蓝色,衬得人十分忧郁,「这是她另外一部旧手机,她告诉过我密码,是她哥哥的生日。」 待人走后,从护士前台取来时向阳其他遗物,温荇清独自一人坐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按下那部手机电源键,看着屏幕亮起又逐渐熄灭,如此反覆数十回,最终还是点下几排数字缓缓输入时瑜的出生年月。 那个男孩并没有撒谎,输入完密码很快就跳出主页界面,其间干干净净,除了手机上原本带有的软体外并无安装其他任何东西。 温荇清知道这是时向阳留给时瑜的最后一丝念想,自己原本不该查看,却还是没忍住点了进去,想知道她是否还有什么未竟的愿望,自己也好替她实现。 相册里除却一些和时瑜和朋友之间的合照外再无其他,点点滴滴皆像在记录过往生活,越往后翻去便是时向阳从前的模样,那时应该还未生病,杏眼桃腮很是漂亮,靓丽青春无忧无虑,好坏情绪坦坦荡荡皆写在脸上。 手指不断上划,突然停滞在一张向阳穿着白裙,正面对镜头微笑的照片上,那笑容不觉将沉闷的心情带好了许多,温荇清恍惚间似在她身上瞧见了时瑜身影,得益于父母优良基因遗传,兄妹俩眉眼鼻唇本就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虽性别不同,却各具各的美感。 大致浏览完温荇清便退出了相册界面,这些照片就算是定格住的美好。本打算晚一些回家时将手机带给时瑜,也好当作日后一个留念。按灭电源键前,指尖却突然停留在一个显示有存储内容的文件夹上。 犹豫一瞬还是点了进去,几百条录音罗列其中,日期时长各不一,有相邻日期,也有短暂间隔,大多只有几分钟的记录时常。 鬼使神差手指一颤点在了其中一条上,显示日期在很久之前,进度条滚动,很快传过时向阳的声音。 「爸妈出事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任性和你吵架,他们就不会加班,更不会遇上……那场火灾,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你……」 曾听时瑜提起过一次造成他父母去世的那场意外,兄妹俩各有各的愧疚,却始终没有告诉过对方,以至于时向阳最终还是带着这个遗憾离去,温荇清垂眸继续点击听下去,百十条录音中总有一条能够带给时瑜,让人尽快振作起来。 「你今天带来的那个男人,你告诉我他只是你的老闆,可我那时候就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每一个眼神、动作……虽然我不太喜欢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在我决定离开前我很欣慰你有了一个在你伤心时可以安慰你的人,所以我更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第169页 温荇清似有些疑惑,只能一条条继续听下去。 「你每次问我疼不疼,我都笑着对你说我很好,每次说完又很痛苦,因为不知道要这样骗你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还能做些什么……」 离开的决心、骗、对不起、不是故意……字字句句都像带着很深的歉意,听到这里时,觉得她像在隐瞒什么实情,温荇清按下暂停键呆呆看向手机屏幕,感到一颗心脏越跳越激。 他想到刚刚保洁阿姨告诉自己的事情,心中愈发有些不祥的预感——或许是连主治医生都未必知道的情况,悄无声息,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时向阳瞒着所有人在做一些事情。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以后一定会更好的生活下去,我实在是累了……」 「我没有好好听你的话,也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吃药,治疗……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每天每夜都疼得睡不着,实在不想这样下去了哥,可我每次逼着自己把药吐出来的时候,我都快恨死自己为什么要浪费你辛苦打工赚来的钱……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我活着,只会给你造成更多的负担。」 到这里,真相似乎便已水落石出,怔怔握住手机,温荇清想到时向阳交代给自己的临终嘱託,想到医生说明明採取最优治疗方案,但仍对她效果微乎其微……所有关于她奇怪的表现,令人疑惑的话语好似都清晰串联起来,温荇清手肘支住膝盖,两手交叉支在额头上,沉默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时向阳的声音,或愧疚道歉或平淡诉说着往事。 「原谅我有一天可能会突然离开,时瑜,我一定一定会深深记住你,不会忘记你的模样,下辈子,一定会做你健健康康的时向阳……」 听完百十条录音已临近中午,从医院赶回家,温荇清一路上心都是沉甸的,回家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刃上痛不欲生,站在门口呆愣许久,才缓慢摸索着钥匙旋转开锁。 「温老闆回来了?」阿姨听闻动静湿着手从厨房里走出,应当是正在准备几人的午饭。 「时瑜呢?」温荇清边解开领带边朝着紧闭的房门望去一眼,难再掩面上疲惫神色。 「刚才想要下床活动,说头晕又睡下了。」阿姨声音不自觉放轻许多,「我蒸了些蛋羹,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吃这个有营养还不容易反胃。」 温荇清轻声说谢谢,对着阿姨吩咐,「让他睡会吧阿姨,您忙完就去休息。」 这半会并不想任何人打扰,进去卧房看到时瑜正侧躺在床上闭目酣睡,温荇清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走去他身边,在床边沉默伫立了许久。 「傻瓜……」 看到时瑜想起时向阳那些录音,温荇清紧绷一路的情绪再难忍住,踉跄几步退至床边坐下。 有些血淋淋的实情根本无法开口告诉他,医生告诉他们所有人时向阳是因为病情加重而引发的脑出血死亡,因病去世尚能在人心中慢慢接受,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可避免的现实,可若是一场筹备已久的蓄意自杀,必然会成为一生中最刺痛人的那道疤,亦如那时得知陈延自杀一样,会觉得所有和他相关之人都有错,都要为这个人的死亡承担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杀之人以为这是给所有人的解脱,殊不知活着的人会觉自己罪孽更加深重。 温荇清知道这种痛苦究竟有多难熬,所以宁愿烂在自己心里,一辈子隐瞒这个事情真相。 客厅内的响动逐渐小去,应当是阿姨已经停下了手中活计,实在有些难扛住,温荇清侧身躺在时瑜身边,尽量将脸靠在他胸口位置,过了会传过几声压抑的呜咽声,「对不起……」 从朦胧睡意中悠悠转醒,或是从温荇清刚进来不久时瑜便已经醒来,只不过情绪搅扰让他难以睁开眼。低头用唇轻轻吻了吻温荇清的头髮,第一次见到这个如山般坚韧的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时瑜抬起手抚在他后背,一如温荇清那时安抚自己般一下一下轻轻拍动。他说,别哭。 【作者有话说】 再来个剧情上的高潮就接近尾声了应该大概或许肯定差不多 第86章 录音 靠在时瑜怀中痛快哭过一场,并不觉得在恋人面前示弱是多么丢脸一件事,情绪安稳后,温荇清索性就着这怀抱沉沉睡去。 两人交颈而卧直至傍晚,再次睁开眼时暮色四合,一轮明月正悬窗外,几隙光线透进房间内仍显得昏沉,温荇清视线先是在那束光线上短暂停留,而后缓慢支肘起身后背靠在床头。 身旁时瑜仍在闭眼酣睡,胳膊呈拥抱姿势,只不过刚刚在起身之际为了避免惊醒他,温荇清将靠枕置于其怀中以代替睡梦中突然落空的不安感。一床薄被将侧躺在床上人儿的身形尽显,单薄身躯紧缩成一团,侧腰窄得不盈一握。 很难想像这样一副看似弱不胜衣的身体竟然藏有惊人爆发力,温荇清闭眼阖目,心里默默回想初时见到时瑜的情形。 那时见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看似好欺负」,笃定时瑜一定在外面吃过不少亏,却没料想最后自己还是得益于他的出手相助,当看到高他一头的男人被一记过肩摔扔在地上时,温荇清第一念头不是感到丢面子,反而意识到知人之力不在于相貌,是自己太过肤浅。 第170页 黑暗中,低头看着时瑜朦胧睡脸温荇清展颜一笑,随后便被客厅内隐隐传过的响动拉扯回神,应当是阿姨正在准备晚餐,一如叮嘱那般她并没有来打扰时瑜和自己的休息,连续多日他二人都不曾好好吃饭,阿姨亦知时瑜痛失亲人茶饭不思,但不难看出顿顿用心准备,每餐菜品皆花样百出,目的就是为了让时瑜能够多吃一点,闲暇之余还会捧着本营养食谱认真捧读研究。 拿过手机看眼屏幕时间已然临近晚上八点,饶是再钢铁的胃也抵不住飢饿汹涌,温荇清正准备翻身下床,突然被时瑜一声轻哼打断行动,心念微动,忍不住俯身在那张微微泛着湿润的唇上一啄,多日不得这种温存简直蚀骨挠心,并不满足于浅尝辄止,正待加深这个吻时,时瑜却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喉间含混逸出个「温」字。 「醒了?」温荇清佯作轻咳及时起身,伸手点开床头檯灯,默了一默挑开话题,「饿不饿?阿姨应该准备好了晚饭。」 暖黄灯光霎时盈满半边卧室,将黑暗驱逐至一角,时瑜接连几日都待在光线昏暗的卧房,对着突然上升的亮度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还好,刚醒来不是很饿。」声音仍透出虚弱,精神却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还是觉得反胃吃不下去东西吗?」伸出一只手抚上时瑜额头,好不容易烧退,温荇清又总担心他因食不下咽把身体拖垮,单只看到细条的手腕便觉心疼。 「好多了,温老闆。」时瑜眼睫擦过温荇清手掌边缘,被他掌心递过来的暖意舒服得阖上眼皮,嘴上虽说好,低落情绪很快又在心间漫溢开来,没办法不去想失去时向阳这件事,大脑仿若不受控制般,一旦醒来就会被排山倒海的伤痛挤压填满。 但莫名的,隐隐感到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意志,并非完全被低落情绪所支配。不知道是不是温荇清那些眼泪洇湿了衣襟,继而透过皮肤烫灼在心脏上,这段时间如死一样冷寂的心突然感受到了温度,在这个男人哭时会感到疼,偷偷亲吻自己时又兀地一跳。 「今天你只吃了早晨那碗粥,之后到现在滴水未进,晚上多少再吃些吧,不然身体会熬不住。」温荇清见人情绪仍有不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床边起身去寻自己西装外套,边翻找边小心开口,「上午我不在,是因为去了趟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时瑜陡然间睁开双眼,将头偏转看向温荇清。 「向阳她……」沙哑吐出几个字后,时瑜只觉一阵胸闷拧痛,好似被只手握紧心脏般难受,不由闭上眼紧蹙起眉头。 「有些事情我擅自做了决定。」温荇清连忙折返床边坐下,心疼将手握在时瑜肩膀上出声安慰,「医院里有规定要遵循,停尸房不会保管遗体太长时间,所以我重新找了处安置向阳的地方,东西今天也都拿了回来,其中有部她托朋友转交给你的手机……我想向阳或许在其中给你留下了什么。」 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温荇清并未告诉时瑜自己已经提前全部翻阅过一遍,却刻意提醒他应该打开手机看看。 「麻烦你了温老闆。」 时瑜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吃饭少得可怜,自然身体也使不出什么力气,一番折腾顿时气喘,面色更显煞白。 温荇清忙拿出靠枕放在床头位置,一手扶在时瑜后背,一手抄过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就将人抱了起来。瘦了可能不止一星半点,比之前抱他时觉得还要轻松上许多。 帮人调整一个合适坐姿,隔着一层薄睡衣触及时瑜后背时,明显感到戗起的骨头硌在自己小臂上,不免心疼嘆了口气。 安置好人坐下随即将手机递过,时瑜捧在手心里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时向阳从前用过的那部旧手机,后来她考上了大学,自己便用工资给她买来部市场时下最流行的新型号作为奖励,收到礼物后的时向阳爱不忍释,新手机过了许久才捨得使用,没成想旧的她也一直留着没丢弃。 按下电源,屏幕倏地亮起,时瑜手指悬停在一连串密码上方停住。 「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荇清在一旁轻声提醒,看到时瑜明显手抖了一下。 输入数字打开手机,时瑜颤巍着手指点击相册,数百上千张照片排排罗列其中,那时还未生病,时向阳喜欢拍照喜欢记录自己生活的点滴,所以大部分照片都是她最漂亮的时候。熟悉的笑颜再度映入眼眸时,时瑜鼻尖一涩视线顷刻变得模煳起来,想到此时的妹妹正孤零零一人躺在冷冻柜里,心中更宛如刀绞般难受。 温荇清坐在床头一侧,伸手揽过时瑜肩膀,让他尽可能的从自己身上汲取安慰。 退出相册页面又发现一个名为「留给哥哥」的文件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时瑜几乎注意不到这里还会存有什么。 点开才知是份音频文件,仅有一条录音置在其中,日期显示在妹妹去世前不久,确实像离别前想要留给自己的一些交代。 「听听吧,或许是向阳想要对你说的话。」 百十条录音,温荇清逐一掐去和真相有关的所有文件,最后只余下这条能够作为时向阳临终遗言。宁愿用这样的谎言去隐瞒时瑜一辈子,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有些残忍不如就随着时向阳的去世一同掩埋在过去。 原本不敢点开,怕听到时向阳的声音自己难以控制好情绪,可转念一想,现实终归要去面对,越是逃避越没有担当,越是怯懦。时瑜深吸口气平稳住唿吸,依偎在温荇清身旁伸手触上屏幕,先是弹出播放界面,随之时向阳的声音从音筒里流泻出来。 第171页 「原谅我有一天可能会突然离开时瑜,我一定一定会深深记住你,不会忘记你的模样,下辈子,一定做你健健康康的时向阳,所以哥,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只有这样我和爸妈在天上看到你才会开心,从一开始得这个病时就註定了我会是怎样的结局,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离开太过伤心,哥,你要知道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解脱,有时候我比活着会更嚮往死亡,你要为我高兴才对,我很爱你哥哥,希望你能在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振作起来,坦然接受生老病死这些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事实,我永远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明知道时向阳每天都在经歷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在她眼里死亡或许比延续生命更值得嚮往,对于她来说是,可于自己来说却是一种矛盾,既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活着,也不愿看到她就这样离开。 时瑜仰起头,一只手搭垂在眼睛上,眼泪止不住汹涌外溢,透过指缝洇进鬓边,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对不起……」 压抑在心头的情绪终于随哭声泄闸,温荇清侧身将时瑜拥在怀中,闭上眼在他额发上轻轻落下一吻,「她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时瑜,所以你要坚强起来,继续走继续去生活,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温驰川,还有温焱他们以后都会是你的家人。」 从哭腔里传来几声不甚清晰的「嗯」,算是回应。 温荇清任由他发泄哭个够,听怀中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正要出声安慰时,听到怀中闷闷传过一句,「温老闆,我饿了。」 因这句话温荇清几乎立刻弹坐起身,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听到时瑜主动说饿,手忙脚乱下了床,刚走出几步又突然折返,帮时瑜把靠枕扭正,拉过不远处移动电脑桌展开台面,期间不甚碰掉上面纸笔,又险些打翻半杯水。待收拾好这一切,站在原地环顾仔细检查一遍,才又叮嘱时瑜说道:「好好坐在这里,等我把饭端来。」 看到平时这么稳当从容的一个人乱手乱脚,时瑜不由微笑起来,旋即将头低下,眼里充满柔软和愧疚,这些天不知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或许连温荇清自己都没意识到,憔悴瘦下一圈的人不止自己。 急急走出卧室,果不其然刚踏进客厅温荇清便嗅到一阵飘香的饭菜味,勾起胃中腹鸣。 阿姨正背着对站在餐桌前,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用盘子盖拢,生怕过会没了热气或是不注意招来小虫子。听到身后传出动静,转过头便见僱主蓬乱着头髮走近,衣服褶皱不堪两眼却熠熠闪着亮光,工作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他这幅邋遢失态的模样。 「温老闆,晚饭准备好了,要现在吃吗?」 「现在,阿姨……」温荇清站在餐桌前用手指紧捏住鼻樑,稍稍平復下心绪,仍难压下语气中的激动,「时瑜饿了,先给他盛些汤饭主食,你先吃着,我晚些时候再说。」 「我这就去准备。」阿姨边说边要往厨房里走,忽而抬头看到不远处一道踉跄身影,当即惊讶出声,「哎,时先生怎么……」 温荇清闻声回头,便见时瑜躬腰扶着墙壁缓缓朝他们走来,身体尚处于虚弱当中,单走这几步脸色便起了变化,像是随时都能够倒下一般。 「怎么下床了?」匆忙走过,温荇清本打算将人横抱起,却被时瑜抬手挡住了动作。 轻轻摇头拒绝,时瑜将手转而搭在温荇清小臂上借用了些力气,让他带着自己往餐桌那处走去,「我没事温老闆,不用阿姨端来端去的,太麻烦了。」 阿姨心细,在时瑜落座前就找来软垫置于座椅上,瞧见人比前些天精神头要好上许多,自然笑颜逐开,忙张罗着去厨房拿碗筷。 「麻烦事小,你高烧刚退,几日都没怎么进食,不用勉强自己活动。」 温荇清同样不闲着,见他睡衣单薄,遂走去沙发拿过一方薄毯,坚持要时瑜披在身上,做好一切后两手搭在座椅边缘,趁阿姨拿东西之际快速在时瑜脸颊偷得一吻,「要是再生病的话,我会很难过。」 「知道了温老闆。」不会让意志再继续消沉下去,也不会让温荇清再担心忧虑,望向那双深邃夹带疲惫的眼眸,时瑜昂起头轻声请求道:「明天,陪我去向阳那里吧,我想好好和她告个别。」 【作者有话说】 向阳这里的剧情要结束了~再走一个新剧情,故事就要完结了~ 第87章 向阳生长的花 黑色慕尚盘山而行,甫一进入主路,眼前顿时变得开阔起来,一条道路向前不断延展,连接着远处一片蓊郁。殡仪馆就隐在这片苍翠松林之中,山林环绕显得十分幽静。 从医院开据完死亡证明,一路上,时瑜都将目光撒在车窗外,不知道在发散着什么思绪,温荇清不忍打扰,但知道他有个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习惯,开心时喜欢将笑脸迎向自己,难过时会把头偏转过谁也不让瞧见,想来也是,又有谁会在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时显得从容冷静。 没有人在短暂几日里就能够从亲人离世的悲痛中走出,在他看来,时瑜已经表现得足够坚韧,虽然也瞧出他是在硬撑,但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身边所有人,事到如今还在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将车稳停在殡仪馆正门口,温荇清示意时瑜下来站在这里等待自己泊车,也好为他省下些跑来跑去的力气。 第172页 拉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明明脚踏着地板,时瑜总觉得空虚不那么真实,就像走在倾斜的路面上,每一步都会让人失去平衡感和重心,向前堪挪出一段距离后,时瑜忽然停下站在大门外石阶前,弯腰扶住膝盖将头深埋了下去。 哪有什么倾斜的路面,全是沉痛压抑下产生的错觉,一连几日高烧和情绪巨压,现在虽看着好转,却只是些流于表面的假象。 原以为自己会很快拾掇好情绪坦然面对之后的一切事情,来时路上,时瑜将之后要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上百遍预演,不断自我安慰一定要振作坚强起来,好让温荇清和其他人不用那么担心,可现在来到殡仪馆门前才发现,每一步都仿佛行之艰难痛苦不堪,连踏上石阶的勇气都无。 为使自己打起精神,时瑜指尖掐在膝盖上深陷进肉中,紧闭双眼逐渐发力让痛感愈发强烈,试图以身体疼痛来缓解内心痛苦,在这种极端对抗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后背突然附着上一只手,如火般滚烫的温度透过几层衣服薄料一直传递至身体,也传递过许多令人安心的力量。 「不舒服吗?」温荇清远远见时瑜弯下腰赶紧走过,以为又出现什么身体不适,若非他一直坚持要过来,自己恨不得按下这人在床上多躺个几天。 「没什么。」时瑜直起身睁开眼睛,有些惨白无色的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不用担心我。」 一幅强打精神的模样怎么可能不会担心,尤其接下来还要面对时向阳。温荇清心疼不语,这时候说再多都是无益,于是单手揽过时瑜肩膀同他一起走上台阶,级级踩上去的过程中,手心下的肩膀分明在不断颤抖。 「小瑜!」 台阶刚上一半,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从上头传过,时瑜诧异抬起头,看到程万山夫妇俩正站在大门外向他招手。 见到时瑜身影,程万山拉着陆雪梅匆匆走近,语气焦急得好似丢失孩子的父亲,「我得知消息赶去医院却没办法联繫到你,手机不通信息不回,去找温老闆他也不在公司,打名片上的电话是个助理接起的,要不是他告诉我你被温老闆接回了家,可把堂叔给急死了。」 「对不起堂叔堂婶,那些天我……」时瑜说着话眼眶便泛起了红,害怕一会难忍住情绪,索性没再继续说下去。 「昨天温老闆打电话通知我地点,我和你婶子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程万山声泪俱下,握着时瑜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我那天刚离开,没想到向阳这孩子突然……温老闆找来这么好的医生和药品,怎么就……对她这种病不起效果呢?可怜的孩子受了这么多苦。」 伤心时人也变得语无伦次,程万山无非伤慨命运不公,病来如山倒,一个人说没就没,自己当作姑娘看待的孩子,在生命最后之际连句道别都没来及说出口便匆匆撒手人寰,实在惋惜。 「程叔。」温荇清听到药和病一类的话题急忙开口打断,生怕时瑜会起什么疑虑,「先进去吧。」 程万山似也意识到说太多容易使人伤心,哎了一声抬手用袖口拭去面上眼泪,握了握时瑜手,「辛苦了孩子,多多节哀吧,向阳也算是有了她最终的归宿,你还那么年轻,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谢谢堂叔。」眼眶虽湿润,却忍住没让眼泪掉出来,或许从前温荇清那句逝者不愿看到自己亲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因为这句话时瑜眼中含泪极力上翘嘴角,让所有人觉得自己足以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遗体存放不能太久,时瑜自然也不愿让妹妹一直待在冰冷彻骨的一方铁箱里。没有举行任何祭奠活动,只想安安静静送时向阳走完最后一段路程,如果她生前能够交代这一点的话,必然也希望自己葬礼上没有太多喧嚣和吵闹。 几年前为父母双亲祭奠时,向阳依偎在自己身边说过不喜热闹这种话——几个亲戚见他们可怜,共同操办了一场白事,席间兄妹二人见了许多生面孔,不远不近的亲戚都来凑了吃席的热闹,表达悲痛的人少,仅有几个过来慰问一二,其中一个就是程万山,当时具体说了什么记不太清,好像是些伤感离别又夹带无奈愧疚的话,后来才得知他当时想要接走时向阳和自己,无奈债务缠身,根本无力多担负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 除了少有的人真心实意,大多数人都在讲究人情世故,对于几个出手帮忙的亲戚时瑜确实心存感激,可他同时向阳一样,不喜欢这种闹腾,即便知道丧事无关他人悲喜,也不愿看到自己父母葬礼上别人的笑脸。 「我只临时告诉了几个熟悉的人,就按照你的意愿,人不多也不会热闹。」温荇清靠近时瑜耳边轻声说到,除了程万山外,他并不知晓时瑜还有其他什么认识的朋友或亲戚,但听时向阳有次提起过,他兄妹二人曾在亲戚间辗转不定,被抛来跑去,索性不再追问其他。 时瑜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站着的温焱和阚家豪身上,新婚燕尔,原本该四处旅游的夫妇竟也赶了回来,想必是彻夜坐飞机匆忙的折返。讶异一瞬,抬起头看向温荇清。 「我说过,这些都是你以后的家人。」温荇清在他肩头紧握又即刻松开,「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或是觉得又麻烦了谁。」 心里泛起久难平息的波澜,除了血缘,更有一种无血缘加持却也能紧密联繫在一起的关系,可以休戚与共甚至可以同生共死。至此,时瑜觉得自己并不是孑然一身。 第173页 温焱见到他二人走近,当即拉着阚家豪迎上,眼睛微微浮肿一看即知路上哭过。 「后天要召开新闻发布会,集团业务缠身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大哥说很抱歉不能亲自过来。」温焱对两人说完同时瑜四目相顾,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别太难过了时瑜,逝者安息,生者安康。」 「谢谢。」即便温荇清说不让自己有什么负担,时瑜心里这会还是充满愧疚和谢忱,红着眼轻声道完谢,又说,「你能过来送她,向阳一定很开心。」 温家乃至整个集团眼下都处在风口浪尖,就连温焱来时都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以避人耳目,能为自己和时向阳做到这种地步,已是感激不尽。 「逝者安息,节哀顺变。」阚家豪用手轻轻拍了下时瑜肩膀以示安慰,随后收稳情绪转头对温荇清说道:「清哥,我根据你的嘱託在红叶山南段联繫了一家墓园,墓园主人同我们家有合作,所以地理环境位置价格各方面都可以放心交付,有时间你可以和时瑜一起去看看,红叶山一年四季都是很美的地方。」 「麻烦你了,家豪。」 阚家豪耸了下酸涩的鼻子,忙摆手,「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确实都是一家人的关系,温荇清下意识偏头看向时瑜,果不然时瑜也正抬头看着自己,那双清澈的圆眼微微挣着,仿佛在问什么时候的事。原本打算定下合适地方后再告诉时瑜,阚家豪既已经说出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红叶山那片墓园口碑一直挺好,所以委託自己人去问了问现在的情况,有机会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我……」实在不知要回答些什么,明显温荇清为自己这些事情花费了不少心思,谢谢这种话时瑜想说,但知道他从来不爱听。 抬眸望向面前男人,见温荇清对着自己轻轻挑眉,十足耐心等待一个回答。 「有时间,我和你一起去。」 现在仅能做到的便是不浪费所有人的心意,至于其他,时瑜觉得日后他也可以为这些人慢慢去做。 火化遗体前仍需要走一系列流程,温荇清陪同时瑜前往业务室交验死亡证明,继而选购骨灰盒领取火葬证,等办理好各项手续后,入殓师为遗体进行清洗和化妆。 五官细细妆点打扮,穿戴上白裙假髮,粉底遮掩住身上因病留下的片片斑痕,一如回到时向阳最漂亮的那个时候。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许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说不定几人的说话吵闹一不小心就能把她给唤醒。 「向阳?」 看到遗体的一瞬间,时瑜浑身抖过激灵,当真对着妹妹喊出了名字,但等过几秒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颤巍伸出手,所触之下皆是一片冰冷僵硬。 慢慢垂下肩膀后退几步,温荇清眼疾手快扶住他后背,感到一阵筛糠似的颤动。 程万山夫妻俩在一旁偷偷擦拭着眼泪,温焱靠在阚家豪怀里更是泣不成声,虽只和这个小姑娘简短相处过,当时想着日后会是一家人,所以对时向阳颇多好感和同情,哪成想婚礼上和她第一次见面,却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太难受,我带你出去。」温荇清握住时瑜肩膀,用行动给予人最直接的安慰。 「再等一等,温老闆。」时瑜忍泪沖他点头,手掌附在自己肩膀那只手上轻轻拍了下,最后挣开温荇清怀抱朝着时向阳缓慢走去。 屈膝蹲在妹妹遗体身旁,时瑜握住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轻轻抵在自己额头上,闭目垂睫。 分明她小时候是最怕疼的那个,一点伤口便会哭上好半天,那时有父母惯着有哥哥宠,但生病后的痛苦要比一点伤口多上百倍千倍,至始至终从未听时向阳说出口一句疼。 一定很疼,他查阅过相关资料书籍,去深入了解一个名为白血病的恶性疾病,去参加过互助团体,问过许多同等情况的陌生人。病虽没在自己身上,但通过那些人的只言片语时瑜犹感同身受。 那句,比活着更嚮往死亡。也隐晦告诉了自己她其实很痛。 「你留给我的话,哥哥都听见了。」时瑜越想心里越发悲痛,哽咽低喃,伸出手勾住时向阳小指轻轻一蜷,「我全部都信,所以你要说到做到……」 心里情绪正泛滥之际,忽而一只手搭在自己头上轻轻抚摸了下,时瑜朦胧着眼恍惚抬起头,看到温荇清走来自己身边,扶住膝盖缓缓下蹲。 「如果想要待久一点,我去告诉工作人员一声。」将时瑜脸颊揉进自己怀中,眼眶同样泛红,温荇清却把情绪放得平稳,他知道太多有关这个姑娘的事情,却无法对任何人宣之于口。 「不用了。」时瑜轻轻摇了摇头,让温荇清拉住自己起身。 下定决心一般踉跄着往外走出几步,忽而又停下折返。工作人员正欲上前盖住尸体白布,见家属折回当即停下手中动作。 陪伴自己将近二十年的人很快就要化作一抔灰土,时瑜终于忍不下情绪,朝着火葬师开口恳求,「我能不能陪着她?」 「不好意思家属,我们这里规定是不允许的。」工作人员也无可奈何,死规定,任何人都没办法通融。 「我陪你出去吧。」 温荇清心疼拉过时瑜,却见他抬起一双蓄满水的眼睛,颤声发问,「为什么不允许?」 火葬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火化时家属不能靠近,亦不能留在现场,除了担心有害气体会影响人体外,温荇清还知另外一层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对母亲焚化时的记忆极为深刻。 第174页 小时候不懂得死亡离别意味着什么,那时自己被大哥牵住手去送别母亲最后一程,看到躺在一方窄床上安详睡着的美人时,温荇清高兴跑过拉住她的手,却感到不同以往的僵硬和冰冷。火化时,所有人都被要求退出场地,他不解为什么只有母亲不出来,于是趁众人不注意偷偷熘回,却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仍在安详闭着眼的母亲被人推进一方黑黢的洞口,随后火光四溢,从那其间传出尖锐的哭鸣声,像是她在里面不断哀求喊疼。 后来才知那是自然的生理反应,燃烧时气体促进声带振动,气体作祟,每具遗体都会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这种残酷的自然现象不说出也罢,只会让人更加悲恸,伤心之上更添伤心。 「听话。」温荇清始终没告诉他为什么,手指怜爱抚过时瑜侧脸,试图抚平他溢于言表的伤痛,「我带你出去,时瑜。」 声音轻柔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时瑜抬头怔愣愣望向恋人,每次眨眼似乎都在努力抑制将要决堤的情感,最终在温荇清无声安慰下将不安稳的情绪竭力按捺,重新收回。 最后扭头再看时向阳一眼,仅这一眼就印出无数个和她相处过的瞬间,还有那个过往年间疲于奔波,挣扎在生计里的自己。 可过去那些辛苦,时瑜从未对谁产生过不公或怨恨,他和时向阳都在尽力将最好最温柔的一面呈现给对方,就算生活将血淋漓的刀刃朝向他们,时向阳也会和自己笑着谈论以后生活会怎样怎样,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自己会用心听她说,会幻想她日后走出学校大门,步入社会,有一番成功的事业,有一个能共度一生的恋人,穿一身洁白婚纱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下缓缓前行…… 所以,不只留有遗憾和伤痛,苦难日子里也曾开出过向阳生长的花。 「走吧。」脱出口简单两个字后,时瑜收回视线默默转过身,外面世界同样斥着离别和哀伤,但至少有阳光有空气。 父母双亲以及妹妹,三个人的骨灰被存放在了同一地方。向阳的后事安排,骨灰迁移墓园安置等各种大事小事,完全由温荇清一手主张。百忙之中抛下其他事情不顾,自己生病那几天日夜守在床头,时瑜知道他已经给温荇清添了足够多的麻烦,即使作为恋人,心里愧疚仍在所难免。 时向阳的事情刚告一段落,温荇清马不停蹄继续奔忙起清远事物,从清早电话便接连不断,手机也未曾离手,时瑜窝在床头一角默默看他接起挂断打出,时而舒口气,时而眉头紧锁,手指在窗棂边缘不断敲击。 几日身心双重折磨下,时瑜明显瘦下一圈,人本来偏瘦,如此一看更显得有几分营养不良的既视感,温荇清同样瘦了些,倒瘦得越发英俊,五官更立体流畅,稜角分明眼窝微陷,给人增添了层忧郁气质,站在白色窗幔边环胸伫立俨然一个翩翩贵公子。 清晨醒来得过早,温荇清繁忙这阵时瑜又开始犯起困,于是趁他谈话之余闭目小憩,本就将睡眠放得极浅,感到有双手在给自己拉扯被子时很快便把眼睛睁开。 两人简短相视一瞬,时瑜挥散睡意余韵,抓住温荇清的小臂借力起身,「公司里有急事?」 「不算,都是些琐碎事情。」温荇清报喜不报忧。几日不得处理,或许要签字要翻阅的文件早已堆叠成山,好在有肖应执一直操心帮衬,不然更混乱似一锅粥,想想实在辛苦自己这个未来「大嫂」。 目光纠缠,却因近来发生的种种事宜温荇清有意克制,暂且不会碰出什么火花,燃起什么兴致,两相注视下,温荇清以手捧住时瑜面颊,见他温顺闭上双眼,并非索求,只是认为接下来会顺其自然发生一个亲吻。 心里对他从来只有偏爱,温荇清单手托住时瑜后脑勺低头衔住那两片嘴唇,片刻辗转厮磨后才依依不捨松开。 「去工作吧,温老闆。」 被松开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遣他去工作,昨日向阳刚火化完,温荇清原打算在家多留几日陪伴,却没想时瑜要比想像中更早脱离这种依赖。 「难道你就捨得我不在家?」说完意欲追吻,反而被时瑜用手掌捂住鼻唇。 「当然不捨得。」时瑜如实开口回答,待温荇清老实后才放下「禁锢」他的手,「但事分轻重缓急,处理好其他事情后才能无牵无挂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细想之下确实,虽然自己现在和时瑜在一起,可整个清晨心思几乎全扑在工作上。 「听你的。」能吃得下去饭,能和平常一样交谈,时瑜能做到这些,温荇清已然放下心许多,「不过,走前能不能给我个奖励?」有人说,恋人之间的亲昵也是修復情绪的一剂良方,温荇清不记得是谁说过,但感觉甚有道理。 「要什么奖励?」时瑜以为他会索求一个吻,便主动勾住温荇清脖颈待他开口。 被坠得低下头,温荇清垂目看向时瑜那张脸,含情脉脉,「我想要……」 话未及说出口,卧室外忽然传过阿姨敲门的声音,「温老闆,早饭快放凉了。」 温荇清回应一声马上,低头笑了笑松开时瑜起身。 「你想要什么?」 跟随爬起后时瑜忙追问,却见温荇清神秘兮兮耸了下肩,「等我工作完回家后再来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 第175页 不待人追根究底,温荇清揽过他俯身落下亲吻,将时瑜剩余的话堵在喉中,「阿姨说饭要凉了,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成功被勾起好奇心,又对这人的幼稚举动无可奈何,温荇清直到出门前到底没告诉他究竟想要什么。 一如往常在家看书或是同阿姨闲聊几句,从温荇清离开直至下午,时瑜几乎全窝在沙发一角,阿姨将购物来的生鲜蔬果分门别类存放在厨房冰箱,时瑜并不想闲着,准备过去帮人收拾一二。 想法尚没落下,却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当即警觉站起身。 「哎,来了。」 听到声音,阿姨在围裙上擦擦手赶忙去开门,时瑜以为是温荇清处理完事情回来了,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对,温荇清从来都是自带钥匙,没有敲过门的时候。 放下手中书本跟在阿姨身后走过,如果是别人,时瑜也猜不到会是谁在这个时候过来。 温荇清这处居所几乎无外人来访,平时约见朋友都是在家以外的地方,他曾说过,家这种地方属于私人私密性场所,并不喜让别人打扰,在时瑜之前除了阿姨定期过来清洁打扫,便再无温荇清之外其他人进过这套房子。 阿姨旋开门把手,并没立即将门外之人迎进家里,而是站在门口对着门外之人询问要找谁,看到时瑜过来遂将大门推得更开一些。 时瑜这才看清来的不止一人,一对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夫妻,以及一个几乎被礼品盒淹没的年轻男人。 「您是?」望向面前甚有些眼熟的两人,时瑜记忆回溯,认出来人心跳加速不免怔在原地,「温,温老先生……」 【作者有话说】 老父亲过来了( \\ ) 第88章 奖励 家政阿姨在这所房子里工作多年,并没见过僱主以外其他亲朋好友,自然不识得面前一众人等,听到时瑜喊了句温老先生,才知老人就是温荇清的父亲。 前阵温家一事在网络报纸上闹得沸反盈天,阿姨不多嘴打探,同样只字不提,但偶尔闲暇之余刷看手机时见到过这位温老先生的照片,如今真人站在眼前一时竟没辨认出,惊讶一瞬忙帮后面小司机提过大包小包东西,接着便去给几位客人烧水泡茶。 婚礼上温世雄出境并不多,虽只有短短一面之缘,时瑜还是很快认出了这位雍容威严的老人以及站在他身旁和温焱有几分相似的贵妇人。 将来人迎进家中,路过沙发时,时瑜将那本胡乱倒扣的《悉达多》收起抱在怀里。 「您二位先坐。」紧张到不知所措,时瑜见夫妇二人落座沙发后才小心退到对面坐下,身体绷得紧直。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留温荇清在家里多待上一天。谁知无巧不成书,温家老爷子今日会带着太太突然造访。 四下打量眼装修,温世雄冷哼一声太朴素,手指拂过沙发又来句没品味,左右环顾,挑完刺目光最后落在时瑜身上,简短眼神交汇。 那日温焱婚礼上只得远远一瞥,并未仔细打量温荇清所带来的这个人。如今定眼一瞧,倒觉得是个浓眉大眼秀气好看的年轻男孩,只是人有些偏瘦,一副大病刚得初愈的模样,仿佛比他这个老头还要弱不禁风。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四处不见温荇清身影,温世雄一直绷住的脸色缓和下几分,来前还颇多担心他父子二人见了面会说些什么,或者三言两语不和又会呛起来。 「家中有我和阿姨在,温老闆他一早就回公司了。」时瑜诚恳回答,手指紧握在书本边缘用力到指尖泛白,「我现在可以给他打电话,公司离家并不远。」 「不用。」温世雄拐杖一敲急声开口阻拦,让时瑜手勐地一抖,险些将书掉去地上,「我又不是来看他的,只是跟随过来顺便坐坐。」 徐妍菲在一旁无奈配合,「是是是,是我这个老太太自己想来,非要拉着你一起陪我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温世雄鼻尖逸出一声哼,像是挺认可她这种说法,明明人都已经进到家中坐下,非要找个心安理得的藉口说服自己和他人。 昨日从温驰川口中得知时瑜遭遇,同样听说他亲人去世这一变故,温世雄对人说话语气不免软和下几分,态度也不似刚才那般严肃,「这点营养品是管家从库房里特地挑出来的,听说你最近因为妹妹一事颇受打击,人死不能復生,要节哀顺变,身体为重。」 「谢谢您。」时瑜简直受宠若惊,之前从温荇清口中得知温老爷子脾性古怪,向来反对他喜欢男人一事,现在却对这位威严肃穆的老人有了改观,倒没想像中那样不近人情不讲道理,开门见到他时,时瑜还担心自己会被噼头盖脸骂上一顿。 「是管家挑的,我只是顺手带来。」温世雄故意将自己撇了个干净,拒不承认是他想要关心,顿了顿,又故作严肃说道:「我这可不是在承认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温世雄观念里,尚不能完全理解接纳「同性恋」,初时得知温荇清喜欢男人时,还以为他是走了歧路,百般阻挠后最终酿成他和温荇清今时今日这种生疏关系。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您的关心。」时瑜仍旧礼貌道谢,一码归一码,他也并不会因为温世雄这句不同意心存什么芥蒂。 「都说了不是我,谢我做什么。」温世雄将头偏过,依旧不肯承认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第176页 傲娇至极且口齿牙硬的老爷子,吃软不吃硬的温荇清,难怪父子二人之间关系会一直不和睦。时瑜抿嘴笑笑低下头,就听徐妍菲在一旁轻嗔 「人家小瑜谢谢你,就让他谢上一句怎么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老先生无理也要力争三分,今日来除了告诉温荇清明日记者招待会上需要注意的相关事宜,再来接触下时瑜,好奇老二宁肯和自己闹翻也不会放手的男人究竟充满什么魔力。 阿姨端来茶水,徐妍菲顺势将带来的糕点盒打开,来前听温驰川说年轻人喜好无非各种小吃食,便让家中名厨分别做了些传统糕点,各个精美精緻,单看卖相即知非一般地方能买到。 「你和他,什么时候住在一起的?」温世雄一席话让几人分别停下动作,目光齐聚在时瑜身上。 想要去拿茶杯的手抬了又放,时瑜紧张交握十指置于膝盖,诚实回答,「大概两三个月左右。」 温世雄抬头朝不远处一排房间望去,「一直住在同一个房间?」 「我们……」时瑜被他这句话瞬间问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于是抬起头紧张看向面前夫妻二人,说不是可能没人相信,毕竟都知他和温荇清这层关系,说是又感觉太不好意思。 「你问人家孩子这种问题干嘛?」徐妍菲嗔怪,抬起手在温世雄胳膊上轻轻拍打,随后转头冲着时瑜温柔一笑,「别太紧张小瑜,今天我俩只是过来看看崽崽和你,没有其他意思。」 「没关系阿姨。」时瑜答应完突然意识到徐妍菲话中重点,崽崽,原来温荇清长这么大还被人叫作崽崽,为忍笑意,在书本遮挡下轻轻捏了自己一把。 温世雄咳嗽一声以掩尴尬忙转移话题,「今年多大了?看你应该要比他小上几岁吧。」 瞧人模样很是年轻,说是刚毕业的学生他都不会怀疑,但介于人各有差异,心里猜测或许有些人只是看着年轻,说不定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 「……二十一。」 「什么?」 温世雄险些以为自己耳背,听徐妍菲重复提醒一遍时瑜年纪,扶住拐杖的手微微抖了一抖。 温荇清找个男人回家就已经足够挑战自己底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找了个如此年纪轻轻,差不多能给自己当孙子的后生。 老先生惊疑未定,犹豫问道:「你……还在上学?」 时瑜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早年家中变故高中就辍学了。」 「那你和老二是怎么认识的?」温世雄愈发觉得好奇,虽不介入温荇清生活多年,但关于他的情况一直都是通过老大得知,每天两点一线的人几乎就在固定圈子里活动,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你在他手下工作过?」 正不知怎么回答相遇这个问题,时瑜听温世雄这般一问,顺坡下路,「算是吧,我在京华酒店的前台工作过……」 三十多的人找了个二十几岁年轻好看的男孩,无背景无权钱且在可接触温荇清的活动范围内呆过,温世雄这片刻只觉血压越飙越高,那些无良媒体写的新闻天花乱坠,电视剧里演的情节夸张至极,他还曾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现如今事实似乎比那些杜撰还要震撼。 没等时瑜说完,温世雄便扶额打断他的话,「该不会老二他,潜规则你吧?」 徐妍菲险些被口茶叶水呛咳到,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带他看劳什子晚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了,五花八门的词倒是学会不少。 「潜规则?」这话令时瑜一愣,反应过来后面热耳赤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您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和温老闆,我们……」半天没再说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当着温荇清亲生父亲的面说出他和温荇清之间是正当情侣关系,先不说老人怎么想像这个情侣关系,自己也实难好意思脱口出这个词彙。 「你给孩子瞎说些什么呢?崽崽会是这种人吗?」徐妍菲轻轻推了自家老头一把,转向时瑜时忙拿起桌上糕点递过,尴尬又不失礼貌微笑,「别放在心上小瑜,你和崽崽两人之间只要没什么事情就好,快尝尝这块桂花酥,家里糕点师傅特意用新鲜採摘的桂花做的。」 「谢谢您阿姨。」时瑜拘谨接过糕点咬上一口,一股淡甜的花香味瞬时盈满在口腔。 多日不曾有的胃口突然就被吊了上来,时瑜眼睫忽闪,视线在剩余糕点上一扫而过,好奇这些各不相同但十分诱人的糕点会是什么味道。 「我这么问希望你不要有什么介意,温家祖上由军转商,一代一代传承接续将企业做大做强,集团少说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百余年歷史,企业在这处地界生根发芽,系关当地经济发展的方方面面,正是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所以和它有关系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因为自身不当问题引起轩然大波。」 温世雄看向时瑜,短暂沉默过后继续开口,「最近的新闻想必你也看到了,这些消息虽真假掺半,但对集团造成的影响确是实质性的,短期股市波动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未来某些方面的合伙人会怎样认为,所以,我并不希望我温世雄的儿女身上沾带有任何污点。」 「你怎么……」徐妍菲急急在一旁扯他袖子,小声问道:「来前不是说好的不插手儿子的事情吗?」 「可您有没有考虑过事业和家人哪个重要?」时瑜不知哪来的勇气对温世雄说出这番话,让两夫妻皆是一愣,话头既已抛出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索性继续说道:「我高中肄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歷在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我还是想说一个企业的发展靠的是实力和努力发扬壮大他的人,事业始终是事业,人始终是人,为什么非要为了事业而要人放弃自己的选择呢?我并不理解什么企业理念,如果仅是做给外人看我觉得大可不必。」 第177页 第一次被个如此年轻之人反驳,温世雄原要不悦,听时瑜继续说到。 「温老闆说过,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因为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会在社会当中面临诸多声音,赞美或者歧视和偏见,恕我多嘴温老先生,您的儿子温荇清是个温柔善良且正直的人,他会为了一个毫无相干的人挡在兇徒面前,也会把深陷泥潭的人一步步给拉出来,如果不是温老闆,或许现在的我不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 一番肺腑之言几乎不带任何停顿,时瑜说出口竟觉心中了无了怯意,迎着温世雄惊诧目光浅浅一笑,「世上无完人,外人眼里他是好是坏无所谓,因为那些人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也不会存在他的人生里,可是家人不同,您是自小看他长大的父亲,应该比我更清楚温老闆的一切,就算世界都将枪口指向他,您永远不能作为那个扣下扳机的人。」 温世雄意味深长注视着他,直至时瑜把话说完,拐杖轻轻在地面一敲,径直起身。 「老温?」徐妍菲喊人一句忙跟随站起,时瑜亦慌乱将书抛下,以为自己哪些话让老爷子生了气。 「再不走就该留下来吃晚饭了。」温世雄哼笑两声,并没听出什么不悦,「晚上还约了电视台台长他们夜钓。」 听人说要走,时瑜忙起身送客,送二人至门口时温世雄忽然站在原地转过身,对着他稍一点头,「对了,别告诉那小子我来过,就说是你徐阿姨一个人带着司机掂着礼品过来的。」 时瑜刚要点头说知道,余光不经意瞟见一道熟悉身影,答应的话当即止在嘴边,化作一句温老闆。 温世雄随他视线转头瞧去,便见自己口中「那小子」正环胸靠在电梯一侧墙壁上,将几人刚刚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父子二人视线在半空交织接触,又各自默默收回,神同步将手抵在鼻尖战术性轻咳。 一旁时瑜和徐妍菲看在眼里都不约而同掩嘴或是憋笑。 「爸,徐姨。」温荇清走近礼貌同人点头打招唿,声音不温不火,「您们怎么过来了?」 「老大说明天发布会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介于这段时间你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你徐姨不放心便提议过来看看……」温世雄说罢,忙递给徐妍菲一个眼色。 徐妍菲既无奈又好笑,拉过温荇清手一阵嘘寒问暖,说人无事便好,前阵看到一篇夸张报导,标题之下配篇长文称温家二少疑似绝症,并附带一张温荇清憔悴一张脸进出医院的照片,是真是假做父母的只有亲自来看过才放心。 「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温世雄打断二人谈话,似乎并不愿多留。 父子多年不亲不近地相处,很难说出一句关心体贴的话来。到底是自己血亲骨肉,枝连着根,看到那些报导时,温世雄硬是担心一个晚上没睡着。 待送人离开折返家中,温荇清当即扳过时瑜肩膀左右一番检查,不快问道:「他过来做什么?」 「来看咱们的,伯父他们还带了很多营养品说是给我。」 时瑜生怕人不信,拉过温荇清走进客厅指给他看,茶几上堆放满各式糕点,沙发旁置着高矮长宽各不一的礼盒,确实像来探望人的装备。 「徐阿姨说她让家里糕点师傅用新鲜桂花做了些糕点。」边说边走过想要给温荇清也拿上一块,「味道挺好的,你来尝尝。」 紧随之后,腰身被人一揽一带,时瑜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嘴唇顷刻间就被占据。唇贴舌插n,啧声作响。 「尝过了。」片刻,温荇清终于捨得松开人,舌尖在唇上轻轻一舐,「还挺甜。」 老不正经,心中骂完时瑜偷偷看向厨房一眼,见阿姨似乎并未察觉,赶忙搡着温荇清朝卧室里走,之前尚且避人耳目,现在完全不顾及旁的。 「他没有为难你吧?」 刚进卧室温荇清顺势关上房门,两指勾住领带下扯。 「哪会——」 说话间时瑜身体天旋地转,后背陷进一片柔软之中。温荇清继续刚才那一吻,没有其他人在索性吻得更激烈,更兇悍,眼眶都洇出微微红色。 白日终是不得宣淫,更何况家中还有其他人在,从吻中挣脱,时瑜用手捧起那张脸,手指轻轻拂过温荇清英俊眉眼,挺拔傲人的鼻樑,说话声带着些气喘,「我觉得伯父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过来探望,他对我很好,并没有什么为难,所以不要把他想得那么坏,好不好崽崽?」崽崽? 温荇清瞬间睁大双眼,佯作生气扳过时瑜下巴,「你觉得用崽崽称唿一个比你大十一岁的丈夫,会有什么后果吗?」 时瑜不以为然,「难道温老闆不许我喊?」 「在外人面前不许。」用手指捻过他两片恢復血色的红唇,温荇清笑着说,「私底下你要是当做调情,也不是不可以。」 小狐狸斗不过老狐狸,不要脸的人才能吃到更多甜头。 时瑜垂下眼挑开不正经的话题,「我听他们说明天就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这几日单只为自己这件事温荇清便无暇顾及其他,累不累时瑜无庸赘述,只问,「会感到紧张吗?」 毕竟要在诸多媒体和大众面前剖开一些陈年旧事的伤疤,即便作为澄清用途,压力肯定难免。 「或许会有,但一定不会怯场。」温荇清低头在时瑜额头小啄,愈看愈觉心爱,「你都这么坚强,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第178页 时瑜眼睫忽闪,一瞬感伤后弯唇笑了笑,伸手去触摸温荇清侧脸。 「告诉我。」 温荇清一怔,「要我告诉你什么?」 「早晨你要向我索取的奖励。」时瑜到现在仍念念不忘,既然是向自己索取「奖励」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索性大度开口,「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提前答应你。」 「说话可要算数。」 目光荡漾,温荇清伏下头,鼻尖蹭过时瑜颈窝,「我想要,成为你的意向监护人。」 【作者有话说】 暴风雨前的一点甜~当得知时瑜之后,温家人的反应温驰川:我比他大好多,喊叔叔应该也不过分。 温焱:卧槽这么年轻,不会被我哥强迫了吧? 温世雄:这么小都能当他爷爷了,难道受那逼崽威逼利诱? 第89章 歉意 万众瞩目的京华集团记者招待于今日即将召开,集团相关代表人将接受各大平台记者提问,针对近日网络流传的不实消息予以澄清回应,一时间民众讨论声高涨,由京华电视台牵头组织面向公众开放的直播间同样盛况空前。 从清早开始,温荇清电话便接连不断响起,时瑜近来睡眠质量差,即使卧室紧闭房门,距离客厅还有好一段距离,仅一点细微动静就能从酣睡当中惊醒,之后便了无睡意。 翻身下床趿拉上拖鞋,坐在床头闭目垂首将手掌心贴附在胸膛上,像是还残余着昨夜的温情。 温荇清那句意向监护人,时瑜虽不太了解具体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仅通过这几个字足以说明是种更深层次的羁绊。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在心间原本装载亲情的那块地方,流失过一些东西,同时又在被什么逐渐填补装满。 床头呆坐片刻,时瑜从混沌当中恢復些神智,四处张望摸寻手机时,盯住自己手腕忽地愣住,一块从没见到过的黑色手錶正戴在腕子上,模样十分新珵,看起来像是刚拆了包装不久。 起身推开门走出主卧,温荇清接打电话的交谈声顷刻高出许多分贝,就算刻意压低声音,在这所清净房子内一点动静也显得尤其突兀。 「不确定,所以更不能胡乱猜测……现在最受关注的就是眼下这场发布会,他那里也一直派人盯着,并没发现任何举动……会场内进出人员都是经过严格筛选邀请,如果是那个人,应该不会正大光明出现在这种场合。」 温荇清边说话边转过身,看到站在沙发不远处的时瑜稍许一怔,似乎没料想他会起来这么早。 电话里,阚家豪的声音隐约传过,「不然置些人手在场地外围等候,万一有什么情况……」 「场外人多眼杂,这种办法更行不通。」温荇清开口打断,笑了笑对着时瑜摆手示意他过来,「先这样吧家豪,到会场上再和你联繫。」 兄弟之间相处多年,暗示一点就通,阚家豪意识到他这时说话不方便,答应完闲扯几句后利落将电话挂断。 「怎么了温老闆?」只言片语中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时瑜走近温荇清很自然地递给他一个拥抱,随后抬起脸不放心追问,「招待会有什么问题吗?」 「哪能有什么问题。」温荇清双手捧住时瑜面颊,发现这张脸上睡意犹存,像是刚起来不久,估计和阚家豪通话内容他也只听去寥寥几句,试探性扯起谎来,「我这妹夫怕不良媒体混进会场扰乱秩序,所以打来电话询问要不要安排自己人过去帮忙,公众和诸多媒体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会场外还有警察帮忙维护秩序,哪有人傻到会在那里闹事。」 说完伸手捏了把时瑜还没二两肉的脸,心说太瘦了,早晚有一天要将他身上的肉给补回来。 话说得确实让人放心,但心仍不能完全落回原处,正是由于招待会一事时瑜忧心忡忡,以至于睡得晚醒得早,梦里都是与之相关的种种。临召开的前几个小时,集团以及温家已然成为京华时下最热门的话题,破百万的关注度,未及开始便涌现出大量争议和讨论,即便自己不去现场也能想像得到百十个镜头齐齐怼脸,成群的记者轮番轰炸,单是想想都替温荇清感到紧张。 「会不会有记者提问过分的问题,刻意引导?」昨夜临睡前,时瑜将所有好的不好的情况都提前设想了一遍,越是临近温荇清出门,内心里越是焦虑和不安。 「集团公关可不是白养的,像你所说的问题他们都会考虑到。」对于自己的人,温荇清丝毫不隐瞒实情,后退几步坐回沙发,将时瑜揽在自己腿上,「进出会场的记者都是各大平台经过严格筛选,由市电视台台长亲自决策,制定好这次的选题和报导角度,不会有胆大妄为的提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驳领导脸面,所以放心好了。」 想起温老爷子上次临走前提到过的电视台台长,时瑜这才恍然意识到所谓直播不过是提前准备好的剧本,就凭温世雄对集团的用心程度亦能知道他不会让产业和自家人陷入不利境地。 「真的不需要我陪着你去?」到最后,时瑜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心里即便清楚会得到上次同样的回答,还是想要陪在温荇清身边看到他安然无虞直至顺利结束这场会议。 「有些记者认得你,但凡你出现在现场,那群人就会循着味过来。」前段时间时瑜刚经歷过亲人离世的痛苦,场内记者经过严格筛选,场外却是良莠不济。不少报社记者为做出博人眼球的报导不惜揭人伤疤,採访方式更是无所不尽其极,温荇清又怎忍将他往这种火坑里推。 第179页 将一颗圆脑袋揉进自己怀中,温荇清手掌安抚似的在恋人背后轻轻拍打,「好好在家里等我,不过就半上午的时间,有什么想要吃的我回家时帮你带来。」 无论再怎么想去时瑜都不会过分强求,如果某一行为和做法会给温荇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宁愿放弃不做。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并不想说出给人徒添压力的话。时瑜索性挑开话题,将手腕抬起晃在温荇清眼前,「为什么想到送我这种手錶?」 「监测心率血压心跳,顺便能拨打电话看个微信之类的。」还不是因为那几日看人太过虚弱,担心到夜不能寐,生怕时瑜睡着后就会唿吸骤停,以至于半夜都得爬起来去量一量唿吸心跳是否还在。温荇清承认是自己压力太大导致的担心过度,但这之后突然就关心起时瑜的健康来,挑来选去,最后选定这么一块能监测心率的智能手錶。 握住时瑜那只手腕,温荇清笑了笑贴在自己脸上,「买来有些时间了,昨天在你睡着后才想起东西还没来及给你,所以擅自戴在了你手上。」 「谢谢。」时瑜将视线停留在手錶上几秒,仍是有些不解温荇清为什么想到要送给他这种东西,「但……这种手錶不都是老人家在用吗?」 「谁说只能老人用?运动人士也有佩戴的。」温荇清好笑捏了把时瑜鼻尖,出声轻哄,「这块带着别摘,过几天有时间带你去各大专柜选块自己喜欢的款式,一块不够就多买几块带上,两边手上都带满,老闆给你买单。」 「两只手腕上带满名牌手錶,出门不是被抢劫就是上热搜吧。」时瑜忍俊不禁,低头虔诚吻在錶带上,「你现在给的这块我就挺喜欢。」 喜欢归喜欢,温荇清表情古怪看了一眼那只受到新主人喜欢的「黑色智能手錶」,不满对时瑜开口,「你是不是……亲错对象了?」 「怎么连块表你也要吃醋?」时瑜乐不可支,笑完捧起温荇清的脸颊,嘴唇贴住嘴唇轻轻吮吻,随后错开些距离平稳住唿吸,「爱屋及乌,只要是温老闆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是吗?」温荇清张开嘴在时瑜腕上硌出个牙印,又以吻安抚,「你的喜欢,留给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说罢,揽住时瑜后腰将人放倒在沙发上,握住那双手腕俯身亲吻,不同于时瑜的缠绵悱恻浅尝辄止,他只管热烈索取,唇齿相磕,舐过口腔、上颚,惹得身xia之人一阵阵颤慄。闭上双眼投入其中,仿佛时瑜才是自己现在唯一的解忧途径,逐渐持续加深这个吻时,手心里忽然传过报警声和轻微震动。 两人从迷离中各自抬头,目光交叠相视一瞬,时瑜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只滴声作响的手錶,屏幕上方显示心脏异常搏动,已经超过预警阙值,完全将他的心理活动暴露无遗。 「它怎么……」 将胳膊遮挡在眼睛上,时瑜不好意思去看温荇清。时到今日,不管两人坦诚相见过多少回,仍止不住对温荇清这个人的心动,这点小秘密持续到今日全然被只手錶抖落出来。 「别管它。」心里别提多高兴,温荇清正准备将这只扫兴东西摘下扔去一旁,茶几上的手机紧随这时候响起。 无奈翻身爬起接通,打来电话之人是温驰川派来负责接送的司机,说是已经在楼下等待,温驰川温总特意吩咐让他早去,也好交代些相关事宜。箭在弦上,温存不过须臾便要离开,看眼时间确实离招待会开始越来越临近。 时瑜默默起身帮他整理好身上衣物,捋平两人刚才拥吻时不慎蹭起的褶皱。 「阿姨说她那里忙完就会过来陪你,记得一会吃些东西。」低头吻了吻时瑜额头,温荇清忽然涌起不舍,莫名不想撇下时瑜离开,一双眼睛在恋人脸上看了又看,流连辗转。 「快去吧温老闆。」时瑜挑眉对他一笑,故作轻松的语气,「我等你回家,中午一起吃饭。」 送温荇清直到楼下,看着他钻进一辆黑色轿车中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独自一人回到家中,不安感如同涨潮一般渐渐上涌,如同在水里一般窒息,时瑜心神不宁围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盯看窗外好半天,多云的天总显得水阴阴,阳光都难透出一丝光线。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起身,进去卧房换好衣服,掂起帆布包拿上钥匙便出了家门,来到小区外一家水果店,选了两颗圆润饱满的红柚带上,深秋正是水果应季,这个季节的瓜果大部分都比较甘甜可口。 步行走到公交车站搭上车,时瑜低头看眼手机上时间,心里盘算着从这里到京华一医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正好能赶上记者招待会的直播,那时再借用医院网络陪着时向阳一起…… 心里的声音在想到时向阳时戛然而止,像是块石头投入深水溅起几点涟漪,然后归于沉寂。 时瑜怔忪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飞逝的街景,在电子语音响起即将到站的提醒时恍然惊醒,好笑摇了摇头,心说去了医院又能见到谁呢。 浑浑噩噩走下车,在原地停留了不知多久,直到心里情绪恢復些平静,时瑜低头看眼手中提着的红柚,慢腾腾朝家的方向走去。 时向阳离开后,尚需要一个时间去接受,去适应。就像过往二十年间适应她的存在一样。 临站距离相对较近,不过数百米,之前同温荇清饭后散步差不多也是熘达到这处,路过一片主题公园便是小区外围商业街区,时瑜沿着街道缓步前行,将要走回小区门口时,身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第180页 「时瑜。」 下意识顿住脚步,时瑜定睛打量一眼来人,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先是愣了下,记忆逐渐回溯,只有惊吓却没有惊喜,「魏闵?」 看清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时瑜一瞬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魏闵。 相比之前,魏闵简直换了副模样,那时第一眼见到的他傲慢自矜,虽然人品方面确有些不足,但不得不承认长着张俊美脸蛋,耀目又讨人喜。 反观现在苍白憔悴,从前那么在意外表的一个人,却任由自己青茬冒出,衣着也稍显邋遢。 和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先前那些矛盾只不过是同事之间一点摩擦,过去的事既往不咎,时瑜从来没放在心上,后来从方茉莉口中得知魏闵离职一事,那时心里还少许同情了他一下。 微笑点头已是足够礼貌,时瑜不欲同人多说话正准备绕过回家,却被魏闵再次伸手拦住。 「等等。」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解自己和他能有什么牵扯,时瑜只好停留在原地耐心等待魏闵把话说完。 「我想借用你一些时间,好好道个歉。」 魏闵苦涩扯动了下嘴角,恳切的目光投向时瑜,「再过不久,我就会离开京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 \\ ) 第90章 圈套 距离记者招待会尚有好一段时间,回到家中也是独自一人无趣等待,时瑜见魏闵现在一副落魄模样,不笑人之失意,见他态度诚意诚恳,暂且答应去附近寻家店进去坐坐。 商业街区不乏会有各种门店林立,魏闵选了家消费水平看似一般的休闲酒吧,在前台点完单后寻了处角落位置坐下。白日即便人少,酒吧里仍不缺乏热闹,舞池中人影阑珊,桌球娱乐设施场地围绕着一群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喝彩。 「在这里不适应?」 听到魏闵声音,时瑜从别处收回视线,继而摇头,「我在不少酒吧里打过工,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顿了顿直切入主题,「你说要给我道歉,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吗?」 「算是吧。」魏闵垂目低头,在衣兜一番摸索后犹犹豫豫展开手掌,赫然是那枚时瑜丢失许久的手串,「我来……是要还给你样东西。」 看到熟悉之物,时瑜错愕从魏闵掌心里拿过珠串攥紧在手中,「东西是你拿走的?」 「是。」魏闵并没否认,承认完十指交叉在一起陷入沉默。 白日客少,酒吧服务生很快拎过几瓶啤酒,赠上一碟进店消费即可获得的果盘。 时瑜望向面前一排绿色酒瓶,趁这须臾沉默将情绪冷静了下来,无论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那时知道或许会给上魏闵一拳,可现在,所有事情的发生最终促成他和温荇清相遇,所以现在不会埋怨谁或是责怪谁,魏闵既然能来道歉并且归还失物,也没什么值得去生气了。 「是我出于嫉妒。」魏闵仰起头灌了口啤酒,酒液润湿唇瓣才显得有稍许气色,「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有机会入他的眼。」 时瑜没有出声反驳,知道他喜欢温荇清,也知道魏闵在说要和自己坐下谈事情时肯定会提到这类话题。 「单凭他的家世,追求者就能趋之若鹜,我在酒店里工作多年,见过不少同样喜欢男人的富家子弟前来打探温荇清的信息,我以为能配上他的人会是有身份有权势,站在人群中熠熠发光的那种。」 说到这魏闵惨白一笑,「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当你出现在他身边时,我那时很不解,论外貌上我胜你一筹,学歷上我虽然不是什么顶尖名牌大学,但也算一流院校毕业。」 时瑜听到这禁不住蹙起眉头,「你要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在想温荇清究竟看上你哪些方面,我爱他可能并不比任何人少,我可以为他付出更多甚至全部。」魏闵握在酒瓶上的指节泛着青白,话语中仍带有不甘,「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能看出我喜欢他,可为什么他偏偏选中了你,我始终没有想通,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你。」 从来没觉得拥有温荇清这个人是自己值得炫耀的资本,他们二人,都是对方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时瑜抿口水,显得颇为平静,「你很好,也没有什么不如我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我哪里强过你,大概是我一直在努力生活吧,你不了解他,同样也不了解我,喜欢更不是源于相貌家世学歷的比较,如果以这些东西作为铺垫,得到的应该不叫爱情。」 明灭交替的灯光下魏闵眼眸似有一颤,紧随眼睫覆盖遮住眼底那分不明意味的情绪。 「即便现在明白这些,也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时瑜总觉魏闵有种说不清楚的怪异,就像一个在矛盾中不断挣扎纠结的人,对自己除了不甘心也夹带着莫名歉意,如果这份歉意来源于手串,未免太浓郁了些。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一瓶啤酒下肚,魏闵抬起头对着时瑜一笑,脸上溢出莫名哀伤的情绪。 其实并不愿意久留,但见魏闵将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好似心里有许多愁闷苦事,时瑜想走的动作一滞,反倒给了对方开口说话的机会。 「早年重男轻女的观念在偏远地区尤其严重,无论谁家得了男孩都是一件值得光宗耀祖的事情,有家夫妻头一胎便生了个男孩,夫妻两个既欣喜又担忧,在村子里,即便家里添了男丁,盖不起房没有钱照样会被人瞧不起,那家男主人一咬牙索性去外面大城市里务工,只留妻子和孩子在家里照顾田地,外出务工多年后男人突然提议要把两人接回城里住,说自己找到了一份来钱的工作,好赚上一笔钱回村让那些人狠狠羡慕一把。」 第181页 魏闵说到这自顾自地摇头一笑,盯着面前酒杯继续说道:「跟随男人到城里后,女人才得知男人在为当地特别有钱的一户人家工作,因为丈夫忠厚老实肯吃苦耐劳,所以得到那户男主人的喜爱,主人家告诉男人,只要他帮忙办成一件事,就会获得很多酬劳,那些酬劳数额是男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对于一个肩负家庭重任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所以男人想都没想当即答应了下来。」 时瑜默默听他诉说,将身体重新挪回座椅中间,如果猜的不错,故事中那双夫妻或许就是魏闵的父母,低头嘆声气,继而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魏闵一怔,突然失声笑了起来,笑完又将脸深埋在两手掌心,声音低低传过,「后来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赚来的钱,那家富人表面风光无限,私底下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老实巴交从农村走出的男人就这么被当做工具利用,受他们矇骗去残害无辜的人,最后……还被拿去顶罪,不过数月就惨死在监狱之中。」 时瑜默不作声,没曾想他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悽惨身世。 「女人和儿子蒙在鼓里不知道实情,以为是男人一时煳涂犯下错误所致,那户富人家在男人死后派人上门给了笔抚恤金,寡母为此还特别感激他们,收到钱后的女人料理好丈夫后事,带着儿子去小县城里读书上学,好不容易将他抚养成才却不幸罹患肺癌,不过两三年便去世了,女人临别前交代儿子说,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一定要脚踏实地去生活,千万不要步入自己父亲后尘,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男孩会犯下和他父亲一样的错误,被欺骗,被利用,以为有些人能够让自己得到什么,反而一步错,步步错,深陷泥潭,当他得知所有事情真相时却发现为时已晚,后悔都来不及。」 魏闵说完长舒一口气,看向时瑜不由笑笑,「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挺讽刺的?」 时瑜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虽不知在魏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说,「只要在错误的路上及时回头,一切都不算……」 「不算太晚?对吗……有些话说出口轻巧,谁不想走回头路,谁又走得了回头路呢?」魏闵打断时瑜的话,眼神游离看向不断变换的灯光,「如果是你,在孤注一掷的时候会不会抛弃对与错,选择为自己拼上一把?」 时瑜定定看着他,心里依旧如一泓静水,「真有选择的话,我只想好好活着。」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人生,现实当中并没有那么多如果,时瑜说不了太多长篇大论,和面前之人更没办法推心置腹,拿好包提上红柚,站起身礼貌告别。 「没有其他事情我得先回去了,祝你以后万事顺遂。」故事孰真孰假时瑜并不想了解太多,低头看眼手机,距离新闻发布会直播的时间越来越临近,正准备要走,却一瞥而见魏闵直勾勾盯着自己。 「时瑜。」 时瑜停留止步在原地,见魏闵脸上闪过一抹哀伤神色,「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听他说完这句话,时瑜心脏登时一跳,隐隐涌上不安。 昏暗酒吧一角,身后忽然多出两个陌生男人,当意识到不对想要转身时,口鼻突然被人捂上一块白布,随着一阵刺激性气味直冲满鼻腔,仅挣扎几下便觉头重脚轻,意识涣散,垂下眼皮前,时瑜分明看到魏闵满目愧疚。 第91章 绑架 招待会即将临近,酒店会场内灯光璀璨,京华市各大小报记者蜂拥而至,紧张氛围似张无形的网慢慢织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会议正式开始前,公关人员在幕后提醒温荇清他们对于意外情况的应对预案,无非是个别记者可能会提出的尖锐性问题。如同剧本般一次次模拟演练,对于这种走走过场的形式,温荇清实感乏味,直播内容以及採访结束后各大新闻如何报导基本已成板上钉钉之事。 听完公关人员交代,将讲稿本用力一合,温荇清站在高台边缘目光一番巡视,最后落在温驰川和肖应执两人身上。 仅有内部人员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在紧张筹备等待即将召开的会议,灯光,音响及投影设备检查,确保直播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技术故障。无人去留意两个看似正常交谈的男人私底下偷偷进行着什么小动作。 一本讲稿被托举在两人手中,其掩盖下却是两手紧密相贴。 众多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搞恋情,肖应执紧张到肌肉僵硬,面上却故作镇定不让人瞧出任何端倪。温驰川手指每次拂过手背皮肤,身体都会随之一阵颤慄,想要抽回手,却又不敢违抗上司这点小小需求。 温驰川样貌天生冷峻,平时又不苟言笑,外人眼里只会觉得他是位威严端正不近人情的领导。 肖应执此刻站在这位领导面前,听他用低沉轻缓的温柔语气说道:「等事情结束后,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 「谈……什么?」避开灼人目光肖应执将头偏过,假意去看讲稿上一直未曾翻过的那页,实际真不明白温驰川还要谈什么,他要亲要摸要抱,自己从没摇头说过不同意,非伴侣关系,谁又敢去耍这些流氓。 「比如说,正式确定一下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温驰川注视着肖应执每一个表情动作,循循引导,「我住在郊区,平时一来一回距离太远,开车挺不方便。」 第182页 「那……怎么办?」平时工作上善解人意,偏偏在喜欢的人面前不解风情,这半会肖应执只觉大脑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他想让你搬过去住。」 实在不想看到小情侣在面前腻腻歪歪,温荇清走上前佯作咳嗽打断,看肖应执面红耳赤慌乱将手抽回,险些把讲稿掀翻在地。 温驰川极其不悦一瞥,不免又想起这小子年轻时招人嫌的时候,「稿件看完了?」 温荇清似乎听到他在说「你来干什么」,鲜少被大哥这般嫌弃,笑了笑说声抱歉,「刚刚听那些人说除了做澄清外,顺便展示宣传一下集团形象,有关集团方面的事宜由哥你来负责,对于我们母亲,爸的说服力要比我们都强些,至于我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未必会按照这上面的说辞来进行。」说罢扬了扬手中几页讲稿。 「注意把握好分寸。」温驰川到底惯着他,心知温荇清是个识大体顾全局的人,不担心他会说错做错什么,不如随他意愿。 「知道了,哥。」得到应允,温荇清展颜一笑,有个念头打算多时,想藉由此次招待会之机对着时瑜说出一些话,不藏不遮不掩,任由他们怎么去报导。 「时瑜呢?怎么不带他一起?」肖应执环顾场内也不见时瑜身影,清早原是自己开车去接温荇清,却没想温驰川提早做好安排,为了让他能在家多睡上一会。 「身体刚好,这两天好不容易养出些气色,让他留在家里了。」温荇清一副绝世好男人的模样,惹得肖应执忍不住翻一白眼。 实则温荇清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情,所以才没把他带在身边,温驰川或许出于同样担心,早晨派去接送他的司机是退役武警,车辆同样做了耐撞击和防弹装置,如果一切事情进行到现在太过顺利,反而说明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风险。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冯释一直派人监视并没发现有什么动静,所怀疑的对象也找人经过了多方探查,对方刻意掩盖踪迹,无论怎么查都是一无所获,温荇清实难确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从离家到现在时瑜还没打来电话发来消息,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嘛,好好吃过饭了没有。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手心这时突然震动响起铃声,来电显示赫然标註着时瑜。 清了下嗓子,温荇清伸手划开,接通放在耳边,「阿姨到家后,你俩可以不用……」 「不用什么?」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略带沙哑,是个从未听到过的陌生男人。温荇清笑意在这一瞬凝固,心勐地下沉,「时瑜呢?你又是谁?」 「怎么了老闆?」肖应执见他面色不对当即靠近,忧心忡忡看向一眼温驰川。 「那些颠倒黑白的不实消息就是你放出来的吧,现在,你又想做什么?」温荇清紧闭双眼,极力压制着不平稳的唿吸,继续追问,「时瑜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一席话出,让肖应执和温驰川当即警惕起来。 「看看发给你的照片吧。」良久,听筒里传来男人一声轻笑,「你那么聪明,不然猜一猜我会做出什么。」 点开照片的一瞬间,温荇清猝然睁大双眼——背景里应当是片废弃楼房,地上昏睡那人明显是时瑜,而在时瑜身旁另外蹲着一个仅拍到半身的男人,正用一支注射器抵在他脖间。 「时瑜……」肖应执看到照片瞬间慌了神,掏出手机忙要报警,却被温驰川握住手腕示意他噤声。 「前一阵爆料出来的消息几乎都在指向二十年前那件旧事,看似一般的商业手段,实则针对的是温家每一个人,就算掀起一时舆论,一旦被澄清后就会不了了之,对于一个盘踞百十年的老集团来说仅仅只是擦伤,同样,做出这件事情的人应该不会不清楚这一点,除非他只是单纯想要看到这些。」温荇清稍许一顿,语气忽转冰冷,「二十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招人嫌啊鲍嘉辉。」 让集团陷入舆论只是障眼法,虽然温荇清早就想到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是鲍嘉辉,或许他还会有其他动作,想到目标可能是温世雄,可能是大哥小妹或是自己,却万万没料到他会将手伸向时瑜,伸向自己身边无辜之人。 对面传出一声笑,鲍嘉辉并没有否认,「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表哥,温荇清,你能猜到是我,那你不妨猜一下二十多年后我重新回到京华是为了什么。」 「你有本事来找我。」温荇清沉声咬着牙,五指深陷肉中浑然不觉,「时瑜和我们之间的恩怨毫无关系,用不着把一个和过往事情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无不无关不重要。」鲍嘉辉不以为意,「是你喜欢的不就可以了。」 讲稿因用力被捏出多段褶皱,现在并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温荇清深吸一口气,看着大哥对自己略一点头,隐忍怒意问道:「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按照你们今天的剧本来说,应该会有一条记者提问,问我那个姑母是不是真的沾染上了毒品。」鲍嘉辉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要么你们亲口承认她是主动的,确有其事,要么,看着你的恋人同样遭受这种辛苦。」 当即明白过来那支正抵在时瑜脖间的针管里装的是什么,温荇清心脏一阵痉挛,根本无法再做到镇定,「你也知道她是你姑母,鲍昊龙当初……」 第183页 「温荇清。」鲍嘉辉声音冷冷从话筒中传过,打断温荇清的话,「如果不是你父亲做事这么狠绝,你以为当年我爸是如何死在监狱里的?你以为我是怎么活过这二十年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凭什么你们享受万家灯火,而我却只能做个亡命之徒?不如一起跟我下地狱吧……这样谁都不得好死。」 「随便你们怎么报警,最好闹得满城皆知,我能回到京华便没想过要全身而退,但你想让时瑜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温荇清略一怔忪,话筒里唯余下一串滴音。再次拨打回去时却传出关机提醒。紧握手机铁青脸抬起头,自己都没意识到浑身在发着颤。 「荇清。」 一只手忽而搭在肩膀,温荇清勐一激灵回过神,看到大哥询问担忧的眼神。 「怎么办老闆?」肖应执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手机屏幕上已然点出报警号码。 「报警,但不要太过招摇,逼急了他可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迫使自己冷静,温荇清摘下眼镜紧捏住鼻樑,将所有好的坏的预先做出设想,极尽所有逼自己想出一个应对办法,沉默几秒,忽地睁开眼对着温驰川急急说道:「哥,他想利用时瑜逼迫我们反转今天的记者招待会,有关于母亲的提问能不能往后延缓,尽量拖住时间,越长越好,会议还是要如期正常进行,但最好不要让外人看出有什么端倪,鲍昊龙同样在看着直播,万一有什么不对他会对时瑜做出不利事情。」 「你要做什么?」温驰川似察觉到不对,索性直接问出口,「你知道时瑜在哪?」 「我知道,我有办法。」来不及细说出口是什么,温荇清双手胡乱摸索起车钥匙,才发觉早晨并非自己开车,没能带在身上。 兄弟二人目光交织一瞬,温驰川从自己衣兜里掏出车钥匙递过,虽有犹豫,却还是递在了弟弟手上。 视线从肖应执和自己大哥身上掠过,温荇清略一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哥……谢谢。」话落,决然转身。 「要小心,打开手机定位,要等警察到了一起行动。」 离开的背影沖他二人挥了挥手,温驰川目光下沉,将所有不安不稳的情绪暂且收在心底。 「我来报警。」 在温荇清离开同时,肖应执当即按下绿键拨出报警电话,却被温驰川握住手腕挂断。不解抬起头,看到那双眼睛里斥满疲惫的安抚。 「我来想办法。」 拿出手机翻找出号码,温驰川犹豫片瞬,还是拨了出去,少顷,对面传过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喂,我是姜延坺。」 「姜书记。」 温驰川深吸一口气,不再顾及旁人和肖应执十指相扣,视线缓缓投向仅一门之隔的会议室,「有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忙。」 【作者有话说】 这里解释一下时瑜为什么会出门。 平时温荇清不在家时瑜会去医院里看妹妹,久而久之养成一定的习惯。 亲人刚离世不久有些习惯不会那么快放下,就会有一种他/她还在的错觉,所以去水果店买了妹妹爱吃的红柚,等坐上车后才意识到妹妹已经不在了,于是下车折回。 就算不出门也会遭受到绑架,魏闵出现在小区附近则说明时瑜无论在哪他都会去找,手串虽然物归原主,但同样是诱饵,毕竟是温荇清送给的东西,时瑜不可能不会要。 没人知道魏闵和冯释鲍嘉辉有什么勾结,时瑜提防的人是冯释,对魏闵只是一些过往的小矛盾,所以没有太大的防心。 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喔( \\ ) 第92章 欺骗 酒吧里客人喝醉酒屡见不鲜,几人搀扶着一位「醉酒」男人离开并不会多么惹人注意。 鲍嘉辉原本安排魏闵去温荇清家中,以归还那串檀珠为由引得时瑜开门,之后让手下闯入将其弄晕装在行李箱中带走。 可计划之中总会出现意料之外,待几人准备动手时,却不料时瑜也匆匆出了家门,魏闵一行人只得开车跟随在他身后,伺机将人引到他处再行动手。 虽费了一番周折,还是赶在约定时间内将人带到城郊一处烂尾楼。 乙醚的效用似乎未发散完全,时瑜被老k和另外一人架至鲍嘉辉面前时仍不省人事。 先前只从魏闵口中得知时瑜,如今窥见真人,鲍嘉辉发现和自己想像中并不相同。实在年轻的男孩,样貌姣好甚至可以说清秀,不过人看起来有些瘦弱纤细,病病殃殃,昏睡的面庞煞白不带任何血色,仿佛经不起任何折腾,一碰就能碎掉。 既是温荇清喜欢的,他也不免涌起几分兴趣,于是伸出手轻轻扳过那张脸凑近观摩,仔细一瞧下竟觉出几分熟悉,好像前不久刚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记忆回溯闪现,鲍嘉辉蓦地一挑眉抬头问向魏闵,「冯释的头就是他砸的?」 那日送冯释进去酒店险些闹起冲突,犹记得在前台见过时瑜一眼,之后再看到那位冯少爷,却见他头缠绷带模样狼狈不堪,只言片语中得知冯释是被前台一不识趣的男孩给开了瓢,口口声声还喊着要给人点颜色瞧瞧。 「是。」魏闵唯诺点头,想起鲍嘉辉所说把人绑来只是稍加利用,可他并不相信,曾经出于嫉妒和私心告诉鲍嘉辉时瑜的存在,一念之差导致现在这种结果,后悔都来不及,「会把他放了,对吧?」 第184页 稀奇挑眉,鲍嘉辉一声轻笑扶住膝盖缓缓直起身,视线落在魏闵脸上,「怎么?你同情他?」 魏闵下意识摇头,急急辩解,「我只是觉得万一他出点什么事,我们不好脱身……」 「放心。」伸手按在魏闵肩头,鲍嘉辉堪称温柔的语气,看似安抚嘴里却说道:「我暂时不会要他的命,如果不听话想违背我的意愿,和你一样,打一针不就好了?」 身体不可遏地一颤,衣袖遮挡下魏闵右手指甲狠掐在左手腕上。 当看到时瑜出现在温荇清身边时突然慌了神,于是不顾一切想要摆脱始终低人一等的生活,以为会利用这些人跳出现有禁锢,好实现目的往上爬,离温荇清再近哪怕一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搭上的是条没有回头路的船。 揣着这点希冀走到最后才发现,所谓捷径,背后全是万丈深渊,鲍嘉辉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是个宁愿搭上自己也要咬人一口的疯狗,骗过冯释以掩盖目的和踪迹,利用自己好行驶一些事情便利,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踏着所有人以实现对温家的报復。 看到魏闵面上惊恐神色,鲍嘉辉笑笑缩回手,「要不是因为你告诉我时瑜,可能今天在这的该会是温荇清,如果是他,你肯定会更心疼更加不捨得。」 听闻温荇清名字,魏闵脸色愈发苍白,无人看到他指甲正深陷肉中,边缘处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林哥,这人该怎么处理?」老k等待一旁似有些不耐烦,要不是为了通过鲍嘉辉结识他那些拆家,又怎肯青天白日里冒险替他绑来一个大活人。 「把他绑在里间的暖气铁管上,手脚都要绑实。」鲍嘉辉说完仍还不放心,从衣兜里掏出串在场人人都见之色变的银手铐抛了过去,「用这个拷住,万一绳子不牢固,人跑了可就麻烦了。」 老k伸手接过,烫手山芋般迅速塞进兜里。 「收拾完替我取上一支四号仔过来。」 鲍嘉辉站在原地垂目看向时瑜睡脸,眼底闪烁着阴翳疯狂,让老k心里都忍不住发毛,至于他拿这东西想做什么,老k不管不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完声忙招唿一旁同乡兄弟陆三将人给搬走。 人刚抬至里间没多久,从楼下紧随传过一阵脚步,鲍嘉辉搭眼瞥去,脸上隐约浮现起笑意,却带着些怜悯和嘲讽。 「这么重要的日子,冯少爷怎么亲自过来这里了?」鲍嘉辉站在仅浇筑水泥层的楼梯口,居高临下望向正爬楼梯的冯释。 听闻头顶传来动静,冯释咬咬牙加快脚步,等踏上最后一阶想要喘口气时,一眼瞧见畏缩站在不远处的魏闵,眼睛一眯带起恶狠语气,「吃里扒外的东西给老子等着,过会再来收拾你!」 魏闵怯怯朝后退了两步,将视线投在鲍嘉辉身上想要寻求庇护,却见这男人连个眼神都没肯施捨。 「温家出事后我他妈倒成了他们目标,天天被人跟踪监视像坐牢一样,好不容易甩了他们几个眼线才找到这里。」冯释上来便恼羞成怒,抬手戟指向鲍嘉辉发泄不满。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鲍嘉辉淡淡微笑,任由冯释无礼叫骂。 「还有你魏闵,当初百般讨好我帮你牵线搭桥,结果到头来主人都不认了是吧?」冯释一声冷笑,环顾面前几个偷偷摸摸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的人,「你们一个两个倒好,瞒着我背后不知做了多少事情,我可不会次次跟在你们身后帮忙擦……」 话音在看到里间情况时当即辄止,起初冯释见一人躺在地上,但被人挡住容貌看不真切,越瞧心里越发觉不对劲,索性走近,一把拨开正忙活的老k。 当看清楚是时瑜那张脸,冯释一瞬血液沖顶,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鲍嘉辉身上。 「这个人,冯少爷应该挺熟悉的。」鲍嘉辉两手扶正冯释肩膀,靠近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被他砸伤了头,不如今天就出了这口恶气,怎么样?」 「你他妈疯了吧鲍嘉辉!」转过身一把甩开鲍嘉辉的手,冯释不可置信睁圆眼,没想到这人胆大妄为竟敢做出绑架勾当,「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他妈倒好,转手就给我冯释挖了个坑……不是说好的只给人一点教训么?你绑他那小情儿做什么?」 冯释几近抓狂,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今天不该出门,鲍嘉辉暗地里捅出这么大个篓子,现在倒好,绑架现场硬是得算上他一份。 叫叫嚷嚷声在空旷大楼里尤其刺耳,时瑜辗转醒来恢復意识之际,只觉耳边特别吵闹,费力眯开双眼,隐约看到不远处几道身影似在争执什么。 听声音像是冯释,时瑜昏沉头脑里瞬间涌入一丝清醒,小幅度转动身体,却发觉自己手脚皆被绑住,仔细听人声辨出绑匪不止一人,绑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心里猜想大概率和温荇清有关,不过没死是万幸,只要还活着尚有办法可循。 眼下绑匪都在,醒来要比睡着更加危险,时瑜索性闭上眼睛佯作没醒,继续偷听几人说话。 「鲍嘉辉,我劝你还是把人尽早放了吧,这事要是闹大了你自己兜着玩,本少爷可不奉陪。」 说到底从前只是口嗨,实质上真不敢做出什么。如果时瑜没和温荇清扯上关系,自己把人怎么着都无所谓,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情,就算此次没有参与其中,等查出他和鲍嘉辉这层关系牵扯,温荇清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出于后顾之忧,冯释边说边要上前去解时瑜脚上绳索,却在这时后脑勺被人抵上一物。 第185页 「别他妈给我添……」转头正对上黑峻峻的枪口,让冯释怒骂声戛然而止,面色由红转白。 「别给我添乱。」鲍嘉辉轻轻转动下巴,发出咔一声响,「这话难道不该我说?」 盯看抵在自己脑门上的物什好半天,冯释嘴里才磕磕巴巴蹦出几个字,「别逗我了鲍哥,这枪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鲍嘉辉俯身,枪身贴在冯释面颊上轻轻划过,惹得他勐打一哆嗦,「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 冯释用力吞咽了下喉咙,「这里是京华,你,你难道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鲍嘉辉哑然失笑,用枪口一下下戳着冯释额头,「告诉警察你窝藏毒贩吗?」 「什么?」心脏仿佛停跳,冯释惊愕睁圆双眼,不确信又问上一遍,「你说你是……毒贩?」 冯释僵硬杵在原地,看其余两人吃吃地笑,像在笑他愚蠢,大脑这时一片空白,却没办法仔细回想过去的种种和不对劲,那时鲍嘉辉主动找来,听说能借他之手教训一下温荇清,这种机会他自然求之不得,单凭他自己,在温家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但后来不知为何越走越远,直到现在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把我当作朋友,如果没有你冯少爷帮忙,在京华这片地方根本不好藏身,不是么?」对着冯释那张惨白的脸,鲍嘉辉露齿一笑,「之前有句话你猜得没错,我就是个在逃通缉犯,警方最后掌握的讯息便是我被同伙接走藏身,冯少爷既然都知道了,不妨猜一猜,你说对于我身份毫不知情,警察会相信吗?」 【作者有话说】 有一段审核不好过,截了一下改改放在下章一起发。 文章中四号仔指的是海洛因,前一段时间看了场禁毒展会,现在有些毒品的叫法五花八门,比如什么糖什么饼干什么饮品,很有可能渗透在日常生活中,要注意和家人增强相关认知及时甄别,切勿轻信他人尝一尝试一试这种说法。 根据目前进度大概还有十章左右完结( \\ ) 第93章 亡命之徒 从会场后门驱车避开媒体耳目,温荇清按照手机定位指示沿着道路疾驰,多次回拨时瑜手机,却无一不例外都是关机提醒。 好在昨夜失眠之际蓦地想起要送给时瑜的手环,带在他腕上之前,温荇清事先摸索一遍功能应用,其中内置gps模块,在无手机辅助情况下依然可以独立进行定位,原是与自己手机建立连接用于监测时瑜心率血压这些健康信息,却不曾想作了这种用途。 路上时不时注意着手机屏幕上红点定位,直到长时间停留在近郊一处物流产业园区附近,信号时好时坏,似乎是受到周围建筑物的影响。 如果没记错,这处产业园附近有片烂尾楼,前几年由于施工质量不达标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导致部分楼房坍塌,因此夺走了五六名工人性命,或许后来人觉得不吉利,这块地皮迟迟未再有开发商出手。 温荇清眉目紧锁,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隐隐泛出青白,除却定位,唯一能确定时瑜安然无虞的便是电子监测下远程传过的心跳频率。 瞄向一眼时间,发布会这时应当已经开始进行,也不知道大哥和父亲那里情况究竟怎样。心绪正纷乱之际,伴随手机铃声响起,屏幕倏地弹出条来电提醒,分毫动静都能让温荇清提起心吊起胆,将神经这根弦绷紧到极致。 看到是阚家豪,温荇清快速点开接听,杂乱背景下传过他急切的声音,「清哥,我听肖助理说你拿了钥匙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好端端的怎么时瑜……」 「发布会呢?会场情况怎么样?」温荇清打断他来不及解释太多,直播顺利进行,同时隐瞒自己不在现场,不被记者和观看直播的所有人发现什么端倪,只要争取到在路上的时间就已足够。 「你等等。」 阚家豪说完似将手机塞到了其他人手中,只听电话里涌过嘈杂,紧随响起肖应执的说话声,「老闆,招待会那里温总已经重新做过安排,单人轮番方式尽可能为你不出场争取时间,我和阚先生已经和公安部门取得联繫,现在警方正对你手机进行追踪定位,对于绑匪提出的要求,温老先生说,如果真到万不得已,会以保证时瑜安全为重。」 右转向灯驶入通往郊区的国道,车流量相对于市区减少大半,温荇清逐渐下踩油门,利落超车,黑色迈巴赫宛若条游于山涧的鱼,追风逐电般穿梭于道路一侧。 「应执,帮我转告父亲和大哥他们。」片瞬沉默后,温荇清缓缓开口对着电话那头几人说道:「记者会提问如实回答就好,不用他们为难,招待会不是做游戏,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在看着这场会议,一旦认下过错会很难再澄清,时瑜这里有我来想办法。」 「老闆……」 没等肖应执说完,阚家豪声音紧跟插过,「清哥你可别冲动,有什么办法大家可以一起想,京华这么个治安良好的城市怎能容那孙子瞎嚯嚯,你那什么……」 焦急到语无伦次,阚家豪担心自己描述不清,索性将手机递过一旁领导手里。 「温先生您好,我是担任此次搜救行动的总指挥薛宁,您能确定被绑架者具体所在位置吗?」 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传过一道沉缓男声,温荇清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连结上蓝牙耳机,「确定,我给他的手环,最终定位显示在华安物流工业园区附近,应当是片烂尾楼,除了坐标还有远程监测传输过来的血压心跳,至少现在人还安全。」从那张图片中便瞧见时瑜未摘的手环,外表普通应当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再者时瑜是鲍嘉辉能够威胁自己的筹码,又怎能轻易伤他性命。 第186页 「我们会立即派遣附近警力前往您所提供的位置进行搜查,同时,请您按照指挥行动,警方尽最大努力以确保人质安全。」薛宁出声安抚温荇清情绪,担心这位受害人家属情绪激昂万一想不开去找兇徒拼命。 显然温荇清并不如他所担心这样,反而表现得异常冷静,「绑匪极有可能随身携带du品,更大胆些猜测他是个du贩,危险至极,我认识绑架案的主谋,曾经和他是表亲关系,但我不明白报復的途径有很多种,为什么鲍嘉辉会选择这种极端不给自己留有后路的方式,或许他身上早就有了人命?」 处理案件时警方提供信息会有所限制,但如果家属能够提供有助于识别或定位嫌疑人的信息,警方倒是能够请求其协助,更何况此回案件经由姜书记交代,务必全力侦破,将罪犯缉拿归案。 温荇清一番猜测基本没错,薛宁不置可否,「经过查证,公安内网上有个叫作林龙的在逃du贩,目前怀疑鲍嘉辉或许就是林龙的真实姓名,du贩曾用名林昊龙,徐辉,林龙早年在边境运du贩du,前不久在为一个名为波敏的du枭运送一批货物时被警方拦截,发生激烈枪战,林龙枪杀两名缉毒干警后伪装出逃。」 知道自己迟早会落网,怎么样都是个死,所以穷途末路,临死前也要拉上人垫背,温荇清一脚油门踩到底,眼眶逐渐猩红,鲍嘉辉劫持时瑜不假,但最终目的还是他们温家的人,拿自己去换时瑜,是眼下最冒险也是最能保全时瑜安危的决定。 「所有推测他会跑去其他国家躲避风头,但据我们追踪查证,前几月他偷渡到了境内,落地后有几名下线作为接应,从落地后便音讯全无,在京华藏匿多日却没暴露任何行踪,大概率是有人为其提供了藏身之所。」 「或许为他提供这些的人,在京华还有一定身份。」 薛宁从话中闻出知情的味道,忙追问,「温先生知道是谁?」 「冯释。」温荇清紧盯前方路况,如果是冯释,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但有可能他也被人加以利用,黑料之事同他脱不开干系,绑人贩du正因为冯海民在京华的身份地位,冯释断不可能做出这种极端傻事,「如果能找到他,或许还能问出些有用信息,找不到大概率也在那群人手上。」 薛宁当即示意手下查人,继续对着电话里温荇清说道:「除林龙之外,从酒吧监控里显示,参与此次绑架并带走时瑜的三人中,有两人曾有过吸du史,一个叫陆三,另外一个叫赵家凯,绰号老k,请您到后务必配合我们警方行动,以免绑匪做出应激行为。」 「老k?」听到薛宁提供的嫌疑人信息,温荇清眉头更加紧蹙,所有事情在脑海中骤然清晰了起来,嘴里低声呢喃,「怪不得……」 「是我用人不当清哥,没想到这王八儿子带有目的性接近林朔乐队,当时真后悔没好好查他这个人。」 两边电话皆是外放,这边薛宁话音刚落,阚家豪就在一旁按捺不住接嘴,老k失踪后他便已经在温荇清面前自责过一番,但温荇清说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谁的好坏,所以并没责怪他,现在知道说再多道歉也无益,索性将谈话继续拉扯回正轨,「不过,还有一个挺意外的人参与其中,清哥你还记得酒店前台对你来电的那男孩吗?」 温荇清颇感惊讶,「你是说,魏闵。」 「监控里看到的,他和那伙绑架犯上了同一辆车。」阚家豪沉默一瞬,声声音突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根据薛队长断定,绑匪应该有四至五人左右,且大概率持有枪械,清哥,你找到人之后千万不要贸然行动,警方已经根据你手机定位派出武装警力跟过,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你,这件绑架案涉及贩du,性质恶劣,姜书记也颇为看重,不管怎么说,你和时瑜,一定都要平安回来。」 「我知道了家豪,安抚好小焱,别让她太过担心。」温荇清定定望向前方灰色公路,看着离目的地愈来愈缩短的距离,轻声说道:「我会有分寸。」 没留太多时间在冯释身上浪费,以防万一被他走漏地点消息,陆三用迷晕时瑜同样的手段将冯释放倒,之后将人绑在另外房间。 「绑了这小子真没什么问题吗?」看向眼地上仍没动静的时瑜,多出一人老k不免起了担心,上次在温家人婚礼上见过冯释一面,西装革履跟在一个漂亮女人身后,看着就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家。 鲍嘉辉将枪收好重新别在腰间,听到老k疑虑偏转过视线,「多一人多一份保障,要知道他可是前副市长唯一的儿子。」 老k因他那句前副市长浑身抖一激灵,倒没想到这么个官家少爷竟也牵涉其中,心里生怯嘴里嘿嘿一笑,「林哥,咱可都说好了,兄弟俩替你办了这么多事,你得把那些个分销商介绍给我跟陆三认识。」说话时老k眼里无不透出贪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然自己又怎会答应他铤而走险。 做这种生意的,人人皆为自己利益行事,鲍嘉辉鼻尖不免逸出声冷哼,轻蔑笑笑答应他说没问题。不多时陆三绑完人折回,鲍嘉辉低头看眼手机时间,告诉老k他们盯好人质,随后走出房间去找寻信号最好的地方。 待人离开走远,陆三殷勤抽出一支烟递给老k,打火帮人点燃,「大哥,咱们还留下来帮忙吗?」 「留你奶奶个腿留,要不是为了以后赚大钱老子至于答应他去绑人?」说到这就来气,老k冲着地上狠啐一口,「警察要通缉也是通缉的咱们,连前副市长儿子都他姥的敢绑,再不跑乖乖等着铁窗泪银手镯吗?」 第187页 「林哥知道了会不会生气?」陆三跟随老k出来行走没几年,仍是拿不定主意,站在原地不安分地搓着双手。 老k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腿对着陆三屁股上就是一脚,「他身上背负着人命,咱们俩可不能捨命陪君子,你没听见他刚刚电话里那意思,万一真招来大批警察谁都得玩完,你现在就去,偷偷把车开到烂尾楼后面,到了就发简讯联繫我,他不跑咱们俩先熘。」 「万一林哥他……」 老k不由分说直接给人第二脚,「万一你个头,趁魏闵那小子也不在麻熘去,放聪明点,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 陆三狼狈拿手护住两瓣臀,得令忙不迭朝外跑去。 趁人都离开须臾,老k耐不住寂寞狠狠抽了几口烟定神,越想心间越是焦躁不安,随后转头视线落在身后时瑜身上。 不得不说皮相是个好东西,富人手中的尤物能有几个是差的,看到那纤腰细腿再一联想这双腿同样可以架在男人肩上,老k就忍不住心生荡漾。瞧见四下里无人,时瑜双手双脚皆被绑住,色心顿起,心里盘算陆三将车开出绕到楼后尚需一段时间,反正都要跑路,跑之前做出点什么又何妨。 这点念头驱使下,老k缓缓靠近时瑜身边将手探向那张俊脸,甫一碰上,就同双乌黑眼珠对上视线,怕人乱喊叫招来鲍嘉辉,不安分的手指讪讪缩了回来。 「呦,竟然醒了。」捋了把下巴,老k暗骂不爽,心说醒来的真不是时候。 「做什么?」时瑜警惕盯住面前之人,屏息迫使自己冷静。 知道面对的是群亡命徒,被那支注射器抵在脖间时险些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心里纵使害怕时瑜也不断考虑该如何脱身,正巧听到面前这人和另外绑匪密谋要出逃的事。 现在房间里仅剩一名绑匪,论身形,面前瘦猴一般的男人要比另外几人看着弱些,仅是大胆猜测,时瑜也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什么?」老k眯起眼睛,从怀中掏出摺叠刀弹开在手中,万一真被这男孩听去告诉鲍嘉辉,倒不介意跑路前下个狠手。 「说没听到你可能并不相信。」时瑜紧张绷直身体,尽量使得声音听起来不那般颤抖,「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要活命。」 「想要活命?」老k咧嘴一笑扯起脸上褶皱,双手不安分摸在时瑜腿上,「你说怎么个活法?」 「你身上本来没背负人命,现在杀了我警方绝对会加大对你的通缉力度,除非出境,但成为杀人犯别说出境,可能连跑出京华都难。」深吸一口气按住乱跳的心,时瑜尽量按着他话的意思安抚道:「我听你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还没见过你这么乖巧懂事的,怪不得能攀上富人家。」老k边说话边与之贴近,丝毫不掩脸上那点猥琐笑意,「我还从没试过男人到底什么滋味,之前老听林朔和洋毛子腻腻歪歪,别说,叫的还挺好听,听得我那是一个难受,自己都忍不住想去试上一试。」 边说边抓住时瑜脚踝放在手心里摩挲,嘴里啧啧有声说这么柔软细腻的皮肤,上次这种感觉还是在一家髮廊小妹身上体会过。 双脚被绑,这个姿势明显对自己不利,时瑜轻轻转动手腕,感受了下圈口宽度,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你过来,再靠近一点。」 放弃挣扎任由老k握住自己脚踝,时瑜突然对人弯唇一笑,声音夹带上几分媚意,加之清澈无辜的眼睛带着几分可怜见,还真挺惹人疼惜。 老k心里暗骂贱货对谁都能张开腿,实际越是腌臜越是能让他春心荡漾,被这一颦一笑勾起几分色胆,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抱起时瑜双腿,动手解开拉链掏出二两肉。 借力时瑜挣扎坐起些身,强忍噁心不适,后背遮挡下握住左手拇指暗下发狠一拧,随着一阵剧痛传过,大拇指软软垂下,用力一拔继而将整只手从铐中挣出,刮出不少血痕。 过往受过的伤并不少,也曾由一个三好学生变作一个别人眼中会打架的不良少年,之后在拳馆当过代练,有些伤痛在过去那几年对于时瑜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般习惯。 「再靠近一点。」 不动声色将手铐绕过暖气铁管,时瑜抬起眼冷冷盯住早已按捺不住的老k,笑意从脸上慢慢退却,「不然我怎么能让你舒服。」 【作者有话说】 时瑜学过拳击,前面章节有提到过( \\ )过去结识不良少年学会打架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 第94章 脱逃 色心顿起,老k按住时瑜肩膀迫不及待就往人脸上凑,下一秒小臂忽遭重击,当即失去平衡倾倒在时瑜身上。 以肘发力狠压在老k后颈抑制住对方行动,时瑜一个翻身打挺将人钳制身下,来不及惨叫出声,老k颈上旋即被时瑜用手压过,叫喊堆叠在喉咙里挤出含含混混一两丝气喘。 发不出声音,老k只能张着嘴翻起白眼,感受眼前阵阵发黑窒息般痛苦,强烈求生欲促使下摸索出身上那把摺叠短刀,不由分说朝着时瑜胡乱扎过。 刀尖没入血肉,肩膀上随之一阵剧痛传过,时瑜紧咬牙关低声闷哼,手上却不敢松懈分毫气力,在对方扬起手扎入第二刀之际,使狠力往下一按,老k晕眩感更甚,意识逐渐涣散,脱手而去,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第188页 鲜血浸透衣料顺着手臂顺直而下淌落在老k身上,直至人不再挣扎乱动,时瑜松开两手,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后背立马洇出层冷汗,虚脱般缓缓吐出口长气,这才发现身体一直颤抖不止。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险境,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自己顶多只会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哪能和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徒相比,好在这些人并非多么团结,才侥倖使得自己有机会逃脱。 压迫大动脉只能造成人短时间内晕厥,时瑜怕人醒来大唿小叫招来其他同伙,不敢在原地多懈怠停留,解开捆绑在脚上的麻绳将老k双手并着双脚捆绑在一起,脱掉他一只鞋袜塞进嘴里以防叫喊,好为自己尽力争取些逃跑时间。 烂尾楼主体建设尚存完好,先前原要改建成为小区住所,所以每层之间墙体林立,宛若迷宫一般错综复杂,地上分布散落着些钢筋材料,空气中满斥霉土气息,处处都好似潜伏着匪徒同伙及未知危险。 时瑜脱身前带走老k那把短刀用以防身,屏息沿着墙壁小心摸索前行,肩膀上的刀口实在深了些,一时半会根本止不住流血,而那张脸也因失血愈发变得苍白透明,隐在暗处尤其明显。 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一处楼梯通道,时瑜心中释出口气,如果能顺利抵达楼下,或许逃跑机率会变得更大一些。 心里边想边摸索着想要下楼梯,却在转身之余猝然一顿,心脏急促跳动起来。 「谁在那?」 将短刀握在手中,时瑜紧盯着墙壁遮掩后慢慢探出的身影,直至看清魏闵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同时瑜目光交织一瞬,魏闵便心虚胆怯将头低下。 「魏闵!」 当即明白过来所有事情前因后果,时瑜怒意油然而生,一把提过魏闵衣领将人掼在墙壁上。 「你和他们……」 「别太大声音,他应该就在附近。」魏闵慌乱制止住时瑜,眼里脸上布满惊恐,「他身上有枪。」 时瑜知道他并没有说瞎话,这个「他」应该指的就是主谋,装睡时听到冯释称唿其名为鲍,立马联想到温荇清母亲正是当年一户鲍姓人家大小姐,所以绑架自己不是为了勒索钱财,而是针对温家。 「为什么不喊人过来?」时瑜隐忍怒意压低声音,心想老k这时估计该醒了,魏闵刚才但凡喊上一句,自己便没处可逃。 魏闵轻轻摇头,「绑架你我也有责任,不想真的闹出人命。」 这个时候,时瑜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的说辞,「我要离开,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可以随时告诉你那些同伙。」 「你现在没有办法逃走,况且还受了伤。」魏闵急急开口阻拦,「能出去的路只有一条,他刚刚去了楼下,你这时候下去一定会惊动他。」 那双眼里流露的恐惧是真,自己确实不知道哪一层会有谁在,万一如刚才那样碰到魏闵般撞见其他人,可能没再有什么「好运」,时瑜咬咬牙不准备轻举妄动,胳膊逐渐上抬抵在魏闵咽喉。 「你在帮这群绑匪做事?」 「是他逼着我。」 「魏闵!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从他那句对不起时瑜便知,魏闵或许也有无奈存在,但这些并不是犯罪的藉口和理由。 「我知道,可我又有什么办法?」眼眶布满红丝,魏闵看向时瑜,随后抬头对着天花板悽然一笑,「你应该猜到那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我的父母,当年那群人利用我爸给温荇清母亲……」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换作几声自嘲的笑。 「那你知道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下去?」时瑜真恨不得给这小子来上一拳,但现在哪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没有办法时瑜,这是我的报应,以为找到了一个能够翻身的好机会,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魏闵说到最后几乎哽咽,红着眼捲起袖口露出一小节胳膊给时瑜看,临近肘窝的地方是一片触目惊心注射过的痕迹。 时瑜心突地一跳,虽说魏闵自作自受,但没想到这群人竟残忍卑劣到这种地步。 「他用这种东西控制你?」 「是……」魏闵缓缓点头,无力搭垂下肩膀,「一旦沾上,一辈子都逃不掉。」 时瑜退后几步转而拽住魏闵胳膊,「跟我一起离开,去报警去想别的办法治疗,你跟着他继续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魏闵诧异看向时瑜,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被时瑜拉住踉跄跟随几步,正当这时,从楼梯间隐隐响起阵吹口哨的声音,脸色忽作惨白,惊恐拉住时瑜胳膊示意人躲起,「他来了。」 口哨声在楼层里迴响,如同鬼魅般游荡漂浮在空气中,路过空旷走廊时,鲍嘉辉偏头朝向尽头看去,层层水泥墙板的遮挡下一切如常,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转身继续走了几步,口哨声和脚步同时止住,地上不规则延展着几滴血迹,看颜色应当是新鲜的,不久前刚有人经过。 眼神四下逡巡,鲍嘉辉心里突然生起警觉,随后从怀中摸索出枪枝拉开保险栓。步步靠近时瑜所在房间,站在门口望去只见老k双手双脚皆被绑在背后,匍匐在地,模样狼狈至极。 「时瑜人呢?」 见到来人,老k呜咽挣扎着拱到鲍嘉辉脚边,费力吐出嘴中袜子,狼狈开口解释道:「林哥你听我说,刚刚全是那小子使阴的……」 第189页 目光扫过老k不整的衣衫,鲍嘉辉心里当即明白了过来,不免冷笑,「是他使阴的,还是你不老实?」 「我,我哪敢吶。」老k一副快要哭出的表情,难受将脖子抻到鲍嘉辉脚边谄媚讨好,「鲍哥你给我个机会把他弄回来,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陆三,怎么会在楼下?」 一语让老k惊出一身冷汗,忙开口慌乱找理由,「陆三……我让他提前检查一下油箱,好为咱们之后跑路做准备。」 「难道不是你要跑路?」鲍嘉辉屈膝下蹲,用枪挑起老k那张惶恐的脸。 知道陆三那嘴瞒不过,老k挤出笑脸竭力讨好,嘴唇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林哥,林哥……我不会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下次?」 鲍嘉辉忽然咧嘴一笑,顷刻笑容淡去,用枪抵住老k额头,「没有下次了,背叛,不听话的人,只能有一个下场,到了下面再好好和陆三一起忏悔吧。」 一声枪响过后周围似乎安静了片瞬,鲍嘉辉一脚踢开汨汨流血的尸体,走近窗台朝下眺望,银灰色面包车此刻就安静停留在楼下不远处,依稀能看见陆三的身影正坐在驾驶座上,奇怪的是,陆三的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后仰去,两眼圆睁一眨不眨望向楼内,像是带有不甘。 「受了伤,跑不远,所以你还在这里?」 鲍嘉辉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完又从窗外收回视线,跨过已经死透的老k朝外走去。 举枪沿着血迹慢慢找寻时瑜踪影,细听楼上楼下传过的动静,时不时注意窗外是否有人出逃。 通往大路的出口仅此一条,依时间推算,时瑜现在并没有跑出这座烂尾楼,或许正躲藏在某一处好伺机而动。 果然,活着的还是没有死了的听话,要知道时瑜还有这种本事,早该打上那一针才对。 血迹并没有如想像中去往楼下,而是朝着走廊另外一侧延展,鲍嘉辉歪头笑了笑,心里猜测时瑜可能没有及时逃出,又可能是自作聪明好来一出声东击西。 「我知道你还在,出来吧。」 声音穿过楼层,尾音重重回盪,始终不见有人回应,鲍嘉辉沿着走廊步步走过,未及几步,忽有道身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 「魏闵?」看到魏闵,鲍嘉辉蓦地一挑眉,险些把这个微不足道的「同伙」给遗忘,「你一直守在这里,看到时瑜了吗?」 「没,没看到。」魏闵惨白着脸色,刚才明明听到那声枪响,再一瞥鲍嘉辉手背上隐约的血迹,身体更是抖如筛糠,「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说,没有人经过?」鲍嘉辉走近他,眼睛瞄向地下,紧接着对同魏闵四目相对,「你最好不要骗我。」 魏闵浑身轻颤,尽量抑制住声音的颤抖,「我,我怎么敢骗你。」 俯身盯看他一阵,鲍嘉辉笑了笑转身即走,见人没再追问,魏闵正准备放下悬着的心,鲍嘉辉这时却突然一个折回,扬手带起凌厉的风,魏闵来不及反应,枪柄径直砸在了额头一侧。 应声倒地,带起一阵尖锐耳鸣,死亡的恐惧感顿时交织笼罩全身,魏闵捂住流血不止的额角蜷缩着身体朝后退去,嘴里惊骇低喃,「鲍,鲍哥……」 不是逃跑便是欺骗,一个两个,都活该是同样的下场。 「你没有看到,也没有受伤。」蹲在魏闵身前,鲍嘉辉咧嘴一笑,将枪口直怼在魏闵脸上,「那你告诉我,地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第95章 幸运 魏闵霍然睁大双眼,惊恐看向地面几滴先前并没注意到的血迹,一时间魂丧胆销,心脏几要挣脱胸膛跳出。 「我,真的……」 瞳孔里映出鲍嘉辉那张笑容尽失的脸,魏闵心中渐渐升起绝望,被恐惧灌满四肢百骸不得动弹,同样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知道再多解释都是徒劳,不管见没见过时瑜,对于鲍嘉辉来说自己始终是个累赘。 无论身形亦或力气都占据下风,一番挣扎终不敌蛮力,很快自己被限制住行动。 似乎觉得使枪太过浪费,鲍嘉辉掐过魏闵脖颈将人勐甩在地,双手发狠握住他脖子逐渐用力圈紧。 强烈窒息感顷刻袭上,仅短瞬眼前便一片发黑,魏闵难受抓住鲍嘉辉手臂,指甲在他皮肤上硬生生刮出几道血痕。 「你不该背叛我!」 鲍嘉辉俯首注视着他这张由红变紫的脸,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身体随鲍嘉辉起身一点点脱离地面,整个人重量几乎全由脖颈支撑,魏闵张开嘴拼了命的想要唿吸,却无济于事。 实在难受……双眼充血泛红,颅压增加导致眼内压力升高,像要挤出眼眶随时崩落。 可能,自己最后的结局不过如此吧,但也好过后半生以du品为伴,一直纠缠不休直到步入死亡。 意识临近涣散,魏闵渐渐放弃挣扎不再生反抗。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从房间外飞扑而入一道身影将鲍嘉辉狠狠撞倒在地,两道身影旋即扭打作一团。 颈上得以解放,空气紧随灌入鼻腔肺腑,魏闵蜷缩起身体不断气喘呛咳,眼泪混合口涎粘满半张脸。 劫后余生的惊险促使心脏剧烈跳动,顾不上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魏闵迅速扭头朝着撕打在一起的两人望去。 第190页 纵使时瑜会些拳脚功夫,但毕竟身体瘦削力量有限,很快便被鲍嘉辉反向压制,渐露不敌姿态。 如果一人出局,另外一人会是同样下场,魏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慌乱之余瞥到不远处地上扔着的一把匕首,应当是从时瑜身上掉落出来的。容不得他多想,极端恐惧和求生欲促使下,连滚带爬捡起匕首,一咬牙对准鲍嘉辉直接扑了过去。 尖刀没入皮肉,柔软的推进感加之初次伤人带来的害怕,使得魏闵手劲一偏,匕首咣当应声落去地上,带出一两点斑斑血迹。 鲍嘉辉吃痛松了钳制人的手劲,寻到机会,时瑜勐地蜷起双膝,用力将膝盖撞向对方小腹,将他彻底从身上掀去一旁。 「快走!」 踉跄爬起身跑出没几步远,见到魏闵仍呆呆立在原地,时瑜几乎是吼出了声,「还愣着干嘛?」 身体抖过激灵从发呆中缓过神,努力将失神的目光聚拢,魏闵慌忙点头朝向时瑜递过手,迫切想要抓住能带他离开深渊的希望。 脖间蓦地一疼,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再有所动作,魏闵僵直立在原地,看到把利刃悬在身侧沾带着丝丝血迹,似有东西自身体里争先恐后溢出,又看到时瑜木讷僵在脸上的神情…… 只在电影中见过的血腥场面,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上演,利刃切开半边咽喉,鲜血自魏闵脖间喷涌而出,转眼洇红半边身体,那只手依旧向前伸着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魏闵……」 眼睁睁看着人在面前倒下,时瑜怔在原地,见鲍嘉辉撇嘴不屑扔掉手中匕首,随后抬起双兇悍残忍的眼。 无言片瞬,楼下忽响起轿车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响,鲍嘉辉偏头张望,看到辆黑色迈巴赫自马路上飞驰而入拐进施工围挡的缺口,随着声尖锐剎车声过后,从中下来道略微熟悉的身影。 来不及细看究竟是谁,时瑜已然趁这半会功夫跑出房间,鲍嘉辉一声暗骂,掏出别在腰间的枪枝捂住伤口抬脚追过。 强拖起发软的双腿继续朝外奔跑,在距离楼梯口仅剩十几步远时,一梭子弹紧贴着时瑜后脚跟打进坚硬的水泥层地,溅起一簇火星。 「别动!」 鲍嘉辉站在原地抬枪指向时瑜后脑勺,出声威胁,「这个距离足够要你的命。」 缓下脚步最终停留在原地,时瑜想要逃但更想要活命,眼下肩膀上的刀伤失血量已经不少,自己又没有交通工具,逃出机率确实寥寥。 见人听话停下,鲍嘉辉举着枪步步逼近,忽而听到楼下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过。 「时瑜!」 听到温荇清声音,时瑜心里先是一喜,继而冲着楼下喊道:「温老闆不要过来,他有枪!」 温荇清自然知道,楼下车里尸体足够让人担忧,猜测或许事情生了变故才使得绑匪内讧,刚踏入烂尾楼内随之一声枪响更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管不顾径直朝着楼上冲去。 莫大勇气致使时瑜不再顾及身后安危,尽可能地抬起脚向温荇清所来之处移动。 「再不听话,你们两个就以尸体相见吧。」 烂尾楼内多处都是直通楼底的窟窿,一句恫吓透过几层楼响起阵阵回音,楼下脚步声明显缓滞,时瑜转过身继而抬起头直勾勾看望向鲍嘉辉,眼神凛冽仿佛要将人刺穿。 「温荇清?」听到是老朋友,鲍嘉辉歪头盯住楼梯口,笑了笑缓步朝时瑜靠近,「你不是在会场吗?怎么找到的这里?」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楼梯拐角处逐渐显现出一道人影,时瑜既喜又悲,下意识转过身体以防温荇清看到自己那条受伤的肩膀。 从暗处走出踏入光线明显的地方,多年不见两人目光短兵相接,没有欣喜只余仇恨。 鲍嘉辉出声冷笑,「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多年没见,你竟然走上了这条路。」 应声回怼完,温荇清视线投落到时瑜身上,看到满身血迹瞳孔蓦地缩紧,「受伤了?」 「不止是我的血。」时瑜避重就轻,想到魏闵被杀时应当有不少血迹喷溅在自己身上,临死前他那双绝望的眼神烙印在脑海里,见到温荇清的这一刻竟有些委屈的想哭。 「别害怕,你做的已经足够好。」试图安抚恋人情绪,见到时瑜性命无虞,温荇清悬着的心终能往下放一放。 鲍嘉辉哪管两人嘘寒问暖,枪口直抵在时瑜后脑勺,拽住人一只手腕眯眼眺望,警惕朝房间内退去。 「警察随后就到,你放开时瑜,由我来当人质。」温荇清步步紧跟,开口同他谈条件,「你挟持我,我可以配合给你钱和车辆,让你安全离开京华。」 「安全离开京华?」鲍嘉辉不屑摇头,「我既然选择回到这里,就没想过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回到境内等同于将自己主动送到条子手里,逃出境外,还有一群du贩等着把我灭口,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对方坚硬得如一堵墙无处攻破,温荇清下意识捏紧手指,当务之急便是让时瑜安全下来,这时恨不得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他,「你主动向警方缴械投降,我答应你会请到全国最好的律师将死刑争取到无期,也好过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一句话反而戳到鲍嘉辉痛处,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接下来的话,「然后再像当年你父亲那样,闷不做声让我死在监狱里?」 第191页 对于过往旧事温荇清并不了解全貌,但知道自己父亲为人,当即蹙眉反驳,「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这其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很快,由不远处公路上拉响尖锐警笛,纵使知道自己逃脱不掉,出于多年对警察的下意识反应,鲍嘉辉迅速拽过时瑜退到房间一角,经过多方面勘察,早就寻到这座楼里最适合隐蔽自己的位置。 楼下警察似乎来了不止一波,在第一批警务人员抵达现场后不久,紧跟另外几辆特警车从不同方向赶过,将楼下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跟过来的车辆里下来位高官guan模样的人物,场景简直同拍大片无异。 「不愧是为当地经济发展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企业家,为了抓住我,真捨得动用这么多警力。」鲍嘉辉说话间喘息声不由加重了些,魏闵那一刀虽没伤及要害,但伤口创面大,加之腹部血液供应丰富,不出半会鲜血已然浸透衬衫,又因一身黑衣的缘故,外人眼里并不会察觉出什么不对。 「并不是因为温家贡献大,就算换作一个普通百姓在这,警察也会想方设法竭尽所能救人。」 温荇清趁他注意力转移片刻,不动声色靠近窗边,将自己作为信号告知众人绑匪所在。 在看到温荇清具体位置后各路警察分批而动,姜延坺负手站立在场地中央,宛若一尊威严可畏的雕像,将所有暗潮涤盪一清。 「姜shu记。」 循声转头,姜延坺见来人朝自己行了个标准军礼,「我是市禁毒总队长,同样是负责此次搜救抓捕行动的总指挥薛宁。」 看着面前雄姿英发的年轻人,想起当年自己同样担任过缉毒总队长职务,如今青出于蓝,薛宁半分不输自己当年风度,姜延坺由衷点头,「现在情况如何?」 薛宁面露凝重说道:「介于地形复杂,行动人员分为三个小组依次从楼顶和左右楼道潜入,匪徒所持枪械根据之前资料查证分析,是警用枪64式,确为境外牺牲缉毒警所用配枪,现场有两名人质在,无论窗外或是门口突袭都存在不小的风险。」 姜延坺继续询问,「狙击手准备怎么样?」 「歹徒所在位置实在刁钻,靠近他那一侧有水泥墙壁遮挡,即便动用消防云梯也难找到合适狙击位置,若在露天地方更受太阳强光影响,几名狙击手现在还在找寻最佳位置角度。」 「让几名同志准备好后随时待命,想方设法将匪徒引到合适狙击范围内,同时安排一步险棋,几组行动人员尝试从不同方向突破,一队负责吸引绑匪注意,其余队伍负责突袭抢回人质,如果绑匪表现过激务必做出让步,先安排谈判专家尝试和他交涉,能劝降则劝降,必要时直接击毙,务必保障人质安全。」 姜延坺此时就像一位指挥有度身经百战的老警察,听得薛宁不禁一愣。 「要把人质和我们同志的安全作为重中之重,切记不要激怒歹徒,避免其作出什么极端行为,一切安排听从你这个总指挥!」 「明白。」薛宁立正行礼,心里开始对这位老shu记有所改观。 姜延坺说完抬头望向温荇清所在楼层,忽然轻声嘆息,「我本来不该插手行动,但此次事件涉及持枪携du以及杀人,性质恶劣且极端,京华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优秀城市的典范,所以要审慎对待。」 得知匪徒是鲍嘉辉,当即就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亲手抓捕的鲍昊龙,那时曾见过这个孩子一面,也曾教育他以后要正道直行,不要犯其父亲同样的错误,二十年过后物是人非,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终是不可避免在今天上演。 「薛队!」从楼内远远跑来个年轻民警,行至两位领导面前时立即止步敬礼,说话丝毫不带气喘,「劫匪要求见最高ling导。」 提到「最高ling导」几个字时,小民警的目光不知该往哪瞟,两位领导分别隶属于不同的行zheng体系和职责范畴,所以不能直接以高低大小来论。 作为现场总指挥,薛宁正想让人带路,却听一旁姜延坺开口说道:「带我去见他。」 「姜shu记,绑匪穷兇恶极,据我们行动人员回报,其余三名他的同伙已经惨遭杀害,您是地方dang委最高领导人,不能以身涉险。」薛宁直白开口说出顾虑,姜延坺新上任不久,一旦出事恐任何人担待不起。 「有些行动安排离不开你,再说我和这个绑匪曾经有过渊源。」 姜延坺知道薛宁心间顾虑,说难听些,自己受个伤丢条命都是在给这位队长增添麻烦,可若是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何以为guan。 「你放心,出了事我会全权负责,虽然我现在同你们不在一个系统,但我曾经也是一名奋战在一线的缉毒警察。」 站在一众警察中间,老shu记沉稳锐利气质卓群,同当年意气风发的缉毒队长身影逐渐重叠,久居官guan场,那股浩然正气依旧留存于身没有褪色。 待接过一旁人员递来的扩音器,不顾楼上随时能放出冷枪,姜延坺大步流星拨开人群走进楼内,顺着毫无安全措施的水泥石阶拾级而上,随后冲着房间方向喊道:「鲍嘉辉,我是姜延坺,也是这里的领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你父亲就是我亲手逮捕送进监狱里的,楼下已经被我们警方包围,劝你放开人质缴械投降,不要将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第192页 强有力的声音迴荡在楼层上下,使得每个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 「姜队长?我当然记得你。」 半晌,楼上隐隐传过鲍嘉辉声音,掺杂着意外和冷嘲热讽,「哦不对,现在应该换了别的称唿吧,升guan发财的滋味一定很不错?」 被当众泼脏水,姜延坺脸上毫无愠色,「二十年前你离开京华销声匿迹,我同样被调走,二十年后我重新调回京华任职,你却以这种方式出现,我真的不希望你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我也不想,可人散亲离的又不是你们。」再次踏足这片土地,恨意的种子仿佛被施了肥,疯狂在鲍嘉辉心间滋长缠绕,蔓延进血肉骨髓里夜夜难寝。 「国有guo法,鲍昊龙逆流而行,做出的事情已严重有违guo家安全和人民群众利益,你如果认为他对,我无话可讲,你觉得他这样做不对,也请你静下心想想现在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正确。」姜延坺循序善诱,未听见鲍嘉辉回答继续说道:「你肯配合放开人质,警方可以将狙击手和行动小组撤掉,让你安全走出这栋楼。」 「我要求见领导并没有太大的需求。」鲍嘉辉声音从楼上递过,「让你们的人滚远点,省得我一激动不小心崩掉人质脑袋。」 姜延坺打手势让所有人原地待命,先不要轻举妄动。薛宁得令离开,去往楼下继续指挥部署。 「但我没那么傻,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权宜之计,骗完再下手,早就不新鲜了。」 倚住墙壁边缘视线落在楼下,层层警察包围中,鲍嘉辉瞧见几道身影正急切朝着楼内观望,更有甚者试图冲破警察围拦想要闯入,心说还真是热闹。 「让温世雄进来。」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人是温世雄,鲍嘉辉收回视线,枪口用力抵在时瑜太阳穴上,带起的轻微机械响动听得温荇清心口勐地揪起。 「有什么条件可以告诉我,用我来换取时瑜更值得谈判,不是吗?」 听到狙击手时,温荇清知道自己不能做旁观,得想方设法让鲍嘉辉接近窗边,尝试向前挪一步,却被鲍嘉辉厉声喝住让他待在原地别动。 「少他妈的花言巧语,但凡暴露一点就会有几梭子弹等着打穿我脑袋!」警惕性拉满,鲍嘉辉拿枪的手更加用力,枪口按在时瑜太阳穴上硌出明显印记,看到楼下之人还在被警察拦着,忍无可忍朝着房间外吼道:「让温世雄进来!」 让普通群众进入危险场地本就是大忌,眼下却也无计可施,姜延坺只得吩咐人员去将温世雄领进。 原本只让领来一人,不曾想冯海民同样跟了过来,甫一进入现场,冯海民见到警察便问,「我儿子呢?」 「爸!爸我是冯释啊爸,快救救我,这疯子他妈差点就把我给杀了!」 听到楼下传来父亲声音,冯释似条毛虫拼命朝外拱,看到血泊中魏闵尸体更是吓到魂飞魄散。 爱子心切,同样恨铁不成钢,冯海民一改往常娇惯他的态度,几步踏上台阶,夺过姜延坺手中扩音器厉声斥问,「绑架这事是不是你也参与了?」 「哪能啊,您儿子也是受害者啊。」冯释委屈不已,虽说绑架的事情跟自己确实无关,但鲍嘉辉这个人却是另提。 「你借用你姐姐的钱投资的那些小报社用以抹黑京华集团,和你没关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些谣言?又是怎么认识的du贩?」 被当场戳穿,冯释索性耍起无赖,涕泗横流,「都是误会啊爸,你怎么能不信任你的亲生骨肉!」 「放屁!老冯家什么时候生了你这种混蛋!」 冯海民血压顿时上涌,平时儒雅随和的一个人直接爆了粗口,令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 冯释嚎啕大哭声音嘹亮,冯海民捂脸悲嘆,原本提心弔胆的场面因这父子二人一度混乱。 温世雄忙拉住他帮人拍背顺气,劝解道:「老冯,当务之急先把孩子救下来,什么事都没有人命重要。」 「我冯海民这生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岗位和京华市的发展上,恐怕犯下任何有违guo家有违人民的错事!可我还是错了,千错万错就不该出于私心保这个儿子,在职四十年,毕生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他这个祸害!」 握住温世雄的手不断道歉,冯海民老泪纵横,「这次……让他该坐牢就坐牢,所有事情依法而行,我不会再插手。」 「够了,别再演什么大义灭亲的戏码拖延时间了。」 被他们一群人继续闹下去,恐怕自己熬不住太长时间,鲍嘉辉冲着天花板开上一枪,当即止住令人聒噪的吵闹。 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困兽,鲍嘉辉只想死前狠狠咬上温家一口,要让他们至死也不会忘记对自己的仇恨,「我还有两发子弹,不介意再带上一条人命陪我下地狱。」 吩咐人将情绪失控的冯老送出场外,姜延坺试图安抚鲍嘉辉情绪,「你有什么要求或是条件尽管可以提出,我可以用我shu记的身份担保,能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做到。」 「我能有什么要求?无非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们温家人讨命!」 温世雄的到来仿佛点燃了心中那条引线,鲍嘉辉恶声控诉,努力吊着最后一点气力,「当年鲍家落魄后,他温世雄步步紧逼让我父亲惨死狱中!家破不够还要人亡!那个时候怎么没人问我提条件?」 第193页 不顾警察阻拦,温世雄敲着拐杖直往最前面走去,说来还是因为过往旧怨,鲍家父子一个接一个,如同讨债鬼一般将温家搅得鸡犬不宁。 「我可以对天发誓,你父亲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当年我确实想要亲手杀了他,可我有两个孩子需要负起责任,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煳涂事!」 鲍嘉辉分毫不信他这番说辞,看不到温世雄干脆看向温荇清,眼底浮现出嘲弄的神情,好似在说看看你父亲那副虚伪的嘴脸。 「明明是你见过他之后,当天晚上我父亲就被人缢死在监狱里!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兇犯确实另有其人。」姜延坺出声打断两人争执,说道:「当年出于案情敏感和对你年纪的考虑,我并没有告诉你案件的全部实情,就是怕一个孩子会冲动去找真正的兇犯拼命!」 「真正的兇犯?」鲍嘉辉荒谬一笑,「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兇犯不是他还能有谁?」 脸上写满不信,倒是想听听这位姜延坺会编出怎样的兇犯,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亦或当年哪位同自己父亲有矛盾的其他人。 「你父亲私下贩卖du品,和境外一直有生意往来,当年和他做买卖的供应商就是波敏,波敏那时为打通境内贩du路线,冒着风险踏足国境,抓捕你父亲时波敏恐殃及自身,便让手下故意犯事接近狱中的鲍昊龙。」 「少他妈骗我!」鲍嘉辉脱口怒道:「为了救出人质,你们真是无所不尽其极,连这种谎话都能编得出来。」 姜延坺哪知他这么大反应,当即自证话的真伪,「一切都有事实证据!档案室里至今可以查到!」 「证据?证据难道就不会伪造吗?」由怒转恨,鲍嘉辉一副死生无畏的态度,对着楼下挑衅道:「温世雄,父债子偿应该不为过吧?」 事到如今说什么他都不信,姜延坺心知情况紧急谈判无效,已经处在一点即燃的状态,对于人质来说万分危险,立马嘱咐身旁警察,让其告知薛宁吩咐所有行动组,只要寻见时机,准许当场直接击毙绑匪。 知道时间所剩不多,鲍嘉辉在衣兜里一番摸索,掏出支注射器直抛在温荇清脚边。 时瑜看到东西勐地往前一挣,旋即被鲍嘉辉从身后掐住咽喉重新带回。 「既然会场上你没有勇气说出你母亲是个yin君子,现在给你个选择,要么自己给自己扎上一针,我就放开时瑜主动投降,不然,他得给我陪葬。」鲍嘉辉古怪一笑,所有吐字清晰,故意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选择吧温荇清,要自己的命还是他的命?」 不明白房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句父债子偿让温世雄心急如焚,恨不得单枪匹马闯入进去,「你放过我儿子!」 「我答应你。」温荇清俯身从地上捡起那只注射器紧捏在指间,「你得说到做到。」 毫不迟疑的回答倒使得鲍嘉辉愣了一愣,狰狞笑意僵滞在脸上,隐隐带出些不甘,「你们温家一个两个倒全是些情种。」 「老二!」温世雄听到对话冲着房间里急急喊道:「鲍嘉辉,你要是怨我恨我,就挟持我让我来打这一针,当年的事情和我儿子和时瑜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料想鲍嘉辉竟然还留有这么一出,姜延坺眉头紧蹙,不管现在採取什么紧急措施,好似都已经来不及。 「一条老命换取两个年轻人?这个交易多不值啊。」最恨这种父子情深捨身为人,鲍嘉辉觉得对于自己来说这简直就是种炫耀,当即冷下脸,手肘用力将时瑜勒到几近窒息,随后抬眼望向温荇清,「做还是不做?」 将时瑜难受的模样尽收眼底,温荇清一咬牙拔下针帽,袖口挽至手肘,打完这一针,尚且有机会将时瑜从他手中救出,但要不答应继续僵持下去,可能也没再有继续僵持下的机会。 「三秒钟,省得拖延时间反悔。」鲍嘉辉直勾勾盯住温荇清一举一动,嘴里喊出数字,「三。」 温荇清从时瑜身上收回视线,怕被他眼神打乱心绪。 「二。」鲍嘉辉嘴角逐渐向上翘起,溢出抹大仇得报的快意,「一。」 「温荇清。」 针尖已至肘弯,同那句一落下的还有另外一道声音。 听惯了温老闆,也被叫过大哥,还是头次听到时瑜称唿自己全名。温荇清手上动作一滞抬头望去,对上时瑜视线时里心莫名一拧,强烈不安感随之涌上。 时瑜弯唇扬起抹笑,眼神定定落在他身上,轻声说,「我以前一直以为命运待我不公,后来才知道我其实很幸运。」 温荇清心脏突跳,怔怔看向时瑜毅然决然的神情,「时瑜……」 「谢谢你。」 话落,脚跟猝然用力蹬住地面,额头向后使劲撞向鲍嘉辉下巴,趁对方来不及防备之余,时瑜环住其腰身推向落地窗边缘,同鲍嘉辉一齐从楼上坠下。 所有变故发生皆在短瞬。 「求你……不要……」 声音来不及喊出,浑身血液顷刻凉透,温荇清看着时瑜宛如飞鸟般急跃而下消失在视野,紧随其后,耳边传过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周考试,可能更新频率会慢一些,争取这两周内完结!( \\ ) 第96章 求婚 从十楼急速下坠,两人齐齐摔落在六层向外延展的平台上,即便这样,四层楼间距所带来的冲击力足够令人粉身碎骨。 第194页 身体触及地面那刻,瞬间被种剧烈疼痛所取代,时瑜无法描述究竟是哪种痛苦,灵魂、肉身及五脏六腑仿佛被尖刀刮过寸寸皲裂,尖锐耳鸣声不断冲击着耳膜,身体轻微抽搐,伴随股腥甜液体从咽喉中呛咳而出。 朦胧中似有人在楼上急急唿唤自己的名字,时瑜费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眼前却血雾朦胧一片,阵阵发黑。 费力将头偏转看向鲍嘉辉,依稀见他两眼圆睁,口鼻腔处均有鲜血汨汨流出,后脑勺已然凹进碎裂,鲜血混杂脑浆撒落一地。 「有人在动!还活着!」 「快!救护车,担架……」还活着? 或许说的自己,坠落着地的前一瞬,时瑜后脑撞在鲍嘉辉身上,算是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以不至于当场交代,但胸腹部遭受勐烈撞击情况并不乐观,也有可能生命正在流逝,恐怕撑不了太久。 亲眼见证过死亡,感受死亡时却不再那么畏惧,但此刻时瑜心间仍觉遗憾,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还有些未竟之事,特别想要见的人。 不断有鲜血从脏腑内绞出,一唿一吸间皆是浓烈腥气,搅碎般疼痛。意识逐渐下沉,时瑜蜷缩在冰冷水泥地上闭上双眼,想到一旦睡过去,应该很难再醒来了。 「时瑜!」 比刚才更加清晰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辨认出是温荇清,原本濒临极限的意识像被什么拉扯回来,时瑜勐然睁开眼,随后被双手从地上托起,落进一个有温度的怀抱。 「再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脸颊紧贴温荇清灼热的掌心,时瑜那点遗憾忽然化作全无,极力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恋人模煳的身影,却有什么温凉湿润先于动作滴落在额头上。 「温老闆……」 「我在,别害怕,我会陪着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过,温荇清托高时瑜头颅以防血液呛住气管,眼睁睁看着放在心尖上的人万分痛苦,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颗心仿佛被撕碎般刺疼难忍。 「事情都结束了吗?」靠在温荇清怀里,身上的痛感似乎减轻了些许,得到肯定回答后,时瑜苍白脸上硬挤出一抹微笑,「好想和你一起回家。」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去。」说话时温荇清强行压抑住哭腔,眼泪脱眶朝下滴落,分明没有发出声音,时瑜像察觉什么一般抬起手背替他轻轻拭去眼泪。 「不许你再做这种傻事。」 「有个人,曾问过我……孤注一掷的时候,会不会,为自己拼一把……」时瑜回应声开始变得断续,尽管这样,仍迫使自己吊住最后一丝意识,「孤注一掷的时候,我想选择你。」 「虽然不会有下次,但你再做这么极端的事,你不要命,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听到了没有?」温荇清想兇狠下语气,出口才发觉在微微发着颤,听起来更像是乞求。 「可谁让我……喜欢你。」 似有什么溢出眼眶,将眼前血红模煳沖淡了许多,时瑜发觉身体愈发冰冷,就算靠在温荇清身上也难再感受到温度,竭力对温荇清绽放一个笑容,「这个时候,不要生气了,好吗?」 低头轻吻在时瑜面颊,温荇清试图抱人更紧些,「记者招待会上,我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向你求婚。」 招待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温荇清只想大大方方承认和时瑜的恋情,不想多余解释那些谣言,一句求婚这些诽谤自然不攻自破,只是没来及宣之于口,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告诉时瑜。 强忍住眼泪,温荇清垂首阖目贴在时瑜耳边轻声低喃,「在这之前我查阅无数资料,做过许多规划,觉得只成为意向监护人还不够,我想送给你一场婚礼,想正式成为你的……丈夫。」 如果温荇清在直播里公开这件事,自己可能会高兴到从沙发上跳起来吧,虽然现在得知也很开心,但无法表达任何喜悦。 时瑜费力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温荇清脸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原本想要开口说答应,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产生了犹豫,意识此刻已经濒临边缘,声音变得愈发轻盈起来,「我累了温老闆……想睡一会。」 如果醒来的话,就答应。 「医生马上就来,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感到手中时瑜头颅愈发变沉,似有温热湿黏的液体顺着指缝朝下滴落,温荇清朝地面看去,赫然发现一小滩血泊。 在此前为防止人质受到伤害,提早便有辆急救车停在楼下随时待命,接到突发意外的消息后,医生携着急救设备匆匆就往楼上跑,两名护士手提氧气袋和静脉注射包紧随其后。 由担架抬至急救车上,温荇清作为陪同家属当即跟过,送医途中,因失血过多引发休克,医生只得将氧气插管插入时瑜的喉咙,确保唿吸道畅通,护士从旁协助调整氧气流量,确保伤者能够获取足够氧气。 警车前方开路,带着救护车一路狂奔直达最近的医院。 「左侧肋骨多处骨折,肺挫伤,内出血可能伴有血气胸。」 「准备开胸手术,同时进行胸腔闭式引流!」 「血压70/40,心率130,需要立即输液准备升压药!」 急救床被快速推进手术室,随着两扇门闭合,温荇清被隔绝在外,踉跄后退几步倚在身后墙壁上。 无论哪种结果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最不愿看到的。 第195页 时向阳去世后,时瑜便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身体将养起色,现在又遭受这种重创,至于手术成功机率多大,或是成功后面临怎样的情况,温荇清不敢想像,同样失去判断。 独自蹲守在医院手术室外走廊上,四周人来人往,脚步杂乱,记不清过了多久,温荇清闭着眼双手交叠抵在额头,听到自己浊重的心跳越来越激,一声盖过一声。 「荇清?」 隐约听到有声音在唿唤自己名字,像是隔着重重雾霭般虚幻缥缈,被疲惫感斥满全身,温荇清实难睁开眼抬起头。 「老二!」 一只手突然搭在后背上,温荇清身体随之一颤,抬起头同温驰川四目相对。 「哥……」 放眼四周,发现肖应执阚家豪同样都在,各个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担忧,估计来到已有一阵,自己却没能发现,温荇清勉强喘口气缓过神,摘下眼镜轻轻揉捏鼻樑,「你们来了。」 「招待会一结束,我接到爸的电话就立马赶了过来。」温驰川心疼打量弟弟的模样,见他一身骇人血迹不由担心询问,「受伤的话去让护士包扎,我帮你守在手术室外等待消息。」 「不用。」温荇清垂头默坐,半晌摇了摇头,「都是时瑜的。」 「那时瑜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阚家豪望眼手术室大门,又看向温荇清,先是听到绑匪死亡的消息,继而得知人质同样发生了意外,出于担心开车一路火急火燎奔到医院,没想到竟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 少顷,温荇清无力摇头,嘶哑开口,「从高处坠落,还不清楚什么状况。」 阚家豪从未见过他这幅狼狈无力的模样,无声点头不再追问,伸手在温荇清肩膀上用力一握。 手术室大门这时突然敞开,有护士匆忙从里间小跑而出,穿过几人对着不远处同事出声吩咐道,「伤者失血严重,o型血库存告急!需要紧急调配!」 说罢,急急转身就要折回,却被温荇清慌乱拦住去路,「紧急调配需要多久?」 护士像是不太确定,只说,「可能需要等待,调配需要时间。」 「如果现在捐献,是否比调配来得及时?」 几人将目光落在说话的肖应执身上,见他轻轻眨眼指了指自己,「我是o型血,和伤者一样的血型,如果紧急需要,用我的。」 「那您稍等,我去告知医生尽快做出安排。」 有家属主动愿意提供再好不过,护士迅速离开,手术室大门再次开启闭合,从缝隙中窥见一闪而过依稀的光影。 「应执。」温荇清艰涩动了下嘴唇,想要说谢谢,却觉一句道谢显得无足轻重,「我……」 「不用客气。」知道他开口要说些感激的话,肖应执并不喜朋友间这种肉麻酸涩,偷瞄向一眼温驰川,避过人偏头轻声在温荇清耳边说道:「只要老闆你别忘记许诺给我的年终红包,自家人帮忙也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悲伤的求婚( \\ )下篇副cp主场 第97章 因为,喜欢 经过数小时抢救,手术室外灯光终于熄灭,医生走出告知,手术虽然成功,但由于伤者伤势过重,出现脑缺血、缺氧和脑灌注不足等表现,其他内外伤均可以通过慢慢调理恢復癒合,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只能取决于患者自身恢復情况。 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从四楼坠下存活率本就极低,好在时瑜头部并没有受到严重冲击外伤,依照目前情况,发展成为脑死亡的机率大大减小。 转入重症监护病房又围上一圈监测仪器,时瑜躺在病床上安静闭着双眼,脸上惨无血色,毫无半分生的气息,温荇清透过玻璃盯住忽高忽低的心率监测频绿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索求到一丝安慰。 从白天等到深夜,几人面上均透出不同程度的疲惫,温驰川望眼强撑打起精神的肖应执,印象里多记得他生病,不见体魄有多么强健,献过血后,那张脸在灯光映衬下愈显苍白,几近发透。 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温驰川慢慢走近站在玻璃窗外正发呆的弟弟身边,将手掌轻轻覆在他肩膀上。 感受到触摸,温荇清轻颤一下回头,对来人抬起双疲倦布满红丝的眼睛,「哥……」 极少看到过温荇清这幅模样,若不是自己还要处理招待会事宜,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经歷这般兇险却没能站在他身边,温驰川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下午姜shu记和一位薛姓警官打来电话慰问,说对于此次行动突发意外表示惭愧,让我代为转达。」 「他们没有任何过错。」温荇清听完轻轻摇头,似乎不愿回想起时瑜跳楼的情形,「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等待时瑜手术期间,温荇清闷不做声坐了一个下午,只字不提具体发生了什么,温驰川在同姜延坺通话时追问细节,才得知时瑜当时抱着劫匪往楼下跳,原因便是鲍嘉辉以卑劣手段要挟温荇清,两难选择下,两人最后都决定把机会留给对方。 「你和他们一样,都已经尽了自己所能。」温驰川将视线投向病房,轻声开口,「如果今天发生事情的人是你,换作此刻时瑜站在病房外,他因为你救了他而感到心里内疚不断自责,并且今后伴随这种心结一直走下去,你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第196页 典型的换位思考,不过仔细想想,无论时瑜还是自己,无论最后谁安然无虞站在病房外,都会有和自己现在同样的自怨自艾,比起身体创伤,心理负担同样令人痛不欲生,温荇清自然明白大哥话中的意思。 「时瑜能捨身救你,说明你在他心中的份量是多么重要,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因为这件事情深陷自责悔恨,因为错误本身并不在你。」温驰川安慰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如等他醒来后再好好问一问,或许时瑜给你的答案能否定你现在一切的胡思乱想。」 鲜少见过大哥出口安慰人,温荇清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太过操心,有些道理他懂,只是暂时无法缓解情绪,不过得人一两句安慰恰恰比独自消化要好上许多。 「知道了哥,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温荇清将目光投落在病房内,柔软中透出些许哀伤。 温驰川不再多言,打量一眼温荇清疲惫神色,劝道:「让老杨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医院里我可以安排护工照料。」 「我得留下来陪着他。」现在完全放不下心离开,温荇清对着大哥摇头拒绝,「医生说可能是短暂也可能是长期昏迷,最起码,我得先陪他渡过这段时间的危险期。」 「也好。」休息固然重要,但放不下心又哪来的好好休息,温驰川不可察地嘆了声气,「等时瑜情况稳定下来,我安排一家市内私人疗养院,这样会方便很多。」 「谢谢你,哥。」话音落下,温荇清突然意识到时间已至深夜,肖应执阚家豪他们仍还在等,于是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眉间,「你们先回去,应执他刚为时瑜输过血,更不能陪着熬夜,明天记得让人帮我带来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就好,还有公司里的事,又得麻烦你在这段时间抽空帮我照看一下。」 「举手之劳。」相当于路过家分公司顺手处理事物,虽然工作量加重,但解决完招待会一事后,这点时间温驰川还是能抽得出。 「和从前相比,哥你变了。」温荇清冲着温驰川会心一笑,余光似有若无扫过坐在长椅上的肖应执,轻声说,「我很欣慰看到现在的大哥。」 「我也觉得自己变了。」温驰川不置可否,对上弟弟视线微微点头,「甚至不介意分担一条热搜。」 「热搜?」 温荇清正觉得煳涂,突然听到身后阚家豪一声卧槽,转头看去,见他端着手机张着嘴满脸惊讶状,见几人视线皆投向自己,不好意思摆手笑了笑。 「不算什么大事。」温驰川实际对热不热搜并不感兴趣,媒体闻风而动,最热衷将半点新鲜事炒出天大热度。 「我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分寸。」毕竟是兄弟相互知根知底,温荇清在这方面还是信得过大哥,别说温驰川霸占一条热搜,或许未来几天词条都和温家脱不开关系。 简短同弟弟作了告别,温驰川转身临走之际忽然折回脚步,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温荇清爽快点头答应,「知无不言。」 得到保证,温驰川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问他道:「刚刚在献血之前,肖应执都和你说了什么?」* 走出医院大门,抬头见夜色正酽,乌云遮去大半月明,整条街上只余昏黄路灯和阵阵萧瑟冷风,过往车辆都寥寥,行人更是无几。 白天去警局时走得匆忙,肖应执将外套不小心遗落在了会场中心储纳柜中,现在身上只着一件棉质衬衫,还是低估了北方深秋季节的夜晚,走出门外不过站了数秒,一阵凉风就打着旋卷进领口。 肖应执下意识缩紧身体,以手环住两边肩膀试图汲取些暖意。温荇清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业务肯定少不了繁忙,他可不想再来个伤寒感冒,顶着真头疼去面对令人头疼的文件数据。 想法尚没落下,身上很快被一阵暖意所包裹住,肖应执错愕转过头,就见温驰川正把一件羊毛质感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这情形,像极了电视剧中暧昧戏桥段。 「身体血液流失会比平常畏冷。」温驰川让他把手穿进袖子里,随后俯身替肖应执合上外套衣扣,上下一番打量,「黑色不太适合你,衬得脸色太过苍白。」 肖应执不自觉伸手触了触脸颊,随即反应过来身上正穿着他的衣服,温驰川对自己做有些事时太过自然,根本意识不到拒绝。 「衣服您穿着就好,我去路边拦辆出租,车内估计不会太冷。」肖应执解开扣子当即就要脱下,却被温驰川抓住手制止接下来的动作。 「这么晚应该不好遇见出租。」温驰川垂眸凝在肖应执皓白手腕上,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我记得你家住在南城,从这里到那几乎要绕过大半个市区。」 没多想温驰川话中之意,肖应执笑了笑说,「没关系,以前和温老闆出差偶尔半夜回家,和从机场到家的距离差不多。」 工作上毫不含煳,感情上却显得迟钝,温驰川抬头看向肖应执一眼,索性直截了当,「我的意思是,明天除了要给荇清送东西外还要顺道去清远,别墅就在附近,我想让你今晚……」 「小肖!」 话没来及说完,紧随被一道声音打断,温驰川及时收声,就见阚家豪踏出大门朝他二人小跑过来。 「去了趟卫生间放水,这么大个医院厕所可真够难找的。」阚家豪从两人中间挤过,一把揽住肖应执肩膀,早晨见面时嘴里还喊着肖助,时隔一天不到当刮目相看,脸上既佩服又感动,「小肖,够义气!够哥们!以后咱俩就是兄弟,我,清哥还有你,咱们仨等之后抽个时间拜个把子。」 第197页 正呶呶不休述说衷情,阚家豪忽觉肩膀被人扳过,被迫与肖应执扯开了距离。 「温驰川是我们共同的大哥。」险些将重要人物晾在一旁,阚家豪眼疾嘴快,对着肖应执补充道:「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可以当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大哥。」 「亲大哥?」肖应执看眼阚家豪,继而抬头看向温驰川,见「亲大哥」对着自己微微挑起眉头,似有些不爽。 「过会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家,甭跟我客气。」阚家豪在肖应执后背上一拍,语重心长,「大哥日理万机,你又刚为时瑜输过血,都应该早早回去充足睡眠,清哥这里有什么事我会帮衬留神,不管怎么说……」 「阚家豪。」 被喊到全名,阚家豪当即答应一声转过头,「大舅哥您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温驰川对人正色,神情故作严肃,「太晚回去小焱难道不担心吗?」 「放心好了。」还以为多大点事,阚家豪当即沖人摆了摆手,「我刚刚才和她通过电话,告诉了小焱现在医院里的情况,等送完小肖我再回家也不迟。」 「温家有个规矩,有家室的男人夜不晚归。」 「规矩?」听完瞠目愣住,阚家豪有些稀里煳涂,「什么时候有的规矩?」 「现在。」温驰川罕见带了些明显笑容在脸上,柔声说,「我定的。」 平时见惯了温驰川严肃的脸,一时间看到笑容竟觉心里发憷,阚家豪逐渐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对劲,小心察言观色,「那小肖他……」 「应执,我来送就好。」 「啊,行,挺好的。」再看不出端倪自己在京华这些年算是白混了,阚家豪立马听话点头。 应执,对亲弟弟秘书喊得足够亲昵,回个家都得亲自去送,再仔细一瞧,肖应执身上多出的衣服不正是温驰川身上原本穿着的那件,阚家豪顿悟,心里当下明了。 不出九十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七七八八,难怪,报导里那条热搜会名目张胆将标题写成那样,看来所言非虚。揣着一肚子八卦,阚家豪乖乖听话打道回府,觉得自己老婆应该会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遣走阚家豪,偌大医院门外只剩下肖应执和温驰川。 之前一番谈话被迫中断,沉默的片瞬,肖应执偷偷抬起头瞄眼身旁男人。 冷风袭过,将温驰川雪白衬衫吹得落拓,也撩起那头柔软黑髮,心里正欲夸句有型,帅不过三秒,温驰川突然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像是不抵寒意侵扰。 「衣服还是给您穿上吧。」肖应执觉得挺不好意思,同样都是男人,自己却好似柔弱需要被保护一般。 「不用。」 温驰川贴近肖应执身边,随后躬身环住他腰身,将脸埋在他颈间,「好好穿着,老杨过会就开车过来了。」 肖应执微微瞠目,担忧他二人正大光明站在医院大门外行暧昧会被别人瞧见,四下一望行人寥寥无几,大厅内值班人员疲惫满载更是分心乏术,外面只要没有天崩地裂,哪有人会管他们做什么。 比起被人瞧见更担心这么大个集团老总被冻着,肖应执索性纵容温驰川一些,伸出手轻轻环在他后背上,尽可能汲给他些暖意。 「从这里开车到别墅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今晚去我家吧。」耳朵贴在肖应执颈侧,温驰川听见他声带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及时开口打断,「送来送去时间只会更晚,你一个人深夜打车我也不放心。」 「我一个大男人打车回家不会有什么事,再说做您的车一道回您的……」 「怎么了?」开口打断肖应执的话,温驰川垂下眼眸,带着失落口吻,「难道不想和我坐同一辆车?」 听声音竟听出几分委屈,可委屈两个字实在难能和温驰川这个人挂钩,肖应执忙摇头否认,「没有温总,没有的事。」再说哪敢啊,谁又敢当着上司的面嫌弃坐上司的车。 「没有就好。」温驰川声调立马转变,情绪简直收放自如,让肖应执愣住一瞬,以为刚才听到的不过是自己错觉。 「我都听见了,给时瑜输血时你告诉荇清说,自家人。」 肖应执身体一颤,明显的反应自然被温驰川敏锐感知到,「都说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气。」 「那是因为我和温老闆多年朋友关系,这么说是为了不让他心理有太多负担。」肖应执慌乱开口找理由,心里腹诽这人难不成顺风耳转世,当时明明隔着挺远的距离,这样都能被他听见。 「真的只因为这个?没有我一丝一毫的原因?」温驰川直起身,逆着光让面部显得昏暗,但依稀能瞧见他深邃五官透出的落寞神情。 这哪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集团总裁,这分明是在和恋人撒娇求取安慰的温驰川。 对着这张脸肖应执实难撒谎,最后藉口终被心软打败,「今晚就麻烦您了。」 所谓离得近不过十几二十分钟,全在于车开得快不快,老杨一路几乎贴着最高限速开到温驰川家门外,等待温驰川开门间隙肖应执低头看眼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十九分钟多出十余秒。 「冰箱里有纯净水和苏打,想要喝什么?」刚进家门温驰川便顺嘴问到,前两天刚去过一趟超市,冰箱里除纯净水外便是苏打。 肖应执望见茶几量杯里的水,遥遥一指,「凉白开就行。」 第198页 在自己提供的两者内选择第三者,温驰川似笑非笑换上拖鞋走过,从客厅展示柜里替肖应执取下只透明玻璃杯,随后倒满水放在茶几上。 「先去洗个澡吧。」单手扯开领带挑在手指上,温驰川站在原地看向肖应执,「你上次来过,应该还记得洗漱间具体位置吧。」 不仅记得,肖应执还知道偌大房子里仅有这间盥洗室提供沐浴,原因是温驰川一人居住,觉得太多无用设施显得比较浪费。 「要不温总你先来,我没带换洗衣物……」上次过夜纯属意外,这回正式些,肖应执难免会感到紧张,衣服确实只有身上一件,不如沙发凑合一晚明早回家再换下。 「柜子里的衬衫多得是,你换下脏衣物放在门外衣篓里,过会和我的一块清洗烘干。」温驰川说话间已经利索脱下身上衬衫,露出毫无余赘的肌肉,宽肩窄腰胸肌健硕,完全不似一个已接近四十的男人。 对于天生喜欢男人的肖应执来说,这无异于美人当着自己男友的面宽衣解带,举手投足间皆充斥诱惑,但转念一想,温驰川半路出家,或许并不理解这种感受。 温驰川在楼梯间顿住脚步,对抬头正发呆看自己的肖应执继续吩咐道:「我去帮你找件能当作睡衣的衣服出来,早洗完好睡觉。」 匆忙收回视线点头说好,肖应执转身低下头,感到脸上一阵火烧火燎。 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从头到脚洗完不过十几分钟,当作睡衣的衬衫也早就叠放整齐放在门外置物架上。 穿上温驰川找来的衬衫时肖应执对着镜子忍俊不禁,衬衫宽度适中,但奇长,穿在身上几乎快到达膝盖位置,设计选用復古欧洲宫廷式风格,领口坠着精细的花纹刺绣,乍看之下,像极了男士和女士风格混搭款。 原来冷酷总裁也有挑选错衣服的时候,怪不得衣服这么崭新,看来买后放在衣帽间里基本没再穿过,不过尺码似乎对他来说小了一些,穿在自己身上倒挺合身。 「这么快就洗好了?」温驰川听到客厅动静,luo着上身从厨房内走出,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和切成片状的牛油果,「先吃些东西垫垫。」在医院里守了一天,几人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俯身将手中东西放在客厅茶几上,温驰川视线扫过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儿,肖应执皮肤天生冷白,露在外的小腿在灯光映衬下好似在发光一般,两只脚踩在稍微大一号的拖鞋里显得可爱,人偏瘦,所以腿上线条同样是削瘦精悍,或许是被热气润泽过的缘故,衣服衬托下,肖应执那张脸上总算有了气色。 前不久开车路过一家奢侈品商店,从展柜里温驰川便注意到了这件衣服,当时觉得穿在肖应执身上用作睡衣应该会很好看,实践出真知,果真和自己猜想得一样。 「无聊的话,先吃着东西看会电视。」温驰川边说边摁开遥控器,随后交由肖应执手中,「我洗漱完就出来。」 肖应执尽管点头,视线时不时从温驰川身上掠过,风景递在眼前哪有不欣赏的道理,似乎又觉得无论偷偷摸摸还是光明正大的行为都像在耍流mang,索性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屏幕上。 温驰川进去浴室很快传过花洒水声,肖应执端起那杯牛奶珉了几口,举起遥控器按开主频道,打开便是正復播的京华集团记者招待会现场。 今日兇险,加上医院里跑一遭,手机早就没电关了机,对于招待会肖应执完全抛诸脑后,看到屏幕里出现的画面才恍然惊觉还有这么一回事。 復播像是已经临近尾声,后半程仅有温驰川一人在接受记者提问。 「对于网络上最近流出的,有关于您亲弟弟恋情相关报导,您是怎么看待呢?」 「我觉得,个人恋情完全属于隐私问题,对于有些媒体不实诽谤我们会予以追究责任。」屏幕里温驰川那张俊脸完全扛得住镜头,如果不是他身后屏幕上几个大字,看起来更像是明星专访。 「至于问我弟弟是否喜欢男人,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对方身家清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爱自己所爱并没有任何过错,对于网上那些恶言恶语我只有一句回应,家事与你们无关。」 肖应执嘴里叼片牛油果,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微微一笑,要是能在现场,自己说不定会带头鼓个掌。 「前一阵有传闻集团与达亚开展合作,并商议卓家长女卓娅与您婚约事宜,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有些娱乐记者提问无孔不入,陈芝麻烂谷子都恨不得挖出来重新嚼上一番。 「只是双方长辈无意间开的玩笑,卓娅和我都有各自喜欢的人选,私下里我们仅是普通朋友关系,传闻并非属实。」 「听您的回答,您是有正在恋爱中的女性恋人了?能否问一下她是什么身份?您二位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认识并相恋的呢?」 记者一连串提问让肖应执不由抓紧沙发,有些紧张温驰川接下来会怎样回答。 「不是女性恋人。」 记者似乎愣了下,忙追问,「这么说您的恋人也是位男性吗?」 「对。」 席间一片譁然,闪光灯提问声接连不断响起,温驰川站在发言台上,目光迎着主摄影机,气度依旧从容。 就这么……承认了。肖应执怔愣愣望向屏幕,对着这道视线心跳有如擂鼓越来越激,好像温驰川此时此刻正站在面前看着自己表白。 第199页 听到浴室门传过轻微响动,肖应执手忙脚乱按灭电视,心里久不能平復。 「怎么把电视关了?」 温驰川趿着拖鞋,边擦头髮边走近,身上裹着件黑色丝质浴袍,这种浴袍好处在于舒服,不便之处在于一旦有静电便会贴附在身上,若隐若现相比直接袒露更据诱惑力。 肖应执觉得再多看几眼自己整个人就能烧起来,扭头错开视线找藉口,「有些困了……」 「去楼上休息吧。」温驰川倒没怀疑他这种藉口,放下毛巾瞄向茶几上喝剩半杯的牛奶,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肖应执眸光轻颤,慌乱应了声低下头。不知道被什么扰乱思考,温驰川怎么说他便怎么做,直到踏上二楼最后一阶楼梯,再反应过来显然来不及。 仅有一间卧室,原本自己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但来都来了,现在下去温驰川自然不许。 硬着头皮踏进,熟悉的安眠香味道顷刻环裹周身,虽和温驰川送给自己的是同款质地的薰香,但肖应执从味道中明显感到一丝不同,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总之温驰川卧房里的味道更好闻些。 「床单昨天刚换上,我没再去找新的。」温驰川探身扯好褶皱边缘,身材随动作在睡衣下隐现,让肖应执莫名焦躁感更甚。 「身体不舒服?」捋完床单,温驰川注意到肖应执透出的不自在,轻轻走过以手掌覆在他额头,温度不高,没有任何发烧迹象,那双眼却躲躲闪闪,始终不敢同自己对视。 肖应执闭眼否认,「没有」 「是吗?」低沉声音在头顶不远处响起,「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因为太过紧张,这么多年面对温驰川,肖应执仍习惯性将自己缩在一个安全距离里,除非他进,否则自己永远不敢先他踏出第一步。 「抬起头来。」温驰川缓声命令,「睁开眼睛看着我。」 「……」 抬头相视一瞬,肖应执唿吸勐然滞住,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狭长轮廓,眼尾略向下垂,眸中折射出旖旎光影,就像是明月余晖与清潭相照缠绵绯侧,搅混在一起便化作浓烈的深情。明明只是双眼睛,无论怎样描述都总觉词不达意。 「我长得很可怕?或者说青面獠牙?」 温驰川将说话声音放得缓慢,醇郁掺杂略微的鼻音,烫着耳朵一直到达心里,肖应执小幅度瑟缩下脖子,连忙摇了摇头。 虽说作为成年人面对感情不该这么扭捏,什么都懂,可自己实在经验匮乏,况且面对的又是多年暗恋之人暧昧的撩拨,半点从容都很难装出。 「我就是个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温驰川说话间屈膝跪在床头地毯上,双手轻轻轻覆在肖应执膝盖,「在你面前,温驰川只是温驰川。」 「我……知道的,温总。」长稠的睫毛簌簌遮盖住眼眸,肖应执轻轻咬了下嘴唇,本就因失血显得苍白的唇色愈发惨澹。 温驰川稍稍歪过头,试图捕捉肖应执闪躲的眼神,「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是恋人关系?」 「什么时候?」对恋人这个词彙似乎反应极大,肖应执慌乱同他视线交织一瞬,很快将头扭过,实际率先承认喜欢和求之不得的人是自己,但非要嘴硬,「我怎么不记得答应过?」 「不是恋人关系的话,上次为什么准许我吻你?应执?」问询的尾音带来稍许压迫感,温驰川扯开些领口,目光停留在肖应执脸上,「难道你忘记了?」 当然没有忘记,那次从他办公室仓促离开后,肖应执一连几天都觉得好似在梦中一般,清醒状态下和暗恋多年的人接吻,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拒绝不了你。」肖应执实话实说,无论温驰川要求一个吻或是比一个吻更甚,他都没有办法去拒绝,因为自己也渴望得到。 「为什么拒绝不了?」单手抚住肖应执侧脸,两人间距离不知不觉愈靠愈近。 温驰川用无名和中指指尖夹住他耳垂轻轻打转nian磨,因为洗过澡的缘故,到现在肖应执发尾仍有些湿润,蜷缩一团任君采xie的模样,连空气中都绕起几丝潮湿mi离的ai昧。 「……喜欢。」 声音轻到快要被唿吸声盖过,可还是一字不差落在温驰川耳朵里。 肖应执的喜欢已经不再算作秘密,但喜欢两个字再度从他嘴中说出时,沉重字节敲击在耳膜撞在心里,温驰川手指尖蓦地一颤,最后低头竟然笑了一下——怦然心动,没想到这种感觉还会在自己身上出现,跟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 「这个回答,我就当作你承认了我们两人之间是恋爱关系。」温驰川手掌抚在肖应执瘦削后背上,隔着单薄衬衫清晰感觉到肌肉和骨骼在掌心细微的动作。 白天经歷不少,温驰川不想继续逗弄扰他心神,安慰轻握他的肩膀,起身时浅笑,「今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一晚,我去客厅里睡。」 说罢,作势要离开。 「温,温驰川。」 听到肖应执叫自己名字,温驰川当即止住脚步,站在昏黄暖色灯光下回头看着他。 「别去楼下了,一张床……足够我们两人睡。」 温驰川闻言讶异挑眉,「想要我留下?」 肖应执小幅度点了下头。 「你想要怎么留住我?」 第200页 这句话之后带来一瞬沉默,肖应执双手支在床边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朝着温驰川靠近,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同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温驰川说出那句要追自己的话后,一直付诸于行动,肖应执不想仅缩在角落里任凭他一个人付出,他同样想给这个男人一些回报和安全感。 逐渐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脚尖几乎抵着脚尖,肖应执攀住温驰川肩膀,视线由他的眉眼抚过鼻樑唇瓣,之后双手微微用力将温驰川带向自己面前,仰起头以唇贴在他的唇角轻轻吮吻。 意料之外肖应执会突然主动,就像触发了某个机关,温驰川揽过他贴近自己,尽可能将一切收敛,显得温柔。 难捨难分,不再顾及礼节,全都失了分寸。 脚步凌乱倒退向着床边靠近,唿吸错拍,气味混杂,连耳边都充斥着啧啧作响的声音。 「想yao吗……」 沙哑低醇的鼻音宛若恶魔低语。 后背陷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肖应执闭眼,从喉间发出沙哑的一声「嗯」。 「我不知道男人在这方面会怎么做,所以……」温驰川错乱唿吸缓慢低下头,以唇贴在肖应执脖颈间,落下湿润的一个吻,「你教给我,怎样才不会让你疼。」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各位~温馨提示下有个小细节,从客厅能听到浴室花洒,说明在浴室内能听到电视机声音。 温驰川所做一切确实在钓肖应执,故意的那种( \\ )因为审核,有些字词只能改成能读懂,望谅解。 第98章 你怎么,偷看我日记 从指尖到头顶仿佛全化作一泓春水,一旦开了荤便一发不可收拾,临近清晨两人才疲惫相拥睡去。 昨晚太过投入,窗帘都没来及全部合拢,已过清晨的强烈阳光透进落地窗倾洒在房间地毯,顺着逶迤拖地的被单攀附上床面,最后触在肖应执两只脚上,脚掌白里透红,趾头微微蜷缩,踝骨凸显处似有几点不明显的淤青。 明明很小心放轻了力度,可实在难抵得到后的喜悦。温驰川支起胳膊静静坐在床边,目光由脚踝逐渐移去安眠稳睡的肖应执身上,脖颈间同样痕迹俱显,像点点红梅开在瓷白肌肤。 温驰川笑着俯身,在他泛红微肿的唇上轻柔一啄,肖应执喉间逸出极小的嗯声,像只猫似的将身体蜷得更紧,不欲让其他人打搅睡眠。 索性让他再多睡会,温驰川脚踩拖鞋小心起身,弯腰从地毯上挑起自己那件浴袍拎在手上,抬起胳膊才瞧见几道指甲掐出的印记,大概被掐狠的时候,肖应执眼神也是失焦的。 平时对这方面需求极少,更没肖想过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肖应执没有任何gou人的手段,又并非媚骨天成,只是当真告诉他该准备什么怎么做,支支吾吾不知道怎样开口的模样便足以比那些更激起原始本能。 输完血又经过一番折腾消耗太多精力体力,直到温驰川离开卧室前肖应执始终闭眼酣睡。 昨夜手机被扔在客厅沙发上,温驰川原想着自己还能下来,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平时不离身带着的东西孤零零躺在沙发上挨过一个夜晚。再次翻开手机看时间已至上午九点,十余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心说也是,平日雷打不动早起工作,迟到外加联繫不上,根本不像他该有的风格。 套上浴袍,温驰川坐在沙发上给苏睿发去自己会晚到的消息,同时问来就近餐厅的经理电话,拨给对方订了份猪肝粥外加水晶虾饺,餐厅本没有外卖配送服务,老闆亲订打破这个规矩还是头一次,餐厅经理应承之余并表示做好后他亲自开车给送去。 待安排好一切事宜,温驰川闭目仰头靠在沙发上小憩,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才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眼底立马覆盖层温柔神色,「醒了?」 「时间不早了,还要上班呢。」 肖应执边走过边举着手机晃了晃,睡衣扣得随便,领口耷拉向下露出洁白锁骨,倒也不能说完全洁白,温驰川目光扫过这片风景,清楚看得见自己的杰作。 「来我这里。」 听到要求,肖应执听话走去他身边,随即被一揽一带坐去温驰川腿上。 伸手在肖应执脸上一捏,温驰川径直问道:「南城区是你名下的房子?」 不知道问这些是何意,肖应执只管点头诚恳回答,「老小区,刚来京华的头几年原本是租赁,后来房东家有急事想要出售,在京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他给的价格实在太吸引人,虽说是二手房,但只要住得舒服便可以,于是我用存款加上部分贷款买了下来。」 「租出去吧。」 肖应执明显愣了下,「租出去我住在哪?」 「过来跟我住。」不同人拐弯抹角,温驰川握着他手腕稍稍歪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在荇清公司附近再买一套。」 「这也太浪费了。」肖应执忙开口打断,看他神情不像在开玩笑,说不定这秒还在和自己谈事,下秒房就已经买好,「怎么感觉我被……」 扭捏半天吐不出难以启齿的字词,温驰川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浅笑着在他侧腰轻轻一掐,「和集团老总谈恋爱,难道不该这样吗?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比如在集团内给你安排一份更适合的职业。」 「更使不得,恃宠而骄搞特权,对其他员工来说多不公平啊。」肖应执头摇得宛若拨浪鼓,带着未消的倦懒伸出手捧住温驰川脸颊,「而且是光明正大挖自己亲弟弟的员工。」 第201页 温驰川顺势偏过头在他掌心落吻,眼里尽是宠溺,「那我们应执想要什么?」 说实话从来没考虑过这些,肖应执说话倒也诚恳真挚,「我有温驰川就已经足够了。」 不难看得出是实话,温驰川心满意足闭上眼,弯唇一笑,「恋爱中的人不能分居,搬家这件事是必然,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答覆?」 「现在……」 弯弯绕绕还是回到搬家一事上,肖应执正觉得犹豫,猝不及防后颈被压下,嘴唇上随即覆上柔软。 「就是现在。」亲吻过后,温驰川错开咫尺间距,垂落视线在肖应执微张的嘴唇上,又问一遍,「愿不愿意?」 「这件事,我嗯……」 几乎不给犹豫或任何拒绝的机会,像是个带有设定机制的答题,非正确答案便会受到无尽「惩罚」。 从前觉得这位总裁高高在上,冷酷不近人情,哪晓得暗地里是个撒娇黏人的性子,肖应执怕吻到没完没了,介于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索性点头,「愿意,愿意还不行。」 「原本觉得吻过就可以了。」温驰川并没松开箍着肖应执的手,反而越发觉得食不餍足,于是把头贴过咬住肖应执身前纽扣,声音低沉缱绻,「但现在,我还想要其他的……」 仅脱离危险期便用了一个多星期时间,时瑜情况趋于稳定后应大哥帮忙从西区医院转到市内一家私人疗养院,医疗设施设备皆是先进仪器,最主要环境俱佳,适合安养身体。 除却工作,温荇清大半时间都待在时瑜病床前,有时是安静注视,心疼看着他本就瘦削的身体又肉眼可见消瘦一圈,几乎不剩几两肉。偶尔会在他身旁读上一两本书,期待他能够做出些许回应。 今日托阿姨拿来的几本书中竟意外夹带着一个笔记本,和包装外皮几乎同样的颜色,无怪乎会拿错。以为会是时瑜的读书或是学习笔记,温荇清随手翻开阅览,才看出这是本有关于自己的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从遇见温荇清之初便是日记记录的开端。 最起始的印象到逐渐萌动喜欢和嚮往,觉得温荇清带给他不曾抵达过的自由,时瑜写他究竟哪里好,值得这么一个云泥之别的人堪为自己折腰,后来才明白,再好的人想要的无非也是最嚮往的生活,只是在恰当时间地点里,两个同样想法的人突然偶遇,又各自落进对方眼中。 字里行间满载饱满情绪,温荇清默默逐字看着,一颗心沉重缓慢地跃动,愈发觉得自己有多么爱他。 翻开不知道哪一页,从日记本中突然掉落张纸片,在半空划过优美弧度后落在脚边。 温荇清俯身从地上捡起,看到内容眸光忽颤,其上写着一句英文情诗和简短几句话。 指尖轻轻滑过优美的字迹,温荇清出声低喃,「being with you and not being with you is the only way,i have to measure time。」 怎能会忘记,时瑜那天坐在清远办公室里对着一页英文摘录苦思冥想,自己那时走去他身边,正好看到这句特别适合他们的情话。 垂目温柔一笑,温荇清夹在指间继续出声读下去,「是我听到过最美的一句英文情诗,因为读给我听的,是我最喜欢的……」 「温老闆。」 病床上这时传过极轻微虚弱的声音,温荇清浑身蓦然一颤,日记本脱手下落,啪嗒一声响砸在地上。 时隔两个月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温荇清眼眶突然一热,红着眼转过头同病床上时瑜四目相对,昏迷时间长的缘故,那双曾经璀璨的星眸如今显得有些黯淡。 医生告诉说,昏迷时间较长的患者,其恢復情况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且可能面临更多的併发症风险,日復一日,足足等待将近两个月时间,每天都在殷切盼望着时瑜会醒来。 分明积攒了很多话想要说,但真到这个时候温荇清反而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感到情绪在心间肆意泛滥,连眼泪什么时候掉下都不曾察觉。 病床上时瑜手臂似乎想要上抬,温荇清及时伸手攥住紧贴在自己侧脸,这时才感到面颊上已经湿润。 以为不会再醒来看到温荇清,鬼门关里走一遭,做了个冗长又难以醒来的梦,从小时候父母到长大后的时向阳,梦里有些东西太过真实,潜意识里就抗拒甦醒,后来时瑜总是听到熟悉的声音穿过梦境和自己说话,才不至于在虚幻中一味下沉。 睁开眼时,四周很安静很舒适,除了心电监测仪器滴声作响,看到窗外阳光正好,透过一层暖黄窗帘洒下柔和的光落在房间里,温荇清侧坐在病床旁椅子上,低声念着那句英文情诗。 沉默对视中谁也没再说话,片刻后时瑜极力扯出抹笑容,对着恋人艰难发出声音,但刚一张嘴,眼泪同样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你怎么,偷看我日记……」 【作者有话说】 没有在,最后时瑜真的是很心疼地说出这句话⊙w⊙ 第99章 我会留在你身边 长达两个月昏迷后时瑜彻底回醒,之后在疗养院内接受一系列治疗和康復措施,期间时常有人过来,多是自己堂叔和肖应执阚家豪他们,却不知连方茉莉都知晓他受伤这件事,特地在休班之余跑来探病。 原以为坠楼受伤是少数人才知道的事,结果秘密不再是秘密,时瑜问清楚后才得知,所有一切全都拜媒体报导所赐,自己不省人事的两个月里,有关记者招待会温家二公子因何故没能出席现场,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 第202页 京华市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难掩媒体这双眼睛,月前出动警力营救人质一事被某不知名媒体跟踪拍摄到部分过程,画面里工作人员正将几具蒙着裹尸袋的尸体往车上搬运,洁白手套上沾满触目惊心的鲜红液体,背景里更是出现多名持枪特警的身影。 短短几十秒视频一连出现三四具尸体,放在京华已经算是轰动性的重大刑事案件,既已被披露,案件就不便再向公众隐瞒,为避免报导引发不必要恐慌和干扰,相关负责人同媒体进行交涉沟通,酌情提供案件信息以维护民众知情权。 先前针对温家的骂声和质疑有多么漫天掩地,现在表示同情和向好的话语同样铺卷相关新闻评论区。与世隔绝的两个月时间里,对于外面所发生的种种时瑜一概不知,即便是醒来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復健上,根本无暇顾及近来都发生了什么。 方茉莉说要不是看到新闻报导,根本不知道时瑜经歷了怎样的事情,几个嫌疑人虽然都打码做了处理,可她还是认出其中一人就是魏闵,愤愤骂了句咎由自取过后,像是有些同情和无奈,其余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话锋一转,方茉莉提起前几天有个自称他奶奶的老人独自摸索来到京华酒店,老人腿脚不便基本没出过远门,但知道其孙子在家大酒店里帮人务工,每个月都会收到他寄给的生活费,后来突然有警察找上门,告诉她魏闵发生了意外,直到看见新闻老人家才得知事情前因后果。 一生老实本分的她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去给受害者家属道歉,于是拿出所存积蓄,独身一人来到了京华,找到温家并没有浪费太大功夫,近日来新闻里满是有关温家和集团的报导,随便问个路人就能打听到地方所在。 那天恰逢方茉莉值班,看到老人不知所措站在门外显得可怜无助,便让人坐在大堂里等,原是想要联繫经理询问能否通知领导,结果无巧不成书,在打电话之前碰巧看到温荇清身边的助理肖应执。 至于之后的事情她不再清楚,当时通过肖应执了解到时瑜所在疗养院地址,酒店那阵正值热季,旅客量大增每天迎来送往,所以只能趁着假期过来看上时瑜一眼,也好过只用手机联繫,清楚时瑜的实际状况后,方茉莉禁不住红起眼眶,说从楼上掉下去该有多疼。 是同事,更是朋友,虽交浅,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毕竟初次踏足京华这片土地,时瑜仅结识过方茉莉这一个朋友,同样觉得弥足珍贵。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谈论过魏闵的原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时瑜就梦到烂尾楼内被绑架的情形,只不过梦中比起现实更加可怕,魏闵惨白着一张脸,颈间血口大张,鲜红液体争先恐后从其中汹涌奔出,所处房间四周,墙上、地板上皆是斑驳血迹,像是被血水沖洗刷过一般。 魏闵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自己,眼神里既惊恐又无助,时瑜拼命朝他靠近,却发现自己双脚像被固定在地面上,无法动弹,当用尽全力快要触碰及他的时候,从魏闵身后倏地探过一双手将其不断向后拽去,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即响起。 恐惧瞬时达到了顶峰,时瑜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弹坐起身睁圆眼望向眼前一片漆黑,心脏这时还在狂跳不止,后背额头也早就被汗水浸得湿透。 「身体不舒服?」 温荇清近来睡眠较浅,时瑜一有动作立马跟着醒了过来,以为他哪里又疼,急急翻身摸索拧开檯灯,却入眼张毫无血色的脸。 「做噩梦了?」 床头亮光碟机散一片黑暗,时瑜才觉心绪稍微缓和下来,精神甫一放松,因刚才坐起拉扯的疼痛感顷刻涌上,身体卸力软软倒向身后靠枕。 「我没事……温老闆。」轻轻摇了摇头,却不像口中所说没事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对于那次绑架时瑜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对于魏闵,他心底始终掩埋着说不清楚的滋味,虽说这人犯了错参与此次绑架,但到底良心未泯灭完全,一条人命就在眼前生生被剥夺,自己那时却无力挽救。 既是噩梦,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温荇清索性没再追问,时瑜身体尚未恢復完全,虚弱的时候难免会被噩梦搅扰,将人揽在怀中伸手探了把他的额头,顿觉手背上沾染一片湿漉冰冷的汗液。 带着凉汗睡觉怎会舒服,温荇清遂翻身下床抱人去浴室里沖干洗净,等忙完收拾好一切,窗外月色都被云层遮隐,夜色泛起潮湿寒凉,楼下路灯依稀可见升腾起的雾縠,随风捲起又四处飘散。 不知不觉天气都冷了,初雪都已经下过,原来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疗养院病房採用套房样式,设施一应俱全,房间足够大,床铺足够宽敞,容得下两个男人翻身打滚,温荇清索性将家中必需品都搬来此处,顺便给阿姨开了个小长假回去照看孙子,时瑜平时活动除却护士帮忙外,其余皆由他亲自打理,本是个护理用的私人病房,现在却跟半个新家似的,市中心那套豪华平墅怕地板上早就积了层尘灰。 擦拭完头髮帮时瑜吹干,仅剩的睡意逐渐消失散尽,温荇清顾不得重新找件睡衣,索性赤着上半身将人挪去床上,如同放置一件价值连城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疏忽。 坠楼造成的严重冲击导致时瑜肋骨胳膊腿上皆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腿上相对严重,完全治癒都需半年时间,更何况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三月,下地活动都是难题,压根经不起什么剧烈运动。 第203页 夜夜香软在怀温荇清却碰不得动不得,只能以吻安抚独自抒解,或随手掂过时瑜考试备用教材,对着经氦锂铍硼一系列化学元素来回默念几十遍,迫使自己冷静。 沐浴完后的香气由鼻尖直往温荇清心里钻,夜深人寂,一颗心却难耐躁动,洗完澡后睡意全消,两人依偎在一起干脆接了个长吻,直到彼此吻得都快窒息,温荇清在时瑜唇上留恋好一会才捨得松开,将这费尽功夫养回几两肉的身体拥在怀中,头埋在时瑜颈间继续贪恋吸嗅恋人的味道。 「差点忘了,你和我都不在家,蝴蝶该怎么办?」 你侬我侬温存劲还没过完,时瑜突然想起家中那只胖橘。平时就黏人得紧,阔别几月,也不知道它现在胖了还是瘦了。 「这个时候不想我,想它做什么?」温荇清佯作生气在时瑜脖间轻咬,惹得他一阵瑟缩。 「你把白天黑夜的时间几乎都留给了我,总不能把它一直丢在家中吧,那多委屈。」 作为爱猫人士,时瑜挺关心家中蝴蝶的感受,之前看到过一篇爱宠专题文章,指出猫咪和小狗的生命线并不能同人类相比,于他们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个月粗略合计一下就是几年。 「放心好了。」温荇清笑了笑,低头亲吻时瑜额头髮梢,「你入院之后,我就把它託付给了大哥照看,跟着肖应执他们,你觉得它能受什么委屈。」 从温荇清一席话中检索出重点内容,时瑜微微讶异,「你哥和肖助理,他们……」 「和我们一样,同吃同住同床。」温荇清手指抚过时瑜侧腰,越聊越有精神,越来越不想安分,「你昏迷的这两个月里,他们关系发展迅速,甚至都决定好了要去国外领证,结完婚顺便环半球度个蜜月,咱俩是不是该赶一赶进度了。」 声音愈发低沉沙哑,温荇清捧住时瑜面颊以唇相贴,意犹未尽的末尾用牙齿轻轻硌住舌头。 「是他们……还是温老闆你想要这样?」时瑜推开人,喘气之余手掌覆在温荇清身前,暗下赞嘆这身肌肉真是完美有型。 无怪乎温荇清身材保持良好,连在陪同自己住院期间也不忘晨跑引体向上,楼下健身器材几乎被他使过遍,晨练老人堆里突然加入个年轻人,曾引发不少老大爷围观赞嘆。 「我更想,每天都恨不得想上一遍。」等待时瑜醒来的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日子,漫长到像等过一个世纪,如果昏睡持续下去,或许就演变成医学上所说的脑死亡,万幸,现在还能继续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笑,温荇清爱不忍释,继续亲吻他的眼睫额头,「你亲口答应过我,醒来后就同意我的求婚。」 自从昏迷中甦醒后,温荇清表现得尤其黏着自己,有事没事便会提诸如结婚,婚戒,监护人之类的事情,时瑜知道温荇清实际看重的并不是结不结婚,一个证件一纸婚约代表不了两人的种种,这一跳肯定吓到了温荇清,以至于现在喊个疼都会让他紧张上好半天, 「我会留在你身边。」时瑜说完闭了闭眼,声音放得很轻,「永远都会。」 虽然时瑜回答的不是愿不愿意,有些话却比我愿意听起来更加填补心中的不安,温荇清点头嗯了声,说,「那就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出院。」 提到出院,时瑜又来了精神,忽然把眼睛睁开,「可我现在就想出去。」 再舒适的地方待久了都会心生厌烦,更何况活动范围除了花园便只有房间,着实憋闷,最近时瑜觉得精神头提升许多,想出院的念头也愈发变得强烈。 温荇清不敢轻易许诺,看病救人都是医生说了算,「主治医生说你得留院观察,直到各项指标稳定后才能考虑出院。」 「我觉得现在挺稳定的。」习惯了每天忙碌找点事情做,突然闲置下来困在方寸之地每天千篇一律,哪哪都难受,时瑜继续恳求道:「再说坐在轮椅上又不乱跑,只是唿吸一下除疗养院外的其他空气,好不好温老闆?」徵得监护人同意,医生那里自然好说情。 「也不是不可以。」温荇清最终还是心软,量谁在医院里待久了都会觉得憋闷难受,温荇清陪同他许久,自然了解时瑜这种感受,「正好徐姨想邀你来家里吃饭。」 「徐姨?」 「可能是他想。」温荇清没和时瑜拐弯抹角,坦言说,「要是爸他不同意,徐姨也不会自作主张。」 想起那位威严肃穆的老人,时瑜有种学生见老师的紧迫感,「伯父不是一直不同意咱俩的关系吗?」 「但他也没有极力反对,所有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逐渐破冰不是吗?」温荇清手指抚摩他的头髮,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内疚,「毕竟你对于我来说,除了恋人身份,更是过命的交情和救命恩人。」 想起时瑜跳楼那幕温荇清仍觉心惊肉跳,那一刻险些以为永远失去了时瑜,比起刀子扎进心脏还要难受万分,要不是当时温世雄和姜延坺一人拖拽他一条腿拼命后拽,自己险些就跟着跳了下去。 没有下次,也不会再有下次,有些太过沉重的言语温荇清并不想说出口,只要时瑜还在身边,护他周全这句话自己始终会铭刻在心。 「我才不想当你什么救命恩人。」拉过温荇清手指,时瑜放在唇边虔诚落吻,上面依稀残留着洗髮沐浴液的香气,「那个时候想的只有死生与共,你决定要我活下去的时候,我心中同样有了答案。」 第204页 第100章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徵得主治医生同意,说依照时瑜现在身体情况,只要不去旅游登山蹦极,参加一场家庭宴会完全没有问题。 话中带有玩笑成分,但足够说明目前时瑜恢復不错,假以时日便可以出院步入正常生活。 上次随温荇清来本家还是参加温焱婚礼那次,没了大批宾客和喜庆装饰,大宅院仍旧显得气派恢宏,可除却热闹倒又显得几分冷清。之前只在婚礼划分的场地停留,并没有机会一览宅院全貌,进去主院时入眼一片蔬菜田园,与其他地方装潢明显格格不入。 温驰川阚家豪他们同样被徐妍菲喊了过来,肖应执表现得似有拘束,一直跟在温驰川身旁安静站着,直到见时瑜他们,那种拘束感才慢慢变得松弛。 客厅里温世雄独自坐在沙发上饮茶,一副不想管年轻人二三事的模样,蝴蝶跟随同来,这会正胆大妄为卧在老爷子腿上,一根毛虫似的尾巴轻轻甩动,高傲不可一世对所有来人抬起头颅。 听到厅外传过脚步,温世雄转头看到两个儿子各领人走进,也只淡淡点头说句来了。 人员到齐厨师上菜,徐妍菲招唿所有人落座,家里餐桌上从未围过这么多人在,所以比过年时还要热闹几分,温世雄罕见没提起任和有关两兄弟的事,只默默夹了块鱼放在时瑜盘中,即便准备好的感激之言,全变作一筷接一筷的夹菜。 得知时瑜被特许出院,冯海民父女同样赶过,住院期间两人时有探望,说冯释对于此次事件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求时瑜原谅,只想好好代那不肖子道个歉。 子不教父之过,冯海民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过去对他太过纵容,以至冯释走上今天这种歪路,介于这次他所犯下的罪行全权交由警方处理,怎么判怎么定罪冯海民都不会再插手过问,同样辞掉了自己这份工作,官海浮沉数十年,最后拂袖瞭然去。 一顿饭吃得顺利和谐,冬日里难得遇见的晴朗天气,饭后两个老头坐在院中石椅上互倾心事,尤嫌聊天不够,还要佐以小酒才算尽兴。 「他们俩领谁回来这种事我不再插手,结果老冯你猜怎么着,温荇清那臭小子前些天还说要去国外领证结婚,老二胡闹,老大也跟着胡来,你说说哪有两个男人结婚的,就算结了婚我怎么称唿,总不能对别人说,我那俩男儿媳?」 「行了老温,你有这么好的儿子就知足吧,你看我家那不孝子,没他我至少还能多活十年,现在有他没他都一样,反正我还有个女儿……」 冯绮悦帮两位长辈拿完酒站在院落里停留,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透过院落拱门朝长廊望去,见温驰川兄弟和阚家豪围在一起像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传过几道爽朗笑声,眼前所有情景,根本不会让人想到前不久刚刚经歷过一场风暴。 「绮悦姐!」 一声喊叫打断思绪,冯绮悦转身便见温焱朝着自己跑来。 亲昵挽住冯绮悦胳膊,温焱拉住人便往厅里走,「在这里站着干嘛,年轻人都在茶室呢。」 饭后闲谈,一群人围在茶室力闲聊煮茶,温焱捧出几本相册拿给时瑜他们看,其上记录着兄妹三人从出生到上学,从少年到成人,点滴成长记录都在其中。 图片上温驰川站在土坑边缘一脸无奈,坑里温荇清笑得正开,只见牙不见眼,温焱则完全成了个泥人,站在土坑中正开心往脸上抹泥巴。 「这张,是家里那时要修建个小池养鱼,结果二哥不知从哪看到的,说泥膜可以美容养颜,大哥不相信,所以只能哄骗着我玩。」温焱指着照片讲解,说到这忍不住上翘嘴角,童年回忆里兄妹三人相处融洽,自己在他们身边,从没有过同父异母的不自在感。 时瑜忍住笑,没曾想温荇清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温老闆小时候应该不少挨打吧?」 温焱不置可否,「反正闯祸肯定有他的份。」 肖应执在一旁不免好奇,「温驰川呢?他就没带头闯过祸吗?」 数十张照片里,温驰川都像个看着熊孩子胡闹但又无可奈何的家长,仅有一张摔在游泳池里的照片,但很明显看出是着了温荇清的道。 「我大哥?」温焱托腮仔细想了想,「要说我大哥这个人,记忆里他总是护着我和二哥,在家他也是最听话的那个,样样事情都能做得完美优秀,和闯祸毫无关系。」 「我没和他一起长大,但多少了解他这个人,自己怎样不重要,但对身边的人却会毫不犹豫付出。」冯绮悦弯唇一笑,端起茶杯抿口茶,「不过,你还真能适应得了他那种性子。」 那种性子?肖应执不确定发问,「您是说温总他……很黏人吗?」 「黏人?」冯绮悦愣了短瞬,觉得黏人这个词和温驰川半点不搭,忍不住好奇,于是同温焱一起将头凑过,「怎么个黏人?」 「就……不管做什么都非要贴上来。」尽管说的很含蓄,肖应执耳朵还是肉眼可见泛起红,何止贴上来,近来这段时间切个菜都恨不能手把着手。 「你觉得他黏人,说明他确实很喜欢你。」冯绮悦表示从没见过温驰川这一面,那时同他婚姻存续期间,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刻板无趣上,虽说有时表现得确实体贴和关心,却没有肖应执所说的黏人。 或许多年时间和不同相遇可以慢慢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同过去的温驰川相比,冯绮悦注意到他变化确实挺多,最主要,那种束缚牵制他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少,一个人逐渐被自由充盈,才会变得越来越真实。 第205页 「之前在小焱婚礼上,我看你挺合眼缘,原本想藉机和你认识交换下联繫方式。」事到如今,冯绮悦看着肖应执仍觉惋惜,这种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的男人实在是自己的菜,没想到肖应执不止喜欢男人,对象竟然还是自己前夫温驰川,心中难免有些挫败。 肖应执震惊瞪大眼睛,当时只顾给时瑜解围,对于冯绮悦递来名片的举动并未多想,原来竟还带着这层意思。 「虽然没有缘分和你更进一步认识,但还是要恭喜。」冯绮悦对着肖应执微微一笑,「听说你们两个人决定要出国领证?」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温焱吃惊捂住了嘴,大哥平时不见有什么举动,没想到埋头干大事,这放哪哪都是条爆炸性新闻。 肖应执一口茶险些呛到,连连摆手,「没有的事。」 「我也听说过。」时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吞咽完嘴中水果,对着肖应执肯定一点头,「不止要领证,还要环半球旅游蜜月。」 「谁说的?温驰川?」并不记得温驰川同自己谈过,这种人生大事也不该瞒着他才对,肖应执一脸茫然,好像除了他以外别人都知道似的。 时瑜灌口热茶,继续诚实回答,「温老闆。」 温世雄话中老大跟着老二「胡闹」,说是温荇清确实也不冤枉,冯绮悦索性跟着一点头。 「谈论我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另外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过,众人回头便见温荇清拿着糕点走进,殷勤端放在时瑜面前。 「说某人传我领证,还要度蜜月呢。」肖应执堪称温柔一笑,多年前成为朋友后两人时不时就喜欢斗上一两句嘴,但那时温荇清毕竟有老闆身份在,年终奖都要指望着他,所以每次肖应执都会作出让步,可现在不同。 温荇清转头看向时瑜闪躲的眼神,心里当下明了,「是我和温驰川提的建议,再说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和他都老大不小了,以后七大姑八大姨再轮番上阵催婚,到时你把证件直接往他们面前一甩,可以省去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 不添麻烦就算不错了,肖应执对人递去白眼,「你是不是也这样哄过时瑜?」 「那倒没有。」时瑜嘴里塞着糕点摇头,说,「我在京华,亲戚都凑不够一桌麻将的。」 越描越黑,温荇清用沾带着寒气的手捧住时瑜侧脸,佯作不快,「还没有嫁给我,怎么能胳膊肘朝外拐呢?」 时瑜脸颊在温荇清手中像捏面团般被蹂躏,可惜现在坐着轮椅根本无力起身回击,只能对着肖应执继续「煽风点火」,「你别怪他,他就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你大哥得和我商量才行,你那些建议根本不作数。」肖应执两手环在身前,对着温荇清歪过头,颇有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温荇清捏完时瑜脸蛋,听完眉头上挑,「他可是我亲哥,再怎么说我是他亲弟。」 余光瞟见缓缓走来的温驰川几人,肖应执歪头俏皮一笑,「你觉得在我们之间,他会听谁的?」 「怎么了?」 刚一走近,温驰川便见肖应执满脸受了委屈的模样,抬手直指向温荇清,「你不在,他欺负我。」 「好你个肖应执,剧那套用到老闆身上了是吧?」温荇清哪料到他会来这样一招,简直大跌眼镜,有句话确实说的没错,男人装起茶来,龙井都比不过。 「小心扣掉你年底红包,其他人我都给就是不给你。」 「看到没,他要扣我红包。」肖应执来了劲,扯住温驰川衣角晃啊晃。 分明知道两人在胡闹玩笑,温驰川还是选择了配合,「好好说话。」 温荇清得意忘形,「听见没,我哥说让你好好说话。」 温驰川两眼微眯,再次纠正,「我说,让你好好说话。」 「哥,我冤枉。」瞧见肖应执一副得志模样,温荇清试图扳回一局,「你可别重色轻弟,被爱情沖昏了头脑。」 温焱看傻了眼,冯绮悦则默默掏出响铃的手机,觉得没眼看,接通时路过几人轻飘飘扔下句,「几个人加起来还没有十岁。」 玩闹一场,离开本家开车回玉林路平墅,家中久未居人没来及打扫,时瑜仅出来一天时间又得重新回去,在家不久留,温荇清便没再将阿姨从家中喊来打扫卫生,说好的假期没打算扰人清静。 离时瑜考试仅剩半年时间,温荇清打算路过家中取些书籍衣物类的必需品再回疗养院,回去之前顺便带着时瑜在红叶山开车兜风,时值冬季,红叶山旅游旺季已经过去,但放在京华仍算是值得一赏的美景。 时瑜同样答应得爽快,路过红叶山那片墓园,正好想去探望父母和妹妹,自己昏迷的那两个月里总能梦到与他们相关的种种,就像是醒来之前一直守护着自己灵魂不灭。 从地下车库到楼下不过数十步距离,担心时瑜体弱不能吹风,温荇清硬是将人裹成了粽子,全身上下只得见一双眼睛。 「温荇清?」 推着轮椅走到楼下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温荇清和粽子同时回头看去——是位和温世雄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看面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又回忆不起来。 老人蹒跚着脚步走过,见到温荇清像是有些犹豫,可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我是陈延的母亲,还记得我吗?」 第206页 瞳孔小幅度扩张,温荇清实难想到陈延母亲会突然找上自己,不是不想见到,只是觉得两人没有什么理由见面,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够相谈。 寒风猎猎,温荇清让人去家中坐会却被陈母拒绝,于是进去楼道,好过外面被风吹灌。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早几年我就想过要来,但总被事情牵绊住一拖再拖,送走陈延后,有几年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才好,等鼓足勇气想来找你的时候,我老伴又中风瘫痪,过完年也跟着去了,直到前一阵传出有关温家的好多新闻,我便四处打听过来找你,你这些天不在家,我便天天过来等在小区,不过,还好能碰见。」 陈母平静述说着自己事情,低下头在腰间一番摸索,随后拿出张稍显陈旧的银行卡递到温荇清手上,「这十年来,我知道是你一直在匿名给我们夫妻俩打钱,可你又不亏欠我们什么,所以钱我一分没动,全都存在了这张卡里。」 「您不用这笔钱,那过去这么多年您二老是如何生活的?」 被猜出是迟早的事情,温荇清没有否认,一对老夫妻在京华无依无靠也无别人照顾,自己寄出的钱他们分毫未动,很难想像是怎样度过的日子。 「是你父亲。」陈母并不知过去几年温荇清父子关系如何,诚恳说出原因,「陈延去世后,你父亲突然找上门来,不仅给我们夫妻俩安排了轻松的工作,还帮我们找到了临时住处,那些工资足够我们夫妻两人生活日常开销,所以你寄来的钱我一直没再动过,总不能一直靠着你们父子两人的帮助。」 「你是说……我爸他?」温荇清面露惊愕,这些话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即便在气极的时候同样只字不提帮助过陈延父母的事,可自己若是早早知道真相,也不至于在过去恨他如此绝情。 陈母说,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太多伤心事,自己丈夫和儿子都留在了这里,她决定过几天就离开京华去往别的城市,反正人生有限,不想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 没有太多寒暄,陈母说了会话就准备离开,临离别前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由时瑜慢慢转到温荇清脸上,「陈延去世我没有怨恨责怪过你,中学那件事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疾病,我作为母亲一直没能关注过这方面事情,又因为自己偏见给他再一次打击,他那时留下封书信,里面写到感谢你陪伴他走过一段时日,所以对你没有什么遗憾,更愿意你和喜欢的人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送人离开,温荇清推着轮椅缓缓走进电梯,按下家里楼层所在。 透过别人知道过去事情的真相,再生后悔惆怅又有什么意义,过去的十年仿佛如泡沫如虚影,能切实感受到触摸到的生活仅仅才刚开始。 现在能做到的只有安静地回头,然后继续朝前看去。 「要去吗?」 狭窄四方的电梯里,时瑜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将温荇清稍稍发散的思绪一下牵扯回来。 微微俯下身,温荇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去哪?」 「不是连陈延葬礼都没能参加吗,现在知道了地点,不如去告个别,总不能再为以后留下什么遗憾。」时瑜仰起头对着温荇清拍拍胸脯,「我可以陪着你。」 其实走到现在,发现心已经被填补装满,没有什么遗憾可言,抓不住的人永远抓不住,想留下的人不会轻易离开,所以走走停停合合散散,往事如烟去,清风自然来。 「时瑜。」温荇清故作严肃,「干嘛对我这么好?」可以说好到奋不顾身和无限包容。 「要是非要讲为什么,我觉得细究多到可以写本书出来。」时瑜想了想,歪头笑道:「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就是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吧。」 【作者有话说】 註:龙井为绿茶之王 第101章 尾声 后备箱内早就备好了几捧花束,时瑜原以为是温荇清浪费,留意到其上的贺卡才发现花束皆来自不同的人,温焱温驰川温荇清,亦连徐妍菲都有一份。 最瞩目的当数温荇清要送给他的那捧花,后备箱足够大的空间,来自恋人的这捧鲜花将近占据一半空间,十几种不同鲜花混乱搭配,单抱在手里都够费力。 「温老闆,你这是把花店里花都买来一个遍吗?」口不同心,时瑜心里却是十分感动。 距重新参加高考那阵已经过去几年时间,介于自己之前已经完成大半高中教育,所以择復读一年考入京华本地一所不错的财经大学,如今时瑜顺利完成学业,学校里组织学生拍摄毕业照用以留念,温荇清像是比他还要重视,早些天便预订好花束庆祝。 「毕业季花店特别推出的,繁花似锦,」温荇清西装革履,鼻樑上稳稳架着金丝眼镜,「祝你学业有成顺利毕业。」 时瑜立马想到路上看到的花店,门口招牌大写的热卖两字,「所以,你觉得它热销就买了?」 「我觉得老闆说话好听。」 时瑜听得一愣。 「逗你的,花都是我亲自挑选,每支都有不同的寓意。」温荇清偏头一笑,面容俊朗带着些许侵略性,五官同几年前相比几乎无变化,但给人感觉却有稍许不同。 「老闆,还要不要拍照了?」肖应执站在原地看两人眉目传情,心里不忿喊道:「结束后加班费记得现结。」 第207页 透过相机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适才注意到两人手指上戴着的是情侣对戒,钻石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十分炫目,连路过的狗都忍不住想看一眼。 一时竟不知道这究竟是时瑜的毕业典礼还是两人的结婚典礼,反正现场再也找不到比这二位更亮眼的仔。 「辛苦了,应执。」拍完照走过,温荇清探头示意想看看成片效果。 「这会怎么不喊嫂子了?」对于早晨那件事,肖应执仍耿怀于心。 「你想听我就继续喊。」温荇清斜起嘴角,「向大哥借人,总要嘴甜些才好。」 肖应执甩给他一白眼,「平时没少用甜言蜜语哄时瑜开心吧?」 温荇清目光追随时瑜身影,不忘纠正,「我那叫真心实意。」 「得了。」肖应执忽然有种蹚了狐狸窝的感觉,「你们两兄弟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出奇一致。」 明明开口直说肖应执也愿意来为时瑜帮忙,兄弟俩早晨愣是哄得他团团转—— 「之前约好阚家豪去帮忙,结果小妹今早突然接到剧组通知需要赶往现场,阚家豪被紧急临时徵用,现在再去预约摄影师可就晚了。」 温荇清大清早便堵在温驰川家门口,满脸惆怅无可奈何,毕业仅有一次,人生大事岂能有潦草和失误。 「所以,你要找应执帮忙?」温驰川当即点明他话中之意,否则大清早这般勤快跑来总不能没有事情相求。 「本来不想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但其他人技术我又不太放心,突然想起清远团建时大多都是大嫂在帮忙拍照,连女员工都夸赞他拍摄角度好。」温荇清看眼大哥又看眼肖应执,老狐狸面露狡黠,微微一笑,「所以,想借用下大嫂的时间,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一口一个大嫂尤为亲昵,肉眼可见温驰川嘴角愈发向上。 「可以。」 「你们就没有人来问问我的意见吗?」兄弟二人一人一句,就这么将事情给定了下来,肖应执不由瞠目,转头瞪眼温荇清,「还有你,我一个男的怎么能被称为大嫂?」 温荇清佯作无辜看向温驰川,见大哥安抚似地揉了把肖应执头髮,出声轻哄,「年轻人开心就好,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肖应执薄嗔,「你这也……」 「对着外人,我也不许他这么叫。」难得温驰川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看到这张俊脸肖应执实难有什么脾气。 「可公司……」 「公司里的事情我能处理,你就放心和荇清他们好好转转。」 「那你……」好似温驰川能提前预知自己想要说的话一般,总能及时打断他说出口的顾虑。 「活动结束后我去接你。」温驰川不顾弟弟也在,偏头在肖应执额上顺势一吻,打消掉他这些瞻前顾后,「晚上由我来下厨,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说到底还是中了美男计,这兄弟二人若进多少得摘个表演奖项。 同温荇清一起收拾好相机,肖应执抬起头朝着时瑜看去,轻轻拽了下温荇清的胳膊。 两人忙活空隙,时瑜身旁不知何时围上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姑娘低头垂目将双手交握在身后,似乎很是紧张。周围人声太过嘈杂,完全听不清几人在交谈什么。 肖应执见温荇清不慌不忙,开口提醒,「你不过去?」 明显是在表白,大学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从此天南地北,有些人为不留遗憾选择和喜欢的人大胆告白,成功是好事,失败同样是在为青春回忆录上增添一笔颜色。 温荇清抬头看眼远处几人身影,低头继续忙活,「我很放心。」 片刻后,女孩惊讶捂住嘴吐了吐舌头,时瑜笑着像说了些安慰的话,随后从花束中数量最多的白色郁金香中抽出两支分别递在两人手中。 「这么散发魅力,你可得小心了老闆。」肖应执故作玩笑,伸手拍了拍温荇清肩膀,「我去把装备收进车里。」 待时瑜身旁没了别人,温荇清这才走过,将花束置于树荫下长椅上,温荇清顺便递给时瑜一瓶拧开的盐汽水。 「刚刚那些都是你班里的同学?」 时瑜打开瓶口润了下喉咙,紧接着摇了摇头,「隔壁班的,同系不同专业。」 「都聊了些什么?」温荇清说不在意也是假,嘴上对肖应执说着放心,但心底还是不希望自己的人被觊觎。 「问我要联繫方式,说是喜欢我。」时瑜倒不同他隐瞒,自然而然地揽住温荇清胳膊,将五指展开置于眼前,「放作从前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拒绝才好,现在多好,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回绝人家,说自己是已婚人士,不仅在告诉别人事实,相比对不起我们不合适这些话,这样给别人造成的心理伤害要小上许多。」 温荇清还算满意他这种回答,「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 「那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万分之一。」 实打实的心里话,时瑜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模样,「说实在的温老闆,直到今天,我所获得的一切都与你息息相关,这种努力不仅是为了自己,更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很有底气站在你身边,我没想过要熠熠生辉,但至少,不能因为我让你暗下光芒。」 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缓慢,恋人之间,情真意切的一句话有时比吻还要让人让人沉醉。四目相对,两人视线接触瞬间仿佛有道屏障逐渐张大,阻隔周围一切纷扰。 第208页 「时瑜快来!哥几个都在等着呢!」 一道声音的出现打断柔和的氛围,蝉鸣声重新在耳边放大,四周嘈杂继续翻涌,温荇清浅笑将视线收回, 「马上。」对着不远处室友挥手,时瑜匆忙起身将水瓶塞给温荇清,抬手整理头上学位帽,「怎么样温老闆?帽子歪没歪?头髮乱不乱?」 「一点都不乱。」就算乱点都是那么好看,温荇清伸手替他将额上几缕碎发拨去一旁,「快去吧,别让你室友他们等急。」 时瑜抿嘴笑笑,转身前犹豫片瞬,飞快在温荇清脸颊落下亲吻,随后跑开。 被偷香的经歷不止一次,但这回却是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温荇清并没做好准备,心跳都停了半拍。 「时瑜。」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陆离,时瑜转身回眸,目光如有实质,流过的风都好似变得轻柔,裹挟着温度如吻般落在脸颊。 「快去吧。」温荇清对他清浅一笑,瞳孔里始终满载时瑜身影,「我等着你,一起回家。」【完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陪伴~同样蟹蟹评论区各位的追读,正文于这里正式完结,跨服实在太久,不足之处我会继续努力,希望以后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呈现给你们( \\ )后续还有几篇番外,小剧场,有问题可以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