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异变我靠唿吸躺赢》 第1页 《全球异变我靠唿吸躺赢》作者：酸辣薄荷【完结】 文案 唐泽，b级人种，因为身体太差成为了污染区谁都能踩一脚的哨兵。 作战中，哨兵队会第一批进入最危险的环境，用身体检验污染对人体的危害。 俗称：炮灰。 哨兵的结局通常是因为快速异变而被处死。 唐泽作为哨兵中体质最差的那一个，每次进入任务场都倒在了入口处，竟然一次次存活下来。 但他的队长不相信他是处于幸运，而是猜测他暗地里已经出现了异变。 唐泽：你猜怎么着？ 唐泽：你还真猜对了。 一次高危任务中唐泽被s级异变物寄居，靠吸入污染为生。 他只需要一次次进入高污染场地，然后大口唿吸。 等到他体内的异变物完全復甦，他就能够轻易地把这个世界踩在脚下。 - 污染世界险象环生，除了变幻莫测的环境和异变物，还有各怀心思的人类集团。 异变物把唐泽当成猎物，暗地进行人体实验的组织则把他当做实验对象。 但到最后，异变物全都安于接受他的控制，想要伤害他的人类也都跪倒在他的脚下。 他们喊他：「神明，快和我们回家。」 ———— 方栩予是a级特殊作战队队长，一直以为他的哨兵唐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绿萝。 直到有一天任务中，唐泽体内的s级异变物吸饱了能量，现出了原型。 目击所有异变物被轻易碾压的方栩予：「……」 「你是手无缚鸡之力吧？」 唐泽点点头：「队长，柔弱，快保护我。」 - 再后来，人类最强的作战队长拉拉唐泽的袖口： 「大佬，柔弱，快保护我。」 假装绿萝的霸王花受 x 貌似大佬实际傻狗攻 内容标籤： 强强 幻想 天作之合 正剧 主角：唐泽，方栩予 ┃ 配角： ┃ 其它：专栏完结系列【人类智造计划】三部曲 一句话简介：队长，柔弱，救我 立意：敢于反抗出身，对未来抱有希望 第1章 哨兵 【高危1区污染指数：？？？】 「救……救救我……」 「报告，监测到哨兵队内三个小组发生感染，一分钟内污染指数达到60%。」 「判定该区域为一级高危区域，是否立刻营救哨兵？」 「一分钟60%，等你救出来也不能用了。」 「放弃哨兵，立即撤退！」 「你们……这些『上等人』……哨兵的命就不是……命……」 唐泽眯着眼，透过防毒面具勉强往外看。 可吸入的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唿出来的气体在护目镜上结成了白雾，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扭曲黑影。 这样下去，不知道他们是会先异化，还是先窒息。 哨兵队，由b类人种组成，作用是用自己身体检测封闭区域的实际污染值，排除死角和未知污染源。 哨兵平均执行任务的次数是5次，接下来要么死在任务场，要么因为异化而被清除。 而哨兵退休的条件，是执勤任务满40次，且异化程度不超过10%。 换言之，就是永远无法退休。 这次正好是唐泽的第五次任务。他身体比常人更弱些，能够活到平均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正想着，视线里的几个黑影诡异地扭动了起来。 那个姿势……绝不是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 唐泽对这种情形还是很熟悉的，教育片里经常出现。 这意味着异化程度超过80%，完全丧失任何人性。 他眼睁睁地看着黑影逼近，却一动也动不了。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从任务最开始就已经体力不支，也是最早倒下的。现在即便他异化了，身体机能也不足以支持他像那些「同事」一样活动，只能在原地化为一滩烂肉。 在那之前能不能让我丧失意识，不要清醒地烂掉。他心想。 不知哪里的火光突然亮起，把他橄榄色的眼眸照成了金绿色。 黑影倒映在其中诡谲地变幻着，最后化成了一把巨大的利剑。 利剑越来越近，仿佛悬在虹膜的正中，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人眼，更像是蛇瞳…… …… *** 「污染值下降到40%阈值，开始恢復科学监测。」 「提取内部物质及数据……」 「发现生命迹象！」 唐泽看到眼前的黑雾里隐隐透出了光亮。 他勉强用视线激活了护目镜内置的屏幕，上面显示出现在的时间： 【j103年雾月43日】 距离这一队哨兵遇难，过了整整两天。 光圈渐渐扩大了些，但是雾太浓了，看起来还是朦朦胧胧的。脚步声传进了唐泽的耳朵，他知道那些人靠近了。 果不其然，两秒钟后，视野突然被一个人影占据。 那人蹲了下来，敲敲他的头盔，发现没有破损后，就低下了头。 几乎同时，唐泽眼前的显示器传来了一条消息： 「身体是否异常？」 唐泽刚想回復，屏幕右上角的电源标记闪了两下，眼前的数据就毫无徵兆地消失了。 第2页 他只能勉强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肚子，然后用口型传达信息。 「肚子……」 「很饿。」 对面的人没有什么表示。厚厚的防护罩遮住了他的一切情绪。 他用随身设备给唐泽全身扫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检测的异常，就站起来，把唐泽拖进了隔离箱里。 隔离箱可以隔绝辐射和病毒，防止任何形式的污染传播开。 在进一步的基因检测证明他无害前，唐泽只能待在隔离箱里。 他觉得隔离箱很像个棺材。 几个小时后，唐泽在b级活动区的医疗室里得知，这一批哨兵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基因异变只有0.1%。他的防护罩完好，加上所处的位置是死角，污染物稀薄，所以几乎没受到影响。」 「也可能是前面的哨兵帮他吸收掉了很多污染。他身体素质很差，走得慢。」 「除此之外，这次的未知污染物感染病症是死亡，不是发狂攻击。否则他也会被队友攻击感染……」 医生面无表情地念着。 「总而言之，他运气很好。」 「确定没有基因异变吗？会不会是没有检测出来？」旁边一个声音说道。 「0.1%——和暴露在正常环境里的异变值差不多，等于他这次执行任务一点都没受影响。这怎么可能？」 唐泽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防护便服的人。肩上的银色肩章表明了他的身份：队长级的人物。 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穆之铭。 「这一次的未知污染物很奇怪，现有的检测手法根本检测不到，否则我们也不可能一下派出整个队进去。」 穆之铭皱着眉头说道。 「整个小队，3组人，共计48名。」 「死亡47。」 「您也说了，派出了48个人。前面的47个人几乎把污染物都吸完了。」 医生说道。 「这个……唐泽哨兵，他的体质真的很弱，属于走两步都要喘的那种，即使在b级里也算是身体最差的，次次体测垫底。」 「之前他执行的任务都属于安全系数很高的，一看就是凑数才排的他。」 唐泽的目光又移回到医生的脸上。 从医生的眼神里，他判断出医生并不是在维护他，而是——他的档案上真的是那样写的。 原来他们一直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可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把他编入了哨兵队。 那个队友说得没错，不管在a级人眼里，还是这些b级人的领导们眼里，他们的命都不是命。 「基因检测没有问题，如果穆队长还想要处决他，需要找指挥官批覆。」 医生说道。 「穆队长要申请吗？要的话我就把他先拉到缓冲间躺着，床位有点紧张。」 穆之铭皱着眉头看向了唐泽。 唐泽的脸上罩着供氧面罩，现在眼睛也只是微微睁开，穆之铭应该不会发现他醒着。 可是穆之铭的目光还是让他心里一寒。 许久之后，穆之铭紧抿的嘴唇终于松动了。 「算了，拉回去用吧。」 「掩体里已经很久没有送人出来了。哨兵消耗太多，没有补充，这样下去撑不了半个月，只能省着点用了。」 「确定他不会传染就好。」 语气仿佛在说一个可以随手丢掉的垃圾袋。 「你看着处理吧，如果体质真的太弱，也不用消耗太多资源。之前有一批异变在临界值的哨兵，尽量修一修……」 穆之铭和医生说着走了出去。 他们倒不是顾忌唐泽听到这番话。即便他们知道唐泽醒着，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直言。话虽然冰冷了一点，但一点都没有错。 这就是污染区的生存法则。 唐泽听到防护门封闭的声音，又等了一阵子，才敢悄悄转动脑袋。 这里是基因检查室，每次任务结束后，回来的人都会被用精密的仪器测定基因变异比例。 如果超过规定的最高安全值，就会被立刻拉到数十公里外的隔离区。 说是隔离，其实就是等死。一群不断发生异变的人集中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很容易预料——那绝不会是什么美妙的场景。 但同时也有一种猜测：也许那些人并不是被「隔离」起来自生自灭，而是为了隔绝后患，直接处决。 所谓的「隔离区」，实际上是刑场。 不管真相是哪个，都没有人愿意被拉到那里。 看起来他是逃过一劫了。唐泽想道。 这间检查室很小，几乎只能容下一张病床和仪器，唐泽以前从未来过这里。 看起来这应该是高危检查室，只有执行危险任务的倖存者才会被送过来。这里出去只有两条路：要么休养后归队，要么送去隔离区。 这一次的任务等级判定是多少？ 没等他开始查询，防护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基础级别的医疗人员，推着一张带轮的床，看起来是要把他转移走。 床没有任何隔离措施，说明他的身体情况非常安全。 警报解除。 唐泽闭上眼睛，任由医疗人员把他抬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最后在一处停了下来。 他被推进了数十人共同使用的大病房，等待集体治疗。 第3页 「我总觉得我右手手指疼得厉害，可是医生老说没问题，他们是不是骗我的？」 旁边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雷诺，你的右手臂早就整个被截肢了。」 另一个人笑道。 「胡说……我明明感觉它在的，我还能动它……」 「你看，我比了个『耶』。」 「那是幻肢痛，很常见的。这里大部分人都经歷过，就算装了机械义肢也要很久才会改善。」 「等多截几个部分你就习惯了。」 唐泽的全覆盖供氧面罩已经被摘了，现在戴的是简易的过滤口罩，面容暴露在外面。 他略微抬起头，朝「雷诺」的方向看过去。 雷诺的右肩处整个空了，上肢和头部都包裹着黑色的绷带，以至于他根本看不见。 也是因为如此，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凭藉感觉去判断。 「最近的义肢使用量增加了，听说库存告急，才在等呢，要不然在你清醒前就给换上了。」 「说个的：三队有个人，过了整整一年才知道自己的腿换成了假腿。」 「那说明义肢舒适度很好啊！」 「恰恰相反，是太差了，经常痛得厉害。」 「所以那人才以为是自己参与任务留下的病根呢——无端剧烈疼痛也是轻微感染症状。」 「哈哈哈哈……」 唐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情谈不上美妙，但也不至于多难受。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这两天萦绕在脑海里的声音。 在指挥部下达全部撤离的命令后，他一个人留在那个深渊一般令人窒息的污染区，是这个声音陪着他，让他撑到了救援。 在被营救后，他曾怀疑那个声音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它的提议也不过是一个荒诞的美梦。 现在，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唐泽，你想不想……」 「把那些所谓的「高等人」、和那些出卖哨兵的指挥官……」 「统统踩在脚下？」 第2章 背叛 唐泽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需要去找一下心理医生。 「我的基因检测没有任何异常。」 他在心里说道。 「我早说过基地的仪器检测不出我的存在，现在你该信了吧。」 「说不定和医生说的一样，我就是没被感染。而你也不是什么『沉睡的s级异变物』，而是我在极端环境下的精神妄想。」 「……」 「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当初答应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腔调。」 唐泽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过去两天的记忆在被营救之后就变得像梦一样飘渺，以至于他很难确认这些记忆的真实性。 他只记得自己早就失去力气瘫倒在地上，护目镜外被越来越重的雾气遮蔽，只能依稀听见几个队友艰难活动的声音。 嘈杂中，一声突兀的喊叫刺进了他的耳朵。 「入口关闭了！他们撤退了！」 「我们被放弃了……啊、啊aaaaa——」 喊叫的尾音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接着就是更难以忍受的、一种非生物发出的声音。 雾气越发浓重，防护罩的自带监控也无法识别眼前的信息，屏幕上一片混乱。 唐泽的身体虚弱得动弹不得，声音和乱码弄得他更加难受，只能用最后一点意识关闭了监控。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你切断了监控系统……很好，这样日后你出去，他们也不会发现你的异常。」 唐泽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脑海里回应道：「什么异常？你是谁……怎么出去？」 「我就是人们口中的s级异变物，曾经拥有掌控世界的力量。你可以叫我sybe。」 「……」 这个声音仿佛是在脑海里响起的，与此同时，「它」似乎也能听见唐泽脑海里的声音。 自己是被感染后出现幻觉了么？唐泽想道。 s级异变物的出现意味着灭顶之灾，所接触到的领域都会灰飞烟灭。 这种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异变物怎么会出现在这次行动里？ 「我现在有点饿……咳，只要我吞噬足够的能量，就能恢復到原来的状态。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而你，幸运的人类——你被我选中了。只要你帮我，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颠覆这个世界。」 唐泽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神话和童话故事。 「你是说……你是那种在人绝望之际……让他们出卖灵魂和你缔结契约的魔鬼？」 「好土的说法。」 「咳……不过也差不多。」 「你想让我成为……你颠覆世界的帮凶……让我背叛……对吗？」 「是这样的。」 sybe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随后又恢復了威严。 「你不愿意？」 「可你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这种状况，你很快就会死。」 唐泽沉默了一阵，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股力量，让他勐地睁开了眼睛。 「还有这种好事？？？！！！」 sybe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亢奋吓了一跳，好久都没有说话。 「你快说要怎么做，要我把什么给你？」 唐泽急切地问道。 第4页 「我是基层哨兵，算上这次只参加了五次任务，危险系数都不高，没有绩效。」 「底薪是……」 「咳……不需要这种东西，只要你的身体就够了。」 「可以的。不过我体质差，可能比较容易玩坏，你得节制一点。」 「……」 sybe似乎在思考他说的「玩坏」是哪一种含义。 「那就这么决定了，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sybe有形态，现在一定是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人刚刚还气若游丝随时要挂掉，现在是怎么变得这样精神抖擞的啊？！ 还有他心里想的「开始」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现在我们就去冲破防护门，找那些人去！」唐泽盘算道。 「他们刚刚撤离，应该还没走远。」 sybe：「……」 「你先别急。」 没想到人的求生欲望可以抛弃对这个世界的道德和眷恋……不，让唐泽兴奋的似乎并不是能「活下去」，而是「颠覆世界」本身。 他只是需要力量。 「呵……还挺有趣。」 sybe笑了一声。 「这当然是要做的，不过现在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我很久没吃到纯正的污染物了，现在有点虚弱。」 「估计连让你坐起来都没办法。」 唐泽：「……」 「不过没关系……这片区域污染很重，你在的地方虽然是死角，多少也会有点污染物飘过来的。」 「你打开防护罩大口唿吸，我就能吸食到一些能量了。当我恢復一点体力，就可以让你走出去。」 …… 然而sybe没想到，唐泽倒下的地方可以这么完美地避开污染物，竟然只能吸到那么一丁点的能量。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让唐泽站起来走出去。 就在他和唐泽双双等死的时候，竟然迎来了搜救队员。 sybe感激涕零，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要认贼作父了。 sybe：「没想到你们的居住区污染程度还比你倒下那地方高，待这么一会，我都吃得半饱了。」 sybe：「你真是「运气不错」，那种污染稀薄的地方全世界都找不出两个，怎么你偏偏躺那了。」 sybe：「你身上不会有什么基因bug吧？」 唐泽刚刚回忆完自己头脑发昏时和sybe的对话，正处于一种宿醉清醒后的社死状态。 「居住区的污染值受到严格监控，不可能比探索区高。」 「你肯定不是什么s级异变物……我应该是创伤应激了，我要去找心理医生。」 sybe：「……」 「你再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这间病房我第一次来。」 「看看那些人的身体！」 唐泽这才微微抬起上身，往周围看了看。 先前他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在sybe的提醒下又仔细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了端倪。 「他们的身体上好像散发着热气？……不，颜色有点发灰……像是燃烧的烟。」 sybe发出了满意的声音。 「这就是污染的证据。」 「以前你看不见，但是现在你能看见了——虽然只是微弱的一丁点。」 「这都是我的功劳。」 唐泽看着那淡灰色的烟雾，若有所思。 「那你不是可以饱餐一顿了，病房里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散发着灰烟。」 「纯度不一样。你们人类会吸进空气中的氧气，但其实唿出来的气体里也有大量氧气，只是唿出来的气体中氧气含量低，而且混了很多废气。」 「纯正的污染应该是黑色的，灰色的就是在人身体里过了一道、混了废气二手货。」 唐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来这sybe还挺挑食，饿成这样也不愿意吸二手菸。 「那你刚刚『吃』的是什么？」 「当然是纯正的污染了，你以为s级那么随便的？」 sybe似乎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医院里混了少量污染物，你一路经过的那些已经被我吃干净了，所以你现在看不到。」 「医院里有纯正的污染物？」 「不可能，哪怕是b级居住区也要严格检验污染值的，超标的根本进不来。」 「你说的是不是缓冲区？那里可能有要拉去隔离的人，异变程度比较高。」 「都说了，污染源只要进了人体，再出来就是二手货了。何况是已经异变的人，散发出来的能量脏得不能再脏了。」 「这里有纯正的污染源，那些能量就是从内部散发出来的。」 内部有……污染源？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在检测室的时候，穆之铭也提到过暴露在正常环境里依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异变。据说是因为现在污染已经无处不在，哪怕是经过探测、净化的人类活动区，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难道这0.1%的「正常」异变值，是因为居住区内部有持续的污染源？ ……也对，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和技术进步，活动区的污染指数从来没有变化过。 「这些病房里的人看起来都被侵蚀得差不多了。细胞被穿得像海绵一样，现在还能维持形态，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突然崩塌了。」 第5页 唐泽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为什么我觉得那根柱子也在冒灰烟？」 「难道柱子也会『唿吸』？」 「这就是你们建筑的问题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唐泽的心里一瞬间闪过一阵阴霾。 和人体相比，那些柱子上的烟雾更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污染」、「异变」……究竟是什么？ 「你赶紧离开这里，想办法找到那个污染源在的地方，让我吃饱了。」sybe催促道。 「吃饱了我才能发挥自己的力量，你也才能变得更强。」 唐泽：「……」 「你不会回来之后后悔了吧？」 「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们现在是共生关系。你知道一个人被捅了一刀，保护他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吗？ 「保持原样，因为刀填补了器官的裂缝，反而阻止了失血。」 「如果在没有应对措施的情况下把刀拔出来，鲜血和内容物就会从破裂的地方大量涌出，人死得更快。」 唐泽说道。 「你是想说，你现在就像刺进我身体里的刀一样。如果强制把你排除出去，我就会像那些冒灰烟的人一样，细胞都变成筛子。」 「明白就好。」 「我明白，但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唐泽欲言又止。 「问题是……」 问题是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哪还有办法走出去给你满世界找污染源啊？！ sybe：「……」 他都忘记自己这两天为什么会挨饿了——因为唐泽的身体实在太虚弱，连绕开死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原地干等！ 现在他连坐起来都难，更不要说避开监控在这么大的医院里探索了！ sybe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可是当时的情景下，也只有这一个活着的人了。 他嘆了口气，为了保持体力选择进入半休眠状态。等到唐泽出院，再从长计议。 唐泽听到自己脑海里没有再传来声音，只有周围病床上的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居住区……掩体……出事了？」 「a级……呵……去死吧……」 聊天内容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可惜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推测和抱怨。 b级人干的是最危险的事，却无法得到全面的消息，据说是防止出现异心，不愿意好好干活。 关键消息的不透明甚至引起了好几次事故，可是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什么改观。因此在b级聚集区，各种没有根据的谣言满天飞。 其中一条广为流传的谣言，就是多年前b级人曾激烈反抗a级人的统治。反抗运动最终以b级人惨败结束，换来的是大批被放逐到隔离区的居民、更严酷的消息封锁和强力的统治。 没办法，谁让b级就是由基因缺陷人群组成的。在身体素质和智力方面，他们天生就是「下等」。 s级异变物？共生？颠覆世界的力量？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真的能有把那些人踩在脚下的机会，他不介意成为这种东西的一部分。 唐泽盯着屋里瀰漫的淡淡灰烟，心想道。 夜渐渐深了，病房的灯光也暗了下来。聊天声平息，取而代之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 迷迷煳煳间，唐泽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与此同时，门口处亮起了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不动声色地睁了眼看过去，勉强辨认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穿着执行外出任务才会使用的全覆盖防护服，对着最靠近门的那张病床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是…… 枪？！ 唐泽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声，病床上的身影似乎弹了一下。与此同时，病床上方腾起了一大团灰色的烟雾，很快又消散了。 ……处决！ 唐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生怕急促的唿吸声暴露自己目击的事实。 那个人影处决完第一张病床上的人，没有犹豫，就紧接着走到第二张病床前。 伴随着一声声有节奏的轻响，病床上方相继腾起蘑菇样的灰色烟雾，又依次消失。 就想在进行一场阴暗的烟火大会。 只要再过两张床，那个人影就会走到唐泽身边了。 「sybe……sybe！」 他在心里大喊。 脑海里没有回应。 难道那个希望只是幻觉，最终他还是无力逃脱这句孱弱的身体，一切反抗都会变成泡影…… 「咔哒。」 思考间，那把枪已经举到了他面前。 第3章 一级警报 「……」 尽管知道没什么用，唐泽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枪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里面不长眼的子弹。 然而就像是奇蹟一般，那人举着枪，却始终没有动作。又站了一会，他缓缓放下了手，转身离开。 也许是没有子弹了？唐泽想道。 接下来的「咔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人紧接着走到唐泽隔壁的另一张病床上，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然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烟花绽放」。 没多久，神秘的人影结束了无声的杀戮，重新又走了出去。 从病房门打开到关上，间隔不到三分钟。 唐泽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6页 为什么要杀死这些病人？又为什么独独放过他？ 更重要的是，等到活动时间，医务人员发现整间病房都被处决了，唯一活着的他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吗？ ……他总不能在这里等着被怀疑、被送上法庭。 确定那人已经离开后，唐泽咬紧牙关，拼命想要指挥自己的躯体站起来。 脱去了厚重的防护服，活动起来要省力许多。但他在污染区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现在也才住院没多久，体力还没恢復原来的一半。 他努力了许久，这才勉强把身体支起来。然而在他伸出手打算扶住床头的时候，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伴随着重重的声响，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 除了落地的回声，病房里没有任何声音。看来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唐泽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没敢继续耽搁，于是手脚并用地朝门的方向爬去。 他的病床距离门口不算近，对于普通人来说也需要走十几秒。而他现在只能爬爬停停，也不知道要用多久。 十几分钟后，唐泽终于摸到了紧闭的大门。他扶着门撑起身体，尝试伸了几次手才够到识别器。 所幸病房没有设门禁，在身份识别通过后，门砰地打开了。 扶着门的唐泽又一次重重摔到了地上。 走廊上的灯光也调暗了，远处笼罩在黑暗里。进入休息时间，整个b区都会熄灯，只保留应急照明，这也是管理的一部分。 除了大门口的执勤人员，其他人都应该强制进入了住宿区。这时各个功能区都会进入封闭，无法进出，医院也不例外。 刚才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医院内部的人员？ 唐泽又往前爬了几步，没忘了用脚把门带上。走廊左侧是他来的方向，那边应该是基因检测室和其他几间病房，没有出口。 走廊右侧，则是一片未知。 唐泽没有犹豫，费力往右侧的方向爬去。 他的体力逐渐消耗，爬的速度更慢了，直到精疲力尽，也只经过了两扇紧闭的门。 他实在很想翻身过去，舒舒服服地仰面躺下。 前方的一扇门里传来了极轻的声响，就像是鞋底踩到石子的声音。唐泽唿吸一滞，本能地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他的视线正对着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没有任何灯光透出来，黑得像是一个深渊。 而这深渊……似乎在他视线里慢慢扩大。 门后又传来了一点声音，这回听起来却更加不详。先是一阵闷闷的倒地声，紧接着又是鞋底刮擦地面的声音，就像是有谁在挣扎…… 「咻——」 唐泽的意识短暂地飘忽了两秒。等到他恢復意识时，门缝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黑了，而他的四肢似乎也有了一些力量。 「噢，这里居然有品质不错的能量。」 sybe发出了满意的吧唧声。 「再往前走走——你现在应该可以站起来了吧？」 唐泽用力支撑了一下，竟然真的勉强站了起来。 「你们这医院不一般啊……哎，开门看看，说不定还有惊喜。」 如果碰到拿枪的人，我就死定了。唐泽皱着眉头想道。 即便里面不是那个神秘人，是其他医护人员，他也很难解释自己大半夜在走廊游荡是干什么。 这样想着，他放轻脚步，打算径直掠过那扇门。 「砰……砰……」 仿佛听见他的脚步似的，门里传来了闷闷的敲击声。 唐泽停住了。 「砰……有人……吗……」 「救……救……」 微弱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什么人？里面发生了什么？ 唐泽心里闪过一瞬间好奇，但他知道现在自身难保，他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只要里面的人威胁不到他，他也不打算管。 「有警……报……」 「快……上报……」 唐泽来不及思考这些断续话中的含义，走廊上的灯光陡然变得通红。尖锐的警报声随之响起，看来是里面那人碰到了警报器！ 【嘟——嘟——嘟——】 【一级警报：发现入侵】 【警卫队立刻集结，所有出入口封闭。】 红色的灯光闪烁了几下，伴随着「啪」的一声响，刺眼的探照灯亮了起来，打在唐泽的身上。 他本能地伸手遮住眼睛。 指缝间，灯光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影。 人影越来越多，看样子是医院的紧急护卫队。 他们手持武器，踏着有序的步伐，快速朝唐泽靠近过来。 *** 「未发现感染迹象。」 唐泽睁开眼，被头顶的灯光晃了一下，眉头皱成一团。 旁边的人移开了灯，但也没有对他露出更多的关心，就去忙活其他的事了。 「j103年雾月44日凌晨2点，b区2号医院五层发生未知异变物入侵事件。三间病房全部发生污染，感染人数72人。」 「倖存者：唐泽。」 唐泽眯起眼，做出一种虚弱的模样，悄悄偷过狭窄的视野打量周围。 在护卫队举枪对着他的时候，sybe吸入的那点能量已经用完了，于是他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由于他倒下的地方和污染源一门之隔，他被认为是从那间病房逃出的倖存者。 第7页 短短十个小时后，他被第二次送进了基因检测室。 「基因异变程度和上一次检测基本持平。不过两次检测时间过于接近，可能存在误差，建议暂时不解除观察，两天后再次检测。」 唐泽发现眼前的医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这次的检测室也不是之前那间。 除此之外，屋里还聚集了一群人，全都穿着聚集区内的防护便服，但是肩章一个比一个闪耀。 他还看到了紧抿着嘴的穆之铭，就站在病床的正对面。 「又是唯一的倖存者。」 穆之铭说道。 「两次大规模的污染都能平安无事，还真是厉害啊。」 「上一次是运气好，那这一次是……？」 「他站着的地方污染很稀薄。门后那个人倒下的时候刚好堵住了门缝，没有泄漏多少。」 医生说道。 「反倒是病房内部由于密闭性好，影响比较大。污染顺着通风管道扩散，才影响了远处的其他病房。」 「这运气好得不像话。」穆之铭挑了挑眉。 「可你要是运气好，又怎么会在短时间内遇到两次大规模污染？」 「穆队。」 旁边一个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 「病人还没恢復，需要休息。医生也说了他天生体弱，肺活量小，本来就不太容易吸入污染气体……咳咳。」 唐泽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站在穆之铭身旁的人。尽管穿着防护服，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身形比周围人瘦小一圈，似乎身体也不太好。 他没有佩戴肩章，胸前写着【萨珐尔】，头盔下方露出了一点淡金色的头髮。 「咳……这次的污染范围虽然大，但是程度不高，不少病人的异变程度还在安全范围内，穆队就不要这样苛责倖存者了吧？」 萨珐尔努力克制住了咳嗽的冲动。 「哨兵在前线是最危险的。他刚刚经歷了那么严重的意外，死里逃生，已经处在最脆弱的时候了……作为管理者，不应该这样恶意揣测一名战士！」 穆之铭扭头看了他一样，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既然萨珐尔阁下都这么说了，我们这些指挥带队的，又怎么敢去责备真正上阵的士兵呢？」 穆之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初步检测的结果，这一次院内感染，有41名轻症病人还处在异变安全区间。如果足够幸运，没有发生进一步恶化，那这41人还可以留在b区。」 「可是，有31人就要被送到隔离区了。」 房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31人……怎么不算是大型事故呢？何况这个数字还可能扩大。 「还请监察组查清这次院内污染的真相，否则，同样的情景说不定还会再次发生。」 穆之铭加重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 萨珐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穆之铭又转过头，用那种寒气逼人的眼神盯着唐泽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大部分人都跟着穆之铭相继走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萨珐尔一个人。 他摇摇摆摆地朝着唐泽走来，站在他的病床边，然后摘下了帽子。 唐泽看到了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抱歉，穆队长说话不太好听，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萨珐尔说道。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微笑，似乎是在宽慰唐泽。 这句话和这个微笑，在这些冰冷的建筑里都十分罕见。 「大家都是这么说话的，何况也没有说错。」 唐泽淡淡地回应道。 他感觉这个萨珐尔似乎是一个体质比他还差的人。 从穆之铭的态度来看，萨珐尔也不太可能是队长之类的人物……也许是个事务官吧。 「你没有被伤到就好。」萨珐尔松了口气。 「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不是为了任务，是为了你们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柔，在这个世界，就像是落在装甲上的一片羽毛。 唐泽却盯着他的手看。 从刚刚开始，他的眼前就开始浮现一些模煳的影子。那些影子慢慢清晰，最后汇聚到了一起，成了一些缭绕着的黑色烟雾。 现在，这样一段烟雾就缠绕在萨珐尔的手腕上。 像一条在阴暗中窥私猎物的黑蛇。 第4章 力量 唐泽下意识抓住了萨珐尔的手腕。 烟雾是纯黑色，渐渐由稀薄变得凝练，最后成了一截缭绕的细线。 现在，这截细线的一头似乎就要钻进萨珐尔的皮肤里。 唐泽一惊，手上顿时加了力，想要以此阻断烟雾的动作。 「咻——」 唐泽恍惚了半秒钟，回过神来时，烟雾已经不见了。 他抬起头，对上了萨珐尔微微惊讶的目光。 「……」 「不好意思。」 唐泽赶紧松开手。 萨珐尔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惜，反过来拍了拍唐泽。 「你放心，我不走。」 他以为唐泽是被一连串事件打击到了，所以抓着他的手不想让他离开。 唐泽的兴趣根本没在萨珐尔身上。 他用目光在房内四下搜索着，想看看还有没有藏着的灰烟或者黑烟。 如同sybe所说，被寄居的确让他有了一些变化。污染对其他人来说要经过检测才能察觉，而他现在可以「看见」了。 第8页 不过，为什么这间屋子里会有纯度这么高的污染？今晚发生的事件，污染源又是什么？ 唐泽很想出去查查，可是一来自己身体虚弱走不远，二来…… 萨珐尔从旁边拖了把椅子，干脆坐在了他的病床边。 唐泽：…… 谢谢你，不合时宜的好心人。 「现在离活动时间还早，你可以继续休息。休息会让身体更快恢復。」 「你放心，你醒来前我不走。」 唐泽注意到，在那段污染被sybe吞食后，萨珐尔似乎不再咳嗽了。 而他在吸收能量后，视野都清晰了一些，精神也恢復了不少。 但是萨珐尔在这里，他决定继续假装虚弱，以免引起注意。这个人看起来比较没城府，说不定可以套套消息。 「你……也是哨兵吗？」 唐泽问道。 萨珐尔摇了摇头。 「我是b区的巡视官。」 唐泽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有肩章。 巡视官不属于常规的编制，也不属于b区。它是由掩体内的人类联盟总部直接派遣、用来监察汇报各区情况的组织。 只不过a、b两区长期在外执行前线任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两区对于内部事务的权力都比较大。巡视官形同虚设，还要看各区领导的脸色。 这就可以理解刚才穆之铭对萨珐尔的态度了。 「噢……那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唐泽问道。 「我一直躺在病床上，突然感觉唿吸困难。我喊了旁边的人都没有回音，于是我只好自己爬起来，想出去求助……」 「没想到……刚到走廊上，警报就响了。我也体力不支……」 萨珐尔同情地点点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这次污染是几小时前开始缓慢扩散的。你最后倒下的地方是污染源的所在地，污染先是麻痹了里面的病人，随后又沿着通风管道扩散。」 「你所在的病房是距离污染源最远的，所以扩散得最慢，污染也最稀薄。」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看到的柱子冒出的「灰烟」，难道就是当时污染在扩散的痕迹么？ 「这些事实都很清楚，穆队长就算有个人的怀疑，也没有办法拿你怎么样的。」 萨珐尔又一次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你放宽心，安心养病就好。参与那么多次任务，辛苦你们了。」 唐泽没有再说什么。 萨珐尔话中的「你们」，那些「们」都已经不在了。 但要说唐泽对他们的离开有什么不忍、怀念、愤怒……似乎也没有。 他们只是一群别无选择的小白鼠，碰巧被丢进一个笼子里而已。 ……对了。 「那和我同病房的病人……都怎么样了？」 只要进去调查过，就会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死于污染，而是死于枪杀！ 没想到萨珐尔的眼里依然是那种淡淡的同情。 「有一部分已经超过安全阈值，就要被送走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们原本异变程度就比较高了……」 唐泽有些疑惑。 「也就是说，还有一部分……是安全的？」 没有……枪杀？ 「目前安全的41人里，有一大半来自你所在的病房。」萨珐尔说道。 「毕竟那里污染程度最低嘛。」 「……噢。」 唐泽做出一副安心的样子，放松躺了下去。 「抱歉，我有些累了，这就休息了。」 萨珐尔温和地点点头。唐泽就在他的目光里闭上了眼睛。 难道那三分钟令人窒息的处决，那一朵朵爆发的「烟火」……都是假的？唐泽心想。 可是为什么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对着他的枪口。 那么冰冷，那么深不可测。 *** 2号医院把症状较轻的病人都分散转移到了其他几间医院，进行了半个多月封闭清理，又经歷了几轮排查，最后还是没有重新开放。 唐泽在被转移到其他医院后，躺了半个月，也勉强恢復到原本的身体水平。 ——也就是b区垫底的水平。 其他医院并没有纯正的污染源，只有sybe宁愿饿死都不吃的「二手菸」。于是，他就在没有体力探索——sybe吃不饱无法提供力量的恶性循环里，在病床上硬是躺到了出院。 他又回归了哨兵队，不过和以往不同，现在他甚至会巧妙地争取参与任务。 只要不断参与任务，sybe就可以通过吸食能量强大起来。他也一样。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 【唐泽的第6次哨兵任务】 sybe：「前面八百米有污染源！好大一口！」 唐泽：体力不支倒在了刚进门的地方，任务结束后被其余哨兵扛了回去。 【唐泽的第23次哨兵任务】 sybe：「这次的污染源离入口很近！你一定可以走到那里！」 「……你走快点啊前面的人都要吸完了！」 唐泽：勉强走到污染源附近的时候，任务宣布结束，被撤退的哨兵顺手拖了回去。 【唐泽的第36次哨兵任务】 唐泽：找了个地方躺下，假装被污染侵蚀，打算在其他人撤退后起来找污染。 唐泽：被好心哨兵直接送回医院，同时得知这次是污染极轻的安全任务。 第9页 …… 唐泽：「……」 sybe：「……」 「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 sybe嘆了口气。 「你在的地方怎么越来越干净啊？」 「因为这个体力……风险稍大一点的任务基本都不排我。」 「现在哨兵人数紧缺，为了控制损耗，他们会设法控制风险。」 唐泽揉了揉眉心。 「哪怕我自愿，上面也只排安全性很高的任务，除非出现隐秘性强的未知污染物，可以让你捡个漏，其他就没办法了。」 不知不觉，唐泽已经参与了36次任务——这个对于哨兵来说近乎不可能达到的次数。 同时，也很接近哨兵能够退休的次数。 如果完成40次任务后他依然处在异变安全值内，就可以回到掩体内养老。 ［你不会打算这样苟到退休吧？］sybe问道。 唐泽没有马上回答。毕竟，退休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用被当成物品一样唿来喝去，不用在最危险的区域朝不保夕，不用忍受污染带来的病痛，不用在异变达到安全阈值后被无情丢弃。 掩体，是温暖、安全……干净的地方。 唐泽努力试图回忆和掩体有关的事，但毫无例外失败了。 记忆清除得很彻底。 无论是a级人类，还是b级，最初都来自掩体。每到特定时期，掩体内就会送出一批经过基因检测分级的人，用于执行探索和清除任务。 ab队员不允许记得掩体内的事，否则，他们就不会愿意在外卖命了。 也是因为如此，掩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留着「美好」的地方。 如果有机会重回掩体…… 然而这个机会只是空中楼阁。他很快明白，这一切都是上层有意为之。 第37次，他被派遣了一个看似普通、实则隐患很大的清除任务。 这次的任务场所内部布满了复杂的通风管道，而建筑本身却有许多死角。通常来说，这种地方意味着污染扩散彻底，而死角处很难真正清除干净。 尽管最后他还是「幸运」地存活了，可是sybe在这一次任务里，吸食到了过往几十倍的污染量。 也许，那些上层人士需要他这样一个可以无限接近退休要求的人，以此来说明要求的任务次数并非遥不可及。 同时，他们也并不希望有人真正回到掩体。 最后剩余的三次任务，只会一次比一次险恶。 明白了这一点后，唐泽眼底的最后一丝动摇也消失了。 果不其然，第38次就是高危风险的任务。这意味着除了可能的未知污染源，环境内很可能还有超过标准的已知污染。 暴露在这种环境里，异变程度至少会超过5%。没有上限。 踏进任务区域的一瞬间，唐泽就感到似曾相识——没错，眼前环境就和他第五次任务时如出一辙。 就是那个一次报废三个小组、让他被sybe寄居的任务。 经过上一次任务的积累，他的体能实际上已经提高了许多。然而他还是故意走在队伍最后面，没过多久，就在一个污染浓度不低的地方倒下了。 战术监控里，可以看到这一批哨兵在五分钟内相继发出感染警报，并且异变发展非常迅速。 而最早倒下的唐泽，也只是勉强往门的方向爬了两步，之后就因为体力不支没有了动作。 指挥人员冷漠地下达了放弃任务场的命令，把出口封闭了。 唐泽看着眼前扭动着的逐渐失去人形的黑影，听着他们徒劳的尖叫和拍门声，在心里发出了冷笑。 没用的……哨兵，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尖叫声终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辨认的嘶吼。护目镜内显示的信号标记变成了红色的感嘆号，说明战术指挥部已经撤离。 唐泽关闭身上的记录监控，摘下防护面罩，眼里满是不屑和嘲讽。 ［sybe，大快朵颐吧。］ 随着他的走动，四面八方的黑气都朝他的身体汇聚，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没过多久，整个建筑里就只剩下灰色的薄雾。那些被吸取污染的异变物和异变哨兵，失去了能量的驱动，就像是菸灰一般轰然倒塌。 唐泽感到自己的四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犹豫，把外面厚厚包裹着的防护手套拆了下来。 在这纤长的指骨、薄的透明的皮肤之下，涌动着的是旁人看不见的力量。 终有一天，这双手可以把那厚重的钢铁建筑、和里面肆意丢弃哨兵的指挥官…… 全都像蛋壳一样轻易碾碎。 第5章 行动队 【a区高危区域管理部】 「管理长，b区管理部发来报告，说这一次高危任务清理现场时发现了生命迹象。」 「说不定是异变体，让他们警惕点。」 「不，是之前的那个哨兵……」 管理长常方印闻言抬起头来。 「又是他？」 对面的部员把视频资料传了过去，常方印看到了生命监测界面。 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之中，有一个格外醒目的绿色亮点。 「b区已经派哨兵进去检查了，发回来的报告还是一样，初步确定没有明显的异变症状，下一步就是送去基因检测了。」 第10页 部员继续报告道。 「不出意外，异变值依然不会超过0.1%。」 「这是他的第38次任务了，很快就会达到退休标准。b区想问，要不要直接在现场清除掉他，对外宣称这次任务无人生还。」 没等常方印批示，门勐地被打开了。 「那个哨兵，我要了。」 常方印看到撑在自己办公桌上那双手，心里对此已经习惯了。 他波澜不惊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孔。 「方队长，你这要人要得可是越来越离谱了。」 「特殊行动队要取得非同寻常的战果，就需要打破常规，这点我们应该已经达成共识了吧？」 「当初会议上你们答应我，只要觉得合适，特动队可以选拔任何人。」 常方印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那种一贯没有情绪的眼神看着他。 「方栩予队长。」 他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领导层认定的『任何人』是什么范围：有能力的作战队员，可以不论工龄和头衔。」 「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是a级。」 「你已经从选了三个非作战队员，还从监狱提出了两个人，这些我就不说了——」 「现在，你要去b区要人了。」 「特动队那么多眼睛盯着，一开始你就搞这么大动作，让我怎么和a区上下交代？」 方栩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反正常管理长总会想到办法和他们交代的，不是吗？」 常方印一潭死水的眼神此时翻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方栩予，你啊你……」 他抿了抿嘴，似乎还磨了一下后槽牙。 「你行动之前肯定会有哨兵队做环境检验的，每次给你几十个都行……你干什么非要弄一个过来？」 「ab区从来都是严格划分管理的，哪怕是领导层都只通过线上联络。你还想弄个b级人到行动队里，还是个哨兵！」 他伸出手指着方栩予的鼻子。 「你最好就是胡乱想想、随口说说，不要真的动这样的心思！」 方栩予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办，我不仅动了这样的心思，还特别、特别——」 「认、真。」 「你这小子！」 常方印随手拿起一个东西朝方栩予丢了过去，被他一个侧身避开了。 部员战战兢兢地去捡，才发现常方印丢的是一枚受表彰的奖章。 方栩予回过身站直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荡然无存。 他没有用双手撑在桌上，而是在桌前立正站好。 「我调查过这个人。他对特动队会很重要。」 「……你说重要就重要？」 「一天到晚就胡扯，要不是你立了几次功……算了。」 常方印嘆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方栩予知道，这就表示他答应了。 「多谢常管理长。」 方栩予说着，瞥了一眼常方印开放的屏幕。 「我觉得您要快一点，可别让b区那些人把他直接搞没了。」 屏幕依旧显示着生命迹象的实时监控。那个绿色的光点还在，只是似乎被移动了位置，颜色看起来也淡了许多。 常方印也抬眼看向屏幕，没有看他。 「知道了。」 方栩予看到常方印的手离开了太阳穴，转而朝外挥了两下。 他瞭然于胸，便行了个礼，稳步离开了。 *** 吸完了那些「纯正」的能量，建筑里只剩下深浅不同的灰烟。 其中有一些，是异变后的哨兵体内散发出来的。 sybe看不上那些东西，觉得都是糟粕。 这一次的污染对于人类来说很严重，对于sybe来说也就是一顿还算可以的宵夜。眼下是能够吃饱了，可要说恢復原本的能力，还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时候，唐泽也才知道一点sybe的情况。 据sybe自述，现在的「污染」都是最初一个异变源的能量发散。因为人类自身无法承受那样强烈的异变能量，就像是残破的硬体无法承受强大的电流，于是人体在被侵入之后就被「烧坏」了，转变成各种各种的异变体后死去。 所以，人类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污染」，实际上才是最大的能量来源。 一旦掌握这种能量，不要说对抗那些抓捕队，把整个a区、b区那样的碉堡碾成粉末，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sybe的能量就来自最初的那个异变源，也就是唐泽现在能够看得见的黑色「污染」。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sybe的能量完全被打散了，记忆也失去了许多。偶然间，它的一部分和唐泽的dna成功融合，这才激活了意识。 然后，sybe决定让唐泽帮他收集能量。 而对于唐泽来说，因为他可以和sybe成功共存，等同于他可以使用sybe吸收到的异变能量。 这种其他人类都无法企及、无法掌控的巨大能量。 唐泽把建筑的边边角角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再剩下什么黑色的东西，便走回到原来倒下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躺了回去。 这样再过两天，大概会有清理队回来找人。如果他们检测到污染指数下降得比预想快，可能会提前进来。 他只要在这里等着被「救」回去就好。 第11页 反正没有什么能威胁他的东西，唐泽干脆闭上眼睛睡了。 迷煳间，他被一个人推醒了。 再一看时间，刚过了28小时。 正想着，恢復通讯的面板上传来了一条消息。 「身体是否异常？」 唐泽眯起眼看过去。对面的人穿着厚厚的防护罩，看不清面孔，不过身型似乎和第五次任务时那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也早「报废」了吧？ 唐泽摇摇头，故作勉强地抬手指了指肚子。 「……饿。」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照例用仪器在他身上扫描了一遍。 仪器上的提示灯始终是绿色。 他的身体没有可观测的明显异变，按照流程，接下来是送回去基因检测。 可是那个人发出报告后，却迟迟没有行动。 唐泽「虚弱」地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收发信息。他看不到那个人的信息列表，只能看到那人的动作似乎有些踌躇。 不远处有一个隔离箱，那人似乎准备推过来给他使用。可是在接收了几条消息后，他又把箱子往远处挪了挪。 几分钟后，那人在原地站着看了唐泽两秒，然后带着各种设备转身离去。 出入口的方向传来了关闭的声音。 「……」 唐泽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放弃救援。 一般做出这种指示，是因为检测到超过阈值的异变程度，带回去就是定时炸弹。 可是看那人的表现，唐泽的检测结果分明是正常的。 ……为什么下令放弃救援？ 唐泽皱了皱眉头，很快又笑出了声。 第38次了啊……这么高危的任务，就算对外宣称报废率100%也丝毫不会引人怀疑，何况任务场里没有其他任何倖存者可以发声。 让他「死」在这样的任务里，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唐泽的眼底慢慢暗了下来，像深不可测的黑水，从最深处散发出寒气来。 最好的结果，他们会把他关在建筑里置之不理。直到他的身体到达生理极限，渴死或者饿死。 又或者，他们会用次声波一类的东西清理建筑内部——这东西对污染没用，但对人有用。 要是领导者选择了后一种…… 唐泽想到了穆之铭的眼神。 如果这世上有谁最希望他死，穆之铭就是一个。 他对他的怀疑，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sybe，看来我们只能想办法逃出去，做一只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了。」 唐泽说道。 「外面的污染只会多不会少，呵，倒未必是件坏事。」 「正好以此脱离这个噁心的地方。」 唐泽显示用护目镜检测了一遍，确定附近没有人类活动，然后便关了定位监测。 唯一一点可能的问题，就是他无法避开生命监测。如果外面有人持续监测建筑的生命迹象，那么他的行动就会暴露。 因此，只能尽快。 他的位置离哨兵队破开的入口并不远，但救援的人也会从那里进出，如果他从那里离开，很容易正面碰上没有撤离的救援队。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就是能够正常活动，要说作战还远远够不上，更不要说碰到人数、装备都占优势的队伍，简直是撞枪口找死。 要找新的出入口，最好对队伍行动能造成障碍。 他想到了通风管。 这一天时间他已经把这片区域来回逛了好几遍，知道每个角落都有什么。斜前方的区域有一个通风口，宽度大约正好够让他进出。如果是体格健壮些的队员，可能就会根本过不去。 虽然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但总归是个出路。毕竟，通风口的另一端一定通向建筑外。 这样想着，唐泽勐地起身，朝通风口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泽似乎听见出入口的方向传来了声响，似乎是有人想要进来。 ……大概是有人通过生命监测发现了异常，要进来处理他了。 毕竟，调用次声波一类的武器还需要审批时间，派几个人拿枪进来可就快多了。 唐泽努力地跑着。sybe这次吸收的能量已经足够让他穿着厚重的防护罩「跑」起来，可是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该死……他应该先把防护罩脱掉的，这样下去还不一定能等到爬上通风口…… 没有一丝侥倖地，入口被重新打开了。 门里进来了四五个人影，装备都很齐全。 唐泽离通风口还有几米的距离，可是已经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跑得也慢了。 在这时他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栋建筑之所以高危，就是因为里面有浓重的已知污染源。 ——这就说明建筑通风不畅，污染久久无法散去。 通风口是堵住的！ 第6章 进入a区 在常方印的视角里，生命监控仪上那个绿色的光点快速朝建筑内部移动了一段，紧接着突然熄灭了。 「不是已经通知b区留人了吗？他们下手这么快？！」 常方印一下站了起来。 「平时没见他们动作这么迅速，怎么，这会连几分钟都等不了？！」 他顺手把部员刚捡回来的奖章又丢了出去。 就在这时，通讯铃突然响了。 第12页 是b区。 常方印压抑着怒火接起来，打算「委婉」地问候几句，就听到对面传来了没有情绪的声音。 「常管理长，人已经带出来了，是现在就送到a区吗？」 常方印一愣，又倒回去把监控看了一遍，才发现那个光点并不是熄灭了，只是变得极其微弱，弱到几乎看不见。 「他体质不太好，前面打算自己找出口，结果耗光了体力，现在很虚弱。」 对面继续说道。 「直接送去a区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常方印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 「没事，你们按流程处理就好。基因检测也先做一下，我这没这么急。」 「是。那我们之后再汇报。」 常方印挂了通讯，就看到部员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奖章，正在犹豫要不要放到桌上。 他清了清喉咙，用手点点办公桌，然后故作淡定地看向了别处。 部员赶紧把奖章送了回来。 「问问方队长，打算什么时候要人。」 常方印头也不回地说道。 「再去安排一下，看有什么合适的运输车……真的是，还是头一回需要从b区运人。」 他无声地骂了两句。 「除了那个人，其他b级人一律不许接近a区警戒线。你们拟一个交接计划，尽快交给我。」 部员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管理长，新定一条交接方案需要的审批流程很麻烦，而且所有人员车辆都要安排，耗费太大了。」 「我是认为，为了一个哨兵没有必要……」 「我也认为没有必要，你有本事让那个——」 常方印故意朝着门口的方向提高了音量。 「让某个居功自傲的行动队长打消这种荒诞不经、不计成本的突发奇想的念头！」 门是隔音的，外面听不见，但走廊尽头的方栩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嗯……那个……a区有一条运送物资的对外路线，也有严格的检验和除污流程，可以保证安全。」 部员说道。 「唯一的问题是这条线基本实现了全自动，人坐上去可能会比较不舒服。但好处是这条线是现成的，几乎不需要增加时间和物资成本。」 常方印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是。」 「那到时候通知b区把人放在货运港就可以了……」 *** - 两天后- 【货运港】 唐泽：「……」 眼前说是货运「港」，实际上就是一个地面处理站。因为货物包装过于丑陋，这里看起来就像一个久未清理的垃圾场。 而他现在被b区的运载车丢在这里，成了这些「垃圾」的一部分。 唐泽实在不想回忆这两天的经歷。 那天他意识到通风口无法逃离建筑后，搜救队已经离他近在咫尺。 他打算咬牙爬进通风管，就算找不出去，也能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躲避追击。 然而这个想法还没实施，他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倒不是有人用枪射击他，而是sybe吸来的能量已经耗光了，他因为真·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毫不意外地，他被跟上来的队员拖进了隔离箱，一路抬了出去。 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被正常地送去基因检测，但在结果出来后，并没有转入普通病房，而是单独送到了特殊护理室——只有高级官员才有资格使用的地方。 在这里，他按时吃上了饱饭。甚至，饭里面还有点汤水。 汤水在b区是很奢侈的，至少他之前从未见过。哨兵的饮食供给永远只有又干又硬又重的「饭糰」。 那东西说是石头都没人怀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当兇器。 在得知自己之后的目的地时，唐泽有一瞬间怀念那种饭糰。 他怀疑他们提供带汤汁的饭，就是为了防止他拿去防身。 a区有人指名要他。 这个消息是萨珐尔看望他的时候偷偷说的。 巡视官无法接触到很多具体事务，因此萨珐尔也只是打听到了一点：要他的人是a区赫赫有名的作战队长，前不久还特意向b区调了他的档案。 至于那人具体是谁，要他去干什么，都一概不知。 毕竟，a区有着无需向他们解释的权力。 转运前，萨珐尔忧心忡忡地表示会向掩体汇报。如果a区想要伤害唐泽，他会尽力交涉保全他。 对此，唐泽只是报以毫无感情的一笑。 即便在b区，哨兵都可以被任意处置，更何况是a区。 就这样，在两天的「精心护理」下，他随着一车物资被送到了货运港。 b区的运载车已经离开了。在车上的这段时间，唐泽也只打听到货运港每天有一次常规转运。 至于转运的具体时间，b区的人并不清楚。听他们的语气，唐泽只要在这里等着，运气最差也就是等上整整一天。 即便成为了唯一一个被指名送去a区的人，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依然没有改变。 唐泽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车辆机械的影子，连远处传来的声音都没有。看样子，短时间内a区的车不会来了。 货运港是半暴露在探测区的，因此现在唐泽身上还套着执行任务时的防护罩。 第13页 哨兵需要应对重污染情况，专用防护罩全身上下都有多重过滤器，重量相当可观，每次都是压倒他的第一根稻草。 为了节省体力，他找了个扁平状的货物箱，坐了上去。 是谁要找他？ 他实在想不出a区有什么人会注意一个鄙视链底端的哨兵，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大费周章让他去a区。 除非……是想拉他去做什么实验？ 唐泽皱了皱眉头。 有传闻说a区在进行针对异化人的实验，用于获取异变相关的数据，但这件事无法确认真伪。 也许是他「出色」的执勤记录被注意到了。但是天地良心，他的确是凭运气而非实力活下来的。 毕竟sybe还没復甦，现在的他和它还说不上谁更虚弱。 这些天他发现sybe的胃口很大，那些重污染任务里的东西，最多也就是它一顿的饭量。这些能量还消耗得很快，供给唐泽活动的续航时间不过几个小时，距离它所说的「復甦」就更漫长了。 他需要很多、很多污染，才能餵饱自己身体里这只沉睡的勐兽。 不管a区那些人是想做什么，在获得碾压这个世界的力量前，他绝对不能就这样倒下。 ……绝对。 「咚！」 在货运站监视器里，唐泽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货运箱上。 ——倒下了，还倒得很彻底，根本爬不起来那种。 于是，在某些心血来潮居功自傲的行动队长的催促下，常方印增发了一道临时转运指令。 一小时后，唐泽随着货物被送进了除污室。 经歷了各种气体、液体的洗礼后，他终于「干干净净」地被送到了传送带上。 在进入拆封口被大卸八块前，他被人从传送带上提了起来，放进了一个推车里。 对此，唐泽有以下六点要说：…… 他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因为耗尽了体力，在全程清醒却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感受到了一个被暴力处置的货物能感受到的一切。 到了a区，他也只能被任意摆弄着。又经过了一道道门、电梯、传送带后，他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一间明亮的房间，天花板比b区的宽敞干净许多，以此可以看出这里面积挺大，设施也不错。 他就这样躺着，护目镜上方狭小的视窗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前后打量了他一番，面孔在视窗里来来去去，似乎是在判断唐泽的状态。 几秒钟后，唐泽感觉自己的防护罩被人用手敲了敲。 「给他脱了。」 没有任何回答和反抗的余地，唐泽感觉四面八方都伸来了手，把他翻来覆去地摆弄。 半分钟后，厚重的哨兵防护罩被卸下，眼前的一切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很干净，不用防护也没事。」 唐泽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对上了一道目光。 他微微一怔。 怎么能有人……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双眼里满是对实力笃定的自信，现在又透着点好奇，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最重要的是，那眼睛看起来亮亮的，似乎里面有光。 迄今为止，唐泽见过的所有b级人眼里都是灰暗的，就像是被污染烟雾侵蚀了一样。 可这个人的眼神如此清澈，和他所见过的世界格格不入。 a区……不需要任何防护就能活动的a区，拥有着对b区碾压特权的a区，被一切上等资源倾斜的a区……就可以有这样的眼神存在吗？ 一瞬间，他心底的阴暗又滋长了一些。 「我还以为能扛过38次任务的哨兵是什么彪悍的人物呢，没想到这么瘦弱。」 那人开了口，声音和眼神一样明亮，没有任何沉重的意味。 「你们的防护罩太重了，五十几斤，也怪不得你这身板会倒地不起……喏，现在试试，看能不能坐起来。」 唐泽收回越发阴郁的目光，听话地尝试了一下，发现去除了防护罩，行动果然没有那么费力了。 见他坐起来，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唐泽在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又一次因为体力不支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人挑了挑眉毛，看着唐泽徒劳地努力了一会，这才大发慈悲把他提起来放回床上。 「不是身体特别彪悍，那就是有其他的特异本领，对吧？」 那人俯下身，凑近唐泽面前看着他。 「你不怕污染，或者说……你可以『降低』污染，对不对？」 唐泽浑身一僵。 他没有回答，而是表现出一副低级人的惶恐，向那人投去颤抖的一瞥。 在他的眼底深处，却流露出毒蛇样的杀意。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就这样俯着身和他对视了一会，像是想把他看透。 不多久，那人又直起身来，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隔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他。 「一会他们会送你去做全身检查，放心，这里的医院比你们b区好多了。」 「有什么误诊的、漏诊的……都可以给你查出来。」 那人咧嘴一笑，对他扬了扬下巴。 「方栩予。」 「a区特殊行动队队长。」 第7章 死刑 方栩予？ 第14页 唐泽眼里的茫然被他用慌张掩盖了过去。 没听过，完全没听过。准确地说，a区任何一个人他都没听说过。 对于b区来说，整个a区都是极其神秘的存在，就像一个黑箱子，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外面看起来就已经足够黑了。 所幸方栩予似乎只是自我介绍一下，没有确认唐泽反应的打算。 下一秒，他挥了挥手，对旁人说道：「送去做全身检查吧。」 「单上的项目全部来一遍，尤其是基因组，要全部拷贝分析。」 唐泽的瞳孔勐地一缩。 错不了，方栩予知道了sybe的事……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b区的基因检测明明没有问题……不，方栩予说a区的检测更先进，能查出误诊漏诊。 他还要给唐泽的基因全部测序分析…… 唐泽感到脑子「嗡」地一声响，方栩予和旁人说的话也听不清了。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想找找有没有能供sybe吸食的能量，好让自己垂死挣扎一番，说不能还能藉机逃走。 然而事实就如方栩予所说，这里非常干净，一丝最淡的烟雾都没有。 「……尽快做完把他送到胶囊里，我看他这身子板撑不了多久。」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检验结果要多久出来？……三天？之前测五十个人也就用了三天，今天就一个人，怎么着两小时也能出结果吧？」 「什么十个人能不能用一个月生出孩子……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天，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我必须处理掉。」 在唐泽耳中，这段话的意思是：死刑，但是缓刑三天。 只有三天……但，还有三天。 唐泽被按倒在床上，这一次却是围上来了一群医护人员，很快用各种不知名的仪器给他套上了。 他被扎上针，连上管道，套上了唿吸面罩。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做什么样的研究。 天花板的灯光开始变得眩目，很快他的眼里就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时间流逝，身体里仅存的体力又一次耗尽，意识也随之模煳了。 他昏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眼前的灯光柔和了许多。 他挣扎地抬起了手，发现那些捆住他的管道已经不见了。不仅如此，手脚活动也轻快了许多。 唐泽有些迷惑，记忆里他的身体从没这么舒坦过。他尝试着用力吸了口气，发现唿吸也十分畅快。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面前唿出了一串……泡泡？ 他在水里？ 唐泽一惊，唿吸一下乱了，面前顿时冒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泡泡。 他本能地想要憋气，却因为慌乱让唿吸更加急促，反倒又呛了几口。 液体一下子涌进他的口鼻里，顺着气管灌了进去。但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窒息，反而带去了一股清爽。 唐泽又唿吸了几口，才适应浸泡在这种液体中的感觉。仔细一看，这液体呈现出淡淡的蓝色，也不完全是流动的，而是有点啫喱的感觉，像是果冻。 他尝试着拨动了几下手脚，身体也随之「游动」起来。他慢慢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浸泡在一个卵形的透明容器里，而这个容器则浸泡在另一个更大的圆柱状空间里。 圆柱里，还浸泡着数十个同样的透明卵，每一个里面都有人。 他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方栩予说的「胶囊」。 液体里的感应器检测到了清醒迹象，激活了自动程序，一只机械触手悄悄地从圆柱上方伸了下来。等唐泽注意到时，触手已经夹住了他所在的卵，拉着他慢慢往上浮。 他看到周围卵里的人都在沉睡，就像是婴儿一样。 这幅光景让他觉得很新奇，甚至，这种蓝色还颇有种美感——印象里在b区，他从未见过这么明亮的颜色。 除了萨珐尔的眼睛。 还没来得及细想，唐泽所在的卵已经浮到了圆柱的顶端，接着又被拖进旁边一个水池里。 卵衣被戳破，里面的淡蓝色液体全都流了出来，很快又消失在下水道口。 唐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衣服上竟然一点濡湿的痕迹都没有。 「浸泡时间：42小时，各项功能修復良好。」 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已通知上级。」 「滴！转运申请通过。」 唐泽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影，才明白这声音是智能播报。 听起来比b区那些真人还像真人。 水池里的传送带开始运作，他很快就被运到了一个推床上。一切都在无声中井然有序地进行，直到唐泽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刚刚说我浸泡了多久？！」 「回覆：42小时。」 「身体机能太弱，修復时间较平均值高出800%。」 「……」 这么说，距离他的死刑期限……只剩一天时间了？！ 「即将开始转运，目的地：313研究室。」 「等等，等……」 唐泽本能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推床上的束缚，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他努力一个翻身，从推床下滚了下来，落在传送带一旁的地上。 传送带检测到重量变化，顿时停住了。 第15页 「请将物品摆回正确的位置。」 那个「人性化」的声音说道。 「即将开始自动搜寻。」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不知从哪伸出了几只触手，开始在推床周围活动。唐泽奋力一蹬，身体往旁边滚开，和伸过来的一只触手擦身而过。 没等他喘口气，那触手又朝他的位置探了过来，慌乱中他用手一撑，双腿竟然站了起来，然后被本能驱使着跳开。 触手又一次扑了个空。 唐泽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这身体灵活有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难道是sybe在这段时间吸取了大量的污染，开始升级了？ 不管怎么样，一个不会拖累他的身体显然很有利。他快速环顾了一下，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地方，朝着那里勐冲了过去。 「！！！」 出口勐地打开，唐泽来不及减速，直接穿了过去。可门外的景象却让他不寒而慄。 和先前那种柔和的灯光、淡蓝色的美丽液体不同，门外竟是一个看不到底的电梯管道，通往万丈深渊。 深渊下面照上来的是警示般的红色，有一种鬼魅般的呓语在迴荡。仔细一听，竟然是无数人的哀嚎交织而成的！ 唐泽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往后推了一步。 「检测到目标物体。」 话音刚落，一只触手死死箍住了了他的腰。 「送往目的地：313研究室。」 唐泽只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悬了空，然后被提到了那深渊上方。 再然后，腰上抓着他的力量一松，他便朝深渊坠落下去。 …… 「不……噗、咳！」 「咳咳咳……」 唐泽勐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上半身还在往下滴水。 因为他挣扎的动作，几口水呛到了气管里，让他勐地一阵好咳。 这……这是？ 他茫然地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用力眨了眨眼，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他的确浸泡在液体里，但这是普通的液体，并不是会无端消失的啫喱状。 他也是在「胶囊」里，但也不是透明的卵状物，而是一个类似长方体、可容一人平躺的容器。 至于他的身体……依然布满了各种管道，把他限制得难以动弹。 怎么回事？他做了个噩梦？ 就像大部分梦的记忆在醒来后会快速消退一样，让他心惊胆战的噩梦场景也在快速被他遗忘。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忘记了梦中大部分场景，只记得蓝色、哀嚎，还有…… 「313研究室」？ 也许是他在进入a区后路过了这样一个地方，所以无意识编入梦境了吧？唐泽想道。 就这么思考的一瞬间，他又忘记了那好看的蓝色。 「身份：空白007。身体机能正常，可以自行离开胶囊。」 播报结束的同时，唐泽身上连接的管道脱落，限制他活动的力量解除了。 他于是扶着容器边站了起来，抬腿迈了出去。 液体顺着他的腿淌下来，在容器旁积起了一滩水渍。 水渍倒映出一排指示灯，其中一个正在闪烁。 「已通知上级。」 「等待上级指示。」 闪烁的指示灯熄灭了，也没有其他声音再传来。 唐泽没有管那个声音，而是继续迈步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浸泡了那些液体的缘故，他感觉现在有力量多了，至少可以自如地行走。 现在他所在的也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不比b区的高危检测室大多少，只是要干净明亮许多。房间里并没有太多设备，看起来就是为了存放那个「胶囊」用的。 唐泽没有忘记，方栩予说的三天期限。 在他的基因测序出来之前，他必须自救。 那个队长特地调查过他，似乎知道不少事情。但他如果只是想知道测序结果，只要提取dna保存就好，没必要特意让他到a区来，更没必要现在还留着他。 还让他泡在那些液体里……果然还有其他目的吧？ 实验？脑海里好像有个词一闪而过，是什么……「研究室」？ 唐泽努力想了想，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在他思索的功夫，熄灭的指示灯又亮了起来，这一回却是常亮。 「上级批示：送到特殊行动队。」 「收到，立即送出。」 门突然打开，涌进来好几个人，不由分说把他架上床推走了。 尽管他现在的体力比之前提升了许多，但也只是能自主走动而已。要反抗这些人、杀出一条活路什么的……果然还是妄想。 于是他又在近乎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被一路架到了方栩予面前。 推他的人几乎是立刻撤了出去，只留唐泽和方栩予面面相觑。 唐泽茫然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对面的方栩予就露出了笑容，抬手往他身上扔了个什么东西。 「喏，给你的。」 那东西十分轻巧，砸在身上倒也不疼。 唐泽从衣服上拾起来，定睛一看—— 那是一枚子弹。 第8章 那不是巧了吗 「！！！」 唐泽瞳孔一缩，勐地站了起来。 他在胶囊里浸泡了很久吗？已经到了三天期限吗？这就要就地处决了？ 第16页 他还没有…… 「别紧张，是个空弹壳？」 方栩予笑了一声。 「你看看，这子弹是不是和普通的不大一样？」 唐泽皱着眉头把弹壳举起来，凑到眼前看。 他对武器不太了解，只觉得这东西似乎比想像中更大更长一些，而质量却没有那么重。 「新研发的玩意，专门给特动队用的，不过还没调试好。」 方栩予继续说道。 唐泽抬起头，看到方栩予背着身，手上正在拨弄着什么。 下一秒，他突然转身面对着唐泽，对他举起了手臂。 灯光照在他手中的枪上，看起来十分刺眼，而那枪口却是黑黢黢的。 唐泽的目光一黯。 「你们这是……」 「这种枪你肯定没见过！长度刚刚好，既不会像手执枪那么小，又不会像肩背多排枪那么占地，行动的时候抽拿很方便。」 「它可以装两种子弹，必要的时候枪管可以分成两半，对不同角度发射。」 「既可以分别使用，又可以合二为一，也就是说，这枪有三种用法！」 方栩予把手臂换了个姿势，对着唐泽展示了一下枪的侧面。 「你看这造型，炫不炫酷？我敢打赌你这是你见过最帅的武器！」 唐泽：「……」 ？ 「我们哨兵……没用过武器。」 他收起了阴暗的目光，小声说道。 「噢？那这是你见过的第一把枪？」方栩予有些诧异。 「那可了不得了，一上来就见识过这么厉害的东西，以后普通枪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唐泽一时分辨不出这个人想干嘛。 他没有立刻杀他，却朝他丢了个弹壳，还展示了新研制的武器……这怎么看都是在示威。 可是以他的身份，方栩予根本不需要对他有任何顾虑，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炫一番呢？ 还是说方栩予知道了sybe的能力，但不知道它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只是用这种方式试探他？ 一定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唐泽决定还是暂时隐藏起真实的想法，继续和方栩予周旋。 方栩予捉摸不透他的深浅，也许就不会轻易动手，他也能争取更多时间。 与此同时，方栩予还在前前后后地「欣赏」他手中的新武器。 「行，一会你再改改，明天装上弹试试。」 「两天后，我可一定要带上。」 他说完把手中的枪往旁边一丢，正丢到某个人怀里。 唐泽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人……不止一个。 那个角落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上许多，乍一看就像一个洞穴，一开始很难注意到。洞穴里透着些蓝蓝绿绿的光，像是指示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屏幕倒映在头盔上的光点。 里面有好几个人影在移动，光点看起来才忽明忽灭的。 这些是……埋伏？ 唐泽一瞬间又警惕起来。 「你们几个出来。人都来半天了，也不出来见见。」 方栩予喊道。 「多没礼貌啊。」 唐泽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人在里面待了半天，不知道暗搓搓地在搞什么，而且还有枪…… 这是打算怎么「招唿」他？ 他捏紧了手中的弹壳，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自己能躲避或者逃跑的地方。 就在这时—— 「队长……好，新同事……好……」 稀稀拉拉毫无精神的招唿声响了起来。 「洞穴」里走出来四个人：一个红头髮十五岁模样的女孩——这会正抱着那把枪；一个浑身都是创可贴的瘦高个糙汉；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奶奶；还有两个穿着囚服、长发遮面的重刑犯。 「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这让新同事怎么想？」 方栩予呵斥道。 「大点声！」 「队长好！新同事好！」 他们又重复了一遍。 唐泽：「……」 ………………………… 「那个，方队长，这些是……？」 「特殊行动队的队员啊。」 方栩予说道。 「因为你之前在b区，所以耽误了几天，是最晚入队的。这些同事比你早来些，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如果我没空，可以问问他们。」 「噢，他们可能也不太懂。」 唐泽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 「什么……同事？」 这回轮到方栩予诧异了。 「你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的吗？」 唐泽摇了摇头。 「没人告诉你……噢，一定是老常——常管理长没通知b区他们。」 「这个老常，多说两句话会死？」 方栩予「啧」了一声，随后清了清嗓子。 「咳，简而言之，就是我看中了你身上的潜质，所以向b区申请把你调到特殊行动队。」 「特动队是新组建的，所以形式什么都和之前的作战队不大一样。两天后，我们就要第一次亮相，让那些迂腐的老头们看看——什么才是新时代的作战队！」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声。 唐泽：关爱傻子的眼神.jpg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 第17页 他扯扯嘴角，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不知道我能帮贵队做些什么呢？」 「什么『贵队』，是『我们队』。」 方栩予纠正道。 「……」 这个人似乎有点奇怪，应该说……是非常奇怪。 但自己大概暂时是无虞了。 「我看过你过往的任务记录，觉得很有意思，对你的特殊体质也有一些猜想。」 方栩予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笑。 「不过具体还是要等你的检测报告出来，才能确定。所以准确地说，你的去留还没有完全确定，现在就是『预录取』。」 唐泽的睫毛颤了一下。 「如果方队长想知道我为什么运气特别好，恐怕基因检测给不了答案。」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挥手让那些人回「洞穴」里去。那些人如释重负，一熘烟就消失在黑暗里。 接着，他朝着唐泽的方向走来。 「运气好？这话b区的队长可能会信，但我不会。」 他俯下脸说道。 b区的队长也没信。唐泽暗暗想道。 方栩予看着他躲闪的眼神，眯了眯眼。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拍拍唐泽的肩膀。 「跟我来。」 唐泽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随着方栩予一路走到了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在他进去之后，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正中悬浮的全息影像发出的光。 淡绿色的……植物？ 「知道这是什么吗？」 方栩予问道。 「应该是异变袭击前的『植物』。在最近两百年，传统意义上的植物和动物已经灭绝了，只剩下人类和『异变物』。」 「异变物是异变植物和动物的融合，形态和技能都难以捉摸，有一些还十分隐蔽，需要藉助特殊仪器检测。」 「怎么每个人看了都要背诵一遍教科书上的东西。」 方栩予又「啧」了一声。 「这东西是我从资料库深处搜出来的，为数不多有准确种类记载的植物——绿箩，生命力顽强，有水就能活。」 「以前的人会把它种在屋里，用来吸附一些对人体有害的气体。它会吸收那些有毒物质，然后经过处理，释放出清新的氧气。」 他发出了赞赏的声音。 「要是这东西没有灭绝，我真想在聚集区里里外外都种上。」 「哎你说，要是往全世界都摆满这种植物，会不会污染就全都被吸没了？」 唐泽：「……」 如果它真能抵御污染，应该也不会灭绝吧？ 「嗯，真是种神奇的植物呢。」他说道。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方栩予看着他。 「你不觉得自己和它很像吗？」 唐泽：…… ？？？？？ 「你肯定是体质特殊，可以吸收污染，然后再过滤成无害气体唿出来。」 「所以每次你在的地方，周围污染值都很低。」 唐泽：「？」 他好像猜得挺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简而言之，你就是人形绿萝。你的肺一定有什么特异功能。」 方栩予说道。 「所以我找你来，主要是让你在出任务的时候——大口唿吸。」 唐泽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特动队未来的任务可能很危险。」 方栩予的声音低了下去。 「目前ab区的探索任务都在数十年前掩体规划出来的探索区内。探索区是相对稳定的地方，虽然还有污染，但几乎没有高危异变物。」 「这片区域的范围是前人用生命试探出来的，里面几乎都是空置的建筑物，只要鑑定污染程度合格，就可以进去搜寻物资和能源。」 「可是这样一来必然会遇到一个问题：随着时间推移，可探索的区域会越来越小。」 方栩予挥了挥手，面前的全息影像顿时换了一幅。 探索区、人类居住区、隔离区的地图呈现在他们面前，加起来只有巴掌大。而在这之外，是一片灰暗的【未知区域】。 「特动队就是要去探索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区域。」 唐泽的嘴唇动了动：「我们……」 「所以没人愿意参与喽。」 方栩予耸了耸肩。 「你作为前线哨兵，还参与过几次高危任务，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危险』是什么。可是即便你体质特殊，依然可能在未知区域受到重创，这件事情，我要和你讲清楚。」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唐泽刚想开口，方栩予又打断了他。 「不过你如果拒绝，就只能被送回b区了。在b区会经歷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很可能，你没有办法顺利退休。」 「你在我这和在哨兵队做的是一样的事情，而且我们这伙食好，还有节假日，因为加班工资很贵所以绝对不会让你加班的。」 唐泽：「……」 「你身体不太好，我不会让你干重活的……a区的防护服很轻便，你穿了绝对不会走不动路，到时候遇到不对就跑。」 方栩予继续说道。 「任务不重，真的。我会和你一起进去，你就跟在我旁边走就是了。没别的要求，能唿吸就行。」 第18页 「……实在不行我用拖车拖着你。」 「咳，方队长……」唐泽赶紧打断了他。 「我干。」 「嗯？」 「真的？」 「真的。」 方栩予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要加钱，他能给的不多。 「那就好……嗯，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手续我会让他们加紧办的。」 方栩予拍了拍唐泽的肩膀。 唐泽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了出去。 「那不是正巧了吗？」 他在心里说道。 「他让我去高污染区大口唿吸呢。」 「sybe。」 第9章 你真幸运 【屏蔽室】 「那个b级人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 「异常？当然有异常，异常程度达到40%。」 屏蔽室里传出一个人机莫辨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哪个b级人的基因不异常？不异常他们就不会被划分成b级了。」 「哎……这是他先天的基因异常程度，和出掩体时的检测资料一致。后天的异变程度倒是不高。」 「方栩予想知道的也是先天的部分。」 「好……检测结果我会看着发给他的，完整的你收好就是。」 「放他过来真的没问题？」 「也是……这个人本身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主要是盯着他的那几个人……」 「嗯，就这样吧。a区最近事情多，下次再通讯。」 *** 唐泽刚退出特殊行动队的办公区，就有人立刻靠了过来。 「唐泽哨兵，这是你的临时身份卡。正式的会等基因检测结束后制作，在此之前，你可以用这张卡在a区通行。」 「当然，你只有部分区域的权限。具体内容我会发到你的面板上。」 「你的系统身份也是临时的，等身份卡制作完会正式录入。」 唐泽点点头。 这个人应该是个事务兵，胸前写着「叶序」。 「你的编制还在b区，a区只是借调。不过，你可以享受大部分和a级人同等的待遇，具体内容我也会发到你的面板。」 「你的宿舍在9号住宿区96单元007，基本物资已经放进去了，现在我带你过去。」 「好。」 叶序做了个手势，就往前走去，唐泽一路跟上了。 他现在自己行走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大概是因为「胶囊」的修復，只是更剧烈的运动他就承受不起了。 a区比b区大上许多，人数却只有b区的五分之一，因此宽敞得有些空旷。 唐泽就像是刚从罐头里被放生的沙丁鱼，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你真幸运。」 进了电梯以后叶序说道。 「……嗯，确实没想到能进入a区……」 「进入a区没什么难的，进入特动队才难呢。」 叶序撇了撇嘴。 「谁不想和方队长一起行动啊。」 过了一会。 「……那可是方队长啊！！！」 唐泽有些诧异。 「特殊行动队的任务不是很危险，都招不到人吗？」 叶序看了他一眼：「你听谁说的瞎话？」 「哦，是其他被衬托得形同虚设、黯淡无光的队长吧？」 是你们方队长亲自说的瞎话。唐泽心想。 「方队长独立组队的消息一放出来，申请都爆了！大家挤破头都想进，连管理组长级别都有人想参与，听说还有巡视官报名。」 「方队长招不到人？笑话，只有他看不上的人吧！」 「哎？」 唐泽想到刚才那几位「同事」五脸不想搭理他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疑惑。 「方队长带的队安全系数特别高，集体全身而退是常有的事。如果在其他队里，感染或重伤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 唐泽点点头。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趋利避害也是情有可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方队长的个人魅力！」 叶序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情绪，可能是……狂热。 唐泽：……？ 「个人魅力……哈？」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非作战队员想要加入呢？」 叶序两眼放光。 「说起来，这也是第一次有作战队接收其他编制的人员。」 「咳，虽然最后有点极端，竟然六个都不是作战人员……」 「不过是方队长嘛，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的！」 唐泽又一次回想起那几位同事的脸。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凑人头的草台班子啊……真的不是骗经费的吗？！ 「你知道其他几位队员都是什么身份吗？」 他问道。 叶序欲言又止。 「为什么里面有穿囚服……」 「咳，根据纪律，我不该和你讨论这些。反正你很快也会知道的。」 叶序正色道。 「我们会穿过地下廊道，进入宿舍区。请记住路线和操作。」 唐泽知道，叶序不会再说了。 不过无所谓，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跟着叶序一路往前走。什么地方是不可以去的，什么地方有门禁时间，叶序都一一强调，又让他自己用身份卡实操了几遍。 第19页 经过漫长的通行，才终于进入了9号住宿区。 唐泽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这通勤时间还真是…… 「等你熟练后，通行时间可以缩短到五十分钟。」 叶序说道。 「算近了。」 唐泽：微笑。 「注意事项我都会同步发你，记得查收，不要遗漏。」 「距离你正式上岗还有两天，在这期间，你要尽快熟悉a区的各种规则和流程，当然还有地图。」 「我已经添加你面板了，有什么问题，工作时间都可以问我。」 唐泽点头道谢，转身走进了宿舍区。 找到96单元007又费了一番时间。唐泽没想到，他的宿舍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单间。 在b区的时候，所有哨兵都住在一个望不到顶的大厅里，每个人只有一张床。这些床层层叠叠，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蜂巢。 每到执勤的时候，蜂巢里就爬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到了休息的时候，又一窝蜂地钻进去。 唐泽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可能在其他人眼里，他们只是虫子吧。 现在的宿舍不仅和外面完全隔开，里面还有淋浴区、休息区。 墙是干净的、光滑的，没有道不明的污渍和漏液的管道。床看起来十分舒适，床品也已经备好放在上面了。 b区的领导都未必有这待遇，a区随便一个底层士兵就能得到。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他算不算是一跃登天了？ 不……b区人朝不保夕自顾不暇，冷漠是常态，根本不会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而a区人……呵，大概根本不知道b级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这碉堡一样的地方，隔开的又何止两个世界。 唐泽哼了一声，慢慢在床上坐下来。 「sybe？」他尝试着喊道。 a区干净得不像话。 原本在b区，哪怕没有太多「纯正」的污染，也四处可以看到深浅不一的灰烟。可从他进入a区到现在，一缕晦暗都没有看到。 sybe许久没有发声，唐泽怀疑它是不是饿死了。 马上就要频繁出入重污染区了，可不能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啊。他心想。 「还活着。以后除了有饭吃，不要叫醒我。」 sybe虚弱地说道。 「你这人太耗能了……我看你那队长阳气挺足的，找他补补吧。」 「睡了，勿扰。」 「……」 唐泽不知道sybe说的「阳气」是不是污染的一种，还是a级人特殊的供能方式。等他对这里熟悉一点再慢慢考虑吧。 他随手打开了面板，自动登录后，一下子涌进来雪片般的信息。 最上面是个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组群，右上角是红色的「99+」。 唐泽点了【全部已读】。 应该是系统消息，没什么用的。 接下来是叶序发来的各种文件，涵盖了衣食住行各方面，还有特供给他的《面对a级人的正确社交礼仪》。 唐泽发现，a区实行的居然是十小时工作制，月休四日。 算起来，每个月可以比b区领导多休整整一周。 至于哨兵，是没有「工作时间」一说的。只要有任务，随时都要工作。 ……他现在面对各种特权已经心如止水了。 在花费两小时阅读完各项注意事项后，他打开了最后的消息。 发件人：萨珐尔。 唐泽有些诧异。 他现在的身份信息是「空白007」，人又在a区，没想到萨珐尔竟然能给他发消息。 不过萨珐尔本身是巡视官，理应不受ab区管理的限制，有权限也不奇怪。 「萨珐尔：」 唐泽，你现在情况如何？我已经上报掩体了，反映a区违规调用。掩体的回覆期限是1-99个工作日，也许要等一阵……也许很快。 a级人有没有苛责你？有没有……虐待你？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力想办法。 唐泽看了看发信时间：一天前。 差不多是他被送去检测的时间。 这个身份一开始就被制作好了吗？方栩予就这么诚心要他？ 不过想想也是。说到底，他对方栩予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功能性特别强的哨兵。 如果没有sybe这个buff，他就是被物尽其用到死而已。 方栩予是什么人、在a区人心里是什么地位并不重要，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一丘之貉。 一旦他没有办法替他吸食污染，就会毫不留情被丢弃。 一将功成万古枯。a区这些作战队的功绩，背后要多少个蜂巢的哨兵尸体才能堆起来？ 唐泽想了想，还是给萨珐尔回了信，几乎是立刻收到了萨珐尔的回覆。 b区人大部分都是醒着就在工作，连巡视官也不例外。 「萨珐尔：」 如果这样就好，但你不要掉以轻心。我也不清楚a区人是怎么行事的，会议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屑说的姿态……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你说他们找你也是做哨兵？那为什么不直接指挥b区哨兵队？原本他们就有这个权限。 还是很奇怪。 唐泽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特异功能」，以免节外生枝，于是没有回覆。 过了一会。 第20页 「萨珐尔：」 出掩体的时候，我有一个同族人被分到了a区。也许我可以尝试着联繫一下她，看她能不能看在同族的份上帮我照顾一下你。 哎呀，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该这么早告诉你……这样如果被拒绝，你就该失望了。 总之，我会尽力尝试的。你遇到什么问题千万要告诉我。 唐泽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谢谢，我该休息了。」 不然这个萨珐尔不知道还要发多少信息。 「帮助」？「照顾」？他不需要。 没有人能帮得了他。 只有sybe。这个寄居在他身体里、用侵蚀他的基因获得行动力的异变物，才能帮他。 他没有马上休息，只是静静地关了灯，在黑暗里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面板又重新亮了起来。 一个未知发信人发来的消息。 「j103年雾月44日凌晨2点b区2号医院五层——未知异变物入侵事件调查报告」 【绝密】 第10章 调查报告 唐泽唿吸一滞。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以他的身份和权限，根本看不到具体的调查报告。 他只知道2号医院就此封闭，其他倖存者理应在治癒后归队。之后，这件事也没有人再提起。 他打开了信息。 【注意】 以下内容包含敏感文档、证据，切勿外传，违者按第二十三条法规处置。 鲜红的提示字体首先跳了出来。 是谁冒着被第二十三条处置的风险把内容发给他？还有，为什么要发给他？ 唐泽来不及细想，继续点了下去。 接下来的内容让他大受震撼。 事件报告里明确地记录除他之外的71人里，有近一半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非气体污染造成的创伤。 因此，除了随通风管道扩散的气体污染，当晚还出现了未知攻击物，而且这种攻击物可能有实体。 报告猜测，这是异变物入侵。 唐泽皱了皱眉头。 人类聚集区是躲避污染和异变攻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拥有坚固的塔防和壁垒。如果说气体污染是无孔不入、难以完全规避的存在，那被异变物入侵就意味着这道防线完全崩溃。 他继续看下去。 【伤痕检验】 疑似被异变物攻击的人体内出现了非贯穿伤，具体为深入人体的10-25cm通道，直径在5-8mm间。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像蛇爬行的路径一般呈现出曲折状。通道末端2cm处，直径与前段通道相比有变化。 推测是被触手类的异变物攻击。 唐泽把这一段反覆看了几遍。 报告记录这一次出现类似伤痕的共有31名病人，和「报废」的数量相同。也就是说，那些因为「感染后异变程度超过安全阈值」被送走的病人，实际上并不是死于污染泄露，而是死于这种伤痕！ b区高层隐瞒了这件事，应该是防止出现恐慌。 毕竟，异变物入侵和气体污染泄露的严重程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然而，更让唐泽在意的是「31」这个数字。 他所在的病房，除了他之外，就是31个病人。 如果不是目睹了「枪杀」的过程，唐泽也可能会以为那种伤痕是异变物的触手造成的。 可是联繫到他所目睹的场景……那些「伤痕」，分明就是弹道的痕迹！ 他房间的另外31个病人都是因为枪击死去，至于这件事为什么没有被发现，他想应该是在警报响起后那段时间，有人趁乱把病房里的人打散了。 把受枪击的病人尸体和其他两间病房的病人调换，看起来就像是三间病房都有人被攻击致死一样。 所谓的「气体污染」，说不定也是为了掩盖这场枪击屠杀而策划的。 他体力不支倒下后，因为「倖存」被带去做检验，在屋子里盯着他的是一众队长及以上级别的人物，可以想见，这件事背后丝毫不简单。 那些人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也许都是用来掩盖真相的谎话。 穆之铭…… 穆之铭当时逼问他的话，是不是有其他意图？他希望唐泽看到什么并且说出来，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拿枪的那个人？ 唐泽拧紧了眉头。 伤痕检验迷惑人的地方还有一点：这些伤都是非贯穿伤，而且死者体内也都没有发现子弹的痕迹。 普通枪绝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那枪很可能是特制的。 他仔细在脑海里回忆那个枪口的样子。只可惜，当时的光线实在太暗了，他只看到了大概的轮廓。 那人是单手执枪的，肯定不是步·枪一类的大型枪械。至于更细节的部分，他就不知道了。 可这样一来，整件事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策划枪击的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大张旗鼓？为什么对整间病房下手，又独独放过他？ 还有，现在是谁给他发的这封信息？ 唐泽感到一阵不安。 b区……似乎比他想得还要黑啊。 就在这时。 【3】 【2】 【1】 「——」 鲜红的倒计时占满了屏幕，然后毫无预兆地，那封信息消失了。 唐泽以为自己误触了什么，把面板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这才确定——那封信息的确是没了。 第21页 阅后即焚……发件人在确定他看到这些内容后，没有留下会引火烧身的线索。 真的是……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把消息透露给他？ 唐泽只觉得有一种怪异感，这种感觉就是从第五次任务被sybe寄居开始的。 好像有一根线，在引导他的一举一动。 「嘶——」 唐泽感到手臂一阵刺痛，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 然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样，他不仅没有成功收回手，反而被那股力往旁边拽，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到了地上。 面板关闭后，室内又陷入了黑暗。唐泽看不见那是什么，只觉得被本能的恐惧擭住，剧烈挣扎了起来。 不幸的是，他现在的体能依然不足以让自己逃脱任何险境。缠住他手臂的似乎是绳索样的东西，正在一圈一圈越缠越紧，疼痛让他的面孔扭曲起来。 「救……救……」 他艰难地喊着，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激活面板发信求助。那不知名的绳索似乎识破了他的意图，一下子把另一只手也缠上了。 「怎么……回事……」 唐泽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地面上一阵一阵掠过他身体的寒气。就像是无形的蛇、蚯蚓、或者别的什么，在地上、在他的周围，放肆地蠕动着、纠缠着。 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缠上了他的四肢、躯干……几乎把他整个捆了起来。 「放开……你们要带我……去哪……」 那些「绳索」把他五花大绑，接着突然朝着一处开始使力，把唐泽整个拖拽了起来。 唐泽试图用手指抠住地面，然而地面刷了光滑的隔离涂层，让他的努力变得徒劳无功。 「绳索」一鼓作气，把他用力拖行了起来。唐泽一下滑了出去，直到自己的背重重撞上了什么，这才「砰」地一声停了下来。 「……咳咳。」 他应该是撞到了房门。那些绳索想把他从门缝里拖出去。 这下，反倒是绳索的打算失败了。唐泽被堵在门缝处，身上的绳索越拉越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勒成几段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绳索突然往下一松，让唐泽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就在这时，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求生的本能给了唐泽力量。他奋力抬起手，开始一下下地敲门。 「有人吗？……救……救……」 脚步声消失了，也许是那个人望而却步，也许是那根本就是唐泽的幻觉。 他被勒的快要窒息，连喊叫都困难，只能越来越微弱地敲着门。 「警报……」 对了！宿舍的房门上，似乎有紧急求救按钮！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往门上那个按钮处爬去。 在失去意识前，他终于摸到了那个按钮，按了下去。 【嘟——嘟——嘟——】 【一级警报：发现入侵】 【警卫队立刻集结，所有出入口封闭。】 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 「哎，醒醒。」 窒息感慢慢消失，眼前的迷雾也散了。 唐泽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靠着门坐着。周围依然是黑的，但是没有警报，一声也没有。 就像是睡了一觉，刚从梦魇中逃离出来，还有点恍惚。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sybe？」 每次sybe进食的时候，他都会出现短暂的意识丧失。这次他也有有理由认为前面缠住自己的是污染，而sybe吃掉了它。 唐泽支持着站了起来，打开了灯，靠在一边喘气。 「你怎么不早点动作？我都快被勒死了。」他说道。 「而且还按了警报……还好没响，不然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sybe：「你睁大眼睛看看门。」 唐泽狐疑地往门上看去，不由得一愣。 门上面根本没有「紧急求救按钮」。 可是刚才明明……「门上有紧急求救按钮」这个认知，似乎是突然跑到他脑海里的。在那之前，宿舍说明和叶序发来的文件上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而他现在想起来，用按钮求救这种东西应该只在b区存在，a区大部分指令都是通过面板完成的。 究竟怎么回事？他真的做梦了不成？ sybe：「刚才门缝里确实有东西跑进来，让我塞了个牙缝。」 「说真的，太久没吃上东西，我的牙缝都萎缩了。」 「不过要澄清一点：我对食物是很敏感的，它刚进来我就下口了。」 「那我怎么会被缠住拖过去？是不是你不行？」 如果sybe有实体，现在一定会气到发抖。 「你说谁不行？我不行，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行的异变物了！」 「我，站在食物链顶端的s级，就算饿扁了也比那些小鱼小虾强得多！」 「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你们……」 唐泽揉了揉太阳穴。 在一通输出后，sybe终于说出了重点。 「刚才是你自己爬过去的。没有东西缠着你，是你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然后一路匍匐前进去拍门。」 「我看你现在体力是有长进了，还敢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你觉得喘不上气不是因为别的，是运动之后累的。」 「你说什么？」 第22页 那真的是……幻觉？ 唐泽迷惑地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场景，被缠住的感觉是真的，窒息是真的，恐惧是真的，门外的脚步声和门上的按钮也是真的。 等等…… 「难道是那时候门里的那个人？」 他对这个想法感到难以置信，可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刚刚体会到的是医院污染事件中按下求救按钮那个人的经歷。 门外的脚步声不是别人的，正是当时从病房逃出来的唐泽的。 身上的绳索一松，是因为sybe从门缝里吸掉了污染。 紧急按钮，入侵警报……这都是b区医院的配置！ 「sybe，你不知道我脑海里看到了什么吗？」 「我只是寄居在你的身体，又不是成为了你。我哪知道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 唐泽意识到，他和sybe的意识无法完全融合。 就像sybe吸食的时候他会失去意识，有些时候，sybe也会失去意识。 「我刚才好像体验了其他人的经歷，应该是医院污染那时候在门里面的病人。」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还会这样？」 sybe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刚才那段能量里，包含了那个人的意识或者记忆。」 「这是什么意思？」 「纯粹的能量不携带任何信息，但是二手能量就会。因为他们一旦进入人体，就会不可避免和人融合，可能带上了部分那些人的思维数据。」 「等等，那我刚才吃的是二手货？不对啊，看起来明明很纯正……」 「有人回收了那部分废气，然后提纯了？？？」 sybe整个物都不好了。 「我吃了地沟气？？？」 「呕——」 唐泽听完，立刻直起身来。 「我们先去确认一件事，很重要。」 说完，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灯火通明。和b区不同，a区似乎不怎么需要节省能源。 这种灯光下有什么异样都一目了然，然而唐泽沿着走廊走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黑色或者黑色的烟雾。 也就是说，刚刚那段「提纯废气」是被特意放进他房间的。 有人在盯着他？ 这举动是什么意思，警告吗？ 在a区，会有谁知道当时的事情？ 唐泽面色一沉。 不管怎么样，在a区的生活，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第11章 特动队初亮相 -两天后- 【a区会议堂】 ［方栩予：］ 「想什么呢？」 「我知道你假装在听汇报，实际上偷偷开着面板，对吧？」 消息猝不及防弹到了面前，把唐泽吓了一跳。 现在进行的是a区一个常规例会，队长级以上的官员的定期汇报。原本他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但是因为今天是特殊行动队正式亮相的日子，所以他们等在最后排。 「他们」就是特殊行动队的草台班子。 没想到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居然是特殊行动队的消息群。然而似乎所有成员都和唐泽想法一致，全员已读不回。 方栩予在独自发了两天99+信息后，开始了随机私聊模式。 ……这和公开课上点名发言有什么区别？ 唐泽朝斜前方看过去。 方栩予的位置在前几排，照理来说是看不见几十排后面站在角落的他们的。 这句话应该是在诈他吧？ 唐泽默默关掉了面板，打算在会议结束后回一句「不好意思队长，前面在听会议，现在刚看到」。 没想到，消息又弹了出来。 ［方栩予：］ 「礼貌呢？」 「……」 唐泽想到《面对a区人的礼仪》中似乎有「及时敷衍上级」这条。为了将来sybe能吃饱，他还是回了两个字 ［唐泽：］ 收到。 ［方栩予：］ 哎呀，你是我群发的人当中第一个回復的，真是我的好队员！ 下次有什么好东西，我会算上你的！ 唐泽侧过头看去，发现其他几个人都默契地开始闭目养神。其中那个瘦高个对他挤眉弄眼了一阵，紧接着摆摆手，意思是「别理他」。 唐泽：「……」 敢情自己还是被诈出来了。 ［方栩予：］ 你的检测报告我拿到了，异常率40%，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大拇指.jpg］！我就说我眼光不错！ 你的体弱和净化能力都是这种先天异常带来的，放在哨兵队真是可惜了。 ［唐泽：］ 谢谢队长夸奖。 ［唐泽：］ ……听说想进特动队的人其实很多，是队长不想要？ ［方栩予：］ 有这回事吗？可是我找的人都不大情愿的样子，到现在也有死都不肯答应的，哎…… 虽然我有强制拉人的权限，但还是大伙自愿比较好。 ［方栩予：］ 你应该是自愿的吧？ ［唐泽：］ 自愿的自愿的。 嘴上这么回答着，唐泽还是侧过脸看了一下其他几位队友。 ……这些人也是「自愿」的吗？！ ［方栩予：］ 不说了，该我上台了。 第23页 唐泽关上面板，瞥见旁边装死的几位队友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而方栩予则从摸鱼模式顺滑切换到了人模人样模式。 「今天的会议环节和以往有所不同，我想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 主持会议的副管理长说道。 「由方栩予队长组建的特殊行动队，会在今天正式亮相。」 「下面由方队长进行汇报。」 在象徵性的掌声中，方栩予走到了台上。 「原本是由我向大家汇报的，但是由于特动队未来承担任务的特殊性，我特意向管理会申请，让我的队员都来到了现场。」 方栩予说道。 「我希望大家也能把掌声送给他们。」 唐泽感觉方栩予的目光似乎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心想不妙。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那段话后，前面的领导们齐刷刷回过头来，目光全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唐泽扭头看向旁边，发现那五个人居然齐刷刷地蹲下了！ 「……」 「方队长，你的队员怎么连脸都不敢露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该不会是怕又被抓回牢里吧？」 会场一下子骚乱起来。 「听说方栩予去了几次监狱提人，难道是真的？」 「呵，还有从死刑枪口拦下来的呢。」 「我我我还听说——他去b区弄了个哨兵过来。」 「哨兵？呵！」 …… 要不是其他人都已经看过来了，唐泽真的很想跟着蹲下。 方栩予是完全考虑不到这种场面吗？a级人本来就自带优越感，更不要说这些做官的……把他们带过来是想公开处刑吗？ 「请容我认真介绍一下我的队员们。」 方栩予提高了音量，语气也和平时不同，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下面的讨论声很快平静下来，会场回復了安静，所有目光都盯着方栩予。 质疑的、看笑话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与会者的脸上闪现。 方栩予从容地打开了公共投放，很快，每个人的面板上都出现了……几位队员的证件照/入狱照。 旁边的五个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队长为了防止距离远看不清，这举动还真是「贴心」。 贴得全然不顾他们死活。 看到详细介绍的一瞬间，下面又炸开了锅。 「原来传闻是真的。」 「一个作战队员都没有，其他还都是这种老弱病残……方队长莫不是想证明这项任务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 面对这些声音，方栩予倒是一反常态，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他冷冷地扫了一遍窃窃私语的人，一直到他们自觉没趣消停下来，才继续开口。 「首先是特动队的武器研发制作，陆芝。」 「陆家负责组建了a区的武器系统，世代投身于升级和叠代针对异变物的武器，为早期确立人类探索区做出了极大贡献。在人类转主动拓荒到被动龟缩之后，攻击型部门全部被边缘化。」 「然而，陆家在部门被取缔、经费撤离后，始终用家族内部的努力推进研究，积累了人类最先进的异变物武器技术。」 「特殊行动队需要拓展人类活动区，必然会遇到各种异变物的攻击。在异变源双盲测试中，现有的防御性武器表现得不堪一击，只有陆家拿出了可以抗衡的武器。」 「制造出那把武器的，就是陆芝。」 唐泽看到蹲在一旁的红髮少女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面板出神。 「接下来是特动队的异变生物研究，刘天娥。」 面板随即切换，出现了一张明显苍老的面孔。 刘天娥以近六十岁的「高龄」留在掩体外，整个活动区都闻所未闻。 「刘天娥作为天才型研究员，进入a区生物团队后便不断推进异变物相关研究，年年包揽先进科技表彰。」 「二十年前，生物团队以刘天娥年长为由，将她排除出核心研究圈。从那之后，生物团队年年出现受表彰的新面孔，却再也没有拿出突破性的研究成果。时至今日，生物团队依然在使用刘天娥二十年前留下的研究框架。」 全场譁然。 其中有几个人脸色相当难看——他们正是生物团队的。 方栩予继续说下去。 「官殷见，前突击队队员，拥有真正面对异变物的实战经验。最后一次任务中他受了重伤，突击队也随之解散，他从前线退下，进行后方战术研究。」 「官殷见对作战相关的武器技术都有研究，可以很好协调生物研究和武器制作，同时他对作战场景十分熟悉，擅长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度，是不可多得的团队指挥。」 「尤克、尤里兄弟，全领域系统程序搭建，负责将人员、装备、场地成像统一进行数据化部署。同时，他们还具有极强的信息收集能力。」 「顺带一提，他们入狱是因为在挖掘信息的时候无意间挖到某高级官员滥用职权违法操作的证据，被其他自危的长官以『侵犯隐私』为名关进去的。」 台下死一般寂静，没有人提得出反对意见。 再看旁边，蹲下的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了起来，还站得笔直。 终于，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就算这些人都是明珠蒙尘，那你找个b级人来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b级都是严重的基因缺陷……」 第24页 方栩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确定了发声的人之后，径直走到了那人面前。 「ab区人员的划分，是基因的『异常程度』。异常，不是缺陷，也可能是天赋异禀。」 「唐泽是最前线的哨兵，完成了38次任务。在座的自恃过人的长官，要不要试试进入异变区域38次，看还能不能坐在这里耍嘴皮子？」 那人闭上了嘴，眼里还满是轻蔑，愣是被方栩予灼人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 方栩予抬头看向四周。 「在座的有作战部队的，你们的任务次数和安全系数都在那里摆着。b区牺牲了大量前线探索队员，换来你们安全出入获取功名，这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非作战的管理人士，恕我直言，你们能安然坐在a区堡垒里，还有工夫搞权力斗争，是谁拼命换来的？」 「没流过血的人，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颐指气使，不知道要对流血牺牲的人保持尊重吗？！」 方栩予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会场，目之所及的人都或低下头去，或移开目光。 「为了减少无谓的伤亡，特动队初期的探索行动，将由我来承担。而唐泽，将是随我一同出入未知险境的队友。」 「今后，请对我的队员保持尊重。谁再让我听到『b级』、『缺陷』之类的词，或者搞些不上檯面的小动作……你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敢再发言，也没有人敢再嬉皮笑脸。 方栩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朝着会场后方大喊了一声。 「特殊行动队，跟我走！」 几个「老、弱、病、残」的声音迴荡在会场里： 「是，队长！！！」 第12章 队长我可以！ 「方栩予！你现在真的飘了是不是？你在会上说的那都是什么玩意，非要把每个部门都得罪完是不是？！」 常方印无暇掩饰，直接指着方栩予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招人不符合规矩、容易被非议你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最后不都同意让你招了吗？人都进来了，其他人在背后小声说说怎么了？你就非要这样当着全体领导的面揭短？！」 「他们的短都摆在明面上，还用得着我去揭？谁都知道的事情，不说出来就不丢人了？……哎呀！」 方栩予脑门上挨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只是站在那里任常方印数落。 「我说你这脾气，整个a区哪有你这样的人……什么待遇少给你们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把好处拿了，该干嘛干嘛去？」 方栩予嘀咕了一声：「不是和您学的吗？」 「你再说……咳。」 常方印看见部员在远处探头探脑，赶紧收敛了一下表情。 「我以后再给你们老方家带孩子我就是**（屏蔽词）！」 「常管理长不也是半个老方家的……不说了不说了。」 方栩予及时停住了插科打诨，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别人怎么看他们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他们怎么看自己。」 「您也知道，凝聚力和士气有多重要。现在他们都知道自己在特动队是有分量的，也知道天塌下来，队长会给他们撑腰。」 「这样的队伍，才能放手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不是吗？」 「你啊……也怪不得底下那么多士兵对你死心塌地的。」 常方印摇了摇头。 「可是枪打出头鸟懂不懂？你在作战队表现那么突出，已经多少人看你不顺眼了，你就仗着a区暂时离不开你吧……可我警告你，如果你们特殊行动队这么大张旗鼓还弄不出个名堂，有的是人想法子整你。」 「这您放一百万个心。」 方栩予拍了拍胸脯。 「没事我走了啊。」 见常方印没什么动作，方栩予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经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回到了属于特战队的办公区。 在被「教育前」，给队员的任务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应该都各司其职去了。 唐泽正等在他的办公区里。 「休息够了吧？」 方栩予伸手在唐泽背上拍了几下，算是打招唿。 「走，跟我去训练场。」 唐泽：「……咳咳……咳咳咳！」 这几掌差点把他的肺拍出来。 「啊？拍重了？」 方栩予吓了一跳，看见唐泽弯着腰撑在墙上，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哎，忘了招个随队医生进来……你等着，我这两天挑挑啊。」 唐泽缓过气来，站直了身子。 「我没事，队长……咳咳！」 「你这还没开始就工伤了……不行不行，改天再训练吧，你先休息。」 「不行！」唐泽赶紧喊道。 「今天就训练！我可以的！」 在方栩予回来之前，唐泽刚听说a区其实是有异变物的。一开始只是用作生物研究捕获后饲养的，特动队组建后，方栩予申请了一批放在训练场，作为行动模拟。 只要去了训练场，sybe就能吃上热饭了。 而且，说不定能找找那个「地沟气」的线索。唐泽想道。 他露出坚定的眼神，抬头看着方栩予，表示自己身体没有问题。 然而他刚刚咳嗽完，现在还在微微喘着气，眼里看起来湿漉漉的，眼角也泛了红。 第25页 于是在方栩予视角，唐泽眉毛微簇，眼里像是有雾气在闪，俨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方栩予：他是在乞求我吗？ 队员现在这么积极，精神面貌很不错啊！ 「好好好。今天去走个过场，认一下场地。」 唐泽松了口气。 「是，队长。」 这回方栩予可不敢再随意触碰唐泽，一路上看见门槛都要护着，生怕把他摔了磕了。 唐泽本就生得纤细，属于「不推就能倒」的类型。皮肤薄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见深处透出血管的淡粉和淡紫色。 经过观察，方栩予得出了一个结论：把他当成瓷娃娃对待准没错。 两人就这样穿过走廊，一路乘电梯往下。约莫过了二十几秒，电梯才停了下来。 门打开是一条空无一物的长廊，一扇门都没有。沿着长廊走了许久，又拐了几次弯，来到了一处关口一样的地方。 关口有几个持枪的士兵执勤，全身的防护很周密，和a区大部分身着便服的模样大相迳庭。 两人的身份卡查验通过，一个士兵把他们引到旁边的小房间里。 「换上全防护。」 a区的全防护也颇有分量，但比起哨兵那套还是轻便不少。唐泽换好防护出来，看到关口那边的布局已经全然变了。 晦暗的光线，被金属包裹的墙壁和地面……和之前所见的a区并不同，倒有点b区的味道。 「我们在地下13层，和b区是连通的。」 方栩予说道。 「为了达到模拟训练效果，训练场需要部分暴露的环境。异变物的饲养也需要远离人类聚集区。」 「原来人类还……饲养异变物。」唐泽说道。 「我以为大家避之不及。」 「是极其早期而且温和的植物系，经过多代人工培育，杀伤力可以说微乎其微——当然对于没有防护的普通人来说，遇到还是挺致命的。」 「饲养异变物主要是用于生物研究，是ab区合作的项目，说起来，这里离b区还比a区近些。」 「第一次知道？」 唐泽点点头。 异变物有风险，毫无疑问会放在靠近b区的地方。难道b区那天的污染泄漏，和饲养区有关吗？ 「防护服重吗？走着累吗？」 方栩予突然问道。 「我没事……还能走到训练场的。」 「官殷见跟我提了一嘴防护服内支撑的技术，可以减少防护服重量对活动的影响，还可以提供部分动力。」 「将来探索行动可能需要我们行动更迅速，现有的防护服太拖后腿了。我让他和陆芝、刘姨一起研究，抓紧做出来。」 「所以，你别太担心。」 「……是，队长。」 「训练场到了。」 方栩予停下了脚步，对着旁边一处隐秘的卡槽刷了身份卡。 看起平平无奇的金属墙，往两边开出了一道门。 「训练场有内外两层，外层是一些常见地形障碍，用来练习移动和躲避。内层关着异变物。」 「我们今天就在外层看看。」 唐泽有些失望，看着方栩予拿出了那把「有三种用法、特别酷」的枪，对着前面做出了「瞄准」的动作。 「哎，枪管开合更顺畅了，不愧是陆芝。」 方栩予看着瞄准器，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装弹、上膛、连发、换道。样样都趁手！」 方栩予的声音隐隐透出兴奋，俨然沉浸在其中。 他完全忘记了唐泽的状况，抬起手肘顶了顶他：「来，试试。」 于是唐泽在一脸错愕中，被方栩予一把把枪塞到了怀里。 「咚——」 唐泽连人带枪一起砸在了地上。 方栩予倒吸一口冷气。 「人……枪……不是……人！」 唐泽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到地上被枪和防护服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他赶紧看向枪管——还好没有断掉也没有变形，但是内部有没有摔出问题就不知道了。 看方栩予使得挺轻巧的，谁知道有这么重！ 「队、队长，对不起……」 方栩予看到唐泽小心地抱着枪，惶恐地抬起了脸。护目镜露出了他的眼睛，好像还噙着泪水。 顿时，一阵愧疚涌上了方栩予心头。 「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哎，你没摔坏吧？哪里疼？我让陆芝把这枪改得轻些……不，让她给你做一把小的，防身就行。」 「……不行就不带枪，反正我在边上，不会让那些东西靠近你的。」 唐泽：「……」 「队长，我会努力锻鍊的，不能让队长一个人这么辛苦！」 「和我客气什么，术业有专攻嘛……！！！」 方栩予突然神色一变，一把捞起枪，往后一转顺势蹲下。几乎同时，训练场响起一声枪响。 唐泽被方栩予挡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方栩予又是抬手往场中心开了一枪，然后提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场边带。 这时候，唐泽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关异变物的内场是一个圆柱形的半透明黑色场地，在训练场的正中，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现在这个圆柱的下半部不知为何开了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小口，里面正有黑色的东西冒出来。 第26页 内场不知为何被打开了！ 「是我刚才……震开的吗？」 「你这体重还震不到那里。何况内场平时有两把锁，不可能轻易打开。现在显然两把锁都被抽走了，没有锁，门的卡扣就可能被打开。」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啧，不知道谁干的，但是问题不大。那个门有机关，一次只放一只，之后就会关上。你身体还没恢復，趁现在我们赶紧先出去。」 方栩予一边盯着前面，一边伸手把唐泽往门边推。 唐泽却退得很慢。 异变物，意味着有能量。sybe还没有尝尝呢。 「奇怪，为什么没有黑气？」 他在心里说道。 「那东西对于异变物也是能量，大部分都在体内等着燃烧呢。把他们的能量罩划开一个口子，能量就会涌出来了。」 「能量罩？」 「有的是外壳，有的藏得比较深，是类似心脏的东西……不过如果是低等级的植物系，打断个枝条就够了。」 唐泽睁大眼睛四下查看。刚才方栩予开了两枪，应该打中了什么才对。只要子弹擦过异变物，就会有能量漏出来。 训练场模拟真实场景，也没有什么照明，能见度并不高。而他们的前方还有层层叠叠的残垣断壁、尖锐的腐坏金属、毒水潭等等，更加影响了观察。 两个人头戴的灯光在四周晃来晃去，突然不约而同地照向了同一个地方。 「砰——」 「咻——」 一颗长满獠牙和眼珠的绣球从前方的断壁后腾空而起，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朝他们扑过来。方栩予的子弹几乎立刻送了出去，异变物顿时像烟花般绽放出一阵黑气，被sybe一下吸食进去。 唐泽感觉自己的四肢顿时有力了许多。 只是这东西……「温和」？「植物系」？ 「我前面打到的不是这只……该死，可能有好几只跑出来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把灯光往中间的圆柱照去。 那个洞口……依然是开着的。 「靠，我知道了，活门被卡住了。」 方栩予骂了一声。 「可能是哪只异变物卡着了，你先出去，我去把它打掉。否则里面那几百只都得跑出来。」 「你盯着地面往后退，开了门就往外跑，注意别让东西跑出去。」 方栩予交代完，就朝着前面一块矮墙跳了上去。 唐泽也跟着往前跑。 「砰——」 方栩予又解决掉面前一只像是八十条蚯蚓和四十条蜈蚣组合成的东西，腾起的黑气被sybe一大口吞了进去。 唐泽得到了能量，竟然往前跳了一步。 方栩予勐地一回头，发现唐泽竟然跟在不远的地方，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回去！」 「我没带太多子弹，不趁早关上那道门，就……」 「砰——」 唐泽一边点头，一边勐吸了一大口。 「模拟训练而已，不值得受伤！听话，回去！」 说话间，唐泽已经偷偷扯下了嘴上的过滤器，更加充分地吸食着空气中的能量。 仿佛到了深林……真是神清气爽。 方栩予见他不肯回去，不得已又跳回到他的身边，打算直接把他扛起来弄出去再说。 一只裹满黏液的藤蔓却在断壁上蛇形前进，沿路经过的地方被腐蚀出一条通道，还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在方栩予抬脚的时候，这东西缠上了他。 「……」 防护服外冒出了热气。这是腐蚀性的黏液，尽管防护服有一定的防腐蚀功能，也只能维持几秒钟。时间长了，还是会被烧穿。 方栩予已经把唐泽扛在肩上了，这会只能用单腿支撑着转身，用右手开枪。 他认识这种异变物，藤蔓可以延伸几十米，每一条都不一样。这条可能使腐蚀性，那条又可能是长满了刺……这些藤蔓最终汇聚的地方，才是这东西的本体。 他先是打掉了脚下这段藤蔓，然后一边看着断藤退缩的地方，一边在四下寻找其他藤蔓的痕迹。 可他等了十秒钟，周围都没有动静，没有藤蔓活动的景象，甚至也没有声音。 这时候，肩上的唐泽突然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队长，背后，蛇……」 方栩予回过身，枪已经指了过去，然而—— 「我靠？」 两个人的身后，是一个立着的、四五米高的蛇头，吐出来的信子比人的腿还长。 刚刚那些东西并不是植物系的藤蔓，它的本体是这条蛇，那些都是它的尾巴！ 「他们什么时候还养过这玩意？……没事，这把枪对这个蛇头还是够用的，我特意让陆芝加了捕获模式，可以开出一张捕获网！」 「……我靠？」 没等方栩予开枪，那蛇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竟然往后退了一点。还没等方栩予缓口气，就发现面前的地上突然涌动起来…… 成百上千条蛇。 再一抬头，那巨大的蛇头、蛇肚都像是瞬间分解了一样，每一个鳞片都往外伸出了肉芽，变成了一条涌动的蛇。这无数的蛇被穿在同一个巨大的蛇身上，对着四面八方舞蹈着。 「唐泽，你别怕……我靠！这什么玩意！这是a级吧？！」 第27页 方栩予往后跳开，寻找着紧急按钮的位置和逃离的路线。 「e级，啧，这东西我都看不上眼。」 sybe哼了一声。 「看起来是动物系，实际上还是植物系，只是枝条像蛇罢了。本体行动迟缓，很好打的。」 「不过它体型大，能量还是不少的。快让队长把它打死，我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说话间，又是「砰砰」两声。方栩予对着原本「蛇头」的位置放了两枪，那里顿时像喷泉一样涌出了两股黑气。 可是那东西的行动似乎没受到太大影响，似乎还被……激怒了。 「怎么没用啊？」 唐泽在心里问道。 「打蛇打七寸啊。」 被激怒的异变物行动更加迅速起来，先是地面上的「蛇群」对他们穷追不捨，又有一些立着的「蛇头」在空中对他们发起突袭。 方栩予扛着唐泽躲避，只能偶尔放枪回击，但都没有打到七寸要害。 终于，方栩予跑到了一处墙边，奋力用手肘拍下了墙上的紧急按钮。 这个动作让他来不及做好射击姿势，手上的枪勐地被空中的一条蛇藤拍了出去。 他本能地用空出来的手护住了唐泽的头。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回，却是方栩予被击中了。 警报响了起来。 【紧急警报】 【请立刻支援，请立刻支援！】 【嘟，嘟，嘟……】 第13章 队长们怎么为我打起来了 唐泽和方栩予一起摔了出去。 他没有被直接击中，而是跟着被甩出去的。方栩予始终护着他，摔到地上的时候也垫在了下面，加上全防护的缓冲，并没有大碍。 只是对他的身体来说，这种程度的冲击也够呛。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 「……队长？」 方栩予一动不动，通讯面板也没有任何反应。 枪落在他们几米外的地方。 警报声充斥着耳朵，隔了几秒钟，唐泽才从中辨别出其他的声响。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蠢蠢欲动的巨大蛇藤。 蛇藤的本体一边有节奏地左右摇晃着，一边慢慢挺立起来。它身上的藤蔓跟着群魔乱舞，像是a区地下的…… 自动洗车机。 如果那些藤蔓上裹着的不是黏液而是清洁剂，这样快速的甩动应该可以把运输车表面的毒灰清洗得一干二净吧？唐泽想道。 顺带还可以抛个光。 蛇藤头上一开始被方栩予打中的地方还在「噗噗」往外喷着黑气，随着它直立的动作，就像是瀑布一般从高空流泻而下。 蛇藤像是浑然不受影响，因为「愤怒」而表现得有些狂躁，行动迅速了许多。 「队长？」 唐泽伸手推了推方栩予。 方栩予毫无反应。 警报声响了十来秒，而在唐泽看来却像是过了十几分钟。外面丝毫没有救援的动静，这里在b区地下深处，周围都是封闭的长廊，最近的救援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赶来。 这还是他们在听到警报就立刻行动的情况下。 「它的能量不是在往外流失吗？为什么看起来攻击力反而变强了？」 唐泽问道。 「没打中要害。这两个洞对它来说就是小血管破了——洒洒水啦。」 「要打中大动脉，能量就会「哗」地涌出来……」 「你倒是告诉我现在谁能去打中大动脉啊！」 蛇藤的摇晃突然停住了，像是按了暂停键，在高空中和两人遥遥相对。 唐泽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想法，反而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蛇即将发起攻击的姿势！ 「方栩予！！！你快起——」 「嘶——」 监控录像里，千万条扭动的藤蔓突然拧成了一股巨绳，用冲破山河的气势朝唐泽和方栩予所在的地方俯冲下来。两个人的身影瞬间被蛇藤淹没，监控里除了不明所以的噪音，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辨认的东西。 「滴滴滴——」 训练场的门被强行打开，刺眼的闪光同时从开启的门口处亮起。 这是b区救援队使用的异变物攻击枪弹——从a区早期淘汰下来的东西。 蛇藤没有了动静，似乎被这些武器「杀死」了。 「穆队，要现在进去救援吗？」 一个队员问道。 「小心点，还不能确定这东西已经死了，说不定是诱我们深入然后一网打尽。」 穆之铭啧了一声。 「这地方是a区要求开闢的训练场，里面肯定有a级人。这些肆意妄为的没用公子哥，平时假模假样去清除过的探索区转转就算了，现在搞什么狩猎场。」 「真以为异变物可以养着玩的？」 如果死了也是活该。穆之铭在心里冷笑道。 其他队员听了他的话，也都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维持着举枪的姿势。 聚集区怎么会有这种玩意？ 穆之铭皱了皱眉头。 就算是用来研究，也不可能养这么庞大又危险的东西。这绝对不正常。 「穆队，这蛇、树……这玩意好像在变瘪。」 穆之铭用灯光上下照了照，发现这直径有两人高的蛇藤，似乎真的在缓慢地坍缩。 第28页 就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 又等了一阵，蛇藤的萎缩变得十分明显。萎缩速度越来越快，再一眨眼，蛇藤就变成了一张树皮，软软地铺满了训练场的地面。 「穆队，现在要进去吗？」 穆之铭做了一个手势：「进。」 几个人走得很慢，始终不敢放松。直到有人误踩了「蛇皮」发现依然毫无动静，他们才开始相信这异变物是真的死了。 又花了几分钟，一队人到达了唐泽和方栩予倒下的地方。 厚厚的树皮堆积在这里，这正是原本「蛇头」的位置。 几个队员看看穆之铭，问他怎么办。 「割开，把人挖出来。」 「不管人是死了，还是被消化成了一滩黏液，挖到身份卡也算是交差了。」 *** 唐泽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天花板有些熟悉，灯光也有些熟悉，旁边的噪音也有点熟悉…… 他一时间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一个长梦刚醒，还是刚刚进入一个梦中。 这是b区的高危检测室。 「他此次的异变程度在0.1%……」 「我他妈不想再听到这个数字。」 穆之铭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的基因是原子钟吗？这么精确？我看交给掩体做个万年历最好，也不用动不动就调歷了。」 唐泽：…… 他一定是在做梦。 于是他闭紧了眼睛，试图用入睡来逃离这个噩梦。 「那个a级人呢？」 穆之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唐泽睁开了眼睛。 「他的异变程度也只有0.1%。刚才a区已经联繫医院了，似乎要把他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唐泽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终于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最后扑上去喊方栩予的名字，这才发现他失去意识的原因——他的护目镜被拍裂了，全防护出现了透口。方栩予大概是被污染侵蚀了。 那时候枪还离他有几米远，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拿到那把枪，击中蛇藤的七寸。可是他既无法那么快速地移动过去，也举不起枪…… 蛇藤俯冲下来，他短暂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恢復神智，就发现自己怀里抱着枪坐在地上，已然完成了对他来说「不可能」的行动。蛇藤的七寸露出一个大口，黑色的能量喷涌出来。 蛇藤俯冲的时候正好挡住了监控。否则监控室就会看到唐泽在那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刺到几米外，捞起那把枪转身来了个精准的射击。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突击队训练了七八年。 是sybe在那时候吸够了能量，才让自己完成了一次爆发吧。唐泽想道。 做完这个动作后，前面从「小血管」吸收的能量就耗尽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接着蛇藤的「大动脉」开始喷涌，巨大的能量一下子把他沖昏了…… 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sybe？」 恍然间，他好像听到了吧唧嘴的声音。 「吃得真饱啊，嗝——」 「你昏了好久，我还以为这点能量你就遭不住了。啧……放心，这次吃的，够你用好一阵了，说不定还能带来点其他变化，嘿嘿。」 「什么变化？」 「等有变化了再说呗，每个人体质不一样的。啊～」 sybe打了个哈欠。 「吃饱了就犯困。我先睡了，勿扰。」 「……」 唐泽只能收回思绪，竖着耳朵听穆之铭和医生对话。 似乎，方栩予也没有大碍。 「砰——」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唐泽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朝着他躺的方向过来。但随即，来的人又被拦住了。 「我来确认队员的安全。」 是方栩予的声音。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要带他回a区了。」 「您的队员属于b区，b区自然会做出妥善的对待。」 穆之铭冷冷地回应道。 「他的状况未必适合立刻移动。」 「他身体虚弱，b区的医疗条件没法让他好好恢復。」 「他出入多次高危任务区，都是在b区进行的治疗康復。他的病歷很厚，b区有更多针对性的治疗经验。」 「等到他的身体足够进行远途移动，我们会再把他送回去，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过了一会，穆之铭发出了轻轻的冷笑。 「还请这位a级长官自己先回去吧，a区的先进医疗条件肯定更适合您。不过，您恐怕只能乘坐运输车送到货运港，然后再躺在传送带上回去了。」 穆之铭说道。 「毕竟，b区可没有其他前往a区的路子。」 不知道为什么，唐泽听到这话感觉有些微妙。 穆之铭知道他当初被送去的情形？这是在……维护他吗？ ……绝对不可能。应该只是出于对a级人的厌恶，故意噁心方栩予的吧。 「a区会派专车到b区大门口。他会和我一起乘坐，舒适度不用您担心。」 方栩予说道。 「我很感谢贵队在这次意外中的救援行为，等到队员安然脱险，我会正式请示a区提出公开感谢。」 「您的一个队员涉险就如此，我的十名队员可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进去救援的。」 第29页 「感谢？与其事后感谢，不如就根本不要做一些事，您觉得呢？」 「穆队。」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是萨珐尔。 萨珐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如同拂在铠甲上的羽毛，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针锋相对的气氛。 「唐泽哨兵对ab两区都很重要，二位队长也都是出于关心才提出了这些方案。鑑于唐泽哨兵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比较虚弱，我建议等他醒来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二位觉得呢？」 又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空气中同时响起了一个相同的音节。 「哼！」 「哼！」 第14章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即便没有睁眼，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唐泽：…… 你们到底走不走！ 方栩予和穆之铭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唐泽只感觉一道道目光轮流投在他的身上。 如果他们眼里是雷射，他已经连人带床被烧穿了。 「……」 「二位要不先回去呢？」 是萨珐尔！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萨珐尔是这么善解人意。他虚弱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如沐春风。 没想到穆之铭首先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这一次的事故非常蹊跷，有些事情需要在他清醒后第一时间问清楚，防止他记忆不清漏掉了什么，又或者因为见了什么人……」 他冷笑了一声。 「刻意隐瞒或者谎报误导性信息。」 原来这才是穆之铭盯着他的目的。唐泽想道。 他果然没有半点好心，只是因为始终在怀疑……说不定他还想连之前的那些事情都一起逼问出来。 「没错，我也认为我必须在队员醒来时在场。」 方栩予同样冷冷地回应道。 「万一他被一些不安好心的人带走，搞些违规的严刑逼供什么的，可就大事不好了。」 唐泽：「……」 有一瞬间，他想就此长睡不醒。 「咳……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守着如何？」 萨珐尔柔声打断了他们。 「我是巡视官，只对掩体负责，和唐泽哨兵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想必比两位都要合适一些。」 见双方都没有反驳，萨珐尔稍稍提高了音量，语气也带了一丝强硬的意味。 「病人需要静养，二位如果有公务要谈，去病房外更合适。如果唐泽哨兵清醒并能进行正常对话，我会同时叫二位进来。」 「……」 「……」 唐泽隐约听见两个人各自咽下了一口粗气，也没再说什么。很快他听到门开启后又迅速关上的轻响，紧接着，空气中那种焦灼感也消失了。 病床旁传来了响动。是萨珐尔搬了椅子坐在他边上。 「没事，他们都走了。」 萨珐尔轻声说道。 「其实你早就醒了吧？」 唐泽只得睁开眼睛。 「阁下怎么发现的？」 「人在昏迷沉睡时的唿吸是很轻、很缓的。一旦清醒，身体耗能增加，唿吸会不自觉变重一些。」 「原来如此。」 两人无言地相对了一会，是唐泽先开了口。 「穆队长……转职了？」 他对穆之铭的具体职务并不清楚，只知道偶尔几次大型的清扫活动会见到他。一开始的高危任务，指挥三个哨兵组的队长就是穆之铭。 今天的救援任务显然不在哨兵队的工作范围内。就算穆之铭同时也管理救援组，他也不该亲自带队出现在那里。 「穆队长今天的举动，可以说是越权。」 萨珐尔说道。 「他属于b区对外事务部门，负责的工作都是和探索行动相关的，不该介入聚集区的内部的事务。」 「但是当时没有任何救援能比他们更快赶到，他又确实救下了a区的人，所以这件事应该不会被追责。」 「穆队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萨珐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那个地方并不完全属于b区范围，而是ab区之间无人管辖的空地下的一条通道，权责划分很模煳。」 「穆队长要是声称他们只是在聚集区外巡视，也说得过去。」 唐泽皱了皱眉头。 怎么偏偏又是穆之铭……除开冤家路窄不说，他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不正常。 「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我听方队长说，是内场的门坏了，才导致里面的异变物一下子全都往外涌。」 「这我倒是不清楚。」 萨珐尔抱歉地笑了笑。 「我去看现场的时候，内场已经被锁好了，里面只剩下异变物的残躯。」 「那异变物的体型真是巨大，你们只有两个人，你的身体又这样……」 「没想到竟然击败了它安然脱险，真是万幸。」 「是方队长英勇。」 唐泽说道。 「你那时候说a区还是让你当哨兵，我就担心你会被送去更恶劣的地方。没想到这次再见到你，竟然已经被放到有异变物的场子里了。」 「我担心a区打算未来让你送你去探索区内最险恶的地方，又或者是再次进入已经判定不合适探索的高危区域……」 第30页 他们的打算比你想的还恶劣，是送到探索区外的未知地——必然会遇到异变物的那种。 唐泽心想。 不过好在，他并不害怕污染的侵蚀。相反，他乐意至极。 「比起这个，我还想问阁下对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那次污染入侵事件了解多少。」 萨珐尔瞪大了眼睛。 「那件事吗？那是很久之前了。当时应该是有未知污染气体泄漏进了2号医院，沿着通风管道散播到了三间病房。之后排查的结果是2号医院通风系统年久失修，出现了裂痕。」 「因为维修费用高昂，b区决定废弃2号医院。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 萨珐尔不仅不知道「尸体有奇怪的非贯穿伤」，更不知道这被怀疑是有异变物入侵，看来他作为巡视官的确被排除在b区核心事务外。 那天给唐泽发出「阅后即焚」的绝密档案的人，会是谁？ 「对了，先前我说过可以联络在a区的同族人的事，恐怕没法兑现了……我始终联繫不上她，后来才发现她的档案多年前就被清除干净了。」 「也许她已经回到了掩体，也许她不在了……」 萨珐尔低下了头。 「总之，很抱歉。我一开始就不该说这件事。」 「让你白期待了。」 没等唐泽开口，萨珐尔又赶紧说道：「不过没事，掩体那边还没回復，也许很快就会处理的。」 「我会把这次你遇到的事再报上去……」 「抱歉。」 最后一句「抱歉」，是因为萨珐尔的面板突然传来了消息，让他不得不停止对话。 片刻后，萨珐尔抬起头来。 「有紧急的任务需要我出去一趟……你放心，两位队长暂时都走了。」 「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医院这边我也会交代的，不让人打扰你。」 「你安心休息就是。」 唐泽点点头。萨珐尔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门关上了，检测室里难得安静了一会。 门又被打开了。 「送到特殊监护室。」 唐泽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检测室随时要用，哪能一直占着，不像话。」 他闭上眼睛装睡，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缝往外看，依稀看到医袍的一角。 应该是医护人员吧。 他一如既往被抬上了移动病床，一路像个货物一样被推到监护室。b区的移动病床可比a区颠簸多了，植物人都能被颠醒，只是装睡的人不能。 光线随着病床的移动发生变化，他感到自己被推进了一处昏暗的地方，又被移到一张床上。 然后，房门被关上了。 屋子里很静，似乎没有了人。 唐泽感觉现在在的地方是漆黑的，连应急照明或者走廊上透进来的光都微弱得看不见，只有医疗器械上几个小小的指示灯亮着。 他想到了那一间同样暗的病房——就是在那样暗的地方，进来了一个陌生人，挨个用枪指着…… 唐泽勐地睁开了眼，瞳孔随即剧烈一缩—— 指示灯的绿光倒映在金属的枪管上，黑黢黢的枪口此时正对着他的脸。 是谁？……太暗了，连手指上的手套纹路都看不清……怎么会有枪，这一定是梦…… 「唔——」 像是在证明这不是梦境，那枪口往前一伸，几乎抵到他的眉心。 他能感觉到枪口散发出的凉意。 「你那天看到了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说话的声音很低、很冷，像是从深渊传出来的。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什么……哪一天？」 「j103年雾月41日，一个被断定是低风险的任务区突然出现了异变攻击，三组哨兵除了你全军覆没；44日，2号医院五层发生入侵事件，你所在的病房除了你全数被攻击。」 「而你被发现时，出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 枪口又往前一步，这次真正贴在了唐泽额上。 「你之后参与的33次哨兵任务，无论风险等级如何，都几乎不受污染影响。这一次遇到了这么强大的异变物，被埋在下面还是全身而退——」 「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泽皱了皱眉头。 「穆队长？」 穆之铭没有直接回答。 「老实交代，不然看看你能不能躲过子弹。」 唐泽沉默了一会，突然虚弱地笑了起来。 「穆队长如果开枪，子弹一定会贯穿我的脑壳吧？」 「我对武器不了解，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打中了却不会贯穿人体、子弹还会凭空消失的枪。」 枪口发生了轻微的位移，似乎是持枪人分了心。 就在这时，门被重重踹开，一声疾音划破空气，枪被重重往旁边打了出去。 灯光随即亮起。 「离开他的床边！」 穆之铭受到冲击的惯性，身子失去了平衡。他稳住身形站直起来，看着门口的灯光，眯了眯眼。 「这位高贵的长官，你知道这是哪个区的地盘吗？就算是老虎，进了群狼环伺的山谷也得低调一些，毕竟进山容易，出山难。」 「b区从来没有接待过a级人，可真不知道怎么尽地主之谊才合适。要是没把握好分寸，也只能说是无心之过了。」 第31页 方栩予从容地走到唐泽床边，隔着床与穆之铭对视。 「枪都拿不稳，就别说这些虚张声势的话。」 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穆之铭身上一丢。 穆之铭稳稳接住，低头一看，脸悄然变了颜色。 那是一把近乎生锈的旧款枪，后座力很大，稍远一点的目标就很难瞄准。 更不要说，刚才那一瞬间的灯光…… 方栩予带的器械在救援的时候就收走了，这把枪肯定是他在医院哪个角落随手找出来的。 这个a级人……不简单。 穆之铭眼底一沉。 「a区的车已经到了，不麻烦贵区远送，我们自己会走。」 方栩予冷冷地说道。 「日后a区也会增派人手维护训练场，b区的外务队长也不用特意带精兵到地下十三层巡逻了。」 「告辞。」 床上的唐泽被方栩予一把抱起，然后当着穆之铭的面走了出去。 离开监护室前，唐泽无意和穆之铭对上了眼神。 护目镜后的眼神混杂着质疑、凉意、恨意……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掩盖在晦暗的阴影之下。 ——给自己发绝密档案的人，是他吗？ 第15章 主打一个匪夷所思 方栩予抱着唐泽沿着走廊前行，目光坚定，步伐沉稳。 许久之后，他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 「唐泽。」 他缓缓开口。 「醒了吧？」 唐泽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是哪吗？」 唐泽回过头，看见两人面前赫然是——一堵墙。 很明显，这是一条死胡同。 唐泽：「……」 原来方栩予发出的是真诚的疑问句。 「我第一次来b区，不认识路啊。」 方栩予说道。 「你对这熟，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 「要走到大门口吗？看起来是……」 「不是大门口。」 方栩予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a区根本没派车过来，我骗他们的。」 唐泽：「…………」 「那我们应该没有办法离开b区。」 「谁说的，我们沿来的路原路返回就行。」 方栩予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那时候我已经半醒了，知道他们是从训练场的地下通道开运输车上来的。通道尽头有一栋类似停车楼的地方，可以上到地面。从地面的出口出来，往前没多久就开到医院了。」 「我们可以先去医院的停车场，搞个车开到那个地方，然后就可以从两区连通的地下通道回a区了。」 唐泽：……………… 「要不我们还是等ab区协调完毕，从官方渠道走吧。方队长在这，应该不会花费太久的。」 「这点小事还那么兴师动众啊？你是不知道a区那些审批流程有多麻烦，说不定还要开会弄个好几天。」 「放心，我带着你分分钟就回去了。」 「……等我先找到路啊。」 唐泽对方栩予的想法感到有些难以理解，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待遇，a区和b区都绝对不可能让他不舒服的。 穆之铭虽然嘴上说得过分些，实际上根本没法拿方栩予怎么样。不要说方栩予是第一梯队的作战队长级别，就是一个普通的a级人，都可能轻易撤掉穆之铭的职务。 还是说……b区对于他来说真的这么难以忍受，连一时半会都等不了了？ 也是，对于一开始就生活在a区的人来说，突然进入b区这种环境，没有呕吐过敏昏过去都算是好的。 不过从方栩予这状态看起来，他这次倒真的没有大碍。也许是因为sybe清除了能量的缘故，其余的微量污染也只让他的基因发生了0.1%的异变，身体机能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样想着，唐泽抬手指了指：「我记得医院有货运的电梯，平时不容易撞见人，应该也可以通到地下吧。」 「可能在那个方向。」 方栩予立刻朝那里走了过去。 唐泽虽然来过医院不少次，但也没到对医院构造了如指掌的程度。不过他凭着对b区建筑风格的了解，大概能猜出某些通道是做什么用的，某些紧闭的门后可能有什么人。 在他的指路下，两个人居然很快就到了那个货运电梯前。 「我那把枪还不知道被放到那里了。」 方栩予在电梯门前停住了脚步。 「陆芝做的第一把实战版，这次实测数据很重要，我还想拿回去让她改改呢……你知道这东西可能被放到哪了吗？」 「……应该不会收在医院里，一般进医院前，士兵配备的武器都会被卸下来统一运走管理。」 「穆队长可能知道。」 「那算了吧。」 方栩予啧了一声。 「回去让老常联络他们送回来。扔传送带就可以。」 话音刚落，电梯已经升了上来。电梯门缓缓打开，昏暗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 方栩予有些诧异。 「你们进出电梯这些不需要刷身份卡的吗？」 「刷了的。我身上的。」 「你还随身带着b区的身份卡？」 唐泽摇摇头。 「b级人的体内有嵌入的微晶片，走到哪里，都会识别我是b级人。」 第32页 「不过这也说明，电梯没有特殊权限。否则以我的等级……应该会被拦截。」 唐泽感觉到抱着自己手微微收紧了。 「嵌在体内的晶片是怎么回事？」 「出了掩体就打上的，一人一码，基因指纹。」 「队长是a级，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方栩予沉默地走进电梯。 头顶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我说过，以后不准让我听到『a级』、『b级』这样的字眼。你也一样，不准再说。」 他说道。 「到了a区，我让人帮你取出来。以后你不会再回来，用不到了。」 唐泽应了一声，心想那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晶片」，并不是轻易可以被消除的东西。方栩予不知道这一点，但也无需去指出。 只是他说自己不会再回b区……是真的吗？ 他会死在a区，又或者，死在野外？ b区的设备老旧，电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运行得很慢，尽管里面只有两个人。 这样密闭的空间，沉默显得有些诡异，于是唐泽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 「队长，我现在可以自己站着了。」 b区的建筑多半老旧有裂痕，隔离效果不好，在医院里也要穿防护服。方栩予的防护服破损，被换上了b区的版本，重量比先前的大很多。 然后他又抱着同样穿了防护服的唐泽走了一路。 唐泽觉得，再躺下去就有点不礼貌了。 何况他的虚弱本来就是装的。 这一次，蛇藤真的提供了以往从未见过的巨大能量，连sybe都十分满足。 唐泽醒过来之后，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血管里奔涌，随着血液送到他的手指、脚底……甚至头髮梢。 他感觉连脉搏都有力了许多，甚至担心突然的「健壮」会引起怀疑。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被检测到。 基因的异变程度依然是0.1%，其他生理指标也在「虚弱」的范围内。 sybe说，因为他现在开始使用的是一种全新的能量驱动，人类并没有相关的检测手段。 或者说，人类根本还没意识到这种方式的存在。 方栩予深深地看了唐泽一眼。 「那时候我的护目镜被拍出了裂痕，污染灌进来了，一下子丧失了行动力。」 「但我还有迷煳的意识。」 电梯轻轻一震，停了下来。 在电梯门打开前的一瞬间，方栩予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所以，我都知道。」 唐泽的瞳孔勐地一缩。 电梯门打开了。因为外面的光线更加昏暗，在眼睛适应前，看起来门外就像是漆黑一片。 方栩予丝毫没有松开手，就这样带着他踏步走进黑暗中。 身后的灯光随着电梯门的关闭而消失，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浮现出来。 这里看起来是停运输车的地方，布置比b区其他地方更加简陋，灰尘也很大。 墙上写着一个斑驳不清的「lg 3」。 两个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声响。 现在不是运输时间。 「看来第一步还算顺利。」 方栩予说道。 唐泽感到那双抱着他的手反而加重了一些力量，把他紧紧箍住，像是在防止他挣扎逃脱。 被识破了吗……他皱了皱眉头。 「很快就会结束的，很快就会回到a区，到时候……」 方栩予的话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是一种威胁。 回到a区，然后就可以用更先进的设备去研究他？研究他「净化能力」的真相，研究他为何能突然爆发开枪射击…… 不行，得在b区就阻止这一切发生！ 唐泽眼底一暗。 方栩予现在横抱着他，而他的一只手则搭在方栩予肩侧，离脖颈很近。最重要的是，方栩予现在双手都被占用了，没法一下子反击，而且他还没有武器。 虽然隔着防护服，没法一下致命。但以他现在实际的体力，趁着方栩予毫无防备的时候掀开他的面罩，引起他的慌乱，也许就可以脱离控制，再逃跑或者躲避起来…… 在b区，他总比方栩予更熟悉路线。 「那辆车上的灰尘最厚，看起来很久没用了，就算开走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它可能很久没有保养，甚至可能没有能源、或者干脆坏了。」 方栩予边走边挑选了起来。 「这辆车倒是刚刚用过的样子。但是经常使用的车，说不定也会有人突然返回检查或者拿遗漏物品……而且出入口应该对这辆车很眼熟，不容易矇混过关。」 ……趁现在？唐泽想道。 他们正在车群之中，很容易躲藏周旋。大不了他可以独自一人返回电梯，方栩予无法通过b区的权限认定，就只能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 到时候再巧妙地告知穆之铭…… 「我知道，那时候你朝我扑过来了。」 方栩予突然说道。 「是想帮我挡住攻击，对吗？」 唐泽：……嗯？ 他花费了两秒才明白方栩予是接上了前面的话，说在训练场时最后被攻击的事。 我只是想一巴掌拍醒你让你起来开枪罢了。 唐泽想道。 第33页 「先前我让你离开，你也一直没有回去，是因为要帮我过滤污染，对吗？」 「所以我虽然暴露在了异变物面前，最终异变程度也只有0.1%。」 唐泽：好像不太对，但四捨五入也没毛病的样子。 「……嗯。」 「我还看到你中途把面具摘下了来了……说实话，我很感动。但是这只是训练，不需要这么拼。」 方栩予换上了严肃的口气。 「还好这次的异变物不算太强，在最后关头把自己耗尽了，你才没有大碍。」 「不过，今后不许再这样了。」 唐泽：「是，队长。」 他不知道最后那部分？不，也许是伪装，不能掉以轻心。 唐泽悄悄活动了一下手指，思考要不要发起行动，就听到方栩予说了一句： 「就这辆了。」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咔哒」，车门弹开了。 唐泽：？？？ 「比a区的车好偷多了，回去以后要让他们好好升级一下。」 没等唐泽反应过来，方栩予一条腿已经跨了上去，就要把唐泽放进车里。 幽暗的密闭空间一下刺激了唐泽的紧张情绪，手条件反射地动了，探向方栩予的脖颈处。 面罩的连接处被撕扯出一个小口，一缕黑烟在唐泽眼前一闪而过。 然后…… 「咻——」 唐泽的大脑空白了一秒，反应过来时，他的脸已经紧紧埋在方栩予的脖颈里。 方栩予：「？」 唐泽：「……」 sybe，你下次进食的时候能不能分分场合啊？！ 第16章 迷雾，迷路 在方栩予的视角里，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哨兵队员被漆黑的车厢吓了一跳，害怕得一把搂住了他，把脸紧紧贴在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唐泽这个举动是不是因为过去有什么不愉快的经歷，才一下子有了应激反应。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唐泽的背，安抚道：「没事的，队长在呢，怕什么。」 唐泽：「………………」 该怎么解释刚刚自己其实试图谋杀未遂，又被身上的buff控制着靠近你，然后默默补充了一点将来异变用的能量…… 算了，不解释了，你这个理解挺好的。 「抱歉，队长，我……」 唐泽赶紧拉开了一点距离，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是担心，里面万一有异变物埋伏……」 「嗯？」 方栩予开始觉得奇怪，接着一想，唐泽作为哨兵每次都是第一批进入探索区的，说不定就遇到过在角落里被异变物偷袭的事情，因此才对黑暗的地方这么害怕。 他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酸涩……或者是，心疼？ 「没事的，今后你行动都会和我一起，只要我还能动，就会尽力保全你。」 「在我的队伍里，队员的存活永远是最重要的。」 他又安抚地拍了拍唐泽，随即对车内打开了照明。 「你看，什么都没有。」 唐泽点点头，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方栩予随即跨了上去，把唐泽放在旁边的副驾上，自己紧接着拉上了车门。 「不过，今后我叫你撤退的时候，一定要撤退。」 启动前，方栩予说道。 「你最需要做的，是服从命令。」 没等唐泽回答，他就说了一句「坐稳了」，车便发出巨大的引擎声，一下开了出去。 方栩予是在提示他，如果当时他听话撤退，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吗？ 唐泽想道。 的确，最初出现的只是体型较小的异变物，植物的属性也很明显，看起来并不难对付。如果方栩予能够快速移动到内场，说不定把门一关就结束了。 前提是，那个巨大的东西是在这段耽误的时间里钻出来的。 唐泽悄悄握了一下拳头。 掌间的这股力量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可想而知那东西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他回忆着在训练场时的场景。当时的光线很暗，很多地方都有阴影，即便有黑气散布在其中，他也可能分辨不出。 方栩予发现内场的门没有关好，是因为有一只小异变物突袭。可是内场的门难道刚好是在他们进去后才打开的吗？有没有可能，那道门已经开了很久？ 后来出现的巨大蛇藤，在被方栩予攻击前行动还十分迟缓，不太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挤出出口到他们面前。说不定它早就盘桓在外场，只是在他们一步步往里走的时候抬起了身子。 唐泽皱了皱眉头。 方栩予说异变物的饲养是ab区合作的，只用于生物研究，而用于训练则是他为特殊作战队申请的。 能接触到那道门的人，本身就相当有限。对于这么危险的项目，不仔细检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何况那扇门还「被卡住了」。 纯属意外的可能性能有多小？ 那是有人故意做的？为了针对特殊作战队吗？ 唐泽侧过脸看向方栩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似乎正在认真开车。 这一层，方栩予不可能想不到吧？ 「怎么了？」 方栩予突然开了口。 「没……」唐泽吓了一跳。 「是……是我刚才发现队长的面罩连接处破了个小口。」 第34页 「是吗？」 方栩予抬手沿着脖颈摸了一圈。 「还真是。」 「队长用我的面罩吧。」 「一个小洞，不碍事。这片区域相对干净，车也有过滤器，加上人工皮肤的隔离就够用了。」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 「再说了，你不还在旁边吗，小绿萝？」 唐·人形绿萝本萝·泽：「……」 方栩予看不见污染，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侵蚀了。 那个破洞的位置非常微妙，离口鼻处的过滤器很近，要是内层的人工皮肤出现裂缝，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 在唐泽触碰到之前，那段污染一直藏在防护服的夹层里。很明显，它是在防护服被弄破的时候一起钻进去的，之后又被面罩的褶皱封在了里面。 这套防护服是b区的，唐泽不认为他们敢给一个a级人随便穿套破损的防护服。有可能，这是在方栩予换上后才不小心弄破的。 弄破？方栩予？脖颈处？ 防护服的厚度可不是轻易能被划破的，就算是锋利的尖刀也需要锯上十几秒，又或是使用枪弹、雷射刀一类的武器才能做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异变物。 唐泽又一次瞄向了方栩予。 以他的身手，想要在他脖颈处留下攻击伤绝非易事。方栩予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破口，说明攻击很突然，可能是偷袭。 而那段污染，正是sybe喜欢的「纯正黑色」。这不可能是逸散在空气里的东西，方栩予一定是接触到了污染源。 ……在b区的医院里？ 方栩予仿佛没注意到唐泽的目光，依旧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又或许，他只是装作无所谓。 车在这时开到了b区边界的关口，在门闸前停了下来。识别系统的提示闪了一会，竟然亮了绿灯。 哨兵和运输员都属于经常进入污染区的底层人员，会有聚集区的进出权限。没想到，唐泽的哨兵身份竟然在这时候帮上了忙。 车驶出出口，朝着迷雾钻了进去。 方栩予突然开了口。 「唐泽，你认识b区的巡视官吗？」 唐泽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的职责范围不会和巡视官有交集……怎么了？」 「你醒来之前，有一个巡视官在你的检测室。后来他把其他人支走了，说是自己要守着，结果自己也走了。」 「外面根本没有人守着，那个b区队长就把你……」 「是我回来晚了。」 唐泽注意到他说的是「回来」。 在他离开检测室之后、到他冲进监护室的那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队长那时去休息了吗？」 唐泽试探性地问道。 「唔……随便逛了逛。」 方栩予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找不到……厕所。」 「……嗯。」 「b区的巡视官这么活跃吗？我以为他们只是在开会的时候旁听，偶尔季度汇报的时候会象徵性地巡视一下工作进度。」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哨兵平时只和直属领队有接触，只有住院的时候会遇到医生和其他病人，但接触时间都很短，几乎也不交流。」 「哦，所以你之前住院检测，也没有遇到过巡视官？」 唐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我并不清楚，队长。」 「也许巡视官出现过，但我把他当成了普通医务人员。」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也是。」 「今天你也还没醒，我应该守在……」 他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唔，你说之前接触最多的就是直属领队，那你原来的队长是什么样的人？」 「是……很多人。」 「很多人？」 「几乎每次都不一样。因为哨兵折损很厉害，所以没有固定的队伍，每次都是任务前临时喊人。」 「领队、队友……每回都在变。」 方栩予怔了怔。 「那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固定的队长？」 「是。」 「那，我很荣幸。」 方栩予又笑了一声。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唐泽注意到，前方的雾越来越浓了。车灯照出来的也只有灰濛濛的一片，连建筑的轮廓都看不见。 唐泽对这种景象并不陌生。每次他们去执行任务，都要经过很大一片雾区。但这也说明，他们正在通往野外。 「队长，是……这条路吗？」 方栩予尴尬地咳了一声。 「嗯……告诉你一件事。」 「队长请说。」 「这个运输车似乎只能沿设定好的路线走。」 「所以，我们会开到货运港然后停下。」 唐泽：「……」 「然后我们就只能坐传送带回去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老常立刻安排加运的，不用等很久。」 「你也有了一次经验，应该没问题吧？」 唐泽：「……」 「在传送带上有什么建议吗？」 唐泽：「躺平，任由那些机器臂摆弄，千万不要有任何主观活动的念头。」 方栩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雾很大啊。」他突然感慨道。 第35页 「可能因为现在是雾月，不过今年的雾月是比往年长……队长，你的手离开操控盘了！」 方栩予无所谓地看了看前窗。 「没事，这车是自动驾驶的。」 唐泽：「……」 那你前面是在哪门子的「认真开车」？ 「雾变大了，雾月变长了，是不是说明污染加剧了。」 「可惜，我们只能躲避污染，却从来没有办法真正吸收和改变污染。」 方栩予说着，突然转过身认真看着唐泽。 「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有着这种天赋的人。」 唐泽心里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不知道方栩予对他的「天赋」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又或许，只是在单纯的试探。 不曾想，方栩予只是拍了拍他的头。 「所以，不要听其他人说那些有的没的，也不要因为过去的身份就妄自菲薄。他们让你去不合适的地方，自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是他们没有眼光。」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可有眼光了，哈。」 唐泽眨了眨眼睛，微凉的眼神一瞬间换上了可怜的模样。 「是，队长。」 「今后你啊……——！！！」 「咚隆！！！」 「吱——」 车勐烈地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随后车启动了自动剎车，刺耳的摩擦声和未知的响动交织在一起充斥了耳朵，有那么一瞬间，唐泽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被车旋转的惯性甩到一边，回过神来时，车已经停下了。 车灯依旧照着灰濛濛的雾，只是这时候，雾里面出现了几个扭曲的影子。这影子的形态有些熟悉，好像曾经见过许多次…… 唐泽勐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那边好像有些隔断……这些是什么东西？异变物？！」 「队长，这辆车好像不是运输物资的车……是运送报废人员的车！」 「这里是……隔离区。」 「隔……？」 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多了。 第17章 隔离区 唐泽对这种形态并不陌生。 在几次高危任务里，异化的哨兵就会呈现出这种样子。 但那只是异变初期，程度应该不到30%。随着污染进一步侵蚀，人就会朝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方栩予问道。 「是隔离区。异变程度超过安全阈值的人会被送去的地方。」 「a区的防护做得好，很难出现超过安全阈值的人。这里是b区管辖的，里面应该大部分都是哨兵和行动队员。」 「……」 方栩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咬紧了嘴唇。 「有传闻说隔离区实际上是刑场，送过来的人都会被处决。可是现在看来，那些人也只是被关在这里自生自灭。」 唐泽说道。 「如果没有水和食物的摄入，异变后的机体也没法维持太久，最终都会死亡。」 「除非他们同类相食。」 方栩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车窗外。 「异变人数量不少，看来应该是送来不久，还没进入自相残杀的阶段。」 「……这几天应该没有高危任务啊。」 「高危任务一般会直接死在任务场。运输车送来的，是b区定期体检测出超标的。」 「即便没有参与太多重污染任务，日常出野外、甚至只是在b区活动，都会有污染暴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超标了。」 唐泽的声音凉凉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b区的人说话都是这副腔调，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因为「正常暴露」也会带来每天增加的异变，又因为极其严苛的退休条件……隔离区，也可以说是b区的坟场。 谁让他们天生就基因异常，属于「劣等」？ 黑影用各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在地上移动着，渐渐朝车靠了过来。唐泽知道，人在异变后有一种本能的趋光性，以为光源处会有食物。 要是不小心，他们两个人可能会真的变成「食物」。 方栩予研究了一下操控盘，不知道按了什么，竟然解除了自动驾驶模式。 车一下子往前勐冲了几步。 「怕吗？」 他回过头问道。 唐泽摇了摇头。 「在任务场见过不少了。」 「那就好。」 方栩予笑了一声。 「进去看看。」 「……」 唐泽其实并没有异议。 这是运输报废人员的车，本身就做过防止攻击的加固处理。人形异变物受制于人体骨骼的硬度和肌力极限，攻击上限并不高。 只要不是直接接触被撕咬，够不成多大威胁。 再者说…… 他其实也想知道隔离区内是什么模样。 方栩予慢慢地开着。他操纵b区的运输车不太熟练，加上周围的雾太大了，因此开得很谨慎。 就在这时，唐泽听到一阵像是爬行动物的脚步声。 「噼噼啪啪、啪啪。」 拍击声伴随着粘滞的水声，从头顶的方向传来。他抬眼望去，下一秒，声音却已经移动到了前方。 一条长长的黑影突然出现，从车顶滑下来，在前窗滑了一个弧形。 第36页 两个人收穫贴面杀，但表现都很淡定。 这个影子依稀能辨认出变形的面孔。胳膊变得极其细长，布满了粘液；胸部以下到脚部，整个变成了长条状。 像是一条长了胳膊的大泥鳅。 对于异变物来说，这个外表算得上很友善了。 大泥鳅啪啪地拍着车窗，但是对加厚玻璃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就是有点遮挡视线。 方栩予做了一个漂移，试图把这东西甩下去，没想到它贴得很紧，竟然稳稳地盘在他们面前。 方栩予只得先把车停了下来。 「他们还算是有意识的人么？」 他问道。 「……嗯？」 「我不太习惯攻击同类。」 方栩予说道。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可是队长不攻击他们，他们就会攻击我们。异化后人的胃口会变得很大，攻击进食是本能。」 「这时候讨论他们有没有意识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有，他们也控制不住自己。」 「异变的方向不也是因人而异吗，应该也有不会攻击进食的吧？」 「比如你这样的，大概会变成小草一样，安安静静地窝在一边吸收空气中的污染……」 方栩予赶紧打住了话头。 「呸呸呸，你才不会异化呢。」 话音刚落，唐泽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呵？没见过世面的a级人。」sybe说道。 「哪天让他见识下我的厉害，让他看看什么叫海纳百川！」 唐泽：…… 不好意思，已经异化了。胃口也不小，只是有点挑食。 大泥鳅在前窗蠕动着，所经之处都留下了浑浊的粘液，让他们的视线进一步受阻。不过原本就是大雾瀰漫的情况，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方栩予发现那东西甩不掉，便开了雨刮器，结果那东西又和雨刮器纠缠在了一起。 他啧了一声，干脆启动了感应系统，直接往前冲去。 外面的景象瞬间朦胧。车窗变成了磨砂背景的显示屏，感应到的各色光点都出现在屏幕上。 远处白线应该是隔离区的围墙，中间是分布不均的红点。这些红点在几个区域呈现出聚集状，这会又都朝一个方向运动起来。 这个方向，就是他们的车。 方栩予关了车灯，一定程度减少了周边异变人的聚集，但同时，他们也很难用肉眼辨认外面的景象。 「活着的比我想像得多。」 方栩予说道。 「b区往这送人送得频繁吗？不会这么多都是最近才送来的吧？」 「要看任务密度和气候条件。近期如果没有太多外探任务，频率应该是四十天左右一次。」 「气候条件是指什么？」 「粒子风暴之类的。如果刮一次污染风，频率可能提高到二十天一次，甚至更高。」 「我也是听说，目前还没遇到过。也可能消息不准确，毕竟只有a区才有准确的消息，b区只有传言。」 「……」 不知道为什么，方栩予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好几次。 「这么说来，现在隔离区里的异变人并不是还没进入自相残杀的阶段，而是有很多一直都没有死？」他说道。 「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些人已经变异到突破人体的能量需求了？」 唐泽扭头看向了侧窗，一言不发。 外面是黑的，侧窗便像镜子一样映出了他浅浅的倒影，绿色的瞳孔像蛇。 这些「人」也都和他一样，开始使用另一种能量来源了吗？ 「吱——」 刺耳的剎车声响起，惯性让唐泽的身子勐地往前一倾。他回过头，看到方栩予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 「这个影子不太对劲……我把探照灯打开，我们仔细看看。」 前窗的屏幕上显示，车的侧前方是一排靠得极近、排列整齐的红点，乍看上去像块红色的矩形。 这意味着有许多异变物在……列阵形。 唐泽把头贴到侧窗上，对着那个角落抬起脸。方栩予的脑袋很快也凑了过来，叠在他的脑袋上。 紧接着，车顶的探照灯打开了。 「……」 「！！！！！」 面前是一颗几层楼高的巨树，直径有几米，树干是由众多的细根环抱聚集而成，里里外外，层层叠叠。 树干的缝隙中，逸散出了几缕黑气。 sybe明显兴奋了起来。 方栩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一下子挤了过来，大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侧窗上。 唐泽只得往后躲了一点，在座椅和他之间求得唿吸的间隙。 方栩予的眼睛勐地瞪大了。 「那不是树根……是手，是人手！」 唐泽一惊，连忙又挤了回去。 探照灯光上下移动，乍一看都是细长的枝干，仔细辨认，才会发现「枝干」间有一些变形的条状物。 这棵「树」是由无数的细长胳膊捆绑而成的，就是那只大泥鳅身上的细长胳膊，但还要更长些。这些手臂的末端并不与躯干相连，而是仿佛从地里生发出来一样。 「啪……啪叽。」 大泥鳅突然兴奋地滑了下去，在地上迅速地蜿蜒前进，然后一个勐子扎进了「树干」。 「砰——」 第37页 它被树干上的一只手拍出去好远。 泥鳅也不气馁，原地休整了一下，又重振旗鼓朝树干沖了出去。 这一次，它被好几只手同时掀飞了。 「这是什么东西？」 方栩予面色一沉。 「以往遇到的异变物都是单体异变，这显然是集体异变。目前还是在探索区内，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异变类型已经开始进化了？」 唐泽没有回答。 他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手，试图让它不要颤抖。他的体内涌动着一股力量，让他有些兴奋。 隐隐有种……进食的冲动。 「没错，逸散出来的只是小部分，那中间有更强大的能量。」 「你现在能感觉到了？很好，慢慢你的五感就会都打开，你会对能量的存在异常敏感。」 ［你会像我一样渴望这种食物……］ 「……咚！」 唐泽的手轻轻砸在了侧窗上。 方栩予听到响动回过头来，正对上唐泽极力克制的飘忽眼神。往下一看，他的手蜷成拳靠在侧窗边，此刻还在微微颤抖。 理所当然地，方栩予把这当成了恐惧的标志。 于是他伸出手拦在唐泽面前，安抚道：「别怕。」 唐泽瞪着眼睛，不敢开口也不敢动作，生怕一个忍不住就把方栩予掀了，然后打开车门冲上去进食。 就在这一瞬间，他瞥见那条大泥鳅正在窗外做他想做的事。 然后……失败了。 「别忘了，要把容器打破啊。」 sybe说道。 「凭你现在的力量，大概也是被拍出来的下场——而且你还不耐摔，估计一次就够呛。」 「打破容器这件事，还是找你的队长干比较靠谱。」 唐泽又把目光移向方栩予，但是很明显：他现在没有武器。 那把枪还在b区，不知道哪个库房里。 「……」 方栩予显然也想会会这个诡异的集体异变物，但是他看看唐泽，又看看空空的手，最后还是瘪着嘴坐回了驾驶位。 「这东西一时半会也跑不了，不行就当认认路。」 「集体异变说不定是什么新趋势，不能不防……连带着训练场那些东西，都得研究研究。」 话音刚落，那棵树突然拔地而起，徒然又增高了十几米。原来组成它的不仅是细长的胳膊，还有藏在地下的细长的腿！ 这些腿之前一直是盘着或跪着，看起来就像是盘根错节一样，才让他们误以为这棵「树」不会动！ 现在，这些腿已经站直了起来，眼看着就朝着他们的车走了过来。 第18章 特动队行动！ 唐泽：「……」 方栩予：「……」 没等那些腿全部从地里拔出来，方栩予果断关了探照灯，勐地一打操控盘，车立即掉头往回开去。 幸好那东西腿脚太多，这会反倒被牵制，上上下下的手脚互相打得不可开交。二十几米的高度也让「树干」很难保持平衡，只能迈着醉鬼一样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追在车后面。 此时的运输车，看起来就像是巨树下逃命的蚂蚁。 「队长，它会一直跟着我们吗？」 唐泽问道。 隔离区有围墙，但以这东西的高度，围墙能不能拦得住还是个问题。 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它可以自主移动，为什么还会乖乖待在隔离区里？野外有更严重的污染，相比之下守株待兔等b区送人来，时间间隔也太长了。 还有，中间那股强烈的黑气是怎么来的？ 「之前的异变人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东西，为什么要追我们？我们连它牙缝都不够塞。」 方栩予回答道。 「现在灯也关了，它真的能看见我们吗？」 说着，方栩予勐地把车调转了一个方向，车于是朝着侧方横着开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棵树并没有做出对应的反应，依然沿着原本的方向迈着步。 车渐渐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外。方栩予于是停下车，两个人隔着模煳的前窗远远望着。 雾气中只能看到一块比黑更黑的黑影，具体的形态和动作难以辨别。 「我怀疑它并不是想『吃掉』我们，甚至也不是在追我们。」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也许它只是被惊扰之后做出了本能反应，并不具备意识或者追踪能力。这一点和过往对低等级异变物的调查结果相符合。」 「区别只是，它远远超过了记录中异变物的大小，甚至比训练场里的那东西还大。」 「还是以人体为基础……这种大小有可能吗？」 唐泽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他不知道方栩予是在和他讨论，还是在自言自语。 下一秒，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单体异变很难达到原本数十倍的体积，但是集体异变有可能。这棵『树』和之前的『藤』呈现出了相似性，都是由大量同类异变体融合而成。每一个异变体不再完整，只保留了原本部分形态。」 「丢失的那部分形态，应该是在融合过程中消失的，用于提供扩大躯体的材料和能量。」 车上响起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声音。 是刘天娥。 方栩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连上了线，现在正在外放通讯。 第38页 「通过刚才的影像判断，这棵树应该是融掉了异变人除了四肢以外的部分，多出来的细胞和养分就用来将四肢延长。」 「但是任何细胞形态都有体积极限，对于动物体来说，体积越大，力量、韧性、灵活度都会随之牺牲，而且耗能量会呈指数型增加。」 「也就是说，这东西跑不了几步就会把自己累死，而且『树干』看起来粗壮，实际上不堪一击？」 方栩予问道。 刘天娥沉默了几秒。 「理论上是这样。」 「但这是基于动物体的数据。」 「什么意思？」 「「藤」也好，「树」也好，都呈现出了兼具动物性和植物性的特徵。只不过「藤」的植物性更强，而「树」的动物性更强。」 「和动物不同，植物的细胞壁结构可以形成结实有韧性的躯体。说不定现在我们看到的「树」，已经发生了类似植物细胞的变化，那它可能就……」 「具体还是需要样本进行研究。我这边已经取到了藤的样本，还有队长在训练场打死的其他异变物，也许能找出一些共同点。」 「如果有这棵『树』的样本就更好了对吧？」 「是的，毕竟二者既有共性又有特性……如果这「树」是人体异变自然形成的，研究价值会非常大。」 「知道了。」 方栩予切断了通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车里顿时陷入了沉寂。 唐泽的脑海里迴响着他的那句「知道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多久，方栩予又开了口：「怕吗？」 「……」 「队长，我们没有武器。」 方栩予该不会打算用车撞吧？唐泽皱着眉头想道。 「车上有攻击炮，应该是防止意外用的，不过只能用一次。」 「座椅下还有几把枪，远程的，击中后子弹会开花，杀伤力还是有一点的。不过没法和a区的远程防御比。」 方栩予说着就伸手探向两人各自的座位下，摸到了枪以后，便一左一右抓在手上。 「有点分量，你就不用拿了。」 唐泽：？ 「队长怎么对b区的隔离运输车这么了解？」 「不了解，只是让尤克尤里黑进作业系统了。」 「官殷见和陆芝也在分析车上的武器和作战环境，很快会给出执行方案。」 唐泽一愣。 「是什么时候和他们……」 「在b区的时候。」 方栩予轻描淡写地说道。 「决定偷这辆车之前。」 「……」 「看来今晚就是特动队第一次行动了。」 方栩予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唐泽的肩膀。 「任务结束让你们休几天假，再申请一顿聚餐。」 「咳，所以这算调休，不算加班哦。」 唐泽垂下了眼，一言不发。 「你待在车上就可以了。顺利的话，我们应该都不用下车。」 方栩予说完，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唐泽的头盔。 「别担心。」 唐泽咬紧了嘴唇，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 「第一次任务，什么都不需要我干吗？」 「还在探索区内，没必要……」 「我不害怕，队长。我可以下车的。」 如果他被留在车上，就算「容器」被方栩予破坏掉，距离这么远，他也没法吸食掉那些能量。唐泽想道。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想要让那些能量进入自己体内，必须接触到才行。不下车，根本连机会都没有。 「我自己行动就够了，给他们的要求也是拟定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计划。如果我完不成，行动就可以取消。」 方栩予说道。 唐泽沉默了一阵。 「看来大家已经开过行动会议了，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吗？还是……在队长前面『认真开车』的时候？」 「我明明和队长在一起，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 他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似乎露出了一点……委屈。 方栩予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作为队长，有责任让每一个队员都把队伍当成家，每个人之间都应该亲密无间，才能往一处使劲。 刚开始集体行动，就有队员感到自己被排除在外，这是他的疏忽，也是带队大忌。 「不是的，你别误会。」 他赶紧解释道。 「我不知道这辆车是通往这里的，只是让他们帮我找辆装备齐全的车，以防万一。」 「我们被带到b区之后，他们一直在分析训练场的痕迹。你说这里是隔离区，我决定进来看看那时才连线他们的，也只是打开了视频传输让他们待命。」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经歷了那么多事之后刚刚甦醒，就又被折腾了一路。我怕是你太累了，才没有拉你进会议。」 「再说了，本来就是顺路看看，不是非要有什么收穫的。目前我们的情况比在训练场有利多了，还有车可以逃跑，没必要让你拖着病体上阵。」 「你别……别想太多啊！」 经过方栩予这番「提醒」，唐泽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十分虚弱，虚弱得说不出话来都有可能。 然而事实上，他在训练场上不是饱受折磨，而是像喝了一大碗鸡汤——大补，补得腿脚有力，甚至可以下车跑个几公里，说不定还能扛个抢。 第39页 唐泽如梦初醒，赶紧咳嗽一声，伪装起来。 「咳，唔……多谢队长体谅。」 「我现在感觉……还可以，嗯，和进训练场之前差不多。」 方栩予非常理解唐泽的心情。尽管有着那样的出身，尽管有着病弱的体质，唐泽还是有着证明自己的强烈心情和直面困难的勇气。 这正是他十分看重的一种品质。 他不忍再拒绝唐泽，于是松了口。 「车上的武器不一定能把那东西打掉。行动目标主要是获得样本，我可能需要和异变物接触，到时候你配合一下。」 唐泽赶紧点了点头。 正想着，官殷见发来了作战计划。 「报告队长：我们派出无人机进行了辅助。目前探测到那棵「树」底下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道，树正好把洞口牢牢堵住。」 「无人机只能进行地下十米以内的扫描，无法知道地道有多深、通往何处。但是「树」的根基在地面下只有两米左右。」 方栩予点点头。 「在你们开车离开后，「树」并没有远离洞口，始终有一部分「根」留在原地。现在，那棵「树」又回去了。由此可见，它的活动范围不会离开洞口太多，也不会对你们紧追不捨。前面的行为应该不是「追赶」，而是「驱逐」。」 「也就是说，「树」只是在阻止你们靠近那个洞口。」 「阻止我们靠近洞口？怎么，洞里有宝贝？」 方栩予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只要把树移开，那条地道就暴露出来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洞口下面是什么也很难说……说不定会有更高级别的异变物。」 「以你们目前的装备和人数，建议不要完全击倒树，最好保留一部分用来堵住洞口。」 「意思就是以我们目前的装备，是可以把那棵树干掉的？」 「是的。」 官殷见简短地说道。 「「树根」根基不深，有明显的弱点，只要找准地方就能击倒。」 「但是树根和树干本身一直在运动，因此薄弱处也会不断变化。如果没有打准，可能陷入被动。」 「没有『如果』。」 「计划发过来。」 官殷见很快发来了行动计划。方栩予上下翻了两遍，已经胸有成竹。 他在操控盘上按了几下，然后把一个部分往唐泽那里一推。 唐泽看到自己面前滑过来一个红色的按钮状的东西：「？」 「车载攻击炮。」 方栩予一边说着，一边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 「你来按。」 唐泽：「？？？」 「只有一个情况下需要按：我失去了意识。」 「如果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你按下发射，然后用争取到的时间最快速离开。什么都不要管，只管远离了开。」 「不管我在不在车里。」 「队长……」 「意思就是根本用不到，你保管着，防止车晃动的时候误触了。」 方栩予敲了敲他的头盔。 「一会我会把驾驶权限交给官殷见远程操控，我开天窗射击。你坐稳了，保护好按钮。」 唐泽点点头。 下一秒，头顶一阵风灌入，灰色的雾气一下涌了进来。方栩予口中的「一会」就是「立刻」，转眼间，他已经带着两把枪跳上了车顶。 「队长，你的面罩……」 唐泽想到方栩予的防护服外层有破口，本来想用自己的面罩和他换的，谁想到方栩予这么快就直接开窗出去了。 人工皮肤远不及防护服外层耐磨，在高暴露环境下防护程度也不够。这里是隔离区，空气中的污染暴露量比b区要强烈得多。 方栩予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一开始他就没把那个破口当回事，可是他是个长期受到严密防护的a级人，对污染的免疫更低。万一一会和异变物有所接触…… 「咚！」 车顶传来异常的响动，明显不是方栩予主动移动发出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摔在了车顶上，还伴随着一阵被拖拽的声音。 这里是隔离区，除了那棵树，四周也都是各种异变物。 「队长——！！！」 唐泽站起来，奋力朝车顶爬上去。 第19章 坠落 灰色的烟雾扑面而来。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就像曾经每次进入任务区一样。 唐泽从天窗探出头，伸手在面前挥了几下，却没能成功驱散掉浑浊的烟雾。 即便对b区的任务人员来说，这里的污染浓度也还是太高了。 他四下张望着，很快在后车厢的中部看到了一个匍匐的身影。 方栩予的确是倒下了。这会趴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不行了。 唐泽把面罩掀开了一点，尝试着吸了口气，立刻就被呛了一下。 这里的污染大部分是sybe看都懒得看的「废气」，各种种类混杂在一起，让它闻起来格外要命。 唐泽看着雾中的影子，嘆了口气。 他奋力往上一跳，试图凭藉惯性让上半身直接跃上去，没想到直接——滑回了车里。 他低头看着防护服正面流淌的黏液，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刚刚那只大泥鳅躲在车顶上时留下的。 也就是说，方栩予可能只是滑倒了。 第40页 唐泽稍稍舒了口气，也不敢掉以轻心，调整了一下方案又重新试图爬上去。 在尝试了六次之后，他终于让自己成功趴到了车顶上。 方栩予的影子比他先前看到时更远了一点。 运输车的后车厢很大，每次能装数十人外加大量物资，因此顶上有不小的活动空间。 不知道方栩予是自己移动过去的，还是滑过去的，又或者被什么东西拖过去的。 「队长！」 唐泽喊了一声。 周围的噪音并不小，除了各种异变物远远近近的叫喊声、移动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嗡嗡声，加上防护服的隔离，他的声音就像扔进水里的石子被瞬间淹没。 他于是打开通讯，又发送了一遍。 【对方正忙，已屏蔽您的通讯请求。】 「？」 唐泽又发了两遍，收到的还是同样的错误提示。 看来并不是因为信号不好，而是方栩予自己拒绝了通讯。 唐泽只得带着疑虑往前爬去。 身下的黏液比想像得更多，看来那大泥鳅是在车顶爬了个遍。在这样的黏液里，唐泽只能匍匐前进，很快他也变成了一只黏煳煳的大泥鳅。 就这样，他终于靠近了方栩予。 「……队长！」 方栩予的脑袋动了动，慢慢地转过来。看到唐泽以后，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没等唐泽回答，他又指了指耳朵。 「我在和官殷见连线。马上要到树前了。」 「车顶太滑，站着不好控制。我在准备瞄准了，你先往后趴一点，别抬头。」 唐泽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正打算趴好，突然注意到方栩予的腿有点异常。 不仅两条腿的角度非常奇怪，其中一条腿还伸出了车顶外，正随着车的震动荡来荡去，似乎还因为黏液的流动在缓缓下滑。 这个姿势非但不舒服，还很危险。要是道旁有什么阻碍，可能就会伤到伸出去的脚，直接把他撞飞也不是没可能。 方栩予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除非…… 唐泽眯了眯眼，抬起头努力看了一会，终于发现雾气中有股颜色不同的烟。 那股烟比周围更灰些，此时已然形成了一股稳定的气流，正在朝方栩予的脖颈处流动。 那正是方栩予防护服外层破口的位置。 唐泽咬咬嘴唇，心想不妙，于是又奋力往前爬去。 「sybe。」 他一边爬一边在心里喊道。 「你快醒……」 * 方栩予从恍惚中惊醒。 他努力集中精神，尝试活动了一下扣着扳机的手指，确认自己的手指还能支持他完成任务。 但其他部位…… 身旁忽然传来一些动静，几近麻木的肩上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压感。 方栩予勉强侧过头，竟看到了唐泽的头盔顶。 「你怎么又……」 「快往后面去，这里危险！」 唐泽没有答话，只是伏在他身上，把脸深深埋进他的后肩。 方栩予的身子已经麻木了大半，只有手还勉强能动。但他现在扣着板机，角度已经瞄准，如果要把唐泽推开，反作用力一定会把他的身子带偏。 那时候还能不能保证射击，就很难说了。 方栩予看了唐泽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动。 来不及了。 他回过头去，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射击上。 口中唿出的白雾遮蔽了护目镜，许久都没有消。 防护服有防水汽的功能，但现在水汽散得越来越慢，显然是因为功能开始失效了。 从脚突然麻痹的时候起，方栩予就知道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出了问题——也许是因为车顶的黏液有腐蚀性，而人工皮肤没有那么耐腐。 可是那个地方，非去不可。 方栩予的面板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事实上，在从官殷见那里听完战术规划后，他就切断了实时通讯。 他说实时讯息会影响他的判断，让官殷见按计划操作车辆，之后就关了一切个人联络。 如果官殷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会直接操控车往外面开。 可现在不见识一下，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按他的估计，身上污染扩散的速度应该能够他赶上射击…… 「唿、唿、唿……」 「咳！」 方栩予的大脑突然陷入空白，仿佛也进了迷雾。这种恍惚持续了不过两秒，紧接着，护目镜上的白雾消散了，他的大脑也跟着清晰起来。 手臂……似乎恢復了一些知觉。 没等他细想，就感到身上传来的实实在在的触感。 唐泽正半伏在他背上，脑袋紧紧埋在他的颈窝，偶尔还轻轻拱一拱。 他是在害怕？ 不，这个动作更像是在保护他。 方栩予心里一阵感动。 ——明明自己这么柔弱，明明安心待在车里就能全身而退，他还是费劲爬上来用身体护住他。 尽管这实际上起不到什么保护作用，唐泽的举动还是带给了他力量。 眼前的面板突然亮起了红光，把方栩予的注意力又拉回眼前。 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他必须全力击倒这棵怪树，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古怪。 第41页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的半分钟里—— 唐泽：「污染渗进他防护服了，得赶紧弄出来！sybe，你可以吃掉的吧？」 sybe：「你开什么玩笑？40%的纯度，餵f-啊？」 「这种东西我饿死都不会吃的，大不了我休眠，反正现在的储粮够我撑好久了。」 唐泽：「那我就用原本的身体吸。你要是不吃下去，我的身体就会被污染搞坏，到时候你也没处待了。」 「我身体有多差你知道吧？现在没处躲，暴露在污染里我分分钟就噶了。」 没等sybe强调自己s级的尊贵身份，唐泽就勐地往前爬了两步，对着方栩予的脖子把脑袋凑了上去。 sybe：「你还是人吗？我就是死也……咕噜咕噜……呕！这什么玩意！……呕呕呕！……咕噜咕噜……」 「哪来的噁心玩意……这些东西连f-的异变物都不吃！像是经过了好几个异变物吸进排出的废气——至少五手，然后放进瓦罐发酵了半个月……不行了我真的要吐了！」 「我……我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呜呜呜呜……咕噜咕噜……yue！」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sybe的影响，唐泽也开始觉得噁心了起来。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胃部翻涌的冲动。要是一不小心没忍住，那方栩予的防护服里灌进去的可不止是污染了…… 就在这时，始终一动不动的方栩予突然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盔。 「马上就结束，等着。」 唐泽隐隐听到了枪响，眼角瞥到了一点暗蓝色的光一闪而过。 那是b区常用的武器之一，有类似电击的效果，可以顺着异变物的根茎或者神经传送，从而进行部分麻痹。 几乎是眨眼间，蓝光又在另一个方向亮起。唐泽能感到头上有什么巨物唿啸而过，险险掠过他的身体。接着又是一片接连不断的压迫感，似乎有很多东西在向他们袭来。 应该是那些人手。 方栩予勐地一翻身，伸手把唐泽护在怀里。这个动作让他的防护服破口又暴露了出来，浓重的污染瞬间涌入，让他狠狠呛了一大口。 他用力咳了两下，趁着视线还没完全被遮蔽，又开了两枪。 被攻击的「枝条」和「树根」纷纷砸向车顶，又被车的走位甩开，每次都只是打在了他们身边。 周围都是咚咚的响声，伴随着一次次的震动，就像是场暴雨。 没过多久，震动突然消失了，那些枝条似乎也消失了。 车突然从风暴中驶入了宁静，灰濛濛的雾也被黑暗取代了。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棵怪树，却并未驶向安全之地。 他们在坠落。 「就像是……风暴眼。」 方栩予似乎笑了一声。 「穿过最勐烈的风雨，会突然进入风平浪静的地方，让人误以为远离了风暴……事实上，那是因为进入了风暴的中心。」 「风暴眼……是最平静的地方。」 那棵树是空心的，而他们穿越了外层的人墙，直直朝洞里坠落。 他们会落入无人机无法探测到的深渊。 唐泽感到身体失重得飘了起来，只有紧靠着的方栩予是坚实的。他透过护目镜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试图打开感应功能。 然后，他看到了比黑暗更黑的黑暗。 一股力量突然涌向他的身体，因为太过强烈，愣是把他沖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似乎安稳地在什么地方着陆了。 「没事了，好好睡吧。」 第20章 「那你很厉害吗？」 唐泽睁开了眼。 面前是一束灯光，光里面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而光之外，只有黑暗。 他在车里。 天窗已经关上了，车里的过滤系统也恢復运作，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 唐泽活动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脸上还连接着什么东西。他顺着口鼻上的面罩摸过去，发现面罩上接着几根管子，一直连到座椅后的隔层上。 他把面罩扯开一点，一股凉爽的气流扑到他脸上。原来这是车载供氧。 方栩予却不在他身旁。 唐泽把面罩丢到一边，支着身子坐起来。 他激活了车内的面板，发现距离他爬上车顶那会，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面板上还有一句留言：【醒来给我发消息，不要离开车。方栩予。】 唐泽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先前发生的事。 方栩予把那棵「树」打开了一个缺口，中间的通道口暴露了出来，他们便和车一起从通道坠落了下去。 和「藤」被击中后相同，方栩予的行为也让「树」的能量释放了出来，就是他感觉到的比黑更黑的东西。 他就是被这能量又一次沖昏的。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通道底部。 他不知道通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方栩予是怎么让他们和车安然无恙地落地的，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被捆上了，又被紧紧护着，并没有完全处于自由落体的状态。 想来应该是方栩予用了攀登绳索之类的东西固定在某处，带着他安全地降了下去。 唐泽四下看了看，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现在这里似乎非常干净，在纯正的能量被sybe吸收完后，空气里连一丝灰色都看不到。 第42页 他于是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地面上传来了「咚」的闷声，唐泽的双脚稳稳落在了地上。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查看地面的情况。 地上满是泥土，但比他想像得平整许多，没见到落叶、腐物之类的，不像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洞穴底部。 唐泽又在车灯照得到的范围内转了几圈。 走动的时候他感觉脚步十分轻盈，哪怕是在做跳跃、蹲起这种动作时都毫不费力，看来这一次的能量又让他的力量增长了许多。 只是胃……不知道为什么不大舒服。 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土并不算十分坚实，似乎可以刨开。最后他找了个土层看起来更松的地方，谨慎地伸出脚，用靴子去刨。 就这样往下刨了二三十公分，靴尖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挡住了。 唐泽脚一顿，很快往上收了回去。他探了探头，想看清里面是什么，只是车灯的灯光照不到坑里，只能看到土壁和阴影。 至于那个坚硬的东西是什么，恐怕要伸手触摸之后才能知道。 他是绝不会贸然触碰的。 过往的经歷告诉他，面对断墙、裂缝和一切照不到光的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躺下——躺远一点。 何况这是在充满异变人的隔离区一个空荡荡的坑底。 唐泽抬起头环顾四周。目之所及除了四壁的泥土，并没有其他东西，异变物活动的痕迹更是一分一毫都没有。 可这里面，却充满了纯黑的巨大能量。 现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这里就是单纯的地道； 二、异变物藏在四壁的泥土里。 甚至有可能……这条地道就是某只巨大异变物身体的一部分。 车灯突然闪烁了一下，面前的通道徒增了一些难以辨别的阴影。恍惚间，那些阴影好像已经动了起来，似乎随时会有东西破土而出。 方栩予……现在又在哪里？ 唐泽唿吸一窒，周身被一阵没来由的恐慌包围了。他没有犹豫，转身朝车跑去。 几乎是同时，他方才刨出的坑里传来了响动。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出来，在他回身的一瞬间，勐地缠住了他的腿。 「砰——」 唐泽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本能地想挣扎，手指嵌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却抓了个空，身体被重重往后一拽。 他用手肘撑住身体，用力往前一挺，不曾想那黑影又迅速地朝他身上攀来。 「呃……」 那东西像藤蔓，又像是蛇，眨眼间就缠满了他的全身，把他像香肠一样捆了个结实。 藤蔓越收越紧，仿佛要生生把他切割开…… 「呕——」 他的胃被藤蔓压迫，那种噁心的感觉在这时候又涌了出来，让他难以抑制地……想吐。 「呕、呕……咳咳咳！」 唐泽的身体剧烈抽动了起来。随着咳嗽，他的口中喷出了一大团灰色的烟雾，像是被烧了几道的木炭，看起来一片浑浊。 缠在他身上的藤蔓突然松了一点，有几条滑到了地上，一路蜿蜒游到他身边。 然后「咻」地一声，他喷出的灰气被吸了个干净。 「……？」 唐泽正打算仔细看看缠上自己的东西，冷不防肚子上传来一阵压迫感，弄得他又是一阵噁心。 「咳咳……呕……咳咳咳！」 这一次他吐出了更多的烟雾，几乎把他的脸都笼罩住了。身上的藤蔓一下子都兴奋地松开了，纷纷游到他脸旁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灰烟。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那藤蔓对唐泽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勒紧他的胃、让他吐烟、然后吃掉。 唐泽：「……」 这是把他当成自动餵食机了。 终于，不管腰上的藤蔓怎么挤压，唐泽都吐不出东西了。 藤蔓意识到不会再有食物，慢慢松开了他，然后软软地趴在他身旁的地上。 唐泽大舒了一口气。先前身体里那种噁心不适感已然消失了。 「终于……吐完了！」 sybe一下精神起来。 「你知道在犯噁心的时候吃东西是什么感觉吗？是更想吐！要不是想着这么多好东西不能浪费，我才不会硬吃呢！」 「你先前吸的那都是什么玩意！也就边上这种喽啰爱吃！哎，他们是真不挑，佩服。」 唐泽翻过身来，半躺半坐在地上。 「这些是什么东西？」 「f级不到的东西。」 「你不是见过的嘛。」 「哪里？」 「训练场。」 唐泽一愣，紧接着才回想起训练场那巨大的蛇藤：它本身是蛇藤的形态，仔细一看又是由无数细小的蛇藤组合而成。 而现在他身旁的，就是组成那蛇藤的最小单位。 「如果说训练场的蛇藤是『集体』，那这就是『单体』？」 「没错。」 「集体才e级，这玩意连f都够不上。要不是你，我之前都没正眼瞧过。」 唐泽看看地上的蛇藤，又看看自己的手。 「那个大蛇藤e级，你是s级？」 「嗯哼。」 「那你很厉害吗？」 「废话！」 「只要我完全復甦，那些东西我路过就踩碎了，就像大象踩死蚂蚁一样！」 第43页 唐泽看着把自己勒得半死的藤，又想想那个巨大的复合体，很难想像如果sybe说所言不虚，那它会是什么样的程度。 能……把聚集区夷为平地吗？ 几根细小的藤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和之前缠住他时的狠厉截然不同。 而这些藤一旦被大量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训练场里那般可怕的东西。 藤，和藤……会是巧合吗？ 「它们现在怎么不动了？」 唐泽问道。 「你吐出来的是又过滤了一道的n手烟，这种劣质东西吃了伤身体，容易提不起劲。」 「啊欠——吐完舒服多了，突然觉得f-也可爱了一点。啊欠——」 「吃饱了就犯困。先睡了，勿扰。」 sybe一下没了声音。 这时，在车灯照不到的尽头，隐隐传来了响动。 一开始唐泽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地上的蛇藤先摇摇摆摆地抬起了头来。 它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逃命似的往原先钻出来的洞里面滑回去。 然而它们躲得太急，就像团乱毛线一样堆在了一起，把洞口塞得严严实实，反倒成了一个大目标。 唐泽只见到挣扎的藤团身上蓝光一闪，接着那蓝色就随着藤蔓蔓延开去。伴随着两声枪响，藤团抽动了一下，就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脚步声随即响了起来，快步朝唐泽靠近。 「怎么出来了？」 方栩予的身影出现在光里。 「不是让你醒来马上联络我吗？还好这次是赶上了，要不然你一个人被缠上……」 他大步跨到唐泽面前，把藤团远远踢开，接着在他身旁蹲下，抬起他的手和脚检查了一番。 唐泽前面挣扎的时候身上煳满了泥土，倒是把藤缠绕的痕迹抹去了。 方栩予没看到明显的受伤痕迹，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没被攻击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问道。 唐泽摇摇头。 方栩予把枪别在后腰上，一个起身把唐泽横抱了起来。 他没有把唐泽放进副驾驶席，而是一路走到车后，打开了后车厢的门。 唐泽被放在后车厢里，看见方栩予就要关门。 「？」 「不听命令，关禁闭。」 「？？？」 「自己爬上车顶，把武器按钮弄丢了；在车顶上，让你往后躲还冲上前来；醒了之后，不发消息又擅自下车。」 「这还是最近的几次，之前的还没算呢。」 唐泽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眼神。 「队长……」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 「逗你呢。」 「防护服都脏了。车里有备用的，换一身，别一会把座位都弄脏了。」 见唐泽没有回答，他又问道：「自己能换吗？要不要我帮你？」 唐泽赶紧摇摇头。 「嗯，换好了自己出来。要是太累，给我发个消息，躺在后面休息就好。」 「这地方有东西可查，我要往前再开开，回a区还要过一阵子。」 说完，他对唐泽点点头，就把后门掩上了。 唐泽很快换好了新的防护服，一打开门，就看到方栩予靠在旁边等着他。 不等他自己往下跳，方栩予径直背身把他扛在了肩上，一路扛到副驾驶位放好，又给他捆上安全带，这才满意地松开他。 唐泽注意到，方栩予身上也是一套新换好的防护服。 「队长没有受伤吗？需不需要叫人支援？」 「这里污染程度很高，说不定有异变风险。」 「我用车上的仪器大致检测过，我们两都没有明显的问题。」 方栩予转过来看着他，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盔。 「我算是知道你的脾气了。不过这样也好，今后真的到探索区外，我还是需要有个人一起并肩的。」 「并肩……？」 方栩予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关上了车门。 「聚集区有问题。」 他说道。 「这个隔离区也不简单，地道恐怕是连通到ab区内的。」 「b区空气中的暴露污染，可能和这里有关。」 第21章 拐点 唐泽眨了眨眼睛，等着方栩予继续说下去。 然而方栩予没再开口。 车平稳地往前开着，整个通道里迴响着引擎的声音。 唐泽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不过方栩予先前大概都打探过了，觉得没有问题才回来开车。 车前窗上的黏液已经差不多被擦干净了，视野很清晰。面板也被隐藏起来，只有四角的地方显示着一些行驶参数： 能源余量20%、距地面深度四十米……之类的。 唐泽想不明白，这车是怎么做到垂直下坠四十米还安然无损的。 说起来，他也并没有看到车的后方或者上方有什么通道……好像醒来时车停着的地方，就是一个死胡同。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泽如梦初醒，赶紧转过头四下看去。 他回过头，发现靠背上并没有沾到任何黏液——他和方栩予掉下来之前，分明都已经像泥鳅一样了。 仔细回想，他醒来时穿着的先前那套防护服，上面也没有黏液，只是在他出去后倒地才沾上了土。 第44页 难道方栩予还把车和他们身上的黏液都擦干净了，才把他放回车里？ 唐泽诧异地看了方栩予一眼。 明明几小时前他还暴露在污染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恢復得也太快了吧？ 「队长。」他先开了口， 「刚刚……」 「刚刚缠着你的东西是这里的『特产』，到处都是，但是杀伤力不大。」 「它们藏在地下，一有动静就会破土而出。」 方栩予说着看了他一眼。 「你注意到了吗？这东西很熟悉。」 「没来得及仔细看，只是感觉很像训练场里那个藤。」 「应该就是类似的东西。」 「我进行了扫描，也取了样本。初步分析结果在这里，你可以看看。」 方栩予随即抬了一下手，唐泽面前那半边面板被激活了，藤蔓的资料出现在了上面。 【谱系号：？？？，待命名】 【属性：植物性异变物，低等级藤蔓系变异种，初採集。】 【特徵： 分为「根系」和「藤蔓」两部分，周身长有棘刺。根系不可移动，藤蔓可以缠绕、爬行。 休眠时埋藏于土层下，缩成一团紧密、坚硬的藤棍。捕食时藤蔓破土而出，行动迅速。】 【唤醒方式：震动（推测）】 【攻击方式：缠绕致死；部分藤蔓紧缩成棍，可以击打。】 看来自己不但精准地挖到了藤蔓，还直接踢中了它的休眠体，这怎么能不算一种「运气极好」。 唐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队长是觉得这里和饲养区有关？」他问道。 「——集体异变。」 方栩予「嗯」了一声。 入口处的「树」是由集体异变产生，训练场的「藤」也是集体异变产生，而集体异变的现象在这之前并没有出现过。 再加上通道里出现了大量「藤」的单体，怀疑这个地方和饲养区有关联就不奇怪了。 理论上来说，隔离区和饲养区都是ab两区联合控制，甚至a区有更高的管理权限。但实际运作上，这两个区都是b区在控制。 所以方栩予才提到了「b区的暴露污染」。 「我觉得奇怪的是，这里特别干净。」 方栩予突然说道。 「地面上是重污染的区域，入口是巨型异变物，通道里却干净得和a区差不多。」 「我检测过，空气中几乎没有污染。」 唐泽一瞬间想到那些藤吸食他吐出「废气」的模样。 「会不会是被异变物吸收了？」 他说道。 「这里有这么多『藤』，说不定它们会吸食污染。」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 「真有能吸收污染的异变物，我肯定栽个绕星球一圈。有这种好东西，污染就不会存在了。」 唐泽：「……」 「也是。」 「而且如果那些东西真的吸食污染，就不会分布在这么干净的地方。它们应该长在地面上，那里污染多的是。」 方栩予并不知道通道内部原本藏着巨大的能量，但他说得没有错。 这些藤蔓和树并不直接吸食纯种能量，它们只是围绕着能量生长，把它包裹起来…… 「容器」？ 这个词一下划过唐泽的脑海，他又想起训练场最初那巨大的复合蛇藤。 难道集体异变形成的复合体，作用是……存放能量？ 它们也许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藤也好，树也好，地面和通道里都有数量众多的单体，但它们并没有自发产生集体异变。 或者说，目前他们只见到了两个集体异变体，都和巨大的纯黑能量有关！ 这里有问题……不，是聚集区的人有问题。 唐泽眼底一暗，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看着通道前方。 特动队的小组群里，其余组员一直处在待命状态。 方栩予单独探索的时候应该和他们联络调查了通道内的情况，所以这会并没有什么需要交流的。 无人机的探测在这个深度派不上用场，只能凭藉车行驶的方向和距离，大致判断对应地面的什么区域。 过了一段时间，面板上传来官殷见的消息： 【目前你们在ab两区之间的中垂线上，距离连线中点三公里。在此之前，通道一直朝着东北方向延伸，延长线的终点是a区。】 唐泽明白了他表达的意思：他们现在的所处的位置距离a、b两区是相等的。如果通道像之前一样直线延伸，没有出现拐点，最终他们就会开到a区。 可是这个「如果」没有发生。 前方很快出现了一个急转弯。车只能顺着通道一拐，接着便朝西北的方向开出去。 由此看来，通道尽头大概率是在接近b区的地方。 难道说，b区内的空气污染真的不是外界扩散进去的，而是从这个通道里？ 唐泽皱了皱眉头。 方栩予并没有表现出诧异的样子，他已经走到过这里了。 拐弯后，路面明显变得崎岖起来，原本平整的土地到处是深深浅浅的坑。 仔细一看，才发现每个坑里都趴着一丛弯弯曲曲的藤蔓，只是现在全都耷拉着，看起来了无生气。 这正是它们被电·击·枪击中的状态。 第45页 「这些东西越往前越多，可能是靠近出口的屏障。」方栩予说道。 「藤单体的杀伤力不大，没必要浪费子弹。我们直接开过去，这车防得住。」 车又往前开了点，地上的坑洞越来越密集，死藤甚至铺满了地面。 又过了一阵，才终于有活着的藤蔓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里就是方栩予独自行动的折返点。 只是这里的藤蔓……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 唐泽看着把整个通道堵住的藤蔓墙：「……」 「接好。」 方栩予突然推过来一个东西。 唐泽低头一看，又是那个红色的按钮。 「估计前面的通道都被藤蔓塞满了。现在我们距离ab区连线还有至少一公里，要做好这段距离全是藤蔓的准备。」 「我会快速冲过去。如果沖不破，就用攻击炮开路。」 没等唐泽回答，就听到一声「坐稳了」。 车勐地加速，他被重重地压在靠背上。然而闯入并没有预料那样顺利，可以说，藤蔓的密集程度和带来的阻力都超出了他的预计。 唐泽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先前的藤蔓都只是扎根在地上，所以直接碾过去的话影响并不大。而眼前的藤蔓是扎根在四壁，上下左右的空间都被填满了，才会看起来如此繁密。 在他们靠近之后，最外层的藤蔓就开始活动，像是无数等待狩猎的蛇。 运输车扎进藤堆后，最初还凭藉惯性冲出了好一段距离。可在四面八方的重重包围下，车速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两旁的蛇藤开始蠢蠢欲动，有一些竟然侥倖攀上了车。这些攀上来的藤蔓让车的运行进一步受阻，很快，车轮也被卡住了。 车被迫停了下来，窗外一瞬间被扑上来的蛇藤覆盖了。 面板显示他们只开出了四百多米，距离预计的出口还有一大半的路程。 而在此时，先前被他们撞开的藤蔓也慢慢围了过来，从后往前把车严严实实包裹在了里面。 他们就像落入蛛网的猎物，被层层缠绕，动弹不得。 方栩予握紧了操控盘。 「准备好了吗？」 唐泽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握住按钮，点了点头。 下一秒，车突然加速启动，但并没有往前开，而是勐地一摆尾。 运输车在通道里艰难地甩出了一道弧线，原地转了向。 在车头掉转到背面的时候，方栩予喊了一声：「放！」 唐泽按下了按钮。 前窗的视野顿时被电光淹没。 从后面围上来的藤蔓被瞬间炸飞，而车子也因为反向的冲击力，勐地被推了出去。 唐泽只看到原来越远的金光，密密麻麻的藤蔓被从中间穿出了一个大洞，在飞速后退着。 车退得飞快，前窗、侧窗都只能看到模煳的残影，更不要说车后退的方向并没有灯光。 通道后面有什么，他一点都无法得知。 就这样退了半分钟，攻击炮发射时带来的冲击力渐渐消失，车速也缓了下来。 方栩予利用车的引擎继续加速后退，又行驶了十几秒。 在阻力即将逼停车辆的时候，车后突然一轻，接着便加速滑了出去。 他们已经离开了藤蔓阵。 方栩予一边剎车一边快速掉转车头，车身又是一个漂移，终于转回到正面停了下来。 身后的藤蔓还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但显然已经够不着他们了。 车灯照亮了前方，是一处稍微宽阔的洞穴。 洞穴里没有藤蔓，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泽觉得这里充满了不可名状的东西。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明白这种感觉的来源——烟雾，这里散布着一缕一缕似有似无的烟雾。 这烟雾和过往看到的污染烟雾都有些不同：它们的形态并不是完全缥缈的，而是像无数尾巴被捆在一起的透明的蛇，在空中扭动着。 前路的情况忽明忽灭，像是罩上了流动着的磨砂玻璃，似乎看得一清二楚，又似乎所见的都是假象。 方栩予谨慎起来。 他没有继续往前开，也没有贸然下车，而是启动了探测设备，一点点检索面前的空地。 面板上突然响起了一处提示音，是检测到地面上有异物。 画面自动放大，一个方形的物件出现在前窗面板上。 那似乎是一块金属板，隐约有字迹，也许是标籤一类的。只是它所处的地方太昏暗，字体难以辨别。 方栩予打开了探照灯，让灯光照在那块金属板的位置。 探测设备读取了片刻，终于把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那是一块b区的名牌，每个b区人都会佩戴在胸前的。 上面的字是…… 【穆之_】 「穆队长？！」 第22章 对峙 唐泽非常确定，最后见到穆之铭的时候，他的名牌还在。 这说明穆之铭是在他们离开b区之后才到这里的。 可他现在在哪？ 这个名牌带来了太多的疑惑：穆之铭为什么会到过这里，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显然他不可能和唐泽他们同一路线还走在他们前面，因此只可能是从这条地道的另一个出口进来的。 那个出口通向何方？为什么他只有名牌留在了这里？ 第46页 正在唐泽紧张思考的时候，旁边的方栩予突然操纵面板，按下了几个键。 车头内有一个隐蔽的枪口悄悄转动了方向，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一颗子弹朝着名牌飞了出去。 子弹擦过名牌，打在了旁边的地上，溅起了一堆尘土。 名牌随即从地上弹起，像是撞到了什么，又重新落回了原处。 方栩予面色一沉。 「是玻璃。」 「队长是指……」 「单面透光的玻璃门，对面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他们。」 唐泽一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眼前的烟雾看起来那么奇怪。 他们面前早就被一整面看不见前路的玻璃挡住，而烟雾的形态也是受了这玻璃的影响。 方栩予冷笑了一声：「你猜，现在玻璃对面有没有人？」 不用唐泽回答，答案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扑朔迷离的通道前路突然从中间破开，显得比原本更黑。黑暗中有几块灰色慢慢显现出来，看起来比他们的运输车还大上一圈，那是…… 「作战车。」 方栩予皱眉说道。 唐泽有些诧异：「作战车？a区的？」 b区没有专门的作战车，通常都是把人运输到指定地点然后下车探索。运输车上会搭载武器，用于应对意外事件。 理论上来说，专门用于作战的车是由a区控制，上面搭载更先进的大规模打击武器。 只不过现在a区也很少派作战车出动，大部分清除活动是由塔台控制远程，作战车也就退出了歷史舞台。 a区淘汰、b区没有的作战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栩予没有任何动作，对方也是。两边的车就这样对峙着，似乎是在试探。 唐泽突然意识到他们乘坐的是b区的运输车，如果对面是a区的人，说不定会不经确认，直接发起攻击。 损失b区的人和东西算不上什么问题，花时间确认不仅麻烦，还可能横生枝节。 方栩予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选择了先向对方亮明身份。 【运输车:方栩予，a区特殊作战队队长。】 面板上沉寂着，对面始终没有回覆传来。 又过了一会。 【作战车1:下车。】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运输车：下车以后你们打算做什么？】 【作战车1:我们会派人把运输车开走。】 【运输车：你们是b区的人？】 没有回答。 【运输车：车上还有防护和武器，下了车可就什么都没了，你们不会是打算等我们下车就开枪吧？】 【作战车1:你可以选择不下车，我们直接对战，看谁胜算更大。】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 他低头看了看手边的枪，像是在谋划什么，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唐泽。 他把枪放下了。 【运输车：a区作战队已经在通道外待命。】 【作战车2:下车，我们无意开战。】 【运输车属于b区，我们只要车。】 【运输车：这样吧，我们同时下车，防止不必要的误会和猜疑。】 对面沉默了几秒，突然间，最前面的那辆作战车车门弹开了。紧接着，后面的几辆车门也同时弹开。 方栩予按了开门键。 下一秒，他和对面的人同时从车上跳下。 唐泽也想跟着下去，看见方栩予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车上。 他点点头，方栩予随后关上了车门。 透过前窗，唐泽看到方栩予上前去和他们交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对面的人穿着厚重的一级防护服，衣服上既没有肩章也没有名牌，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方栩予似乎和他们争执了起来，双方僵持不下。方栩予双手叉腰，最后愤怒地踢了一下地面。 一个金属块被他踢起，砸到了一旁的壁上。 金属块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空气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下一秒，四壁传来隆隆的响声，地面也随之震动起来。 唐泽头盔内的私人面板弹出一条消息： 【解锁车门，但先别下车。待命。】 他照做了。 通道内原先玻璃门的附近突然从墙内生出一大股藤蔓，像是汹涌的河流奔袭而来。 方栩予的身影一闪，随即被藤蔓淹没。那些站在空地上和方栩予谈判的人纷纷躲避，看着那些藤蔓把前方的通道都堵住了。 停在对面的作战车、方栩予……都不知所踪。 空地上余下的那几人一边躲避藤蔓，一边朝唐泽所在的运输车靠近。 透过开启的车门缝，唐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门还没关，要是又出现之前的意外可就没法和长官交代了！」 一个人说道。 「我们先上这辆运输车，看看能不能冲过去……有人！」 车门被拉开，唐泽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在那人微微愣住的时刻，唐泽举起了枪。 这是方栩予手边的枪，刚才他没有带走。 而现在的唐泽，完全有能力和这几个人周旋。 车门的铁壁正好挡住了唐泽的手，就像刚才挡住了他整个人一样。远处的人并没有看到他在做什么，只听到面前那人叫喊了一声，于是就朝这里走过来。 第47页 唐泽扣住了扳机，盘算着解决他们的顺序。 这些人也许曾和他属于同一个级别，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同胞」。不管是a级人，还是b级人，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 只有服从和利用而已。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眼的光亮。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藤蔓被撞破，一辆作战车沖了出来。 作战车疾驰着，在空地上做了一个高难度的急转弯，车尾直接调转了方向朝运输车撞过来。 那几个人赶紧朝一旁闪开，避免被作战车撞飞。 作战车和通道壁形成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仍在飞速后退，一直到和运输车齐平。 车门打开，正对着唐泽这边。 唐泽想都没想，奋力往前一跳。 对面的几个人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这才掏出枪开始射击。 作战车巧妙地调转角度，子弹全都从玻璃旁飞了过去。在车门的遮挡下，方栩予探出半个身子来，伸手把唐泽捞了回去。 「砰。」 车门重重关上，子弹被挡在了外面。方栩予继续操控作战车，很快就用一个蛇形走位远离了那片空地，开往未知的地方。 等车开得平稳了些，唐泽才慢慢抬起头。 方栩予一只手还揽着他的腰，这会抬起来在他背上拍了拍。 「知道拿枪保护自己了，不错。」 唐泽眼里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柔弱。 「还好队长及时赶到。」 不然就是那几个人尸横现场了。 唐泽并不意外方栩予能在短时间劫下一辆对方阵营的作战车，但他不知道方栩予是怎样在干净的空地突然引出一大团藤蔓的。 他想抬起头问问，结果脑袋撞上了方栩予正在操控车的胳膊。他赶紧又俯下头去。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奇怪。 刚才他是跳出车后被方栩予揽进来的，身子一进车方栩予就关上了车门。之后他们急于远离是非之地，他并没有时间和余裕爬到另一边的座位上。 于是他现在整个人蜷缩着伏在方栩予腿上，像是一条腰带环着他。 回过神来后，多少是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这回方栩予的防护服没有什么破口。 方栩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拍了拍他的头盔，说道：「现在还没脱险，你再忍耐一会。」 半分钟后，拦在唐泽头顶的胳膊移开了。 方栩予双手把他从自己膝上提起，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唐泽终于重见天日，大大舒了一口气。 「队长，我们现在……是在什么路上？」 很显然，他们走的并不是原先通道的去路——也不是来路。 他们似乎走上了一条之前并未出现的道路。 「这里的通道会变。原先我只是猜测，现在是证实了。」 方栩予回答道。 「我们最早遇到的藤蔓大多藏在土里，只有遇到声响才出来。而后来却有一大片藤蔓把整个通道堵住了。」 「所以我猜测，会不会不是『藤蔓藏在土里』，而是『藤蔓停留的地方有土』。」 「换言之，我们看到的『土』实际上是藤蔓的分泌物之类的东西。先有的藤蔓，然后藤蔓周围才出现了土，所以我们会看到藤蔓填满通道但土还没来得及覆盖的现象。」 「也就是说，这些『通道』，本来就是由藤蔓的走向形成的。」 唐泽点了点头。 「那队长是怎么引出壁里的藤蔓的？之前我们那么多响动它们都没出现，我还以为那里是干净的。」 「因为……」 方栩予没有说完。 两个人同时噤了声，因为他们的后脑勺同时被一个东西抵住了。 「调查得挺多的啊，二位。」 一个声音冷冷地从后面传来。 第23章 「开诚布公」 唐泽微微侧过脸。 「穆队长。」 穆之铭从后面探出头来。 「看起来并不意外，早就猜到是我？」 「因为队长的名牌……咦？」 光照在穆之铭胸前，唐泽看到上面赫然别着一枚名牌【穆之铭】。 那地上那枚是……？ 方栩予勐地把车一停。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劫这辆车，而不是停在最前面的那辆？」 「某些人为了混进来躲在枪械室，要是其他人取武器发现了，还不知道怎么逃避处分。」 穆之铭「哼」了一声。 「那你也不该放弃运输车。」 他把抵着他们的枪口收了起来。 「作战车虽然有更强的攻击能力，但是只在对战时有用。他们不惜得罪a区也要得到完好的运输车，说明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可你竟然丢弃了。」 方栩予扬了扬眉毛。 「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他说道。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穆之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唐泽听得一头雾水。显然，在他昏迷的那几个小时里，方栩予做了比他预计多得多的事情。 运输车肯定早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会发现什么秘密也毫不意外。只是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第48页 更不要说穆之铭……？ 方栩予伸手往口袋里一掏，拿出来一个东西，朝穆之铭怀里一丢。 「你可以解释了。」 唐泽看到，他丢的是那个落在地上的名牌。 ……居然还有时间捡名牌吗？！ 穆之铭用手指摩挲着那个名牌，又发出了一声「哼」，却是另一种情绪。 他低头看向了别处。 「我为什么要向a区的人解释。」 方栩予指了指唐泽：「你可以向他解释。」 唐泽：？ 穆之铭扭头看向唐泽，眼神变了又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把名牌小心地收好，这才开了口。 「名牌是我姐姐的，穆之锦。」 唐泽恍然大悟。 他一开始只看到了名牌上的前两个字，便自然而然觉得是穆之铭的。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个姐姐？ 「她原本的职位比我还高一级，工作能力也比我强多了。以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莽莽撞撞，老是惹出事故，最后都是她妥善地处理好，把事故变成功绩。」 「她是我的偶像。」 穆之铭停顿了一下，似乎发出了一声嘆息。 「两年前她失踪了。」他继续说道。 「她达到退休标准，可以返回掩体。其实她很早就达到了那个标准，只是一再申请延期。她说在我退休前，会一直在我身边。」 「但是那一次，她突然说，她必须返回掩体看看。」 「她没告诉我是什么事。在她离开前的最后一次任务中，她失踪了。」 唐泽皱了皱眉头。 「穆队长怀疑其中有猫腻？」 穆之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自己难道没有察觉吗？」 见唐泽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穆之铭又继续说道： 「我一直盯着你，因为你很快也要达到哨兵的退休标准了。」 唐泽「啊」了一声。 看来b区惯常使用这种方法，即利用分配高危任务「处理」即将返回掩体的人。 唐泽在接近退休标准时参与的任务一次比一次要命，甚至直接被下令放弃救援。恐怕穆之锦也受到了同样的对待。 穆之铭这么「关注」他，是因为这个？ ……不对。 「可是穆队长好像很早就开始『关注』我了。」 穆之铭看着唐泽，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他把目光转向了方栩予。 唐泽明白，他是在顾忌方栩予。 方栩予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穆之铭的神色，甚至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们的谈话。 又过了一会，方栩予突然开了口：「枪还我。」 穆之铭愣了一下，移开目光。 「不在我这。」 「我看到了。」 「这种从没见过的武器，要送回去检验分析。」 「b区没权限研究a区的武器，你不会是想私下仿制吧？」 「……」 方栩予头也不回，只是把手伸到了穆之铭面前。 「枪还在试验阶段，仅此一把，数据很重要。我要拿回去让武器研发继续改进。」 「……」 方栩予：「最终确定下来后，我送你一把。」 穆之铭抬了抬眉毛：「真的？」 方栩予没有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了唐泽：「我觉得，自己多少算是言而有信的。」 唐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答什么，只是茫然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到穆之铭也转头看向了他，过了一会，不情不愿地掏出枪放在了方栩予手上。 「枪换我姐的名牌，不亏。」 方栩予接过枪，前后看了看，然后一把举到唐泽面前：「帅吧？」 穆之铭：「不赖。」 方栩予：「我的武器研发是最棒的。我的每个队员都是各自领域最棒的。」 穆之铭：「还行。」 方栩予：「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穆之铭：「凑合。」 唐泽：「……」 你们两个人能不能面对面说话，不要都盯着我这个局外人说好吗？！ 一阵沉默后，方栩予和穆之铭终于收回了目光，各自看向了前面。 「我想，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方栩予说道。 「至少，当前是。」 「你能帮我找到她？」 「说不定呢。」 「总比你一个要啥权限没啥权限的人容易得多。」 「……」 穆之铭的唿吸明显粗重起来。 「我会申请彻查饲养区，甚至可能改由a区接管。」 「太晚了，他们已经在清除痕迹了。」 「百密一疏，万一还有什么蛛丝马迹呢？」方栩予说道， 「在这件事上，开诚布公一点，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 唐泽突然明白方栩予为什么改变了对穆之铭的态度。 他们在训练场遇险，穆之铭是最快赶到的，说明他原先就在附近。 从萨珐尔的话里可以知道，那并不是穆之铭的活动范围，只不过因为那一带监管模煳，才让穆之铭有机可趁。 穆之铭原本应该是去调查饲养区的。 从这个通道内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肯定和饲养区有关，甚至二者根本就是相连的。 第49页 如果是这样，那先前那个人说的「要是又出现什么意外……」指的可能就是巨大蛇藤进入训练场的事。 隔离区、通道、饲养区、训练场…… 它们连成了一条线，深埋在地下，把整个b区环绕了起来。 目的不详。 穆之铭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达成短暂的合作。不过，我以自己的立场优先。」 「那是自然。」 方栩予说道。 「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方栩予指了指唐泽：「不准伤害他。」 「……」 方栩予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穆之铭。 「我也以我的队员优先。」 「如果再让我看到类似病房里的情形，不管你手上有什么东西，都别指望我对你客气。」 穆之铭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 「放心。」 「我只不过想知道他隐瞒的信息，没有伤害他的意图。方队长，我盯上他可比你早多了。」 唐泽：「……」 怎么这回面对面交流了，话题又跑到了我身上？ 眼看着两位队长对视着，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唐泽赶紧出声打断他们。 「那个……」 两双怒气沖沖的眼睛一下子转向了他。 「我们从谁先开始呢？」 唐泽尴尬地说道。 穆之铭：「当然是……」 「你先。」 方栩予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穆之铭翻了个白眼。 「我注意到唐泽是那次高危任务。48个哨兵，47个阵亡，任谁都会对活着的那个起疑吧？」 「怎么就不能是他天赋异禀？」 方栩予打断了他。 「主要的不是他活着，而是那47个人根本就不该死。或者说，不该死那么多。」 穆之铭说道。 「任务评级是超微。你知道b区的任务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吗？大场地，超微任务，基本属于捡漏级别了，是用来刷业绩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要求派出三个小组的哨兵。」 「可谁知道，到现场没多久，超微就变成了高危。」 穆之铭说着指了指唐泽。 「他在现场，肯定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车上监测，发生意外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救援。」 「更蹊跷的是，我查阅了当时的消息记录，发现塔台发出的撤退指令，比达到撤退阈值还提前了0.3秒。」 「说明有人早就知道这实际上是高危任务。」 方栩予说道。 穆之铭点点头。 「只不过当时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哨兵信号接连报警，面板上都是各种消息，所以才不会注意到这0.3秒的提前。」 「在收到指令后，任务场也差不多都沦陷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下令后续队伍全部撤退。」 「谁知道，两天后的实地监测，居然发现了生命信号。」 穆之铭说着看向了唐泽。 「那种情况下，有人在任务场内整整待了两天，出来以后的异变程度只有0.1%。」 没等唐泽开口，方栩予又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我说过，我的队员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 「那就算他天赋异禀吧，所以在他入院当晚的污染泄漏事件中，他也一样全身而退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他不太清楚这次污染事件的始末。 于是他略带忧虑地看向了唐泽。 「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些什么，对吧？」 穆之铭说道。 「不会留下痕迹的子弹，是什么意思？」 唐泽垂下了眼睛，过了一会才开口。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有人进了我在的那间病房，手上拿着类似枪的东西。」 「他从最靠近门的那里对病床开枪，但我没听到枪响。」 「他没有靠近我，没过几分钟，那个人就走了。」 「我很害怕，于是挣扎着逃出去，结果刚到走廊上，警报就响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之后，发现那次事件被记录成了污染泄漏。」 方栩予和穆之铭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还有什么？」 穆之铭追问道。 「我到了a区之后，有人给我发匿名消息。而且是——阅后即焚。」 「什么？！」 方栩予一把抓住了唐泽的胳膊。 「怎么没告诉我？」 「那是我刚刚拥有a区临时身份的时候，也没有正式加入特动队。」 唐泽声音低了下去。 「而且是关于b区的事，所以……」 方栩予慢慢松开了他。 「那消息说了什么？」 「给我发了一份据说是医院泄露事件的调查报告。报告说，怀疑当天医院有异变物入侵。」 在两个人瞪圆的眼睛中，唐泽继续说下去。 「被送去隔离区的人，身上出现了非贯穿伤。伤痕是像蛇行一样弯曲的通道状，大约半厘米粗，深入人体十到三十厘米不等。」 「因此，报告推测是异变物触手之类造成的伤痕。」 「我看了一下，出现伤痕的人数，和我病房里『中枪』的人数一致。」 第50页 空气安静了一阵，许久之后，穆之铭才打破沉默。 「你问我有没有不留下痕迹、不贯穿人体的子弹，指的是这个？」 「因为你看到了他们是被『枪击』，而不是所谓的『异变物触手』。」 唐泽点点头。 「我不清楚还有能造成这种伤害的枪械。」 穆之铭说着看向方栩予，后者也缓缓摇了摇头。 「也许这两种猜测都是对的呢？」 方栩予说道。 「队长的意思是……？」 「你没有听到枪响，说不定，那枪里射出的根本就不是子弹。」 「那痕迹的形态，不觉得和我们最近常见到的某种东西很像吗？」 唐泽和穆之铭低头思考了一阵，突然齐声喊出来：「藤蔓！」 「我再问一个问题：那些『中弹』的人，最后被放到了哪里？」 「！！！」 「隔离区！」 第24章 你想让我做叛区贼？（倒v开始） 空气沉默了几秒。 数条线索交汇，真相唿之欲出，但又似乎……还少了很重要的部分。 他们只是抓住了这团乱麻中的一个线头，而真实的脉络还隐藏其间，混沌不清。 在这片混沌中，唐泽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天晚上拿枪指着他的人，真的没有开枪吗？ 他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没有枪响、不是子弹、依次射击……其他人身上会腾起烟雾是因为本身被污染侵蚀，而他在sybe的寄居下躲过了一劫。 会不会……那天晚上，他其实已经「中弹」了？ 可他的身体里并没有伤痕，他也很确定，当时枪口里并没有藤蔓或者触手一类的东西发射出来。 即便他们真的中了什么「弹」，也是一种极小、肉眼难以辨别的东西。 正想着，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刚刚怎么到这里的？」 唐泽收回思绪，看向穆之铭。 「我在b区一处废弃仓库里发现了作战车，听见有人来了，就随便找了一辆躲进去。至于到这里的路线，我就不知道了。」 穆之铭指了指操控盘。 「车上应该有记录，你调出来看看。」 方栩予激活前窗面板操作了一番，结果上面跳出来一行警告： 【没有调用权限】 车厢里同时传来两声「啧」。 看来那些人已经考虑到了作战车可能被发现，因此对行车记录加了权限。唐泽心想。 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看起来他们不仅防着a区，也在防b区。 「没事，这东西可以之后再查。」 方栩予说着关闭了面板。 「先说说，你昨晚为什么会在训练场附近？」 「声明：我事先可不知道你弄的什么训练场。我是听到警报过去的。」 穆之铭冷冷地回应道。 「在那之前，我是在查饲养区的事。」 这件事并不难猜。 「饲养区有什么异常？」 方栩予问道。 「没有明显的异常，尤其是当晚。」 「哦？」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据我所知，每到特定的日子，饲养区一定会发出异常警报。只不过这个警报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也只是无意瞟到了几眼。」 穆之铭说道。 「昨晚本该也是发出警报的日子，所以我带了点信得过人，过去蹲点。」 「结果，饲养区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没过多久，附近的训练场传出了警报。」 他说着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就是a级人玩狩猎游戏玩脱了，谁知道，竟然又见到了——他。」 唐泽被穆之铭的目光盯得一个激灵，赶紧垂下眼去。 「又是在极端条件下死里逃生，带着原子钟一般精确的0.1%异变程度——同样的事情，我见过太多次了。」 「不过这一次，他终于不是唯一一个存活的了。」 「他旁边居然有个命更硬的人。」 穆之铭往前挪了挪，让自己的脑袋和前面两人并排。 「我是真的很好奇，那么大的异变物从天而降，你们是怎么躲过的？」 方栩予举起那把枪，若无其事地展示了一番。 「也就是因为武器还行吧。」 穆之铭一瞬间流露出了「超想要！」的目光。 他赶紧咽了咽口水，坐了回去。 「我姐姐可不需要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照样立功。」 方栩予没有再理会他，把枪收了起来。 「训练场的内场和饲养区是连通的，里面有输送异变物的通道，和饲养区统一管理，防止污染外泄。」 方栩予说道。 「显然，这一次本该在饲养区发出的警报转移到了训练场，警报的内容应该就是巨大的复合体蛇藤。」 「我们是临时决定去训练场的，不太可能是为了针对我们做的埋伏。那东西可能是意外从饲养区逃出来的，处理它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根本就没注意到。」 他回头看向穆之铭。 「饲养区的警报有什么规律？」 穆之铭回想了一番。 「一般是隔离区定期转运的日子，之后三到五天。」 「警报在当天内就会被处理，处理时间应该是b区宵禁之后，这样第二天有人到访也不会发现。」 第51页 「b区刚刚结束一次转运，时间正好是五天前。」 也就是说，按照以往的规律，昨晚是饲养区出现异常的最后期限。 唐泽心想。 蛇藤说不定早就从饲养区跑出去了。它还破坏了训练场内场的门，一直盘踞在外场的暗处。 直到他和方栩予进入训练场并且激怒了它，这件事才被发现。 只不过，暗中处理警报的人应该并不希望事情以这种方式暴露。 「刚刚来这里之前，我先去打探了一下训练场，不过那里已经被a区和b区的内务人员占领了。」 穆之铭补充道。 「我也派队员去了现场。但是据说因为训练场地形复杂，可能还有隐蔽的异变物，在场人员拒绝让他们做详细调查。」 「还有人提议封闭场馆，直接对内部进行全面清理。」 「那不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销毁证据？」 穆之铭冷笑了一声。 「方队长，你不是a区人吗，怎么还会被b区阻挠呢？对于a区的命令，b区不是从来都只有服从的份吗？」 「还是说，想阻止调查这件事的，也有a区人？」 方栩予扭头看向前方，抿着嘴沉默了一阵。 「隔离区和饲养区名义上是两区共同运作，实际都是b区在控制。b区在其他事务上的确对a区高度配合，在这两个区的问题上却非常强势。」 「我申请训练场也费了很大週摺，现在的场地并不是我期望的，但已经是互相妥协后的结果。」 他说道。 「也许两区之间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交易。」 「交易？」 「你不会觉得单凭a区的远程命令，就足以让b区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服从吧？」 「制定复杂的规章制度、并且严厉执行的人，可不是a区的。」 穆之铭沉默了几秒，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b区高层。」 「即便是忠犬，也要给口吃的才肯干活，何况……」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 「……这些高层替a区控制b区士兵，作为交换，他们应该也提出了点要求吧。」 「你觉得他们的要求就是隔离区和饲养区的控制权？」 「不管是不是控制权，肯定和这两个区有关。我们现在所在的通道，恐怕除了我没有一个a区人知道。」 「也许这是b区高层的算盘——饲养区和隔离区都远离日常活动区域，如果都控制下来，中间相连的地域a区也不会染指，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一大片无人干扰的地方做些事情，还不会引起掩体注意。」 方栩予侧过头。 「所以要弄清楚这件事，最好有人在b区内部调查，而这个人有一定自由活动和接触高层的权限。」 穆之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想让我做『叛区贼』？」 「你对b区这么有归属感？」 穆之铭发出一声嗤笑，算作回应。 方栩予眯了眯眼。 「如果你担心暴露后的处罚，我有从b区吸纳队员的权限。」 「我对任何组织都没有归属感，也不觉得能成为『上等』的a区人是什么荣耀。」 穆之铭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唐泽的方向。 「再说了，让我当你手下——下辈子吧。」 话音刚落，他和方栩予各自看向了相反的方向，鼻子里同时发出了一声「哼」。 唐泽：…… 两位队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有默契但又不太对付呢。 话说回来，方栩予的打算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确定穆之铭不是处在他们的对立面，就绝对是合作的最佳人选。 这也许是方栩予特意劫持这辆车的目的——他要保证穆之铭不会暴露，否则后续的合作都无从谈起。 只是确定穆之铭正在现场并且没有威胁这件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在打劫车的时候……还是在看到名牌的时候？ 唐泽小心地向方栩予投去目光。 刚才在穆之铭问到「他们是怎么躲过巨大蛇藤」的时候，方栩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正想着，方栩予又开了口。 「我权当你答应了。」 「也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只要继续查你感兴趣的事情，到时候适当和我这边通个气就行。」 「当然，我有了情报也会告诉你。」 穆之铭扬了扬眉毛。 「方队长，我和唐泽都说了不少了，可迄今为止，我还没听见你口中有什么发现呢。」 「只会套别人的话，可称不上什么诚意啊。」 方栩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打开了面板。 过了一会，一个物品的数据分析出现在前窗上。 「这是……？」 「一套b区的防护服，你应该很熟悉。衣服已经处理掉了，不过该扫描的数据都扫描完了。」 「现在看到的，是防护服外层脖颈处的伤痕分析。」 唐泽唿吸一滞。 「谁穿的防护服？」 穆之铭问道。 「我穿的。」 「？？？」 方栩予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在我们被那位巡视官赶出去之后，我沿着走廊打算回休息室，就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 第52页 「我在路过一个拐角后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果然就等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我们短暂地交了手，但是那人很灵活，竟然躲开了。」 「然后他掏出了一把枪，就这样指着我。」 方栩予笑了一声，笑却是冷冷的。 「我听到了空气有一点异样的声音，就是消音后子弹擦破空气的声音——可是，他的枪根本就没有发射子弹。」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防护服的脖颈处被划破了。」 他说着，看向了穆之铭和唐泽。 「你们说，这枪和唐泽先前看到的，会不会是同一把？」 第25章 变局 唐泽一愣。 的确，方栩予防护服脖颈处的破口不像是普通利器造成的，说明他至少经歷过搏斗或者陷阱，可是这样一来，他不可能连防护服破了都注意不到。 那枪里没有发射子弹或者其他肉眼可见的东西，却实实在在能造成伤害。 简直和那次病房里的屠杀如出一辙。 而且如果方栩予没有进不该进的地方，那藏在防护服夹层里的纯黑能量，就应该是看不见的「子弹」留下的。 唐泽心想。 难道那把枪射出来的是「污染」？ 「你说『一开始以为是我』是什么意思？」 穆之铭问道。 「你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你。」 「为什么？」 「你连枪都拿不稳，怎么可能从我手下躲开。」 穆之铭：「……」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有面罩的遮蔽，唐泽还是能感觉到穆之铭的脸变绿了。 「那人穿着全防护，连身材特徵都看不清，但是他的防护服似乎偏大了，可能本人比较瘦，也比我矮些。」 「除此之外，他还能在医院自由活动，排除掉重伤的病人和正在值班的人员，剩下的应该不多。」 「查查这个人应该不难吧，穆队长？」 穆之铭重重喘着气，过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目前就这些了。剩下的，等我们逛完这片地下通道就知道了。」 「你知道往哪开？」 「往回开呗。」 「回你藏进来的那个废弃仓库。」 「……？」 没等唐泽和穆之铭反应，只见方栩予在操控盘按下几个键，面板上的防护服数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复杂的代码。 「尤克尤里，破解完了吧？」 车里突然传出响亮的回应：「报告队长：全车系统已经完成破解，随时接入权限。」 说话间，代码中红色的部分变成了绿色，随即进入了管理员操作界面。 整辆车的空间数据赫然显示在他们眼前。 又神不知鬼不觉下达任务了啊……唐泽想道。 好一个「不加班、只调休」的队长，呵呵呵。 方栩予操作了一番，前窗面板随即进入地图界面，显示出了最近一次的行驶记录。 穆之铭没有经歷过这种情况，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超羡慕」的情绪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随即又患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方队长，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地下的通道会因为藤蔓的分布而改变。」 「刚刚你劫车的时候，作战车来的通道就已经被堵上了。现在即便沿着原路往回开，我们也回不去。」 「至少我们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了。有了方向，还怕找不到路？」 方栩予指了指面板，行驶路线的最后一部分被隐去了，只留着出发时的一小段。 接着，这一段路线被提取出来，和b区的地表地图进行了重合。 被标红的出发地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那间医院！！！」 唐泽喊了出来。 出发地不是别处，正是当初因为「污染泄露事故」被废弃的2号医院。 穆之铭却没有答话，反倒是往后退了点，身子和面孔都隐进了阴影里。 唐泽有些奇怪，过了一会，才想起穆之铭先前说的是他从一处「废弃仓库」找到了作战车。 而现在，「废弃仓库」变成了「废弃医院」。 「穆队长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方栩予说道。 「行驶记录显示作战车的路线都是从那间医院到饲养区和隔离区之间，并没有经过b区其他地方，穆队长说的『废弃仓库』，究竟是哪里呢？」 穆之铭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毫无温度。 「如果方队长真能开到那里，不妨亲眼去看看呢？」 *** 「唿、唿……」 头盔里迴响着重重的唿吸声，以至于唐泽几乎听不清方栩予和穆之铭的对话。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交流…… 他不知道，他搞不清了。 在官殷见发来了新的规划路线之后，方栩予调转了车头，开始逆向行驶。 通道因为藤蔓的分布而产生了变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确定新路线的，但车就这样顺利开了下去，离目标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过程中，唐泽的身体被越来越重的不适感包围了。 先是轻微的眩晕，四肢无力，接着是意识开始模煳，眼前的景象和耳旁的声音都像是蒙上了雾气，变得像梦一样缥缈。 第53页 现在，路途已经过了一大半。 他们没有遇到异变物的袭击，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和车，一路都很顺利。 可是唐泽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他的腿撞到了控制台的下沿，发出了「咚」的一声。 方栩予这才注意到不对，停下了车。 「怎么了？」 没等唐泽答话，方栩予一下靠了过来，看见护目镜上的雾气，不由得脸色一变。 他一把掀开唐泽的面罩，看到他脸上布满了冷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只注意到唐泽突然开始不说话了，也没有什么动作，还以为是太累睡着了，便也没有打扰他。 没想到竟然…… 是先前被藤蔓触及到了？还是换车的时候折腾累了？ 「唐泽，你哪里不舒服？我先给你供氧，坚持住！」 方栩予伸手去摸座椅后背，结果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又抬手在上方车顶摸索了一番，发现也是铁板一块。 座椅前的操作台、座椅下方的空隙……竟然都没有供氧装备。所有的空间，似乎都被用来做加固和存放武器。 这是作战车，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作战。 至于人员的紧急治疗，不在考虑范围内。 唐泽艰难地转了一下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眼。 穆之铭也凑了上来。 「这么脆皮，到底怎么撑满那么多轮任务的？」 方栩予没空和他争吵，只是转而操作全车的过滤系统，试图增加车内氧气的供给。 可他们早已深入地下，空气本就稀薄，加上污染量逐渐增加，过滤完的气体就更少了。 哪怕对于方栩予和穆之铭，也会有轻微的不适感。对于唐泽这样的身体素质来说，就更要命了。 方栩予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才到这里就受不了了，到了目的地还不知道要怎么呢。」 穆之铭说道。 「那里污染很重？」 「那地方里面不是常规的『污染』，而是其他东西。看起来他对于污染还能抵抗抵抗，对那种东西却未必。」 穆之铭耸了耸肩。 「怎么样，方队长，你是打算不顾部下性命冲进去看看呢，还是在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打道回府？」 唐泽用力张开了嘴：「队长，我……可以……」 他隐约感觉到，让自己难受的来源不是那个越来越近的目的地，而是通道里……通道某处，有什么在迫近。 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离开通道！他需要让方栩予知道…… 方栩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安抚地拍了一下唐泽的肩膀，然后看向穆之铭。 「我想听听b区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决定。」 「b区只有一种解决方式——任务优先。」 「人，要多少有多少。」 看见方栩予的表情，穆之铭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b区没有资格做什么人文关怀。不只他一个哨兵，我也一样，随时都能被丢弃。」 「否则怎么保证高贵的a级人的安全？」 没等方栩予开口，穆之铭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掩体真的不再派人出来了，而b级人全都死了——」 「到时候，a级人会不会被迫开始牺牲？」 「你们——会变得像现在的b区一样吗？人与人之间冷漠无情，底层人连物资都不如……」 「如果是这样，我还有点期待呢。感觉b区这些无谓的牺牲，好像都有了意义。」 方栩予定定地看着他。 「a区和b区从来都不是敌人，我们的共同目标是在污染侵袭中保全掩体里的人类族群。」 「为此，无论是a区还是b区，最终都会牺牲。但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那为什么所有的探索和清除任务都是b区打头阵？b区用命检验出不明污染，你们连出动都不用，直接就取消了任务区！」 穆之铭喊道。 「为什么，你们牢牢把握着先进的作战武器和检验、医疗系统，垄断着大部分物资，而不分给最需要它们的b区？」 「就像这些作战车，a区根本用都不用，为什么不肯给b区一辆？」 「你们的武器，真的是用来对付异变物的吗？！」 方栩予神色一黯：「你还知道些什么？」 「去那间废弃医院看看，你就能知道我所知道的了。」 「他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那又怎么样？b区有那么多哨兵，你想要几个要几个，全死了也没关系。」 方栩予「哼」了一声。 「只有无能的队长会让队员无谓牺牲。」 「我的队伍里，只有大家一起全身而退这个选项。」 说完，方栩予对面板大喊一声： 「往上走，到地面去！」 「你疯了吗？往上哪有路？」 「这是作战车，这么多武器，不用来开路干什么？」 「队长，不……不可以……」 唐泽的话被武器启动的声音盖了过去，方栩予没有听见。 几个对空射击的枪口都抬了起来，面板上显示出了攻击目标。官殷见正在进行快速测算，确认不同发射点的成功率。 第54页 后排的穆之铭却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 唐泽努力抬起手，试图抓住方栩予的悬在控制盘上的手臂。 就在这时，面板上的测算结束，显示出了不低的成功率。方栩予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发射键。 唐泽的手错过了他。 在一阵强烈的震动中，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软软地往一旁倒了下去。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了通道另一侧亮起了一道光。 一道不属于他们这辆车上的光。 第26章 「来不及了」 方栩予发出的第一道武器击中了斜上方的洞壁，不出所料引出了一波藤的攻击。 这些藤汹涌地扑向被轰开的缺口，反倒让旁边空出了一条新的通道。 但下一秒，这股出动的藤却突然调转了方向，直冲着作战车袭来。 「轰——」 通道另一侧的亮光处爆发出强烈的震动，凌乱的藤突然像波浪一样扬了起来，接着又以亮光为圆心朝外飞了出去，发出噼噼啪啪的一阵响。 有人发射了武器。而且显然，比作战车上搭载的要强力的多。 方栩予和穆之铭一瞬间都看清了状况。 「杀伤力这么大……这是他们在清除证据？！」 穆之铭说道。 清除一定是从某个起点开始的。那些人只会不断往前发射武器，直到把这些藤赶尽杀绝。 ……也把他们赶尽杀绝。 方栩予没有回答，只是飞速地操作作战车往后退。但没等他们退出多远，车身突然勐地一震，接着便像是陷入了沼泽一样失了力，没法再动了。 因为那些未知武器的发射，藏在土壁里的藤一下子都钻了出来，通道土崩瓦解。 所有的土、壁……都变成了无数狂舞的藤，疯了似的往前生长、移动着。 它们有些撞在了一起，有些缠在了一起……俨然一副躁动不安的诡异画卷。 这些藤……是在逃命。 「通道都没了，这往哪开！」 穆之铭喊道。 车下的地面此时也像波浪一样涌动起来。 作战车上下颠簸着，仿佛一只听天由命的小船。 方栩予紧拧着眉头，一边朝其他方向发出了两次攻击，一边继续尝试操纵车移动。 但他依然没有成功。 藤的反应和之前截然不同，不仅没有避开攻击，反而踩过前面的「尸体」，前赴后继地往前涌。 「作战车的武器根本引不开藤，对面的武器太强劲了，一定是为了对付这种东西特制的！」 「这些藤都疯了，打中也不会躲，还往上扑……我靠，这得发生踩踏事故啊！」 被踩踏的不仅是一些无辜的藤，还有无辜的他们。 数十米深的地下，四面八方都是蛇一样疯狂扭动的藤。和之前的藤墙有所不同，它们并不是完全散乱的，而是各自拧在了一起，以股为单位活动着。 乍一看去，就像是训练场中的巨大蛇藤——一下子出现了数百条。 不远处又传来了爆裂的响声。 有几股藤随着声音往前突出来，一下又被旁边的那些追上了。 炸飞的藤和逃命的藤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死的，哪些是活的。 「植物系的藤根系应该无法移动，只有枝条可以生长。」 车里传来刘天娥急切的声音。 「地下的土层不可能全是藤蔓分泌物形成的，一定有它们根系的附着点。通道内可能有支架结构，用来支撑地面和固定根系，只是平时被藤包围着看不出来。」 「可它们现在就在移动啊！」 穆之铭说道。 「这不符合当前异变物研究的规律。如果你们观察到根系在移动，一定不是异变物自主移动，而是其他力量趋使的！」 「是『支架』在移动吗？」 方栩予问道。 「有可能……现在的问题是藤实在太多了，根本无法分别其他结构。」 「如果能够尽量清除杂藤，也许地面下真实的构造就会显现出来。」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侧身确认了一下唐泽的状况，发现唐泽已经失去了意识，唿吸也很微弱。 他脸色一沉，把唐泽的面罩重新拉上，接着伸出手，把后面的穆之铭拖上前来。 「你来操控作战车的武器。我的队员会接管驾驶系统，配合我们躲避。」 穆之铭点了点头，刚想问「你要干嘛」，就看见方栩予一下打开了天窗，跳了上去。 他的手上，拿着那把特动队特制的枪。 「队长手上的枪是目前对付异变物最有效的武器，也许可以和对面争一争。」 官殷见的声音传了出来。 「穆队长，我们这边已经全面接管了车辆操控。我会把现场分析和操作概率发在面板上，麻烦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执行。」 「知道了。」 穆之铭简短地回答道。 官殷见寻找着藤蔓间的空隙，不断移动着车辆躲避，防止作战车被藤捲走。 可这样一来，车不仅上下勐烈颠簸，还时常以极大的角度和加速度转向。 坐在这种车里不要说精准操作了，人还能留在位子上就不错了。 这下，穆之铭才明白为什么对面接管了全车系统，还需要他手动操作攻击—— 第55页 现场状况瞬息万变，除了依赖长期实战的直觉，别无他法。 方栩予此时应该蹲在车顶。为了防止外界污染对唐泽产生影响，他上去后就关了天窗。 穆之铭不知道，他要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平衡，同时持械射击。 如果真能做到，那绝对是战神级别的人物——不，神物。 目前为止，车顶还没有什么动静。 说不定人已经被捲走了。 正想着，车前的藤蔓丛中突然闪起了一道亮光。 这道亮光并没有通常的炮弹那样明亮，而是像是闪电一样稍纵即逝，淹没在藤蔓中，让人疑心那只是幻觉。 可下一秒，车载炮弹都做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杂乱的画面中，有股藤蔓明显地往前伸出了一大截，大幅度地快速抽动着，好像被打痛了一样。 然而它们一边甩动，一边又在迅速干瘪、死去，最后终于成片瘫在了地上，和训练场死去的蛇藤非常相似。 没等穆之铭往下思考，他就看见那股藤死去的地方，露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就像是一面墙上破了个洞，洞中涌出了一股水流。水流泄完了，洞就留在了墙上。 藤墙被击穿了！ 「队长做到了！」 官殷见忍不住欢唿了起来。 「这是怎么……」 「那些藤都缠到了一起，队长需要找到连接最多藤的节点，击中之后，攻击就会顺着节点蔓延开。」 「节点找得好，就可以一下清除上百根藤！而且我们的枪还可以两击同发，最理想的状态，可以瞬间清除掉一片网！」 在这些疯狂扭动的藤中找关键节点？ 不要说它们全都缠在一起，有成千上万个节点，他还需要在没有固定的情况下蹲在车顶射击，而车在没有规律地四下乱动，…… 这他么……是人？ 穆之铭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瞥见侧后方的位置亮起了转瞬即逝的闪电。接着，面前的藤墙又倒下了一片，露出了更宽阔的一条通道。 有了余地，官殷见立刻操纵车调转了方向，朝着远离未知攻击的方向移动。 车紧急转向的时候，副驾驶上的唐泽被甩到了侧窗上，发出了结实的一声「砰」。 穆之铭闻声瞥了过去，看到唐泽似乎被撞醒了，脑袋动了动，手臂也微微往上抬了一下。 他微微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情况有变，遇到了些麻烦。」 「不过别太紧张，你那个新队长有点东西，应该可以……唐泽？！」 唐泽勐地坐直起来，动作的有力程度，不像是他昏迷前的身体素质能做到的。 这个声响引得穆之铭再次朝他看了一眼，正对上他转过来的面孔。 面罩下，唐泽绿色的眼睛仿佛在发光，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形，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准备狩猎的猫……不，像蛇。 穆之铭唿吸一滞。 车顶传来了撞击声，唐泽瞬间移开了目光，朝车顶看去。面罩挡住了他的面孔，他看起来又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穆之铭悄悄地伸手探向腰间，握住了自己的配枪。 车顶又传来「咚」的一声，这回传出的位置似乎比先前更靠后一些。 唐泽盯着传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两秒，在穆之铭准备掏出枪的时候，突然腾地跳起，打开天窗蹿了出去。 迅勐程度，和方栩予有得一拼。 「不好，他要攻击……算了，来不及了。」 穆之铭咬了咬牙，迅速关上天窗坐回驾驶位，继续操作车载武器。 「穆队长，发生什么了？」 官殷见问道。 「没什么。」 穆之铭冷冷地说道。 这些队员所能看到的实时监控画面，应该不包括车顶的全貌。如果方栩予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他们不会知道唐泽跳上去做了什么。 38次任务累计的污染侵袭，终于在这个时候激发异变了吗？ 也是，哪有人真的不会受污染影响…… 「队长怎么没有动静了？现在的操作难度应该降低了才对。」 「看你们现在的位置，离废弃医院已经很近了，只要再进行几次同样的操作……」 「你们队长可能弹药不够了。」 穆之铭说道。 「你先和我全力配合，看看能不能从已经轰开的通道中逃出去。」 车顶上又传来几声撞击，位置更加靠后，节奏也有些杂乱。 但穆之铭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带着这片地下的秘密，逃出去。 第27章 是谁狩猎 作战车调了头，朝着新出现的通道疾驰而去。 藤已经少了很多，并不需要像先前那样快速闪避。 透过车窗，穆之铭看到通道两侧的藤的确如那个女声所说，像是攀附在什么支架上。 难道这就是地面下真正的「结构」？ 正想着，官殷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穆队长，前面有障碍，需要你用车载武器清除。」 「队长还在车顶，可能会被刮蹭到。他关闭了通讯，所以只能请穆队长这边按着我的规划操作，尽量避免藤条对车顶的影响。」 方栩予……已经断了通讯？ 第56页 穆之铭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了。」 官殷见给的几处连续攻击点都在斜前方的高处，现在看过去有死角，需要一边前进一边找时机发射。 藤条被击中后的走向很难精确预估，只能依赖穆之铭的经验判断。 穆之铭做好准备，在车行进到预定位置时，按下了第一次发射。 缠绕着的一大片藤倒了下来，车随即往旁边撇开。可这样一来，又引起了侧面一部分藤的注意，开始杂乱地挥舞起来。 穆之铭调整角度，朝侧面又发射了一次攻击。 车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雨点打在上面。 是落下的藤。听起来并不多，应该不会造成大的伤害。 除此之外，并没有听到人活动的声响。 方栩予已经完全被唐泽放倒了？ 穆之铭不知道唐泽这种「厚积薄发」的哨兵会异变到什么程度，说不定会从喉咙里长出几百只触手，把方栩予吸食干净。 又或者，两个人双双变异，四肢全部融合到一起，脸上只剩一张嘴——也可能是两张——然后把遇到的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也许把「它们」从车顶甩掉才保险吧？ 面板上又传来几个锁定目标的光点。穆之铭回过神，选择了一个目标，随即点了发射。 不曾想，他这次选中了一个大的「节点」。车载武器没有方栩予的枪有效，这个举动非但没有起到打出一条通道的效果，反而激得一群藤朝中间的通道涌过来。 作战车勐地避开，没有被直接攻击，但还是有一股半米粗的藤从车顶上掠过。 如果车顶有人，肯定被捲走了。 这样也好，不用他再费心处理了。 穆之铭想着，面无表情地打算继续发射。 车顶在这时却传来了声响。 像是快速移动的脚步，随后是撞击和滑行的声音，迅速从车尾响到了他头顶。 没等他反应，车前窗突然倒挂下一张戴面具的人脸。紧接着，旁边不知哪里突然又撞出一股藤，像鞭子一样重重抽在前窗上。 只一瞬间，那个人的身体在前窗一晃而过。 下一秒，前窗又扑出来一张面孔，重重砸在了上面。 是方栩予。 方栩予是从车顶滑出来的，发现扑空之后，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紧接着，天窗被勐地拉开。 穆之铭抬起头，几乎和倒挂进来的方栩予脑袋撞个正着。 「……」 他不知道这时应不应该立刻实行击毙。 方栩予看起来形态还很正常，但谁知道他的防护服下面是人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把车往回开！」 方栩予喊道。 穆之铭拔出了枪。 「唐泽被捲走了！」 方栩予一把扼住他的手腕， 「调转车头，追击那束藤，把人救出来！」 「你疯了吗？！那里全是藤，还有对面的清除武器，他已经活不成了！」 方栩予没有回答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官殷见，重设目标！」 「救了也没用！」穆之铭喊道， 「他已经异变了！」 「他没有。」 方栩予举枪抵住穆之铭的胸口。 「我的队伍，必须全身而退。你不乐意，可以下车。」 穆之铭咬紧了嘴唇。 方栩予没听到回答，却看到穆之铭的目光恍惚了半秒，接着瞳孔勐地一缩。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往上缩了回去，一个转身稳稳蹲在车顶上，枪口对着前方。 然后他看到，车的前方，比原本多出百倍十倍的藤，这时像海啸一般，朝他们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 唐泽整个人悬挂在空中，四肢和身体都被藤紧紧缠住。 藤在来回摩擦中彻底磨破了防护服。现在藤条贴着的是人工皮肤，他几乎能感觉到侧颈被棘刺顶住的刺痛。 黏液则顺着外衣裂口往下流淌，在人工皮肤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痛？……他已经麻木了。 唐泽睁开眼睛，终于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处境。 他被层层叠叠的藤条包裹起来，缠在中心，就像落入蛛网的猎物。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蜘蛛就会靠近过来，把他一口吸食干净。 「sybe……」 他在心里喊道。 「……」 「你看你干的好事！！！」 「你别、别太绝望嘛……」 sybe支支吾吾地说。 「队长说了会来救你的。」 「你怎么这么相信他？」 唐泽虚弱地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藤条，连嘆气都嘆不出来。 这数量……恐怕地下所有没被武器清除掉的藤都聚集在这里了。 「就算他真的想，也过不来的。他的枪、车上的武器，都没法击破这么多藤。」 「他知道这个形式，不会来送命的。这和之前又不一样，没有……」 一根藤条缠住了唐泽的脖子，他的气息受到压迫，思考一下子中断了。 「……胜算。」 藤条越缠越紧，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终于，作为最后一道屏障的人工皮肤也破了。 棘刺扎进了他的脖颈，血珠从伤口渗出，和黏液混在一起流下来。 第57页 唐泽几乎停止了思考。 记忆代替现状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分钟前。 他睁开眼睛，感觉身上隐隐作痛。周围的气味很奇怪，眼前缭绕着各色烟雾。 他记得自己是在座位上晕了过去，此时却在车顶上。 他侧过头，看到方栩予躺在他身边，全身几乎被藤缠满，仿佛一只木乃伊——不，藤乃伊。 而他自己周身沾满了黏液和断裂的棘刺，双手还各捏着半截藤。 唐泽：……？ 卧槽？？？？？ 他对眼前的情形丝毫没有准备，回过神来，就仿佛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条藤突然跳起来，勐地往他脸上一抽。 「啪——」 头盔「嗡」的一声，唐泽彻底清醒了。 「sybe，你做了什么？！」 他在心里大喊。 「队长被藤困住了，再这样下去会被捲走的，我是来救他的。」 「他要被捲走关你什么事啊？我本来不是在车里躺得好好的吗？」 唐泽小心避开一根抽过来的藤条，勉强撑住身子。 「你让我跳上来也就算了……什么武器都没带，就用手，怎么救啊？」 唐泽觉得很奇怪。 按照以往的经验，sybe除了遇到「大餐」，对他的身体还算挺爱护的，怎么会为了救方栩予就带他冲出来？ 「没有他你们也出不去……虽然这都是些f-的小玩意，也架不住那么多啊，行动还都是乱的，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 「你那时睡着，不知道你们队长有多英勇！这么多破藤，一下子拉一片……反正你这副破身体是死都做不到。」 「啊，那么灵活，又有力量……」 唐泽算是听明白了。 「你看上他的身子了？」 「说什么……我没有！」 「你想甩了我附他身上去？！」 唐泽瞪大了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被任何人视如草芥已经够悽惨了，现在居然还要被身体里的东西抛弃。 「只是同为强者的惺惺相惜罢了……不是，结合以后我没法离开你的身体啊！」 「别废话了，你快救他啊！」 这话让唐泽松了口气。 仔细想想，sybe说得也没错。如果不救方栩予，以现在的情况他和穆之铭根本没法逃出去。 只是…… 他的力气根本无法徒手弄掉这么多藤，sybe说的「救」，实际上是让唐泽去扯那些藤，然后激怒他们缠到自己身上！ 唐泽感觉自己的手臂、腿、腰……都被毒蛇爬上了。 藤越来越多地被他吸引，但是方栩予身上的藤实在太多，看起来丝毫不见少。 这样过不了多久，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被藤缠成一个大茧。 就在这时，他看到方栩予的一只手腕动了动。 他一下明白了方栩予的意思，靠过去，奋力把缠住方栩予手腕的几股藤扯出一些间隙。 那几条藤愤怒地顺着他的手腕爬上来，一圈圈捆紧了他的手臂。 隔着防护服，唐泽都能感到手臂的血压陡然升高，纤细的肌肉都被勒得几乎炸裂。 下一秒，一道不显眼的闪电在他的手腕上闪了一下。 接着，他的手臂上——连带身上、方栩予的身上——所有藤全部抽动了起来。 一大股灰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又迅速消散。 藤干瘪下去，变成了一堆轻飘飘软趴趴的干皮。 方栩予拂掉他身上盖着的藤皮，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不要命了？！……算了，回去再说。」 方栩予蹲坐起来，把唐泽往身后掩了掩。 「接下来我能应付，你千万不要动。」 「放心，很快。」 说完，方栩予便松开了他，往前走出两步站直起来。 唐泽蜷坐着，被方栩予高大的身影挡在后面。 四面八方的藤始终蠢蠢欲动，有几根发现了这个突出的目标，就挥舞了过来。 方栩予抬起一只手臂，立刻被几根藤飞扑过来缠住。 他却没有急着弄掉，而是反过来用手臂绕了几圈，把那些藤攥成一股，然后用力往后一扯。 方栩予的力气很大，藤的根系和纠缠在一起的枝节也都被连带扯动，左上方有一片藤墙开始轻微晃动。 他没有急着开枪，而是如法炮制，继续吸引藤条，然后合成股攥在手里。 他一边拉扯一边四下查看，似乎在确认藤条交叠的范围。 唐泽这才明白，方栩予之所以会被藤条埋没，是因为他在「引火烧身」。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乱来。 「原来队长是这样找出「节点」的。」 sybe说道。 「不愧是……」 sybe的发言被打断了，打断它的是f-的藤条。 上方和侧边的藤条几乎都被方栩予所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手上。然而就在这时，车载武器突然击中了另一处节点。 「怎么在这个时候发动……唐泽！」 一大片藤铺天盖地砸了下来，严严实实地罩在他们身上。 方栩予赶紧往后一扑，伸手去找唐泽。 没等他拉住唐泽的手，车子突然来了好几个急转弯，接着又是一片武器发射的亮光，被击中的藤条纷纷掉落。 第58页 之前缠绕在方栩予手上的藤却在这时候限制住了他。他手在一片乱拳攻击下，和唐泽擦身而过。 就在这时，唐泽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唐泽——」 …… 「唿……咳！吓……唿、唿……」 脖颈处的刺痛让唐泽被迫清醒过来，他重重喘着气。 藤的棘刺扎进了他的血管，似乎正在吸食他的血液。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新的食物，那些一直想把他勒断的那些藤条竟然慢慢松了下来，让他能够大口唿吸。 「……sybe？」 「我身体里还有『废气』吗？」 这一回，sybe隔了几秒才回答。 「你以为它们这样是吸了「废气」？……不，虽然它们喜欢那玩意，但是这么多藤条，你身体能储存的总量都不够它们集体吃上一口。」 「它们现在用的是更高级的玩意。」 唐泽悄悄转了下脖颈，刺痛又让他顿住了。 「你是说……纯黑的那些……」 「没错。」 「你抬头看看。」 唐泽忍着剧痛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藤条已经不像他先前看见那样杂乱，也不再狂躁地飞舞。 它们整齐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通道，看起来是精巧又稳定的编织结构，安安静静地，就像一个人工建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抬起头的时候，通道尽头也上抬了一些。 「还记得训练场的e级玩意吗？驱使它们的，就是内部的一股纯正能量。」 「那股能量，现在就在你的体内。」 「也就是说，我现在能驱使它们？」 「如果我把那部分能量拿出来给他们供能的话。」 唐泽愣了愣，目光渐渐暗了下来，一抹笑意浮上嘴角。 「那我不就变成巨型蛇藤了？」 「挺好。」 「我还想存着呢……啧。」 下一秒，唐泽的眸子发出了绿莹莹的亮光。 他的瞳孔缩成针形，像是盘踞在洞穴内的蛇，又像暗夜里窥伺的猫。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同样绿色的光在交叠的藤上蔓延开去。 被缚在藤网中央的他，分明才是那只狩猎的王蛛。 第28章 你又如何对我？ 「又来？」 方栩予皱着眉头举起了枪。 下一秒，他的神色一变。 「不对……不对！」 眼前的藤和刚才不一样了，原先虽然也有集团行动，但也是一小股一小股的。 而现在，所有的藤都拧到了一起，被同一种力量驱使着，变成了一条无比巨大的藤蟒！ 这条藤蟒，比他在训练场见到的还要大上百倍。他们的作战车和它比起来，连个鳞片大小都算不上！ 【队长，请快进车里！】 官殷见的消息终于成功传了进来。 【现在所有藤都聚到一起了，攻击性非常强。但好消息是，原本被它们遮住的通道骨架露出来了，全速逃离的话成功率很大！】 逃离…… 方栩予神色一黯。 【队长，这条藤蟒和训练场内的不太一样，可能发生了进一步异变……保险起见，请先尽快离开。】 刘天娥说道。 方栩予的额上淌下一滴冷汗。 「知道了。」 下一秒，他打开天窗跳进了车里。穆之铭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控制盘。 在天窗关闭的一瞬间，作战车勐地调转方向，开始全速行驶。 几乎是同时，藤蟒已经扑到了作战车原先的位置。 它如此巨大，像是在地底深处掀起了巨浪。一不小心，浪头就会把他们掀翻、吞没。 巨浪紧紧追逐着他们，逼着他们绷紧神经，片刻都不敢松懈。 两个人的心都堵到了嗓子眼。 【快到出口了！】 官殷见说道。 「到出口……它不会跟着追出去吗？」 穆之铭面色死白。 「这么大，能把建筑撞坏吧！」 方栩予喘着气，目光死死盯着后面穷追不捨的藤蟒。 就差一点，如果刚才抓住他…… 那条巨蟒的肚子里…… 他攥紧了拳头。 【出口有巨型钢架结构，直径只有这条藤蟒的一半不到。加上建筑还有几米厚的隔离金属板，藤蟒会被拦下的。】 「就算整体会被拦下，别忘了，它还可以分成小股、甚至单体。」 方栩予看着后方说道。 「它一直保持着马上就要追上、又不至于真的追上的速度跟着我们，明明只要发力沖一步……这东西有更复杂的意识。」 「它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绝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逃出去。」 【好的，我再尝试一下深度扫描分析……队长！！！】 天窗毫无预兆地被打开，方栩予跳了上去，背对着车前进的方向。 他盯着的，是直径达到十几米的庞然巨怪。 「我看见了，这些藤的中心节点。」 方栩予说道。 「打蛇，打七寸。」 他扣动了扳机。 *** 唐泽适应了一下这副新的「护甲」，成功地让它在自己的操控下动了起来。 这是地下存活着的所有藤，即便已经被处理了那么多，还是有如此庞大的数量。由此可见，原先这片土地里，到底埋了多少这种东西。 第59页 能量能够将这些东西聚集在一起，小小的一株藤，就能变成攻击和防御都极强的庞然大物。 「我估计你现在有d级了。」 sybe说道。 「不过你得悠着点，要驱使这么大的东西，原先的那点能量用不了多久。」 「反正离出口也不远了。」 唐泽稍稍转了一下脑袋，试图「看清」面前的东西。 他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藤，但是在连接上这些藤后，他也可以透过蛇藤的「眼睛」看到一些东西。 只不过蛇藤的「眼睛」成像和人眼有差别，周围的一切是被压缩的，可以看到360度的景象，但都变形得厉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血煳煳的一片。 唐泽努力尝试了一会，才从中辨认出作战车。 一个……句号一样的小白点。 「藤如果都被吸引到我身上，那么前面的通道应该没有藤了。」 他说道。 「作战车应该来得及开走。」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过来。那种东西另藤恐惧，现在，这种恐惧也通过成千上万的藤蔓传递到他的身上。 即便这些藤已经通过能量凝聚成了巨蟒，还是会害怕那种东西。 究竟是……什么？ 唐泽来不及细想。视野的边缘出现了红光，藤蟒的尾部已经被击坏了。 那些东西追上来，把藤清理干净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之前，要让作战车逃离这片地下。 他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小白点上，努力操控着「身体」朝前涌去。 藤蟒能阻挡住后面的攻击，还可以让通道的地面像波浪一样涌动，推着作战车更快前进。 如果顺利的话，他只要操纵这些藤和作战车一起到出口，再想办法从中解脱…… 唐泽的瞳孔勐地缩紧了。 视野中心出现了一道闪电样的纹路，像是道裂缝。 半秒钟后，裂缝突然扩大到整个视野，仿佛把世界都撕扯出一个大洞，只看到一片血红。 藤蟒的「眼睛」被摧毁了！ 唐泽还没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就看到前方层层叠叠的藤蔓边缘，突然都亮起了细小的闪电一样的光。 这些光用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朝他蔓延过来。 这光……很熟悉。 「快把刺拔掉！」 sybe大喊道。 唐泽反应过来，奋力将脖子往反方向伸，用被捆住的手臂努力拉扯着，试图把扎入他血管的刺拔出来。 藤蟒被前后夹击，已经失去了生命力。但那些捆住他的藤，却依然乱麻一般，无法挣脱。 闪电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咻——」 *** 藤蟒高高地昂起了头，像是无人掌控的水管，胡乱甩动着。 它已经失去了控制。 果然是这样。 方栩予想道。 连线那头的队员们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唿，很快，他们的情绪又被随之而来的紧张所掌控。 【队长先抓稳！】 藤蟒在摇摆中垂死挣扎，但身体已然开始下坠。几秒钟后，这十几米粗的躯体会重重地砸到地上，再也抬不起来。 作战车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全速逃离。 方栩予蹲在车顶上，望着藤蟒的方向。 藤蟒在被击中后迅速枯萎解体，单体的藤纷纷变成了纸一样的藤皮，灰尘一般从上方撒落下来。 在落到地上之前，这藤蟒就已经枯萎了一半。 他们在训练场遇到的蛇藤，就是这样死去的？ 方栩予定定地看着它。 说不定，他还…… 【队长，低头！】 作战车已经行进到了出口的钢架结构前，顶部厚重的钢管已经扭曲变形，堪堪能容作战车通过。 方栩予一直看着藤蟒，此时正背对着钢架，眼看就要撞上了！ 「嗖——」 方栩予仿佛背后长了眼，一个俯身卧倒下去。 钢架险险地从他的头顶上方掠过。 作战车继续往前，通道内的景象飞速地远离他的视野。 他看见那个「出口」是一道变形的隔离门。这种隔离门在聚集区很常见，是最外围的防护之一，非常厚重。 换言之，他们离开了地下通道，回到了聚集区的某个地方。 隔离门十分破败，也没有通电的亮光，看起来废弃已久。 藤蟒还没死绝，这会还有一些残枝从里面伸了出来，不一会就把几米高的隔离门塞得水泄不通。 接着，这些藤条又化成干枯的皮，把出口掩埋了。 作战车停了下来。 天窗勐地打开，穆之铭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 「进车里。」 方栩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起身，然后从车顶一跃而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废弃的区域没有什么防护效果，和在野外差不多。甚至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方栩予这才抬起头：「什么更危险的东西？」 「人为造成的污染……生化，或者核。」 见方栩予愣在原地，穆之铭又补充了一句：「有些地方比你想像的还脏。」 方栩予回过了头，依然望向通道的方向。 「知道了，你进去吧。」 第60页 「你在自我感动什么？他那样不可能活着，除非变成异变物！」 穆之铭朝他的背影喊道。 「你是想找一个尸体都不一定在的死人，还是一个比那藤更可怕的异变种？」 方栩予停下了脚步。 「他不会轻易异变，他和别人不一样。」 「而且，他说不定没有死。」 他回过头看着穆之铭。 「训练场上我们被吞没，是你把我们刨出来的。你应该清楚会是什么样。」 穆之铭没有再回答。 方栩予拖着枪往前走去。 作战车已经开出通道数十米，他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加上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走得很慢。 况且，他手上的枪对刨开那巨大的藤蟒残骸没有任何助益。他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挖那堆山一样的枯藤。 但他不想再让同样的情景发生第二次。 他「几乎」全员存活的带队记录，唯一一次例外。 只有那一次就够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束亮光。 作战车已经开到了他旁边。 「我把车停在靠近出口的地方，这样方便点。」 穆之铭说道。 「不能用车载武器，会伤到他。」 「我知道。」 穆之铭把车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跳下。 「我挖过一次，有点经验，也许快点。」 「……嗯。」 通道内的动静已经完全平息，看样子除了无数藤的尸骸，没有别的东西。 两个人挖了不知道多久，排汗系统的集水舱都集满了几次，除了藤皮还是藤皮。 终于，方栩予在枯皮中摸到了一只手。 他赶紧沿着手臂往上一捞，扶着肩膀把人带了出来。 「唐泽！」 唐泽紧闭着眼，软软地倒在方栩予怀里。他的防护服已经被藤条刮的破烂不堪，有几处甚至裸·露出了皮肤。 不过万幸，他的皮肤看起来并没有伤口。 方栩予把手指探向他裸·露的颈间，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 「他还活着！」 穆之铭凑了过去，一把掀开他的面罩，把一个小瓶子塞进他的口鼻。 「应急救援罐。」穆之铭说道。 「可以供氧、激活心肺、唤醒大脑，在判断士兵处于非异变导致的昏迷状况时才会使用，可以让他们撑到回医院治疗。」 「就够用十分钟，醒不过来就没辙了。」 在应急救援罐剩下20%的时候，唐泽勐地咳嗽一声，大口地喘气起来。 方栩予把他扶正了一点，捏了捏他的肩膀。 「别怕，队长在呢。」 唐泽缓缓睁开眼，瞳孔已经恢復如常。 他看着视野里模煳的方栩予的身影。他看起来很疲惫，脸上又有些欣喜，似乎很在乎自己。 周围都是枯散的藤皮，望不到尽头。他们应该挖了很久。 方栩予看见唐泽涣散的目光，又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再坚持一下，这就带你回医院。之后好好休息，不出任务了。」 说完，方栩予站起身来，抱着他往出口走去。 穆之铭拖着脚步跟在后面。 唐泽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或许他有力气，但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看着方栩予的侧脸，透过护目镜，可以看到那道坚定的目光。 队长啊，你为了保护我这个柔弱的队员，可以独自战斗，也可以不顾危险回来救我。 可你要是发现，你奋力保护的，就是你击倒的可怖的异变物…… 你会如何对我？ 第29章 集体异变的真相 「萨珐尔：」 「唐泽，你们怎么突然离开了？我被叫去开了紧急会议，回来没在监护室没看到你，之后也没查到出入记录，是a区的人把你带走了？」 「你现在怎样？到a区了吗？a区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他们愿意给你配备治疗，还是不错的选择……」 唐泽眨了眨眼睛，关掉了内置的面板。 这次行动后sybe吸食的能量已经全部耗尽了。现在，它和他一样，回到了先前那种极其虚弱的状态。 甚至更甚。 唐泽明白了一件事：训练场的那条大蛇藤是怎么形成的。 蛇藤就是众多单体藤编制成的容器，存放着能量。它们本身并不直接吸食这种纯度过高的东西，只是保护它不逸散出去。 换言之，这片地下的蛇藤，都是用来存放能量的。他们看到的「通道」，实际上就是容纳能量的空间。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隔离区中出现了一个破口，导致能量从那个口逸散了出去。 隔离区已经异变的人，被那种能量吸引，才纷纷围过去，最后结合成了「树」。 能量吸引异变物靠近，诱导它们进一步异化，形成更强大的异变物。 新的异变物具有更强的防御能力。它们看起来在对外攻击，实际上是保存自身的完整，即能量的完整。 这难道是集体异变的真相？ 唐泽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sybe和这些异变物不一样，它不是「存放」能量，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利用能量。 还有一点：sybe有自主性，而那些异变物没有。 第61页 「树」和「藤」，都是被能量本身驱使，而sybe可以驱使能量。 「能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在心里问道。 「能量就是能量……」 「别找我了，我太虚弱了……我要睡了……」 唐泽没有再回答，他也几乎没有思考的力气了。 只是他隐隐约约，觉得「能量」并没有那么简单。 「能量」似乎……是有意识的。 他又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被方栩予抱在怀里往前走，也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他好像被温暖的介质包围了，那东西不像是液体，更像是啫喱之类的……却一点都不会让他感到窒息。 应急救援瓶已经被他耗尽了，穆之铭又拿了一个给氧瓶给他罩上。 唐泽知道b区的队长级会发配应急瓶，每一个不到巴掌大小，胶囊状，可以配在随身的防护服里。 这东西比较稀缺，几个月才发一套，哨兵这种消耗大的肯定是不会有的。 这应该是穆之铭自己随身带的，但他大概率也只有一套，是在暂时被困的极端条件下延长等待救援时间用的。 怎么突然……就都给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回到了作战车里。 唐泽被放在车后的武器室，躺在用来缓冲的毯子上。 车里的过滤系统让他舒服了一些，加上吸了两个应急瓶，他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只是身体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 「再给你换一套防护服，躺着不要动。」 方栩予说道。 「我们已经到了聚集区，回去会很快的。」 唐泽无力地应了一声，任由两个人摆弄着，换下他满是黏液和伤痕的防护服。 他在最后一刻拔掉了扎在脖子上的棘刺，但还是受到了武器攻击的波及。sybe用来驱使的能量来不及收回，和那些藤一起被截断了。 但这个举动虽然让他失去了迄今为止积攒的能量，却也保住了他的命。 方栩予擦掉了他脸上和皮肤裸·露处的污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没有肉眼可见的伤口，没有出血，有一些撞击的痕迹。」 「便携异变检测仪，绿灯。」 说完，他抬起了头。 「穆队长，以b区的标准，这种程度的受伤怎么判定？」 「大概率会带回救援，几乎算是没有受伤。」 穆之铭皱了皱眉头。 「他真的不一样。」 「他可以降低污染值，同时自己的身体不会受太大损害。a区给他做过细緻的基因检测，40%异常。」 「他的细胞运行机制和常人不同。」 「40%……他居然看起来还是个人样。」 穆之铭眼皮一颤。 「难道这真的是一种『天赋』？」 「b区人都有不低于10%的基因异常，异常程度和方向各不相同。理论上来说，应该会出现利于适应污染环境的突变。」 方栩予说道。 「我一直在留心b区的人员。哨兵的工作环境最容易筛选出具有优秀突变的人，唐泽的基因能抵御污染侵害，这点毋庸置疑。」 原来是这样。唐泽暗暗想道。 方栩予一直是用先天的基因突变去理解他的表现，根本不知道还有「能量」的存在，更不知道有能吸取异变物能量的不明物种sybe。 只要他继续伪装一个尽职尽责、爱护队长的哨兵，就能留在特殊行动队里，出入那些「危险」的场合，悄悄变得强大。 只是…… 唐泽眼底一沉。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绝对不能，在方栩予面前露出一丁点异样。 他永远要是一个虚弱的「人」。 「不管怎么样，防护服破坏还是很危险的。人体和异变物直接接触，导致异变的可能性更大。」 穆之铭说道。 「还是先把他留在后面观察一下，回去再做细緻检验。」 经过穆之铭的提醒，唐泽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他身上没有伤口。 明明被棘刺扎透了，怎么可能没有伤口呢？ 他又想起了病房的那一枪。 当时他的身上没有伤口，因此觉得自己并没有中弹。 现在想来，说不定和今天一样，他身上「本该」出现那种触手一样的非贯穿伤。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伤口自愈了。 唐泽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假如那晚的神秘人开枪并没有跳过他，那么中弹后毫髮无损的他，必然会被注意。 可在那之后，他除了正常被派遣任务，并没有遇到什么针对他的伤害。 或许，那个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等待着……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触感，打断了唐泽的思绪。 方栩予轻轻拍了拍他：「没事，你就当睡一觉。」 唐泽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已经换好了新的防护服。 穆之铭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回到驾驶位上去。听方栩予的意思，他们两个人都会回到前面的车厢，只留他躺在这里。 他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嗯」了一声。 走到车门前的时候，方栩予又回过头来。 「我给你开了生命监控，如果体徵不对劲，我会马上过来。」 「你感觉不舒服的话，就给我面板发消息。不准硬扛着。」 第62页 唐泽没有力气抬头回应，于是给他的面板上发了一句【收到】。 方栩予这才转身跳了下去。 没多久，唐泽感觉作战车重新启动了。 在这颠簸中，他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 【生命监测：体徵正常】 温暖的触感，轻微的压力，但又不至于压迫得让人难受。 像是水，又不像水。 身体好像悬浮着，又好像安然躺在某处。 ……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在哪里？ 唐泽仿佛在梦中恢復了意识，但身体还沉睡着不受控制，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努力睁眼，结果只是勐地吸了一口气。包裹他的说不清的东西一下子涌入了他的口鼻。 不好，要窒息了……不，并没有。 那东西像是黏液，又像是果冻，随着他的唿吸进入了他的鼻腔、气管……却意外地让人舒适。 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了那东西的颜色：蓝色的。 他还看见，自己在一个卵形的容器里，这个容器在一个更大的容器里。 下一秒，他的意识终于接管了身体，他成功睁开了眼。 温暖的蓝色却在他睁眼的瞬间极速消退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沉的水。 他勐地坐了起来。 周身的管道被他牵扯得一动，浸泡着他的液体也随之泛起波澜。 这是a区的治疗胶囊，他不是第一次浸泡在这里了。 只是他看到的蓝色的东西是什么？在聚集区里、在野外……他从未见过那样明亮的、好看的蓝色。 那种蓝色是怎么跑到他脑海里的？ 唐泽扶住额头，努力回想着。 胶囊监测到他已经清醒，立刻通知了医务人员。没到半分钟，几个医务人员走了进来，把他架到病床上。 通知也同时传给了方栩予。 唐泽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和上次的情况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状况一夜回到进队前。 方栩予还说，回来会让他好好休息，暂时不出任务。 唐泽在心里嘆了口气。 按照a区的干净程度，他只会越休养越虚弱。 又到了思考如何让队长同意带他出危险任务的时候。 他没有被推到特殊作战室，只是在医疗区等待着。没多久，方栩予走了进来。 「队长！」 唐泽努力表现得精神一点。 「队长不用担心，我感觉恢復得挺好的！」 「恢復好不好你自己说的不算。」 方栩予笑了笑。 「知道你急着表现。这次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可以奖励你放假一周。」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唐泽：「……」 他正想着怎么让方栩予改变主意，就感觉自己手腕上突然有了冰凉的压感，紧接着传来「咔哒」一声响， 他低头一看，方栩予把一个金属环扣在了他的手上。 「特制的。」方栩予说道。 「一旦扣上，大炮都轰不掉。」 唐泽：？？？ 「队长……」 方栩予得意地一笑。 「这样，就不怕你乱跑了。」 第30章 来找我吧 唐泽瞪大了眼睛。 不至于还要把他铐上吧……咦？ 他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活动并没有被限制住。 这东西只是个环。 「让他们从现有的东西里改进了一下，加紧做出来的。」 方栩予说道。 「挺轻的吧？」 唐泽点点头。 环看起来是金属质感，又意外地很柔软，扣上以后就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像个诡异的纹饰。 手腕活动的时候也非常自如，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东西可以监测你的生命体徵，也可以定位，这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 「它採用了新的发信方式，不需要基站、不需要供能，任何条件下都不会中断发信，信号就算隔着三层防护堡垒都能探测到。」 「意思就是：在任何条件下，它都不会失联。」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所以，我给它起了个特别贴切的名字：无线寻环。」 唐泽：………… 「最厉害的是——它不会脱落。」 「我已经测试过了，不管是物理、化学还是生物的方法都卸不下来，面对最极端的环境和异变攻击也不用担心。」 「唔……不过手断了就没办法了。」 方栩予若有所思。 「要不……套脖子上？」 唐泽：「……」 「总之，这一次的情况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方栩予拍着胸脯说道。 「就算你被捲走，我也能立马找到你。他们说这东西的原理和量子纠缠差不多，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一方发生了什么事，另一方在宇宙尽头都能同时知道。」 唐泽抬起眼：「另一方？」 方栩予把手举到他面前。 「在这。」 唐泽：…………………… 你还不如给我铐上。 方栩予又一次忘记了唐泽的虚弱，滔滔不绝地对他解说「无线寻环」的各种特性和原理，时不时还要问两句「是不是很帅？」 第63页 唐泽的眼底却已经暗了下来。 这个环会把他的位置和身体状况都实时传送给方栩予，并且不受任何干扰，也不会有信号失灵的情况。 这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在任务过程中暗自行动。哪怕是突然的力量爆发，保不好都会被记录下来。 要是方栩予发现他某些时候身体灵活性大增，身体反常地快速移动……还能不能瞒过他就是个问题。 可要是不主动吸食能量，他和sybe就会一直虚弱下去。 还真是麻烦。 「……因为技术的限制，功能做不了太复杂，只有简单的唿叫功能，没法进行对话。不过正常情况下，使用通讯面板辅助就行了。」 方栩予说道。 「这次还没离开探索区，就遇到这么多问题。不过这样也好，及时发现及时解决，这样真正到未知区不至于措手不及。」 唐泽收回了思绪。 「队长，训练场的异变物调查出结果了吗？」 「还有那片地下通道……ab区之间没有问题吧？」 方栩予的表情微妙地一僵。 「之前我取过样，已经在让他们分析了。初步的结果，地下通道的藤和训练场应该是同源，但它们的聚合方式并不一样。这后面应该还有秘密。」 「那……能查出结果吗？」 方栩予摇了摇头。 「难。两个聚合体最后都分崩离析，取样分析也只能查出单体的信息，聚合结构的信息已经被破坏了。」 「目前只能推测，但是模型都不太让人满意。」 唐泽悄悄松了口气。 「饲养区的问题两区还在协商，b区还是比较强势，目前没有结果。」 「我没有说发现地下通道的事。虽然a区也许能用这个问题来施压，但是如果谈判不成，证据可能会全被销毁。」 「队长还想再去那里继续调查？」 方栩予看了看他，突然抬手在嘴上比了一下：「嘘——」 唐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什么时候……？」 「等他们松懈的时候。」 方栩予压低了音量。 「这几天他们肯定严防死守呢。」 说完，他拍了拍唐泽的肩膀，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 「知道你想出任务。」 「但是这几天先忍忍，把身体休养好。时机到了，我随时会带你走。」 唐泽温顺地点点头。 方栩予又坐了回去，表情和先前没有什么变化。 他又象徵性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再次强调唐泽需要休息一周，之后就离开了。 *** 【方位：114.20， 215.43， -38.32】 唐泽被面板上一条自动通知惊醒。 有些消息不受休息时间的影响，即便关了面板也会弹出来，通常是醒目的字号、醒目的音量。 以前他在b区经常收到，大多是任务出发通知。a区的任务量少，又严格遵守休息制度，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过了。 更何况是这一串密码一样的东西。 唐泽皱了皱眉头，心想该不会又是谁发来的阅后即焚的消息，便一骨碌坐起来查看。 消息没法点击详情，也没法回復，就这么一直显示在屏幕上。 唐泽：？ 病毒？ 两分钟后，他的面板接收到了新消息。 【方栩予：醒了没？】 【唐泽：待命！】 【方栩予：我在地下等着。你熟悉一下无线寻环的功能，跟着位置提示找过来。】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环贴在手上没有任何感觉，这些天他只是在日常活动，时常想不起来自己还带了这个东西。 此时此刻，紧贴着他皮肤的「无线寻环」发出了淡淡的红光，上面还有一行白色的数字。 仔细一看，和他面板上的三个数字是一样的。 这是坐标。 方栩予说过这个环因为用了特殊材料，在扛造和保证信号的情况下，功能就变得特别简单。 如果不能连接面板，似乎传递不了太多信息。 唐泽的心放下了一点。 他要研究清楚这个环的功能和局限，说不定有办法绕开它的监控，今后就可以获取能量了。 他关闭了面板，只盯着环上的数字。 先前他还躺在床上，数字一点变化都没有。在他站起来之后，数字就产生了轻微的变动。 【114.03， 212.98， -38.32】 看样子，这三个数字表示的并不是绝对坐标，而是以他为中心的相对坐标，分别表示对方在空间三维中和他的距离。 当三个数字都变成0的时候，他应该就能找到方栩予了。 唐泽：…… 除了第三个数字基本能确定方栩予是在距离他38米的地下，另外两个方位只能一点一点试出来。 在错综复杂的聚集区里，这也太难了。 唐泽嘆了口气，决定从地下开始入手。 他一直乘坐电梯到了最底层，却发现最后的数字依然是负数。 【135.27， 252.54， -8.89】 唐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位置几乎也是a区的最底层，附近都是住宿区，没有仓库什么的地方。 方栩予总不能在这些天挖出了一个地道吧？ 第64页 等等，地道…… 唐泽恍然大悟，立刻折返回去，凭着记忆开始寻找他之前走过的那条路。 ——两区连通的训练场。 随着他离训练场越来越近，前两个数字也在变得越来越小。在他通过a区的关口之后，面板上又跳出了消息。 【方栩予：快找到了，很好嘛！】 【第一个数字变成0的时候，打开左边那面墙。】 唐泽不明就里，但也跟着照做了。 两区之间的通道两旁都是金属板，之前的训练场就在其中一片金属板后面。 现在看来，通道两侧说不定有不少隐藏的空间，只是不了解的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自然也不会想到打开。 【0，18.33， -5.42】 唐泽停下了脚步。 左边的墙看起来比其他地方要更晦暗一些，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再一看，金属的接缝处也比其他地方更深、更黑。 唐泽用身份卡在接缝附近上下比划了一番，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感应器，金属墙发出「滴」的一声，打开了。 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分辨不出结构。唐泽用灯照了一番，竟然也没看到什么东西，甚至连地面结构都分辨不出来。 他有些犹豫。 【方栩予：怎么不动了？】 唐泽踏了进去。 然而，他踏空了。 身体极速地下坠，手环上的数字在不断变小。 他并不是踏入了一个地洞，而是踏上了一个长长的斜坡，让他快速下滑的同时不至于受到伤害。 终于，当最后一个数字变成0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斜坡到了底，面前是一个门一样的东西。 唐泽走上前推了推，不料「门」整个掉了下来。 灯光出现在他面前，一辆车停在那里。 方栩予靠在车门上，这时朝他走过来。 「不错嘛。」 「队长！」 「我还有点担心你能不能一个人走那么远。虽然体徵数据看来没有太大问题，但加上寻找的时间，体能消耗应该比较大。」 方栩予看了看面板。 「一小时二十三分。」 「新研制的内支撑防护服提供了很大帮助，走起来没有那么累。」 「那我们的技术班子还是有本事的，比内勤发的东西好多了。」 方栩予发出了满意的声音。 「接下来，我们的装备、武器、甚至系统，都会自行研制。」 说着，他绕到唐泽身后，把他弄下来的那块「门板」又原样安了回去。 「队长，是我……弄坏了吗？」 「你哪能弄坏东西啊。这板本来就是外面搬来的，只是用来掩住出口。」 「掩住出口？」 「嗯。」 方栩予抬头看了看。 「你刚打开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空间，本来也不通往地下。」 「这条通道是我让他们挖的。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原先就有的。因为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所以还是把出口掩上比较保险。」 唐泽：…… 还真挖了地道啊？ 「那我们现在是在训练场附近吗？」 「是，但也不是。」 「？」 方栩予笑了一声，走过来扶住唐泽的肩膀，推着他朝车门走去。 「走，带你看看回来那天，你没看到的地方。」 第31章 看不见的眼睛 唐泽云里雾里地走到车前。 方栩予说的应该是他被从藤中「解救」出来之后，从那个未知地点回到a区经过的地方。 那时候他几乎已经陷入昏迷，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在胶囊里了。 这些日子，方栩予也根本没提过这件事。 车门打开，唐泽正要上去，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大……大家好。」 还以为是和方栩予单独行动，结果车里怎么挤满了？ 「你这速度，放在别人身上一次就能报废。」 后面的穆之铭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看来之前的任务总评，有好几分是被你拉低的。」 「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方栩予回身比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带不好队首先是队长的问题。」 接着，两个人又是对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哼」的一声。 唐泽：…… 看来二位的关系真的是难以撼动。 让他惊讶的是，这一次来的人还有官殷见和刘天娥。 官殷见还可以理解，他作为战术指挥，在现场更能发挥作用。 之前因为方栩予临时决定行动，他只能通过实时传输进行指挥，因为视角问题受到了不少限制。 而现在，他带了一大套装备，俨然把车厢后面改装成了一个指挥室。 至于刘天娥，应该是为了採集最新鲜的异变物样本。 异变物也是活物，随着时间推移细胞也会死亡，损失掉部分生物信息。 只是唐泽没想到，方栩予会让她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离开防护严密的a区，暴露在污染环境中。 然而没多久，他就打消了这个疑虑——「老人」的身体比他硬朗多了。 「尤克尤里会在作战室配合我们，陆芝现阶段只需要继续改进武器，所以今天是我们几个一起上路。」 第65页 方栩予说道。 「这辆车以后就是特动队的作战车，配置都是顶级的，还有些是限定——整个聚集区只有我们有。」 「上头那些傢伙还不肯给支援，让我们自己解决……啧，我们队里都是什么人，还怕做不出来？」 后面的官殷见立刻大声附和道：「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刘天娥也开了口：「我们不害怕条件的局限，只要有决心，什么都能做到。」 「好！」方栩予提高了音量。 「就让他们看看，我们都在用什么好东西！到时候可别求着我们分享技术给全区量产！」 「求了也不给！」 唐泽：「……」 当初那些已读不回、装聋作哑的同事都去哪了？？？ 好在车里对此不能接受的人不止他一个。穆之铭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了他们一会，最后翻着白眼扭过头去。 这种精神对于b区来说过于超前了。 唐泽看着他们士气高昂的模样，悄悄开启了私聊窗口。 【唐泽：穆队长，那天之后b区没有对a区发出什么抗议吗？】 【在和作战车队对峙的时候，方队长自报了家门，我担心……】 【穆之铭：哼。】 【以前你也对队友这么贴心？编制还在b区，精神倒已经是a区人了。】 【穆之铭：目前没什么动作，毕竟那群人看起来也不能上檯面。只是你们队长恐怕要被人盯着了，保不好暗中搞点什么。】 【不过他看起来也不会在意的样子。】 唐泽心想，这倒是没错。 【唐泽：谢谢穆队长。】 【穆队长回去也没有受影响吧？】 【穆之铭：不用假惺惺关心我找补。】 【唐泽：那天的应急瓶，我很感……】 【穆之铭：别来这套。我希望这车里能留一个正常人。】 穆之铭翻着白眼关闭了私聊，与此同时，旁边的三个人还在热血沸腾地讨论着。 终于，方栩予一声令下：「出发——」 地面下并没有照明，他们事实上是靠着车灯和扫描探测的指示前进。 前窗面板实时显示扫描结果，物品的轮廓在上面不断变换，看起来就像是正常的视觉成像。 但这种成像仅限于已知的物品，对于新出现的未知异变物，扫描设备没有办法精确识别，更多要依赖人眼和其他检测手段辅助。 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遇到异变物。 从位置来看，这片地下区域应该还在聚集区附近，处于ab区之间监管模煳的区域。 因此这里和野外不同，环境还基本处于人类的管控范围内，不太可能出现不受控的异变物。 「队长，我们是在前往饲养区吗？」 唐泽问道。 「这看起来不像是之前走过的通道。」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上次我们遇到藤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饲养区，充其量只是个传送带。」 「传送带？」 「你那时候还醒着，应该看到藤突然开始朝一个方向『逃跑』了吧？」 「刘姨说藤这种类型的异变物，藤蔓可以自由伸长，但是根系是无法移动的。因此我们看到的『逃亡』，实际上是固定藤的支架在运动。」 「后来那些藤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聚合体，全部朝一个地方集中过去了，应该是诱发了集体异变。」 「也是在那个时候，地面下的真正建筑结构才暴露出来。」 「——是双重的管道。」 「其中一层是固定的支架，另外一层是活动的，通过类似滑轨的方式嵌在里面。」 「当里层开始滑动的时候，中间的东西就会随着移动。我们看到那些藤变换移动方向，实际上是这些管道的分布在变化。」 唐泽恍然大悟。 藤虽然也有一定的自主性，但如果支架不动，他们的伸展范围是十分有限的。通道一旦出现大规模变动，必然是固定藤的支架动了。 他还记得掉下「树洞」后，醒来时并没有看到通道上方有任何洞口，好像他们凭空出现在了地底深处。 现在看来，「树洞」的开启也好、消失也好，都是这些管道运动的控制。 但这也说明，通道的背后有人为因素。 是支架运动遵循某种运行程序？还是说，有「人」在手动操控？ 难道他们那天的行动自始至终都在被人掌握？ 唐泽背后涌起一阵不适感，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 这种感觉，自从遇见sybe的那次任务后，就如影随形。 「说它像传送带，是我们回去后通过採集到的信息还原了部分管道的运行路径，发现它们会在一些特定的点之间往返。」 方栩予继续说道。 「就像运输车一样。」 「只不过我们并没有发现轿厢一类的东西，似乎运输的是管道本身。」 「可是管道里面都是藤和土，传送的是什么呢？」 「这一点我们还没弄明白。」 唐泽抿紧了嘴。 ——是能量。 有人在这片地下通道制造能量，饲养区、隔离区肯定都是其中的一环，要么是採集口，要么是输送口。 只是那些人没想到能量还有驱使异变物的能力，有一段能量甚至引发了集体异变，让一部分藤带着它「逃」到了训练场。 第66页 要不是那条蛇藤，这件事永远没人知道。 唐泽皱了皱眉头。 聚集区里有人知道能量的存在，甚至知道它的作用，还可以制造它。 这都是什么人？就是这些人在盯着他吗？ 能量、通道…… 等等！ 「快到了。」 方栩予打断了他的思绪。 唐泽抬起眼，看到前窗上显示出了一个大门的轮廓。 大门十分低矮，差不多刚好能容作战车通过。 除此之外，这个建筑风格十分熟悉。 很像是b区的建筑。 「这里进去，应该算是你熟悉的地方。」 方栩予说道。 「b区2号废弃医院。」 唐泽睫毛一颤。 下一秒，他又被方栩予后面的话惊到了。 「或者说，我们马上就要进入——」 「饲养区。」 第32章 欢迎来到饲养区 「废弃医院就是……饲养区？」 唐泽愣了愣。 他猜到废弃医院和饲养区有关，但推测只是一个通道的连接口，才导致了能量泄露。 但他没想到，医院竟然就是饲养区。 那当时的「伤员」和他，都…… 「里面有点脏，你做好心理准备。」 方栩予说道。 「进去了。」 大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接着在没有任何识别迹象的情况下，轰然打开。 这并不是大门原本的开启方式。看来是额外给门通了电，再用入侵控制单元的方式启动的。 应该是方栩予和穆之铭上一次经过时留下的手笔。 作战车开进来之后，门又笨拙地关上了。 这片区域没有灯光，也没有机械运转的「嗡嗡」声。聚集区内无处不在的背景音在这里完全消失，环境静得离奇，车的引擎听起来像是天雷一样响。 即便不是作为医院，这地方看起来也废弃已久了。 唐泽看着前窗面板识别的物品轮廓，努力辨认其中的结构。 因为防护设施没有运转，建筑里各处都呈现出了被污染自然侵蚀的迹象。难言的污渍、被溶蚀的管道、残破的金属墙、成分不明的各色积液…… 最多的，就是无处不在的深灰色雾气。 距离2号医院「污染泄露」事件，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年头。 「医院事件之后没多久，整块区域确实被封禁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地下18层，而我们知道的医院只有地下17层。」 穆之铭说道。 「这里的出入口和医院的常规出入口不相通，楼顶和地下17层中间还做了五米左右的隔震地面夹层，因此之前一直无人知晓。」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并没有事先和他说过废弃医院的情况，但看起来官殷见和刘天娥都有所准备，这会已经忙活起来了。 穆之铭的话，是解释给他听的。 「这一层的面积比医院的建筑面积大好几倍，层高都在十米以上，加上深入地下，建筑的动静会很大。」 「所以我们推测，这片区域不是在医院建成后偷偷挖掘的，而是在医院建成之前就存在的。」 唐泽「啊」了一声。 聚集区虽然相对安全，空气中也有一定浓度的污染，因此在建筑年久失修、无法有效隔离污染的情况下，就需要废弃后重新选址搭建。 选址的地点，都要经过层层测算和审批。 「b区的高层应该知道饲养区的范围吧？」唐泽说道。 「也就是说2号医院的选址在饲养区上方这件事，是他们同意的？或者说——故意为之。」 「b区高层，究竟是哪个高层呢？」 「穆队长是什么意思？」 「从时间来看，2号医院选址的时间到现在，高层已经更迭过很多人了。说不定划定饲养区的人和确认选址的不是一波人。」 「这种事情不至于没有交接……」 「问题就在这里：管理饲养区的，似乎是其中特定的一波人。」 穆之铭说道。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们似乎掌控了饲养区的几乎所有事务，这部分内容不会和他们之外的官员相通。」 唐泽看向方栩予，对方似乎也同意这一点。 「a区也一样，高层都是派系林立，互相之间斗来斗去的，很多事情就消耗在这些无谓的斗争上。」 「但是饲养区的问题更复杂，不是简单的派系问题。掌管饲养区的人有自己的目标，纪律严格，同时还有相对独立于各区事务的权力。」 「这波人不仅在b区，a区也有。他们似乎凌驾于两区管理之上。」 唐泽眨了眨眼。 「凌驾于两区之上……是掩体？」 「可能确实是直属掩体管理的部门。」 方栩予说道。 「掩体授意建造饲养区？为什么？」 「饲养区的存在对掩体来说意义应该不大吧？」 掩体保存的是人类的全部力量，而ab区则是为掩体在外搜寻资源的工兵。对掩体来说，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足够的资源，而不是对抗异变物。 如果说建造饲养区是ab两区为了更好研究异变物还可以理解，掩体…… 方栩予摇了摇头。 「等你看到『饲养』的东西，会更加困惑。」 第67页 车开到了这片区域的正中央。 方栩予把车停下来，关闭了前车灯，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适应了光线后，反常的景象才显现出来。 唐泽先是看到空中一点一点的萤光，像是歷史资料中的星河。接着他又看到这些光点在随着雾气飘动，它们之间似乎还有极细的发光丝线。 再过一会，他终于辨认出了充满这片地下空间的东西。 那是无数细如蛛网的丝线，几乎把空气都包裹在了里面。丝线的节点上粘着那种发光的东西，形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天罗地网。 要不是丝线实在太细，那密布的场景，足以叫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千万不要下车。」 方栩予说道。 他启动了自动採集功能，车身发出了轻微的震动。过了一会，面板上显示出了绿色的【採集成功】。 「后续的分析就交给刘姨了。」 「是，队长。」 唐泽不明就里，茫然地转过头。 「这是『种子』。」 方栩予说道。 「种子？」 「可能是藤，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这些种子现在还在休眠，遇到特定环境，就会开始生长。」 「它就像是一个胚胎。胚胎细胞是最全能的细胞，只需要给它合适的诱导条件，它就可以分化成人体内任何一种细胞。」 刘天娥说道。 「这种子也是一个全能胚胎，具有多种方向的分化潜力。也就是说，在不同的环境下，它可以变成许多种类的异变物。」 「藤可能只是其中一种分化方向。」 唐泽有点明白了。 「之前那个地下通道里的藤都是这里的种子变的，因为那里的环境能让它变成藤的样子。」 「他们研究这种东西，是想推演出污染导致异变的规律，找出阻止人异变的方法？」 如果异变可治，b区人就不需要一批一批地「报废」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安全地活到退休，然后返回掩体安度余年。 方栩予却沉默了一阵。 「一开始的研究目的或许是这样，但到后来，这个计划就走偏了。」 「队长的意思是……？」 「这个种子还有一种『功能』。」 方栩予说着转过头来。 「你我都曾见过。」 「？」 唐泽努力思考了一会，突然心往下一沉。 「……『子弹』？」 「没错。」 那日无声的枪响、腾起的烟雾仿佛又出现在唐泽眼前，他感到一阵恶寒袭来。 人体……不也是一种「环境」吗？ 持枪的人，把这些异变物的种子，射进了他们这些「病人」的身体里。 除他之外的31人，身体中出现了诡异的非贯穿伤。 这些种子在他们身体里，变成了什么？ 那些人……又变成了什么？ 惊愕中，方栩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泽回过神，看见方栩予指着窗外的一个方向，示意他注意看。 下一秒，方栩予朝空中发射了几枚照明盘，十米高的上方空间被瞬间照亮。 「种子」微弱的光在照明中被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形状不规则的物体，悬在空中随着雾气飘荡。 这些东西的体积要大上许多，但是更加难以辨认，唐泽花了好一阵才搞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 残缺的、变形的……人类骸骨。 他盯着一具人类的胸骨看。这胸骨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些腐烂的皮肉，在腐肉的间隙中，有种泥藻一样的东西从里面传出来。 在看到光之后，这些泥藻就开始疯狂地舞动起来，像是一群狂欢的蛇。 那具胸骨也因为泥藻的舞动，开始鞦韆一样晃动起来。 下一秒，空中悬挂的成千上万的骸骨中间，突然都钻出了这种东西。 舞动着的泥藻交织成了一副狂躁的画面，骸骨们碰撞着、撕扯着，安静的空气中充斥着「嗡嗡」声。 这声音像是尖利的笑声，又像是喉底的嘶吼，一浪高过一浪，把正中央的他们席捲着拖入漩涡之中。 第33章 信任危机 唐泽的肠胃翻涌起一阵不适。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却被一只手撑住了。 方栩予拍了拍他的背。 「别紧张。那些东西不会移动，他们只是攀附在尸骸上。」 身后传来了刘天娥的声音。 「这种东西的形态和藤有相似之处，但是没有根系，无法像藤那样一头扎根、一头生长攻击。因为二者同源，我们暂时称它为『蛇藻』。」 「总的来说，蛇藻的攻击力要比藤弱很多，也没有集体异变的迹象。」 唐泽「嗯」了一声，腹中的不适感却并没有减轻。 毫无疑问，「藻」的生长环境是这些腐尸。 比起在较为干净的土壤里生长的「藤」，食腐的藻呈现出一种黑乎乎、黏哒哒的状态，活动方式则更像是蠕动和滑行。 ——就像是被拍得烂煳的蚯蚓。 更不要说，他们攀附的地方是成片悬挂在空中的残尸。 这些残尸的腐蚀和腐烂程度各不相同，骨架是不干净的黄褐色，上面的皮肉也都七零八落，形态从红褐色的块到黑色的带泡黏液不等。 第68页 成片的藻附在上面滑动，像是花纹诡谲的毒蛇，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是双倍的。 唐泽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仿佛里面也有什么在蠕动。 「中弹的人身体里的痕迹……是这种东西？」 「要给当时的尸体做检测才能下结论，不过十有八九就是。」 方栩予说道。 「开枪的人是恐怕在做实验。」 「实验？」 「对。」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不知道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似乎想让种子和人体环境结合，这里挂着的人类尸骸，应该是在任务场被放弃的士兵，或者送到隔离区的人。」 「你遇到的『枪击』，可能是那些人想试试活人体内的环境对这种种子的影响。」 「让这些种子在活人体内生根发芽？」 「嗯……」 「不过应该是失败了，因为那些人确实死了。种子也许短暂地『发芽』过，但仅仅是给他们留下了无法治癒的伤痕，然后就同归于尽了。」 方栩予嘆了口气，手移动到唐泽的肩上，轻轻握了握。 「还好，你没有事。」 唐泽感觉腹腔内的翻涌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他知道这些都是心理作用：在那天之后，他在b区、a区都经歷了多次全身体检，根本没有任异变物留下的痕迹。 种子根本没进入他体内，又或者被sybe消化了……总之，他的确躲过一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遏止心中那股噁心感。 种子好像已经在他的头脑里生根发芽，沿着他的血管生长向身体各处，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难道就是那些人想要实现的？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sybe究竟是如何和他的身体结合的？ 「食物的气息。」 sybe冷不丁发出了声音。 唐泽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问道：「在哪？」 「上方。」 「……」 唐泽心想，我死也不要吃藏在这些东西里面的能量。 「但是这些味道怎么有点怪怪的，好像夹杂了某种熟悉的气味……」 「我想起来了！你在a区那次，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味道！你说你好像看到了某个人的记忆。」 「我再闻闻……」 「错不了，就是那个「地沟气」！」 唐泽唿吸一窒。 sybe说过，能量如果进入过人体，再被排出来的时候可能会带上那个人的特质，比如记忆。 显然，当时他看到的那段记忆的主人，也被悬挂在这里。 而经过那人体内的能量，在被「提纯」后，放到了唐泽在a区的宿舍里。 ——他果然被那群人盯上了。 唐泽咬紧了嘴唇。 实验……他们在做实验。 他也是实验对象。他们在暗中观察着他，是不是以为种子已经成功在他体内扎根了？ 这些人的手不仅触及b区，连在a区都不受限制。 他们说不定盯着唐泽的一举一动，盯着他身体的变化，用来当作实验数据。 问题就是——他的体内的确藏着异变物，而且是以吸食污染为生的、復甦后据说能达到s级的异变物。 要是露出什么破绽，sybe的存在说不定会被发现。 唐泽侧过头看着搭在他肩上那只手，暗暗思考着。 方栩予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吗？ 一开始，是方栩予用手段把唐泽从b区调过去的，特殊行动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唐泽在a区的宿舍他也可以事先得知，往里面放入「地沟气」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果他是那些人之一，他就是观察唐泽最便利的人。 否则仅凭任务记录，他怎么就能笃定地在一无所知的b区选中一个普通的哨兵放在身边？ 正想着，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加重的力道。 唐泽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方栩予问道。 唐泽抬起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个被称为「队长」的人，一次次对他维护，说他「天赋异禀」，是不是基于别的理由？ 他一次次救他，是不是出于对「实验数据」的保护？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在骗取他的信任，好让他放松警惕？ 方栩予见唐泽没有答话，就凑近过来，几乎把头贴到了他的面罩上，隔着护目镜往里看。 他扶着唐泽的脑袋查看了一番，直到唐泽忍不住叫了一声「队长」，他才放下心松开。 「我还以为你又像之前那样，明明难受还一声不吭，结果就晕过去了。」 他拍了拍唐泽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 「唔，不过无线寻环也没有报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他这提醒，唐泽才想起自己刚刚又被加了一道「枷锁」。 联繫到前面的分析，结果已经很明朗了：方栩予十有八九就是试验者的人。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被方栩予捕捉到了，后者自然把这当成了恐惧的表示。 于是方栩予更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都过去了。a区很安全，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身后传来了忍无可忍的咳嗽声。 方栩予疑惑地回头，手还维持着扶着唐泽后脑勺的姿势。 第69页 穆之铭面如死灰：「你俩干嘛呢。」 「前面让我们等他半天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在这里看你们磨叽吗？」 「种子不是採集完了吗，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穆之铭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也就是给你们惯的。要是每次都打头阵，看你们还能这样散漫。」 方栩予脸上的困惑一下子变成了敌意。 「对于队员的关怀，看来穆队长是不会懂的。一个无法互相了解、紧密合作的团队，除了徒增死伤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b区每次损失都那么大，带队的人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你……」 「你看过我们配合了，应该知道是不是『散漫』、『磨叽』的状态。」 「我的队员体质特殊、体力不足，加上刚刚从一次艰难的任务中脱险，需要更宽松的执行方式。这本来就不是紧急任务，没有必要催着赶着白白消耗体能。」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唐泽赶紧打断了他们。 「队长，我没事。不要耽误后面的进度。」 「你哪次不是说『没事』。」 方栩予无奈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刘姨，样品够用了吗？」 「报告队长：种子、菌丝、藻的切片、环境取样都完成了。」 「好，那我们继续往前。」 唐泽坐回原处，侧过脸望向车窗外。 晦暗的建筑、腐蚀物倒退着，在他的眼里变成了诡异的绿影。 照明盘渐渐暗了下来，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也都消失在阴影里。 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好多食物啊。」 「唐泽，快下车……」 「纯种的能量，挖出来，我要大快朵颐……」 第34章 好多能量，喷泉一样 唐泽赶紧压制住sybe的念头。 「你可别乱来。」 「现在这么多人，你操纵我的身体就是自爆。」 sybe发出了一声舔嘴唇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 「但你总要想办法出去吧？」 「那些东西都挂在上面，我就算下了车也没法飞上天去让你吸食，除非想办法让方栩予把它们都打下来。」 唐泽说道。 「可是在车里……」 sybe打断了他。 「谁让你吸那些东西了。地沟气，脏的要死，想起来我就想呕。」 「呃呕……」 唐泽听得胃又难受了起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上面那些东西的能量加起来都没有多少，还没有外面空气里的多。低级的玩意，连那个破藤都不如。」 「这里还藏着其他能量源，是干净的东西。」 「其他能量源？」 「是啊，好多呢。被好好地装在哪里，比之前吃到的那两个大玩意里多多了，像喷泉一样……」 唐泽的眼神慢慢变了。 「如果你全都吃掉，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能恢復到相当于d+的战力，不，c级都有可能……」 「强调一下：我指的是攻击能力，不是评级。那是因为我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体力才会如此，我本身可是s级！」 「只要给我足够的能量……」 「d级也差不多够了。」 唐泽喃喃道。 异变物的等级是按照异变程度和攻击范围划定的。 之前的单体蛇藤是f-，表示接近初始的植物形态，攻击范围在两人之内。 训练场的复合体巨型蛇藤，则可以达到e级。它具备了一定范围的移动能力，攻击范围在10人之内。 到了d级，攻击范围就能达到10人以上，需要多人配合才能牵制。就目前ab区的作战部队来说，已经算是高等级的目标。 c级，攻击范围可以达到50人以上，且移动速度非常迅勐。 在探索区内，至今还没有遇见过c级以上异变物的记载，连d级都寥寥无几。 在ab两区漫长的歷史里，那几次战斗情况也十分惨烈。 只要达到d级，车上这些人对他来说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能发挥多少战力也要看本身的素质……你这身体得打个几折。」 「如果集中力量短期爆发呢？」唐泽问道。 「能达到方栩予那样吗？」 「维持个一两分钟可以，但你指定会被用废，在胶囊里泡个七天七夜都缓不过来那种。」 「我劝你不要想着让我吸食完就用掉，否则你的身体都来不及产生变化，能量就没了。」 「要让你的身体真正产生改变，至少要等我恢復到c级以上。」 车继续前进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建筑物的倒影在唐泽眼中不断变换，他的眼底却愈发阴沉起来。 如果真的有一群凌驾于ab两区管辖之上的人在秘密从事异变物的饲养和实验，他们可能会潜伏在暗处。 不过，他们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大，如果攻击能力能达到c级相当，他也可以和他们一搏。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尽可能地悄悄吸食那些能量。在sybe的力量壮大前，最好不要轻易摊牌。 一旦sybe的能力恢復到c级以上…… 「快到了。」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70页 唐泽收起眼底的阴郁，朝前窗望过去。 面板上显示出了一道极窄的大门，看起来比之前的更加厚重，堪堪能容两辆车进入。 「进入这里要更加小心。」 方栩予说道。 「为了防止污染侵蚀，进门后我会关闭和外部的空气交流，只用车上现存的氧气进行内部循坏。」 「大家避免情绪起伏，避免剧烈活动，节约耗氧。节能条件下，存氧可以让我们在里面停留三十分钟左右。」 「明白！」 「明白！」 「之前我和穆队长途径过这里一次，但当时是为了尽快通过，选的是保证安全的最短路径，全速前进只要十几分钟。」 「里面的区域很大，有很多检测指标异常的区域，这次行动重点是探索这部分。」 「环境需要重点监测。」 官殷见和刘天娥已经做好了准备。 穆之铭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身子却明显紧绷了起来。 唐泽还不知道自己该准备些什么，就感到手背被轻轻拍了拍。 方栩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在安抚。 「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容易，但是为了走到未知区域，这是必须经歷的锻鍊。」 方栩予轻声说道。 「我手就放在这里，你要是害怕就抓紧。」 唐泽十分疑惑，没有应话。 他怎么说都是个身经百战的哨兵了，又在训练场和隔离区经歷了那么多，方栩予没理由觉得他会是个胆小的人吧？ 伴随着面板上的绿色通知，眼前极其厚重的门被缓缓打开。 方栩予没有犹豫，径直驾着车开了进去。 经过之后唐泽才发现，这门比想像得还厚重得多，厚度达到了五六米，简直像是把两座山合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这还只是第一道门。通过之后，又是一道三米厚的门，用的是不同的材质。 究竟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厚重的隔离门？ 随着车朝里面行进，唐泽感到身体里翻涌起一阵没来由的躁动和不安。 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是最后的屏障了。」 在最后一道门前，方栩予说道。 此时，最初那道山一样的门已经在他们身后合上了。 唐泽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被方栩予紧紧握住。 力量透过防护手套传进去，但他并没有感觉好转。 相反，他觉得自己近乎晕厥。 「全体准备，开始正式行动！」 「……唐泽？唐泽！！！」 唐泽的身体剧烈地起伏起来，不仅是胸腔，他整个人都像虾米一样弓曲，中邪一般抽动着。 他已经听不见旁边的声音了，视野变得极其狭窄，只能看到前方窄窄的一片微光，除此之外全是黑暗。 在那仅存的视野里，是无数尖叫的、嘶吼着的黑色烟雾……它们不是人形，不是任何一种异变物，而是难以名状的变幻的混合体，是一切恐惧的集合。 它们挠抓着他的虹膜、眼底，从视神经直通大脑。视觉又变成了刺耳的声音，变成了闭上眼睛也无法消除的影像，像是矛，又像是蝎尾，还像是浸透剧毒的长鞭…… 它们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脑子，混乱的噪音和画面让他无暇思考，痛觉像电流一样流满他的全身。 他的手环上显示出了鲜红色的异常数字，眼花缭乱地变换着。 车上的重重防护，在这些东西面前就像一张微不足道的窗户纸。 「唐泽！」 一声喊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挤开了这片混乱，送到他的耳边。 ……似乎是有点熟悉的声音。 唐泽睁开眼睛，看到视野边缘似乎亮起了一点。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像是着陆了。尖叫、恐惧、疼痛……都在一瞬间潮水般退去。 他被拉入了一个人怀里，被紧紧抱着。 这个人一手箍着他的背，一手拍着他的头，像是在安慰。 「没事的，队长在呢。」 第35章 他不知道暴露了什么 唐泽大口喘着气，视野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躁动的黑影消失了，变成了防护服上的阴影。 他抬起头，看到了方栩予的面罩下沿。 他正像个婴儿一样被方栩予搂在怀里。 「好点了？唔，耗氧量好像开始恢復了。」 方栩予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了，就是刚进来这一下反应比较大，后面就没事了。」 唐泽的感官还没有完全清醒，脑袋有些迟钝。 他偏过头，透过座椅的间隙，看到后面坐着的三个人。 虽然出任务的时候他经常由于身体原因挂在或者被挂在方栩予身上，但好像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在场。 官殷见和刘天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在确认他没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对他的姿势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穆之铭则相反，看起来并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倒是对这副画面有点嫌弃。 「怎么这次好像更严重了，还以为你会有点免疫力呢。」 穆之铭「啧」了一声。 「还不如昏着。」 唐泽有些疑惑：「免疫力？」 「上次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你也是反应很大。」 第71页 方栩予说道。 「不过那时候你已经昏睡过去了，大概没有印象。你在后车厢躺着，生命监控突然显示异常。我们去查看的时候，你一边抽搐一边打滚，还试图脱下防护服。」 「我还以为你要异变了。」 穆之铭翻了个白眼。 「你比任务场超过阈值的士兵看起来还可怕，我差点直接拿枪崩了你。」 方栩予立马护住唐泽，回头瞪着他：「你要想伤他，先解决掉我。」 「好啊，下回你们一起异变，我给你们个痛快。」 「你要我说几次：唐泽体质特殊，对环境敏感，这种重污染环境他的身体当然受不了。但是他的dna能抵御污染带来的侵害，不会被诱导异变！」 …… 唐泽：「……」 他完全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除了上车前那部分，就只有在胶囊里醒过来了。 现在看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方栩予和穆之铭还经过了非常艰难的旅途。 前面的那些挂满残尸和「种子」的饲养区，眼前这片刚进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地方，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唐泽觉得那些黑影应该和能量有关。sybe说有个地方封存着纯正的能量，应该就是这里。或许是能量太过充沛，才让他的身体躁动不安。 而且，sybe在进食的时候会让他失去意识。 于是他在心里质问道：「sybe？」 sybe却没有动静，仿佛昏了过去。 这时候，方栩予和穆之铭的争吵声也停了下来，车里变得异常安静。 唐泽一下子回过神，警觉起来。 他们两个人平时才不会只吵这么几句，一定是有什么情况迫使两个人同时停下。 唐泽于是顺着方栩予的眼神望过去，看到前窗面板上显示着：存氧量80%。 他那番挣扎竟然耗费了这么多存氧！ 「清醒状态下的耗氧的确会比昏迷时高些，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考虑充分，没能做好准备。」 官殷见说道。 「恐怕这次无法完成预计的探索任务。」 「完成多少是多少，不行就下次再来。」 方栩予的声音恢復了平稳。 「就当是野外模拟——他们费心设置了一个接近未知区域的地方，不充分利用怎么行？」 唐泽听得一愣。 这里的环境居然……是模拟未知区的？ 他们在探索区的地下模拟出了未知区域的环境？ 不过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探索区是相对安全的区域，污染值较为可控，对应异变物等级也不高。想要进一步研究种类丰富的高等级异变物，自然需要模拟出更极端的环境。 未知区域，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可这也是他们特殊行动队未来的任务场。 唐泽感觉体力恢復了一些，赶紧从方栩予怀里直起身来。 「队长，我没事了。」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也没太担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坐好吧，心情放松，保持唿吸平稳。」 「不平稳也没关系，想大口唿吸就大口唿吸，我会看着安排路线。」 唐泽应了一声，回到原本的位置坐好。 他看着窗外的景象。这里除了比先前那里更加晦暗，看不出什么建筑和陈列的痕迹，甚至连柱子都没有几根，显得十分空旷。 而除了一开始莫名对他造成幻觉的黑影，并没有其他异常。 方栩予发射了几枚照明盘，但那些光仿佛也被黑暗吞噬了，周围依旧黑得难以捉摸。 作战车仿佛沉入了深渊。 所有的未知都在黑暗中窥伺，看看是哪里来的无知渺小的猎物，羊入虎口还浑然不知。 「这里环境复杂，很难通过视觉和扫描分析出来。我们之前测过地面硬度，大概找出了一条『路』。路之外的区域地形破碎，可能是由山坡、异变植被、沼泽河流之类交织而成。」 「这次要尽可能採集其余地形的信息。」 说是如此，採集和分析工作基本都由官殷见、刘天娥和线上的尤克尤里包揽了。 唐泽除了坐在那里让自己尽量不要晕倒，并没有什么作用。 不过他在队里的任务，本来也就是在那里唿吸而已。 联想到他的「工作」，唐泽更觉得不对劲。 如果方栩予是把他看作实验对象，那么借着任务之名带他出入各种地方，实则是在观察不同环境对他身体的影响…… 可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制造出一个无比强大的异变物，还是以此改造人体？ 唐泽又想到那些腐尸上爬满的「藻」，不由得又难受起来。 就在这时，sybe醒了。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唐泽皱了皱眉头：「我还想问你呢。」 「我看到的那些黑影是什么？为什么隔着作战车和防护服都能对我造成影响？」 「还有，你是不是偷偷进食了？」 「我是飢不择食那种物吗？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呕吐物一样。」 「我呕都来不及，逼着我吃我也不吃。」 唐泽：「……」 「可是作战车关闭了空气交流，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污染进来？是它们渗透性很强？」 第72页 「他们说我上次昏迷时经过这里，身体反应也很大，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感应。」 「我说过，你的身体会慢慢变化。最开始你能看到能量，后来又能感觉到一点。」 「估计在地下通道的时候，你的身体和藤结合，又发生了一些改变。现在你对各种污染的五感正在打开，这是好事。」 「那我为什么感觉那么难受？」 「当然是因为这东西太不干净了……啊呸。」 「好像把百来个f级异变物放在罐子里发酵，最后放出来的是那种什么……沼气。」 「一进来就把我臭晕了。」 唐泽回忆起那种尖锐的耳鸣，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是感应吗？什么样的能量会有这样的惨叫和动作？ 联想到前面那个空间，答案似乎也不难猜—— 是人。 包含着无数人的记忆、恐惧、愤怒的黑气，在这个重重加封的空间里被不断发酵，最后形成了那种冲击力巨大的东西。 这里进行着的，只会是更加惨烈的实验。 「队长，左前方那里的地面下好像有动静。」 官殷见说道。 「详细报告。」 「地况像是沼泽，里面似乎沉了东西，但没有完全沉没，应该是和沼泽的密度相当，形成了平衡。」 「有一定採集的可能。」 「知道了，实施採集。」 车小心地朝「沼泽」靠过去。 这是一种危险的地形。当没有扰动的时候，沼泽地看起来会很平静，甚至和平地一样。 而一旦受到扰动，比如踩上去，或者搅动泥水，沼泽的平衡被破坏，就会变成一张吞没一切的巨口。 从沼泽口中捞东西必须慎之又慎，否则自己也会陷入其中，无法逃脱。 官殷见全神贯注地开始了採集，车里一下陷入了死寂。 採集成功的关键就是慢，但与此同时，存氧量也在一点一点降低。 预计还有二十分钟，车里的存氧会耗尽。在此之前，他们必须离开。 「能看出模样了，应该是防护服。」 两分钟后官殷见说道。 「从重量来看应该属于b区，但形状不像现行的版本。里面没有人体，也没有攀附异变物，像是仅仅被丢弃在这里。」 「队长，需要打捞出来吗？」 方栩予还没开口，穆之铭突然扑到官殷见身旁，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捞出来！」 「我们时间不多，从沼泽打捞东西太费时间，何况这也没什么价值，不如赶紧找一找其他可採集的资料。」 「……穆队长，你不要激动，这样存氧量会下降更快！」 方栩予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在官殷见求助的眼神中，方栩予缓缓点了点头。 「捞出来吧。」 「一些事情，总要找个交代。」 第36章 见所未见的异变物 唐泽也跟着回过了头。 隔着防护服，看不清穆之铭的表情。但从他紧抓着官殷见的手、微微颤抖的身形来看，他现在应该是双眼通红。 唐泽看到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这才明白他如此激动的原因： 名牌——穆之锦。 这也是穆之铭参与调查的原因。 存氧量陡然发出了下降1%的提示音，穆之铭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快点打捞。」 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方栩予看着他，一言不发。 随着打捞继续，他们这才发现防护服并不完整：胸部以下的部分被从侧面撕扯去大半，只剩下一边的袖管和残破的裤腿，循环管道暴露在外面。 这预示不太美妙。 也是因为防护服并不完整，后续的打捞便快了许多。没多久，整件防护服就被从沼泽里拎起来，上面挂着的污泥和泥鳅样的浊物不断淌下来。 「表面的污泥可以用来研究沼泽环境，也不算亏。」 官殷见说道。 穆之铭拉住了他：「拿近点看看！」 「按照流程，野外取样的物品都要先外挂在取样箱里，回去做隔离处理才能近身研究。」 「这么复杂的环境，哪怕开启空气交流都很危险，何况把外界物品直接放进来。穆队长不可能不明白吧？」 穆之铭松开了手，跌回到座位上。 「那往车窗这里凑近一点可以吧？」 官殷见没有异议，于是操纵机械臂，把防护服吊到了穆之铭所在的那一侧窗边。 也就是唐泽那边的侧窗。 机械臂靠得太近，防护服贴到了窗上。唐泽只看到一大片胶状、黏液状的污渍顺着透明的车窗流淌下来，一下子把他侧边的视野煳住了。 穆之铭凑了上来，凑在窗边看。 这身防护服已经非常破旧了，外面又裹着厚厚一层泥状物，如果不是藉助扫描，恐怕都分辨不出是什么。 除此之外，它连具体的款式很难判定，更不要说在上面发现名牌、编号之类的特徵物。 穆之铭想用肉眼看出线索，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分析结果出来，我会告知你的。」 方栩予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程。只要不惊动他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第73页 穆之铭还是没有动作。 他握着拳靠在窗边，面罩几乎贴着唐泽的耳旁。他咬牙挤出的那句话，也只有唐泽听到了。 「……也只有你们是来日方长。」 唐泽睫毛一颤，勐地清醒过来。 b区的人从来都不被当人使。他们是物，只有在最短的周期内物尽其用，然后丢弃。 等待他们的不是退休，而是等到异变后送入隔离区。 现在他们知道，隔离区也不是尽头，接下来他们会被送到这里，成为「实验」的一部分。 最后，再成为一件残破的防护服。 唐泽一瞬间理解了穆之铭心底的愤怒。在他的心底，又未尝不是这种感受？ 因为基因检测被划为「低等」，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压迫……b区人的命运从来都别无选择。 穆之铭随时都可能失去下一次参与任务的机会，而a区人从不用担心这种问题，方栩予当然可以轻飘飘地说出「保全队员最重要」、「今后有机会」。 可穆之铭没有选择。 哪怕他也是队长，哪怕是面对48个队员的性命，他也一个都救不得。不是他不想，不是他无能，而是无力。 正想着，旁边的穆之铭突然喊了一句：「这里有东西！」 唐泽循声看过去，看到穆之铭用手指指着一个位置。 那是防护服完整的一只袖管，这会因为污泥剥落了些，露出了袖口上一个标记。 这个标记不是原本就在防护服上的，而是后来别上的。它看起来是耐腐蚀的材质，即便衣服已经残破不堪，这块标记还十分完整。 标记上印着的，是一个古怪的多边形，似乎还有几种颜色。 「他们果然有组织！这是组织的标记！」 穆之铭说道。 「我见过这个东西，我姐姐留下的东西里有。后来我会去饲养区，也是因为在车库发现了这个标记！」 「组织的标记？」 方栩予问道。 「错不了，他们和我姐姐的失踪有关……他们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里，这是他们的大本营，姐姐的消息一定在这！」 存氧量又开始加速下降。 「穆队长。」 方栩予压着语气皱了皱眉头。 「保持冷静。」 穆之铭喘着气，转头看向他。 「你见识过一次，应该知道这里的环境不容许我们放松。」 方栩予的声音依然平稳。 「标记的事我们回去自然会调查。a区能动用更多资源，也有更高的权限，相信能查出的信息不会比你在b区查出的少。」 「现在请安静坐好，我们要从这里离开。撤退比前进更危险，我们必须全神贯注。」 穆之铭没有再开口，唿吸倒是肉眼可见地平息下来。 耗氧速度开始放缓，很快恢復到了原本水平。 就在这时，耗氧速度突然又急速飙升起来。 几个人本能地看向穆之铭，发现穆之铭也在疑惑地张望。下一秒，他们才意识到造成这一变化的根源——坐在前面的唐泽。 「唐泽，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方栩予的语气一下子急切起来。 「没事，队长在呢……嗯？」 他握住唐泽的手靠近过去，却发现唐泽的状况和进来时并不相同。 他的异状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重污染的环境，而是因为一个近在咫尺的突变。 ——那件防护服动起来了。 「刘姨、官殷见，快确认发生了什么事！」 方栩予看到侧窗的景象，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异变物：植物系的，动物系的，动植物混合体的，似人非人的……但从没见过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特徵的东西能异变的！ 防护服剧烈地抽动着，内部残留的污泥和机油随着挤压喷溅出来，在侧窗上投下大团大团的污渍。它手舞足蹈，用空空的袖管和领口撞着侧窗，让侧窗更加泥泞。 「怪了……内部没有检测出异变物攀附的痕迹。」 官殷见喃喃道。 「防护服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不可能异变，一定是有什么在操控！」 方栩予把唐泽拉向自己的怀里。 「没有异变物攀附……那就是机械动力！」 「浸泡在那种具有腐蚀性的淤泥里不可能还有能驱动的机械动力……是生命，这件防护服有『生命』！」 「说什么鬼话！」 方栩予一咬牙，顾不上许多，直接将车掉了一个头，全速往回开去。 「官殷见，丢掉那东西！」 「刚才就已经松掉机械钳了。这东西不是被机械臂夹着，是自己攀在车上！」 「什么？」 唐泽被方栩予拉到怀里后，原本的位置空了出来，穆之铭便往前挤了进去。 他紧贴着车窗，用冷萤光确认防护服的情况。 「污泥有黏性，它已经完全把自己粘在车窗上了，现在它是在攻击，可能想破门而入。」 「暂时没发现车身被腐蚀的迹象。」 穆之铭干脆站了起来，更加仔细地研究防护服。 污泥遮挡住了车窗大部分，他只能从没被覆盖的间隙中往外查看。防护服抬起袖管敲击的动作，看起就像一个「人」。 第74页 「这东西虽然没有关节和肌肉，但是肢体活动都遵从人体的关节限度，说明它的行为有人类的意志主导。」 他说道。 「有人远程操控它？」 方栩予问道。 「远程操控也需要动力，这东西是自己在动……我想，这可能是一种新型异变物，把人的一部分融进去了。」 「可里面不是空的吗？」 「只是看起来空，因为它的形态并不像藤、藻或者其他异变物一样有相对独立的实体。」 穆之铭的声音一沉。 「如果这个异变物是薄薄一片，就像皮肤一样紧贴在防护服内侧，以此活动呢？」 「皮肤……」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个描述，但是以此也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车中陷入了沉默。 人类、皮肤……那皮肤中包裹的血肉、脏器、骨骼……都去了哪里？ 而唐泽知道，穆之铭的猜测方向几乎是对的。 那件防护服内突然散发出强烈的污浊的能量，夹杂着一大堆像是幻觉、又像是真实的画面，一下子侵入了唐泽的身体。 脏……好脏的东西…… 唐泽感觉到了一阵痛苦传遍他的身体，像是受到了疯狂的挤压，压得他连五脏六腑都快吐了出来；接着又是一阵疯狂的撕裂，几乎把他扯成了几块，血肉都喷涌出去…… 这不是混杂着各种意识的能量，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的——一个人的痛苦和记忆。 这片区域里，有大量经由人体后带上了他们「痕迹」的能量。由于对能量感应的增强，唐泽即便不直接吸入，也能「读」到里面这些污浊的气息。 他能体验到那些痛苦、那些绝望，就像亲身经歷一样。 防护服还在疯狂攻击着，像在宣洩自己的愤怒。 方栩予把唐泽又搂得紧了一点。 「穆队长，你别凑那么近，车都有点失去平衡了。」 穆之铭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别压在车门上，车的重心都往那边偏了！」 「我们现在在全速前进，不保持车辆重心很容易翻车。」 「重心往这边偏了？」 穆之铭重复道。 「……糟了！」 穆之铭赶紧往反方向一跳，车里的警报同时响了起来。 【车辆右侧异常，车辆右侧异常。】 【侧翻警告！侧翻警告！】 「什么鬼情况？」 方栩予把车打了个急弯，试图通过向心力平衡车身，但效果微乎其微。 「那个防护服变重了！」 穆之铭喊道。 「外面的淤泥越来越厚，不是它本来带的，是它从沿路吸上来的！」 方栩予动作一顿。 接下来，像是严重穆之铭的话似的，一大片污泥打到了前窗上，将右半边的窗子抹黑了。 作战车发出了失衡运行的异常响动，侧翻警告和耗氧警告同时响起，交织成一片。 沿路沼泽中的污泥，像是喷泉一样朝着防护服攀附的位置涌去。 左侧的车轮已经抬离了地面。 「快！弃车！」 第37章 弃？不弃！ 方栩予瞥了一眼面板上的地图，他们离这片区域的出口还有一半左右的路程。 但只要再往前开上几分钟，就可以离开沼泽区，进入相对安全的地面。 与此同时，车辆的右侧已经越来越重。即便他们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到了左侧，用设备和体重去平衡另一边越来越多的淤泥，也收效甚微。 弃车，他们就完全暴露在堪比未知区的严酷环境里。车辆最终会沉入沼泽，所有採集到的数据都会丢失，他们也未必能活着离开。 不弃车，他们就会和车一起沉入沼泽。 方栩予咬了咬牙，在半秒钟内做好了决定。 他把唐泽往穆之铭的方向一推：「保护好他。」 在穆之铭错愕的目光中，方栩予又一次打开天窗跳了上去。 车辆进入了託管模式，由系统和官殷见负责操控。但由于失衡严重，行驶路线还是朝着右侧偏离过去，眼看着就要栽到沼泽里。 晦暗的冷光一闪而过。 右侧的负重一下子减轻了大半，左侧的车轮重新砸回地面上。车辆恢復了控制，官殷见抓住时机提速，车一下子往前窜了一大段距离。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淤泥又变本加厉地扑了上来。这一回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车辆右侧，还有发动攻击的方栩予。 所有人都感觉到车轮的转速突然慢了下来，前进变得十分吃力。重量来自于整个车顶和车身，压得车轮都几乎下陷。 冷光以更快的频率闪了几下，但也仅仅给他们带来了片刻的喘息。 车还是行进得越来越慢了。 穆之铭低低地骂了一声。 他把唐泽在驾驶位上放好，接着也打开天窗跳了上去。 唐泽瞥见他手中拿着和陆芝特制的那把一模一样的枪。 天窗打开的瞬间，强烈的污染气息就冲击得穆之铭身体一晃。 不远处，被污泥盖住大半的方栩予看到他，吃了一惊。 「你上来干嘛？！」 穆之铭骂了一声，抬起手中的枪。 「别废话了，不处理掉这些东西，你的队员一个都别想平安出去！」 第75页 他躲过飞溅上来的一滩污泥，卧倒在车顶上，上身从车的左侧探了出去。 「不是说你们这枪是现存对异变物最有效的武器吗？我倒要看看有多厉害！」 卧倒的姿势让穆之铭更快地陷入了淤泥之中。他的双腿瞬间被埋没，却似乎浑然不觉。 这个角度让他得以居高临下瞄准挂在车门上的防护服。此时后者的袖管还在疯狂敲击着车窗，腰部以下却牢牢固定在车门上，岿然不动。 穆之铭眯了眯眼，对着领口的位置开了枪。 冷光从衣领钻了进去，一下子看不见了。半秒钟后，防护服突然停止了抽动，紧接着上半身软软地坠了下去，从腰部摺叠着挂在车上，像一块随风飘动的破布。 它的袖管垂到了地上，被拖行在泥泞里，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攻击的能力。 穆之铭松了口气，起身去和方栩予汇合，结果被绊了一跤。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车顶的淤泥已经盖到了他的腰部，几乎把它埋了起来。 下一秒，垂在下面的防护服像是勐地睡醒了一样，突然间又直立了起来。 「它打不死？」 穆之铭倒吸一口冷气。 「这东西太古怪了！」 方栩予说道。 「它打不死，但是枪击能让它短暂失去行动力。车顶的淤泥也对枪击有反应……我怀疑这些泥中都有异变物成分。」 「什么？！」 「也许是异变的微生物？……我不知道，但是眼下只能拖延时间让车开出去！」 方栩予喊道。 「穆之铭，开双管！」 穆之铭应了一声，顷刻间，车顶闪起冷光一片。 密集的攻击在短时间内起到了不少效果，一时间，车上的污泥都化成了污水淌落下去。但很快，它们又变本加厉地扑了上来。 两个人只能尽量增加开枪的速度，同时注意着不让淤泥覆盖到感应器和车轮这些关键部位。 「差不多了，再坚持半分钟就能离开沼泽区。」 方栩予说道。 他的身上又一次被覆满了污泥。在这种重污染环境中，现有的防护服只能起到60%的作用，和污染物的直接接触让他的身体不断被侵蚀。 他射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到后面，似乎连拿着枪都费劲。 「方栩予？」 穆之铭注意到他的异状，在心里骂了一声。 他作为b区人，长期暴露在污染中，抵抗能力要稍微强一些。加上他比方栩予晚上来两分钟，这会还能活动，但也很快感到了力不从心。 肺里面好像生出了千万根针，一点一点刺着他的细胞。肌肉变得有千斤重，防护服压得他透不过气。 在他们喘息的时候，淤泥又铺满了车顶，车辆前进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这样下去，别说半分钟，半小时他们也没法离开这里。 两个人都在用意志强迫自己开枪，但抵挡不住意识逐渐消退，身体开始失去控制。 先前为了射击方便，方栩予的姿势是半蹲着。这会他的身体开始摇晃，眼看就要向后栽倒下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他意识模煳地想道。 「……砰。」 车顶传来一声闷响，一块淤泥松动了。在那个方向，天窗又一次被打开。 唐泽露出了头，看得出来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他的双臂努力往前划着名，下面的官殷见托着他，终于把他送上了车顶。 他朝着几乎失去平衡的方栩予抬起手。 熟悉的画面让方栩予勐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向唐泽伸出手去。 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重心变了方向，往前栽去。 「你怎么……上来了……」 「老是这么……不听话……」 方栩予艰难地触到了唐泽的头盔，极轻地拍了拍。 现在他和穆之铭一样，都是匍匐在车顶。加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唐泽，活生生三条蚯蚓。 唐泽抬起了手。 「队长的体徵……出现了异常。」 「无线寻环」闪着红光，这一回显示的却不是唐泽的问题，而是方栩予。 「我上来了，队长感觉……好点了吧？」 唐泽重重咳了两声。 这里的气息污浊到难以置信，对此不仅是唐泽，连sybe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勉强能吞下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sybe已经练就了「先吃再吐」的技能，用来应对他被迫吃下的「杂质」。 不管怎么样，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方栩予离唐泽近一些，很快就恢復了大半。穆之铭受的侵害轻一些，这会也恢復了大半。 两个队长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开始作战。 车速提了上去，逃离近在咫尺。 方栩予终于收到了通过沼泽区的消息。 淤泥不再上扑，他和穆之铭又清理了一阵，车顶上的淤泥才都化作污水流了干净。 两个人用枪·支撑着坐在车顶上，大口喘着气。 泥污沾在他们的头盔和防护服上，就像斑斑血迹。 「都这样了，我们两也别进车耗氧了。」 方栩予说道。 「离开这个地方，空气就正常多了。到时候可以开启过滤系统，把污染排出去。」 穆之铭没有异议，于是指了指唐泽。 第76页 「先把他送进去吧？」 「嗯。」 把人小心地放下去可比把人拖上来费劲多了。加上唐泽换了新的带有内支撑的防护服，重量比b区防护服有过之无不及。 两人身体损耗不轻，这个动作并没有那么顺利。 「队长，我在车顶待着……也可以……」 这个实验版本的内支撑防护服还有一个问题：对于直立的行动是很有帮助，但是匍匐的时候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沉重的内骨骼压迫在唐泽身上，反而像牢笼一样禁锢了他。 方栩予犹豫了一下。他看到区域的出口已经不远，再等个五六分钟就可以离开，而像现在这样费力搬运唐泽，说不定也要花上这个时间。 于是他转而半躺在唐泽旁边，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头。 「好，再坚持一下。」 唐泽没有再回答。 他的身体经受着来自内部、外部的双重压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翻腾，要将他的皮囊撕开一个口子冲出去，但又被一股力量禁锢在他体内。 他上车顶实在是别无选择。如果不能逃离沼泽区，他们都会被这些东西吞噬。 sybe也没有辨别出淤泥是什么东西。它只觉得这里藏着大量纯净的能量，但显然不是沼泽里的那些。 即便有纯正的能量，那也是被这些污浊的东西掩盖住了。 唐泽又艰难地咳了两声。 这些东西太脏了。 他觉得自己的内脏已经不存在了，身体里都是那种腐烂一样的藻。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那些盘踞在他脑海里的、比藻更噁心的幻觉。 恍然间，唐泽看到了一副怪异的景象：他好像在朝什么地方扑过去，想要把什么东西用力抠下来。 下一秒，景象整个颠倒了：他是那个被扑向的人，一种带着恶意的能量在从他背后靠近。 他感觉自己身体一重，很快又一轻。 ——他好像飞了起来。 「……队长？」 他茫然地喊了一声。 视线又清晰起来，他感觉到方栩予奋力抓住了他，没有像之前在地下通道被藤俘获时和他失之交臂。 但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都一起飞了出去。 第38章 快跑……快跑啊！ 穆之铭刚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全身又紧绷了起来。 他只听到极轻的不和谐的声响，混合在车的引擎中，等反应过来时，异常已经近在眼前。 一道黑影掠过他身旁，伴随着令人不快的气息。他本能地抬手一挡，却抓了个空——那东西的目标不是他。 下一秒，黑影又从反方向掠了回去，这回却变大了、变重了许多。 它带着唐泽走了。 穆之铭心叫不好，连忙伸手去拦。 但那黑影移动太快，他连唐泽的腿都没有碰到。 与此同时，旁边的方栩予飞身一扑，似乎成功地抓住了唐泽的手臂。只是这个举动并没有阻止唐泽被带走，两个人一起被拽着从车顶滑了下去。 穆之铭向前几步往下看，只看到一大团黑影落入了车后的阴影中。除了偶尔几次不只为何的闪光，行踪难以辨别。 从那几次闪光来看，它们是在远离车前进的方向。 穆之铭骂了一句。 显然，它想把他们拖回沼泽里。 黑影不是别的，正是那件残破的防护服。 它趁着他们注意力全在车顶，一直暗暗趴在车的侧面，贴着地面的泥泞悄然移动。 谁都没有料到，它会突然从背面蹿出来，一下子就杀入了他们中间。 穆之铭蹲在车顶的边缘，看着远处深不可测的黑暗。 车上加他还有三个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只要继续行驶，很可能顺利离开。 车身上的泥污、已採样数据、车辆行驶记录足以用来分析这里特殊的环境，说不定还可以检测到那种闻所未闻的异变物。 而如果折返回去救方栩予和唐泽，可能让好不容易脱险的他们再次身陷囹圄，面临全军覆灭的风险。 作为先后统领过数十个小队、组织过几次大规模清扫活动的队长来说，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穆之铭咬紧嘴唇，收起了枪。 * 唐泽感觉自己身上又轻又重。 轻的是他被一股力量提起，像坐了滑索一样急速飞了出去。重的是那股力量又紧紧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只模煳地看到自己一路滑出了车顶，又摔在了地上。 也许是防护服的缓冲，也许是他早已麻木，他并不觉得痛。 落地后他被继续拖行，地上的泥却被刮蹭得溅起，遮住了他的护目镜。 他没有什么知觉，也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凭那股力量带着他走。 「……唐泽。」 「唐、泽。」 「唐……泽。」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又好像在喊别的名字。那声音不止一个，语气不知是不是善意，喊得他更加头痛欲裂。 他感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抓住了，却不是只抓着手臂上的一块，而是从手腕到肩膀每一寸都紧紧抓着。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这回却是只抓着小臂的。压感不让人厌恶，反倒让人觉得安心。 第77页 「唐泽，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他听到了清晰的声音响在耳边，和前面喊他名字的那种浑浊的声音不同。 这是让他从幻境回到现实的声音。 唐泽勐地睁开眼，感官陡然清晰起来。 头盔的内置面板上出现了两行鲜红的字： 【防护服压力警告】 【防护服破损警告】 下面是一排同样是红色的小字： 【0.013， 0.052， 0.104】 方栩予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 「再坚持一下……」 冷光在唐泽背上闪了几次，他感觉自己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背上的压力突然减轻，接着又恢復负重，然后又减轻……如此反覆，但他却无法挣脱。 他看不见自己背上的景象，不知道那件防护服是怎样从泥泞里爬上来，「穿戴」到他的身上。 此时此刻，残破的防护服已经附住了唐泽的一只胳膊、后背、还有一条腿。他的身子被分成了鲜明的两部分：原本的防护服、异变的防护服。 方栩予努力地撕扯开那诡异的异变物。它似乎想成为唐泽的一部分，一旦成功「穿」到他身上，就会迅速生出黑色的根系一样的黏液。 如果不及时剥离，黏液就会凝固，变成血管一样的东西，之后就再难分开。 即便是特制的枪，也只能暂时麻痹一下它的行动。 防护服还在移动，眼看着他们就要回到沼泽地里。方栩予一边努力拖住唐泽的身体，一边要剥离防护服，一边还要想办法开枪。 更大的问题是，随着离沼泽地越来越近，那些污泥似乎又开始听从「召唤」，捲土重来。 看起来他们正在不可避免地滑向那个深渊。 唐泽感到脖颈那里陡然一轻，唿吸都跟着顺畅了起来。 接着，轻松感转移到了肩上。 穆之铭扯住了防护服的衣领，勐地往上一掀。 防护服内侧被撕扯出数千根黏液，这会还没成形，在拉力下断成了两半，溅了一堆泥点子。 「我把这玩意扯起来，你把里面的丝全打断。」 穆之铭大喊道。 「马上就到沼泽地了，如果在那之前能成功剥下来，就能藉助惯性把这东西丢回沼泽里！」 方栩予没有异议，这时候也容不得他考虑别的。 下一秒，他马上行动了起来。两人配合的效果立竿见影，防护服虽然还在努力挣扎，却没能成功占据更多地方。 它被一寸一寸剥离下来，最后只剩小臂还连着。 在那截小臂的袖口处，奇怪的多边形标记闪闪发亮。 随着冷光闪过，最后那寸连接处也被切断。 防护服被整件剥下，唐泽身上陡然轻松起来。那股拉扯着他往前的力消失了，前进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穆之铭把防护服拎在手里，朝着沼泽的方向用力甩了出去。 三个人撞成一团，重重停了下来。 方栩予把唐泽护在怀里，急急地确认他的状况：「防护服没破损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唐泽把自己的内检报告发给他，表明自己的防护服在破损边缘挣扎，但最后顶住了压力。只是内支撑骨架受到了破坏，可能无法正常工作。 除此之外，就是身体特别虚弱，别的没什么。 方栩予松了口气。 喘息间，他抬起头笑了。 「没想到你会下来。」 穆之铭「哼」了一声。 「本来是打算加速离开的，毕竟从整体的利益出发，断腕才是最优解。」 「那你又为什么改了主意？」 「如果你们都能获救，结果就不一样了。」 「那就让这个渺茫的概率成真好了。」 在方栩予微微讶异的停顿中，穆之铭翻了个白眼。 「怎么，就允许你耍帅？a区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方栩予大笑了几声，抱着唐泽从地上站起来。 「我们队的作战队员确实有点少了，看来要应对实战，还是扩充一下的好。」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穆之铭一眼。 穆之铭也跟着站了起来。 「想让我当你的队员，下辈子吧！」 「唔，也可以有副队长的嘛……」 「我才不听你使唤！做梦吧你！」 唐泽靠在方栩予怀里，迷迷煳煳听着他们争吵，好像他们并不是刚刚经歷了那么惊险的战斗，而是一如往常。 这样的氛围让他觉得安全，但渐渐清醒过来后，不安却从深沉的黑水里翻了上来。 他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闪光。 唐泽缓缓抬起手，想要指出什么。因为周围太黑，这个动作过了很久才被另外两个队长发现。 唐泽指着穆之铭的手：「穆队长，那是什么？」 穆之铭顺着看过去，瞳孔倏地一缩。 他的手腕处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样东西：那个画着彩色多边形的标记。 一定是他刚刚从唐泽身上剥离异变防护服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 现在那标记比先前看起来更加崭新。上面的泥污已经消失不见，符号也更加清晰，甚至发出了淡淡的萤光。 这时候他们才看出多边形内还有几条直线，把整个图形分成了五块，每一块都有着不同的颜色。 第78页 看起来就像一颗宝石。 穆之铭停下脚步，试探性地用另一只手去拽那个标记，想把它取下来。 不曾想，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把标记扯开了几毫米的间隙。 在这个间隙里，他看到了无数根已经成型的黑色管道。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所有血管都被攥在一起，连根拔出。 他大吃一惊，手一松，那标记随即紧紧吸附了回去。 体内异样的感觉此时陡然清晰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滋长，沿着他的血管、肌肉、骨骼……速度之快，一下子从手臂侵入了半个身体。 穆之铭勐地后退几步。 「快跑！」 他喊道。 「快跑啊！」 方栩予一瞬间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 异变……穆之铭被入侵了。 和唐泽出入的几次任务让他忽视了遍异变风险。可唐泽体质特殊，别人却不是。 穆之铭被异变物侵入，只剩下一条路。 方栩予咬咬牙，抱着唐泽勐往前跑了起来。 【官殷见，加速倒车！打开后车厢门！】 他的命令被很好地执行了。车在两秒内敞开了门出现在他眼前，他双腿一蹬，跳了上去。 唐泽歪着头，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穆之铭的身影。 在他们离开后，穆之铭的身体突然矮了一截，腿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幅度。 在车门关上前，他看到穆之铭周身闪着几道冷光。 与此同时，唐泽的面板上收到了两条消息。 【穆之铭：我也是个能保护好自己队员的队长吧？】 【穆之铭：如果你真的不一样……留在a区，好好活着。】 然后他倒了下去，消失在泥泞里。 第39章 如果是我呢？ 那天回到车上后，方栩予沉默了很久。 严格来说，他们还没有脱险。车内环境已经完全暴露了，给氧不够，也无法开启排污，等于说车内车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环境，对所有人都是极大的考验。车辆还能经由系统操控，可他们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攻击了。 这一次的结果，大大出乎了方栩予的预料。 沉默中，官殷见递过来两个瓶子。 「这是什么？」方栩予问道。 「应急瓶，一个有修復功能，一个只有供氧功能。」 「穆队长留下的。他说这是他们新补充的，配额制，多了没有。」 方栩予接过应急瓶，给唐泽罩上一个，又给自己罩上一个。 之后一直到回到a区，方栩予都没有多余的话。 他只是让大家全身心治疗和修復，工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他们接下来暂时没有紧急的任务。 转身前，唐泽听到了他极轻、极轻的嘆息。 治疗持续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不同的是，这一回方栩予也进胶囊修復了半天。 未知环境中的污染是很严重的。即便是探索区，也有会造成极端异变情况的高危区域。在探索区外，只怕遍地都是这样的地方。 a区执行的任务都有b区先行开路，对污染的接受度差些也很正常。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唐泽才回到特动队的办公区域。 方栩予沉默地坐在一旁检查武器的修復情况，其他队员则全都窝在那片暗暗的洞穴一样的地方。 唐泽慢慢走到他面前：「队长。」 方栩予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却不像先前那样轻松。 「看起来恢復得不错，似乎比前一次的状况还好些。」 「污染对我的影响比较小，加上这次防护服没有破损，暴露时间也不长，情况比之前好很多。」 「这次我也没受什么外伤，除了从车顶掉下去后有点骨折……在胶囊里修復两天就差不多了。」 唐泽没有说的是，尽管这次sybe没吸收到什么正经能量，他的体质似乎确实比之前好了一点。 也许是胶囊多次修復带来的，也许是其他原因……那个地方给他带来的影响远比想像中大。 现在他在静止状态的体能几乎能赶上刘天娥的三分之一。当然，活动起来还是够呛。 方栩予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 「那就好。」 「内支撑防护服有缺陷，暂时不给你穿了。接下来我们会根据这次的情况，对所有武器设备进行全面升级，探索任务会暂停一段时间。」 唐泽：啊。 sybe又要饿肚子了。 不过经过那次实验场之行，sybe也有些创伤应激障碍，现在动不动就休眠，也不催着唐泽去找吃的。 它说：宁缺毋滥。 吃下脏东西的痛苦要用余生漫长的时光去疗愈。 沉默了一会，方栩予才又开口。 「你好像还挺平静的。」 「嗯？」 唐泽愣了愣，接着才恍然大悟：「穆队长？」 方栩予点点头。 其实唐泽也不是全然不关心。在离开胶囊后，他回復了萨珐尔的消息，顺便旁敲侧击地问了b区对于穆之铭的态度。 得到的答案是，他似乎被记作「失踪」。 穆之铭作为队长，有一定的自由权限，尤其是在外务方面。 只要他不是在聚集区内出了什么事，没有人会管他。 第79页 或者说，没有人会在意。 「在b区这种事情挺常见的。可以说，我们每次任务都要失去同伴，只是数量多少的差别。」 唐泽回答道。 「他之前也带领过你在的哨兵队。」 「哨兵队每一次都是重新组建的，队长也都换来换去。我们共同参与的任务里，我实际上并没有和他打过照面。」 方栩予嘆了口气。 「先前我也觉得穆之铭冷漠没有担当。在同伴遇到危机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先跑……」 「可能ab区确实不一样吧。换作是我在b区服役，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b区生活是朝不保夕的。」唐泽说道。 「对于b区来说，任务是重要的，结果是重要的，人是最不重要的。」 a区的人口不到b区的十分之一，b区的人员更新速度却是a区的数十倍。 a区还能见到一些年纪较大的人，而b区的人永远年轻：他们活不到变老。 a区人自然无法理解蜂巢一样拥挤的宿舍，四处都是余生不会再见到第二面的人。 所有人只是执行命令的工蚁，他们不需要情感，甚至最好也不会思考。 互相救助当然也有，但那仅仅是基于损失和收益的简单取捨。如果救助一个人花费的成本高于放弃他带来的损失，那他就会被放弃。 让唐泽惊讶的是，穆之铭最后竟然选择了跳下车救他们，这并不符合b区一贯的决策方式。 方栩予突然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唐泽。 「如果那天异变的是我，你也会这样毫无波澜吗？」 唐泽愣了一下：「队长……？」 他摸不清方栩予这个问题的含义，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什么忠诚度测试吗？ 不对，也许是看看他的思维方式是不是正常人，以此观测异变的影响？ 见唐泽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一脸困惑和纠结，方栩予反倒轻松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勉强回答。 「遗憾的是，他还没有调查出关于穆之锦的真相。」 方栩予说道。 「那个地方本身就是答案了。」 方栩予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点。 「但我们仅仅是找到了那里，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穆之锦具体经歷过什么……这些都还不知道。」 「他对此抱了那么久的执念，才有点眉目就这样死了……」 「可是队长把我们新研制的枪送给他了。」 唐泽认真地说道。 「我想穆队长也不是一桩心愿都没达成吧。」 这回轮到方栩予愣了。 「……也是。」 他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朝唐泽走来，一把把他搂在怀里。 唐泽猝不及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仓惶地眨着眼睛。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方栩予把脸靠在唐泽的头上，轻声说道。 「我的队员，我会保护好。」 就这样过了一会，方栩予放开了他，神情恢復了原先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也有得忙活了。不过不用离开聚集区，在办公区完成就行。」 他说道。 「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我们一定要研究透。等到再进入那种环境，才能有备无患、游刃有余。」 「队长，我们还会再进去那里吗？」 「在正式进入未知区前，那里就是最佳的全真模拟训练场。」 「正式的任务只会比那更危险，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他们费尽心机弄出了那样的地方，不物尽其用岂不是可惜？」 说完，方栩予拍拍唐泽的背，推着他往作战室的方向走去。 「打起精神来，要开始作战会议了。」 唐泽想起那片沼泽，四处都是浓烈的黑气，不知道什么地方还封存着源泉般的纯净能量。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是，队长！」 第40章 熟悉的同事都去哪了 【特殊行动队作战室】 「先前我们研究的武器，都是通过异变物体内的生物结构进行扩散，达到击中后破坏异变物全身的作用。」 陆芝说道。 「这种攻击方式对于已知的动、植物类型异变物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方栩予点点头。 「之前在对单体、集体异变的藤类作战中效果非常明显，对于动物性更强的『树』也卓有成效。」 「但这次面对饲养区沼泽里的新型异变物，我们的武器出现了很大局限，攻击根本无法扩散。」 陆芝低下头，沉默不语。 进入特殊行动队这么久，唐泽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全体的讨论会议。 可想而知，方栩予已经和其他人开过不少线上、线下的会议，只是从来都没有让唐泽参与。只有在出任务前，会单独给他做一些简单讲解。 不过会议进行的时间大部分是在唐泽昏迷、治疗、休养的时候，所以他也没法说什么。 印象里，这是唐泽第一次和陆芝近距离接触。 他对陆芝的了解仅限于方栩予带着特动队亮相时的介绍：陆芝来自a区一个研究武器歷史悠久的家族，但被选进特动队完全是凭藉实力。 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少女。 大部分时候她沉默寡言，总是面无表情低着头，只露出一个火红的高马尾，像一只红缨枪。 第80页 唐泽不知道陆芝是怎么出现在的a区，因为孩子都会被保护在掩体内，只有年龄到了才会送出服役。 也许她只是看起来年纪小……吧？ 下一秒，陆芝突然抬起头，火红的马尾随之往后一甩。 「管它什么破新型异变物！我堂堂陆家第8代第二顺位继承人，有着神亲吻过的双手和钻石一样的大脑，黑暗的对立面，光之羽翼的庇佑者——」 「我！一定会研制出更厉害的武器，把所有异变物都秒成灰！」 唐泽：…… 十四岁，不能再多了。 听说聚集区也有少量允许生育的特例，只是在掩体外出生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进入掩体……大概陆芝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方栩予对陆芝的反应显然很满意。 「等你的好消息！」 他说完看向了刘天娥。 「刘姨，给我们讲解一下这次新发现的异变物吧。」 刘天娥往前一步，在众人面前打开了全息投影。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堆令人不快的黏煳泥团。从中取样一小块，放大后还是同样的泥团。再如法炮制，放大还是不变的结果。 重复数次之后，泥团中才出现可以辨认的结构：一堆包裹在粘液中的黑色水泡。 「我们可以类比地把沼泽中的淤泥看成集体异变物。但不同的是——它的组成单位非常小，小到只有细胞尺度。」 刘天娥说着，调出了这种异变物的档案。 【谱系号：w1001？，泥胞】 【属性：细胞体异变物，来源未知，初採集】 【特徵： 单体仅为细胞尺度，可以以任意数量组合成任意体积的聚合体异变物； 聚合体的异变物为半流动的胶体，大部分攻击方式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 【攻击方式：单体攻击能力未知；集体攻击方式：覆盖、淹没（其余待鑑定）。】 「我们的档案中将异变物分类编排，制作成谱系号。之前只有两个谱系：z和d，用来表示植物系和动物系。」 「所有我们见过的异变物，都可以归为这两类。不是植物成分多一点，就是动物成分多一点。」 刘天娥解释道。 「而『泥胞』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的类型，为此，我新创立了一个分类，用w表示它的谱系，编号为001。」 「这标志着异变物类型正式扩大到微生物领域。」 唐泽模煳地记得，在进入a区后收到的一大堆档案里，有一部分是关于异变物谱系号的说明： 第一个字母表示所属的谱系，加上新创立的w类，目前只有z、d、w； 接下来的数字中，第1位表示异变物的等级。因为同类型的异变物可能发生进化，这个数字也会相应递增。所有首次发现的异变物等级都为1； 第2至最后一位数字，表示的是同一分类中发现异变物的序号； 最后一位的字母，则是根据攻击力做出的评级。 在此之前唐泽接触过的异变物中，小蛇藤的谱系号是【z1107f-】，表示它是第107号植物系异变体，为藤类的初级，攻击能力为f-。 之后的聚合体蛇藤是【z2107e】，表示小蛇藤的2级进化版，攻击力为e。聚合体藤蟒则是【z3107d-】。 这次的「泥胞」则是全新创立的微生物类型异变物，序号是001。 可唐泽不明白，为什么它的攻击力评级还是空白。 方栩予替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没有攻击力评级？是现有数据还不够吗？」 刘天娥犹豫了一下。 「因为它的攻击范围可能没有上限，队长。」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等着她的解释。 「动、植物聚合体的聚合方式是复杂的。它们通过某种方式融合成了一个整体，并以整体的方式行动。只要击中要害，所有的组成单体都会死。」 「因为严格来说，『单体』在它们身上已经不存在了。它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新型『单体』。」 唐泽明白刘天娥的意思。 即便整个地下通道里都是藤，没有能量的引导，它们永远都是散乱的单体，就算过个几百年都不会变成蛇藤、甚至藤蟒。 集体异变后，产生的是全新的升级版「单体」。原本的单位都成为了这个集体的细胞，一荣俱荣，一死俱死。 「但异变细胞体不一样：它们是通过极为简单的方式聚合的，说白了就是『粘』在一起。」 「在这些『粘』成一团的聚合体中，单体依然是单体，可以随时『粘上』或脱落，并不受集体生死的影响。」 刘天娥继续说道。 「所以——异变细胞体的聚合体没有『要害』。」 「我们的武器攻击它，充其量是打散了它们之间的连接，它们可以立刻和其他细胞体聚合起来共同行动。」 「除非我们在一瞬间同时杀死所有细胞体，否则它就无法被击倒。」 「这也决定了只要数量足够，它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无限大的集体异变物，比如我们所见到的沼泽地。」 「从那片沼泽地的大小来看，异变细胞体的数量极为巨大。」 「它的攻击力——没有上限。」 唐泽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第81页 方栩予把他的表情看在眼底，却没有开口，而是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官殷见，沼泽的地形数据採集到了吗？」 官殷见立刻拉了一张地形演示图，投放在公共面板上。 「我们的设备可以扫描地面以下5-15米的情况。沼泽的地况复杂，最终有效检测深度只有五米。」 「那天我们所进入的区域，地形像是『蜂窝煤』：较为坚实的地面中间布满了许多孔洞，这些孔洞被前面所说的『淤泥』填满，形成了沼泽地。」 「在检测到的五米深度中，所有孔洞里都是淤泥。」 刘天娥表示认同：「深不可测。」 「但是——部分孔洞中的淤泥分布密度出现了变化，可以推测它们已经见底了。」 「也就是说，沼泽中最浅的那些，深度可能就在五米上下？」 方栩予问道。 官殷见点了点头。 「当时我随机对附近的沼泽做了採样，发现其中一些样本中混有杂质。」 「我推测沼泽地下面还有其他结构，又或者是其中沉着别的东西。只是再次进入贸然採样恐怕会引起新型异变物攻击，建议操纵无人机进行。」 方栩予对他同样报以赞赏的眼神。 「好，会后就可以准备行动。」 「是！」 众人的目光又自然而然回到了淤泥团上。 「这种异变细胞体是怎么形成的？」 方栩予问道。 「细胞层面的异变应该比植物体、动物体更简单吧？」 「并非如此。」 「队长，这表明异变程度更加彻底。」 「哦？」 刘天娥缓缓摇了摇头。 「z和d系的异变物具有生物体的特徵：全身的细胞具有同种dna，但是不同部位的细胞可能有不同形态，用于维持生物体的结构和活动。」 「因此，这些细胞都会服从整个生物体的指令，协同工作。」 「可这次的异变物完全相反。」 「我调查了淤泥样本中的数十个细胞，发现每一个的dna都不一样。可它们竟然能做出一致的对外行动。」 「就好像把一些完全不同的细胞都汇聚在了一起，但它们可以被同一种力量驱使行动，但我们根本看不到这股力量来自何处。」 「可以说，这些泥胞没有『集体』。也可以说，这些泥胞全都属于一个集体。」 听到「驱使」、「力量」，唐泽的目光颤了一下。 方栩予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一次，他选择看了过来。 「唐泽，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唐泽垂下目光，换上一副怯懦的表情。 「不……没有，队长。」 「你大部分时候都跟着我一起行动，近距离接触了异变物和污染环境，你的体验也是很重要的信息。」 方栩予温和地拍了拍他。 「没关系，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 唐泽还想搪塞过去，就看到方栩予微笑地看着他，露出了「鼓励」的目光。 再抬眼一看，其他几位队员也纷纷露出了「鼓励」的目光。 唐泽：…… 我那些冷漠社恐的同事呢？ 「咳……我只是想到了那件防护服。」 他说道。 「难道防护服的行动，也是被粘在上面的淤泥驱使的吗？」 刘天娥目光一变。 「异变细胞体即便聚在一起也不具有刚性，无法做出操控防护服攀爬、击打的行为。」 「那岂不是表明沼泽里还有其他异变物？」 「或许导致异变的原因在别处，或许『驱使』的力量也在别处。」 唐泽说道。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只有方栩予微笑地看着他。 「说下去。」 「这种泥胞是怎么进行攻击的呢？仅仅是汇聚起来将人淹没窒息？还是通过大规模接触导致人体异变？」 「可是我和两位队长在车顶的时候，已经都被淤泥包裹过。也许防护服能够有效阻隔这种细胞体，但最终却有其他方式导致了穆队长的异变。」 「就是那个会移动的『标籤』。」 方栩予满意地拍了拍唐泽。 「我认为关键也在这里。」 「泥胞的力量再强大，没有其他力量的驱使，永远也只是躺在那里的一滩死水，只会被动等着猎物掉进去再将其淹没。这和普通的泥也没什么区别。」 「在接触那件防护服之前，泥胞从未对我们发动过攻击——这说明引导它们攻击的力量就在防护服上。」 说完，方栩予将一个东西投影在了众人中间。 那正是防护服袖口上的多边形标记。五个色块看起来鲜艷夺目，像一块绮丽的宝石。 「穆之铭把他在b区的调查记录发给了我，其中就包括关于这个标记的调查。」 「他曾经在穆之锦的遗物中见过这个标记，后来在废弃车库里也见到了这个标记。」 「现在可以确定，建造了饲养区、实验场，凌驾于ab区管理之上的『他们』，就是这个标记的组织。」 「它叫做——五色石。」 第41章 目标？！ 这个结论并不令唐泽意外。 对他们来说，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聚集区内可以公开查询的资料并没有关于这个词的内容。 第82页 没错，「公开」资料并没有。 唐泽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等着方栩予说下去。 「我们对这个组织了解不多。目前只能知道，标记上的五个颜色有不同的对应含义。」 「但是具体含义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众人依然没有开口，但眼神已然从期待变得微妙。 这不就是……啥都不知道吗？！ 「五色石」这个名字不会都是你自己取的吧？！ 「大家别失望得太早嘛，至少我们现在有点眉目了，总比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好吧？」 方栩予大大咧咧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接下来我们就顺着这个标记查，有什么问题自然就明白啦。」 众人慾言又止。 最后还是陆芝开了口：「队长，既然不知道它是干嘛的，我们查它干嘛呢？」 「这个工作应该可以交给警务吧？」 「那可不行！这个组织非常隐秘，说不定就有人藏在a区呢，可不能走漏了消息。」 众人：…… 我们倒是想走漏，也没有可以走漏的东西啊！ 谣言都比这听起来丰满啊！ 见大家兴趣缺缺，方栩予挥手关掉了面板，站到中间。 「特殊行动队的目标是什么？」 他突然发问。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方栩予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唐泽脸上。 「唐泽，你说呢？」 唐泽一个激灵。 这种开会随机点名发言的差事怎么总在我头上。 「为了……扩大探索区，增加人类可搜寻物资的范围。」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进入未知区域。」 方栩予摇了摇头。 「那只是手段，不是目标。」 「手段？」 一时间，众人更加困惑了。 方栩予又一挥手，将区域地图投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他们熟悉的探索区地图，其中有两个相距较近的小方块，代表a区和b区。还有一个离他们有点距离的方块，是隔离区。 现在，隔离区和a、b区之间又连接了一大片虚线，代表地下的通道和饲养区。 紧接着，方栩予将这片地图缩小了五十倍，整个探索区都变成了一个白点。白点旁边有一个更小的白点，那就是掩体。 除此之外，占满整片面板的，是「未知区域」。 当初唐泽在入队的时候，方栩予就是指着这幅地图，对他说特动队未来的任务是要进入未知区域搜寻物资。 可这一次，方栩予继续将地图缩小了。 一百倍、五百倍…… 探索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甚至连一个像素都没占到。整片面板上全都是黑压压的「未知区域」。 直到最后，「未知区域」收缩成了一颗星球的样子。 这时候，方栩予才重新开口。 「我来告诉大家特动队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不是为了前往未知区域，而是为了前往比未知更远的地方。」 「不是为了寻找更多物资，而是为了寻找解救人类的方法。」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方栩予脸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两百年前，灾难席捲全球，生存环境急剧恶化。正常的动、植物全部绝迹，只剩下突发异变的品种能适应极端恶劣的环境，从而留了下来。」 「这些异变物会用各种手段抢夺存量不多的资源，甚至攻击人类、引起人类异变，和污染一同成为人类生存巨大的威胁。」 他说道。 「为了躲避越来越重的污染和不断进化的异变物，人类建造了掩体。它是人类能建造的最坚固的堡垒，保留着人类的火种。」 「但生存也需要资源。」 「为此，人类在掩体之外设立了聚集区，分为a、b两个部分，负责在较为安全的探索区域内搜寻物资，维持掩体内的人类生存。」 「数十年过去，外界的污染越发严重，探索区域也一步步压缩。加上常年的探索，既定区域能获取资源的地方所剩无几。」 「之后，两区被迫开始提高任务的危险等级，开始尝试涉足过去排除的风险区域。」 「从这个阶段开始，掩体外的牺牲人数开始大幅增加，主要是在b区。」 方栩予这段话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他说到b区人大量牺牲的时候，唐泽的眼神还是暗了一下。 方栩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继续往下说下去。 「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大家都能想到：生存环境更加恶劣，牺牲人数更多，我们不得不用更多人的生命去换取更少人的安全。」 「但最终，这个火种还是会熄灭。」 「人类不可能永远待在掩体，逃避也只能带来苟延残喘。只有走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我们的目标，不是让这个小队离开探索区。我们要找出一条路，让ab区的人都走出探索区，进入比未知更远的地方，找到活下来的办法。」 「最终，让全体人类离开掩体。走出去，活下来。」 虽然一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此时的空气陷入了更加寂静的寂静。 第83页 每个人脸上都有千万种思绪，表情在一瞬间飞速变化着。 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一件事。从他们服役以来，也没有任何人和组织想过这件事。 为了让掩体里的人活着，或者仅仅让自己活着……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占满他们的思绪了。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迄今为止，这还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不管目标是让人类离开掩体，还是进入未知区域搜寻资源，我们的任务都不会有变化。」 「你们可以持着任何看法参与任务。」 「但我认为，你们每个人都是所处领域的佼佼者，应该把能力用在更大的舞台上，做出更大的贡献。」 「不是小小的探索区，不是很近的未知区，是曾属于我们的广阔的星球。」 「不是眼下，不是未来几年，而是走向无限的、没有尽头的时间。」 方栩予关掉面板，退后了几步，留出让大家思考的空间。 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年纪最小的陆芝率先站了出来，红色的髮辫高高扬起。 「陆家本来就是进攻派的。我们做的武器，就是为了应对更高级、更复杂的异变物，结果一直在仓库里束之高阁！」 「这些年间探索区的异变物种都被记录烂了。那些军官抱着几十年前的武器技术就够使，竟然嘲弄我们的研究，把我们排挤出作战圈子，让我们的心血毫无用武之地。」 她说完抬起双臂，在空中划了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最后摆出了一个也许该称作「炫酷」、「帅气」的姿势。 「我倒要看看，是外面的异变物厉害，还是我们的武器更厉害！」 刘天娥也感慨地点点头。 「我做了一辈子生物研究，但说起来，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也不过是不断重复着前面二十年的工作。」 「加入特动队的这段时间，我见到了过去四十年都没见过的异变物种。集体异变、人体异变、种子、微生物层面……这还只是在聚集区内人类自己管理的区域。」 「对一个研究人员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未知的事物更让人兴奋的了。」 她往方栩予的方向走了一步。 「在探索区外、在整个星球上，有那么多等待人类发现、记录、研究的异变物。我年纪大了，有生之年只想尽可能多见识见识。如果能用浅薄的知识把研究推进一步，也不枉此生了。」 「谁会甘心待在笼子里研究几样圈养的玩意呢？」 官殷见也站了出来。 「我还是作战队员的时候曾到过探索区的边缘。在一次高危任务里，我所在的小队碰见了从未知区熘进来的异变物。」 他停顿了一会，似乎陷入了回忆。 末了，他发出了一声嘆息。 「他们进化得很快，真的……仅仅是在笼子门口朝外一瞥，就足以让我们胆颤。这样下去，如果不能用更快的速度变强的话，这个笼子也保护不了我们。」 「用不了多久，探索区也会全部沦陷。紧接着就是聚集区，然后就是掩体。」 「以攻为守是最低的限度，主动出击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尤克尤里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表示加入。 目光又都集中到了唐泽身上。 唐泽垂下了眼，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柔顺。 「我是队长的哨兵。队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方栩予的眼底泛起一阵笑意。 「我知道。」 他重新扫视了一遍他的队员，每个人的目光都是亮的，甚至比加入特动队的时候还亮。 他们眼里的光，是他期待的、会照亮污染雾气的光。 「我就说我眼光很好的。」 他大笑了几声，走回到众人中间。 「那么，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战斗。」 「我们也很荣幸和队长一起战斗！」 「生是特动队的人，死是特动队的魂！」 「管它什么污染异变，沖他的！」 …… 唐泽：「……」 实在说不出这种话跟着挥拳应付一下吧。 一番激昂的口号之后，声音终于平息下来。 方栩予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我们可以把真正要去的目的地记在心里。」 「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他说着重新打开了公共面板，「五色石」的标记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队长，我们的目标和调查这个组织有什么关系？」 陆芝问道。 「调查这个组织，可能让我们的目标实现得更快。」 方栩予说道。 「我们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我们知道他们很早就有能力建造出一个类似未知区域的环境，并且长时间进行异变物的饲养和实验。」 「他们掌握了目前人类手中关于污染和异变物最先进的资料，而且他们和ab区的主流声音不同，并不甘于当前被动龟缩的政策。」 「他们可能是几十年前主动出击那一派的继承人——就像陆家一样。」 陆芝似懂非懂：「是我们的同盟？」 方栩予笑着摇摇头。 「也有可能，他们研究异变物为的是相反的用途，目的是危害人类自身。」 第84页 「我们看见的那些尸骸和异变人群，实在不像是出于什么值得尊敬的目的。」 「也许他们想毁灭人类，为了政斗，或者别的。」 「但无论如何，都不影响我们利用他们的研究成果。」 「如果他们和我们目标一致，也许未来可以达成合作；如果不一致，我们也要想办法得到他们掌握的资料，才能更快地走出去。」 刘天娥连连点头：「的确是这样。」 「而且，就算我们不调查他们，他们也未必和我们相安无事。」 方栩予说着，突然转移了视线。 「——他们已经盯上唐泽了。」 唐泽唿吸一滞。 的确，那发看不见的子弹，很容易想到是他们的手笔。方栩予这样说，也是在表明自己和他们并没有关系吧？ 而且，方栩予在b区似乎也中了一枪，结果就是险些被纯净的污染侵入了。 在齐刷刷的目光中，方栩予朝着唐泽走过来。 「我曾经说过你在a区会很安全，但没想到，a区也未必。」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尽快搞清楚这个组织在做的事情，在他们对我们下手之前。」 他把手放在唐泽的肩上，接下来的话，让唐泽大吃一惊。 「我已经替你发了调宿申请。」 「接下来，你会和我住在一起。」 第42章 人间最娇弱 唐泽：？？？？？ 有个手环还不够，还要当面监视吗？ 「你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去哪都不方便。本来你体质也弱一些，在路上这些体力都是白白浪费的。」 方栩予解释道。 「住得近一些，将来出任务也方便。」 他发出了嫌弃的「啧」声。 「当初是他们说只有那栋楼有空着的单间，我才同意的。」 「早知道一早就安排过来了。」 唐泽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住单间啊？」 其他几个同事向他投去「关爱外区人」的目光。 「只有一定级别的人才有资格住单间。」 官殷见说道。 「a区也有不少作战队员和勤务兵，他们甚至是十几人一个房间的。虽然a区的地比b区宽敞些，但也没到那么富裕的地步。」 「这里应该只有你和队长住单间。」 「我也是和妹妹住的。」 陆芝说道。 唐泽垂下了眼，没有吭声。 他心想，看来自己的「特权」让其他同事心有芥蒂了。 原本他和其他人就没什么交集，几乎只有作战时跟在方栩予身边，线下会议也是第一次参加。 再加上他是b区人，身份又是最低的哨兵。在这几个要么出身名门、要么显赫一时、要么身怀绝技的同事面前，看来还是要谨慎才行。 于是他重新抬起头时，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 「让队长费心照顾了。」 「我是怕合宿别人会欺负你嘛。」 方栩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也知道a区有些人……不说了，你这身子平时走路都得要小心护着，要是磕了碰了那还得了啊。」 唐泽的眼神更委屈了：「队长，都怪我……」 方栩予伸手打断了他。 「不过现在好了，全员都是合宿了。」 「这两天你收拾一下个人物品……不过你应该也没啥个人物品吧？收好了就过来，生活用品让后勤直接送我房间就行。」 我唯一的「个人物品」好好躺在身体里呢。 唐泽心想。 就在这时，旁边的陆芝突然看着他大笑起来。 「哎呀，真不愧是队长的宝贝——人间最娇弱的小绿萝！」 唐泽茫然地抬起头：「？」 「你的眼睛还是绿色的，倒真和资料里的绿萝有点像。」 陆芝说着凑近过来，盯着唐泽的眼睛左看右看。 「哎，你不会真是绿萝成精了吧？哦～那也算是个异变物啦？」 唐泽的唿吸陡然急促起来，眼底泛起一阵杀意。 ……来者不善。 官殷见也凑了过来，一改之前出任务时的严肃。 「你不知道吗？队长天天和我们说呢。」 接着，他就捂着嘴用方栩予的口吻模仿起来。 「『以前的植物和现在的异变物可不一样，轻轻一折就要断的。可是它们吸收废气，释放纯净的氧气，那可是顶厉害的能力啊。』 『唐泽就是人类的绿萝，两百年才出了一个。我慧眼识珠把这宝贝挖过来了，当然要小心呵护。』 『宝贝嘛，娇贵一点也很正常。』」 「队长啊，拿着几十斤的武器都和拿筷子似的丢来丢去，对唐泽就像捧着肥皂泡，生怕一不小心戳坏了。」 刘天娥也跟着打趣。 唐泽瞪着眼睛，不知道作何反应。眼底的阴暗渐渐退到了深处，露出了一丝无措。 他求助地看向方栩予，发现方栩予这时反倒安静地退到了一旁，笑着看队员们说闹。 他又露出了那种眼神——明亮的、自信的、源于实力的笃定。仿佛这双眼睛看向的地方，都能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这就是方栩予的眼神，在整个聚集区都难能一见的、传奇作战队长的眼神。 第85页 从第一次见到方栩予那时起，无论几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唐泽都会被那明亮的光眩目。 如今这眼神却是看着他的队员——这帮被视作「老弱病残」的杂牌军。 他好像相信他们也可以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唔，现在有坏人盯上了我们娇弱的小绿萝，队长当仁不让，亲自守护！」 说笑声又传了过来，气氛愈加轻松。 「a区最强战力守着，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不要说人，就是异变物熘进来也得掂量掂量喽。」 「咳……聚集区要是熘进异变物可就出大事了，还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尤克尤里始终一言不发，但他们把自己的面板公开了出来，上面时不时跳动出几行大字。 【就是就是】 【队长威武】 【干就完了！】 …… 唐泽在上次任务出发前小小地见识过类似的诡异场面，但现在有了全员的加入，又是在他们自己队伍的作战室里，因此热烈程度翻了几番。 震撼且……让人困惑。 他从来没见过一群人聚在一起，居然不是在互相指责和争夺权力。 而是在肆无忌惮地浪费时间、说着废话，还全然不顾队长颜面。 ……不过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队，倒也正常。 正想着，旁边的方栩予突然动了起来，扶着唐泽的肩膀把他往中间推去。 「唐泽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出任务和休养之间转换，今天是第一次参与我们的正式会议。原本我考虑到这一点，是没有打算让他参与线下会议的，但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方栩予一开口，其他人就静了下来，但兴奋的表情还都停留在脸上。 「以前的植物，虽然看起来脆弱，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性：韧。」 「它可能被风一吹就倒，看起来死气沉沉地趴在地上，可是等风过去，它又会顽强地站起来。」 「你可以轻视它、践踏它，但最终你会发现从来没有击败过它。」 「它会一遍一遍站起来，去抗争，去努力。」 「它比任何看起来强大的物种都要坚强。」 说完，他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唐泽的眼睛：「对吗？」 唐泽：无措·僵硬·为什么突然处刑·再也不想参加会议了.jpg 「虽然我只和唐泽参与了一次任务，但对他的勇敢真的印象深刻。」 官殷见说道。 「那时候他已经几乎昏迷了，还是强烈要求我把他送到车顶上，因为队长还在上面和异变物搏斗。」 「完全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精神在a区的作战队伍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唐泽：？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我说过，他比任何人都勇敢。」 方栩予一脸骄傲。 「你还只见识过这一次呢。之前的每一次任务，不管多危险，不管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都会奋力来到我身边——躺下。」 唐泽：「……」 方栩予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想用力拍拍唐泽的背，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剎住了手，最后轻轻落到他的肩上。 「现在还有谁觉得小绿萝很娇弱啊？」 队员齐声：「不娇弱！」 尤克尤里：【不娇弱！】 「小绿萝最勇敢！」 【小绿萝最坚强！】 唐泽：……………… 误入大型什么组织现场。 「听到了吗？」 方栩予突然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是我们珍视的同伴，是队伍不可或缺的人。你和穆之铭、你们b区人，都是好样的。」 「我会让所有人都看到、都承认，你们的贡献。」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 这支队伍真怪。 他暗暗想道。 还怪……的。 *** 这一次的会议并没有进行什么实际的任务安排。 正如方栩予所说，他希望接下来的任务不要那么密集。对于实验区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们要制定更加周密的计划和部署。 还有那个「五色石」，要尽可能挖掘出他们所掌握的资料，加以利用。 唐泽歷经千辛万苦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他的确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因此只是象徵性地动了几下，就坐在床上休息。 方栩予真的和「五色石」没有关系？ 那么是谁能够精准地知道他住的房间，并且把那段污染气体放进他的房间？ 毫无疑问，放那段气体的人知道唐泽能辨别出来那是什么。这个大费周章的行为一定意有所指。 还有，为什么要特意把2号医院的污染事故真相告诉他？ 唐泽觉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做这些事的人似乎是在引导他发现背后的隐情，从而一步步发现「五色石」这个组织的存在。 可这些人究竟是「五色石」、还是另有其人呢？不管是哪一边，唐泽都看不出他们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特殊行动队也算是搅和进来了。以那几个人的能力和权限，进度大概会推进不少。 想到这里，唐泽又打开了自己的私人面板。 第86页 收件箱里放满了已读消息，而昨天收到的那封信息，现在却也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还记得其中的内容。 和上次的档案不一样，这一次的消息都十分简略，保密程度也不同，有的甚至称不上什么秘密。 但连在一起看，就有了些端倪。 消息是这样的： ［a区第二版作战车内部构造］ 【五级保密】 后部车厢地面下有夹层，可以用来存放部分武器及配件。正常操控面板无法开启，需要特定权限运行。 车底设有运货挂钩，可以暂存未经消杀处理的外界货物。 ［a区第二版作战车处置档案］ 【一级保密】 车队作战过程中出现重大事故，造成污染扩散至人类聚集区，做紧急废弃处理。 回归车队不进入地面，直接封闭在ab两区间地下车库。 （一年后补充） 因污染扩散，车库及其附近地面区域永久封存，不再开启。 ［a区作战车队重大污染事故报告］ 【绝密】 因设计缺陷，车队进入野外异变物生长区时，车底外置货运挂钩挂住了藤蔓形异变物。车内人员未能及时发现处置，回归时将异变物带入人类聚集区。 此次作战车队受伤惨重，是领导层判断失误。加上后续污染事件，决定对整个计划痕迹加以清除。 …… 污染扩散过程： 藤蔓落地生根，发现异常时，车队已进入人类聚集区。 沿路已被异变藤蔓侵蚀，虽然用车载武器加以处理，恐怕难以根除。按照《聚集区内污染管理法》，将沿路地点全部废弃，并在区域外围加设隔离带。 途径区域包括原作战车队地下车库、a区东侧3号出入口、ab区间通道。 …… b区死亡人数达数百人，经和b区领导商议，同意与a区一起清除任务记录及相关人员档案。 处理车辆及人员的地点统一划归b区管理。 …… 第43章 他说是自愿的 面板上的新消息打断了唐泽的思绪。 「方栩予：」 收拾好了吗？要找人帮忙吗？ 「唐泽：」 谢谢队长关心。 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自己过去就可以。 「方栩予：」 哦…… 可我已经叫人了。 「方栩予：」 准确地说是他自愿的，我心想找个帮手也好，就同意了。现在他应该也快到了。 就当做个伴吧，反正你们也认识。 唐泽一脸疑惑。 自愿帮他？还互相认识？可他在a区除了作战队的成员也不认识别人啊。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但方栩予都这么说了，也有点催促他动身的意思。 他对这个小小的单间并没有有什么留恋，于是便起身朝外面走去。 那个阅后即焚的匿名消息想传递给他的信息太明了了。 档案里的车库恐怕就是穆之铭提到的废弃车库，也就是进入饲养区的一个入口。而穆之铭钻进的作战车，也是停靠在那里。 毫无疑问，这批作战车就是a区出事的那一批。 当时a区为了掩盖这一事故，将车辆和人员就地处理，并且把这片区域的控制权全部交给了b区。 这就是两区「交易」的由来。 怪不得在饲养区问题上b区能够取得主导地位，原来是抓住了a区一些领导层的把柄。 整个饲养区乃至其中「饲养」异变物的起源，竟然都是a区。 唐泽想起自己从隔离区的「树洞」掉下去后，方栩予抢了对方一辆作战车，顺带把穆之铭救了出来。 那时候他们两有一番对话，是关于方栩予一开始从b区偷走的那辆运输车。 穆之铭说「你不该把运输车留给他们，上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而方栩予回答「我知道他们要什么。我已经处理好了。」 可是运输车并不是作战车，当时也还在b区车库里正常使用，功能仅仅是将人从b区运送到隔离区。 那辆运输车里又有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方栩予知道，穆之铭也许也知道，但他们后来都没有提起。 唐泽一边往外走，一边低着头沉思。 方栩予提到穆之铭给他发了自己的调查报告，但今天的会议上并没有公开其中的内容。 也许是比较敏感，也许是出于其他缘由，让方栩予觉得不便在全员面前发布。 ……可这样一来，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大家自己收到了这些记录呢？ 唐泽越想，越觉得方栩予许多行为背后都有深意。 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大大咧咧，在一些事情上，甚至可以说很有城府。 唐泽停下脚步，舒了口气。 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想道。 能保住命，再争取去外面多唿吸几口就行。 等sybe真正强大起来，管它a区b区几色的石头，他都不会留在这里了。 正想着，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唐泽哨兵！」 唐泽回过头去，不由得「啊」了一声。 来的倒确实是他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多月前他刚来a区的时候，告诉他注意事项、带他到这个宿舍的事务兵。 第87页 他记得他叫做…… 「你好，叶序。」 叶序点点头，脸上难掩兴奋，看得唐泽莫名其妙。 如果没记错，从那之后他们应该从没见过面才对。 「你还记得我？太好了！」 叶序说道。 「我是来帮你搬宿舍的。」 「我刚和队长说不用麻烦呢。我没什么个人物品。」 叶序快步走了过来，围着唐泽看了一圈，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行李。 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空着手，于是想了想，最后把唐泽的身份卡拿了过来。 「我帮你拿，别累着你了。」 唐泽：「……」 他看出来了，这个叶序是铁了心要送他这一路。 但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叶序这样套近乎，只可能是想从他身上打探消息了。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宿舍区，叶序就按耐不住了。 「哎，我问你，在方队长手下怎么样啊？」 唐泽：？ 「应该能天天见到他吧？」 「那倒是没有，差不多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见，到现在也没有两次。」 唐泽含煳地说道。 「怎么了？」 「啊？这么久了，你们就见了两次？」 唐泽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不是职位特别重要的人。方队长平时那么忙，怎么会经常见到呢？」 叶序深吸一口气。 「那他会每天去办公区吗？」 「这就不清楚了……」 唐泽说道。他是真不清楚。 「我也没进几次办公区。」 「什么？！」 「毕竟我也不是做事务的，没有什么去的必要，呵呵……」 唐泽心想，虽然这大半个月他没躺在胶囊或者监护室的时候几乎都和方栩予在一起，但是他们外出的任务都是秘密进行的，想来还是不要让外人发觉的好。 怪不得这个叶序突然这么殷勤，原来是来套话的。听说a区许多人都盯着特动队的一举一动，看来是真的。 为了防止叶序继续提问，唐泽决定以攻为守。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负责的是什么部分呢。」 他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 「我对a区不太熟悉，对方队长也了解不多。来了这么久，没有认识的人，都没处问。」 叶序露出了一丝惊讶，接着似乎想到这时因为唐泽b区出身的影响，脸上又多了点同情。 「我原先是负责带新兵的。每次掩体新送人过来，就是我们队负责带他们熟悉情况、融入a区。」 唐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 叶序看着他，眼里竟然满是热泪。 「以前方队长带的队都是老手，根本不接纳没有经验的作战队员。我送了那么多人，没有一次靠近过方队长。」 「结果这次方队长居然要从b区要人！天吶，这可是第一次有掩体之外的人进来……一切进入a区的新人都是由我们队负责，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带人，就可以接近方队长了！」 叶序说着，声音逐渐响亮了起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得知这个消息，我可是用尽浑身解数争取到了这个差事！」 「虽然最后我也只是在关门前瞥到了一眼方队长的身影……但是，那是多么伟岸的身影啊！仅仅是远远地一瞥，都能感受到那光芒的照耀。那一瞬间，我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唐泽：「……」 不好意思，还要送我这个看不见的东西熟悉环境。 他依稀想起上一次叶序的言行，好像是有点对方栩予不一般的……狂热。 难道这是个他的追随者？ 唐泽的脸抽搐了一下。 方栩予身上好像有什么离奇的能力，会把那股不太正常的言行举止传染给身边的人。 现在的队员已经出现了被感染的症状，而这个叶序看起来中毒已深了。 ……该不会特动队的同事们以后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吧？！ 唐泽揉了揉眉心。 这可比异变物可怕多了。 叶序还在兴奋地说着，大抵就是方栩予各种作战的战绩。 a区的作战几乎都有b区先扫清障碍，只有危险系数降到极低的情况才会大举派队员进去，直接收割胜利果实。 再加上a区拥有最新、最先进的武器技术，对于a区实际的作战能力，唐泽是不敢恭维的。 可是方栩予不同，他过往带的队并非仅仅是在b区清扫过的既定区域里，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开拓，甚至直接开闢新的作战区。 这才导致他获得的战果远超其他队伍。那些人虽然嫉妒得牙痒痒，却也不敢效仿。 毕竟方栩予能带队避开危险，他们连在安全区域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唐泽这下明白方栩予为什么会偷了个车就一路深入了隔离区，还把地下通道和饲养区都遛了个遍。 原来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 「那你知道方队长服役多久了吗？」 唐泽问道。 「具体不清楚……应该有十年以上了吧？」 「十年以上？这么久？」 「对，因为方队长进区很早，差不多是掩体送出过的年纪最小的人吧。」 第88页 叶序努力回想着。 「掩体送的人一般在15-35岁之间，但是具体年龄是要通过身体状况、心理状况等等综合考虑的，所以实际送出来的人年纪都不一样。」 「通常来说，新进来的人都在18岁以上，低于这个岁数的很少，至少我没见过。」 「方队长既然是创下纪录的人，那应该就是15岁进的a区。具体的只有看到档案才知道，但是方队长这个级别的人，档案是保密的。」 说到这里，叶序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要是能知道方队长的生日就好了。尽管我见不到他，但是我可以在那一天默默为他祝贺。」 「哎，也不知道方队长喜欢什么……要是能给他送份礼物，或者亲口说句生日快乐……不，只要能说上话我就满足了！」 他说完用力抓住了唐泽的肩膀。 「你至少还能和方队长说上话！还可以一个月见他两次！」 唐泽：…… 要是让叶序知道他总是让方栩予抱来抱去，接下来还要睡一个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异变。 「咳咳，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荣幸。」 唐泽应付道。 「我会努力工作的。」 叶序握着他的身份卡，激动得双手颤抖。 「至少我和你说了话，走在了一起。而你和方队长说过话，看过他。」 「四捨五入我也和方队长说过话了！」 唐泽：从未感觉这段路这么遥远过。 「啊，都忘了正事了。」 叶序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想打听个事，你应该知道点消息吧？」 「嗯？什么事？」 「听说方队长想要扩大特动队的人员，招一队专门作战的队员，而且会由他亲自指导训练。」 「你知不知道选拔标准是什么？我……有没有机会？」 第44章 试探 「我没有听说类似的消息呢。」 唐泽回答道。 他也真没说谎。 方栩予要扩大特动队？还是招作战人员？由他亲自训练？ 唐泽记得在实验区的时候，方栩予说过「我们队实战的人员有点少」。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为了让穆之铭加入才说的，难道方栩予真动了这个心思？ 「啊，那可能真的是空穴来风吧。」 叶序有些泄气。 「我的级别不高，大概只是队长没有通知我吧。」唐泽说道。 「你是从哪里听的？」 「也说不上哪里听的，就是方队长后援会里说的……不过里面很多消息都不靠谱。」 「能被他选中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就算是真的，应该也只有尖子能进去吧。哎……」 唐泽：……后援会？ 「那能不能拜託你，之后如果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一声？」 「你看我们也算是有点交情了吧？」 「这个……」 叶序一下子急了起来。 「不会让你为难的，就是那些不涉及机密的消息……就算是方队长今天换了什么颜色的腰带这种事也可以的！」 唐泽：「……」 听起来更不对劲了。 「拜託拜託，你是我在特动队唯一的人脉了！」 「……」 「好的好的，如果有机会见到队长我一定留意。」 说话间，叶序的面板收到了到达目的地的提示。 「唐泽哨兵，你的新宿舍到了。门牌号会显示在你的面板后台，现在你可以直接通过门禁上去……」 「等等你住在这栋楼吗？」 唐泽身体一僵。 叶序是负责带新人的，对宿舍区一定很熟悉，他该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吧？ 还好，叶序紧接着说了一句：「要是我知道方队长住在哪就好了。」 唐泽松了口气。 看来方栩予的信息都有一定程度的保密措施，并不是其他人能轻易获知的。 「哎，这几栋楼的条件都很好的，一般是级别比较高的人才能住。」 叶序继续说道。 「你能换到这里，看来特动队的资源是真的不错。不过是方队长嘛，就应该什么都是顶级的。」 事实上我们除了办公场地，其他的武器、设备甚至作战车都是自己做的。唐泽心想。 虽然方栩予没有明说过，但是恐怕有人阳奉阴违地给特动队使了不少绊子。 「嗯，那辛苦你了。」 唐泽说道。 「我先上去了。」 叶序点点头，没忘了补充一句「记得帮我留意……」 「……方队长？」 唐泽原以为叶序只是普通地叮嘱了一句，直到看到叶序的表情，他才发觉他最后的那句「方队长」语调不对劲。 不是陈述语气，而是疑问加上惊讶，还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于是他顺着叶序的目光，转过身，就看到了抄着手站在宿舍楼下的方栩予。 见他来了，方栩予露出了笑容：「唔，来啦？」 唐泽：「……」 这让我今后怎么掩饰？！ 旁边的叶序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看走过来的方栩予，又看看唐泽，嘴里不停叨念着「方、方……？」 趁他缓过劲之前，唐泽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第89页 「队长的腰带今天是黑色的。」 叶序：「……」我有眼睛。 这会功夫，方栩予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非常自然地把手往唐泽肩上一搂，推着他往前走。 他看到叶序手中还捏着唐泽的身份卡，经过的时候便顺带拿了过来。 「辛苦了。」 方栩予朝叶序摆了摆手，便扶着唐泽往门里走去。 十分钟后，人早就没影了，叶序才回过神来。 短短十分钟内，和方栩予近距离接触的场景已经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上百遍。 「方队长、好高……气势……手……」 「方队长从我手中……拿过了卡……」 「他说『辛苦了』……」 叶序勐吸了几口气，心跳还是没能平復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想起了唐泽。 等等，刚刚方队长是不是…… 他们不是没什么交集吗？队长对一个月见两次面的队员都可以这么亲密吗？还亲自帮他搬家？ 那其他队员岂不是……！ 叶序眼中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到底怎么才能加入特动队啊？？？！！！」 * 「队长，听说特动队要扩招？」 唐泽站在他的新床面前问道。 方栩予的房间比他之前的单间还要大上许多，是个套间，兼具简单的办公和活动功能。 唐泽现在住的地方，大概是方栩予锻鍊用的。 房间的角落堆着各种负重的器具，还有枪靶之类。除此之外尽是些粗略判断是「器械」、但实际上根本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玩意。 房间被仔细地收拾过。床是新搭的，上面垫了一层厚垫子，按上去很软。 这会，唐泽空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方栩予把床挪来挪去。 「唔……这个角落的空气应该清新一点吧，你觉得呢？」 唐泽：「……」 就这么两步远的地方，是有什么天壤之别吗？ 「听说床头摆在这个朝向会受到星球磁场的影响，睡得更舒服些。」 方栩予说着又开始给床换向。 「这样应该差不多吧……要不你先躺上来试试？」 「队长，我随便一点就行。」 「那可不行，睡眠是很重要的休息，睡得好比吃药修復都管用。」 「你肯定是从来都不在意，体质才这样。」 唐泽心想，你怕不是对b区哨兵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谁关心怎么睡啊，有地方躺着靠着就不错了。至于什么时候睡、能睡多久，完全听天由命。 「咳，队长对这些方面很有研究啊，怪不得这么……」 「哦，这是刘姨刚刚告诉我的。」 方栩予说道。 「我自己随便找地靠着就能睡，什么时候睡、睡多久也不那么讲究，毕竟要执行任务嘛。」 唐泽：「……」 又摆弄了一阵，方栩予才终于像是满意了，直起身来。 「你刚刚说的话，从哪里听到的？」 唐泽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方栩予指的是扩招那件事。 「是刚刚带我来的那个士兵说的。他说是从什么……后援会里听到的。」 「哦？」 方栩予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在床沿坐下了，示意唐泽坐在他旁边。 「那人还说什么没有？」 唐泽乖乖坐下了。 「他说让我留意队长平日的举动，有机会告诉他。」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泄漏机密的！」 方栩予若有所思。 「他说了我打算招什么人吗？」 唐泽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他说特动队似乎要招一队作战队员，而且会由队长亲自训练。」 「这样啊。」 方栩予的表现让唐泽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队长是打算让更多人去实验场训练吗？确实，如果未来……」 「没有这个打算。」方栩予说道。 「我一开始就说过，特动队暂时不需要作战人员。所有作战任务都由我来承担，而你会跟着我每一次行动。」 唐泽没有再问什么，眼里的困惑却更深了。 以往他的眼底总是有一股凉意，这会也许是被疑惑沖淡了，看起来生动了不少。绿色的眸子圆得像满月，看起来有些无辜，不知为何又透露出点可怜来。 方栩予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看到唐泽时的感觉：像是看一只明明没有什么攻击力、却警惕着拼命虚张声势的小猫。 而现在，小猫坐在他的旁边，不知不觉卸掉了软乎乎的爪牙。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唐泽眨了眨眼睛：「队长？」 方栩予回过神，赶紧收敛住表情。 「咳……那些消息是骗他们的。」 唐泽歪了歪头：「骗？」 「因为怀疑有人在打探特动队内部的消息，所以放了点风声，看看到底是什么渠道走漏的。」 唐泽恍然大悟。 方栩予一定是编了几条不同的假消息，然后各自泄露给怀疑的对象，只要看看最后走漏出去的是什么传闻，就知道源头是谁了。 所以方栩予才会问他「那人说我打算招什么人」。 「只是想试试这个法子管不管用，没想到还真能看出点东西。」 第90页 方栩予「哼」了一声。 「这算是做了个测试，知道身边有个别人爱传八卦了。」 说完，他看向唐泽。 「准备好开始新的任务了吗？」 唐泽眼睛一亮。 「队长，要外出了吗？」 「不是外务。」 「那是……？」 方栩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 「唐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 唐泽浑身一僵。 「队长……指的是什么？」 「我觉得你很会隐藏自己的心迹，而且还会审时度势，待价而沽。」 唐泽垂下了眼。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 方栩予露出了一个明显不相信的笑容。 「你在b区遇到了被掩盖成污染泄漏的枪击案，来a区收到了关于案件真相的匿名消息。这些内容明显有针对性，但是目的不明。」 「可你始终没有表现出知道任何一件事的样子，明明你和我、和穆之铭都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你也没有贸然透露。」 「因为你要试探我们之中谁更值得信任，是不是？」 唐泽不置可否，眼底却慢慢凉了下来。 「我们在训练场遇袭，被送到b区医院的时候，穆之铭一直想单独和你相处。后来我被支开，他藉机把你带出监护室用枪威胁你，那时候你和他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暗示，对吧？」 「一直到我们和穆之铭在地下通道相遇，确定他的目的之后，你才说出这些事情。」 「因为你发现我、穆之铭，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方栩予伸手扶住了他的脑袋，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一开始既不信任穆之铭，也不信任我，但你又觉得我们两身上或许有你可以利用的点。」 「比如我们的权限比你大，活动比你自由，体力比你好。如果能在某种程度上帮你获得想要的信息，那就最好不过。」 「我说错了吗，唐泽？」 唐泽的瞳孔慢慢收紧了，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凉。 果不其然，方栩予平时那副模样只是伪装。 他知道的、想到的，远比想像得多。 方栩予定定地看着唐泽的眼睛。 「如果没猜错，你应该还有不少没告诉我的事吧？」 唐泽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方栩予的手挡住了。 他的目光没有威胁、没有兇狠，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想要干什么。 唐泽只能瞪着眼睛死死望着他，喘着气，什么都做不了。 他正在方栩予的私人宿舍里，没有可以凭藉的异变物，没有可以求助的方式。 不管方栩予要对他做什么，他都无法翻盘。 可是方栩予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他紧张得全身紧绷的时候，方栩予笑出了声。 「噗……对不起，你这副表情实在是有点可爱……」 「不是，我是说有点……唔。」 方栩予的眼神闪烁了几下，赶紧伸手揉了揉唐泽的脑袋，揉得他只能低下头去。 再抬起头时，方栩予的神情已经恢復如常。 「别紧张，不是抱怨你的意思。」 方栩予说道。 「你来特动队之前我们没有任何接触，加上两区之间隔阂由来已久，你要是无条件信任我才奇怪——那说明你只是个会执行任务，不会做任何独立思考的人。」 「实战的环境很复杂，需要临机应变。虽然我一开始对你提的只是跟在我身边唿吸，但我们都很清楚，如果你只会站在原地不动，那几场任务我们两个都会寸步难行。」 他说着拍了拍唐泽的肩膀，这回却是鼓励的感觉。 「你并不是一个只会在既定场地内行走、靠身体去检验污染的哨兵。」 「你的能力比这大多了。」 唐泽的眼里依旧藏着戒备，现在混进了一丝茫然。 方栩予大笑了一声，晃了晃他的肩膀。 「你不只是体质特殊，还有其他方面的能力，这才是特殊行动队需要的人才！」 「我就说，我的眼光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唐泽还没有完全放下防备，身体却慢慢放松了下来，瞳孔也不再紧缩。 他看着方栩予，又变回那副柔弱又可怜的模样。 「队长，我只是……」 「我都知道啦，这样的心态很正常。」 方栩予摆了摆手。 「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问。如果我是需要知道的那个人，相信你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我。」 「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和经歷。我信任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知道，不管你信不信任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奋不顾身来到我身边。」 「当然，最后我会让你知道——我才是你最值得託付的人。」 见唐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方栩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比我口碑更好的队长？」 唐泽心想「感觉更怀疑了」，心情却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承认方栩予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否认，只是答了一句：「是，队长！」 方栩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么，就要开始下达新的任务啦。」 第91页 「这个任务，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能完成吗，小绿萝？」 第45章 「队里有鬼？」 唐泽眨了眨眼睛。 「队长你说。」 「我需要查一下队内的关系情况。」方栩予说道。 「我怀疑有消息是从内部传出去的。」 唐泽一惊：「队里有鬼？」 「我说的当然不是队员。」 「你们都是我亲自找来的。我的人，我百分百信任。」 见唐泽一脸迷惑，方栩予补充了一句： 「但他们周围的人就不好说了。」 他说着顿了顿。 「我让你过来住，一方面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一方面也是方便执行这项任务。」 「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唐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谢谢队长。」 「其他队员都在a区生活已久了，关系网络比较复杂，除了过往的领导同事、室友，甚至还有亲人在这里。」 「这些人都可能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我们任务的只言片语。」 「但你不一样。你在a区没有任何根基，普通人也不会选择刻意接近你。」 原来你急着把我放到身边，是为了完全切断我和其他人接触啊。 唐泽心想道。 他不动声色。 「我们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了吗？」 方栩予摇摇头。 「倒不是那方面的泄露，我相信队员们都有保密的自觉。」 「只是那个『五色石』——我怀疑他们能直接接触到我们。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队长察觉到了什么吗？」 「你说一开始到a区的时候，就有人给你的面板发了消息。可是那时你的身份还是新制作的吧？」 「可是发信的人立刻就知道了你的编号。」 唐泽点点头。 「可是a区既然有专门负责新人的部门，至少那个部门的人能够知道吧？」 「比如带我的那个人……唔！」 他勐地反应过来，抬起头，正对上方栩予的目光。 「是啊。」 唐泽看着这道目光，才明白为什么方栩予今天会同意让叶序去接送他。 ……原来早就打算好了。 「他不是想让你告诉他我的举动吗？」 「那你就告诉他。」 「队长想让他知道什么？」 「这个到时候再商量。」 方栩予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兴趣不大。 「他可能并不是我们直接要找的人，不过留意一下也没有坏处。」 唐泽想了想：「因为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对。像五色石那么严密的组织，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打探消息，明摆着就是让人注意。」 「但也不排除——他们是故意让我们注意。」 唐泽没有回答，等着方栩予继续说下去。 「发消息的人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你的新编号，还把b区的绝密档案发给了你，说明他们在b区也有接触高等级保密档案的权限——排除黑客行径，这样的范围就很小了。」 「当然，档案上的内容也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干的。」 「也许从你在2号医院遇到那次枪击开始，他们就盯上你了。」 唐泽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疑问。 「可问题是，如果是他们进行了那次枪击实验，为什么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如果他们不说，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次事件背后的端倪。之后我们也不会把地下通道的藤和子弹联繫起来，更不会发现废弃的实验区。」 「也是在实验区的沼泽里，我们发现了带有五色石标记的防护服。」 「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 方栩予停顿了片刻，表情变得深沉。 「我怎么觉得，有些人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把我们一步一步网进去了呢？」 唐泽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方栩予还不知道他又收到了新的匿名消息。 很明显，发消息的人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特动队的所有进展似乎都摆在他们眼前。而他们给唐泽发出消息的目的，也许就是想要把他推向某个地方。 只不过现在他发现，方栩予、甚至穆之铭……似乎都是其中的棋子。 「队长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唐泽问道。 「也许是在试探我们的深浅，看看我们的实力，对他们放出的消息能查到什么地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栩予露出了不明所以的微笑。 「谁知道呢。」 「说不定，他们是想会会我们。」 唐泽「啊」了一声。 他现在明白方栩予说叶序「不排除是故意引人注意」，指的就是这一点。 「五色石」想要接触特动队，所以用这些手段试探他们……是这样吗？ 「目前知道和他们有过直接接触过的人：你、我、穆之铭。」 「所以就从我们身边调查起，说不定就有交汇点。」 方栩予说着打开了面板。 「穆之铭的信息也都在这里了。」 方栩予说过穆之铭把调查资料发给了他，但他仅仅是在会议上提了一句，并没有详细讲述的意思。 第92页 一直到现在，这份资料才被他展示在唐泽面前。 难道他在会议上提起，是故意放了个诱饵？ 面板的画面跳了几下，唐泽收回思绪，把视线移了过去。 「我们先理一下这几件事的先后顺序，再看看其中的细节。」 方栩予说道。 「一切的开始就是你参与的那次高危任务——没记错的话，是你的第五次任务。」 「据穆之铭的话说，那一次任务原本是刷业绩的超微水平，所以上面直接指派了三个哨兵队，共计48人，由他统领。」 「但是在进入任务场的一分钟内，所有哨兵相继倒下，异变程度超过阈值。」 「而在系统自动报警前0.3秒，他们已经收到了撤退指令。」 「这里我补充一点你们不知道的信息：a区对这次任务也有记录，并且参与了后续的救援和清扫工作。」 「准确地说，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你。」 唐泽微微一怔。 他以为穆之铭盯上他要比方栩予早得多，但没想到方栩予也那么早就注意到了他。 还有……a区竟然也参与了那次任务？ 通常来说经过b区哨兵测定不合适进入的场地，a区会直接放弃，转而开闢新的任务场减少伤亡。 这一次连b区哨兵损失都这么惨重，a区怎么还会染指？ 唐泽一言不发，等着方栩予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特动队还没有组建，所以我也是普通作战成员。这次事故我很在意，因为在近二十年里，探索区内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么重大的伤亡。」 「所以我申请加入调查。」 「但是a区不太愿意插手这样的事件，何况场地的危险系数那么大，要是损失了人员得不偿失——其实那时候b区也打算直接放弃，不进行进一步调查的。」 「……反正最后还是想办法让老常施了压，嘿嘿。老头有时候还是管点用的。」 与此同时，另一栋楼办公区内的管理长常方印打了个大喷嚏。 唐泽并不清楚这个「老常」是谁，但他听明白了：自己那一次获救，多少还有点方栩予的功劳。 当时他虽然被sybe寄居了，但是原本的身体太弱，一直到被救之前都动弹不得。 那时候sybe的虚弱程度也和他不相上下，加上吸食不到污染，两个人正在双双等待被饿死。 没想到竟然在两天后等到了救援队。 b区的救援一直都很务实，如果风险太大、收穫太小，也会直接放弃救援，把任务场一关，里面的人就地等死。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命运也是那样。 现在想来，b区会在事后派出救援队本来就不太符合常理：里面死的都是哨兵，就算还有能救的，也不过是哨兵而已。 事实上最终救出来的也只有一个哨兵，还是体质极差的最劣等的哨兵。 如果场地污染足够强，救援过程还可能损失救援队员，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这些年雾月越来越长，说明污染在一步步加剧，任务场变得比以前危险也不奇怪。」 「人员的损失一直在增加，所以两区才逐渐形成了用哨兵探测为主的任务形势——所有任务先由哨兵检验，后续探测队再选择性地介入。」 唐泽说道。 「队长为什么会在意那次任务呢？」 方栩予点点头，随后想到唐泽先前的经歷，忍不住又伸手拍了拍他。 「因为那个地方——我好像去过。」 唐泽一惊：「去过？是旧任务场？」 「对。」 探索区内的任务场通常来说不会有「重复利用」的情况，因为符合条件的场地并不多，每一次任务他们都会把里面能利用的资源全部扫荡一空。 「我无法确定这一点。探索区的任务场主要是根据过往地图进行编号，每一次任务会记录对应的编号，执行过的、放弃了的地点都会记录。」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外界可见度越来越差，感应测绘也受到了影响。加上ab两区迁移了很多次，渐渐地地图标识就不再准确了。」 方栩予说道。 「我在档案里并没有查到那个地点的任务记录，但也可能是分类不对。或许之前的记录用的是其他编号，所以没有查出来。」 「可是里面的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也经歷过大大小小数百个任务场，并不能都记得每个任务场的情景。只是那一个任务场，我绝不会忘记。」 方栩予突然顿了一下，手还搭在唐泽背上，却移开了目光。 唐泽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 「队长？」 「我经歷过一次很相似的情景，那还是很多年以前。」 方栩予缓缓说道。 「大场地，结构复杂。虽然死角多，但是开阔的地方也不少，只要避开危险区域，总体而言是不错的任务场。」 「机器检测结果也是污染程度轻微，可以大批量派人。」 「所以那一次，我也带了不少人进去」 「可是事情的发展就和这一次如出一辙：一开始情况都很正常，差不多等人都进去之后，污染值突然开始直线飙升。」 「在大家反应过来撤退之前，就有人相继倒下。」 「那一次，a区损失也不小。」 第93页 方栩予垂下了目光。 「那是第一次……我的队里死去那么多人。」 唐泽没有说什么。 他离开掩体服役的时间并不算长，从现在的纪年法来看，也不过一年左右。 哨兵的权限不足以接触到歷史档案，因此他对于自己服役前的规则完全不清楚。 听起来，那时的任务应该还没有形成像现在这样哨兵打头阵的体系。 a区直接进了任务场，造成了损失。 联繫到未知发信人最新发送的消息，过往两区的合作规则应该和现在的形式并不相同。 a区曾经在作战任务上更加积极，甚至会绕过b区独立行动。 「你还不知道哨兵队的歷史吧？」 方栩予突然说道。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 「那么，想听听吗？」 他问道。 第46章 巨网 「……其实哨兵队的歷史并不长。」 方栩予说道。 「之前虽然有类似的队伍，但并不是长期固定的配置。而且真人检验污染这一项，只有极特殊的情况才会启用。」 「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一开始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唐泽想到方栩予已经服役十年以上了，至少在见证过的歷史方面，要比大部分人都丰富。 而b区的哨兵，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虫子。 他们之中大部分甚至不知道雾月和清月的区别，没见过蜂巢宿舍和任务场以外的地方。 如果不是被sybe寄居，如果不是到了a区……那也是他的结局。 「是因为a区的伤亡增加，所以才在b区增设了哨兵队，确保任务场不会造成过多a级人牺牲是吗？」 唐泽问道。 「……嗯。」 匿名人士发送的事故是什么时期的？方栩予会不会知道那件事呢？ 唐泽心想。 正想着，方栩予又开了口。 「哨兵队的前身，是一支先行部队。他们只去最危险的地方，为的是获得第一手的现场资料。」 「这对士兵的各方面素质要求极高，参与的都是拔尖的人员。他们不仅有很强的实战和应变能力，有的甚至就是科研人员。」 「现在聚集区很多用作基础研究的资料，就是他们获得的。」 「但又因为任务太过危险，所以它也被视为敢死队。」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 「他们都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计划组建特动队的时候，就把哨兵队纳入了考量。」 「所以队长……其实一直都在留意哨兵队？」 方栩予点了点头。 「看，这不就发现了好苗子。」 他露出一个笑容，但看起来并不向先前那样毫无负担。 「先行部队的英姿，其实我也只在资料里见过。很久很久以前，这支队伍就已经消失在编制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同兵种的作战队伍：通过不同类型的任务场划分作战范围。」 「再到后来，又分化出了专门检验污染对人体影响的队伍。」 「人们虽然研究出了各种检测手段，但是随着环境恶化，不断有新型污染出现。」 「这些污染过往的技术难以鑑别，经常会把新任务场当成安全场所，但是进入以后，士兵就会受到攻击。」 「于是人们发现：有些污染只能用真人鑑别。」 「哨兵是对污染最敏感的一群人。一旦环境有异，他们会立刻出现症状……于是两区向掩体提出了组建哨兵队的计划。」 「所以……」 「所以被选中作为哨兵的，就是身体最差的、基因异常最严重的那批人。」 唐泽接着说了下去。 方栩予移开了目光。 「我一直觉得这个目的有问题。」 「你可以选择勇敢，但不能被迫勇敢；你可以选择牺牲，但不能被迫牺牲。」 「前者值得尊敬，后者同样值得尊敬——但尊敬并不是推脱责任、绑架他人的藉口。」 「更不要说，他们渐渐地连这种虚假的『尊敬』都丢失了。」 方栩予深深吸了口气。 「总之，掩体批准了哨兵队的组建计划。在那之后，掩体向外派出的人员数量也大大增加，奇怪的是，里面有不少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高异常人群。」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进了哨兵队。」 唐泽微微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出于什么缘由让掩体内的基因异常率大幅飙升，那就说明这样一群人在过去是不被允许离开掩体的。 哨兵队给了掩体一个理由，让他们放出了许多体弱多病的人。 这样一来，掩体内的资源消耗也会大大减少。 还真是……对各方都一举多得的安排呢。 「在我服役初期，哨兵队还没像现在这样成为固定配置。两区各自有独立的作战行动，配合也有，但没有那么频繁。」 「后来不知道什么契机，两区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协同作战。b区承担了完全打头阵的任务，其中第一道防线又都交给了哨兵队。」 「a区也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任务方式，只参与经过b区检测的场地活动。」 「是两区领导商量的吗？」 第94页 唐泽问道。 如果在初期ab两区还没有这么严格的上下级区别，为什么b区会同意承担主要损失？ 没想到方栩予说：「我想这并不是两区领导就能决定的。」 「这么重大的调整，掩体不可能不参与。」 ……掩体？ 唐泽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所有人都来自掩体，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掩体内是什么样。 在离开掩体的那时候起，他们的过往记忆都会被清除。掩体掌控着他们的一切，他们除了知道自己「为了掩体内的人类而活」，所有一切都一无所知。 掩体对于他们这些在外出生入死的人，又是什么态度呢？ 弃之……也毫不可惜吗？ 「扯远了。」 方栩予说道。 「说回前面的问题吧。」 「嗯……队长说那次的任务场之前似乎去过？」 「对。」 「其实仅凭记忆很难断定是不是同一个场所，毕竟任务场的污染都很严重，可见度也低，因此看起来都差不多。」 「还有一个确认方法，就是看任务场的场地地图。地图虽然不一定准确，也是一个参考。」 「我就是看到地图，才觉得那就是我去过的地方。」 「因为前一次任务，我研究了那个场地很久。那地方的地图几乎印在我脑海里，我永远不会忘记。」 「两次任务场的地图，几乎可以说完全重合。」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早就出过事故的旧任务场，会被当作新任务场进行探索呢？」 「又是为什么，有人在出事之前就能发布撤退警告呢？」 唐泽的眼底暗了下来：「因为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方栩予「哼」了一声。 「是啊，但是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夺去一批哨兵的生命？」 没等唐泽回答，方栩予又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也去了那个场地。」 唐泽睫毛一颤。 即便等了两天，那个场地的污染依然处在危险阈值上下，方栩予竟然去了？！ 「里面的污染并不均匀，加上控制了两天，实际情况还算安全。」 方栩予像是看出了唐泽的想法，解释道。 「其实我去除了确认场地情况，还有一个目的，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 「尸体。」 「尸体？」 「不是这一批的哨兵尸体，而是想看看有没有之前那一次……就算不是尸体，有当时留下的一些衣物也好。」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我参与执行的那次任务，在出事之后，场地就被封闭了。而且按照规定当时应该标上了记号，表示这个场地是禁区，今后不列入任务范围。」 「所以，如果这两次是同一个场地，里面应该有上一次任务中没清除的士兵尸体。」 「后来我想，也许只是太过相似了。」 「任务场那么多，出现相似度高的也不奇怪。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这两个任务场都不该是同一个。」 「因此在那之后，我并没有继续跟进这件事。」 「——直到你进入队里。」 唐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瞪大眼睛望着他。 方栩予又一次切换了面板的画面，他、唐泽、穆之铭的名字依次出现在上面。每个名字的旁边都有若干条线段，线段的另一头还是空的。 「回到最初的问题——找出我们之间的交汇点，说不定就能揪出那个『五色石』。」 方栩予指着面板说道。 他首先在最上方的位置画了个圈，写上「高危探测任务」，表示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从你的部分出发，起点就是那次危险任务。」 「你在获救后进入b区2号医院，当晚遇到了一次人为的病房枪击事件，事后却被掩盖为污染。」 「事后我们知道，那次枪击的『子弹』很可能是饲养区的『种子』。这种种子可以发育成『藤』，而这种藤遍布了整个地下通道，还进入了训练场。」 「其中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疑问：」 「你在进入a区后，有人立刻把枪击事件的真相告诉了你。」 「但在你遇到意外和进入特动队之前，前后小半年的时间，对方都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偏偏在进入a区的时候说？」 说到这里，方栩予在他和唐泽的名字之间划了一道虚线。 「从我的部分出发，起点是我先前参与过的一次危险任务。」 他把这个时间节点用小字写在了旁边。 「在多年以后，前期探索任务已经完全交给了b区的哨兵队，而我在这时候发现了和之前极其相似的一次任务场，甚至连事故的发生都如出一辙。」 「我进行了调查，尽管没有什么结果，却意外留意到了这次倖存的哨兵——你。」 「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一边进行常规任务，一边开始组建特动队的筹划。」 「直到一切水到渠成，我开始四处招揽过去留意到的人才。a区的人不用说，困难的是要b区的人。」 「我找到了你之后的任务档案，发现你竟然又被派去参与了三十几次任务。但是无一例外，你都倖存了下来。」 第95页 「于是我拿着这个档案，让老常去找b区要人。」 方栩予在两人名字中间的连线上画了个圈，在里面写上「特动队组建」。 「你来到a区之后，很快我们就进行了第一次行动——尽管一开始我只是打算带你看看训练场地。」 「但是在训练场，我们意外遇到了关异变物的闸门被打开，训练场中已经被外逃的异变物填满。」 「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一种新型的异变物『蛇藤』。在过往的档案里并没有记录，而事后我们推测那是集体异变的产物。」 「而组成集体异变的单元，还是那个『藤』。」 方栩予写下了第三个时间节点「训练场意外」。 「这是第二个疑问点：那道闸门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被打开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偏偏在我们临时起意去训练场的时候，就撞见了呢？」 「为什么不是其他异变物，偏偏是在医院枪击中也出现过的『藤』？」 他把【种子/藤】写在了旁边。 「接下来到了穆之铭的部分。」 「穆之铭第一次出现在你我的视野中，也是那次高危任务。」 「你说过b区的哨兵队没有固定的组织，每次的队员和队长都可能不一样。但是那一次任务中，你们两个都参与了。」 「不同的是，穆之铭没有进入任务场。他接到了撤退命令，于是放弃了三队哨兵。」 「在发现你倖存之后，他首先对你产生了怀疑。加上医院当晚发生了『污染事件』，你又一次躲过一劫，他便前去质问你。」 「当然，此时的你们什么都还不知道，于是除了打了个照面、彼此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外，并没有什么作用。」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们之间都没有交集。」 方栩予指了指第三个时间点「训练场意外」。 「训练场位于ab两区之间，是协同管理的地带，谁出现在那里都不算奇怪。」 「而我和你遇到意外之后，赶来的正是穆之铭。」 「当时他因为姐姐的事情调查到了饲养区，正在那附近寻找线索的时候，遇到了我们。」 「他说他之所以在那个时间去调查饲养区，是因为他发现过往的饲养区每到特定时间都会发出警报。」 「那一天本该也是发出警报的日子，但却迟迟没有动静。他觉得奇怪，才选择了在休息时间外动身。」 「事后我们知道，饲养区的警报可能和藤的形成有关。也就是说饲养区的蛇藤外逃和警报异常，应该是同一件事。」 「但问题是：这件事引来穆之铭加入，难道是巧合吗？」 「那些人对于穆之铭的调查，是一无所知的吗？」 方栩予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唐泽却望着面板，脸色不算好看。 仅仅是这三个时间节点，就已经形成了一张大网。 大网把他们三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他们就像三只身陷囹圄却浑然不知的猎物。 而真正的猎人，还在暗处，不知何时要採取行动。 「累吗？」 方栩予问道。 唐泽摇了摇头。 「好。」 方栩予拍了拍他的头。 「那我们继续往下看。」 第47章 「交点」 「穆之铭把他的经歷都告诉了我，还有他手中拿到的关于穆之锦的资料。」 方栩予说道。 「这些东西我捋了很久，之后才确信，穆之铭也是被安排的一环。」 「不只是他，恐怕连穆之锦都是。」 唐泽一怔。 「那这……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的。」 方栩予露出了一个纠结的笑。 「他们很早就开始织这张网了。」 「我讲讲穆之铭吧。」 「我想到目前为止，你都对这个缘分不深的前队长不太熟悉。」 「穆之铭服役的时间大概有五年，而穆之锦进入b区的时间比他早两年。」 「因此，在他进来之后，已经对b区业务相熟的穆之锦就开始处处照顾他。」 「据他自己所说，他的很多实战技能都是穆之锦手把手教的。」 唐泽打断了他。 「穆队长和他姐姐不是同时进入b区的？可是他们都被清除了记忆，怎么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人呢？」 「基因检测报告。」 方栩予解释道。 「最初是穆之锦看到了穆之铭的报告，发现和自己有亲缘关系，这才去接近他。」 「一开始穆之铭还不大乐意——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真是不怎么样。总之，穆之锦接近他都费了不少功夫。」 「但到后来，他就对这个『姐姐』非常崇拜了。」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的亲情完全是后天培养的。 唐泽想道。 不过也是，除了a区可能有少量真正一起长大的亲人之外，其他人被送出掩体后都是一样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别人是谁，只有一个基因检测报告和对应的分配队伍。 然后他们就各自听天由命地进入服役的地方，开始行尸走肉的生活。 「穆之铭一开始就被分到了作战队伍。通常情况下他不会直接打头阵，但也有不少进入任务场作战的机会。」 第96页 「随着作战方式逐渐朝哨兵队优先检测倾斜，b区作战队参与作战的次数也大大减少。穆之铭被提为队长，负责指挥哨兵检验、带队进行外场勘测、巡逻等等。」 「这个职位不能说有很大的权力，但有一个好处——行动非常自由。」 「他有很大的自主活动权限，不受b区宵禁的管控，也不受通行的限制。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出现在训练场、饲养区，并且暗中调查那么多东西。」 「穆之铭一直以穆之锦为目标，在他眼中，穆之锦就是一个优秀的作战人员代表。」 「但他最后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穆之锦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穆之锦教会了他识别和躲避常见的异变物，教会他在未知环境可能遇到的种种异状以及如何应对，还教会了他通过蛛丝马迹追查线索。」 「她为了穆之铭，一再推迟自己的退休。」 「直到一次契机，她突然告诉穆之铭要提前回去，因为有些事必须调查清楚。」 「她没有说什么事，但提到了『掩体』。」 唐泽点点头。他记得穆之铭提过这一部分。 聚集区内没有人知道掩体内是什么情况。即便有成功退休回去的人，也从来没有向外发出过任何消息。 掩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永远的黑箱——那副外壳就是他们知道的全部。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穆之锦觉得必须回掩体调查呢？ 「之后，穆之锦参与了最后一次掩体外的任务。但就在那次任务中，穆之锦失踪了。」 方栩予说道。 「穆之铭在事后试图调查那次任务，但不知为何，相关的档案全都被清除了——或许只是隐藏，而他并没有查看权限。」 「他所知道的只有穆之锦说过的只言片语，还有少量遗留下的物品。」 「这些物品里，就有一些调查报告。」 「穆之铭拿到的是一些图纸，但他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有一些似乎是方块和通道的东西，他猜测是地图。可是地图没有任何坐标和编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点。」 「在后来的任务里，他始终留意任务场的情况。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和那些图纸有相似之处，这样或许可以推测出那些图纸表示的地点。」 「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一无所获。」 「真正的突破口是他在寻找饲养区的时候意外撞见了我们。」 「那天他一直在医院等你醒来，试图从你口中逼问出一些信息。然而他只来得及问出了一句『你知道有不会贯穿人体的子弹吗』。」 「他当时分了神，因为这句话似曾相识。」 「回去之后他才想起来：他似乎听穆之锦说过。」 「穆之锦说：『盛放的花，开满水中；肆意的藤，长满山野。』 『如果以它们为子弹，那么被射中的人，是否也会像花和藤一样，自由地生长？』 『这是不会留下伤痕的子弹。』」 唐泽的瞳孔勐地一缩。 「这不就是……？！」 方栩予点点头。 「是啊，在进入饲养区后，我们都明白这指的是什么了。」 「『藤』我们早已熟悉，『开满水中的花』，恐怕指的是那片沼泽。」 「看来下面的水还很深。」 唐泽拧紧了眉头。 这张大网……深得让他难以想像。 「总之，这句话唤起了他对穆之锦的记忆。与此同时，他对图纸的解读也茅塞顿开。」 方栩予继续说道。 「他发现穆之锦在其中刻意省略了部分信息，而这部分信息，则被她用别的方式写在了其他笔记里。」 「他很快拼凑出了一张图纸，发现是一个距离很近的地点：就在聚集区内。」 「于是他没有犹豫，立刻出发去找那个地方。」 「然后，他就到了一个废弃车库。」 「穆之铭没想到，那里竟然停着数辆作战车——看起来维护得不错，还有使用痕迹，说明这些车并不是被废弃，而是被特意藏在那里的。」 「在他想要仔细调查的时候，发现有人来了。情急之下，他就躲到了其中一辆车的武器库里。」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方栩予说完，等待着唐泽的反应。 唐泽还没有从错愕中反应过来。 「五色石……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 他喃喃道。 「它好像随着聚集区一起生长，根系渗透进了方方面面，但又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做着庞大的、不为人知的事。」 「这是一颗隐形的参天巨树。」 方栩予眯了眯眼。 「即便是遮天的巨树，生长也需要养料。」 「我不相信它是靠寄生在聚集区上长成这么大的。」 「队长说过，它可能直接受掩体的指派。」 「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方栩予模煳地说道。 「但那是因为在我们的认识里，除了人类聚集区，就是掩体。」 「队长的意思是？」 「我们知道『五色石』凌驾于ab两区之上，不受任何一个区的统辖，就自然而然认为它直接对掩体负责。」 「但有没有可能：它既不对聚集区负责，也不对掩体负责？」 第97页 唐泽目光闪烁了一下。 「不对聚集区负责，也不对掩体负责，还能属于哪里呢？」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笑了。 「还不知道呢。」 他看到唐泽全身紧绷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番任务分析的强度有点过高了。 于是他关掉了面板，双手抓住唐泽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诺，先别想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新的线索呢。」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 见唐泽还在出神，方栩予把脸凑近他的面前，逼得唐泽瞪大眼睛看向他。 「休息，听到了吗？」 「要不我现在就把你按在床上，看你睡着再出去。」 唐泽深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 他微微颤抖地说道。 「我好像有个想法。」 方栩予松开了他一点，扬了扬眉毛：「嗯，说。」 「我可能发现了……一个交点。」 方栩予一怔。 唐泽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交点……没错，有一个交点。 那么显而易见，却又那么容易被忽略。 他早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地嘲弄着他们。 「有一个人，我们都认识。」 唐泽轻轻说道。 他来到a区之后，立刻知道他的新编号的人，不只是方栩予、叶序和队里的人。 还有一个人，几乎是立刻给他发了消息。 而独立于ab两区管理之外，直接对掩体负责的人，在两区并不罕见。 他们的行动非常自由，权限也极大，几乎能够轻易获得两区的任何消息。 这是一种特殊的职位——巡视官。 他们不参与实际的决策，因此从来不被两区管理者重视。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巡视官可以以向掩体汇报为由，获取任何信息，去往任何地方。 唐泽接触的巡视官不多，刚好只有一位。 这位巡视官，不仅在枪击事件的当天在场，在方栩予和唐泽发生训练场意外的时候，也在医院。 在他离开唐泽的病房后，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与此同时，方栩予遇到了未知人士的枪击——发射的是「看不见的子弹」。 所有的线索交汇点，都在那个名字上—— 「那是b区的巡视官，萨珐尔。」 第48章 「恭喜你，你将返回掩体。」 方栩予唿吸一窒。 「巡视官……」 「呵，早该想到。」 他喃喃着，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 唐泽看着他的表情。 「队长……和巡视官有渊源？」 「和那位巡视官没有什么渊源，除了在医院那次短暂地交流了一下。」 唐泽想起，在方栩予带他离开医院的时候，确实问起过他关于b区巡视官的情况。 当时他只是搪塞了过去，现在想来，方栩予应该不会无端询问一个刚打过照面的巡视官。 言下之意，方栩予应该和其他巡视官有过什么纠缠，所以他问起的不是萨珐尔这个人，而是「巡视官」这个群体。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凑近唐泽面前，直对着他的目光。 「你不是说不认识b区的巡视官吗？」 唐泽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很快目光又软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可怜的神情：「队长……」 方栩予大笑起来。 「不是怪你的意思。」 他拍了拍唐泽的肩膀。 「这说明你现在越来越信任我了。」 唐泽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柔顺。 「我知道，信任这个东西在聚集区挺稀缺的。」 「大家都只是依照规定好的职责行事，不需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多余的情感，这样安安稳稳说不定就能苟活到退休。」 「这些年的a区尤其是这样。」 方栩予说道。 「但特殊行动队要的是开拓更大的疆域，墨守成规、甚至自缚手脚是没有用的。」 「我要的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不是麻木不仁的人偶，而是内心对自己的目标深信不疑、为之拼尽全力的人。」 「找到一群这样的人并不容易，要一起共事更不容易。」 他轻轻捏了捏唐泽的肩膀。 「我很信任你们。也希望有一天，我能获得你们同样的信任。」 唐泽移开了目光。 「我没有什么自己的目标，队长。」 他听见了方栩予的笑声。 「想活下去，也是目标。」 「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这种意志带来的力量，强得可怕。」 唐泽睫毛一颤。 「你以为那些龟缩在聚集区的保守派很想活下去吗？不，他们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如果有一天死亡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会奋力一搏，只会绝望地接受。」 「相反，在外面捨生忘死的人，可能才是最想活下去的。」 「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活路是搏出来的。」 方栩予顿了一下。 「你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罢了。」 唐泽低着头，一声不吭。 「身体里的力量」？ 这倒是没错，他身体里藏着一股沉睡着的强大力量。 第98页 只是不知道，这股力量最终会把他带向何方。 「好了，不说了，该让你休息了。」 方栩予站起身来。 「今天开了会，又搬了家，该累坏了吧。」 「晚上说的这些你不用细想。该查的我会去查，现阶段你最主要的任务是顾好自己的身体。」 唐泽抬起脸，顺从地点了点头。 「是，队长。」 * 躺在新床上的时候，唐泽才想起方栩予并没有提及他和巡视官的渊源。 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的，在必要的时候，方栩予应该会自己说出来的。 唐泽想道。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个时常被他遗忘的「无线寻环」。 上面的数字依然在不时变化，但数值始终很小。 从今往后，他和方栩予之间的距离恐怕都不会超过十米。 唐泽并不觉得多难接受。他在b区时受到的约束比这多多了，方栩予至少没和他睡在一个房间里。 b区人多，空间也小些，日常活动都是人挤人。 只不过没有谁会留意从身边匆匆擦过的人，也不会留意每一次任务中的同伴，谁知道明天是你死还是我亡。 而他已经活过了b区蜉蝣的平均寿命。 多出来的每一天，都像是命运不知何时会收回的馈赠。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方栩予竟已经算是他记忆里最熟悉的人了。 除此之外，就是穆之铭、萨珐尔。 ……萨珐尔就算了。 唐泽放下手臂，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方栩予离开的时候关了灯，不让他有除了立刻躺下以外的选择。 这会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才发现屋里并不是全然漆黑的。 天花板上似乎有萤光，什么东西正在浮现出来。 唐泽安静地眨着眼睛，等待由微弱光线构成的景象慢慢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 一片星空。 一片星空。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唐泽便不敢再眨眼了。他生怕这幅梦一样的景象会在他眨眼之后消失。 飘渺的、遥远的星云，其间散布着一些或红、或蓝的小光点，就像是缀着宝石的白纱。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让他想起了饲养区那些「种子」，但二者又全然不同。 眼前的星云非但没有一丝一毫令人害怕，反而让人平静、让人嚮往。 这是歷史记载中人类曾拍到过的天外的景象。 但人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天空了。 浓烈的污染遮盖了一切美好，又掩盖了一切罪恶。这是他们正在生活着的世界。 而方栩予，似乎想拨开无尽的迷雾，出去看看。 这一瞬间，唐泽窥探到了方栩予的内心。 他的目标不是探索区以外的未知区域，不是这颗残破不堪的星球，而是更远的地方。 唐泽闭上了眼睛。 星云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 唐泽几乎是被灼烧醒的。 他感到自己被黑暗包围，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身体像是沉在哪里，又像是埋在哪里，他分不清那种四面八方的触感是什么，只感觉那些东西像是烈火，又像是强酸，几乎烫入他的骨髓。 这样极端的痛楚仅仅持续了几秒，接着就潮水一样消退了。 意识逐渐接管了唐泽的身体。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毫无疑问，他「感受」到的场景，来自实验场的沼泽。 大概是吸食到了里面溢出的某些污染。 「sybe，你吃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没吐完吗？」 sybe从休眠中被他唤醒。 「啊——欠。」 「差不多都吐了，只留了一点看起来挺干净的，毕竟我也要有口气嘛。」 「你又看见什么了？」 sybe对自己吃下「地沟气」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躺着的姿态让唐泽感觉自己还沉在某个地方，尽管身体十分疲惫，他还是努力尝试着坐起来。 他抱紧被子，大口喘着气。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泽艰难地回忆道。 初入实验区时，他就接收到了强烈的感应。他只能感觉到一瞬间有无数的吶喊和咆哮冲着他的身体袭来，一下子击穿了他。 而那些黑雾、那些唿喊，他却无法辨别。 那是很多人的记忆……他只能感觉到这个。 后来他们经过沼泽，被那件古怪的异变防护服缠上了。方栩予和穆之铭离车作战，被高浓度的污染侵蚀，于是他只能艰难地爬出去，让sybe吸食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在那个过程中，他受到了先前十倍不止的攻击。 那种大脑被肆无忌惮入侵、身体遭受无法抵挡的痛苦的感觉，他并不想回忆第二遍。 唐泽扶了一下额头，强迫自己想起点什么来。 实验区的污染气体十分混乱，全都是留在那里的人们体内过滤出的「二手气」。 他们的记忆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多少有一点共性——就是类似刚才这种被掩埋、被灼烧的感觉。 那些人……曾经都被沉在沼泽里？ 唐泽想，那沼泽里大概都是强腐蚀的物质。用作实验的人被推进去，身体分解后，只留下残破的防护服。 第99页 大概那些「泥胞」，就是这些人的产物。 他皱了皱眉头。 事情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究竟是……是什么…… 唐泽的意识又飘忽起来，不知道是进入了半梦半醒，还是被某些外来的意识入侵了。 他恍然回到了那辆作战车里，穆之铭和官殷见的声音还响在耳畔。 而他眼前是作战车的侧窗，外面挂着刚从沼泽里拎出来的残破防护服。 他的不适就是从这时候加剧的。 防护服唤起了他强烈的感应，撕裂感涌向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散沙。组成他的沙粒一下子崩散开，朝着四周逸散而去。 他想找回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他变成了极小的单位，散布到了极为广阔的地方。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那些部分，把自己拼凑起来。 一开始，他对其他部分还有微小的感应，仿佛自己的身体被扩大了无数倍，像是面饼一样被擀得又扁又大，铺在地上。 接着，饼被擀碎了。巨大的潮流冲散了碎饼，他失去了对其他颗粒的感应，被孤独和彷徨充斥了。 再往后，他感受到了成千上万倍的孤独和彷徨，就像一支盛大的管乐队，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同时奏出了不绝的哀歌。 悲怆响彻天地，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一个不断重复的音符…… 然后他被拉走了，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感应到的可怕景象顷刻间消退，意识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方栩予就放开了他，上了车顶。 紧接着，穆之铭也上去了。 异变防护服被他们的攻击分散了注意力，唐泽尽管受到了冲击，但也比之前缓和多了。 于是他让官殷见把他弄到车顶上，他要去方栩予身边。 接下来就是sybe吸食了各种乌烟瘴气，作战车的危机解除，他也倒在了车顶上。 防护服就是这样从车尾窜了上来。 在它掳走唐泽的时候，唐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是过往的记忆，而是当下的。 他感受到了防护服把他拎起来，然后才感受到自己被防护服拎起来。 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联繫。 「那就是异变物侵入时的典型特徵。」 sybe说道。 「什么？」 「你会先和异变物产生共感，然后你就把自己当成它了啊。」 「你们产生共感之后，下一步就是融合了。」 「哦……就像你进入我身体一样？」 「别把我和那些低等级的玩意扯在一起。」 「我只是暂时利用一下你的身体好吗？我们之间又没有共感！」 「我们的物格是相互独立的！」 「你才是物，我是人。」 唐泽摇了摇头。 「不过，你真的是异变物吗？」 「怎么，你不会把我当人了吧？」 「只是觉得你和那些异变物不一样。」 「废话，我是s级，你知道s级有多尊贵吗？当然和那些小喽啰不一样了！」 「……」 唐泽不想继续「s级」这个话题。如果异变物有不同的职业，sybe倒是越看越像江湖骗子。 且不说它怎么选了唐泽这个体质极差的人，寄居到他体内后，连融合都不充分，甚至不能完全掌控他的身体。 别说什么共感了，平时只能在他脑海里对话一下这样。 还有……说是嘴挑，宁死不吃不纯的污染，现在不也吃得挺熟练。 「不过还要感谢两位队长。要不是他们当时配合丢掉了那件破衣服，恐怕你们就要融合了。」 「怎么，有你个s级在我身体里了，别的小喽啰还敢来抢？」 唐泽揶揄道。 「他哪里真的入侵得了，顶多就是……焊在你身上了。」 「共享是吧？」 sybe又开始叨念起来，无非就是不断强调自己的身份。 从这些话里唐泽也能听出来：sybe其实并不清楚他的身体会不会被其他异变物入侵。 sybe可以在异变物的外壳破裂后吸食掉藏在它们体内的能量，但如果那个异变物没有被杀死，想要直接入侵唐泽身体的话，sybe不一定能够阻止。 可是那个时候…… 唐泽努力回想着防护服贴在他身上的感觉。 当时防护服里应该已经伸出了粘液状的管道，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入他的身体。他们靠得那么近，加上产生了共感，理应能获得防护服主人的一段记忆。 可是当时攻击他的污染太复杂了，他根本没法从风暴中辨别出某一股特定方向的微风。 防护服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察觉他的身体最虚弱、最容易得手吗？还是察觉到了sybe的存在呢？ 除此之外，那个画着五色石的标记又是怎么回事？它是导致防护服异状的原因，还是说，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异变物？ 这些疑问，恐怕都需要靠那个「五色石」组织来解答。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面板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一条新消息出现在上面。 「萨珐尔：」 「唐泽，掩体批覆了我的报告。」 第100页 「他们表示a区此举是不合规矩的，决定让你回到原队伍。但是在看过你的任务记录后，他们认为你实际上已经满足了退休的要求。」 「恭喜你，你将返回掩体，享受往后的人生。」 唐泽盯着面板看了许久，接着把目光投向了紧闭着的门。 现在是a区的深夜，除了少量执勤人员，其他人都应该陷入了沉睡。 距离活动时间，还有至少六个小时。 而他和方栩予隔了两道门。 唐泽目光一沉，已然做好了决定。 他开始给萨珐尔回復消息。 「唐泽：」 「不知道返回掩体之前，是否可以和你见面？我想当面感谢一下你。」 「我现在就可以动身，如果你方便，请即刻回復。」 第49章 萨珐尔 唐泽悄悄出了门。 现在他的身份卡已经有了a区大部分通行权限，至少在前去和萨珐尔见面的这条路上，他可以畅通无阻。 这条路他也已经走过好几回了，对其间的关卡和可能遇到的人都十分清楚。 萨珐尔对唐泽的回覆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他在a区还会随时在线。 但他没有多问什么，欣然同意了这次临时的会面，并且和唐泽约定好了见面位置。 通常来说，ab两区的人员是不会互相流通的，所有交流都是通过线上进行。 之前唐泽破例进入a区，就要经过漫长的审批和交接流程。两区之间的私下会面更是不可能。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可以轻易被解决。 唐泽一路下到了地下13层，朝着离开a区的关口过去。 前方就是两区相连的地下通道，特动队的训练场在这里，通往饲养区的出口也在这里。 这里监管模煳，没有严格的制度规定，善于利用漏洞的人可以经由这里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唐泽喘着气，在关口换上了通往外部的全防护。 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这种防护服果然还是太沉重了。 他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艰难地到达了会面地点，萨珐尔也刚好出现在那里。 「唐泽！」 萨珐尔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对他挥手打了个招唿。 唐泽在训练场前停下了脚步。 「萨珐尔阁下。」 「现在不在b区，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级别关系，用名字称唿我就好。」 萨珐尔摆了摆手，护目镜后的蓝色眼睛露出了笑意。 唐泽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脸看向了紧闭的训练场入口。 在隐蔽的门开启之前，它看起来就像一堵普通的金属墙。 「那件事故后，我还没有机会回到这里。」 唐泽说道。 「在离开聚集区之前，我其实也想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萨珐尔跟着他转过身去。 「那次的事件处理结果很隐蔽，而且涉及ab两区，保密级别非常高。」 「所以很抱歉，我也没法提供太多有价值的消息。我想你知道的应该比我还多。」 唐泽流露出惊讶。 「巡视官不是有权力知晓聚集区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吗？就算有保密级别，高层也有义务向巡视官公开才对。」 萨珐尔苦笑了一声。 「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巡视官的待遇，你也看得出来。」 「何况涉及到a区……他们会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的。」 「就像这片两区相连的地方，到底是谁来管、谁负责，根本说不清楚。到最后就变成一片真空，反倒容易被其他势力趁虚而入。」 「但你们可以向掩体汇报，掩体对此不会不管不顾吧？」 萨珐尔沉默了一阵。 「掩体处理信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道。 「这段时间，掩体派出来服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阁下的意思是……？」 「掩体内可能出了什么事，顾不上外面了。又或者，是我们被放弃了。」 「即便巡视官可以和掩体之间通讯，也只是单方面汇报。对掩体内的一切，我们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 「因此，我们也只能猜测。」 唐泽眨了眨眼睛。 「反正你就要返回掩体了，有什么疑问，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了吧。」 「只可惜，你也无法传递给我们。」 萨珐尔笑了笑。 「只能拜託你替我们看看了。」 唐泽没有接话。 他抬起头，在墙壁的接缝处四下寻找了一番。 「我想进去看看。」 萨珐尔露出了担心的神情：「这不安全吧？」 「当时的问题应该已经处理好了。」 「特动队没有收到训练场封闭的消息，说明是可以照常使用的。」 唐泽说着，终于找到了像是门禁的位置，抬手刷了一下身份卡。 门应声开了。 「看来a区给了你很大的权限。」 萨珐尔有些惊讶。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在夜间单独行动，而且还能开启训练场。」 「训练场是用来模拟野外应对污染和异变物场景的，也只有我这样的哨兵需要『训练』。」 唐泽淡淡地说道。 第101页 「看起来给了很多权限，实际上只是方便我卖命而已，这一点无论在哪个区都没有改变。」 「噢……」 萨珐尔垂下了眼睛。 「你在a区也受了不少苦吧？」 「很抱歉，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唐泽没有看他。 「我们进去看看吧，萨珐尔阁下。」 两个人踏进了训练场，灯光随之亮起。 不是模拟野外的昏暗灯光，而是能把每一个角落照亮的大白光。 训练场的结构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人造的山丘、残垣、泥地……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至于其中的异变物残骸、他们和蛇藤搏斗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场馆里连一丝代表能量的黑色雾气都没有。 这里完全被打扫干净了。 唐泽没有犹豫，径直往深处走去。 萨珐尔有些担心地望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因为训练场的门已经自动关闭了。 在灯光的照射下，唐泽才发现训练场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大。 上一次来的时候，因为视线不清晰，加上需要躲避地上逃出的异变物，他们走得很慢。 实际上除开那些障碍，外场到内场的距离并不太远，而天花板也没有那么高。 也就是说，蛇藤在其中「顶天立地」的压迫感，有很大一部分是错觉。 唐泽艰难地翻过了两个障碍，离内场那个黑色的圆柱体已经不远了。 上一次，他和方栩予就是站在这里的时候，被那条蛇藤从背后盯上了。 于是他回过头去，没看到蛇藤，只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萨珐尔。 「我们去内场看看吧，萨珐尔阁下。」 萨珐尔犹豫了片刻，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 唐泽一直看着他。 萨珐尔的体质看起来比他还差，身形也更瘦小些，这会穿着b区的防护服，翻越障碍似乎不太容易。 唐泽眯了眯眼，等萨珐尔快要跟上的时候，又转身继续朝内场走去。 没多久，唐泽就到了巨大的圆柱体下面。 圆柱体是半透明的，现在里面已经空空荡荡。 闸门也是关上的，没有任何异变物的痕迹。 唐泽俯身靠近闸门，伸手推了推，没想到闸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他大着胆子探进头去，朝上方看去，发现圆柱体内部是一个上下通达的管道，只不过上方的口子也已经被封闭了。 但下方的口子看起来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萨珐尔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担心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唐泽，你小心一……啊！」 唐泽身子一晃，突然失去了平衡，连带着抓着他的萨珐尔一起掉了下去。 * 「咚」地一声，唐泽整个人拍到了地面上，因为惯性又往前滚了两步。 圆柱体内部就像一个极其陡峭的滑梯，再加上防护服的重量，滑行体验十分不友好。 不过这通道本来就不是为了人设计的，因此他也不能抱怨什么。 前方一片漆黑。他支起身子，刚打开照明，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撞倒了。 「不好意思……啊，这是什么地方？」 萨珐尔坐直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远处。 唐泽身上的照明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段路，可以模煳地看出一些轮廓。 这是一条几米宽的通道，地面平坦，周围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体。 唐泽站起身来。 「管道太长太陡了，我们没法原路爬回去。」 他指了指后面。 「恐怕我们只能朝前碰碰运气了。」 萨珐尔回头看向他们滑落下来的管道。 不说别的，刚刚的滑行距离就超过了十几米。 「……也只能这样了。」 唐泽点点头，转身往通道深处。 他并不担心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异变物攻击。 如果训练场的异变物来自饲养区，那么这个通道就应该会通往饲养区、或者是种植藤的地下通道。 他很清楚，地下通道的藤已经在上一次任务中被全部清除了。 但他还是想看看，这条通道究竟通向哪里。 地下很暗，前方的情况也并不明确，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一路上，没有任何能量的气息，也没有任何感应。 就这样过了许久，两个人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好像是道门。」 萨珐尔说道。 「不过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可能废弃了十年以上。」 门上覆盖着厚厚的灰、锈、还有其他一些难以辨别的东西。 唐泽用力拂干净了一块，上面露出了模煳的字母【a-】。后面跟着的应该是数字，表示编号。 「这是a区的门。」 萨珐尔有些疑惑。 「我们怎么走到a区了？」 「原本训练场就是两区之间的地方，距离两区都不算太远。」 「既然出口在a区，也只能想办法从他们那里借借路了。」 萨珐尔沉思了片刻。 「可我们要怎么打开门呢？需要联络a区相关部门吗？这可能带来一些程序上的麻烦……」 第102页 话音未落，唐泽举起了自己的身份卡。 「死马当活马医吧。」 萨珐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的难以置信变成了另一种难以置信。 看起来久未通电的门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一声提示音，接着，门竟然缓缓朝两边打开了。 「……」 「a区真是非同一般啊。」 唐泽走进了门里。 「阁下没有到过a区？」 萨珐尔无奈地笑了。 「我是b区的巡视官。连b区都有我无法涉足的地方，更何况进入a区了。」 「不过我偶尔会从a区的同族人那里听说到一点情况。」 「同族人？」 「之前和你提过的。本来想问问她能不能帮你，没想到已经联繫不上了。」 萨珐尔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嘆息。 「希望她是回掩体了吧。」 「阁下指的是a区的巡视官吗？」 「不……两区的巡视官也几乎不交流，毕竟我们都是直接向掩体汇报，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我说的是离开掩体时通过基因检测发现的同族人，虽然我们都没有记忆，但却因此感到亲近。」 他笑了一声。 「……挺奇怪的吧？不过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面对周围全然陌生的人，有个似乎和你有关系的人存在，就会给你安全感。」 「但之后她被分到了a区，我则被分到b区担任巡视官，并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 「所以……我和她还没和你熟悉。」 基因检测？听起来和穆之铭、穆之锦的情况是类似的。 唐泽心想。 他还想再问什么，却突然打住了话头。 灯光照亮的区域里，出现了几个颇为熟悉的轮廓。 ——那是几辆老式作战车。 第50章 宝石，宝石 这个型号的作战车，唐泽已经很熟悉了。 他和方栩予、穆之铭在地下通道和这几辆车狭路相逢，最后还用b区的运输车作为交换，开走了一辆。 那辆作战车载着他们一路逃离地下通道，穿过饲养区和实验场，最后艰难地回到了a区。 而现在，几辆作战车好好地停在这里。 ——这就是穆之铭找到的废弃车库。 「这是什么地方？……a区的车库？」 萨珐尔问道。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执勤。」 「这些车看起来很久没有用过了。」 「车的款式也挺旧的，也许是被淘汰的车型呢。」 萨珐尔摇摇头。 「我对作战车不太了解。」 唐泽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 整个车库寂静无声，似乎真的已经废弃已久——如果不是车窗上的尘土并没有那么厚，而车轮处还有剐蹭痕迹的话。 他绕着车转了几圈，在最边上的一辆车旁停住了脚步。 这辆车的外观乍一看和其他几辆并没有什么不同，要仔细分辨，才能发现细微的差别。 在它们并排停靠在一起之前，唐泽也没有想到，b区的运输车和a区的淘汰作战车外观竟然这么相似。 难道说…… 见他停下脚步，萨珐尔凑了上来。 「怎么了？」 「这辆好像是b区的运输车。」唐泽说道。 「我坐过的。」 「噢？」 萨珐尔的眼里露出了天真的信任，似乎并不知道运输哨兵的车和运输报废人员的车不是同一种。 「我的身体里还有b区的身份晶片，可以进出b区关口。」唐泽说道。 「说不定我们可以开着这辆车回去。」 「唔……你会开车吗？」 「不会。」 「……」 「但运输车的路线似乎是设定好的，可以自动驾驶。」 唐泽说着绕到了车的后方。 「我们只要进去，就有办法。」 「这样啊。」 「那我们怎么打开车门……哎？」 他话音还没落，运输车后车厢的门应声开了。 萨珐尔：？？？ 「之前在a区学了一点偷车的本领。」唐泽解释道。 「虽然只能开后车厢，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爬到驾驶室去。」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吧。」 唐泽用照明灯往车厢照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人。 准确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整个车厢都被搬空了。 痕迹消除得真彻底。他心想道。 不过没有关系，这辆车出现在这里，就能解答很多问题了。 于是他艰难地尝试了几次，最后在萨珐尔的帮助下，他才成功爬了上去。 然后他回身把手伸向萨珐尔：「阁下，上来吧。」 萨珐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并没有动。 灯光太暗，唐泽看不清那双护目镜后的蓝色眼睛里是什么情绪。 又过了几秒钟，萨珐尔像是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笑声转瞬即逝，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把手递给唐泽：「麻烦了。」 唐泽应了一声，用力把萨珐尔往上拉。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他根本做不了借力给别人这种活，光是支持自己活动就已经要耗尽全力了。 第103页 等萨珐尔终于也进了车厢，唐泽已经累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唿、唿……咳咳……」 萨珐尔关切地拍拍他的背：「你没事吧？都怪我……」 唐泽摇了摇头。 「是我体质太差了。」 「不过萨珐尔阁下的身体似乎好了不少呢。」 过了一会他说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阁下咳得厉害。」 「噢，是吗？」 「我记得那时候是发生了污染泄露事件吧？大概是路过了2号医院，吸进了污染，所以才咳的。」 「时间过了那么久，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唐泽盯着他看了一会。 「这样啊。」 「嗯……」 「我们该找找怎么进入驾驶室了，时间已经耽搁得……！！！」 后车厢的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原本它们进来后，门就是掩上的，这会传来这个声响，很难不联想到车门被锁上了。 只是究竟是风、是惯性，还是有人从外面锁的……就不知道了。 萨珐尔噤了声，轻手轻脚地朝车门移动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外面传来了更明显的响动。 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还拖着沉重的货物，目标可能就是他们所在的这辆车。 萨珐尔瞪大眼睛望向唐泽，发现唐泽也同样瞪着眼睛看着他。 「外面有人？」 他用面板问道。 唐泽难以置信地点点头。 「恐怕是的。」 「那我们……」 萨珐尔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是要小心隐藏好踪迹，还是要开门去摊牌。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唐泽把照明指向了地面。 「阁下，要是外面的人来者不善，我们可就麻烦了。」 「这个型号的运输车厢地板下有隐藏的货舱，我们可以进去先躲起来，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出去。」 「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悄无声息地回到b区。」 萨珐尔没有回答，唐泽却已经在地面摸索了起来。不一会，唐泽就找到了隐藏货舱的出入口，轻轻一按，地板便往旁打开去，露出了可以供一人进出的口子。 唐泽对着露出来的舱口一指：「阁下，快来吧。」 萨珐尔盯着他看了一会，末了，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好，我相信你。」 他从容地走到唐泽身旁，没有犹豫，便跳了下去。 隐藏货舱虽然还算宽敞，却只有半米来高，坐直都费劲。 萨珐尔跳下去后就躺倒了，还贴心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让唐泽跳下来的位置。 唐泽蹲在舱口旁，从上往下俯视着躺倒在里面的萨珐尔。 他的面孔背着光，萨珐尔看不出他的表情。 萨珐尔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展现在唐泽面前。 萨珐尔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唐泽，你怎么还不进来？」 唐泽顿了一会，然后才小心地爬了下去。 等两人都躺好、舱口也关好了的时候，后车厢的门勐地被打开。 他们只能感觉顶上的车厢地板传来推动货物的声音，过了一会，声音停止了，车厢门又被关上了。 「我怎么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 萨珐尔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没有戒备，倒是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戏嚯。 话音刚落，运输车缓缓地开动起来。 * 「没想到这么黑。」 唐泽说道。 「不过也是，毕竟是存放货物的地方……让巡视官阁下待在这里是有点太委屈了。」 「巡视官说白了，不过是帮掩体打探在外探索的人们有没有认真完成使命，打打小报告而已。」 萨珐尔笑了笑。 「但是即便发现他们有别的心思，不再全心全意为了掩体内的人类战斗，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事实上，不仅我们拿他们没办法，掩体也渐渐地拿他们没办法了。」 唐泽有些疑惑。 「掩体会什么会对ab区失去掌控力呢？」 「一开始ab两区成立的时候，建造设备、技术都是掩体提供的。两区的人员不用说，全都是掩体派遣。」 「但随着时间推移，两区开始发展自己的技术，甚至在获取资源、对污染作战方面超过了止步不前的掩体。这样一来，掩体非但提供不了什么，反而像一只只会不断索取资源的吸血鬼。」 萨珐尔轻轻「哼」了一声。 「自然，两区的人员消耗很大，再加上退休机制，必须要靠掩体内大量派遣出来补充。」 「可只要两区突破这个难题，就没有任何方面可以被掩体牵制了。」 「至于情感么……大家都被清除了记忆，自然是一点依恋都没有了。」 唐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b区那些难以企及的退休条件，不是掩体为了阻止外部人员回去，而是b区主动限制人员外流？」 「我想是这样的。」 「掩体曾经给我们发过消息，询问b区为何许久没有合格退休的人员。」 原来他们无法「退休」，不是掩体的意思，竟然是b区自己的意思么？ 第104页 唐泽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样一来，穆之锦的问题就可以解释了：她多次申请延期退休，申请都很顺利。而当她决定返回掩体的时候，就被悄无声息地派去了可能是实验场的地方，从此失踪。 所有试图离开b区的人，都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b区也很久没有再接收到掩体派出的新人员了。」 萨珐尔继续说道。 「我想这是掩体的报復……也可能是决裂的标志。」 「决裂？」 「不管是掩体内的人，还是掩体外的人，大家都想要好好活着。」 萨珐尔摇了摇头。 「同样是牺牲，你是愿意为了朝夕相处、共同作战的伙伴，还是为了没有任何记忆、也没有任何联结的『人类火种』？」 唐泽冷笑了一声。 「这对哨兵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不管是掩体、还是两区高层眼中，我们都是可以为了他们的存活随意处置的存在。」 萨珐尔侧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唐泽。 「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想。」 唐泽也转过头去，和他四目相对。 「阁下是想说，你对我很看重？」 「那为什么阁下要把我送回掩体？」 萨珐尔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让唐泽想到了水，明亮的、干净的、啫喱状的水，泛着光，像是一块宝石。 恍然间，唐泽睁大了眼睛。 「阁下的名字，是蓝宝石的意思？「1」」 萨珐尔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笑意。 唐泽看着他的瞳孔慢慢紧缩，从圆形拉长成椭圆，最后缩成了针一样的细缝。 这让他蓝眼睛看起来美得不真实，好像并不是人眼，而是一双猫瞳……两颗猫眼宝石。 「我们都有一些不寻常的能力呢，唐泽。」 萨珐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蛊惑。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的olivine「2」呢？」 第51章 谁的瓮？ 唐泽盯着他看了一会，默默地转过头。 他们现在躺在隐藏货舱里，这个角度正对着舱门背面，可以看到中间的一个标记——发着淡淡萤光的彩色多边形。 如果仅仅将这里当成存货物的空间，几乎不可能注意到标记的存在。可一旦有人躲在里面，要忽视这个标记是很难的。 可以想见，这一批作战车——包括眼前这辆出于某种目的改造成了运输用途并被送到b区的车——都有这样的隐藏货舱，而舱门背面都有这个标记。 穆之铭当初摸进了其中一辆作战车，并不是简单地躲在后车厢的武器库，而是躲在隐藏货舱里，否则最基础的车内扫描就会识别到他。 他说在车里看到了五色石的记号，指的也就是躺在隐藏货舱里那个时候。 唐泽抬手触摸了一下那个发亮的记号。 隔着手套，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又或许这个标记只是画上去的，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阁下为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呢？」 他轻声问道。 「你特意约我出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萨珐尔说道。 「看来那些信息你都好好消化了，这样很好。」 「也许我只是在引诱阁下呢。」 唐泽收回手，侧过头看向他，绿色的眼睛泛起一点亮光。 「就像阁下说的——请君入瓮。」 萨珐尔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这么说来，开车的是方队长？」 唐泽不置可否。 「那你们也该能想到，我既然敢这样出来，自然不害怕被关在瓮中。」 「我想也是。」 唐泽「哼」了一声。 「这个瓮，还不知道是谁的瓮。」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里不约而同地带上了审视的意味。末了，两个人似乎又都想通了什么，相视一笑。 唐泽抬了抬眼。 「让我猜一猜阁下的秘密，如果说错了，请阁下指正。」 萨珐尔做了个「请」的表情。 「那天在b区的医院里，阁下是故意支开两位队长、然后又藉故离开，为的就是让穆队长和我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唐泽慢慢说道。 「其实阁下也不确定我们会接触到什么程度，这一切都是试验性质的——正如阁下和贵组织做的许多事一样，你们并非在一开始就确定自己想找的是谁。」 「你们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筛选：什么样的人拥有和你们一致的目标，什么样的人拥有你们需要的能力。」 萨珐尔欣然点头。 「那一天，阁下离开我的病房后就躲在暗处，目的是引开方队长。你们短暂地交了手，你还向他开了枪——不过意外的是，子弹被方队长避开了，只是擦破了他的防护服外层。」 「在半年之前，阁下还用同一把枪杀害了许多人。」 「那一场事件，我是目击者，也是倖存者。」 「阁下就是那时候注意到我的。」 萨珐尔眨了眨眼睛：「说下去。」 「2号医院的污染泄露是你们施下的障眼法，目的就是希望2号医院被彻底废弃，防止其中的秘密被发现。」 第105页 「你们想掩盖的当然不只是当天的那场『事故』，而是多年前就遗留下来的痕迹：饲养区、废弃车库，等等。」 「你们要完全掌管这块地方，而且最好有充分的保险，让ab两区其余人员都不会涉足。」 「我想，当天的污染泄露是早就设计好的，而阁下在那间病房大开杀戒，应该是一时兴起。」 「阁下认为反正我们都会被污染侵蚀，不如在我们全部报废之前，多用来做几次实验。」 「没想到出了我这个变数，所以阁下临时改变了策略。」 唐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仿佛在陈述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阁下应当不会出现在那场事故中才对。阁下出现的目的是接近我，好进行后续的观察和安排。」 「你以维护我的姿态出现，甚至还装作体弱，让人无法防备——不得不说，阁下的外表确实很有欺骗性。」 「后来的任务，想必阁下都在暗中观察我的情况。或许你们早就做好了当我满足退休条件后的安排，但没想到——我突然被a区调走了。」 唐泽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你们的计划又一次被打乱，但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a区也有你们的人。」 「更幸运的是，我进入的是特殊行动队，而这个新队长总不按既定规则办事。」 「所以你们不惜把他也卷进来，变成这盘棋局的棋子，才让我们今天在这里『坦诚相见』。」 「你们往我的宿舍放进了一段污染——实际上是一段记忆。别人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立刻就会想出这段记忆来自何处。」 「紧接着，又用匿名信息的方式告诉我医院污染事件的猫腻。」 「我刚到a区，还没站稳脚跟就收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会担心自己早就被盯上。于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调查那次事件背后的事，继续留意b区的情况。」 「训练场的意外，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训练场的选址一开始就有你们的介入，让它的位置处于两区之间、甚至是更接近b区的地带。一旦发生意外，那里没有a区的固定执勤，很难及时发现。」 「如果再设计让b区的人出现在附近，那么我们大概率会被带回b区的医院。」 「所以你们刻意打开了闸门，让新型异变物蛇藤出现在那里。」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我和方队长被送到了b区的医院，我也在阁下的安排下和穆队长产生了更多交集。」 「而方队长和阁下交了手，觉得医院不宜久留，于是决定带着我悄悄离开。」 「我们没有离开的手段，只能选择在b区车库偷一辆车。」 「也就是我们现在乘坐的这一辆。」 「真巧，方队长挑中的就是你们想让他挑中的。」 「严格来说，这是你们安排的。」 「方队长在那时候联繫了其他队员，让他们破解车库里停靠着的这些车的系统，一方面是确保能悄无声息地『偷』走一辆，另一方面也是在挑选哪一辆更合适。」 「显而易见，我们查到的信息就是你们编排过的『最优解』。」 「我想，我们把车开走的时候，阁下就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吧？」 萨珐尔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他翻过身面朝唐泽侧躺着，声音里充满了戏嚯和诱惑。 「嗯。然后呢？」 「然后阁下修改了运输车的既定路线，把我们送到了隔离区。你很清楚，方队长会做什么选择。」 「而后面发生的一切也如你们所料：我们进入地下通道，发现了藤」 「后来我们知道，藤是固定在支架上的，而支架可以移动，形成不同的通道。」 「你们就是通过这个方式，让我们去往你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看到你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最后再驱逐通道里的藤，让我们被迫逃往实验区。」 「自始至终，你们就是想让我们发现这一切。」 唐泽眨了眨眼睛：「对吗，萨珐尔阁下？」 萨珐尔卸下面罩，就这样看着唐泽。 「我想我们都不需要这个东西。」 唐泽没有动作。 「我还是需要的，阁下。」 「噢？」 「污染对我的影响小些，但不是全无影响。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尽可能防护一下。」 唐泽说道。 「不过看起来，阁下并没有这方面担心。」 「污染还会对你产生影响……对，好像是这样。」 萨珐尔若有所思。 「果然每个人条件不同，结果也不同。不过这样更好。」 他又笑了一声。 「那你是怎么做到在重污染任务中，每次都只有0.1%的异变率的？」 唐泽看着萨珐尔，那双蓝眼睛好像真的是在询问。 他垂下了眼。 「因为运气好，阁下。」 「不过也不尽然，因为我能看见污染，然后避开它们。」 「你能……看见？」 唐泽点点头。 「噢？那污染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像烟一样，不过不是均匀地瀰漫在空中，而是这里一缕，那里一缕。」 唐泽耸了耸肩。 「其实我第一次见阁下的时候，就看到阁下手腕间有一缕纯度不低的污染，那就是阁下开枪的证明。」 第106页 萨珐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高危任务场的污染总量很高，但是分布却很散乱。有些地方浓度高到一碰就没有活下的可能，而有些地方却干净得不像话。」 「这就是我一次次活下来的理由。」 他说着看向萨珐尔。 「我说完了，阁下可还有要指正的？」 萨珐尔把身子支起来，半俯着望着唐泽。 「我只想补充一点内容：」 「你们开走这辆车的时候，我一开始的确在车上。后来进入隔离区，你们都上了车顶，我就趁机跑走了，顺便把地下通道的走向改了，让你们无法从隔离区原路返回。」 「但，你的队长真的没有发现我的痕迹吗？」 唐泽的神色微妙地变了变。 萨珐尔把这个表情收进眼底，轻轻笑了。 「我留下了一点身份线索，可是等你们把车换回来的时候，线索已经不见了。」 「怎么，难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是方队长告诉你的么？」 唐泽的目光往边上偏了偏。 那天进入地下通道后，他昏迷了许久才醒过来，期间方栩予已经把整辆车都翻遍了。 他说不定早就发现了这个隐藏货舱和五色石记号，也早就知道萨珐尔和这些事有关，甚至，他对这批作战车的来歷都一清二楚。 但他什么都没透露。 「那我也推测一下你的想法吧。」 萨珐尔继续说道。 「你之所以约我出来，一路装傻引诱我到这里，并不是想和方队长联合起来抓我。」 「因为你知道，我想离开这辆车很容易。而这片地下都是我们的地盘，不管是玩捉迷藏还是对战，你们都没有多大胜算。」 「你设了计，但并没有确定抓的是谁。」 「我想想……你和别的哨兵有很大不同，就是你的求生欲望很强。」 「哪怕你身体这么虚弱，地位这么低微，你都在想尽办法活下去。不管是到a区，还是参与更危险的任务，都是为了一线生机。」 「所以，你无非是想看看我手中有多少底牌。」 「然后再看看，我们和方队长，谁更能让你活下去。」 「我说得对吗？」 唐泽勾了勾嘴角，抬起脸直视着他。 「分毫不差。」 萨珐尔露出了天真的表情。 「那你现在评估得怎么样了呢？」 「还是说，你想让我们和方队长比试比试，等分出胜负再做决定？」 唐泽缓缓摇了摇头。 「不，阁下，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说完，唐泽用力抬起手，敲击着舱门上的五色石标记。 这一阵响动毫不意外地报了警，车立刻停了下来。 没多久，上方的车厢就传来了开门的响动，紧接着是脚步声。 舱门勐地被拉开来，几双靴子出现在旁边。 那几个人穿着b区的防护服，看到舱内的景象，不由得吃了一惊。 「萨珐尔阁下！」 萨珐尔露出微微的惊讶，紧接着看向唐泽，开心地笑了起来。 「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组织的固定转运时间都不记得。」 唐泽说道。 「方队长自始自终都在宿舍里唿唿大睡呢。」 萨珐尔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我真是低估你了，唐泽。」 第52章 「没有人会找到你的。」 唐泽淡淡一笑。 「为了活命罢了。」 「阁下说得不错，像我这样身份低微体质又差的人，想活下去是很不容易的。机会，能抓一个是一个。」 萨珐尔看着他，瞳孔又恢復了正常的圆形，显得尤其温柔。 「你很快会知道，你的选择是对的。」 唐泽却没有动。 「阁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我想，回掩体这件事，恐怕是假的吧？」 萨珐尔眼神往旁边偏离了片刻，随后又露出笑容，算作回答。 「阁下认为时机已经到了，所以用这个做藉口，让我找你见面，看看我的态度。」 唐泽继续说道。 「如果我执意想回掩体，你们就会处置掉我。」 萨珐尔敛起了笑意。 「这让你感觉不舒服吗？」 唐泽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末了，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样一来，我可更要抓紧机会才行。」 萨珐尔看着他，神色慢慢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对那几个赶来的士兵示意了一下，他们便转身离开了去。 接着，萨珐尔自己站了起来，把手递给唐泽。 唐泽并没有伸出手，只是自己坐了起来。 「阁下要怎么安排我的去向？」 「我是从a区偷跑出来的，现在是肯定不能回去了。可要是回归b区哨兵队的编制，a区说不定又会故技重施，直接来要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可以把你安排在ab区以外的地方，也不会进入他们的编制。」 唐泽眨了眨眼睛：「噢？」 「难道组织掌握的地下区域还建造了宿舍？……啊，该不会是要住在2号医院吧？」 萨珐尔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没见过我们真正的地盘。」 第107页 唐泽想了想：「也是。」 他目前见到的地下通道、训练场和实验场，都是已经废弃或者刚刚废弃的了。那些地方特动队的「外人」都去过，想来也不可能是五色石的核心所在。 「那我们是现在就去吗？」 唐泽说着察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b区的工作时间开始只有两个小时了，在那之前阁下是要回去的吧？」 「我会先安排好你的去处，放心。」 萨珐尔又一次做了「伸手」的动作，见唐泽还是没动，便直接把他拉了上去。 唐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萨珐尔的力量比实际看起来要大得多。 根据方栩予的描述，他的战斗力比穆之铭要强，能对方栩予形成牵制。 上限……还不知。 「我们去一些舒服点的地方坐着。」 「如果你感到疲劳，也可以躺着——但不需要在这个货舱里。」 唐泽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萨珐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盔。 下一秒，唐泽内置的联络面板完全失效了。 「这样一来，你在两区就会被标记『失联』了。」 萨珐尔似笑非笑地说道。 「没有人会找到你的，放心。」 唐泽不动声色。 「a区有更先进的遥感技术，能够进行相当程度的穿透探测。再加上现在两区对封闭空间内的生命监测已经比较成熟，真的要隐藏踪迹，除非离开聚集区足够远。」 他很清楚，萨珐尔此举就是为了切断他最后一丝返回a区的可能。 他要让他别无退路。 萨珐尔没有直接回答。 「如果a区的遥感技术有那么强，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发现饲养区的地下通道？」 「生命监测是有局限的，只要利用它的盲区，避开也是很轻松的事。」 「你放心，你是绝对安全的。在某些方面，两区和掩体都无法和我们相提并论。」 唐泽默然地跟在他边上，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你就好好睡一会吧。等你睁眼，我们就会到了。」 * 唐泽沉沉地睡了一觉。 他在离开掩体后，似乎就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他想自己是被迫睡了一觉。 等他清醒过来，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他坐在一把像是椅子的东西上，四肢和脖子都被一种胶质的带状物拴着。 唐泽的眸子变得冰冷。 「这是要做什么？」 「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一旁的萨珐尔说道。 「难道你不想变得像那些作战队员一样吗？」 唐泽用戒备的神情看着他。 「百鍊成钢，这是不得不经歷的步骤。」 「但是之后，你会获得新生。相信我。」 萨珐尔的声音又变得那么温柔、善解人意，像是轻轻拂过钢铁的羽毛，而钢铁都会因此变得柔软。 他轻轻握住唐泽的手，隔着手套只能感到柔软，却没有温度。 「这里每个人都在这把椅子上待过。」 「你会适应得比我们都好的。」 一瞬间，唐泽脑海里浮现出挂在饲养区顶上那成片的残缺躯体。 黑色的黏腻的藻在他们身体内扎根，吸食他们的血肉，然后生长着、蠕动着，像是腐烂的泥鳅。 「你们要拿我做异变融合实验？」 萨珐尔摇摇头。 「不是『你们』，是『我们』。」 「人类的身体太弱小了，根本无法在污染日益加重的环境里生活。我们加固建筑、派出更多人用生命冒险获取越来越少的资源，总有一天我们会无处可逃。」 「只有加入异变的队伍，人类才有活路。」 唐泽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知道，穆之锦是不是也这样被你们带来过？」 穆之锦对穆之铭说「必须回掩体」，然后就「失踪」，简直和萨珐尔今天对他的说法如出一辙。 最有可能的是，她基于某种理由答应加入了五色石，与此同时她在聚集区的痕迹就被抹去了。 还有那首诗……呵，她也见过藻和沼泽，这不就是五色石惯用的诱饵吗？ 「我见过她。」 萨珐尔淡淡地说道。 「那她现在在哪？是成功『新生』了，还是死了？」 「她只是没有通过考验而已。」 萨珐尔说道。 「这东西不是仅凭意志就可以做到的，还需要天赋。而你有这种天赋。」 萨珐尔没有继续说下去，唐泽明白他说的是自己明明中了弹，却始终没事一样地活着这件事。 「你要把那些东西弄进我身体里？」 「我们现在不用那种传统的方式了，成功率太低了。」 萨珐尔慢慢松了手，声音变得遥远起来。 与此同时，唐泽看到了房间里越来越浓重的烟雾。从淡灰，到深灰，再到墨色。 「它们会进入你的身体，不是粗暴地穿过你的骨肉，而是通过你的每一个毛孔……」 唐泽的瞳孔慢慢收缩起来，意识也模煳了。萨珐尔就在这时候退出了房间，只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唐泽只感觉眼前被黑暗包围了，因为黑色太浓，根本辨别不出别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好像沉入泥沼里了，那些泥粒正在试图通过他的毛孔钻到皮肤里去……也许已经成功了。 第108页 泥胞？它们要和自己的细胞结合，又或者是替代掉它们？他的皮肤里面会充满这些骯脏的东西，切开来不会流出血，只会流出黑色的泥水。 他会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周身布满黏液，就像那些大泥鳅一样…… 「……不要。」 他用力憋了口气，想要把那些进入身体的东西呕出来。这个动作唤醒了他的意识，在他的身体勐地前倾的同时，黑雾突然像是被捲风吸入了一样，一下子全都消失在某处。 他低下头，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而那些黑雾被吸入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体中央。 「唿，真是不错的一餐。」 sybe说着，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们真的有点东西。」 唐泽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胶状的东西还捆着。他有些不耐烦，便往上一抬手，竟然把那东西扯断了。 他急忙用手摸向自己的皮肤，又捏了捏血肉，确定自己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 唐泽松了口气，把脖子上那一圈东西也扯了下来，接着又扯掉脚上的。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屋子并不大，很像聚集区的建筑风格。 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也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萨珐尔似乎把他扔在这里后，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唐泽四下看了一圈，打算想办法「逃」出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根本没有「门」。 四面都是墙壁，上下都是坚固的金属：他被困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 唐泽拧紧了眉头。 这里一定有出口，只是伪装得比较好而已。又或者像是训练场的入口，只有通过身份认证才会开启。 但无论如何，这里不可能是完全密闭的。 「呜唿，这片金属板看起来不太厚的样子。」 sybe说道。 「要不你把它砸开？」 sybe看来真的是吃饱了，竟然有心情胡说八道。 「用什么砸？这里就那把椅子，看起来也不经……」 「用拳头。」 唐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试试。」 唐泽看了看自己的手。 尽管他现在还套着全防护的手套，也仅仅有部分耐磨耐腐蚀的功能。如果就这样砸上去，金属板说不定分毫无伤，但他的骨头一定会碎的。 「我刚刚吸了很多能量。」 sybe提醒道。 唐泽有些狐疑。 转念一想，现在的身体确实感觉有力了一点。虽然比不上先前吸掉「树」中的能量时感觉那么强烈，至少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 既然sybe都那么说了…… 唐泽试探性地朝面前的金属板砸上去，没敢用太多力气。 紧接着他就看到，面前的金属板像泥一样陷出了一个坑，正是他拳头的形状。 「这……」 「哦豁，还真的有用。」 sybe得意地说道。 「强化是你的身体发生第一阶段变化的表现，我就想你吸了那么多回都没啥变化，也该厚积薄发了！」 唐泽眉头一皱：「所以你刚刚是猜的？」 「八九不离十嘛……」 「那我要是没变，当场骨折了怎么半？」 「你倒是没有知觉，老是用我的身体也是随便乱来。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sybe有些困惑。 「你以前也没那么怕痛啊，对自己的认知不也一直挺清晰的吗？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矫情想法？」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被队长照顾惯了……哎！！！」 它还没叨念完，唐泽勐地一拳砸在了那个陷坑里。 下一秒，金属板豁开一个大口，汹涌的黑色一下子灌了进来。 不是烟雾……竟然是水！ 密闭的容器被打破，内外压强变化让这个房间一下子被撕成了碎片。 唐泽勐地咳了一口，回过头去，才发现先前那个房间竟是个金属笼子，而金属笼子被长长的几丛藤蔓缠绕着，沉在深水之中。 现在笼子碎了，死气沉沉的藤蔓一下子活了过来，像章鱼的触手一般在水里抓捞着，看样子一定要抓住什么才会停息。 唐泽努力憋住气，避开那些藤蔓向上方看去。 水很深，也很暗，除了不见顶的黑色，他辨认不出别东西。 其他人去了哪里？……不，一定是他们离开之后，才把这个笼子扔下来的。 他们把他困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笼子里，沉在深水中，是要让他化成一堆腐肉、一把枯骨…… 但目的是什么？ 「这次的能量还是有点杂味。」 sybe吧唧着嘴说道。 「不过比起之前那些算是干净多了……我现在想开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你这破身子还容易虚不胜补，来点杂质容易接受点，效果也不错。」 唐泽勐地回过神来。 「杂质？」 「很细碎，我也分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看你接受得那么好，估计是和你身体性质相近的东西。」 「什么东西？」 「和人有关的东西呗……哎你别吐啊！你一吐我就想吐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 「呕——」 唐泽当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只是吐了一串泡泡，又呛了点水。 第109页 他发现这水并不会让他窒息，甚至说，这应该也是某种能让他在其中自如唿吸的液体——但他真的不想吸进一点。 谁知道这水里有什么，说不定也都是「和人有关的杂质」。 「你激动什么！我说的是气息！应该是经过多次过滤循环利用的二手气！」 唐泽一愣。 他看着周围的深水，再看看顶上的黑色，恍然间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一瞬间，一种噁心感朝他的身体袭来，密密麻麻包裹了每一个角落。 第53章 死的觉悟 唐泽忍住不适，努力在水中游起来。 这「水」的密度很奇怪，人在其中既无法下潜，也无法上升，只能像漫步一样悬浮在那里，水平地移动。 可是这样一来，要怎么知道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唐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又掉头朝那簇藤游去。 藤感应到水波，立刻舞动起来，四下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唐泽脱掉一只手套，朝着舞动的藤抓了过去。 藤毫不客气地缠住了他的手，棘刺深深勒进皮肤里，被渗出的血染红了。 只一瞬间，胡乱挥舞的藤变得顺从起来，垂在那里不动了。 唐泽把藤条攥在手里，沿着手臂缠绕了几圈。 「sybe，吐点东西出来。」 「？？？」 「你嫌吃太饱了？」 「这下面一定还有别的藤，我要用能量把它们聚成一股。」 「就像当初的藤蟒一样……我要驱动它们。」 sybe有些不情不愿。 「你身体发生变化还用掉了不少呢，我可不想再饿得半死不活了。」 「能有多少算多少。再说它们又用不了多少能量，只是把能量围起来，最后还能吃回来的。」 「行，但不能太多，最多三分之一。」 sybe没再说话，但唐泽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水很黑，他看不清能量是不是有所扩散。但周围水波流动愈发汹涌，仿佛整潭深水都被搅动起来了。 几秒钟后，藤蔓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形成了水底的巨大暗流。 它们包裹着、缠绕着聚集在唐泽周围，有序地编织起来。 即便地下通道的藤已经被摧毁殆尽，这里的藤依然很多——甚至更多。 五色石掌握着无数的「种子」，这些种子播撒在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片「丛林」。 唐泽的视线里已经没有水了，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藤和藤蟒复眼的全范围视角。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躯」非常庞大，但在水中活动甚至更自如，宛如一条藤蛟。 他的眼里亮起了莹莹绿光。 「现在，就让我看看这片水里都有点什么吧？」 * 「他会浮上来吗？」 萨珐尔的耳中传来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不辨男女，似乎是特意处理过了，听起来甚至不太像人。 「我相信他会的。」 萨珐尔无声地回答道。 「他可以和种子完美融合，没有出现被攻击和排异的现象……真的很稀奇。」 「你也知道，在此之前我们没有在活体上成功过。」 「这个方案已经被排除多年了。我们都认为这条路是死胡同，当初还觉得你做那次实验是多此一举。」 那个声音说道。 「还好你多此一举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方案有问题，只是时机未到。」 「还记得【obsian】说过吗？我们在等待特别的人出现。」 「他说过那个人一定会出现，或者说，那批人。」 「唔，希望下面这个绿眼睛就是我们期待的那个人吧。」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 「但他看起来有点记仇，说不定力量强大了，会先解决掉你。」 「那又怎么样？我们的使命只是找到出路，为了这条路牺牲我毫无怨言。」 「真想不到，那个萨珐尔今天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萨珐尔垂下了眼。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没有死的觉悟，谈什么求生。」 「何况……」他喃喃道。 「我们已经找到了溪流，只要顺着下去，总能找到湖泊、找到海洋。」 「现在确实……」 「嘘！」 萨珐尔打断了那个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感觉到了响动，开始还是轻轻的，很快就变得勐烈。 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震动起来，随着声音的逼近，震动也逐渐变得勐烈。 「下面出了问题？扰动？……不，扰动也不该动静这么大。」 萨珐尔的眼中露出一丝紧张。 半秒钟后，他做出了决定：下去看看。 然而，就在他付诸行动之前，那股震动已然传递到他的面前。 「……」 「！！！这是？！」 面前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勐地涌起一大股水柱样的东西。因为喷涌得太快，甚至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用极强的气势冲上天去。 等那东西几乎全部拔出了地面，停下来时，萨珐尔才发现那是什么。 藤笼，还是编织得极大的那种，说明里面藏了不少能量。 第110页 算起来，含量应该是…… 萨珐尔唿吸一窒。 难道那些能量并没有进入唐泽的身体，而是泄露到了池水中？不可能，金属笼的密封性极好，可以支持两天的渗透过程，不可能短短二十分钟就泄露出去。 他再一次看向那条藤笼，发现它已经直立起了数米高，顶部则垂了下来，像是在低「头」看着他。 萨珐尔凝神看向藤笼头部，瞳孔慢慢缩成了针形。 藤笼内部的结构展现在他的眼前，是一种规则又稳定的编织方式，和之前见过的都有所不同。 而构成这个笼的除了藤蔓，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水下的东西。 而在这重重叠叠的结构中，还有一个意外的影子。 萨珐尔瞳孔一颤。 那个影子就是唐泽。这些布满棘刺和黏液的东西，这会倒成了坚实的铠甲，把他严严实实地保护在里面。 唐泽微微斜了斜目光，藤蛟的「头」便转了个角度，「盯」着地面看。 这回他仅仅是用棘刺扎破了手指，行动不像上一次那样受限。再加上他吸饱了能量体力大增，耍起这些藤颇为得心应手。 萨珐尔的面孔透过藤蛟的复眼呈现在唐泽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像湖水一样好看，只是此刻的湖水不再平静，而是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很显然，这一切在萨珐尔的意料之外。 但他的表情不像是惊恐，更像是狂喜。 「呵……哈……」 萨珐尔像是着了魔一样，神色变得癫狂，嘴里不断重复着什么话语。 「……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唐泽……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下一秒，藤蛟径直朝地面俯冲而来。 萨珐尔甚至躲都没打算躲。 他仰着头，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藤蔓，直视着其中唐泽的眼睛，眼里燃烧着一种狂热。 他就这样对着巨大的藤蛟，张开了双臂。 「轰——」 藤蛟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腰间突然遭到了勐烈的冲击，巨大的身子歪向一边。 侧面一闪而过刺眼的白光，很快就顺着藤的末端往中间蔓延，用极快的速度穿过藤网，朝着藤蛟的心脏袭去。 唐泽瞳孔一缩，飞快地扯掉了扎在手上的棘刺。 没有任何徵兆，藤蛟在顷刻间被摧毁，化成雪片般的枯皮轰然倒塌。 唐泽的身体重重地砸在萨珐尔面前。 萨珐尔慌忙蹲下身去，拂掉盖在唐泽身上的藤皮，直到看见唐泽的面孔，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唐泽？你没事吧？是谁……」 唐泽睁开眼，看到萨珐尔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就像过往那一次次守在他床边等他醒来时一样。 他看到萨珐尔朝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打算拉他起来，但下一秒，萨珐尔突然身子一晃，接着被不知哪来的力重重地甩到了旁边。 萨珐尔半支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伸向唐泽的那只手腕，上面有一个贯穿的血洞。 他又看向唐泽，发现唐泽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似乎露出了笑容。 唐泽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萨珐尔这才发现唐泽的一只手套已经脱掉了，露出了薄得能透出血管颜色的皮肤。 顺着紫色的血管，萨珐尔看到了那手腕上用于掩盖的金属錶带已经脱落，一圈紧贴着皮肤的细环正在闪着红光。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红光是三个跳动着的数字，正在用极快的速度缩小。 等三个数字都趋向于零的时候，一只枪口抵住了他的头。 萨珐尔抬起头，直视着握住那支枪的人。 「你……？」 「我过去从不佩戴对付人的枪，但现在，我不得不让它派上用场。」 方栩予冷冷地说道。 「趁着半夜从a区把我的队员从宿舍带走，你们好大的本事。」 「但我也要让你们知道，碰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萨珐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把目光移动到了他的手腕。 在防护服的手套覆盖下，也有三个跳动着的红色数字。 「方、栩、予。」 萨珐尔轻声念道。 「是我。怎么，想把我的名字带到阴曹地府去吗？」 「你有本事就变成鬼来找我！」 「普通人类的身躯能做到这样，真的难以置信。」 萨珐尔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还在叨叨什么？别在这里拖延时间！」 方栩予「啧」了一声，移开枪口，往萨珐尔的脚上又开了一枪。 「砰——」 萨珐尔的脚踝喷出一股血柱，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依然愣愣地坐在那里，似笑非笑。 「那个时间就要到了……他说过的，等到那个人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 「一切都会有救的，都会……」 方栩予没再理他，径直走过去蹲在唐泽身边，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 「唐泽，唐泽？你没事吧？」 「队长在这里，你别怕。」 唐泽勉强睁开了眼睛，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连说话都勉强。 「队……长……」 看他还有意识，方栩予放心了大半。 第111页 「没事的，队长现在带你回去。」 「很快的，没事。」 「我们……在哪里……」 「是来过的地方，那个沼泽……该死，不是，只是很相似的地方，但没有那些污染，所以回去会很快。」 「好的……我相信……队长……」 方栩予小心地把唐泽揽入怀中，然后整个横抱起来。 他没有看倒在一旁的萨珐尔，只是背过身去，冷冷地说道： 「a区作战部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你逃不掉的。」 「法庭会做出审判。」 说完，他抱着唐泽踏过藤蛟的「尸体」，一步步朝前走去。 唐泽被方栩予横抱在怀中，脸从旁侧露出来，正对着地上的萨珐尔。 他的眼里全然没有虚弱的模样，反而是寒冰一样的冷酷。 萨珐尔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句话： 「我说过，我在来之前就做好了选择。」 萨珐尔一愣。 两个人越走越远，方栩予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像是气泡嘟囔的声音。 但他没有费神去确认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把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一点。 第54章 方栩予产生了动摇 唐泽被小心地放到了车上。 「感觉怎么样？」 方栩予问道。 唐泽歪歪地靠在一旁，半眯着眼睛小口喘气。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你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啦？」 sybe在他脑海里大声喊道。 「你现在明明强壮得能打三条蟒。」 这次能量带来的身体强化效果非常明显，以至于唐泽从空中跌落后就像是掉进了棉花里，根本就毫髮无损。 更神奇的是，这种强化效果只会在他遇到撞击的一瞬间出现，而在其他情况下，他的身体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乎，连无线寻环都没有检测到他的体徵有任何异常。在方栩予看来，他依然是那么不堪一击。 不过方栩予并没有看到他从藤蛟内部跌落的样子。 由于视线被阻挡，方栩予赶到时只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萨珐尔，和腾空而起做出攻击状的藤蛟。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萨珐尔把唐泽按在地上，想利用藤蛟攻击他。 唐泽十分熟练地扮演着「柔弱」，可怜兮兮地望着方栩予。 方栩予把他的头盔卸下来，给他罩上供氧。粗略检测了一番，发现他的体徵确实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队长，a区的作战部队……都来了吗？」 唐泽问道。 「没呢，骗他的。」 「我发现不对就第一时间冲出来了，连通知其他队员的空都没有。」 方栩予说着，愤愤地向控制板砸了一拳。 「他们的手居然那么长，你才来刚来新宿舍，看样子他们是早就盯好了。」 「不过还好，算是赶上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这破地方，一点信号都没有，还好有无线寻环。」 「哼，我一定要把整个a区翻个底朝天，看看他们都潜伏在哪！」 「那个，队长……」 唐泽轻声打断了他。 「我想我们还不用这么紧张，他们还没有渗透到那么……恐怖的程度。」 「今晚是我……自己走出宿舍的。」 方栩予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只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试探点消息。」 方栩予心里一急，正想发作，冷不防看见唐泽湿漉漉的眼睛，一副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神色，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哎……」 「没事没事，你说吧。」 「我半夜醒来，发现面板收到了萨珐尔巡视官发的消息。」唐泽轻声说道。 「说是先前替我向掩体申请退休，得到了掩体的同意。」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然后呢？」 「这一定是他的藉口，他只是想要让我离开a区，离开特动队。」 「但是我想，这说不定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假装同意，和他们进一步接触，说不定可以打探到更多五色石的消息。」 唐泽咽了咽口水。 「所以我就……假装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约他在训练场见面。」 方栩予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呢？你们单独进去了？」 「训练场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没有什么危险。」唐泽说道。 「所以我假装查看当初那个坏掉的闸门，拉着他跳了下去。」 「……」 「之后我们顺着通道，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一个废弃车库——我想应该就是穆队长说的那个车库吧。」 「在车库里，我们找到了当初我和队长在b区偷走的运输车。」 「然后我打开后车厢门，拉着他躲了进去……」 「……等等。」 方栩予打断了他。 「你怎么打开的通往废弃车库的门？又是怎么打开运输车后车厢的？」 「尤克尤里打开的。」 「……？？？！！！」 「你离开没告诉我，倒是联络了他们？！」 车微微偏离了方向，车轮一个打滑，险些滑进旁边的泥泞里。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第112页 唐泽适时地出现了身体不适。 「队长，我……咳咳咳……我不是……咳咳！」 方栩予赶紧稳住车，见唐泽还是咳个不停，一时间慌乱起来。 「你别激动，我没有怪你们……是我说话太大声了，你别放在心上啊！」 唐泽低着头，身子因为咳嗽微微颤抖。 就在方栩予打算停下车查看他的情况时，他又及时地缓过气来。 「队长……我没事。」 方栩予拍了拍他的肩膀，硬是把心里那口气按了下去。 「你先休息，别的回去再说，不急。」 「我们先出去，这段路还有点复杂呢。」 唐泽点点头，顺从地倒在了一边，不再开口。 后来，尤克和尤里的私联面板上收到了一大串来自方栩予的严厉责骂。因为信号延迟的缘故，他们一直到第二天工作时间才收到。 两个人手足无措地在宿舍里起立蹲下，不明白为什么半夜加班出临时任务还被训斥了，反省了两个小时自己是不是破解哪扇门慢了半秒。 此时此刻，方栩予望着前方，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是被无线寻环的异常体徵报警惊醒的，立刻就起身去查看隔壁房间的唐泽，还以为他是搬家太累了出现了什么身体状况。 谁知道打开房门，里面竟然空空如也。再看定位，唐泽竟然已经离他十万八千里了！ 重要的队友从宿舍蒸发，被带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而这一切睡在隔壁的他竟然浑然不觉。 他又气又恼，直到坐上作战车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嗡嗡作响。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唐泽，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其他队员交代，不知道怎么走特战队后面的路…… 更重要的是，他没法对唐泽交代，也没法对自己交代。 自己最花心思的队员，竟然在眼皮底下……这明显是挑衅，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一招太成功了，他毫无招架之力。 唯一的胜算，就是立刻不顾一切地找到唐泽，把他救回来，如果还来得及…… 可人救回来之后，唐泽竟然说是自己走去那里的。 一个人走出了a区，见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几个小时到了一个极远的未知之地…… 而自始至终唐泽都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报告，却联络了没怎么交流过的尤克尤里。 自己是不是错误地判断了什么？方栩予烦闷地想道。 前方似乎起了雾，远处的黑暗变浓了。 方栩予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现在并不是应该分心的时候。 身后并没有什么追击的响动，也许是那群人确实对他的谎言有所顾忌。但是这招已经在b区使用过一次了，他并不确定萨珐尔会不会再次上当。 总之，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队长……」 旁边的唐泽轻轻喊了一声。 方栩予收回思绪：「怎么了？不舒服？」 「不……我们这是迷路了吗？」 「我感觉这地方好像之前走过。」 方栩予抿了抿嘴。 唐泽被带到的地方看起来和之前的饲养区非常相似。前面他怕唐泽担心就没有说，实际上，这里的入口和位置都与他们熟悉的饲养区截然不同。 或者说，是和之前那个五色石故意暴露给他们的「废弃饲养区」——截然不同。 这地方很隐蔽，隐蔽到任何扫描手段都检测不到这里的存在。 在进入这一带之前，方栩予就发现车载面板和个人通讯完全没有了信号，以至于大半基于网络的功能都无法使用。 他只能凭藉肉眼和经验，一路追着无线寻环的定位，这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可现在前方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当作目标的东西，也没有可以用于定位的特殊物体存在。 周围都是相似的沼泽、土石地，没有任何人工的建筑，再加上瀰漫的迷雾，连方向都难以辨别。 「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方栩予回答道。 唐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他并没有把握。 这地方果然不简单。但也说明他们的确进入了五色石真正的地盘，这一次冒险是值得的。 「队长是怎么进来的？」 唐泽心想，方栩予既然有办法这么快找到他面前，一定摸清了这块地的某种规律。 那么只要重新找到这种规律…… 没想到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用炮轰进来的。」 唐泽愣了愣：「什么？」 「我根本没时间去找正确的入口和通道，就是追着最短的路径，看到障碍就轰开。」 方栩予说着转向唐泽，几乎把头盔和他贴到了一起，隔着护目镜注视着他的眼睛。 「可能炸了几层地面，轰了几堵墙。」 「车载武器都用光了，这才找到你。」 唐泽从方栩予的眼中读到了某种情绪，和以往都不大一样。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方栩予就飞快地转头坐了回去。 那道情绪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了。 「我没有看到之前轰击的痕迹。」 方栩予的语气恢復如常。 「这地方有点怪……也许是像之前布满藤的那个地下通道，有一些障眼法。但是出入口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把这障眼法破了，就可以离开。」 第113页 藤？ 可是这周围分明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既看不到四周的界限，也看不到上方的天顶。他们好像在野外穿行，而且是从未有人涉足的世外之地。 唯一可以看清的就是地面，可地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沼泽，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煤。 这样的地方，怎么存在设「障眼法」的可能呢？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沿着一个方向开？」 唐泽试探地问道。 「即便找不到出路，至少可以避免兜圈子。」 「我们是在朝一个方向开。」 方栩予拧紧了眉头。 「该死，这片地方根本没有那么大。」 「我们早就该离开了，可是前面的路就好像凭空生出来了一样……」 方栩予突然停住了。 唐泽也反应过来，一下子坐直起来，和方栩予对视了一眼。 「是土地！」 这回移动的不是藤构成的通道，而是这些沼泽构成的地面！ 地面在移动，在打转，所以他们才会怎么都开不出去！ 「泥胞……地下这些东西是活的，它们也在移动。」 「可是驱动它们的是什么？难道地下也有『支架』吗？」 听到「支架」两个字，唐泽突然眼睛一亮。 「不，队长，别忘了这里也有藤。」 方栩予想起他先前击倒的巨大藤蛟，皱了皱眉头。 「你是说刚刚那东西？可是除了它之外，哪里都没见到藤。」 「它是从沼泽里钻出来的。」 唐泽说道。 车勐地停了下来。 「你是说，这些藤种在沼泽里？」 唐泽眨了眨眼睛。 「队长。」 「我们的车……能防水吗？」 第55章 「一个人会很孤独吧？」（倒v结束）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作战车勐地扎进了沼泽里。 「出路在下面？你确定？」 一开始车因为惯性还往下沖了一段，但很快，沼泽里的污泥就吸收掉了冲击力。 车陷入了泥潭，动弹不得，只能用极缓的速度下沉。 现在，泥已经没过了车顶。 车窗外漆黑一片，连个气泡都看不见，甚至无法分辨是不是在下沉。 「车里的存氧能坚持一小时，加上给氧罐，还能多撑二十分钟。」 「车现在已经没法回到地面了，如果这段时间内我们没有出去，那就只好……」 方栩予耸了耸肩。 「所以，你最好没有判断错。」 唐泽没有回答。 他当然没有把自己在沼泽下遇到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只是说自己一路被蒙着眼，迷迷煳煳感觉到了「上浮」的过程，于是判断沼泽下方是水域，而且是一大片连通的水域。 换言之，那些可怖的沼泽才是真正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人不敢靠近，从而把自己困在地面上。 实际上的沼泽并不深，先前官殷见在「废弃饲养区」的採样检测也证实了这一点。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确定沼泽下方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些泥潭似乎快要「见底」。 现在看来，他们所见到的「废弃饲养区」出入口，说不定都为了引他们进去才开闢的。 原本的入口或许就像这样深藏在水下，才会那么久都无法被发现。 「你觉得我们还在下沉吗？」 方栩予问道。 「还是我们只是沉在泥里，一动不动？」 唐泽抬眼看了看窗外，并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个时候，车灯也没有什么作用，连感觉都似乎失效了。 他们好像悬浮在黑暗里，无论哪一个方向都没有出口。 他们好像还在唿吸，又在缓慢地窒息。 他们好像在被污泥缓缓地吞噬，不知不觉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 「你说，我们当时打捞上来的防护服，会不会就是一个试图跳进沼泽找出口、却最后沉没了的人？」 唐泽转头看向他：「队长……」 「如果十分钟后还是这样的情况，我会下车。」 方栩予说道。 「你换上防水罩，在车里等我。如果我找不到出路，或者回不来，那也就没办法了。」 「不行，队长！」 「泥胞是微生物级别的异变物……太危险了。」 「那难道我们就坐在车里等……」 方栩予没有再说下去。 这里没有任何信号，他们的消息、定位全都传不出去。 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都没人知道他们在哪。 车载武器用完了，连用来开路的手段都没有。如果找不到出路，他们也只能在里面慢慢耗死。 这和以往的状况都不一样。 唐泽只知道方栩予一定会来找他，但他没想到，方栩予会这样一点后路都没留。 不过这也算是……这个人一贯的行事方式吧。 好在他心里清楚，他们实际上并非面临绝境。 只要回到水下，他就有办法弄条路出去。 正想着，方栩予又开了口。 「还好，至少不是让你一个人……」 唐泽回过神来：「嗯？」 「如果一个人沉在这样的污泥里，大概会很孤独吧？」 方栩予轻声说道。 第114页 「还好，找到你了。」 可这样不就是两个人都身陷囹圄了吗？从效率的角度讲，亏大发了。 唐泽心里想着，但没说出来。 他其实并没有过什么「孤独」的感觉。b区生活朝不保夕，谁有功夫想这些。 但是方栩予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这一点他是能感觉到的。 于是他像方栩予往常对他做的那样，伸手拍了拍方栩予的肩膀。 「我们会顺利出去的，队长。」 「特动队还没有正式出任务呢。我们离队长的目标……还有很远。」 「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方栩予转过头来，目光里有些诧异。 但很快，他又笑出了声。 「你和谁学的这套？」 唐泽眨着眼睛看着他，意思很明确。 方栩予又盯着唐泽看了一会，接着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 他突然不说了。 过了片刻，他轻轻唿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唐泽搭在他肩上的手。 「好，我相信你。」 唐泽松了口气。 为了让方栩予转移注意力，他于是开启了一个话题。 「当时我们从b区偷走的那辆运输车，似乎是在萨珐尔的操控下开往隔离区的。」 「队长……有发现端倪吗？」 「唔……」 「那时候你昏迷了，我检查车子发现面板亮起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指示灯，显示某一个地方没有关闭。」 「于是我把整辆车检查了一遍，发现了后车厢地面有一道裂缝。打开来，里面是个暗格。」 那就是萨珐尔躲藏的地方。唐泽想道。 方栩予果然发现了。 「那个暗格并不深，从外观上很容易掩盖。可它容量并不小，可以藏不少东西，甚至可以藏几个人。」 「我很确定，在我们上车的时候，那道暗门是紧闭着的。」 「它会开启，说明要么有人曾经躲在里面过，现在逃走了；要么就是因为强烈震动，被外力打开了。」 「那时候周围就是一条死胡同，没有能悄悄躲藏的地方。再加上我们当时是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去的，因此我判断它仅仅是被震开的。」 方栩予说着，看向了唐泽。 「那时候萨珐尔其实躲在车里？」 唐泽点点头：「他是那么说的。」 「呵，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能控制通道的走向，看来是通过操控藤的分布，才无声无息熘走的吧？」 方栩予「啧」了一声。 「除此之外，队长还有发现别的吗？」 「我记得那时候你和穆队长说……处理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车厢里有巡视官的肩章。」 方栩予说道。 「在训练场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个像是衣物残片的东西，上面有特殊的花纹。后来到了b区医院，我在萨珐尔肩上看到了很相似的花纹，才发觉那可能是属于巡视官的东西。」 「谁想到运输车的车厢里也有巡视官的肩章，看来这个群体确实有点问题，我本来就对他们……」 方栩予打住了话头。 「算了。」 「不过我当时并不确定车厢里的肩章属于谁，也无法得知它是什么时候掉在那里的。它可能属于b区，也可能属于a区；可能属于现役人员，也可能是很久之前的……」 「但不管怎么说，巡视官的肩章出现在一辆开往外界的运输车上，本身就很异常。」 方栩予看向唐泽。 「现在看来，掉肩章也是萨珐尔故意为之吧？」 「怎么，他有说为什么要做这些吗？」 「他说是为了把我们引到废弃的饲养区，让我产生怀疑，从而发现五色石的存在。」 「和队长猜测的一样，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联络』我们。」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脸，表情也变得看不清了。 「是为了你？」 唐泽不由得一惊。 「我……」 「他们想要你，是不是？」 「他们布了这么大的局，目标不是特动队，而是你。」 见唐泽沉默不语，方栩予发出了无声的嘆息。 「萨珐尔在那次任务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关怀士兵并不属于巡视官的职责范围，他会出现完全就是为了接近你。」 他继续说道。 「因为你到了a区，一举一动都很难避开他人的目光，他们想要接近你，就只能无可避免地把特动队牵扯进来。」 「等到你发觉这一切，他们再悄悄联络你。其实他们是看中了你的某些能力，想让你加入五色石。」 「……对吗？」 唐泽一时语塞。 在方栩予看来，这就算是回答了。 「原来如此。」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哈……我就说我的眼光……不错。」 「队长……」 唐泽张口想解释，然而没等他说出什么，突然感觉身子往后一沉。 接着，作战车缓缓竖直了起来。他们随着车头高高抬起，被重力压在靠背上。 是车尾坠出淤泥了。 「下面真的是水。」 第115页 方栩予回过头说道。 「唔，看来回去有必要让他们增加一些水中作战的功能设计了。」 两个人又这么等待了一会，整辆作战车终于都掉出了淤泥潭。 车窗外还是黑的，但比起淤泥阻塞那种黑，现在的水至少要通透一些，勉强能看出点影子。 浮力让车没有继续竖直地沉没下去，车尾缓缓抬升，从「1」变成了「一」。 他们跟着车子「随波逐流」，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摇摆着，就像坐船一样。 唐泽听到脑海深处传来了一声「呕——」。 「可惜车上没有桨。」方栩予说道。 「不过现在至少能看清点东……？？？！！！」 一个长条形的什么东西从视野前方掠过，接着重重砸在前窗上，车身随之一晃。 「那是什么？绳索？……草。」 唐泽用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方栩予说的最后一个字是语气词。 似乎是因为灯光的刺激，水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绳索状物。它们挥舞着，轮番朝作战车砸过来。 作战车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像个皮球一样被它们拍来拍去，在水中无序地翻滚。 ……大意了。 唐泽在心里骂了一声。 先前他在水中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灯光，因此没有引起这些东西的反应，以至于他以为水中只有藤。 可是他怎么忘了，五色石展现给他们看的不仅仅有「藤」，还有另一种异变物——「树」。 那个动物性更强、会被光吸引的「树」。 现在水中挥舞着的，正是由无数变形的手臂和腿连接而成的「树枝」。它们比藤条更有力，每一次攻击都能感觉到作战车强烈的晃动。 如果它们结合到一起，变成一根粗壮的「树干」，大概一下就能把作战车拍碎。 方栩予也发现了这一点，立刻关闭了车灯。 周围又立刻陷入了黑暗，枝条却还在因为惯性攻击。他们在黑暗中又遭受了几次随机击打，这才感觉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面板闪了几下，是方栩予打开了感应扫描功能。 因为没有信号，他们只能做出模煳成像一类的效果，没有办法精确地判断和分析。 再加上水中的扫描效果要差一点，面板显示的内容极其有限，但也聊胜于无。 「它们好像往什么地方退回去了。」方栩予说道。 「是水底？」 水底的方向并没有扫描出什么，似乎深不可测。 而除了知道水面上方是那些沼泽外，其他任何方向都无法探测到边缘的痕迹。这片水好像无限广阔、又无限深沉，没有「通道」，更不知「出口」。 作战车也无法在水中自主前进，只能依靠排气的惯性做出轻微的移动。 他们好像陷入了比地面上更加被动的境地。 唐泽几乎把脸贴到了窗上。他在寻找藤的痕迹。 先前他用一部分能量吸引了足够的藤，但并不是水中所有的藤。他原本想的是，如果再次进入水中，他或许可以利用剩下的藤开出一条通道。 但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水中的藤都消失了，还多出了不知哪来的树。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进入水中才能吸引藤，而方栩予还头脑清楚地坐在他旁边。 他要怎么在不引起方栩予怀疑的情况下，驱使这些东西呢？ 正想着，唐泽突然感到手被握住了。 「你或许还有选择。」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离开这个地方。」 唐泽没有回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上车前，我听到身后传来像是什么东西掉入泥潭的声音。我想应该是萨珐尔跳进了沼泽吧。」 「他们肯定知道怎么从这里毫髮无损地离开。」 「你可以离开我……去加入他们。」 第56章 深陷鱼腹（三合一） 黑暗中，唐泽看不清方栩予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方栩予这是在试探他，还是在赶他走。 于是他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用一贯可怜兮兮的语气喊了声：「队长？」 听到这个声音，方栩予的气息似乎平缓了些。 他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握紧了唐泽的手。 「他们应该有一些比两区更先进的技术和理论，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条件。」 方栩予说道。 「也许跟着他们，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些。」 唐泽的声音有些犹豫。 「噢……」 「可是他们直接用人做异变实验，那样子太可怕了。」 「被用来做实验的人那么多，肯定是用其他手段大量抓的。他们布了这么大一盘棋找到你，不可能是去做那种实验。」 唐泽想想也是。 那些人肯定是借着意外或者定期清理的藉口批量抓的，主要来源就是隔离区和失败的任务区。 见唐泽不回答，方栩予的唿吸又急促了起来。 「那个萨珐尔看起来挺正常的，身手也不错，说明是受到特殊对待的。」 「我看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应该不会对你太差。」 「嗯……」 方栩予没有再开口，空气一下陷入了死寂。 车还深陷在死水中，车里和车外都瀰漫着一种焦灼与绝望。 第116页 在这样的空气里，愈发急促的唿吸声便明显了起来。 几秒钟后，方栩予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选择，因为我觉得比起你过去的选择，我给你的选择是最好的。」 「但是现在，你有其他选择了，所以……」 唐泽有些疑惑：「所以？」 「……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 方栩予努力稳定住气息，说道。 「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我，要不是有无线寻环，你这一走我们就再也联繫不上了。」 「你有天赋，有更好的去处，作出别的选择也很正常。」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又是被压抑的唿吸声。 「你可以做出心里最真实的选择，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我会消除掉你在特动队的痕迹，不会有人追究你，找你的麻烦。」 唐泽：「……」 他终于从方栩予最后的语气中判断出了他的态度——敢情这一路都这么别扭是在纠结这个。 「你决定了的话就可以联络萨珐尔，应该能联繫得上吧。」 方栩予的声音里有一丝微妙的苦涩。 「……不过最好快一点，要不然我可能会后悔。」 唐泽：「。」 你嘴上那么说，手上越抓越紧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沉默了一阵，最后发出了他所能发出的最委屈的声音。 「队长是赶我走吗？」 「……我不是。」 「队长赶我走的话，我就只能死在外面了。」 唐泽轻轻嘆了口气。 「谁让我只认了一个队长呢？」 方栩予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你……？」 「萨珐尔的确提出了邀请，但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因为我早就做了选择。」 「那你……为什么要趁着休息时间悄无声息地走？」 「我想让他最大程度地放松警惕。如果是和队长联手做戏，队长肯定会在附近保护我，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发现。」 「那他就不会带我到这个地方，我们也不可能查到更多关于五色石的线索。」 唐泽说道。 「真的？」 「我打探到了好些消息，还想着回去慢慢告诉队长……」 方栩予的唿吸又一次急切起来，声音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咳，可是这也太危险了，万一我没有……」 「我知道队长一定会找到我的。」 唐泽反握住了方栩予的手腕，正握在他腕间无线寻环的位置。 「队长给我戴上这个环的时候，说今后即便到了宇宙尽头，都能够找到我。」 「哪怕在没有环的时候，我被埋在地下通道的藤皮堆里，队长也千辛万苦把我刨了出来。」 「相比那群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会抛弃我的人，队长要可靠多了。」 方栩予没有马上回答，但唐泽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靠了过来，到最后，他把头盔靠在了唐泽的头盔上。 尽管眼前还是暗的，唐泽却能感觉到方栩予的目光在直直地盯着他。 「真的？你真的这么想？」 「嗯。」 「是因为信任我，知道我会来找你……才这样做的？」 「是。」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突然笑了。 接着他抱住唐泽的头，一手把他搂进怀里。 「很荣幸……被你选择了。」 「咳咳……」 「是队长选择了我。」 「过去是的，但这一次，是你选择了我。」 方栩予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谢谢。」 唐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鬼使神差地，他也伸出手去，轻轻抱住了面前的人。 「……咔哒。」 唐泽听到自己耳旁传来了轻响，不由得一愣。 他直起身来，才发觉背上已经不知不觉被缠上了几条带子，把他的身体捆严实了。 方栩予顺势把放在唐泽背后的手抽回来，绕到他身前把搭扣扣上了。 唐泽：「……」 原来方栩予刚才是在给他系安全绳。 「本来想把你捆在车上的，但是想想按你的性格，留在车里恐怕更不安分。」 方栩予完全恢復了过往的语气。 「所以——还是把你和我捆在一起吧。」 「我们出去，找出口。」 说完，方栩予往后退了退，似乎是在给自己捆安全绳。 唐泽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 他的躯干被安全绳牢牢固定住，四肢还可以自如活动。胸前的搭扣扣着另一条有弹力的绳子，和方栩予那边连接了起来。 那边的方栩予也依旧捆好了安全绳，又靠近过来检查唐泽的情况。确定绳索没有问题后，他在车座下摸索了一番，最后拖出了一大片黏煳煳的什么东西。 唐泽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模煳感觉到方栩予在努力抻开它，然后就像盖被子一样，把那东西「哗」地盖在了他头上。 唐泽感觉视野一下更模煳了，身手一碰，那「被子」竟然黏煳煳的，像一片巨大的鼻涕。 「是气泡。我们裹在里面出去，可以防止车内进水。」 方栩予靠着他说道。 第117页 「一会到水里，这层气泡可以帮我们过滤水中的氧气，能活动得久一些。」 唐泽点点头，紧接着就被拦腰抱起。 方栩予站了起来，把唐泽扛在肩上，气泡一下子裹满了他们全身。 然后方栩予用力往上一跳，还没等唐泽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进入了「水」中。 奇怪的是，进入水中后，那「气泡」的存在感就消失了。它并不是一个空腔的气泡，而是紧贴在他们身上，作为一层隔离和过滤的膜，反而让他们的活动更加自如。 唐泽心想，他们现在肯定是像鱼一样，全身滑腻腻的。 他知道这种水特殊，即便直接沉进来也不会像真正的水那样让人窒息。但是由于这里面可能存在的东西，泡在里面还是让人不快的。 也许是气泡的原因，先前那种让他噁心的感觉荡然无存，水仿佛都清澈了许多。 方栩予在远处观察了一会，然后谨慎地往前方推了一个照明盘，搂紧了唐泽。 照明盘划过的地方被浅浅照亮。水中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可在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暗藏杀机。 「前方看不到什么边界。」 方栩予轻声说道。 「下去看看？」 唐泽靠在他肩上，没有什么异议。 两个人缓缓地往下沉去。 在照明盘的微光下，可以看出水中的杂质在渐渐增加，看起来就是越来越黑，越来越浑浊。 唐泽对下方的东西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强烈的不适感还是透过气泡袭向了他。 上方的沼泽中是含有人类意识的泥胞，密度和人体相近的「水」则是组织液——这一片水域，是把人体各组织分类提取、然后进行异变实验的地方。 那么沉在水下的，就是密度更大的……人体组织。 那些「树」一样的组织大概就扎根在水底。它们的构成部分主要是四肢和骨骼，经过一遍改造后具有了更大的延展性，就像橡皮一样。但是在攻击的时候，又同时具有刚性，因此攻击力不可小觑。 ……刚性？ 唐泽悄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现在他的躯体也具有了刚性，而且是仅在接触的一瞬间才会体现的刚性——这不就和那些「树」如出一辙？ ——是萨珐尔给他灌入的含有杂质的能量！ 唐泽厌恶地咬了咬嘴唇。 sybe说那些「杂质」和他性质相近，所以可以迅速吸收，还不会产生太大副作用。而sybe感觉到其中有微量的人类记忆气息，说明这些能量就是从过往被污染过的人群中提纯出来的！ 不管是废弃的饲养区，还是这里，那些悬挂着的残躯、数不尽的泥胞……无法抵御污染侵蚀而被源源不断送进隔离区的人们，在这里被分解、提炼。 那些带着记忆的能量，被从中抽离出来，然后不断地蒸干、凝练、去除杂质…… 然后，再给后续的实验者使用。 唐泽感到胃部一阵翻涌，不自觉蜷起了身体。 方栩予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停止了下沉。 「不舒服？」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事，队长。」 「你哪次说没事是真没事？」 唐泽知道继续争辩只会起反效果，于是柔顺地靠在方栩予肩上，头盔紧贴着他的颈窝。 「有一点不舒服，但还可以忍受。现在要是上去，我们可就出不去了。」 「队长要是担心我……那就找快一点吧。」 方栩予果然没再坚持。 他轻轻抚了抚唐泽的背，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速度沉下去。 再往下沉，水更加浑浊，背景里都是黑色的杂质，让人恍然觉得又回到了沼泽里。 在透明度大约下降到原先一半的时候，照明区域内就出现了一些更暗的形状，看起来是一簇一簇的条形。 方栩予停了下来，一边安抚唐泽，一边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周围连一点水流都感受不到，仿佛他们沉入的是死水，寂静、幽暗，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可他们都知道，危险只是在伺机而动。 照明盘的冷光不太容易引起趋光异变物的反应，但缺点就是亮度太低。随着深度增加，照明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再加上已经半残废的感应成像功能，他们目前能看到的几乎就是煳煳的一片。 在这样的环境里找出口，只能凭藉经验和触觉。 方栩予下意识地又把唐泽搂的紧了一点，然后确认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安全带是连好的。 接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始终这样紧靠在一起行动。 如果要被迫拉开距离，安全带很容易缠绕在别的地方。 而要是被切断…… 他不会让这种可能性发生的。 他们又下沉了几米，照明盘彻底失效了，眼前变成了全然的漆黑。 方栩予全身上下都警觉起来。 「唐泽，抱紧。」 唐泽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动作。 从方栩予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否则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正在放出不合时宜的萤光。 幽幽的绿光中间，是渐渐缩成针形的瞳孔，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充满邪气的猫。 他悄悄抬起手，上面的手套已经被不知不觉地脱掉了。没多久，他感到一丝滑腻的触感。像是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缠住了他的手指，上面的棘刺刺破了他的皮肤。 第118页 唐泽不动声色，用手指轻轻搅动着水流。 很快，棘刺越缠越多，以他的手指为起点，向后编起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方栩予隐约感觉到水流的晃动，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可也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唐泽的声音从他肩上传来，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害怕。 「队长……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方栩予安抚地拍拍他。 「什么动静都没有。」 水流又消失了。 也许是错觉？方栩予想道。 「还好……」唐泽舒了口气。 「还好下车了……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出路的。」 「嗯。」 方栩予没有回答，心里却觉得怪异。 照理来说，他们在车里就遇到了那些「树」的袭击，说明这水里面一点都不干净，有着数不尽的异变物。 他们下潜之前遇到的异变物数量并不多，说明大部分异变物都隐藏在水底深处。他已经做好了遭遇疯狂攻击的准备，可是直到现在，水下都平静得异常。 要么就是他们还没有到达足够的深度，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深入鱼腹，危在旦夕！ 如果此时有亮光，方栩予就会发现他们身边的「水」已经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编织在一起的藤蔓，像铠甲一样把他们紧紧护在中心，随着他们一起下沉。 他们不是在「鱼腹」，而是在藤蛟之腹。 唐泽对藤蔓的掌控已经逐渐纯熟，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拨，就能悄无声息地指挥这个庞大的身躯。 而他在自己周围编织了一个空腔，足够让他和方栩予待在里面，而方栩予并不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存在。 他们现在，真正成为了藤蛟的「心脏」。 对于藤蛟来说，水中的一切清晰可辨。透过复眼，唐泽看到了杂乱地休眠着的「树枝」。 树枝单体有一定的攻击能力，比藤强上一些。但由于没有能量，它们并没有聚集成簇，无法和组织严密的藤蛟匹敌。 没有能量或者光的刺激，它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里面，可能数年，可能永远。 唐泽看着那些变形到难以辨认的四肢，不适感又涌了上来。 并不是出于「同情」之类多余的情感，而是因为这些东西带来了感应。 ——树枝聚集的地方似乎有很多骯脏的气息，即便没有接触，这种气息也会穿透层层屏障，朝他袭击而来。 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方栩予一惊，又是立刻停了下来，扶住唐泽的头盔，似乎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唐泽？你怎么样？」 面前还是一样黑，方栩予当然什么都没看见。 他没听到唐泽的回答，情急之下打算再开一个照明盘，检查一下唐泽的情况。 唐泽及时地按住了他的手。 「队长，你这样……把其他东西引过来了怎么办？」 「可你现在……」 「外面污染浓度是不是很高，你不舒服了？」 唐泽想起，方栩予始终还以为他是对污染过于敏感，才会一次次出现「异常反应」。 于是他虚弱地喊了一声「队长……」，接着用头在方栩予颈窝缓缓蹭了几下，像是在寻求安慰。 方栩予赶紧腾出手来，一手紧紧抱着他，一手拍着他的肩膀和头。 「没事没事，队长在呢。队长带你回去。」 趁着这个时候，唐泽一咬牙，操纵着藤蛟俯冲下去。 水中没有重力的感觉，方栩予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和藤蛟同步下潜了近十米。 他还想着要不要先带唐泽回车里，这样泡在未知的黑水里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然而每当他试图动作的时候，唐泽总是会发出虚弱的「哼哼」声，他又不得不紧紧抱住他安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作用原理，但是他一这样做，唐泽似乎就好了。 与此同时，唐泽透过复眼看到他们已经深入了「树丛」。 树枝和藤并不会平白无故起反应，但是密集的树丛会阻挡藤蛟的路径。水底杂乱的树枝很快把藤蛟卡在了中间，这下，他们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唐泽操控着复眼，只能勉强看出下方的肢体密度越来越大，至少堆积了几米深， 再往深处去也看不清了，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所谓的「出口」。 「这些应该是没什么用的废料。」 sybe说道。 「下面的能量很稀薄。」 「你能感觉到这附近哪里有强大的能量源吗？」 「有一个地方，很窄，而且离这里很远。」 「不过在一小时之前，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估计是他们把东西带走了。」 唐泽略一估计，一小时前大概就是方栩予来救他、而萨珐尔随即消失的时间。 看来萨珐尔是觉得这个地点也已经暴露，于是去清理东西了。 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成了和之前他们见过的「饲养区」，是一个「废弃实验场」。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地方，还掌握多少实验体？ 唐泽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身体忍不住一蜷。藤蛟随之弓起了背，却被树枝勒得更紧。 要命的是，方栩予这时候松了手，正在摸向腰间的工具，似乎是决定不顾一切把唐泽带回车里。 第119页 唐泽的手指还连着藤蔓，要是被方栩予擅自动作，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藤蔓包围，那就很难解释了。 于是他只能拼命抱紧方栩予，紧贴在他的身体上，防止他抽出手来做其他动作。 「呜……队长别走……」 方栩予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吓得赶紧把松掉的手又放回唐泽背上，用力搂了搂。 「没走，没走，在这呢。」 他见识过唐泽经过饲养区的反应，知道这个过程唐泽会异常地无助和脆弱。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松开他，否则可能出现更危险的情况。 好在，没过多久，唐泽又慢慢平静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里，唐泽设法从杂乱的感应气息中分辨出了一些线索。 他「看」到了一段记忆，不知来自何方、属于何人，但那幅场景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一个容器，或者说，是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是一条发光的长方形物体。 而他正在身手触碰那个东西，只一瞬间，他就被那个东西吸了进去。 罐外空无一人，而长方形的物体又更亮了一些。 「看来你现在能从中挑出特定的味道了，进步挺快。」 sybe突然说道。 「什么？」 「就好像你吃了一锅大杂烩，里面有炖泥鳅、烤蝎子、甲壳虫粉……因为混的东西太多，根本分不清都放了啥。」 「但你突然尝过了纯正的青霉菌味，那个味道让你印象深刻，从此之后不管什么菜里放了青霉菌，你都能分辨出来。」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吧。你没法分辨所有的味道，但是某一种味道能被你识别出来。」 唐泽明白了它的意思。 当初经过废弃饲养区的时候，杂乱的污染引起了他强烈的反应，但他只能感受到狂躁和愤怒，根本无法分辨出什么。 而他能够清晰辨别出的记忆，则是在和那件防护服建立联繫之后。 防护服一开始被提到了他所在的车窗外，那时候那就已经受到了感应的冲击，整个人难受得紧。之后他爬上车顶，被防护服带走之后，又和防护服建立了某种共感。 所以，现在他可以从所有杂乱的气息中分辨出属于防护服主人的味道。 「他/她也曾经来到过这里？」 唐泽心想。 不过也是。他之前所感受到的记忆中，有一段就是身体被割裂、灼烧一样的痛苦，联繫到这里的场景，应该是防护服的主人身体被分解提炼，成为了不同作用的组织成分。 比如，泥胞。 上方的沼泽里有数不尽的泥胞，可能来自成千上万的人体。他们被分解后早就混杂在里一起，随后被冲散到各处。 也就是说，这里的沼泽、水、甚至树枝之中，有一些是属于那件防护服主人的。 唐泽眼睛一亮。 「是不是我只要在这些味道里面挑出那个人的，就有可能拼凑出他/她被五色石带走的全过程？」 他在心里问道。 「祂所经过的地方、遭受过的对待……甚至五色石的大本营、这里的出口都可以找出来？」 「理论上来说你可以找全那个人的所有的记忆。」 「但前提是你找到了那个人所有的身体组织，而且祂的经歷里确实有这部分。」 「队长快要没有耐心了……祝你好运。」 唐泽回过神，发现方栩予虽然还是双手抱着他，但显然在思考其他破局的方法。 或者说，按照方栩予以往的表现，能坚持那么久没有轻举妄动已经是奇蹟了。 他只能尝试用最短的时间找出关于出口的线索了。 水中的藤蛟长大了嘴，随着它头部轻轻转动，一股股常人看不见的灰黑色物质随着水流涌进它的身体里，过了一会，又从四面八方的「鳞片」中排了出去。 唐泽就这样快速经歷着筛选和过滤的过程。强烈的污浊气息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只能咬牙坚持着，尽量控制身体不要出现什么条件反射。 因为忍耐，那种噁心感也仿佛积压在他体内，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终于，他坚持不住，胃里突然涌出一股浊气，让他勐烈地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方栩予抽出了腰间的枪。 「咳咳咳……」 「轰——」 淡蓝色的闪电在水中一晃而过，消失在前方。 黑暗的水中，藤蛟的身体陡然从中间破开，像拉链被拉开那样，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而闪电正好从破口中穿过，藤蛟毫髮无损，反倒是击中了潜伏在外的一丛树枝。 顷刻间，蓝色的闪电在树丛间蔓延开，分布结构清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层层叠叠的枝干，有些只是简单地堆在一起，有些则是互相抓握或者缠绕……它们构成了水底的珊瑚丛，却因为武器的刺激，一下子疯了起来。 在闪电的光消失之前，他们看到的是一副光怪诡谲的图谱，仅仅是那样一瞥，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该死……这么多？」 方栩予骂了一声。 唐泽不动声色地把两根手指併到了一起。 分成两半的藤蛟随着他的动作重新合上，把他们严严实实护在中心。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第120页 他虚弱地问道。 方栩予沉默了几秒。 「这些东西和隔离区的『树』不一样，看起来数量很多，但都是单体，攻击力没法和集合体相比。」 「而且它们似乎对我的攻击没有太大反应，竟然没有回击……也许单体只对光有反应？」 唐泽操控着藤蛟，用蛇鳞打掉了两根试图袭击进来的枝条。 「噢，那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藤蛟体内，风平浪静。 「但是单体也有麻烦……我们的武器是扩散型攻击，对结合在一起的集体异变物可以一下消灭一大片，但是分开的就只能一个一个打了。」 「而且没有照明，定位也不精准，只能凭着感觉盲打。」 更重要的是，他没法通过其他队员获得战术上的帮助。 方栩予想道。 迄今为止的下潜，他已经对这片「水域」的成分有了基本的判断，只是因为没有辅助方式确认，加上唐泽的情况，才一直不敢贸然行动。 但时间不等人，不管会发生什么，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方栩予不由得绷紧了全身，进入了作战状态。 耳边传来了唐泽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经没有了那种恐惧的感觉。 「如果是队长，一定没问题的。」 方栩予笑了：「嗯。」 接着，他拉住两个人之间的安全绳，把他们的腰结结实实地捆上了几圈。 「抱紧了，我们闯出去。」 唐泽「嗯」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方栩予的肩膀。 与此同时，方栩予松开了双手，闪电从他手中分成两股往外射了出去。 仿佛在配合方栩予的作战，藤蛟瞬间出现了解体——准确地说，是编织成管状的藤蛟的身体从中打开，分解成了一条条松散的蛇，只有一端连接在中央的「龙嵴」上。 唐泽和方栩予所在的依然是原本「心脏」的位置，控制着龙嵴的摆动。而打开后的藤蛟攻击更加灵活，不仅可以化为千万条蛇藤分别攻击，还可以围绕着龙嵴旋转，把伺机冲过来的「树枝」拍出去。 两个人都拟定了各自的方案，却默契地向对方保持了沉默。 在黑暗不见五指的水中，两波反击同时发起，为了各自的目标共同作战。 方栩予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尽可能地往下深入。越靠近水底的地方阻碍越多，恰恰说明破局的方法就在下面。 既然单体只会对光做出反应，那么用光把它们吸引走，就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于是他在面板上下了一个指令，几乎同时，悬浮在数十米上方的作战车所有车灯全部亮起。 一时间，他们周围掀起了巨大的水波，无数的枝干朝着上方水域沖了过去。 唐泽小心地操控藤蛟，避免被那些东西缠住。这个过程不免造成颠簸，但好在现在水波强劲，方栩予只顾着死死抱住他，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 透过藤蛟的复眼，他看到随着盘踞的枝干渐渐上浮，水底的结构开始显现出来。 被枝干挡住的是一片平坦的地面，也许是金属，也许是石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湿泥，下方似乎有凹凸不平的痕迹。 水波慢慢平稳了下来。 藤蛟的复眼动了动，把上方的画面拉近放大。 空无一人的作战车，此时已经被枝条缠满，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了。 没了光的吸引和攻击刺激，其余的枝条就不再动作了。多出来的这些依然占据了水下大部分空间，必须解决掉这部分才能落到水底。 方栩予轻轻拍了一下唐泽的背，既是安抚，也是他发起攻击的信号。 下一秒，闪电从他手中发出，点亮了黑暗的某处。 闪电并没有转瞬即逝，而是在暗影中迅速蔓延开，燃起了一大片。 「咦，下面的都是集合体吗？」 方栩予有些诧异。 但不管怎么样，这对他处理起来非常有利。 于是他借着闪电的光亮，又找出了几处攻击点，几道闪电接连从他手中发出。 一时间，他们脚下变成了一片发光的丛林。 手足变形而成的枝条狂乱地挣扎着，很快又爆裂成无数发光的水珠，然后湮灭在水中。 那些死去的组织变成了薄又脆的小土块，悬浮在水中，让水浑成一片。 视野中又重归黑暗。 唐泽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 刚才就是他利用藤条在树丛底部释放出了一些能量，才让它们短暂地聚集起来，让方栩予有一举消除它们的可能。 而通过这样的尝试，唐泽也发现，自己似乎可以用和操纵藤同样的方式操纵那些树枝。 只不过那些东西的自我意识更强，控制起来要费劲一些，再加上它们的形态实在让人不太舒服…… 于是唐泽决定，操控树的事情还是往后放一放。 现在他正在悄悄收拢四处的藤条。 为了让方栩予在作战的时候不会察觉到异常，他几乎把编好的藤蛟都打散了。除了「龙嵴」还在，其他枝条都飘荡在水中，像是坏掉的墩布——碎成了布条，还抽了丝。 下方的阻碍解除了，他打算把藤蛟重新编好，作为他们下沉的时候的铠甲。 不曾想，方栩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第121页 「应该暂时没有威胁了。」 方栩予说着，打开了头顶的照明。 不是冷光的照明盘，而是穿透力极强的照明灯。 一时间，水中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眼前，连同唐泽仓皇的目光一起，无处躲藏。 第57章 他们……猜错了 情急之下，唐泽一下子扑身而起，死死抱住了方栩予的头。 方栩予猝不及防撞进了唐泽胸口。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被做出这种姿势，短暂地愣了两秒。 反应过来后，他抬起头，慢慢地把唐泽放下来。 灯光照亮了唐泽的脸，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惊慌，他的眼眶红红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 方栩予把自己的头盔靠在唐泽的头盔上，定定地看着他。 「要是不舒服，就把外界传声关了，闭上眼睛，靠在我身上睡一觉。」 「别的事交给我就好。」 唐泽点点头，眼里还是湿漉漉的。 方栩予知道，按照唐泽一贯的身体状况，现在一定是累极了。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好让唐泽感觉舒服些。随后他拢了拢身上的装备，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有了照明，他的行动就要自如多了。 水中没有了大片树丛的遮挡，但是由于肢条湮灭的死皮在四处随波漂流，视野并不明朗。 视觉盲区太多，说不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暗中窥伺，方栩予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视觉盲区里，的确潜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拖着长长的巨尾，紧跟在他身后，一端正连接在他怀里那个「虚弱不堪」的人手中。 唐泽装作无法受力的样子，把头盔死死卡在方栩予颈间，让他无法自如地回头，只能看着前方。 藤蛟可以成为一把武器、一面盾牌。 至少在安全离开这片水域之前，唐泽还不想轻易丢开它。 肢条和藤的攻击都已经被消解，到了这一步，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了。 也许只要找到出口的位置，打开它，他们就可以逃出去。 方栩予把照明投向下方，模煳地看到了什么东西在反光。 随着深度的降低，反光点构成的图形逐渐清晰起来。这个图形面积很大，宽度至少有几米，被一层污泥掩盖在下面。 而图形的内容，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是五色石的标记。」 他轻声说道。 「不知道仅仅是个标记，还是有什么功能。」 之后方栩予没再说话。几分钟后，他们已经接近了水底，悬停在标记上方几米的位置。 标记的光芒更加清晰，如果把上面覆盖的泥污全部清除，一定会达到刺眼的程度。 方栩予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 过了一会，他轻轻拍了拍唐泽的背。 「闭上眼睛，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轻轻把唐泽推开了一些，然后解开紧紧缠在他们腰上的安全绳，把一端塞到唐泽手里。 「安全绳有十米长。你拉着这里，就知道我在了。」 「放心，我不会让它断掉的。」 唐泽原本有些顾忌，但看到方栩予调低了照明的强度，注意力全在水底，便也放下心来。 他小心地把藤蛟的位置转移到水面正上方，飘散的藤条看起来和浑浊的水波浑然一体。 然后，他对方栩予点了点头。 方栩予拍拍他的头盔：「有事就拉绳子。」 说完，方栩予就松开了他，小心地往水下潜去。 确认方栩予已经看不清这边的情况后，唐泽眼神一变，朝上抬起一只手。 藤蛟在他上方形成了张开大口俯冲的姿势，口径达到几米，完全可以把那个标记吞下去。 不管一会下面冲出什么，这条藤蛟都足以与之一战。 带着照明的方栩予就像一只萤火虫，很快变成了一个忽明忽灭的小亮点。在巨大的五色石标记面前，这个亮点一下就被掩盖了。 唐泽一边用复眼监控水底的情况，一边确认安全绳连接完好。 在安全绳终于绷紧的时候，下方的小光点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开始水平地四下移动，似乎在测量标记的范围。 过了一会，他停在了标记上的某处。 ……蓝色的。 五色石的标记是一块切割开的石头，每一块都是不同颜色。现在大部分标记都还埋在泥里，露出的部分也是晦暗的，只有蓝色的部分发出了萤光。 唐泽一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代表萨珐尔的蓝宝石。 方栩予大概也认为，那是离开这里的突破口。 他还在想方栩予要怎么打开那里，就看到蓝色的部分突然发出了强烈的光亮，紧接着，整个下方的水域都震动了起来。 安全绳开始剧烈地晃动，手中的藤蛟也难以控制地在水中颠簸。 震动越来越剧烈，伴随着无声的爆裂，强烈的光突然从水底下方发出，几乎让人失明。 藤蛟的复眼迎着灼人的光亮直视着水底，刺痛却同时传给了唐泽。他闭上眼睛移开目光，却还是疼得流出泪来。 在复眼被灼瞎之前，藤蛟终于捕捉到了水底的一丝线索。 唐泽的手指勐地一缩。 「……队长！！！」 第122页 他们猜错了，水底并不是出口。 这种光他们曾经见过的，就在地下通道即将崩塌的时候，那些四下逃窜的藤蔓尽头。 这是五色石自毁基地的光，而他们，是亲手按下了毁灭自己的开关！ 如同当时的情景一样，水中的一切——包括先前被作战车的光吸引的残余的枝条、上方沼泽中的泥胞，还有水中不明成分的一些异变组织……都疯了一样地舞动起来。 它们在逃亡！所有的一切！这么多！ 连带着本身就在剧烈震动的空间，水域呈现出了极致的混乱。 所有东西都翻涌着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连裹在身上用于隔离的气泡膜都几乎要被挤爆了。 唐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这是身体强化功能自然的反应。 可这样一来，他的五脏六腑反倒被挤压得更加难受，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感朝着他袭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安全绳还连在上面，但另一端却感觉不到任何拉扯，好像只是在随波逐流。 方栩予……还在吗？ 不知道是亮光的影响，还是因为挤压而缺氧，唐泽感觉自己眼前渐渐黑了过去，意识也开始模煳。 很快，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水流甩来甩去，也许还被逃窜的枝条什么的抽了几下。 至于痛不痛、有没有受伤……他不知道。他感觉不到了。 唯一的感觉就是失重，不知飘向何方的失重…… 着陆了。 唐泽先是感受到了腰间的一点拉扯，紧接着就是背上被人重重一揽。 他跌进了某人的怀里，就像过去许多次那样，每当他失重的时候，都会被这样接住。这种熟悉感让他安心，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那人身上。 这一次，对方似乎抱得比过往任何时候都紧。 「唐……z……唐泽！」 在巨浪的唿啸中，方栩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逐渐变得淡薄的意识勐然被唤醒，唐泽睁开眼睛，残存的视觉看到了用头盔紧贴着他的熟悉的面孔。 「唐泽，我在这，你别害怕……」 唐泽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害怕，但他从方栩予眼中看到了害怕。这一霎那，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在因为可能失去他而恐惧。 原来那样明亮、自信、坚定的目光……也会这样微微颤抖吗？ 看见唐泽还有反应，方栩予显然松了口气，目光也平静了一些。 他在翻滚的水流中艰难地把安全绳一圈一圈缠绕起来，直到无论什么力量都无法把两个人冲散的程度，他才停下来。 在这样的混乱中，防护服的外挂动力都失效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捲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地被卷过去。 方栩予用力护住了唐泽的头，好让他受到的冲击小一些。 照明随着他们的身体飞速旋转，所照见的地方也不过是浑浊的泥块和分不清是什么的长条暗影。 他们好像一个失去了作用的灯塔，漫无目的地坠入深渊。 唐泽只感觉意识又混乱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占领他的身体。 尖叫声、唿啸声更响了，原本他以为声音是外面传来的，现在才发现这声音是他大脑里响起的。 冲击他的不只是水流，还有那些分不清的无数黑色的气息，带着戾气和绝望裹挟着他。 在这些声音里，有一个声音陡然清晰起来。 唐泽勐地睁开了眼。 那眼中闪着莹莹绿光，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形。 下一秒，那些冲击着他的黑色气息被席捲着吸入他的身体，尖锐的叫喊瞬间消失了。 外界的声响在他耳中变得无比清晰，视线也一下子明朗起来。 他手指上还连着藤蔓，其中大部分已经被冲散，剩下的也奄奄一息。 而就在这时，淡淡的绿光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出去，藤蔓也仿佛一下被注入了能量，又紧密地编织在一起，变得越来越粗壮。 不仅如此，水中残余的枝条、泥胞、组织液……都朝着这条龙嵴聚集过来。 藤条编织成了有力的龙身，鳞片的间隙处覆满了泥胞，变得滴水不进。 细长的「树肢」则成股地绞在了一起，形成了数只尖利的爪牙，紧紧嵌在龙身上。 浑浊的水中，一条前所未见的、由数种异变物集结而成的巨龙横空出世。。 唐泽的眼底泛起一丝冷笑。 ——就让他手中这条巨龙，去掀个天翻地覆吧。 第58章 各取所需 巨大的藤龙翻涌而起，整个水底都为之震动。 污浊的水慢慢变得清澈，水中一切逃离的、挣扎着的可怖物种，都在朝着一束绿光的方向涌去。 然后，变成它的一部分。 藤龙的周身泛着淡淡的绿光，复眼则被泥胞填满。「重见光明」后，新的复眼比原先看得更加清晰、更加遥远。 泥胞慢慢往中间汇聚，浑圆的瞳孔收缩成针形。 四面八方，乃至最上层的泥胞沼泽、绘着五色石标记的水底，全都展现在唐泽眼前。 他终于看见了一处不同于别处的颜色——那是真正的出口。 出口是狭窄的，绝对不够这条巨龙通过。 第123页 但让他和方栩予两个人通过，则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他想要的。 唐泽曲起手指，藤龙的背随之弓起。 他打算利用基地自毁的能量波，让这条藤龙像箭一般发射出去。等到了出口附近，他再解开自己和藤龙的连结，和方栩予两个人一起逃离。 为此，他只要等待片刻，等那个时机到来。 藤龙的鳞片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水波，唐泽的手背突然一麻。 他唿吸一滞，麻痹的感觉已经传递到他的整个手臂。复眼看到上方传来了巨大的光点，冲击波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那不是基地自毁的波，而是爆炸波。 方栩予引爆了浮在上方的作战车！ 唐泽勐地将视线收回眼前，看到方栩予举起了手中的枪，俨然做出了射击的姿势。 他突然明白了方栩予的想法：他也发现了这些异变物都在逃往同一个地方，于是打算用冲击波和爆炸波一起把他们冲出去。 但方栩予绝不会让异变物和他们一起逃出去，所以在他们离开出口之前，他一定会找到连接点，把这条藤龙击死，就像当初逃离地下通道时那样！ 像是在印证唐泽的判断，方栩予突然收紧了手。 「别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他在唐泽耳边轻声安抚道。 下一秒，两道闪电从方栩予的手中蔓延开去。 「轰——」 仿佛水管漏了洞，藤龙汇集的水流在瞬间崩散。 身在水中的两个人，此时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全身受到了之前数倍的压力和冲击，旋转也变得异常快速和剧烈。 唐泽的身体因为强化不由自主变得僵硬，想吐，但吐不出来。 眩晕间，唐泽听到耳边不断传来轻柔的安抚声。 「别怕。」「我在。」「我抓着你呢。」 压力让唐泽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胸腔也像被塞了石头，无法唿吸。几秒钟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周遭的水波和声音都像是陷入了循环，不断地旋转、往復…… 「噗——哗啦啦叻叻——」 头痛欲裂的感觉陡然被释放，巨大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水中的异变物纷纷湮灭成细小的水珠，从出口处淌了一地。 两个人被这浑浊的液体沖了出来，像死鱼一样被拍在地上。 离开水后，气泡变得厚重又黏稠，牢牢地裹在他们身上。 方栩予用力撕扯开一道缝，把还裹在里面的唐泽抱了出来。 「唐泽，唐泽！」 唐泽脸色苍白，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和他被从地下通道的藤堆里刨出来时如出一辙。 方栩予帮他打开头盔，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从腰间摸出一个气罩，罩到了他脸上。 唐泽在氧气的刺激下睁开了眼睛。 方栩予把沾满黏液的手套摘下来，伸进唐泽的头盔里扶住他的脸。 「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唐泽缓缓点了点头，目光移到方栩予的腰侧，一支供气管从后背处延伸出来。 「队长……这是你的……内供氧……」 「本来想订一批b区那种应急瓶，还没批下来。」 方栩予说着，用手指检查了一圈唐泽的头部，发现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松了口气。 「我平时用防护服的过滤功能就够了，耗不到内供氧。」 「你别说话，先用着。」 唐泽没有再说什么。 似乎是因为耗尽了力气，他整个脑袋都软绵绵地压在方栩予手上，任凭摆弄。 方栩予感觉到掌心传来了唐泽脸颊的触感：柔软的，冰凉的。 相比起来，自己的体温高得像会把他烫伤。 唐泽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方栩予掌中蹭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熟睡的小猫。 方栩予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等等，小猫？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现在早就没有正常的小动物了，只有小异变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唐泽会想起小猫，还是一只绿瞳的黑猫，戒备，但是柔软…… 方栩予勐地收回思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重新戴上手套，抱起唐泽，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往前走去。 唐泽的头靠在方栩予肩上，随着他的步伐起伏轻微晃动，好像真的没有半分力气了。 他紧闭着眼，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叫喊声。 「你别装太过了！别把队长的备用氧气吸完了！」 唐泽的眉毛微妙地一跳，但依然没有睁开眼。 「我知道，我现在比你更关心他的健康，不然我们真的走不出去。」 「一会我就偷偷扯道缝，吸空气去。这里污染值不低，刚好给你当点心。」 唐泽在心里回应完，就假装姿势不适地在方栩予肩头蹭了一下，把脸上的供气罩蹭歪了。 一股污染的黑气顺着面罩的缝隙漏进来，sybe嗅了嗅，勉为其难地决定开动了。 唐泽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慢慢回忆起刚才的事。 他对异变物的操控似乎上升了一个程度，不知道是不是萨珐尔灌注黑气的作用，这一回他竟然把好几种异变物编织到了一起。 第124页 因为有了动物性更强的「树」加入，这个新组合成的异变物移动速度大大增加，没多久就把他们送到了真正的出口。 他猜到方栩予会像之前一样对藤龙下手，只是没想到比他预计得更早了点。方栩予引爆了作战车，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但都没有关系。 因为这一次方栩予就在他身边，他可以在方栩予发动攻击的一瞬间断掉连接。 所以，他并没有受伤。 他们成功逃离了水底，安然无恙。 这算是「配合默契」吗？ 唐泽心想道。 他靠在方栩予的肩上，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或许选择方栩予是最正确的决定。 他们真的可以各取所需……共同前进。 方栩予察觉到了唐泽的动作，停下脚步。 「好些了吗？」 唐泽勉强睁开眼，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看你体徵还平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累到了。」 「我先把你的头盔关好。你闭上眼睛休息就好，我带你出去。」 唐泽点点头，顺从地让方栩予把供氧罩取下来，再把他的头盔关上。 头盔关上的一瞬间，唐泽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从方栩予的说法来看，应该是离ab区比较远的地方，甚至比隔离区还远。 而最坏的可能性是——野外。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 提供防御作用的作战车在水里炸毁了，他们只能靠（方栩予的）双腿移动。何况两个人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身上穿着的仅仅是普通等级的防护服。 污染倒是其次，如果出现未知异变物，刺破防护服的屏障就麻烦了。 没有急救工具和远程武器，实况分析和战术指导也缺失，再加上方栩予体能的消耗，哪怕是遇到最基本的异变物，都可能对他们造成致命的打击。 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找到有信号的地方，让其他队员来接应他们。 两个人对现状的严峻心照不宣，暗自做着打算。 方栩予把唐泽又往自己身上拢了拢，眼里充满警觉。 唐泽则眯着眼，目光越过方栩予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sybe。」 唐泽在心里喊道。 「如果出现动物异变物，我有机会操控他们吗？」 「以你现在的力量还做不到。」 「动物异变物有部分自我意识，神经系统更复杂，不是能被轻易操控的。」 「如果击中要害呢？」 「你之前遇到的都是植物系的低端异变物，只有一个要害。内部结构也很简单，基本能当成容器。」 「可是动物异变物完全不一样，它身上可能不止一个控制中心，能量的使用也更完全，击中几个要害都没用……」 「还是祈祷不要碰上吧，即使是最底端的虫类异变物都够你们喝一壶的。」 唐泽皱了皱眉头，没再回答。 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气息——是危险的味道。 方栩予关掉了强光照明，往前上方扔出一个照明盘。 冷光穿过雾气，暗暗地照出了前路： 上方没有悬挂的异变物，天顶的高度难以测算；地面看起来是光秃秃的土地，不知道有没有埋伏。 方栩予放慢脚步，谨慎地往前走去。 照明盘照亮的范围有限，方栩予跟着它，走得很慢。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雪？」 唐泽回过头，看到前方的地上有一片白色。 白色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地上，越往远处分布越密集，到了目之所及的边界，就连成了一大片。 的确很像是雪。 但这绝不可能是雪，因为现在的雪没有白色的。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勐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然而等他回过头，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退路。 白色早就将他们包围了，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 不仅如此，那片白色还在变厚，仅仅片刻时间，就长到了小腿肚那么高。 植物异变物？不，不仅仅是…… 「是菌丝！」 方栩予骂了一句。 白色的菌丝像是野火一般，眨眼间就从星星点点形成了燎原之势。 要不了几分钟，这些菌丝就会盖过他们头顶，把他们死死埋没在里面。 然后，一点一点…… 吸食殆尽。 第59章 「队长，不行！」 「……操。」 方栩予迅速往四周看了一圈，终于在斜前方看到了一处还没被覆盖的空隙。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步，白色先一步出现，补上了缺口。 他们俨然置身于及膝厚的「雪地」中，除非现在生出翅膀，否则根本无法逃离。 菌丝成片成片地逼近，发出植物生长的「沙沙」声。 在唐泽和方栩予耳中，这声音就像是磨刀霍霍，而他们是待宰的牲口。 快……太快了。 「sybe，快吐出点能量！」 唐泽在心里大喊。 「把这些东西弄到一起，队长就可以解决它们了！」 sybe像是进入了休眠，一声不吭。 「sybe！醒醒！」 第125页 sybe依然没有反应，半秒钟后，它发出了尖锐的嘶吼。 「你快藏好吧！！！」 唐泽心里一沉。 「藏？往哪藏？地底下？」 「你不要说对这东西没办法，你不是s级异变物吗？连个菌种都对付不了？」 sybe 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我的问题吗？是你的身体，身体！」 「这玩意是毛丛菌，虽然等级低，但是专克生物体。不管是异变物还是人，碰到它的孢子就会被寄生！」 「它会沿着你们的皮肤和血管疯长，甚至在细胞里扎根！」 唐泽浑身一僵。 「队长的武器一点都不管用吗？」 「毛丛菌只要一颗孢子就能长出数不尽的菌丝，菌丝成熟之后，又会再吐出孢子……所以它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长得到处都是！」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是无数孢子的菌丝，每颗孢子都是一个控制中心。这么多，这么小，怎么打！」 说话间，菌丝已经长到了半人高。 「这玩意耗的能量太少了，只要一丁点就能繁殖个百八十代……就算是普通人体细胞里那点微薄的污染，都够养活它们十天半个月的。」 「要是我现在释放能量，它们就会像饿狼发现猎物一样扑过来，你就等着自己变成养活几座山头的肥料吧！」 「你们快想点什么方法隐匿自己的气息，别被发现了！」 「我们早就被发现了！何况现在根本没地方躲，除非你能让我飞天上去！」 唐泽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放方栩予的手臂。 方栩予低下头看着他，就那么一秒钟，唐泽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情绪。 好像有一丝……哀伤。 下一秒，方栩予抬起了头，目光已然是迎战的状态。 他看着前方，打开了枪的保险。 唐泽瞳孔骤缩。 「队长，不行！」 要是现在开枪，无法击倒毛丛菌不说，还会引起他们的勐烈反击！ 方栩予没有回答，手臂却是搂紧了一点。接着，他突然扳过唐泽的肩膀，把他的脸用力按在自己胸口。 唐泽的脖颈被按得无法动弹，周遭的一切都看不见了。方栩予没给他挣扎的机会，下一秒，他们的身体飞快地移动起来。 方栩予在奔跑！ 唐泽的唿吸急促起来。 方栩予在干什么？他要冲进菌丛吗？他想要靠这种方法杀出去吗？！ 「快阻止队长！！！」 sybe尖叫起来。 「孢子直径很小，可以通过针尖大小的破洞。要是他的防护服上有一丁点缝隙，那就完了！」 唐泽的身体被死死限住，只能用勾在方栩予脖子上的手拍打他。 「队长！快停下！」 移动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接着，方栩予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队员一个人的。」 唐泽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方栩予不会让他一个人……死。 他们有可能一起死。 耳边传来了唿啸的风声，又或许是菌丝剐蹭防护服的声音。 唐泽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根据方栩予的身体方向判断发生了什么。 迄今为止，方栩予还没有抬手射击过。 他挥过几次手，似乎是在驱逐菌丝。但因为要抱着唐泽，他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挥臂的幅度并不大。 也许……也许他们的身上已经被菌丝缠满了。 唐泽想像着接下来的情景：方栩予被菌丝缠着停下了脚，他们被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茧，动弹不得。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化成血水、被吸食干净，最后留下防护服的躯壳。 就像废弃饲养区的沼泽里，那件残破的防护服一样。 防护服主人所经歷的事情，和他们面临的困境如出一辙。 唐泽在水底收集到了部分防护服主人的记忆，加上眼前的情境，已经能明白他们经歷了什么事。 废弃饲养区的泥胞沼泽里应该也藏着无数的孢子，只是在泥胞中的能量被吸食殆尽后，孢子陷入了休眠。 穆之铭接触到防护服上的标籤后，孢子便寄生到了他的身上，顺着他的身体疯长，导致了他的「异变」。 之后他会融化成一滩尸水，身体分解成无数泥胞、肢条和组织液，成为那片沼泽的一部分。 唐泽所吸收到的污浊的气息，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憎恨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撕扯他的身体。 他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是这些气息的折磨，还是身体已经被毛丛菌入侵。他只知道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几乎裂开，接着被冲散到地上了各个角落，然后又沉了下去。 尖锐的嘶吼在他的脑海中迴荡，痛苦变成了愤怒，变成了不顾一切的吶喊。 「滚开……」 「全都滚开！」 唐泽的眼睛勐地睁开，里面闪着异样的绿光。瞳孔变成可怖的针形，发出死亡的威慑。 那是一条蛇决定绞死猎物时露出的眼神。 他再也听不到、感受不到别的，强大的力量充满了他的四肢，就要不可抑制地喷薄而出。 「……」 「……！！……@#……」 「…………」 第126页 非人类的嘶鸣在唐泽耳边盘旋，不知过了多久，又像潮水一样退去。 周围突然安静了。 意识终于慢慢回到了唐泽的大脑，觉知一点点恢復过来。 眼前的黑色在消退，一块一块的图像显现出来，最终拼合成了完整的视野。 他看见自己站在地上，前方是躺倒着的方栩予。 成片的白色消失了，只有远处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碎块，但也像雪化般迅速消融。 毛丛菌被击退了。 唐泽茫然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我……做了什么？ 就像之前的几次爆发一样，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完全被能量操控，等到他恢復意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这一次，sybe明明没有使用能量…… 唐泽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竟是在一个大坑的底部。 和毛丛菌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原本脚下的土地。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他并不清楚。 但眼下，他无暇去深究刚刚发生的事情。 最紧要的是——方栩予。 唐泽看向不远处的地面。 方栩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防护服和护目镜上都盖满了白色的菌丝，看不见表情，也看不见他的状况。 防护服下……会是一具空壳吗？ 唐泽咬紧了嘴唇，犹豫了几秒才往前走去，在方栩予面前缓缓蹲下。 他先是按了按方栩予的手臂——还好，里面还有实体。 接着，他用力拂开护目镜上的菌丝，看到里面紧闭着眼睛的面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方栩予至少没有异变，但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受伤，目前还不清楚。 唐泽调整了一下面板，无线寻环的数据显示在上面。 方栩予的体徵一切正常，大概只是晕过去了。 松了口气之余，唐泽的内心又紧张起来。 方栩予……会不会见到了他另一副模样？ 在他醒来之后，他们还是队友吗，又或者，是敌人？ 唐泽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打开了方栩予的面罩。 「队长？」 空气中有淡淡的灰色，是污染的迹象。 唐泽担心方栩予会受到影响，于是也打开了自己的面罩，把脸俯在他旁边。 他唿出的气息轻轻喷在方栩予脸颊上，灰色一点点淡去。 方栩予的眉头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唐泽一惊，赶紧撑起身来。 「队长，你醒啦？」 方栩予没有回答，目光只是反射性地转动了一下，看来是还没完全恢復意识。 半秒钟后，方栩予身子一弓，开始勐烈地咳嗽起来。 淡淡的灰色烟雾出现在空气中，很快又消散。 唐泽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了晃。 方栩予抬起眼，目光在看到唐泽的瞬间陡然鲜活起来。 「队长，我……呃！」 唐泽唿吸一窒。 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用力钳制住，怎么也无法挣脱。 方栩予死死盯着唐泽的脸，像是要把他看穿。 「我果然还是应该……把你铐上……」 第60章 「回去再说！」 唐泽的眼底变得深沉。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只是淡漠地回望着眼前的人。 方栩予眼里的忧伤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把抓着的人往怀里一拉，用力地抱紧。 「我以为我抱得很紧，怎么会松开呢……」 「还好，还好你还在……」 唐泽眼里的寒光慢慢沉了下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软软地躺在方栩予怀里，声音很轻，甚至有些颤抖。 「队长……疼。」 方栩予回过神来，勐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手。 「弄疼你了？不要紧吧？我刚醒来，意识不太清楚，啊……」 方栩予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直摸不清唐泽的身体状况究竟有多容易受伤，平时只能尽量小心着来。没想到醒来一时间疏忽，估计把唐泽疼得够呛。 唐泽垂着眼，慢慢活动着自己的手腕。 「队长要把我铐上，是要交给a区的警备队，还是交给b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我擅自行动，还拖累队长陷入险境……」 方栩予一下慌了。 「没……我没有因为这个怪你，不是的！」 唐泽眼神一闪。 「那是？」 难不成是研究异变物的生物部门？他在心里冷冷地想。 「没有，我不是要把你铐起来交给谁。不是……」 「我是想把我们铐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遇到意外分开了。不对，铐这个字好像不太好……」 方栩予忙不迭地解释着，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我没想到自己会晕过去，醒来发现手里是空的，还以为你怎么了……哎，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脑子迷煳了！」 「你别想多啊！」 方栩予心中警铃大作。 经歷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就把唐泽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这才疏忽了许多。 他怎么忘记唐泽现在还是b区的身份，尽管在特动队待遇好了一些，但唐泽心里肯定还认为自己任务没完成好就会被遣送回去的！ 第127页 他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拼命，都是因为相信自己。可自己非但没体察到他心中的不安，还对他说话这么大声！ 见唐泽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方栩予慌得汗流浃背。 刚刚那么危险，差点就要没命了。好不容易脱离险境，一醒来就被自己那么兇巴巴地掐着手说要铐上…… 唐泽一定害怕极了、又委屈极了，哎，自己这个队长当的！ 方栩予想到自己今晚发了不少火，顿时被后知后觉的愧疚攫住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才好，最后心一横，抱起唐泽就往前走去。 总之……回去再说！ 唐泽又像先前那样被横抱着，头靠在方栩予肩上。 他垂着眼，眼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有淡淡的凉意和困惑。 这么看来，方栩予并没有看到唐泽出现什么异常。 但他对毛丛菌的消失就没有任何疑问吗？ 「队长。」唐泽抬起头问道。 「刚才……」 方栩予匆匆瞥了他一眼，目光顿时像触电一样闪开了。 「我在联繫尤克尤里，很快就会有信号的。别担心啊，我肯定带你好好出去。」 「今晚你太辛苦了，先睡会吧……刚才的事别放心上啊！回去再说！」 唐泽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方栩予为什么突然有些慌张。 难道附近又有异变物？ 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附近的环境。结果方栩予见他有了动静，反而更心虚地加快了步伐。 「回去再说。」 「……我不会让你觉得信错人的！！」 唐泽的困惑更深了。 但眼下似乎也并不是详细解释的时机。他们只是暂时解除了危机，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于是他也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靠在方栩予身上。 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对的。 在毛丛菌消失后，地面渐渐显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有人类曾经涉足过。 这至少说明，他们并没有到达真正的野外，距离人类聚集区不会太远。 果不其然，再往前走，人类活动的痕迹就变多了。 污染不减反增，倒是正中唐泽下怀，让sybe吃了顿不干不净也没毛病的路边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见到了探索区边缘的灯光。 【a区特殊行动队队长方栩予：】 【报告，需要救援！】 *** 一天后，唐泽终于从「胶囊」里面醒来。 实际上他这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方栩予还是强行把他送去泡了一天。 对于唐泽现在的身体来说，补得有点过了。 那天他们终于等到了救援，方栩予在把他交给医护队之后，差不多是立刻倒下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体力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已经相当令人震撼了。 为此，sybe在脑海里强烈谴责了他明明能扛着方栩予狂奔却还是赖在他身上装虚弱的行为。 「你别整天胳膊肘往外拐。」 唐泽翻了个白眼。 「我要不装得半死不活，他早就起疑了。到时候我要么被丢进生物实验室，要么被就地处死，我们都别想有光明的未来。」 「得了吧，我看队长的脑迴路，给他三百年都怀疑不到你头上。」 「他多心疼你啊，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他？」 唐泽：？ 「对了，毛丛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搞清楚了吗？」 「我不知道啊！那时候我既没有进食，也没有呕吐，谁知道你突然就被控制了。」 「要么就是你身体里还有别的能量作祟。」 「别的能量？」 「原本你不是让我吃了点脏东西吗？但在毛丛菌消失之后，我的身体突然就舒服了。」 「应该是脏东西跑掉了吧！」 唐泽皱了皱眉头。 难道是萨珐尔给他吸入的那种东西？又或者是水底那些分不清是谁的带着记忆的二手气？ 在他丧失意识前，的确听到了许多尖锐的叫喊声，就像撞进饲养区的沼泽一样。 是感应吗？感应可以反过来起作用吗？ 唐泽摇摇头。 还是先了解一下方栩予那边的说法吧。 方栩予这次也只修復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他并没有受到多少污染的侵蚀，顶多就是耗尽了体力。睡个长觉，醒来差不多就好了。 sybe得知后，对这副身体夸赞有加，甚至暗暗计算了一下如果是方栩予被寄居，现在已经可以升到多少级别。 唐泽听得一清二楚，但也懒得和它计较，径直朝特动队的办公区走去。 方栩予醒来后就投入了工作。在唐泽依然泡在胶囊里的时候，他已经和其他队员开了很久的会。 唐泽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感觉进队之后，气氛有些怪异。 官殷见和陆芝在大厅里，一个面色凝重，一个眼里似乎还有泪水。 唐泽进去后，两个人都立刻掉头走进了「洞穴」里。 方栩予此时不在，大厅顿时就只剩下唐泽一个人。 看来是自己私自行动，给其他队员添麻烦了。 唐泽心想。 方栩予那时候明显是有些生气的，但碍于他「身体虚弱」没有发作。在他缺席的日子，这份怒火可能就转移到了其他队员身上。 第128页 尤其是尤克尤里两兄弟。 唐泽和他们并不熟悉，那天半夜临时给他们发消息，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他们会积极响应。 看起来那时他们根本没睡，似乎比白天还要兴奋，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唔……要不还是去道个谢/歉？ 这样想着，唐泽抬腿朝着他们平时窝着的那个「洞穴」走去。 他还从来没有正经踏进过这个洞穴，只知道这里是摆放各种设备的地方，其他队员研究的时候都在这里面。 进来之后，他才发现「洞穴」其实是一个曲折狭长的通道。平时他看到里面透出来的微光，不过是刚进门的一小段过道。 绕过这个过道后，洞穴内部深不可测。 尤克尤里刚才并没有出来，唐泽在通道的一个拐弯处看到了他们。 两个人正面对着两台巨大的屏幕笔直坐着，屏幕上飞快变换的灯光打在他们的条纹制服上，看起来五彩斑斓的。 唐泽心想，他们一定是正在忙活，就决定先安静地等在一边。 五分钟后，两个人一动不动。 又过了五分钟，唐泽按耐不住，往前走进了。 然后他看到……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肌肉发达的彩色小人，这会正在上蹿下跳。 并且还在……互殴？？？ 疑惑之际，旁边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鼾声。 唐泽：「……」 这两位是坐在这里睡着了吗？？ 不知道是尤克还是尤里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响雷般的鼾声，最后把自己连同旁边的兄弟都吵醒了。 发出鼾声的人揉了揉鼻子，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唐泽。 几乎同时，唐泽的面板上跳出了一条消息。 【尤里：哦，小绿萝，一起来玩游戏吗？】 唐泽：「……」 原来两位是在办公区玩游戏玩到睡着的吗？！ 正想着，洞穴深处走出了一个身影。 陆芝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他们旁边，锐利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唐泽脸上。 陆芝下巴一昂，抬手一指。 「你，要和我比试比试吗？」 唐泽：？ 「我的武器没有问题，之前会输给他们是因为……因为他们开了外挂！没错，这不是技术上的失误……」 「好吧这是技术上的不足，但那是因为程序是他们编的！我的武器只是不够适配罢了！」 陆芝满脸的不服气，用力「哼」了一声。 「刚刚我研究过了，这次换一个新的配置，肯定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来啊！你们三个轮流上！我们车轮战！」 【尤克：不是吧，昨天到现在她已经被打哭三次了。】 【尤里：但是每次回来被打倒的时间都会长一点，也是进步吧。】 【尤克：我们要找bug太容易了，感觉太欺负人了，要不还是换个人……】 这一段话他们是在公放面板上打出来的，看得陆芝脸都绿了。 她怒气沖沖地站到一块屏幕之前，然后把唐泽拉到旁边，指着前面说：「你，来！」 没等唐泽回话，里面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唐泽刚刚出院，需要好好休息。」 官殷见说道。 「我来和你打。」 「哼……也行！」 陆芝用力甩了甩火红的高马尾。 「我会用实力证明，我——陆家第8代第二顺位继承人，有着神亲吻过的双手和钻石一样的大脑，黑暗的对立面，光之羽翼的庇佑者……」 官殷见：「好，我就和陆家第八代外置武器研究最出色的陆芝真刀实枪地打一场。」 唐泽：「……」 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根本没有人被添到麻烦啊！ 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集体摸鱼啊！为什么聚集区会出现格斗游戏这种东西啊！ 唐泽对观战并没有太大兴趣，悄悄地往后撤了两步。 就在这时，面上板突然跳出一条私聊信息。 【方栩予：这么快就出来？恢復好了吗？】 【任务没那么急，身体更重要。】 【唐泽：我没什么大碍了，队长。】 【方栩予：行，反正也按不住你。】 【我刚去办了点事情，在回去的路上了。你在队里等我吧。】 又过了一会。 【方栩予：和你有关的，是个惊喜。】 第61章 最强外挂 方栩予的话并没有让唐泽产生什么期待。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他「喜」的，何况方栩予认为的「惊喜」，不是惊吓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看了看前面沉迷游戏和观战的几个同事，心想还是友情提醒一下领导要来了比较好。 这种聚众摸鱼的场面被领导看见毕竟不太合适。 他小心开了口：「那个，队长……」 「唔，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呢。」 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唐泽的肩膀。 「看起来恢復得不错嘛。」 唐泽：……你是瞬移过来的吗！ 屏幕前的那几个人沉迷玩乐，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栩予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是不是还发出紧张的「呃啊——」、「哎呀呀呀呀！」声。 第129页 唐泽本来还想帮他们掩饰一下，然后发现实在掩饰不了，就默默闭上了嘴。 方栩予抿了抿嘴，目光变得严峻起来。 他就这么沉默地看了两分钟，突然靠近了唐泽耳边。 「你觉得怎么样？」 唐泽：「啊？」 「噢，大家可能压力太大了……」 「模拟作战系统，酷吧？」 方栩予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尤克尤里熬了半个月夜弄出来的，可以把各种武器、环境和异变物参数都输进去，还可以选定角色人为操控。」 「你仔细看看，老酷了！」 唐泽：「……」 原来搞出这个东西的人是你啊？！我真是误会他们了，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队真不是瞎说的！ 提到新设备，方栩予顿时进入了兴奋得忘我的状态。 他一边推着唐泽往前靠，一边手舞足蹈地解说起来。 「屏幕上的左右双方分别是陆芝和官殷见操纵的角色。」 「陆芝操控的是『人』，体能和设备都和现在的两区水平相当；官殷见操控的是异变物，用的是刘姨分析出来的类型数据。」 「除此之外，系统里还加入了环境数据，包括我们在现场採集到的和两区歷史资料库里的。」 唐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可是两区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传统的系统虽然有模拟演化，但是因素和路径都是事先设置好的，得到的都是理论结果，实战中基本派不上用场。」 「现在我们的系统加入了实时操控，可以更灵活地进行战术编排。官殷见操控异变物是为了增加演练难度，他对战术很熟悉，可以最大化利用异变物的特性，会很难对付哦。」 方栩予讲得眉飞色舞，满脸写着「自豪」两个字。 「当然，目前我们遇到的异变物还不具备战术意识。对战系统的默认状态是单机作战，异变物只有基本属性，和调查到的数据一致。」 「也就是说，战术思维是人类暂时的优势，但——」 「我们不能期待异变物永远学不会策略，也不能期待未来在更兇险的地方不会遇到掌握这种技能的异变物。」 唐泽点点头。 从各方面来说，系统中模拟对战都更安全高效，还能及时排除很多隐患，在战术和战略上也会有很大助益。 屏幕上的对战进入了胶着，双方的能量条都损失了一半。 方栩予凑近了屏幕，表情很是紧张。 「异变物加上官殷见的战术，果然非常棘手。」 「陆芝现在主要靠武器压制。她会把研究中的武器参数投进去检验，再根据模拟实战的结果进行调整，比我直接带出去试高效得多。」 方栩予解说道。 「看，双方都非常努力。尤其是陆芝，发射键都要按出火星了。」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两个人都攥起拳头，咬紧牙关，嘴里开始发出「啊呀呀」之类的怪叫。 旁边观战的尤克尤里两兄弟，也一人一边开始了应援，头顶的公开面板上不停地闪现【加油！】【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之类的话。 「他们都这样一整天了，我的队员真是太努力了。」 方栩予赞许地说道。 「大家都这么热爱工作，我真的很欣慰。」 唐泽：你确定他们不是真的玩得很开心吗？！ 就在这时候，画面突然变成了黑白色，中心出现了一个大大的「war over」。 接着，屏幕中间亮起了表示庆祝的烟花，而获胜者是—— 异变物。 作为获胜方的官殷见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兴奋的样子。 而另一方的陆芝，则沉默地坐在那里。 方栩予拍了拍陆芝的肩膀。 陆芝回过头：q_q 「不是武器的问题，是你不熟悉实际作战的应变。别忘了，用武器的时机和方式也很重要。」 方栩予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起来。 「刚刚的设定参数给我，再来一遍。」 在众人的注视中，方栩予坐到了操控席的一边。 数据很快重置，屏幕上又出现了开始时的画面。 方栩予操控着新武器，因为更加熟悉作战，情况看起来比陆芝操作时好了不少，渐渐有了获胜的姿态。 唐泽注意到，模拟武器的攻击方式已经和方栩予之前用的那把有了区别，似乎是针对微生物级别的异变物而进行了改进。 陆芝忍不住喊了起来：「队长加油！」 尤克尤里也随即站到他的身后。 【队长加油！】 【队长加油！】 在他们的欢唿声中，方栩予集中火力准备给异变物们致命一击。 下一秒，在他举枪的同时，坚实的地面突然塌陷，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接着，屏幕亮起了异变物获胜的图案。 唐泽、陆芝、尤克尤里：…… 方栩予「腾」地站了起来：「尤克尤里，你们俩给异变物开外挂啊？！」 【尤克：泥胞有休眠状态，看起来就像普通土地……这是根据队长最新行动实时更新的啊！】 方栩予：「……」 「那官殷见能操控的异变物也太多了吧！他不是操作藤和树的吗！」 【尤克：现在的环境设置是「中风险」，保险起见，「人」最好把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当成异变物。】 第130页 【尤里：这也是根据队长最新的实战数据改进的啊！】 方栩予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行，这样才有训练效果，挺好的。」 「呵呵……草。」 【尤克尤里：谢谢队长夸奖！】 方栩予瘪了瘪嘴，一副不爽的表情。 过了一会，他突然伸手指着屏幕。 「我方的外挂，你们也应该加上。」 【我方的外挂？】 尤克和尤里面面相觑。 「我哪次行动是一个人？」 方栩予回过头，冲着唐泽扬了扬下巴。 「把他也加上。」 【尤克尤里：！！！】 【队长，那小绿萝的行动参数怎么确定呢？】 「就设置成没事的时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污染加重或者我遇到危险时突然扑上来就行了。」 唐泽：「……」 方栩予回过头，对唐泽露出一个微笑。 笑容里没有戏嚯和嘲讽，只有一种温暖而坚实的东西，或许是信任，或许是肯定。 明亮得晃眼睛。 「在他靠近之后，要调低我周围的污染指数，再把我的各项能力指标往上提一提。」 方栩予看着他说道。 「意志力、耐力、敏捷度提高30-50%，信心那一格加满。」 唐泽的目光一颤。 【尤克尤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刚刚那一局就能胜了！】 「那可不！」 【我方的最强外挂！】 「嗯哼！」 在其他几个人开始热烈讨论新的调整方案时，方栩予默默地退出了操纵席，站回到唐泽旁边。 「你看，你不在，我就要打败仗。」 方栩予轻声说道。 「所以你可绝对不能跑哦。」 唐泽垂下了眼睛：「……嗯。」 「既然你选择了我，那么——」 「我们就这样，一直站在一起吧。」 唐泽并没有打算回答，可一抬头，对上那热烈的目光，他又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好。」 *** ［基因检测处：］ 「方队长，这次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距离上一次检测，异常程度增加了0.35%。」 面板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方栩予不由得一愣。 他不动声色，悄悄地回復。 ［方栩予：］ 「上次检测是30天前了吧？」 ［基因检测处：］ 「是的，按照方队长的要求，在常规检测之外增加了次数。」 「下面是详细报告。」 「a区人发生基因异常的平均速度是每360天递增0.08-0.12%，常规检测是每180天一次。方队长因为长期在外作战，常规检测是90天一次。」 「过往方队长的异常速度平均是每90天增加0.07%，目前为止，方队长的基因异常总量达到了2.98%，在全a区的异常值中排行第二。」 「这一次的新增检测，发现方队长的基因异常速度大大增加，几乎达到了原来的15倍。」 「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累计基因异常达到临界值，发生加速异化；也有可能是方队长近期接触了超标的环境污染。」 「不管是哪种情况，方队长必须加以重视。按照a区规定，检测到有人基因异常超过5%必须上报，加以严格监控。」 方栩予的眼神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復如常。 ［方栩予：］ 「a区容忍的异常程度上限是多少？」 ［基因检测处：］ 「理论上是10%，这个数值是掩体用来划分ab两区的标准。如果异常程度达到10%，可能被送往b区。」 「但迄今为止a区人的异常值几乎没有超过5%的，如果异常不断增加下去，预计达到8%的时候，a区高层就会启动清理。」 ［方栩予：］ 「我知道了。」 ［基因检测处：］ 「好的，方队长。」 「下面是可以增强基因健康的诊疗方案，请根据建议前往对应医疗部门……」 第62章 全新升级 「队长，这次你们鞋底和防护服外的成分採样分析已经出来了。」 刘天娥报告道。 「没有发现队长提到的那种『菌丝』。」 方栩予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 「怎么可能？」 实战结束后，特动队开始了全体会议，主要是关于这一次在新地点採集到的样本分析。 回来之后他们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上岸」的地方实际离人类活动的范围不算太远，就在探索区外的几公里处。 通常来说，探索区外就算是未知区域了，但这一次的场地不同——它属于旧探索区。 聚集区和探索区会随着环境污染的变化迁移，最近十年里，人类活动区已经迁移过两次。 新发现的五色石试验场，就属于上一次被放弃的旧探索区。那片区域污染加重，已经不适合人类活动，但依然没有达到人类从未涉足区域的污染浓度。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还算安然无恙地返回。 「没有发现，不代表不存在。」 刘天娥继续说道。 「我推测是因为这种菌丝在菌种死亡之后会极速分解消散，所以在队长回来之后，它的痕迹就已经没有了。」 第131页 「与此同时，在你们的鞋底和身上都採样到了泥胞，但是二者不完全相同。」 「身上的泥胞和之前在沼泽中採集到的比较类似，基本肯定是属于动物体。」 「鞋底的泥胞完全丧失活性，变成了标本。外面有类似细胞壁的结构，但是很不完整，内部则有很多丝状的伤痕。」 方栩予看向她。 「这意味着泥胞有很多种？」 「不完全是。这二者与其说是不同种类的泥胞，不如说是泥胞在不同阶段呈现的状态。」 「又或者说，是一种『升级』。」 「什么意思？」 刘天娥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在之前发现泥胞的时候，我说过它和之前的聚合体蛇藤不一样，因为它们仅仅是『粘』在一起，本质上只是集体行动的单体。」 「但这一次的新发现，推翻了我之前的认识。」 她调整了一下面板，把新发现的泥胞的全息影像投到众人面前。 乍一看，面板上还是一团一团的「淤泥」。但是在将每个部分放大、再与之前对比之后，就可以看出构成二者的泥胞形态并不相同。 然后刘天娥又操作了一下，新泥胞中「生长」出了一种模拟的菌丝，形态和新泥胞中的丝状伤痕吻合。 「这是……共生？」 唐泽目光一颤。 刘天娥模拟出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毛丛菌。 sybe说得没错，毛丛菌专门寄生在生物体的细胞中，因此一旦触碰到孢子，生物体就几乎死路一条。 但当时他和方栩予遇到的情形，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地面上的毛丛菌，是扎根在哪里的？ 既然毛丛菌并不是通过普通泥土获取养分，那结果显而易见：他们脚下的「土地」，实际上是坚实的泥胞。 换言之，泥胞才是对付毛丛菌的关键。只要在它们释放孢子前解决掉它们扎根的泥胞，毛丛菌就无可依附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毛丛菌消失后，地面上会出现一个大坑——因为那些泥胞也死了，坑底才是真正的土地。 唐泽悄悄看向方栩予。 方栩予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似乎是已经猜到了。 「当时我们被白色的菌丝包围了。那种菌丝生长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就覆盖了大半地面，菌丝也长到了半人高。」 「我想到当下武器的攻击原理对真菌类应该不适用，就没有直接攻击菌丝。但是菌丝生长一定需要能量，不可能凭空生出来，我就想，地面大概有问题。」 「既然我们已经见过沼泽类型的泥胞异变物，那其他土地也可能有泥胞异变物。所以我就对着地面开了枪。」 「没想到，这些真菌还真的因此死去了，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唐泽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当时并没有感觉到方栩予抬臂射击，原来方栩予一直是在对着地面开枪。 他一路狂奔，就是在想办法找到击破整片土地的节点，好达到清除的目的。 方栩予虽然对毛丛菌一无所知，但还是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不能不说，在实战应变方面，他真的无人能及。 唐泽稍稍舒了口气。 方栩予以为是自己开枪消灭的毛丛菌，所以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但事实上，特动队目前的武器还不能有效对付泥胞，因此最后泥胞的消失一定有唐泽的功劳。 只是这其中的辅助是怎么实现的，唐泽还毫无头绪。 于是他沉默着，听刘天娥继续说下去。 「根据队长的描述，我找到了记录中的一种异变物，大概就是你们遇到的东西。」 刘天娥说着，又换了一副全息影像。 【谱系号：z1056f，毛丛菌】 【属性：类菌状植物异变物，来源未知】 【特徵： 单体极小，种子为细胞尺度。一颗种子可以扎根在一个细胞中，通过吸取细胞本身的能量生长出菌丝，成熟后再次释放种子。 个体攻击性极小，但若无法及时终止繁殖路径，对生物体破坏极大。】 【攻击方式：寄生、破坏。】 「过去人类对异变物的观察都是宏观尺度的，也想当然地认为只有动物和植物会产生异变，因此只分类z、d两个类别。」 「毛丛菌很早就被观测到了，但是被错误地归类到了谱系号为『z』的植物系。」 「实际上，毛丛菌更应该和泥胞一样，同属于『w』的微生物系。」 刘天娥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这一错误的分类，才让我们和微生物领域的异变探索失之交臂。距离毛丛菌被观测到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年。」 「如果五年前就开始进行微生物级别的异变研究，现在我们应对的技术早就上一个台阶了！才不会出现这么被动的局面！」 「那是因为生物团队过于自负又不求进取，要是他们当初没有排挤您，这个问题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方栩予安慰道。 「不过没关系，现在开始也不晚，我们还有时间。」 「您在特动队可以安心研究。」 刘天娥笑了笑。 「虽然这样说有点过分，但作为研究人员，我还是很感谢队长和唐泽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最新的异变样本。」 第132页 方栩予一拍唐泽：「感谢他，他找到的。」 唐泽被拍得一个激灵，眼里还是茫然的。 方栩予见他这样，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说道这个，就顺便宣布一件事吧。」 「我已经把这次的探索结果做了汇报，也说了『五色石』组织这件事。上面非常重视，决定认真研究a区未来的行动方向，有可能会给特动队更多增援。」 「这些未定的事情就先不讨论了，主要是——上面答应我，在下一次常规会议后给我们特动队开表彰会！」 说完，他对唐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次对五色石组织的探索，唐泽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所以，唐泽——」 「我给你请了头功。」 唐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方栩予一把揽过了他。 「过两天开全体会议，你和我上台领奖啊！」 唐泽：「……」 方栩予说的「给他一个惊喜」，就是这个「惊喜」吗？！ 谢谢你，亲爱的队长，我只想安静地做一株（胃口巨大的）绿萝，努力唿吸一下这样子。 不要整天弄这种社死场面啊！！！ 方栩予显然把唐泽僵硬的表情当成了「受宠若惊」，于是用力搂了搂他。 「别担心，我也在台上给你撑腰呢！第一次会有些紧张，以后你多领几次就习惯了！」 唐泽：「………………」 怎么一次还不够吗？！ 他不敢再让方栩予说下去，说不定一时兴起又要申请一堆别的什么回来，便赶紧开口把话题扯回去。 「那个……为什么这次我们踩到的地面是坚固的呢？」 唐泽对着刘天娥问道。 「之前的泥胞聚集物分明是沼泽地的状态，非常粘稠。这一次我们经过的地方也有那种形态的泥胞。」 「可为什么毛丛菌生长的地方，泥胞就是坚固的？」 「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刘天娥说道。 「泥胞和毛丛菌形成了共生关系，二者都同时发生了改变。」 「是指……？」 「毛丛菌可以从泥胞中获得养料，这毋庸置疑。但是毛丛菌的寄生，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泥胞原本的形态。」 「泥胞发展出了类似细胞壁的组织，这是明显的植物系异化特徵。我们之前所见过的『藤』、『树』、『藻』，都是兼具植物性和动物性的异变物。而泥胞则是异变的最小单位。」 「换言之，这可能是破解异变过程的密码。」 「但，这也表明如今的异变形式已经变得更加复杂。」 「不同种类的异变物可能融合在一起，共同发生异变，而且异变的方向并不确定。」 刘天娥说着，脸色变得严峻。 「我们未来进入真正的未知区域，要面对的恐怕是兼具多种特性、攻击能力无限倍增的巨怪！」 第63章 「和善」的同事？ 大厅安静了几秒。 唐泽垂下目光，眼底一冷。 他也刚刚发现不同种类的异变物可以通过某种规则结合在一起，并且能够形成力量更强大的异变物——就是那条藤龙。 而他使用的是能量。 刘天娥的异变研究进展比他预计的快。尽管目前她还没有察觉到sybe和能量的因素，但这样发展下去，很难说特动队会不会率先发现这个秘密。 而追查五色石，也有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在那之前，他还是要尽快变得更强大，并且搞清楚sybe和能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泽暗暗想道。 「可是看起来，泥胞就是土啊。植物种在土里，会生长不是很正常吗？」 陆芝说道。 「泥胞本身又没有什么攻击性，就是种什么，长什么。」 刘天娥摇了摇头。 「并不是这样。你觉得泥胞不像其他异变物那样有强的主动攻击性，是因为我们目前观测到的两种情况暂时是如此。」 「前一次，泥胞只是主动地附着在了我们的车上，造成了车身失衡。之后两位队长上了车顶，泥胞似乎也仅仅是试图淹没他们。」 「这一次，表现出攻击性的是毛丛菌，而泥胞只是呈现出休眠的状态，自始至终没有异变的迹象。」 「这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泥胞本身并没有什么威胁。」 「但联繫到五色石掌控区域的实验遗蹟，我就产生了别的猜测。」 刘天娥说着操控了一下画面。 「你们先看下面这两幅场景，是不是有些相似？」 画面分成了一左一右两部分，分别呈现出两幅大家都熟悉的画面：一幅就是刚刚和泥胞结合的毛丛菌，另一幅则是饲养区里和人体残骸结合的泥藻。 「……」 「！！！」 大厅里纷纷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恍然大悟的「啊」。 刘天娥继续变换了画面。 「你们再看这两幅，是不是也有点相似？」 这一回，画面的左边是四处生长菌丝的毛丛菌孢子，右边则是一大团蛛丝样的东西，蛛丝之间的每个节点上都有一个小点。 那也是在饲养区发现的东西——当时，刘天娥认为那是一种可以不定向分化的种子，是藻和藤的同源。 第133页 现在这几幅画面摆在一起，另一根隐线慢慢浮现了出来。 「泥藻对人体，是不是类似毛丛菌和泥胞的『结合』？」 「『种子』和『孢子』，会不会也是同样的东西？」 刘天娥说着顿了顿。 「五色石一定认为，发生在泥胞上的事，能够在其他完整的生命体上重现——比如人。」 「泥胞的由来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或许五色石是从外界採集的，又或许是实验诱导的。他们一定对这些东西做了细緻的研究，并且试图利用其中的原理。」 方栩予目光一变。 「刘姨，您还有什么猜想？」 「我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泥胞本身也有性质区别，不同性质的泥胞可以引起不定向异变，反过来生长的东西又和泥胞相互作用。」 「第二种，泥胞单体也不止我们熟悉的形态，它可能会发生另一种形态的集体异变，表现出更加复杂的特性。」 「但是从目前的研究手段来看，暂时还没法判定。」 方栩予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您需要什么？」 刘天娥抬起头直视着方栩予，目光因为压抑的兴奋而有些颤动。 「我们需要自己的异变试验场，队长。」 * 唐泽没想到刘天娥会提出这个要求。 自己进行异变实验，不但有悖当前的伦理，更有可能因为操作不当而酿成巨大的灾祸。 这也是五色石会引起高层这么大忌惮的原因。 「试验场最好在野外，实验室场地太小，环境也模拟不出来。」 刘天娥说道。 「生物实验室一直在进行小规模的实验研究，但是从来没有独自『培育』出完整的个体，最多只是诱导一小部分组织。」 「在此之前，最接近理想状态的研究是饲养区的饲养，但现在我们也知道，核心理论和技术完全掌握在五色石手里。」 「如果想要更深入地研究未知区域的异变物，必须充分了解异变原理。这些理论对制造对应的武器也很重要。」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需要在野外环境进行的试验，会制造出什么完全无法预知。即便有专业技能加持，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失控。 因此在聚集区内，类似的实验明面上是被禁止的。 这是一步险棋。 唐泽暗暗地想。 「这一次因为涉及到了巡视官群体，我们对五色石的调查不得不告知高层。所以，他们的场地我们不能公开地拿来使用。」 方栩予说道。 「我会再想办法找合适的地方。」 刘天娥的目光黯了黯。 「不过不用担心，野外的场地有的是，大不了就去探索区外找。」 方栩予看向刘天娥。 「场地应该不需要太大吧？只靠我们的力量搭建新的建筑会比较困难，可能没法达到五色石的规模。」 刘天娥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不需要那么大，队长。」 「如果有比较完整的废弃建筑，就足够了。」 方栩予点点头。 「好。」 「在找到场地之前，研究就都先放在我们新研制的系统里运行，至少能把当前的技术推进一点。」 「陆芝，你要多和刘姨交流。新型的异变物不能再用传统的攻击方案，需要开发全新的技术。」 陆芝用力点了点头。 「好，今天就先这样吧。」 「接下来几天我有些事务要忙，可能不会天天来队里。你们自行研究就行，等忙过了这一阵，再找我汇报。」 「是！队长！」 方栩予点点头，解散了会议。 其他人一窝蜂钻进了那个深深的洞穴里，大厅里顿时就只剩下他和唐泽两个人。 方栩予拍了拍唐泽的肩膀。 「暂时没什么事了。」 「我还要找他们汇报点东西，你自己回去可以吧？」 唐泽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方栩予突然有些怪怪的，似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兴致高。 ……或许是刘天娥提出的要求有些棘手吧。 唐泽之前虽然和刘天娥一起出过任务，会议里也算有点交流，但大部分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接触。 除开年龄不说，刘天娥身上那种研究人员特有的严肃也让人感觉疏离。唐泽本来就没有什么社交的意愿，碰到这样的人自然更不会去关注。 但今天刘天娥的一番话，却让他突然在意起来。 离开特动队的时候，唐泽默默侧过头，看向那个洞穴深处。 刘天娥服役的时间非常长，算起来应该是方栩予的好几倍。 即便长期被排除在核心生物研究团队外，她所经歷过的，也比常人多得多。 在雾气渐渐加深的岁月里，那双被皱纹掩盖却依旧清亮的眼睛，都看到了什么？ 那颗能力出众却被强抑热情的大脑，又都想了什么？ 而她提出「特动队需要自己的异变试验场」时那个眼神…… 唐泽眼底一暗。 看来他的同事，并非只是安于职责的「和善」之辈。 迄今为止，特动队的正式行动，还并未开始。 第134页 * 唐泽走出特动队的办公区时，走廊里已经没有了方栩予的身影。 他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出两步，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回过头。 走廊的这一侧，是特动队的办公区。办公区对面则是一整排没有标识的房间，过往唐泽每次经过的时候，门都是紧闭着的。 而现在，里面似乎隐隐传来了一些动静。 唐泽犹豫了半秒，转身朝那里走去。 走廊现在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走动。 门里面的声音稍纵即逝，好像只是幻觉。 唐泽没发现什么东西，却没有停住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特动队逐渐走上正轨，未来势必成为两区研究异变的前沿。他原本只打算作为方栩予的挂件在外出作战时尽量吸收能量，慢慢增强实力，但现在看来，他不能再这样「安稳」下去。 随着他们对野外的深入，对异变物和异变原理的了解也会越来越深。有刘天娥这样的顶尖人物在，一旦特动队自己的试验场建立，研究的程度会加速推进。 而他的秘密被发现的风险，也会大大增加。 他必须更主动地收集研究资料，快他们一步。 唐泽继续沿着反方向的走廊走下去，一路小心地留意周围的动静。 那个方向的走廊他几乎从未涉足，平时除了外出和开会，他并没有太多探索欲。至今为止，他也只知道少数几个自己不得不前往的地点。 即便以他现在的权限完全可以进入更多的空间。 这层的走廊到了尽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似乎整个楼层只是为了特动队开拓的，其余办公区都是废置。 唐泽下了一层，发现下层的走廊同样没有办公的痕迹。一直到了尽头，他才发现有扇门是掩上的。 门口没有标识，半掩着的门里透出了灯光。 唐泽小心地往门缝凑过去，发现里面和寻常办公区的构造很不相同，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架子、柜子。 a区的场地比较宽裕，平常工作需要的物件也不多，大部分通过面板完成就可以。 因此，a区的办公区域大部分都是空旷的，看起来显得更加明亮。 这个摆满架子的地方，莫非是个仓库？ 可是在储存什么呢？ 唐泽又观察了一下走廊，没有发现任何动静，这才尝试着把门又推开了一点。 他看到柜子、架子上摆满了大小各异的箱子，有一些甚至杂乱地堆在地上，像是被人匆忙翻过。 他正想再往里探一探，手指突然像触电般一缩，整个人迅速躲到了墙后。 杂乱的箱子后面，有个人抬起头来。 她的瞳孔是火红的，和发色一样。 唐泽被震惊到无法说话，不仅仅是因为那人长着熟悉的面孔，还有…… 她看向门的方向时，那双瞳孔微妙的横向颤动—— 看起来，不像个活人。 第64章 群狼环伺 唐泽屏住唿吸，躲在门外。 他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显然，此地不宜久留。 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通道跑去，也顾不上放轻自己的响动。 他现在的实际体质已经有所改善，像普通人一样跑跳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体能续航会弱一些。 终于乘上电梯后，他气喘吁吁地按下关门键，靠在厢壁上。 门外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那个人应该没有追出来。 电梯缓缓启动，唐泽因为瞬间冲击变得空白的大脑，这时才一点点恢復了思绪。 那张面孔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那是陆芝的脸。 但陆芝的眼睛并不是红色的。 这种冲击和撞见各种奇形怪状的异变物时并不相同。异变物尽管令人不适，但那种恐惧都是生理上的，不过是强烈的噁心和头皮发麻。 但撞见一张和同事极其相似又毫无活气的脸，就是心理层面的恐惧了。 唐泽闭上眼，尽可能回忆起那一瞬间看到的细节。 那个「人」——姑且当作人——是一头标志性的红髮，不过不像陆芝那样是高高束起的马尾，而是披散在肩上。 表情和陆芝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冷漠中透着点高傲，但那个「人」显然要更冷漠一点。 最奇怪的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红得像火，任何人看到都会印象深刻。可是除了瞳色罕见外，那眼珠运动的方式颇为不自然。 她转头的一瞬间，眼珠发出了横向的、轻微的左右震颤，瞳孔却没有任何缩放。 那眼睛似乎没有焦距，只是毫无生命的器械。 而除了眼睛之外，她整个人又全然是正常人类的样子，可这样一来，反倒更加诡异。 那是陆芝吗？陆芝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又或者不是陆芝？那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唐泽只感到心底升起一股寒气，脸色都变得煞白。 现在想要确认这点很容易，他只需要回到特动队的办公区，看看陆芝在不在里面，有没有异常。 又或者他可以给其他同事发信息，让他们看看陆芝的情况。 可如果那就是陆芝，这样一来，不是给自己招致怀疑么？ 刚才那个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做什么正经工作，倒有点像是在偷找什么东西。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发现有人在外面偷窥，也并没有追出去。 第135页 疑虑渐渐占据了唐泽的大脑。 ——他的同事们，绝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最终，唐泽还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走出电梯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恢復了正常，步伐还像平时一样缓慢而吃力。 他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宿舍区。 现在是a区的常规工作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工作区，宿舍区的人寥寥无几。偶尔遇见，对方也是行色匆匆，很快就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唐泽垂眼看着地面，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又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楼层，打算趁着方栩予回来之前，仔细研究一下a区系统里的信息。 对面迎面走来了一个步伐稳健的军人，他没有在意。 在两人距离不到半米的时候，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你该不会是……？」 唐泽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明显有些年龄的面孔，他的衣着则说明了这人的军职不低。 唐泽对a区的等级划分并不了解，他甚至对b区都不太了解。 之前听叶序说这栋宿舍里住的都不是寻常人物，想来遇到的应该是某位邻居吧。 唐泽转过身，勉强立正行了个礼。 「长官好！」 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扫视了一番，出于礼仪并没有继续打量下去，只是盯着唐泽的眼睛看了几秒。 「没事，你回去吧。」 那人微微颔首。 唐泽应了一声，转身又歪歪倒倒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后部的某道门里。 *** 【方栩予：休息了吗？】 唐泽赶紧关掉原本在看的东西。 【没有，队长。】 【方栩予：那你出来，我们聊聊。】 唐泽不知道方栩予说的「聊聊」是什么性质，只能忙不迭地走出卧室，接着就看到方栩予一脸悠闲地坐在小沙发上，朝他招招手。 「来，坐！」 唐泽默默地在他旁边唯一的空位坐下了。 下一秒，他就想立刻站起来走出去。 「表彰会的流程确定下来了，我来陪你演练一遍啊！」 方栩予兴奋地说道。 「我把之前表彰会的影像都找出来了，还有会场的走位图。你先熟悉一下，到时候就不会紧张了。」 唐泽：「……」 这是紧张的问题吗？！这种社死的场面是非弄不可吗？！ 「队长，我未经允许擅自行动，不但让队长涉险，还让特动队损失了一辆作战车，队长不处罚我我就很感激了，表彰这是大可不必！！！」 方栩予眼神一变，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哟，自己还知道呢。」 唐泽表情一僵。 「队长……我错了。」 「真觉得自己做错了？」 方栩予凑到唐泽耳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你要是真的担心这些损失，就不会擅自行动了。你敢这样出去，不就是吃准了我不会怪你么。」 唐泽眨眨眼睛，露出委屈的神色。 「队长……」 方栩予抬起眼盯着他，突然间哈哈大笑。 「逗你呢！我们不都好好回来了吗！」 「再说了，将来行动还不知道多危险呢，要是每次都因为遇到危险处罚谁，不如一开始就别建特动队了！」 唐泽垂下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次虽然不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行动，但是收穫特别大！不但摸出了五色石的正式成员，挖到了一个新场地，还提前进入野外摸了个底。」 「至于作战车嘛，虽然是损失了一辆，但是他们留在车库的那些都被我们缴获了，大赚特赚啊！」 他拍拍唐泽的肩膀。 「这放在哪个队伍都是大功啊！」 「不过……」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那时候我真的有些失落。」 唐泽又一次露出委屈的眼神。 「……但最后听到你说的理由，我又挺开心的。」 「这个计划，如果你不相信我、或者我不在乎你，都不可能成功。」 方栩予认真地盯着唐泽看了一会。 「所以，我们已经形成了默契，对吗？」 唐泽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是的，队长。」 方栩予满意地拍拍他的背，坐了回去。 「以后没事别胡思乱想，该受的奖赏，就受着。」 「我对你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未来也不会变。如果我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你心里没底，你就说出来。」 方栩予说着，握住了唐泽的手。 「我让你住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是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队员，这句话是真心的。」 唐泽点点头。 他担心方栩予会再提「表彰会」的事，赶紧把话题扯开。 「队长，五色石的事两区已经知情了，对我们后续的行动……有影响吗？」 「这几天都在开会讨论，结果还没出来。」 方栩予抿了抿嘴，看起来有些不悦。 「这次算是把巡视官的问题放到明面上了。原本两区和巡视官就有矛盾，毕竟他们是向掩体打小报告的……」 第136页 「你可能不清楚，之前因为一些问题，两区和巡视官发生过一些摩擦。」 「后面是掩体参与调停了，具体怎么谈的我不清楚，但确实维持了两年和平。掩体也没再找过两区的麻烦，巡视官基本算是架空了。」 方栩予说着摇了摇头。 「可是萨珐尔这事又把之前的矛盾翻出来了。」 「两区领导现在认为，这是掩体授意巡视官群体暗渡陈仓，为的是将来一举端掉不听话的两区，取而代之。」 「目前所有登记在案的巡视官都被控制了，不过知情范围只在高层。」 唐泽心想，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因为他们在探索区外请求支援，五色石的事情不得已向两区公开了。今后特动队要想全盘得到五色石的信息，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像当初训练场被接管一样，各方势力加入，最后只留给特动队一场空。 「不过五色石的成员难道就都只是巡视官吗？」 方栩予突然说道。 「我看未必。」 唐泽目光一变。 目前唯一明确是五色石成员的只有萨珐尔一个人，而他恰好是巡视官。但这并不能说明所有巡视官都是五色石成员，也不能说明五色石成员全都来自巡视官。 至少他们知道五色石在努力发展其他人员，除了唐泽，穆之锦也和他们接触过。 只不过目前所知道的是一旦他们同意加入，原本在聚集区的档案就会被抹除，也就是说他们不会以「间谍」的身份潜伏在聚集区。 可万一……万一真的有这样潜伏的人呢？ 就像萨珐尔一样，隐藏在他们身边某处。 向阴暗的毒蛇一样，暗中窥伺着。 第65章 「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唐泽想起了那个不明房间里的「陆芝」，陷入了沉默。 再抬起头时，正对上了方栩予询问的目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提起。 「队长，我们应该能排除一些人。」 唐泽说道。 「萨珐尔没有料到队长会来救我，他不知道无线寻环的事。」 方栩予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 「或许他以为那个地方足够隐秘，即便我想找也找不过去。」 唐泽摇摇头，拉起袖口，露出了手腕上那截融入皮肤的金属环。 「无线寻环的信号可以穿透一切屏障，无论如何信号都不会中断。如果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不可能一点防范都没有。」 方栩予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 无线寻环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只留下一圈金属样的淡淡闪光。 现在，上面显示着三个数值极小的红色数字。 「也就是说，知道无线寻环存在的人，绝不会是五色石的人。」 方栩予说道。 「这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存在。」 唐泽点了点头。 「也算是个好消息。」 方栩予笑了一声。 「不过坏消息是，这件事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我们队的人，知道的只有两个。」 「而且他们的本来就不可能是五色石的人。」 唐泽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方栩予倒是没怎么受影响，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环住唐泽的手腕，抬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哎，你选择偷偷行动，该不会也是打算好了可以用这个方式顺便排查吧？」 唐泽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并没有回答。 「怎么说呢……」 「唐泽，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挖到宝了。」 方栩予轻声说着，手指勐然收紧，纤细的手腕被他紧紧攥住。。 「对你的争夺，我赢了五色石第二次。」 「从今往后，这份幸运，我会牢牢抓在手里。」 唐泽知道「第一次」是指医院事故后他被萨珐尔盯上的事。 当时方栩予和萨珐尔都注意到了他，但萨珐尔始终在暗地观察他参与任务的表现。是方栩予在他们採取行动之前，抢先一步把他弄到了a区。 他抬起头，冷不防对上了方栩予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与往常不同的东西，不由得心里一颤。 原本自信而坚定的目光，此时多了几分侵略性，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老虎。 这是进入战斗状态的……方栩予的眼神。 唐泽手一缩，慌忙垂下眼。 「队长，我没有什么值得争夺的。」 「你又来了。」 方栩予松开手，揉了揉他的头。 「不过没关系，你已经慢慢有变化了。等时间再长一点，一定会变得和我一样的，哈哈哈！」 唐泽：…… 难以想像那该是多可怕的事情。 「说到这个，老常这两天忙完回来了，有时间我带你去见见他。」 方栩予突然说道。 「本来早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的，可是他后来就不知道搞什么去了，说是要参加什么封闭式会议。」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不到一个月工夫你就立了这么多功，我可有得和他吹了！让他看看我钻石般的眼光！」 「……」 「这位『老常』是？」 「常方印，a区的管理长之一，算是我最熟识的长辈。让你来a区这件事，他出了不少力。」 第137页 方栩予解释道。 「制作无线寻环的新材料最早是他告诉我的，原本我没在意，后来不是差点和你失散了么，我才想起来去问的。」 「刚不是说可以排除知道无线寻环的人吗？虽然我还没有和老常说这件事，但他肯定可以排除的！」 唐泽脸颊一僵。 「那队长替我谢谢常管理长，我职位这么低，就不方便去见了，呵呵……」 「哎，老常才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呢。再说了，特动队是在他的支持下成立的，他见见队员很正常啊！」 「你不听话的劲和我挺像的，他肯定喜欢！」 唐泽：「……」 他明白对于方栩予打定主意的事，拒绝是无效的，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气，祈祷这件事和表彰会都来得晚一点。 「制作无线寻环的人，有机会也带你认识认识。」 方栩予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孩子也不一般。」 「队长，我应该和这样的技术人员没什么交集吧？不必什么人都……」 「那不一样。」 方栩予压低了声音。 「实话说了吧，那孩子原本也是我想招到特动队里的，可没想到被拒绝了……」 「我想让你去接触接触，说说特动队的好话，保不准她就心动了。」 方栩予说着，慎重地扶住了唐泽的肩膀。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唐泽：………… 「队长，我……」 「你可别谦虚啊！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很多能力，你能做的事情可远不止现在这些。」 「再说了，不成功也没事，大不了就和我一样被拒绝呗！我又不会怪你！」 他拍拍唐泽。 「这几天我要搞一堆汇报之类的无聊事，可能不太顾得上队里。你也别急，好好休息几天，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去认识他们。」 「你先回屋吧，我又要出去了。」 唐泽接到了「缓刑通知」，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只能不情愿地点点头。 「是，队长。」 *** 【a区高危区域管理部】 「方队长来了吗？」 常方印一进部门就急匆匆地问道。 部员摇了摇头。 「这小子，一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我，一边又到处都找不到影子。」 「人呢？有事要忙，线上说一句很困难吗？」 部员小心地跟在常方印身后，随时做好接东西的准备。 「那个，a区高层这两天忙着开会，因为特动队行动的事情。」 部员回答道。 「方队长一定是又被抓去汇报了，这才顾不上回復的。」 常方印一愣。 「高层开会？特动队又捅什么篓子了？」 「我这才一个月没盯着他……行，他要不捅篓子我都要怀疑他被调包了！成年人了，做事能不能稍微遵守点规矩！」 常方印刚打算把手边一个奖章丢出去，看到部员已经把双手伸到边上准备接了，硬是把拿起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 「咳……开会的都有什么人？」 「正部长级以上的官员，a区首脑主持，b区首脑旁听。」 常方印的身子勐地一晃。 「方栩予——」 「你到底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管理长，消消气。」 部员小心说道。 「管理长刚结束未来五年的行动计划封闭会议，上面说您可以不用着急参加临时会议，但您也在与会名单里，如果您担心方……」 「什么，我在与会名单里？！」 常方印转过身来。 「马上给我接线上会议室！」 部员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几乎立刻就把常方印接到了线上，自己赶紧退了出去。 因为这次会议级别较高，为了起到保密作用，尽量都安排实地出席。特殊情况不能到场的，线上会议也只能开放私人面板，并且只能观看，不能发言。 常方印刚从一栋封闭的大楼里放出来，这个月挤压的消息一下子把他的面板淹没了。他还没工夫一一细看，只来得及看到方栩予发的一条「十万火急！出来马上找我！」的消息，就急吼吼地去找他了。 结果一问，人不在特动队，没有出外勤，就想着去宿舍碰碰运气。 没想到哪都没找着人，正气着呢，就听到这么个惊天大消息。 a区正部长级别以上的会议，首脑亲自主持，连b区的首脑都算上了！ 这阵仗，往常只有和掩体开会的时候才有啊！ 方栩予到底干了什么啊！！！ 常方印用力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心想如果方栩予做了什么该入狱的事，自己是该腆着脸四处求情，还是大义灭亲。 就在他心惊胆战地进入会议时，正看到a区首脑面对面听取方栩予的汇报，一边露出肯定的表情。 「那么我们新部门的策划，就暂时这么定下来了。」 首脑说道。 「对外拓展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也是两区在多年前始终认定的目标，只不过在外界环境污染日益严峻的形势下，迫不得已做出了改变战略的决定。」 「但方队长带领的特动队，让我们看到了对外开拓的希望。」 「我们新成立的部门，就叫做『对外拓展部』。暂时由方队长所在的特动队总领，方队长兼任对外拓展部部长，大家意下如何？」 第138页 常方印：？？？ 「首长，我只是一个作战队员，实地作战是我的强项，但是带领一个部门这件事……」 「方队长，接到任务不是答应而是先推辞，这不是军人的做派吧？」 首脑难得笑了两声。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个部门的成立本身就以对外作战为主，加上大家都没有经验，让你先代领部长的职责，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等部门运作起来，后续都跟上了，我们再讨论组织架构的调整，怎么样？」 方栩予沉默了几秒。 「是！首长！」 第66章 进展挺快啊？ 「方栩予：」 在宿舍吧？ 我有个客人要去，你先帮我开门接待一下，我很快就到。 唐泽冷不防收到消息，手抬在空中僵了几秒。 「唐泽：」 是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怎么接待？ 「方栩予：」 熟人，你开门放他进去就是，别的不用管，他自己知道怎么办。 唐泽：…… 「那队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方栩予：」 下会了，正往回走呢。 怎么，这么想见到我？ 唐泽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面板。 没想到方栩予发现他「能做的事情不止现在这些」后，就一下子给他增加了这么多工作。 不要说加班，这肯定连调休都算不上，纯纯义务劳动。 唐泽心里已经有些习惯了，毫无波澜地接受了这项任务，祈祷方栩予最好能在那个客人之前回来。 但这个侥倖还是没有发生，没过两分钟，访客提醒就响了起来。 唐泽打开门，看到客人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 「……长官请进。」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回来时和他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军官。 那波澜不惊的眼神，说明来人必然是久经风雨的高级官员。 唐泽：「……」 什么「熟人」、「不用管」……方栩予你看看这合适吗？！ 看见开门的是唐泽，外面的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平淡的眼神在霎那间发生了地震，接着又迅速归为平静。 「对不起，我走错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边转身边自言自语：「怎么换宿舍也没和我说！」 唐泽赶紧喊住他。 「长官是找方队长吧？他马上就回来了，让您在屋里等一会。」 那个转过去的背影一僵，似乎在内心深处发生了强烈的震动。 几秒钟后，他回过身来，表情又恢復如常。 「这样，那我就进去等他吧。」 门关上了，两个人都非常侷促。 小沙发空荡荡的，没人有想去坐的意思。 唐泽浑身僵硬，不知道怎么个「不用管」法，只能抄着手站在门边，低头沉默着。 一边祈祷：这位长官最好真的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样经过了窒息的两分钟，还是那个长官开了口。 「你住这，还是过来帮忙？」 唐泽老实回答：「住在这。」 空气中响起了后槽牙被咬碎的声音。 「住多久了？」 「不久。」 长官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b区那个哨兵吧？」 「是。」 长官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之前在影像里见过你几次，没想到真人……是这样。」 唐泽「啊」了一声。 「长官不会是……」 「我是a区高危区域管理部的管理长，和b区的对应部门也有联络。你的档案被报到我这好几次。」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带着长者的威严和压迫感。 「我叫常方印。」 唐泽心里「咯噔」一声。 「任务」自己找上门来了。 「常管理长好。我是b区哨兵唐泽。」 常方印冷冷地扫过他的脸。 「你在b区的任务记录很不一般。」 唐泽露出柔顺的表情。 「运气比较好。」 「我看不只是运气好，还有别的本事吧？」 常方印自己走到小沙发前，笔直地坐下。 「来特动队才一个多月吧？进展挺快啊。」 唐泽心想，他应该是知道了特动队近期的行动。 「我只是跟在队长身边，没发挥多大作用，主要还是队长的功劳。」 常方印闭上眼睛，又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当初你来a区，很多人对方队长是有意见的。我也在其中周旋了一番，知道他顶住的压力。」 「他这个位置太多人盯着，要是出了纰漏，很多人等着把他推下去。」 唐泽的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我一直都很感激队长。」 「你要是真感激他，就多注意一点。」 常方印硬邦邦地说道。 「他这人有时候容易头脑发热，不考虑后果。可你要保持清醒，谨慎一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明白吗？」 唐泽在脑海里思索了好几种可能性，最后还是不知道常方印这番话用意何在。 a区的长官讲话真难懂，还不如直接命令他干嘛干嘛。 见唐泽踌躇着没有回答，常方印的嘴又抿得紧了点。 第139页 「你不愿意？」 唐泽回过神来，赶紧答应：「愿意愿意。」 这简直和方栩予让他承认「自愿」加入特动队一样。 常方印紧绷的脸稍稍放松了点。 「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你们私底下怎么相处我不管，但是太明显了，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说些闲话。」 「我希望你——」 门「砰」地打开了。 「老常，来了啊？」 方栩予大咧咧地进来，看到唐泽低着头站在门边上，顺手往他肩上一搂，把他往前推了推。 「站这干嘛？别拘束，都自己人。」 常方印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色。 「哎，老常，这是唐泽。」 「本来想之后带他见见你，正好你来了，就认识一下。」 方栩予对常方印的态度毫无察觉。 「唐泽，这是……」 「我们刚刚认识过了。」 常方印打断了他，兀自起身走到一边，给他打了个手势。 方栩予松开唐泽，一脸莫名地跟了过去。 「方栩予，你这……你们这样住……合适吗？」 常方印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合不合适的？」 方栩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样多方便啊，不然我还要出去找他，挺耽误时间的。」 常方印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他重重嘆了口气。 「非他不可吗？」 「当然了。」 方栩予说道。 「这个月你不在，要不我早就和你说了。唐泽远超预期，是个很大的惊喜，有时间我和你详细说说，他只做哨兵太可惜了。」 「看出来你觉得他只做哨兵可惜了。」 常方印「哼」了一声。 「你这么急着找我干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是关于唐泽的，这事我只能找你了。」 「嘿嘿，我想给他一个新的身份……」 常方印瞳孔一震，勐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指着方栩予的鼻子，全身都在颤抖。 许久之后，他收回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栩予啊，a区这两年还有允许生育的名额，我可以帮你争取争取，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不用这么着急就……」 「什么生育不生育的，我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事。」 方栩予一头雾水。 「不过唐泽这事挺急的，最好这两天就能办好，你帮帮忙呗。」 常方印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先别说话。 两分钟后，常方印像是才缓过劲来，勉强又恢復了原来的神色。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算了，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没别的事了？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方栩予「嘿嘿」一笑。 「那还是要找你叙叙旧嘛！」 「叙旧你叫其他人干嘛？」 「唐泽又不是其他人。」 常方印握紧了拳头。 「你现在真是了不得了，方队长。」 「不对，该叫方部长了是不是？！」 方栩予一愣，随后又笑了。 「你都知道啦？」 「是啊，看你都和我平起平坐了，怪不得这么嚣张！」 「你还拜託我啥啊，有事你自己不能摆平吗？！」 「平起平坐还早，还早。」 方栩予安抚道。 「名义上是部门，实际等级没那么高，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再说。」 「你……」 「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两区首脑都来开会讨论你们的问题，这段时间特动队到底干了什么！」 「行！你赶紧去坐好，我们三个一起讨论。」 「……」 常方印的头上冒起了一阵青烟。 另一边，唐泽还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该悄悄躲进房间，还是要自觉走出门去。 很明显，这位管理长对他意见不小。 方栩予硬是拉着两个人围坐到了一起。 过去方栩予的行动都是归作战部门管，而常方印是这一级别的正部长之一，平时要帮他自然也方便。 这次之所以会惊动到两区首脑，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牵涉到了巡视官。 巡视官，曾经是掩体和两区之间的纽带，在掩体的统治力还比较强的时候，对两区的行为有比较大的牵制。 在过往的歷史上，巡视官的权力一度凌驾于两区首脑之上。 后来由于巡视官权力膨胀造成了两区管理和行动的混乱，首脑被架空，两区自主决策几乎丧失，作战计划不符合实际，无端产生了很大损失。 两区只能找掩体谈判，经歷了漫长的拉锯过程，巡视官才慢慢退化到了现在这样形同虚设的位置。 不过造成这一变化的主要原因，还是掩体对两区统治力的削弱。 随着环境进一步恶化，掩体提供的武器设施开始无法满足两区需求。两区只能根据自己积累的经验和技术转向自行研制，渐渐超过了掩体。 此消彼长，巡视官群体和掩体一同衰弱了下去，两区开始近乎独立地行动，甚至无视掩体的命令。 掩体不再派出补充人员，被认为是决裂的警告。但两区早有准备，并不放在心上。 第140页 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发现了一个不知渗透两区多久的组织，而其中一个成员正是巡视官。 两区这才反应过来。 掩体，是不是早就在内部埋下了定时炸弹？ 在方栩予看来，两区在这时提出「对外拓展」的新目标，不过是因为受到了突然的刺激，做出了慌不择路的选择。 既然内部有问题，那只能去外部找方法——这是两区决策的根据。 未来关于五色石的调查如果平息下来，很难说两区会不会又回到保守派的老路上。 「未来的事，我们没法预测，但——」 方栩予露出了自信的笑。 「既然现在他们把机会送到我手里，我就要好好利用到最后一刻。」 第67章 「不准包庇他」 在方栩予讲解完特动队这个月的成果和会议的大致内容后，宿舍里陷入了沉默。 准确地说，唐泽一直沉默着。 方栩予还是一如既往地误会他「勇敢无畏」，并且夸张地在常方印面前大肆炫耀，时不时还要问几句「我眼光好吧」。 常方印从绷着脸不说话，到最后开始微微点头。 结束的时候，他竟然主动盯着唐泽看了一会，鼻子里轻轻发出一个「嗯」。 唐泽坐如针毡，不知道方栩予为什么非要拉着他旁听。 不过至少，常方印不会跟着方栩予握拳喊口号，比队内会议要正常多了。 「方栩予，我提醒你一句：这个部门对你、对特动队，都未必是好事。」 常方印说道。 「我知道的。」 方栩予点点头。 「特动队前期那么不被看好，各方都在暗中打压、剋扣资源。现在刚做出点成绩，风向就一下子变了。」 「新部门的人员要从其他现有部门抽调，他们说不定想借着这个机会塞人进来，干扰我们的行动，又或者是想分一杯羹。」 「人心不齐，多了反而是负担。」 常方印点点头。 「知道就好，也算有点长进。」 「接下来你怎么部署我不管。你在a区那么多年，该有的经验都有了，作战又是你的强项，结果我也不担心。」 「但有一点：不管这个新部门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那些人肯定会更加死死地盯着你。你可要多留心防着，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 「还有——」 常方印说着皱了皱眉头，露出嫌弃的眼神。 「你这副腔调也该收收了，都要带几百人的部门了，沉稳一点，在外面没事别勾肩搭背的。」 说完，他的目光在方栩予和唐泽两人脸上来回扫了一番。 「出了这道门就注意一点！」 方栩予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常方印的脸还是一副没有波澜的样子，但明显比来时放松了许多。 他往后靠了靠，目光转向唐泽。 「你以后多盯着他点，别让他太忘乎所以了。」 「过会通过一下联络人请求，定期向我汇报他的动向。」 唐泽：？ 谁？我？ 方栩予一下站了起来。 「老常，你怎么还让我的人帮你做事呢！特动队工作忙着呢，哪有空找你汇报！」 「什么叫帮我做事，还不是你总让人操心！你服役以来惹了多少麻烦心里没数？」 「我看唐泽比你沉得住气多了，心眼也多两个，正好补补你这个缺心眼！」 方栩予、唐泽：？ 「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要处理的事情多呢。」 常方印说着起了身，还没走两步就回过头来看着唐泽。 「如实汇报，不准包庇他。」 方栩予赶紧帮唐泽挡了回去。 「走走走，我送你。」 「唐泽，不用管他，你回去休息。」 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走远了，留下唐泽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 和方栩予关系近的人都有点不太正常。 他得出了结论。 另一头，方栩予走到门边，突然凑近常方印耳边，压低了声音。 「刚拜託你的事别忘了啊。」 「我可早就说出去要给他惊喜了，你可别让我没面子。」 常方印摆摆手，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走了。 「谢啦！」 方栩予朝他的背影喊道。 门又关上了。 「老常就是这脾气，脸臭心软，实际上他很向着我的。」 方栩予说道。 「我刚进a区的时候年龄不够，他是我监护人。后来管习惯了，就老是这幅腔调，实际上我干什么事不用找他汇报的。」 「所以刚刚他对你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别管。」 唐泽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被两个上司夹在中间的感受谁懂。 不过，这也是他头一回接触到方栩予在特动队之外的人际关系。 按照叶序的说法，方栩予服役至少十年了，刚刚他自己的话也间接证实了这一点。 这么多来，像特动队这样的队伍、像他这样的队员，应该不计其数。 唐泽突然想道。 今后新部门成立，方栩予大概会慢慢淡出特动队的领导吧。 「想什么呢。」 方栩予突然伸手拍了拍他。 第141页 「不管那个部门将来怎么样，特动队的目标和行动都不会改变。」 「所以，不要有压力。」 唐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先去休息吧。」 方栩予说道。 「我还要出去开个会，晚上回来之后，全队集合。」 唐泽原本冷淡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队长，要出任务？」 「当然。」 方栩予露出一个笑容。 「不抓紧时间出动，难道要等着他们硬塞进来的人把场地都清理完了再轮到我们吗？」 「你千辛万苦摸到的地方，凭什么让？」 唐泽眼底深处慢慢浮现出笑意。 「是，队长。」 *** 【a区地下某处】 「怎么特动队地位提高了，行动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官殷见打趣道。 方栩予刚刚口头宣布了一下「对外拓展部」筹备的消息，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以后恐怕偷着行动的更多。」 方栩予「哼」了一声。 「这下有一堆人光明正大地在我们旁边守着，能不能帮上忙难说，别帮倒忙就行。」 「我还怕队长有了新部员就顾不上我们了呢。」 「那能一样吗？」 方栩予摇了摇头。 「你们是我翻遍两区档案一个个找出来的，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我心头的宝贝。」 「你们记着：不管外界的形势变成什么样，特动队的目标和使命都不会变。」 「遇到目标暂时相同的，我们可以同行；如果中途分道扬镳，我们依然要前进。特殊行动队走的是艰难的征途，不是投机取巧的捷径。」 作战车里沉默了几秒。 「队长，我明白了！」 「队长，我也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唐泽：「我……嗯。」 喊口号是什么固定环节吗？ 方栩予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我们特动队的精气神！你们就是最好样的队员！」 「方队长是最好的队长！」 「是我们永远的队长！」 「特动队，跟着队长往前沖！」 …… 唐泽：「……」 作战车就在这些声音中缓缓往前开去。 因为上一辆作战车报废，这次换上了特动队的备用作战车，经过紧急改装，更能适应野外的环境。 而车的容量也更大一点，这次除了装载更多武器和设备，还多带了个人。 ——陆芝，她是第一次跟着队伍外出，为的是熟悉实际的作战环境，更好地进行武器改装。 除了尤克尤里，特动队是全员出动了。 唐泽侧过头看向后车厢的陆芝，她因为过于好奇已经上蹿下跳了一路。 那个房间的离奇身影，让唐泽这一趟隐隐有了些忌惮。 他们要去的正是上次唐泽和方栩予被水流冲出去的地方。 按照方栩予的说法，对外拓展部已经开始紧急筹备，已经发现的五色石地盘也会被接管。饲养区原本的位置就在聚集区附近，因此那个废弃试验场便不能随意涉足了。 但后发现的一个试验场，位置在探索区外。出于谨慎考虑，a区决定先派b区的人出来探路和清扫，之后再视情况接管。 换言之，如果要打时间差，只能是尽快去后一个场地了。 对特动队而言，后一个场地反而更重要。它不同于前一个刻意被抛出的诱饵，是仍在运转中却被迫放弃的地方，里面的信息价值不言而喻。 问题是，再次找到它也并不容易。 方栩予从a区一处隐秘的出口出发，悄悄驶往探索区的外围。 离开探索区的边缘，就进入了一片无信号区。在这片区域内，要找到当初的地点，只能凭藉视觉记忆和防护服的自动路线记录，会有一定程度的偏差。 但车内已经装了全新的定位系统，只要再次到达那个地点，就能留下较为准确的坐标。 探索区内的雾气依旧浓厚，雾月的影响还没消散。 但离开探索区后，雾气却离奇地淡了一些。 面板上的环境监测也证实了这一点。 「即便是过往废弃的探索区，环境也应该更加恶劣，怎么会污染比现在的探索区还淡？」 官殷见疑惑道。 「要么是废弃探索区的污染浓度减淡了，要么是现行探索区的污染浓度增加了。」 方栩予似乎是说了句废话，但所有人都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五色石在废弃探索区了什么事让污染减淡； 又或者是现行探索区因为某种原因污染加剧。 造成这个差别的因素，一定是人为。 「五色石还能做减轻污染的好事？」 官殷见摇了摇头，他是最早见过饲养区「盛况」的人之一。 「倒不如说是他们在现行探索区做了什么才让污染加剧，比如那个乌烟瘴气的饲养区，说不定就是其中污染泄露造成的。」 「也不能这么下结论。」 刘天娥说道。 「我们检测到的仅仅是外界污染，可是队长和唐泽去过的地点应该是在地下，还有水层的隔绝。」 「说不定是他们的基地在吸收外界污染，用于内部试验场的运作。」 第142页 唐泽觉得都有可能。 又或者说，二者兼有之。 不管怎么样，他对那片土地和毛丛菌还有疑惑，在装备充分的情况下接近，说不定能调查到什么。 就在这时，面板突然勐烈地闪了几下红光。 【信号缺失警告！信号缺失警告！】 【车内联网分析即将失效！请立即返回可通讯处！】 【注意：无信号区可能遭遇污染风暴袭击……】 第68章 未知污染警告 几乎是同时，面板又被另一条警告覆盖了。 【不明污染风暴来袭，请立即避难！】 霎那间，窗外铺天盖地地扬起了灰雾，原本微弱可见的视野全都不见。 作战车一头撞进了迷雾中，几个监测指标同时发出警报。 「怎么回事？真有风暴？」 官殷见心里一紧。 方栩予勐打方向盘，车身转了几个圈，所有人都被甩得偏向了一边。 「b区有时也会遭遇污染风暴，发生时间没有规律，也很难预警，每次都会造成大量伤亡。」 唐泽说道。 「a区没有遇到过？」 几个人同时摇了摇头：「没有。」 「a区建筑的防护更好，只要不出外勤，应该能挡住。」 方栩予试图将车退回探索区，却发现雾气已经把可辨别的标记全都蒙蔽了，竟然完全找不到方向。 作战车茫然地往各个方向沖了几圈，显示的指标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迷路了。 「怪不得这里会成为被放弃的探索区，没有风暴的时候一切正常，可是风暴一旦来袭……」 官殷见骂了一声。 作战车颠簸着，几项常规污染物的检测都已经爆表。 而面板上还出现了警告，显示空气中含有未能与资料库匹配的未知污染物。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来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以为试验区的异变物就是全部危险了……半野外区域，还是大意了。 他握紧了拳头。 这次几乎全队都在车上，可千万要平安返回。 「官殷见，尝试寻找风暴的风向。」 方栩予喊道。 「找一个污染相对稀薄的地方，我们先想办法躲一躲。」 说完，他又转向唐泽。 「污染风暴一般会持续多长时间？有什么特点？」 「很难说，少则半小时，多则两三天。」 唐泽摇了摇头。 「风暴的来源也不固定，很难确定其中含有什么样的污染物。生物类型、化学类型，甚至物理类型……都有可能。」 面板上的指标几乎都飙到了上限值，正在绝望地跳动着。 作战车暂时没有出现问题，但随着时间流逝，能不能抵挡住这样强烈的污染冲击，还很难说。 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唐泽，面对污染风暴有什么注意事项，把你记得的全都说出来。」 「我没有直面过污染风暴，只知道如果污染风暴来袭的时候在外界出任务，绝对没有无事生还的可能。」 唐泽抿了抿嘴唇。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下车。」 方栩予脸色一沉。 「知道了。」 唐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次污染风暴很异常，和过去在五色石基地遇到的冲击都不同。 其中包含的不是所谓的「能量」，他没有产生任何感应，sybe也没有察觉。 ——这说明风暴的构成可能是化学污染或者物理污染，暴露会有腐蚀、中毒或者被辐射的风险。 其他层面的污染，可能会诱导异变，但生物体本身还有存活可能。如果是强物化污染，所到之处，有生命、没生命的东西都可能全部消亡。 这辆作战车能抵抗多久，还真的难说。 「没法联繫尤克尤里，只能根据现有数据手动分析。」 官殷见的声音传来。 「未知污染物的成分无法确定，从当前车身损伤状态来看，污染雾气中带有强酸性物质，暂时没有发现物理辐射迹象。」 「污染风暴会侵蚀所有物体表面，好消息是，如果周围有异变物，在风暴中也会丧失攻击能力，甚至被直接杀死。」 刘天娥说道。 「连异变物都能杀死？这风暴真邪门。」 「异变物本来就是为了适应极端环境才诞生的，适者生存罢了。异变物也是经过不断叠代，才一点点变得强大。」 「人类一直依靠建筑和设备抵御污染，目前还没有发生成功的适应性异变。如果没有建筑的防护，我们也会变得那么可怖。」 「之前看到隔离区的影像就……」 官殷见骂了一声。 「希望人类永远不要变成那样。」 议论声中，陆芝反倒安静了下来。 她默默地趴在车窗上，凝望着外面的大雾，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队长，右前方的污染物浓度呈现出阶梯递减，可能有死角！」 官殷见突然喊道。 话音刚落，作战车几乎是立刻转向了。 所幸地面并没有什么障碍或者陷阱，方栩予操作着作战车一路狂飙，就这样在黑暗中开了十几分钟。 窗外的浓雾终于淡了下来，视野重又清晰。 第143页 面板检测到前方有大型障碍，作战车勐地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是一堵数十米的高墙。 方栩予打开车顶的探照灯，把这堵墙上下扫了一遍。 墙体呈现出不规则的尖塔形，和寻常建筑不同，是凹凸不平的灰白色，看不出原本的材质。 再朝两侧看，这面墙竟然远远地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一座城墙。 「可能是旧聚集区的防御工事。」 官殷见说道。 「没想到这时竟然救了我们一命。」 灯光照射下，隐约可以看到墙体顶端有几缕流淌的气流，那是被阻挡住的污染风。 「上一次搬聚集区是什么时候。」 方栩予问道。 「我记不太清了，是……几年前来着？」 他这句话是问官殷见和刘天娥的。 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都经歷过上一次聚集区迁移，只是每个人留下的记忆可能不太相同。 「五六年前？不……具体要查阅记录才能知道。」 官殷见回答。 聚集区的人时间感比较弱，不是因为记忆偏差，而是因为变化莫测的气候，和早已混乱的星球磁场。 两区实行的是天气日历，根据外界污染的情况将一年划分为雾月、清月和浊月，再根据天气变化的规律决定实行一天几小时制。 年、月、日的定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 这种日历的好处是执行任务会更加高效，方便两区在变幻莫测的自然条件下更大程度获取资源。但坏处也显而易见，就是找起过去的记录，看得让人头大。 不说别的，纪年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加密语言了。 掩体实行的还是传统的历法，要比对掩体内外的记录，通常需要经歷复杂的换算。又因为换算的时候极其罕见，久而久之，两区的记录就全部是用自己的天气歷了。 这种情况下，「一年」究竟代表多长时间，没人知道。 「是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墙？」 方栩予皱眉道。 「是外围防护？还是探索区？」 后面的人都摇了摇头。 「印象里没有见过类似的建筑，可能是在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b区有这样的地方吗？」 唐泽也表示从未见过。 「那会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污染风慢慢消散，指标逐渐恢復了正常。 方栩予谨慎地调整了一下探照灯，在作战车周围转了一圈。 风暴停息后，异变物有可能伺机而动，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周围看起来还算安全，地面也暂时没有异动。 大家都等着方栩予的决策。 方栩予调转了一下车头，探照灯随即指向了高墙的一角。 「那里是不是有被炸毁的痕迹？」 唐泽看了过去：「好像是的。」 「那就是我来过的地方。」 方栩予再次启动了车。 「入口就在附近，先绕过去看看。」 对于沿路的记忆，方栩予其实很模煳。 当时他心里只有尽快找到唐泽这一件事，除了盯着无线寻环的数值变化，外面的一切他都没有注意。 有没有迷雾、风暴、异变物……他统统不记得。 但他记得自己在一个地方遇到了绕不过的高墙，最后只好用强力轰开，耗费了大半武器。 现在看来，就是这里。 作战车沿着墙缓缓移动，很快到达了曾经被他轰开的地方。 然而，墙面上只有一圈不太明显的黑色痕迹，并没有洞口。 洞口已经被填上了。 探照灯的光打在墙面上，黑色的痕迹里，突然一闪而过令人不快的影子。 里面……有东西。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没有重新把它轰开，而是继续沿着墙往前开去。 随着距离的增加，墙面的高度似乎在慢慢降低。看起来，这面「城墙」应该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就这样又往前开了许久，一束晦暗的光线出现在前方，显示墙已经到了尽头。 方栩予把作战车的距离拉远了一些，这才小心地从侧面绕过去。 墙那侧的雾气更重一些，探照灯的灯光照着前面，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直到车离开墙数百米，足以看清墙面全貌的时候，方栩予才将调转了车头，停了下来。 灯光缓缓从底部往上照，很快，墙另一侧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 「！！！！！」 那面「城墙」是一层层摞起来的，可组成它的并不是砖石或者金属板，而是无数件防护服！ 防护服的背部经过长年累月的腐蚀和风化，相互融在一起，形成了坚固的石墙。 而防护服的正面却完全消失，内层的管道和残破的人工皮肤裸·露在空气里，像一具具骨骸。 现在，这些骨骸里伸出了无数手指粗的条状物，一头被牢牢粘在防护服内侧，另一头却在风中飘荡。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的血管，又像是蠕虫……拼命在空中扭曲、延伸，像要抓住什么东西，然后把它撕成碎片，吸食一空。 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虫尸。 即便见多了异变物，这幅巨大的景象还是让全车人头皮发麻。 第144页 灰白的灯光下，唿啸的狂风中，它仿佛一座顶天立地的墓碑。 墓碑狂躁着，愤怒着，铺天盖地地发出无声的吶喊。 第69章 入口的秘密 除了陆芝，所有人都知道防护服意味着什么。 「操……这么多？」 如果说曾经那件防护服还仅仅让人觉得可怖，成千上万的防护服摞在一起，却是让人噁心。 唐泽感觉胃有些不适。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受到任何感应，也没有察觉到能量的存在。这面墙已经「死」了，其中并没有异变物，仅仅是一堆尸骸罢了。 可恰恰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慄。 这些「人」都是谁？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留在这里？ 他们是怎么死去的？防护服里缺失的那部分……又在哪里？ 正想着，唐泽突然感到手臂一紧。 方栩予下意识地抓住了他。 「没觉得难受吧？」 唐泽摇了摇头。 「队长，这边好像……很干净。」 「干净？」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也不能说是干净，只是不像之前见过的五色石基地那样，有让我难受的东西。」 唐泽说道。 「这个地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没错，「死气」。 这个地方比过往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死得更加彻底，空气浑浊，但没有活物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萨珐尔把里面的能量都带走了的缘故。唐泽想道。 方栩予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你是说，那面墙上的防护服不是异变物？」 唐泽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 「我不确定。」 「哦？那靠近去看看。」 方栩予说着，就要发动作战车。 「队长，不能掉以轻心！」 官殷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之前我们打捞那件防护服的时候，一开始看起来也是死气沉沉的。」 「说不定它只是在放松我们的警惕，靠近了以后就会动起来。」 「没错。」 刘天娥附和道。 「队长在这片区域遇到过毛丛菌和泥胞混合体，也是一开始平平无奇，等到你们深入其中才开始行动的。」 「由此可见，异变物是会『狩猎』的。现在的平静可能是陷阱！」 「污染风暴也随时有可能再捲土重来……」 方栩予没有回答，扭头看向了唐泽。 唐泽并没有跟着劝阻的意思，只是默默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唐泽转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方栩予握紧了抓住唐泽的手。 「没问题吧？」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发出了极轻的笑声。 「坐稳了。」 作战车随即加速，沿着和墙平行的方向往前勐冲出去。 「官殷见，捕捉墙内侧的异动，测量地面的相对坐标！」 「刘姨，确定地面的採样点，告诉我需要的方位。」 「我先绕大圈开，所有人注意，不要放过任何异常信号！」 车里响起了整齐的「是！」，紧接着，所有人都立即投入了作战状态。 唐泽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般来说，作战的时候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只要待在方栩予旁边就行。 作战车用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与墙边缘齐平的位置，突然一个急转弯往墙的方向开过去。 车厢因为向心力往左侧倾斜，右侧的车身几乎抬离了地面，唐泽「咚」地一声滑进了方栩予的怀里。 方栩予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抬手揽住了他，把他死死护在自己的怀里。 「报告各自的发现！」 「报告队长，墙面和地面都没有任何异动！」 官殷见喊道。 「报告队长，外侧採样也没有异常，应该是普通土地！」 「知道了。」 在作战车即将正面撞上墙沿的时候，方栩予又是一个急转弯。作战车做了个近乎270度的甩尾，掉头往墙正对的那片土地中心驶去。 「继续监测！」 「是！」 「是！」 唐泽歪倒在方栩予身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之前方栩予追踪无线寻环的信号到了防护服墙的外侧，是通过轰击墙壁强行打开一个入口，才驾驶作战车通过，接着一路开进那片类似沼泽的地方。 在带唐泽离开的时候，他进去的入口却突然消失。地面在不断运动，他们始终在一片区域打转，最后还是通过沼泽地下的水域才逃生。 现在他们又遇到了当时的「入口」，可奇怪的是，这面墙分明是敞开的，没有封闭住任何空间。 在绕到墙内侧的时候，看到的却又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 没有肉眼可见的建筑和出入口。 这说明——内侧墙前方的这片土地有问题。 如果以防护服墙作为一道边界，在它内侧的方向画一个半圆形，这片区域就是最可能有问题的地方。 方栩予先是沿着半圆形的边缘试探了一遍，确认了这一点，然后才开始逐渐往中心区试探。 他高速且无序地驾驶作战车穿行，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被任何形态的异变物突袭的危险。 第145页 这样经过数个来回，官殷见和刘天娥就能拼凑出这片区域的构成。 「队长，採样发现类似泥胞的组织！」 刘天娥喊道。 官殷见也有了发现。 「地面监测到轻微的相对位移！」 作战车一口气从半圆形横穿而过，在冲过边缘后停了下来。 方栩予休息了两秒，再次调转车头。 「继续监测。」 这一回，作战车更加深入了半圆形区域，最近的时候离墙面只有不到十米，然后又用蛇形迅速逃离。 靠近墙的时候，唐泽看得很清楚。 那一件件敞开的防护服，就像无数张伸着喉舌的深渊大口，等着它的猎物撞上去。 但是没有能量和记忆的气息……一点都没有。 换句话说，即便它们曾是异变物，现在也只是堆化石罢了。 一座化石山……是在为这片罪恶的地域守墓么。 唐泽的眼底暗了一些。 又两个来回后，作战车停在了半圆形区域的侧边外。 官殷见和刘天娥似乎採集到了足够的数据，正在尝试手动模拟。 特动队的系统依然可以使用，只是因为没有联网，分析速度要慢一些。 而新开发的模拟系统现在也无法使用，作战方案只能凭藉经验。 几分钟后，前窗的面板被激活，两套分析图出现在上面。 「经过多点採样，基本可以确定泥胞是从外向内递增分布的。含量最多的地方应该是最靠近防护服墙的中心点，下方至少十米都有泥胞样的异变物。」 刘天娥说道。 从模拟分布图来看，防护服墙就像是一座山，而泥胞是它面前的潭子。越往远处，泥胞的深度就越浅，直至半圆形边缘，就变成了寻常的土地。 「我这边也有发现。」 官殷见说道。 「我将半圆区域外五十米的几处地点设为绝对值，观察到了这片区域的相对位移：它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旋转。」 「在作战车几次经过中轴线的时候，旋转的角度最大，基本可以肯定旋转中心和泥潭的最深处吻合。」 「与此同时，防护服墙的高度也有变化。」 他继续说道。 「在地面发生旋转的时候，防护服墙同时下沉，下沉的深度和旋转的角度为正比。」 这样一来，五色石基地入口的秘密已经完全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试验场在这片土地下面，这一点毋庸置疑，关键就是如何开启进入地下的通道。 方栩予第一次从防护服墙外侧突进，车穿过轰开的洞口，正是开到了这片半圆形的区域上。 下方的泥胞感应到变化，整片土地开始旋转。与此同时，防护服墙也跟着一边旋转一边下沉。 作战车就像乘着旋转升降台一样，被传送到了地面下方的空域里。 「所以除了水下，应该还有原路返回的方式。」 方栩予轻声说道。 「只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开启。」 唐泽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 「队长，水域已经被毁了，现在下去如果找不到回来的方法，就会真的困死在里面。」 「这里没有信号，也不会有人找过来。不会有人像队长一样……」 他看到方栩予的表情变了变，赶紧闭上了嘴。 「知道就好。」 方栩予敲了一下他的头盔，笑了。 「没人会像我一样，为了找你大半夜一个人跑到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掘地不知道多少尺把你找出来。」 「所以你少乱跑，乖乖听我的指令行吗？」 唐泽倒在他腿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装可怜没用。」 方栩予捧起他的头盔左右晃了晃。 「知道你做不到，嘴上一套，背面一套的。」 「我算是知道老常看我的感受了……造孽啊。」 唐泽的脑袋被他晃得嗡嗡的，只好抱住自己的头盔，做出了求饶的手势。 车厢后面的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默默地低头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队长，那我们今天……下去吗？」 官殷见问道。 「下了就回不来了。做个标记，准备好再下去。」 方栩予回答道。 「等到我们能把这个入口炸到关不上的时候。」 陆芝在这时昂起了头，眼里的光亮闪闪的。 「确定了具体地点，也做了採样勘测，这趟不亏。」 方栩予比了个手势。 「安全重要，来日方长。」 「返回。」 「是！」 「可是……」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又要怎么返回啊？！ 方栩予似乎成竹在胸，回过头去笑了一声。 「官殷见，你刚才其实分析出来了吧？」 「——风暴的方向。」 官殷见应了一声。 「我发现风向和这面墙也有关系。理论上来说，我们可以利用它找到来时的路。」 「但……」他有些犹豫， 「这个方案很险。」 「你负责制定战术，执行是我的事。」 方栩予说道。 「发过来。」 官殷见点了点头，作战方案随即出现在前窗面板上。 第146页 唐泽看到这个方案，不由得一愣。 各项数值的容错太小，稍有偏差，就无法成功。 「队长，我可以尝试找到其他方案。」 方栩予平静地打断了他。 「知道了。」 几乎是同时，作战车启动了。 「各自坐稳！」 在巨大的引擎声中，作战车疾驰起来，朝泥潭中心勐冲过去。 第70章 「你还护他」 「队长……」 车速比先前更快，像箭射入靶心一样径直冲向泥潭最深处。 接着，车速又放缓了，在中心周围小范围地兜圈子。 唐泽又一次摔进了方栩予怀里，在转了几圈以后，他的头开始发晕，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长长的防护服墙围着他们旋转，呈现出周期性的规律，像是一道星轨。 唐泽感觉车速是恆定的，可那面墙却越转越快。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因为不仅仅是车在旋转，地面也在旋转。二者的运行是叠加的。 机关开始运作了。 这片地的墙、泥胞似乎都失去了活性，仅仅是由于五色石布置的机关而开启。 但即便如此，地面也还有泥沼的性质，如果真的沉下去，他们恐怕会更被动。 但唐泽很快就无法继续思考这些问题了，越来越强烈的眩晕让他不得不闭上双眼，难受地靠在方栩予身上。 方栩予为什么要在地面旋转的同时继续开车呢？如果他停下车，就不会旋转得那么厉害…… 唐泽想道。 他感到自己的头盔被抱住了，一种安心感随之蔓延开。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句轻轻的安抚。 「再忍耐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唐泽应了一声，稳稳地躺住了。 旋转又持续了一会，接着毫无徵兆地，作战车突然加速，往一个方向勐地沖了出去。 旋转的眩晕感还隐约存在，但随着车继续行驶，那种感觉很快淡去。 唐泽尝试着睁开眼睛，外面的景象让他不由得一愣。 墙和泥潭已经下陷数十米，高墙的尖顶几乎沉到了地面以下。而他们所在的半圆形泥潭，此时俨然是一个巨大的泥漩涡，小小的作战车就像一叶孤舟飘荡在里面。 方栩予之前一直让作战车以更快的速度在漩涡中旋转，为的就是保持作战车的相对速度。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再拉直路线，让车沿着漩涡的切线往外勐冲。 只要冲出去的相对速度足够大，他们就能逃离这个漩涡！ 唐泽不自觉抬起头来，看着外面几十米高的漩涡壁，还有外面遥远的天空。 再过一会，高墙就会完全沉入地下，试验场的通道也会开启。 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冲出去。 「别动。」 方栩予把他的头又按了下去，护在自己的手臂下，将作战车的马力加到最大。 车身紧贴在漩涡壁上，看起来是在跟着一起旋转。 几秒钟后，作战车才突然显出了速度，开始缓慢地往外爬升。 防护服墙的尖顶还有几米就要沉下去了。 方栩予护紧了怀里的唐泽。 车头此时朝天空高高竖起，整辆车几乎是垂直的状态，如果这一把没有成功，整辆车就会往后翻出去，直接落到漩涡底部，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尖顶没下去了。 「嗖——」 作战车从深坑中飞起，以一个抛物线的姿态落到了地面上，踏实的着陆感终于让众人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方栩予没有停歇，继续加速往前。 污染雾气已经散去，视野一下子晴朗了许多，面板上甚至能显示出模煳的视觉成像。 「官殷见，报告目的地！」 「发现……探索区边防，在左……后方五公里处！」 官殷见强忍着噁心喊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方栩予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反应速度丝毫不减。 下一秒，作战车立刻转向，接着便是一路狂飙。 几分钟后，探索区边缘的灯光终于出现在窗外。 他们逃出来了！ 车速平缓下来，唐泽这才感觉唿吸顺畅了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后车厢的三个人之前都是坐着，在漩涡中就像被扔进洗衣机里滚了几圈，五脏六腑都快被洗干净了，这会全都吐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 方栩予拍拍唐泽。 「感觉还好吗？」 「要是难受，就继续躺着。」 唐泽摇了摇头。 「嗯。」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 唐泽慢慢地坐起来。 这个战术太险了，也只有方栩予能够完美地执行下来，化险为夷。 污染风暴蒙蔽了视野，他们会找到入口也是偶然。而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找到回去的路。 是官殷见在泥潭勘测的时候，发现了污染风的方向和防护服墙也有关。 这道墙有数十米高，远远超过聚集区的平均建筑高度。它立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一个巨大的挡板，能够阻挡风，自然也能改变风向。 当它开始往不同的方向旋转，风暴也就会被反弹到相反的方向去。 第147页 可一旦这个「挡板」消失，风暴就无法集中地被导向某处，雾气自然就散去了，他们也才能够找到回来的路。 他们并不打算进入地下，但却要利用入口的机关，让那道防护服墙沉下去。 然后，作战车要在千钧一髮的时候逃离出来，趁入口恢復原样之前，回到有信号的探索区边缘。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不愧是队长。」 唐泽说道。 「嗯哼！」 方栩予得意地昂了昂头。 「我早就说过，一定会让自己的队员全身而退的！」 *** 「新联络人发来的消息」 「常方印」 「探索区收到了污染风暴警报。」 「方栩予没有乱跑吧？」 唐泽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特动队刚结束秘密行动，这会他也是才在宿舍的床上躺下。 常方印的消息来得太过及时，很难猜出他是在试探，还是知道了点什么。 唐泽紧张地思考了起来。 常方印的官职比方栩予高，服役时间更长，在整个a区都算是准高层。 他和方栩予，一个是直接上司，一个是上司的上司。上司的上司让他报告上司的动向，他应该…… 唐泽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次行动隐瞒过去。 「唐泽」 「报告管理长，队长这几天都在忙着开会。」 对面几乎是立刻回復了。 「常方印」 「现在是凌晨，怎么没休息？」 「队长压榨你？」 唐泽浑身一僵，常方印那没有情绪的眼神仿佛穿过了面板，把他从里到外都看了个分明。 「唐泽」 「以前在b区经常半夜出任务，习惯了，到了a区还是失眠。」 「……多谢管理长关心。」 「常方印」 「哦。」 「你身体不大好？」 「唐泽」 「……是的，因为基因缺陷的缘故。」 「常方印」 「b区的条件太差了，好好的人过去身体都要被糟蹋坏。a区空气饮食都好些，慢慢会恢復的。」 「回头我让后勤多关照一下，给你加点餐。」 唐泽：？ 他一时间摸不准常方印这话的意思，是示好拉拢他，还是试探他，又或者是警告他。 「唐泽」 「多谢管理长关心。我来a区还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军职也低，和大家一样的饮食就足够好了。」 「常方印」 「什么叫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对你们队长来说不是作用很大吗？」 「说话倒是挺谦虚，不像那个兔崽子，挺好的。」 「以后多教教他，让他在外发言注意一点。太过嚣张，容易遭嫉恨，我说了很多遍他都不听。」 「唐泽」 「管理长谬赞了，队长只是喜欢把功劳分给队员，实际上都是他干的。」 「我还有很多需要向队长学习。」 「常方印」 「你还护他。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德性我不知道？」 唐泽：…… 这常方印大半夜到底是干嘛来了，找茬吗？ 见他没回復，常方印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常方印」 「话又说回来，这么多年，他这脾气不是没有吃过亏。」 「别看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之前出过点事，留下了心结，只是没往外说罢了。」 「扯远了，让他忘了也好。」 「常方印」 「他作战能力是数一数二的，就算为人处事不上道，这些年追随的人也很多，只是没有走到他心里的。」 「你是他第一个介绍给我的人，虽然和我想像的不大一样，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常方印」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常方印」 「年纪上去了，就容易想多，你别介意啊。」 「你身体比较虚弱，有你在他身边，他应该不敢冒太大风险的。不过以后还是多看着他点，怕他得意忘形了。」 「早点休息。」 唐泽一头雾水地看完这些消息。 常方印说的关于方栩予的话是真的吗？他出过事情，还留下了心结？ 什么叫「忘了也好」？他忘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事啊？！ 唐泽心里有些发毛。 他对常方印的了解，仅仅是方栩予说的「做过他的监护人」。从字里行间来看，常方印确实在明里暗里地试探他和方栩予的关系。 他努力思索了一阵，终于恍然大悟。 常方印来的时候看到唐泽开门十分惊讶，一会以为走错，一会又面色不善地问他住了多久，说明方栩予从来就没有和人合宿过。 而他还在b区做哨兵的时候，常方印就接到过好几次关于他的报告，大概都是些「死里逃生」的诡异经歷。 在常方印眼里，唐泽一定可疑得不得了。 这样一个可疑分子，这么短时间就和曾经监护的人住进同一个宿舍，常方印忌惮他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他各种曲意试探，都是在找他的破绽，准备将来告诉方栩予！ 对，一定是这样，常方印暗示过几次觉得他「有别的本事」！ 第148页 唐泽越想越觉得不妙，赶紧把自己和常方印的对话翻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泄露不该泄露的东西。就这样想了一夜。 第二天，方栩予果然给他们都放了假——虽然最后应该会变成调休。 而方栩予本人还是精力充沛地照常开会，丝毫没让人发现他大半个晚上都在半野外区域鬼混。 一直到工作时间结束，他才回到宿舍。 「唔，怎么坐在厅里，等我？」 方栩予问道。 「不……就是想问队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能发消息，还要当面问啊？」 方栩予笑了一声。 「说吧。」 「队长昨天发现开启入口的方法后……是不是很想直接冲进试验场？」 「看出来了？还是你懂我！」 方栩予哈哈大笑。 「但还是稳妥为主嘛，车上这么多人，不能都和我一起冒险。」 「再说了，后来不也启动了入口嘛，算是尝试了一把。」 唐泽垂下了眼睛。 「是队长怕我身体承受不住，才放弃了继续探究的打算，决定返回吗？」 「是我……拖了队长的后腿吗？」 一夜过去，常方印那句「你在旁边他不敢冒险」一直萦绕在唐泽心头。 方栩予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你？怎么可能。」 「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肯定冲下去了，就像当初去隔离区和地下通道一样。」 唐泽有些意外。 「那是因为……？」 「因为其他队员也在啊。尤其是陆芝，她本来也可以不用出来的，是我为了让她对实战环境有更深的认识才带出来看看，要是出事了可还得了。」 「还有官殷见……你知道我之前听完战术会关掉和他的联络吗？因为他有时候太过谨慎了，在觉得胜算不大的时候，可能会阻止我继续行动。」 「可是我走到现在，搏的就是那1%、甚至0.1%的胜率。」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 「有几次确实是快玩脱了，差点就变成了0%。可是每到这个时候，你就会出现。」 他说着俯下身来，直视着唐泽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弱者。你的体质需要特殊对待，但如果因此需要我退缩，那我一开始就没有理由招你进来。」 「我们是一个作战队伍，面对的是最兇险的战场。站在我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拖后腿』的人？」 他伸手捧住唐泽的脸。 「相反，你在的时候，我比以往更有勇气。」 唐泽看着他，突然心里一颤，慌忙移开了视线。 直视着他的那道目光太过明亮，简直…… 要把他灼伤了。 第71章 泥胞地狱 方栩予突然伸出手，把唐泽脸用力掰向自己。 「怎么，休息一天就在这胡思乱想呢？」 唐泽撇了撇嘴。 「队长，我不需要休息的。」 「休息了……也没事做，没地方去。」 「没事做睡觉也好嘛，体力增长最重要的是学会休息，劳逸结合。」 「要不去胶囊里泡一泡也行。」 唐泽：…… 那玩意是澡吗没事可以天天泡？ 「不过你们几个也真是奇怪，平时没事的时候嫌休息太少，真放假每个都在加班。」 方栩予摇了摇头。 「其他人都在办公区泡一天了。」 「当然，大家有这样的精气神我是很高兴……」 唐泽：！！！ 怎么没人通知他？！！ 不过下一秒，他想到自己在办公区也一样没事做，又悻悻地垂下目光。 「大家都在忙什么呢？」 「不知道，好像是昨天那一趟让他们各自都有了新发现。」 「报告我收到了，还没来得及看呢。」 方栩予说道。 「要不，一起看看？」 见唐泽点头，方栩予半推着他到小沙发上坐下，两个人并排挤在一起，看着方栩予的私人面板。 消息面板在唐泽面前一闪而过，他看到许多陌生的发信名字，后面全是未读消息。 而置顶区域都是特动队员和常方印的消息，还有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 常方印在前不久刚刚发来了消息，最新一条是「办好了」。 方栩予扫了一眼，径直略过了常方印的消息。 「官殷见和尤克尤里根据昨天的情况重新调试了模拟系统，在环境参数中增加了随机污染风暴。」 「他们也调出了两区关于风暴的记录，试图通过数据分析掌握更多规律。」 方栩予一边翻一边念道。 「陆芝这边是说开始研究全新的武器攻击方式，但是在做出成果前——暂时保密？」 方栩予笑着摇摇头。 「行，等她做出来吧。」 「最后是刘姨。」 他点开了报告，有些意外。 「这么长？」 看起来，刘天娥是进一步研究透了泥胞的特性，现在关于泥胞的档案已经趋于完整。 毛丛菌的档案也更新了。 「经过对不同区域、不同特性的泥胞採样研究，以及对毛丛菌的研究，发现了微生物级别异变物的全新性质。」 第149页 刘天娥写道。 「下面是详细报告。」 方栩予和唐泽对视了一眼，神色都认真起来。 接着，方栩予展开了那份报告。 「刘天娥」 「更新后的新增微生物异变物档案如下：」 【谱系号：w1002？，毛丛菌（旧编号z1056f，五年前首次发现）】 【属性：大型真菌异变物，可寄生于活细胞。】 【特徵：可在死亡生物细胞内休眠，遇到活细胞体则快速增殖（类似病毒性质）】 【攻击方式：寄生】 刘天娥说过毛丛菌很早就被发现了，只是一直被误认为是植物异变物，现在看来是改变分类了。 唐泽心想。 「刘天娥」 「目前微生物异变物已经有泥胞和毛丛菌两种基本类型，二者都有升级的可能。除此之外，它们又可以结合共生，形成全新的异变物。」 「对于它们结合的异变物，我做了重新命名分类：」 【谱系号：w1001-w1002，毛丛菌泥胞混合体】 「刘天娥」 「这并不是简单的合併，下面我将详细介绍以【w1001-】开头的泥胞混合体系列。」 「我们可以近似地把泥胞看作生命体构成的『泥土』。它既有生物异变物的特徵，也有土壤的性质。」 「对于许多植物类型、真菌类型的异变物，泥胞可以作为它们的土壤，提供养分让它们生长。而泥胞土壤的成分区别，也会导致『培育』出来的异变物有所区别。」 「换言之，我们目前只见到泥胞『培育』出了毛丛菌这一种异变物，但理论上来说，其他植物系异变物在接触到泥胞之后，也可能会结合发生突变。」 「所以未来，【w1001-】泥胞结合体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系列家族。」 看到这里，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怪不得五色石每个试验场都有那么多泥胞……草，这东西果然不简单。」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而唐泽想到的是那些爬满泥藻的腐败躯体，还有那个曾对着他的枪口。 「种植，然后共同异变」——这就是五色石想要对人类干的事么？ 把人体的细胞当成异变物滋生的土壤，等到这个异变结合体死亡，再将躯体分解成泥胞，又是土壤……如此循环往復。 泥胞几乎无法被杀死，只会被这样不停地诱导异变、分裂增殖，以骯脏的姿态永生下去。 那面绵延数里的防护服墙，下方深不见底的泥潭…… 唐泽感到从心底涌上的噁心。 「刘天娥」 「除了『培育』，我又发现了泥胞的另一个特性。」 「还是用泥土做比方：泥和水按照比例混合后，可以塑造成任何形状，比如锅碗瓢盆。」 「但这样塑造出来的东西提及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复杂，因为泥土本身刚性有限，如果做得太大，就会变得易碎，甚至不用外力就会分崩离析。」 「想要改善这点，就必须加入支架。」 「如果用结实的木头做支架，把泥裹在支架外面，就可以做成大型泥塑。这样一来，不仅体积可以大大增加，形态也可以非常多变。」 「那我们想想：如果把泥胞当作泥土，而把植物系、动物系的异变物当作『支架』呢？」 「可以想见，它们都会变得更大、更强。」 刘天娥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下通道和藤和土。 究竟谁才是「支架」，谁才是附着在上的异变物，谁才是引发进一步异变的因素……已经分不清了。 方栩予用力砸了一下拳头，嘴里骂了一声。 唐泽却心里一沉。 他在还不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意间使用了泥胞的这个特性。 在那片试验场的水底，他编织了一条巨大的龙，以藤为支架，树肢为爪牙，而填充在其间的「鳞片」—— 就是沼泽中泥胞。 可以说，泥胞既具有泥土的可塑性，又具有细胞体的生物性，无论和植物系还是动物系异变物都可以很好地结合。 这个看起来倒人胃口的东西……是五色石已暴露试验场的王牌。 他们究竟还有些什么，难以想像。 ——而到了现在，这份报告刚过一半。 方栩予看了唐泽一眼，没有多做询问，继续往下翻过去。 「刘天娥」 「上面是以发现泥胞的第二个特性，接下来，我将阐述海量泥胞构成体对环境的影响。」 「我们在试验场见到的沼泽，就属于海量泥胞构成体。这些泥胞之间没有相互作用，没有形成统一的控制，仅仅是『堆』在一起。」 「可即便是堆在一起，这些泥胞也会产生某种影响。」 「再次使用泥土做类比：大量的水和泥胞在一起，会形成什么？」 「会形成湿地——我们见到的沼泽，也是其中一种。」 「湿地的生态很复杂，既包含陆生植物，也包含水生植物，还包含生物、微生物。」 「它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 「但湿地不仅仅是对各类生物有促进作用，还会对环境产生影响：它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某些气体，再释放某些气体；还可以改变空气湿度，改变风量……」 「当大量泥胞沼泽出现的时候，那一片的空气环境也会随之改变。」 第150页 「或许，聚集区许多无法解释的污染来源和风暴，就可以用泥胞改变的生态来解释。」 看到这里，方栩予「腾」地站了起来。 「b区的常规暴露污染，旧探索区的污染风暴……都和那些沼泽有关？」 「这泥胞到底怎么来的？本来以为只是有些噁心罢了，结果这么厉害？！」 唐泽脸色也不大好。 那些空气中无法消除的污染包含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能量……污染是其次，能量才是关键！ 沼泽地能够吸收能量、释放能量，还能够诱导和促进异变，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泥胞沼泽……如果规模继续扩大，就会成为足以和整个聚集区抗衡的巨大生态圈！ 各种类别的异变物，最终或许都会被五色石掌握。 而人类，会成为他们的肥料。 「刘天娥」 「以上三点是我对泥胞的最新研究结果。」 「下面是一些尚未确定的发现，包括我的一些推测，也一併报告给队长。」 「泥胞和动植物异变物的区别在于：泥胞的个体太小，每个个体都有不同的遗传物质和特性，因此无法像动植物异变物那样做出整体行动，也无法作为整体被消灭。」 「但进一步的研究发现，存在一种暂时无法确定的成分，普遍地存在于各种泥胞之中。」 「在特定条件下，这种成分可以引导散乱的泥胞做出一致的对外活动。我们看见大量污泥从沼泽中扑向作战车，就是有这种未知成分引导。」 看到「暂时无法确定的成分」，唐泽唿吸一窒。 ——那是能量，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突然明白五色石在自己的地盘大量堆积泥胞的理由，因为它除了有那么多作用外，还是一种极好的能量保险柜。 泥胞沼泽可以吸收污染中的能量，然后储存在自身体内，这样一来，整片沼泽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池。 而每个泥胞的个体又太小，能量只能被分割成无数小份储存在里面，根本没法直接利用，甚至连sybe也难以发现。 要释放其中的大量能量，除非在一瞬间把所有泥胞都打碎。 这件事目前特动队做不到，但五色石有可能做到。 他们用这种方式保存能量，再在某个时候释放出来。 这，就是他们「提纯」的方式。 唐泽皱了皱眉头。 「吸收」、「释放」…… 他总觉得自己联想到了什么，记忆中有一段困惑马上要被解开，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刘天娥发来的报告还有最后一段。 「泥胞在不同情况下可能呈现出不同状态。目前我们见到的有粘稠的沼泽状态，也有毛丛菌-泥胞混合体的坚硬状态。」 「不同状态的泥胞特性和鑑别方式，我会进一步研究。」 「不过，可能需要实验数据支持。」 最后一句，似乎是在委婉地提示方栩予建造特动队自己的试验场这件事。 方栩予关闭了面板，陷入沉默。 筹备新部门的事占据了他很多时间，而一旦对外拓展部真正组建，特动队想要自己的试验场这件事，恐怕会面临更多困难。 除非方栩予能够争取让两区明确答应建立试验场这件事，否则，特动队就只能小心地避开周围的一双双耳目，在暗地里进行实验。 一旦暴露，还要面对无法估量的风险。 唐泽不知道方栩予是怎么做打算的。有饲养区事故在前，这件事恐怕阻力比过去更大。 但如果有常方印帮忙，也许会好办一点。 刚刚一闪而过常方印那句「办好了」浮现在唐泽脑海里。 不知道他帮方栩予办了什么事。 正想着，方栩予拍了拍他，神色恢復如常。 「好好的休息日，别想了，到时候有你们讨论的。」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安排呢。」 唐泽一下子坐直起来。 「队长，又要出任务啦？」 「出任务……不是刚出回来吗，你工作狂啊？」 方栩予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明天要开常规会议了，结束后有表彰会，你们都要出席的。」 唐泽顿时矮了下去。 「队长，这个表彰会……是非开不可吗？」 「那当然啦！论功行赏，天经地义！」 方栩予一拍他的肩头。 「正好让那些傢伙看看我们队员的风采，省的他们成天在背后嚼舌根。」 「没眼光的傢伙们！」 见唐泽面如死灰，方栩予扶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自信点，你当之无愧！」 唐泽：「……」 好像突然就喜欢上休息了——在胶囊里泡两天不能出来的那种。 「明天我喊你上台的时候，你就上去站我旁边。不准假装没听见。」 方栩予盯着他说道。 「不然，我就亲自把你扛上去。」 第72章 「美强惨。」 -第二天- 【a区会议堂】 「各位都已经了解两区面临的形势，未来我们的目标将不得不转向外拓。」 台上的副管理长说道。 「这是战争，对手不仅是恶劣的环境和异变物，还有掩体。」 第151页 在此之前，开拓野外这件事几乎只是方栩予一己的意愿。 a区名义上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限和选人权限，却并没有给出太多实质上的支持，似乎只是在观望。 在五色石的几个试验场接连暴露后，a区才发现自己的地盘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甚至可能聚集区内的一些事故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于是开拓野外这件事，一下子变成了生死攸关的问题。 五色石事件还随之揭开了一个问题：两区和掩体的关系。 就算五色石并非受掩体操控（这一点也无法完全确认），掩体和两区的嫌隙也摆在了那里。 掩体许久没有派出过人员，也没有再和两区联络过，加上掩体谜一样的黑箱属性，会採取什么样的行动，大家心里都没底。 最坏的打算，就是掩体实际上掌握着针对叛乱的杀手锏。到时候，两区和掩体的战斗难以避免。 一旦开战，物资的紧缺是必然，聚集地也肯定会随之变化。 从这个方面考虑，两区也不得不主动向外开拓了。 随着a区的整体目标开始向开拓聚集地倾斜，特动队在a区的地位水涨船高。 这一次的常规会议特意留出了后半场的时间，让方栩予给所有中层以上领导人员报告行动成果。 同时，宣布对外拓展部成立。 「下面，让我们欢迎特殊行动队队长方栩予上台，为我们介绍特动队组建以来的战绩！」 方栩予走上台去，和特动队初亮相的时候不同，这一次的掌声明显多了些。 望向他的那些目光也少了许多轻蔑，各自变得复杂。 台下隐隐响起了各种议论。 「当初都以为组建特殊行动队是方栩予好出风头，没想到他是深思熟虑。」 一个部长说道。 「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一些重要消息？这些信息要是公开化，恐怕很多人都会贊同开拓野外，怎么会偏偏让他一个人抢了头功？」 「方栩予背后当然有人。他在a区这么多年，表面上没有大幅度升职，实际上里里外外都歷练过了，在士兵里风评很好，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的。」 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看他就是方派的支持者特意磨出的一把剑……十年磨一剑啊，现在正好展露锋芒了。」 「当初方派倒台的时候只剩他一根独苗，之后常年只能在前线作战，恐怕也是受了家族影响。」 「都知道常家那几个人暗地里护着他，可是碍于过去那些事，也不能弄得太明目张胆……这一回，常家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我听说方栩予之前重伤失去了那部分记忆，根本不记得家族那些事。」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还记得，怎么可能安安心心为了集体去作战？」 「换成是我，早就对那些人恨之入骨、恨不得丢出去让异变物分食了才好。」 「呵，你还以为他是意外失忆？」 「他不记得这些事，难道只对他自己有好处？」 「你是说，是那些人为了防止他……」 「该不会连他的重伤都是刻意安排的吧？为了藉手术的机会……」 「嘘！这些猜测你心里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了。谁知道旁边还有没有那些人的党羽？」 「嗯……哎。」 说话的人突然思绪万千，到最后，沉重地嘆了口气。 「明明我们的敌人在外部，怎么那会就都把枪口对着自己人呢……」 他摇了摇头。 「现在也好，我们有了新的外部敌人，可算是能够凝聚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自言自语。 「现在方栩予走到了前面，这也是天意啊。」 …… 两个谈话的高官自认为坐在较为私密的区域，丝毫没料到这些对话全数变成了文字，一句句出现在某个队伍的共享面板上。 尤克尤里看着新程序测试的「意外收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们平时也没说过话。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观看的队员，表情都变得复杂。 特动队的阐述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先是方栩予上去做报告，现在则是刘天娥给大家介绍特动队成立后新发现的异变物。 其余队员坐在前排待上台的区域，正在集体摸鱼。 ——谁想到摸出了这样的鱼。 「队长……队长真是美强惨啊！」 陆芝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唐泽看向官殷见：「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吗？」 官殷见比方栩予还大几岁，看起来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些事的。 「我依稀听说过a区有一阵子派系斗争挺厉害的，最后以某一派势力胜出告终。这些斗争都是暗流涌动，我们作战队员是接触不到的。」 官殷见摇了摇头。 「刘姨可能听说过一点……哦，陆家也是世家，说不定也知道一点。」 陆芝抬起头：「嗯？」 「那好办，我马上问问家里的长辈。」 「——包在我身上！」 官殷见赶紧按住了她。 「还是别了。听起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而且事件余波还一直持续到现在，大家都讳莫如深，就不要再徒生事端了。」 「再说了，如果这对于队长来说是个创伤，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 第152页 陆芝不太愿意，又看向了唐泽。见唐泽的眼神也在默默贊同官殷见的说法，这才撅着嘴点了点头。 「唐泽，你是和队长最亲近的人，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官殷见反过来问道。 唐泽下意识地想反驳一下「和队长最亲近」，然后又发现无法反驳。 「我来a区时间不长，亲近也只是这两个月的事情。队长服役这么长时间了，大概过去有更亲近的人吧。」 唐泽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方栩予应该只是失去了一小部分记忆，以至于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在那之外，他过往相熟的人、共同经歷的记忆应该很多，可是从没在他口中探听到一点痕迹。 方栩予又是那么……那么容易和人亲近的人，恐怕过去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自己来a区也才两个月，十年有多少个两个月，他身边足够有多少个…… 「唐泽？」 官殷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想到什么了？」 唐泽回过神来。 「没什么……」 「我看队长的平时意思是队里的事情尽量不要扩散，和亲朋好友之间也不要谈论比较好。」 「今后盯着特动队的人会更多，以往都是队长维护我们，我们自己也要多注意点才是。」 陆芝勐地点点头。 「从今往后，队长就靠我们守护！」 唐泽看她是彻底打消回去问长辈八卦的念头了，松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这些事……也实在是令人在意。 常方印那天也提到过方栩予忘了什么，那么他应该清楚这些事的始末才对。 不……就算常方印知道，也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唐泽甩甩头，把这些念头甩掉。 正想着，面板亮了起来。 「尤克尤里：」 我们以前入侵系统，好像找到过类似的记录哦。 三双平静下来的眼睛突然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目光里像是点燃了火。 「你们看到什么了？」 「是谁搞的？快把名单放出来！」 「我们悄悄地去搞他们，帮队长报仇！」 话音刚落，三个人对视了几眼，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然后他们又同时咳嗽了一声，假装不在意地和尤克尤里拉开了距离。 「咳……如果能在不惊动外人的情况下得知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坏处。」 官殷见说道。 「这事也不需要让队长知道。给人使绊子这点小事，我们几个还是够的。」 陆芝一下子站了起来，比了一个「势在必得」的手势。 「沖啊，特动队——！」 她的动作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连台上的刘天娥都停了下来，和方栩予一起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她。 「呃，那个……」 「刘姨讲得太好了，对，我给您鼓掌！啪啪啪啪……呵呵呵。」 陆芝一脸尴尬地坐了下来，好在并没有耽误什么进程，会议继续了。 接下来大家都收敛了一点，话题转移到面板上继续。 「尤克：」 当时我们收集到的记录被管控了，估计后来他们都销毁了。 「唐泽：」 你们现在还可以入侵其他部门的系统吗？ 「尤里：」 我们被抓之后各部门系统可是全方位升级了哦。 不过没关系，我们也全方位升级了。 「官殷见：」 会不会有暴露风险？要是不小心牵连到队长就不好了。 「尤克：」 有安全的入侵方式，可是效率也会降低，不一定能找到。 「唐泽：」 慢点没关系，首先保证不会牵连队长，实在找不到也没事。 「陆芝：」 所以，我们是决定背着队长调查这件事了吗？ 面板上沉默了一阵，接着同时亮起了几行话。 「那当然！」 「保护队长，人人有责！」 「沖他的！」 「唐泽：」 那我们暂时就这样决定了。 要不要拉刘姨入伙，我们后续再商量。 「尤里：」 听小绿萝的！背着队长擅自行动这件事你最有经验！ 「唐泽：」 …… 正讨论着，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目光似乎也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这片区域。 几个人从摸鱼中抬起头，对上了方栩予望过来的目光。 紧接着，一束聚光灯「啪」地打到了唐泽脸上。而刚才凑在一起的其他队员，这时候竟然齐刷刷蹲下了！ ……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呢。 「下面，我想为大家重新介绍一位队员。」 「他有着罕见的勇敢和责任感，遇到危险总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更有着卓越的随机应变能力，和对趋势的准确预判。」 「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行动队员，也是我每次行动最得力的伙伴。」 「前面所介绍的新异变物的发现，以及『五色石』基地的发现，他的功劳都要占一大半。」 方栩予一口气说完，温和地看向唐泽。 「因此，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唐泽，请你上台来。」 第153页 唐泽浑身僵硬。 表彰会……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还没等他想出要怎么当众婉拒，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蹲在旁边的几位同事热情地伸出手，一路推着他的腿到了台边。 接着，方栩予一把夹住他的腰，把他提起来，放在了讲台正中央。 唐泽：「……」 真是谢谢你们，配合默契的贴心同事和贴心队长。 灯光晃得他有些眩晕，台下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啊这……这是作战队员？」 「说是b区特选的，可这资质看起来也太差了吧？你看他站着都费劲的样子。」 「之前好像介绍过，是哨兵嘛……哨兵不都是基因异常最严重的那批人吗，啥都干不了，只能用身体去检验污染。」 「他能干什么？顶多是在方栩予进入任务场之前帮他探探路。」 「唔，怪不得方栩予去了高危区身体还没什么影响呢，原来是靠这位啊。」 「看他现在这样子也撑不了太久，现在象徵性表彰一下，没用了就会被丢回b区的。」 「那他为了留下来还不得狠狠卖命啊。」 「真可怜。」 …… 这些尖刻的话语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台下特动队员的面板上。 几个人气极了，但又不好直接站起来反驳，一个个都涨红了脸。 议论声越来越响，几乎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台上。 唐泽垂下目光，暗暗握紧了拳头。 方栩予的眼中满是不悦。 他走到唐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正要开口，不曾想旁边传来了出乎意料的声音。 「队长才没有你们这些龌龊的想法！」 唐泽突然抬起头，用音量不大、但足够坚定的声音说道。 「队长从来没有这样看待我们！」 「他和你们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方栩予一愣，手也停在了空中。 他看着唐泽因为鼓起勇气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瞬间变得慌乱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用力搂住唐泽，全然不顾后者因为他的举动变得更加僵硬。 「哨兵是一个勇敢而奉献的队伍，他们承担了最危险的工作，换来了两区其余工种的行动安全，在座的没人有资格轻视这个队伍。」 「唐泽在b区作为哨兵时就有着出色的成绩，加入特战队后，更是表现出了更多优秀的作战素质。这一点，即便在我过往带过的所有作战队员里，都是十分罕见的。」 台下许多人眼中还有质疑，却没人再议论，只是带着各自的想法望向别处。 方栩予手上突然用了劲，把唐泽往前面一推。 「今天的会议上，我还要宣布一件事：唐泽作为b区哨兵，已经正式退役。」 「经过两区协商，他的军籍併入a区，成为一名初级作战士兵。」 他看向唐泽，眼里像燃着温暖的火。 「从今天起，唐泽将享受一切《a聚集区法》规定的权利，并受到《a聚集区法》的保护！」 第73章 「不是挺合适的吗？」 「常管理长，什么事这么高兴？」 会议台下的高级官员座位区响起了议论声。 常方印毫无情绪的目光转向一旁：「徐部长从哪里看出我高兴了？」 「和常管理长认识这么久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徐部长说道。 「方栩予有今天的成绩，常管理长也该高兴了。」 常方印淡淡地看了他一会，收回目光。 「我监护他也就两三年时间。他那性子哪里服管，当初把我折腾得够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好不容易摆脱监护任务，我才真是高兴呢。」 常方印说道。 「我管高危任务区，和他也就偶尔有些工作上的交集，其他时候他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不熟。」 徐部长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 「不过，没想到方栩予会为了一个b区哨兵这么大费周章。」 「调来a区就不容易了，现在直接让他成为a区籍，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啊……也不知道方栩予用什么条件做交换，真是捨得。」 常方印没有回答。 「那个哨兵会被人议论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着那么瘦弱，明显就不是作战队员的料子，倒是挺白净的……单说脸蛋，也算是好看的。」 徐部长自顾自往下说道。 「只是站在方栩予边上，看着就不太合适了，好像两个人有什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是挺合适吗？」 常方印打断了他。 「我是说他这副需要时常照顾的样子，被质疑能力也很正常嘛。要是换个跟方栩予一样强壮的，就不会被议论了。」 常方印的神情松弛了一些。 「b区那个环境，谁去都得瘦弱，何况他执行了那么多次高危任务。」 「a区空气好，胶囊里多泡泡，吃的补补，过两年就好了。」 徐部长点点头。 「不过，也没想到他刚才敢在台上说那样的话，b区人对a区不是都唯唯诺诺的么？」 「人不可貌相啊。」 第154页 「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队，方栩予挑的，你指望他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 常方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冷笑，但眼底分明有些暖意。 「都一样的德性。」 他回想起方栩予当初求他的场景。 - 「我看你就是一时昏了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做到这样？」 常方印说道。 - 「老常，话可不能这么说。」 方栩予回答道。 「有些人相处十几年，依然像陌生人一样。有些人认识几天，就像认识了半辈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对他就有这种感觉：我们一定是同路人。」 - 「那为什么非要让他加入a区籍？你知不知道要想上面答应这事，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 「如果他还是b区籍，可能永远没法真正安心。我不希望他每一次出任务，都带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赶回去』的心理。」 「我想让他知道，我是认可他，不是利用他。」 「还有……」 方栩予短暂地垂下目光，接着又看向了别处。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这样保护他，他也不会被随意处置。他会受a区的法律保护，好好留在这里。」 -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有天会不想干了？」 - 「哪能呢！我随口说说，这样保险嘛！」 方栩予又恢復了寻常的神情。 常方印翻了个白眼。 - 「我忙着呢，你出去吧，别耽误我工作……」 …… *** 「方栩予：」 睡着了吗？ 面板上冷不防地跳出一条消息，吓得唐泽一个激灵。 当时在台上脑子一抽说话的回忆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在胶囊里一个人待到天荒地老，永远不要见人。 「唐泽：」 睡着了。 「方栩予：」 我在门外。不过既然你睡着了，就不打扰你了。 唐泽关掉面板，打算假装自己已经睡死过去，明天再说。 他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几分钟后，又把被子掀开，起身去开门。 开门前的一瞬间，他想，方栩予应该回屋了吧？ 下一秒，门刚开启一条缝，就被一只手推开了。 方栩予靠在边上，一副就等着他来开门的样子。 「哟，睡着了？衣服倒是换挺快嘛。」 唐泽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常服，眼神一飘。 「……队长。」 「怎么，不方便我进去说吗？」 唐泽低着头往旁边一让，方栩予就大剌剌地走了进去。 他很自然地坐在了自己曾经房间里新搭的床上，然后招唿唐泽坐在他边上。 唐泽低着头慢慢走过去，刚坐下，眼前就「啪」地黑了。 方栩予把灯关了。 黑暗中，唐泽感觉方栩予的手在床上摸索。 紧接着，他的手就被方栩予抓住了。 唐泽：？？？！！！ 「队、队长……」 方栩予没有说话，空气静的可怕。 唐泽又想起自己在台上说的话，一种尴尬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浑身僵硬，连唿吸声都似乎变得刺耳起来。 可在这种情况下，方栩予手掌的温度还一阵阵传过来。 如果现在开着灯，一定会看到同样炽热的目光盯着他。 唐泽尴尬得快要把头埋进腿上了，试图悄悄抽出自己被紧攥着的手。 「等等。」 方栩予按住了他。 过了一会。 「哎……亮起来了！你看到了的吧，星星！」 「呃……嗯。」 唐泽抬起头，看到那片已经变得熟悉的星空，心情松弛了一些。 「以前我就喜欢关了灯，坐在这里看星星，能看好久。」 方栩予说道。 「特意留给你的，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 听到方栩予一如往常的语气，唐泽慢慢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片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星河，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坐着。 方栩予突然开了口。 「今天会议上……你是在维护我吗？」 唐泽身体一僵，那种刚说完就后悔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队长，是……是我多此一举了。」 要不是被方栩予拉着手，他早就把床单抠出洞来了。 黑暗中，他听到了方栩予的笑声。 「正常人听到别人轻视自己，不都是维护自己的尊严么？」 「你倒好，关心他们把我想成什么人。」 唐泽尴尬得脸都烫了。 审判来了……社死审判来了！ 他拼命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方栩予更用力地拉住了。 「我很开心，真的。」 方栩予认真地说道。 「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维护过我。」 「……队长？」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去当别人的依靠，去尽力保护我在意的人。为此，要变得足够强大，要不停往前走。」 「这感觉挺奇怪的……我带过很多队伍，从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大家明明都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冲锋陷阵，但有时候又感觉我是自己在走。」 第155页 「我必须一个人站在前面，向一面旗一样，他们才会安心。」 方栩予轻轻摩挲了一下唐泽的手指。 「可是现在好像……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了。」 「特动队的每个人都和你站在一起，队长。」 唐泽说道。 方栩予又笑了一声，声音柔和了起来。 「我知道。」 「但你不一样。」 唐泽还想说什么，方栩予又自顾自打断了这个话题。 「不说了。」 唐泽心想，既然方栩予自己提起来过去的事，不如就顺着问下去。 「队长在a区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只是听说队长服役的时间比较长，应该认识很多人吧。」 「哦。」 方栩予松开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成功定位到了唐泽的后脑勺，按下去揉了揉。 「怎么突然好奇起来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是窥探队长的隐私。」 「有什么关系。想知道就问，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本来我们作为搭档就要互相了解的，这样才会配合得好。」 方栩予拍了拍他。 「你服役时间短，经歷我基本都清楚。倒是你从没问过我，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 之前也确实不太在意。唐泽心想。 「说到亲近的人……服役以后是老常一直带我，他就算是我的亲人了吧。」 唐泽眨了眨眼睛。 他想起会议室那个部长说的「暗地里护着他的常家」，看样子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老常是a区真正的老人，我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服役很多年了。」 「他的大名带个『方』字，说是他母方的姓氏，所以姓方的都和他有点血缘关系。」 方栩予说道。 「我刚进a区的时候，他下来巡视新人。看我年纪小，加上和他有些渊源，就叫我有什么需要帮衬的问题可以去找他。」 「我那时心想：我才不需要谁帮忙呢，我能靠自己的本事把想要的东西挣了。」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我就靠本事惹出了一堆乱子，弄得他焦头烂额的。」 「他气不过，就申请和我原本的监护人互换了，我干什么他都要管。」 「后来我才知道，以他的级别，原本不需要做监护人这种工作的。」 方栩予似乎陷入了回忆，沉默了一阵，突然笑出声来。 「老常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嘴上凶你，实际上你说的话都放在心上。」 「有些不太合常规的，他觉得有道理，也会想方设法帮你办，办完以后又假装和他没关系。」 「别看他老是装模作样地训我，还让我犯了错千万别提他。可我知道，他心里和我站一边的，也就是表面上不能太明显而已。」 「好在后来我立了几次功，也算是给他长脸了。」 看起来常方印的确是有意培养他。 唐泽想道。 不过对于他的家族「方派」，方栩予又留着多少记忆呢？ 于是唐泽小心地问起了他血缘上的「家人」。 「家人？家人都在掩体里，谁记得是谁啊？」 方栩予揶揄道。 「怎么，你想家了？」 「没有……我也不记得家人是谁，怎么会想呢。」 唐泽赶紧说道。 「我只是在想，大家离开掩体后都会被清除过往的记忆，或许我们曾经有过很亲密的家人、朋友……也或许根本就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还会想念自己毫无印象的家人吗？」 「这是个好问题。」 方栩予说道。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明明没有对于过去的记忆，忘记了自己来歷和与他人的联繫，却又被要求为了这些人战斗。」 「艰苦的环境或许会激发对这部分未知记忆的嚮往，但时间久了，这份嚮往就会被沖淡。」 「人们不会愿意为了素未谋面的『家人』牺牲，相反，他们只会更关注眼下的自己。」 他嘆了口气。 「这个现象随着服役时间增加，表现得就尤为明显。a区的老人很多，比我服役时间长的大有人在，这些人的声音渐渐形成了主流，影响了整个聚集区的价值观。」 「不管爱人类教育怎么宣传，这还是很难阻止的变化。」 「总有一天，我们会和掩体分道扬镳。」 他突然抬起眼，声音也坚定起来。 「真正阻止这件事的方法，只有一个——」 「找到一个地方，让所有人都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唐泽突然理解了方栩予，为什么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扩大探索区的地盘，还要拓展到整个星球、甚至星球外。 因为只有资源充足，不再有恶劣的生存竞争，才能让所有人——无论a区、b区、还是掩体——都没有隔阂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在他做到这件事之前，掩体和聚集区的嫌隙已经变成了裂痕，还不知道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现在这个节点，可能是危机，也可能是机遇。」 方栩予说道。 「我们要趁两区开始转变目标投入精力的机会，抓紧开拓。」 第156页 「所以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忙碌……嗯，不过我想你不会介意这个。」 唐泽「嗯」了一声。 他巴不得多去外面的重污染区域待着。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脸旁。 「怎么今天突然问这么多关于家人的问题？在队里待得不开心？」 唐泽勐地摇摇头。 「不是，没有。」 「我还以为你是在队里没有归属感，才产生了思乡情绪呢。」 「但想想也不应该啊……在我这怎么都比在别的地方好点吧。」 「嗯，在队长身边……在特动队很好。」 「嗯哼！那可不！」 方栩予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 「特动队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唔，那你们也是我的家人，再加上老常……哈哈，人还有点多呢！」 「那队长之前带过的队员们呢？」 唐泽的语气里有一丝微妙的酸涩。 「队长的『家人』应该遍地都是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 方栩予对他的态度毫无察觉。 「a区带队是任务制。这段时间有什么任务，就集中选一批人参与，和你们以前的模式有点像，区别只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都是固定队伍罢了。」 「但是任务结束，队伍就解散了，下一次任务期才会重新召集。」 「每次任务的目标不同，选拔标准也不一样，不一定能见到之前的队员。」 「我记性不大好，那么多年下来，带过的人只有一部分能叫上名。还有一些就是看着眼熟，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方栩予说完，又用力晃了晃唐泽的肩膀。 「你们是我翻遍两区一个个选出来的，我可是打算和你们组队到天荒地老的。」 唐泽的目光柔和起来。 「那这么多年下来，队长都没有其他特别在意的队员喽？」 他以为方栩予也会那样干脆地说「没有」。 然而，方栩予却沉默了。 唐泽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勐地一缩，唿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许久，方栩予都没有再开口。 唐泽的眸子一点点凉了下来。 「队长，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有些累了。」 方栩予慢慢收回了手。 「好，你睡吧。」 第74章 「我们是——」 【来自「守护队长大作战」群聊的消息】 「尤克：」 我们找到了一些经过特殊处理、或者被删除的记录碎片。 可能会和队长有关。 在唐泽看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组建的群聊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方栩予后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折回来紧紧搂住了他。 然后说了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唐泽没有再回答。 联繫到方栩予的态度，还有从常方印那里得到的暗示，很容易猜到方栩予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所以他那样一次次不顾一切地救唐泽，只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而已。 不管是唐泽、是陆芝、是叶序……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位置，方栩予都会这样珍惜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方栩予走出去后，唐泽直接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 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那片星光。 群聊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在半夜，看来这才是尤克尤里的常规工作时间。 「尤里：」 已删除档案里有j98年一次重大事故的医疗记录，具体受伤的部分已经缺失了。 j98年？正好是五年前。 唐泽想道。 「官殷见：」 是队长受的伤？ 「尤里：」 不是。记录里的人员编号无法查询，两区都没有这个人的档案。 「尤克：」 但是队长在j98年也有治疗记录，其中有一次脑部修復。 唐泽看到这里，突然眼皮一跳。 脑部修復——就是让方栩予失去部分记忆的「修復」么？ 「官殷见：」 还有别的吗？ 「尤克：」 关于队长的没有了，倒是有其他很奇怪的。 j98年，有很多人都接受了脑部修復。 「官殷见：」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每个人在离开掩体时都经过了脑部手术，清除掉过往记忆。在特定条件下，可能会激发出后遗症，这时候就需要通过手术进行修復。 脑部后遗症主要表现在各种大脑功能紊乱，可能被极端环境激发。 长期处于没有变化的封闭环境里，也容易出现紊乱。 a区出现脑功能紊乱的原因主要是后一个，尽管环境比b区好一些，但对于一个正常人类来说，那样的环境也太过单调了。 唐泽在b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手术，是因为出现紊乱通常需要好几年时间。 而b区的平均寿命还达不到紊乱条件。 「尤里：」 可是这一年接受修復手术的比例大大超过往年平均水平，有好几百人。 「官殷见：」 一年好几百人？这都算是重大事故了吧？什么原因？ 「尤克：」 不知道，没有搜索到和起因有关的记录，可能被删得太彻底。 第157页 「尤里：」 官殷见，手术记录里也有你的名字。 「官殷见：」 …… 群聊到此为止，似乎是因为另一个群里开始发消息了。 【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的消息】 「方栩予：」 今天復工了哦，办公区准时集合。 唐泽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他走出卧房，看到方栩予站在厅里，见他出来，似乎有些犹豫。 也许是因为昨晚唐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而方栩予居然没有解答。 方栩予的眼里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接着又想往常一样清亮起来。 「准备好了吗？」 唐泽移开了目光。 「准备好了，队长。」 方栩予看着他的身影，似乎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准备好了就好。走吧。」 一路上，唐泽都走得很慢。 过去他走得很慢，是因为虚弱或者假装虚弱。 但这次，他是希望方栩予能先走，让他一个人待着。 可是方栩予只是陪着他慢慢走，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 快走到办公区的时候，方栩予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回过头看向唐泽。 「我……」 「方部长？！」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方栩予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和唐泽一起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啊，你是……」 「方部长还记得我！」 说话的人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我是叶序！」 「早上好，叶序士兵。」 方栩予笑着打了声招唿。 「怎么，今天有新人？」 没想到叶序抿紧了嘴，突然涨红了脸。 「报告队长，今天没有其他新人。」 「我……我就是新人！」 「……？」 叶序一个立正敬礼。 「方部长，对外拓展部新部员叶序前来报到！」 话音刚落，唐泽和方栩予同时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许久后，方栩予才缓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是吗，欢迎你加入对外拓展部这个大队伍。」 「是！唯方部长马首是瞻！」 「精气神不错！去忙吧。」 「是！部长！」 叶序答应着，脚却一点没挪动位置。 他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出神地望着方栩予。 不得已，方栩予只能带着唐泽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叶序久久望着他的背影，等到两个人消失在楼道很久，他才回过神来。 「等等，刚刚方部长旁边的是谁？」 「哦，是唐泽！他不是和部长不熟的吗？部长和不熟的下属都可以这样并排走的吗？！」 叶序的脸上浮现出憧憬的微笑。 「我现在也算是方部长的下属了，虽然不是特动队成员那样核心的位置，虽然对外拓展部有好几百人……但说不定有一天，我也可以这样站在方部长旁边。」 「不，即便只是天天能看到方部长经过，我也满足了。」 「噢，方部长……」 远处，唐泽和方栩予两个人与其说是遇到了惊喜，不如说是遇到了惊吓。 「对外拓展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成员进来？」 方栩予自言自语道。 「不是应该都派的作战队员吗？」 因为对外拓展部组建得匆忙，在没有过往参考、也没有掩体派出新兵的情况下，部内的成员便决定从其他各部门抽调。 抽调的标准也不是方栩予一个人定的，而是由参加会议的各级官员从自己的下属部门挑选。 今天方栩予让大家在办公区集合，就是想说一下新部门的事，确定今后怎么协调工作。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时间查看部员名单。 遇见叶序后，方栩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泽突然停住了脚步。 「队长，这是……？」 特动队办公区的对面，原本封闭的走廊，此时已经完全被打开，成为了一整个开阔的场地。 而现在，里面站满了人。 见到方栩予露面，对面齐刷刷地立正站好了。 「方部长好！」 百来号人问好的气势，甚至把方栩予吓了一跳。 「呵呵……部员们好！」 「部长好，才是真的好！」 那群人齐声喊道。 唐泽：…… 怎么好像是……来了几百个叶序呢。 方栩予显然也没料到一大早就出现这样的阵仗，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对外拓展部的组建效率，在a区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了。 但如此「效率」的弊端，他也很快就领教到了。 生平第一次，方栩予感到在人面前有些不自在。 他推着唐泽往前走去，一进特动队的办公区，就死死关上了门。 大厅里，有五张死灰般的面孔。 「队长，以后我们对面……就都是这样了吗？」 陆芝颤抖地问道。 「咳，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至少我们的办公区还是独立的，大家适应一下，进了门就好。」 「队长，他们之后会每天都这样喊口号吗？」 第158页 官殷见面露难色。 「打个招唿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不……和队长打招唿那句话，他们已经排练一小时了。」 「？」 尤克尤里头顶上出现了公放面板。 其中是一段影像，上面是几个带着绿帽子的人，站在前排指挥。后面是乌泱泱几百号人，跟着他们的指挥一遍遍训练。 「方部长好！」 「部长好，才是真的好！」 方栩予：…… 「前面那几个人是谁啊？」 「说是什么……队长后援会的人。」 「什么会？」 方栩予倒吸一口冷气。 他设想了很多新部门组建可能出现的情况，包括他下达的命令可能不会被执行，所有人都在阳奉阴违…… 可是现在这场景？是在干嘛？！ 方栩予揉了揉眉心，隐隐感觉这个部门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前所未有的阻碍。 做好了心理准备后，他才打开部员名单，大致浏览了一遍。 方栩予：「……」 与此同时，唐泽正在私人面板上回复叶序的消息。 「叶序：」 唐泽！！！我们是同事了！！！ 你是我在部门的前辈，以后要多多指教哦！ 咳，如果有什么关于部长的…… 「唐泽：」 呵呵……队长今天的腰带还是黑色的。 「唐泽：」 你不是负责管理新人的吗？怎么调到对外拓展部了？ 「叶序：」 你不知道吗？a区已经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 所以，上面一直打算把我们部门裁了，只是没找到往哪里安排我们，才一直留着。 现在新部门组建，正是缺人的时候，我们整个部门就都被「推荐」过来了。 唐泽心里「咯噔」一下。 「那其他部员的来源是……？」 没等到叶序回復，旁边传来了方栩予抓狂的声音。 「前运输组资深运输兵，服装管理队二级队员，种植队队员……天气预报专员？！」 「a区哪里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队伍啊？！」 与此同时，对面的大厅正在集体排练口号。 「不管我们过去来自哪里，从今往后，我们生是方部长的人，死是方部长的魂！」 「我们是——」 「对外拓展部！！！」 第75章 烂透了！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高估a区那些官员了。 本以为他们会想着法派间谍过来打探消息，又或者是故意给他们使绊子影响行动。 没想到他们满脑子想着是怎么捂好自己的核心人才，把管辖内耗费资源的闲置队伍都打包丢出去。 这样一来，那些部门原本的拨款并不会减少，每个人都可以过得更惬意。 而随着作战目标转移到开拓上，探索区的常规作战就会减少，主要作战任务也都会转移到对外拓展部头上！ 那些作战领导就可以高枕无忧，悠闲地在a区混过余生。 烂透了！ 方栩予愤愤地想道。 他翻遍了整个名单，a区提供的人员中愣是一个作战部队出身的都没有，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都可以想到那些人怎么对上面汇报的：「你看特动队一个作战队员都没有，说明方部长根本就不需要嘛，我们也是为了更方便他领导部门呀！」 见方栩予沉着脸一言不发，其余队员面面相觑。 「……队长？」 方栩予眼皮一跳。 「没事，新部门的事先放一放，我回去想想。」 他关了面板，神色恢復如常。 「今天大家復工，正好把之前任务的收穫都做一下交流，我们看看后续怎么安排。」 首先是刘天娥向全队讲解关于泥胞的新研究，这部分方栩予和唐泽已经都了解过了。 紧接着，尤克尤里也展示了更新过的模拟作战系统。 他们和官殷见调试了一天，现在泥胞的状态已经很接近实际场景中的样子。与此同时，他们也做了类似五色石试验场入口的地面模拟。 「试验场的入口地面，泥胞的活性很低，几乎可以当作无生命的物质看待了。」 官殷见一边演示一边说道。 「换句话说，泥胞是可以『死亡』的。只要了解其中的机制，我们就能做出对付泥胞的武器。」 方栩予看向陆芝。 她没有开口，脸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眼睛是亮亮的。 方栩予想到她那句「暂时保密」，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些眉目，便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而唐泽却是一脸冷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盯着陆芝的眼睛，好像想从那对棕色的瞳孔里看出什么来。 「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各自忙去吧。」 方栩予笑着说道。 现在，他越看自己的队员越觉得可爱。 虽然他们没有一个是作战部队出身，可都是各自领域精挑细选的宝藏啊！大家在一起互相协作，才能让他这个唯一的作战成员尽情发挥，获得出乎意料的战果。 可是外面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啊！ 方栩予想到那群人起早贪黑排练口号的场景，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第159页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外拓展部也算是两区共同协作的，他可以直接指挥b区的哨兵队。 看来今后作战只能依靠哨兵了。 其他队员都陆续走进洞穴里，大厅里顿时只剩下他和唐泽两个人。 方栩予看向眼前这个哨兵当中的佼佼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突然觉得，这样安排也不错。 「要不要给你做个演讲特训？说不定以后还要你去带后辈呢。」 方栩予说着，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唐泽肩上拢了拢。 唐泽回过头来，目光有些生疏。 「我除了在队长身边站着或者躺着，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恐怕没法胜任。」 方栩予手一僵。 「不过现在好了，新部门成立，队长会有很多哨兵的。」 「他们一定都和外面那些新部员一样乐意为队长效力，让他们围着队长站一圈或者躺一车都没问题。」 「不——部长。」 方栩予心里又一次警铃大作。 唐泽不是已经很信任他了吗，不是昨天还主动维护他了吗？怎么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 一定是因为昨天他没有解释，让唐泽猜疑了，可那是因为…… 「我说过，不管部门规划怎么变，你们永远是我的队员，我身边也只会有——」 方栩予突然收了口，停住了。 唐泽原本有点亮起的目光又一次冷了下去，看向了别处。 两秒钟后，方栩予回过神来，轻轻骂了一声。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他去开新部门的会议！ 「队长，我今天还要去做a区的入籍体检，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唐泽淡淡地说道。 「那么多新部员入职，一定都很期待队长的关怀，我就不占用队长的时间了。」 方栩予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写的「慌」字。 「不是，不行……哎，你先去体检吧，晚上再说。」 方栩予关掉面板上的催促信息，不得已朝门口走去。 「晚上等我！」 唐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一暗。 是啊，方栩予都给他a区的身份了。一个a区人能做到这样，他不是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么，还能要求什么？ 他心里不舒服，不过是因为未来任务参与的人可能太多，不方便他隐藏而已。 反正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留在a区。有了a区籍又怎么样，时机成熟了，他一样要走。 许久未见的阴暗又在唐泽眼里升起。 他不是普通人，他早就在异变的路上了。他除了尽快吸收力量摆脱聚集区，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外出，能量……只有这个是他要考虑的。 想到这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腿朝外面走去。 * 一走出大厅，唐泽就感受到了不远处几道灼人的目光。 他抬头望去，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圈，还勐地震了震。 走廊对面有几个戴着鲜绿色帽子的人，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彩色东西，背对着走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而他们头顶上打出了一片巨大的公开面板，上面轮番展示着方栩予各种角度的特写、半身、全身形象，下面是扭动的几个彩色大字： 【热烈欢迎方栩予部长莅临新部门指导！——方栩予全a区唯一官方后援会宣】 唐泽的眼神向触电一样瞬间弹开，接着他加快了脚步，朝电梯走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唐泽！」 唐泽：……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回过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叶序带着另外几个同样花花绿绿的人跑过来，兴奋地望着他。 「唐泽，你看我们这个面板怎么样？」 唐泽抬起头，看到面板此时已经换了一幅画面。 方栩予的照片被画上了各种彩色图案和文字，旁边还有一些可爱的烟火动画。 唐泽：…… 明明图案是彩色的，可是我却眼前一黑。 「刚才方部长走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把面板放好呢。不过没关系，之后我们就把面板长期放在这里，方部长只要经过就都会看到的！」 「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唐泽：「……」 相信我，他不会开心的。 ……为什么还要往他头上画兔耳朵啊？这合适吗？！ 唐泽控制住表情，看向叶序的周围。 「呵呵……这几位也是新部员吗？你们的工作职责是？」 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怎么看起来比叶序还要不正常啊！ 「我是前服装管理队队员，王能能。」 一个精緻瘦弱的中年士兵红着脸说道。 「我在后援会里负责应援服装的制定，这个绿色帽子就是我的成果。」 唐泽：「……」 谁问你在后援会干什么了？！ 另一边，一个有唐泽两倍宽的双开门大汉探出头来。 「我叫陈就，是资深运输兵。」 「我在后援会的职责是……」 唐泽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抬头望向四周。 偌大的一片新开拓的场地，乌泱乌泱一片——乌合之众。 这些都是a区各部门不要的人，被打包过来再就业的。 第160页 就是这群人，要完成整个聚集区的对外开拓任务。 「唐泽，你的脸怎么在抽搐啊？」 「……」 「呵呵，好像突然有点头晕呢。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工作。」 唐泽扶着额头转过身去，身体突然一顿。 眼角的余光里，闯进一块扎眼的红色。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片刻后，才嘴唇发白地回过头去。 办公区正中站着一个火红头髮的女孩，手中抱着大大的箱子。 在唐泽望向她的时候，她也随即看了过来。 熟悉的面孔，没有生命质感的红色眼睛……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正想着，那眼珠又轻轻地横向震动了一下。 唐泽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这是真实存在的人吗，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反应？明明…… 「唐泽，你怎么了？」 叶序突然拉住了他，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脸色不大好啊。」 唐泽收回目光，却还没有缓过劲来。 「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吗？」 「哦，她啊。」 叶序见怪不怪地说道。 「她是陆家的人，叫陆苾。」 「……陆苾？」 唐泽这才想起来，陆芝好像说过自己是和某个姐姐还是妹妹合宿的，那这个陆苾应该就是陆芝的姐妹吧。 ……怪不得她们长得那么像，之前没听说陆芝是双胞胎啊？ 唐泽舒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有点不太自然，可能是我看错了。」 「那个啊。」 叶序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也正常。她在a区算是挺有名的，因为她是陆家唯一一个不参与武器研制的人。」 「至于眼睛……很简单，因为她的眼睛是义眼。」 「义眼？！」 「她是两区最厉害的义体师。」 「不过，她的精神情况倒是怪怪的，听说是罕见的遗传脑部紊乱症。」 叶序凑近了唐泽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说，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瞳孔的颜色，就把双眼都挖出来，换上了义眼。」 第76章 「这……有点敏感吧」 陆苾淡淡地看着唐泽，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澜。 唐泽不确定这双假眼那天有没有看到他。 不过，他也只是在走廊上探了个头，不至于被抓住什么把柄。 于是他同样冷淡地回望过去，两个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着。 两秒钟后，陆苾的眼球左右颤了颤，接着她便回过头去，抱着箱子离开了。 「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挺厉害的。」 唐泽说道。 「是啊，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唐泽听出了叶序话里的不寻常。 「看起来？」 叶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凑近唐泽的耳边。 「关于陆苾的传言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年龄。」 「有人说她已经服役至少二十年了，服役年龄再怎么放宽，也不可能离谱到让婴儿来吧？」 聚集区内人的年龄也是相对模煳的，不仅仅是因为纪年混乱，还因为所有人都被抹去了掩体内的一切痕迹，只能凭藉基因检测知道大概的基因年龄。 但基因年龄未必就能证明那个人出生了多久，更何况聚集区的人员时常流动、记忆不连贯，更改年龄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她应该和陆芝差不多大吧？」 叶序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地表示「no」。 「有传闻说她比陆芝大十几岁，甚至更多……是通过不断把身体各部分替换成义体，以此保持青春。」 「……这传闻也太夸张了吧？她的举止看起来很自然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陆苾做的义体很厉害的，就像是真的身体一样。」 「a区很多人实际上换了她的义体，但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唐泽愣了愣。 在b区使用义肢很常见，但大多是丑陋的机械义肢。即便是仿真的高级货，使用起来也会产生非自然的卡顿，很容易辨别。 但陆苾身上除了眼睛有些轻微不自然，其他部分和真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仔细想想，他进入a区后，好像确实没有见过明显使用义肢的人。 真的……这么厉害？ 「可是使用义肢不会很难受吗？更何况是替换不止一个部位。」 「哎，我们早就解决义体不适症了。生物部门多年前就研发出了解决不适症的药剂，只要配合使用，一点感觉都不会有的。」 叶序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唐泽，看来你还有很多a区的知识需要科普啊！」 唐泽：…… 那不就是你当初的工作做得不到位！你还好意思说！ 「咳……叶序，你之前的职位接触面很广，是不是知道a区很多事情？」 「那当然啦！」 叶序拍拍胸脯。 「你想知道什么，找我——包打听。」 「嘿嘿，不过关于方部长的事，要是你也能帮我……」 唐泽勐地点点头。 叶序，现在你就是我在a区的人脉了。 不要说队长的腰带，他内衣裤的颜色我都想办法告诉你。 第161页 「叶序，那你知道……」 唐泽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问了几个问题。 叶序的眼睛勐地瞪大了。 「这种问题，咳……好像有点敏感了吧？」 「哦，你不知道，还是不方便告诉我？」 叶序面露难色，接着拉着唐泽走到了角落里。 「我要是帮你打听出来，你能不能……」 唐泽听着，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虽然我和队长不熟，但我既然你这样帮我，我一定尽力做到。」 他「真诚」地说道。 叶序用力点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 *** 【a区基因检查室】 「唐泽士兵，过来录入。」 唐泽正在办理a区入籍体检。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基因检查室。早在他刚进入a区时，就已经被送来检测过了。 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是极度虚弱的状态，只能躺着任人摆布，检测结束后就被丢到了胶囊里。 当时他的基因检测结果，是先天基因40%异常。 基因异常分为先天和后天，「先天」是指出掩体时的基因检测结果和标准值的偏差，「后天」则是指在执行任务中，基因和初始值相比变化的程度。 先天异常通常被视为缺陷，也是掩体划分两区的标准。 但在方栩予看来，这代表罕见的天赋。 而「后天异常」，换句话说，就是异变。 这一项，主要被用于判断人体受污染侵蚀的程度，一旦达到异变临界值，就会被处理到隔离区。 唐泽的先天异常程度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看到这个结果的人通常会惊讶：他居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要知道虫子和人类的基因差别都未必有40%。 而唐泽的后天异常，则又是极为罕见。 不管执行多少次、多么危险的任务，他的异变程度都是以0.1%的速度递增，就像原子钟一样毫无偏差。 目前为止，他的基因后天异常累计达到了2.8%——在a区会让人闻风丧胆，但在b区则是会让人羡慕的异变率。 唐泽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己的基因报告。 在进入a区后，他的异变速度大大放缓了。即便去了五色石两个重污染区域，他也没有明显的异变产生。 这一点也被记录在他的基因报告上。 但…… 唐泽心里很清楚，自己在b区参与过38次任务，因此后天异常至少应该是3.8%。 而现在，异常值比预计少了整整1%。 这说明——他在a区的经歷，反而让异常值降低了。 「sybe，什么情况？」 他在心里悄悄问道。 sybe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异常值降低了不是好事么。」 「你不是异变物么？你的力量越强，我的异常程度应该越高才对啊！」 sybe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 「都说我的存在不会影响你的基因变化了。」 「人类聚集区的检测手段对我是无效的。他们检测出来的异常率，就是普通异常率罢了。」 「肯定是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异常率才降低的吧。」 唐泽：「？」 「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身体健康，你不知道么？」 「我看你最近过得有点太愉悦了，根本就忘了我，我都快饿冬眠了你也不管。」 「有人疼了不起？哼。」 「……」 「也没人告诉我基因异常还能降低啊。」 「让你异常的东西清出去了呗。」 「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睡了，除了吃饭别叫我。」 话音刚落，sybe翻着白眼秒睡过去。 唐泽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起来。 既然按照sybe所说，吸收能量并不会改变他的基因检测结果，那么导致他们基因异常的原因只能是污染当中包含的其他物质。 污染中除了能量，还有什么？ 唐泽思索了一番，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骯脏的、吵闹的东西！ 在近期的任务里，他的确「释放」过体内一些东西：在他和方栩予深陷毛丛菌包围的时候，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同时击破了所有泥胞。 在那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把很多浊气都吐掉了。 也就是说，消灭泥胞的关键……是他体内放出的那些浊气？ 那些阴暗的、不甘的、怨恨的的东西？ 「唐泽士兵。」 医疗人员的声音打断了他。 「检测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唐泽收回思绪，应了一声。 他默默地往门外退去，目光不小心瞥到检测员的面板。 上面一闪而过一行字： 【重点监测对象：方……】 唐泽一愣，正想仔细看清楚，那人就把页面切掉了。 他只能收回疑虑，走了出去。 *** 「方栩予：」 睡了没？ 唐泽看着面板，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有回。 下一秒。 「方栩予：」 出来集合！紧急任务！ 饲养区那片出事了！ 唐泽皱了皱眉头，不确定方栩予是不是在骗他开门。 两秒钟后，他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第162页 「队长……！」 打开门的瞬间，方栩予一只手用力把门撑开，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唐泽，其他人都不能和你比。」 唐泽眨眨眼睛，瞳孔亮得像一汪水。 水里面满是困惑，而困惑的下面，则漾起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队长……在说什么啊？」 「晚点再和你解释。」 方栩予手上用了力，一把拉着他往外走去。 「出事了！」 唐泽瞳孔一缩，这才明白过来，「任务」是真的。 「队长，什么情况？」 「具体还不知道。a区接管饲养区后，在周围设置了污染预警，现在警报被触发了，危险级别很高！」 方栩予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边密封性还可以，重污染的沼泽地更是如此，为什么会突然泄漏？」 「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说不定是有些人自作聪明做了点事，结果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方栩予「哼」了一声，突然横抱起唐泽，拔腿往前跑去。 「这样快点！」 他一路奔跑进了车库，官殷见和刘天娥也才刚刚赶到。 方栩予没有解释，只是一个手势让大家上车。刚等人坐好，作战车就全速发动，朝饲养区直奔而去。 饲养区就在原本的2号医院大楼下方，和现在的聚集区几乎就在隔壁，因此也被认为任务风险较小。 两区在得知五色石事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这里。 按照会议安排，已经发现的五色石场地，暂时不会派无关人员处理，而是会等对外拓展部稳定下来后，由特动队带领调查。 可现在看来，有人按耐不住了。 方栩予拧紧了眉头。 不知道这是两区内部有人为了邀功擅作主张，还是五色石的余部在销毁证据——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太妙。 只能希望警报来得还算及时了。 他们一路绕过b区，直奔医院地下。 方栩予已经来了好几次，算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就赶到了饲养区的入口。 门还是狭窄破旧的，但原本的锁已经破坏掉了，加上了权限识别。 半秒钟后，门应声而开。 门后应该出现的东西，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就是那些悬挂在空中的…… 「！！！！！！」 「草，这是什么？！」 作战车的车灯照亮了空旷，原本应该没有阻碍的地面上，突然冲出了几个诡异的影子。 他们看见作战车的灯光兴奋不已，就像饿狼扑食一样，纷纷手舞足蹈地扑过来。 「异变物？不，还穿着制服……还是人形！」 唐泽看向窗外，不由得一愣。 「那些制服……」 「是b区的哨兵！」 第77章 新的……能量 「哨兵？」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谁派他们进来的？……草，肯定是某些想占功劳的高层。」 方栩予一拳砸在控制盘上。 「他们不知道这地方多危险吗？怎么可以不做处理就放人进来，这不就是草菅人命吗？！」 唐泽的脸色凝重起来。 邀功么…… 当初他们被派去参与那么多次高危任务，以为自己是用生命为聚集区和掩体换取不可或缺的物资，结果竟然可以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 竟然可以……因为想要自己的利益，就可以让这么多人去送死…… 「救……救救我……」 「放弃哨兵，立即撤退！」 「你们……这些『上等人』……哨兵的命就不是……命……」 唐泽的眼前模煳起来，护目镜上仿佛凝上了白雾。紧接着，远处的一个人拧成了诡异的姿势，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黑影扭动起来，变成了诡谲浓雾的一部分。在这其中，又有一个狭长的黑影靠近，越来越近，几乎要把他的视线占据了。 黑……黑色…… 「唐泽，你想不想……」 「把那些所谓的「高等人」、和那些出卖哨兵的指挥官……」 「统统踩在脚下？」 「我……愿……」 「唐泽！」 令人安心的声音穿过迷雾，把黑色撕扯开。所有的嘈杂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现实的一切则重新出现在眼前。 「唐泽，听得到吗？」 方栩予紧紧抱住他的肩膀。 「该死，这次怎么才到这里就有反应了……」 唐泽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车里，他躺着，暖和，很安全……警报的声音。 警报……污染浓度急剧攀升，高危……高危！ 唐泽勐地清醒过来，从方栩予腿上坐起。 这里不是他的第五次哨兵任务，这里是废弃2号医院的地下十八层，是五色石的控制的饲养区！ 他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过去的场景？！ 「唐泽，没事，你继续躺着就好。」 「我会带大家出去的！」 唐泽没有理会方栩予的话，而是自顾自爬起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没事……队长。」 「行……那你坐稳了！」 方栩予陡然加速，作战车做了个急转弯往斜前方开去，避开了一群想要扑上来的哨兵。 第163页 唐泽把脸靠在车窗上，死死盯着外面那些「人」。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还是人。 「他们是异变了吗？」 「该死，为什么污染浓度会突然变得那么高？哪里有污染源？」 几个照明盘接连朝天空发射，终于把这片建筑的中部大致照亮。 作战车避开一群群前赴后继的哨兵，找到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停下。 空中的景象，似乎还是他们熟悉的样子。 无数的残躯，烂泥般的蛇藻，蛛丝一样裹着的种子…… 不对！ 「它们的位置变低了！」 成片悬挂在空中的「景观」，正在缓慢地下沉，这时俨然降到了原本一半的高度。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过久，他们连同外面的哨兵，就会被一起埋在下面。 「种子，落地，发芽。」 唐泽喃喃道。 方栩予回过头来：「唐泽，你说什么？」 唐泽瞳孔一变，转瞬又恢復如常。 他回过头，正想说什么，余光就瞥到侧窗外有道黑影一闪。 下一秒，侧窗突然被整个占满。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贴了上来，隔着玻璃盯着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不过这回盯着他的，并不是一件破碎的防护服，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活人。 那个人在认出他的瞬间，眼里突然像冒出了火，恨不得冲进来把他撕成碎片！ 「是那个人！是那个哨兵！啊啊啊啊！」 他用力拍打着车窗，沉重的作战车都似乎要摇晃起来。 「是他！是他去了a区，坐在里面！」 「凭什么是他！他凭什么不用死！凭什么！」 唐泽感觉胃翻涌起来，不适的感觉涌边全身。 眼前开始出现黑影，像小小的触手，不停地抓挠他的虹膜，啃噬他的神经。 但他……不能退缩…… 作战车飞快地启动了，那个人的身体被一下子甩开，窗外又恢復了干净。 「唐泽，别担心。」 方栩予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还有时间……找到防止饲养区污染外泄的方法。」 「然后，我们回去。」 唐泽点点头，继续集中精力。 他的脑内感受到了很多东西，只要从中挑出线索，说不定就…… 「！！！」 「是他！是那个哨兵！他坐在里面！」 声音陡然响起。唐泽唿吸一窒，转向侧面，正对上那张愤怒的脸。 不同的是，那张脸已经开始融化了。 「你凭什么不用死？我们都是哨兵，我们都是b级人，你凭什么不用死？」 那个人用变形的手敲打着车窗，手掌一边极速萎缩，一边在敲击中碎成泥块掉落下去。 可他全然感觉不到，依然在用越来越短的残枝敲打着厚重的车窗，试图把里面的人拖下去。 「你出来，你出来！我们要一起死，你要和我们一起死！你不能坐在里面，你是哨兵，你该死，你该像我们一样死……」 「被鄙视，被抛弃，化成烂泥被踩在脚下……」 「我们一起融化，一起腐烂，一起沉积在这里，不分彼此……」 「人人，死而平等。」 唐泽脸色煞白。侧窗上倒映出他的侧影，和外面那个已经看不清面孔的哨兵重叠在一起。 他知道，这些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他也终于明白，那些夹杂在能量中的污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记忆么？不，不仅仅是。 外面这一个哨兵，代表的只是他自己么？不，他是无数哨兵的愤怒，是这片饲养区所有腐烂成泥胞的人的愤怒。 他们的怨气被密封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像是沼气一样，不断发酵，不断膨胀。 对，这种污浊的东西，也是一种能量。 但它和sybe所需要的干净的东西不同，是一种能够无限滋长的东西。即便封闭这片场地，不再往里增加「材料」，随着时间的增长，还是会越来越多。 而当它们遇到同类的时候，就会瞬间引起他们的共振，把他们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唐泽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但他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面孔，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不管是当初扑上来的残破防护服，还是现在这个已经异化的哨兵，他们之所以会盯着唐泽攻击，原因很简单—— 因为唐泽也是他们的「同类」。 他和他们，有着一样的愤怒，一样的怨恨。 这种怨恨，就是另一种强大的精神污染能量。它可以穿透物理屏障，直达同类的大脑，引起他们的共振，引发他们心中的怨恨，再一起陷入癫狂。 「我，曾经也不甘。」 「但现在……不会了。」 说完，唐泽用力反握住方栩予的手，目光却依然盯着侧窗外的景象。 顷刻间，他的瞳孔缩成针形，绿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作战车依然飞驰着，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样的速度已经把外面所有的「人」远远甩开。 但他们没有看清，在那些人的身体飞出去后，在空中瞬间解体成无数泥点，又在落地的瞬间湮灭。 就像是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光亮绽放的烟花。 第164页 作战车就要冲到建筑的墙体边缘，一个急转弯调头，继续疾驰而去。 唐泽的视线一转，随之看向了没有清理完的另一处。 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绽放起一朵朵「烟花」。那些哨兵还没来得及完成异化，就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几圈之后，作战车停了下来。 「那些哨兵……都没了？」 唐泽回过头，圆圆的瞳孔颤抖着，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受了惊吓还在故作镇定的小猫。 「队长，当时我被救的时候，任务场内也没有看到其他异变哨兵的尸体。」 「会不会……他们也是这样没了？」 说完，他垂下眼，似乎是因为想起往事而难过。 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他终于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解决掉那些泥胞的。 每一个泥胞里面，都包含着污浊的「怨气」，一旦发现抱有同样怨气的人出现，就会用「感应」的形式发动攻击。 这是一种特殊的异化方式——不是通过肢体接触，而是通过精神接触诱导异化。 一旦思想被这些怨气带走，没有及时剥离出来，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异变，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这种异变方式的最终产物，就是泥胞。 至于外面这些哨兵为什么会突然进入这样的异化形式，恐怕是包含泥胞沼泽的内场发生了污染泄漏。 他们和唐泽一样，对自己的命运心怀愤懑，因此在遇到泥胞沼泽的时候，一定会遇到同样强烈的感应攻击。 泥胞沼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一轮又一轮的自我增值，然后又在同一种愤怒的驱使下，把更多的人拖入深渊。 但，狭小的空间积累太多怨气，是很容易被引爆的。 引爆它们的，就是更强烈的、对这种怨恨的怨恨。 在唐泽和方栩予遇到毛丛菌的时候，无意中激发了他心里对这些「同类」的恨意。 于是，他用更强大的精神意志点燃了那个火星，把那些泥胞全都「引爆」了。 「我绝对不会再做弱者。」 「我才不会为了把他们拖下水，就把自己变成一滩深不见的烂泥。」 唐泽在心里冷笑道。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打倒，狠狠地踩在脚下。」 第78章 「sybe，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队长，发现污染来源……是沼泽地。」 官殷见报告道。 「门看起来还是关闭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严，有污染不断从里面泄漏出来。」 「果然，看来他们也进去过那里了。」 方栩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进去就算了，善后都不会处理好，不知道污染泄漏是多严重的事情吗，何况是在聚集区内……」 「算了。」 方栩予虽然愤怒，但对这种情形多少是习惯了。 a区有很多草包作战队长，除了会在b区清扫过的安全场地大肆揽功，别的什么都不行。遇到意外只会跑路，根本不管后面会怎么样。 ——反正善后也是b区的事。 饲养区也是离b区近，就算泄漏也影响不到a区，那些人当然就毫不顾忌。 「队长，我们进去吗？」 「当然要进去。」 方栩予咬牙切齿地说道。 「至少要把门关牢吧！」 刚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看向旁边坐着的唐泽。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在飙车的时候，唐泽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唐泽一般不会主动抓着他。 ——他一定难受极了。 「没问题吗？」 方栩予凑近过去，隔着头盔查看唐泽的情况。 「能撑住吗？」 唐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我只是看到过去的同事，一瞬间有些慌乱，并不是污染的原因。」 他轻声说道。 「队长在，我不会有事的。」 看到唐泽虽然有些苍白，但神色并没有异常的样子，方栩予放下心来。 他用力握了握唐泽的手。 「别想太多，先完成任务。」 「不舒服就抓紧我。」 唐泽点点头，眼底泛出一丝异样的笑意。 他的确应该抓紧方栩予。 因为方栩予是对抗那些污浊怨气的武器。 他发现自己每一次被「感应」攻击，只要方栩予抱紧他、喊他的名字，他似乎就能从那种状态里脱离出来。 方栩予总在那些时候给他一种着陆般的安全感，不是因为错觉，而是因为—— 方栩予的精神能量太高了。 精神能量，是人类从未意识到的一种具像化的能量，它可以抵御精神攻击，反过来也可以用来发动精神攻击。 方栩予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这种能力，更不要说运用——他就像蛇藤一样，只是一个装满能量的容器。 但只要遇到会使用能量的人，这股能量就可以被拿来驱使。 正巧，唐泽就是这样的人。 「sybe，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 他轻声说道。 「啊——欠——」 「什么东西？当然是s级异变……」 「你是个大骗子。」 sybe：「？？？」 第165页 「不是，你叫我起来没有食物也就算了，怎么还进行物身攻击呢？」 「你根本不是s级异变物。」 「说什么因为失去能量丧失了大部分记忆……你不是失去了记忆，你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才是更好异变的路径。你只会不停吸收能量、转换能量，充其量就是个装在异变物身上的发动机。」 sybe：「你这样污衊我，我要去告你的……和你融合后我就没少受委屈，飢一顿饱一顿不说，还强迫塞地沟气，现在还要质疑我s级的身份！」 「我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呜呜呜呜呜……」 「作为发动机，你还是s级的。」 「还是s级啊，那没事了。」 唐泽眼底浮现出微笑。 「你不是异变物，因为即便你吸收够了能量，也不可能再从我身体里钻出来。你只会把我变成异变物，一点点把我的身体改造成需要的样子。」 「而你是最高效吸收能量、转换能量的东西，只要硬体达标，你就能让这个异变物达到真正的s级。」 「只不过——你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能吸收、利用多少种能量，对不对？」 「能量……还有很多种吗？」 sybe心虚地问道。 「是的，大、sy、be。」 「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其实你原本是装载别的什么人或者异变物身上的，只是在那时候不知道怎么被甩了出来，急需找到人寄居对不对？」 「因为你如果不找到一个生命体寄居，就一点用都没有。」 sybe：隐约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咳……那我们的共生关系有任何改变吗？」 「没有。」 「好消息是，你的食物变多了。你到现在都还没有饿死，是因为身边一直都有食物来源——就在队长的身上。」 「真、真的吗？」 sybe恍然大悟，一下子兴奋起来。 「这么说来好像也没有饿到头昏眼花的样子，和你之前在b区感觉不一样哎！」 唐泽：……大sybe。 他没再关心sybe的碎碎念，而是继续思考起来。 精神能量显然不会随时随地向外散发，那么获取精神能量的条件是什么呢？ 包含普通能量的异变物，只需要把它们「打碎」，没有被利用的能量就会自然而然释放出来。 精神能量保存在人体内，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获得了方栩予的精神能量啊。 难、难道是…… 唐泽低头看向自己和方栩予紧紧握在一起的左手。 获得精神能量的方式……该不会是近距离肢体接触吧？！ 「我懂了！队长身上总有一种香香的味道，和过往的能量味道都不一样哎！」 「怪不得他总给我一种五谷丰登的感觉，原来是饭香啊！」 「……」 「我看你看上他的不只是身体好吧！给口吃的比什么都亲。」 唐泽摇了摇头，心想还好sybe和他的身体结合紧密，没法随意拆卸，不然它知道精神能量这回事铁定要跑去和方栩予「结合」。 但话又说回来，sybe和唐泽结合前，是装在什么人/物身上呢？ 那个时候，又为什么……会孤单地出现在他面前？ 唐泽眼底一沉，总觉得那个「第五次任务」当中还有太多没有解开的谜团。 任务场突然变成高危，说不定也和sybe出现的原因有关。 sybe自己显然也搞不清楚状况，很多时候，它的话都语焉不详透着心虚。 它比唐泽知道得多的，无非是认识更多异变物和感知能量相关的事。 ——只能等他今后慢慢调查了。 顶上的「景色」似乎又下沉了一点。 作战车此时已经停在了进入沼泽地的入口外面。 这里的门还没有像外面一样换上识别锁，而是保持原样，看样子是暂时没有进行任务的打算。 为了防止内部的污染外泄，五色石给这片区域安装的也是数层不同材质的厚重隔离门，即便动用武器，也很难用外力破坏掉。 或许那些打算强行进入的人并不清楚这一点，大门上还是留下了部分武器攻击的痕迹。 方栩予看到这幅景象，表情又难看了一分。 得到命令后，尤克尤里立刻操作解锁。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缓缓往两侧打开。 作战车开了进去，穿过第一层屏障后，第二层屏障随之开启，而第一层则关闭上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最后一层，门却纹丝不动。 「尤克尤里，什么情况？」 「报告队长，门已经正常解锁了。」 「如果打不开……可能是门哪里被卡住了。」 「卡住了？」 方栩予神色一变，眼神变得锋利。 他谨慎地把作战车往后倒退了一点，然后打开了强力探照灯，往门的边角照过去。 门看起来一切如常，即便是缝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快的刺耳声音。 「喀——嚓——」 下一秒，门开始勐烈地摇晃起来。 方栩予早有准备，迅速确定了震动的方向，把探照灯打了过去。 第166页 大门右侧的地面上，阴影正在游动。 ——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出来。 那片阴影十分粘稠，似乎是像果冻的质感。它一边奋力地想从门缝里挤出来，另一头又似乎被什么力扯住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弹来弹去。 「官殷见，确认攻击可能性。」 「我们现在处在两扇门的夹层中间，如果用车载武器攻击门，可能会发生意外。」 官殷见说道。 「最好是……用手持武器精准攻击。」 方栩予没有犹豫，拿上武器站了起来。 「好，你来开车。」 天窗随之打开，方栩予跳了上去。 但他并没有关上天窗，而是从车顶探下身子，双手把唐泽抱了上去。 两个人在车顶上站稳了。 「准备好了吗？」 方栩予轻声问道。 唐泽点点头。 「抱……嗯。」 没等方栩予说完，唐泽已经用力抱紧了。 ——他知道接下来面对泥胞沼泽的精神攻击，死死抱住方栩予才是最重要的。 方栩予把唐泽护在了一个不会被反弹的碎片伤害的位置，然后趁着作战车靠近门边的时候，一个卧倒朝阴影射过去。 与此同时，怀里的唐泽眼中绿光一闪，那片阴影顷刻间化为污泥，流淌开来。 大门沉重地打开了。 开门后的场景，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原本的泥胞沼泽还在，但这片广大的土地上，又被填满了很多东西。 从天而降的菌丝像密布的蛛网，把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都覆盖上了。 蛛网几乎垂到了地面，上面挂着的却不是「种子」，而是一个个鲜红的像是灯笼的东西。 在他们的注视下，一个「灯笼」掉到了泥潭里，红色丝线样的东西随之在泥潭中放射状散开，就像是在污泥中绽放的花。 「丝线」不断蔓延，从这片泥潭蔓延到了另一片泥潭，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像是红色的蠕虫，又像是一根根血管。 「水中……花？」 第79章 蜉蝣 - 「盛放的花，开满水中；肆意的藤，长满山野。」 - 「如果以它们为子弹，那么被射中的人，是否也会像花和藤一样，自由地生长？」 方栩予下意识搂紧了唐泽。 「刘姨，这是什么东西？」 他对着面板联络道。 「应该是种子的另一种产物。种子在不同环境下会产生不同方向的异变，这可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种。」 刘天娥的声音同时传到了两人的头盔里。 「可以先派出无人机採集，做简单的成分分析。」 「队长，唐泽，你们先进车里来！」 官殷见焦急地喊道。 「外面的污染比之前还重，又有泥胞和新型异变物，在车顶太危险了！」 方栩予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看向唐泽。 唐泽摇了摇头。 「现在进出会让外界污染进到车内，要是我们四个人都出问题就不好了。我和唐泽还可以，等到万不得已再说。」 「你们俩先保证自己能够正常工作，注意氧气消耗。把情况同步给指挥部，让他们快点增援！」 唐泽被方栩予护在怀里，视线却在四下查看。 污染并没有比之前加重——在除去精神污染以外，这里的污染值并不算太高。 毕竟这里是早已废弃的试验场，主要的能量都被转移走了。 上一次，对他们造成主要影响的是沼泽中的泥胞。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唐泽谨慎地把目光投向从天而降的蛛网。 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沼泽地上方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除非当时在他们离开后，五色石又一次进入这片基地做了些什么，否则这些东西的出现就很难解释了。 这一片的蛛网比门外的地方要更粗、更密些，菌丝之间的连接点也更多，仿佛大写加粗地告诉他们这是「升级版。」 「升级版」的产物，就是挂在蛛网间的一个个「红灯笼」，像是花苞，又像是果实。 它落地的时候，泥胞里便延伸出千万根红丝，不知道是开花，还是扎根。 几枚照明盘朝天空发射出去，有的一头撞进蛛网，牢牢地挂在了上面。 「……」 灯光照亮后，原本的阴影便显出了原型。 蛛网有几处密集的节点团，茧一样包裹着什么东西。 要不是有一处节点团的一角露出了没有完全被菌丝盖上的防护服，他们恐怕很难发现有那么多士兵被裹在天上。 这是b区哨兵队最新版本的防护服，和外面那些异变了的穿着一致。 是同一批人。 「他们也进了这里？」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那这些种子和菌丝，该不会是他们经过外面那片区域的时候带进来的吧？」 唐泽眼里一暗。 种子遇到土地就会扎根生长。 五色石特地把泥胞和种子分隔在两个区域，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它们放在一起，可能会特别危险。 作战车不动声色地往前开。特动队进出过这片区域两次，对地形的採集数据趋于准确，避开沼泽地不算太大的问题。 第167页 这里的沼泽似乎不会自己移动、旋转，和后来他们见到的地方相比，可以说是死气沉沉。 「报告队长，前方沼泽有异物露出来，经过分析应该是……b区的运输车。」 看到头盔内的消息，唐泽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b区没有作战车，只有运输物资和人员的运输车。一般来说，哨兵执行任务的时候，运输车会把他们送到任务场外，让他们徒步进去探索，任务结束，还能用的哨兵就会被运回b区。 不能用的那些，会被运输车运到隔离区。 运输车，哨兵蜉蝣一生的载体，每次开往的都是不同的命运。 「看来他们是直接把运输车开进来了……下车的那些在外场异变了，其余在车里的继续往前执行任务，没想到遇到了沼泽。」 「顶上的那些……大概是从车里爬出来求生，又被菌丝裹住的吧？」 唐泽突然「啊」了一声。 他想到了b区有些运输车是由a区的淘汰作战车改造的，这种车型的特点是底部有挂钩可以装载货物，但是有隐患，比如会无意间勾住地面的异变物，把它们带到聚集区里。 曾经a区因为这种意外，导致了现在的整个饲养区区域被污染废弃。而现在，那些哨兵又因为驾驶同款改装的运输车，把外场的菌丝带了进来。 好像是……冥冥之中的轮迴。 「那些哨兵还活着吗？」 方栩予问道。 「很难说，但死亡或者异变的概率更大。」 「有没有办法採集？或者我击落上方的菌丝，派出无人机远程探查一下。」 「可以尝试。」 「……队长小心。」 方栩予护着唐泽蹲下，迅速搜寻了一番，确定了远处的目标。 一道冷光从他手中的枪管射出，没过多久，目标位置的菌丝髮出了同样的闪光。 被裹住的哨兵「茧」重重下坠了几下，停住了。 方栩予见攻击有成效，立刻对着主要承重的菌丝连续开枪。哨兵茧又往下坠了几次，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裹住他的菌丝慢慢失去了活性，一下子消弭开，一个完整的哨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有人形。」方栩予说道。 「生命监测。」 「生命监测有反应，但十分微弱。」 「好，那我把其他人也放下来，到时候让救援队做好准备。」 「……支援的还没来？」 「他们回覆说因为是夜晚行动，所以a区作战队员都在熟睡，集合要花的时间比较长。」 「藉口吧……别管他们了，联络b区。」 「他们离得近，来得快些！」 「b区已经到2号医院外了，但是说被挡在了门外。」 「门……门怎么了？不是权限识别就能进来吗？」 方栩予烦躁不已。 「都别管了，我们先完成自己的任务！」 说话间，他又朝着其他几个茧连续开了几枪。 一时间，头顶的蛛网被扯动，像一片变幻莫测的星云。 它们随着哨兵身体的下坠而下坠，有几块被生生撕扯开，像是破败的窗帘。 唐泽的看着远处几个一动不动的哨兵轮廓，不由得疑惑起来。 他们的外形没有任何变化，说明还没有进入异变阶段。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防护服里只是空壳——但这被生命监控否定了。 难道他们真的幸运地既没有异化也没有死？ 他眨眨眼睛，变幻的景象倒映在他绿色的虹膜上，形成一幅诡谲的画。 突然间，他的瞳孔一缩。 不对劲。 ——腐臭的味道，异常难闻。 几乎是立刻，他听到了脑海里sybe的呕吐声。 唐泽唿吸一窒，用力抓住了方栩予的手。 「队长，进车里！」 方栩予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没有犹豫，立刻打开天窗跳了进去。 天窗重新关上的一瞬间，外面的景象陡然变化。一动不动的哨兵，突然间膨胀起来。 准确地说，是哨兵的身体开始膨胀。他们变成了果冻一样黄褐色胶体，不停地向外生长，最终把厚重的防护服都撑裂了。 「……现在的异变物已经能通过生命监测了？！」 唐泽瞪大眼睛，唿吸变得急促起来。 并不是异变物伪装得好，而是在那一瞬间之前，他们确实还是「人」。 可是从「人」到异变物，竟然只需要这一瞬间！这比过往任何异变流程都要快！ 让他察觉到异样的就是那种让sybe呕吐的腐臭——那是骯脏的精神能量。 唐泽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在活人身上嗅到过这种气味。 换言之，当这种味道出现时，对方就不是活人了。 「刚才堵住门的，就是这些人么？」 还坐在驾驶席的官殷见捂住了口鼻。 「怎么会化成这样……呕……对不起，呕……」 方栩予面色凝重，却丝毫没受到任何影响。 他抢过控制盘的位置，飞快地操作作战车倒退，精緻朝入口的门处开去。 而面板的正前方，诡异的哨兵异变还在继续。 唐泽眼见着防护服断裂出几道大口，胶体一样的哨兵身体从裂缝中满溢出来。 上方飘扬的蛛丝粘在黄褐色的胶体上，迅速孕育出红色的花苞。 第168页 就这样一个、一个……哨兵的身体被种满了红色灯笼，像是无数毒瘤。 毒瘤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与此同时，胶体却在极速地变得干涸、粘稠。 那些挂在蛛网上的灯笼状东西，是这些活哨兵的身体培育出来的！ 它们成熟后会落到泥潭里，然后…… 「刚刚的水中花呢？」 探照灯照亮了地面，两侧的泥潭里，暗暗流动着无数的红色花纹，像是潜伏在其中的蛇。 从刚才到现在，「丝线」一直在延伸，已经长满了大半片沼泽！ 「水中花，花生长在水里，而藤长在土里，对吧？」 方栩予一边倒车一边说道。 「不管它们有什么本领，只要不开进泥潭，它们就发挥不了作用。」 唐泽看着飞快倒退的景象，唿吸越来越急促。 那些哨兵离他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点。他只能看见小点上还有无数个更小的红点在不断生出来，流淌到泥地里，绽放出一朵朵鲜花。 他能听到那些污浊的声音在吶喊。 「快去死吧！高贵的a区人，都去死吧babbbb—-—_」 车已经倒退到了门边。 「尤克尤里，快开门！」 方栩予大喊。 「队长，权限已经全部解开了，门也没有出故障，可能是物理原因导致的。」 「什么物理原因？」 「气压……」 「外场的气压似乎突然变得非常大，两侧的出入口因为都是密闭的，现在都被气压压死了，根本动不了！」 第80章 发烂，发臭 车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唐泽意识到，这也是b区增援无法赶来的原因——他们被关在了最初那道门的外面。 气压……密闭空间里的气压一旦改变，内外形成气压差，出入口就会变得异常牢固。 这种情况下除非想办法往里面通气，否则靠强力破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更何况内外两侧都是极其厚重的门……普通的车载武器根本无法破坏它。 方栩予咬了咬牙。 「短时间内有可能解决吗？」 「不知道起因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 「……我们正在监听b区现场的对话和他们官方发出的报告，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寻找通风管一类的设施，试图打开气体交流。」 「引起气压急剧异常的原因还不清楚，推测可能是异变物的原因。」 「贸然打开也有风险。」 作战车一个急剎车，停住了。 「知道了。」 「继续保持监听，有进展及时通报。」 方栩予腾出一只手，把吐的脸色发白的官殷见提起来放到了后车厢。 「刘姨，尽快分析现场异变物可能的攻击方式和弱点；官殷见，制定突围计划。」 「要知道，这里不只一个出入口！」 说完，方栩予用力握了握唐泽的手。 唐泽也同样反握住他，对他点点头。 「好，我们闯过去！」 话音刚落，作战车立刻加速启动，朝着正前方的诡异景象沖了进去。 前方异变的哨兵身体从防护服的破口处不断溢出，粘稠的肢液流到地上，最后滑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像是油脂一样浮在最表面。 这些新鲜的肢液还有微妙的颜色，不像下面沉着的污泥是全黑的。它们缓慢流动着，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们尚还「鲜活」。 随着肢液流尽，没有支撑的防护服重重地一震，跪在了地上，最后一头栽进旁边的淤泥里。 红灯笼则源源不断地从哨兵的身体上生长、变大，接着又随着肢液的消失而瓜熟蒂落，渐渐游满了泥潭，像是诡异的花灯。 作战车的前方，正是这样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最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黑色上面漂浮着黄褐色和红色的混合物，在泥潭表面混合成了诡异的花纹，那是肢液和「水中花」；混合物的上方，又是一颗颗鲜艷的红色，那是尚未成熟的「红灯笼」。 而空中，则是密集得像云一样的白色菌丝，其间还挂着「种子」、残破的防护服和其他什么东西。 这片空间从未被填得这么「满」过。 唐泽握着方栩予的手，先前的噁心顿时消去了大部分。 他从那些刚刚逝去的哨兵身上看见了残余的记忆——或者说是怨念，多少窥见了这一切发生之初的迹象。 因为掩体很久没有再派出人员，哨兵这个损耗大的队伍也开始耗不起了。除了任务次数和密度大大增加，连送往隔离区的异变上限都被悄无声息地提高了。 这次哨兵队的部署和他们推测的差不多。 因为预测危险程度较大，上面已经做好了这一批哨兵全部报废的准备，送来的人都在高危异变的边缘。 而这一次的任务地又分为内外两个场，所以破例派出了运输车，为的就是至少能让一部分人进入内场监测情况。 第一批人在外场下车后，运输车内的人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他们只顾着低头查看地面的情况，甚至没有人往空中照明，因此那些残躯和种子就这么隐匿在阴影里。 直到后来，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叫，他们才集体往上空看去。 ——发出叫声的人，在地上捡到了刚掉落的b区防护服环扣。 第169页 他们因此确认，上方的是消失在聚集区的「人类」。 不知道仅仅是这一幕的精神刺激太大，还是别的缘故，哨兵们似乎集体发了狂。 他们没有武器，只能摘下身上的肩章、名牌往上砸，成功地让许多菌丝断裂，往下沉了一些。 而在这场「作战中」，有的哨兵不知不觉扯开了防护服的接缝，污染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灌了进去。 他们就这样相继异变了。 异变后，下车的人就把目标转向了车里的人，就像他们对唐泽做的一样，追着车发动「贴面攻击」。 这时，外部已经收到了现场报告，却并没有发出撤退指令。 车内的哨兵想要撤退，却发现进来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为了摆脱异变的同伴，他们只得驾车往前，碰碰运气。 前方就是沼泽地的大门。哨兵们不知道怎么打开，只能开着运输车往上撞，但发现门纹丝不动。 就在他们等死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一道、两道…… 山一样的大门在他们面前依次开启，随后又沉重地关上，把那些异变物全都关在了外面。 但，也把他们死死关在了里面。 运输车上裹了菌丝和种子，不知道是被其他人砸下来掉在车顶的，还是挂在了车轮上，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总之，菌丝和种子被他们带了进来。 种子有着极其夸张的自我繁殖能力，在车灯照不到的暗处迅速生长，很快就包裹住了运输车的后半部，还在上方结起了一座白色的高塔。 远远看去，运输车就像移动着的巨大蘑菇。 哨兵们小心开着车，内心已经极度恐惧。 他们看见了当场异变的同伴，也看到「前辈们」的惨状，这种震撼刺激了哨兵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不顾一切活下去！ 但哨兵的人生没有幸运。 半分钟后，运输车一头扎进了泥潭。 他们尝试着加大马力，结果发现只是越陷越深，最后不得已决定爬出车求生。 一些人尝试从侧窗或者后厢门爬出的，结果一出去就沉入了泥潭；其余的从天窗逃到车顶，一头撞进了结成团的菌丝堆…… 只有几个侥倖跳到了坚硬的土地上，但也没有在这片危险环伺的地方坚持多久，最后依然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命运。 最终，菌丝长满了整个天顶，把能够抓住的哨兵全裹了进去。 然后…… 唐泽瞳孔一缩。 不对，他们被裹进去之后并没有立刻死亡或者异变。他们是一直等到特动队进来、方栩予开枪后才发生异样的。 在被裹进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作战车疾驰着，前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变化。肢液和红灯笼大多缓慢地流进了泥潭，可以行车的坚硬地面倒是比较干净。 刚才在他们面前异化的哨兵，这时已经看不清踪影。只是在车疾驰而过的时候，唐泽才从扬起的泥土中看到了骯脏的防护服一角。 那就是祂留下的唯一痕迹。 「队长，初步判断这种『红灯笼』是半植物半动物的异变体。」 「它和蛇藤一样，具有部分主动移动的能力，但是单体的移动性要比需要根系固定的藤强一些。」 刘天娥说道。 「通过观察和採集数据发现，灯笼成熟落水后，会从中生长出无数细长的触手。这些触手具有蠕虫的特徵，可能每根都会有吸食一类的攻击性，也可能含有毒素。」 「除此之外，灯笼虽然没有根系，但是顶部有一个冠体，所有的触手都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推测其中藏有关键结构。」 「所以要对付这种东西，就是瞄准冠体攻击就行了吧？」 方栩予问道。 「对。」 「但是它们的触手太长了，目前发现的最长已经达到了几十米，而且还在延伸……这么多触手漫步开，冠体已经几乎找不到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唐泽悄悄松开了他的手。 方栩予的精神能量太强了，似乎有点影响到感应效果。 松开手后，污浊的气息再次铺面而来，比以前更甚。 那些怨恨似乎通过灯笼花的触手延伸开，布满了这片泥潭，在雾气中缓缓升起，充斥了整片空间。 他们在愤怒，在吶喊，在…… 在流血？ 唐泽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刺痛，勐地低下头。 他身上还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异样的痕迹，看来这痛感是感应带来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刺破，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一路生长进去。 一根根，无数根，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有这种东西……它们放肆侵蚀着，最后交汇在他的心脏。 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停止了意识。 血管里的东西变成了他的支架，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标本，茫然地陈列在那里，似乎会永远陈列下去。 他好像成为了什么植物的一部分，是它的一根树枝，又或者是一朵花。 他好像要被什么驱使，有什么目的。 ……。 他的目的是復仇！是让这一切全都和他一起毁灭，发烂发臭！ 第170页 下一秒，他身体一轻，接着又一重。 他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但由于支架的缘故，他稳稳地站着。 但支架却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它们重新从他的心脏里生长出来，却没有沿着他的血管，而是像蚯蚓一样在他的身体里钻出了新的道路。 许多细小的蚯蚓钻到了同一个地方，但那里没有出口，它们出不去。它们还是在努力着，最后，终于把那个地方顶破了。 他的身体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一下子倾泻出去。 …… 「唐泽！」 再睁眼时，唐泽已经安稳地躺在了方栩予怀里。 幻觉一瞬间消失，那种身体被钻透的噁心和疼痛感却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很难受……但也还好。 「队长。」 他轻声说道。 「冠体……会不会是哨兵的皮肤组织啊？」 「什么？！」 「上皮、或者结膜一类的……那些细线看着也很像血管。」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类动物异变物了。」 刘天娥说道。 「比较低等，但不一定好对付。」 「知道了。」 「官殷见，你有什么进展？」 「官殷见？官殷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官殷见就没有了声音。 第81章 水母 在后车厢埋头研究的刘天娥惊觉过来，赶紧去查看官殷见的情况。 官殷见低着头靠在座椅上，整个脸都在头盔的阴影里。 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更糟。 方栩予看了一眼面板上的数据，骂了一声。 车内的污染值已经升高了30%，可能是因为他和唐泽进来时开了天窗，让沼泽地的污染进来了。 上一次他们经过这里时，虽然也短暂地开过窗，但因为停留时间比较短，外界的污染也没有这么重，因此在离开前都没有出现大的状况。 谁想到，这一次官殷见会出问题。 唐泽转过头去，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刘天娥已经凑近了官殷见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他的头。 官殷见紧闭着眼睛，嘴唇抿得发紫，看样子是失去了意识。 「队长，官殷见可能需要急救，啊——」 话音刚落，官殷见突然睁开眼睛，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刘天娥的胳膊。 他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好像有什么勐兽要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 刘天娥倒吸一口冷气。 「官殷见，好像……要异变了。」 「什么？！」 方栩予大吃一惊，刚想回头查看，就被前方出现的异状逼得只能坐回去操作控制盘。 越往前走，沼泽的地形越破碎，漂浮着的灯笼花和也越来越多，根本无法分心。 后车厢，刘天娥被官殷见死死抓住。他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手就像铁爪一样无法挣脱。 他的头慢慢靠近了刘天娥，瞪着她，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的眼睛只是木然地转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栩予心中的焦急达到了顶峰。 现在作战车不能停下，否则可能直接掉进泥潭里，被那些东西群起攻之。 但如果放任官殷见不管，一旦他在车内异变，对全车人都是巨大的威胁。 如果无法快速逃出去，就只能趁着官殷见完全异变前，把他……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下一秒，他把作战车的速度提到了最高，眼前的景象更加飞快地变化起来。 他必须赶紧冲出去，不能让自己的队员……一定要冲出去！ 正想着，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唐泽从座位上起来，似乎想要爬去后车厢。 「唐泽你干什么！坐好！」 他大喊道。 「车速这么快，乱动很危险……不要去后车厢！」 唐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绿色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水。 「别担心，队长，没事的。」 没有波澜的语气让方栩予冷静下来，先前的慌张似乎也烟消云散。 他看着唐泽的眼睛，点了点头。 「队长放心，后面交给我们。」 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方栩予嘴角。 「好。」 接着，方栩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逃离中。 唐泽从座椅的缝隙爬到后车厢，看到官殷见正在和刘天娥艰难地拉扯。 刘天娥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并没有慌神。她冷静地盯着官殷见的眼睛，双手一边努力和他抗衡。 唐泽抓住了官殷见的手臂，似乎想把他从刘天娥手上掰开。 「刘姨。」 「他的瞳孔收缩程度还处于正常人的范围，体徵也没有明显变化，还有救。」 刘天娥说道。 「他可能有些缺氧。唐泽，你看能不能把他的头盔打开，把供氧给他罩上。」 「我来牵制他的手，你快一点！」 唐泽没有再坚持，松开手，在座椅周围摸索供氧管道。 车内已经关了内外空气交流，氧气本来就有限，如果给他专门供氧，消耗得就更快了。 但好在，罩上供氧后，官殷见似乎平静了一点。他抓着刘天娥的手慢慢松开，只是还在剧烈地喘气。 第171页 刘天娥不顾手臂的麻木，拿起车载的检测设备给官殷见全身扫描了一遍，看到绿色的指示灯亮起，这才舒了口气。 「还好，应该还没过临界点。」 「尽快送去医治，不会有问题的。」 听见这句话，方栩予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车内的存氧已经下降到了35%。 唐泽靠近了官殷见的脸，试图从那副扭曲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他很清楚，官殷见并不是因为吸入了污染的空气才变成这样的。 今天这一路，官殷见表现都有些反常。 上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官殷见全程状态都很稳定。他在把唐泽送上车顶的时候，甚至直接暴露在了沼泽地的空气中，之后依然可以很好地辅助方栩予行动直到任务结束。 但今天刚进外场区域，官殷见就出现了噁心的反应。进入到这片沼泽地的时候，甚至开始呕吐。 官殷见是前作战队员，曾进入探索区边缘见到了真正的野外异变物。他见过太多倒人胃口的画面，不可能是因为看到哨兵的异变形态才生理不适的。 引起他反应的，是别的原因—— 感应。 他现在的症状，恐怕和唐泽遭受感应的表现一致：极度惊恐，缺氧，对外界失去感知。 但唐泽不知道官殷见究竟感应到了什么。 根据他的推测，「感应」这种精神污染，理论上每个人都会遇到，只是需要对应的激发条件。 对唐泽来说，这个条件是「对上位者及周围一切的憎恨」。 而对官殷见来说，这个条件不成立，否则他会和唐泽同时遇到感应，也会被异变哨兵攻击。 引起他感应的，应该是新的条件。这种条件在先前所有任务都没有出现过，只在今天出现了。 究竟……是什么？ 存氧跌到了30%。 官殷见似乎耗尽了力气，除了耗氧飞快，暂时没有什么攻击性。 唐泽看着他，萌生了把他弄晕的念头。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遇到感应的时候，官殷见说「清醒状态比昏迷时耗氧更多」。 这样想着，他悄悄把手伸向官殷见的后颈处，一边留意着刘天娥的视线，打算伺机下手。 就在这时，车内响起了存氧不足的警告。 【车内存氧不足20%】 【车内存氧不足15%】 【请立即开启空气循环！】 还没等他们从存氧断崖式下跌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官殷见突然暴起，用力抓住了唐泽的手臂。 他的力气之大超乎想像，如果不是唐泽的身体自动强化，恐怕会直接被捏骨折！ 一瞬间，唐泽的瞳孔缩成了针形。 他感应到了强烈的恐惧，一种让人无法动弹的恐惧。 四肢好像全都石化了，心脏紧缩到无法跳动，口鼻则是无法唿吸。 巨大……有一种非常巨大的东西在朝他们碾压而来。 这是官殷见感应到的东西，通过身体接触，又传递给了唐泽。 唐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攫住了，眼前都是躁动的红色，却辨别不出任何东西。 他在一点点窒息，无论怎么张嘴，都吸不进一丝氧气。 他…… 「砰——！」 唐泽勐地回过神，唿吸突然顺畅起来。 刘天娥举起急救箱把官殷见砸晕了。 「……」 「谢谢刘姨。」 「我们先把他拖到后面吧。」刘天娥说道。 「后车厢有扇隔离门，可以先把他关在后面，这样他就影响不到我们了。」 唐泽：「好的。」 ……那些相亲相爱的同事呢？ 官殷见昏过去后，车内的耗氧速度骤降，但也已经到了8%的水平。 唐泽和刘天娥把隔离门关上，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绪，好让耗氧速度慢一些。 距离通往地下通道的另一扇门，还有两分钟的路。 唐泽慢慢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方栩予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进入了全神贯注的作战状态。在他们处理官殷见的时候，方栩予已经发射了十几次武器，解决掉了拦路的异变物。 现在只要通过最后这段路，他们就能到达地下通道口。 那边除了化成片的藤皮，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了。 就在这时，作战车突然减速，一下子来了个急剎车。 唐泽因为惯性差点撞到前窗上，回过神来，作战车已经完全停了。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是一片红色。 血？……不，不是。 那不是「一片」红色，而是「一根根」红色，只是因为太多太密集，看起来连成片罢了！ 无数根灯笼花的丝线，不再只是浮在泥沼上，而是顶天立地地竖在他们面前！ 唐泽小心地靠近前窗，顺着这些「丝线」往上看去。 ——他看到无数的灯笼花全都汇聚到了一起，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冠顶，就像一个水母架在他们头上！ 而那些丝线，就像血管一样，全都深深埋没在泥沼里，从里面吸取营养，让冠顶变得越来越巨大！ 这是…… 「集体异变？！」 唐泽唿吸一窒。 过去诱发集体异变的只有树和藤，但那是因为有能量源的缘故。可是现在这片区域应该已经不存在巨大的能量源了，为什么会突然诱发集体异变？！ 第172页 灯笼花，集体异变，让官殷见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警告】 【存氧不足5%，请立即开启空气循环】 面板上亮起了红光，和外面的红色混在一起，闪烁得更让人焦灼。 方栩予抿紧了嘴，沉默着。 过了几秒，他轻轻笑了一声。 「唐泽。」 他低声说道。 「好像要完蛋了。」 「队长……」 「这东西很韧，撞击是没有用的，还会被它缠上。」 「至于冠顶，以现在残余的车载武器量，没有办法一下子解决。」 「唯一可能有效的，就是陆芝制造的手持武器，也许能够通过节点传导扩大伤害。」 「但这需要开窗射击。」 「队长，不能开窗！」 刘天娥说道。 「外面全是密集的丝线，一旦开窗，他们就会入侵，根本没有绕开的机会！」 方栩予摊了摊手。 「是啊，死到临头了。」 他看着唐泽，脸上没有了任何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反常的兴奋。 他眼里闪着光，嘴角露出一丝戏嚯的笑。 「呵。」 「既然如此，出去搏一把又如何？」 第82章 「我厉害吧？」 下一秒，方栩予提上武器站了起来。 「刘姨，关上驾驶席和后座之间的隔离门，你就在后面不要出来。」 「尤克尤里，车辆控制交给你们。只要前方障碍清除，不管什么情况，都操作车往前开，直到离开这里！」 「是，队长！」 「是，队长！」 布置完任务，方栩予一把揽住了旁边的唐泽。 「走，我们去搏一搏。」 唐泽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是，队长。」 天窗门勐地打开，污浊的空气一下子灌入驾驶室。 方栩予抱着唐泽跳上车顶，看到车的周围都被那些丝线包围，仿佛置身于巨大的红色牢笼。 穆之锦描述的「盛放的花」，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盛」放。 比漫山遍野的藤，更加可怖。 「队长，这些丝线只能扎根在有泥胞的地方。只要保证不粘上泥胞，车顶暂时是安全的！」 刘天娥的消息传了过来。 方栩予和唐泽头盔视界看到的影像，正在实时传输给特动队的其余队员。 只不过主要担当战术制定的官殷见无法参与，这个工作只能让其他人协作了。 方栩予在车顶转了一圈，小心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整片泥潭都被这些「花」的丝线占据了，它们汇聚而成的冠顶也几乎遮蔽了这片沼泽地所有的天空。在照明盘的冷光下，天幕连带着地上的一切都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仿佛地狱。 唐泽努力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他紧靠着方栩予，精神污染的侵蚀已经完全消失。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能感知到能量的来源——如果这里还有能量的话。 「咻——」 一道冷光在唐泽眼前闪过，消失在红色的血幕里。 几秒钟后，血幕崩开了半掌宽的一块。几道丝线从中断开，纯粹的能量泄漏出来。 sybe突然醒来，勐吸一口气。 「唿，神清气爽啊！」 没等它唐泽反应过来，周围又接连闪出几道闪电。 血幕崩开了越来越宽的条子，能量也越泄越多。看起来，方栩予是逐渐摸到了对付这东西的规律。 「好多能量，干净的……在上面。」 sybe吧唧着嘴说道。 「唐泽，这东西能净化能量！」 唐泽抬头望上去。 这个「水母」，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一个循环系统。 下面的丝线是一根根血管，从泥胞中汲取散落的能量，净化后汇聚到顶部的「心脏」。 于是，无法被感知到的零碎能量，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干净、巨大。 「唐泽，快让队长把它打下来！」 「我要饱餐一顿……」 唐泽回过神，之间作战车前十米左右的空间，已经被方栩予清出了一片空地。 可是要让整辆车开到出口，枪的攻击范围根本不够，更不要说四周铺天盖地的丝线。 那个巨大的东西并没有死，相反，它还是生龙活虎地汲取着能量，不断地长出新的丝线来。 「咳！」 方栩予突然剧烈咳嗽了一声。 他似乎已经忍耐了很久，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弯下腰，身子难以支撑地伏到了唐泽肩上。 「咳，咳咳……唐泽，我……咳咳！」 唐泽一惊。 他看向四周，周围的空气不知不觉变得十分浑浊。 红色的雾气遮蔽了丝线组成的森林，远处的景象和天顶渐渐隐而不见。 是灯笼花在「净化」的过程中，排出了大量污浊的废气！这样的浓度对于人体来说就是高危污染了！ 方栩予的面罩渐渐凝结了白雾。 他整个人伏在唐泽肩上，无力地搂着他的腰。无线寻环发出了报警，显示他的体徵正在急剧变化。 「队长！」 唐泽凑近他的脸，在心里对sybe大喊： 「快吸！队长快不行了！」 第173页 sybe还沉浸在对大餐的憧憬中，勐地惊醒过来。 「什么？！有没有搞错！这东西排出来的就是纯粹的废气，一点能量没有不说，比之前的五手十手气都脏啊！」 「你就算掐着我的喉咙我也吃不……呕，咕噜噜噜……噗你……咯喽喽喽……」 唐泽打开了自己和方栩予的面罩，把脸伸进方栩予的头盔里，想把他周围的空气净化一点。 但外界的污浊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不要说方栩予，连他自己的眼前都开始模煳起来。 sybe说得没错，这些废气完全被榨干了，一丁点能量都没有。吸进去只会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坏，甚至还会烧坏sybe这个高级发动机。 「队……长……」 方栩予听到唐泽的声音，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泽，残存的意志瞬间迸发出来。 他用力搂紧了唐泽，抬起另一只手朝前开了几枪，接着就像耗尽了力气，连带着唐泽重重倒了下去。 几根丝线被方栩予的枪击中，闪电在雾气中闪了几下，消失在云端。 「嘭。」 伴随着轻微的声响，一丝干净的能量从天顶泄了下来。 sybe垂死病中惊坐起，把那一缕能量吸食了个干净。 「啊！我活了！」 唐泽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仰面躺在车顶，上方是红色的天顶和几根被击断后还在垂死挣扎的丝线，像是没头的蠕虫在无助地扭动。 方栩予倒在他身上，一只手还护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是害怕他倒下时受伤。 除此之外，方栩予已经没有了意识，各项体徵都变得极其虚弱。 唐泽扶着他的脑袋坐了起来。 「sybe，我有一个问题。」 唐泽抱住方栩予的身体，抬头望向那几根截断了的扭曲蠕虫。 「既然你这么擅长吸食能量，那你能不能——」 「把那东西里的能量吸出来？」 sybe一愣。 「能量在它里面，你得打破它让能量放出来啊，不然我怎么……」 「不。」 他指向那些丝线。 「那东西就像吸管一样，从泥胞里面把能量吸到冠体。但如果我拉住吸管的另一头，只要吸力足够大，就能把冠体里的东西吸回来。」 「……啊？」 唐泽小心地把方栩予放在车顶，自己站了起来。 那几截丝线离地太高了，他够不着。要是想碰到那东西，恐怕要再打几根丝线才行。 他慢慢捡起方栩予手中的枪。 「唐泽：这东西要怎么用啊？」 「尤克尤里：天吶小绿萝你还活着！」 「陆芝：开单管模式，举起来瞄准发射就行。」 唐泽举起枪，对于现在他的身体来说，枪的重量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只是瞄准…… 闪电从他手中发射出去，击中了远处的几根丝线。 几缕能量散落出来，被sybe瞬间吞食了。 唐泽皱了皱眉头，又朝着眼前发射了一次，结果还是只击中了更远的丝线。 ……这东西太细了，想要精准击中不登天还难，只有方栩予能做到。 要不，直接跳下去往沼泽中抓一把？ 唐泽想道。 ……可是方栩予说这东西很韧，而且应该扎根很深，恐怕徒手是弄不断的，搞不好会沉到泥潭里。 这里的泥潭下面是什么，他就无法确定了。 唐泽想了想，还是放下枪来，在方栩予身上摸索，想看看有没有刀一类的东西。 「咻——」 唐泽听到空气里传来轻微的声音，手一顿。 他循声回过头去，隐约看到雾气中有闪电闪过。 是……错觉吗？ 思考间，sybe又勐吸了一口能量。 「唔……多来点！」 唐泽眼睛一颤。 有人在攻击丝线？是谁…… 「咻——」 这一次，闪电就出现在唐泽眼前。 他清楚地看见闪电是从侧前方的阴暗处发射出来的，击中了距离他几米的丝线。 断开的丝线扭动着，放出了轻微的能量。 「谁在那里？」 唐泽皱着眉头问道。 「咻——」 对面没有回答，闪电却在唐泽面前绽放了。 丝线精准地断开，正垂在他的耳边。 唐泽顾不得想别的，一手关闭了自己的所有通讯，一手迅速抓住了丝线。 然后他扯开手腕处的防护服，把丝线对在了自己的血管上。 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丝线活了过来。它刺破唐泽的血管，迅速扎下根去。 唐泽感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身体仿佛从那里被抽空，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 「sybe……快吸……快！」 「上面就是你喜欢的能量，无数的……特别多！」 sybe：「唔……」 唐泽的身体急剧虚弱下去。 过往sybe的积累都在被这个强大的吸血怪物掏空，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干涸，连意识都在消退。 「你可是s级……拿出点……s级的样子……」 「……sybe！」 流失突然暂停了，两秒钟后，形势开始逆转。 唐泽失去的能量在一点点回到身体，意识也清醒过来。 第174页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方栩予旁边。几根丝线扎在他的手腕上，已经比先前粗壮了数十倍，像是几条小蛇。 巨大的能量正在通过这几根「输液管」导入唐泽的体内。 红色的冠顶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变化，在两分钟后突然塌了一小块。 接着，远处的丝线相继开始崩断、湮灭，短短的几分钟后，巨大的水母裂成了几块，轰然倒塌。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的碎块，最后像纸片一样纷纷从空中落下，变成一场具象化的「腥风血雨」。 「花」死了。 唐泽喘着气，慢慢坐了起来，瞳孔从针形变回原本的模样。 连在他手上的「丝线」已经湮灭。他的手腕上并没有什么伤口，一切復原如初。 他的体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能量，要是在过去，他一定会被这样巨大的能量冲击得昏了过去。 但他的身体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现在，他完全能消化掉这些东西。 真是……强大的东西。 唐泽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冷冷地笑了一声。 五色石一个废弃的试验场，竟然还能留着这么多东西，可见他们手里究竟掌握着多少能量。 只可惜……将来我一定会把这些都夺过来，当成自己的养料。 唐泽收起眼中的寒意，换上了无辜的表情，俯下身去查看方栩予的情况。 「队长，队长？」 随着水母的解体，空气中的雾气也淡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被泥胞重新吸收了。 方栩予大概是因为先前吸入了过量污浊的空气，一时半会还没法醒来。 唐泽心想，或许只能让尤克尤里操作车回到a区，再把方栩予送去治疗了。 他正想打开通讯通知队友，突然眼前一黑。 接着，他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力气拉着他往下沉去。 「咻——」 意识短暂地空白了几秒。 重新恢復意识后，唐泽睁开眼，心脏骤停。 他正俯在方栩予的脸上，睫毛和他交错在一起，双唇…… 「感觉自己格局打开了，没想到我这么能吸，简直就是宇宙最强吸能器！不愧是s级！」 「我把队长体内的浊气也都吸干净啦！」 sybe骄傲地叉了叉腰。 「我厉害吧？嘿嘿……」 第83章 心跳 在唐泽失去思考能力的半秒后，方栩予的睫毛似乎颤了颤。 唐泽瞬间清醒，直接从他身上弹起来，重重倒在了旁边。 他两眼一闭：装死。 似乎是发现前路没有了障碍，作战车缓缓动了。 颠簸间，方栩予轻咳了一声，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身体随之扭动了几下，接着勐地坐起，一睁眼就开始找人。 「唐泽，唐泽！」 他摸到了旁边背对着他躺着的唐泽，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唐泽，你没事吧！」 唐泽眼睛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方栩予查看了一下无线寻环上，数据显示唐泽的体徵很稳定。 他疑惑地晃了晃唐泽，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唐泽还是一动不动。 「是不是太累了。」 方栩予自言自语道。 他有些心疼地抱紧了唐泽，小心地帮他把面罩带好。 「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去了。」 「队长在呢。」 接下来，唐泽愣是憋了一路，从他们艰难地通过地下通道，到进入a区的层层检查，他都保持了这样一副「明明没事但就是叫不醒」的状态，最后终于被直挺挺地送进了胶囊。 等他再次睁眼，已经是两天后了。 唐泽在布满液体和管道的胶囊里醒来，回忆慢慢涌入了他的脑子。 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唐泽：…… @#%&！！！！！！ 他并不知道过程是怎么样的，在他恢復意识的时候，看到就只是一个触碰的结果。 那时候他和方栩予的通讯应该都还是关闭状态，其他人也要么在车里要么在车底，理论上来说，是天知sybe知他知的才对。 可是方栩予……那时候真的还没醒吗？ 「身份：初级作战士兵，唐泽。」 「身体机能正常，可以自行离开胶囊。」 播报的声音响了起来。 唐泽一想到回去要面对方栩予，就感觉头痛欲裂。 他缓缓滑落下去，让身体浸入水中，试图再次进入修復状态。 然而设置的修復时间已经结束了，他勐地呛了一口水。 「修復已完成，请自行离开胶囊。」 「如无法自行离开，三秒后系统将自动为您求助。」 「滴滴，已通知上级。」 唐泽一下站了起来。 「不用通知上级了……这玩意怎么取消啊！」 没等他找到取消求助的地方，门「砰」地打开了。 方栩予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下子抱住了他。 「终于醒了？还好，吓死我了……」 似乎是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方栩予松开了手。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奇怪，检查都显示正常，也泡了两天胶囊，照理来说应该没事了才对。」 第175页 「难道是什么检测不出来的怪症？」 唐泽的眼睛木然地动了一下，灵魂仿佛已经出窍了。 方栩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唐泽，你不要吓我。」 见唐泽还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方栩予慌张起来，一把横抱起唐泽就往外面跑去。 「医生，快来看看……」 …… 几小时后，唐泽终于躺在了自己宿舍的床上。 方栩予帮他盖好被子，顺势坐在床边，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医生说你身体没事，可能是受刺激了，要慢慢休养。」 「都怪我那时候没有保护好你。」 他摸了摸唐泽的脸。 「听说你后来被迫拿起了枪，最后清除掉那些东西都是你做的吗？你真的是好样的。」 「是不是那时候太害怕了？要是我再撑一会就好，明明……」 「……明明答应过你的事，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方栩予看唐泽的模样，心里更加愧疚了。 他在唐泽身边侧躺下来，隔着被子揽住了他。 「对不起啊。」 唐泽的心停了几拍，接着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方栩予说的什么他都没听见，只听见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穿透被子，眼看着就要被方栩予察觉到了。 他瞬间慌了神，一把把方栩予推开，自己背过身去躺下了。 方栩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唐泽，你生我气了？」 唐泽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方栩予的声音软了下来。 「你是不是之前就生我气了？」 「我那天早就想和你说的。我没有告诉你的事，不是因为不信任你。」 「是因为……我自己也不记得。」 「我不记得我失去的队员是谁。不管是名字，还是脸……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记得的仅仅是自己昏迷前，旁边躺着一个人。」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 「那次任务里我受了重伤，应该也是直接昏迷在了任务场。被救出以后我经过了一个月的治疗才醒来，关于任务的处理都已经结束了。」 「奇怪的是，我去查任务记录，记录里却并没有那个人。」 「关于他的事情，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我不死心，又去问了参与任务的其他人，包括老常……」 「但他们都说，没有这个人。我是自己冲锋的，发现的时候倒在那里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说，我是在任务中受到了刺激，才会造成记忆混乱，出现幻觉。」 他沉默了一阵。 「可我记得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一定存在过的，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他的记录会被清除，或许是a区为了掩盖重大伤亡的事实。他应该牺牲了，而且很惨烈。」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足够他们修改记录，统一口径。要是我能想起什么，一定可以把他存在的痕迹挖出来。」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方栩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总觉得，至少要记起他的名字，要把他写在功勋簿上……」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一声轻轻的嘆息。 许久后，方栩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上了唐泽肩头。 「从今往后，你们做的所有事，桩桩件件我都会记得。」 「我一定会让你们及时获得该有的荣誉，让所有人都记着，你们为了所有人类作出的努力和牺牲。」 「我绝不会……不会再忘。」 唐泽没有动作，但也没有继续抗拒。 于是，方栩予用力揉了揉他的肩膀。 「还有什么事让你生气呢？是因为新部门吗？」 「我们一下子多了很多同事，也会有很多哨兵一起配合。」 「可是他们和你不一样啊，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这样站在我身边的。」 见唐泽还是没有抗拒的意思，方栩予又大着胆子凑过去，用力揽住了他。 「抵御得住各种强污染的环境，只身犯险刺探情报，危急时刻还可以举枪射击的作战队员，整个聚集区除了你还有谁啊？」 「我的搭档只有你一个人，也只会有你一个人。这个房间，这张床，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睡。」 「你明白吗，唐泽？」 唐泽还是一声不吭。 方栩予有些不安，不知道唐泽是不舒服，还是还气着。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扳着唐泽的肩膀朝自己转过来，想看看他的脸。 「啪。」 唐泽关掉了房间的灯，面孔瞬间淹没在黑暗里。 「队长，我……想睡了……」 唐泽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唿吸不太均匀。 方栩予还是不大放心，但听唐泽开口说话，心想应该没有大碍了。 最后他拍了拍唐泽的肩膀，站了起来。 「好，你先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说。」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唐泽松了口气。 从方栩予的表现来看，他那时应该确实还没醒。 方栩予不知道，他自己其实也不记得，只要能忘记那一幕，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 可是…… 唐泽有些烦躁起来。 第176页 之前方栩予搂着他，抱着他，他都觉得很平常。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方栩予一碰他，他就浑身不对劲。 就像触了电一样，只想远远躲开。 唐泽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感觉被窝里的温度急剧升高，又赶紧掀开来。 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他还是入睡失败。最后只能坐起来，在黑暗中对着被子发脾气。 然后把唿唿大睡的sybe喊起来怒骂。 sybe：？ 「我要是不吸，按照那废气的污浊程度，队长肯定要大伤啊。」 「就普通人类那个救助效率，送到之后人都半死不活了，今后你怎么办啊？」 「……」 「你就不能对着别的地方，非要……吗？！」 「可是人进出气的口就那么几个，嘴是最方便的。」 「……那下次换一个？」 唐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 「算了，还是嘴吧。」 「不对……什么下次！你别想有什么下次！」 「你以后干啥前先问问我，别拿着我的身体乱来成吗！」 sybe：「哼……好吧。」 这样发泄了一通，唐泽才感觉好受了些。 他重重地倒下去，瞪着眼睛望着星空。 那件事之外的其他记忆，此时才慢慢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这次进入饲养区，有很多情况不一样了。 突然出现的「水中花」，还有，突然遇到感应的官殷见。 官殷见…… 唐泽虽然和他一同出过几次任务，但对他的了解很少。 除了知道他是前作战队员、擅长战术分析外，并没有其他信息。 他记得官殷见是因为受了无法继续作战的伤，才从此退出作战队伍的。 可他的身体看起来一切正常啊。 ……不过，a区有陆苾这样的人做义体，即便把全身都换了外表也是看不出来的。 唐泽想道。 但换上了义体，应该也能继续作战才对。 ——除非官殷见受到的是精神创伤。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想起尤克尤里在私下找方栩予相关的档案时，也查到了一条： 官殷见在五年前做过脑部手术。 第84章 阴霾 五年前…… 这也是方栩予因为任务重伤的时间。 方栩予所说的「失去的队友」，应该就是那一次任务。从现在挖掘出的零星碎片来看，那次任务的真相扑朔迷离。 首先，任务惨烈的结果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方栩予在任务中受到重伤，有人借着治疗的机会抹去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为的是让他忘记和家族有关的事情，能更好地为a区所用。 而那个「队友」可能是在任务中死了，也可能是因为和方栩予的过去有关联而被「清理」了。 事后，关于这个人的档案、相关人员的记忆也都被清除了。 五年前那次大规模的脑部手术，会不会都和这场任务有关？ 官殷见的事……会和方栩予有关吗？ 「j98年……」 唐泽喃喃念道。 这个特殊的年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 【对外拓展部-办公区】 「方部长好！」 「部员们好！」 在响亮的问候声中，唐泽和方栩予走进了特动队办公区。 门关上以后，唐泽松了一口气。 这种几百人问好的大场面不管见几次他都接受不了，看来以后还是别跟着方栩予一起上班了。 唐泽想道。 ——虽然方栩予好像已经习惯了。 即便不是因为对面的几百号人，唐泽原本也打算和方栩予分开走的。 毕竟……他似乎留下了无法直视方栩予面孔的后遗症。 可没想到方栩予因为过于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起来后就一直在门外等他。 看到唐泽躲躲闪闪的眼神，方栩予以为他还在生气，就不断解释那些「误会」。 并且重申了几遍「你对我是不可替代的」。 可他不知道，这样一来唐泽更侷促了。 于是，早上就进入了「唐泽声明自己没有生气」——「方栩予以为他们关系恢復如常开始勾肩搭背」——「唐泽躲开」——「方栩予以为他还在生气」的死循环。 最后以「唐泽咬紧牙关假装自己恢復正常」而告终。 唐泽：没想到通勤比上班还累。 今天特动队有很多工作，需要尽快对两天前的事件做出总结。 现在他们已经不像过去那么自由了，需要及时对各项任务做出说明汇报。 为此，在确认大家身体恢復后，方栩予第一时间就召集剩余成员开会。 这个「剩余成员」，指的是官殷见以外的人。 在sybe吸掉那些浊气后，方栩予的身体几乎没受影响，回来做了个检查就没事了。 唐泽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不但进补了一大朵巨型水母，还在胶囊里泡了两天。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上火。 而官殷见这会依然躺在医疗室里，不知道醒了没有。 除此之外，办公区今天也很奇怪—— 一进门，大厅竟然是黑的。 唐泽谨慎地停下了脚步，不料却被方栩予推着走到了中间。 第177页 正在他疑惑之际，大厅中央突然亮起一块面板。 面板亮着绿色的光，中间赫然是几幅唐泽的特写、半身和全身照片。 照片交错跳动着，不时冒出些可爱动效，最后在他的一张特写画上了猫耳朵。 唐泽：…… 漫长的十秒钟后，照片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屏花花绿绿的大字： 【热烈欢迎特动队之草——我们心目中最勇敢的小绿萝唐泽康復归队！】 唐泽：………… 「效果不错嘛！」 方栩予满意地说道。 「我找叶序他们几个定制的，看不出来，他们还有点东西！我要对这些新成员另眼相看了！」 唐泽：。 之前对方栩予那点尴尬情绪不知怎么就好了，心里再也没有波澜了。 「咳，队长。」 唐泽的脸抽搐了一下。 「可以不要再弄这种东西了吗？」 方栩予有些意外。 「怎么，你不喜欢？」 「……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谢谢队长，心意领了。」 唐泽无语地走了过去，左看右看。 「这怎么关啊。」 「哎别，他们做了十几版让我选，好不容易弄出来的！」 「你再多挂一会嘛。」 「看看，多可爱……十五秒一次循环播放。」 看着自己的猫猫头又一次出现在面板上，唐泽两眼一黑。 「啪。」 「啊，就关了！」 「这么不乐意看嘛？我还想等官殷见归队的时候给他做一个呢。」 「……」 「队长，官殷见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也觉得对吧？」 方栩予点了点头。 「我马上找他们再订做一个。」 唐泽扯了扯嘴角。 「队长，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 「嗯，是。」 方栩予的声音微妙地变了变。 「这不是开会前先放松一下吗。」 唐泽听出情况不妙。 「队长，是……有麻烦？」 「有麻烦，但不是我们的。有人擅自作主送哨兵进去，造成了很大损失，这事要追责。」 「可是……没查出是谁下的命令。」 唐泽目光一颤。 「b区说接到了a区上级命令，但是事后调查发现，发信通道不属于a区任何一个队伍。」 方栩予低声说道。 「这个命令是怎么发到b区作战队的，还没查出来。」 唐泽的皱了皱眉头。 如果说是有人为了邀功擅自行动还好，但要是对方根本不是那个目的呢？ 如果只是想引起警报，引方栩予带着队员在半夜匆忙赶过去呢？ 警报来得紧急，又不在a区常规执勤时间。他们没有时间准备，也没有支援，到了饲养区后，里面却发生了从未出现过的异变。 ……这是冲着特动队来的吗？ 唐泽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对上方栩予的目光。 他们都明白，无论从能力还是动机来说，都是五色石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事，两区会去查的。」 方栩予拍了拍唐泽的肩。 「我们先做好自己的工作，把当时发生的事情捋一捋，再看看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地方。」 说话间，其余同事已经从洞穴深处走到了大厅里，似乎又是在自愿加班。 刘天娥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天她一直坐在后车厢，两道隔离门把外界的空气都隔绝开来。车内残存的5%干净氧气，足够她这样一个老人支撑到最后。 她看向唐泽，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唐泽刚刚归队，大家正好在一起汇总一下这两天的进展。」 方栩予说道。 「刘姨，辛苦了。」 刘天娥往前走了几步，打开面板，把灯笼花的全息影像投在大厅中间。 「我们依然没有採集到集体异变后的灯笼花，目前的研究结果，都来自灯笼花单体和集体异变后的死亡碎片。」 她解释道。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办法给灯笼花做归类：它看起来既像是植物系，又像是毛丛菌那样的大型微生物系，但同时也有动物系异变物的特徵。」 「它的出现和形态，都是难以想像的。」 画面切换了一下，原本灯笼状的花苞下方出现了无数丝线，「花」一下变成了水母。 「队长告诉了我那句像是预言的话：盛放的花，开满水中；肆意的藤，长满山野。」 「后面半句，我们早就见识过了。问题是前半句。」 「花开在水中，最初我们以为这个『水』指的是沼泽。毕竟在饲养区内，最接近『水』的就是半流动的泥胞团。」 「但是我们不要忘了：泥胞内也有水分。」 「换句话说，灯笼花不是盛开在泥胞之间的液体内，而是『开』在泥胞里。它的无数丝线可以在泥胞里扎根，从中吸收养分。」 「从这个方面来说，它很像毛丛菌。」 「然而，灯笼花又不是毛丛菌那种和泥胞共生的状态。」 「我们到看到了，灯笼花是在哨兵的身上出现的。它在成熟以后脱落，可以随波逐流四下飘荡，即便没有泥胞扎根，它们也不会死。」 第178页 「它和泥胞是相互独立的，但又可以获取泥胞中的养分。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泥胞的『捕食者』。」 「但如果你把它看成一种植物，这就不是一种『捕食』，而是『滋养』。」 刘天娥又一次切换了画面，面板上出现了三种细胞体，分别属于藤、树、花。 「藤和树都属于兼具植物和动物特徵的异变物，但我们依然把它们归类在z系，是因为它们缺少动物系异变物的典型特徵：类神经组织。」 「类神经组织，是一种具有主观意识的反应和控制系统。具有这个系统的异变物，会有更复杂的反射，甚至会有争夺资源以外的目的。」 「迄今为止，档案里的d系异变物寥寥无几，而且记录都来自数十年前。也就是说，在最近的几十年，除了异变的人类，我们没有再见过动物系异变物。」 「我们并不清楚，真正的动物系异变物出现会是怎么样。」 刘天娥说着顿了顿。 「可是这种集体异变物，恰恰表现出了一些异变人类才有的特徵。」 唐泽神情一变，飞快地垂下了眼。 「刘姨，『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动物性啊。」 方栩予说道。 「它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汇聚在一起吸食沼泽里的能量，也没有对外界主动攻击的意图。」 「它甚至比那些树和藤都要安分。」 刘天娥摇了摇头。 「我说的集体异变产物，并不是单单指『花』。」 「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单一物种的集体异变，而是多物种混合的集体异变。」 「你们不觉得，花和泥胞放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循环系统么？」 的确，单从形态来说，那个巨大的冠顶就像是心脏，无数的丝线则是血管，其中流动的是能量。 唐泽想道。 他先前并没有想过，一旦泥胞中的能量全部被稀释殆尽，「花」会何去何从。 但刘天娥这样一说，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花的确并非仅仅是在榨取泥胞中的养分。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五色石要把自己的试验场建在离聚集区这么近的地方。」 「即便需要大量的人体资源，运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没有必要冒险把根据地放在正在使用的建筑下面。」 「但现在，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刘天娥说着，调出了一幅地图，是五色石控制地域的缩放。 「泥胞和种子所处的区域，是饲养区。饲养区外，是种满了藤的管道，通往的是隔离区。在隔离区的出口，是树生长的地方。」 「而树的组成部分，是人体的肢干。」 刘天娥轻轻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猜想……仅仅是猜想。」 「如果我们把那片密封的沼泽地看作一个循环系统，用来吸收干净的养分，利用后代谢掉多余的废料。那对应到人身上，就是心脏或者肺在做的事。」 「藤构成的管道，则像是输送养分的血管。」 「隔离区的树，毫无疑问，对应的就是人的四肢。」 她缓缓抬眼，看向了远处。 「他们会不会……想在这里制造一个巨大的『异变人体』？」 第85章 你运气也太好了 「异变……人体？」 这个说法大家是第一次听说，但细想之下，就觉得胆寒。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异变物。 而是包含各种环境、建筑乃至生态构成的异变物。 人造的建筑构成了这个巨大异变体的躯壳，能量的制造、提纯，实际上是在为这个异变体供能。 泥胞构成的沼泽地，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生态系统，足够维持一个生命体内部的全部反应。 「花」被作为异变体的心肺，提纯能量，排出废气。 「藤」构成的管道会根据能量的位置形成半自主的变化，确保产生的能量能够运输到对应的地方。 这是沉睡在聚集区地下的巨人。 「照这么说，饲养区是躯干，隔离区是四肢，那头脑岂不就是……」 陆芝捂住了嘴。 ab两区的建筑群，其中蚁群般的人，谁说不是这个巨人的脑细胞呢？ 「他们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方栩予骂了一声。 「可是为什么，他们弄这个东西是为什么？」 刘天娥沉默了一阵。 「为了活下去，或者其他。」 她看向了别处。 「生物部门在多年前就有一种声音：主动诱导人体的异变，从中筛选出适应环境的变化。」 「但是这个决议最终被判定反人类，课题组解散，研究方向从此被列为非法。」 「不过在内部……大家都明白，人类不改变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方栩予眼神一变，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唐泽盯着刘天娥的表情。 刘天娥有这么出色的研究能力，却长期被排除在主要研究团队之外，难道那些人就不担心缺少她研究会大大陷入停滞？ 还是说…… 还是说，刘天娥当年也是「那种声音」的一员？ 「所以，五色石可能是继承了当年那批研究员衣钵的人？」 唐泽不动声色地问道。 第179页 「……也许吧。」 「也许是没放弃研究的人，也许又是另一批人。谁知道呢。」 刘天娥嘆了口气。 「因为我们依然面临生死存亡的问题。研究可以被封锁，但死亡的威胁不会消失，只会离我们越来越近。」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人们发现自己并不该自我禁锢放弃一条生路，那错失的几十年时光，我们还赶得上吗？」 她抬起头看向方栩予。 「希望我们还来得及，队长。」 方栩予直视着她的眼睛。 「或许，人类不只有一条生路。」 刘天娥垂下目光，嘴角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知是认同，还是嘲笑。 「不只是生物团队，很多团队、很多人，都没有停止过寻找人类的出路。」 「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不也是干这件事吗？」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 「也许五色石也想用自己的方法给人类找出路，但我想说，这条出路我不喜欢。」 「它放弃了所有个体的『人』，想让所有人类分化成一个巨大有机体的细胞，维持一个只能躺着不动、没有目标和意志的『人』。」 「这样的『人』即便能永远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喜欢。」 陆芝「哼」了一声，高高昂起了头。 「我才不要变成这玩意的脑细胞！」 尤克尤里头上的面板闪过几行字。 「不做脑细胞！」 「拒绝！拒绝！」 刘天娥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不过我们可以放心，既然整个饲养区都被废弃了，就说明这个设想并没有成功。」 「但是五色石是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仅仅转移了阵地，我们还不得而知。」 她说道。 「需要忌惮的，是他们可能掌握了诱导人体定向异变的能力。」 「可能？」 「对我们这些做科研的来说，即便不知道准确的原理，进行一百次一千次实验，也可能偶然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不确定我们现在看到的五色石产物，是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获得的，还是偶然获得后加以利用的。」 「至少从目前得到的材料看，我无法破解他们『制造』出这些产物的方法。」 刘天娥把目光投向中间，全息画面又变成了最初的灯笼花形状。 「饲养区布满了休眠状态的种子，之前我推测，它们会在特定的情况下『生根发芽』。」 「这种『特定条件』，可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进行筛选和培育，因此才会诞生出试验场。」 「但是，他们竟然能在刚进去不久的哨兵身上诱导出『花』来。」 「现在我们知道，种子至少可以被诱导出『藻』、『藤』、『花』三种形态。」 「但这一批的哨兵身上，只出现了『花』一种形态，说明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准确诱导分化的条件。」 方栩予沉默了。 其他异变物不说，「花」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诞生出来的。 它从上一秒还有生命迹象的哨兵身上长出、成熟、脱落，最后又堂而皇之地发生集体异变，变成顶天立地的吸血怪物。 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场地是完全密闭的，也没有其他人员进出的迹象。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一种可能：被送进去的哨兵不是普通的哨兵，而是具有特殊体质、可以定向诱导种子分化成灯笼花的人。」 「又或者，分化的种子不是留在现场的那些，而是早就『种』在他们身上被带进去的。」 唐泽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他想到了萨珐尔朝他开的枪。 难道，这一批种子成功地被「种」到了人体身上？ 刘天娥关闭了面板。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疑问，可能需要解答。」 她说着转过脸来。 「唐泽。」 唐泽循声看向她，目光深处暗暗一沉。 「什么疑问？」 「集体异变的花是怎么被消灭的？」 刘天娥的声音始终平稳，听不出异样。 但唐泽却听出了某种质疑的意味。 「我看过队长的武器对花的攻击效果，虽然是有效的，但攻击区域始终很小。」 「队长倒下后，唐泽继续攻击，但速度和准确度明显下降。没过多久，你们两人的通讯就都断了。」 刘天娥说着顿了顿。 「在通讯断了之后几分钟的时间内，花就突然坍塌了。」 唐泽垂下了目光。 看来刘天娥虽然在车里，却始终在观察外面的战况。他关闭通讯是对的，但是刘天娥依然可以通过车窗看到些什么。 「是不是因为唐泽偶然打中了『节点』？」 方栩予说道。 「之前的藤在集体异变后，也有一个集中的节点，是所有单体的控制中枢。」 「您不是也说，冠体里可能有这样的节点吗？」 「队长在倒下之前，找到这个节点了吗？」 方栩予一时语塞。 「感觉刚刚有点眉目……」 「那唐泽能这么快偶然击中节点，也是运气很好了。」 第180页 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唐泽身上。 唐泽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看向刘天娥，对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的运气一直挺好的，不然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他说完又看向方栩予，眼里满是委屈。 方栩予本来也有疑问，但看到他这副表情，一下子心软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唐泽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他走到中间，指着空空的面板说道： 「有通讯断开前的画面吗？应该……拍到了。」 尤克尤里很快把当时的画面投放了上去。 画面有两个来源，分别是方栩予和唐泽身上的各处感应设备，经过处理综合合成了360度的全景画面。 前期的战斗情况清晰可辨，方栩予击中的每一处目标，都可以在画面上放大、慢放、分析。 其中，并没有击中大节点的迹象。 在方栩予倒下后，唐泽也拿枪射击，但很明显精确度下降，攻击范围也一下子变小了。 没多久，画面就结束了。 「就是这里。」 唐泽说道。 「倒回去一点。」 画面停在最后半分钟，唐泽在上面寻找了一番，选中了一个角度。 「你们看这里，这也有武器发出的闪光。」 他指着远处说道。 「这不是我开的枪。」 发出闪光的地方是唐泽的背面。 接下来，唐泽又飞快选择了几处，都是在他瞄准之外的方向传来了闪光。 画面里清晰可见的是他的声音：「谁在那里？」 众人团团围了过来，在看到唐泽选取的这几幕后，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当时还有别人？」 唐泽点了点头。 「我看不清来源，但是……他枪法比我准。」 方栩予看到自己倒下后又出现这样的情况，愧疚和心疼一齐涌上心头。 怪不得唐泽醒来后两天不想搭理他，原来他那时候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他忍不住拍了拍唐泽的肩，安慰似的捏了一下。 「可是……会是谁在那里？没有完全异变的哨兵？」 唐泽看向方栩予，目光里是说不清的东西。 「队长，那道闪光……」 「……是不是和你的武器一样？」 方栩予手指一缩。 陆芝开始对着不明闪光分析，虽然有点看不清楚，但是能做出大致的计算。 「和我制作的武器相似度在90%以上。」 过了一会，她愤怒地抬起头。 「谁盗版了我专为特动队打造的枪？！」 「我，陆芝，绝对不会放过这群搞盗版的！你当我们研发的心血是大风颳来的嘛！吸血鬼！」 「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就把你们的头像贴在靶子上！」 另一边，方栩予却低下了头。 「我记得，陆芝研发的这一代枪，是做了两把。」 唐泽缓缓说道。 「有一把，队长送给了别人。」 方栩予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笑。 「是穆之铭。」 第86章 他还活着？（一更） 「穆之铭？」 刘天娥脸色一变。 「他还活着？」 当初穆之铭和他们一同参与任务，正是在这片沼泽地遇到的意外。 他的身体产生了奇怪的形变，这一切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在那片区域被封闭了那么久之后……穆之铭竟然还活着？！ 唐泽摇了摇头。 「如果穆队长还『活着』，那之前的生命监测就应该发现他了才对。」 生命监测只对正常人类有效。 换言之，对生命监测没有反应的，要么是死了，要么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没有死，只是异变了。」 方栩予轻声说道。 「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现场拍摄到的所有画面里，都没有看到可能是他的影子。 只有雾气、阴影……仅此而已。 「即便是这样了，他也还在努力地消灭异变物啊。」 方栩予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要是……早点把你招到队里来就好了。」 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唐泽却盯着刘天娥。 他很确定，在他指出穆之铭的存在之前，刘天娥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里面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味……是审视？质问？ 但现在，那种意味消失了。 唐泽小心地藏起眼底深处的冰寒。 如果谁最有可能撞破他的秘密，除了方栩予，就是刘天娥。 而这一次，她在面对官殷见疑似异变的情况时，态度也过于冷静了。 从她毫不犹豫地下手把官殷见拍晕、拖到隔离门后面的举动来看，她也并非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老人」？「弱者」？ 她远没有那么简单。 唐泽垂下了眼。 看样子……要提防着她了。 「队长，穆队长的事，如果能继续研究……」 「只要有机会，我们就查。」 方栩予打断了刘天娥的话。 「这件事情，不能让特动队以外的人知道。」 第181页 他下了命令。 如果把这件事报上去，就会暴露他们违规进行两区合作的事情。 而穆之铭出现了不明情况的异变，当时一同行动的特动队队员，也需要被隔离监视。 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用力点了点头。 「是！」 方栩予关闭了这段影像，重新抬起头，神色恢復如常。 「今天我们开会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安排新部门的人员。」 「饲养区的意外引起了高层强烈的重视，他们一定会盯着彻查。但是因为那片区域的危险性，大概率会全权交给对外拓展部。」 「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怎么让那些人发挥作用，同时不干扰我们自己的行动。」 方栩予的打算很明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借新部门的手解决一些可以汇报的问题，腾出时间和精力，专心推进特动队的目标。 穆之铭的事，一定要查，但要小心地查。 「部员的名单我放在这里，大家一起研究一下。」 方栩予说着，把整份名单投到了中央面板上。 「我的计划是给你们每个人配个辅助小组……如果用得上的话。」 长长的名单出现在他们面前，经过简单筛选，上面赫然显示着每一个人的姓名和来源。 众人：「……」 ……………… 只见面板上闪过各种从未听过的部门和职务，俨然一份「a区既没有作用又无法辞退只能留着浪费资源的全体人员」名单。 「服役五年的高级营养顾问，服役八年的天气预报专员，服役十一年的宣传部首席造型师——造型师？！」 陆芝大声念出了上面的字，一脸难以置信。 「这群人平时都干啥啊？」 她抬头看向方栩予，后者脸上仿佛写着「终于不用我自己头痛了」，甚至因为甩出了这个棘手的炸药包而心情愉悦。 一副让大家一起毁灭的模样。 「呵呵，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众人：「…………」 「如果我们要再次进入饲养区调查，必须带上新部门的人。之前可以说是突发紧急情况没来得及，但之后就不能用这个藉口了。」 「安排好他们的工作，对我们也更有利。这个是当务之急。」 方栩予说道。 「我们今天要拿出讨论结果。」 「…………」 空气焦灼起来，先前大家踊跃加班的热情荡然无存。 「辅助」？根本不需要啊，他们的工作自己都能完成。 何况这样的人能提供什么辅助，恐怕只会添麻烦吧。 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陆芝突然跳了起来。 「队长我想起我的武器零件还在热反应呢不去处理会把楼烧了我先进去了啊！」 然后她一熘烟转身跑进了洞穴里，只给大家留下一抹远去的红色。 刘天娥也低下了头。 「队长，泥胞的诱导实验也在继续，我要去看着，万一溢出来就不好了。」 「队长，我们的……我们的计算机系统很怕孤单，要是没人陪着就会抑郁的！」 方栩予：「……」 他只能无奈地一挥手：「去吧。」 「……下班前集合开会！」 没等他后一句说完，几个人都已经没影了。 平时看不出，这几位队员遇事都跑得挺快。 方栩予扶了扶额头。 他回过身，正想进自己的办公区独自头痛，就看到唐泽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研究名单。 方栩予：！！！ 「我最贴心可爱的小绿萝！！！」 唐泽默默地翻着名单，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冷不防被方栩予揽过了肩。 「走走走，站着多累啊，我们坐下来慢慢看！」 * 方栩予耐心地等唐泽翻完，在第一时间连忙递上了水。 「唐泽啊，看完有什么想法吗？」 唐泽坐在那里，皱起了眉头。 「队长，这名单……完整吗？」 方栩予手一顿。 「怎么？」 「我好像没有看到……一个应该在上面的人的名字。」 方栩予把水往旁边一放，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你是说谁？」 「陆芝的姐妹……好像叫陆苾？」 方栩予抬起眼盯着他，盯了很久。 「你认识陆苾？」 唐泽不知道方栩予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疑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瞬间有些慌神。 「啊，只是那天去和叶序他们打招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像陆芝的人……是他们告诉我的。」 「哦？」 「他们还告诉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陆苾是陆家唯一一个不从事武器研究的人，是两区最厉害的义体师。」 方栩予靠了过来，眼神中有些压迫感。 「还有呢？」 「还有……陆苾的眼睛是义眼，身上其他部分也可能换成义体了。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陆芝大很多，有遗传性的脑部紊乱……」 唐泽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不适应，一下子把知道的话都倒了出来。 方栩予就这样盯着他的脸，突然间哈哈大笑。 第182页 「真不错！」 「陆苾的档案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因为我对她有别的安排。」 他拍了拍唐泽的肩，坐了回去。 「小绿萝看起来本本分分，实际上还是很会暗中观察、打探消息的。」 唐泽：老实巴交.jpg 「你为什么在意她？」 方栩予问道。 唐泽想到他在楼下撞见陆苾那一幕，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因为她是陆芝的亲戚。」 「就这样？」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姐妹到了同部门，陆芝一点声音都没有。」 「哦。」 方栩予笑了笑。 「因为她们有点不太对付。」 「也不能说不太对付吧……陆苾这个人有自己的世界，旁人很难进入。即便是和她住在一起的陆芝，交流也不多。」 他补充道。 言下之意，就是陆苾为人古怪、孤僻。 唐泽想道。 倒是很符合叶序的评价。 方栩予的下一句话，倒是让唐泽吃了一惊。 「我本来是想把陆苾招进特动队的，可是被她拒绝了。」 「不过还好，陆芝同意进来了。这样特动队就能运转起来。」 「我不是认为陆芝不够好的意思啊。」 方栩予赶紧解释道。 「陆芝的外置武器制造是一流的，针对性地改造升级也很厉害，你都看到了。」 看起来，在武器制造方面，方栩予的第一选择是陆苾。唐泽想道。 只不过当时她拒绝了方栩予，现在却被不知道什么领导塞进了对外拓展部。方栩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打算继续争取她。 「可是队长，陆苾不是制作义体的吗？」 「制作义体只是她研究方向的一个实用产出。她总要拿出点能用的东西，不然怎么申请经费啊。」 方栩予说道。 「她实际研究的是和人体完美融合的装备，可以在不影响原本身体的情况下，大大强化人体自身的机能。」 「我原本是想让她研究和人体结合的武器，不会像外置武器有那么多限制。」 换言之，就是把人改造成人形兵器。唐泽想道。 这是方栩予最初的目标？ 「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她了，我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你了。」 唐泽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方栩予一拍他的肩膀。 「去把她劝进来。」 唐泽：「……」 社交？我？ 「咳，队长，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理由搭话啊。」 方栩予摇摇头。 「不，你有。」 他说着握住了唐泽的手腕。 「无线寻环，是她做的。」 唐泽眼神一变。 原来「和人体完美融合的装备」指的是这样的。 「你可以找她聊无线寻环的使用体验，她会很乐于得到这些数据的。」 「或者，你可以假装不舒服，让她调试。她对自己的装备适配度很在意，如果你说不舒服，她会花大量时间和你交流的。」 唐泽看着方栩予的表情，心想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该不会都试过了吧？ 「我已经找过她很多次了……你知道，这种事只有我一个人出面总归是不大好嘛。」 方栩予揉了揉他的肩膀。 「你在她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以你的身份，最有说服力了。」 「……」 「唐泽，队长平时对你还不错吧？」 「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的，你说出来，我马上改！」 唐泽：…… 不如就把动不动喜欢让人社死的毛病改了吧。 见唐泽半天没有异议，方栩予高兴地拍了拍他。 「我就知道你最站在我这边了！」 唐泽没再多说，只是慢慢抬起了眼。 「队长，既然如此，我还是多了解她一点比较方便交流吧。」 「能不能……把她相关的档案都让我看看？」 「那好说。」 方栩予打开自己的面板，把陆苾的档案调了出来。 唐泽看到陆苾的【前服役部门】处写着的是「档案室」。 「档案室？」 第87章 陆苾（二更） 「你不知道吧？当初因为a区整体方向从外拓转为保守，研究武器部门被取消了。」 「陆家人都被分散开，送到不相干的部门去了。」 方栩予说道。 「陆芝的武器研究也好，陆苾的义体研究也好，都是私下弄的。只不过因为陆苾的义体有很高的实用价值，所以a区破天荒拨经费让她做下去了。」 「但她的编制还是在档案室，日常工作也是整理档案。」 唐泽内心隐隐兴奋起来。 看起来这个陆苾身上真有不少可以挖掘的东西。 方栩予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正中他的下怀。 但他还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那我再研究研究吧。」 方栩予扶着他的肩用力晃了晃：「我相信你！」 「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可以，一定帮你做到！」 唐泽眨了眨绿色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狡黠。 「既然如此……」 第183页 听完唐泽说的话，方栩予瞪大了眼睛。 「唐泽，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抬手揉了揉唐泽的脑袋。 「陆家祖宗三代的资料都要，那也就算了，还要别的世家资料。你想干什么，嗯？」 「你说实话，是不是找藉口打探消息呢？」 唐泽：老实本分.jpg 「队长要是不给也没关系，就是我没法保证……」 「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了。」 方栩予摇摇头，还是忍不住对着他的脑袋乱揉一气。 「因为纪年和其他方面的问题，a区的资料很乱，找出来也很难保证连续性。」 「还有就是个人档案只有部分是公开的，即便是我，能查到的也未必就完整。」 他说着，打开自己的面板往唐泽那里推了过去。 「不过我的权限比你高点，你就用我的身份查吧。」 唐泽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方栩予都未必会答应给他那些资料，即便答应了，也是给他筛选过的部分。 但他没想到，方栩予会直接把自己的面板推给他，让他自己查。 他就不怕自己看些别的？ 不对，既然这是方栩予自己的面板，那他查什么东西方栩予都会知道的。 难道是以此试探他，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凑到了他旁边。 「会用吗？」 「嗯？唔……」 唐泽盯着面板看了半天，发现还真有一点眼花缭乱。 方栩予多少也算是管理着几百人的领导，面板要比他这种普通低级士兵复杂多了。 见唐泽迟迟没回话，方栩予直接拉着他手把手教学。 「我给你的是副面板，要手势操作。主面板是虹膜识别，你没法用。」 「你点这个地方，就进去了……这里，返回……」 唐泽看着他：「队长，这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操作过队长的面板……」 方栩予回头看了一下。 「谁会知道？这里又没有别人。」 「……」 「谢谢队长的信任。」 「哦。」 方栩予笑了一声。 「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信任你都不信，现在给你用面板，你就信了？」 「早知道早给你用了。」 「队长……」 「不过很好，现在会跟我提要求了。」 方栩予拍了拍他。 「你不提，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答应你。」 「……嗯。」 「会用了吗？会你就自己查吧，我再头痛一会那个名单。」 「陆苾就交给你了，可千万要把她劝进来啊！」 唐泽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好。」 *** 【义体制作工作室】 唐泽这才知道，他第一次撞见陆苾的那间屋子，就是档案室。 陆苾那时候已经接到了换部门的通知，正在整理档案准备搬上去，就是在那时候被唐泽撞见的。 知道了这一切后，再看向陆苾那双眼睛，就不觉得瘆人了。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档案室旁边的一个隔间，被陆苾用来制作义体。 这里空间比档案室还大些，却因为四处都摆满了各种逼真的人体部件而显得拥挤。 唐泽盯着面前的一排形状各异的鼻子：「……」 「带了不舒服？」 陆苾指着他的手腕说道。 唐泽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 「嗯。有时候痛，有时候痒，但是又拿不出来，只能挠……」 他的手腕上，曾经的金属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在没有显示数字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圈若有若无的闪光。 至于摸起来……也完全是皮肤的触感，丝毫没有异物的痕迹。 能做出这样的东西，看来所谓的「完美义体」真不是虚言。 唐泽想道。 陆苾抬起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 她除了眼睛的颜色外，长得和陆芝一模一样，平时也是一副没有表情的冷脸。 不同的是，陆芝在遇到特定的情景会突然变成一个中二少女，还能看出孩子的气息。 但陆苾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即便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她也是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难道关于她年龄的传言……都是真的？ 「看起来没有明显的排异，至于为什么你会觉得不舒服，可能是你个人体质的问题。」 「之前方队长和我说过，你来自b区，体质比较特殊。但是当时这东西他要得急，我没来得及做针对性调试。」 陆苾说道。 「现在我需要给你做一个体细胞分析，看看究竟是哪里有特异性。」 没等唐泽回答什么，就感觉手上突然刺痛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陆苾手里已经拿着一个既像试管又像枪的东西，里面装着他的细胞。 「……」 「那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呢？」 「等着。」 「……」 唐泽不知道陆苾说的「等着」是让他坐在这里等还是回去等。 于是在他坐了五分钟后，陆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就自己站起来往外走。 第184页 陆苾已经陷入了面前各种仪器的操作和数据分析，似乎完全看不见他。 唐泽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陆苾还是没有反应，便悄悄从边上的一道房门拐了进去。 在他进门前，陆苾的义眼往他走去的方向颤了颤，接着又望向眼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唐泽走进的房间正是原本的档案室，就在特动队办公区的正下方。 他奇怪的是，陆苾和陆芝就在这一地之隔的地方工作，居然从来没有从陆芝的言行中得到一丁点陆苾的痕迹。 她们居然也不一起上下班。 档案室乱糟糟的，有些架子已经空了一半，地上则是各种各样的箱子。 听方栩予说，档案管理这个工作是个闲差，理论上来说需要时常整理、以便有人查阅时方便找到，还要除尘之类的。 但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查阅档案室的档案，自然也没人关心这份工作做得怎么样。 ——因为档案室里放着的，是一些纸质和实物档案。 在一切全部进入系统的今天，找什么资料都只需要眨个眼或者动动嘴，谁会费时费力地翻这些东西。 而唐泽想找的，就是这种无人问津的纸质档案。 方栩予花了很多时间调查他那个被遗忘的队友，尤克尤里也在系统的各个角落寻找五年前相关事件的痕迹，结果都几乎一无所获。 但唐泽不相信所有事情都能被删得那么彻底，很可能还有地方留存着相关记录，只是在一些常人根本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这些堆积如山的纸质档案。 陆苾其实不必整理这些档案的，她完全可以自己上去办公，档案室原地关闭就好。 但她偏偏费劲地打包这些东西，一点点运到上面。 莫非……里面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唐泽小心地在各种架子和箱子中间穿行，不让自己发出引起陆苾注意的声音。 地上的箱子有几个封闭着，他蹲下去想要打开，这才发现了异样。 箱子看起来是薄薄的塑料壳子，似乎存放得很随意。但实际上用的却是特质的防爆材料，甚至还有密码锁。 这一切都表明，这些纸质档案并不是毫无用处。相反，它可能是一种「灯下黑」的保密措施。 唐泽翻看了地上的箱子，发现无一例外都好好上了锁，箱子外面也没有任何表明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标记。 他只得站起来，去几乎搬空了的架子上碰运气。 架子干净得难以置信，他绕着架子走了几圈，除了在每个架子侧面都看到了嵌入式的实体面板，并没有额外的收穫。 而实体面板是黑的，并没有显示任何东西。 唐泽皱了皱眉头。 而这时，面板上突然跳出了新消息，吓了他一跳。 「陆苾：」 调试好了。 唐泽一愣，赶紧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回到义体制作室时，陆苾还保持着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着前方的制作舱，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唐泽在她面前坐下，还在想怎么解释自己的离开。 他不确定陆苾是不是注意到他去了哪里。 陆苾依然看着前面，只是对着唐泽的方向伸出了手。 「你……」 「我找不到厕所。」 唐泽回答。 「……」 陆苾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的手。」 唐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苾是要看他的无线寻环。 他抿了抿嘴，把一大堆欲盖弥彰的藉口吞了下去。 陆苾看起来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机械似的把另一个透明的带状物戴在唐泽手上，正覆盖着无线寻环的位置。 「这个是我根据你的体细胞调制的补充带，应该能缓解你的不适。」 「这里是一瓶阿尔巴弥散恆剂，如果不适感很严重，你可以先用着，然后尽快来找我。」 唐泽接过她手中的一小瓶无色的东西。 「阿……？」 「阿尔巴弥散恆剂，你要是记不住，可以叫它阿剂。」 陆苾毫无波澜地说道。 「一般是应对义体不适症使用的，但是正常情况下，我制作的义体不会需要用到它。」 唐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哦……」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面义体墙。 「你对各种材料都很熟悉？」 「没人像我研究过这么多种材料。」 「要不是全都试过，怎么找得到最适合的那种？」 唐泽点点头，目光却像被磁铁吸住了，一直盯着某处。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材料最适合做义体呢？」 「不管是什么材料，人体都应该会产生排异啊。」 陆苾沉默了一阵。 唐泽回过神来，回头看向陆苾，才发现陆苾的红眼睛一直盯着他。 「外来的材料，人体都应该会产生排异。」 她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她的目光又变得瘆人。 「但来自人体的不会。」 第88章 记忆（三更） 唐泽一时间忘了思考。 反应过来之后，他看向面前的一排排人体部件。 那些整齐的鼻子、眼睛、手指……突然间好像连成了一条无限延伸的流水线。 第185页 流水线不停地运行着，那些部件就一个接一个地生产出来，一起唿气、眨眼…… 所有流水线包围了他，排山倒海地朝他压迫过来。 唐泽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稳定住思绪。 「来自人体，是什么意思？」 「你这些义体，是从人身上卸下来的？」 陆苾转过头盯着他，义眼中的瞳孔轻蔑地缩了一下。 「从人身体上卸下来，再装上去，是外科医生干的事。」 「而我，不做拆卸，只做创造。」 唐泽并不知道她说的「创造」是指什么，但似乎这类话题能打开她的话匣子。 于是他决定继续装傻下去。 「怎么创造？把不同人的部分，缝到一起？」 「这个人的皮肤，那个人的骨骼，再一个人的肌肉……唔。」 这话编得唐泽自己都听不下去，说着说着就闭嘴了。 没想到陆苾突然开口说了句：「差不多。」 唐泽：…… ！！！ 「这些东西的原材料来源确实是人体，但并不只是人体，也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不同的特点，比如不同的人会有针对不同病毒的免疫蛋白。我需要的就是这种特异性的东西。」 她抬起头，用一种比先前更加冰冷的眼光看向唐泽。 「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就是异常程度高的人体，因为其中可能含有罕见的有效成分。」 陆苾说着，拿起一个试剂瓶在唐泽面前晃了晃。 唐泽看到里面是半瓶绿色的半澄清溶液。 「比如，你的细胞，就很有价值。」 唐泽瞳孔勐地一缩。 「你的基因异常程度达到40%，意味着你身体产生的近一半物质都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你看起来和正常人又没有显着的区别，说明你的基因并没有跨物种的颠覆性变化。」 「很有可能，你的异常来源于大量轻微的改良性变化。这是非常高级的变化。」 唐泽的眼底泛起一阵寒意，像有毒蛇在水底盘桓，伺机而动。 「哦？为什么不是更低级的变化？」 「变化本身没有高级低级之分，变化就是变化，只有是否适应环境。」 「显然，你的变化更适合环境。」 陆苾淡淡地说道。 「你能在污染浓度高的地方更好地生存，在人类聚集区的表现反倒要差一些。」 「可其他人都和你相反。他们只有在层层保护的聚集区里看着正常，真正到了外面，就不堪一击。」 「这些事情，方队长很久以前都问过我，我也告诉他了。」 陆苾晃了晃试剂瓶。 「谢了。」 唐泽的眼底更加冰冷，毒蛇仿佛随时要浮上水面。 「你要拿我的细胞做什么？」 「克隆？诱导分化成四肢？你觉得这样装到别人身上，或者干脆把另一个人各部分都换成我的身体，会有同样的效果吗？」 陆苾的瞳孔又缩了缩。 「这么低级的事情，要是有用，还需要我来做？」 毒蛇一下子沉到水底，唐泽的眼神又变得无辜而清澈。 「那你是什么意思？」 「假如你感染过某种病毒却活下来了，你的身体里就有了针对这种病毒的抗体。只要有这个抗体，就可以让其他人也能抵御这种病毒。」 「我只要抗体，你明白吗？」 唐泽眨眨眼睛，表示听懂了。 「增殖某个人的细胞，会出现大量冗余无用的部分。」 「我要制作的是能抵御所有病毒的机体，因此，我需要收集世界上所有类型的抗体，放到一个细胞里。」 「而你，你的身体可以抵御污染。我要我的义体也能抵御污染。」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泽的瞳孔微微一震。 他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你执着于制作义体，甚至用义体替换掉没有任何损坏的正常人体，是因为义体不会被污染，对吗？」 陆苾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盯着他。 许久之后，她低下头，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是。」 「队长说过，很多团体、很多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为人类找出路。」 唐泽缓缓说道。 「陆家一直在研究应对异变物的武器，是因为他们认为只要击败异变物，人类就可以开拓地盘，获得更多资源。」 「但你不这么认为，是吗？」 陆苾点了点头。 「我们的敌人不是异变物。」 「它们只是比人类走得更早、走得更远……它们也只是为了生存下来，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可人类竟然幻想……幻想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数百年如一日地维持原本的样子……这种脆弱的样子。」 她的目光一变。 「在污染面前，人类不堪一击。现在的建筑和防护服还能抵御一阵，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体还是会缓慢地异化。」 「但如果把人身上每个部分都换成一种全新的、不会被污染侵蚀的材料，我们就可以拥抱污染了！」 唐泽有些疑惑。 「可这要怎么做到呢？」 「不管是有机体还是无机体，本质上都是分子式。我可以把这些分子剪开再拼在一起，就既像是生物，又像是非生物。」 第186页 「要保留和人体相近的一部分分子式，这样材料在和人体接触的时候就可以和人体融合。」 「除此之外，要剔除生物细胞中会自动增殖的部分，抹去dna，只保留最终产物。」 陆苾解释道。 「因为污染会改变人的基因，但如果材料中根本就没有基因，那就不用担心被侵蚀了。」 「人永远不会异变，只要定期更换磨损的义体……」 唐泽终于搞明白了她研究的义体材料是怎么回事。 她的义体材料介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 一方面，它们都是有机产物，比如一堆构成皮肤角质层的蛋白、死去的骨质；另一方面，这些东西并不会像在人体中那样自我增殖，而是要经过陆苾筛选培育，再「拼」在一起。 从这个层面上，她的确是在广泛收集各种生物、非生物材料，然后「拼」成她的义体。 打破无机和有机的界限……这倒是蛮有创造力的。 这样想着，唐泽回过神来，发现陆苾又沉默了很久。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陆苾一直盯着他。 「咳，那你可以加入特动队啊。我们经常要外出的，可以把你的义体带出去检验……」 「你为什么听得懂我说的话？」 陆苾一字一顿地说道。 「啊？你解释得很清楚啊。」 「你有生物学的基础。」 陆苾慢慢凑近了唐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哨兵，服役以后都在作战，所以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你在聚集区学的。」 「你听得懂，说明你在离开掩体前，有基础。」 唐泽瞳孔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仅能听得懂陆苾说的话，在特动队开会的时候，刘天娥的分析他接受起来也没有任何障碍。 过去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其他队员也都听得懂，但他们都是在a区服役多年的技术人员！ 他们接受过大量关于异变物的普及教育，但是唐泽没有——他在有记忆之后，就是不停地进入各种任务场服役。哨兵只需要以身试毒，根本没有教授过相关的知识！ 他……为什么会知道？ 「离开，掩体，前？」 「掩体可以清除大部分关于事件和人员的记忆，但是认知方面的记忆，很难清除干净。」 陆苾淡淡地说道。 「恭喜你，找到了关于自己过去的碎片。」 唐泽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球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 他的脑海一下子乱了起来，只知道其中有无数的波涛在翻涌，但它们都是黑色的，怎么都看不清是些什么。 翻涌着，翻涌着……波涛淹没了他，把他沖向了什么地方。 然后他像是掉进了瀑布里，跟着倾泻而下……瀑布突然沉静了下来，亮光也重新出现。 是蓝色的，巨大的蓝色管道，液体，卵…… 「掩体掌握着的，是我们的记忆。」 一个遥远的、不辨男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记忆，……我们要找回记忆。」 「那是对抗掩体的……武器。」 唐泽勐烈地唿吸着，蓝色的液体仿佛涌进了他的心肺，要把他吞没。 但最终，是他把那些液体吞没了。 幻觉消失了，眼前重又出现了一排排以假乱真的肢体和器官。 他茫然地转过头，想要看向陆苾，却惊讶地发现陆苾几乎不见了。 ——几乎。 陆苾的整个身体已经消失，只有一对嵌着火红色虹膜的眼珠悬在空中，对着他的方向。 那双眼睛不自然地横向颤了颤。 「唐泽。」 另一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唐泽。」 接着，是无数陌生的声音。 「唐泽？」 「唐泽。」 「唐泽！」 …… 他恐惧地移开目光，却发现周围的义体都开始动了起来。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所有的手都想抓住他，所有的嘴都在对他说话。 「出去……滚开！」 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那些画面和声音却依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断盘旋着，重复着，永远无法散去。 在无数看着他的眼睛中，有一双是海一样的湛蓝色。 那是萨珐尔。 「唐泽，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唐泽，你愿意成为我们的绿宝石吗？」 唐泽重重倒在了地上。 「……队长。」 他轻声喊着，失去了意识。 第89章 道路（一更） - 「家人？我们都清除了记忆，谁记得家人是谁。」 「怎么，你的记忆清除不彻底？」 - 「我们失去的仅仅是关于家人和朋友的记忆吗？」 「你自己呢……你又是谁？」 …… 「唐泽？」 唐泽睁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他好像很久以前曾在同一个地方醒来过。 「唐泽？」 熟悉的声音又喊了一声，接着，一种安心感瀰漫开来。 意识慢慢回到唐泽的身体，他转过脸，看到了旁边的面孔。 「……队长。」 「怎么回事？」 第187页 方栩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苾说你因为低血糖晕倒了，我才赶过来。」 「是不是前两天还没恢復好？是我着急让你復工，累着了吧？」 唐泽的眼睛轻轻转了一下：「……陆苾？」 「你不是去找她调试无线寻环了吗？」 方栩予说着，小心地握住了唐泽的手。 「接下来好好休息，这些工作你都不用管了。」 听到陆苾的名字，唐泽赶紧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队长，陆苾她……还说什么了吗？」 方栩予嘿嘿一笑。 「夸我眼光好。」 「……」 「你和她聊了什么啊？」 方栩予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看她的态度有点变化。」 「嗯？」 「她说，我们队员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她交流。」 「她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研究。」 唐泽低头思考了一番，没有接话。 他根本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时候晕倒的，哪些是幻觉。 在陆苾提到「记忆」之后，他脑袋里好像有什么闸门突然打开了，但什么都没涌出来。 「陆苾没说……关于我的？」 「说了。她说你的体质特殊，对其他人来说平常的事情，对你来说做起来可能就很费劲，让我别安排太多普通事务给你。」 「但她也说，你更适合外出的任务，在有污染的环境下，你的表现要好很多，身体负担也没那么大。」 唐泽点点头，露出无辜的眼神。 看来陆苾没有说关于他「出掩体之前」的事情。唐泽想道。 还是说，从那里开始就已经是他的幻觉了？ 「队长之前就和陆苾聊过我的体质？在……在特动队组建之前？」 「你都知道啦？」 方栩予捏了捏他的脸， 「聊得挺深嘛。」 「陆苾在a区是很独特的存在，我很早就在关注她了。在产生组建特动队的想法后，她是我最先想到的人之一。」 「既然你们聊了那么多，你应该也知道，她其实在生物领域也很有研究。」 唐泽点点头。 「她研究不同人体的特异性，以此制作出能够很好强化人体、又不会增加负担的设备。本质上来说，她并不是在研究『设备』，而是在研究如何让人变得更强。」 「在某种程度上，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所以我之前也会找她谘询一些问题，在上面同意组建特动队后，也一直想拉她进来。」 「但她这时候却说，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栩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就不同道了？」 唐泽明白过来。 方栩予之所以会关注哨兵这个异常率高的团体，认为其中出现「天赋」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也是在和陆苾的交流过程中潜移默化产生的。 他想了想，把陆苾关于义体的想法说了出来。 「义体不会因为污染导致异变……我还真从没想过这点。」 方栩予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怪不得她态度变了呢，看来派你去是对的！」 「原来她不从事武器研究是这个原因啊，怪不得陆芝也不怎么提起她……」 「哎，这都是你从昨天那些档案里挖出来的？」 唐泽不想让方栩予察觉他在离开掩体前可能的身份，赶紧点点头。 「我是从陆家的家族史里发现的。陆家之前在研制武器方面非常突出，但是被处理之后就沉寂了。」 「反倒是陆苾这边的义体研究，在被大家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很高的水准，不可能是在陆家发生变故之后才开始钻研的新领域。」 「所以我想，大概在武器制造被取缔之前，陆家就有人在研究其他方向。陆苾可能是继承了这一派的研究，也可能是……」 「是什么？」 「也可能最开始研究的就是她自己。虽然从时间上来看，可能性不太大。」 「但……」 唐泽说着顿了顿。 「队长和她认识很久了吗？」 「算上我知道她这个人的时间……也不短了，至少有四五年了吧。」 「那这四五年里，她的模样变过吗？」 方栩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戏嚯。 「眼睛变过。」 「怎么？」 唐泽「啊」了一声。 「那她的确实已经服役很多年了吧？那些传言是真的？」 「她的真实年龄，我不知道。」 方栩予揉了揉他的脑袋。 「打听别人的年龄是不礼貌的。」 「再说了，她几岁，又不影响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看我们的队伍里，不也什么年龄的人都有。」 唐泽被揉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在鼻子里「嗯嗯」两声。 「她在生物领域专注研究的是人体的部分，人的异常、异变这部分，她应该也会感兴趣的。」 「如果她能进来，和研究其他异变物方向的刘姨在一起，肯定是很好的补充。」 「在研制武器方面，如果她能和陆芝的想法结合，我们的武器肯定也会更进一步的。」 方栩予满脸写着「好想把她招进来」。 「不过，还好有你啊。」 第188页 方栩予笑了笑。 「我感觉，她快要同意了。」 唐泽还想说什么，就被方栩予按住了肩膀。 「好好休息，其他先别想了。」 「官殷见也快恢復了。你们俩到时候一起回来报导，给你们开欢迎会！」 唐泽：…… 「队长，那种东西就不用……官殷见？」 「嗯，他前段时间的脑电波有些异常，可能是引起他症状的原因。」 「但是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状态已经平稳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能是脑部紊乱症吧，你晕倒的时候也有点异常来着。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修復修復就……」 唐泽突然激动起来。 「队长，我不要进行脑部修復！」 方栩予一愣。 「不是那种要开颅手术的修復，只需要体外治疗，很舒服的。就像睡了很沉的一觉，比从胶囊里醒来还轻松。」 「简单的脑部调养，做完心情会舒畅很多。如果经常在外面遇到危险，疗养一下……」 唐泽用力拉住了他的手，勐地摇头。 「队长……」 方栩予低下头，坐在床上的唐泽矮他一截，正好到他胸口的位置。 唐泽只能抬着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去，神色显得更加可怜，让人心里一下软了下来。 方栩予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唐泽却就势把脸蹭在他手上，像是一只讨饶的小猫。 掌心传来冰凉但柔软的触感，方栩予不由得愣了神。 反应过来之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气，赶紧松开了手。 「知道了，你不喜欢……就让他们不要加这项。」 唐泽用力点点头。 「绝对不能加，不管出现什么问题，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都不能对我做任何脑部的治疗。」 「好。」 「队长也……也不要做。」 「……好。」 方栩予看着他，突然晃了神，心跳也像是停了几拍。 意识到之后，他赶紧轻咳了一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绪。 「他们说你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为了保险起见，还要观察一阵。」 「你先休息，我去忙一会。没事的话，下班我来接你回去。」 唐泽顺从地应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繫我。」 病房门关上后，方栩予在门外停住脚步，用力吸了几口气。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有那么几个瞬间，唐泽的眼神总能让他心头一麻，漏跳了几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过了好几秒钟。 他好像小猫……是因为自己喜欢猫么？可是自己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猫啊。 或许，是因为那双绿色的眼睛，透明得像湖水，亮得像星空。 总之……是现在的世界见不到的那些让人憧憬的东西。 方栩予的唿吸平稳下来，心绪也沉静了下去。 他明白了，他看唐泽时总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感觉，就是因为唐泽身上能看到许多这个世界已经消失了的美好。 比如绿色，比如小猫，比如勇敢的品质。 想明白了这点，方栩予的表情又轻松起来。 他走出去的时候，脸上挂着毫无负担的明亮的笑。 和他每次想到「真是我的好队员」和「我眼光真不错」时的表情一样。 病房里，唐泽的表情却沉了下去。 要不是方栩予提到，他还不知道自己也面临着可能被「脑部疗愈」的风险。 从方栩予的话听起来，这甚至也不算什么大手术，甚至使用条件也并不苛刻。 脑部手术，记忆，掩体……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 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自己的身份，远远不是在失忆后只能服役的这样。 他在因为基因异常太高而被判定为哨兵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其他人在进入各自的领域服役前，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点，非常重要。 正想着，面板突然亮了起来。 「陆苾：」 9452。 「唐泽：」 ？ 「陆苾：」 密码。 唐泽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陆苾说的可能是档案室那些盒子的密码。 「唐泽：」 为什么告诉我？ 「陆苾：」 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 「陆苾：」 我每天下午不在档案室。 这是……「邀请」他过去的意思？ 「唐泽：」 ……好，谢谢。 「陆苾：」 不用。我不是谁都说的。 「陆苾：」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陆苾：」 好好休息。不要让自己的脑部负担太重，那样可能起反效果。 在放松的状态下，比较容易想起来。 「唐泽：」 你「想起来」过吗？ 对面沉默了一阵。 「陆苾：」 没有。 但有人有。 「陆苾：」 有人在尝试恢復脑部记忆的方式，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很多人，都在用各自的方法找出路。 唐泽愣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说了句「谢谢」。 第189页 对面没有再回復。 他躺下来，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思考了一阵，把这几天收集到的材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a区的派系斗争，队员背后的势力……他多少有了些眉目。 但还缺几片很重要的拼图。 唐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唐泽：」 叶序，我拜託你查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第90章 二更 【家族档案-陆氏】 【三级保密】 唐泽翻看着从方栩予那里拷贝过来的陆家档案，手指顿了几顿。 他这才知道在聚集区里的「家族」概念，实际上等同于派系。 按照一直以来的规定，掩体不仅掌握着聚集区所有人过往的记忆和人际关系，还掌握着拥有后代的权力。 因为聚集区人长期暴露在污染环境下，即便防护得再好，也有可能导致隐性异变，会对后代产生不利的影响。因此，大部分聚集区人是不被允许生育的。 b区不用说，大部分人都根本活不到退休，更不要说拥有后代。 而a区相对特殊，拥有极少部分繁育后代的名额，但是也有很多限制。 比如，在聚集区出生的后代，永远都没有进入掩体的机会。 陆家是少数拥有过一些繁育权力的人，比如陆芝这种比规定服役年龄还小的，基本可以肯定是在聚集区出生的。 但即便如此，开放的生育名额也极其有限，根本不足以出现一个又一个庞大的家族。 因此，大部分人所说的「家族」，实际上是因为认同某些观点，聚集在一起做事的一群人。 他们用同样的姓氏相称，以此确定自己的立场。 陆家是a区比较早期就流传下来的家族之一。这个家族的主要目标，就是研制对外攻击的武器。 前期在环境还没恶劣到这种程度的时候，陆家也兼造一些大型器械，用于大面积开拓野外的场地。这些就是现在大型车载武器的前身。 而每一次聚集区的迁移，也都可以看到陆家器械的身影。 后来，随着环境极具恶化，野外的污染雾气越来越重，严重遮蔽了视线。 人类的对外探索不得已转为小场地、精细搜索的方式，大面积攻击的陆氏器械就慢慢没有了用武之地。 而在这个时期，各种各样的异变物则多了起来。 在污染早期，大部分动植物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灭绝，只剩下少部分在苟延残喘。 随着污染逐年加重，其中的一部分动植物却先人类一步开始了进化。经过长期的自然选择，这些异变物竟然拥有了完美适应污染的生存能力，甚至开始对人类造成威胁。 在这之后，陆家的研究方向就开始转向专门应对异变物的小型武器。 【陆家大事记】 - j56年，研制出首批应对异变物的武器，实战表现较传统武器有大量提升。 - j60年，建立聚集区首个大型防御系统。 - j69年，强污染风暴来袭，防御系统在风暴中被毁，引起武器原料泄漏。原料泄漏造成聚集区大批人员中毒，伤亡惨重。 - 同年，防御系统被取缔。 …… - j82年，经过两区和掩体认定，陆家所研制的歷代武器均含有不合规的原料，一旦泄露危害极大，且陆氏武器已经造成了至少三次不同程度的人员损失。 经过商定，决定解散陆氏武器研制，相关人员需接受处罚。 【详细遣散名单-人员去向】【一级保密】 在这之后，陆家就没有了成体系的记录，只能去遣散后每个人的档案里找。 但这也并非易事，一是因为并没有具体的遣散名单，二是这些人可能更名更姓。 唯一比较明确的，就是陆芝是在陆家彻底解散后出生的。 关于陆苾，唐泽并没有在陆家的记录里看到她的相关档案。在系统里能查到的个人档案也不太明确，甚至比叶序的传言更简略。 方栩予说得没错，在聚集区查询档案，并不容易。 不过，陆家的档案至少让唐泽窥见了一些聚集区长久以来的「传统」，在重新看向这个庞大的体系后，他的视野也有所变化了。 比如，方栩予所在的「方派」。 关于方派的记录，档案里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至少是方栩予能够动用的权限之下，查不到任何有关的东西。 而方栩予本人的记录，也不必他自己的记忆多多少。 在这个时候，唐泽想到了另一个人——常方印。 按照方栩予的说法，常方印自称「方」是他的母姓，所以看到姓方的人都觉得亲切，也因此特别关照他。 但如果把「方」看成陆家那样的派系来看，所谓的亲戚关系，实际上就是派别关系。 常方印不姓方，可能是为避祸患改了姓，也有可能是他并非完全的「方派」，至少明面上，他是可以完全指摘出来的。 而他看到方栩予，就知道这是方派的人。 唐泽看着自己收件栏里的「常方印」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昨天在动用方栩予的面板查询时，他起了查常方印的念头。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会不会被常方印察觉，也不知道方栩予一旦注意到，是会站在他这边还是怀疑他。 第190页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避开了这个名字，决定等今后和方栩予的关系更近些再找机会。 可以确定的是，他在查询陆家和其他世家相关的档案时，并没有看到常方印的名字。 可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方栩予并不是在聚集区出生的，他是从掩体派出来的，这点应该没有疑问。 那这个方派，究竟是在聚集区诞生的家族，还是…… 来自掩体？ 唐泽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和陆苾的对话让他彻底注意到了「掩体」这个重要的地方。 在这之前，他们提到掩体，要么觉得是「家」，要么觉得是「敌人」。可从来没有人把掩体视作自己的过去。 但这个过去，可能是解开许多重要秘密的钥匙。 唐泽回顾完这些信息，又看了一下收件箱，叶序依然没有回信。 ……罢了，本来也只是碰运气让他查找的，总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唐泽关掉了面板，闭上了眼。 病房似乎是检测到他有休息的打算，自动调暗了灯光。 半明半暗的灯光似乎有很好的催眠效果，没多久，唐泽就真实地感觉到了昏昏欲睡。 他的头脑开始迷煳，眼皮也不可抵抗地越来越沉。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耳朵也像是塞进了棉花，外界的声音听起来全是蒙蒙的一片，含煳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这混沌的声音中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晰可辨的「喀、嚓」。 唐泽本能地警觉起来，意识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他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 在确定暂时没有动静后，他才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房里的灯光还是暗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比之前还暗。 不仅如此，房内还有隐隐的雾气，和一种熟悉的……铁锈味。 唐泽瞳孔一缩。 这不是a区病房，而是b区！ 怎么回事？ 他勐地坐了起来。 是幻觉？不，是记忆，是包含着人体记忆的杂乱气息。 就像他刚到a区时五色石放进他房里的那样，这也是一段包含信息的能量。 唐泽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紧绷到极点。 他意识到萨珐尔并不能自由地进出a区，因此那段能量一定不是萨珐尔放的，而是他在a区的同伴放的！ a区……一直都有人在盯着他！ 他和萨珐尔摊牌后，五色石就再没有在他面前露过面。他原本以为是五色石为了逃避两区的审查而蛰伏，但事情未必如此。 他们……未必害怕两区的人类。 那么，他们难道是要对明确「背叛」的唐泽做出惩罚吗？还是基于别的原因？……不管是哪个，他们并没有那样简单地放过他。 即便他不去探究那些试验场，他们也没有放过他，而是这样意味不明地……暗中观察…… 一声轻微的「喀嚓」来到了床边，唐泽不由自主地唿吸一窒。 他瞪大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 他什么都没看见，却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近在眼前。 他就这样死死躺了几秒，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勐地往旁边翻身一避。 一个像是金属棒的东西擦过他的耳边，重重砸在他原本脑袋的位置。 唐泽就势翻身下床，半蹲在床后看着。 这一回他看到了——在床的另一边，站着一个黑影。 像是人形，但肯定不是人形……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流动的东西，像是一团不会发光的火焰，又像是粘稠的大水泡。 而现在，那个难以名状的影子身上，朝他投来了「目光」。 异变物？唐泽想道。 他肯定还在a区的病房里，现在看到一切，不过是某些记忆片段带来的幻觉。 也就是说，这个影子是假的，是不可能攻击到他的。 他只要站在原地，「读完」这一段记忆，一切就会恢復原状。 然而下一秒，那个影子又向唐泽的方向举起了「手臂」，似乎要朝他打过来。 唐泽控制住自己躲避的本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影子「看到他」只是错觉，只是他刚好站在了这个位置，影子不可能真的攻击到…… 「砰——」 沉重的闷响沿着骨骼传声过来，唐泽被重力击打得浑身一震。 那东西实实在在地打到了他！ 唐泽晃了晃脑袋，从身体强烈的震感中清醒过来。 他虽然没有躲开，但还是本能地抬手遮挡了一下。就是这一挡，他的手臂在接受到攻击的瞬间发生了强化，接下了这一棍。 而他也在这时完全清醒过来——这不是幻觉。 下一秒，他散发绿光的瞳孔变成了针形，死死盯着那个说不清的黑影，像是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眼镜蛇。 那个影子绕着床朝唐泽走过来，唐泽则小心地往后退。 他对这间病房并不太熟悉，但是先前清醒的时候，他看到床的后面还有一大片空间。 于是他决定贴着墙面往后退，这样一来，就可以找机会绕开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追着他，究竟想干什么？ 唐泽绷紧了全身，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第191页 猝不及防地，他的背撞到了墙面。 他一愣，一边盯着眼前，一边小心地用手试探，发现原本应该是空地的位置，突然凭空拦下了一堵墙！ 这个空间，现在只有原来一半大，就像个保险柜，他几乎躲无可躲！ 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他之前真的昏睡过去，被弄到了b区不成！ 「砰——」 又一记闷棍砸了过来。 唐泽抬起双臂接住，虽然强化作用让他不至于受伤，但两下攻击下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胳膊额度疼痛。 即便是强化，他的身体也不能无限次经受攻击。何况这个东西的力气……大得异乎寻常。 在这个关头，唐泽想到了方栩予。 方栩予……方栩予一定会不顾一切来救他的！ 只要联繫上他！ 「唐泽：」 队长！救我！ 唐泽靠在墙上喘着气，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但很快，他的微笑就消失了。 面板上跳出一行红字。 【发送失败，请检查信号连接。】 第91章 软化（三更） 唐泽倒吸一口冷气。 黑影似乎明白了状况，一下子游刃有余起来。 它不紧不慢地逼近唐泽，在把唐泽逼到角落的时候，抬手对他就是一棍。 「砰、砰、砰——」 唐泽的手臂接连遭到了攻击，虽然看起来还是完好的，却是疼痛无比。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上已经布满了无数的细小裂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堪支持，在顷刻间变成粉末。 唐泽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把那个影子推开一条缝，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弯身从床下钻了出去。 「……！！！」 在他跑向门的方向时，那道黑影就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感觉到黑影发出了冷笑。 下一秒，黑影突然变大了两倍，几乎把最后一点微光都遮蔽了。 而门在这个身影的遮蔽下全然消失，唐泽现在看到的，是四面墙。 他所在的「病房」变得更狭小了，就像一个巨大的铁桶。 铁桶的中间，是他的病床。而现在四壁正在逼近他的床！ 它们……要把他压得粉碎！ 唐泽一瞬间想起了被萨珐尔带走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被萨珐尔捆在一把椅子上，周围就是这样的铁桶，其中瀰漫着的是浑浊的黑雾。 他…… 「砰——」 唐泽用力往「墙壁」上砸了一拳。 「墙壁」并没有像铁桶一样出现裂缝，而是直接从唐泽击打的地方空出了一块。 下一秒，那面墙像雾一样消失了，不远处的门又重新露了出来。 唐泽回过神来，赶紧朝门的方向跑去。 雾气在他的身后凝成了一个人影。人影丢下棍子，转而举起了固定在地上的沉重的床。 在唐泽的手即将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了越来越近的压迫感。 他回过头，唿吸瞬间凝固了。 那个黑影举起床，朝他重重扔了过来。 他避无可避，只能等着0.1秒后被床和门压成肉饼。 即便是身体强化，也无法…… 「砰——」 床重重地砸在了门上。 唐泽坐在病房中央的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身后。 他先前站着的地方，床和门紧紧贴着，严丝合缝。 而他在被床砸到的那一刻，身体突然像水流一样流了下来，从地面的缝隙「流」到中央，然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哇哦！身体软化！」 sybe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唐泽回过神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什么……软化？」 「就是和强化相对的。」 sybe说道。 「强化可以让你的身体变得近似固体，而软化会让你的身体变得近似液体。」 「一定是因为那颗水母……真的，我好久没有吃干净的东西吃到那么饱过！」 「那里面的能量足够你的身体更上一层楼了。」 唐泽有些恍惚。 「软化……是升级吗？」 「当然啦！」 「这意味着你的身体可以穿过很多狭小的缝隙，进入正常人无法进入的地方，还可以躲避一些被砸到的情况。」 「……」 唐泽站起身来朝门旁走去。 他尝试着把手指伸进床和门之间的狭缝里，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是和原来一样，并没有什么「软化」的迹象。 他又尝试了一下身体其他部位，发现那种流淌着的感觉并不能復现。 思考了一阵之后，唐泽用力把床抬起一点，然后松开手朝自己的脚砸去。 「砰——」 唐泽的脚变得像橡皮一般瞬间软化，在眨眼间「流淌」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恢復如初。 如果不细看，就好像他的脚发生了瞬移一样。 「不管是强化还是软化，对你来说都还是被动技能。只有在遇到攻击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sybe说道。 「理论上来说，随着你的身体一步步升级，最终可以变成主动技能的。」 唐泽沉浸在新技能的发现中，突然感觉到背后射来一阵寒光。 第192页 那个黑影……居然还在！ 黑影似乎发现了唐泽身体的变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治他于死地。 于是它朝门的方向勐冲过来，似乎是想和唐泽最后一搏。 唐泽没有躲避，而是主动朝黑影沖了过去。 不曾想，黑影并没有攻击唐泽的意思，直接往旁边一躲，从唐泽身边绕了过去。 唐泽回头想继续追，就看到床又被掀开，朝自己的方向丢了过来。 他俯身滑开，在前方的地面站稳，就听到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里空空如也，黑影已经跑了。 唐泽在心里骂了一声。 刚想着，门外又传来了响动。 有节奏的、有力的脚步声……在朝这里靠近。 唐泽的眼睛绿光一闪，勐地朝门那里冲过去。 门一下打开，外面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唐泽用力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那个影子。 在手抓到的一瞬间，唐泽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死死钳住的人——方栩予。 唐泽瞳孔一缩，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展现了真正的实力。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方栩予被这么迎面撞了一下，也愣了愣，回过神来看到是唐泽，惊讶的神情浮现在他的眼里。 在短暂的目光接触下，唐泽突然把头重重埋进方栩予胸前，两只手则绕到后面紧紧环住了他。 「队长！」 方栩予眼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怜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轻轻拍了拍唐泽的背。 「没事了啊，队长在呢。」 唐泽在方栩予怀里不住颤抖，似乎是害怕极了，好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半分钟后，感觉到唐泽的心情似乎平復了些，方栩予才小心地把他推开一点，捧起他的脸仔细查看。 唐泽的眼睛红红的，似乎还泛着泪光。鼻子皱着，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怎么了？不是在休养吗？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要强行给你做脑部疗愈？不能吧，谁干的，队长帮你出头。」 唐泽摇了摇头，双手还是死死环着方栩予，似乎是害怕他离开。 「队长，我……做噩梦了。」 方栩予一边安抚他，一边伸长了脖子往病房看了一圈。 他看到病房和他离开前一样，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在里面，心想唐泽大概真的是自己做了噩梦惊醒，就这样急忙忙地跑出来了。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把唐泽搂紧了。 「是不是这里睡得不舒服？没事，现在就带你回去，晚上在自己的床上睡个好觉。」 唐泽的鼻子里传来轻轻的「嗯」声，点了点头。 在方栩予看来，他就是一边呜咽，一边往自己怀里拱。 看到这个小猫似的身影，方栩予的眼里不知不觉泛起了笑意。 「咳咳！」 身后传来了忍无可忍的咳嗽声。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在看清楚发声人的一瞬间，唐泽惊恐地从方栩予怀里弹了出去。 方栩予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常管理长，来这办事？」 常方印面无表情的脸几乎要当场翻出两个白眼，但被他强行忍住了。 这样一来，他的脸就开始不自然地痉挛，看起来颇为瘆人。 唐泽垂下了目光。 「我和你们说过吧，在外面，注意一点！」 常方印压低了声音说道。 「公共场合，你们两干嘛，这样像话吗！」 说完，他看向唐泽，目光里是一种死人般的冰寒。 唐泽不由自主地往方栩予身后躲了躲。 方栩予见状，赶紧伸手护住唐泽。 「你说话这么凶干什么？人家刚刚大病初癒，前两天也刚忙完任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要好好休养，你过来凶人家干嘛？」 常方印看到唐泽的眼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赶紧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反正现在这里也没别人，就那么……安抚一下算了。」 方栩予撇撇嘴，低头拍了拍唐泽的肩。 「他有时候脾气急，说话就是这样。你别放心上，他不是在发火。」 唐泽点了点头。 方栩予才又回过头看向常方印。 「你还没说来这干嘛呢。」 「现在也不是常规体检时间啊，怎么，你有什么高血压糖尿病来复查？」 常方印再也没有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咒我？巴不得我有病是不是？」 「怎么，没病不能到医疗区？」 方栩予：…… 「你来这逛街吗？」 「什么逛街……视察，视察一下。」 常方印突然朝他们走过来，目光却看向了别处。 「那个，这是一些补剂。特供给高层的，你们申请不到。」 他把一个盒子往方栩予怀里一塞。 「……对身体好。」 方栩予看看怀里的东西，再看看常方印，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来看唐泽啊？」 「谁……没事特意跑距离办公区和住处都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望一个不相干的人啊！」 第193页 「那这补剂……？」 「反正上面发了，不领白不领。我就是看着今年的额度快过期了，过来拿一下，顺便碰到你们了而已。」 「我身体好着呢，用不着。你们这些体虚的年轻人……没事多补补。」 方栩予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了，谢谢常管理长！」 「谢什么，你要是真的感谢就少给我惹点麻烦！」 「新部门也成立了，两区都盯着呢。之前特动队搞的也还可以，不过别太骄傲了，后面那几百号人才是真困难呢。」 「那些人的水平我大致看了看，你可别指望有特动队那么好的苗子，管理起来多费点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方栩予一手揽过唐泽，一边跟着常方印往回走去。 「常管理长体恤下属，亲自指导我这个不成器的队长带人，亲自到医疗区看望生病的宝贝队员……」 「那是你的宝贝队员。」 「我的宝贝不就是你的宝贝么。你对特动队的心思我都懂，唐泽也知道的，对不对唐泽？……」 …… 第92章 诅咒 唐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 他把手举到眼前，用力握了握。 手指的阴影把星空割裂成了几部分。 这是第一次，唐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旁人不一样了。 过去他能看见能量，嗅到能量的气息，甚至能操控异变物、身体被动强化。 但这些都没有改变他的外表。 不管他获得了什么能力，他看起来依然是一个普通人。 但在他得到身体软化的能力后，这种感觉就发生了变化。 强化发生在身体内部，表现在被击打的一瞬间肌体强度会变得极大，形态却没有变化。 而软化则是他的躯体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形变，尽管只是一瞬间。 那种「流动」、「粘稠」的状态，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正常人身上。 唐泽把五指握成了拳头，割裂的星空重新完整，只是在中间出现了一个黑洞。 今后，他会变得离「人类」越来越远。他会成为一个真正异变物的形态，也许比目前为止他们见过的还要可怖。 与此同时，他也会无比强大。 唐泽放下手，不知为何眼里闪过一丝彷徨。 他闭上眼，却丝毫没有睡意。 几分钟后，他打开面板查看新消息，发现叶序还是没有回覆。 他翻看着自己的收件列表，却在底部看到了一个名字。 「发件人：萨珐尔」 几乎在唐泽看到的一瞬间，这个名字变成了在线状态。 「来自收件人萨珐尔的信息」 「唐泽，别来无恙。」 唐泽瞳孔一缩。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在第三次眨眼过后，那条信息消失了。 面板上空空如也。 唐泽深吸了几口气，又一次打开收件箱，看到萨珐尔的消息依然停留在让他「返回掩体」的时候。 他松了口气，正想关掉面板，消息又跳了出来。 「萨珐尔：」 看到你一直在成长，我真的很高兴。 我在饲养区留给你的东西，喜欢吗？ 几秒钟后，这条信息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消失了。 ——阅后即焚！ 唐泽完全清醒过来，血液一齐往头上涌去。 萨珐尔的话透露出他一直在关注他。 而那些哨兵身上长出来的能提纯能量的「花」，就是萨珐尔特意安排送给他的！ b区的哨兵队没有接到a区的指令，因为那指令是萨珐尔伪造的。他「精挑细选」了一批特殊的哨兵，让他们正好在饲养区发生异变，然后等着方栩予带唐泽进去！ 唐泽就这样浑然不觉地、又一次踏入了他的陷阱！ 「唐泽：」 你还敢给我发信息？ 两区都在彻查五色石相关的线索，你就不怕自己的发信通道被破解？ 「萨珐尔：」 我在两区还留着档案呢，如果这么容易破解，你们也不会现在都没找出第二个成员了。 我们足够隐蔽，你们永远找不到的——除非我们想被找到。 「唐泽：」 ……你想做什么？ 「萨珐尔：」 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要你。 「唐泽：」 我不会为你们所用的。 「萨珐尔：」 你不会真的打算待在一直特殊行动队吧？ 「唐泽：」 …… 「萨珐尔：」 现在他在意你，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真面目罢了。 如果他知道了，还容得下你吗？ 唐泽的瞳孔一颤。 他没有回覆，手指却暗暗收紧了。 的确，方栩予对他所有的关心和爱护，不过是因为把他当成了一个体质特殊的普通人。 可一旦他不再是人形，而是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模样，方栩予恐怕只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对着他。 那个人不可能把异变物留在自己的宿舍里，不可能抱着异变物的头安抚他，不可能对异变物说…… 「唐泽：」 与你无关。 第194页 「萨珐尔：」 我会等你。你是属于我们的。 我始终在这里，等你回来。 最后一条信息消失后，唐泽厌恶地关闭了面板。 他刚刚在病房经歷了那些事，萨珐尔这时候出现，分明就是在挑衅。 他在炫耀五色石的能力，在嘲讽他的选择。那些话，不过是想要扰乱他的心绪罢了…… 唐泽的拳头越捏越紧，掌心的皮肤都几乎被刺破了也浑然不觉。 他不会留在特动队，不会留在聚集区。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现在这些人，不过都是过客罢了。等他强大起来，就会彻底摆脱他们，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不会加入五色石，不会加入任何一边，他甚至会全部毁了他们……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手腕间有些发热。他低头一看，见是无线寻环的位置。 陆苾给他又附上了一个透明的补充带，说是根据他的细胞特性调配的，舒适度会更好。 现在，就是这个东西在隐隐发热。 唐泽皱了皱眉头。 原本他佩戴无线寻环并没有什么感觉，去找陆苾「调试」完全是藉口。可现在，新戴上的东西反倒有些异样了。 他伸手抠了一下补充带，想把它弄下来，却发现那东西已经嵌进了他的皮肤里。 「……」 这下是真的要再找陆苾调试了。 正想着，面板上又跳出了新消息。 「方栩予：」 没睡着？不舒服？ 「唐泽：」 不，没…… 「方栩予：」 无线寻环报警了，说你心跳加快，情绪波动。 之前没看到过这样的提示呢。 「方栩予：」 又做噩梦了？ 唐泽：…… 敢情加了这个补充带后是……更灵敏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让陆苾把这东西拆下来才行。 唐泽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看着面板上的「方栩予」三个字，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关掉面板，但最后又没有捨得。 腕间的温度，就像是那个人握着他的手一样。 同样的温度，时常穿过头盔、穿过厚厚的防护服包裹着他。 在这寒冷的聚集区，像阳光一样撒在他的身上。 唐泽手指一收，改变了主意。 「队长，我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查过……萨珐尔的档案吗？」 *** 【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的消息】 「尤克：」 发现了那个叫萨珐尔的巡视官被删除的档案。 这个名字的档案一共有三份，另外两个身份是a区警戒员、b区炊事员。 「方栩予：」 呵，履歷还挺丰富。 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能在ab两区来去自如，同时还兼任巡视官和掩体联络，手眼通天了！ 「尤里：」 这三份档案都不完整，只有最基础的执勤记录，详细的个人档案、基因型都没有记载，执勤的时间也对不上。 「方栩予：」 这些记录是假的？被处理了？ 「尤克：」 可是记录已经被删除了，正常手段是绝对找不回来的。 唐泽皱了皱眉头。 处理一份几乎被彻底删除的档案并没有意义，纯属画蛇添足。 ——除非他们预料到这些档案未来会被人找回来。 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萨珐尔的那句话： 「你们永远找不到的——除非我们想被找到」。 唐泽在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他没有猜错。 萨珐尔特意发消息过来，除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还是给他新的提示： 萨珐尔自己留在聚集区的档案。 里面，就是五色石留给唐泽的线索。 唐泽并不知道五色石对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一方面，他们留给他的能量，确实促进了他的异变。 另一方面……他们的做派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即便他们真的在「帮助」唐泽，也只是因为看出了他身上的潜质，想要利用他罢了。 然而，在唐泽内心深处不想承认的一点是——他之所以更加厌恶萨珐尔，是因为被他那句话刺痛了。 在过去，「你只是个哨兵而已」是他命运的诅咒。 在有人亲手摘掉了这个诅咒之后，新的诅咒却又套上了他。 「他只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方栩予：」 把档案发出来。 唐泽收回阴暗的目光，看向面板。 三份档案并排出现在了群聊里。 档案满满当当，都是一年到三年不等的执勤记录，放出来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表格。 除此之外，关于萨珐尔本人的信息是几乎一点没有。 这里面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尤克：」 这三份档案都没有关于基因的记录，甚至不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尤里：」 档案里有部分执勤时间重叠，有部分时间间隔太远，看起来并没有连续性。 意思就是，这三份档案除了都冠了「萨珐尔」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第195页 唐泽想道。 毕竟这是萨珐尔特意留下的线索。带有这个名字的档案，里面应该都有相关信息。 「方栩予：」 能看到档案是什么时候被删除的吗？可能是近期针对五色石的彻查行动，他们故意设下的障眼法。 「尤里：」 除了最新的这份「巡视官萨珐尔」的档案，另外两份都在至少五年前就被删除了。 五年前？ 唐泽皱了皱眉头。 如果萨珐尔是预见到这些档案有被找到的一天，那他布局得也太早了。 还有……为什么又是五年前？ 唐泽翻着面板上的档案，想从字里行间发现点什么来。 五年前就被删除的两份记录，执勤的时间要更早一些。其中也并没有提到工作内容，只有一个每日上下班打卡，不断重复。 唐泽突然从那些无聊的记录里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份档案，一看就…… 面板上突然跳出了一条新信息。 有个人先他一步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官殷见：」 大家看一下这份b区炊事员的档案。 这个执勤时间有问题。 第93章 ……不可能吧。 官殷见已经恢復了？ 唐泽皱了皱眉头。 尤克尤里的日常活跃时间就是半夜，所以之前唐泽偷偷熘去见萨珐尔的时候，就是顺利联繫上了他们帮忙。 但这个时间，其他队员一般都不会在线的。 方栩予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时候会有其他队员回復。 「官殷见，你已经出院了？」 「官殷见：」 报告队长，我已经完全恢復，可以归队。 「方栩予：」 也不用这么着急，你再休养几天。 「官殷见：」 我的检查数据完全没问题，疗养方面，刘姨会帮我辅助的。 我已经耽误大家很多天了……我申请立刻归队。 疗养辅助？刘天娥？ 唐泽皱着眉头想道。 面板沉默了一阵。 「方栩予：」 知道了。 「方栩予：」 那今晚先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正式的大家明天开会讨论。 你和唐泽都早点休息，不要加班了。身体重要。 「官殷见、唐泽：」 是！ 面板上没有再出现新消息。 唐泽却依然没有睡意。 今天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他还丝毫没有头绪。 和先前的「幻觉」有所不同，之前他仅仅是沉浸式地感受到了某个人体验到的片段，并没有和环境产生什么互动。 但这次，他不但真实地触摸到了墙面的变化，还真实地被攻击到了。 难道真的有「人」熘进了他的病房？ 如果是这样，那就表示在他之外，存在其他异变状态、拥有异能的人。 唐泽眼底一暗。 那个黑影消失后没有多久，方栩予就出现在了外面。 如果那一切是真实的，黑影一定没有走太远，没被撞见的原因，大概是变回了正常的人形，混在医疗区的人群中。 那时候，除了方栩予，附近出现的人是…… 常方印。 ……不可能吧。 唐泽摇了摇头。 以常方印的身份，想要绕过方栩予接近自己有无数种方式，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而且如果一开始没有常方印帮忙，唐泽甚至都无法进入特动队。 他完全可以让自己和方栩予不产生交集，没有必要把他放在方栩予身边，再不得不把特动队卷进去。 唐泽侧过头去看向后方，那里摆着常方印塞过来的一个盒子。 里面装的据说是「补剂」，分别前，常方印还叮嘱方栩予一定要监督唐泽按时服下。 但唐泽觉得，那说不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会对大脑产生影响的药物之类的。 毕竟，他「特意到医疗区看望唐泽并带来补品」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话说起来，常方印对他的一系列行为都很匪夷所思。 排除他和方栩予一样是个脑迴路不太正常的人，应该就是对他别有用心……吧？ 唐泽甩了甩头，把这个思绪甩掉。 常方印的事情之后有机会再查，现在还有其他显而易见的麻烦—— 刘天娥。 唐泽又一次打开了收件箱，里面依然没有新信息。 他在查陆家档案的时候，顺便查了查刘天娥。 她的服役时间有数十年，应该和陆家兴衰的时间有所重叠。 但他并没有在陆家和其他几个家族史里直接看到刘天娥的信息。 唯一的一条交集，是她被排除出核心研究圈的时间，大概是陆家被处罚后不久。 j83年，就在二十年前。 档案上，刘天娥依然挂职在生物部，但没有参与新的课题研究。 她具体在做什么，档案并没有明确的记录，只是粗略写了「从事事务性工作」。 以她的年龄来说，这个履歷似乎有点太过简单了。 唐泽之前想让叶序帮忙打听的，就是刘天娥相关的事情。 档案记录未必准确，也可能出于各种原因被人为修饰。但如果有人亲眼见过，就比较能知道实情了。 第196页 刘天娥沉寂了二十年，在被招入特动队后立刻表现出了高效的工作表现。要说她这二十年里完全放弃了研究，根本不可能。 她是不是在「事务性工作」之外，也像陆家一样暗地做了些什么？ 唐泽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刘天娥质问他「怎么解决花」的时候，看他的那个眼神。 可是刘天娥研究的是异变物，在a区转为保守方针后，可以研究的异变物材料应该大大减少了，以至于异变物档案常年没有更新，甚至出现明显谬误。 而在特动队组建的短短两个月不到时间里，刘天娥对于突然出现的各类新型异变物，了解得也太快了。 正因为如此，唐泽才觉得刘天娥大概始终没有中断研究。 只是她研究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面板突然亮了起来。 「叶序：」 我在请前辈吃饭呢，你让我打听的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 唐泽睫毛一颤。 「什么？」 「叶序：」 刘天娥好像在医疗组帮过忙，给伤员做一些简单的处理之类的。 她是理论研究方向，而且主要不是研究人的，在医疗组应该是违反规定……不知道是谁帮忙的。 「叶序：」 保密保密哈！ 唐泽拧紧了眉头。 「医疗组？帮人治病吗？」 「叶序：」 治病不太可能，这个对专业的要求很高的。 前辈说是在基础部门看过她，可能是护理一类的工作。 「唐泽：」 谢谢，还有吗？ 「叶序：」 别的就是传言了…… 据说十几年前，医疗区闹过鬼，半夜应该已经关闭的停尸房突然亮了灯，还有人影在里面走动。 但是前辈说，他怀疑是刘天娥在里面检查尸体。 「叶序：」 这个一点根据都没有啊！你别当真！ 「唐泽：」 停尸房？ 救不活的人一般会留在野外，在聚集区出问题的会被第一时间送到隔离区，为什么会出现停尸房这个地方？ 「叶序：」 那是后来的规定，很多年前还不是这样。 应该是停尸房出现过问题，在某次迁移聚集区的时候就取消了，现在才有了不在聚集区留死人的规定。 「唐泽：」 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医疗区闹鬼的事件吗？ 「叶序：」 我尽量吧……你记得帮我多留意队长的动向啊！ 「叶序：」 听说对外拓展部要开始确定最终职务了，你帮我打探打探，什么职务离队长近一些。 要是不能在队长身边，能时常看到他也好！ 拜託拜託！ *** - 第二天 - 【特动队办公区】 「官殷见，你昨天说奇怪的档案是怎么个奇怪法？」 方栩予问道。 一份残缺的档案赫然出现在大厅中央的面板上。 【姓名：萨珐尔】 【所属：b区后勤部】 【职务：炊事员】 【执勤时间：每日常规活动时间前2小时——宵禁前1小时，全年无休。】 【执勤记录：】 …… 「啊……确实很奇怪！」 陆芝凑过来说道。 「这执勤时间也太长了，是a区的两倍。」 其他人也点点头。 「肯定有猫腻。炊事员只有饭点才需要工作，其余那么多时间，是不是去其他地方活动了？」 「还全年无休，正常人不得造反？」 …… 其他人讨论的时候，唐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咳，打断一下。」他说道。 「这在b区是很基础的执勤时间。」 讨论声戛然而止。 「那哨兵的执勤时间呢？」 方栩予问道。 「哨兵没有固定的执勤时间，一般是看任务随时待命，算起来比他们长。」 办公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咳，队长老说你很能吃苦，我们还将信将疑。」 「这岂止是能吃苦，这都不是人能干的啊……能不能给b区领导提一下意见啊，这也太不人道了！」 「好了，别提伤心事了。」 …… 唐泽看着面前这些「何不食肉糜」的同事，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b区现在的事也都和他没关系了。 「执勤时长是没问题，但是执勤时间还是有问题。」 唐泽说道。 「b区的执勤时间是固定的，只能提前不能推迟。但是看下面的记录，有一半的时间都是推迟了的，甚至有一次推迟了半小时到岗。」 「我觉得里面还是有文章。」 「啊，可他虽然推迟了半小时上岗，但是推迟了一小时结束啊。你们没有弹性工作制吗？」 唐泽：「……」 方栩予赶紧打断了这些对话。 「唐泽对b区是最了解的，他说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尤克尤里，你们把不符合规定的执勤时间挑出来，我们单独看看。」 尤克尤里一番操作，把异常记录挑了出来，整个档案顿时缩减了一大半。 一群人又对着这些时间看了起来。 第197页 「j096年雾月30日：6:07-26:27。（註：本轮大雾持续109日，实行一日28小时制）」 「j096年雾月2日：6:18-30:02（註：本轮大雾持续87日，实行一日32小时制）」 「j097年清月18日：6:21-20:12（註：本轮清月持续21日，实行一日22小时制。）」 …… 「又是好几年前的档案啊。」 方栩予揉了揉眉心。 两区的天气歷根据污染状况将一年划分为清月、雾月、浊月，每月的长度、每天的长度都是变动的，各个工种的执勤时间也会相应变化，非常混乱。 对a区来说，不管一天时间是变长还是变短，一天工作总时长是不会变的。但b区则相反，一天时间越长，工作时间越长。 「这也看不出什么来啊？要是统一成掩体歷就好了。」 尤克尤里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就操作起来。 半分钟后，这部分内容又一次刷新，变成了统一的日期。 方栩予和官殷见同时「啊」了一声。 唐泽皱了皱眉头。 这些数字其他人可能不熟悉，但对于有外出作战经歷的人来说，代表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是任务地点的坐标。 第94章 战书 两区使用的地点坐标，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 因为磁场混乱，大雾瀰漫，最初的定位手段几乎都失效了。 而由于污染的侵蚀，地面上的地貌和人造建筑群也会在极短的时候内发生巨变，昨天的陆地，可能明天就变成了湖泊。 为此，人们需要不断重新测位，持续更新系统数据，再结合同样莫测的天气数据，才能勉强确定合适的任务地点。 可即便如此，随着全球环境进一步恶化，人类的监测系统也在慢慢失效。 任务地点时常爆发意外，为此折损的士兵，不计其数。 「b区炊事兵萨珐尔」的档案解析出来的坐标有十几条，但都是对同一个地点的描述。 通过对不同监测点、不同检测手段测得的数据进行叠加，其中可信度最高的交集，便被标识为「地点」。 「这个地点坐标，现在还存在吗？」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尤克尤里将数据导入了坐标系统，很快，系统就返回了一个地点。 这个位置大家都很熟悉——就是b区废弃医院下方的饲养区。 虽然这并没有给出新的线索，但至少说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 「快把另外两份档案解析出来。」 方栩予命令道。 有了第一份档案打样，后面两份记录很快就分析出来了，无一例外表示的都是地点坐标。 其中，「a区警戒员萨珐尔」的解析结果时一个稍远的地点。 「队长，这个地点离现行探索区不远，可能是过去废弃的任务场。」 官殷见说道。 「应该指的是我们上次探过的地方，有防护服墙的。」 方栩予点头表示同意。 「但这和我们上次现场採集到的坐标有偏差。」 官殷见指了指地图，尤克尤里也把上次他们实地採集的坐标贴了上去。 「档案里的坐标和防护服墙的位置有几公里的距离，要么是同一片场地的另一个入口，要么就是时间间隔太久，标记发生了移动。」 档案在五年前就已经被删除了，上面登记的应该至少是五年前的坐标。 这五年间气候急剧变化，再加上聚集区迁移等一系列事件，二者的坐标有偏差也很正常。 但这一次，唐泽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队长，五色石的第二个试验场……会不会和旧聚集区有关？」 不远处，刘天娥的目光突然警惕了起来。 「旧聚集区？」 方栩予问道。 「唔，那个试验场大概是在旧聚集区时期形成的吧，你是想说这个？」 「可是饲养区的试验场——先叫它一号试验场吧——是先被废弃的。」 「旧聚集区的试验场——先叫它二号——现在还在使用中。」 官殷见说道。 「正常来说，先造的先废，后造的后废。」 「五色石可能是发现一号距离聚集区太近，有被发现的风险。又或者是环境不够恶劣，达不到实验标准。」 「这才放弃了一号，去野外寻找条件更苛刻的场地。」 「旧聚集区算是半野外，但比起真正的野外还是要温和一些，算是个折中的场地。」 「所以他们把下一个试验场建在了那里——这样推测是不是合理一些？」 唐泽摇了摇头。 「你忘了吗？」 「饲养区的建立，比这个聚集区还早。」 官殷见一愣。 唐泽看向了方栩予，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 「饲养区深入地下，而且面积比医院建筑面积要大很多。当时我们推测，如果饲养区是后建的，不可能不被医院里的人察觉。」 「因此，最可能的解释是：不是五色石在医院地下建造了试验场，而是先有了试验场，之后才把医院建在了这块地上面。」 「是选址的人故意这么干的。」 官殷见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们第一次集体进入饲养区的时候做出的判断。当时穆之铭和他们同乘一辆车，但在次任务之后，穆之铭就永远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第198页 那时候他们对五色石还毫无了解，只是模煳地觉得，负责选址的高层参与了饲养区的阴谋。 可是第二个试验场和旧聚集区的关联，就让这层联繫更加扑朔迷离。 「唐泽，你是不是觉得五色石对饲养区的选址都和聚集区的选址紧密相关？」 唐泽点点头。 「又或者，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五色石的试验场都和聚集区的医院有关。」 唐泽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留意刘天娥的反应。 果不其然，前面刘天娥还能保持镇静，在听到「医院」两个字的时候，目光瞬间颤抖了一下，随即看向了别处。 唐泽眯了眯眼。 叶序说过在聚集区迁移前，有人曾看到刘天娥在医疗区帮忙，甚至在夜晚的时候进入停尸房不知道做什么事。 如果五色石的行为具有某种一致性，那么从当前聚集区发现的一号试验场地址推测，上一个试验场应该也在医院附近。 医院聚集了大量受伤、濒死、处在异变边缘的人员，正是五色石喜欢的「原料」。 而如果是这样，刘天娥在被排除出核心研究圈后，研究材料的来源也可以解释了。 ——刘天娥要么就是五色石的成员，要么就是早已知晓这个组织，并在暗中和他们达成了合作。 唐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后面的这个想法，他还没有和方栩予透露过。他暂时不打算让方栩予知道，自己对刘天娥的身份有所怀疑，并且在暗中调查。 特动队用得上她——如果她能够专心致志地研究其他异变物，而不是唐泽的话。 刘天娥终于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唐泽的方向。 她的目光没了先前的那种慈祥，而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那目光仿佛在说：她会为自己所坚持的东西付出一切，无论多长时间，无论命运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动摇。 这就是她几十年来始终不变的信念。 唐泽迎着她的目光，眼里流露出的则是一种冷酷。 像是毒蛇盘踞在树林里，吐着信子发出警告： 「别、阻拦我」。 刘天娥在暗中对他下了战书，而这，是他的回应。 「这个推测有道理，但是没有证据。」 方栩予拍了拍唐泽。 「我们先要想办法拿到旧聚集区的具体位置和布局，再想办法做比对。」 「但是这些档案需要申请，我再想想办法。」 唐泽顺从地点点头。 他的瞳孔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谨慎却又好奇的小猫。 方栩予对他鼓励地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过，确定这一点很重要。」 「聚集区迁移了很多次，并不是每一次都选址成功，有几次新迁移的地方还不如旧址，也无端损失了很多。」 「如果选址问题是早就有五色石在影响，那问题就很大了。说不定我们已经被牵着鼻子走数十年了。」 其余队员都表示同意。 「这个地点就先放一放。」 「尤克尤里，第三个地点呢？」 尤克尤里把第三个地点标记出来，面板上的地图瞬间缩小了几倍。 ——这个地点离其他地方极远。 第三个地点是通过「b区巡视官萨珐尔」的档案解析出来的，是最新的地址。 根据前面的地点推断，这应该是五色石最近建造的试验场，很可能是他们现在主要的试验场。 而三号试验场的位置，距离现在的聚集区有三百公里，几乎到了当前探测手段的边界。 在污染蔓延的今天，离开聚集区二十公里已经近乎极限。三百公里，能源、设备都无法支撑。 换言之，不会有人活着到那里。 那是野外中的野外。 这个遥远的标记让在场的人开始不安。 在已经发现的两个试验场中，异变产物就足够惊人了。而这还只是人工模拟的温和野外环境。 至于真正的野外…… 五色石已经能够研究这种环境下的产物了？ 唐泽眼底一暗。 萨珐尔故意透露这三个地点，是不是想告诉他，他放弃五色石是最大的错误？ 「看来他们还是远远走在了前面。」 方栩予骂了一声。 他看着这些记录，心里有种对方已经驰骋得没影了，而自己追赶半天却只吸到车尾气的感觉。 「队长，那我们现在是……？」 「第三个地点先放一放。」 方栩予冷冷地说道。 他的眼里装满冷笑，深处却是逐渐燃起的斗志。 这封战书，他接下了！ 「我们至少有了两个已知地点，先把它们扒个干净。就算起步的晚了点，拼命追赶一阵，也能后发制人。」 「更何况——」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 「现在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了，我们背后有了两区的支持，还有了一个几百人的新部门！」 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众人原本有些昂扬的斗志瞬间下来了。 「……」 是个那个充满了「种植队」、「仪仗队」、「造型师」的新部门吗？！ 「新部门的安排，我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方栩予得意地一笑。 第199页 几百人的名单又一次出现在了面板上。 但这一次，名单的排列有了变化，详细写出了每个人过往工作的职责。 「大家先看这个，种植队队员。」 方栩予指着职责说明说道。 「了解植物生长的规律，知道培育的原理，能够做基因的定向筛选……」 「刘姨，你看他们培养培养，能去研究植物型异变物吗？」 刘天娥的眼睛亮了起来。 「之前的生物团队似乎专门给这个队伍做过培训，有发展的可能性。」 方栩予点点头，继续往下翻去。 「天气预报员……他们了解研究气候规律的方法。」 「尤克尤里，给他们搭个新系统，用来分析和模拟气候环境可以吧？」 尤克尤里：「！！！」 「服装、造型……和陆芝、官殷见交流，看能不能研究更舒适的新型防护服和穿戴设备。」 官殷见、陆芝：「啊！」 「运输、人事、营养……可以组建一个独立的后勤队。将来部门如果整体外拓，后勤可以保证我们不依赖聚集区的资源。」 看着众人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方栩予扬起了头。 「怎么样，新部门还不赖吧？」 「是……还真是！」 「不愧是队长，怎么想到的？」 「那我这么多年队长也不是白当的啊！什么人没带过！」 「我最擅长挖掘人家的长处了！」 …… 唐泽看着他神采奕奕的面孔，眼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 当初的特动队，也是外人眼中「歪瓜裂枣」的存在。 可是这个人…… 似乎永远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管是外面那群人，还是里面这几个貌合神离的人。 在他的带领下，好像永远都在走向光明的未来。 唐泽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霾。 光明……未来…… 大概吧。 第95章 神话 9、4、5、2。 「滴滴——」 看起来普通的塑料箱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箱盖弹开了一点。 唐泽按着箱盖等待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打开。 「砰——」 在他松手的一瞬间，箱盖勐地被弹开，里面像喷泉一样飞出了无数的纸片，满屋子顿时像下了雪一样。 「……」 陆苾没告诉他这是压缩箱啊。 唐泽无语地站了一会，等待箱子里的纸片全部「喷」完，才慢悠悠地去地上收拾起来。 档案的顺序已经完全乱了——又或者本来就是乱的。他只能看到东一张西一张不成体系的东西散落着，也不知道怎么收集起来。 好像犯了错事。 但平时也没人看这些档案，应该没人会找他麻烦吧。 唐泽皱着眉头在地上收集着纸片，时不时翻看一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他原本以为这会是详细记录过往事件的档案，又或者是一些会议、科研结果，再不然也该是名单、考勤一类的东西。 可纸片上的内容和「记录」全无关系，都是些奇怪的图画，或者奇怪的语句。 与其说是「档案」，不如说是「故事」。 唐泽手中积攒了一小叠纸片，其中有些的页码排版和字体相同，推测是同一份。 于是他坐了下来，慢慢整理起来。 在陆苾告诉他「她每天下午不在档案室」后，又过了两天，唐泽才出现在这里。 一方面，他是在观察陆苾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住院和特动队、新部门的其他一系列事情。 那天的「昏迷」，实在有太多疑点。 首先是他昏迷的时间。 他最后所看到、听到的话，究竟有多少是梦境般的幻觉，有多少是陆苾给他造成的影响，他还不清楚。 陆苾说他「由于低血糖晕倒」，可能是她的误会，也可能是她特意打的掩护。 如果是后者，那陆苾的用意，就很难说清了。 唐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档案室侧边的那道门。 那道门里面是陆苾的义体工作室，但此时却是上锁的状态。 陆苾只告诉他什么时候「不在档案室」，却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不在义体工作室」。 言下之意，那并不是她允许唐泽擅自进入的地方。 如果能进那道门，那天的许多疑问，或许能得到解答。 唐泽暗暗想道。 「57、59、60……」 唐泽念着手中的页码，一边把手上的纸片整理成了不太连贯的档案。 虽然内容还是有些费解，但多少能看出一点东西了。 「东方，有大山，高如天柱，名为崑崙。登上山顶，即可通天。」 他把档案上的话一句句读了出来。 「崑崙山下，是大泽。水深千尺。」 「水底深处，即为地狱，众生在此经受歷练，步入轮迴。」 唐泽看着一旁歪歪扭扭的图画，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儿童神话图书，讲的是些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 「神话」这种东西，系统里的人类简史有提过。大概就是在人类文明诞生早期，人对自然规律的认识有限，有许多无法理解的现象，只能编些神话故事来解释。 第200页 各种无法掌控的事物，人类就安排一个「神明」，然后把各种现象归结于神明的行为。 但这些关乎文明的资料，早就已经散失了。又或者说，是因为在现在的时代毫无用处，而被抛弃了。 他们面临的是紧迫的生死存亡问题，即便是相对于b区高高在上的a区，也没有清闲到有功夫研究文学传说。 他们只有实用科学，并且以生物技术、化学技术和环境监测为主——这些都是当下最热门最紧要的东西。 「神话传说」？或许是从掩体里弄出来的吧。 唐泽想道。 掩体和污染环境完全隔绝，就像是一个安全岛。 生活在里面的人，或许不用面对这样的生死问题，才有闲情关注精神世界。 而在掩体外，不要说文明，只要能活下来，不做人都可以。 唐泽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箱子大概真的没有什么用处，就想着赶紧把东西都塞回去，再开别的箱子看看。 他把那叠资料扔了回去，想了想，突然又伸手把拿出来。 然后他在一旁盘腿坐下，认真翻阅起来。 虽然没什么用……但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西边有一片巨大的荒地，里面长满了奇怪的植物。」 「他们有的比人高大，会伪装成死去的样子，捕食过往的动物。」 「过了这片荒地，再经过草原、森林，顺着河流走，会走到地面深处。」 「地面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是因为……」 后面缺失了。 唐泽在地上翻找了一阵，还是没找到后面那一页，无奈只能跳着往后看下去。 「……神女西王母，手中有长生不死的妙药。」 「找到西王母，就可以获得长生。」 这段故事结束了。 唐泽翻到下一页，想看看后续，不曾想后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只巨大诡异的眼睛，吓得他手一抖，把档案又掉进了箱子里。 前面都是黑色的文字，为什么突然用血一样的红色画眼睛，还是那种画风…… 唐泽摇了摇头，决定不再看这些小孩子玩意，赶紧找新的档案。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好容易收拾完了，他看着地上总共才半米不到的箱子，里面足足堆了一人高的档案。 「……」 看来这个箱子是关不上了。 他把关不上的箱子推到架子后面藏起来，然后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这一回他有了经验，小心按着箱盖打开，没让里面的东西有喷出来的机会。 但这个举动显然多余了，因为这个箱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 两份薄薄的档案躺在箱底，不知为何占据了这么大的位置。 唐泽把档案拿出来，想着要不要把另一个箱子里的东西匀点过来。 别的不说，陆苾看来是真的不擅长整理。 档案是按顺序的，翻看起来很容易。 唐泽翻开来，发现里面又是神话一类的故事。 但好消息是，他这次可以看完了。 「神界发生了大战，对战时，有神击穿了天空。」 「天空破了一个大洞，洪水从洞中倾泻而下，日夜不止。」 「地面被洪水淹没，生灵涂炭。人们大批死亡，有少数逃到了高处，祈求神明能拯救他们。」 「神界的对战早已分出胜负，却没有神关心人类的死活。」 「洪水依然没有停，这样下去，高处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被洪水吞噬。」 唐泽看着这个和现实毫不相干的故事，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隐隐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对劲。 「只有人间的神明女娲听见了人们的祈祷，决心拯救人类。」 「她在大地四处收集，终于找到了五种珍奇的材料。于是她将它们带到山洞中，炼就……」 「五色彩石？！」 唐泽的唿吸停了一秒，手因为激动颤抖起来。 「七七四十九天后，五种材料终于炼成一片。」 「女娲带着练就的五色石飞往空中，为人类补上了天顶的大洞！」 「从此……洪水止息，生命重新在大地出现。」 唐泽放下档案，久久地陷入沉思。 五色石的名字，和这个神话之间是巧合，还是真的有所关联？ 天空破了大洞，洪水毁灭大地，躲在高处祈求的人类…… 这不就像是污染席捲全球、人类进入掩体么？！ 这究竟是…… 「五色石……补天？」 他们的所作所为，竟然自诩是在拯救全人类么？呵，还真是可笑。 唐泽这样想着，却根本笑不出来。 这份档案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偶然。 这个神话可能根本就不是神话，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又或者是…… 「预言」这个词在唐泽脑海里一闪而过。 - 「还记得【obsian】说过吗？我们在等待特别的人出现。」 「他说过那个人一定会出现，或者说，那批人。」 萨珐尔的声音迴响在唐泽的耳边。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见过萨珐尔说这种话，但那个声音如此清晰，就像是在他脑中说的。 萨珐尔说了【obsian】，应该也是五色石的成员，但地位更高。而他在五色石内部说过一些话，这些话是…… 第201页 唐泽的大脑开始混乱起来，无数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翻腾。 「神啊，神明啊……」 「神明快些降世，快些给予人类神谕吧！」 「预言……神预言了，会出现一个特别的人，我们终将得救……」 「等待，等待……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神啊，神的预言快些实现吧……」 唐泽的胃里噁心起来，眼前也开始发黑。 他捂着肚子歪向一边，似乎想要呕吐，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混乱的记忆攻击着他，让他头痛欲裂。 是精神攻击吗？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精神攻击，是谁…… 方栩予在哪，方栩予能让他好起来，他…… 唐泽重重吐出一口气，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眼前的迷雾消散了，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声音的来源—— 二号试验场水底的那些东西。 在水底崩塌前，他曾经利用藤龙大量过滤了水中污浊的信息，试图找到有关的记忆片段。 这些东西就是那时候被他吸进身体的，一直沉寂在某处，直到现在才一齐涌了出来。 这些记忆……就是五色石让那些人死去前看到的东西么？ 这种……笑话一样的谎言？ 唐泽支持起身子，再次看向手中的档案。 文字还是那般简单，但这一次，他发现了不同的东西。 「女娲收集五种珍奇的材料，炼成五色石。」 「女娲」，是五色石的创建者。 而五色石，是由「五种材料炼就的」。 ——五色石不是一个简单的组织，而是五个派别融合而成，对应的就是标记上的五种颜色。 而代表萨珐尔的蓝宝石，只是其中的一块罢了！ 第96章 蠕虫 唐泽的大脑「嗡」地一声。 「神」？ 萨珐尔口中的obsian，就是这个组织的缔造者「女娲」么？ 这个人拉拢了五组不同的力量，用某种理念把他们笼络在一起，变成了具有相同目标的五色石。 而这个目标，是「补天」。 唐泽勐地摇了摇头。 他的猜测并没有根据，或许只是因为五色石的名字恰好和神话里相同，引起了他的过度解读罢了。 否则，要怎么解释那些打架的天神，又怎么解释天空的破洞导致的灾害？ 污染……难道不是命运的意外么。 唐泽放下档案，深吸了一口气。 他打开面板确认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档案室待了那么久了。 面板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方栩予：」 去哪了？回宿舍了么？ 发信时间是两小时前。 唐泽没想到方栩予这么早就开完会了，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发现唐泽既不在宿舍也不在工作区。 他想了一下，决定如实回答。 「唐泽：」 报告队长，我在档案室。 对面很快发来了回復。 「方栩予：」 你找她「调试无线寻环」么？ 我就知道你表面推脱，实际对我交给你的任务是很上心的。 「方栩予：」 不用有压力，慢慢来。 唐泽知道，方栩予是误以为自己在和陆苾套近乎，想把她拉进特动队里。 或者说，他之所以承认在档案室，就是希望方栩予这么想。 但陆苾这整个下午都不在这里，说不定在楼上的对外拓展部办公区忙活，要是被方栩予发现藉口就不攻自破了。 于是他想了想，给陆苾发去了信息。 「我的无线寻环不太舒服，你什么时候方便调试？」 「陆苾：」 我现在就过去。 几分钟后，档案室的门再次打开。 唐泽站在一地看似完好的档案箱中间，迎面对上陆苾没有生机的目光。 「跟我进来吧。」 陆苾面无表情地说着，走进了义体制造室。 她没有问唐泽为什么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问他是不是看了档案、发现了什么。 似乎这一切她都没有任何兴趣。 唐泽跟着她走了进去。工作室和上一次他看到的一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仿生人体部件。 唯一的区别，是旁边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柜里堆了几截栩栩如生的四肢。 他记得上次这个玻璃柜里既没有肢体，也没有水。 唐泽不由得多看了这个柜子两眼，突然感觉眼前像是有银光闪过，不知道是不是从水里发出来的。 他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楚，就发现玻璃柜一切如常。 「唐泽。」 陆苾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唐泽赶紧回过头去，在上次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苾抬起了他的手腕。 「哪里不舒服？」 「主要不是舒适度的问题……」 「它好像会出现一些异常报警。」 「？」 「我就在宿舍里正常待着，啥都没做，队长那里都收到了好几次报警。」 「他以为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陆苾的眼里失去了兴趣。 「阈值设置的问题，调高就好了。」 「融合方面呢？没问题了？」 第202页 唐泽想了想。 「果然还是不舒服，可能是我和这个材料不对付。」 「要不你把它拆了吧？」 陆苾冷冷地看了他几秒。 「拆可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截肢。」 「……」 陆苾抬手往对面一指。 「那里面的手，你挑一个。肤色肤质都可以选，骨节可以磨细或者拉长。」 「选好把要求告诉我，不复杂的话，今天就可以让你安好回去。」 唐泽盯着陆苾看了三秒，见她已经去准备电锯了，这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 「不必了！！！」 陆苾手握电锯向他看过来，目光里像是有杀意。 一瞬间，唐泽觉得她想把自己大卸八块，变成一堆散落的义体材料。 他下意识地看向刚才那个装满水和肢体的玻璃柜。 这回出现的画面，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原本应该没有生命的的义体，却悄悄在水中变换了角度，这会正用截面对着他。 他于是看到了那个表面光滑无暇的义肢，内部布满了幽暗的孔洞。 密密麻麻，就像是被虫蛀的一般。 「虫眼」仿佛有种磁力，牢牢吸住了唐泽的目光。 他盯着那些黑暗无光的小洞，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来。 几秒钟后，视觉因为疲劳出现了残影，好像虫眼里面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唐泽眨眨眼睛，定睛再看过去，却发现那不是错觉。 虫眼里面钻出了一截黑色的蠕虫，仅仅是在水中漂动了半秒，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接着，另一个虫眼也钻出了蠕虫，接着又是一个…… 一瞬间，义肢的截面上伸出了无数的蠕虫，像是一把髮丝在水中飘荡！ 「呕——」 唐泽感到胃部一阵难忍的翻涌，捂着嘴背过身去。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小臂处也钻出了千万条髮丝般的蠕虫，沿着他的肩膀，到颈椎，到大脑……在他的身体里疯狂钻孔，疯狂侵蚀。 下一秒，他发现这疼痛感并不是虚假的。 陆苾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旁边，正在拿一个针筒样的东西扎在他的手上！ 唐泽回过神，站起来往后连退几步。 针筒从他的手臂上退了出去，被陆苾牢牢拿在手里。 「你干什么？！」 「提供帮助，收点费用也是应该的吧。」 陆苾晃了晃针筒，把里面的液体倒进试剂瓶。 「你的身体，对我来说很有研究价值。」 「……」 「我的治疗费用，你应该找特动队结算。」 「你的治疗当然是包含在特动队福利里的。」 陆苾的眼球往旁边颤了颤。 「但不包括档案查阅服务。」 「……」 唐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看陆苾把他的细胞和血液全部收好，丢进了离心机里。 「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档案。」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应该把重要的东西都搬走了吧？」 「我不知道什么重要不重要，有用没用。」 「东西就在那里，你自己找。」 「……」 「那你这根本就不算『查阅服务』，分明就是自助！」 陆苾看了他一眼。 「哦。」 「那收你便宜点，这些剂量管三次。」 「……」 唐泽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无力和愤怒。 他感觉自己被诈骗了。 陆苾主动提出让他来看档案，是不是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多骗点他的身体细胞？她在档案室留下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反正唐泽不可能把自己违规的事情说出去，她也不怕败露。 「你……」 唐泽的眼里布满了阴霾。 「你到底要拿我的细胞做什么？」 「你上次不就知道了么。」 「你只需要把上次那些增殖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再取？你是有别的目的吧？」 唐泽走向一旁，指着那个装满肢体的玻璃柜。 「这里面是什么？你的义体里，是不是还装了其他东西？！」 陆苾的眼球机械地转了过去。 「那是一些类神经的组织，为了方便和原本的身体做连接。」 她的声音依然毫无波澜。 「它们可以接收神经电信号，这样你就可以像操控原本的身体一样操控义体。」 「这就是我的义体佩戴不适感很小的原因。」 「……」 唐泽目光一颤，回过头又看向那截肢体。 虫眼里的「蠕虫」又颤颤巍巍地又了出来，但在陆苾解释过后，它们看起来突然就变成了普通的无机物质。 至于「飘荡」、「收缩」，也不过是简单的反射。大概那液体并不是单纯的水，而是含有各种化学物质的东西。 「类神经组织？你怎么找到合适的材料的？」 唐泽盯着玻璃柜，目光一暗。 「据我所知，类神经组织是动物类异变物的特徵之一。」 「嗯。」 「动物类异变物大概也是这样控制全身的吧。不过我用的材料，比起自然界的产物来说还很原始。」 第203页 「它只能配合生命体使用，如果不嫁接在生命体上，就是一个废物。」 陆苾的声音稍稍低落了一点。 「我们对动物型异变物的研究太少了，毕竟两区已经很久没有捕获过动物型异变物了。」 「随着两区对异变物的生存规律研究逐渐深入，加上探测手段升级，新的聚集区迁移已经能很大程度避开异变物出没的区域。」 「这样虽然安全，但只是暂时的。污染会蔓延，宜居的地方会不断缩小。等到最后一片留给我们的净土消失，早就变得强大的异变物只会疯狂地碾压我们。」 「明明就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唐泽接下去说道。 「你也想研究异变物？」 陆苾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异变物身上更可能出现适应环境的异变材料。在它们身上找，要比从基因异常的人上寻找更方便。」 「动物型异变物比植物型更有参考价值，说不定经过简单改造，就能做出合格的材料，让人类大大升级。」 唐泽眯了眯眼。 「你确定自己只是想获得义体材料？」 「万一你的目标并不是使用义体强化人类，而是把人类改造成异变物怎么办？这两者的研究界限，看起来很模煳。」 他冷笑了一声。 「据我所知，有人就在做这样的事。」 陆苾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 「那又怎么样？」 「无论我们选择哪条路，都是希望人类更加强大。」 「你知道五色石么。」 「两区最近都在查。」 「除此之外呢？你过去对他们一无所知吗？」 「他们对异变物研究很深，一定在两区的生物团队里有埋伏。」 「我只关心我想走的路。别人的道，我不在意。」 「至于生物团队，我根本就没在生物编制里过。」 「那你的研究结果和设备哪里来的？」 「你该不会想说，陆家在制造武器的同时，在异变物研究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吧？」 「陆家研究针对异变物的武器，当然需要了解对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么其他人呢？」 「以你一个人没法做到这么深入的研究，那么帮你的其他人呢？」 陆苾盯着唐泽看了一会。 「不在了。」 她说道。 「？」 「不在了。被清洗了，或者死了。」 陆苾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自己的生物基础来自哪里，你搞清楚了吗？」 唐泽浑身一僵。 「别忘了，我们这些聚集区的人，都是失忆过的。」 「至于忘了几次，忘了多少，谁说得清？」 陆苾的眼球不自然地颤了颤。 「我也不知道很多东西来自何处，出自何人。」 「他们早就没有痕迹了，只有研究留了下来。是我在档案室一点点挖出来，然后慢慢拼凑成这样的。」 唐泽一愣。 「用了……多久？」 「时间只不过是幻觉，几年，几十年，又有什么差别。」 她没头没尾地说道。 「我知道的，是我们的过去被刻意抹去，我们的歷史被刻意篡改。」 「但有人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小心地把一些东西藏了起来。」 说完，陆苾晃了晃手中的试剂瓶。 「如果你不打算继续付费，还有两次机会。」 「在那堆无人在意的废纸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祝你好运。」 第97章 新部门……行动（一更） - 「记忆，……我们要找回记忆。」 「那是对抗掩体的……武器。」 - 「我们的过去被刻意抹去，我们的歷史被刻意篡改。」 「但有人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小心地把一些东西藏了起来。」 唐泽走在回去的路上，陷入了沉思。 在离开义体制作室前，他问陆苾，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陆苾当时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可能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她说道。 「或许，我们是同病相怜。」 唐泽并不知道她说的「同病相怜」是指什么。 大概过去陆苾也是在无意中发现自己有过生物方面的认知积累，才对过往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一步步挖掘出现在已知的信息。 她……是可以相信的么？ 唐泽就这样慢慢回到了宿舍，方栩予正在里面等他。 「回来了？」 方栩予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样？」 唐泽低下了头。 「队长，她可能……不会来了。」 「我……劝得不好。」 方栩予一愣，随后又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也没关系，我当初劝了那么久不也没成功吗，多大点事！」 「再说了，她不还在部门里嘛，总能想办法让她帮忙的。」 方栩予说着，低头思索了一番。 「部门人员的新职位就要报上去了，你帮我想想，如果陆苾不能编入特动队……给她安个什么职务比较方便？」 唐泽眨眨眼睛。 第204页 「那让她继续做档案管理员不行吗？」 「……恐怕不行。」 方栩予撇了撇嘴。 「档案室没有划给对外拓展部，应该会被收回，找别人管理。」 「陆苾的义体制作室也要搬出来，我本来还想在特动队办公区给她腾地方……」 「怎么了？」 方栩予看到唐泽的脸突然变了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身体不舒服？」 唐泽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 「我身体没事，队长。」 如果那些档案真的如陆苾所说，是有人费尽心思隐藏下来的，那他挖掘出来的机会，或许也至多只有两次。 不，或许他能够…… 唐泽垂下眼，思索了一阵。 「队长，对外拓展部最迟什么时候需要完成全部建立工作？」 方栩予的目光认真起来。 「怎么，你希望早一点还是晚一点？」 「唔……」 看见唐泽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栩予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对这个新部门还有顾虑，毕竟特动队已经经歷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大家好不容易实现了相对顺畅的配合，又要和一大堆陌生人重来一遍。」 「但是既然这件事不可避免，早些开始说不定更好。」 唐泽看着他，眼里有些犹豫。 「目前的协作主要还是安排在其他队员那边，你跟着我出任务就好，别的不用管。」 方栩予拍了拍他。 「放松点。」 「队长，陆苾那边我再去争取，在这之前，能不能先让她保持原样？」 「至少三天……两天也行。」 方栩予有些疑惑，但看到唐泽的眼神，又心软了一下。 「好，至少两天。」 唐泽松了口气。 如果能有两天时间，他至少能把档案再翻一翻，想办法把关键信息拷贝下来。 档案的事情，他还没打算好要不要告诉方栩予。 「队长，那我先去休息了。」 唐泽垂下目光说道。 「嗯，好好休息。」 「明天要去饲养区出任务。」 唐泽刚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明天……饲养区？」 「晚上吗？」 「白天，工作时间。」 方栩予说道。 「和新部员一起。」 唐泽回过头，瞪大眼睛望着他。 「两区已经对饲养区进行了处理，现在内外场的环境已经处于中等风险级别了。」 「参与的新部员会在外场活动，做一些简单处理。内场暂时还是我们特动队进。」 唐泽从他语气中的无奈听出，这已经是他和高层争取后的结果。 这个部门……终究是要运转起来的。 「没关系，总归要上阵试一试，交个报告出来。至于实际情况如何，需不需要调整，这是后话。」 方栩予故作轻松地说道。 「陆芝还给武器进行了升级呢，说是针对泥胞的特性打造的，也要带去试一试。」 「我们还没在白天的工作时间去过，说不定会比较顺利哦。」 唐泽沉默地点点头。 「我们都会在自己作战车上，其实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的。」 「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 唐泽的目光变了变。 「是，队长。」 *** 【内部气压正常，可以开启。】 伴随着「滴滴」的提示音，进入饲养区的门应声打开。 先行车辆缓缓启动，驶入大门。 特动队的作战车在几辆先行车后面。他们现在属于一个部门的核心，已经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打头阵。 看着前面那么多的车屁股，大家还都有些不太习惯。 「这些人……不会出问题吧？」 陆芝狐疑地说道。 「开车的都是早前的运输兵，昨天我给他们做了紧急培训，也在模拟环境中操作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官殷见说道。 他的头盔上露出一截紧急管道，必要的时候可以连接外界的治疗设备，往头盔中通入特定气体或者导入电流。 据说是治疗脑部紊乱的应急装备。 唐泽微微侧过脸，看着后车厢的三个人。 刘天娥低着头，似乎是在专心确认各项设备的运转。 但唐泽觉得，她是刻意在避开自己的目光。 负责帮官殷见「脑部疗养」的，就是刘天娥。 一方面是给予生物方面的基础，另一方面，据说是刘天娥曾经有过辅助脑部疗养的经验，因此官殷见就把这项工作拜託给了她。 在唐泽看来，这个举动无疑于给人递刀。 官殷见为什么这么信任刘天娥，难道他就没有意识到脑部操作的风险么？还是说，他从没想过方栩予挑来的人会有问题？ 唐泽眼角的余光在刘天娥的位置流连了两秒，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前方的几辆先行车辆已经相继驶进了废弃医院地下的区域。 各项返回的监测指标都显示内部环境安全，人可以正常进入。 特动队的作战车紧接着启动了。 上一次行动的时候，因为外场出现了突发情况，密闭空间内的气压急剧降低，导致里外两扇门都紧闭着无法开启。 第205页 b区的救援人员在这扇大门前手足无措，而特动队则被困在沼泽地，最后还是经由另一侧的地下通道才成功逃离。 现在，外场的气压问题已经解决了。 唐泽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具体是怎么解决的，似乎两区也并没有进行什么特别的操作，只是到了某一个时间点，外场的气压自动开始回升了。 因此，他们这一次首先要探究的问题，就是气压为什么会突然下降，又为什么会突然回升。 前窗面板上显示出其他车辆的分布。先行的车已经按照计划好的目标，分散到了各处。 作战车也开始进入了外场地带，一路往前开到了场地中心的位置。 在过往的每一次行动中，这段路都没出现过意外。 方栩予往空中发射了几枚照明盘，车载设备同时开始了检测。 空中的菌丝和种子已经消失，空气中既没有严重的污染，也没有异变物的痕迹。 方栩予发送了命令，顷刻间，分布好的各辆车上同时亮起大灯，把建筑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这地方的结构终于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除开腐朽的柱子，地面就是一片泥泞，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而原本骇人的天顶，此时也不过是布满裸·露的管道废弃建筑。管道间连着几根稀疏的铁链，上面挂着几副残缺的骸骨。 骸骨是枯黄的，血肉早已风化干净，上面并没有倒人胃口的泥藻。 这片地的确已经「干净」了。 方栩予和唐泽同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见识过五色石「清理痕迹」的时刻，只要他们想，过去试验场的一切就不会留下来。 地下通道的藤是，二号试验场的水底也是……他们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给旁人事后调查的机会。 上一次的紧急警报，的确是萨珐尔为了送给唐泽那份「大礼」而引发的。 外场的气压变化，是为了让特动队留在沼泽地。而等到唐泽吞噬掉那朵「花」，这片地就毫无用处了。 因此，他们就及时地毁掉了这里。 方栩予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都清楚，这片地方挖掘不出什么了。 「其余各队保持监测，出现异常立刻报告。」 方栩予对其他车辆说道。 「特动队现在进入沼泽地，你们守好外部，做好辅助。」 「是！部长！」 「是！部长！」 方栩予不厌其烦地应付好因为平生首次参与作战而精神亢奋的部员们，再次启动了作战车。 第三次，他们穿过那厚重如山的几重大门。 大门的开启过程没有任何异样，似乎预示着沼泽地留给他们的也是同样的空旷。 最后一扇大门在作战车后面关上了。 无论是唐泽还是官殷见，谁都没有出现感应。 「呵……也就这片泥潭还在。」 方栩予嘲讽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泥胞还有没有活性。」 作战车缓缓前进，几个照明盘接连扔到空中。 各项指标和视觉检测都是正常的，于是方栩予打开了探照灯。 沼泽地的结构也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迷雾散去，除了地面上的泥潭，这里也不过是个半人造的空间，远处净是些骯脏的墙壁，高高的天顶上布满了腐朽和管道，看起来脏兮兮的。 「官殷见、刘姨，採样吧。」 方栩予轻声说道。 毫不意外地，採样结果显示地上的泥胞差不多都失活了。这里和普通的沼泽地几乎没有区别。 唐泽知道，这是因为泥胞内部的能量早已被那朵花花榨干，然后转移到了他的体内。 而他因此获得了身体软化的能力，就像那些黏煳煳的哨兵一样…… 唐泽看着地上的烂泥，心里有点作呕。 当初那些哨兵融化成黑泥的模样还歷歷在目。他们或许只是身体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蜕变，才会无法控制地崩坏，最终死去。 他不愿想像自己变成那副尊容。在万不得已软化的时刻，可千万不要被人撞见才好。 尤其是……不要被方栩予撞见。 「第二十五个……这些沼泽里都没有任何活物反应？也没有异变物？」 「是的，队长。」 刘天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看来那天的泥胞连同『花』一起被消灭了。」 唐泽侧过脸，带着戒备和警告的目光朝她瞥去。 刘天娥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 「看来陆芝的武器对付泥胞和花还是有效的，即便是穆队长，用了也能起到这么好的效果。」 唐泽的目光更寒了几分。 「可那把武器之前对泥胞的攻击效果很有限。」 方栩予说道。 「记录显示花的崩溃只发生在短短的时间里，除非是重大升级，否则很难实现。」 「难道是因为穆之铭现在的状态……对攻击异变物有什么加成么？」 「或许是花和泥胞结合后，导致泥胞变成了某种整体，可以攻破。」 唐泽赶紧说道。 「队长，毛丛菌不也是这样吗？」 方栩予认同地点点头。 刘天娥记轻地笑了一声。 「我们还是先找到穆队长吧」 第206页 「或许会有答案。」 特动队这一次行动的主要任务，是找到穆之铭。 在出发之前，方栩予私下给特动队的队员开了会。 大概意思是说，上面对新部门集体行动的事情非常在意，要求他尽快提上日程，并且每一次都要交出详细的安排和事后报告。 不知道决定这件事的高层是谁，又或许是过去看不惯方栩予的一群人集体施压，想让他的行动完全公开化，更方便监督（或者使绊子和找茬）。 因此，这一次行动里特动队单独进入沼泽地，是他能用的最后一次独立行动藉口。 无论如何，在这次行动后，他必须完成详细的环境调研和行动计划，保证今后能让其他部员进入。 「别的目的都是次要的，我们这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穆之铭本人，或者至少找到他的线索。」 方栩予说道。 「如果实在找不到，也要保证不能让后面的其他人找到。」 而现在，他们急需解决的就是这个难题。 污染和异变物检测都没有明显的反应，场地也已经灯火通明，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阴影死角。 方栩予开着作战车在场内开了几圈，在不同区域的泥潭都进行了採样。 除了一次次的「无活性」提示外，没有任何结果。 穆之铭……会在哪？ 第98章 大泽（二更） 「这里还有可以隐藏的空间吗？」 方栩予盯着面板上的各项指标，拧紧了眉头。 「墙面和天顶都是实心的，没有夹层或者暗室。」 官殷见说道。 「有一种可能：穆队长不在这里，他是从地下通道进出的。」 「地下通道可以通往隔离区，从那边出去，基本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包括野外。」 「别的可能呢？」 「别的可能就是穆队长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但不一定是我们熟悉的形态。」 这话一出，车内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这里剩下的只有沼泽了。」 「也就是说，如果穆之铭在这，只能是在泥潭里。」 「……是的。」 「那就捞捞看吧。」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除了陆芝，大家都能预见到有些事情可能会重演—— 他们或许会从泥潭里打捞出一件残破的b区防护服，不同的是，这一次捞出的可能是最新款。 穆之铭也会变成那副样子么。 先前的人们……都是如此变成那副样子的么？ 「既然採样发现泥胞都失活了，我们也不用太小心，当成普通沼泽打捞就行。」 官殷见说道。 「可以速战速决。」 污染也已经消失，车内的氧气含量不再是问题。 作战车飞快地绕着整个场地又跑了几圈，打捞设备则飞速地工作着。 七米的深度，一无所获。 「队长，车载打捞的极限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如果我们没有结果，其他人暂时也不会得到结果的。」 方栩予沉默了片刻。 「我和唐泽去过他们的二号试验场，沼泽只有几米，下面是更广阔的水域空间。」 「第一次来的时候採样不也做出了同样的推测么？这里的泥潭下面，可能也有很大的空间。」 「要是申请设备，或许可以把沼泽抽干的，可这样一来……」 申请设备至少是下次的是，到时候其余人员就都会进入这里。万一在抽干的沼泽里找到了穆之铭的痕迹，他们就没法私下处理了。 「可以先用无人机扫描筛选，再放潜水机器人下去探一探。」 「泥胞失活的话，潜水机器人会比较能发挥作用，聊胜于无吧。」 设备全部发出，没用多久就返回了执行结果—— 还是一无所获。 「即便没有异变物影响，泥潭对潜水机器人的限制也还是太大了。这种地方，还是真人下去最有效。」方栩予说道。 「可是队长……」 「你们都在车上，保持联络吧。」 方栩予说着，配上了武器。 「我们下去探一探。」 官殷见倒吸一口冷气。 「队长，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污染了……但那是沉入泥潭啊！」 「哪怕不是泥胞，普通的沼泽也很危险，万一防护服的气孔被堵塞……」 「打捞设备有个隔离舱，用来隔绝污染物。」 方栩予说道。 「我可以躲在里面下去，找个沼泽浅的地方，穿过泥潭。如果没有猜错，下面应该是能够出舱活动的连通水域。」 「到时候你们再把我们拉出来就行。」 「……」 「是，队长。」 方栩予点点头，对着旁边一伸手。 「唐泽，走了。」 唐泽应了一声，紧跟着方栩予穿过车厢，最后被他搂着钻进了狭小的隔离舱里。 方栩予打了个手势，官殷见便操作着隔离舱往泥潭沉下去。 「我怎么感觉队长越来越乱来了。」 他嘀咕了一句。 「在他知道自己做什么唐泽都会跟着的时候。」 隔离舱里，方栩予和唐泽只能半蹲着紧贴在一起。 第207页 一开始还好，在隔离舱缓缓沉入泥潭，周围变得安静又漆黑的时候，氛围就变得微妙起来。 唐泽看不见方栩予，却能听见他的唿吸声，和……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视觉被剥夺后，触觉就变得更加灵敏。 唐泽能感到自己的头、肩、腰都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压感，而他只要稍微想逃离，就会碰到隔离舱的舱壁。 毕竟隔离舱被设计出来都是用于採样小型物件，从没想过自己会装两个人。 唐泽轻轻咳了一声。 还好，防护服还是有一定厚度的。 方栩予难得地什么话都没说，一直过了几分钟，他们缓慢地穿过了泥层，外面才传来了一些微光。 打捞设备的下放也到了极限，头盔里传来官殷见的信息，确认他们的情况。 「一切正常，我们准备出去了。」 方栩予回答道。 紧接着，隔离舱打开，液体一下子涌了进来。 唐泽感觉周身的压力得到了释放，身体也似乎感觉到了轻微的浮力。 方栩予拉着他游出去，同时打开了照明。 「……」 「！！！！！！」 灯光下的景象让他们毛骨悚然。 这里没有藤蔓，没有肢条，深不见底的水中，堆积着山一般的防护服。 它们毫无生气地漂浮着，像是一道幽壑，又像是冥界的塔柱，几乎堆满了整个水底！ 在如此巨大的数量面前，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受的震撼和惊惧。 方栩予搂紧了唐泽。 「怎么这里都有……这么多。」 想起那面绵延不绝的「城墙」，方栩予骂了一声。 「他们究竟用了多少……多少人？」 几万，十几万……或者更多。 只有他们如此堆叠在面前，人们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在这座山面前，一个人就好像一粒沙。 唐泽下意识地把头紧靠在方栩予肩上。 他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感应，但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引起许多不好的联想。 这里沉着的，是不知多少年前开始在聚集区消失的人们。在五色石隐蔽的发展下，逐渐累积起来令人髮指的数目。 穆之铭，甚至穆之锦……都可能在这里。 方栩予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想从森林里找到一棵树木谈何容易。 但他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对着这座幽冥喊了一句： 「穆之铭？」 水沉寂着，没有回应。 唐泽闭上眼睛，想从中尝试找出哪怕一丝微弱的感应或者能量。 如果穆之铭在这里，一定会有他的气息，哪怕一点…… 「穆之铭？」 方栩予继续喊道。 他带着唐泽，在勉强能够移动的水层顶部往前游，一边游一边喊着。 防护服绵延不绝，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下面的水域果然是连通的。」 方栩予说道。 「不知道水层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等今后抽干了，我们再来看看。」 随着他继续往前游，顶部泥潭的深度也在发生变化。 防护服和泥层，就像是在水中开出了一条隧道，却是指引着他们越来越向地底深处。 「队长，唐泽，你们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深度怎么增加了这么多……小心危险！」 方栩予回过神来，停止了前进。 理论上来说，如果穆之铭真的在这些防护服之中，其他人只会更找不到他。 就算找不到，他们也可以放心地回去。但是长时间在水下，就要考虑供氧和其他问题了。 他看看怀里的唐泽，权衡之下，决定往回游。 而唐泽已经沉默了许久。 - 「崑崙山下，是大泽。水深千尺。」 「水底深处，即为地狱，众生在此经受歷练，步入轮迴。」 他在心里轻声念道。 不知为何，水底这番景象，让他突然想起档案里那些神话来。 大泽，深水，地狱，众生。 还有，五色石…… 那些档案果然不是偶然。 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大泽」，又或者说，这是五色石为了仿造神话的描述而特意设置的。 在五色石的另一个试验场，也有类似的水域，只不过里面沉积着的不是防护服罢了。 唐泽皱起了眉头。 那两个神话档案放在不同的箱子里，字迹和排版也不同，未必出自同一时期的同一势力之手。 五色石可能见过另一份档案，也可能知道那些神话描述的某种现象，因此不断用不同方式復刻那些东西。 可这样一来，「通天之柱」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 唐泽突然反应过来：既然五色石是为了「补天」，那么必然就需要先「通天」。 那座探索区外的高高城墙，难道是他们为了制造一座「崑崙山」而搭建的么？他们用人身堆叠，为的就是建成一座通天之柱么？ 他们这些试验场，和那难解的神话……究竟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方栩予搂紧了他。 「没事吧？」 唐泽抬起头，头盔和他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隔着护目镜对望着。 第208页 这个距离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心跳突然停了半拍，接着开始疯狂加速。 【身体异常警告，身体异常警告。】 无线寻环的报警出现在两人各自的面板上。 唐泽：「……」 不是说好调高阈值了吗？！ 方栩予紧张起来。 「唐泽，你不舒服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说……都怪我。」 「我们马上就上去，你等等，氧气还够吗？」 唐泽应了一声，赶紧低下头，试图平復自己的心绪。 这心跳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会越跳越快啊？ 还有……为什么越想平復还会跳得更快啊！ 无线寻环的警报更加刺耳起来，方栩予心慌不已，赶紧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他的体徵也因此剧烈变化，被无线寻环判定为异常，因而又发出了警报。 【身体异常警告！-唐泽】 【身体异常警告！-方栩予】 不同的警报交织着，声音和画面占据了两个人的大脑。 在警报的催促下，两个人终于回到了原来的起点，隔离舱近在眼前。 方栩予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唿吸终于平稳下来。 无线寻环的警报消失了，接着，唐泽那边的警报也消失了。 唐泽：「……」 已经被吵到心累，毫无波澜了。 「官殷见，准备拉我们上去。」 方栩予发出了消息。 隔离舱随即打开。 方栩予搂过唐泽，打算和他一起挤进舱里，却发现唐泽低着头看着水底，一动不动。 「队长，穆队长是因为什么契机出现的？」 他问道。 「他还有什么『执念』吗？」 第99章 逝去（三更） 唐泽突然意识到，穆之铭并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 当时他们已经进入沼泽地很久了，经歷了中途返回失败，最后被迫和那些异变哨兵、灯笼花纠缠。 而穆之铭出现的时间，是一直到方栩予陷入昏迷、失去战斗力后。 唐泽迅速翻找了一下自己的消息记录，在底部找到了穆之铭最后发来的信息。 「我也是个能保护好自己队员的队长吧？」 「……活下去。」 唐泽目光一颤。 难道穆之铭出现……是为了保护他？ 唐泽抬起头，把这个想法同步给了方栩予。 方栩予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啊。」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之前我没有早点发现，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是个好队长。」 「现在……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搂了搂唐泽。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让自己陷入困境，引穆之铭出来？」 唐泽点点头。 「穆队长可能觉得我无法保护好自己，所以在队长失去战斗力而外界又有威胁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嗯……」 「可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制造这种状况呢？这里已经没有异变物了，而且……」 而且不能保证，方栩予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穆之铭一定会出现。 万一他们制造出了那种情况，但穆之铭并没有现身，那唐泽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我不知道，或许可以试试？」 唐泽说道。 「作战车里……有没有可以让人昏迷的气体？」 * 「太冒险了！」 方栩予喊道。 「不仅是我，其他人在车里也没办法对你及时救助，要是你出问题了怎么办？」 「虽然找到穆之铭很重要，但是你好好活着更重要。我们现在离开，别人也找不到他的！」 唐泽摇了摇头。 「我相信队长，也相信穆队长，不会让我身处险境。」 「而且陆芝不也想试试她的武器吗？」 唐泽的计划是，自己不进入隔离舱，而是穿着防护服穿进泥潭。 然后，再让陆芝用新研制的武器攻击泥潭，这样就会制造出他「深处险境」的状况。 在这期间，最好让方栩予被关在隔离舱里，失去意识。 「队长也说，现在这里没有异变物了。」 唐泽眨眨眼睛，露出乞求的神色。 「既然没有异变物也没有污染，我顶多就是埋在里面无法动弹，不会真的陷入困境的。」 「陆芝的武器只攻击异变物，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只要过几分钟把队长唤醒，队长再来救我就行。」 方栩予还在犹豫。 「队长，相信我。」 方栩予看着唐泽的眼睛，目光深处的坚定打动了他。 于是他慢慢松开了手。 「好。我相信你。」 「……一定要好好的！」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又过来用力搂了他几秒，才不放心地松开，转身进了隔离舱。 隔离舱里有管道，可以释放麻痹性气体，是用来限制可能捕获的动物系异变物的。 没过多久，唐泽就看到方栩予慢慢闭上了眼睛，无线寻环的数据也平稳下来。 他睡着了。 在确定方栩予睡着的一瞬间，唐泽的目光勐地一变。 第209页 他关闭了通讯，没有向上游进泥潭，而是突然加速地朝水中游去。 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强壮，不仅如此，还可以强化和软化。 他要趁方栩予没有意识的时候，赶紧翻透这片水域！ 唐泽瞄准了一处堆叠的防护服，打算急速朝缝隙冲撞进去，以此逼出新获得的软化能力。 但他仅仅是感觉到了强烈的震动，身体并没有软化，而是强化了。 于是，他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头震得嗡嗡的。 「……」 「sybe，怎么回事啊？」 「都说了软化是更高级的能力。你刚刚获得，身体勉强适配，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启动这个能力了！」 「别撞了，现阶段你的身体只会启动强化，要不是被快砸扁的情况，软化是启动不了的。」 「……」 唐泽生了一会闷气，不甘地游离了原地，打算去水域的尽头看看。 至少，可以看看能不能游到「通天之柱」。 面板上的时间经过了三分钟。 唐泽加快了速度。 他必须在约定的时间里返回原处，扎进泥潭里。否则，按照方栩予的要求，一旦发现唐泽状况危险，就会唤醒他。 而他会用最快速度解救唐泽。 唐泽不断往前游着，心情逐渐焦躁。 无线寻环又发出了警报，红色的自己跳动在眼前，弄得他心烦。 好在，方栩予现在应该还没醒。 「这片水域怎么也这么大！」 他骂了一声。 无穷无尽的水域，无穷无尽的防护服。 厚厚的泥胞潭，藤条，树，藻，花…… 没有获得生命的巨人。 「东边，东边是哪里？我是不是游错方向了？」 「怎么哪里都没有尽头？这片水域通往外面吗？饲养区没有这么大啊。」 无线寻环的警报没有消失过。 而在下一秒，无线寻环却跳出了另一条提示。 方栩予的唿吸频率开始升高——他要醒了！ *** 「队长，唐泽失去信号很久了！」 「你怎么现在才说？！」 方栩予愤怒地吼道。 「他失去信号，你要第一时间唤醒我，为什么等？！」 「队长……」 「已经过了六分钟了，他要是缺氧，六分钟会怎么样！」 「……先把其他可能的情况告诉我！」 「好。」 「唐泽最后失去信号的地方，离隔离舱只有几米。他是准备进入泥潭的时候突然失去信号的，按照路线分析，他现在最有可能在……」 官殷见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方栩予立刻离开了隔离舱。 「在这个泥潭中间对吧？监控我的位置，准备好接应！」 「队长，最好是再连接一条牵引绳……」 「来不及了！」 下一秒，方栩予传来的画面就变得一片漆黑 他已经扎进了泥潭中。 「唔……」 方栩予是第一次只身进入泥潭。在这之前，他要么是在隔离舱里，要么是在作战车里。 泥胞虽然失活了，但泥潭的密度还是很大。在他进入之后，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毫无顾忌地挤压着他的防护服，让他的胸口逐渐难受起来。 压力……防护服无法隔离这种压力，随着他在泥潭中的深入，压力越来越强，一步步挤压着他的身体，挤压着他的肺。 他虽然没有缺氧，却吸不进气。 唐泽……唐泽就是在这样黑暗的泥潭里，躺了六分钟…… 【10.98，5.32，3.01】 唐泽，怎么还离得这么远…… 方栩予的意识模煳了起来。 眼前跳动着体徵警报，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唐泽的，又或许是两个人。 警报交织着响起，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陡然又将他唤醒。 穆之铭……穆之铭至死都在保护他的队员，而他呢，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队员，必须…… 「唐泽……」 方栩予往面前的泥潭伸出了手。 「队长……来了……」 手中传来的沉重的压力，握住却是空的。 前方没有唐泽，只有无尽的泥水。 「唐……」 他的手徒劳地挥动着。 眼前，怎么这么黑…… 「队长，队长！」 方栩予的瞳孔倏地放大，面前的警报陡然清晰起来。 心跳异常，却是过快，而距离是…… 【0.131，0.208，0.016】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压力产生了变化。 依然是强大的压力，但好像有些柔软，还令人心安。 方栩予用力收紧了手，这一次，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怀里的人。 「……官殷见！」 身体突然传来了向上的抓力。 方栩予死死抱住唐泽，由着这股力量把他们往上方拉去。 十几秒后，在方栩予觉得自己即将窒息的瞬间，压力陡然释放出来。 气流涌进了他的肺，消弭的意识又回到他的身体里。 「噗……咳！」 头盔终于露出了泥潭，方栩予感到眼前亮得刺眼。 在作战车的灯光中，他低下头，看清了自己怀里抱着的影子。 第210页 唐泽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环着他，俨然一只柔弱的小猫。 体徵……还是平稳的。 打捞设备缓缓把他们从泥潭中提了出来。 留在车里的队员全都下了车，朝他们奔过来。 官殷见把挂在打捞钳的两个人拖到地面上放好，刘天娥则带着急救箱过来检查他们的情况。 方栩予大口大口喘着气，支撑着坐起来，看向怀里的人。 他先是笑出了声，紧接着，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唐泽的身上，紧紧覆盖着一件防护服。 防护服布满了淤泥，从形状依稀可以分辨出是来自b区的。 露出来的肩章上画着特殊的花纹，表示这件防护服的主人是队长级别的人物。 「唐泽，你还好吗？」 官殷见把唐泽翻过来，让他仰躺在地面上。 刘天娥打开了他的头盔，把应急供氧罩在他的脸上。 唐泽喘着气，努力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胸前。 他手指的地方，是穆之铭的名牌。 方栩予低下头，肩膀耸动了几下。 过了一会，他抬起手，把那个名牌摘了下来。 「你没有力气了，是吗？」 他对着手中的名牌说道。 「所以你……只能这样把他推到我的身边……」 穆之铭存在的痕迹，随着这些泥胞的死亡而逝去了。 但至少…… 「我会让你的名字，留在功勋簿上。」 方栩予小心地握紧名牌，放进防护服内袋收好。 然后他站起身，和官殷见一起，帮唐泽把死死贴在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 …… 第100章 「你遇到了什么？」（一更） 唐泽软软地斜靠在方栩予身上。 他们这次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们找到了穆之铭，虽然只有一个名牌。 官殷见试图扒下那件防护服时，发现防护服几乎像是长在了唐泽身上，连道缝都撬不开。 直到方栩予过来帮忙，防护服才像是松了口气，一下子瘫软下去。 方栩予把那件防护服拿在手上，像是拿着一件蛇蜕。 它轻飘飘的，布满了腐蚀的痕迹，已经没有办法起到任何防护作用。 可是它曾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想要保护包裹在其中那个孱弱的身体。 官殷见抬起头。 「队长，这件防护服怎么办？」 方栩予蹲下身，仔细地把防护服展平。 然后他低头静默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把它推进了泥潭里。 「它的使命完成了，就让它长眠吧。」 防护服缓缓沉了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沉进属于它的墓碑里。 方栩予盯着泥潭看了几分钟，起身走向唐泽，抱着他进了后车厢。 头盔下，他的神情恢復如常。 「官殷见，你来控制车辆。」 「我和唐泽在泥潭里泡过了，保险起见，还是和大家隔离开好。」 他说着，拉上了车厢后部的隔离门。 其实他们几个都互相接触过了，隔离并没有意义，更何况沼泽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污染了。 他只是想静静地在后面待一会。 唐泽像是耗尽了体力，一动不动地倒在方栩予怀里。 方栩予搂着他，把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上。 许久后，方栩予捏了捏他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谢谢」。 唐泽不知道这是感谢穆之铭救了他，还是感谢他拿回了穆之铭的名牌，又或许是别的。 但这一路，方栩予都没有「责怪」他冒了过大的风险，也没有追究官殷见太晚唤醒他。 唐泽知道，方栩予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这次「任务」圆满结束。外场的新部员没有受伤，全员安全返回。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收穫，也让上面表示很满意，同意让方栩予按照自己的方式带领这支队伍。 特动队这一次则确认了沼泽地的安全，之后两区会各派专业队伍进行清理，剔除隐患。 关于五色石的调查还在推进，但依然没有突破。 似乎正如萨珐尔所说的那样，他们足够隐蔽，除非想让人找到，否则根本找不到。 按照上面给对外拓展部的期限，方栩予需要在三天内完成全部的职责分配，给出新部门未来的行动组织计划。 于是第二天，特动队队员都出现在了新部门的办公区，和新进来的几百人共同开大会。 方栩予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正中央。 「部员们好！」 「部长好！！！」 经过后援会成员的训练，部员们喊口号已经做到了声音嘹亮、整齐划一。 除了最基础的问好，他们还训练了不同场景下的常见回答，甚至还有队形变换。 对此，方栩予表示很满意，并且把组织全体人员定期团建的工作交给了后援会。 那几个人受宠若惊，王能能甚至激动得差点昏了过去。 对此，唐泽的反应是：…… 这次开会的内容主要是正式分配工作。在经过方栩予擅长的「鼓舞士气」演讲后，几乎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等着为外拓部肝脑涂地。 唐泽的目光则一直盯着后方角落里的陆苾。 第211页 在所有人都跟着喊口号时，陆苾连样子都不装一下，就这么漠然地站在人群里。 明明是显眼的红髮红瞳，她整个人却像是游离在现实之外，沉默得近乎得透明。 方栩予答应过唐泽，至少会把分配工作拖延三天。 部员的职责会分三批公布，陆苾在最后一批。 在那之前，唐泽需要陆苾还保留着对档案室的掌控，好让自己能够把那些档案尽可能地拷贝起来。 陆苾的目光还是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关心自己未来的工作。 她大概觉得，无论自己名义上的职责如何变动，义体工作室都不可能取消。 毕竟，a区对她制作的义体依赖越来越大，而除她之外，暂时也没有可以替代的人。 大会终于结束了，唐泽却完全没有在听。 官殷见和尤克尤里都分配到了一些「辅助人员」，因为基础工作上手难度不大，今天就开始上岗培训了。 陆芝和刘天娥的辅助人员还没有公布，因此她们只是各自回了原本的办公区，继续自己的研究。 散会后，陆苾自顾自离开了新办公区，往楼下的档案室走去。 唐泽紧跟着她进去了。 「你告诉方部长档案的事了？」 陆苾问道。 唐泽摇摇头。 「那你这么光明正大来找我，他不会怀疑么？」 「队长知道我要找你调试无线寻环，有什么可怀疑的。」 陆苾挑了挑眉。 「你的『调试工作』到什么时候结束？不出意外，我的编制很快就要正式调离档案室，转入外拓部了。」 「部长应该已经想好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了吧？」 话已至此，唐泽也干脆摊开说了。 「你真的不愿意加入特动队吗？如果你答应，我敢保证队长不会让你改变研究内容，你会比现在更自由。」 「除此之外，特动队能接触到的任务场里有数不尽的新材料，甚至可能有你想要的动物系异变物。」 「如果是外拓部的编制，你要进行义体研究会更难。」 「说不定方部长可以设立一个部内医疗队，我就在里面负责给受伤的作战队员更换义肢。」 「这更适合我。」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陆苾看了他一眼，转身在实验台前坐下了。 「你就不怀疑我么，还敢让我进入特动队？」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身上有古怪，但你至少不是五色石的成员。」 陆苾抬起头。 「哦？」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抓走我的五色石成员不知道无线寻环的存在和特性，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队内成员只有两个。」 「因此，这两个人至少在五色石的问题上是清白的。」 陆苾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随后又移到了实验台上。 「方部长想招我进队，无非是想让我帮忙研究武器。他觉得，我研究的人体融合材料，如果能和陆芝的攻击方式结合，就可以把人变成人形兵器，扩大攻击效果。」 「但很遗憾，我的目标不是尽可能地攻击异变物，因为这毫无意义。」 「所以——转告方部长，我很荣幸被他选中，也认可他在这个方案上做出的坚持和努力，但我们终究还是道不同……」 「同道不同道，都不妨碍暂时同行。」 唐泽打断了她。 陆苾目光一顿。 「什么意思？」 「在特动队，你能获得你想要的资源，这就够了。」 「至于你实际上想做什么，只要悄悄去做就行了。等特动队没法再给你想要的东西，你退出也不迟。」 「你是让我阳奉阴违？」 唐泽摇摇头。 「在研究阶段，总有那么几个步骤是双方都可以利用的吧？」 「你只要适当地给出一些用得上的研究结果，交给陆芝或者其他人去深入研究，而你在这期间就尽快利用特动队的资源推进自己的事。」 「等到你差不多把这些资源利用完了，也不愿意再分享研究所得，就可以退出了。」 陆苾的眼神变了变。 「你这么清楚，该不会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吧？」 「你有自己的目的？」 「我没有什么目的。」唐泽摊了摊手。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活下去，活久一点。」 陆苾眯了眯眼。 「那你为什么要拉我进特动队？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额外好处。」 唐泽微微勾起了嘴角。 「因为这是队长交给我的任务。」 陆苾扭头看向面前的实验台，却许久没有操作的举动。 「你来是想看档案吧？」 「看来一天没见，你发现了它的价值。」 唐泽不置可否。 「那些档案你全都看过吗？」 「我在档案室服役的时间也不短了，制作义体之余，我就翻几页当成放松。」 「那些故事还挺吸引人的，不是吗？」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档案不对劲的？」 唐泽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你又遇到了什么？」 第212页 陆苾反问道。 唐泽沉默了一阵。 「我看到了那些神话在现实的影子，但我不知道是有人仿造的，还是那些神话就是根据现实改编的。」 「或许都有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间是一种幻觉。」 陆苾飘渺地说道。 「你听过那句话么：时间只是人类创造出来限制自己的东西。事实上，时间根本不存在。」 「没有所谓的时间流逝，只有事件的变化。又因为事物总是朝着由简单变复杂这一个方向变化，后来人们用一个新的概念描述它，叫做『熵增』。」 「可是如果事物由复杂变成极简，是不是意味着时间『逆转』了？」 「如果事物总是依照某种规律周而復始，是不是意味着时间开始循环？」 「循环」这个词让唐泽皱起了眉头。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只是在记录和现实中发现了一些令人困惑的现象。」 她嘲讽地笑了一声。 「似乎有些事，在不断地重复。」 「什么事？为什么没人发现？」 「因为我们的记忆都是残缺不全。」 陆苾说道。 「你没有过那种感觉么？看到某件事，或者见到某个人，觉得似曾相识。」 「也许我们早已经歷过现在的情景，只是被清洗记忆后重新开始了。」 「……」 唐泽感觉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反而越来越被陆苾的话绕进去。 于是他打住了话头。 「我先去看档案了，毕竟只剩两次机会。」 他说道。 陆苾没有再开口，只是漠然地转动眼珠，低头忙活自己的事了。 唐泽又一次翻起了上次的两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里关于五色石的神话他已经看完了。故事也并不复杂，看两遍就差不多全记在了脑子里。 而被他藏到架子后面的第一个箱子，里面半人高的杂乱文件，却要他一点点整理出来。 整理这些文件耗时巨大，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唐泽也只是在面前分出了十几堆断断续续的东西。 他被弄得头昏脑胀，干脆站起来换换空气。 走了几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径直走进了旁边的义体工作室。 「按照队长的想法，也可能把你派给刘天娥。她研究异变物，对你想做的事也会有帮助。」 陆苾身体微微一震。 「刘天娥？」 「她现在……在研究异变物？」 「你果然认识她。」 唐泽朝她的实验台走了过去。 「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你说她『现在』研究异变物，那她过去在研究什么？」 陆苾沉默不语。 唐泽眼底一暗：「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我认识她，因为她是生物界的天才。」 陆苾缓缓说道。 「但我们并不熟悉。」 「这话的意思，是你们只是不熟悉，但依然相处过。」 「是。」 「在医院里。」 唐泽唿吸一窒。 「医院？」 「我的脑海里有她在医院工作的场景，似乎是在操作什么仪器，连接的是其他人的头部。」 「但我也仅仅记得这样的画面，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就是这么凭空出现在记忆里的。」 「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我记忆中的医院，和现在a区的医院也不相同。」 「或许是某次聚集区迁移前的医院？」 陆苾摇摇头：「我不知道。」 唐泽用力抓住她的手臂。 「你还记得什么？」 「我的记忆里有很多散落的片段，有的只有几秒，有的只有一个画面、一个气味……」 「它们都是孤立的，散落着，我没法把它们串起来。」 这是a区人典型的脑部问题：时间感混乱，记忆力差。 在过去，这些都被归结为两区日历混乱、环境单调造成的认知或者心理障碍。 唐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再想想，关于刘天娥，或者医院……你还有什么记忆？」 陆苾吃痛地皱起眉头，义眼里充满了疑虑和惊惶。 她用力想要挣扎开唐泽的手，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挣脱开。 「陆苾！」 「啪。」 灯光毫无徵兆地暗了。 不仅是主照明，连提示灯、反应器的灯光也都暗了。 整个工作室连同档案室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唐泽依然没有松开手，却明显感觉到拉着的东西一轻。 几秒钟后，他听到不远处传来陆苾的惊唿。 ——那是档案室的位置。 第101章 触手（二更） 唐泽的心里勐地一缩。 他打开面板，启动了夜视功能。 夜视状态下，他看到自己手中依然紧紧拽着一截手臂。 而手臂的另一头却是空的。 ——这是义肢。 唐泽愤愤地把义肢扔在地上，摸索着往前走。 他看到了那个浸泡着义肢的玻璃柜，里面依然装满了水。 而原本浸在里面的义肢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陆苾拿去给别人安装了。 第213页 他并没有在意，继续朝档案室摸去。 「……」 唐泽脚步一顿。 小腿上传来令人不快的压感，沿着他的肌肉缓缓向上转移。 下一秒，脚踝处却陡然一紧，重压下的刺痛激得他龇起了牙。 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 唐泽忍着噁心低下头。夜视成像不知为何延迟了，他只看到自己的腿淹没在各种柜子和器械的阴影里。 几秒钟过去，成像还是没有出现。 不得已，他只能伸手沿着膝盖摸下去。 他摸到了一条大腿粗的触手。 触手滑腻腻的，像是一条大鼻涕虫。 黏液游动在制服表面，发出奇怪的水声，让人头皮发麻。 唐泽唿吸一窒。 他小心地把重心转移到另一只脚上，然后极其缓慢地往上提腿，试图从触手中抽身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另一只脚反倒一滑，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去。 「啪——」 挣扎间，唐泽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东西，屋内突然亮起了昏暗的红色灯光，隐隐照出了半间屋子的轮廓。 他勉强扶着柜子站稳，抬起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义体工作室内都充满了粘稠的胶体，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气泡，俨然一个巨大的水族箱。 胶体淹没了工作室的各种设备和义体，除此之外，一块阴影盘踞在高处，无数的触手从屋顶蜿蜒而下，在地面堆积起来。 缠上他的，正是这些触手中的一条。 而在他身体周围，还有许多触手蠢蠢欲动。 这是……异变物。 唐泽心中警铃大作。 他很清楚，这和他过往见过的异变物都不同，百分百是动物型异变物！ 蛇藤虽然也是类似的形态，但是纤细许多不成，蛇藤本身具有很强的植物性，只会被能量简单地驱动。 但眼前的触手不同，不仅最粗的部分有他腰这么粗，而且每根触手都像蟒蛇一样有力，一样贪婪！ 毫无疑问，这东西会缓慢地勒死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窒息，却无力逃脱。 ……为什么a区会突然出现这么巨大的动物型异变物？ 「陆苾……」 唐泽喊道。 没有回音。 「sybe……能控制……这个东西吗？」 触手已经爬满了他的双腿，正在缓缓绕住他的腰。 他现在既没穿防护服，也没戴头盔，过不了多久，这触手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没有突破口……动物系你暂时还没法对付！」 「何况这不是昆虫，已经是具有一定神经的异变物了，搞不好还有毒素呢！」 「快找队长求救！」 唐泽咬了咬嘴唇。 方栩予正在楼上，如果向他求救，不用一分钟他就能赶到。 陆芝的武器不知道对这东西是不是有效，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队长，救——」 强烈的挤压感突然朝唐泽袭来。 触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悬挂在四周观望的几支都不约而同地朝他冲过来，像蟒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从外界看来，唐泽已经在房内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一团聚集在一起的触手，互相盘踞着形成一根巨大的立柱，密不透风！ 唐泽已经没法思考了，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让他头痛欲裂。这比他过往遇到的任何压力都大，这东西太强大了…… 他几乎要……被挤压成泥块…… 「@#%」 「咕噜噜……噗……哗啦啦啦——」 唐泽感觉自己被勒得融化了，甚至有了脑浆都被勒出来的错觉。 几秒钟后，觉知却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义体工作室的门外，前方隐约是档案架的影子。 夜视功能恢復了。 唐泽缓缓站起来，蹒跚着往前过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阵亮光。 档案室的门轰然打开了。 「唐泽！」 「……队长。」 方栩予举着枪沖了过来，一把接住了他。 「没事吧？」 唐泽无力地倒在方栩予身上，缓缓抬手指向后方。 「队长，义体工作室……」 方栩予把枪口对准工作室的方向，却并没有往前走，而是小心地护着唐泽往后退。 没走几步，房内突然传出几声「啪」的声音。灯光又亮了起来。 档案室的情景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大吃一惊。 「陆苾？！」 陆苾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只手往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而另一只手……从肘部以下消失了。 方栩予把唐泽安顿在门边，这才冲过去扶起陆苾。 「陆苾，你没事吧？」 陆苾抬起头，眼睛无神地转动了一下。 「没了。」 「什么没了？」 「记忆，没了。」 方栩予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因而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于是他扶着陆苾坐起来，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这不重要，我们会去查的。」 「a区四处都是监控影像，我们会把攻击你们的人找出来的。」 第214页 「你先去医疗区检查一下，好好休养，别的之后再说。」 说完，方栩予联络了医疗队，就这样陪着陆苾等待着。 唐泽斜靠在门边，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底满是阴郁。 在陆苾被医疗队带出去的时候，经过唐泽的身边，停顿了一下。 唐泽看到了她的眼神，比以往更空洞，更无力。 这眼神似乎在告诉他：档案被人抢走了。 不知道被谁费尽心机隐藏的记忆片段，就这样消失了。 而他们，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解开那无数谜团。 唐泽看着陆苾远去的背影，一种恨意悄然涌上心头。 方栩予走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 「唐泽，你也去检查一下吧。」 「我没事，队长，就是有点受惊。」 唐泽抬起头望向他，眼神里流露出乞求。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队长，关上门，陪我找点东西吧。」 方栩予应了一声，随即把他拉进门里，把门关上了。 「找什么？」 「纸片，或者其他可疑的东西。」 唐泽说道。 「刚才档案室突然停电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陆苾惊唿了一声。」 「原本这边还有几个敞开的档案箱，现在全都不见了，我想大概是有人闯进来抢走了。」 「突然闯进来抢走档案？为什么？」 方栩予满脸疑惑，但还是四下搜寻起来。 「档案室在这这么久了，档案查询也不需要太高的权限，想看档案的话机会多的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突然闯进来抢走？」 唐泽没有回答。 这件事的确怪异：发生的不是在其他时候，正好就是在他抓住陆苾质问的时候。 而陆苾却在他的手下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就是在档案室里。 更不要说……义体工作室突然出现的巨大触手怪。 比起有人突然闯入抢走档案，更可能的情况是，陆苾自己关掉了房内的电源，通过断掉义肢逃脱控制，接着把档案室的档案全都处理掉了。 唐泽看了看方栩予，后者正在架子缝隙里专心致志地寻找有没有遗落的纸片。 于是他悄悄走进义体工作室，想看看里面有没有留下触手怪的痕迹。 刚才他是启动了身体软化功能才得以逃脱，要是被方栩予知道触手怪的存在，恐怕不好解释。 义体工作室的灯光把每一个阴影都照亮了。 「水」完全消失了，设备和地面都没有留下潮湿的痕迹。 除此之外，触手怪也没有任何存在的迹象，工作室几乎是原样。 几乎。 中央的地面上，摆放着一截纤细的小臂。那是陆苾的义肢。 唐泽走过去，看到义肢的截面处布满了虫蛀一样的孔洞，里面则是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他抬起头，看到那个装满水的玻璃柜，就在这手臂上方。 唐泽拾起手臂站起来，盯着玻璃柜看了一会。 就在他打算把手臂扔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方栩予的声音。 「唐泽，我找到了……这是什么？」 方栩予拿着几张纸片走进去，眼睛盯着唐泽手中的东西。 「她的……义肢？」 唐泽把抬起的手放下，一边接过方栩予手中的纸片，一边把义肢递给他。 「真的太逼真了……我这才知道她的左手是安了义肢。」 方栩予赞嘆道。 「陆苾在人体仿生方面是真的后无来者。」 唐泽则皱起了眉头。 方栩予找到的纸片，全是空白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第102章 沙砾（三更） 「陆苾，感觉怎么样？」 在把档案室和义体工作室翻了个底朝天后，方栩予就带着唐泽去医疗区看望陆苾。 陆苾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 方栩予把义肢递给她。她面无表情地接过，往自己的大臂上一套，那手臂就原封不动地长了回去。 几秒钟后，陆苾抬了一下刚接上的手，紧接着又前后活动了一番。 义肢已经连接完成。 唐泽注意到，她手肘的断联处也并没有露出肌肉和血管的切面，大概连大臂也是义肢。 她该不会……真的全身都换了吧？ 「陆苾啊，档案室和义体工作室会暂时封闭，警戒队会去调查情况，有了进展我会通知你的。」 「当然，你的设备我让他们尽量不要触碰了。」 「你放宽心，好好休养几天。新部门的安排也不用着急，特殊情况，上面会通融的。」 陆苾的眼球木然地转了几下。 「方部长，不需要延后了，现在就可以安排我的工作。」 陆苾转过头来说道。 「没有延后的必要了。」 唐泽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用延后安排作为藉口，实际上只是想多点时间查询档案这件事。 但现在档案都已经没了，自然没有拖延的必要。 「咳，你的职责一直比较特殊，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是你的工作对聚集区贡献很大，这个是无可取代的。」 「所以在新部门，我也会尽量保留你原本的义体制作工作。至于编制部分，你看看是要一个不花精力的闲职，还是和生物相关的工作呢？」 第215页 陆苾抬起眼，直视着方栩予。 「方部长，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加入特动队。」 方栩予一愣，紧接着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光亮。 「真的？！」 唐泽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正发愣，就被方栩予一把拉过手去。 方栩予虽然至少用力拽着他，拿手拍了拍，但那激动的眼神分明在说，他现在就想抱起唐泽转几个圈庆祝庆祝。 「我还有一个请求。」 陆苾停顿了一下。 「我恐怕不能和陆芝一起工作。」 方栩予的笑僵在脸上。 「这……」 「我不是要方部长开除她，只是……」 「我们没法在同一个部门，也没法做同样的研究。」 「呵呵，这个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们的方向还是有差别的嘛……」 方栩予尴尬地收起了笑容。 「没问题，那就让你单独研究。」 陆苾突然抬起了头。 「部长，我听说特动队里有其他生物领域的人。」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研究？」 方栩予眨眨眼睛，回过头和唐泽对视了一下。 「刘姨？当然可以。」 「那就谢谢方部长了。」 陆苾说道。 「不，队长。」 方栩予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原本他对陆苾的安排就是要么和陆芝配合，要么和刘天娥配合。 现在陆苾虽然还是不愿意去研究武器，但她要是能和刘天娥结合，可以大大推进关于五色石试验和一变规律的研究。 武器方面还是只能依靠陆芝，这一点虽然有些遗憾，但无论如何，陆苾能答应进队就是很好的。 他不知道，身后的唐泽看着陆苾的眼神，却是更加阴沉。 *** 「为什么改变主意？」 唐泽冷冷地问道。 方栩予又收到了工作信息，正在犯难，唐泽便自告奋勇留下来「慰问」。 他于是欣慰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在陆苾看不到的角度给唐泽比了一个大拇指。 唐泽等到他离开，便收起眼中的柔软，目光变得淡漠而阴沉。 「刚刚是怎么回事，你总该解释一下吧？」 陆苾揉着义肢连接的地方，空洞地看向他。 「我和你一样，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 「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 唐泽站到病床边，冷冷地盯着她。 「我不是很有礼貌的人，我就想问你究竟几岁，身上究竟换了多少义体。」 陆苾回望着他，几秒钟后，她垂下了眼。 「四肢和五官都换了，内脏只换了几个。」 「至于年龄，坦白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过，我们的记忆残缺不全。我甚至连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记不清。」 唐泽眼里一沉。 每次他逼问陆苾，她似乎都会回答。但一到关键问题，她的回答不是「忘了」就是「不知道」。 不过……陆苾竟然真的在不断替换自己的身体，甚至连内脏都开始换了。 「你该不会打算把自己整个人都替换成义体吧？」 陆苾低着头，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怎么，不可以吗？」 「如果全都换成义体，就不会有任何异变的风险。义体没有dna，分子可以保持稳定，而且可以大批量生产替换。」 「你不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因噎废食吗？」 「你还不如直接生产一个机器人，然后把自己的思维导入里面算了。」 陆苾抬起头，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嘲讽。 「这件事早就有人在做了。」 「……？」 「听起来很容易，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能把思维完全导入一个虚拟世界，那还要躯体干什么呢？」 「我们直接生活在系统里，连机器人都不需要，更不用和这个世界上的污染抗争。」 「唔……是这样的。」 唐泽有些困惑。 「我执着于人类的『躯体』，就是因为放弃它，会产生更多让人不快的问题。」 陆苾淡淡地说道。 「首先是现阶段，我们没有办法完全地复制一个人的思维。这个数据量太大了，稍有偏差，这个『人』可能就不是原本的人，你敢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还有，人的思维和认知都和现实的躯体、生理现象、实践分不开。」 「如果完全放弃躯体，人不会再是『人』的模样。」 「不放弃，我们也会越来越不像『人』。」 唐泽说道。 「在这种环境、这种制度下……人只会越来越不像人。」 「你会说我们未来的模样，和系统里虚拟人未来的模样相比谁更美好吗？」 陆苾又一次抬起眼望着他，而这一次，那双没有生命的眼睛似乎闪现出了一些情绪。 一种淡淡的、却消散不去的忧伤。 「所以，我至少想留住一样。」 「如果我们的文明终将瓦解，人变成野兽，至少……还能留住这副模样。」 唐泽一愣。 「我们都知道，人终将变的。在这种环境里，或早或晚，都要变的。」 第216页 「或许，我只是那个当沙砾从手指缝中流走时，尽力想多留住一点的人。」 她抬起手，做出了「捧」的动作。 「我，你们，其他很多人，其实都在做同样的事。」 「也许到最后，我们会发现每条路都走不通。沙砾最终会一颗不剩，我们什么都留不住。」 「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想、也只能不断尝试。」 「万一呢？」 唐泽眯了眯眼。 「你说的没错。」 「但或许在这其中，还有希望沙砾快速流完的人。」 陆苾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语气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那我们要更加努力才行。」 离开病房的时候，唐泽在门外独自站了一会。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些无可挽回的崩塌的和流逝： 手中的沙子，从防护服间隙流出的哨兵，二号试验场毁坏后涌出的「水」。 这一切结局都是无法避免的么？ 唐泽回过头，望向病房里的方向。 他也是在这样的病房里，遇到了那个无法解释的黑影。 联繫到叶序和陆苾所说的刘天娥和医院的关联，他不禁怀疑，在医院这个地方，还隐藏着尚未被发现的一条暗线。 而这条暗线，早已经深埋在他们身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会是……刘天娥么？ 第103章 「唐泽，你真好。」 - 一天后 - 「接下来，陆苾就是我们特动队的一员了。」 方栩予说道。 特动队办公区中央显示着一屏巨大的面板，上面是红色的边框，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文字和动画。 【欢迎陆苾加入特动队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大家应该都知道陆苾的名字，也知道她制作的义体在a区的贡献。接下来，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她在队里的工作安排。」 没有人接话，大家都是沉默地等着方栩予往下说。 气氛……有一丝古怪。 唐泽站在方栩予身旁，暗暗地扫视了一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尤克尤里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在面板上打出了【欢迎】两个字。 除此之外，另外三个队员的表情，似乎都对陆苾有些戒备。 官殷见脸上的防备不多，更多是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可能是陆苾一贯在旁人眼中的形象造成的。 刘天娥的目光就要沉一些，看起来戒备感更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泽觉得她并不希望陆苾加入特动队。 而她在盯着陆苾看了一会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看向了唐泽。 唐泽假装没有注意到刘天娥的目光，悄悄看向了陆芝。 陆芝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 她和陆苾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一个是褐瞳，一个是红瞳。 现在这两张脸面对面摆在一起，彼此却好像互不认识。 她们既是姐妹，又住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陌生？ 哪怕是研究方向不同，也不至于关系这么差吧？ 唐泽暗暗想着，目光一沉。 而在听完陆苾会和刘天娥分到一组时，陆芝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散会后，她照样冷着脸，回去调试她的武器去了。 上一次去饲养区，她本来想在沼泽地试试新武器的攻击效果，没想到因为泥胞全都死了，最后也没试成。 事后，陆芝瘪着嘴生了半天闷气，后来还是方栩予答应尽快让她去第二试验场，她才勉强消气下去。 官殷见和尤克尤里因为肩负培训新部员的任务，最近忙得很，一散会就出去了。 反正陆苾的工作和他们也没有太大关联。 他们对陆苾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对方栩予招她进特动队这件事有些疑惑。 他们并不知道方栩予一开始就打算让她研制武器，也不知道方栩予最初的偏向是融合型武器。 不过，陆苾对生物技术也有很深的研究，和刘天娥在一起正好互补。 这样想着，他们又觉得「队长一定有他的道理」。 「陆苾，那你就先去忙吧。办公区在刘姨旁边，一会让她带你介绍一下。」 「你的工作室我会让人帮忙搬上来的，有什么注意事项，你和他们对接就行。」 陆苾沉默地点点头，没有生气的目光转向了刘天娥。 刘天娥收起戒备，转过身去。 「跟我来吧。」 接着，她们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洞穴里。 唐泽看向方栩予。 「队长，我还是想去档案室看看。」 「昨天我们找了那么久，不是什么都没发现么。」 方栩予拍了拍他。 「重要档案应该在系统里都有备份，不会真的丢的，你不用太在意。」 唐泽垂下了眼。 「纸质档案更可能传递隐藏信息，这一点是系统档案比不了的。」 「既然有人费尽心机偷走，就说明它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只是之前一直没被发现罢了。」 「所以我还是……想找找看。」 「嗯，没问题，反正这两天你也没有别的任务。」 方栩予搂着他走到了门口。 「后勤要帮陆苾搬工作室，可能会在档案室进进出出。你找档案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被器材撞到了。」 第217页 唐泽温顺地点点头。 等方栩予消失在走廊尽头，唐泽就收起柔顺的表情，转身下了楼。 那间房的古怪之处不仅仅是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触手怪，还有它的位置—— 它就在特动队办公区正下方，会不会这个地点也有些问题？ 义体工作室要从楼下搬到楼上，这正合唐泽的意。 在搬迁的过程中，他可以看到里面所有的设备和布局，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隐藏的东西。 于是他决定趁着陆苾在楼上适应新环境时，泡在档案室里。 「哎，唐泽？」 一进档案室，唐泽就迎面撞见了他的「老熟人」。 这几个人虽然有段时间没和他打照面，却因为包揽了特动队的欢迎面板而刷了几次存在感。 以至于唐泽一看到他们，就本能地觉得眼前一黑。 「呵呵，大家……好。」 「唐泽，上次我们给你做的面板你喜欢吗？」 叶序说着朝他走过来。 「呵呵……」 「挺喜欢的，但下次不要做了。」 叶序自动忽略了他的后一句话。 「说起来真要感谢你，是不是你帮我们争取到这个工作内容的？」 「我就知道，上次你盯着我们给部长做的应援板看了好久，肯定是印象深刻，然后才向部长推荐的对不对？」 唐泽：我不是，我没有。 「多亏了你的推荐，我们几个人都近距离和部长接触了呢！」 叶序抬起头，眼里泛着感动的泪水，陷入了回忆。 「部长问了我们好多设计细节，还亲自参与了每一张选图。我们一起研究了几个小时，最后才敲定了那个板式。」 「那几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小时。」 唐泽：「……」 那些东西居然是方栩予亲自选的吗？！ 叶序还沉浸在回忆里。 「天吶，方部长的目光是那么明亮、坚定又睿智。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有力、深沉而磁性，他的身躯是那么高大伟岸，他……」 叶序的眼里泛着几朵小粉花。 「我不敢相信，要是每天都能和部长这样工作几小时，我将会是多么快乐的小男孩。」 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旁边站着一个人。 于是他拉起唐泽的手，用力握了握。 「唐泽，你真好。」 「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后援会绝对义不容辞。别说打听八卦了，只要不犯法，我们都帮你。」 说完，他回过头望向另外几个后援会成员。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都用同样满怀感恩的眼神神情凝望着唐泽，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唐泽：…… 「谢谢。」 他正愁要透露些什么方栩予的「小道消息」，没想到叶序自己脑补了这么一齣戏码，倒是省了他的事。 于是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抽搐的脸颊。 「今后队长应该会经常定制这些东西的，你们一起工作的机会还不少。」 没想到，叶序低下头，嘆了口气。 「部长就那一次给你定制面板的时候过来了，之后的制作，他都是发个消息过来，让我们自己照着模板做就行。」 「也是，部长有那么多事要忙碌，还有那么多部员等着和他工作呢，怎么会把时间都花在我们身上……」 「哪怕像是你这样的特动队队员，一个月也只能见他一两次，对吧？」 唐泽：「对的对的。」 「你和部长这么少见面，还是努力帮我们争取了那样的工作机会。我们真的很感动，你的好我们都会记在心里的。」 「有什么事，你尽管……」 「这次陆苾的工作室是你们负责搬迁对吧？」 唐泽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部长让我们负责宣传和后勤，除了开会时的会场布置、慰问面板的定制、还有集体活动的组织，日常时间就是做一些后勤工作。」 叶序的语气中带着遗憾。 「你今后领日常物资什么的，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多领一点，比如绿袜子、红内衣这些。你要是想在上面定制一些特色图案，我们也可以帮你完成哦。」 「呵呵，这就不用了……」 「定制图案？」 叶序一拉裤脚，露出了绿色的长筒袜。 只见他的袜口赫然印着「方队长是我的神」几个大字。 唐泽：「……」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方栩予知道！！！ 「咳……你们还要搬东西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在档案室这收拾一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 在几道满怀感激的目光中，唐泽僵硬地走向了档案室。 义体工作室传来了乒桌球乓挪动物品的声音，唐泽朝那个方向瞥了几眼，随后走向了架子深处。 在他拜託方栩予和他一起找档案后，方栩予几乎把上上下下都翻遍了。连搜刮出来的那几张白纸，都是挪开架子之后发现藏在夹缝里的。 唐泽不知道，凭他一个人，还能在哪里找到遗漏的东西。 但他还是觉得怪异。 不管是真的有人闯进来抢走档案，还是陆苾自己处理掉的，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毫无痕迹。 第218页 档案箱数量不少，其中还有一个被唐泽敞开、把档案摆放得到处都是。 就算是烧了，也不可能那么干净。 因此，唐泽想的是——或许这间房子里有什么暗道或者机关，能在瞬间把东西藏进去。 他这次想找的，就是这些东西的痕迹。 昨天在方栩予离开后，唐泽还问了陆苾是怎么瞬间移动到档案室的。 从灯光熄灭到他听见陆苾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只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即便陆苾是主动切断义肢跑走的，那移动速度也过快了。 然而，陆苾却说她是被拖走的。 「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过去了。是那股力量把我的手臂拉断的。」 陆苾空洞地说道。 「我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差点昏了过去。是方队长进来的时候，灯光才让我清醒过来。」 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加入特动队？」 陆苾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因为方队长是个可靠的人。」 「我相信他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珍视的东西。」 第104章 黑手 唐泽并不相信陆苾的话。 她或许真的是因为看到了方栩予救唐泽而改变主意，但未必是为了保护她的研究。 相反，她或许认为只要成为方栩予的核心队员，他就会无条件相信她、保护她。 她在利用方栩予。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唐泽不太舒服。 虽然明明是他以陆苾可以利用特动队的资源为由劝她进来，但她真的这么做时，他又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生气。 他自己、刘天娥，甚至其他几个人，分明都是在利用特动队队员的身份，暗地里推进自己的目的。 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离开特动队。 唐泽心里一闪而过几个片段。 -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就当作不知道。」 - 「真的？你真的选择了我？」 - 「我必须一个人站在前面，像一面旗帜。」 「可现在好像……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了。」 他悄悄收紧了拳头。 他不可能永远留在特动队。 可有那么一瞬间，或许只有一瞬间，他希望这种生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不被方栩予发现他真正的能力，在他面前做一棵时刻需要呵护的小草。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唐泽不是没想过，也许自己哪天在吞噬能量的时候，又或者是软化成一滩液体的时候被方栩予撞见，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可万一他不会呢？ 这一次方栩予对穆之铭的态度，让唐泽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也许即便他有天真的以异变形态出现在方栩予面前，他也会像现在一样爱护他、珍视他。 然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建立功勋，抓到的猎物就用来给他饱餐，然后他们再去开拓新的世界。 他们可以真正亲密无间地配合，可以双赢，就这样，一直下去…… 「这个柜子卸不下来啊。」 义体工作室传来陈就的声音。 唐泽勐地回过神来。 里面的人似乎因为玻璃柜陷入了困境，左右尝试了一番，都没有办法撼动它。 唐泽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进去。 「怎么了？」 「唐泽。」 叶序沖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看看，之前在特动队见过类似的东西不？」 「我们怕是专业的设备，不敢硬来，可是它好像真的推不动。」 说着，陈就抬手在他眼前用力推了推，果不其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不会是焊在地上了吧？」 王能能说道。 唐泽这才仔细看起这个柜子。 玻璃柜里依然装满了液体。在他追问的时候，陆苾说那只是稳定义体材料的培养剂。 但她始终没有承认「培养」的东西是生命体。 唐泽谨慎地盯着柜里的东西，忍住了把手指伸进去的冲动。 于是他四下看了看，走到陆苾的工作檯前，从那一排义体墙上摘下一颗眼球。 然后在后援会成员诧异的目光里，他把那眼球扔了进去。 眼球默默沉到了水底，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 ……怎么会？ 「唐泽，你这是……干什么？」 叶序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好像见过陆苾往里面放义体，以为会有变化。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唐泽低声说道。 「普通的义体一直泡在里面……该不会泡坏吧？」 叶序面露难色。 「那现在这样……有点难打捞啊。」 玻璃柜的顶端和他们头顶差不多高，深度却有一米多。把东西扔进去还是容易的，捞出来就难了。 如果要取出眼球，他们至少要站到高处，再藉助工具去捞。 唐泽往周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类似的工具。 玻璃柜的顶端也没有伸缩钳一类的东西。 那陆苾是怎么把之前的义体取出来的？ 还是说…… 义体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取」出来的？ 第219页 唐泽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叶序。 「你说你们愿意帮我做任何不犯法的事情对吧？」 叶序郑重地点点头。 「那当然啦！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绝对涌泉相报！」 「说吧，要帮什么忙？」 「我们把这个玻璃柜打破，把义眼取出来吧？」 叶序：「……」 「这个真的不犯法吗？」 「陆苾对她的义体最在乎了，义眼能完整地送上去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东西都没关系。」 「再说了，这个玻璃柜不是搬不动么。就当你们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拆除，出了意外。」 见他们还是没有答应，唐泽露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 「要是队长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大概会怪罪我吧。到时候，我想和他说话就更难了。」 听到这话，几个人迅速变了脸色。他们对视了一番，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帮你！」 说完这话，几个人咬咬牙，就四处找起工具来。 唐泽目光一沉。 他倒要看看这液体是什么东西，这个柜子又有什么古怪。 焊在地上的……莫非还有密道不成？ 后援会成员里外搜寻了一番，找出了几个看起来坚固的金属棒，把玻璃柜团团围住。 在即将挥棒的时候，王能能突然抬手制止了他们。 「等等……我们为什么不把里面的东西抽干，这样不就可以在不损坏设备的情况下取出义体了吗？」 其他人：「……」 好像有道理。 「我想起来了，部门最近调来了很多台大功率抽取机，可能不用半秒就能把这些水抽干。」 叶序说道。 「我先问问情况！」 没等唐泽说什么，叶序已打开面板开始联络了。 「真的有！他们说是用来抽取饲养区沼泽地的淤泥的，已经工作十几个小时了！」 「目前有一台暂时轮换下来，清理完吸取的东西，或许可以借给我们用一下！」 「义眼这么小的东西，用大功率抽取机会不会被卡住或者抽坏啊？」 唐泽问道。 叶序又询问了一番。 「抽取机可以筛选分子大小，只吸取特定大小的物质，其他东西可以被过滤出来。」 叶序信心满满地说道。 「没问题！」 「那等他们把机器送过来，要多长时间？」 「过两个小时吧。」 叶序拍了拍他。 「你看这个义眼现在也没有反应，说明里面不是腐蚀性的东西，可能就是普通的水罢了。」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唐泽的目光在那颗义眼上停留了一会。这枚义眼的虹膜正好是蓝色的，和萨珐尔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而它的背面也有几个小洞，但并没有像那个义肢一样伸出奇怪的东西。 或许水已经被陆苾换掉了吧。唐泽心想。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先搬别的东西。唐泽，你去忙你的吧。」 唐泽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出和他们一起弄义体工作室。 但转念想到档案室的问题也急需调查，工作室至少明面上很多设备不会出问题，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他转身之后，玻璃柜里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义眼依然躺在水底，这会虹膜却朝向了外面，像是在看着他一样。 唐泽返回档案室，继续搜查起暗道机关来。 档案箱摆放的那片地周围是最可能有问题的，于是他就在那片地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还停下来左敲敲右敲敲。 但很遗憾，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片地似乎是实心的。 他又不甘心地去跑检查架子和墙壁，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移动，就差用工具把表面都刮下来了。 即便如此，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这些地方没有问题。 可除了房间本身有暗室或者机关，他想不出档案还能变到哪去。 虽然方栩予说还在调查当时档案室的进出情况，但从他的语气看来，似乎是希望渺茫。 监控出了问题，又或者，监控上什么都没有拍到。 ——可这反倒更说明，档案并不是有人闯入档案室带走的，而就是在这屋里消失的。 唐泽苦思冥想，心里越发焦躁起来。 明明那个答案近在眼前，可他就是差了一点，怎么想都想不到。 正确的答案，答案…… 唐泽像没头的蚂蚁一样在屋里又绕了几圈，最后愤愤地往地上一坐，手支着脑袋盯着地面生气。 档案在这里消失不会是平白无故，首先档案室的位置就有问题，它正巧在特动队办公区的正下方…… 正下方！！！ 唐泽恍然大悟，勐地抬起头来。 头顶上，正是几个通风口的位置。 ——档案不是从地面上消失的，而是从空中消失的！ 只要用大功率的抽风机，就可以把档案全都吸到上面，事后再找机会取下。 而如果通风口可以通往其他地方，甚至可以不用折返，直接就能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出口拿走！ 唐泽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欣喜，连忙站起来看着通风口的方向。 第220页 只要想通了方向是「上」而不是「下」，许多问题反而变简单了。 除了档案室的问题，还有隔壁义体工作室的问题：那些凭空出现又消失的液体和触手，说不定也是从天花板上进出的。 再者说，甚至他在医院遇到的古怪，进入a区时不知怎么被放进他房间的浑浊能量—— 都有可能是通过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 他依稀记得，自己早在a区的废弃医院躺着的时候，就曾看见柱子上冒出淡淡的污染气体。 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有人利用遍布各处的通风管道，设下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 只是，设下网、利用网的人，究竟是谁？ 唐泽依然抬着头，凝视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它的上面，正是和他共事许久的特动队同事。 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或许就是利用这张网的黑手。 第105章 通风管 - 当晚 - 【档案室】 现在已是深夜，整个a区办公楼的照明都调暗了。 在这个时候，监控中却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全副武装地靠近了档案室，看不清面孔。 紧接着，档案室的门打开，两个人影嗖地闪了进去。 「队长，楼上确认没人了么？」 唐泽问道。 「我刚看过了，不管是特动队还是新部门的办公区都已经空了。」 「我和他们说凌晨要出任务，这个时间肯定都在抓紧睡觉呢。」 唐泽点点头，两个人随即望向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迄今为止，唐泽还没有说过他对陆苾和刘天娥两个人的怀疑。 他只说了关于档案消失、通风口可能有问题的猜想，至于最后会发现什么、指向谁，这就不一定了。 方栩予并不愿意怀疑队员们，但是唐泽给出的理由，他无法断然否认。 于是他沉默了一阵，最终选择瞒着其他人，和唐泽一起悄悄行动。 唐泽谨慎地没有表露出对通风口的怀疑，依然装模作样地在档案室搜了一下午，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而现在，他们带了全套工具站在档案室中央，决定把这地方拆个干净。 方栩予已经站上了梯子，开始拆通风口的盖板。 为了防止污染侵蚀，两区的建筑都是严格封闭的，空气交流必须依赖覆盖各处的通风管道。 管道连着复杂的过滤系统，是两区赖以生存的「肺」。 在空气干净的a区，这样的通风口更是无处不在。 而因为更先进的过滤技术，这些通风口的位置更加隐蔽，平时也不会有「唿唿」的气流，丝毫不露痕迹。 久而久之，大部分a区人都会忽略这个地方。 方栩予小心翼翼地拆了许久。 盖板看起来和普通的天花板并没有什么两样，区别只是上面密布了极小的孔洞，用来让气体进出。 卸下这层盖板后，上面还有一些更厚的盖板，只不过间隙更大。 「边缘很干净，好像近期拆过。」 方栩予说着皱了皱眉头。 「真的有问题。」 他加快了速度，三下两下把几层盖板全拆了下来。 几分钟后，一个手掌宽的洞口出现在他面前。 方栩予小心地把探测器伸进那个洞口。 探测器爬了进去，前后左右活动起来。 不久之后，通风管道内部的结构被完整地復原在面板上。 「唐泽，你看到了吗？」 方栩予冷笑了一声。 「顶上这么大呢。」 唐泽点点头。这在意料之内。 「没有档案的痕迹，但是地面上的灰尘有拖拽的痕迹，说明近期有东西通过。」 「看宽度，通个人都没问题，不要说档案箱了。」 方栩予说着跳了下来，站在唐泽旁边，和他一起看着面板。 「我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通向哪里。」 探测器继续前进，档案室顶部的区域很快就被探测完了。 接着，探测器遇到了几个管道的岔口，犹豫地停了下来。 「从左开始，一个一个进。」 方栩予命令道。 他沉着脸，目光里是说不清的东西。 目前为止，所查看到了一切都在指向他不愿相信的那个答案——特动队内部可能真的有问题。 可是包括陆苾，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唐泽身上有无线寻环的事，但并没有人告诉萨珐尔。 他只能期待，或许某些队员确实有别的心思，但并不是出于反对特动队的目的，更不是五色石的成员。 探测器沿着第一个管道往前开，很快到了一片同样开阔的地区。 根据建筑图比对，这应该是到了外面的走廊。 走廊的通风口更加复杂且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岔路口。 从这里，可以通往整层楼的各个办公区。 「先回来吧，去第二个管道看看。」 探测器兢兢业业地进了第二个管道。这回通往的是电梯的方向。 没过多久，探测器走到了尽头，接着，探测显示上方还有空间。 这个管道是通往上层的！ 方栩予和唐泽对视了一眼，立刻盯紧了面板。 「上去看看！」 第221页 探测器开始缓慢地爬升。 这一截向上的管道中，沿途还经过了几个岔道。 这说明，在这一层天花板上，还有不止一层平行的通风管。 如此错综复杂的立体结构，让整个通风网更加难以管控。 探测器在垂直方向走到了尽头，沿着最顶端的岔口爬了进去。 这是这层楼的天花板中最上面的一层，从高度来看，应该已经接近了上层楼的地面。 探测器一路走着，很快就从电梯方向折返到了档案室附近。在这时，管道内部的结构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管道内虽然有些灰，但总体还是空旷的。 而现在，这里的管道壁上沾满了污渍，像是泥，又像是什么黏煳的东西划过后，把灰尘团起来的痕迹。 污渍并不规则，不像是沿着直线通过的。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这应该不是档案或者档案箱留下的痕迹，倒像是别的更灵活的东西。 可这会是什么，他想不到。 探测器谨慎地避开污渍，一路往前走。 然而，管道内的污渍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在底部延伸出了大片大片的泥块。 探测器不可避免地冲进了泥块里，一路上坡，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管道被泥块堵死了。 「这是什么东西？」 方栩予的脸色又是一沉。 「探探。」 探测器有简单的开路装置，在确认方栩予的命令后，就开始用装置破开这些泥块。 泥块的硬度不算大，但质地紧密而有些粘稠，很快就把探测器煳住了。 装置没法继续运作，探测器又用其他感应系统进行扫描，试图调查出前面是什么。 就在这时，面板上突然发出刺眼的亮光，紧接着，所有画面都消失了。 方栩予几乎跳了起来。 「探测器被毁坏了？！」 唐泽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按照他们的想法，通风网顶多是被用作通道来利用的。只要没有人使用，它就应该是正常的样子，可以通过探测器调查出通往什么地方。 但现在，显然通风管没有这么简单：里面有东西！ 「排除是化学腐蚀类的东西，可能不是自动装置毁坏的。」 方栩予一边查看数据一边说道。 「在探测器毁坏之前，感应有一个瞬间的变化。」 「泥块里面，有一个点的压力极速增大，像是子弹一样冲过来。探测器就是这样被击中的。」 唐泽谨慎地拉住了他。 「队长。」 「不一定是有人在实时操控，也可能是出发了防御装置。」 方栩予说道。 「探测器还有，我再放几个看看。」 第二个探测器出发了，这一回，方栩予没有让它走原本的路，而是去往了中间几层的通风网打探情况。 中间层的通风管要比上下两层窄一些，一看就无法通过档案箱这样大型的东西。 只是在这几层的探索中，他们发现这里和隔壁义体工作室的管道是连通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进了隔壁。 工作室已经被搬了一大半，除了那个焊在地上无法移动的玻璃柜，其他大型物件都已经清走了。 而那个柜子，正在一个通风口下方。 在方栩予搬着梯子走过去的时候，唐泽拉住了他的袖子。 「队长……小心。」 方栩予回过头，脸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他拍了拍唐泽：「没事，我不会掉缸里的。」 唐泽没再说什么，目光却盯着那个玻璃柜看。 里面的液体已经被抽取机吸走了，义眼也安全取出放在了一边，整个过程都没有异常。 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天花板上传来拆卸盖板的声音。 唐泽循声抬起头，突然想到那个触手布满房间的画面。 他心里一紧，勐地跑了过去：「队长！」 方栩予已经熟练地拆下了全部盖板，洞口裸·露在他们面前。 他疑惑地低下头：「怎么了？」 唐泽的表情有些惊恐，让方栩予也跟着不安起来。 但没过多久，唐泽又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 方栩予安抚似的对他笑了笑，把探测器塞进去，随后跳了下来。 洞口并没有奇怪的动静。 面板上呈现出了新的画面。 这里的管道布局和档案室不同，有一截垂直的管道通往上面。在直奔最顶层的时候，探测器却像撞到了墙，戛然而止。 这个管道顶端都是被封住的！ 而当探测器的开路装置启动后，和先前一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探测器被毁掉了。 但这一次，面板上出现了不一样的画面。 探测器被毁之前，拍摄到了模煳的影子。那个影子虽然动作极快，但轨迹并不是直线，而是波浪形的曲线。 像是埋藏在土里的蛇一样，等猎物靠近，就勐地冲出来。 两个人看着模拟出来的动作轨迹，不由得背嵴发凉。 泥块里有东西，是让人感到熟悉的东西。 ——蛇藤。 而这片被泥块塞住的地方，正对着的楼上的区域，就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第222页 第106章 是你？ 唐泽背嵴一寒。 他虽然猜测天花板上有问题，甚至可能有人通过通风管释放了一些不该存在这里的东西。 但他也没料到，那些东西——异变物，竟然就藏在通风管里面！ 他看向方栩予，后者似乎全身都僵硬了。 可怕的并不是异变物，而是异变物竟然出现在了聚集区，还是重重防护的a区！ 更可怕的是，这可能和特动队员有关系！ 「队……」 方栩予转过头来，目光里没有惊慌、愤怒，反而是一种果决，一种进入战斗状态的坚定。 这一对视，唐泽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于是唐泽对他点了点头，拉上了防护服的面罩。 他们本来就做好了准备，这次是穿戴全套防护服进来的，即便遇到野外环境也可以应付。 方栩予的嘴角微微勾起，随即也戴上面罩，转身朝门口跑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通往外面的门都关严了，然后回到工作室，迅速爬上梯子，开始一片一片拆卸通风管的入口。 根据探测器返回的信息，管道内部很宽敞，大部分区域都能供人通过。 盖板噼噼啪啪地被扔到地上，几分钟后，方栩予把通风口拆出了可以让他通过的大小。 他正打算爬进去，突然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唐泽。 「队长，我和你一起去。」 唐泽说道。 方栩予思考了几秒钟，抬起眼来。 「好。」 「但是通风管不够我们两个人并排前进，你只能跟在我后面。」 他说着从梯子上退下来一点，向唐泽伸出手。 「有什么不对，你就往后撤。然后离开这件屋子，把门关好，拉响警报。」 「是！」 唐泽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现在已经有了力量，应付一些简单的异变物，不是什么大问题。 方栩予把他拉上了通风口，视野一下子暗了许多。 通风管里没有照明，加上范围狭窄，有很多阴影死角。 唐泽躲在方栩予后面，正好有不少发挥空间。 方栩予没有马上往前，而是蹲在通风口凝望了他一会。 接着，他用力捏了捏唐泽的手。 「跟好。」 唐泽用力点点头。 方栩予这才转过身去，跟着照明盘往上爬去。 工作室上方的通风口离垂直方向的管道更近，不需要爬太远。 但垂直的管道，本身攀爬起来就十分困难。 方栩予并没有被难住，即便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他也三下五除二就攀了上去。 「唐泽，你现在下面等我。」 他说道。 「这里距离泥块很近，没有容纳我们两个人的空间。我先开路，这样遇到意外后退也方便。」 唐泽顺从地应了一声。 照明盘跟着方栩予远去，管道内顿时暗了下来。 黑暗中，唐泽的眼睛发出了淡淡的绿光。 「sybe。」 「有能量，但是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sybe懒洋洋地说道。 「怎么a区也被污染啦？」 「你仔细嗅嗅，附近真的只有一丁点能量吗？」 「是啊，一丁点，不能再多了。」 唐泽的眼睛恢復如常。 「知道了。」 如果只是藏有微量能量的异变物，方栩予应该能够应付。 他担心的是有人把纯种能量藏在管道里。 这样一片通风网内如果藏了能量，就可能出现集体异变的大型异变物，那就比较麻烦了。 这样想着，上方传来了几声电击发射的声音。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其他声响。 方栩予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稳稳地留在原地射击，看起来游刃有余。 射击的声音停了下来。 「队长，怎么样？」 唐泽问道。 「问题不大。」 方栩予往前进了一点，用力拨开堵住管道的土块。 「这东西和地下通道的蛇藤很像，不过要细一些，也温和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清着土块。 「前面还有几米的距离，等我清完就接你上来。」 没想到，清理的过程异常顺利。 原本唐泽还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其中会隐藏其他的危险，但直到整层管道被清空，都没有出现异样。 方栩予于是返回来，把唐泽抱了上去。 泥块清空后，他们才发现这一层通风管还是没有到头。 管道中央有一个向上的出入口样的东西，但是有一道门挡着，似乎还锁上了。 两个人蹲在下方往上看，可以看到门的边缘是一圈明显的泥土渗漏痕迹。 「看样子这层通风管的土块和藤是从上面漏下来的。」 方栩予说道。 「这里既没有污染也没有食物，怪不得那些藤长得那么羸弱。」 通风管内的空气甚至是十分干净的，对以污染为生的异变物来说，真是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了。 唐泽看向方栩予：「队长，要上去吗？」 「上啊。」 方栩予笑了一声，伸手把唐泽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第223页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几声巨响之后，方栩予把管道门拆了下来。 随着这道门打开，顶上一下漏出了大把泥块，其中还有几条蛇藤趁机混在里面钻出来，兇勐地沖向方栩予。 方栩予淡定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冲过来的藤，在自己手臂上绕了几圈。 藤越来越多，他的手里就像拉起了一张渔网。 接着他勐地收手，藤网带着土块被扯出来。闪电在网上一闪，这片网就轰然崩塌，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藤皮灰。 两个人对这东西都很熟悉，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断地扒着它们堆在管道里的灰。 「一会我拿抽取机来抽抽，这东西要是吹下去可真不干净。」 方栩予说道。 藤皮根本清理不完，在管道里堆成了松散的一片。两个人干脆直接钻了进去，摸索着上方的路。 方栩予拉住了唐泽的手，在藤皮灰中拉着他前行。 上方管道突然到了尽头，前面又是一道门。 方栩予用力把门破开，往上一跳，整个脑袋突然露出了地面。 「唿……咳！」 他看到面前是一个摆放着许多仪器的房间，这会空荡荡的，只有仪器运行发出的蓝光。 而这里，他很熟悉。 「……队长！」 唐泽也跟着钻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不由得愣了愣。 方栩予沉默地爬出管道，把唐泽了拉了出去。 「队长，这是……？」 看布局，这正是特动队办公区的洞穴里。 周围闪烁着的是各种看似玻璃柜的东西，几乎每一个都在运作。 唐泽看到正前方最大的玻璃柜里悬挂着着一块圆柱形的东西，仪器正在持续不断地施加像是电流的攻击，以至于电光把那东西的原貌都淹没了。 这是什么诱导实验么？ 唐泽不动声色地看向方栩予。 虽然他没有进过其他同事各自的办公区，但这里属于谁很好辨认，就是刘—— 「这是陆芝的办公区。」 方栩予轻声说道。 唐泽一愣：「谁？」 「陆芝。」 方栩予抬手一指。 「这些是她在模拟攻击方案。」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 他回头看向他们刚刚钻出来的那个管道口，里面分明是在人工饲养蛇藤这样的异变物。 陆芝……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办公区偷偷饲养异变物？ 方栩予沉默地打开了面板。 「时间快到了，陆芝该过来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方栩予「假装」发布任务的时间。 「我让其他人到停车场等我，让陆芝到办公区来。」 方栩予淡淡地说道。 「听听她自己的解释吧。」 唐泽看向他，目光有些复杂。 方栩予这样做，是想保护陆芝。 他还是希望陆芝站在他这一边，还是希望特动队不会有任何变化。 唐泽轻笑了一声，在心里摇了摇头。 方栩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这个世界，明明人们并不会回报给你同样的东西…… 这样热烈、赤诚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唐泽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站在方栩予身边。 不久之后，办公区的门打开了。 亮眼的红髮出现在他们眼前。 办公区的灯亮了，陆芝看到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大吃了一惊。 「队长……唐泽？」 方栩予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洞口。 他们两个人身上还粘着泥污和藤皮，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陆芝脸色变了变，最后终于低下头去。 「队长……」 「你种的？」 方栩予问道。 「对。」 「但是这些我已经打算杀死了，才把管道封了起来，只是这几天忙，还没来得及……」 「这不是杀死不杀死的问题。」 「你种这个干什么，还是在聚集区？」 方栩予的声音有一种罕见的冷酷和威严。 「这是犯法的，陆芝。」 陆芝低头不语。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一旦被发现，整个特动队要面临什么局面？」 「我们现在所有的特权，都会消失。更有甚者，我们会解散，会被处罚永远不能从事相关职位。」 方栩予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陆芝，身形充满了压迫感。 「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陆芝？」 陆芝勐地抬起头，用力摇了摇。 「不是的，队长，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我喜欢特动队，喜欢队长，我希望大家能勇往直前，去开拓，去更大更远的地方……」 「我只是想做出更好的武器。」 陆芝脸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呜……我做不出来，我杀不死泥胞，我要是知道有别的办法就好了……」 「可是没有，没有……我只能想到这个，可是它好像很有用……」 「陆苾不也是这样，她把所有能当义体的东西都研究了一遍，只要最后成功了，谁管她用了什么！」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伸手按在陆芝肩上。 第224页 「你的打算是什么？」 陆芝听到方栩予语气的改变，抬起头来，目光亮了一点。 「队长，我想……我想以毒攻毒。」 第107章 「该看看怎么处罚你了。」 方栩予目光一变。 「以毒攻毒？」 陆芝点点头。 「刘姨不是说泥胞在和其他异变物结合之后会发生改变，更容易攻破么？」 「我想利用这个特性。」 唐泽的脑海里闪过刘天娥说过的话语。 迄今为止，他们见过泥胞和三种异变物结合的情况：藤、毛丛菌和花。 其中，泥胞和毛丛菌的结合是他们首次发现泥胞结合物，从而倒推发现藤和泥胞也形成了某种结合。 不同的是，藤是和泥胞团整体结合，类似「栽培」。毛丛菌则是生长在每一个泥胞内部，相当于共生。 陆芝栽种藤，难道是因为……？ 「我在想，或许藤可以分泌某些物质，让泥胞变成没有活性的土壤。如果我在武器里放入这种物质，就可以让泥胞失活。」 「接着，再用常规武器清除掉藤，这样就可以避免对普通泥胞束手无策的状况了。」 陆芝说道。 「所以，我才从刘姨那里拿了一些样本，放在这里试验……」 「但是我打算清除掉了！这片泥胞已经完成固化，只有少量的藤残留……」 「藤我已经清除干净了。」 方栩予打断了她。 陆芝的情绪平息了一点，但看到方栩予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孔，又不安地低下头去。 「你拿这些东西，刘姨知道吗？」 方栩予问道。 陆芝眼神一变。 「这……」 她突然勐地抬起头，马尾被用力甩起来。 「她不知道！是我偷的！」 方栩予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他朝陆芝走去，突然伸出了手。 陆芝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却发现方栩予只是轻轻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你们几个，真的都不省心。」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接着，他有意无意往后偏了偏头。 唐泽：？ 「我知道了。」 方栩予拍拍陆芝，转身走回洞口边。 「还有吗？」 陆芝回过神来：「什么？」 「还种了别的吗？」 陆芝勐地甩头：「没有了！」 「行。」 方栩予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该看看怎么处罚你了。」 「虽然聚集区没有种植异变物的明确法规，但是如果在聚集区进行危害人类的行为，应该依照情况严重程度做出相应处罚。」 他严肃地说道。 陆芝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 「所以，陆芝——」 「罚你把通风管打扫干净。」 陆芝勐地抬起头。 「啊？」 「现在既没有异变物，也没有给人类造成危害。」 方栩予耸了耸肩。 「对吧，唐泽？」 唐泽：「嗯，就是通风管有点脏，里面都是泥块和藤皮。」 方栩予满意地笑了一声。 「陆芝，你作为弄脏的人，清理干净是应该的吧？」 陆芝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真、真……」 「隔壁办公区有抽取机，你去弄过来，把通风管打扫干净。」 「不要影响其他区域的人。」 「是……是！」 陆芝精神一振，拔腿跑了出去。 在她走后，方栩予松了口气。 他看着唐泽，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说实话，前面我还担心了一阵呢。」 他说道。 「担心特动队心不齐，担心内部有破坏目标的人，担心目前好不容易得到的资源会消失……」 「你不知道，为了现在这支队伍，我等了多久。」 唐泽的目光柔和了一点。 「我知道的，队长。」 「嗯。」 方栩予低头笑了笑。 随后他走到唐泽身边，用力搂了搂他。 「我真的很高兴，你们都……」 「特动队是一支有凝聚力的队伍，对吧？」 办公区外传来了脚步声，是陆芝拖着抽取机过来了。 方栩予没再说什么，只是搂着唐泽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回头喊：「清理干净，不能留死角！」 陆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队长！」 「哎，你还没参观过他们的办公区吧？」 方栩予说道。 唐泽点点头。 「没事也可以去转转，大家虽然职责不同，但是重合的部分还是很多的。」 「你看陆芝，她也会和刘姨交流，因为制造武器首先要了解攻击的对象。」 方栩予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唐泽走进了刘天娥的办公区。 和陆芝的办公区不同，刘天娥的办公区都是各种各样的生物仪器和试剂。虽然她是真正研究异变物的人，但办公区里却看不到异变物的痕迹。 按照聚集区管理法，生物实验只能停留在不会造成危害的微量程度，对于异变物组织的保存和处理都有严格规定。 第225页 「队长。」唐泽说道。 「陆芝的事，刘姨真的没参与么？」 方栩予摇了摇头。 「陆芝在得出这个想法之后，不可能没找刘姨确认过。」 「所以，栽种蛇藤这件事，刘姨肯定是知情的，甚至还帮她处理了种植环境。」 他说着沉默了一阵，接着看向唐泽。 「之前刘姨提过特动队需要自己的试验场，你说，会不会和陆芝的武器实验也有关系？」 唐泽看向面前一个巨大的反应柜，里面乍一看空空如也，外面的面板上却显示着【毛丛菌孢子】。 「或许吧。」 「不管是刘姨的研究，还是陆芝的新武器研制，都需要更大的野外环境和异变物培育。」 方栩予自顾自说道。 「即便是我，都需要真实的异变物进行实战模拟。之前的训练场就是这么来的。」 「没有接近真实场景的模拟，仅仅凭藉已知信息在系统内模拟，很容易产生偏差。说到底，系统内所有的模拟结果最终都要交给现实去检验。」 「而我们对现实的了解还相当有限，否则就不需要用真人去检验污染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洞穴深处。 「陆芝的想法没有问题。她不是故意要置特动队于险境，实在是环境所限。」 「我应该尽快找到合适场地的。」 「在经歷五色石事件后，聚集区只会对这件事更谨慎。这时候贸然提出建造自己的试验场，很容易被高层怀疑，又或者被旁人借题发挥。」 唐泽说道。 「这也不是队长的错。」 方栩予回过头看向他，目光里满是柔和。 「我们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他收起目光，转而看向了别处。 「不过档案的事情还没解决。」 「陆芝种植藤的地方，泥块早就把管道和门给封死了，档案不可能是通过那里离开的。」 「也就是说，通风管的其他出口，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但至少……这个人和特动队没有关系。」 唐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还好，大家都是向着队长的。」 「是啊，看我多幸运。」 方栩予低声说着，突然大笑起来。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至少你们每个都是我费劲找出来的，我的眼光也是很好的嘛！」 唐泽嘴角的笑变成了抽搐。 某句话似乎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 就在这时，陆芝从里面沖了出来。 「报告队长……清理完毕！」 「哦？让我检查检查。」 他说着和唐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一起走回了陆芝的办公区。 唐泽看到他们爬出的洞口周围已经干干净净，但方栩予不放心，示意唐泽站着等他，自己又从管道钻了下去。 几分钟后，方栩予重新钻了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好耶！」 陆芝高兴地跳了一跳，正想拖着抽取机出去，就被方栩予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 方栩予清了清喉咙。 「陆芝，你种植的蛇藤毁坏了a区两台探测器，要赔偿。」 陆芝的表情僵在脸上。 「从你的工资和加班费里扣。」 陆芝：0 。0 q 。q 「没事了，把机器放回去吧。」 方栩予扬了扬下巴。 「放完回来，我们去停车场集合。」 陆芝和唐泽同时抬起头：「哎？」 「我不是通知了全队出任务吗？」 方栩予说道。 「刘姨和官殷见还在车上等着呢。」 唐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出……什么任务？」 「检验陆芝的新武器喽。」 方栩予一笑。 「顺便，给特动队找一块试验场。」 *** 「队长……你们去做什么了？」 官殷见有些茫然。 唐泽和方栩予的防护服上有些污渍，而陆芝则是气喘吁吁，看起来都像是刚完成任务回来。 「给办公区做大扫除呢。」 方栩予轻松地说着，启动了车载面板。 官殷见还是一头雾水，而刘天娥看到陆芝的神色，早已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但她只是不露声色地坐在那里。 唐泽也没有接话，目光却还是悄悄瞥向了刘天娥。 这一次看似是陆芝的问题，刘天娥充其量只是没有起到制止的作用。 但仔细一想，刘天娥早已在暗地里，和队内其他人建立了更深的联繫。 她和陆芝密谋栽培异变物，还帮官殷见进行脑部康復。除此之外，刚刚进来的陆苾也即将和她同一部门工作。 而这一切，她都完成得了无痕迹。 正在这时，刘天娥也转了过来，直直迎着唐泽的目光。 仿佛在说：我一定会做到我想做到的。 唐泽的眼里也毫不避讳地露出了阴郁。 刘天娥，你可千万别被我……抓住什么马脚。 第108章 没事，都过去……了？ 「队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陆芝问道。 「去萨珐尔的第二个坐标。」 第226页 方栩予说着，发动了作战车。 这个坐标，指的是第二份萨珐尔档案解析出的地点。 唐泽不动声色地看着面板上的标识。 当时萨珐尔的三份档案分别对应了三个坐标，其中两个几乎是已知的。 第一个是饲养区，而第二个，距离他们发现的二号试验场有几公里的距离。 当时他们推测，那是二号试验场的其他出入口。 严格来说，方栩予和唐泽都进入过那个试验场两次。 第一次，唐泽是被萨珐尔弄晕后带进去的，醒来之后就已经在水下了。 而方栩予是追着唐泽的信号过去的，一路上佛挡杀佛，轰坏了防护服城墙，这才经过泥潭机关进入沼泽地。 他们离开的时候，走的是沼泽下的水域。 那片水域已经被炸毁，具体位置在哪里，他们也还没有头绪。 萨珐尔给的坐标，可能是水域的出口，也可能是其他地方。 第二次去试验场，就是现在车上的这群人一起去的。 他们离开探索区，就被污染风暴逼到了城墙的位置，由此确定了坐标。 这两个坐标和聚集区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方栩予选定的路线，是绕过已知入口坐标，直奔萨珐尔档案标识的地点。 他们从另一个关卡离开了探索区，沿着全新的线路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面板上的地图闪烁了两下，跳出了一层红色的图层。 红色的图层是一些规则的图形，仔细一看，有部分是封闭的实线，有部分是开口的虚线。 「这是……？」 「这是上一个聚集区的地形图。」 方栩予说道。 「不过不太精确。」 唐泽愣了愣。 「找到之前的聚集区地图了？」 「这两天让尤克尤里在系统里大海捞针，当然，新部门的很多人也参与了这项工作。」 「最后找出来的残缺资料里，通过筛选和模拟补全，弄出了这个可信度比较高的地图。」 方栩予解释道。 「但是只有大致的区域，各栋楼的具体作用和楼层分布不确定，有些地域的边界也不明确。」 「这点时间只够做到这样了，凑合着用吧。」 唐泽眨了眨眼睛。 不是「这点时间只够做到这样」。 而是「这点时间居然能做到这样吗」？ 他盯着新地图四下看着，实际上在找的是一个特定的区域——医疗区。 按照现行聚集区的规划，ab两区都各自有医疗区，每个医疗区都有不同用途的数栋建筑，分布可能比较离散。 他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会，最后只在预测区域边缘的位置找到了一整块没有细緻划分的「医疗区」。 这块医疗区既不属于a区，也不属于b区，但从地点上看，离两区的位置都很近。 可能是当时两区共用医疗区，也有可能，是两区的医疗区距离很近，但是因为资料缺失，无法做细緻区分。 而在这片「医疗区」的外围，是一大片虚线。而这层地图下方的现行地图，坐标地点则在这片虚线外。 也就是说，他们要去的「试验场」究竟和医疗区有没有直接联繫，这一点有待商榷。 但对唐泽来说，这个地图完全证明了五色石的选址和医疗区位置的关联。 他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后面的刘天娥。 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身形依然是瘦小而挺拔，像一颗坚毅的钉子。 新路线穿过原有的聚集区，可以看到残留着的建筑。 在被废弃之后，许多建筑经过自然腐蚀，现在只剩下残缺的半壁和腐朽的骨架。 远远看去，仿佛进入了墓地。 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墓地在别处。 防护服城墙的位置，离旧聚集区的范围更远一些，四周尽是空旷。 因此，他们最初都没有把二号试验场和旧聚集区联繫起来。 「这就是过去我们生活的地方么？」 官殷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点陌生啊。」 唐泽眨了眨眼。 官殷见在五年前也经歷过脑部手术，恐怕在那时候，清除了一部分关于旧聚集区的记忆。 而执行「脑部疗愈」的人—— 唐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刘天娥如果利用在医疗区帮忙这个特殊职能，不但可以方便地获得研究对象，还可以通过脑部疗愈这种特殊的方式，操控旁人的记忆。 五年前发生的大规模脑部疗愈未必都是刘天娥干的，但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针对性地处理一些她希望「失忆」的人。 官殷见这次的态度也表明，他早就接受过刘天娥的「脑部护理」。 他们就一点都没有起疑么？ 也是，刘天娥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 加上她作为天才科学家却被长期排挤雪藏这一点，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从而忽略她被排挤的真正原因。 还有，她隐藏在这副面孔下的真面目。 「过去几年的年月日长度都增加了，名义上是四五年，实际上更长，记不清也情有可原。」 刘天娥说道。 方栩予和官殷见都表示认同，并没有起疑。 陆芝依然趴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27页 她或许并没有在这片聚集区生活的记忆，又或许有过，只是和其他人相比更加模煳。 毕竟那时候她只有几岁。 「这些楼怎么腐蚀成了这个样子。」 方栩予说道。 「看来这些年污染是越来越严重了。」 按照地图的位置，原本密集的楼栋，现在几乎只剩下了地基。 b区不用说，大部分建筑都在地下，但是a区本应该有一些高层建筑，这会也只剩下几米的断墙。 相比起来，离这不远的防护服墙，几乎算是矗立着的高山。 如果不是污染的雾气太重，在这里应该能看到它的影子。 那面墙是什么时候建的？为什么和废弃几年的聚集区相比，那么完整呢？ 还是说，它原本是一座更高、更高的高山？ 唐泽想到那些防护服死虫般的正面，一种不舒适感涌现出来。 他移开目光，看向了侧窗外。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块阴影。凑近以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栋接近完整的建筑。 建筑高出地面三层左右，四周有着厚重的铁门和金属防护，竟然没有太多遭到侵蚀的痕迹。 作战车勐地停了下来。 「队长，怎么了？」 官殷见问道。 「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方栩予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你们觉得呢？」 后面的几个人都盯着窗外看了一会。 「没见过。」 「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几秒钟后，作战车迟疑地启动了。 方栩予并没有打消疑虑。 他想了想，没有沿着路线继续前进，而是绕着这栋建筑开了起来。 绕过这一侧的立面，另一侧的建筑视角出现在阴影里。 方栩予把强光照明打向建筑，它的轮廓穿过迷雾显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还是很熟……」 「唐泽！」 无线寻环的警报陡然出现在方栩予面前，他心一紧，一下子伸手拉住了旁边的唐泽。 「你怎么样？不舒服？」 「该死，这地方有问题？」 唐泽盯着窗外。用力喘着气，但并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 过了一会，他的唿吸慢慢平復下来。 他转过头，绿色的眼睛透过护目镜望向方栩予，眼里是说不明的东西。 「队长，这地方，我也觉得熟悉。」 方栩予手一收：「你来过？」 「这里好像我去过的任务场。」 方栩予愣了几秒，接着目光一变，再次看向了窗外。 眼前的建筑，渐渐和他记忆中的某个部分重叠起来。 「是那个任务场……在旧聚集区里？！」 不是别的，正是唐泽参与的第五次哨兵任务场。 那个在入场半分钟内，污染从轻微飙升到高危、死亡47人的任务场！ 「它们长得很像，但我不确定。」 唐泽低着头说道。 「或许这些建筑只是长得很像罢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身体似乎也在颤抖。这会他背对着窗外，像是一只害怕打雷的小猫。 方栩予一下子心疼起来，用力把他搂进怀里，抱着他的头安慰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 唐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队友丧生，自己绝望地等了两天才等到救援，那个地点对他来说一定是不愿回忆的。 方栩予这样想着，忍不住轻抚唐泽的后背。 不曾想，唐泽推开他，自己坐了起来。 「队长，我们进去看看吗？」 他的眼里没有绝望和恐惧，倒是有一种方栩予没见过的情绪，有些尖利，像是小猫的爪子。 仅仅一瞬间，那道尖利有消失了，变成了软乎乎的肉垫子。 「我觉得当初那个任务场很奇怪。」 唐泽继续说道。 「队长不也这么觉得吗？」 方栩予回过神来，发现他和唐泽的头盔几乎贴到了一起。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泽的脸，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起来。 奇怪，明明抱着他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现在却…… 方栩予深吸一口气，赶紧坐直起来，和唐泽拉开了一些距离。 「咳，是这样。」 「但是你……进去没问题吗？」 唐泽摇了摇头。 「那……那就好。」 方栩予坐回驾驶席上，又深深吸了几口气。 几秒钟后，他突然对着面板大喊起来。 「尤克尤里，查一下唐泽那次任务场的资料，看看和眼前的位置是不是同一个！」 尤克尤里接下了任务，几分钟后，任务场的资料出现在前窗面板上。 「队长，那次任务的具体坐标已经缺失了。」 方栩予一惊：「什么？！」 「不是前不久还调用过吗？」 「不知道，或许是被隐藏到什么地方了，一时半会找不出来。」 「但是资料里面有那个场地的内部地形图，我们放在面板上了。」 方栩予和唐泽一齐看向前窗。 唐泽对那次任务场的内部构造并不熟悉，毕竟他作为哨兵并没有被详细告知这些内容的权力。 而在进去之后，他差不多是倒在了门边上。虽然侥倖被sybe附身了，也没有力气爬出哪怕半米。 第228页 他就在原地躺了两天，又被装进隔离箱运走，自始至终只记得大门的样子。 旁边的方栩予倒是开了口。 「是这个地形……呵。」 他冷笑了一声，表情突然变得阴沉。 接着，他放出了无人机，让它在建筑上空徘徊。 过了一会，无人机扫描出的地形图出现在面板上。 和尤克尤里发来的布局几乎完全重合。 「真的是这里？」 唐泽有些意外。 他们竟然会去废弃不久的旧聚集区内做任务，为的是什么？ 聚集区搬迁的时候，可用资源应该都会被带走才对。 还有，为什么那次任务会突然变成高危…… 「这张地形图，我都会背了。」 方栩予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少见的压抑的愤怒，还有一些……悲伤。 唐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方栩予突然又握住了唐泽的手，沉默了一阵。 「我在同样的地形区……经歷过和你一样的事。」 他用只有唐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唐泽瞳孔一颤。 方栩予说过，他会在意唐泽的第五次任务，是因为他自己也亲歷过很相似的场地。 而在那次场地，方栩予失去了队友，也失去了记忆。 唐泽感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握紧了。 很快，握着他的手又松开了。 方栩予看着前方，语气恢復如常。 「我们进去。」 「我倒要看看，这个设计的建筑，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109章 他们两个越来越像了 「队长！」 官殷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高危地区连哨兵队进去都伤亡惨重，你们现在下车太危险了！」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 「可以先用设备检验一下，没有污染我们再下车。」 「同样的地形都出现过突然爆发的污染，说不定是建筑缺陷或者别的原因。」 「设备只能检验已知污染，未知污染只能靠人检验。何况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几乎算是野外了！」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去半野外场地了。」 「这不一样！野外场地在作战车里还有逃生空间，可是进入建筑必须下车前进！」 官殷见从后面沖了过来，用力拉住方栩予。 「不能下车啊，队长！」 方栩予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有回答官殷见的话，只是默默望着唐泽。 官殷见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唐泽看着面前的四道目光：…… 不知为何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了官殷见一眼，后者正在疯狂对他使眼色。 于是他扭头转向方栩予。 「队长，官殷见说得有道理。」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官殷见松了口气，放开了拉着方栩予的手。 下一秒，他的神经「突」地跳了起来。 只听唐泽用一副平淡的口吻说道：「但是有我在，没问题的。」 官殷见：？？？！！！ 你是不是拿错台词本了？？ 方栩予大笑一声，眼睛亮得像有星星。 「就等你这句话！」 他的声音一下变得兴奋起来。 「检验一下内部条件。」 面板加载了一会，显示出来一堆「良好」、「中等」。 综合评级：【中度污染】 【综合污染指数普通，建议在作战车等封闭可循环建筑内活动。如需要外出，需要穿着最高级别防护服。】 【建议停留时间：10-20分钟】 【最高暴露时间：45-60分钟】 【风险提示1:建筑内部有死角】 【风险提示2：可能含有未知污染源】 官殷见还想说什么，就看到方栩予操作了一番，调转了车头。 紧接着：「轰——」 建筑门锁被精准轰开，门却依然保持封闭。 这是基于安全规范的操作，防止建筑内有高危污染溢散。 方栩予站起身来，提上了武器。 「官殷见，开车！」 「唐泽，我们走！」 唐泽应了一声，紧跟着打开了车门。 车门关上前，他们只来得及听到方栩予的最后一句话。 「保持生命监控，有情况实时和我联络。」 官殷见：「……」 他无奈地结果驾驶的责任，看了刘天娥一眼。 「唐泽怎么也和队长越来越像了？」 「真的是……这下谁还拉得住队长啊。」 刘天娥没有说话，眼神慢慢变得锐利。 她看着窗外，方栩予和唐泽相伴远去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唐泽来了a区之后，体质是越来越好了。」 她低声说道。 陆芝罕见地安静了一路，这会也凑过来，靠在刘天娥旁边。 她也盯着方栩予和唐泽，出神得有些异常。 刘天娥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去。 窗外的探照灯晃过，反光在一瞬间照亮了陆芝的眼睛。 刘天娥唿吸一窒。 她看到陆芝的眼球，不自然地横向震颤了一下。 *** 「唐泽，你感觉怎么样？」 第229页 方栩予问道。 在进入建筑后，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占领了他的大脑。 他更加确信，这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 「我感觉很正常。」 唐泽紧跟着他说道。 「这里似乎没有多少污染。」 两个人的内置面板都显示，现在的空气状况非常良好，甚至比建筑外都好。 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正常的：这里曾是人类聚集区，空气自然比外部要干净。如果建筑密封得好，长期没有与外界空气交流，保持干净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这么巧吗？ 唐泽小心地感受周围的空气，sybe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并不知道这里是否就是他当初那个任务场，又或者仅仅是十分相似的另一个场地。 他有印象的仅仅是进门这一处的死角，那里有极其干净的空气。 而时至今日，他反倒希望这个建筑里的污染重一些。 「奇怪的味道。」 sybe说道。 唐泽停住了脚步。 「在哪里？」 「下面。」 它顿了顿。 「是我没有嗅过的味道，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食物。」 「但是理论上来说，我只能嗅到食物的味道。所以，那可能是一种新的食物。」 这时候，方栩予回过头来，确认了一下唐泽的情况。 见唐泽似乎只是停下休息，方栩予放下心来，伸手抓住唐泽的手，带着他慢慢前进。 唐泽任由他抓着，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回应。 「新的食物？」 「我发现我不是只能吃纯正的能量。我闻得到的东西都能吃，只是好不好吃的问题。」 「……但是你不要逼我吃那些让物反胃的东西啊！」 唐泽：「……」 你吃的还少吗？ 「总之，这又是一种没有闻道过的味道。」 sybe耸了耸鼻子。 「它是有颜色的。」 「有颜色？」 「纯正的能量是黑色的，不纯的能量是灰色的。」 「可是现在闻到的东西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灰色，是另一种颜色。」 它想了想。 「萨珐尔的颜色。」 「什么？」 唐泽一不小心喊出了声。 方栩予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还是不舒服？」 唐泽张着嘴半天没有答话。 「那个……」 「我，我好像看到之前自己经过的地方了，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影子……」 「咳，是我看错了，只是普通的阴影而已。呵呵……」 方栩予没有答话，只是靠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唐泽的状况。 唐泽被迫被他扳着看来看去，有些不情愿地低下了头：「队长……」 方栩予自顾自检查完，这才放开了他。 「这地方对我们而言都很特殊，如果你……心里不舒服，也可以说出来，我们撤退。」 「不要勉强。」 唐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 方栩予嘴上说着是担心唐泽心里不舒服，实际上…… 不舒服的好像是他自己。 见唐泽抬起头来，方栩予咬了咬嘴唇，移开脸去。 「到底还是有风险，不要停留太长时间。」 「等到十五分钟，如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就撤退。」 唐泽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sybe说的话让唐泽很在意，但是追问下去，它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后来，唐泽才勉强确定，sybe说的「萨珐尔的颜色」，应该指的是蓝色。 这个建筑下方……有蓝色的能量？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停住了。 面板检测状况还是一切正常。 方栩予捏了捏唐泽的手。 「唐泽，你有没有感觉……雾越来越浓了？」 雾气的出现和扩散似乎都是一瞬间的事，等他们察觉到雾气的时候，雾气已经遮蔽了二十米外的柱子和墙壁。 而等方栩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前方十米也已经被笼罩了。 在唐泽打算开口的瞬间，两个人已经被浓雾包围了。 「突发污染？！」 周围已经灰濛濛的一片，他们两个人连彼此都看不见了。 唐泽茫然地想靠近方栩予，却发现原本抓着他的方栩予，手却已经松开了。 他赶紧伸出手去想要摸索，却发现前方全然是空的。 「队长？队长！」 无线寻环显示方栩予还在附近，但是在离他远去。 方栩予为什么会丢下他离开？这不可能，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方栩予不会被异变物抓走了吧？！ 「sybe，周围有什么东西吗？！」 sybe也是一头雾水。 「啊？什么都没有啊。」 就在这时，灰色的雾突然变成了红色，开始令人焦灼地闪烁着。 「嘟嘟嘟——」 【报告，监测到哨兵队内三个小组发生感染，一分钟内污染指数达到60%。】 【判定该区域为一级高危区域，是否立刻营救哨兵？】 唐泽的唿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嘟嘟嘟嘟——」 【放弃哨兵，立即撤退！】 第230页 唐泽感到身子一沉，重重地跌坐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护目镜外早已被雾气笼罩。雾气中有几个扭曲的影子，发出奇异的怪叫。 「你们这些……上等人……哨兵的命就……不是……」 「啊——」 唐泽勉强支持起身子，往前爬了几步。 错不了，这正是当时他遇到的场景！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这个场景会开始復现？ 是包含微量记忆的能量吗？对，一定是这样。当初那个任务场死了许多哨兵，如果收集他们的怨气，是可以提取出一些骯脏的能量的。 现在，现在他只不过又是被那些记忆沖昏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危险。 他…… 唐泽突然瞪大了眼睛。 如果是带着记忆的能量，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次方栩予也看见了？ 第110章 快吸啊！ 「唐泽！唐泽！」 方栩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已经空了，不由得惊慌起来。 无线寻环显示唐泽就在附近，可是是在哪个方向？ 为什么唐泽没有回答他的话，为什么离开他的旁边，难道是遇到了危险么？ 他又急又恼，不由得加快脚步往浓雾中跑去。 明明知道之前也是这样的状况，官殷见说的不无道理，这个地形的建筑说不定就是有隐患。 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要拖着唐泽这样无端涉险。 他们明明要去的是另一个地点…… 「唐泽！唐泽！」 方栩予奋力喊道。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摸见。浓雾仿佛融化了一切，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没来由的孤独淹没了他，这种孤独让他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孤独？ 为什么，我丢掉了谁？我丢掉了…… 「唐……唐泽……」 方栩予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痛了起来，好像有人用力拧着它，要把里面的血全都拧干。 他突然体力不支，歪倒下去，一手支着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唐泽……不，还有谁，他丢掉了谁…… 是谁…… 「……队长。」 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方栩予陡然清醒。 他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寻着声音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唐泽，队长来了，我在……」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的雾散了一点，露出了一面矮矮的墙。 那面墙的构造很奇特，和地面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夹角，下面的空气很难流通。 通常来说，那个位置就是死角，要么可以完全避开污染，要么就会堆积污染。 而现在，那面墙下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面朝下躺在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他的手远远地伸向了前面，像是想要够到什么。 又或者……想要抓住一个人。 一个人？ 方栩予的心脏又痛了起来。 那个人的手似乎一直伸到了他的身体里，用力拧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看到会那么悲伤？那个影子是…… 「……队长！」 方栩予的意识清醒了一秒，眼前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发现自己已经仰面倒了下去，身体什么都无力去做。 然而，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背上传来一阵令人安心的压力。 ——有人抱住了他。 「唐泽，是你吗？」 方栩予问道。 他没有听见回应，又或许，那句话他只是问在了心里，根本就没有力气说出来。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 「队长，队长！」 唐泽用力摇晃着方栩予。 方栩予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昏迷，眼睛半睁着，却没有任何反射。 唐泽掀开他的面罩，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脸。 没有反应。 唐泽用力咬紧了嘴唇。 他终于明白他们遇到了什么事： 这片区域里，一定像饲养区那样聚集了杂乱的怨气。因此，他和方栩予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污染，而是精神污染。 对唐泽来说，引起他反应的毫无疑问是那次任务中死去的其他哨兵。 他在发现方栩予也能看见雾气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方栩予看到了和他一样的场景。 于是他拼命找方栩予，害怕他看到自己倒下后被sybe附身的那一幕。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旁观者眼里被sybe附身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要是被方栩予看到，他的一切秘密，都会暴露出来。 就在他慌乱的时候，方栩予的唿声突然穿破迷雾传了过来。 唐泽勐地惊醒。 就像过去每一次感应一样，只要方栩予抱着他、喊他，一切就会消散。 但这一次，方栩予只是喊着他的名字，人却不知所终。 唐泽寻着声音奋力摸索，终于在雾气中抓到了一截有力的手臂。 感应瞬间消散，建筑的原貌显现了出来。 但下一秒，那截手臂又从他的手中离开了。 雾气中，唐泽看到方栩予的影子在他前方不远处，却是一副痛苦的模样。 第231页 方栩予挥舞着手臂，一会对着天空大喊，一会又用力捂着心脏，最后则突然跪倒在地。 要是有别人在，会毫不犹豫地断言这是异变前的反应。 就在唐泽边喊边朝他跑过去的时候，方栩予突然又站了起来，疯一样地朝一面柱子撞过去。 唐泽只能用尽全力喊他的名字，终于，方栩予像是听见了。 他茫然地停下脚步，向唐泽看了过来。 然后，方栩予重重往后倒下去。 唐泽奋力接住他，双臂自动强化，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 再看向方栩予时，他已经没有了反应。 这时候，唐泽才意识到：方栩予也收到了精神攻击。 只不过，和他受到的攻击并不相同。 过去遇到精神攻击的时候，方栩予永远是最稳定的那一个。 他有极其强大的精神力，甚至能给唐泽有力的安抚，帮助他一次次从感应攻击中脱离出来。 但方栩予有一个心结。 ——就是那次任务任务。 那次任务，方栩予失去了队友，最重要的，是他忘记自己失去了谁。 而那个人的所有痕迹，包括留在别人记忆中的，都□□脆地抹掉了。 这么多年，方栩予找遍各种相似的场所，翻遍系统内的各种资料，就是为了找出那个人是谁。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唯一能攻击他的东西。 那个东西，就在这个地方。 唐泽看着眼前的方栩予，像是睡着一样躺在他的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的方栩予有些脆弱。 就像是那天夜里，在他的房间，在黑暗中沉默的样子。 要把方栩予这样带回去么？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把方栩予拖到门口，再假装求助让官殷见他们进来接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 唐泽目光一颤，他看到了无线寻环数值的波动。 方栩予的体徵，开始剧烈地变化起来，朝着令人担忧的方向。 「队长，队长？！」 唐泽用力摇晃着他。 「队长，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方栩予怎么了？他被侵蚀了？ 不，这边没有污染，难道是精神污染完全侵入了他的身体吗？ 怎么会……这么快？！ 眼前的红色数值疯狂跳动，唐泽的心也跟着剧烈跳了起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这样下去，方栩予就要…… 「sybe！」 他在心里大喊。 「快吸！」 「吸……吸什么啊？！」 「你碰到什么就吸什么，能吸多少吸多少！」 没等sybe反应过来，唐泽掰开方栩予的嘴，用力靠了过去。 「……咕……」 「咕……噜噜……」 唐泽用力抱着方栩予，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顾一切把他救回来。 精神污染……精神污染也是污染，sybe能吸那么多东西，应该也能把方栩予体内的精神污染吸走吧！ 「你不是说……以后不碰……队长的……」 「咕……」 唐泽闭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方栩予的唿吸平缓了下来。 接着，无限循环的体徵也开始恢復平稳。 有用……快要接近正常数值了…… 唐泽逼着sybe努力，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会受到什么反应。 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背上传来轻轻的压力。 唐泽回过神来，用了半秒钟明白了压力的来源。 他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方栩予身上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面对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的。 有记忆之后，他已经直起身子跪坐在一旁，脸上发热，大口喘着气。 「队、队长……我……」 方栩予躺在那里，神色已经恢復了正常……除了目光有些躲闪，脸色有些泛红以外。 他支持着身子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双手。 「刚刚我是……被污染攻击了吗？」 唐泽回过神来，用力点点头。 「对、对……队长好像……吸入污染……我……帮队长吸……出来……不、不是！」 唐泽浑身僵硬，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实情。 正当他在发觉后陷入更僵硬的境地后，突然听到了方栩予爽朗的笑声。 「噢，你给我做人工唿吸啊。」 方栩予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语气一如往常。 「急救训练学得不错，帮了大忙了。」 唐泽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但他看方栩予已经站起身走开了，再看他的举动，似乎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不知道怎么办，便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方栩予往四周走了几步，似乎在查看情况。 「怎么感觉和晕倒前没什么变化啊。」 他奇怪道。 「刚刚攻击我的是什么啊？」 「队长，我们这是……撤离吗？」 方栩予看向唐泽，目光躲闪了一下，看向了别处。 「唔……先问一下官殷见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信号吧。」 第232页 空气尴尬地沉默了几秒，官殷见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种气氛。 「刚才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污染。」 「队长，你们遇到什么了吗？有一阵子突然信号不好，视讯几乎消失了。你们遇到攻击了吗？」 官殷见有些紧张。 「那会你的生命检测信号突然弱了下去，几乎都要淡了，但是突然间又很强劲地復活了。」 「咳咳咳咳……」 方栩予用力咳嗽了几声。 「没、没事，信号不好吧应该。」 他说道。 「要是没有污染，我和唐泽就继续……继续探路了。」 「队长，如果有问题还是……」 「没问题，我现在身体很健康。」 「对不对，唐……咳。」 方栩予似乎是想抬手扶住唐泽的肩膀，不知为何又突然收回手去。 「现在过了十分钟，我们才刚探一半。」 「不过没事，这边场地也不算太大，可以继续探完。」 「来都来了。」 他环顾四周，面板上的各项探测数据都显示「安全」。 但刚刚遇到的那一切，让他有些在意。 自己是遇到了幻觉？因为在这个地方么？ 方栩予回过头，想问问唐泽自己刚才是一副什么表现。 但在目光触及唐泽的时候，他又触电般地移开了。 「唐泽你……咳……没遇到污染吧？」 唐泽垂下了眼。 「遇到了。」 方栩予一下跳了起来。 「刚刚的浓雾果然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官殷见他们什么都没检测到？」 唐泽的目光有些复杂。 「可能因为这种污染的攻击和过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我们还没有对应的检测手段。」 方栩予的眼神动了动。 「这种污染攻击，不是侵蚀身体，而是会让人产生幻觉？」 唐泽点点头：「应该是针对大脑的攻击，每个人的表现不一样。」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那次任务的场景。」 方栩予的目光软了下来，里面充满心疼。 「那你……怎么好的？」 「我听到队长喊我的名字了，然后我抓住了队长……就好了。」 「我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攻击了。」 方栩予反应过来：「你之前经过饲养区的反应，就是这个？」 「……应该是的。」 「还有，上一次官殷见的反应，可能也是遇到了这种攻击。」 方栩予已经全然忘记了先前的事，紧张地拉住唐泽。 「那你对于这类攻击，还有什么经验吗？」 唐泽仔细回想了一下。 「如果我在一个场地遇到攻击，没有及时解决，就会晕过去。」 「如果从幻觉中脱离出来，就不会第二次被攻击。」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都已经遇到过攻击并且走出来了，在这个场地里就是安全的？」 唐泽点点头。 「那应对攻击的方式是？」 唐泽微微一怔，脸突然热了。 他赶紧低下头，用面罩掩住自己的情绪。 「我是……只要队长喊我的名字，抱着我，就……就会好。」 「其他人，我……不知道。」 方栩予回想起自己刚刚恢復的场景，目光也仓皇起来。 那他自己脱离幻觉的方式，难道是要唐泽对他…… 「啊……既然我们在这个场地已经是安全的了，就抓紧时间继续吧。」 「嗯……嗯。」 方栩予说完掉头往前走去，脚步有些慌乱。 唐泽则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走出几步，方栩予又转身走了回来。 「还是靠近一点比较保险……安全搭扣也拴上吧。」 唐泽低着头，任由他把两个人腰上的安全搭扣扣在了一起。 搭扣是配在腰带上的，长度要比安全绳短许多，因此，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能维持在一米之内。 方栩予确认安全搭扣扣严实了，飞快地瞥了唐泽一眼，然后又转过身去。 「跟……跟紧了。」 他虽然时刻注意唐泽的状况，目光却刻意不往回看，似乎在避开自己牵着的人。 他们就这样巡完了整个场地，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迹象。 「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啊。」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就算是新型污染，也应该有源头才对，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唐泽渐渐平静了下来，刚在巡视场地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回想sybe的话。 「队长。」 他轻声问道。 「这栋建筑里有没有地下部分？」 「地下部分？」 「之前我们的任务，似乎只是探测地上部分。」 「但是我想，如果会有突发污染的话，不是来自外部，会不会就是……来自内部？」 唐泽说着，目光一沉。 「像是医院下方的饲养区一样，这里的地下，会不会也有什么东西？」 第111章 有什么不一样了 「地下？」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他打开面板对照着平面图，在建筑里来回走动着。 唐泽的安全扣和他拴在一起，只能他走到哪跟到哪。 第233页 方栩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险些和唐泽装了个满怀。 方栩予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那个……地形图上没有显示地下部分，无人机也没扫描出来。」 他说道。 「这里也没有往下的通道。」 唐泽低着头，眼看着方栩予的脚是怎么退后的，眸子里的温度慢慢寒了下去。 「可能是我猜错了吧。」 他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回去吧，队长。」 「唔，也可以再……」 方栩予话说到一半，看见唐泽低着头，默默地解着他们之间的安全扣。 「唐泽……」 「这个距离太近了，走着不方便。」 唐泽头也不抬地说道。 「反正现在也没有危险，不需要了。」 「咳，……也是。」 安全扣解开了，唐泽抬起头，绿色的眸子散发着冷漠和疏离。 方栩予的心脏突然没来由地抽了一下。 这目光说陌生也不陌生，之前唐泽经常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或许是长期进行哨兵任务的缘故。 可为什么，现在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就觉得难受呢？ 方栩予看着唐泽自顾自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有什么不一样了。 最近发生好几次了，为什么明明和以前做同样的举动，靠近同样的距离，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会想躲开？ 方栩予的眼里充满了困惑和慌张，突然回过神，发现唐泽已经走出了好远，也没有回头或者停下的意思。 他赶紧拔腿跑过去，追向那个身影。 「唐泽！」 唐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只是定定地看着旁边的一个角落。 方栩予追上去，发现唐泽还是盯着那里，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他伸出手，想拍拍唐泽的肩膀。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的一瞬间，唐泽突然转身朝旁边走去，和他擦身而过。 方栩予只得收回手，再次追了过去。 唐泽在一面矮墙前站住了。 这面墙就是他曾经倒下的位置，离入口很近。 但现在看来，这个死角的位置，多少有些刻意了。 烟雾散去后，再看这个角落，就会发现它在整个建筑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面斜插进来的墙，上面却没有楼梯和斜坡之类的东西。 那它这样建造的理由是……？ 唐泽在这个地方蹲了下来。 「sybe。」 他在心里悄声说道。 「你还记得这里吗？」 「嗯哼，这不就是你倒下的地方吗！」 sybe探了探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你记得自己见到我之前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这个嘛……」 sybe苦思冥想了一阵。 「我不知道啊，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差不多就只记得这里了。」 「我先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然后眼前慢慢出现了模煳的影子。等到视线清晰了，我就看到你了。」 「哦！还有其他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应该是你的同事吧！」 「我前面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他们发出来的……是他们把我吵醒的！」 「吵醒？」 唐泽皱了皱眉头。 「也就是说，你原本是『沉睡』着的，而你沉睡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我？」 sybe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唐泽目光一暗。 这个场地有太多的古怪，先是离奇出现的高危污染袭击，然后是方栩予在多年前和他经歷过相似的场景，再是sybe的突然出现。 他无法确定这几个「场地」和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同一个，又或许这些仅仅是因为某种目的而批量建造的建筑。 但解开许多问题的关键，恐怕都藏在这个地方。 「唐泽？」 方栩予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蹲下来。 「你发现什么了吗？」 唐泽回过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在意，过来看看。」 方栩予似乎因为他的态度有些慌张，不自在地挪动了几下，但还是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是我倒下的地方，我在这个角落躺了两天。」 唐泽的语气凉凉的，没有什么波澜。 「后来他们说，我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多污染的影响，因为这个地方的污染浓度低得可怕。」 「……是吗？」 「嗯，之前我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这里离门口很近，我是一进来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 「但现在想想，或许不是单纯的运气，而是其他的原因。」 方栩予小心地看着他。 「什么原因？」 「我不确定。」 唐泽缓缓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 「我记得当时没来由地觉得头脑和四肢发沉，接着就像石头一样重重摔到了地上。」 「因为过去的任务也时不时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我没有觉得奇怪。或许只是防护服太重了，而那一阵子太累了。」 第234页 「可如果我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倒下的呢？」 方栩予的目光认真起来。 「你是说，或许你是因为其他什么的冲击而倒下的？」 唐泽点点头。 「比如突然爆发的污染源就在附近，而我是因为无力承受这样强大的攻击，才倒在了这个角落里。」 「这面矮墙的形状很古怪，像是地下伸上来的一个犄角，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要是里面藏着通风管一类的……」 方栩予用力抓住了唐泽的手臂，声音兴奋起来。 「就是这个！」 唐泽被他这么一抓，冷淡的目光突然颤了颤。 方栩予沉浸在兴奋里，全然忘记了考虑其他的事。 他一边拉着唐泽，一边探头往矮墙前后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 「假如污染是突然从地底下喷出来的，这个矮墙上方的斜面就是喷出口，所以，站着经过这里的人，会首当其冲迎接污染。」 「事实上，当时的事件调查里，大部分死伤都发生在入口附近。」 方栩予说道。 「可是你对污染更加敏感，一下子就被冲击得倒下了。」 「而这个斜坡背面正好和地面形成了死角，是上方污染最难扩散到的角落。」 「你倒在这里，突然就从最危险的地方进入了最安全的区域！」 唐泽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目光柔和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的。」 方栩予拉着他站了起来，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好，想办法把设备弄进来，检测一下这个矮墙有什么问题。」 「要不然，就顺着墙根挖下去。」 唐泽不置可否。 sybe感觉到了地底的另一种能量，但是地形图和扫描都完全没有检测出地下有空间。 要么就是和饲养区一样，位置在医院底层的地面下方还有深十几米，中间还有实心的岩层，完全超出了设备检测范围。 要么，就是那种能量并不需要一个真实的空间储存。 它可能是一种气体、一种液体，散布在地层中间。 但唐泽还是认为，想办法查查这片地下很有必要。 突然喷涌出来的未必是「污染」，相反，可能恰恰是大量极为纯正的能量。 只不过那时他和sybe尚未结合，这些能量在被成功吸食前就已经完全扩散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种猜测—— sybe可能是和这些能量一起被「喷」出来的。 sybe曾经说过，自己生活在一个能量像源泉一样无穷无尽的地方。 或许，在地下深处，就藏着sybe栖息的空间。 这样，sybe的由来、能量的由来……说不定都能解开。 可是sybe说下面的气息他是第一次闻到，这又是怎么回事？ 「蓝色」？蓝色的能量是什么？ 「……！」 唐泽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副画面： 蓝色的啫喱体，巨大的圆柱。无数的卵…… 他…… 「官殷见，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车开进来。」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没有污染，可以把门直接轰开，你自己看着办。」 「收到回復，官殷见。」 「……官殷见？」 方栩予的语气渐渐变了。 下一秒，一种不祥的预兆笼罩了他们两个人。 「官殷见？！收到回復！」 方栩予调出了面板，发现官殷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通讯。 他又赶紧查看其他人，发现他们也同样处于掉线状态。 「怎么回事？作战车出事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顾不上别的，拔腿就朝门外跑去。 厚重的大门打开又关上，他们站在了外面的薄雾中。 原本照着建筑的强光，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面板上，作战车的定位也没了踪影。 作战车和特动队……消失了！ 第112章 车里有异变物？ - 十分钟前 - 「进入a区之后，唐泽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陆芝低声重复道。 刘天娥暗暗拧紧了眉头。 她瞥向驾驶席的官殷见，后者现在正专心致志地分析建筑内的情况，并且实时和方栩予联络。 方栩予和唐泽都在建筑内，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里面……会是陷阱么。 她悄悄地后退了一点，只留着陆芝趴在窗口上。 陆芝这一路安静得异常，别的不说，陆芝这趟出来是要检验新武器的，先前兴奋了许久，这会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你对唐泽有兴趣？」 刘天娥不动声色地问道。 「队长总说他体质特殊，能够抵御污染。之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 陆芝拍了拍身旁的武器箱。 「——自打想出以毒攻毒这招后，我就对生物武器产生兴趣了。」 「唐泽身上，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从异变物上提取可利用成分就算了，从人身上可不行。」 刘天娥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 陆芝的马尾动了动。 「为什么？」 「因为这是违法的。」 第235页 「一旦被发现，要面临极其严重的处罚。这是底线。」 「刘姨。」 陆芝的音调比平时低了几度，听起来沉稳不少。 「那那些异化的人，算是『人』还是『异变物』呢？」 刘天娥目光一沉。 她刚想回答，突然好像听见官殷见低声说了句：「队长的生命信号怎么减弱了。」 刘天娥瞳孔骤然一缩。 「队长的信号弱了？」 陆芝转过头去。 「那唐泽呢？」 「唐泽还好，本来也没有那么强，虚弱得很稳定。」 「但是队长怎么会一下子暗了那么多……刘姨！」 车厢后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刘天娥抓起武器箱，朝陆芝重重砸去。 官殷见回过头，看到陆芝被砸倒在地上，刘天娥用武器箱压着她。 「刘姨，这是怎么……」 「陆芝，你没事吧？」 「她不是陆芝！」 刘天娥喊道。 「她是陆苾！」 官殷见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会？陆苾的眼睛是红色的，可她的眼睛分明……」 「陆苾的眼睛是义眼，还不是想换什么颜色就可以换什么颜色！」 「她平时总用红眼睛示人，让我们产生习惯，一旦更换我们根本猜不到！」 陆芝的头被压制在地上，这会只能努力转过脸，瞪大眼睛望着官殷见。 「官叔，我是陆芝，我不是陆苾！」 官殷见刚想伸手，突然勐地顿在了空中。 他看到「陆芝」的褐色眼珠，开始非人地左右震颤。 「官叔，我是陆芝，我是陆芝啊！」 她的眼球胡乱颤动着，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变化，但脸却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这种割裂感让人不寒而慄。 「你还想骗我们！」 刘天娥喊道。 「陆家的武器研究根本不可能去踩人这一块的红线，因为当初就是这一点让整个陆家分崩离析，之后几十年都没法活动！」 「你要是继承陆家衣钵的陆芝，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倒是那个陆苾，谁不知道她什么东西都会偷着用！」 就在这时，车里响起了方栩予的声音。 「官殷见，有检测到建筑内污染波动吗？」 「陆芝」突然兴奋起来：「队长！」 刘天娥用力压住她，捂住了她的嘴，给官殷见使眼色。 官殷见顾不上许多，用几秒钟简单查看了一下刚才的情况，佯装镇定地开始回復。 「刚才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污染。」 他看了一下方栩予的状态，生命监测的数据异常地恢復了。他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队长，你们遇到什么了吗？刚才有一阵子突然信号不好，视讯几乎消失了。」 他紧张地说道。 「你们遇到攻击了吗？」 方栩予勐烈地咳了几声。 官殷见紧张地看向后方，刘天娥还在和「陆芝」死死对抗。 「陆芝」的头被用力捂住，动静也越来越弱，似乎要出问题了。 官殷见心烦意乱，心想着赶紧想办法让方栩予离开建筑。 没想到方栩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直接说要继续和唐泽探路。 然后……切断了通讯。 官殷见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松了一口气，顾不上别的，赶紧爬到后车厢去。 刘天娥渐渐失去了体力，「陆芝」挣扎着，终于抬起了头。 「我不是啊，刘姨，我不是。」 她大声喊道。 她的面孔开始因为慌张而扭曲，声音却平静了下来，形成了另外一种割裂感。 「我是陆芝，我不是陆苾。我是特动队的武器制作，我……」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力气之大让刘天娥大吃一惊。 「官殷见！按住她！」 刘天娥喊道。 「砰——」 一声轻响让三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刘天娥背嵴一凉。 声音的来源……不太妙。 她悄悄地松开了「陆芝」一些，竖起耳朵辨别方向。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一声。 「砰！」 接着。 「砰砰！」 「砰、砰、砰！」 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车里。 准确地说，不完全是车里，而是车底。 后车厢底部的金属地面，正在被人用力砸响。 「是异变物吗？」 官殷见说道。 「车底有异变物？」 官殷见连忙打开面板，启动车载设备开始扫描起来。 如果车底有异变物，那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包围了，而建筑外、建筑里内就…… 刘天娥的注意力也已经完全被那个诡异的声音吸引了。 就在这时，沉寂着的「陆芝」突然趁着这个机会，勐地推开刘天娥跳了起来。 「别跑！」 刘天娥回过神来向前扑去，却扑了个空。 「陆芝」趁机打开车门，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空隙逃了出去，逃进黑色的迷雾中。 「陆苾——」 「刘姨，算了。」 官殷见拦住刘天娥的手把她拦了回来，接着紧紧关上了车门。 第236页 「她没有庇护，在野外没法做什么，她——」 作战车勐地一震。 一条巨大的触手重重拍在了前窗上，黏液把前窗煳成一片。 触手在黏液中游动了几下，让整个前窗都变成了模煳的一片。 接着它抬了起来，半秒钟后，又重重砸向了侧窗。 「异变物攻击！」 官殷见唿吸一窒。 「为什么没有检测到？」 「砰——」 触手又重重砸向了另一侧的侧窗。 这时，作战车外部的可视车窗已经全都煳上了黏液，什么都看不清。 很快，连感应器都煳上了。 信号一下子弱了下来，所有信息的传输都变得缓慢。 「队长和唐泽……他们有危险！」 官殷见想和方栩予联络，让他们尽快想办法回到车上，一起撤离这里。 没想到，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我们必须赶紧找到队长。陆苾也跑出去了，万一她去建筑里找到队长，让队长先入为主就麻烦了。」 刘天娥说道。 官殷见用力挥了一下拳头，骂了一声。 紧接着，他打开「陆芝」留在车内的武器箱，把里面的武器提了出来。 「刘姨，你在车里等我。」 他说道。 「官殷见，你可以吗？」 「刘姨，别忘了我也是前突击队队员。」 他无力地笑了一下。 「我几乎要忘记拿武器的感觉了。」 「你的神经——」 官殷见已经打开了车门，污染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 而官殷见却没有动作，像是被定住了。 他感到身体突然僵硬得无法控制，一种极度的恐惧压倒了他，甚至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巨大的……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魔物…… 「官殷见？」 刘天娥喊了一声。 官殷见没有反应。 下一秒，他突然丢下枪，抱着头大喊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放开……放开他们……」 「不行，不……」 刘天娥奋力把官殷见拖回来，关上了车窗。 那个巨大的触手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四周的黏液。 而官殷见的思维开始混乱——他的脑部紊乱还没有痊癒，经不起多少刺激的！ 刘天娥打开一个急救瓶给官殷见罩上，终于让他平静了一些。 她触发了操控面板，试图搞清楚怎么操纵这辆作战车。 她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 现在车里只剩下她和官殷见两个人，熟悉操作的方栩予不在车上，甚至连能提供帮手的唐泽都不在。 特动队……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队长，队长！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队长！」 刘天娥努力尝试联络方栩予，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或许是信号太弱，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她现在只能殊死一搏了。 「……」 「！！！」 刘天娥正想凭着记忆强行朝建筑的大门撞进去，一旁躺着的官殷见却突然暴起，夺取了操控面板。 「官殷见！」 「快逃，快逃……」 官殷见的面目狰狞，眼睛通红，像一头髮狂的野兽。 「逃，逃……」 作战车强劲地启动了，却是调转了方向，往不知是聚集区还是野外深处开了出去。 「官殷见……」 刘天娥根本压制不住发狂的官殷见，说话间，还因为急转弯被勐地甩了出去。 「官殷见，不行，队长和唐泽还在里面……」 「官殷见！」 官殷见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魔怔一般地开着作战车疾驰而去。 第113章 「方栩予……晚安」 「怎么回事？」 方栩予心里一紧。 作战车和其他队员全员消失，还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音讯。 这根本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调出了联络记录，试图得知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除了官殷见和他的联络，其余时间车上并没有其他通讯传过来。 然而，在回听他们的对话时，方栩予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在官殷见回答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一个很小但很急促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队长！」 车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方栩予看向唐泽，犹豫了几秒。 接着，他毅然带着唐泽退回了建筑内，关上了门。 「我们现在没有作战车，在外移动很危险。」 他说道。 「先留在建筑里，等待救援。」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发出了求救信号，谨慎地调暗了照明，放轻了脚步。 他推测，作战车有可能遇到了异变物的突然袭击，这才会整车都被捲走。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信号…… 难道是进入了无信号区域？ 方栩予的心里焦急起来。 在一瞬间，他做好了这次可能只带回一个人的准备，看向了唐泽。 至少……至少要保住他。 唐泽并没有注意到方栩予的打算，只是警觉地看着周围。 sybe没有感觉到什么能量的气息，通常来说，异变物都是靠能量驱动的，只是含量多少的问题。 第237页 如果它没有感到什么能量的存在，应该就没有异变物才对。 可是为什么会整车都人间蒸发，还不留下通讯？ 唐泽目光一暗。 他想到了坐在车厢阴影里的刘天娥。 车里……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叛变吧？ 「我联络上了紧急救援，但是他们要赶到这么远的地方，还需要一段时间。」 方栩予低声说道。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们还是继续找找看。」 「就去那面墙看看吧。」 唐泽没有什么异议，默默朝矮墙走了出去。 方栩予看着他的身影，手臂想要抬起，最后又放下了。 他看着唐泽的背影一直走到了矮墙前的死角处，缓慢地蹲下。 就在这时，他的心脏又剧烈抽痛起来。 「不要……」 唐泽的背影好像和他记忆中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他似乎看到那个影子靠近了那里，然后倒下，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那个身影，是唐泽，还是…… 「队长？」 唐泽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没听到方栩予的动静，疑惑地回过头站了起来。 方栩予看着唐泽的面孔，那种感觉突然消失了。 「没事，我来了。」 他勉强笑了笑，朝唐泽走过去。 「我们要从这里挖下去吗？」 「还是说，会有什么机关暗门之类的？」 方栩予绕着墙根转了一圈，感觉周围都是坚固的岩石地面，根本不存在刨开的可能。 「或许入口不在这个建筑里？」 他自言自语道。 唐泽抬起眼来。 的确，饲养区的主要场地虽然在废弃医院的下方，但入口并不在那里。 所以即便是长期生活在医院的人，都始终没有发现地下还有那样的一片地方。 「能量」或许是在这下面，但出入口未必。 唐泽皱了皱眉头。 这个地方离二号饲养区和萨珐尔的坐标都有些距离，如果那边的入口可以连通到这下面，那这个试验场的地域就大得难以想像。 几乎可以说，旧聚集区的一半地域，都被覆盖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建筑层高倒是挺高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方栩予抬起头看着上方。 建筑上方只有错综复杂的管道，并没有挂着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十分荒凉。 他又绕到矮墙背面，想查看那个斜坡上方有没有突破口。 可这一次，他依然一无所获。 「这边可能是中空的，但是要扫描才能确定了。」 他摇了摇头。 「手持武器也没法解决这样的大型建筑，何况聚集区的建筑本来就极其坚固。」 他笑了一声。 「唐泽，要不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下吧？」 唐泽抬起头看向他。 方栩予此时的神情，看不到什么紧张，也看不到什么迟疑，反倒是一脸轻松，仿佛在进行什么休闲活动。 这是一种面临压力的特殊应对表现。 在真正的压力来临时，方栩予反倒会极其兴奋，目光也变得明亮而自信。 他就是靠着这样的能力，一次次进入胜算微乎其微的任务场，最后再赢得别人不敢拥有的荣誉。 唐泽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冷。 他平静地往地上一坐，点点头。 「好啊。」 方栩予脸上的轻松突然变成了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走到唐泽身边，打算挨着他坐下。 可因为他动作的迟疑，在坐下前，他看到外面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方栩予全身都警觉起来，武器已经拿在手里，做好了作战准备。 他想起身后的唐泽，赶紧一边瞄准一边蹲下，手往背后护住他。 「跟紧我。」 唐泽看着突然靠过来的方栩予，愣了愣。 方栩予没有太多的解释，已然投入进了战斗状态。 在这种极其专注的时候，他根本就把别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于是他伸手把唐泽搂紧怀里，护着他往前走。 唐泽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跳动了，周身也似乎温暖起来。 「刚才窗外好像有东西。」 方栩予低声说道。 「在那边，我们悄悄过去看看。」 「说不定是异变物。」 唐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方栩予扶着他的肩，两个人猫着腰往前跑过去。 到了那扇窗前，方栩予护着唐泽往墙边的阴影中躲好，自己站起来，小心地望向外面。 几秒钟后，他突然跳起来，枪已经对准了窗口下方。 但他却没有开枪。 「……陆芝？」 方栩予惊讶道。 「你怎么在这里？」 陆芝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芝，怎么回事，官殷见和刘姨他们人呢？」 「作战车哪里去了，你们为什么下车？……陆芝！」 在听到「官殷见和刘姨」的时候，陆芝突然像受了惊一般跳起来，接着拔腿就跑。 方栩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着陆芝冲进了迷雾，想了想，用力砸开窗，跟着追了出去。 第238页 「唐泽，在原地等我。」 他喊道。 「不要动，我一定回来找你！」 唐泽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在他吸食污染被方栩予撞见之后，方栩予嘴上说着没事，行动上却一直在和他保持距离。 直到刚才，局势让他忘记了这一点，他才像之前那样搂着唐泽一起行动。 现在，那片刻的温暖又随之消逝了。 唐泽看着窗外，目光又冷了下来。 他转身走回建筑内部，走到那个他熟悉的矮墙前，躺在了那个死角的地方。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这里应该有一些气息……能对他们发动精神攻击的气息。 或许很淡，但，努力一下或许能找出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渐渐地，漆黑似乎开始流动。 其中有一些极淡的灰色流线，从黑色中流淌出来。 「方栩予……」 唐泽一怔，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这不是关于他的体验，这是……这是方栩予失去的记忆？ 他继续闭紧眼睛，更加用力地在空气中感受起来。 「方……方栩予……」 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从空中飘了过来。 「好好……活着……」 「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唐泽同时感到了心脏的剧痛。 或许是那时那个人的感受。 是那个失去的队友？又或者是方栩予？ 是谁，谁在这么心痛？ 「方……」 「方栩……」 淡淡的、哀伤的声音瀰漫在空中。 这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根本无法辨别出音色，甚至无法分辨性别。 唯一能够分辨出的，是那种化不开的哀伤。 「晚安……」 「方栩予……晚安。」 声音戛然而止。 唐泽用力感受了一会，确定空气中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晚安」？ 他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波动的心绪重新回归平静。 那种哀伤和心痛，随着这些话语消失了。 从今往后，或许也没有人再读了。 唐泽深吸了几口气。 或许是因为他从方栩予身体里吸收掉了一些东西，才让他能找到这点讯息吧？ 这句话……要转告给方栩予吗？ 「唐泽，还好吗？」 面板上跳出了方栩予的信息。 唐泽站起身来，眼里重归淡漠。 「我没事，队长。」 「好，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找到作战车了。」 唐泽微微一愣，接着便整理好表情，朝门口走了过去。 没过半分钟，方栩予就出现了。 他看到唐泽的时候，先是大步奔跑着朝他过来，在临到他面前的时候，却突然剎住了脚步。 接着，方栩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他，而是小心地拉住他的手臂，牵着他往外走。 唐泽的目光暗了下去。 他侧过头，看着那个角落里的阴影。 就让那句话……留在那里吧。 第114章 特动队惹上大麻烦了 「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唐泽问道。 作战车上的人是齐的，但是气氛十分古怪。 唐泽侧过脸去看向后车厢，原本精神抖擞的三个队员，这时候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状态。 首先是官殷见。他几乎已经躺下了，能看到防护服包裹下他的身体在虚弱地起伏，情况不妙。 接着是陆芝，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下车，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她正斜靠在角落里，用力抱着自己，一副害怕的样子。 最后是刘天娥，一向坐的笔直的她，这时候也斜倒下了，大口喘着气。 唐泽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方栩予，等着他的解释。 「说来……话长。」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 「要不还是我来说吧，队长。」 刘天娥说道。 听到她的声音，唐泽还有些疑虑。 但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疑虑就变成了另一种困惑。 「这次行动我没有让陆苾参与，一是因为她刚刚进来，我想让她休整几天。二是因为野外探索对她的工作没有太多影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方栩予说道。 「可没想到……」 「陆苾是个为了研究不择手段的人。」 刘天娥冷冷地说道。 「她为了找到合适的材料，不惜从异变的人体中提取。野外的异变物，对她来说吸引力很大。」 「我想这也是她加入特动队的理由。」 唐泽侧过头看向她。 「刘姨之前和陆苾就认识么？」 刘天娥沉默了一阵，看向了窗外。 「陆苾的行径名声在外，不然陆家也不会不认她。」 「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把整个陆家推向深渊。」 「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陆家过去被整个拆散整改，从那之后，所有人员不能进入和武器相关的部门。」 方栩予说道。 「但是这似乎不仅仅是两区路线变化的原因。」 第239页 唐泽回忆了一下自己找到的陆家档案，关于陆家被取缔时的记录是这样的： 【经过两区和掩体认定，陆家所研制的歷代武器均含有不合规原料，一旦泄露危害极大，且陆氏武器已经造成了至少三次不同程度的人员损失。】 「陆家被查的时候，检查组在他们的工作区里搜到了不合规的原料，那些东西就被当成了清算的证据。」 刘天娥接着说道。 「据说找到那些东西的位置，其实是陆苾的工作区。」 唐泽眉头一皱，却没有回覆。 陆苾对「材料」的执着他是知道的，她甚至不惜用档案室做诱饵，抽取了两次唐泽的细胞。 那她加入特动队，还强调要在刘天娥身边工作，就是为了能一起出任务找材料么？ 不对……如果是这样，在方栩予一开始找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立刻答应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如果她最初答应加入特动队，方栩予根本不会招陆芝，她也不用到现在才费劲心机混进一次任务，然后立刻暴露。 唐泽不动声色。 果然……还是很怪异。 他转过头，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刘天娥。 「所以我和队长刚才在建筑窗外看到的是陆苾么？」 「应该是的。」 「那——」 唐泽指了指角落。 「这又是谁？」 说话间，那个火红的身影颤抖着抬起头来。 「我是……陆芝。」 「？」 「陆苾跑下车后，我们听到车底有敲击声传出来。开始我们以为是外面有什么异变物在攻击车底，后来才发现，这声音是从车底的夹层发出来的。」 刘天娥指了指车厢地面。 「这个车厢底部有暗格，真正的陆芝就被塞在了里面。」 唐泽「啊」了一声。 他和萨珐尔也曾经躲在这样的暗格里，里面的空间几乎只能让人躺着。 陆芝是被打晕藏进去了？那他和方栩予在办公区「抓到」的那个人是……？！ 唐泽倒吸一口气：「队长，办公区！」 方栩予的表情不太美妙。 「是啊。」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 「惹上大麻烦了。」 就在刚刚，方栩予接到了关于他救助信号的回应。 ——是来自常方印的一连串铺天盖地的大骂声。 *** - 五分钟前 - 「老常？你收到我的消息了？」 方栩予一边在迷雾中追赶「陆芝」一边回復道。 「看到我的定位了吧，你尽快派人过来，唐泽还在建筑里等着。」 「你们遇到异变物了吗？有高度污染吗？」 「没，运气比较好，建筑里还算安全。」 「但是你们也不能拖太……」 「你倒是运气好了，其他人怎么办？！」 「方栩予，你最好自己滚回来自己收拾，滚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行，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你把唐泽接上就好。」 方栩予奔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 「收拾什么？」 常方印发出了一连串骂声。 「你倒是没遇到异变物，啊？！异变物不在野外，在你老家呢！」 「你们的办公楼里为什么会出现异变物，你倒是想办法给我解释清楚！」 方栩予的脸慢慢变了色。 「办公楼里……有异变物？」 他咽了咽口水。 「是……藤蔓吗？」 「什么藤蔓，是触手！比人还粗的触手！」 「外拓部那层楼和楼下的走廊里已经都塞满了，现在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源源不断冒出来呢！」 「你该庆幸现在是大半夜，没有人上班，否则你们整个部门枪毙都不够！」 方栩予僵在原地。 触手……触手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通风管里明明只有藤蔓，而且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触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档案。 假设档案是从通风管的其他出口不翼而飞，那就说明这层通风管连通的其他地方，还有隐藏着的他们的敌人。 那这个人既然能从通风管把东西收走，自然也能从通风管把东西放出来。 他/她放出触手的目的，就是要让外拓部和特动队接受审判，被整个取缔么？ 就在他紧张思考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直直地打在他身上。 他抬起头，看到那是特动队的作战车。 *** 「刘姨先是放出了陆芝，她们联手给官殷见打了舒缓剂，这才抢夺了车的控制权。」 方栩予解释道。 唐泽看向后车厢，心情复杂。 原来车里的气氛古怪是因为这样……但这一切也太离谱了吧？！ 「陆苾恐怕是算好了。」 刘天娥说道。 「她先是用档案的事情引起你们注意到通风管，然后让你们顺藤摸瓜找到陆芝偷偷栽种的藤，引你们怀疑她。」 「或许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用自己取代陆芝的地位。但是发现队长没有怪罪陆芝，这才起了假扮陆芝的念头。」 唐泽不置可否。 第240页 刘天娥的推测不无道理，何况其他人不知道「触手」的事，唐泽是很清楚的。 在档案消失的同一时间，义体工作室也被触手和胶体淹没了。这些东西可能正是从通风管出现的。 但他觉得奇怪的原因还是那件事：不管陆苾是要排挤陆芝也好，假扮陆芝也好，如果她一开始就答应加入特动队，根本不会有后续这些问题。 难道说是她临时改了主意，才不得不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可这样一来，她也显得太过心急了吧？为什么要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走这一步险棋呢？ 唐泽看向方栩予。 方栩予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沉着脸，似乎很不悦。 他对特动队的所有人都给予了同样的信任，而对陆苾，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防备过。 他想不通，陆苾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他轻声问了出来。 「……为什么？」 刘天娥摇了摇头。 「队长，我有一个猜测，但不知道你们愿不愿听。」 「您说。」 「常管理长消息里提到的触手，刚才我们在车上也遇到了。可奇怪的是，在陆苾下车后，我们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那些东西。」 「可以推测出，触手是陆苾身上带着的。」 刘天娥缓缓说道。 「办公区的触手很可能是她放出来的，从时间来说也很吻合。」 「而她放出那东西的理由也很明确——要用这种方式，让特动队和外拓部不得不被强行取缔，并且我们这些人永远无法参与类似的任务。」 「就像当初的陆家一样。」 方栩予微微一怔。 「您认为陆家被强行解散也是她故意做的？」 「为什么？她在陆家，明明应该更受庇护才对。」 「是啊，我之前也想不通，所以以前仅仅是怀疑罢了。」 「直到刚才，我才确定她这么做的理由。」 刘天娥深吸了一口气。 「除非她有另外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和聚集区的利益相违背。」 「……！！！」 「陆家、我、特动队、外拓部……我们这些人，都是坚定地往外开拓者。」 「可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每次有所收穫，都会突发各种『严重意外』，以至于人员被处罚，工作停滞乃至夭折。」 「如果陆苾她属于一个组织，而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阻止聚集区外拓呢？」 方栩予沉默了许久，最后艰难地开了口。 「……五色石？」 「是啊，谜底摆在谜面上。但是因为太过熟悉她的名字，我们一开始就忽略了这一点。」 刘天娥自嘲地笑了笑。 「萨珐尔，是蓝宝石。」 「而陆苾，是红宝石。「1」」 第115章 我们不撤退！ 角落里的陆芝，目光悄然变了变。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再说。」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 他的脸朝旁边一偏，目光落在唐泽的手腕处。 如果因为他的轻信而导致唐泽陷入危险，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只能祈祷陆苾在平时的工作中没有刻意使坏了。 「目前收到的消息，是外拓部所在的楼层和下面一层完全被占据，而触手还在往下蔓延。」 方栩予的声音恢復了平稳。 「触手可能是通过通风管道移动的，来源还不清楚。最坏的打算，就是整栋楼都需要废弃。」 整栋楼都需要废弃。 唐泽皱了皱眉头。 那不就是和b区的2号医院如出一辙么？ ……还真像是五色石的手笔。 - 「 我们足够隐蔽，你们永远找不到的——除非我们想被找到。」 萨珐尔的话浮现在唐泽的脑海里。 如果陆苾是五色石的成员，那她刻意引导唐泽看到那些档案，就是在对他加入五色石发出邀请。 但他想不明白，如果陆苾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当初会任由萨珐尔功亏一篑？ 还是说，她一开始没打算参与进唐泽的事情，只是因为萨珐尔失败了，才决定自己出手？ 唐泽看着窗外变幻的景象，表情阴郁。 说起来，陆苾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是在萨珐尔暴露、两区打算组建对外拓展部之后。 可是她怎么确保自己一定会在徵集名单里？又怎么保证方栩予一定会派他去劝说呢？ 唐泽仿佛感觉四周都密布着看不见的丝线，像是天罗地网，弄得他无处可逃。 五色石的渗透……绝不止萨珐尔和陆苾两个人这么简单。 但为什么他们都要找唐泽？唐泽对他们就有这么重要么？ 方栩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等回到a区之后，我和唐泽去办公楼，刘姨你带着官殷见去医疗区。」 「陆芝你也回去休息吧，武器留下就行。」 刘天娥和陆芝答应了一声。 方栩予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旁边的唐泽。 「唐泽，你回忆一下最近和陆苾交往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唐泽看着他无意识覆上来的手，微微怔了怔。 「好。」 方栩予似乎是忘记了，手一直没收回去。 第241页 「现在是凌晨，办公区没有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除此之外，接到通知的是负责高危任务管理的常管理长，这也是幸运。」 方栩予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会尽全力保住特动队。」 车里瀰漫着低沉的情绪。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作战车终于回到了聚集区。一下车，方栩予就带着唐泽直奔出事的办公楼。 常方印带着几队人站在楼外，看到方栩予出现，气就不打一出来。 「方队长，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办公区凌晨会出现你们的进出记录？」 「还有，为什么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办公区就爆发了异变物入侵？」 他伸出手用力点了点方栩予的头盔。 「异变物进入聚集区是多严重的事情你不知道吗？要是再控制不住，天亮就要报到首长那里了！」 方栩予这时的情绪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了。 「我知道的，常管理长。现在我会和唐泽进去，尽力压制住异变物。」 「我的战术指挥没法上阵，麻烦常管理长的部下和我对接一下，配合我们作战。」 常方印一愣，目光移到了他身后的唐泽身上。 「你们两个进去？」 「我们已经有很多次应对异变物的经验了，聚集区没有污染，说不定还容易些。」 方栩予说道。 「就是建筑结构比较复杂，怕会有死角，所以要你们尽可能提供配合。至于物资和设备，我们会尽力保住。」 「他……没问题吗？」 「我可以的，常管理长。」 唐泽说道。 没等常方印说什么，方栩予就带着唐泽，两个人一起冲进了大楼去。 「还真一起上么？」 常方印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道。 「也好，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哨兵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 「方队长，你们已接近目标楼层。」 「走廊已完全被触手占据，电梯门打开后就可能遇到袭击，注意防护！」 「明白！」 方栩予和唐泽两个人站在电梯里，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 可是在电梯门打开之后，迎接他们的可能就是无比的兇险。 唐泽全身都警觉了起来。 他和触手打过交道，知道那东西出现得悄无声息，能够在瞬间占满整个空间。 而且，他并不知道应对这种触手的办法。 如果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方栩予不能压制住所有触手，那他们两个就会被席捲。 方栩予会被缠住无法动弹，而他…… 会在方栩予的眼前化成一滩水。 唐泽目光一沉。 绝对……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思考间，电梯缓缓减速了。 紧接着，到达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方队长，你们已经到达目标楼层。经过检测，楼层内已经填充了大量不明胶质，触手就在其中。」 「你们有应对手段吗？」 「我们有过类似场景的模拟训练，防护服和武器都有针对性的改造。」 方栩予回答道。 说完，他抓住了唐泽的手臂，把他护在身后。 「准备好了吗？要作战了。」 唐泽点点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队长，这种胶质可能和我们在试验场见过的『水』不一样。」 方栩予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这么说？你见过？」 唐泽的目光闪躲了一下。 「没见过，但……」 他指了指电梯的门。 「如果是普通的『水』，应该早就漫进来了吧？」 方栩予目光一变。 「管理部，检测一下不明胶质的蔓延状况。」 「最初出现的时间、扩散速度和范围……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电梯就这样停在那里，隔着门和那些巨大的触手对峙。 半分钟后，面板上传来了管理部的消息。 「方队长，下面是发现警报以来的画面模拟，请查收。」 方栩予把面板放大在两人面前，在经过几次慢放后，可以清晰地发现触手蔓延的路径。 几乎是从各个房间里同时开始出现，最后汇聚到一起，填满整个楼层。 同样的状况，只发生在了档案室所在的楼层和下方的楼层，而上一层的蔓延状况明显要慢一些，并且最初出现的地点是特动队的办公区——严格来说是陆芝的办公区。 「果然是从那里开始的……看来还有机会。」 方栩予说道。 从蔓延状况来看，触手应该是藏在档案室上方的这层通风管里，跟着四通八达的管道蔓延至整个楼层。 而上层会出现触手，大概是因为陆苾在冒充陆芝的时候，把管道通往上层的门打开了。 换言之，触手往下方蔓延的速度，要大大超过往上方蔓延的速度，甚至很难主动往上蔓延。 「我们应该从上层进入，胜算比较大。」 方栩予说着，继续启动电梯，到了特动队所在的楼层。 「这个触手和胶质是结合出现的，没有胶质的地方，触手似乎无法活动。」 「这层的触手是从地面管道往上蔓延的，现在只是淹了一半，靠近天花板顶部还有一些可以活动的空间。」 第242页 电梯停了下来，方栩予抬头看了看，突然往上一跳，打开了电梯的通风口。 他用最短的时间拆出了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口子，自己跳了上去，然后把唐泽也抱了上去。 两个人站在电梯顶部，往空空的电梯井下看去，可以看到下方楼层的通风口源源不断地有粘稠的胶质冒出来，沿着井壁往下流淌。 方栩予骂了一声，砸开这层的通风口，带着唐泽钻了进去。 这层通风口的构造和下层基本相同，他们很快就摸到了特动队所在的区域。 两个人在陆芝的办公区顶上蹲了下来，隔着口往下观察情况。 下方的情形，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黏液已经快要蔓延到天花板，整个办公区俨然一个巨大的水族馆。 巨大的触手盘桓在里面，直径已经达到了一米多粗，像是横亘着的柱子，又像是水中的隧道。 但仔细一看，那触手并不是完整的一根，而是无数蠕虫状的小触手紧密地拧在一起。 在他们观察的这段时间，还有不知从那里伸出来的小触手，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这个巨物之中。 「这是……集体异变？」 方栩予挪了一下位置，把唐泽严严实实地挡住，接着试探性地往下方开了枪。 闪电没入胶质中，似乎瞬间就被吸收了。触手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生长的速度还更快了。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胶质和触手就会完全淹没这层楼，然后从通风管漫上去，把他们淹没其间…… 「武器……不管用？」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下一秒，他突然抱起唐泽，飞快地沿着通风管往外爬去。 「队长……」 「撤退。」 方栩予咬着牙说道。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撤退，特动队可能是真的保不住了。 但他不能拿着唐泽的性命去冒险。 从未见过的胶质，动物系异变物……五色石在他身边悄然安下了一个定时炸弹，而他毫无知觉。 等到爆发的时候，已经无法招架。 这一次对决，是他输了么？ 「队长！」 怀里的唐泽突然大喊一声，用力拉住了他的领子。 方栩予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队长。」 唐泽说道。 「我们不撤退。」 「我们去赢回特动队好不好，队长？」 第116章 温度 库房的通风口被勐地拆开。 探测器从洞口探出头，四下观察了一番。 「抽取机在那里。」 方栩予低声说道。 胶质几乎淹没了整个楼层，而被陆苾使用过的抽取机，这时候正放在库房的角落，离通风口还有些距离。 「都被触手缠满了，怪不得远程操作没反应。」 「……希望手动功能没有损坏吧。」 方栩予沉着脸，把探测器往下一推。 探测器掉进了胶质里，似乎不大情愿，但也只能奋力划动自己的几条划板，朝抽取机游过去。 库房的门是紧闭着的，可里面依然布满了触手，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 方栩予悄悄靠近了唐泽耳边。 「我觉得你猜的是对的。」 按照唐泽的推测，这种胶质是和泥胞类似的有机体，其中藏有这种触手的「种子」。 因此，胶质流淌的地方，就会生长出触手。 和毛丛菌类似，条件合适的时候，触手会极其迅速地从胶质中生长出来。 但反过来，只要清除掉胶质，触手也就不攻自破。 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用抽取机清理掉楼内的胶质。 当然，唐泽只说了自己在陆苾的工作室里见过类似泡在胶质里的蠕虫，并没有提他经歷的那次攻击。 正因为他体验过触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才确定有某种方式可以快速清除掉这种东西。 「靠近了。」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楼内一片寂静，探测器缓缓在胶质中游动，竟显得有些悠闲。 触手一动不动，仿佛库房中的一件物品。 只要探测器游到抽取机前启动开关，就可以抽掉这些胶质。 成败在此一举。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 触手像是错综复杂的树根，把抽取机团团围住。越靠近机器，触手越密集，最后几乎密不透风。 这里的触手密度，甚至比陆芝的办公区里还大。 是因为库房面积小么？ 唐泽皱着眉头想道。 方栩予死死盯着探测器，小心操纵它避开触手。 手动开关在抽取机背面的角落里，为了防止误触做得十分隐蔽，但恰好也避开了触手的缠绕。 探测器收起划板，从触手的缝隙中小心穿过去。 就在探测器试图穿过缝隙的一瞬间，画面突然毫无徵兆地变得一片漆黑。 变化从抽取机的方向传出来，很快就变得肉眼可见。 胶质似乎……开始波动了。 「成功了么？」 方栩予紧张地说道。 波动越来越剧烈，胶质也开始浑浊，深处很快就变暗了。 触手随着胶质波动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里，只是在随波逐流。 第243页 而下一秒，温和的波动却变成了勐烈的巨浪。 巨大的触手分裂成了无数细小的蠕虫，在水中搅起漩涡。几秒钟后，它们重新聚合，变成几只更加粗壮的触手。 触手把胶质搅得无比混乱，渐渐地，库房里安静摆放的其余物品，都被捲入了混乱的漩涡！ 「不是抽取机……草，这东西被激怒了！」 胶质翻涌着掀起了波涛，他们脚下仿佛变成了一个洗衣机滚筒。波浪上涨着，随时会把他们吞没。 舞动着的蠕虫时分时合，俨然沉在水中的动物版藤蛟！ 方栩予把唐泽用力往后面一推。 「盖上通风口，从电梯跑出去！」 说完，他转身跳进了胶质当中。 「队长！」 唐泽大喊道。 灯光突然变得无比昏暗，方栩予的身影沉入胶质中，随着翻涌的波浪时隐时现。 唐泽的瞳孔慢慢变成了针形。 干净，太干净了……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这东西不需要能量的驱动，也可以这么生机勃勃？ 难道这就是动物系的复杂之处么？ 随着方栩予跳入，触手一下发现了目标，蜂拥着朝方栩予铺卷过去。 唐泽只看到下方是无数翻涌着的蠕虫，不要说方栩予的身影，库房内的一切都被遮蔽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看不清是波浪还是触手的东西，混乱着，搅动着，吞噬着……世界仿佛因此变得变幻莫测。 那触手的威力，唐泽是尝试过的，如果是肉·体凡胎…… 「……sybe！」 「干什么？」 sybe谨慎地探出了头。 「你……你不会想让我吸这玩意吧？！」 「你能吸也没地方装啊。」 唐泽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要跳下去，你想办法给我操控这玩意！」 「什么，这是动物系哎！动物系和植物系不一样，是有类神经组织的！」 「你知道类神经组织意味着什么不？意味着你一旦尝试和它建立连接，你们之间的传输就是双向的！」 「要是你的力量不如它，你的精神、能量……都会通过连接管道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它！」 「我靠你真跳啊！」 唐泽跳进了胶质里，一下子被捲入了这场混乱中。 冲击比之前试验场入口的漩涡要大多了。 飞旋的蠕虫像是铁桶一样围困住他，他仿佛跳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里，在里面上下左右无序地翻滚。 不过几秒钟时间，唐泽就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眼前只有看不清的颜色，身体的感官在高速变化的环境中失效。 看不见，触不到，想要呕吐，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挤压出来…… 【0.819，1.032，-0.467】 【体徵急速下降警报！】 鲜红的大字出现在唐泽眼前，他陡然清醒过来。 方栩予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现在情况危急！ 唐泽努力振奋起精神，扯掉了自己的手套，徒手往前抓去。 流过手心的是奔涌混乱，他用力握拳，抓住的却是一场空。 他就这样尝试了许多次，终于，一只蠕虫缠住了他的手指！ 没等唐泽欣喜，霎那间，他就感受到了指尖处传来的剧痛。 这种剧痛沿着他的神经和血管，一下子蔓延到全身，直冲大脑。 「……唔……额……」 「sy……b……」 太强大了……这东西的力量太强大了，甚至那朵巨大的花都没法与之相比！ 不管唐泽怎么让sybe努力，sybe都只能短暂地减缓他被吸食的速度。 但最终，他还是被无法抵抗地吸食进去。 意识……在一点点流逝。 眼前……在模煳…… 「这不是……普通的力量……它是……精神力……」 「你……很弱……不行……」 【体徵急剧下降警告！】 【如不及时救助，即将陷入生命垂危！】 唐泽模煳地感受到眼前出现了红字，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但他已经无法辨别了，意识正在离他远去，体力也随之耗尽了。 他…… 唐泽感到自己撞进了一面坚实的墙里。 墙似乎帮他抵挡住了部分混乱，周围的水流平稳了一些，但还是无法让人从漩涡中挣脱出来。 可是，这堵墙……让人很安心。 唐泽睁着眼睛，瞳孔却失去了焦距，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他只有一些模煳的感觉。 不是墙……这东西……有温度？ 是……温暖的…… 周围的水流又动了动，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多久，水流突然从四面八方撞到了他的脸上，似乎他已经完全暴露在了这胶质里。 他的面罩……被打开了？ 温度在霎那间具象起来，从包裹全身变成了唇上的一个点，从温暖变得炙热。 意识突然流入了唐泽的大脑。 声音重新出现了，他听见了唿啸的水声。 在这其中，则是离他很近的唿吸声。 唐泽的大脑因为强烈的冲击变得空白。 他和触手间的对抗形势在一瞬间被倒转，触手中的能量正在无法阻挡地流入他的血液，成为他的养分。 第244页 这种能量太过强大，以至于他几乎被沖昏了。 这是和以往不同的能量……是白色的。 唐泽的瞳孔上下震了震，眼睛慢慢恢復了焦距。 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栩予脱去了面罩，正捧着他的脸，看到他醒来，绝望的目光中露出了欣喜。 唐泽张了张嘴，却还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 精神能量……方栩予身上蕴含着强大的精神能量，足够抵御这些攻击！ 他通过最高效的方式……把能量传给了唐泽！ 「活……活过来了！」 sybe一跃而起。 「我终于知道队长为什么给人一种『阳气很足』的感觉了，原来就是你身上没有的那种能量啊！」 随着局势的逆转，瀰漫在办公区各处的触手都在瓦解。 触手先是分裂成了细丝般的单体，单体又进一步断裂成无数拇指长的蠕虫。 可这些极小的蠕虫竟然还活着，触手变成了成千上万的蠕虫继续活着！ 它们在胶质中绝望地扭动着，水流变得更加浑浊不堪，一切都在挣扎中变得躁动异常。 唐泽感到一阵不适。 下一秒，他的面罩「啪」地被关上了。 几只蠕虫没有及时逃走，被关进了他的头盔里。 蠕虫正想继续挣扎，冷不防对上了唐泽的目光，顿时吓得拼命往外游，最后撞成几摊小饼贴在他的护目镜上。 护目镜外，方栩予靠近了，抱住唐泽奋力往前游去。 没了触手的搅动，这些蠕虫虽然倒人胃口，却没法引起太大的波澜。 这一次，抽取机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方栩予游到后方，启动了手动开关。 「漱……咕噜噜噜——！」 抽取机启动的瞬间，所有胶质都被强大的吸力吸了过去。 两个人也随着洋流一起朝抽取口重重撞过去。 不行……这个力量…… 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吸成碎片…… 方栩予咬着牙和吸力对抗，但这完全是徒劳。 他只能尽力把唐泽护在身前，等到自己支持不住的时候，至少能用身体堵住抽取口。 一定……要保住他…… 唐泽能感觉到方栩予用力抱住自己的手臂在渐渐放松。 虽然他始终在奋力抵抗，但抵挡不住物理规律…… 他就要脱力了。 终于，随着剩余的胶质越来越少，抽取机的吸力变得无比巨大。 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一同朝那个黑黢黢的无情深渊坠去。 第117章 「唐泽，对不起。」 「唐泽，对不起。」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天边，又像是脑海深处。 迷煳间，唐泽明白了当前的状况。 方栩予已经力竭了，内供氧的支撑到了极限，没有办法再做任何抵抗，甚至也无法思考。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手在不受意志控制地松开。 时间好像变慢了。 水流冲击到唐泽脸上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化不开的悲伤，仿佛溶解在这粘稠的胶质里，变成了一个个气泡，无端出现，又颓然消逝。 一个气泡破灭在唐泽面前，他勐地惊醒。 他用尽全力反抱住几乎失去意识的方栩予，在潮流中将两个人的身体翻转过来。 下一个瞬间，他的背重重地撞到了抽取口上。 身体仿佛要被撕裂，每一寸都在疼痛…… 他感觉自己就要裂成无数碎块，变成一片流淌的泥胞沼泽。 「强化，强化……不能软化，要撑住……强化！」 唐泽在心里不断念道。 他获得了被动的能力，但却无法控制使用场景。现在在翻涌的水中，他的身体很可能会自动软化，流动到别处。 但是不行，这样一来，他就会被捲入抽取机，而方栩予也…… 唐泽的瞳孔发出了盈盈绿光。 「强化！」 水流剧烈冲击着，从他的脸旁、身旁挤压而过，仿佛重锤一下下击打在他身上。 在这样的冲击下，唐泽已经失去了触感。 他咬紧牙关抱着几乎昏厥的方栩予，背部僵硬得麻木，像块石头一样死死抵住了抽取口。 一股巨大的水流迎面砸在了唐泽的面罩上，砸得他头昏眼花。 下一秒，世界却陡然轻松起来，喧嚣也消失了。 唐泽睁开眼，看到照明已经恢復。面前的库房里空空如也，各种物品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方栩予重重压在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反应。 【0.010，0.005，0.032】 【体徵虚弱，请及时救助。】 唐泽看着面前的红字，嘴角勉强扬起了一点。 还好，他还……活着…… 唐泽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蓝色。 明亮的、好看的蓝色，玻璃般的啫喱。 气泡…… 漂浮着的感觉。 唐泽勐呛了一口水，意识陡然涌进大脑。 他咳嗽着坐了起来，看到自己泡在胶囊里，身上连满了管子。 胶囊…… 真是好久没进来了啊。 唐泽扶了扶额头，又缓了半分钟，这才抬起头来。 第245页 他看到自己已经在胶囊里待了…… 78小时。 这甚至比他刚到a区时修復的时间还要长。 唐泽勉强站起来，身体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 该不会……之前所有得到的积累都归零了吧？ 他扶着墙喘着气，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方栩予，为什么现在还没出现？ 以往就算他们一起涉险，方栩予也会比他更早恢復。 通常等唐泽醒来之后，方栩予已经精神抖擞地工作了几天，然后在得到唐泽甦醒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冲进来。 为什么，到现在还…… 唐泽心里一慌，顾不得身体的虚弱，踉踉跄跄地就自己沖了出去。 在看到医疗人员后，唐泽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特动队的方队长在哪里？」 医疗人员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看见她犹豫，唐泽更加惊慌起来。 「方队长怎么了？！他是不是还没醒？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看他！」 医疗人员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早醒了，前面一直等在你的胶囊门口呢。」 她抬手指向一个地方。 「他醒了之后，差不多一有空就靠在胶囊门口，盯着门板发呆。」 「可是刚刚提示你甦醒后，他犹豫了几秒，突然就往外跑出去了。」 听到方栩予早就醒了，唐泽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种疑虑又蔓延开来。 方栩予为什么要跑？这是……不想见他？ 唐泽回想起任务的场景，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可在他的记忆里，却没有经过多久。 他清晰地看见方栩予在sybe吸食污染后惊醒的眼神，还有之后，一次次迟疑的动作。 虽然在危急关头，方栩予短暂地忘记了这些事，仍像以往一样奋力保护他。 可在危机解除、清醒过来之后，方栩予一定还是无法忘记那时的场景。 唐泽垂下目光，眼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 他淡淡说了声谢谢，没有再坚持寻找，也没有用面板发出联络。 过了一会，他的表情重回淡漠，缓缓抬腿朝门外走去。 好像是第一次，他独自走出这扇门。 离开医疗区，他是该回宿舍呢，还是回办公区？ 又或者……都不该去？ 踌躇间，门在面前打开了。 「你这傻小子，这还不……」 「唐泽？」 唐泽停下脚步，目光有些困惑。 「常管理长？」 常方印站在门外，似乎在和谁说话，迎面看到唐泽出现，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恢復了死气沉沉的表情。 「唐泽，醒了就好。最近正好你们办公区要大休整，也不用急着出任务了，养到身体恢復就行。」 「你们这次算是立了大功，让你们队长回去好好奖励奖励你，啊。」 常方印说着，抬起手肘打了打旁边，却发现一肘戳进了空气里。 他转过头，波澜不惊的脸上顿时五官乱飞起来。 「臭小子跑哪里……活该你！」 他对着空气骂完，面孔瞬间又恢復了平静。 他回过头，迎面朝唐泽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唐泽觉得他的眼里有一些和过往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和蔼？ 唐泽的嘴角暗暗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吧，一定是看错了。 常方印走到唐泽身边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抬起手，搭在了唐泽的肩上。 唐泽浑身一僵。 「方队长总和我说起你的勇敢。之前我都是将信将疑的，觉得是他为了留下你，言辞过于夸张了。」 他轻轻拍了拍唐泽。 「这次我算是亲眼见识了，怎么说，a区能得到你这样勇敢的作战队员，是一件幸事。」 唐泽感觉声带都凝结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太像样的「嗯」字。 常方印身上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不然怎么会激起他的身体强化功能……该死，他不挪开手，自己连动都动不了。 常方印浑然不觉唐泽的变化，一边轻轻推着唐泽往前走，一边继续往下说。 「你们作战的情况，我们管理部都全程观看了。接下来，这些资料也会传给全军和高层，让大家观摩学习。」 唐泽：……！！！！！！ 万万不可！ 他的脸上变了好几次颜色，却因为肌肉不受控制，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而常方印还在强行推着他走——这根本不是推，而是拖，因为唐泽根本就僵硬得迈不开步子，现在双脚甚至是併拢的！ 「嗯……咳……管理……长……」 唐泽用尽全力，终于挤出几个字。 「不……不用……」 「你的谦逊倒是一如既往，这一点我很欣慰。」 常方印说道。 「这件事也不止是关乎你一个人，更关乎全军的士气。我们需要这样的精神，面对未来更艰苦的环境。」 「外拓部刚刚成立，还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你们这次成功，正好可以大肆宣扬一番，让反对的声音弱下去，外拓的目标才能一鼓作气往前走。」 常方印停下了脚步。 「刚好这次外拓部也吸纳了很多资深宣传部的成员，听说还有一些私下擅长做各类面板的，已经把任务给他们分配下去了。」 第246页 「这几天，他们都在加班加点地制作宣传面板和影像，到时候会在两区的公开场合播放。」 如果说前面唐泽只是僵硬，现在已经近乎晕厥。 他能不能赶紧躺回胶囊里啊！ 他为什么要醒过来啊！ 「不……管理长……不！」 「你跟了方栩予这么久，怎么还没习惯啊？」 常方印的脸还是那副表情，声音却似乎有些笑意。 「他的队员做了什么事，他都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的，更何况是……咳，是你。」 听到方栩予的名字，唐泽的思维终于从迷濛中清醒过来。 然后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和方栩予作战的过程，被全部记录下来了。 唐泽：！！！！！ 他仿佛被当头一棒，许久脑海里都是空白的，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作战过程……他怎么连接的那些蠕虫，怎么让它们灰飞烟灭，最后又怎么堵住抽取口…… 全被记录下来了！ 唐泽的瞳孔勐地一缩。 怪不得觉得常方印今天很反常，原来是笑里藏刀，过来警告他的！ 而方栩予没有出现……说不定是已经被控制了，是因为带出了这样的队员而要被问责！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清除触手明明是特动队犯下错误后亡羊补牢的举动，怎么可能变成需要全军宣传的大功！ 那些面板是为了「表彰」，还是「批判」？ 唐泽的唿吸越来越急促。 他、方栩予、特动队……都要被推上审判席了！ 他现在……现在要怎么…… 常方印似乎还是没有注意到唐泽的表现，又或者是故意装作没注意到。 他再次拍了拍唐泽，抬手往前一指。 「回宿舍吧。」 他说道。 「在办公区休整好之前，你们只能线上办公。你的队长肯定在屋里待着呢。」 「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趁现在和他说了吧。」 唐泽的脸色变得煞白。 常方印这是……要让他交待遗言了！ 第118章 一切突然变了 方栩予蹲在宿舍里，表情有些迷茫。 许久之后，他突然鼓起勇气，起身朝门走去。 在手碰到门之前，他又突然泄了气，放下手，重又蹲回地上。 面板上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常方印：」 唐泽马上就到了。 我已经和他暗示过了，他应该有了心理准备。 「常方印：」 该说的一个字别给我少说。 等你消息。 方栩予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表情痛苦地抱住头，把脸深深埋进膝里。 黑暗中，他和常方印的对话又浮现在眼前。 - 一天前 - 「唐泽怎么样，还没醒？」 方栩予站在唐泽的胶囊门外面，一动不动靠了许久。 听见常方印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犹豫。 「老常……」 「虽然他这次伤得比较重，但是身体指标都还在正常范围内，顶多是修復时间长一点。」 常方印说道。 「再等两天，没事的。」 方栩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是说陆苾的事吗？她在a区这么久了，知道她的人也多，可从没有人怀疑过她。」 「她的档案还只是预调入特动队，就被你们发现身份了，这是大功一件啊。」 常方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这才拍了拍方栩予的肩膀。 「还有，这次办公区虽然遭到了异变物入侵，但基本可以肯定是五色石操作的人为事件，不属于管理疏忽。」 「至于你们半夜出勤的记录，我会帮你解释的。其中很多细节波折，你就不用说了。」 「你们清除了异变物，保住了办公区，这又是一样功绩。」 常方印的眼睛还是像死鱼一样没有情绪，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来，他眼里正带着笑意。 「你和唐泽都会受到表彰的，说不定还会给你升迁呢。」 「做得好。」 方栩予静静地听着，罕见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叉着腰大笑，然后说「也不看看我是谁」之类的话。 他垂着眼，好像有什么心事。 这在过往的日子里，常方印可从没见过。 过了一会，常方印似乎领会到了什么，转而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你在想唐泽？」 方栩予轻轻地「嗯」了一声。 「担心他的身体？」 「不是……」 「也担心吧，但是……」 方栩予看向了地面，嘆了口气。 常方印目光一变。 「你们两个怎么了？吵架了？」 「没吵。」 「……不是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不是……」 方栩予烦躁地往地上一蹲。 「……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呵，你还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常方印冷笑一声。 「你不是从来就可敢对我开口了吗？顶撞起来声音不知道多大，提要求的时候理直气壮，什么狮子大开口都比不上你，不合规矩的事张口就来。」 第247页 「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你忘了自己当初怎么让我把他从a区调过来，又怎么把他调进a区籍的？」 「还有什么话我听不得的？」 方栩予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常方印。 「以前是因为觉得他对特动队有帮助嘛……行动需要他，他也确实做得好，给他争取的权利都是他应得的。」 「那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 「讲清楚！」 「我不知道，但就是突然不一样了。」 方栩予抱住了头。 「以前我做那些事都很自然的，突然就不自然了。我现在一靠近他的就心慌，一碰他就头脑发热……」 「我都不敢接近他，甚至不敢和他对视了。」 方栩予抬起头，看到常方印脸上的表情：「……」 无语.jpg 「老常，我是怎么了？」 方栩予一脸迷茫。 「我是讨厌他吗？不可能啊。我是嫉妒他吗？他确实很有能力，也很勇敢，比我一开始认为的厉害多了……可我是真的很高兴能找到这样的队员啊。」 常方印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几次，最后痉挛地挤出一句话。 「你这个症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是那天半夜出任务的时候。」 「……才出现吗？！」 方栩予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我们进入了一个建筑，结果突然受到未知攻击。我晕过去了，醒来发现，他正给我做人工唿吸来着。」 「我知道这是急救……正常的举动，但是从那时候开始，突然就不对劲了……」 他低头思考了一下。 「不，也不算是那时候开始的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就是最近的时候。」 方栩予抬起头，表情很绝望。 「老常，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需要心理辅导啊？」 「唐泽好像注意到了，我看他表情又变得和刚开始来a区的时候一样了，肯定是又不信任我了……」 「这样下去，今后的任务怎么办啊？！」 常方印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接着用力揉了揉眉心。 「那你……你让他搬你宿舍是为了什么？」 方栩予一脸迷茫：「为了出任务方便啊。」 「……」 「那你平时总是对他搂搂抱抱，一有什么就跳出来挡在他前面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身体弱，体能消耗大。」 方栩予眨了眨眼。 「维护他，是因为老有人要欺负他啊。我维护自己的队员不是应该的吗？」 「你……」 常方印用力指着方栩予的脸，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强行忍住一连串骂词。 「我看你在别的事情上挺灵光的，怎么到这里就……」 「怎么能蠢成这样子！」 方栩予的表情都快碎了：「老常qaq。」 常方印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手，重重吐了一口气。 然后，他用了整整十分钟，明明白白地告诉方栩予他现在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方栩予更加迷茫了。 「我……对他……啊！」 常方印：揉眉心。 「既然你们还没到那步，你又不开窍，急也急不得。」 他翻了个白眼。 「唐泽比你机灵，说不定早就想到这些事了，这时候你的态度就特别重要了。等他醒了，你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真实感受透露一下，看看他的态度。」 「反正在我看来，成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方栩予眨了眨眼：「真的吗？」 「什么真的吗？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就你们这种小年轻我还看不懂？」 「那要……怎么透露？」 「怎么透露随你便，总之就是不能退缩，懂吗？他一醒你就冲上去，像之前那样……」 …… *** 方栩予蹲在宿舍里，回忆着自己和常方印的对话。 最后，他还是用力抱住了头。 ……明明好不容易等唐泽醒了，自己也练习那么多遍了，结果还是临阵脱逃。 可是逃了也没用，唐泽还会回宿舍的，今后也都要一起行动，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常方印说，千万不能退缩，迴避只会起反效果，越是单刀直入胜算越大。 可以相信他吗？ 不知纠结了多久，他隐约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栩予勐地站起来，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犹豫着往前迈了两步，冷不防听到了唐泽的声音。 「队长？队长！」 「你在宿舍吗？队长！」 方栩予心头一热，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我在呢。」 唐泽正在门外，差点和方栩予撞了个满怀。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焦急。 「队长，你没事吧？」 方栩予的表情柔和下来，嘴角浮现出了笑意。 「我没事，恢復得不错。倒是你……」 「我不是说身体，是说队长这次……」 唐泽说着，目光一沉。 「队长没被处罚吧？」 方栩予一愣。 「处罚？」 第248页 「没有啊，上面不是还说要表彰吗？呵呵……」 唐泽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相信。 「那我呢？上面对我这次的表现……没有什么不满吗？」 「有什么不满？」 方栩予十分困惑。 「你这次表现得很勇敢，所有高危管理部人员都看到了。结果也很圆满，触手全都被清除，抽取机里的黏液作为新样本被送去检测，再加上陆苾……」 「咳，总之特动队是又记上功了。」 唐泽的表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但还是有些警惕。 「听说，我们的行动全程都被记录下来了？」 方栩予沉默了一会，视线无意识地缓缓下移，在目光触及唐泽嘴唇的瞬间，闪电般地避开了。 「不算是全程……我们都跳进胶质里之后，影像和感应就都是混乱一片了，可能胶质本身也对记录设备产生了干扰，看不清我们实际的举动。」 「总……总之，抽取机清理完胶质后，管理部上来清理现场，是发现我们两个都晕倒在地上了。」 唐泽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没事了。」 他淡淡地说道。 「不打扰队长休息，我先回屋。」 方栩予没想到他转身就走，慌忙上前喊住了他。 「就……就回屋吗？」 唐泽回过头来，目光里仍是淡漠。 「队长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有、有事！」 面对唐泽询问的目光，方栩予绞尽脑汁，终于编出了一个理由。 「这次任务是怎么成功的，你还记得吗？」 「前面也说，记录里没有拍到详细情况，所以对于如何战胜这一点还有人提出疑问……」 唐泽的目光倏然一变。 「我不记得了。」 他看向了别处。 「那时候的冲击太大了，我直接被沖晕过去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下去。 「怎么，队长记得什么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抿了抿嘴。 片刻后，他才开口。 「我也被沖晕了，呵呵。」 他勉强一笑。 「不记得没事，只是作报告的时候附带一提的内容，不写也没关系。」 「你刚出来，还需要休养，回去休息吧。」 唐泽看了方栩予一眼，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在他进去之后，方栩予又一个人站在厅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很久，很久。 第119章 她是故意的？（一更） 【新消息】 【线上会议通知】 面板上突然跳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消息图标。 唐泽疑惑地点了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文字。 在他点开消息的一瞬间，面板似乎突然消失了。 面板……被攻击了？ 唐泽疑惑地站了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事。 不要说面板，连眼前的房间都开始消失：先是对面的墙，接着是桌椅，最后是星光闪耀的天花板。 他的视线，似乎完全被黑暗遮蔽了。 唐泽的身体变得僵硬，警惕地看向四周。 毫无徵兆地，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他看到眼前是一排排座椅，再一环顾，前后左右都是座椅。 他似乎正在一个会议厅模样的地方。 唐泽用了半分钟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面板扩大到360度，把他完全包裹在了中间。 现在他看到的，正是面板呈现的全息图像。 他是进入了模拟会议室。 发现了这点之后，唐泽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僵硬。 他发现这个会议并不是特动队组建的，参与者都是他听都没听过的名字，级别也不低，甚至各个部门都有。 「……」 现在退出来得及么？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不断有人陆陆续续进来。 在跳动着的与会者名单里，唐泽终于看见了救命稻草：常方印和方栩予。 唐泽戳了一下他们，想要开启私聊询问。 没想到，面板上跳出了一行错误提示： 【专心开会，请勿开小差。】 唐泽：…… 他看到前后左右的座椅突然间就坐满了人，每一个还都长得不一样。 很显然，他们的形象都被如实地投影了上去。 唐泽感觉唿吸凝固了。 这是什么……新的受刑方式么？ 他看了看旁边，冷不防和一个陌生人对上了眼。 那个陌生人头顶上写着「后勤保障组-胡安尼克」。 唐泽赶紧转过头，目不斜视。 他的座位似乎在很后排，方栩予和常方印都在前面。 不知道这是什么会议……要开多久。 僵硬间，他突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唐泽？」 唐泽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现实中传过来的。 「队长？」 「是我。」 「你在会议里吧？开门，让我进去。」 唐泽看了看前排，并没有发现写着「方栩予」的后脑勺在对他说话。 「会议里的投影不是实时的，只是根据你的系统资料建模而已。」 第249页 「你开门，别担心。」 唐泽愣了两秒，突然站了起来。 会议里的他还坐在位子上。 唐泽松了口气，伸直手摸索着往前走去。 几次之后，门开的声音响起了起来，他的手立刻被抓住了。 「唐泽？」 方栩予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似乎有些欣喜。 唐泽迷煳地应了一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会议室的墙。 「队长，你看得到我么？」 「看不到。」 方栩予笑了。 「这种线上会议可傻了，据说是为了防止大家开小差，才设置成无法操作面板又看不到周围环境的模式。」 「噢……」 「不过我们在现实中直接讲话和行动，线上也是接收不到的。」 「如果我们就在一起，开小差还不是轻而易举。」 方栩予顺着唐泽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肩膀，在上面拍了拍。 「视线被阻隔还是不太方便。我们先找地方坐下吧，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了。」 「你应该是第一次参与吧？有什么不懂的，我告诉你。」 唐泽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视觉被强行剥夺，人在移动的时候会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任何靠近的声音或者身体接触，都会让人觉得安心。 唐泽被方栩予搂着，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 他就这样任由自己被带着，慢慢又坐回到床上。 方栩予挤在他身旁坐下了。 「这是较高级别的临时会议，一旦接受就无法退出了。」 「你以后要是不想参与，看到信息千万别点。」 唐泽对着一排虚拟的座椅点了点头。 不用方栩予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点开陌生消息了。 「唐泽？」 方栩予拱了他一下，接着似乎试探性地凑了过来。 「你听见了吗？」 「……我看不到你。」 唐泽这才反应过来，方栩予的眼前同样是一排排座椅和脑袋，看不见他点头。 同时，他也感到了温暖的鼻息唿在他的耳尖上。 他下意识地低头避开。 「我听见了，队长。」 鼻息倏地消失了，大概是方栩予看向了别处。 「好。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 唐泽沉默了一阵，盯着周围突兀的环境出神。 「队长，这个会议……是关于什么的？」 方栩予「啊」了一声。 「关于陆苾。」 「……噢。」 「你刚刚出院，还不知道最新进展。」 「之前已经开过几次会了，主要是公布了陆苾这些年的行动档案，还有她在a区遗留物品的相关调查。」 「毕竟陆苾已经逃脱了，没有办法针对她本人进行审查，只能调取档案和监控。她留下的记录比较碎片，缺失也很多，甚至连详细的初始服役日期都被抹掉了，这一点就非常可疑。」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 「目前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陆苾基本可以肯定是五色石的成员。」 唐泽应了一声。 陆苾逃脱确实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不过鑑于萨珐尔的前科在先，两区针对五色石的调查又那么长时间没有任何结果，大家都明白这个组织有多难对付。 因此，特动队仅仅是能搞确认陆苾的身份，就已经是足够的功绩了。 可发现这一点的不是唐泽和方栩予中任何一个人，而是之前似乎刚和陆苾接触不久的刘天娥。 「刘姨她……不在这次会议里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沉默了几秒。 「刘姨目前的状态，还是微妙地被防备和排挤。她服役的时间很长，经歷的事情也多——她甚至比许多高层的服役时间都长，你懂吧？」 「哪怕作为见证者，她也足够被忌惮了。」 「所以，在异变物调查以外的事件里，她隐藏在特动队更安全。」 唐泽明白了方栩予的潜台词。 仅仅是方栩予、官殷见这样服役了十年左右的人，都已经见证过了两区的很多变迁，也亲歷了一些事件。这些记忆，本身就是某种武器。 尤其在离开掩体时会被清除记忆的情况下，谁拥有的记忆更多、更长，就更具有优势。 唐泽皱了皱眉头。 陆苾曾和他说过「记忆是武器」，难道指的是这个意思么？ 【a区关于「五色石组织」调查第23次临时会议正式开始】 鲜红的字体出现在两人面前。 唐泽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全身变得僵硬而紧绷。 「不用紧张，他们看不见你的实时反应。你没有选择发言的时候，大家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方栩予用力搂了搂他的肩，笑着说道。 「放松点，你就当围观。」 在方栩予的安抚下，唐泽慢慢放松下来。 「上次会议提要：」 「根据a区档案管理部出勤记录、义体研究和供应记录、陆家家族档案等相关内容的综合对比，认定陆苾属于「五色石组织」。」 「本次会议内容：」 「寻找陆苾和已经确认的第一位组织成员——b区前巡视官萨珐尔的关联；」 第250页 「分析陆苾和五色石组织的目的；」 「确定陆苾服役期间是否已经作出某些危害两区的举动……」 …… 「萨珐尔……」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方栩予冷笑了一声。 「下次再见，可别指望我对他那么仁慈。」 唐泽却陷入了沉思。 萨珐尔在藉口要帮他「联络掩体」的时候，好几次提过自己在a区有一个「同族人」，「她」指的就是陆苾么？ 还有，萨珐尔非常明确地表示过，以五色石的隐蔽程度，除非主动想接触他们，否则根本无法被发现。 看着会议室里呈现的记录，唐泽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没有确切的起始服役年龄，陆苾毫无疑问也在a区服役很多年了。 她以独特的姿态和无与伦比的义体制作技艺，已经到了a区人尽皆知的程度。 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人怀疑过她，怎么一到她打算接触唐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揭穿身份了呢？ 难道说……她的「暴露」，也在计算之内？ 「队长。」 唐泽对着黑暗说道。 「无线寻环是陆苾制作的，她为什么不通知萨珐尔，这件事有结论了么？」 听到「无线寻环」，方栩予似乎浑身一僵。 「还不知道。」 他轻声说道。 「或许就是自信萨珐尔足够把这件事搞定，才没有插手吧。」 唐泽听到空气中沉默了一阵，接着，自己的手腕被摸索着握住了。 「我去做过检测了，他们说从任何现有的检测技术来看，无线寻环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陆苾用的从来不是普通材料，说不定只是不能被检测出来……」 方栩予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唐泽的皮肤。 「对不起。」 「这也不是队长的错，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她。」 「可是现在无线寻环早就和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了，其他人看过，说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来，它看起来和普通身体组织没什么区别。」 「……我当初是太害怕把你弄丢了，才想找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效的东西，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陆苾。」 「我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 唐泽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队长！」 他轻声喊道。 「有没有调查过安上了陆苾制作的义肢的那些人？」 方栩予的手指勐地一缩。 「有名单，正在同步调查中，但不是目前的重点。」 「你是不是想说，这些人可能很关键？」 唐泽点点头：「是的。」 经过唐泽这么一提醒，方栩予才发现了不对。 ——他们的思路完全被带偏了。 表面看起来，陆苾是仓皇地被发现身份，只能选择逃走。 而她在被发现之前，正在暗中往a区释放异变物。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陆苾的目的只是想藉由这次异变物攻击聚集区。 但在特动队视角，陆苾的做法是为了引火烧身，让高层怀疑特动队和外拓部，从而取缔这支队伍，放弃外拓策略。 可无论是那个理由，都与已知的五色石行动没有太大关联。 如果陆苾的想法并不是这样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呢？ 陆苾布的局……可能只是刚刚开始。 第120章 二更 「方栩予：」 申请加速调查安装过陆苾义体的人员。 「人员管理部-艾斯：」 已经全部调查过这些人的身份了，来自各部门的都有，年龄、性别都很离散，没有什么问题。 人员部也对所有人进行了询问，他们均表示是自愿接受义体植入的。 「方栩予：」 人员分布离散就是最大的问题！ 更换义体通常都是因为原有的身体被损坏，不得不选择安装义体。而会出现身体损坏的人应该集中在作战部门，不可能呈离散分布状态。 「人员管理部-艾斯：」 a区今年作战伤亡微乎其微，需要更换义体的人极少。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人并不是因为身体损坏才选择更换义体的，而是出于其他理由。 比如陆苾，她就是义体狂人。 「人员管理部-池中：」 有些人认为，义体更安全，甚至更时尚。 「方栩予：」 这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 会议厅沉默了。 半分钟后，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如果仅仅是陆苾一个人选择在身体没有损坏的情况下更换义体，还可以说明是她的个人狂热导致。 可这种狂热竟然已经蔓延开来，成为一个数量不少的团体。 ——那就及其危险了。 「主会人：」 马上启动义体使用者调查！ 唐泽看着虚拟的会议场景，目光冰冷。 是啊，如果陆苾故意让他看到的档案是真实的话，五色石的目的就是非同一般的远大。 他们潜伏多年，步步谨慎，在浮出水面的时候，必然已经在水下布好了天罗地网！ 陆苾不是偶然暴露而逃脱的，她是故意被发现的。 第251页 她选择在这个时机被发现，当然也不是为了唐泽一个人，而是因为她的多年谋划到了收网的时候！ 义体——陆苾早就因为义体，隐秘地在a区发展出了一个归属于她、崇拜她的组织。 这些人员遍布a区的各个角落，外表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暴露出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 唐泽感到方栩予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愤怒。 陆苾选择在半夜的办公区释放出触手异变物，并不是要引起聚集区的伤亡。 因为办公区在那时候绝对是没有人在的，触手爆发后，遍布各处的监控也会及时向任务管理部发出警报。 也就是说，这是明摆着不会有成效的举动。 至于「陷害」特动队，这就更不可能了。 方栩予和唐泽会出现在档案室调查通风管的情况，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算陆苾猜到他们会调查，也不会那么刚好就出现在那里，顶替陆芝。 除非，在当天释放触手，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行动。 顺着这个方向一想，事情就有了新的解释。 陆苾先是用「档案」吸引唐泽过去，接着在唐泽开始怀疑她的时候切断义体逃离，一边处理档案，一边释放出触手。 这一次接触后，她就应该知道唐泽能够从「触手」中逃脱。 触手一旦在办公区爆发，方栩予和唐泽肯定会进入，被清除的可能性很大。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天晚上特动队选择了放任不管，a区顶多是废掉这栋办公楼，并不会产生更大的损失。 除非，她释放触手的举动，不管事后是否被成功清除，都不影响行动结果。 ——这是不是一个信号？ 「作战13队-队副阚：」 之前联络上的队员现在已经失联！ 「环境研究-菲儿：」 我部门相关人员也已……失联。 「报告，……失联。」 「失联……」 无数的「失联」出现在会议厅的面板上，像是一封宣战书。 陆苾……五色石…… 他们的行动开始了！ * 【警报！】 【a区26-32栋人员宿舍能源处发现入侵！】 【警报！】 【a区13号办公楼出现电压不稳现象！】 【电压不足，电压……】 线上会议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主会人选择了立即结束。 在结束前，他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所有相关人员：立刻寻找所属部门内义体使用者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刻击毙！」 会议室的场景倏地消失，明亮的房间重新出现在唐泽面前。 他转过头，看到方栩予坐在自己旁边，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唐泽，我……」 他用力咬了咬牙。 「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 唐泽眨了下眼，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生疼。 反应过来后，方栩予已经站了起来，目光俨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现在是真的宣战了。」 他「哼」了一声。 「火都放到家门里了，好大的本事！」 他略带犹豫地回头看了看唐泽。 「唐泽，你……」 唐泽站了起来。 「走吧，队长。」 方栩予目光一软。 「只是在聚集区里，并没有污染，你也可以不用……」 「队长不是说我不止能做哨兵么？」 唐泽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 「队长不是还说……要有人一起并肩么？」 方栩予低头看着他，像是凝望了许久，眼里渐渐盈满了笑意。 「你还……愿意和我并肩么？」 「我一直都……」 唐泽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移开了目光。 「出任务的时候，队长去哪我去哪，从一开始进特动队就是这样的。」 方栩予的目光变了变。 「好。」 下一秒，他用力抬起头，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光亮。 「走吧唐泽，让五色石看看我们的厉害！」 *** 方栩予和唐泽一起冲出了宿舍楼。 他们所在的大楼似乎还没遭到入侵，但是离开之后，他们就发现宿舍区已经暗了许多。 有很多楼正在失去能源供应，入口处变得暗淡无光。 失去照明不算什么，甚至失去联络信号也不算是什么，最可怕的是被切断能源。 这样一来，维持聚集区基本运作的系统和器械都无法运转，过滤系统无法启动，外界的污染会肆无忌惮地涌进建筑里。 正想着，头顶上方响起了全区防空警报。 【所有人员：立刻换上全防护，应对可能的暴露风险。】 【重复一遍：所有人员，立刻换上全防护！】 这样的声音响彻整个聚集区，比起那些黑暗的楼栋，更加让人不安。 唐泽看向方栩予：「队长，我们要怎么做？」 方栩予：「……」 「问得好。」 特动队里除了陆苾，并没有其他更换义体的人。 而他们也不熟悉其他部门的人员名单，更不知道要到哪里找他们。 攻击已经开始了，那些人总不可能坐在原地等着他们来抓。 第252页 现在那些已经被攻击的楼栋里，肯定也找不到罪魁祸首。 方栩予皱着眉头想了片刻。 接着，他和唐泽同时抬起头大喊道：「陆芝！」 「队长，你知道陆芝现在在那里吗？」 陆芝和陆苾虽然关系不怎么样，但是她们一直住在同一个宿舍里。 找到陆芝，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线索。 「陆芝这个时间肯定不在宿舍里。她每天要花大量时间研究武器，之前都会泡在特动队办公区。」 方栩予说道。 「现在办公区在休整，她没法进去，那她只能去一个地方了——」 十几分钟后，方栩予抱着唐泽跑到了一个低矮的建筑面前。 「队长，这是……？」 「这是文艺汇演的大舞台，已经荒废很久了。」 方栩予说道。 「在加入特动队之前，陆芝就在这个舞台的道具间里试验。那里面堆满了武器材料。」 唐泽：「……」 为什么a区还会有「文艺汇演」这种东西，甚至还有这么大的舞台？！ 你们a区人不要堕落得太过分！ 还有…… 「陆芝为什么可以使用这里……队长又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陆芝以前在文艺部啊。」 「……」 「？？？？？」 「我就是在文艺汇演上发现她的，那是好多年之前了。」 方栩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她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可是居然这么会制作武器……她的事以后再和你说，可有意思了。」 唐泽心想，方栩予最好以后都别想起这件事。 他觉得「有意思」的，十有八九是让人眼前一黑的。 「陆芝？陆芝！」 方栩予冲到道具间门前大喊道。 「你在里面吗？陆芝！」 门发出了「滴滴」的成功提示音。 陆芝打开门站在前面，看着方栩予。 「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她又惊又喜。 「小绿萝？」 「陆芝，现在有很紧急的事情……你这边还有多的武器吗？多给我几把，我先背着，一会可能用得上。」 「有……」 陆芝有些困惑。 「你们先进来吧。」 道具间的门又关上了。 「陆芝，你也穿上全防护吧，一会可能会出现过滤系统失效的情况。」 方栩予说道。 唐泽看到面前的道具间比他预计的大了数倍，几乎有原本的训练场那么大。 道具间是纵深结构，入口看着并不宽敞，但是深度很深，一眼看过去是数个连接在一起的窄长房间，相互之间都有门。 现在，这些门都是敞开着的，可以一下望到底，就像个隧道。 每个房间的两侧都装着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堆满了各种形状的器械。 「这些是我从小到大研制的武器。」 陆芝说道。 「我研制完一把，就往架子上一放。一间房放满了，再放下一间房。」 陆芝一边戴面罩一边说道。 「我已经装完五间房间啦！」 「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武器制作师！」 方栩予说道。 「你最新制作的武器在哪里？」 陆芝往隧道深处一指：「在最里面。」 隧道深处因为太过遥远，现在看起来是阴暗的状态。 唐泽目光一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陆苾长着同一张脸，现在唐泽看陆芝都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更不要说陆苾还曾经更换了义眼的瞳色，伪装成陆芝…… 不过看起来，方栩予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影响。不管陆苾如何，都没有改变陆芝在方栩予心里的位置。 「陆芝，还要问你一些问题。」 方栩予一边往洞穴深处走，一边低声说道。 「关于陆苾。」 「陆苾啊……」 陆芝的音调明显沉了下去。 「队长想知道什么，问吧？」 方栩予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能问些什么。」 「……你和她生活在一起，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多细节都可以。」 「队长。」陆芝面露难色。 「她哪里不奇怪了？」 「……」 「也是。」 「不过，那天倒是她提醒的我，以毒攻毒这件事。」 陆芝说道。 「陆苾那天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材料，回到宿舍还在自言自语。我本来睡着了，不想听的。」 她陷入了回忆。 「陆苾说，有一些东西可以使用人体细胞的养分，飞速生长。这样一来，细胞就无法发挥原本的作用，变成半死不死的状态。」 「但好处是，它们不会进一步发生异变，也无法进行分裂和分化，变成一种类无机物质。」 「于是我就想到了刘姨说过的毛丛菌，感觉也是类似的机制……虽然毛丛菌本身也很危险，但是它通过共生改变了泥胞的形态，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因为毛丛菌太不可控，我就先打算研究藤啦！就算失败，反正现有的武器也能对付藤嘛！嘿嘿。」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第253页 「这个灵感也是陆苾给你的？」 「可是她研究的义体材料，不是本来都是无法变异的类无机物质么？为什么要研究『生长』的东西？」 「因为要和人体连接啊。」 陆芝说道。 「义体制作好之后，总要连接到人体身上吧？可是陆苾的义体从来不用辅助的钢钉、皮带什么的，更不用融合。」 「她的义体使用很方便的，只有截下原本的肢体，把义肢往接口一放，义肢就自己『长』上去了，拿都拿不下来。」 方栩予勐地停下脚步。 「义肢自己……长上去？」 「是啊，所以她的义体普及率那么高，因为手术也很方便做……」 陆芝没说完，就被方栩予用力捏住了肩膀。 「还有呢？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啊……哦，她定期会接待过往更换过义体的人，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 「这也挺正常的吧……队长？」 方栩予看向唐泽，脸色变得煞白。 「唐泽……」 他的眼里一瞬间充满了悲伤。 两个人的手腕上，无线寻环闪着明亮的金属光。 第121章 记忆，是武器 「她给我装上无线寻环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场景。」 方栩予悽惨地一笑。 唐泽隐约回忆起过去的情形。 那时候他好像刚刚清醒过来，方栩予坐在他的床边，「咔哒」一下就往他手上扣上了什么东西。 没有任何刺痛，甚至几乎没有触感，无线寻环就无比贴合地「长」在了他的身上。 在今后的任务中，无线寻环的确像是方栩予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掉落，无论如何都不会失联。 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们的皮肤，融入他们的身体，无法分开。 这会不会……也是某种「义体」？ 「我那时候找陆苾『调试』的时候，她往我手腕上又覆盖了一个透明的环状物。」 唐泽抬起手腕看了看。 「现在也看不见了。」 「那有什么变化吗？」 「有……」 唐泽皱了皱眉头。 「感应……变敏感了。」 无线寻环的特点，除了能够互相定位之外，还能够互相监测对方的体徵。 换言之，就像是一种感应连接。 「一般的义体材料，应该很难实现这样的功能。」 唐泽说道。 「无线寻环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 方栩予摇了摇头。 「现在顾不上想这个了。」 「至少我们两个还没有遇上什么问题，就算有，肯定和那些换了义体的人不一样。」 「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他再一次看向了陆芝。 「你们的宿舍里还有没有陆苾留下的东西？」 陆芝有些为难。 「之前调查她的时候，检查组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她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那就是都查过了。」 方栩予垂下了眼。 「看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 「哦，说起来，她好像有东西留在这里！」 陆芝突然跳了起来，红色的马尾一甩。 「她有东西留在道具间！」 方栩予眼睛一亮：「真的吗？在哪里？」 「时间太久了，我要找一找。」 陆芝说着，一熘烟转身跑了出去。 他们已经走到了第三个房间，里面摆放的「武器」越来越像样，看起来算是近些年的作品了。 而陆芝这时候却跑回了第二个房间，里面放着的是她更年幼时期的东西。 「我都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 陆芝翻找着，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那时候我迷恋上武器制作还不久，这个道具间也是才开始使用。」 「她有一天来看我，看到我把一个房间都装满了，就突然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然后我就把那个东西和武器塞在一起了。」 陆芝突然停了声音，几秒钟后，她兴奋地抬起头。 「找到了！在这里！」 方栩予和唐泽一起走过去，只见陆芝从货架深处扒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又像火箭又像铁盒的东西，上面还骑着一只兔子。 「这是她送我的！」 「是下面这个……太空飞船？」 「不，是这个兔子。」 「……」 方栩予接过兔子，和唐泽两个人研究起来。 这兔子看起来就是个金属光泽的雕塑，但是质感很独特。它不香普通金属那样发亮，反倒是模煳的哑光状态，看起来要温润许多。 而它的颜色不是金色也不是银色，是红红的铜色。 「队长，我看看？」 唐泽探过头说道。 「小心，有点沉。」 唐泽接过兔子，差点手一抖把它掉在地上，还好方栩予扶着他的手接住了。 这哪里是……有点沉啊。 方栩予的手托在唐泽的手下方，帮他用力捧起这只兔子。 温暖一阵阵地通过他的手心，传到唐泽手上。 「没有什么接口，看起来就是一体铸造的。」 方栩予说道。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但是看这分量，估计要破开也不容易。」 第254页 「唔……」 唐泽感到一阵手酸，不由得龇了一下牙。 「那我们用武器破开……看看——！」 两个人同时感到了一阵眩晕。 像是大脑被穿透了，唐泽感到眼前亮得发白。 在白色消退后，原本的景象慢慢显现出来，但在其中还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许多运动着的、绿色的小点。 「这些是什么？」 唐泽皱了皱眉头。 「你也看到了？」 方栩予问道。 「队长也……？」 方栩予扬了扬下巴。 「你现在看架子。以第二格为参照，右边角落有五个点，中间靠左三个点，是吗？」 唐泽点点头。 两个人沉思了一会，接着同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无线寻环！」 两个人的无线寻环同时和这个兔子产生了反应，从而能够看到同样的景象。 只是这些点……意味着什么？ 方栩予盯着那些点左看右看。 以货架为背景，无数的小点似乎在无序乱窜。但仔细一看，它们又似乎有各自的运行范围。 而这个运行范围，并不算太大。 方栩予盯着一个格子内的点许久，突然恍然大悟。 他用目光调出面板，放大在两人面前。 接着，他调整了一番面板的大小，用肩膀碰碰唐泽。 「唐泽，你看！」 唐泽抬起头，看到眼前赫然是a区的平面图。 而那些绿色小点的运动范围，正好和建筑的规划重合。 「这是……」 「坐标？！」 「没错，我们的无线寻环里有信号发布和接受功能，说明增加了别的东西，可能就是和这个金属兔子相同的东西。」 「陆苾可能在所有义体都添加了定位，这样她想找到特定的人，或者远程操控他们，就会很容易了。」 「这样一来，她自己必然需要一个用来接受所有义体信号的装置。」 方栩予低下头。 「这个兔子！」 线索在一瞬间交汇，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甚至没有细想为什么陆苾会在多年之前就把这个东西送给陆芝，还隐藏在这样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地方。 「陆芝，多谢！」 方栩予欣喜地喊道。 「你立了大功！等我和唐泽解决完这次事情，再来帮你要表彰！」 陆芝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却有些反常的冷静。 「队长，我作为特动队队员，这都是应该做的。」 「好，陆芝，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方栩予一手提起金属兔子，一手拉着唐泽，就朝聚集区中心跑去。 在他们走后，陆芝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开始一点一点收拾自己从架上拿下来的东西。 她褐色的瞳孔正在一点点变淡，之后又慢慢发出亮光，最后变成了鲜红色。 「记忆，是武器。」 她像唱歌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件道具间就是记忆宫殿，存放着这些年的记忆。」 「过去、现在、未来。」 她把第二间房的东西重新放回去，却和原本完全不同。 杂乱的货架，在她的整理之下，渐渐变成了一幅可以辨认的图景。 每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都变成了另有深意的物件。 条形的带刺长鞭； 看起来坚硬却可以轻易弯折的棍棒； 顶部是冠状下方垂着无数金属针的圆刷…… 一件件从上到下，变成了一个时间序列。 远远望过去，又像是一幅捉摸不定的神谕。 陆芝捡起那个既像火箭又像铁盒的东西，淡淡笑了笑。 她按了一个按钮，机关便启动了。 铁盒前后自动回缩，最后变形成了一辆作战车的模样。 她拍了拍「作战车」表面的灰，把它放回货架中间。 她又继续收拾起来。 半小时后，她终于最后一样东西放进了最下方的一格。 那是一团黑色的棉花。 陆芝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洞穴深处。 「记忆，是武器。」 她轻笑了一声。 「你们可知道，未来早就出现过了？」 第122章 自大的人啊 方栩予和唐泽回到宿舍区的时候，发现这短短的时间内，情况已经完全变了。 宿舍区的大楼之间，有一处比较宽阔的广场。此时，广场上熙熙攘攘，全是换上了全防护的人。 而周围的宿舍楼里，还不断有人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 【所有建筑即将封闭，进入战时状态。】 【重复，所有建筑即将封闭，全员最高警戒！】 伴随着响彻a区上空的刺耳警报，四处传来了惊慌的叫喊声。 建筑门口挤满了正在疏散的人群，而就在这时，门窗突然开始强行封闭。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关在里面时，来不及挤出去的人开始疯了一样往前推搡，却被前方更加拥堵的人墙挡了回去。 惊慌的人们用手和身体抵住门，却没有让门窗停止下来。 在出口变得越来越狭窄的时候，有的人已经放弃了挤出去这件事，转而大叫着想把外面的人拽回去。 第255页 短暂的疯狂和喧闹后，所有建筑物的出入口都关闭了。 一个巨大的面板在人群中升起，悬浮在广场上空。 面板上是不停变换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挤满了穿着防护服的人。 全防护的面罩遮挡了面孔，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从那些惊慌的举动可以看出，他们现在处境不妙。 几秒钟后，画面固定在了某一个角度上。 右上角出现了一行字： 【来自a区87号宿舍楼-实时画面】 人群一片譁然。 ——这是现在被封闭的建筑内发生的影像！ 喧闹的人群后方，唐泽拉了拉方栩予的手臂。 「队长？」 方栩予低头朝他看过去，微微点了点头，用力搂紧他的肩。 唐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两个人正在共享定位画面，上面是所有安装了陆苾义体的人现在在a区内的实时位置。 一路上，他们都在时刻注意这些亮点的变化。 按照常理推测，这些人应该是或自愿或被操控去破坏各个建筑的能源供应，在得手之后就会离开。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防止那些人逃脱。 可是从刚才到现在，那些亮点始终框在各自的建筑里，没有人离开半步。 现在所有建筑的出入口都封闭了，那些人更不可能逃走。一旦a区对建筑内部开始清理，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正想着，人群突然又吵了起来。 两个人往前望去，看到在那块巨屏前方，又出现了一块私人面板，上面浮现出一句话： 「还有人在建筑里。为什么不等所有人离开就关门？！」 这句话只出现了几秒，就在空中蒸发了。 沉默了几秒后，越来越多的话语出现在了空中。 「如果建筑内出现了意外，他们怎么办？有人去救他们吗？」 「无差别限制人员进出符合《a聚集区法案》吗？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是我们，这能容忍吗？」 「这里是a区，不是b级人聚集的地方！a区怎么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 a区上空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文字海洋，无数激烈的质问出现在空中，然后又随风消逝。 「建筑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紧急情况？」 「a区从来都是最安全的，有人要对疏忽负责！」 这句话引起了公愤，接下来，空中的话语更加激烈起来。 「问责！」 「追究责任人，而不是平民！」 「停止监禁！打开出入口！」 …… 人群沸腾起来，开始潮水般地往前涌动。 唐泽和方栩予被越来越激动的人群包围了，想要移动都很困难。 方栩予用力把唐泽抱在怀里，防止他在人群中被冲散，或者被推挤受伤。 「唐泽，别怕，我在这！」 唐泽任由方栩予抱紧自己，目光看着这些突然疯狂起来的人，眼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自认为「尊贵」的a区人……真是快活日子过久了，连在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候还盲目地对空气斗争呢。 他冷笑一声。 自大的人们，你们会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唐泽！」 方栩予靠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我们出去！离开人群，从人少的地方走！」 人群更加激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号召，似乎有更多地方的人在朝这里涌过来。 唐泽和方栩予被人群裹挟着，不要说慢慢退出去，就算想要保持在原地都很困难。 「队……队长！」 两个人被勐撞了一下，几乎要把他们撞散。 唐泽知道，在这样的人潮里，一旦松开手，他们就会在瞬间被沖往两个地方。 人群的挤压越来越剧烈，全防护本来就厚重，在四面八方的压力之下，连唿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有几次，唐泽已经被挤得看不清也感觉不到了。 可回过头，他就能看到方栩予一直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双手死死抱着他。 「唐泽，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方栩予的声音令人安心地传过来。 唐泽点点头，示意方栩予不用担心。 几分钟后，方栩予终于奋力挤出了人群。 他抱起唐泽，把他托举到高过地面的一个小平台上，接着自己也跳了上去。 唐泽躺了下来，感觉唿吸一阵顺畅。 「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了指下方的人群。 「刚刚老常发来消息，说建筑内的能源供应设备破坏严重，短时间无法恢復。」 「在这种情况下，人群在密闭的空间聚集，反而更容易出现大范围的危险。所以，上面临时决定让所有人都立刻离开建筑，再集中对内部进行处理。」 方栩予说道。 「但没想到……会在那么多人还没离开建筑的时候就强行关闭。」 「紧急情况，这也很正常。符合多数人的利益更重要。」 唐泽说道。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满了心疼。 他知道，唐泽过去经歷过太多次同样的情景。 一旦任务场的污染扩散严重，任务场就会被直接封闭，里面的人都只能或死去，或异变。 第256页 一想到唐泽是在一次次这样被强行放弃的情况下逃脱出来的，方栩予就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唐泽。 唐泽此时的内心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他半躺在高出地面一人的平台上，看着下面非同寻常的场景，就像在看戏。 别的不说，a区高层决定疏散人群、封闭建筑再集中打击的方式，算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管「清理」的结果是什么，毫无疑问，在建筑外的大多数人都能得到保全。 而那些引起变故的罪魁祸首也都没有离开，这会全都被关在建筑里，要被一锅端也非常容易。 只是……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不走的原因是什么。 「作战计划公布了。」 方栩予轻声说道。 「是面向所有作战队员的命令：不管现在在建筑内，还是建筑外，都要立刻投入消灭五色石同党、恢復被侵占区能源供应的作战，维护a区安全。」 「特别提醒：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害留在建筑内的同胞。」 方栩予松了口气。 「还好，目前决定是小规模精确作战，不会使用大范围武器。」 这样一来，现在暂时滞留在建筑内的人员，也有很大的生还可能。 方栩予用头盔抵住唐泽的头。 「怎么样，现在能加入战斗吗？」 「我们不是本来就打算进入建筑和这些人对抗的吗？」 唐泽说道。 他们一路从文艺部的礼堂跑过来，就是打算趁着那些人还没逃走，按照定位去各个击破。 现在，a区封闭了建筑，反倒让他们原本的计划更容易实施了。 唐泽坐直起来。 「我们走吧，队长。」 *** 唐泽和方栩予沿着统一指挥的标识的特定入口，悄然进入了一栋大楼。 这栋大楼的人员并不多，主要承担的是仓储功能，用于囤放从外界收集过来、经过清洁处理的物资。 一旦能源长时间断供，物资可能会因为污染侵蚀造成损失，影响后续的聚集区正常运转。 因此，在这栋楼里分布的定位点也比较密集。 方栩予调整了一下面板。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能把这些人的信息直接连接到面板上了。 现在，他可以像看见唐泽的数据一样，看见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 【3.209，2.842，14.958】 这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目标，应该在他们上方几层楼的位置。 按照地图，那个高度应该位于两层楼的夹层之间。 也就是说，这些人要么躲在通风管一类的地方，要么就是隐藏在建筑结构内的其他设施里，并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某个房间。 所以，他们才一直都没被发现。 可这样一来，要找到这些人就更加困难了。 不说别的，单单通风管道就已经足够复杂。加上管道特有的封闭性，只要进去，就很难在短时间内脱身。要是判断失误，遇到意外情况会极其被动。 更不要说建筑的墙体里，除了通风管道，还分布着各种电力、水等供应系统。 在通常情况下，除了通风管，其他供应系统的管道是无法进入的，因为管道内可能运行着大量的能源水电，人待着都极其危险，不要说自如地移动。 但现在，这栋楼的各项能源供应都已经被切断了，管道内都应该畅通无阻。 方栩予走到一个角落，在空气中上下触了一番，面前随即点亮了一块面板。 「这是这栋楼的供能情况。」 方栩予说道。 「实际操作要特殊的权限才能打开，而且权限很高，必须通知高层。」 「因为能源供应是聚集区最关键的环节。」 他皱了皱眉头。 他原以为能源供应是有手动操作空间的，所以才会被外人控制。但似乎高层早就对可能的入侵进行了防范，能源操控只能使用有一定权限的面板。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也只是一个等待认证的初始界面，他必须申请临时权限，才有可能进一步查看和操作。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 安装了义体的人，总体级别都不算太高。 他们是怎么切段能源供应的？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难道说……高层还有他们的人？ 「申请临时权限通过。」 「方栩予队长，你可以查看a-c524大楼的能源供应情况。」 面板亮起了绿光，随即进入正式操作界面。 方栩予快速操作了一番，成功地找到当前的能源供应情况。 他不由得一愣。 「这……」 面板上赫然显示着：大楼的各项能源供应都是「开启」状态。 能源……没有被切断。 唐泽站在旁边全程观看了他的操作，对这个结果也感到十分意外。 不是通过控制面板切断能源的，那又是怎么停止能源供应的？！ 这栋大楼的供能确实停止了啊！ 方栩予立刻上报了这个情况，很快，他就听说其他大楼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 这些人不需要通过高层，也不需要入侵面板。他们身份普通，丝毫不引人注目，却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这样大范围的攻击成果！ 第257页 这是对a区的蔑视。 五色石是在说，他们的防御，有多么不堪一击。 方栩予握紧了拳头。 他一言不发，继续操作着供能界面。 大楼的各项能源管道分布图都一一被他调取出来，数百上千条交错的管道，一幅幅跳动在面前。 几分钟后，方栩予关掉了面板。 他转过头来，唐泽看到了他愤怒的目光深处，传来了自信的亮光。 「他们只能在这些管道里了。」 方栩予说道。 「走吧唐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第123章 「撤退！结束行动！」 广场上的喧闹还没有停止。 面板上来回切换着各个建筑内的情况，其中有人在里面辨认出了认识的邻居或同事，气氛更加沸腾起来。 「开门！放人！关着算什么事！」 「都这么久了，什么都没发生，还关着干嘛？」 「开门！我们要回去！」 广场上空热闹一片，人群的情绪却似乎不再紧张。 距离封闭建筑的警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在他们面前放出这块面板，再没有任何警报传来。 而面板上显示的建筑内部，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最初的恐慌过去后，随着时间流逝，人群开始松懈下来。 他们依然在争吵着，却已经是另一番心态。 他们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觉得这个警报是一场巨大的乌龙。 a区绝对安全，而高层竟然自我恐吓，把全区人都卷了进去。这种闻所未闻的事，之后真要在私下大大嘲弄一番。 被关在建筑里的人们，也开始轻松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都挤在出入口周围，期望出口会突然开启，让他们有机会逃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除了照明没有恢復，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于是他们慢慢地疏散开来，让各自有喘息的空间。到最后，许多人开始往后方的空地退去，坐下来休息。 还有人甚至开始往自己的房间走。 面板的联络并没有中断，他们还可以对外发消息。 「代号2313：」 同事们，猜猜发生了什么？ 哥们被关楼里了！ 「群聊428:」 什么？！你没事吧？ 外面的面板闪过你在的宿舍楼，我们还以为你不在里面呢。 「代号2313:」 外面的面板看不清楚，不如我来给你们直播吧！ 现在除了有点黑，啥事都没有。应急照明还有一点，回宿舍也没问题。 「群聊428:」 不是说能源可能被切断了吗？ 「代号2313:」 切断了？没感觉啊，什么能源被切断了？ 噢，我们穿着防护服呢。估计通风系统有些问题，但是问题不大。 a区本来就干净，整个聚集区外还有屏障呢，就算吸几口没过滤的空气也不算什么。 「代号2313:」 防护服显示现在污染值2.7%，听说b区的日常污染值都超过10%呢。 （摘下面罩）我给你们表演吸一个。 「群聊428:」 快戴上吧，还是安全点好，别吧身体吸坏了！ 「代号2313:」 吸坏了就换个肺嘛！ 听说现在的义体研制已经覆盖了内脏，今后就算脏器出了问题，也都可以换，换完就像新的一样了！ 研制出来的人真是酷！这样不管什么污染、疾病，都不在话下了！什么坏了换什么，一个义体用坏了，再弄个新的就是！ 「群聊428:」 哈哈，我看你要先把脑子换了吧！…… …… 无论广场上的人群怎么哄吵，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高层没有任何人表态，只有一个巨大的面板，沉默地悬在空中。 突然之间，面板上的画面飞快地切换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了某一栋楼上。 画面是一幅远景，正中间是走廊。 一群人在走廊上或蹲或站着，有的干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半躺下来，还有人正在昏暗的灯光里朝电梯走去，似乎是打算回房间休息。 画面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变化的。 剎那间，面板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画面一下变得昏暗模煳起来。 还没等人们意识到什么，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天花板突然像瀑布一样涌下来一大股水流，重重冲撞到面板上，把其余的一切都淹没了。 几秒钟后，人们才意识到那不是「水流」。 ——那是一大股长条形的蠕虫，足足有成千上万，集体涌进了楼道里！ 「呕，这是什么……呕！」 「虫，我最怕虫了……这么多……我有密集恐惧症……这是什么啊？！」 「异变物？这肯定是异变物！」 「异变物入侵了？！」 面板上的画面快速变化着，蠕虫时而分成几股四下游窜，时而又聚集在一起，变成巨大的触手在胶体中翻滚。 在触手散去之后，里面的人都消失了，或许是被捲走，或许是…… 但这些，都没有人在意了。 在发现建筑内确实出现了危机之后，广场上的人群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恐慌。 他们开始蜂拥着往外逃，喧闹声变成了哭喊声。 第258页 从上空俯瞰，他们逃窜的样子和巨型面板上的蠕虫一样疯狂。 而这些，正在建筑里的方栩予和唐泽都不知道。 「我们从这里上去。」 方栩予说着，小心地把两个人之间的安全绳检查了第五遍。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这根安全绳足够牢固，这样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和唐泽都不会分开。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真的遇到危险，这根安全绳能够顺利解开，让唐泽有机会逃脱。 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个想法……都变了么。 他忍不住又一次看向唐泽的眼睛。 那双绿色的眼睛，此时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仿佛是去执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队长，可以走了吧。」 方栩予欲言又止。 他忍住了抬手捧住这张脸的冲动，低头轻咳了一声。 「……跟紧了，有异常及时叫我。」 说完，方栩予转身钻进了上方的管道里。 唐泽跟在方栩予后面，并不觉得有多担心。 能源面板的情况让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既然运行系统并没有遭到破坏，那么能源供应停止，只能是传输管道出了问题。 那些人并没有採用太复杂的举动，仅仅是把管道堵上罢了。 虽然其中会有一些小小的问题：如果能源还在持续产生和供应，那么单纯地堵上管道，可能会让管道爆裂。 但五色石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处理这个问题。 而在方栩予视角，这个情况的危险程度更大。 如果那些人仅仅是关闭或者破坏了供能系统运行，那只要找到那些人并解决掉，事后再进行修復就可以了。 但那些人只是阻碍了管道运输，要是他们人在外面还好，如果他们本身就躲藏在输能管道里，方栩予就只能在管道里解决他们。 这样一来，输能管说不定会突然恢復供应，那他们就会被管道内的能量击中。 方栩予一边往上走，一边紧张地分析着。 官殷见现在还在进行脑部修復，没有办法给他提供更多的谋划，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之前的作战经验都是和异变物啊…… 不管是多兇狠的异变物，他都只需要站在它们面前，堂堂正正地打败它们。 可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他们的同类。 难以捉摸的的、深藏在暗处的同类。 「常方印：」 方栩予、唐泽，能接收到吗？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顿了顿。 「老常？」 方栩予兴奋起来。 「你的那些会议结束了？」 「常方印：」 紧急情况：已经有三栋楼被触手占领了，就是你们遇到过的那些。 抽取机目前只有一台，其余还在地下沼泽工作，要先排空里面的东西再运过来，估计是赶不上。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方栩予和唐泽对视了一眼，各自拧紧了眉头。 「触手？又是触手？」 方栩予骂了一声。 「这东西到底哪来的？怎么可以存放那么多？」 「每栋楼都有……在这之前就没被发现过吗？」 唐泽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生长。」 他低声说道。 「唐泽，你说什么？」 「生长……陆芝说过，陆苾有提到生长的东西！」 唐泽勐地抬起头来。 「义体植入人体，依靠的不是外部的力量，而是义体内部会生长出什么东西，扎根在人体上！」 方栩予一怔。 一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亲眼见到陆苾给自己安装义体的场景。 ——往手臂上一靠，几秒钟后，那手臂就开始活动自如、毫无痕迹。 而唐泽脑海里是另一幅场景： 那个装着义肢和不明液体的玻璃柜。 义肢的截面上是无数细小的洞，每个洞里都有髮丝般的东西探头探脑，而陆苾说那是用来连接的「无机物质」…… 玻璃柜中的液体、髮丝般的蠕虫，如果放大到一个房间的大小，不就是那些手指粗的蠕虫和触手么！ 「那些东西……藏在义体里！」 唐泽一瞬间都明白了。 那天在档案室，陆苾突然断掉了自己的义肢。 紧接着，那个房间就突然充满了液体，巨大的触手也都出现了！ 而在液体和触手消失后，那截义肢还躺在房间正中的地上！ 唐泽的唿吸越来越急促。 通风口，通风口是个障眼法……或许档案真的是从通风口送走的，但触手却不一定。 它始终就在那个房间里，就在他的眼前走来走去，必要时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所以他们在通风管内没有找到任何触手和液体的痕迹，仅仅是找到了陆芝栽种的藤。如果方栩予没有相信陆芝，那么陆芝就会被调离特动队，可能还会因此受罚……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方栩予明白了这一点后，顿时也有些眩晕。 他顾不得想无线寻环有没有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些带着义肢的人。 那些人不需要走到哪里，仅仅是把自己的义肢丢出去，就可以引发这样大规模的触手攻击。 第259页 他可是亲歷过这样攻击的人。不要说他这样已经有了丰富作战经验的队长都死里逃生，其他那些未经训练、从未见过异变物的普通士兵，对这东西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方栩予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加快了步伐，奋力朝离他最近的坐标点爬去。 「常方印：」 方栩予、唐泽！说话！ 方栩予已经进入了完全投入的作战状态，周围发生了什么，他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他只顾着朝那个绿色的光点爬过去，尽快，尽快…… 「唐泽：」 常管理长。 我们正在沿着th供能管道往上爬，预计很快会接近第一目标。 「常方印：」 你们怎么知道目标在哪？ th管道很危险，是带有放射性的流体物质……你们关闭供能了吗？ 「唐泽：」 没有……我们担心这个举动会让那些人逃走。 「常方印：」 荒唐！要是那些人堵住了管道，一旦被击杀，管道就会瞬间恢復供能！ 你们在管道里，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常方印：」 退出管道，结束行动！ 唐泽担心地抬起头：「队长……？」 方栩予没有什么反应。 「常方印：」 方栩予！我是你的上司！我命令你停下，立刻终止行动！ 方栩予好像完全听不见了，脚步依然没有停止。 「常方印：」 你要唐泽和你一起送死吗？！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吗？！ 方栩予勐地回过神来。 他停下脚步，周围的一切又涌入了他的感官。 消息、声音……似乎这些东西都像水被大坝拦在了外面，这会才决堤一样淹没了他。 方栩予的眼神变得迷茫而困惑。 两秒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回过头，伸手一抱。 「唐泽！」 「我在这呢，队长。」 唐泽平静地说道。 「我没事。」 方栩予松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这悲伤稍纵即逝，很快，他的目光又恢復如常。 「老常，我……」 「常方印：」 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方栩予：」 常管理长，触手蔓延很快，我们要是再拖延下去…… 楼里的人都会死。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唐泽的头盔。 他们之间，安全绳还紧紧相连着。 唐泽不明白方栩予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的表情。 但他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 「队长？」 「唐泽，切断安全绳，你先下去。」 「你去关闭能源供应，好吗？」 「那队长自己……」 「你不关闭系统，我不动手。」 方栩予笑了笑。 「去吧，这是命令。我相信你一个人能完成好的。」 面板上，常方印破口大骂。 「方栩予，你又在逞什么能！什么「你不关闭系统我不动手」，唐泽你别相信这种鬼话！」 两个人同时一愣。 「常方印：」 方栩予这个兔崽子从来就是最乱来的！唐泽，你要是离开管道，他马上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开始作战！ 你在他身边他才会顾忌，你给我留在上面！ 方栩予手指一缩。 「你胡说什么，我……」 「常方印：」 你等着，方栩予！ ……你特么给我等着！ 「常方印：」 我快到了，再过两分钟，我就能进入你们在的大楼。 我来关闭供能系统。 第124章 「一次普通的任务而已」 「老常！！！」 常方印没有再发来信息。 几分钟后，两人的面板里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吼声。 「兔崽子……去吧，去拯救你的人类去吧！」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眼神又一次变得明亮而自信。 他用力拍了拍唐泽的肩。 「唐泽，走了！」 唐泽点点头：「是！队长！」 方栩予松了口气，似乎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一把把唐泽捞起来放在自己身边。 「过了这段管道，前面有个岔口，亮点就在那里。」 他压低了声音：「小心。」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动作，一点点靠近坐标的位置。 在很久之前，坐标就没有再动过了。 周围听起来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安全，还是危险在暗中窥伺。 两个人靠近了那个岔口。 「好像……不太对劲。」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管道图上，那个坐标的位置仅仅是直径十几公分的细小管道。 一个人绝不可能藏在里面。 「难道……光点代表的仅仅是义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方栩予突然骂了一声，三下两下就朝那个岔口爬过去。 灯光下，窄窄的管道深处赫然堵着一截人类大腿。 「该死，只要留下义肢就行，人还是跑了！」 方栩予愤愤地往空中挥了一下拳。 迄今为止，聚集区还没有成功控制住任何一个和五色石相关的人物。 第260页 即便识破他们的身份，也依然会被逃脱……不管是萨珐尔、陆苾还是现在这些人。 总是这么刚好……慢一点。 方栩予顾不上想别的，把探照灯伸进去，对着窄小的管道查看了一番。 那截义肢应该是被用力丢进去的，距离出口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看样子卡得很死。 要完整弄出来估计困难。 虽然不能保留样本有点遗憾，但眼下还是安全最重要。 方栩予想着，举起了手中的枪。 闪电从枪口中射出，还没来得及击中义体，却被一股强劲的水流击中了。 就这么一瞬间，窄小的管道深处突然喷涌出大量胶体，混杂在期间的还有无数的触手。 方栩予赶紧抱着唐泽避开，手中的枪却还是被击中，险些被打落下去。 「不好，出来了！」 「唔……」 胶体用难以解释的速度瞬间占满了管道，两个人已经完全被泡在了胶体中。 「方栩予：」 老常，你快跑！先出去！ 我们……可以！ 话虽这么说，方栩予的行动却变得越来越困难。 和之前不同，他们现在正在垂直的管道里，除开重力的因素，管道的空间也没有太多可以施展的余地。 而对于触手来说，各种管道就是它们的主场。不管什么样的缝隙，它们都可以顺利地钻进去，侵蚀速度比在宽敞的房间内要快得多。 顷刻间，整片管道都已经塞满了蠕虫，仿佛生长在其间的一棵巨树。 胶体开始浑浊起来。 「队长？」 触手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不断生长着，挤压着他们的空间。 很快，他们就像被无数的绳索缚在了空中。 「……」 方栩予被水流和蠕虫冲击得几乎无法动弹。 在发现触手涌出之后，他立刻就抱紧了唐泽。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视线被黑色的线占据了，它们越来越密集，渐渐变成了紧密的黑幕，在接着，就变成坚硬的黑色固体。 触手在挣扎……它们要挤爆管道，涌到更广阔的地方去。 「唐泽，唐泽？！」 「我在呢，队长。」 唐泽平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队长，别担心，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而已。」 这样的声音很快让方栩予平静下来。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是啊，一次普通的任务而已。」 他笑了一声。 唐泽只是被滑腻的触手冲散了，这会正顺着安全绳爬上去。 在成功握住方栩予的手后，他就被用力拉进了怀里。 「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的头盔被挤压着紧紧靠在一起，虽然看不到对方，却都感到了安心。 这时候，方栩予也无需在抱紧唐泽，因为他们已经靠得不能再紧了。 要不是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两个人仿佛只是置身凝固的黑暗之中。 坐在一起，看着星空…… 方栩予的面前一闪而过一幅画面。 他的手指勐地一缩，心脏似乎也开始绞痛。 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唐泽吗？不，不知道，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有那样的眼睛？ 可那又不像是唐泽，像是他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什么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那双眼睛那么悲伤？ 「方栩予……晚安。」 一句遥远的话语突然击中了方栩予的大脑。 他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崩溃。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脏里面发了芽，扎了根，把他的心弄的千疮百孔。 是什么……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这么……痛？ 他慌乱起来，努力抱住双臂，想要感受到怀里的人。 可是他只是感受到了……一场空。 唐泽，不见了。 *** 「唐泽，唐泽……」 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睁开眼，似乎只看到了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什么形态。 记忆慢慢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得他们被触手和胶质淹没了，但他并没有觉得担心。 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和触手打过交道了，他完全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东西。 ——只要和触手进行连通，再通过方栩予获得精神能量的补充，就可以吸食这东西。 因为现在是在窄小的管道里，触手的行动也同样受到了限制。 它们无法狂乱地捲起波澜，自然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于是他气定神闲地拉住了方栩予的手，而另一只手，则暗暗和触手的一端连接上了。 但他不知道过程出现了什么问题。 原本他已经顺利和触手的能力达到了平衡，开始反向吸食触手中蕴含的能量。 可就在几秒钟后，这种吸食就突然停止了。 接着，他又一次开始被反向吸食过去…… 唐泽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方栩予的精神能量突然变弱了。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弱？ 方栩予的弱点应该只有那一件事，但是现在显然不在那个奇怪的任务场里。 第261页 难道这里也有当时的记忆？ 唐泽摇了摇头——严格来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头。 他想抬起手来看一看，但是既感觉不到手，也无法「看」。 他该不会……已经变成触手的一部分了吧？！ 「sybe？」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干嘛？」 「你还在啊。」 唐泽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都死了。」 「呵！我可是s级，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倒是你，你现在可能有点麻烦。」 「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我还活着吗？」 他顿了顿。 「队长在哪？」 「你现在已经软化成一滩水了，不过你挤在很小的空间里，暂时没有办法变回人形。」 「放心，你现在的身体死不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 「在那之前，还要祈祷这栋楼不被炸飞。」 sybe嘆了口气。 「队长在管道里，被触手夹着。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没逃出来……」 「谁想得到，队长的阳气也有弱的一天。」 唐泽恢復了思考。 「我是突然软化的？一定是因为管道内的压力太强，才激发了被动的软化功能。」 「也是因为软化了，我才避免继续被触手吸食，对吧？」 「对喽。」 「那我现在应该还在某个管道里。」 唐泽说道。 「触手会继续膨胀、蔓延，最终挤爆管道涌进建筑内。」 「到时候，我就可以到宽敞点的地方，然后变回原样……唔！」 可是那个时候，管道里的方栩予也该早就被挤爆了。 而且没有方栩予，以他自己的精神能量，是完全没法应对触手的。 这样就算他恢復原样，也只会泡在胶质和触手之中，然后无力反抗…… 说到底，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变得那么巨大的？ 唐泽茫然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软化状态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先前他仅仅是在瞬间经歷了软化和恢復，对这个功能几乎没有任何体验。 现在，他却被迫持续地待在这种状态里。 ……像是变成了水，四处流淌，无比自由。 但他感受不到自己在哪里。 感受不到身体的边界，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更不要说触觉、听觉这些。 原本对身体的认知完全消失了，他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意识，飘荡在空中。 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空落落的。 轻松的感觉固然很好，没有厚重防护服的束缚，没有身体的重力，连唿吸都是自由的。 但他突然开始想念……着陆的感觉。 被人拥在怀里的，温厚的压迫感。 唐泽感到了一阵悲伤，但很快就被冲散，然后淡到看不见了。 或许除了感觉，他的情绪也会这样四处流淌、消散。 他会放下一切，无论是生死的执念，还是憎恨，还是…… 唐泽扯了扯嘴角。 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那天之后，方栩予就变了很多。 不仅在尽量避开和唐泽的接触，刚才他甚至想要支开唐泽，单独行动。 曾经，他说有他在会更勇敢。 现在，他成了阻碍他的人。 唐泽感觉到周身一阵麻麻的，或许在原本的身体里，这就是剧痛了。 但现在他觉得，也还好吧。 如果能够恢復原样，如果方栩予最后也没有死，他们之间或许也就那样了。 一个故事，结束了。 第125章 一滴泪水滑进他的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唐泽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异样。 某个方向传来了极强的吸力——似乎是「脚」的位置。 下一秒，他整个人飞速流淌起来，向那个引力口坠去。 「……@#%……咕……」 「漱——」 轻松的感觉陡然消失，压力感又回到了唐泽的身体。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的边界—— 他恢復原样了。 唐泽用力眨眨眼睛。 眼前还是熟悉的管道，却变得无比混沌。原本密布在胶质中的触手，这会已经变得稀疏，似乎在不受控制地朝上方涌去。 它们疯狂挣扎着，搅起了无数的泡沫和杂质，让视线变得浑浊一片。 唐泽抬起头，看到越来越多的触手在离他远去。 它们是找到出口了么？它们是在朝建筑内部涌去么？ 他茫然地想道。 可奇怪的是，尽管胶质和触手都在朝上方流动，唐泽却几乎停留在原地，并没有被捲走。 他摆了摆四肢，似乎自己还能够在当中自如地「游动」。 「？」 感觉一点点恢復，唐泽突然感到了一阵压力。 越来越沉重的……下坠的力量。 他勐地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停留在原地，而是同时还有一股巨大的力他往下拽。 这股向下的力量和向上涌的冲击形成了平衡，他才能维持在原本的位置不动。 可是现在，向下的力量明显开始增强了。 第262页 「唔……」 在「软化」的状态待久了，恢復之后，连防护服都显得格外沉重。 四面八方的压力传了过来，和之前那种轻松形成鲜明的对比。两股力量的对抗震得他眩晕，水流的挤压也让他唿吸渐渐困难起来。 眼前好像……又要黑了…… 「……」 「唐泽！」 声音进入了脑海里，感官再次甦醒过来。 先是手腕处传来了熟悉的压力，紧接着，这个压力转移到了腰背上。 然后，便是温暖的着陆感。 面罩被打开了，水流撞击在他的脸上，弄得他睁不开眼。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感到混乱间喷在自己的脸颊上的鼻息，交错在眼前的睫毛，还有口中传来的可以唿吸的氧气。 「唿……」 腰间的压力更强烈了，唐泽下意识地伸出手，拥抱住前方的温暖。 在感觉到他动作的瞬间，那个人却把他松开了。 唐泽听到面罩被关上的声音，接着，水流和喧譁又消失了。 他睁开眼，看到了正在关闭面罩的方栩予。 护目镜后的眼神淹没在混沌里，看不清他的情绪。 这时候，下坠的力量却突然变得强烈，两个人的身体都勐地一震。 方栩予用力摆着一只手，不知道做了什么。接着，他又将那只手搂回唐泽的肩上，把他的头用力护在怀里。 「唐泽，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出去！」 话音刚落，所有胶质和触手都「刷」地从他们头上远去了。 巨大的重力感瞬间占据了主导，他们像是从直升机上被丢掉的包裹，在管道中极速坠落。 「队、队长……」 唐泽被护在怀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到空气在用力摩擦着他的防护服，发出「唿唿」的声音。 但没过多久，下坠的速度就突然缓了下来。 又过了几秒，两个人摔出了管道，在地上保护性地滚出去好远。 终于停下来之后，唐泽慢慢抬起头来。 他正躺在方栩予怀里，被保护得好好的，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甚至在落地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强化功能都没有被激发。 看到他的动作，方栩予一下子翻身爬了起来。 他用力掀开唐泽的罩，还觉得不放心，又摘下了他的头盔。 然后，他捧着唐泽的脸左右看了一番，看到他确实没有受伤，才终于松了口气。 唐泽抬起眼。 「队……」 他愣在了原地。 刚才还能稳稳护住他的那双手，此时却在微微颤抖着。 而那双护目镜后的眼睛，此时竟然……是湿的。 方栩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流连在他的面孔上。 许久之后，他终于笑了出来。 「呵，还好你没……」 方栩予低下头，不让唐泽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肩膀却在用力耸动，头盔的下方，传来了抑制不住的呜咽。 唐泽伸手扶住他的头盔，稍稍一用力，把它摘了下来。 「队长？」 他把手放在方栩予的脸上，摸到了一把湿漉漉的水渍。 接着，方栩予覆住那只手，用力把他拉了过去。 唐泽撞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被紧紧攥着。 无线寻环亮起了对方混乱的体徵，不断发出着警报。 在这警报中，方栩予用力把脸贴在唐泽的脸上。 「太好了……我以为……这一次真的把你弄丢了……」 方栩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队长不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我吗。」 唐泽轻轻说道。 「每一次任务，我都会好好在队长身边的。」 「可是我……突然不想了……」 一滴泪水滴在唐泽的脸颊上，一路顺着滑进了脖颈里。 他不由得浑身一僵。 方栩予用力抱住了他。 「以前，我一直都想……都想和你并肩前行……」 「去最危险的地方，去深入未知的腹地，去宇宙的尽头……」 「可是现在，我不想……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经歷危险，我怕哪一次……就没法保护你……」 「我想把你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永远都没有污染，没有异变物，也没有人欺负你……」 「我想……」 唐泽的心脏停了几拍。 接着，又开始疯狂地跳动。 他扶住方栩予的头，让他看向自己。 「队长，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刚才你在水里……对我做了什么？」 方栩予一愣。 下一秒，他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我没……唔，你那时候醒了吗……不是，我……」 唐泽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方栩予移开了目光。 「你那时候好像晕过去了，我就想或许……不是，是我那时候眩晕了。」 「我可能是被触手侵蚀了，才会没有力气……我想到你说，你可以吸食污染，我就……」 唐泽眼里的光暗了一点。 「噢。」 「咳，我不是想让你……不，我是想给你……不是……」 在方栩予语无伦次的时候，唐泽抬起头来。 第263页 「队长，那你现在体内的污染已经清除干净了吗？」 方栩予看着别处，用力点着头。 「我感觉好多了，肯定是清除干净了。」 几秒钟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唐泽满月一样的瞳孔。 像是在期待什么的小猫。 方栩予恍惚了一下。 「咳，我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还没清除干净……」 「你……你能不能……」 在唐泽应允的目光中，方栩予重新靠了过去。 *** 「陈就：」 部长，本栋大楼的触手异变物已经清除完毕，请指示！ 方栩予和唐泽勐地回过神来，各自从彼此身上弹开了。 「咳……」 方栩予坐直起来。 「继续清除，立刻前往距离最近的污染大楼！」 「陈就：」 是！部长！ 唐泽整理了一下心绪，表情已经恢復了原样。 「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 「清除……成功了？」 方栩予抱起他，慢慢站直起来。 「老常关闭了功能之后也没有闲着，立刻就指挥他们拖着抽取机去上方接应。」 「抽取机的力量很大，我们会有跟着被吸进去的风险。」 「但如果在竖直的管道里，就不一样了。」 唐泽点点头。 他感受到的向下拽的力量，实际上就是重力。 用重力和抽取机的吸力做平衡，才能既清除掉触手，又保全他们。 而也正是因为抽取机开始工作，唐泽才得以从某处狭小的管道里被释放出来，恢復原样。 看起来，在他软化栖居的时间里，方栩予一边在联络常方印和外拓部，一边在混乱的管道里努力找他。 还真是……熟悉的样子。 「不过他们居然能这么快就把抽取机弄到管道上方。」 唐泽说道。 「上面不是发布了作战队员召集令吗？他们那时候都做好准备了，老常一联繫上他们，就立刻行动了。」 「这里离办公区不远，加上陈就原来是运输兵，对各种人工运输路线都非常熟悉，外拓部就用最快速度调过来了。」 「可是他们不是……非作战队员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笑了一声，眼里满是明亮。 「他们说，『生是外拓部的人，死是外拓部的魂』喽。」 「进了这个部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走向野外，寻找生机。」 「所以……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作战队员，很是拼命呢。」 唐泽有些感慨地「嗯」了一声，冷不防被方栩予蹭了一下脸。 「某些队员的精神后继有人了。」 唐泽愣了愣，方栩予却轻笑了一声，恢復了作战的状态。 「任务还没结束，我们对a区的保卫战，才刚刚开始。」 他说道。 「沼泽地的几台抽取机也在运输兵的指挥下被快速调运过来，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 「因为及时封闭建筑的操作，目前为止，那些触手都还没扩散。」 「只是有些大楼里的人……」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日后，大家会对今天的牺牲作出评判。」 「但眼下，我们要保住整个聚集区，保住聚集区内的人们。」 「五色石……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 广场上空的巨大面板，建筑内的混乱画面已经消失。 紧接着，几张威严的面孔出现在上面，俯视着下方逃窜的人群。 人群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显而易见的变化。 他们只顾着低头逃窜，哭闹声、叫骂声响彻空中。 一句清晰冷静的话突然凭空降了下来。 「我是a区的首长怀特·戴蒙。」 人群突然安静了。 所有人都疑惑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面高悬的面板。 「全体a区的士兵们。」 怀特·戴蒙说道。 「今天的入侵，说明了我们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曾经，我们以为只要加固建筑、不断搬到更干净的聚集区，就可以在这场无法逆转的灾害中苟活下去。」 「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干净的地方』，也不存在无坚不摧的建筑了！」 「污染、异变物，已经攻破了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不能再龟缩在狭小的建筑中，期待天灾自动过去。」 「我们必须直面污染，走出去、杀进去！」 面板上，怀特·戴蒙德目光向一把利剑，直插进所有人的内心。 「不要忘了，你们从离开掩体的那一刻起，就是要为了人类的未来奋斗的士兵！」 「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 「走出聚集区，把这些污染赶出去！」 第126章 「首长？！」 等方栩予和唐泽走出建筑时，看到的场面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混乱的场面停止了，人群整肃地站在广场上，寂静无声。 「……哎？」 方栩予有些意外。 「这么多人都安静下来了，谁这么大本事？」 就在这时，广场上空的面板画面一转，他们两人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上面。 第264页 唐泽：「……」 还好带上了头盔。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对外拓展部的部长、也是特殊行动队的队长方栩予。」 「他和他的部员们，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清除建筑内的异变物。」 面板上传来了背景音。 听到这声音，方栩予竟然浑身一僵。 「是首长？！」 「迄今为止，对外拓展部已经成功清理完两栋大楼内的异变物，正在前往其余被攻击的建筑。」 怀特·戴蒙继续说道。 「刚才所有人都已经通过面板看到了他们作战的英姿。」 听到后面这句话，方栩予、唐泽：「……」 「！！！！！！！」 面板上，方栩予抱住唐泽僵硬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生平第一次，方栩予恨不得与世隔绝。 「虽然最后我们没有看到两位是怎么成功脱险的，但是在过程中，他们两个人表现出的肝胆相照的战友情谊，大家想必印象深刻。」 「这正是现在的a区、乃至整个聚集区需要的。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战胜污染。」 「而我更相信，只要如此，我们就能战胜污染！」 广场上响起了剧烈的掌声和欢唿声。 方栩予和唐泽松了口气。 看样子画面是及时地被切掉了，要不然从今往后，他们只能带着面罩生活了。 他们不知道在自己解决危机的时候，广场上经歷了怎样一番景象。 在触手入侵的画面播出后，广场上发生了严重的混乱。 人们惊慌失措，开始往各个方向逃离。可是原本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严密保护的建筑群，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有一定的危险性了，而再往外逃，就是聚集区外更危险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只能慌不择路地肆意冲撞。广场乱成了一锅粥，有几个方向都出现了踩踏。 就在这时，面板上传来了几个干劲十足的声音。 「方部长，我们已经到位了，请指示！」 人群还在骚乱，并没有因此停止。 但有几个人注意到了面板的变化，一边找空隙逃跑，一边放慢脚步留意画面。 此时的画面切到了某栋建筑物的顶层，可以看到管道的出口处被切开，有一台巨大的机器停在管道口。 而机器旁边，是几个穿着统一制服、手臂上印着同款绿色花纹的人。在高清的面板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块花纹上有一行小字： 【方栩予部长全a区唯一官方后援会】 与此同时，画面贴心地打上了一些字幕，介绍这些人的身份。 「前运输队资深运输兵：陈就、王晶晶、赫兰黑」 「前联络处一线联络员：木鲁者齐、珍妮·金」 「现在五人均在对外拓展部服役」 画面又一转，是管道内的景象。 这是方栩予身上的记录仪带来的作战视角，因为要与其他部门互相配合，这个视角就被公开了。 大家都清晰地看到了布满蠕虫的管道，而这些蠕虫正在不断增加，原本就昏暗的画面一点点黑了下去。 画面又一转，切到了常方印那里。 常方印刚刚切断了管道内的能源传输，此时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他一边从建筑底层离开，一边接过了指挥的任务。 「对外拓展部，我是高危任务管理部的管理长常方印，接下来听我指示！」 他大喊道。 「检查抽取机的工作状态，确保一会开始抽取工作时不会被干扰。检查管口连接处，做好防护，防止泄漏！」 上方的几个人齐声答道：「是！」 画面在几个视角来回切换，交织成了一部节奏紧凑的作战实录。 广场上的人慢慢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被这些画面吸引。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方栩予那边的视角却陷入了全黑的境地，几乎要让人疑心画面是不是中断了。 接着，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了焦急的唿喊声。 「唐泽，唐泽？！」 声音之悲切，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有的人捂住了嘴，难以相信这么快就有人牺牲在眼前。 可没过多久，局势突然就逆转了。 方栩予那边没有任何联络传来，常方印一声令下，上方的抽取机便开始工作了。 管道内的触手出现了裂缝，很快，不可一世的蠕虫就开始挣扎逃窜，可依然无可逆转地被抽取过去。 等方栩予的画面清晰起来的时候，大家惊讶地看到唐泽出现在了眼前。 「唐泽！」 方栩予欣喜的声音让广场上的人们感同身受。 他们不由得跟着方栩予，声泪俱下地喊着唐泽的名字。 「唐泽！唐泽！」 抽取机很快抽空了管道内的胶质和触手，方栩予和唐泽没有了浮力支撑，开始极速往下坠去。 广场上的人们发出了惊唿。 但接着，方栩予这里并没有其他画面传过来。 画面一转，到了楼顶的外拓部小队这里。 「常管理长，对外拓展部……完成任务！」 陈就作为这个小队的领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们是第一次作为作战队员参与任务……我们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和异变物交手，还能成功……呜哇哇哇哇——」 第265页 楼顶的队员哭声一片，大家都被自己的成果感动了。 「我们现在是——真正的作战队员了！」 「外拓部，最棒！」 广场上爆发出了同样的欢唿。 「外拓部！外拓部！」 「最棒！最棒！」 就在这时，怀特·戴蒙又出现了。 「下面，让我正式为大家介绍这个新成立的部门——对外拓展部。」 「他们的成员，来自a区各个不受重视的边缘岗位。在进入外拓部之前，他们终日在自己的岗位上碌碌无为，认为自己和作战毫无关系。」 怀特·戴蒙说道。 「我知道很多士兵都有同样的想法：a区这么坚固、安定，作战队员的任务中也很少遇到危险，非作战队员的生活更是常年像一潭死水般安定。」 「可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享受的安定，是一代又一代士兵用血肉筑起来的。他们付出了数十年上百年的努力，用生命为代价，才试探出了相对稳定的环境让我们扎根。」 「科研人员，则是日以继夜地研究和实验，又经歷了一次次现实的考核，才打造出了这一代的建筑和防御系统。」 「我们享受着这些成果，可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并没有因此变得顺从，相反，它也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恶化！」 「和污染同步进化的，还有已经对人类造成极大危害的异变物。」 「而我们在安稳的环境待的太久了，从来都不知道它们已经变成了这样！」 怀特·戴蒙慷慨地说道。 「现在，大家已经知道，如果松懈下去，异变物就会入侵，争夺我们辛辛苦苦稳固下来的地盘！」 「污染还在肆虐，不去抗争，我们的生存空间也会越来越小！」 「而对外拓展部的成立，就是要改变这一切，对抗这一切！」 广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静静聆听这个极少现身的「首长」掷地有声的话语。 「对外拓展部的队员，在进入这个部门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作战经歷，也从未接受过相关训练。」 「但是在a区作战水平最出色的方栩予部长管理之下，他们都发挥出了自己的长处，组织成了一支能够应对危机的作战队伍。」 「看看这些人！他们能做到的，你们——也能做到！」 面板上滚动过外拓部的人员名单，上面尽是些令人发笑的「前……」边缘岗位。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出来，相反，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眼中点亮了。 常方印此时已经离开了一栋建筑，正要前往作战车里做进一步指挥。 他经过广场，看到巨大面板上的场景和肃静的人群，冷漠的眼中涌起了一阵罕见的情绪。 他的嘴角扯了扯，看起来是在抽搐，配上他奇异的目光，显得分外诡异。 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是在感动得微笑。 「能看到这一天，我也算对得起老方家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 几秒钟后，他收起情绪，带上面罩朝作战车走去。 在登上作战车的前几秒，他还是忍不住驻足，看向广场上的新气象。 「聚集区的新纪元终于要开始了。」 「方派……回来了。」 第127章 首长的谋划 广场边缘，方栩予和唐泽都十分僵硬。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画面迟迟不切走。 碍于a区首长在线，方栩予也不敢做什么，只能死死抱着唐泽坚持在原地。 欢唿声终于停了下来。 「方栩予部长，现在你们要去哪里？」 怀特·戴蒙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栩予茫然地四下看了看。 「我……」 他说话的声音几乎同步出现在了广场上空。 方栩予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大声对着面板喊道： 「任务尚未结束，外拓部会继续排险，直到整个a区安全！」 人群又欢唿起来。 而因为他发出了声音，有些人注意到了他们所站的位置。 在发出惊喜的尖叫后，他们满脸仰慕地靠了过来。 唐泽因为被强行放大在面板上围观，已经很窒息了。现在看着靠过来的人群，更是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把脸埋进方栩予的胸口，悄悄用手拽了拽方栩予的衣领。 「队长，快……快走！」 要在过去，方栩予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向所有人介绍唐泽的名字。 但现在，他的想法竟然和唐泽同步了。 真的……很想跑。 在越来越多人涌过来的时候，面板上及时传来了怀特·戴蒙的声音。 「方部长，去吧！」 得到了许可之后，方栩予一秒都没耽误，调头就抱着唐泽往后方跑去。 人群又沸腾起来，似乎是想追赶他们。但是方栩予跑得太快了，没多久，这群人眼里就没了影子。 人群四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只能悻悻地返回原处。 就在方栩予狂奔的时候，面板上突然传来了几条联络。 「官殷见：」 队长，十米后向右转！ 方栩予没有多问，立刻就转向了。 右边是两栋紧靠着的建筑物，由两米多高的防护檐连接在一起。 第266页 防护檐的上方，有一道能够通过两人行走的缝隙，一直通到别处。 方栩予往上跳了几步，冲进两栋建筑之间的缝隙里，人群从他的下方沖了过去，和他们擦鞋而过。 穿过这个高处的缝隙，方栩予重新跳回地面，就看到熟悉的作战车近在眼前。 作战车门敞开着。 「队长！」 「队长！」 方栩予一笑。 「来了！」 他抱着唐泽跳上了作战车，车门随即关闭，一熘烟朝远处开去。 「特殊行动队！全员向队长报导！」 方栩予回过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官殷见，恢復的不错啊！」 「唔，尤克尤里也来了？在作战车里够你们施展吗？」 「报告队长，我经过刘姨的紧急救助，现在已经基本恢復了。」 官殷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关于我的创伤反应，好像有一点眉目了，应该不会……临时復发了。」 方栩予看向刘天娥，后者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尤克尤里头顶的面板也亮了。 【报告队长，线上控制系统的搭建已经基本完成了。】 【我们可以不依赖实体设备工作，不受这次办公区封闭的影响。】 陆芝也探出了头。 「我把道具间里的新武器也都拿出来了！」 「好，好！」 方栩予看向唐泽，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眼神里，似乎还隐含了别的一些情绪——只对唐泽一人有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拍拍唐泽的手。但刚抬起一点，又赶紧移开了，放在了操控盘上。 唐泽看在眼里，目光移向了窗外。 侧窗印出了他的面孔，护目镜下，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不会再怀疑方栩予躲避的动作是别的意思了。 车继续往前开，却不是前往聚集区的建筑群。 他们刚才已经得到了正确的应对流程，接下来只要把这些工作交给管理处和外拓部就行。 现在他们的目的地，是聚集区外—— 那些丢掉义肢引起混乱的叛徒，现在还没有踪影。 「特殊行动队——出发！」 *** 按照他们的推测，引发这次危机，必须先堵住建筑内部的能源管道，把义肢藏在管道深处。 之后他们要先从管道内出来，才能进入正常的活动场地，其间需要不少时间。 即便算上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够他们跑得太远。如果及时追踪，还是有可能找到的。 这些人是断肢逃跑，而不是留在聚集区内，这一点对聚集区来说也有利处。 ——如果追到他们的踪迹，说不定可以摸到五色石的新地盘。 迄今为止发现的两个试验场，建造和废弃都已经有段时间了。 五色石正在使用的场地，对他们来说价值很大。 如果可以找到那里，说不定能一举翻盘。 也是因为如此，特动队才被紧急召集起来。 这是只有他们能完成的任务。 「刚才我们都观看了实时转播，不得不说，那些宣传部出身的还真有两下子，全场都在都跟着揪心和欢唿！」 官殷见说道。 「那可不嘛，本来听说其他同事被派去执行作战了，他们还垂头丧气的呢。」 刘天娥笑道。 「结果一接到转播任务，立刻就精神起来了，卯足了劲要大干一场呢。」 「这样一来，你们的英姿可是实实在在被看见了，再没有人会觉得队长的战绩有水分了！」 「外拓部和特动队面临的非议也会烟消云散了。」 这次外拓部的调度，除了暂时接任部长的方栩予，高危管理部、首长办公室都一起参与了。 几乎所有的部员都被紧急调用起来，发挥各自的长处，共同去解决这次危机。 方栩予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一切都是怀特·戴蒙的精心谋划。 强行关闭建筑出入口，不仅是作战的需要，也是短时间集中大部分人员的手段。 当所有人集中到广场上时，在上方公布巨大的面板，却没有任何说明。随着时间流逝，a区人固有的秉性就会暴露无遗：自大、盲目。 而在这时候突然公布建筑内被实施入侵的画面，能起到最强大的震慑效果。 这位首长先是明确地让所有人看到危机就在身边，让大家放弃侥倖。 在大家崩溃无助的时候，再直播外拓部共同协作的画面，让大家看到团结一心，异变物也是可以战胜的。 外拓部的这些「怪瓜劣枣」的来源，此时却成了最佳的宣传手段：他们都行，你们也行。 原本是临时出现的重大险情，却由此被扭转成了全区的动员大会，方栩予不得不在心里感嘆首长的高明。 尽管外拓部的成立是在全体高层大会上通过的，还有b区的首长参与。但是真正要让全区转向，阻力是很大的。 别的不说，下面那么多人早就散漫惯了，除了在自己利益受损的时候叫嚣着要「权利」，其他时间就是得过且过混着。 就连会议通过的让各部门「推荐」人才送去外拓部，他们都是那么执行的。 第267页 这些事情当初怀特·戴蒙都默许了，方栩予还以为他并不是真心外拓，只是在应对五色石危机下的一个权宜之计。 没想到，他的谋划在这里。 第一栋楼的危机解除后，方栩予就接到了新的命令：追击五色石。 a区内的人员已经全部被调动起来了。那些在广场上观看了实时画面的人，现在也都开始自发地加入对抗异变物的队伍。 尽管建筑设施已经全部停摆，a区却焕发着从未有过的生气。 这一趟，收穫还真大啊。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暗暗笑了笑。 「队长，刚才无人机已经在全区周边做了扫描，并没有发现车辙和脚步一类的痕迹。」 官殷见报告道。 「车库内的各种驾驶设备都没有丢失，如果他们是乘坐驾驶器逃走的，只能是在聚集区内还有我们未发现的基地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地面没有，地下呢？」 「能够通行的地下通道我们都探查过了，没有找到。」 「只有最初栽种藤的那里没有查过。」 「为什么没查？」 「时间紧急……而且最近那片区域很忙碌，抽取机一直在抽取泥胞，抽上来的都堆在通道里，大部分通道都已经被淹没了。」 「刚才在调度抽取机的时候，我们的士兵也一直在地下通道进进出出，如果有异常很容易被撞见。」 官殷见说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但方栩予听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而官殷见自己也没有什么底气，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下去。 「队长……要不还是进去看看？」 方栩予沉默了一下。 「再斟酌一下。那边现在的环境，作战车进去再出来有些费功夫。」 「你看一下二号试验场和旧聚集区的方位，有没有什么……」 「这是什么？！！」 方栩予的音量陡然提高了。 唐泽也跟着坐直起来，因为方栩予注意到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见的异常。 ——绿色的光点。 「新出现了一个目标，在聚集区外……而且还在移动！」 方栩予立刻转向，朝那个光点的位置追过去。 这是义肢？还是带着义肢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地方，为什么会只有一个人？ 方栩予一边追踪着，一边紧张地想。 亮点在不停地移动，但速度不算太快，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人在奔跑。 而它奔跑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聚集区的方向。 「自投罗网？」 方栩予加快了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光点让他十分不安。 他/她是来做什么的？这个时间点独自一人朝着聚集区移动，莫非这人身上带着的异变物更可怕么？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建筑外，如果暴露在空气中遇到其他异变物攻击，后果会更严重！ 一定、一定要追上！ 作战车疾驰着，沿着地图上闪烁的光点，冲进茫茫大雾中。 第128章 迷雾重重 跑快一点！ 灯光……一定是这个方向！快一点！ 再不快一点，就来不及了！ 浓雾中，一个黑影正在努力奔跑着。 长久被污染蒙蔽的天空，没有「阳光」和「月光」这些东西。 一旦远离人类聚集区，就只能在黑暗的浓雾中迷失。 黑影已经在这一带徘徊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有摸清方向。 直到今天，聚集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向都寂静得只能听见机器运转声的建筑群，突然间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像是有成千上万人在叫嚣。 正是这个声音，才让黑影确定了聚集区的位置。 于是黑影顾不上许多，拔腿就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聚集区外的环境要恶劣许多。地面未经修整，前方可能会出现沙地，也可能会出现泥潭，要么就是崎岖的小山，上面布满硌人的尖石。 因此，聚集区的人外出，也都要利用运输车或者作战车。一方面可以防御污染和异变物，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复杂的地形中快速移动。 真用两条腿跑起来，还够要命的。 黑影甚至连防护服都没穿，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寻常人类的屏障，却行动自如。 在跌跌撞撞的奔跑中，黑影仿佛感觉不到疲倦，中途只是停下来喘了几次气，又继续往前跑去。 就这样一直跑着、跑着，黑影终于听清了那些叫喊声。 看来，聚集区已经快到了。 黑影调整了一下节奏，冲进浓雾里。 下一秒，雾气中却凭空冲出了一束强光。 从它出现到近在眼前，只用了短短两秒钟。 黑影不得不停下脚步，用手挡住眼睛。 接着，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剎车声。 「束手就擒，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车上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影的眼睛陡然瞪大了。 像是狂喜一般，黑影放下了手，迎着刺眼的灯光望过去。 * 作战车上，方栩予紧紧拧着眉头。 这个光点出现得很突然，又或者说，因为这个光点原本所在的位置和其他点距离太远，才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第268页 这个人应该是一直躲在远离聚集区的位置，等到他们已经完全被a区的大楼吸引了注意，才在这时候开始行动。 还好，他们还来得及拦截。 一路上，方栩予都在猜测可能出现的危机。 按照常理推测，一个在最后关头才出现的，通常是王牌角色。 这个人身上，可能有破坏力极强的武器。 可是越追击，方栩予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走的路线很奇怪，明明稍微绕一下就有平坦的路可以走，可是他偏要选择面前花费时间更长的近道，仿佛看不到路况一样。 还有，他移动的速度也太慢了，就和人跑步的速度差不多。这样等他跑到聚集区，恐怕危机早就结束了。 除非这个举动，是在聚集区外搞什么花样。 比如……用异变物包围两区什么的。 方栩予就这样不停猜测着，却暗暗觉得每一个猜测都是错的。 等到作战车顺利地在半路截住了这个光点，他心里的疑惑达到了顶峰。 他看到的，真的仅仅是一个在奔跑着的人。 现在，这个人被作战车的灯光逼得捂住了面孔，死死站在原地，看起来很弱小。 方栩予按下疑虑，对那个人影喊了话。 他原本以为那个人会掉头就跑，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放下了手臂，朝着作战车走过来。 灯光下，他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孔。 「陆……陆苾？！」 火红的头髮，褐色的眼睛。那张面孔，就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陆芝的脸。 可是他们都知道，陆芝现在在后车厢里，眼前这个应该是假装成陆芝、在被揭穿后逃跑至今的陆苾！ 陆苾……为什么会自己出现？！ 没想到，眼前的人紧张起来，一边勐烈地摇着头，一边朝作战车跑来。 「队长，我不是陆苾，我是陆芝啊！」 她带着哭腔喊道。 「队长！队长你一定能认出我的！我是陆芝！陆芝！」 转眼间，眼前人已经跑到了方栩予那边的侧窗前，用力拍着车门。 「队长，你看看我，我是陆芝……当初你说，我们要研制最厉害的武器，横扫这片土地，把异变物打得落花流水……」 「队长……我们不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吗，你说我是你不能缺少的人啊……队长，队长！」 方栩予的身体僵住了。 车厢后部传来官殷见和刘天娥紧张的声音。 「队长，她在说谎！」 「那天她从车上逃跑之后，陆芝就一直在车上和我们一起，不可能被突然调包！」 「队长和唐泽能看到义体的定位标识，说明她身上有义体，她的眼睛是假的！」 「而且她还没穿防护服，不可能是正常人！」 方栩予没有说什么，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回头，看向后车厢的陆芝。 后车厢的陆芝瞪着褐色的眼睛望着他，似乎也很委屈。 「队长，我才是陆芝啊！」 面对现在完全无法区分的两个人，方栩予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望向车外，却发现车外的人已经变了副神色。 「她，她怎么在这里……你，你下来！你想干什么！不许你伤害队长和我的队友！」 外面的陆芝愤怒地拍打着车厢，朝着后车厢的位置移动过去。 没过多久，面板上亮起了提示。 【后车门受攻击警告！】 「陆苾，你下来！你离队长和其他人远一点！」 「陆苾！」 后车厢里，陆芝害怕得缩起了身子，不停地往前座的方向退过去。 「队长，陆苾是个疯子。」 车里的陆芝说道。 「杀了她吧。」 这句话让方栩予的瞳孔微妙地缩了一下。 他谨慎地收回目光。 「陆苾身为五色石的成员，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先用外捕器控制住她，把她放在隔离舱里，回去再审问吧。」 外捕器启动了，然而车外的陆芝看见，突然大叫一声，向外跑开了。 官殷见唿吸一紧。 「队长，她跑了，快开车追！」 不曾想，方栩予没有启动作战车，反而是提上了武器。 「作战车停在原地。」 「所有人，在车上等我！」 说完，他转身跳下作战车，冲进了浓雾里。 「队长？」 「队长！」 很快，方栩予的身影也淹没在浓雾中不见了。 官殷见无奈地嘆了口气，接过作战车的控制工作，同时启动了对方栩予的追踪。 但很遗憾，对于义体光点的追踪，目前还是只有方栩予和唐泽能看见。 「唐泽，陆苾现在跑到哪了？」 唐泽指着面板上的定位图：「在队长前面一点点。」 官殷见点点头。 「队长，你前方的路况存在危险，可能是陆苾故意设下的陷阱！」 「再往前二十米，就不能追了！」 方栩予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白。」 果不其然，陆苾在跑到那片陷阱区域之前，突然就转头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并没有明显的问题，但是地况复杂，奔跑起来很费劲。 第269页 在地图上看，方栩予就是被带着在兜圈子。 「队长，你离作战车太远了！」 官殷见喊道。 「我开车去接你！」 「作战车停在原地，听不懂吗？！」 「可是队长，前面……」 「陆芝？！」 话音刚落，一直缩在角落的陆芝，突然打开了后车厢，跳了下去。 「陆芝，回来！」 几个人朝她喊道。 陆芝并没有回头，只是毅然冲进迷雾，跟着消失在了里面。 「陆芝大概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人伤害队长吧。」 官殷见摇了摇头。 「长久相处的姐妹竟然是这样的身份，还想对自己下手，换谁都会很难接受。」 车内沉默了一阵。 突然间，唐泽的唿吸急促了起来。 下一秒，他也打开车门，跳进了迷雾里。 「唐泽？！」 官殷见大喊。 「不是，这都……都怎么回事啊？！」 「唐泽一贯不遵守队长命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天娥摇了摇头。 「他从来都是和队长一起行动的，现在让他单独留在车里看队长涉险，怎么能坐得住。」 刘天娥望向窗外，眼神微妙地变了变。 她看着唐泽远去的身影，脸上渐渐露出了不明的意味。 「让他去吧。」 官殷见用力扶住额头。 「既然他们都要去，为什么我们不能开着作战车追呢？这不是最快也最安全的方法吗？」 「要不然我也……违抗一次命令？」 「队长让我们把作战车停在原地，一定有他的理由。」 刘天娥安慰地拍拍他。 「所有人都前往一个目标，未必是好的选择。」 「我们守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后盾。」 官殷见无奈地点点头。 另一边，唐泽正在浓雾中焦急地奔跑着。 原本他能看见的是两个定位：一个来自方栩予的无线寻环，另一个来自陆苾身上的义体。 但在陆芝跳下去后，他能看到的定位就变成了三个。 三个…… ——这意味着一直和他们坐在车上的「陆芝」，身上也有义体！ 第129章 揭穿 「队长？！」 唐泽冲进了迷雾中。 方栩予为什么不回答？带走他的究竟是谁？ 车上的那个又是谁？ 无线寻环的坐标在离他远去，看来方栩予是被越带越远了。 不说别的，在聚集区外的地方，停留太久会有被污染的风险。 更不要说这些复杂的路况，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唐泽咬了咬牙。 「唐泽，你还能看到队长的位置吗？」 官殷见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 「我们突然失去队长的信号了！」 唐泽停下脚步，确认表示坐标的红色数字依然清晰可辨。 「我能看到。」 他说道。 「队长离我还有些距离。」 「他的体徵目前是正常的，运动速度也没有明显变化，人应该还没什么问题……我会继续追的。」 「……诶？」 面板上的光点闪了闪，接着便消失了。 义体的信号没了？！ 一瞬间，唐泽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义体的信号消失，意味着不管是他还是方栩予，都没法确认两个「陆芝」中任何一个的位置！ 他们已经远离了作战车，现在又各自落单，要是遇到危险，根本就无力抵抗！ 是啊，义体的信号本来就是陆苾设置的，她想要开启或关闭，都是很轻易的事情。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为了把他们调离作战车，好各个攻破！ 唐泽的唿吸急促起来。 上一次他们在旧聚集区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况。 方栩予和唐泽不在作战车里，陆苾突然发动攻击，险些就把官殷见和刘天娥他们击垮了。 后来作战车一度失踪失联，要是方栩予最终没有找到，恐怕他们两人就只能在野外弹尽粮绝。就算运气好扛过攻击，也很难在迷雾中走回去。 现在，她又故技重施！ 明白了这一切后，一股愤怒涌上唐泽心头。 过去他所吸食的能量，也渐渐从沉睡中甦醒，在他的身体里躁动起来。 在能量涌动的同时，他的五感也随之打开。 眼前还是流动的迷雾，可在他看来，雾气中包含的信息，正在一点点展开。 不同的深浅，不同的流向，表明这片雾气中有大大小小数个能量散发点。 它们可能是远处的小型异变物，也可能是一小块包含不明杂质的泥潭……这些能量信息在他的大脑里渐渐拼凑出了一幅地图，黑暗中隐藏的一切，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唐泽四下看了看，最后朝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他现在只能看见方栩予的位置，看不见其他两个人。但通过雾气中能量流动的变化，他能感觉到远处还有两个人在奔跑。 他能大致「读」出这两个人运动的方向，却不能知道她们确切的位置。 于是，他选择了更有可能是方栩予在追的那个人，打算从另一面包抄过去。 第270页 空气中的能量流动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唐泽更加警觉，却没有放慢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到耳边的声音也在悄然变化。 空气中一直有噪音，不知道是从聚集区传过来的，还是风在复杂地形中自然产生的。 但就在刚刚，那些平平无奇的噪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有人在吟唱。 随风飘动的……诗句？ 「唿，唿……」 唐泽迷茫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感觉不到方向了。 能量的流动变得混乱，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无数潮流交汇的漩涡，而他正在漩涡中心。 不管他走到哪里，漩涡都始终跟着他，让他丝毫分辨不出其他信息。 下一秒，前方的空气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扰动。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扰动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道凭空生出的白光。 「滋——」 唐泽的瞳孔勐地缩紧，眼睁睁看着朝自己袭来的白光，却来不及躲闪。 「……砰！」 他突然侧着飞了出去，整个人被撞在地上。 白光从他原本站着的位置穿了过去，不甘心地消弭在空气中。 唐泽喘着气，回过神来，这才看到把自己扑倒的人。 ——一头红髮，褐色瞳孔，满脸惊慌。 这是…… 「唐泽，我是陆芝！」 她说道。 「刚刚朝你射击的武器是我最新研发的，对动物类异变物做了针对性改造，杀伤力和之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一定是陆苾带走了我的武器……她想杀了你们！」 唐泽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无法根据瞳色和举止分辨这个人是谁，但是有一点——陆苾的义眼和正常人眼不一样，无法自如地转动，时常会出现轻微的卡顿。 他对陆苾的眼睛很熟悉，现在，眼前的人并没有出现那种奇怪的反应。 是陆芝。 唐泽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判断，只是继续摆出一副怀疑的神色。 「你说你是陆芝，可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义体的信号？」 「我也没说过我身上没有义体啊！」 陆芝委屈地说道。 「很久以前我确实换过，就换了个小脚趾……那时候我还觉得很酷，后来反应过来了，就不弄了。」 「谁知道那个疯子一直在把自己的身体换成义体啊！」 唐泽的戒备放下了大半，但依然没有表露出来。 「你从头到尾，说说自己这些天的经歷。」 「你是在什么时候被陆苾替换的？」 陆芝看着他，眼睛一耷拉，差点哭了出来。 「我一开始就没被替换啊，不知道为什么刘姨突然说我是陆苾，然后和官叔要制服我……我只好跑下车了。」 「我本来想着去那个建筑里找队长，队长一定能认出我，可谁想到……」 「陆苾居然藏在车底，我一离开，她就假装成我替代了我的位置！」 「从那之后我就……我就一直在迷雾里跑啊跑……」 陆芝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急促，似乎在害怕。 「我想回去找队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一直跑不出去。」 「直到刚才我听到了聚集区响起了声音，这才知道要往哪跑，没想到跑到半路就遇上你们了！」 唐泽拧紧了眉头。 这个说法……和刘天娥的完全不同。 按照刘天娥和官殷见的说法，那时候车上的陆芝，确实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反应，尤其是眼球的运动。 后来陆芝被迫逃跑，车底又响起了声音，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藏在车底的才是真陆芝。 那天之后，车底的「陆芝」就一直跟着他们回到了聚集区，再到今天一起外出执行任务。 可这个判断，要建立在刘天娥和官殷见的说法无误的情况下。 官殷见最近受到了几次精神攻击，不排除会出现幻觉。而刘天娥担任了他的康復师，说不定会藉此对他进行操控…… 那当初车底的是「陆芝」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的！ 陆芝不是在别处，而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被替换了！ 这样一来，真陆芝被当成陆苾逃亡在外，而陆苾就光明正大地以陆芝的身份留在了特动队。 这个做法完美无缺，比起原来那个「无意暴露」的失败计划，这倒反而更像是五色石的手笔！ 那刘天娥……难道和陆苾是一伙的么？ 她假装和陆苾不太对付，一边「揭穿」陆苾的伪装，一边坐实陆苾是五色石的身份。 正是刘天娥貌似指责的话，才让「陆苾」成为了众人眼中的「陆芝」！ 怎么会……怎么会…… 唐泽的思维混乱起来。 到底什么是真的，到底谁是可以相信的？不，都不可以，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都不能相信！ 可是方栩予相信，他相信陆苾，也相信陆芝，相信刘天娥，他…… 周围的能量又流动起来，像是无数尖叫和吶喊在围着他旋转。 他就是这些嘶吼追逐和撕扯的中心，所有一切都在涌向他，也都在撕裂他！ 他…… 唐泽的眼睛陡然发出了绿光，瞳孔缩成了一道针形。 第271页 他用力掐住眼前人的手腕，几乎要把它捏碎。 「只换了小脚趾？哈，可这只手臂，好像也是义体啊。」 眼前人瞳孔一缩，下一秒，却被唐泽掐住了脖子。 「这大动脉倒像是真的……不，假的也没事。」 「不管里面流动着的是血液还是什么，如果没法流向大脑，都会出问题的吧？」 他的手指用上了点劲。 「不只是瞳色，你平时眼球的不自然震颤，都是假装的吧？」 「全a区最强的义体师，五色石的成员，你的技术可以让人几乎完全无法分辨，怎么会在眼睛这个地方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 「除非，这是你故意留下的。」 唐泽用力握紧了手。 而被他遏制在手中的人，眼里却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反倒露出了淡淡的欣喜。 「高调，反而是你最好的伪装。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因为长期被人熟知，没人怀疑过其中的意味。」 「你长期以红髮红眼示人，就是要让人记住这个辨识度极高的面孔。而你的眼睛是义眼，会发生不自然的震颤——这更是全a区都知道的事。」 「你就是要让大家习以为常，之后只要你更换瞳色、眼球震颤消失，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没有人会想到，其实你的义眼本来就可以做得和普通人眼一样！」 唐泽眼里的光更加强烈。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体周围，竟然腾起了淡淡的黑色雾气。 「说啊，陆苾，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苾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无法控制地扭曲，此时的笑让她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可怖。 「我原本不知道萨珐尔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执着，也不理解方栩予又为什么看重你，但现在，我知道了。」 她轻笑道。 「你是我们要找的人，这一点确凿无疑。」 「真正的陆芝在哪？真相是什么？」 陆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相。」 「站在陆芝的角度，那就是她遇到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被信任的队友怀疑，然后被迫赶下车，之后一直徘徊着。」 「你和刘天娥串通好了？」 「那还真没有。」 陆苾说道。 「她不喜欢我，这是真的。」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所以我知道，这一步利用她来做，效果最好。」 唐泽的手指缩了缩。 「也就是说，刘天娥看到了陆芝的眼球突然开始震颤，是你搞的鬼？」 「怎么回事，陆芝的眼睛……也是义眼么？」 下一秒，陆苾的话却让唐泽的大脑几乎陷入了空白。 「陆芝不止眼睛是义眼。她的全身都是义体，是我按照自己的模样亲手做的。」 「她并不是我的亲人，而是我的作品——最完美的一个作品。」 陆苾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没有所谓的成长经歷，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她的所有想法和行动，都是我给她的人造大脑输进去的初始设定演化而来。」 「陆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仿生人。」 第130章 「我也送你两个礼物」 唐泽浑身一僵，手指不由得松开了一些。 「你……」 「你的话，凭什么让人相信？」 「信不信由你。」 陆苾的眼睛又恢復了那种没有生气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緻的人偶。 冷漠、算计、混乱的目标和行事规则……这个人竟然说自己是「真人」，而陆芝才是仿生人？ 唐泽厌恶地想道。 ……她怎么说得出口？ 「和其他人不同，陆芝是一体成型的，所以要检查出她的秘密更困难。」 陆苾轻笑了一声。 「不过，就算是那些一半义体、一半原身的人，只要我愿意，两区也查不出真假。」 「骗过人类的仪器，和骗过他们的眼睛一样容易。」 在唐泽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陆苾的眼里闪过一丝戏嚯。 「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唐泽尽力维持着手部的动作，却因为他的分神，力量无可抑制地泄下去。 如果陆苾说的是真的，她的义体可以骗过聚集区的所有设备，那现在已知的那些安装过义体的人，未必就是全部。 或许还有很多隐藏得更深的角色，依然潜伏在a区的各个角落，为她所用…… 唐泽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陆苾这么擅长说谎，说不定这也是她在骗人……对，她大概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他见过义体的模样，那种独特的内部结构，只要做一个扫描就能轻易识破，怎么可能…… ……可万一，那千疮百孔的义体也是她故意展现给其他人看的呢？就为了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陆苾察觉到了唐泽的思绪，嘴角慢慢浮现出了微笑。 她眨了眨眼睛，每一次睁开时，瞳色都会发生变化。 两次过后，她的虹膜又变成了红色。 看着那双眼睛，唐泽的愤怒又涌了上来。 他再次用力钳住了陆苾的脖子，直到她再也不能维持那副表情。 第272页 「你们五色石到底想干什么？说！」 陆苾没有回答，表情却明显痛苦起来。 她脖颈的皮肤被掐破了，鲜红的血液渗到了唐泽手指上。 下一秒，那血迹却陡然不见了。黑色的雾气从唐泽的手指涌出，流进她的血管里。 陆苾的虹膜像是翻牌一样勐地震盪了几下，红色被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灰褐色。虹膜又翻了几下，慢慢从灰褐变得澄清，呈现出墨绿的样子。 看她眼睛的变化，唐泽才勐地回过神来。 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指甲尖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手指末端像是慢慢化成了烟雾，形状变得模煳不清。 他唿吸一窒，勐地收回了手。 陆苾缓过神来，抬着头，像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的眼睛继续翻动着，墨色一点点褪去，红色终于又显现出来。 而唐泽依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指端还是模煳不清，散发着一种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能量」，随着他的动作波动着，融进周围的雾里。 「唐泽，聚集区……容不下你的……」 陆苾挣扎着说道。 「跟……我们走……」 「成为我们的……神明……」 唐泽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双手在空中不停颤抖。 许久之后，他才小心地靠近双手，试图让两只手触碰在一起。 「唿……唿……」 两手指端相及的瞬间，模煳消失了。 唐泽眨眨眼睛，那种诡异并没有再出现。 他的手指又变回了原样，触感也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他被大雾迷了眼，产生的错觉。 唐泽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颓然倒在地上。 陆苾挣扎着翻过身，慢慢爬到唐泽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唐泽，算我求你……现在，跟我们走吧。」 唐泽抬起头，目光里满是不屑和憎恶。 「哈？」 他冷笑一声。 「我就算不能留在聚集区，也不会加入你们的。」 「你和萨珐尔、或者还有其他什么石头——都死了这条心吧。」 陆苾看着他，眼底深处有一丝悲伤。 「你终将成为我们的。如果你是那个人，那你终将成为我们。」 她摇了摇头。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现在加入，而不是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 见唐泽还是那副表情，陆苾垂下了眼。 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却充满了乞求。 「那请你至少……不要留在方栩予身边。」 唐泽的表情没有变。 「凭什么？」 「你会死在他的手里。」 唐泽的心勐地一缩。 「你看过档案，但没有看全。」 「现在，我可以把另一部分告诉你。」 陆苾说道。 「未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确定了。它被记录下来，分散在世界的各处。」 「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记下它、藏起它的。我们只知道目前找到的部分，都在分毫不差地发生。」 她靠近了一点。 「你想知道五色石是做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这些记录。」 「找到它们，拼凑起来。」 「等到一切碎片都復原成图的时候，过去和未来就会在我们面前一览无余。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知道人类将去向何方。」 唐泽打断了她。 「女娲是谁？」 「是至高无上的神。」 陆苾虔诚地说道。 「她找到了我们，指引着我们。她会让人类得救的。」 「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你没见过神迹，当然不相信神。」 「等你见过了，就会明白——神，真的存在。」 唐泽拧紧了眉头。 「那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 「萨珐尔、你，为什么都揪着我不放？」 「因为神预言会出现一个人，他会成为我们之中的神。只有找到他，我们才有希望。」 「『神』预言会出现『神』？」 「呵，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也就你们会信。」 「或许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神，又或许，他们是神的不同形态、或者不同阶段。」 「我们还不知道，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更多记载。我们也始终没找到那个人。」 陆苾抬起头，眼里不再是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狂热。 「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之中，最接近神描述的。」她说道。 「萨珐尔说的时候，我并不相信，但是在刚刚……我信了。」 唐泽看着她，眼里是一种漠然和厌烦。 陆苾并没有受到这种漠视的影响，相反，她更加激动起来。 「唐泽，你的记忆也不完整，甚至比一般人更不完整，是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记忆之前……都发生过什么？」 听到这话，唐泽的瞳孔微妙地缩了缩。 「我在a区很久了，至少我记得的时间，很久了。」 陆苾说道。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看到那些预言桩桩件件依次应验。预言中会出现的人，最终也会出现。」 第273页 「我们所经歷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唐泽冷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他站起身来。 「时间够久了，我就不奉陪了。」 「你这些可笑的说法，说给别人听吧。」 陆苾的眼睛暗了暗。 「他要来了是吗？」 「是啊。」 唐泽冷笑道。 「就算没有你做的这个东西，他也一定会找到我，来到我身边。」 陆苾低下头去。 「看来，未来是一定会如期而至的。」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 说完，她也跟着站起来，拉住唐泽的手臂。 「萨珐尔送了你礼物。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走，那我也送你两个礼物。」 她指了指唐泽的手腕。 「一个是无线寻环。」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它所有功能都不会消失。并且它和普通义体不一样，永远不会伤害你。」 「另一个是……」 「砰——」 陆苾的身体勐地一震。 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抓住唐泽的动作，身体却和手臂断裂开来，向后倒去。 「已经快到了？是么，他的移动速度真的很很快，简直不像个人。」 陆苾倒在地上，轻笑道。 下一秒，她的另一只手又挨了一枪，手臂直直地飞了出去。 这个举动无法杀死她，但至少能阻止她做出伤害唐泽的举动。 紧接着，唐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下失去了力气，重重地往后一倒。 一双有力的手正好出现，把他接在怀里。 唐泽抬起眼来：「队长……」 方栩予大口喘着气，眼里满是焦急。 「唐泽，你没事吧？」 「我没事……」 唐泽勉强笑了笑。 「还好队长……及时赶到……」 「好，不怕，马上就带你回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倒在地上的陆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方栩予和唐泽都戒备地看向她。 而此时，方栩予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陆苾。」 陆芝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眼里有些悲伤。 「很遗憾，我不打算和你做姐妹了。」 「我……我要和特动队站在一起。」 陆苾笑得更厉害了。 「陆芝，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妹？你就是这么看待你的制造者的？」 「那个残缺不全的程序竟然还能自洽地运行到今天，真是不可思议啊。」 陆芝的眼里出现了一丝迷茫和慌乱。 「制造者……你在说什么？！」 「残缺不全的认知和记忆……呵。」 陆苾冷笑了一声。 「这样的人又何止是你，整个聚集区所有的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根本不知道过去，不知道未来，不知道自己被玩弄的命运！」 「你们竟然还愿意为了这些组织活着，为他们卖命！」 陆芝惊恐地看向方栩予。 方栩予一手搂紧唐泽，一手举枪指着陆苾。 「你不要再说了。」 「就算记忆是残缺的，但责任是永恆的。还有人与人之间交往产生的感情……这些都不是假的。」 唐泽的眼睛亮了一点。 陆苾倒在原地，发出更加疯狂的笑声。 「感情？哈哈哈哈……」 「你们以为感情是算不出来的么？这些东西，早就……」 「砰——」 这一枪不是方栩予开的，而是陆芝开的。 枪没有击中陆苾，只是擦着她的头髮而过，落在了身后的地上。 「我错了，我以为你只是过于偏执而已，你还有救。」陆芝颤抖地说道。 「但现在看来，你根本不是个人。」 陆苾愣在原地，半晌，她突然哈哈大笑。 她看向唐泽，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看好了，我的第二个礼物。」 方栩予紧张地盯着她，防备她做出什么伤害唐泽的动作来。 几秒钟过去了，陆苾除了似笑非笑地倒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但他们身旁却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陆芝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接着，她的身子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空中突然起雾了，是深渊一样的黑雾。 在雾气散去前，他们又听见了陆苾的笑声。 「我只是把她的运行程序拆除了。没有这些东西，她什么都不是。」 「收好她吧，特动队的方队长。」 「是她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的。」 笑声远去了。 第131章 「脑死亡」 「陆芝？！」 方栩予回过头，看见陆芝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却像一潭死水。 唐泽也跟着看过去，心里顿时一紧。 毫无疑问，陆芝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 正如陆苾所说，她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意识，成为了一副模样和人类无比接近的躯壳。 躯壳里面没有心跳，没有血流，更没有任何思想。 在这一点上，陆苾没有撒谎。 第274页 方栩予犹豫地看了唐泽一眼，见他对自己轻轻点头，便小心地放开他，向陆芝扑过去。 「陆芝？陆芝？！」 「你别怕，队长马上带你回去，我们去治疗……」 「没用的，队长。」 唐泽轻声说道。 「陆芝她……不会再有反应了。」 方栩予回过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陆芝是陆苾制造的一体成型的仿生人……从里到外都是义体。」 「她的思想都源自陆苾收集的类人思维碎片，从一个初始程序开始不断自我更迭，才变成了我们现在认识的样子。」 方栩予僵在原地。 「……什么？」 唐泽在陆芝身旁蹲下来，把灯光对准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在光照下没有任何收缩反射，而这一点，通常作为判断一个人是否脑死亡的依据。 但陆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而是失去了「脑」。 在这种时刻，义体和人体的微妙区别尤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副身体不会受伤，不会衰老，也不会因为「脑死亡」慢慢变成青黑色，再一点点腐坏掉。 没有思想的操控，它会永远这样沉睡着，不会醒来，也不会真正死去。 方栩予看在眼里，目光里慢慢涌起了悲伤。 他知道唐泽说得没错——这副身体是义体无疑了。 原本他还奇怪陆芝为什么能在防护服失效、缺少水和食物的情况下，一个人在野外徘徊这么多天。 现在，他知道了。 只是自己是仿生人这件事，陆芝恐怕到「死」都没明白。 不管陆苾给她的初始程序是怎样的残缺不全，但她在a区「生活」的记忆不是假的，她对特动队产生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在她被怀疑的时刻，她始终想着找方栩予证明清白。而当她发现陆苾取代她的身份加入特动队时，更担心的是陆苾会伤害她的队友们。 方栩予看着陆芝无神的眼睛，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全部咽了下去。 他从没想过陆芝会离开，这样突然，以这种方式…… 他还没准备好接受。 唐泽看着陆芝的面孔，眼底慢慢暗了下去。 除了没有任何反应，这副身体就像是凝固了时间，不会畏惧污染和微生物的侵蚀。 不管放在什么地方，不管放置多久，她永远会是如此完美的模样。 这大概是陆苾的最终目标：制造出一个拥有正常人类思想和永不腐坏躯体的「人」。 只不过这个目标太难实现，二者始终不可兼得。 陆苾大概是发现无法把全部的人类思维导入人体之外的地方，无论是虚拟的系统，还是仿生的人体。 于是她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把正常人体一步步替换的方法，以求接近自己的理想。 她或许不知道，和陆芝比起来，她才更像是「残缺不全」的那一个。 无论是被义体替换掉大半的原身，还是充满了算计和利用身边人的生活…… 在所有人的眼中，陆芝都比她完整得多。 方栩予慢慢抱起陆芝的身体，一步步往回走去。 「陆芝，我们回队里了。」 「放心，我们都会记得你……都会想念你的。」 哪怕成了一具模型，陆芝短暂的「人生」，也不会被遗忘。 看着方栩予的背影，唐泽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当初他问陆苾为什么突然选择加入特动队，陆苾说： - 「因为方队长是个可靠的人。」 - 「我相信他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珍视的东西。」 难道陆苾指的……是她相信方栩予会保存好陆芝的躯壳吗？ 这个念头仅仅是出现了一瞬间，唐泽就自嘲地笑了。 陆苾怎么会在乎陆芝呢？这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那样一次次无耻地利用相信她的人，想要把他们都毁掉，满口胡言乱语「神明」、「宿命」的疯子……怎么会有在乎的东西？ 何况在她眼里，陆芝什么都不是。 唐泽收起这些无端的思绪，跟上方栩予的步伐。 他没有意识到，在陆苾消失前，那双流露出悲伤的红色眼睛，已经悄悄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 「队长，别太难过了。」 宿舍的门关上之后，唐泽轻声说道。 方栩予的背影在前方落寞地停留了一会，突然反身朝他走来，用力抱住了他。 唐泽任由方栩予抱着自己，接着又弯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颈窝，像是在索求某些安慰。 两个人就这样站了很久。 处理陆芝的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他们抱着陆芝回到作战车上后，没有再徒劳地继续寻找那些早已经消失了的义体信号，而是立刻返回了a区。 a区的清除工作还没有结束，建筑也没有开放。在那之前，他们只能把作战车停留在建筑群外，整队停留在里面。 那段时间里，方栩予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陆芝的事。 听到自己被利用来「坐实」陆芝的「假身份」后，刘天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始终身板笔直的她，似乎一下子佝偻了下去，身体埋没在阴影里。 她看着窗外，目光倒映着晦暗不明的东西。 第275页 「刘姨，你别太放在心上了。陆芝的身份谁都没想到，从一开始，这就已经是陆苾做的局了。」 所有人都没有明说，但所有人也都明白。 五色石能掌握特动队的动向，恐怕就是从陆芝这里。 陆苾表面上拒绝了方栩予让她加入特动队的邀请，却暗中安排了陆芝这一双眼睛。这样既可以保持自己的独立行动，也可以利用陆芝了解特动队的一举一动。 陆芝虽然主观上并不知道自己在「泄密」，甚至还在想方设法地为了特动队「对抗」陆苾，但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刺向特动队的武器。 这个局太狠了，不只是刘天娥，连方栩予自己都早早地牵涉其中。 所有人，她想要接触的，想要利用的……都在按部就班地跳进她的陷阱里。 她连整个a区都能算计，何况特动队呢。 唐泽厌恶地想道。 正想着，肩上的脑袋突然动了动。 唐泽收回思绪，发现方栩予不太对劲，于是伸手抱住他的背，轻抚了几下。 「队长，别再想了。」 方栩予没有答话，只是悄悄把眼睛在唐泽肩上蹭了蹭。 「陆芝发现是坐在车里的是我之后，就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反倒是直冲着车跑过来。」 「因为她相信，我不会伤害她。」 方栩予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她觉得其他人是被陆苾骗了，但是我一定能认出她，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来到我面前。」 「我就是看她那样，才觉得车里的人可能有问题，所以决定独自下车去追她。」 「她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我独自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可以放下防备，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 唐泽没有开口，等他继续说下去。 「陆芝和我说的事，和陆苾告诉你的『真相』差不多。当时她被刘姨怀疑后逃下车，就是想去建筑里找我。」 「她突然逃跑，是因为看到你在旁边……那时候她受了很大的惊吓，除了我谁都不敢相信。」 「但很可惜，那天我没有追到她，倒是先追到了作战车。」 方栩予的声音轻了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 唐泽抱住他的头，轻柔地抚摸了几下。 「队长也说了，这是陆苾一开始就做好的局。从认识陆芝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就都逃不开这个结局了。」 「即便不是今天，陆芝最终也会离开我们……这从她诞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说完这句话，唐泽的心却突然被刺痛了，手指勐地一缩。 像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方栩予从他肩上抬起头来，隔着鼻尖望向他。 「那你呢？你不会离开吧？」 「就算别人都走了，你也不会走……对不对？」 唐泽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末了，他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我是队长的哨兵，队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方栩予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笑出了声。 他捧起唐泽的脸，用力揉了揉。 「你现在已经不是哨兵了，唐泽。」 「你是a区的作战队员，立过很多功，勇敢地在暗处为了人类的利益战斗。」 「现在全a区都知道你的名字。」 唐泽被他揉得做不出表情，只能勉强点点头。 方栩予又揉了一阵，最后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你那时候下车去追我，是担心我吗？」 「我看到车上跳下去的『陆芝』也有义体的信号，觉得不对劲。不过，这大概也是陆苾想引我下去故意放出来的。」 唐泽说道。 「就算不是因为那个信号，时间久了，我也会去找队长的……聚集区外污染浓度比较高，队长要是长时间暴露在外面，也会有危险。」 方栩予看着他，眼里满是柔软。 「我那时候留你在车上，你怪我了吗？」 「……我什么都没和你说，就直接跳下去了。」 唐泽伸手覆在他的手上。 「我知道队长心里有打算。」 「我也知道队长……不会不在乎我。」 方栩予慢慢笑了。 「我什么都没说，是怕引起陆苾的怀疑。还有，我知道如果车上的人真的是陆苾，你在那里，她反而不会做什么。」 「因为五色石……都很在乎你。」 「那队长就不怕我真的跟五色石跑了吗？」 唐泽反问道。 方栩予的手指收紧了一点，眼里却并没有紧张，反倒流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惬意。 「哦？你会吗？」 「你不是早就选择了我吗？」 唐泽噎了一下，最后不甘地移开目光，撇了撇嘴。 ……看来还是不能让他太得意，这下好了，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了。 方栩予捏了捏他的脸：「想什么呢？」 唐泽回过神来。 「我想，队长今后还是别说什么『不想让我跟你涉险』的话了。」 方栩予一愣。 「我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在队长身边，队长就敢放手一搏的存在。」 「而不是……绊住队长的脚步。」 方栩予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第276页 最后，他珍视地抚摸了一下唐泽的眼角，轻轻说了一句：「好。」 「那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嗯，就像以前一样。」 「不……」 方栩予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 「……也不能什么都像以前一样。」 唐泽困惑地看着他，却见他越凑越近了。 「不能什么都……像以前一样。」 面前的空气灼热了起来。 「唐泽，我今天独自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一定吸进污染了。」 他的鼻息轻轻唿在唐泽脸上。 「……帮我治疗。」 唐泽被迫近的距离逼得垂下眼去。 「队长说需要治疗，那就……唔……」 方栩予闭上了眼，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和上一次不同，他倒确实像是被什么侵蚀了，想从唐泽身上索求一味良药。 只是被侵蚀的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内心深处的一些信念。 那些他坚定地相信着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裂痕。 唐泽由他索取着，轻轻伸手搂向他的脖子。 在指尖触击皮肤的一瞬间，他掐住陆苾脖子的画面却闪电般地和眼前的场景重叠起来。 唐泽睁开眼睛，瞳孔勐地缩紧。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指尖又变得模煳，看到黑色的雾气从手指流出来，渗进眼前人的血管里。 他勐地缩回了手。 方栩予却毫无察觉。 他用力拉住那只往回缩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抓住你了……今后……都不放开了……」 温度一点点流入唐泽的掌心，却化不开凝结在他心中的那团阴云。 第132章 解散 等他们再次回到办公区，已经是三天后了。 原本办公楼的清理工作还要持续，但是因为在a区各处爆发的触手侵袭，一开始的办公楼已经不算是重点危险区域了。 现在的a区，无论留在哪栋建筑都是一样的。 在管理处和首长办公室的指挥下，不到几个小时，危机就顺利解除了。 只是对于a区来说，隐患依然没有消除。同样的、甚至更危险的攻击，随时都可能出现。 但由于现在的聚集区已经没有多余的空置建筑安顿这么多人，于是，高层开始考虑迁移聚集区这件事。 特动队就在这种时候覆工了。 「还是熟悉的感觉呢。」 方栩予说道。 他的语气恢復如常，仿佛已经完全从陆芝和陆苾的事情中走出来了。 今天的大厅里，少了一个火红的身影。 洞穴深处的那个武器研究室，也完全空置了。 大厅里诡异地沉默着。 所有人都看着方栩予，等他接下去的话。 特动队会走向哪里……全靠他接下来的表示了。 唐泽也和其他人一样望着他。 这几天里，除开和上级开会的时间，方栩予不是一个人沉默着，就是抱着唐泽，一言不发地把脸埋进他肩上。 前两天晚上他都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非要拉着唐泽的手，坐在一起看天花板上的星空。 就这样到了今天，一早起来，方栩予的神情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唐泽对方栩予会说什么并没有头绪，或许他会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轻描淡写地让大家像过去一样继续研究。 或许大家也会心照不宣地一起假装下去。 但这事之后，特动队还能回到从前吗？ 「陆芝的事，我会尽最大努力争取。目前的结果，是在她的身体做完必要的研究之后，会妥善地保存起来。」 方栩予说道。 「特动队现在没有负责武器制作的人了……但至少陆芝已经制作完的两代武器留了下来，还有她过往制作时的数据和资料。」 「这些东西，我会一併交给a区专门的武器制作部门，让他们学习完，继续陆芝的研究。」 几个人面面相觑。 「经过这次事件，我们都能看到a区的目标是真正转变了。现在不仅是对外拓展部，所有部门都被动员了起来。」 「首长的决心大家也都听到了，我相信特动队成立时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部分。」 「这或许是陆苾留下的……其中一件值得感谢的事情。」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全区人员都会重组。所有部门会重新规划，目标都是向外开拓。」 「特动队不会再是这个目标的核心，而我们过去所面对的阻碍，现在也不復存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特动队没有必须存在的必要了。」 他说着他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家。 「你们每个人的能力，都足以在各自的领域独当一面，甚至领导一整个部门。」 「今后，你们会拥有更多资源和权利，能将自己的研究推进得更快。」 「所以……」 他抿了抿嘴。 「特动队的歷史……大概到此为止了。」 这话说完，大厅里陷入了更加长久的死寂。 唐泽愣在了原地。 他以为方栩予在说完陆芝后，会像过去一样给他们来个振奋人心的演讲。 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经歷了这么多。只要方栩予开口，他们还是可以凝聚在一起。 第277页 但他没想到，方栩予会说出这样的结果。 特动队……要解散了？ 方栩予看向唐泽，目光躲闪了一下，似乎因为自己没有提前说明而感到抱歉。 「咳……大家也不要有太多负担。过去我们是因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的，现在我们也是因为同一个目标而分开的。」 「全区同心协力，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他说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大厅都笼罩着低沉的气压。 又过了几分钟，几个人的面板响起了特殊提示。 那是新任命的调令。 等到所有人都阅读完信息，方栩予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怎么样？大家都还满意吗？」 几个人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他。 毫无疑问，方栩予为他们争取了最好的去处。即便离开特动队的庇护，今后他们在a区，也不会受到任何不公正的目光。 他们得到了和自己实力相符的职位，可以享用全a区最顶级的研究资源，比过去更加没有限制。 刘天娥最先抬起头来。 「队长，那你会去哪里？」 其他人也都跟着抬起头来。 「我么……」 方栩予笑了一声。 「我是作战人员，当然负责作战相关的工作。之后a区会需要大量的主动型作战队员，按照这些年a区作战部队的水平，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 「等到作战队重组最终确定，我会去负责这些人员的训练和管理。在那之前，我还是代领对外拓展部的部长工作。」 几个人又重新低下头去。 「哎，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嘛！」 方栩予突然大笑起来。 「a区就这么大，今后部门合作会很紧密，大家在工作上也还是会经常往来的嘛。」 「再说了，有空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时常出来聚餐的。到时候大家手里的经费肯定比现在多多了，哈哈哈。」 如果陆芝在，大概会兴奋地跳出来附和他。 但现在，没有哪个人能高兴起来——哪怕是假装的。 方栩予收起笑容，抿了抿嘴。 最后，他轻声嘆了口气。 「今天没有工作，大家可以回去收拾一下需要的资料」 「……之后新部门的安排，会有人再通知你们的。」 几个人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各自往洞穴深处走回去。 大厅里只剩下唐泽和方栩予两个人。 「队长。」 唐泽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这么大的事，队长一点都没透露呢。」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抱歉……我怕你知道了会一直想这事，就觉得干脆今天一起宣布好了。」 「……我也是才下的决心。」 「队长怕我会阻止么？」 方栩予低下头：「你不会么？」 唐泽没有回答。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明明这些各怀心事的人在一起做事，可能还不如各奔东西，可是…… 难道他对这个东拼西凑的队伍，真的有感情么？ 「我知道，这个决定只能我来做。」 方栩予说道。 「筹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大家找来，我才是最不希望特动队解散的人……」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再拉着大家留在这里，反而限制了你们。」 「况且……特动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唐泽抿了抿嘴。 「那我呢？我要去哪里？」 他没有收到调令。 「你想去哪里？」 方栩予看着地板说道。 「你现在是a区的正式作战人员，又有那么突出的经歷和经验，完全可以自己带队了。」 「又或者，你也可以转到别的岗位。a区那么大，不像特动队，你会有很多选择……」 「队长身边不需要人了？」 唐泽故作生气地说道。 「还是说，想换一个？」 方栩予抬起头来。 「不不不，不想换，怎么会想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虽然短时间里，分开是件难过的事，但是长久来看，大家都能发挥自己真正的能力，去做更大的事。」 「你的能力我一直知道的，完全可以有更大的舞台发挥，不仅仅在作战这件事上。」 「或者你可以像官殷见那样做战术，就不需要亲自上阵了，这对你的身体来说负担也小一些。」 他嘴上这样说着，语气却不像是情愿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住在一起，到时候……」 「原来队长问我会不会离开，是想自己离开啊。」 唐泽冷笑了一声。 「既然我已经是a区正式士兵的身份了，应该有申请调宿的权利吧？我这就问一下……」 方栩予一下慌了。 「别别别——」 「队长升职之后，大概也不用去前线，也不用害怕吸入污染了。」 「我确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方栩予一下子抓住了唐泽的手。 「怕，怎么不怕，我怕死了。」 唐泽冷冷地看着他。 第278页 「你别生气了。」 方栩予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比起作战，你有更适合的事……现在有了选择的机会，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比如呢？」 「比如……也可以去研究部门看看啊，像是刘姨她们那样。」 唐泽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陆苾说的话。 - 「你在离开掩体前……有生物学的基础。」 他在被迫成为哨兵、又没有选择地进入特动队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想着，方栩予捏了捏他的手。 「别生气了。你再想一想，嗯？」 「要是你还愿意选择作战，那我们就继续做搭档，好不好？」 唐泽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只做搭档？」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回是真的有了笑意。 「不止不止，也可以做别的……」 就在这时，其他人从洞穴里走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看起来，他们是来找方栩予告别的。 尤克尤里走在前面，头顶的面板上浮现出了文字。 【我们有一个礼物送给队长。】 【转播的时候差点切到了，是我们黑进了记录设备，把这段掐掉了。】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紧接着，方栩予的面板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疑惑地打开。 面板上出现了一段影像，像是在作战时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 画面的内容赫然是他们两人坠下管道后相拥着…… 「！！！！！」 【小绿萝，队长就交给你了。】 【队长，到时候通知我们，我们会随份子的。】 唐泽：当场去世。 方栩予瞳孔一震，慌乱地关掉了面板，勉强笑了笑。 「呵呵，多亏你们了……咳咳。」 官殷见和刘天娥紧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他们似乎没看到尤克尤里发了什么东西，脸上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队长，在离开特动队前，请允许我们汇报最后一些研究吧。」 方栩予收拾好情绪，点了点头。 刘天娥打开了公放面板。 面板上出现了好几份报告，看起来整理颇花了些心思，应该不是刚刚，而是早就完成了。 「这份报告，是我针对这次聚集区出现的『触手』做的研究。时间和样本有限，如果后续有机会继续接触，我会把更新的报告私下告知队长。」 「这是我基于过去对陆苾的了解做出的。」 方栩予点点头。 「辛苦了，刘姨。」 刘天娥沉默了一阵，看了看方栩予，又看了看官殷见。 「另一份报告，是关于旧聚集区的一些往事。」 她低声说道。 「我所记得的……都在这里了。」 第133章 潘多拉魔盒 「我根据抽取机里面的触手样本和现场残留，做了简单研究。」 刘天娥说道。 「大家先看这份报告吧。」 面板上出现了一截粗壮的「触手」，放大看来，就会发现组成它的是无数细长的蠕虫。 「我们看到的『触手』，应该是由最初藏在陆苾义体中的东西演化而来。」 「那种东西形态像蠕虫，特点是在某种条件下会疯狂生长。这一点和毛丛菌有些类似。」 「不同在于，毛丛菌是根植在泥胞里、靠胞体本身的养分成活。」 「一旦遇到活细胞，毛丛菌会迅速侵蚀生物体，这是它的可怕之处。」 「而这些触手，它赖以生长的物质不是细胞体，而是组织液。」 「组织液是普通生物体中细胞之间的液体，本身不属于生物体，只是给生物体提供环境。」 「但组织液这个东西，又可以促使许多分散的细胞按照一定方式黏合在一起，这就足以让分散的细胞集体行动。」 刘天娥调整了一下面板，上面出现了一缸水，和一块泥潭。 「这种类似组织液的产物一定不是单独出现的，而是伴随着泥胞共同诞生的。我们第一次在地下见到泥胞的时候，它们会『黏合』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胞团，就是因为有这种组织液的作用。」 「饲养区的抽取工作也进行了一半，我们知道沼泽下方是一大片水域。其中的液体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这种组织液的澄清液。」 唐泽感到胃部一阵不适。 他曾经那么多次浸泡在这样的「水」中，甚至还能感受到其中的「杂质」…… 原来那些「水」，也是那无数防护服的一部分。 那些数不清的人，从头到脚每一部分都被榨取出来利用，制造出无穷无尽令人反胃的东西。 陆苾的义体中那些「来自人体」的材料，看来也是从试验场中取材的。 方栩予皱起了眉头，示意刘天娥说下去。 「通过这次在聚集区爆发的攻击，我们可以看到，触手都是伴随着组织液一起出现的。」 「这些组织液经过提纯和压缩处理，浓度很高，呈现出一种极其粘稠的胶体状态。」 「当这种压缩过的高浓度胶体得到空间释放的时候，就会急速膨胀，快速占领建筑内部。」 刘天娥放大了看似澄清的组织液局部，可以看到里面隐藏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蠕虫。 第279页 「这些极小的『蠕虫』，其实是隐藏在组织液中的触手『种子』。在压缩状态下它们会维持稳定，但是当组织液开始膨胀，它们也会随之被释放，迅速生长起来。」 「这就是本次攻击的基本原理。」 「至于这个『触手』究竟是什么类型，我有一些推测。」 「虽然它看起来具有动物型异变物的特徵，但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异变物。它更像是动物型异变物的简单组织，只是尚不具备能够集体操控的类神经系统，只能根据组织液的走向被动移动。」 「有点类似『树』？」 唐泽问道。 刘天娥点点头。 「不同的是，『树』不具备这样无限生长的能力。」 「『树』本身是由异化的人体组成的，在集体异变前，它们本身就已经是发育完成的人体四肢。」 她说道。 「可是『触手』不一样，它是由更简单的结构直接诱导异变而成。相当于把人体细胞逆分化成了胚胎状态，形成一个个『种子』。」 「只要有合适的环境，种子就会生根发芽。」 「这一点，就像藤一样。」 虽然原理相似，可是「藤」、「藻」都还属于植物类型，诱导起来要简单很多。 唐泽想道。 动物的组织细胞属于高度分化，首先逆分化的步骤就相当难实现，而要在逆分化之后再进行定向分化诱导，难度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他们发现那片试验场遗蹟的时候，五色石早已经能够做到将人体细胞变成「种子」了！ 「陆苾的义体能和人体完美结合，也是利用了这个产物。」 刘天娥继续说道。 「人体内本身就含有大量组织液，正是这些东西生长的环境。」 「同时，人体内的组织液又是有限的，这就使得这些东西不会脱离人体，生长到外面。」 「因此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所以，陆苾研究的「材料」实际上并不是他们肉眼看见的义体，而是藏在义体里面的东西。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 「那这东西会引起异变吗？」 方栩予问道。 「那些安装了义体的人，基因检测似乎并没有出现异常，所以大家才深信陆苾制作的义体是无机物质。」 「『触手』本身不会诱导异变，它充其量算是寄生在人体里。」 「应该是陆苾对它的特性进行了处理，让它们不会和正常人体反应。除了在组织液中生长，它也不会进一步异变。」 刘天娥解释道。 「这东西并没有自主的意识，就像是结构最简单的低等动物，只会进食和应激。」 「所以它还不像真正的动物型异变物那样可怕，至少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它算是好对付。」 唐泽明白了她的意思。 真正的动物型异变物具有类神经系统，它们可以自主行动，并且可以根据某些意图，做出整体行动的谋划。 它们可以主动攻击，也可以在不利的时候选择躲避，不像低等动物只会有简单的条件反射或者用单一的模式进行攻击。 这些「触手」只有动物异变物的组织，却没有神经系统指挥。因此单独出现的时候，只要当成简单的异变物对付就行。 可是这东西和人体相连后呢？ 如果人的神经系统可以指挥它，那不就等于给人体加上了一个异变物外挂么？ 这样一来，人的四肢就可以变成无穷无尽的触手，然后…… 唐泽被自己的想像倒了胃口，赶紧强迫自己打住。 「我明白了。」 方栩予无奈地嘆了口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陆苾研究出的「人体武器」。 只是还好……没有在特动队实施。 「刘姨，那另一份报告呢？」 刘天娥沉默了一阵，关闭了面板。 「另一份报告的内容，可能有点敏感。」 她轻声说道。 「我认为，在几年前的集体脑部修復过程中，大家关于某件事的记忆被有意进行了处理。」 方栩予的目光一变：「某件事？」 「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知道大概在那个时间点，发生了一些事。」 「这件事的波及范围应该不算小，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记得。」 「这就很值得注意了。」 刘天娥压低了声音。 「我们每个人开始服役的时间都不同，哪怕我们在掩体中的记忆都被处理过，服役之后对于现实的记忆应该是能相互印证的。」 「但是我发现……我们每个人对『现实』的记忆，可能也是经过处理的。」 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 方栩予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刘天娥：「刘姨，这……」 「队长，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置信，但恐怕聚集区也在操控我们的……」 「不，我相信。」 方栩予抓住了她的手。 「我相信这是真的，有很多人……关于一些事情的记忆被处理了。」 几个人都看向了他。 唐泽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个他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人，那个所有人都不记得的人……那个他始终放不下的心结。 第280页 唐泽脸色一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方栩予相信这个人存在，仅仅是因为脑海里残留着的虚无缥缈的记忆碎片。 而他知道这个人存在，是因为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在那道矮墙的边上，有一段执念久久没有散去。 那个声音在说「方栩予，晚安」。 他看向方栩予的背影，恶意像蛛网一样爬满了目光深处。 他不希望方栩予想起那件事、想起那个人，不仅仅是出于嫉妒或者别的情绪，而是出于本能。 他觉得那件事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不知道藏着怎样可怕的灾难。 那场灾难……会把方栩予吞噬进去。 大厅里的其他几个人，此时也都目光闪烁、心绪不宁。 曾几何时，尤克尤里偶然收集到了其他官员的谈话，知道了方栩予因为家族的问题被设计的事。 他们还有一个【守护队长大作战】的群，虽然后来不了了之。 几个人对视了几眼，表情复杂。 刘天娥并不在那个群聊里，显然也没人和她提过那件事。 但她根据自己的经歷，还是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a区藉助「脑部疗愈」和其他「治疗手段」进行集体记忆调控的事，应该是确凿无疑了。 「刘姨，您记得吗？」 方栩予眼里露出了期待。 「您服役这么久了，应该对很多事情都有记忆吧？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 「您知不知道，关于我的过去……」 刘天娥摇了摇头。 「很遗憾，在进入特动队之前，我和队长并没有交集。」 「我的工作和作战也没有什么关联，因此并不会知道具体作战的事件，更不会知道其中的人遇到了什么。」 方栩予的眼神暗了下去。 「那您对几年前a区大规模的脑部疗愈事件也没有记忆吗？」 官殷见问道。 在尤克尤里找出来的资料里，官殷见也是在当时被「治疗」过的人。 不曾想，刘天娥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个事件。」 她轻声说道。 「我们两个，不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吗？」 第134章 不可名状的恐惧 官殷见一脸困惑。 「我和刘姨……不是在我从作战前线退下来的时候认识的吗？」 刘天娥没有回答，目光却跟着困惑了起来。 「那时候刘姨在医院帮忙。我和我当时的队友，都是刘姨照顾的。」 官殷见继续说道。 「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参与大规模护理，就是一次集体脑部修復手术期间。」 刘天娥回答道。 「和你说的是同一次吧？」 官殷见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是同一次。」 「那次大规模修復手术的时间更近一些，我没有印象，但是档案里有我的记录。」 「档案里的会不会是你进行常规疗愈的时候？」 两个人对视着，眼中的疑虑却没有消失。 「我参与护理的时间至少是五年前，环境也和现在的a区医院不同，可能是上一个废弃的聚集区。」 刘天娥说道。 官殷见点头表示认同。 「我也记得自己在一个环境和现在不同的地方疗愈过。」 「那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次吧？只是你以为自己修復是在探索区外受到了刺激，其实它包含在全区的大范围修復里。」 官殷见还是坚持道：「不是。」 「我记得很清楚，在那次进行脑部治疗的时候，使用了一个让我非常恐惧的设备。」 「但是我和您形容的时候，您说聚集区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的设备……因为那种东西暂时只能在理论上做到，实际技术还不足以生产出来。」 刘天娥脸色一变。 「我想起来了，你是说过这件事。」 「我只当你是对仪器设备不熟悉，加上自己的恐惧，才会在记忆里把它想像成一种可怖的模样。」 官殷见苦笑了一声。 「怎么会……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东西……我至死都不会忘。」 「因为我亲眼见到我隔壁床九死一生的战友，在用了那个仪器后，是怎样突然恶化、然后痛苦死去的。」 说着，官殷见突然激动了起来。 「他本来就要康復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用了那台仪器后，他突然就变得不像个人样了！」 「我看到他的身体变了，他好像灵魂出窍，身体上方出现了好几个重影……然后，然后……」 「然后他的肚子、头、四肢，都开始散发出青黑色的烟雾！不，那不是烟，那简直是狂舞的蛇头！」 官殷见抓住了刘天娥的手，表情因为恐惧而变得狰狞。 「我还闻到了烧焦的气息。我听到他在因为痛苦而嚎叫，一整夜。」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像被鬼压床了一样，怎么动都动不了，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大活人挣扎成了一具焦尸……」 刘天娥颤抖地捂住了嘴。 「可是第二天，第二天他们把他拉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能够正常活动了。」 第281页 「隔壁床有一种不舒服的味道，但是他们说，他只是死于唿吸衰竭。」 官殷见继续说着，眼神却失了焦距。 「我知道，不是的，他是异变了……他和我在作战时那些异变的同伴一样，发出了同样的味道。」 「我提醒医护人员，可能要对这一片进行消毒隔离，因为我们都存在感染的可能。」 「可是他们轻描淡写地说，不可能的。」 「他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大问题。」 官殷见整个人瘫软下去。 刘天娥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唐泽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 他知道官殷见在之前的任务中受过很强的刺激，之后才不得不退出作战队伍。他现在说的话，是真的也好，是臆想也罢，似乎都没那么重要。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方栩予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他身边，悄悄地护住了他。 「别害怕。」 唐泽抬起头。 看起来，方栩予似乎把他后退的动作当成恐惧的表示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官殷见已经蹲在了地上，用力抱住了头。 刘天娥安慰似地拍了拍他：「不用勉强自己回想那些事，没关系的。」 官殷见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总以为是我神经太脆弱了，不过就是异变物……哪怕亲眼看到身边的队友异变，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他抬起头来看向唐泽。 「你说是吧？」 唐泽：？ 「嗯……那应该也不一样吧……」 「你在任务中，应该见过很多同伴突然被污染侵蚀，然后异变的情况。」 官殷见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种情况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特动队的行动里，我们也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异变物了，其中有很些我们很清楚，就是用人体去诱导的。」 「那些东西也并不会让我恐惧，真正让我恐惧的东西……」 他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种恐惧，很难形容。」 「它不是周围某个人出问题了，像是整个世界都出问题了……你们明白吗？」 几个人都困惑地看着他。 只可惜现在没有什么设备可以把一个人的情绪和记忆导入另一个人的身体，所以他们很难对官殷见的恐惧感同身受。 官殷见又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我说说那次任务吧。」 他开了口。 「那次任务的代号，叫做【k-517】……」 *** 「官殷见！停下！」 头盔里响起一个声音。 官殷见停下了冲锋的脚步，朝说话的人望过去。 他的队友散布在这片一平方公里不到的任务场，远处的浓雾里，隐隐约约有些难以形容的影子。 炮火和雷射交替闪烁着，这片土地时而被点亮，时而又熄灭。 「官殷见，别往那个方向跑！」 队友喊道。 「那里接近探索区的边缘了，再往外就是野外，太危险了！」 官殷见打开地图一看，果不其然，他因为太激动，险些就冲破了探索区的边缘。 地图上，他所在的光点离探索区的红色边界只有十几米。 「官殷见，愣着干嘛？再往前找啊！」 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官殷见回过神来，调转了一下方向，沿着和边界平行的地方往前跑去。 一路上，他盯着自己那个和边界忽近忽远的光点，思绪时常飘忽出去。 那个边界外……究竟有什么？ 眼前的面板突然闪烁了几下红光，提示预计任务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十分钟内，他们必须离开任务场，否则就有污染超标的风险。 可是…… 官殷见看了看他们的目标完成进度。 距离完成预计的物资收集目标，还差28%。 在前期探索的时候，这片区域的预期物资分明要更多些。 可当他们实际进入任务区后，却发现这里的物资稀缺。他们小队几乎在最短的时间里掘地三尺，还没有找到预期目标的一半。 不得已，他们只能扩大任务范围，往最先划定的任务区外走。 任务区外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浓雾瀰漫，还时不时会跳出一些异变物。 已经有几个人被异变物缠上了，倒在了地上，很快身影就消失了。 现在，他们小队的人数已经折了三成，但总算还是多找到了一些物资。 还有不到十分钟，任务时间就要结束了。 虽然没完成任务目标会受到处罚，但对他们这些作战人员来说，比起处罚更加严重的是——物资真的太过短缺了。 如果他们没有完成预期的最低任务量，两区的运转会受影响不说，掩体里的人就会更加难以为继。 为了两区，为了掩体……他们就算豁出性命，也要继续开拓下去。 就这样，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整个探索区的边缘。 前方的炮弹又亮了几下，面板上亮起了提示。 【物资收集目标+3%】 【目前已达71%】 第282页 「好！再努力一把，至少要完成80%！」 耳边传来了队友们的声音。 「好！」 「沖！」 官殷见看着护目镜边显示的「剩余任务时间」，心里一沉。 两区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足够的物资了，这一次的任务场明明预计有丰厚的回报，他们才会压了一整只精锐进来。 原本他们是抱着至少带回去150%物资的信念出发的，这样就可以让大家至少吃上一顿饱饭了。 可是现在……80%，他们甚至连最低任务要求都没有完成！ 还已经牺牲那么多队友，这怎么…… 「官殷见，你做什么！」 面板上，代表官殷见的那个光点突然朝探索区的边缘沖了过去。 「报告！我一个人去外面找找，不需要支援！」 官殷见心想的是，前期探测距离任务出发的时间不到三天，如果物资比探明量突然减少，可能是被外面游窜进来的异变物拖走了。 不管怎么样……去探索区外看看，说不定会有收穫。 他一个人去就好，总比所有人都耗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强。 再说了，刚刚离开探索区，难道环境会有天壤之别么？ 「官殷见，你……哎！」 官殷见已经冲到了那根边界线上，没有犹豫地跨了过去。 「……」 声音和视觉都失效了，他无法辨别任何东西……准确地说，在跨出探索区后，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是眼前的黑暗并不平静，却很快就躁动起来。 官殷见的心绪突然剧烈地波动。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唿吸越来越急促。 脑海深处，传来了极致的躁动。渐渐地，那些躁动就变成了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 他踉跄了两步，看向自己的脚下。 「……嗯？！」 他的脚好像消失了，又好像融化的泥水一样，融进了地里。 他又抬起手，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在融化。 眼前的世界也在融化，所有一切都看不清了，所有声音都听不到了…… 异变物……异变物在哪？他是遇到了攻击么？是污染么？ 不，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在融化，为什么整片大地都在旋转呢？！ 「……官、官殷见！」 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从他耳边传来。 他回过头，终于从融化的视野中看到了一片亮光。 那是探索区的边界线。 边界线仿佛也在视觉上形成了切割，此时就好像一块屏幕、一面镜子，而他的队友正在从里面跑出来。 官殷见感觉到了本能的恐惧。 「不……别过来！」 队友的手穿过了那片屏障。 紧接着…… 「啊？……啊？！」 「啊——！！！！」 第135章 崩坏的记忆 「啊——！不要过来！！！」 喊声迴荡在大厅里。 「官殷见？」 方栩予走过去，用力晃了晃他。 「官殷见！」 官殷见回过神来，茫然地抬起头。 「队长……」 方栩予嘆了口气，拍拍他的肩。 「别再想了。」 官殷见摇了摇头。 「我要是现在不说完，恐怕之后再没有勇气说完了。」 他抬头看了看方栩予，又看看刘天娥。 「你们在这，我感觉好些。」 方栩予和刘天娥对视了一眼，刘天娥对他点点头。 「嗯……那你继续说吧。」 「你看到了什么？」 官殷见捂住了眼睛。 「那画面很难形容……我先是看到了他的身体变透明了，然后他的肠子穿了过来，嵴柱却留在原地。」 「之后，他突然变得很高大，顶天立地……他的皮肤和脂肪都在膨胀，我只有他的鞋那么高。」 「不到两秒钟，他又变小了，高度只有三米。」 「我抬起头，看他的大脑和眼球浮在空中。」 「然后……他的大脑突然变成了白花花的虫子，开始肆无忌惮地暴动。」 「他们暴动着，就像沸腾的水那样跳着往外冒……」 「再之后……它们就像面条一样从空中倒下来，全都落到了地上！」 方栩予僵在原地。 官殷见还沉浸在那种恐惧里。 「那些大脑倒到了我的脚上，然后它们就像章鱼一样，一点点动着，把我的脚埋没了。」 「我只好举起枪，想朝他射击……我想他一定是异变了。」 「然后我看到他的一只眼球和舌头就悬浮在我面前，就像是他原本站在那里的高度。他对我说……」 「他说，『官殷见，不要离开探索区，这里很危险』。」 「他的声音怪怪的，像是从深海中传出来的……像什么危险的东西。」 「接着，我的手像被抓住了，好像就是他想把我往探索区拽似的。」 「可那只手……是从我身后伸出来的。」 「他好像完全支离破碎了，他的肢体、内脏、组织……都瀰漫在四面八方各个角落。」 「它们一会变大，一会变小，还会互相穿来穿去，躁动不安……」 「就这样，我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包围了……或许是雾气，雾气像蛇一样缠住了我。」 第283页 「然后我就看到自己的身体、脚下的土地……都在一点点烂掉……」 官殷见惨然一笑。 「在失去意识前，你们猜我最后看到了什么？」 「我的其他几个队友，这时候也一起追了过来，穿过那道边界。」 「然后我的眼前……」 他用力捂住了口鼻。 「那些四下响起的悽惨叫声，不只是我发出来的。」 「……我想，我看起来也和他们是一个样子。」 他沉默了。 「官殷见后来接受了很长时间的脑部治疗。」 刘天娥补充道。 「我在参与护理的时候看到过他的档案，他的症状比较罕见，而且在同期的人里面是恢復最慢的。」 「后来医疗组好像对他用了一些特殊的治疗手段，这才慢慢好起来。」 「特殊的治疗手段？」 唐泽问道。 「我不是医疗组的成员，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刘天娥看向了别处。 「我只是当时无法参与生物研究，所以去医疗区帮忙护理，仅此而已。」 「我对那些仪器有一点印象。」 官殷见虚弱地说道。 「感觉像是把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清洗了一遍……然后再放回去。」 他揉揉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我被拉进手术室，开始用一个棺材一样、但都是有雷射一类东西构成的虚拟箱子里。我躺在里面，先是感受到了强烈的电击，电得我灵魂出窍。」 「之后，我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然后又睡了，然后又醒……反覆几次，我才感觉灵魂回到了身体。」 「再醒来，我的体徵和脑电波似乎就稳定了。又在医疗区休养了一段时间，他们说，我可以出院了。」 刘天娥看着他，欲言又止。 「在我的档案里，这些治疗可能持续了半个月。」 「但我感觉并不是……有时候我觉得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有一两年，有时候又觉得只不过几天的时间。」 「在这件事上，我的时间感差到离谱。」 「强烈的情绪会改变人的主观时间感。」 刘天娥说道。 「你觉得它变长、或者变短，可能都是因为这件事对你造成的创伤太大了。」 官殷见点点头。 下一秒，他又无助地抬起头来。 「可还有一件事无法解释。」 「那个我眼见着『死去』的队友，后来我好像又看到了他。」 「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气质、脾性……看起来又变了许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在……b区。」 * 「b区？！」 方栩予声音一颤。 「你确定吗？」 「我应该是在某次监控上无意中看到了他……后来我对照了几次影像，至少那张面孔是他无疑。」 唐泽的心一沉，紧张地盯着官殷见。 「按照正常的流程，如果一个a区人的异变值超过了a区规定的10%上限，但没有达到需要『清除』的程度，就可能被送往b区继续服役。」 官殷见说道。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大概就是满足了这个条件，送去b区了。」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再后来呢，你查过他的档案吗？」 官殷见摇了摇头。 「他原本的姓名和编号都没有查到，大概是换了身份。」 「而且我也很难相信那真的是他，因为在我看到的情况下……他就算没死，肯定也是异变超标了，怎么可能能够继续服役呢？」 「b区人的服役标准，看的不是初始值，而是『异变程度』。」 唐泽说道。 「每个b区人都有自带的『基因异常』，这个异常值据说是在出掩体的时候判定的。今后的异变程度，只会在这个初始值的基础上判定。」 「但如果这个『初始值』，并不是我们生来就带着的呢？」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的眼神都变了变。 方栩予和刘天娥都看向了唐泽，眼里的情绪却不大相同。 唐泽对他们的神情浑然不知，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假如那个a区士兵已经在任务中达到了30%的异变，无论是按照a区还是b区标准，都是需要送往隔离区「销毁」的。 但如果把a区的「异变值」包装成b区的「初始值」，假装说这是掩体测定的先天异常，他就能再承受30%的异变。 这种做法，或许是由于人手不足被迫做出的……可这样一来，b区就仿佛a区的垃圾场，整体生活风险大大增加。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总是高高在上地看着b区，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些就是早该「处理」的人！ b区的人，有多少是这样成为「先天异常」的？ 他们是生来就低人一等，还是被榨干了价值，又洗去了记忆？！ 而唐泽自己…… 方栩予看着他，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40%的先天异变」——这是唐泽自带的符号。 可没人知道，这40%是怎么形成的。 「两区……真是一个都不干净。」 刘天娥低声说了一句。 第284页 她收回了目光，没人注意到她眼底的不甘、悲伤和痛苦。 那是几乎没在她眼中出现过的东西。 唐泽眼里的情绪仅仅是翻涌了一瞬，很快就退去了。 b区的事早就过去了，他在失去记忆前经歷过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只是……他难道曾经在a区服役过不成？ 【滴滴，滴滴——】 在几个人各自沉默的时候，后方的角落却传来了提示音。 他们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一直站在后面的尤克尤里两兄弟，头顶的面板一闪一闪亮着红光。 ——看起来他们的面板已经闪烁很久了，只是始终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不得已打开了提示音。 方栩予看了过去。 「尤克尤里，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板上弹出了一个巨大的【是！！！】。 接着，他们把面板放到了大厅正中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刚才官殷见描述过去经歷的时候，我们就想到了一样东西。」 「他见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画面……很像游戏的一种bug。」 官殷见茫然地抬起头。 「游戏的bug？」方栩予问道。 「什么意思？」 「3d游戏里的场景是需要建模的，通常会规定玩家可以活动的范围，这就是「地图」。一旦玩家跑出地图，就可能会看到没有建模完全的地方。」 「所以，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游戏都会设置特定的机制，让玩家无法走出地图。」 看到这段话，官殷见的目光动了动。 「游戏，地图……机制？！」 「听官殷见的描述，探索区的范围就很像是「游戏地图」。只要在地图内，规则就是成立的。」 「但是他跑到地图外了，就会发现没有完整的建模，所以会觉得空间和声音都消失了。」 「而他看到自己的同伴离开边界后，人体也出现了崩坏——这也是因为在地图外没有设置建模规则造成的。」 官殷见的目光慢慢变了，却是渐渐亮了起来。 「建模……建模？！」 「包含内脏的建模是很复杂的，需要很严格的限制，否则就容易出bug，让内脏全部飞出来。」 「还有，你看到同伴的身体崩坏了，但他还可以正常和你交流，说明出问题的只是他的身体建模。」 尤克尤里继续说道。 「官殷见，你的这段记忆……」 「可能不是现实世界里留下的。」 第136章 虚无缥缈 「不是在……现实世界留下的？」 官殷见重复道。 「会不会是什么作战模拟系统，就像我们特动队制作的一样？」 「不同的是，你们不是简单地用手去操控的，而是用意识？」 官殷见的表情困惑了起来。 「模拟……系统……用意识……操控？」 他喃喃道。 「模拟……作战……？」 「我们有这样的系统么？」 方栩予问道。 「这么厉害？！」 尤克尤里摇了摇头。 「现在的聚集区没有这种东西。」 「但是理论上，能做出这种东西。」 「现在的聚集区都做不出来，那他还能在哪里经歷过这些呢？」 方栩予说完沉默了一阵，然后几个人突然同时喊了出来：「掩体！」 「聚集区的技术起源是掩体，而且掩体一直只传输聚集区需要的技术，其余的技术对我们是不透明的。」 刘天娥说道。 官殷见有些疑惑。 「可这不就代表……」 「我还拥有在掩体中的记忆么？」 「那次作战对你的精神刺激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掩体的记忆清除也存在不彻底的可能。」 刘天娥说道。 「也就是说，官殷见是在掩体内的系统经歷了模拟作战，然后才被派出来，在a区服役的？」 「那他的队友说不定也没有真正受伤，只是在模拟作战之后，被分配到了b区。」 官殷见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 方栩予又看了看唐泽，目光欣慰了一点。 「还真是从没想过的可能性。」他说道。 「多亏了尤克尤里。」 「而且尤克尤里的说法，可以解释官殷见提到的『手术仪器』。」 刘天娥说道。 「这个技术聚集区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是发生在掩体的特殊系统里，就很好理解了。」 所有人都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动作。 「官殷见形容的『灵魂出窍』，我有见过类似的理论描述。」 「它和拷贝意识有关。」 刘天娥说着打开面板，在上面演示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要在人体外放置一台机器。这台机器可以把人脑的所有活动拷贝下来，等于是把这个人的思维放到了系统里。」 「之后，再在系统里进行思维编辑，就像编程那样。」 「等到编辑完成，再把新的思维数据导入到人体内，覆盖掉原始版本。」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出现两个版本更迭的时候，前一版本清除不彻底。这样就可能出现记忆自相矛盾的情况，引起混乱。」 第285页 「但比起这个问题，这种仪器的制造本身才是最大的难点——我们很难拷贝一个人的思维，更无法做到把完整的思维导入一个人体内。」 方栩予眨了眨眼睛：「这……目前做不到吗？」 「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真的很难。这需要无穷无尽的算力资源，两区拥有的材料加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就算只是完整拷贝一个人，都需要极大的资源消耗，这就意味着大规模的思维复制不可能发生。」 「况且……把一个人的思维导入到系统里，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它的投入和产出根本不成比例。」 「除非这个人极其重要。」 「多重要？」 「重要到能改变人类的进程，人类需要他的大脑无穷无尽地运行下去。」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极其有钱。」 「……」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吗？」 刘天娥耸了耸肩。 「思维导入就约等于永生，这大概是人拥有足够财富后唯一奢求的东西。」 「咳咳……」 方栩予干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哪怕是在掩体里，也出现思维导入系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您想说的是，官殷见和他的队友不太可能都被导入了系统。」 刘天娥点点头。 「尤克和尤里的说法可能性更大。官殷见应该不是直接把意识导入了系统，只是通过什么设备，让自己的意识能够操控系统里的『身体』罢了。」 「这样一来，所谓的『灵魂出窍』，应该是他的意识从系统里召回了现实。」 「可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系统里也有个『医院』。」 这句话一出，全场又陷入了沉默。 「模拟实战系统」不算什么，但如果「医院」也在系统里，那就不一样了。 这意味官殷见在受伤后，并没有被直接送回现实治疗，而是在系统里治疗。治疗无果后，他才被送回现实手术。 而且，在现实中的手术完成后，他又被送回了系统。 「为什么要模拟一个医院？还要在这个模拟医院中治疗？」 「或许都是在为我们的现在做预演。」 方栩予说道。 「加入掩体中真的存在这种系统，那这么做的目的，只能是尽可能地模拟掩体外的环境和技术。」 「他们或许想探究……如果作战队员在任务中遇到了创伤，聚集区的设备和技术是否足够治疗。」 大家都点头同意了这个猜测。 唐泽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在系统里对他们进行野外的预演？仅仅是这么简单吗？ 可这样一来，为什么又要清除所有人在掩体内的记忆呢？保留预演的记忆，不是能够更好地在外界生存吗？ 「所以那次预演得出的结论是，以聚集区现有的技术，有很多脑部相关的治疗是无法完成的。」 「某些病症只能回掩体治疗，如果无法返回掩体，就会越来越严重。」 刘天娥说道。 「比如……出现脑部紊乱。」 方栩予抿了抿嘴。 脑部紊乱在a区是比较常见的问题，只要服役时间足够长，理论上所有人都会遇到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难道在掩体内能得到根治么？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只能带着这样的病症坚持生活在外面？ 「我有个问题。」 方栩予回过神来。 「唐泽，怎么了？」 「刘姨过去对官殷见的『护理』，也是在预演系统里么？」 刘天娥愣了一下。 「这……」 「有可能。」 「这不就意味着，刘姨也保留着掩体内的记忆？」 刘天娥的眉头皱了几下，目光快速移动着。 「我脑海里的记忆总是东一块西一块，并不十分连贯。之前我总觉得那是时间间隔久了，记忆自然筛选的结果，但现在看来——」 她抬起了头。 「或许我们的记忆中都保留着来自掩体的部分，只是我们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 记忆？ 记忆真是看似实在，却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可以这么轻易地被抹去，被篡改，却让拥有它的人深信不疑。 他们紧抓着这些缥缈，想从里面探寻出什么来。 殊不知，一开始便已经是错的。 *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方栩予说道。 「……说不定，还在那里。」 几个人都抬起头来。 「是什么？」 「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是我在五色石的二号试验场发现的。」 看见唐泽神情变了，他又赶紧解释道：「我之前没有提，是因为我放回去了。」 唐泽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是我们从水底逃出来的那次。」 方栩予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水底下沉积着很多杂乱的东西。因此我们更加认定，出口是在水底。」 「后来那些树的枝条清理完后，水底确实出现了一个五色石的标记，其中蓝色的部分在发光。」 「我看到那块蓝色中间好像镶嵌着什么，用手抠了一下，竟然真抠了下来。」 第286页 他咽了咽口水。 「可是在我拿起那个东西之后……水底就突然崩塌了。」 「所以我赶紧又把它放了回去。」 「可没想到……崩塌依然没有停止。」 在唐泽的目光下，方栩予的表情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引发了水底的地震，因此对唐泽格外愧疚。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唐泽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只是觉得让队友身处险境，实在是不像一个合格的队长能做的事。 但要是现在……他要是能让唐泽陷入那么大的危险，今后每天晚上都自责到得失眠。 「我觉得自己既没有拿到手，也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没什么能说的。」 「所以就没提起过……毕竟我们也没在五色石的其他地盘见过类似的东西。」 「我觉得那可能就是个钥匙。」 他说着顿了顿。 「可是我偶然看到尤克尤里使用的一个存储器，觉得它们有点像，就对他们提了一下。」 「他们说……确实有可能是存储器，只是存储器没有理由藏在水底深处。」 见全场都陷入了沉默，方栩予赶紧摆了摆手。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前面刘姨提到什么导入啊设备啊，我才想起来的。」 「现在水底也毁了，那东西就算没事，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或许不重要吧。」 唐泽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陆苾的话。 「队长！陆苾说过关于记忆的事！」 他说道。 「五色石……是不是也在找和掩体相关的记忆？」 方栩予的目光动了动。 「你是说，水底真的有可能是存储器，用来收集……记忆？」 「那东西上面覆盖着的都是泥胞、组织液、枝条这些东西，他们能够这样机制地利用人，没有理由放弃那部分——」 「大脑。」 唐泽没有说的话是—— 他可以感受到那些「水」中充满了浑浊的气息，其中还有不少一闪而过的片段。 ——记忆，的确可能通过某些方式被榨取出来，然后留存下去。 第137章 「我最近吃挺好啊」（一更） - 夜晚 - 【a区地下车库」 「队长，特动队真的解散了吗？」 官殷见问道。 「咳咳……你看看自己的档案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还没变啊。」 几个人坐在作战车里，目光相互交换了几下，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当然，唐泽没笑。 他很庆幸，这次至少不需要喊口号了。 作战车里坐着方栩予、唐泽、官殷见和刘天娥。 在第一次称得上集体的行动中，出发的就是他们几个人。 ……还有穆之铭。 再之后，陆芝也短暂地加入过出行的活动。 到现在，穆之铭、陆芝都已经不在了。 几个人的笑声里，多了一些悲凉的意味，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你们之后就没有特动队的编制了，出来加班，可是没有加班费的。」 方栩予「哼」了一声。 「要是受了伤，也没法报工伤，只能自己撑着。」 「这么惨，那队长不得多请我们吃几顿饭啊？」 方栩予又「哼」了一声。 「行！」 话音刚落，作战车疾驰了出去。 经过白天的交流，大家一致认为，需要再次进行集体探索。 探索的目标，是旧聚集区和二号试验场。 这一次没有陆苾的干扰，他们打算再走一遍上次没来得及探索完的路线。然后查探一下旧聚集区的医院。 如果可能的话，再想办法去二号试验场看看。 对于偷摸行动这件事，几个人已经轻车熟路了。 尤克尤里甚至在a区关卡的系统安装了一个病毒程序，可以自动删除特动队非工作时间的进出记录。 他们就这样趁着夜色出发了。 「最近没遇到过污染风暴了啊。」 方栩予说道。 「运气还不错。」 「原本污染风暴就有一定随机性。」唐泽看了他一眼。 「真要来的话，也不会和我们打招唿的。」 话虽然这么说，唐泽还是看向了窗外。 外面依然是熟悉的灰暗，流淌着深浅不一的雾气，看起来就像是空穴来风。 可不知道哪一道风后面，就会藏着危机，把他们逼近丛林深处，迷失着被吞噬。 但这一路，什么危机都没出现。 他们顺利来到了旧聚集区。 旧聚集区看起来和上一趟没什么分别，甚至更寂静了一点。 作战车绕过前面那些无关的地点，径直开到了那栋他们熟悉的建筑面前。 上一次，他们就只开到这里。 作战车停了下来。 方栩予看着前方，似乎在犹豫。 「还下去吗？」 他轻声问道。 唐泽知道他在问自己。 「上一次，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发现么？」 「是啊……」 方栩予这么说着，目光却一动不动。 直到唐泽说「再看看也可以」之后，他才突然放松了下来。 第287页 「可是我们两个去了的话，车上就只剩下刘姨和官殷见两个人了。」 「队长放心，我这次一定能完成好任务！」 官殷见说道。 「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会影响我了。」 「上一次我们在车上遇到的『异变物』，应该也只是陆苾放出来的。」 刘天娥说道。 「现在她不在，也就不用担心被突然袭击的事了。」 「队长，你们放心去吧。」 方栩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翻身就下去了。 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已经开启过的门后。 刘天娥隔着侧窗注视着那里，目光深沉。 上一次，她就是这样看着的时候，陆芝凑到了旁边…… 「队长和唐泽配合得真好啊。」 一旁传来了声音，却是官殷见。 刘天娥收回了思绪。 「是啊，两个人都有情意，无论谁陷入险境，都会为了对方奋不顾身。」 「搭档行动，就是需要双方足够信任。不会放弃彼此，也不会互相牵制。」 「第一次看到唐泽的时候，还真没想到他会成为这样的作战队员。」 官殷见感慨道。 「他那时候站着都费劲，队长每次行动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里，生怕把他摔了碰了。」 「可是现在，他看起来比a区许多作战队员都矫健了，谁见了会说他是一棵娇弱的小绿萝？」 官殷见摇摇头。 「也就队长自己还那么觉得。」 刘天娥不置可否。 「唉，他该不是那么多次奋力营救队长锻鍊出来的吧？」 刘天娥移开了目光。 「情感是一个原因，锻鍊是一个原因，a区的空气和饮食也是一个原因。」 「他的身体越来越好，是很自然的事。」 刘天娥的声音弱了下去。 「……没什么特别的。」 另一边，唐泽和方栩予走进了建筑内。 探照灯在其间交替照着，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上一次他们遇到的精神攻击，这次似乎也没有再重现过。 「感觉不到了呢。」 方栩予轻声说道。 「看来那种攻击真的只是一次有效。」 唐泽应了一声。 「……要不然，又要麻烦你救助了。」 唐泽愣了一下，脸「腾」地热了起来。 在方栩予看来，这里大概是他们第一次…… 唐泽抬起头，看到护目镜后面，方栩予弯起的眼睛。 然后他飞快地靠了过来，用自己的头盔对着唐泽正面碰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站了回去。 「……回去再说。」 空气热了起来。 唐泽眨眨眼睛，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蓝色的……」 轻轻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勐地回过神来：「sybe？」 「蓝色的食物，你不会忘了吧？」 sybe伸了个懒腰。 「你也太久没有动静了，我倒是快把你忘了。」 唐泽在心里说道。 「最近没怎么往外跑，你怎么也没嚷着饿？冬眠了？」 「我最近不饿啊，不是隔三差五都能吃到点啥么。」 sybe说道。 「队长投餵的。」 头盔里刚降下去的温度一下又飙升了起来。 「你……你没事别老从他身上吸能量！」 「这东西哪能是取之不尽的！就你这胃口，给人吸没了怎么办！」 「没觉得少啊……再说了，队长自愿给的，我挡都挡不住。」 「他在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我从没想过一个人身上还能产生这么多能量，真的，就像个泉眼！」 「……队长身体里该不会也藏着什么东西吧？」 唐泽：「……」 「你，不准，吸他的精神能量。」 「……行吧，以后再……」 「回去找机会吐出来。」 唐泽冷冷地下了命令。 「今晚这一趟，总够你吃了。」 「你就不怕……」 「唐泽，你看。」 方栩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唐泽无视了sybe后面的话，赶紧跟了过去。 「怎么了？」 「……这是？！」 地面上的尘土中，赫然出现了什么东西爬过的痕迹。 「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唐泽皱了皱眉头。 「在我们之外？」 「看起来是的。」 方栩予蹲了下来。 「可是这痕迹，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留下的啊。」 痕迹周围是干燥的，没有黏液一类的东西。 灰尘则呈现出一种杂乱无章的模样，像是被反反覆覆踩踏了很多遍。 这个痕迹，一直从靠近墙面边缘的地方延伸出去，一直到墙角上。 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看到那痕迹，开始往墙上延伸。 本能的警惕攫住了他们两个人。 方栩予关掉了探照灯，朝空中扔出了冷光照明盘。 晦暗的冷光照亮了上半部的屋顶，他们看到那个痕迹一直延伸上去，直到悬挂着的管道处。 在本该灰暗的阴影里，他们看到了一块突兀的白色。 第288页 像是一串巨大的白色葡萄，赫然挂在一条方形的管道上。 在隐隐的气流中，那白色的葡萄，似乎还在随风飘动。 唐泽不由得感到浑身一紧。 「队、队长……」 方栩予按住了他的手臂，悄悄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护目镜的视界，经过几次变幻，那白色的影子被放大在他面前。 「！！！！！」 几个人同步看到了他共享的影像。 画面中，每一颗「葡萄」放大后，上面都出现了一张诡异的脸。 就像是无数的小骷髅头，被穿在了一起，挂在上面…… 唐泽厌恶地皱起了鼻子。 「这是什么新型异变物么？葡萄藤？」 方栩予摇了摇头。 「扫描过，里面好像是空的。」 「这只是个壳。」 「只是个壳？」 「那里面的东西……」 一时间，针扎一样的不适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唐泽的全身。 他突然意识到那些白色的「葡萄」是什么—— 卵。 这是一串卵。 下面那些杂乱的灰尘，不是「一个」东西造成的，而是「一群」！ 这些东西……已经孵化了！ 「队长，唐泽，快撤！」 没等官殷见的声音传出来，方栩予已经抱起唐泽往外跑了。 这串卵的不详不言而喻……那些孵化出来又消失不见的东西，不知道在哪里窥伺着他们。 更不要提还有更可怕的——产下这些卵的，会是什么？ 「sybe！你感觉到什么了！」 唐泽在心里喊道。 「……」 「说话！」 「能量，很多，很分散。」 sybe舔了一下嘴唇。 「想办法把它们都弄出来，就算是一顿合格的晚餐了。」 「是什么东西？」 「你马上就知道了，是你们不喜欢的东西。」 「但是别看它丑，其实味道还可以……」 「……知道了。」 「你进食的时候，千万别让我意识到。吃完抹干净嘴。」 唐泽收回思绪。 这一次遇到的是动物型异变物无疑了，但是从sybe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很难对付。 于是他并没有太慌张，只等着和方栩予配合着解决掉，然后给sybe餵一顿饱餐。 门打开了。 「……」 「靠这是什么？！」 第138章 牢笼（二更） 没有留给他们任何时间，出口处的门已然被封死。 之前的风平浪静……竟然是被捕食的徵兆。 方栩予看着门缝处那几根不详的肢节，缓缓抱着唐泽后退了几步。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昆虫的脚，中间分出了几个节点，每个节点上都有一个脓包状的水泡。 水泡的下面，隐约翻涌着几张人面。 更要命的是……这东西很大。 最靠近地面的肢节高度，就几乎有他们一个人这么高。而朝上看去，它的腿至少有三个节。 它的身体，大概比这个建筑还高。 「……靠。」 这么大的东西，是怎么完美地把自己隐藏起来的？ 「官殷见，外面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方栩予问道。 「只有一个……几乎把这个建筑压在下面了。」 「只有一个？那行，你用车载武器掩护我。」 「这东西这么庞大，行动速度不会太快。你等它被火力吸引，调到后面来接我们。」 见对面没有回音，方栩予有些奇怪。 「怎么了？」 「队长，这东西……可能没那么简单。」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 车载影像被投放到他们的面板上，他们看清了这个东西出现时的模样。 「……」 「……」 现在盘踞在建筑上方的，是一个拥有上百只脚的巨型蜘蛛。每一条腿上都有数个肢节，每个关节都是人面形的脓包。 而这东西并不是从什么隐藏的地方爬出来的……是当场「生」出来的！ 记录画面里，建筑上方的阴影先是悄然变浓了。等到足以被人察觉到的时候，虚无的阴影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实体。 那个实体像是一块冒泡的黑色馒头，黏稠的气泡翻涌着，用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 等到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屋顶，那一大坨难以形容的东西就开始从边缘往下溢出。 流淌下来的东西在触到地面的时候陡然具有了刚性，从脓液变成了腿脚。 而现在，顶上的东西还源源不断地溢出肢节来，已经拥有了数百只。 从建筑内望出去，窗外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种东西。 像是坚不可摧的牢笼，把他们死死关在里面！ 「队长，这东西的生长方式很古怪，它的身体恐怕碰不得！」 刘天娥喊道。 「它和我们之前碰到的大部分异变物都不一样，没有一个固定的实体。内部的构造也不可知，贸然使用武器恐怕会起反效果。」 「当务之急是先让队长和唐泽从里面出来！」 官殷见说道。 「这东西似乎把建筑当成了它的「巢」，目前除了护住建筑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第289页 「我先把作战车开远一点，看看能不能吸引它离开……如果成功了，你们先用最快速度远离建筑，我会想办法去接应你们的！」 「知道了。」 方栩予咬紧了牙关，抱着唐泽又往建筑中央退了退。 但是建筑中央也未必安全……这东西就盘踞在他们头顶，等于他们现在正站在它肚子下面！ 要是它突然从空中掉下来，岂不是…… 方栩予骂了一声，一边小心地放下唐泽，一边举起了枪。 唐泽看着窗外，视野几乎被密布的肢节遮蔽了。 而那些生长在肢节上的人面脓包，此时一个个都朝建筑内转来了面孔，像是无数的人成群结队趴在窗外凝望着他们。 那些脸像是污泥中浮现出来的骷髅，瞪着空洞的眼窝，长着无齿的嘴，就这样望着他们。 远处响起了炮弹声。 官殷见把作战车开出了一段距离，朝着反方向发射了一枪。 他想看看这种动静，能不能把这东西引开巢穴。 不曾想，这东西仿佛没有感觉似的，趴在那里岿然不动。 远处又传来了一道亮光，声音却没有先前那么响。 官殷见换了一种武器，应该对动物型异变物更有吸引力。 可头顶的东西依旧岿然不动。 方栩予把唐泽护在怀里，不让他看到外面那些可怖的画面。 「官殷见，朝它直接射击试试。」 「队长，那对你们太危险了！」 「射它的腿！」 方栩予喊道， 「只要它打开一点缺口，我们就能逃出去！」 「不管是不是惹怒它，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够了！」 「是，队长。」 下一秒，侧边的窗外传来了耀眼的亮光。 一整排肢节都被击中，那些关节处的人脸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接着就被打得煳成一团，看不清了。 方栩予在看到亮光的一瞬间，已经拔腿朝那个地方跑了过去。 只要有片刻的空档，只要片刻，他就可以冲过去…… 可是就连片刻的机会都没有出现。 在那排肢节中枪后，它们迅速煳成了粘稠的一片。坚硬的肢节又变成了半流动的液体，所有人脸都汇聚到了一起。 方栩予倒吸一口冷气，在窗前停住了脚步。 密布的肢节被击溃后，其中的黏液迸发出来，融合成了一团蜘蛛的身体。 现在他们面前是一只新出现的小型蜘蛛，没有形状的身体上是无数的骷髅形人脸，随着脓液翻滚着，阴森地望着他们。 「……」 打不死……这玩意打不死，只会越打越多！ 这东西仿佛一个巨大的面团，那些肢节、身体……都可以以任意大小互相转化！ 它可以是一只巨型蜘蛛，可以是无数大小不一的小蜘蛛。它可以一会流淌，一会凝结，自如地躲避任何攻击！ 「这都是什么……什么古怪的玩意……」 他们这些日子见到的异变物形态，已经远远超出了过往记录中大家熟悉的异变物模样。 发展得太快了……就算是物种大爆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多新种类的异变物！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催化。 唐泽咬紧了嘴唇，望向面前刚「出生」的小蜘蛛。 蜘蛛的身体内部像是躁动的女巫汤，一直在咕噜咕噜冒着泡。 随着气泡涌现又消失的，就是那无数的人面。他们张着嘴，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迄今为止，这东西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意图。 以它的形态，应该很容易从门窗渗进建筑内。只要它们进来，捕食掉唐泽和方栩予就是很轻易的事情。 而悬挂在内部管道上的「卵」，也说明它们曾经就在建筑内。 可为什么……它们没有动作？ 「你也发现了吗？」 方栩予低声说道。 唐泽「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它好像并不打算攻击我们，反倒是在『守护』我们。」 方栩予说道。 「或者说，是在『守护』这个巢穴。」 「队长，不可以掉以轻心。」 刘天娥的声音传了过来。 「动物不仅仅是有护巢行为，还会「护食」。」 「它也可能把你们当成了属于它的食物，想要保护起来，等到饿了再慢慢享用！」 「……」 「但至少现阶段，我们是安全的吧？」 「对。具有这种特性的动物，在外界不安定的条件下是不会进食的。」 「它们会先集中精力解决外部的危机，等到自己安全的时候，才会开始慢慢享受。」 「好。你们留在外面配合我们，先保存火力。等发现它出现异常行为的时候，再开枪吸引它。」 「在它行动之前，我们先想办法研究研究这东西——今后我们要面对的异变物，恐怕又更难缠了。」 「是，队长！」 「千万小心！」 「嗯，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方栩予说着收起目光，和唐泽一起打开了探照灯。 果不其然，外面的东西对灯光也没有反应。 「我们前面进来了这么久，这东西都没有任何动作。」 第290页 方栩予说道。 「但是在我们打算出去的时候，它开始行动了，是不是说明它只允许别人进来，不允许别人出去？」 「嗯。」 「要么它就是在捕猎，要么就是守着这里的什么东西，不希望被人带走。」 方栩予说道。 「你觉得是哪种？」 唐泽没有马上回答。 sybe感觉到这片区域下方有许多「蓝色的」能量，结合这一点来看，人面蛛更像是是在守护能量。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隔离区看到那可能「树」，它也是在洞口保护逸散的能量。 但他不能直白地说出这个猜测，只能含煳道：「似乎都有可能。」 方栩予笑了一声。 「嗯。」 「但如果是后者，就说明这个建筑里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最好能把它给挖出来。」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否则也不会想要再进来一次。」 「只对大脑产生影响的攻击……那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头绪。」 唐泽和他对视了一眼，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某些东西。 「队长是说……」 「我们还不知道那种攻击的原理是什么，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 「你最初遇到攻击是在饲养区，里面充满了泥胞沼泽、组织液和其他很多东西。」 「可在这个地方，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方栩予指了指地面。 「这个建筑里发生过太多事了，它不会这么简单。」 「可是之前无人机查探过，这个建筑没有地下室。」 「就算地下有东西，也是埋藏极深，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没法把它轰开。」 「从外面呢？」 「如果让官殷见轰建筑的地基……」 「太冒险了，队长！」 「不说这个建筑废弃多年，可能有倒塌的风险……如果撼动了建筑本身，我们无法预料异变物会做出什么举动！」 「到时候你们逃离会更困难！」 方栩予没有答话，转而看向了靠近入口处的那个诡异的斜坡。 那个东西的下方…… 「官殷见！」他大喊道。 「建筑上方的分析发过来！」 官殷见很快发来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分析。 ［没有拍摄到这东西出现前的情况，不知道具体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如果你们在建筑中没有察觉的话，大概率是躲藏在通风管一类的内部管道，通过管道通往屋顶的出口逸散出来。］ 「分析过它的体积吗？」 「这个建筑能容纳的所有管道总体积是多少？它的体积现在又达到了多少？」 一秒钟后。 ［队长，测算了建筑内管道的总容积，发现这个异变物的体积已经达到了它的115%！］ ［它已经超过了原本管道的容积，还在持续膨胀，在不停生长！］ 「果然是这样。」 方栩予盯着那个从地面斜插起来的诡异斜坡，冷笑一声。 「这东西不是从建筑里涌出来的，而是地底下！」 「这里的地下一定有通道，通往别的地方！」 第139章 三更 「官殷见，想办法找到通道的出口！」 方栩予喊道。 「想清除这东西，从这里是不可能的……搞清楚它是从哪里过来的，另一个地方说不定有突破！」 「是！」 很快几架无人机就飞到了建筑上空，轮番对这个膨胀的怪物做近距离探测。 「发现了疑似通道的出口，异变物应该是从那里出来的。」 「无人机只能扫描几米，这个通道应该贯穿了建筑内部，往下至少深入地面五米以上。」 「如果能在建筑内部扫描，效果可能会好一点。」 方栩予看了一下周围，那密集的肢节就像是铜墙铁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让探测器直接进去呢？」 如果探测器会说话，现在一定是在骂人。 几个探测器从无人机上被接连丢了下去。 紧接着，他们的面板传来了探测器的画面。 经过之前的任务，a区紧急对探测器进行了升级，设计了一款卵形的透明外壳，至少能确保探测器抵御五分钟以上的化学腐蚀。 但如果是物理攻击，就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几个探测器都顺利埋进了异变物硕大的身体里，画面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看起来，这个异变物的身体里要么是极其浑浊，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在异变物内部检测到什么结构，看起来它非常松散。」 官殷见说道。 「真就像一个泉眼一眼，除了源源不断往外冒，然后变得坚硬，看不出什么主动性。」 「这真的是个动物型异变物吗？」 探测器在异变物内部漂浮了一阵，终于艰难地扎进了那个「泉眼」里。 「进去了……」 「队长，探测器应该进入建筑内部了，能够扫描出这个管道结构！」 「是斜插上来的……」 方栩予和唐泽看了看探测器发来的结构图，相视点了点头。 错不了，就是那个诡异的斜坡。 第291页 按照他们的推测，这个斜坡上方应该是喷发污染的点。而斜坡下方的死角，正是唐泽倒下后遇到sybe的地方！ 那些东西……就是源源不断从这下面涌上来的！ 「探测器还在往下……快接近我们的高度了。」 方栩予盯着面板。 「怎么速度这么慢？」 「下方的阻力太大了。那些东西都在往上涌，探测器等于是逆流而下。」 「我让一个探测器脱离保护壳看看。」 其中一块画面突然抖动了几下。 一个探测器从卵形的保护壳释放出来，速度顿时快了些。 但没多久，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着潮流倒退了小半米。 「里面有东西？」 探测器挥舞了一下清理板，像是砍中了什么东西。 很快，分析结果传了过来。 「胶冻？不对，这个颜色和质感……」 「像是肉块或者血块。」 刘天娥说道。 「里面全是这种东西。」 「……」 「这下面不会又是一个试验场吧。」 探测器很快就被强大的阻力堵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 但好消息是，管道内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强的东西。除了被淹没，似乎没有什么威胁。 而越往深处去，其中的血块就越密集也越黏稠，接近地面的时候，这东西已经坚硬得接近固体。 「sybe。」 唐泽在心里问道。 「你感觉到的蓝色能量，和这东西的来源是一个方向吗？」 「不像。」 「那股能量很干净，也更远一点……这些倒是挺脏的。」 「不过往上的时候要好些。」 「你说这东西好对付……怎么对付？」 「我可没说好对付啊。」 sybe赶紧否认。 「这东西的攻击性不强，但是也不好弄死，挤出能量要费点功夫。」 「……」 唐泽已经懒得和sybe计较这些事了。 就它那个煳里煳涂的样子，煳弄以前的他还可以，现在就算了。 把它当成个能量气味探测器就好，反正它鼻子灵。 「不过你别说，我最近感觉自己也有变化了。」 sybe突然又说道。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唐泽耐着性子搭理他：「嗯？」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更轻松、更自由了。」 「以前你的身体就是个小笼子，而且我能去的地方还很少。但是现在，你的身体突然就变得宽阔了，我也可以开始自由流动了。」 「……什么意思？」 「我胖了？」 「我哪里知道你胖不胖的，这是细胞层面的东西，和你的体型没有半点关系！」 「你的细胞以前没几道裂缝，之间还挤压得死死的。我只能钻那些缝里，把你补上，你懂这意思不？」 「现在嘛。」 sybe悠闲地插了个腰。 「你的身体自由多了，细胞都开始流动了，空间也大多了！」 「我就像从小箱子住进了大房子，感觉舒服了，终于熬出头了！」 sybe抖起了脚。 「我感觉很快就可以回到以前那种地方……」 唐泽顿时警觉起来。 「以前的地方？」 「就是那种自由自在徜徉的地方，像是在空中飞，又可以在水里游……」 「你是说，现在在我的身体里，有了接近过去的『感觉』？！」 「嗯，怎么了？」 唐泽目光一变。 他最早听说sybe描述过去待着的地方，都是「充满源泉一样的能量」之类的话。 因此，他一直觉得sybe大概是待在类似蛇藤那样储存大量能量的容器里面。 可是sybe竟然说，它在他现在的身体里，已经有了类似的感觉。 而且，他的身体在细胞层面「更广阔了」 他不自觉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因为他被激活了软化功能么？的确，如果身体可以像液体那样流淌，对sybe来说束缚就要小了。 可是软化也只是他的身体彻底改变的第一步，按照sybe的说法，他的身体还在进一步变化中。 在软化之后，他会变成什么？！ 目光中，手指尖仿佛又变得模煳起来，像是融进了雾气中。 液体之上，就是气体……他会变得连形状都没有，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烟雾么？！ 一瞬间，他在医院遇到的难以名状的黑影，闯进了他的脑海。 那道黑影看不清样貌，看不清形状，行动完全难以捉摸，似乎还可以瞬间移动。 可是，完全没有人的模样。 他最终……也会变成那样么？ 唐泽的唿吸急促起来。 不能……不能再吸收能量了，不能再异变了！ 在这样下去，他就维持不住现在的样子了，他会…… 唐泽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要避开，要逃走…… 「唐泽？！」 手突然被抓住，一股温暖靠近了。 方栩予一把把他揽进怀里，抱住了他的头。 「怎么突然心跳加快？害怕了？」 唐泽抬起眼，眼里的惊恐无处躲藏。 第292页 他只能点点头。 「我在呢，没事。」 方栩予轻声安慰道。 「只是害怕吗？还是大脑被污染攻击了？」 唐泽用力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我不知道。」 「但是队长抱着我……会好些。」 「那我就抱着你，不放手了。」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的精神确实是强大，强大到只要靠近他，就能得到足够的安抚。 可…… 唐泽感受着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慌乱。 是他的身体变化后越来越贪得无厌了么？过去明明只要靠近，就会有一种着陆的感觉。 但现在，为什么还是觉得悬在空中呢？ * 「队长，这个异变物应该有个极其简单的「类大脑」结构。」 刘天娥说道。 「它的「大脑」形态很特殊，像丝一样包裹在一团胶冻里。其他涌进来的东西，应该是受到类大脑的指挥。」 「类大脑？」 方栩予重复道。 「这么高级？」 「并不高级，只是非常简单的组织结构……这个类大脑对其他部分的控制比较松散，但是又具有某种统一指示的功能。」 「怎么说呢……就好像其他结构都是一个个士兵，每个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个「类大脑」就是指挥官，通过语言发号施令。」 「现在士兵听指挥，是因为有军纪在规范，但他们本质上并不是强控制关系。」 「这样说明白吗？」 「明白了。」 方栩予和唐泽对视了一眼。 「那等于说，这些『士兵』本身不重要，只要那个发号施令的『指挥官』停止下命令，它们的组织就溃散了？」 「至少不具备集体进攻的能力。」 「那不是和泥胞有些类似吗？」 方栩予说道。 「之前泥胞也可以灵活地构成各种大小的集合体，然后发动攻击。刘姨也说过，它好像存在某种『指挥』。」 「这和泥胞又不一样了，这个「指挥官」的能力更强些，那些「士兵」也更服从。」 刘天娥回答道。 「这个类大脑存在某种意志，只是它的结构尚未强大到可以直接控制其他部分。」 「这是动物神经中枢的雏形。」 「明白了。」 「那还是一样，只要击溃这个类大脑就可以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操作起来可能很困难。」 「有多困难？没事，我能做到。」 「不是攻击技术的问题。」 刘天娥沉默了片刻。 「它的类大脑结构整个被包裹在胶体当中。」 「胶体本身是黏稠得接近凝固的液体，分子流动性比较大。而这个类似中枢神经的结构非常纤细，就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在胶体团里，而且还会流动。」 「我们的武器很难在胶体这种介质中快速扩散，在触及到细丝之前就会被它躲开。它可以从一个地方游到另一个地方，这么一片黏稠的集合体，它整体移动的灵活性难以想像。」 「这……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武器没有用，用石头砸行不行？」 「……」 「或许还有别的可能性。」 「什么？」 「找到它形成的原因，和它发出的「命令」。」 刘天娥说道。 「我感觉这东西存在的「意志」，或许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我们可以理解？」 「之前队长提过这里出现了只攻击大脑的污染，我就在思考污染的新形式。」 「结合最近发现的和记忆有关的线索，还有五色石的尝试，我想……我们不能排除人类意志在污染中的作用。」 刘天娥说道。 「我怀疑组成那个中枢结构的，就是人类的意志。」 第140章 「为什么特动队一定要解散呢？」 「报告队长，发现了通道的外部走向！」 官殷见的消息传了过来。 「根据无人机探索，这个通道先是近乎垂直地深入地下十五米以上，然后又平缓地朝上抬升，在距离建筑两百米外的地方探测到了通道的痕迹！」 「好，继续追踪走向，看看到底通向哪里！」 「是！」 刘天娥关于「类大脑结构」的思考，引出了操控异变物的新思路。 过去，唐泽只知道「能量」可以控制一些简单的异变物，但现在…… 「意志」，这种东西也是可以的么？ 唐泽陷入了沉思。 又或者，「意志」和「能量」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个东西？ 方栩予收紧了胳膊，低头看向怀里的唐泽。 「还好吗？」 唐泽点点头。 「时间有些久了，我看看能不能请求支援。」 方栩予低声说道。 「现在形式不一样了，我们也不用偷摸着进来调查，只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习惯这样和你们行动。」 他轻笑了一声。 「半夜偷摸惯了。」 「就算申请支援，顶多也只有人数的优势。」 唐泽回答道。 「a区没有比特动队更先进的武器，遇到未知异变物很难对付。就算是陆芝之前研制的两代武器，也还没开始量产。」 第293页 「至于实时战况分析，也没人能比得过刘姨和官殷见。」 他犹豫地抬头看了看方栩予。 「队长，为什么特动队一定要解散呢？」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总归……一时有一时的情况嘛。」 「是因为陆芝和陆苾？」 唐泽问道。 「队长担心其他人也有问题？」 「我要是有这个担心，还会让陆苾进来吗？」 听到方栩予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唐泽目光一变。 「队长……」 「明明说过特动队不会再增加人员了，可我还是让陆苾进来了。」 方栩予苦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这个举动，陆芝就不会被设计赶到外面，最后也不会……」 他没能说出那个「死」字。 「可是就算没有队长，陆苾想要陆芝消失，随时都可以做到。」 「但她不会伤害到你，也不会让a区集体陷入危机……我们这次死去的人，比过去十年都多。」 「还是那句话：陆苾想做这件事，随时都可以做，无论队长是否信任她。这不是队长的错。」 「何况，陆苾也没有真正伤害到我呀。」 方栩予还是沉默着。 「虽然这次a区死了一些人，但也只是接近了污染环境中的自然死亡率。倒不如说a区一直以来，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人们的存活时间了。」 唐泽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a区能够统一对外作战，不也是因为这次危机吗？」 方栩予终于笑了一声。 「多亏首长当机立断，才让危机有了一丝转变。」 「要不是他想到这些处理方法，异变物集体入侵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首长的经验和手段真的无与伦比。」 唐泽又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所以，特动队也不是非解散不可嘛。」 方栩予敲了敲唐泽的头盔。 「已经解散了。」 「就不能重组吗？」 「……」 「唐泽。」 唐泽抬起头，看到护目镜后方栩予的目光，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道明亮在他眼中消失了。 「我在想，作为队长，或许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合格。」 唐泽皱了皱眉头。 「队长，发生什么了？」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但也没有完全想起来。」 方栩予轻声说道。 「最近心里偶尔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曾经犯了什么大错，可我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 「或许我在过去也做过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比现在……还严重得多。」 唐泽靠在他怀里，悬空的感觉却更重了。 方栩予的心绪在波动……他的精神能量减弱了。 唐泽的心往下一沉。 是因为回到了这个地方吗？方栩予的心结到现在非但没有解开，还越来越放不下。 白天在办公区讨论的时候，他听到刘天娥的话后一下子激动起来的神情，唐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期待自己失去记忆的部分也是在所谓的「模拟系统」中，是不是期待那个人也没有死，是不是还期待找到他？ 「犯了错」、「后悔」是因为失去了那个人么？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能够影响方栩予的精神能量，为什么能让这么自信坚定的人自我怀疑？！ 又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明明什么都不剩了，明明那些记忆都被他吸掉了！ 等等……记忆？ 唐泽陷入了沉思。 记忆可以伴随着黑色的污染能量一起出现。sybe说，那是因为人吸食了能量之后又吐出来，这些「二手气」就染上了人的气息。 吸入「二手气」会收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攻击：其中带有能量的污染会侵入人的身体，而其中包含记忆的部分则会侵入人的精神。 这是最初的一种「精神攻击」，但它的作用范围有限，必须直接吸入污染才能感受到。 他在刚进入a区时接触到的某个b区士兵死前的记忆，就是这种攻击类型。 而「感应」则属于纯粹的精神攻击。 它更像是将那些「二手气」中的记忆提纯了，可以跨越物理屏障，在不影响肉.体、不吸入污染的情况下攻击人的大脑。 除掉了「杂质」，提纯……这倒很符合五色石在做的事。 只是记忆为什么会变成精神攻击的武器？记忆和精神能量之间……有什么关联么？ 唐泽突然一愣。 精神能量可以在不同的人之间传导，像方栩予这样精神能量极强的人，只要靠近他就能感受到。 那记忆呢？记忆可以像传导精神能量那样互相传导吗？ 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有可能…… 唐泽突然想到，在官殷见第一次受到「感应」攻击的时候，他靠近官殷见时也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这应该是负向的精神能量传递的结果。负向的精神能量会让被攻击者自身的精神能量持续降低，达到「攻击」的效果。 而方栩予的精神能量是正向的，靠近他，自身的精神能量反而会增加。 因此，精神能量既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疗愈的良药。 第294页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说开了口。 「唐泽，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吗？」 唐泽回过神来。 「就是一句寒暄吧，祝人睡个好觉。」 「我觉得也是。」 方栩予说道。 「可是，怎么会有人特意和我说这话呢？」 唐泽顿时感觉手脚都凉了半截。 「谁说的？」 方栩予摇了摇头。 「不知道。」 「但感觉好像有人说过……这记忆也是最近才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唐泽唿吸一窒。 这句话，不是那个人…… 难道他在获得方栩予的精神能量时，他自身的精神能量也传给了方栩予么？ 莫不是通过这种「交换」，他把当时在这里吸进去的记忆片段也传了出去？方栩予是通过唐泽，隐约「回忆」起了当时发生的事？ 方栩予对唐泽的心绪毫无察觉，只是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又恢復了平常。 「哎，那我们以后晚上也互道晚安好不好？」 他轻轻撞了一下唐泽的头盔。 「这句话听起来感觉很美好，心里暖暖的。」 唐泽的目光一下子冰冷下去。 他冷冷地推开方栩予，兀自走到一旁。 「我没有说这种话的习惯。队长爱听，找别人说吧。」 方栩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赶紧追了过去。 「唐泽……？」 唐泽背对着他，死死盯着窗外的那些面孔。 「队长，无人机已经追踪到旧聚集区边缘地带了。」 官殷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通道的走向，好像很接近你们从二号试验场逃离的地方。」 方栩予停住了脚步。 「什么？！」 「二号试验场的水底崩塌，里面的东西总要有个去处。」 「现在看来，涌出来的就是那些东西无疑了！」 「好，这也连起来了。」 方栩予冷笑了一声。 「看来他们就是喜欢在地下搞些见不得人的名堂，把聚集区搞得一团糟。」 「连旧聚集区都……」 「队长，还有一个发现。」 「这个通道……好像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什么意思？」 「它看起来是自发形成的。」 官殷见有些犹豫。 「从形态来看，似乎是那些东西在没有去处的情况下自己挤压出来的，就像缺水的时候，树会拼命四处扎根寻找水源一样。」 「……这并不是五色石一开始铺设的通道，应该是最近才刚刚通过来的。」 「最近通过来的？」 方栩予一愣。 「完全自发？」 「我推测是受到了某种指引。」 刘天娥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建筑周围存在指引它们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类大脑」的意志，所以它们才会千里迢迢被吸引过来，保护着这里。」 「产生这个意志的时间，应该是近期。」 「近期……」 「近期」，难道是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引起了什么变化么？ 「队长，还是要从建筑本身寻找。」 刘天娥说道。 「那东西可能隐藏得很深，或者用常规的方式探查不到。但应该存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引起了这个异变物的形成。」 窗外，肢节还在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它们逐渐封闭了建筑的门窗，开始里三层外三层地堆积。 从外面看，这个建筑依然被包裹上了越来越厚的防护罩。 唐泽盯着窗外，那些面孔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它们甚至无法平铺地贴在窗前，只能在厚厚的脓液中翻滚，交替地凑过来。 仿佛都要看看里面的人长什么样似的。 不舒服的感觉笼罩了唐泽，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于是他收回目光，回头却发现方栩予已经走远了。 他不悦地找过去，看到方栩予正用探照灯查看角落处的屋顶。 「不一样的东西，只能是这个了吧？」 方栩予看着那一串葡萄般的「卵」说道。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刘天娥说道。 「看来是先有蛋了。」 唐泽跟着抬起头，看着那串只剩下薄壳、在风中飘动的骷髅蛋。 原本他们以为，是先有了外面的大蜘蛛，才「下」了这些卵。 但现在看来，倒是先有了这些卵，才孕育出了那不断膨胀的东西。 挂在屋顶上的卵壳飘动起来，那些骷髅仿佛在盯着他们发笑。 而窗外，同样是无数空洞的面孔，也一张张浮现出来，凝望着他们。 第141章 愿望（二更） 「唐泽，你站远一点。」 方栩予说道。 「我把这东西弄下来。」 唐泽应了一声，反而往前靠近了小半步。 方栩予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却泛起了一些笑意。 「嗯……小心点。」 下一秒，闪电击中了「葡萄」的顶端。 薄薄的卵壳晃了一下，接着便飘飘悠悠地从屋顶落了下来。 方栩予护着唐泽后退了好几米。 第295页 半分钟过去，卵壳并没有任何反应。 探照灯下，仪器也没有分析出什么异常。 方栩予这才小心地靠近过去。 「……」 「这样子还真是……」 近距离观察下，卵壳的结构才更清晰地展现出来。 挂在屋顶上的时候，他们只能看出每颗「卵」都像是一个骷髅，密密麻麻的白色骷髅，组成了一串诡异的人面葡萄。 而现在，他们看到每一颗「葡萄」的眼窝洞里、嘴里都还有新的骷髅，而新的骷髅的眼窝和嘴里又有骷髅…… 这样层层叠叠，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骷髅被挤压在上面，那些口眼的空洞看起来更像是狰狞着控诉吶喊。 方栩予张着嘴活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唐泽也觉得这东西多少有点嘆为观止了。 之前所见过的人体异变物，要么是肢体集合成的「树」，要么就是看不出原本形态的「泥胞」、「花」。 现在一下子见到全是人面的集合，虽然原理上并不让人意外，但是冲击力似乎更强一些。 「这该不会……就是那些人『大脑』的集合吧？」 唐泽问道。 「之前我们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体实验产物了，唯独就是少了关于大脑和思维的。」 方栩予说道。 「看起来，这些就是了。」 「可我们在试验场并没有看到相关的产物啊？如果是水底跑出来的东西，它们一开始又藏在哪里呢？」 两个人困惑地对视了一下，突然眼睛都亮了。 「存储器！」 方栩予是动了水底那个五色石标记上的「存储器」，才引起水底崩塌的。 如果按照刘天娥的推测，「存储器」和收集人体内的记忆有关，那么在水底崩塌后，存储器和里面的东西又去了哪里呢？ 它是不是随之释放出来，然后形成了某种统一的「意志」，成为凝结在这里的这些大大小小的骷髅卵？ 对唐泽来说，这一点更有力的佐证是「颜色」。 萨珐尔代表的是五色石中的蓝宝石，而存储器放置的位置，也是标记上蓝色的部分。 除此之外，sybe在这个建筑下方感应到了「有颜色的能量」，那种颜色，就是「萨珐尔的颜色」。 蓝色的能量……是这种被提纯后的记忆集合么？ 可它看起来明明很污浊啊。 唐泽摇了摇头。 不对，sybe说蓝色的能量和这些东西的来源不是同一股。无人机的探测也说明，这个通道并不是之前就有的通道，是试验场水底的东西感受到某种「召唤」冲出来的。 也就是说，上一次他们进入这里的时候，这个通道还没有形成。而那个时候，sybe已经感觉到蓝色能量的存在了。 它们并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是应该有某些关联。 唐泽暗暗想道。 否则，那些意志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凝结成「卵」，也就无法解释了。 底下涌动着的蓝色能量，才是「召唤」出这一切的源头。 可是为什么，在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形成「卵」，直到这一次才出现了呢？ 是在那之前，建筑里有什么压制住了它们的形成么？ 压制…… 方栩予突然抓住了唐泽的手。 「上一次！」 唐泽看向他，从他的目光中明白，两个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受到了一些精神攻击。但精神攻击只有一次有效，在解除之后，便不会再出现。 这一次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难道是……之前一直盘踞在这里的精神攻击，阻碍了这些「卵」的形成么？ 「我们之前感受到的东西……和现在这些有什么关联么？」 方栩予扶着头说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任务，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在找某个人……」 听着他的话，唐泽眼里的温度又一点点降了下去。 「我感受到的，就是哨兵任务的重现。」 唐泽干巴巴地说道。 「除了恐惧这些，没有别的东西。」 「恐惧……对，是恐惧。」 方栩予抬起了头。 「我感觉到的好像也是恐惧，恐惧……和痛苦。」 他有些迷茫。 「为什么会恐惧呢？不，应该是痛苦更多才对，因为我失去了什么。」 「可是……恐惧么，我会对什么恐惧，对失去恐惧么？」 唐泽的目光一点点阴暗起来。 他咬紧了嘴唇，径直走过方栩予的身边，在那个卵面前蹲了下来。 然后他脱下手套，用手指摸向卵壳。 「……！！！」 唐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举动，或许是想看看方栩予会不会为此害怕。 明明自己就在旁边，他还要去回忆那个根本记不清的人…… 可当唐泽的手触及到卵壳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和纯粹。 清风一样的甘泉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大脑。 他的眼前闪过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景象：蓝天，透明的水，干净的空气，树木的芳香…… 唐泽有些恍惚。 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第296页 是记忆？能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旁的方栩予回过神来，看到唐泽的动作，吃了一惊。 他奋力扑向唐泽，把他的手从卵壳上拉开。 「唐泽，你没事吧？！」 然而在触及到唐泽的目光后，方栩予愣了几秒。 唐泽眼底隐约的阴暗和冷漠完全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明亮的纯净。 清澈的绿色，像是折射着阳光的潭水，一眼就可以看到水底。 水面上则是波光粼粼，比宝石还好看。 方栩予被这道光吸引了，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唐泽的护目镜旁轻抚了一下。 「唐泽……」 唐泽回过神来，眼里的纯净顿时消失了。 「我没事，队长。」 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唐泽又恢復了原本的样子。 小猫一样的眼睛，暗藏着的深沉和冷漠……这样也很好看，可是…… 方栩予按下心里片刻的失落，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干什么？太危险了。」 唐泽却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因为那让他十分不解。。 卵里面的东西，仿佛是先前所遭受过的精神攻击的反面。 它实在是过于干净、过于美好了，和这个充满污染和冷漠的骯脏世界格格不入。 那是记忆？……不，蓝天、森林那种东西早就不存在了，没有人在现实见过它们。 应该是愿望吧？ 这里凝结着的，是人们的愿望？ 唐泽再一次抬起头，把目光转向窗外。 那些依次涌现的面孔，此时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狰狞。 那些空洞的眼睛，仿佛充满了憧憬和渴望。那些张大的嘴，也仿佛是在赞美和歌颂。 它们盘踞在这里，守护着的……是纯粹的愿望？ 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关于美好的想像，也只能在思绪里占到百分之一，甚至更少。 浓烈的迷雾和灰暗的天空限制了人们的想像，即便是那些久远的档案，也越来越没有人去翻阅。 污染前的世界有多美好，也只会衬托出现实有多么令人绝望。 而在大部分人的经歷中，阴暗的思绪更会加倍地累积。 尤其是生活在b区的人，尤其是哨兵……它们面对的最严酷的环境，只会让这个群体产生最极致的憎恶和怨念。 他们的「精神」，即便提炼出来，也只是污浊不堪的黑灰色罢了。 可在两个无边无际的试验场里，成千上万的防护服堆，竟然从中压榨出了一些极致干净纯粹的东西。 那些一望无际、深不见底的泥潭，最终凝结成了面前仅仅一个头盔大的愿望。 可这么一丁点愿望，就引得那些早已支离破碎、在怨恨中迷失了的身体，从数里之外的泥潭里挣扎着涌过来。 盘踞在这里，守护着这里。 唐泽望着那个白色的空壳，目光动了动。 在五色石两个偌大的试验场里，所有的污浊和不堪，都被弃之不用。 反倒是这种微乎其微的渺茫东西……才是他们真正收集的吗？ 那sybe感觉到的，在这个建筑下方深埋着的大量蓝色能量，又是从哪里来的？是用更多尸骸堆砌的吗？ 唐泽靠在方栩予怀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窗外，那些白色的人面依次翻涌着，望着建筑中央的小小身影。 他们黑色的眼窝里，溢出的是狂热。 他们张开的嘴里，喊着的都是同一个词—— 「神明」。 第142章 「小傻瓜……」（三更） 「唐泽？」 见唐泽没有反应，方栩予又喊了一声，轻轻晃了晃他。 「怎么，你摸到了什么？」 唐泽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方栩予看着他的眼睛，其中出现的剎那澄澈仿佛是幻觉。 但他知道，那一瞬间存在过。 于是他慢慢放下唐泽，朝那个卵看过去。 「……不。」 唐泽赶紧拉住了方栩予的手。 方栩予却把这个动作当成了他担心的标志，只是轻轻拍了拍他。 「没事。」 然后方栩予也摘下手套，一点点靠近那堆卵。 「……」 「！！！」 方栩予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相反，看似没有生命的卵壳在他手触及的一瞬间突然活了起来，死死咬住了他的手指！ 「队长！」 唐泽扑了过去。 卵上的人面变得得狰狞起来，紧接着开始像充了气一样膨胀。 无数的小人面开始从深处浮上来，整个「卵」上的面孔不断变换，每一个脸上都是一种愤怒。 他们就这样叫嚣着，朝着方栩予发出怒吼。 「队长……」 唐泽顾不了那么，一只手拉住方栩予，一只手推开人面卵，想把他从那些骷髅嘴里拔出来。 在他的手触到那些卵的一瞬间，骷髅却松口了。 骷髅卵被推出去好远，方栩予趁机抽出了手，指尖上隐约出现了一个伤口。 唐泽瞳孔一缩，赶紧打开头盔，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 「sybe，吸！」 「啊？你不是说要把能量还给队长吗？怎么……」 第297页 「咕噜咕噜——」 「你吸到什么了？队长刚刚被攻击了吗？」 「没有啊，队长体内只有他本身的能量。」 「唔，我发现这样吸更快哎！队长的能量真干净，我吨吨吨吨——」 唐泽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方栩予。 「sybe，住嘴！」 顷刻间，唐泽的瞳孔从针形变成了圆形。 他抬起头，正对上方栩予的目光。 方栩予的目光突然变得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精神能量被sybe大量吸食的缘故。 唐泽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旁边那串葡萄般的卵又动了起来。 他回过脸去—— 卵上的人面翻涌得更勐烈了，很快就变成了一副难以辨认的躁动画面。 紧接着，那些人面涌动着……竟然生生从卵壳中冲破出来。 「……」 无数白色的人面接连掉落在地面上，就像是大小不一的面具。它们围着方栩予和唐泽转起圈来，没多久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后面涌出来的人面，就顺着原本已经围好的面具「地基」往上跳。不多久，就在他们面前砌成了一座围墙。 唐泽瞳孔一缩。 他看向方栩予，发现他的瞳孔渐渐失了焦距，似乎没有了意识。 「队长，队长！」 人面围墙躁动起来，此起彼伏地探出头，俯视着被自己围住的两个人。 而在这面围墙之外，偌大的建筑窗后也覆盖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脓液，其中的人面也都聚集到了墙边，俯视着他们。 唐泽咬紧了嘴唇。 「官殷见？刘姨？」 没有回音。 唐泽唿吸一窒。 他望向自己的护目镜一角——没有信号。 这些东西……把他们的消息屏蔽了？！ 人面墙开始旋转起来，就像一个漩涡，而他们躺在漩涡的底部。 抬头看去，围墙好像无穷无尽，通天而去。而他们正好相反——他们在不断下坠，像是坠入了地底深处。 「……」 唐泽伸出手去，想要用手触摸那些面孔。 如果面孔咬住他的手指，他说不定就可以像过去操控藤一样，操控这些人面。 只要让sybe放出能量，这些东西应该也……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汹涌的人面在靠近唐泽的瞬间，就像是敬畏一样躲开了。 唐泽不肯罢休，用力抬手朝墙面撞过去。结果人面墙硬是沿着他的拳头往外凹去一块，完全避开了他。 唐泽就这样尝试了许久，始终没有成功触到它们。 「……」 唐泽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些人面……在避免被操控？ 它们果然和低等的藤不一样，开始有自己的思维和谋略了。 唐泽低下头，怀里的方栩予还是半睁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距。 他紧张地察看了一下无线寻环的数值——还好，体徵还是正常的。 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呢？方栩予是昏迷了吗？还是……中了这些东西的某种毒素？ 还有……这些人脸到底想干什么？！ 见唐泽停止了动作，人面墙又慢慢靠近了。 它们空洞的眼中散发着某种憧憬。它们想要靠近唐泽，却又不敢真正触碰到他。 于是，它们只能在唐泽没有驱逐它们的时候悄然凑过去，而在引起他的愤怒之后，又畏惧地躲开去。 唐泽死死盯着这些面孔，目光渐渐变得不善。 他发现了，只要他不动，人面墙就会不断收缩。 那么既然他触不到这些东西，就等它们自己靠近好了。 他抱住了方栩予的头，把他护在自己的怀里，低下头一动不动。 人面墙慢慢变得低矮，顶部通天的通道也开始收缩，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茧，把两个人包裹在里面。 之后，茧变得越来越小，终于一点点迫近了他们的身体。 就在即将触及的一霎那，唐泽勐地抬起头，眼里绿光一闪，瞳孔变成了针形。 顷刻间，那些白色的面具像是受到了强烈的攻击，从茧的中心爆裂开，四下飞散而去。 建筑的景象又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人面化成了破碎的卵壳，像雪片一样从窗前纷纷落下。 窗外的人面也慢慢隐入了脓液里，一眼望出去，看起来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唐泽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绿光从他的眼中消失，瞳孔又慢慢恢復了原本的样子。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唐泽低下头，看到方栩予的目光恢復了焦距。 这会他的手指还被唐泽捏在手中，他却从抱着唐泽变成了被唐泽抱着。 困惑在方栩予眼中转瞬即逝，他很快明白髮生了什么。 于是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心疼地扶住唐泽的脸。 「队长别担心。」 唐泽说道。 「没事的，队长不会有事的。」 方栩予的指尖被裹上了涎液，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为什么……」 唐泽回过神来，眼神突然一慌。 「因为唾液可以杀菌……」 看着他慌乱的表情，方栩予忍不住笑出声来。 眼前的人蜷在怀里，真好像小猫一般。他下意识用嘴含住手指的动作，更像是小动物在舔舐伤口。 第298页 现在那双瞪圆的瞳孔，真的…… 好可爱。 方栩予看着唐泽的眼睛，思绪在一瞬间飞出去好远。 这双眼睛，愤怒的、疏离的，快乐的、悲伤的…… 瞳孔吃惊地缩紧的、喜悦得笑弯的、像月亮一样圆满的…… 一一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凝望这双眼睛好久了，从远远的，到逐渐靠近……他好像一直在追寻着他，仰望着他，像是追遥不可及的月亮。 突然间，月亮就掉到了怀里，他可以低头看着他，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他的脸颊。 他们之间的记忆……竟然有这么多了？ 「……队长。」 唐泽低下头，眼底还是慌乱。 「队长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帮队长吸过伤口了，不会感染的。」 「队长的体徵没有问题。」 方栩予回过神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我被异变物咬伤了，然后你打算用唾液给伤口杀菌？」 「这下好了，我们两个都要回去隔离了。」 唐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低着头。 「傻瓜，被异变物咬伤，导致感染的概率太大了。」 「知道你担心，但是你这样如果也感染了……有没有考虑过我心里会怎么想。」 「……」 「队长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唐泽闷闷地重复道。 方栩予看着他蜷缩的身体，像是受惊了的小猫。 可是刚才，他居然因为看到自己涉险，就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把自己拉回来，还做出了吮吸伤口这样极度危险的举动。 现在回过神来，他又后怕了，只能柔弱地倒在自己怀里。 方栩予怜爱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傻瓜。」 「我没有被咬伤，只是在碰到它的时候，它被风吹动了一下而已。」 说完，他把自己的手指举到唐泽面前。 「你看，没有伤口吧？」 唐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被咬了，只是它朝我的方向飘了一下。」 方栩予忍俊不禁。 「小傻瓜。」 唐泽依旧愣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方栩予分明真的被咬了，指尖的伤口还歷歷在目。 而那些人面，那道围墙……方栩予是失去意识断片了么？ 正想着，方栩予又抚摸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关上了面罩。 「下次别再这样了。」 接着，方栩予朝面板大声喊道：「回看一下刚才的影像！」 唐泽勐地回过神来，心停跳了一拍。 刚才的一切都被实战影像如实记录了下来，方栩予的手指如何被咬住、如何受伤、在被唐泽舔舐后又如何癒合的事，就会暴露无疑。 他惊恐地望向前方，却发现—— 那个卵壳依然原样落在地面上。 「……？」 这时，面板里传来了官殷见的声音。 「报告队长，通过刚才队长的近距离接触，确定这东西不完全是实体。」 「它的构成有些奇怪。」 「什么情况？？」 ［它介于全息影像和实体之间，某种程度上可以和现实事物产生反应，但也可以像幽灵一样穿过实体。］ 官殷见说道。 ［刚才队长触到它的时候，他就像是从队长手中穿过去了。］ 方栩予转过头：「看，没受伤吧。」 唐泽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 刚才的景象……都是幻觉？ 不可能啊，那分明…… ［这或许是意志的可视状态。］ 刘天娥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既然五色石能够通过人体提取记忆，就说明它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会突然出现凝结，也说明它处于实体和非实体之间。］ 唐泽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他能通过污染接触到记忆，也能够通过感应「看」到记忆，就是这种原理。 记忆这种东西，就像是烟雾，你可以在远处看见它，但只要走进雾里，它就会消失不见。 而他触及到这个「卵」所看到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就是卵把其中的记忆或者愿望传输到了他的大脑里。 而方栩予接触到之后，他看见的那些…… 又是什么？ 唐泽从一种迷惑坠入了另一种迷惑。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没人感觉到方栩予那段时间失去意识，连方栩予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而卵的变化、人面墙、还有最后的雪片……他们都没有看到。 在他们和影像的记录里，方栩予仅仅是指尖穿过了那个像是实体又不是实体的「卵」，然后唐泽就神经过敏地扑上去救他。 那段画面……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 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人出现了记忆缺失？ 唐泽不动声色，悄然调出了记录时间。 然后他发现：从方栩予触及到「卵」，到他醒来，之间几乎没有时间间隔！ 也就是说，他看到的诡异景象，还有自己用精神能量逼退那些东西……都是幻象？！ 莫非这些，也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精神攻击么？可是即便是精神攻击，时间也会正常流逝，怎么会…… 第299页 窗外的人面又悄然从脓液中浮现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人面空洞的眼窝深处，都散发出了绿色的光。 第143章 「如果我异变了」 「之前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方栩予问道。 「暂时没有可以参考的资料，只是从性质看起来，它可能是由某种处于特殊物理状态的物质形成的。」 官殷见说道。 「陆芝制作的武器都是神经传导，不适用于这种松散的控制模式。传统的炮弹就更不用说了，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最重要的是——它的体量太大了。」 如果二号试验场的东西全部涌过来，那就不只是覆盖这座建筑那么简单了。 唐泽暗暗想道。 那无穷无尽的泥潭和深不可测的水底世界……淹没整个旧聚集区都绰绰有余。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我们目前的技术手段就没有能派上用场的吗？」 「现有的技术手段中，只有电、磁之类的特殊物理武器，或许能够对类大脑进行约束。」 「只是如果直接对建筑内进行攻击，对你们来说风险太大了。异变物的体量前所未有，你们又完全封闭在里面……」 「不尝试，不就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方栩予说道。 「一直等下去，这东西也不会自动消失。」 对面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 「还有一种方法，只是……」 「说！」 「如果能够把类大脑的意志引到别处，这些东西也会被随之引开，这样一来就可以在远离建筑的地方处理。」 ……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也没必要使用其他手段了。 方栩予思考了一阵。 「刘姨说这个类大脑的结构具有某种意志，从而对那些东西起到了号召的作用。」 「那么，如果想要从它的控制下引走那些东西，就必然需要号召力更强烈的『意志』。」 「是的。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类大脑结构是如何远距离发出号召的，也不知道如何復刻它的信号，甚至制作出更强的东西。」 「所以，还有第三种方式。」 「什么方式？」 「目前我们已经基本探明了通道的走向，只是还没有发现它的源头。」 「我们猜测在试验场的水域崩塌后，里面的东西就分散地深入了地下，又或者往上涌入了泥胞沼泽。」 官殷见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通道中间打一个洞，让这些东西从洞中流淌出去，建筑中的异变物就不会增大了。」 「然后再把抽取机调过来，从洞中吸取内容物，建筑内的异变物很可能也会跟着瓦解。」 「……这是根据刚出现的触手推测的应对方案，但是它们之间也存在差异，这个方法未必有用。」 「队长，后面这种方式还是谨慎选择。」 刘天娥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在我看来……它的成功率不高。」 「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案，也只能先尝试一下了。」 方栩予说道。 「这样吧，我先向高危管理处申请一下抽取机调度。但是现在是非工作时间，送过来可能要耽误一阵。」 「在这个时间里，你们就继续寻找新的方案。我们的首选还是破解类大脑释放的信号，然后模拟出我们希望的信号，把它们引开。」 「是，队长！」 下完命令，方栩予打开了面板。 「常方印：」 哟，方部长都要升职到我头上了，怎么还要找我申请啊？ 「常方印：」 ……你这个时间在外面干什么？！怎么又在那个地方？！ 你不是说特动队解散之后就不会再乱出去吗？！你现在和谁在那里？！ 「……」 「常方印：」 你给我说清楚！ 方栩予尴尬地咳了两声。 「方栩予：」 你快点，我和唐泽困在里面呢。 「常方印：」 什么？！唐泽也在？！ 小兔崽子你等着……位置在哪里，还需要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方栩予关掉了面板。 「现在说你名字怎么这么好使。」 他看着唐泽，轻轻笑了笑。 「哼……我就说我眼光好，我喜欢的他肯定也喜欢得不得了。」 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到最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唐泽还沉浸在方栩予和官殷见的对话里。 他心里明白，引开这个「意志」绝不是轻易的事情。 那串骷髅卵中凝结的是某种「愿望」，是这种愿望引来了源源不断的人体组织，从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类大脑结构。 这个不断膨胀的异变物正是为了守护建筑里的某些东西，才会千里迢迢地从远处涌过来，把这里层层包裹住。 关键的是，这种愿望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形成？ sybe感应到的那种强大的蓝色能量，一定和骷髅卵的形成有很重要的关系。 如此一来，只要那股能量不被破坏，引开类大脑的意志就是无稽之谈。 换句话说，那股蓝色的能量才是根源。 可是他既无法说出这种能量的存在，也无法触及、甚至利用它。 第300页 在这种情况下，特动队如果强行使用抽取机吸取那些人体结构，非但无法起作用，可能还会起到反作用。 在对付触手的时候，抽取机的使用卓有成效，那是因为触手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类神经系统控制，组织也很松散，很容易就会随着粘稠的组织液被吸走。 现在他们遇到的东西却不一样：它们并不需要在组织液中生长；它们受到某种统一指令的约束。 如此这般，抽取机真的能起作用吗？ 但方栩予已经朝常方印发去了消息，抽取机早晚会送到。 更让唐泽在意的一点是，因为方栩予发出了求助，最后来的人肯定不止常方印一个。 他说不定会带着一整个队、甚至一整个部门过来「帮忙」。 唐泽的面色凝重起来。 过去当着特动队的面，唐泽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如果一同行动的人多了，四处都是盯着他们的眼睛，那他暴露的风险就更大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 唐泽悄悄看向了外面。 骷髅卵暂时安分下去，现在就像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死物躺在地上。 唐泽「看」到的景象，除了认为是一种幻觉，暂时没有别的解释。 但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面临迫在眉睫的危险。 外面那些东西始终没有表现出攻击他们的意图，而从无人机和探测器发来的数据看，楼顶的东西似乎已经停止了膨胀。 现在涌过来的东西，相对试验场里的存量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至于它们为什么突然停止溢出，还是未知数。 「老常这过来要多久啊？」 方栩予也看向窗外，嘟囔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趴在窗外的人面就隐入了脓液当中。 外面看起来一片漆黑，分不清是被脓液裹住了，还是仅仅是被雾气遮蔽了。 唐泽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温度和压迫感。 方栩予从背后靠了过来，伸手搂住了他。 「唐泽，你刚才……」 唐泽抬起头，勐然意识到方栩予掐断了对外的联络。 在这种情况下，搂住他的动作倒像是在控制他。而耳边的低语，又有了一些质问的意味。 难道方栩予刚才……察觉到了什么？ 唐泽的身体僵硬起来。 「队长，怎么了？」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许久之后，他突然说出了一句唐泽意想不到的话。 「如果我哪天真的异变了，你可千万别像刚才那样靠近我。」 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应该在第一时间远离我。如果你逃不掉，就举起枪，对着我。」 「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唐泽愣了愣：「队长？」 「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 「你也见过很多哨兵突然异变，别的不说，穆之铭就是当着我们的面……我也希望能够留下他，但在那种情况下，我除了开枪别无他法。」 他低声说道。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是安全的。」 「你的体质比较特殊，抵抗力或许比我强一些，但是在污染越来越强、异变物进化越来越快的情况下，今后的形势很难说。」 「你不能指望自己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不能指望每一次……」 方栩予说着顿了顿。 他突然把头埋进唐泽肩上，声音有一点波动。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都能好好的。」 唐泽没有回答，目光里充满困惑。 「我总觉得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势很奇怪。」 「太快了，有些太快了……」 唐泽抬起头，刚想问什么是「太快了」，就看到方栩予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天顶。 「什么声音？」 屋顶上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响动，像是有蛇之类的东西在爬动。 粘滞的、滑腻的……令人不快的声音像幻觉一样出现，在侧耳倾听的同时，又悄然消失了。 两个人屏息听了一会，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唐泽回过头去。 「队长，如果是我异变了，你会对我开枪吗？」 方栩予身体一僵。 「我不会让你异变的。」 「万一……呢？」 「我……」 方栩予喉头滚了滚。 「不会的……绝不会的。」 他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唐泽眼里的温度寒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眼底的阴暗翻涌了起来。 建筑外那种令人不适的声音更强烈了，仿佛其中的人面和脓液都躁动不安起来。 对外通讯再度开启了。不知过了多久，面板上响起了消息提示。 方栩予松了口气，赶紧打开面板。 常方印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栩予，你……你怎么搞出这种东西的？！」 方栩予眼睛一亮，赶紧跳了起来。 「老常，你来了？」 「官殷见，和常管理长对接一下，把你的方案发过去，你们研究一下地点。」 「研究个屁地点！」 常方印吼道。 「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现在都困在这个骷髅城里！」 第301页 方栩予愣了愣。 「啊……这次的异变物是长得让人不大舒服，但充其量也就是一堆黏煳的东西里面混了点像人脸的玩意嘛。」 「可能是有一点恐怖谷效应……」 「这叫『混了点』吗？！」 常方印大吼道。 「你知道这个建筑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在方栩予的困惑中，常方印传来了现在建筑外的实时影像。 「……」 建筑已经分不清原本的模样，甚至连形状都看不清了。 所有的人面都浮现在外面，密密麻麻地把所有墙面都裹了起来。远远望去，就好像是骷髅砌成的城堡。 而凑近了看，就会发现每个骷髅的眼窝里、嘴里，都还含着更小的骷髅。而这些更小的骷髅中又含着更小的…… 俨然一个放大版的骷髅卵。 而方栩予和唐泽，此时就在这个「卵」中。 第144章 「你们都被包围了！」 「这……」 方栩予倒吸一口冷气。 风平浪静只是假象，没想到那些东西竟然在悄然地排兵布阵。 现在不要说别的，他们想要冲破这层卵壳，就几乎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而这个「卵」的形状，更是让人有种不详的联想。 唐泽目光一变。 他刚刚看到的果然不是幻觉……这些东西一定是在以他们还不知道的方式运作，以往的经验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 「打地道……打地道或许有用！」 方栩予说道。 「老常，我们已经探明了这些东西涌过来的通道。现在你避开这个通道，想办法从地下打出另一条通道来！」 「只要打到建筑里，我和唐泽就可以从这里离开……不管其他了，这样至少可以远离这里！」 常方印还没回復，作战车上的消息倒是传了过来。 「队长，不可以！」 这是刘天娥的声音。 「不能打地道……这东西现在已经停止了往上喷涌，因为它已经开始往建筑的地下渗了！」 「现在你们所在的建筑……四面八方直到地下，都已经被它包围了！」 「……」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用力把唐泽抱在怀里，拉出身上的安全绳，在两个人腰上结结实实地捆了几圈。 唐泽看他这不由分说的样子，心想不妙。 「队长，你要干什么？」 「冲出去。」 他说道。 「别怕，靠着我就好。」 唐泽抬起头，在方栩予眼中看到了某种决绝和懊悔。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方栩予按进了怀里。 「别怕，很快的。等停下来，你就往外跑，他们会接应你。」 唐泽心里一沉。 方栩予此时的态度，和他们当初遇到毛丛菌时如出一辙。 他似乎打算豁出命去，换唐泽得生。 可是这一回……他毫无胜算。 「队长？！」 唐泽拼命想要抬起头，手中冷不防地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他手指动了动，摸出那是一把枪。 「……」 「队长？？？！！！」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队长，你要做什么？！快停下！」 唐泽用力拍着他的肩。 「现在还没有那么紧急，我们还可以等等，看看有没有转机……不用现在就出去的，队长……队长！」 方栩予已经跑动了起来，移动速度快得难以置信。 唐泽奋力想要抬起头来，却被按得无法动弹。 「快停下，队长……」 「我不会开枪的，队长……我不会开枪的！」 方栩予没有回答。 唐泽感觉身体腾空了，方栩予似乎朝着窗口跳了上去。 他打算从窗户直接跳出去，冲进这些脓液里吗？这些东西现在少说已经有几米厚了，不要说其中还有根本搞不清成分的东西，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面…… 唐泽咬紧了嘴唇，在心里大喊sybe的名字。 这些东西太奇怪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奇怪？ 明明sybe说了不难对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唐泽！」 常方印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一愣：「常管理长？」 「还好你的通信还开着……方栩予那个兔崽子把通讯关了，现在特动队和我都联繫不到他。」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里面还好吗？」 唐泽慌乱起来。 「常管理长，队长可能想跳出去！」 「什么？！」 「我不知道……队长现在也不让我看，他就是抱着我……」 「不对，不对！」 唐泽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方栩予还在往上爬，他根本不是想从窗外跳出去！ 他是想……跳上屋顶？！ 「不行，队长！快停下！」 头顶接连响起了枪声。 这不是陆芝使用的针对异变物的武器，而是攻击性极强的手持炮弹。 屋顶发出了巨响，没多久，就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在地上。 方栩予……他是想直接对付上方那个包裹在黏液里的类大脑！ 第302页 「队长！队长！」 炮弹的声音很快淹没了唐泽的叫喊声。 方栩予瞄准的是建筑屋顶安装了管道的最薄弱处，甚至有可能——他瞄准的就是那个从地底通往屋顶的通风口。 那个地方是屋顶最容易击破的位置，可与此同时，里面的东西也会在屋顶被打破的一瞬间喷涌出来！ 那个类大脑……可能直接掉进建筑里。 唐泽明白了，方栩予就是想利用屋顶的高度和重力，让通道被击破的一瞬间，那个类大脑因为重力摔到地上。 如果顺利的话，它可能会失去短暂的控制能力。然后趁着这个空档，方栩予就可以从屋顶的破洞处逃出去。 可这是前所未有的异变物，它的体量那么大，控制范围又这么广……而这一连串的动作，要求也太过苛刻。 一旦失败，两个人就…… 「砰——」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一块巨石掉落在了地上。 屋顶传来了液体流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令人不快。 方栩予又放了一枪。 「砰——」 「噗，哗啦啦啦啦——」 就在这时，方栩予突然腾空而起，朝着刚刚出现的洞口跳了过去。 唐泽被他的动作晃得头晕，又因为惯性，不得不紧紧靠在他的身上。 他只能感觉到方栩予在跳动，从屋顶的管道迅速往上…… 身体被重重地一打，似乎有黏液沾在了身上。 方栩予用手护住唐泽，但很快就无暇帮他拂开那些东西。 越来越多的黏液裹住了他们，他们好像被重重压住了……那些东西越来越多，正在把他们淹没，把他们拖入地下…… 「唐泽……」 方栩予喊道。 「唐泽，快跑！」 唐泽不知道这个「快跑」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 他的身体被用力往上抛了出去，与此同时，先前紧紧缠住两人的安全绳却已经被切断了。 他的身体没有了任何束缚，完全腾空了。 而安全绳的另一端，却重重的坠了下去。 唐泽的手解脱出来，用力拂开粘在护目镜上的东西。 他看到眼前的天空，雾蒙蒙的大地，还有不远处的灯光—— 那是赶来救援的人们。 「唐泽……快跑……」 唐泽的唿吸急促起来：「队长——！！！」 他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建筑在离他远去。 他只能看到屋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漩涡，而那些东西正在往漩涡坠进去。 漩涡中，并没有熟悉的人影。 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开始下坠。 常方印带来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在他重重落地之前，安稳地接住了他。 「唐泽，你没事吧？！」 常方印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别担心，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唐泽摇了摇头。 「队长……」 「队长还在……」 「后面交给我们，我们会去找他的！」 常方印说着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快把他送回去。」 唐泽奋力推开了那些人的手。 「他还在里面！」 「他还……」 他摇晃着站起来，挣开周围拉住他的手，回头望去。 巨大的建筑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瀑布，墙外无数的人面，却是沿着那些脓液往上流。 它们流动着……是要坠入屋顶上方的空洞里。 唐泽感到大脑「嗡」地一声。 那里面……已经被掩埋了么？ 「唐泽，这里太危险了！」 常方印拉住了他。 「那些东西可能还会涌出来，我们先离远一点，之后再……」 「可是他在里面！」 唐泽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量之大，让常方印愕然。 「他还在里面。」 唐泽轻声说道。 「我要去找他。」 在常方印错愕的眼光里，唐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沖向了被包裹住的建筑。 等常方印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早已没了唐泽的影子。 ——不知道他是消失了，还是一头扎进了那些黏稠的未知中。 第145章 他被异变物吞噬了？ 方栩予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坠入了梦境中，眼前都是些不真切的影子。 远处依稀可辨一些柱子和残垣，他应该还在建筑里。只是建筑间瀰漫的不是迷雾，而是一些模模煳煳的半透明的东西。 就像是巨大的气泡把这里塞满了。 气泡不是让人噁心的颜色，而是淡淡的绿色，啫喱质地，黏稠又厚重。 眼前的景象经过气泡的折射，变得光怪陆离。 方栩予慢慢站了起来。 他这是被异变物吞噬了么？他现在……在异变物的肚子里？ 方栩予晃了晃脑袋，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只能捡起武器，试探性地往前走去。 唐泽不在这里。 他打开了通讯，但信号十分微弱，约等于没有。 在他关闭联络的那段时间，是否有人发来了消息，他并不知道。 常方印或许正在对他破口大骂，官殷见和刘天娥应该也和高危管理部会合上了。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撤离了，又或许，他们正在制定新的方案。 第303页 ——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 他只想知道，唐泽是不是安全离开了。 方栩予激活了面板，尽管现在能够使用的只有及其简单的功能，所有需要网络和数据支持的功能都失效了。 但他注意到了时间。 【05:48:50】 这个数字保持了至少他三个唿吸的时间。 紧接着： 【05:48:51】 时间……几乎停滞了。 方栩予深唿吸了几次，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他不知道是面板的功能出了问题，还是他的大脑出了问题。 又几个唿吸之后，他想到了「时间变慢效应」，似乎和相对论、光速一类的有关系。 可他明明在一个封闭的建筑里，不是在飞船上，这是怎么…… 「啪、嗒。」 方栩予停下了脚步。 他训着声音往回看去，在气泡的视角里，他什么都没看到。 但刚刚的声音，分明是什么液体滴到地面上的声音。 「啪嗒。」 那声音又响了一声。 方栩予一下子警觉起来。 ——液体滴落的时间间隔是正常的！ 他又一次激活了自己的面板，发现角落里的计时也出现了变化。 【05:49:10】 —— —— 【05:49:11】 【05:49:12】 时间突然开始正常流逝了！ 随着计时的恢復，周围的一切也随之躁动起来。 空气里响起了越来越多的声音，从水滴声，到粘滞的拖拉声，还有一些不知道是脚步还是什么的声音。 气泡也跟着躁动起来。 方栩予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个异变物太奇怪了。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次是出现了节肢类的动物异变物，但之后他们发现那根本不是简单的「蜘蛛」。 它没有成型的神经中枢，只是通过一个「类大脑」松散地统一行动。而这个结构，让他们误以为很好对付。 可是他错了，他一开始就错了。 早在他们确定这些东西来自五色石的试验场时，就该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善类。 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带唐泽离开，而不是继续耗下去选择更「温和」的方案。 或者更早，在他们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里的问题。 方栩予扶了扶脑袋。 在睁开眼之前，他好像模模煳煳做了梦。 梦里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他甚至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醒来之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脑海里只有那些挥散不去的痛苦、懊悔和悲伤，一下一下紧攥着他的心脏，像是要把里面的每一滴血都榨出来。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出现了这种感觉。那时候他还以为仅仅是遇到了一种影响大脑的污染，才会产生类似的幻觉。 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远没有这么简单。 回去之后，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在唐泽随着他跳入长满触手黏液中、他却没有紧紧抓住唐泽的时候；在a区被那种异变物攻陷，他沿着管道攀爬的时候…… 那些痛苦就像一件凭空出现的被子罩住了他，把他的视线和大脑都蒙蔽了。 那种想要用力抓住什么却抓空了的感觉，那种错失了重要之物的无力和绝望……当他看到怀里的唐泽时，那种感觉更会凭空生出来。 他渐渐明白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污染的影响，而是来自他的记忆深处。 他或许真的失误过，即便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即便不记得自己亏欠了谁，那种追悔莫及也已经烙印在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里。 何况现在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最在意的人。 ……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再犯下同样的错。 直到陆芝和陆苾的事爆发，他终于下定决定让特动队解散。 在他提交申请后，常方印并没有什么疑问，反而还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一来特动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两区那么多人都在进行外拓的工作，重新组织效率会更高。」 常方印说道。 「二来……」 他摇了摇头。 「这次你去了旧聚集区，回来又是马不停蹄地对付触手危机、收拾陆苾留下的烂摊子，和异变物接触的频率太高了。」 「你的治疗时间延长了，这不用我说了吧？还有，你体内的异变值已经超过4%了，这在a区是什么程度你心里清楚。」 「特动队成立以后，你这异化的速度是过去的几十倍，再往后坚持不了半年，我就该在隔离区见你了。」 方栩予笑了笑，没说什么。 「特动队解散后，你想让唐泽去哪里？」 常方印问道。 「我可以给他安一个闲职，类似管理档案室这种。他可以依旧跟着你进出，没事的时候休息就行。」 「嗯，那挺好的。」 方栩予回答道。 「到时候问问他的意见吧，或许还可以做点别的，他的能力还没挖掘完呢。」 「我总觉得让他穿那身防护服，太浪费了。」 「行，你们自己商量吧。」 常方印说道。 「申请我收了，到时候会帮你汇报的。」 第304页 …… 方栩予收回思绪。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他原本不该再带唐泽进来的。 明明上一次的目标也不是这里，这一次的目标也不是这里，可为什么始终都放不下呢？ 那件事……真的是在这里发生的么？ 身后有个地方的回声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方栩予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几秒钟后，他突然往一旁滚开。一股脓液打在他先前站着的位置，在地上积成了黏腻的潭，一张惨白的人面不甘地沉了下去。 灯光打在上面，黏液呈现出墨绿色。 原本就是这样的颜色么？方栩予皱着眉头想道。 他怎么觉得这东西一开始是灰黑色的，看起来非常污浊，是因为那时候太暗了么？ 灯光又随之照向了另一侧，那是黏液喷出来的地方。 在那个角落，方栩予看到了一团不知何时凝结起来的脓液。 它们包裹着半截断壁，看起来像是个湿滑的绿色小山。 方栩予朝那里开了枪。 和先前一样，他现在拥有的几种武器，对这东西都没有很好的效果。 脓液的流动变慢了，但还是一层层从断壁顶端流淌下来。 一些颜色不同的细碎丝线混在其中，随着脓液的堆积，这些丝线便一点点连接起来。 那应该就是刘天娥所说的，自发形成类大脑的意识。 建筑外被包裹得密不透风，按照刘天娥最后发来的消息，地下也已经被占领了。 可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并没有从门窗外涌进来。 先前方栩予把屋顶打出了一个大洞，希望那个类大脑从上面摔下来。运气好的话，类大脑砸到地面就会被破坏，运气差一点，那个类大脑功能还正常，也可以把外面的东西引到建筑内。 只要其中出现空隙，他就可以带着唐泽趁机离开。 可之后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是他预料中的任何情况。 类大脑的确从洞中落下来了，可是既没有摔碎，也没把外面的东西引进来。 脓液只有一小部分跟着摔了进来，外面的屏障几乎还是完整的。 不得已，方栩予只能冒险把唐泽抛了出去，然后对着包裹着类大脑的啫喱体开了枪。 啫喱被击碎了，其中的控制单元却没有被毁，只是断裂成了无数丝线，散落在各处。 现在，空气中的气泡正在慢慢汇聚起来，再次变成黏稠的脓液。 等它们形成了一定的大小，其中的类大脑单元就会拥有部分意识，开始发出攻击。 打不死，也出不去，只能这样和它们耗着，耗到无力支撑为止。 方栩予停下了脚步。 唐泽现在不在建筑里，应该是成功出去了吧？ 常方印了解他，只要唐泽出去了，一定能做好接应的。 要是现在能有一点信号，哪怕让他知道唐泽的情况也好…… 方栩予又查看了一下面板，发现依然没有信号。 在面板关闭的一瞬间，眼前的气泡却都像突然被激活了，开始躁动起来。 「……」 气泡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多，就像凭空生出来了一样。 当气泡达到一定量的时候，就开始在建筑内凝结。短时间内，柱子之间出现了数个大小不一的脓胶团，甚至能达到一人高。 方栩予又开了几枪，成功把它们都击散了。但他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东西又会以更快的速度凝结起来。 气泡已经从直径两米分裂成了脑袋大小，颜色也在不断变深，很快就成了密密麻麻的墨绿色葡萄。 而这些葡萄里面，骷髅在慢慢浮现出来，每一个都在死死盯着他。 视线很快被蒙蔽，灯光照出去也都被吞噬了，只能看到四面八方都是这些令人不适的东西。 紧接着，随着一阵突兀的水花声，面前的气泡突然都就近凝结起来，变成了几个数米高的人形黑影。 每一个黑影身上都布满了诡异的灰绿色人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围了过来。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下一秒，他对着面前举起了枪。 第146章 他完全异变了 唐泽感觉身体变成了烟雾。 他好像走进了火中，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环境，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处于一种缥缈而躁动的状态，难以捉摸。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在决定返回建筑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救出方栩予一个念头。 至于怎么救、甚至怎么进入这栋建筑，他都无暇考虑。 就是在这种心绪下，唐泽发现自己一头闯入了虚无之中。 这是……冲进了建筑外的脓液里么？ 唐泽想道。 他迷茫地尝试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现在他的眼睛肯定也不存在了，触觉、知觉、听觉……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新的感受。他并没有运用任何一种感官，却能隐隐察觉到什么。 许久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异变物吞噬了。 「……sybe？」 唐泽尝试着在心里唿唤了一声。 没有回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sybe就彻底没了消息。 第305页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感觉到sybe的任何痕迹。 吸收能量的躁动、感应……全都消失了。 是因为那股蓝色的能量，还是类大脑的意识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的精神完全被扰乱了？ 还是说……他已经成了那些意识、甚至那些脓液的一部分？ 可是，方栩予…… 唐泽不甘地往前「走」了一步。 周围的一切就在这时变化了起来。 模煳不清的空间内出现了无数条绿色的丝线，像是水波纹一样荡漾开去，一直消失到尽头。 唐泽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可以「走」的。 他尝试用意识控制自己已经不存在的身体，试图让自己跑动起来。 他确实成功了。 绿色的丝线开始变得波涛汹涌一般躁动不安，而在这种躁动中，绿色的丝线似乎开始有意识地聚集在一起。 很快，唐泽就发现那些丝线聚集成了几团影子，像是树木一样杵在他的前方。 但没过多久，那些「树」就相继消失了。 唐泽却因此收到了鼓舞：他发现自己依然可以对这片貌似虚无的空间做些什么。 于是他开始尝试其他方式，比如「喊」。 他轻轻喊了一句：「队长？」 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却看到眼前的波纹用另一种方式荡漾开，接着又缓慢聚集了起来。 而这一次，波纹的颜色出现了深浅的变化，聚集成的景象开始依稀能够辨别。 好像是……一些墙壁和石柱？ 唐泽反应过来，立刻开始了手舞足蹈边叫边喊的尝试。 「队长——」 挥手、转身。 「你能——听到——」 跳跃、奔跑。 「我的声音——吗——」 扭头、蹲下。 丝线在他的扰动下剧烈地变化着，视觉和触觉终于慢慢浮现出来。 像是眼睛隔着一层黏稠的半透明胶质，唐泽看到了建筑体朦胧的轮廓。没过多久，他又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深浅不一的灰白色，分散又聚集起来，那是脓液中的人面。 他果然在脓液之中。 唐泽依然没有完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他发现自己能够使用意识操控这些东西。 回想起sybe最后说的话，唐泽依稀猜测到了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他的确不幸地发生了进一步异变。 但幸运的是，他至少能够救出方栩予了。 根据过去异化的步骤，他先是发生了身体的强化（固体），接着又发生了身体的软化（液体），很容易推出接下来的异化方向是「气体」。 在掐住陆苾的时候，他的指尖突然变得模煳，就是这一步异变产生的徵兆。 他的身体迟早要走到变成烟雾状的这一步。 前面sybe形容过待在他身体里的感觉，说是他体内的细胞先是出现了「空隙」，sybe才能填补进去。 而随着他体内的「空隙」越来越大，sybe越来越没有约束，身体的形变就发生了。 他的身体一步步变成液态甚至气态，就是sybe和他的融合不断加深的表现。 sybe失去回音，代表它已经完全融进了唐泽的身体。 现在的唐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变物。 不管sybe是利用能量的发动机还是别的什么，和它完全融合的唐泽，俨然是能够让大部分物都闻风丧胆的超强异变物了。 这不就是他过去……一直梦寐以求的么？ 唐泽的情绪低落了下去，绿色的丝线随之暗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因为他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串红色的数字—— 【2.313， -3.709， 0.028】 这是无线寻环的坐标……方栩予就在附近！ 【1.938，-1.526，0.014】 方栩予还活着，他在移动！ 唐泽打起精神，努力学习怎么操控这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他记得刘天娥讲过这些东西是靠「意志」控制的，只要有一个比原本的类大脑更为强烈的意志，就能够引导它们走向别处。 意志……意志…… 唐泽在心里默念着，希望那些东西能往一个方向聚集，让建筑出现一个缺口。 只要出现缺口，方栩予就能够逃出去。 丝线缓慢地连接上了他的意志，笨拙地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无数白色的人面浮现又消失，重现出现的位置越来越接近。渐渐地，人面和丝线都汇聚到了几个点，堆积成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 黏液依然分布在各处，但有些地方明显稀薄了许多，似乎只要再加把劲，就能露出洞口来。 【1.028， 0.032， -0.198】 唐泽的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 方栩予在附近，他过来了！ 可是他在哪，为什么看不清…… 周围的一切又像是水波一样缓慢而深远地震盪了几下，眼前的模煳开始一点点变清晰。 唐泽终于看到了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 是方栩予，他看起来还很好，他没有受伤！ 「太好了，队长……」 下一秒，唐泽的瞳孔却勐然缩紧了。 他突然听到了声音——是方栩予的声音。 可是那声音，却是他从未听见过的怒吼，像是狂暴的野兽。 第306页 「……你把他怎么了？！！！！」 然后，他看到方栩予对自己举起了枪。 *** 方栩予解决掉了几个烦人的脓胶团，趁它们再次聚集起来前往前走。 空气中的气泡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看起来是聚集到了那些脓胶团上。 从时间开始流逝之后，周围的一切就开始起变化了。 外面那些东西开始进入建筑内，却不是涌进来的，而是像「吹泡泡」一样，缓慢地扩散进来，填满建筑的空隙。 然后那些气泡又缓慢地聚集起来，在建筑内部重新凝结成脓液。 方栩予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异变物，这种蟒蛇样缓慢消耗人意志和体力的方式，简直像在故意折磨已经难逃掌心的猎物。 比起痛快地硬碰硬，这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让他窝火。 就在这时候，面板上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信号。 【5.529，-3.976，0.081】 无线寻环的坐标…… 唐泽在这里？！ 方栩予一下子慌乱起来。 他以为唐泽已经顺利出去了，结果还是掉进来了吗？！ 唐泽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自己已经醒来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他一定很害怕吧？ 唐泽，唐泽…… 方栩予顺着坐标跑了过去，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刚刚形成的脓胶团。 他厌恶地朝那东西开了几枪，趁它缓慢融化的时候，踩着它跳了过去。 绕过那道残墙，应该就可以找到唐泽了，他应该在那后面！ 「唐泽！」 方栩予奋力沖了过去。 「……」 「……啊？……啊？！！」 他没有看到唐泽。 在唐泽坐标的位置，有一个强所未见的庞然大物。它在建筑里顶天立地，身体上像源泉一样不断涌出淡绿色的黏液，一併流淌这的还有无数闪现的白色面容！ 黏液当中是无数已经连接在一起的墨绿色丝线，像是一颗水母飘荡在里面……那是意识，比类大脑的控制更强烈的意识！ 方栩予的大脑「嗡」地一声。 那些绿色的丝线像是蛛丝，又像是盘踞的蠕虫……那个怪物好像把猎物包裹在了这些脓液之中，用这些东西缓慢地吸食！ 随着丝线的扭动，怪物的周身还腾起了一阵阵墨色的烟雾，像是满足地打着饱嗝！ 那里面，那里面…… 方栩予已经想不到别的了。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愤怒。 「你……你对唐泽做了什么？」 方栩予举起了枪。 「你对他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方栩予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攻击眼前的东西，完全不顾自己的武器是否有效。 他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淹没，身体不住地颤抖。 就算没有用，他也要和这东西同归于尽，它竟然……他竟然敢这样对唐泽……唐泽…… 「砰——」 最后的声音迴荡在建筑里。 方栩予终于恢復了理智。 他抬起头，发现那些黏液、人面、巨怪……全都不见了。 偌大的建筑里空荡荡的，连声音都没有。他的啜泣声，在黑暗里清晰可辨。 方栩予茫然地丢下了枪。 前方的矮墙下慢慢现出了一个阴影，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体徵异常警告！】 【体徵极度虚弱警告！】 【请立即就医！】 方栩予的心脏又恢復了跳动。 「唐泽——！」 他冲过去，一把抱起那个阴影。 「唐泽，唐泽你别怕，你再撑一会，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对不起，队长来晚了……」 第147章 「三天，最多三天了。」 - 「唐泽，请你至少不要留在方栩予身边。」 - 「你会死在他手里。」 唐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小心地横抱起来。 痛，从里到外都好痛……或许是痛觉过于强烈，他很快就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裂痕，寒气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穿行而过，像一个风中的筛子。 温暖靠近了，可却没法让他破碎的身体热起来。 他用尽力气转过头去，看向那张面孔。 「……队长……」 面罩后面的方栩予，看起来心都要碎了。 他半跪在地上，全身都因为悲痛而不住颤抖。 「没事了……异变物都被清除了，没事了……」 唐泽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我……害怕……」 「队长……保……保护我……」 方栩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紧抱着唐泽站起来，轻轻把头盔抵在他头上。 「好，队长在这里……就在你旁边……」 「你挺住，我们就回去了……一定坚持住！」 明亮的灯光从窗外照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批人员进入的嘈杂声。 唐泽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一切都开始模煳不清。 在遇到攻击的一瞬间，他的眼前除了耀眼的白色，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道白光持续了几分钟，等到消失的时候，所有一切都跟着消失了。 第307页 那不是常规武器——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真正造成致命一击的，是能量。 白色，亮得难以置信的白色就在一瞬间击溃了他控制的一切。 那些绿色的丝线根本拦不住这样的洪水勐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冲垮，被淹没…… 精神能量么……方栩予已经学会使用他体内那种强大的东西了？ 只可惜…… 唐泽感到有人从方栩予手中接过了他，把他小心地放进了一个医疗箱里。 方栩予站在那里，身上布满了不知是泥污还是血污的痕迹。 他自己的体力也几乎耗尽了，在松开唐泽后，就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过去，把他拖进另一个箱子里。 在方栩予被放进另一辆车之前，常方印走了过去，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方栩予突然挣扎起来，用力拍着箱壁，像是要出来。 常方印一挥手，几个士兵就加速把他推了进去。 在关上门前，方栩予还在尽力支起身子，想往唐泽这里看一眼。 唐泽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力气了……一点都没有了。 *** 「方部长，您不要再这样等在里面了。」 「病人理应是完全隔离的，您这样让我们……」 「我们从来都是同进同出，这次任务也是一起被救回来的，要感染都一起感染了。」 「要么把我们两个都隔离算了。」 唐泽终于恢復了意识。 似乎是他的清醒让监护仪发出了提示，耳边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醒了……他醒了！」 一旁的声音欣喜起来。 「嘘！」 远处隐约传来了医护人员的声音。 「方部长，您和病人交谈的时候请穿好防护服……」 方栩予无视了这句话。 他在床边埋头了几秒，似乎在调整情绪。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又恢復了原本的样子。 「唐泽。」 唐泽几乎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身体其他部分都被各式仪器和管道覆盖了。 激活了面板后，他才发现距离上一次任务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十几天啊…… 这个期限已经远远超过了胶囊治疗允许的时长，看来他是已经在胶囊里浸泡过了，之后才转移到这里。 经过这么久才清醒，说明他的身体真的没法救治了。 不过，他原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醒来了。 他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看向床边的那个人：「队长。」 「嗯，我在呢。」 方栩予眼底的悲伤被小心地藏起来，努力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不用担心，你就好好在医疗区休养，除了养好身体什么都不用管。」 「之后等你出去，就不用再参与作战了。我和老常商量好了，让你做一个文职。」 「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晚上看星星……」 方栩予的声音波动了一下，最后的音节几乎变成了呜咽。 他低下头，努力稳住情绪。 「你不用担心，很快……」 唐泽疲惫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被判了死刑。 能醒过来……或许都是奇蹟了。 他在操控脓液的时候，身体四散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完全融入其中。 他是靠意识去掌控那些松散的组织，因此在遇到攻击之后，身体的连接也随之被严重地破坏了。 他的细胞内外几乎都是裂痕，这样的千疮百孔，是怎么都无法补起来的。 唐泽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他用尽全力想抬起手，却只是把其中两个手指抬高了一点。 方栩予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摘掉自己的手套，握住他的手。 温度传了过来。 「队长，这样……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遇到的危险都是一样的。」 方栩予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脸去贴他的手指。 「别听他们瞎说，你身体特殊，才不会有事呢。」 「你只是太虚弱了，需要静养，过一阵就好了。我这回也休息了好久呢，现在不也恢復了。」 唐泽努力动了动手指，指节擦过方栩予的面颊。 方栩予很快转过脸来，用唇贴住他的指节。 「你要是累就休息，别说话了。」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唐泽「嗯」了一声。 他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太累了，仅仅是这样睁开眼，都足够累了。 方栩予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哪怕一秒。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队长……」 「嗯。」 「……我……」 他想说「我困了」，但是后面两个字怎么都没有力气说出来，喘息间，他就体力不支地闭上了眼。 他又昏迷了过去。 * - 两小时后 - 「可以了，方栩予。」 常方印说道。 「他可能不会再醒了。」 方栩予摇了摇头。 第308页 「这么多天了，他还能醒过来，不就说明在慢慢好转么？」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就算要很久，也会好起来……」 「按照两区的规定，他早就应该被送走了，无论还有没有可能。」 「当然，我内心也是希望能尽可能让他接受护理的，可是……」 常方印嘆了口气。 「在a区集体外拓之后，医疗资源比以前紧张太多了。而且他是从极度危险的场地被救出的，整个人被异变物吞噬……那是最高级别的暴露，为了全区人的安全，根本都不该把他带回来的！」 「……这样已经是破例了。」 方栩予抬起头来，眼里是压抑不住的痛苦。 「你也知道……你也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回去的。」 「抛开别的不说，就这一点，还不足够让你感激么？」 「你的心怎么这么硬？」 「方栩予。」 常方印加重了一点语气。 「如果换做是别人，你是会选择忍着悲痛当场就开枪杀了他，还是置整个聚集区的安危不顾，把他带回来？」 「我带回来了，用所有的方式治疗了……你要知道，他不是简单地暴露在污染中，是整个人被异变物吞噬了！」 方栩予低下头去，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么多次诊断，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能活这么多天都是奇蹟了，可是也只能勉强维持住他的唿吸和心跳，不能再奢求别的了。」 「时间久了，连这都会维持不住的，你只是在延续他的痛苦而已。」 常方印伸手按在方栩予肩上。 「我们尽力了……他也知道的。」 见方栩予还是许久没有答话，常方印无奈地拍了拍他。 「三天，最多三天了。」 「在那之后，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待在重症监护室里了。」 方栩予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除了肩膀偶尔抽动几下，就像是雕塑那样一动不动。 常方印摇着头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三天之后，我带他回宿舍。我看着他。」 常方印气得转过身去：「方栩予你……」 「至少我不能让他在最后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方栩予低声说道。 「我会陪着他，陪到他感觉不到为止。」 「那之后呢？」 「a区现在刚刚转型，对外拓展这方面还有很大的责任等你承担。你能做到吗？」 「……」 「方栩予，说话！」 「之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苦笑了一声，回答道。 「我会尽我的责任的。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我会接受的。」 「但是在那之前，谁也别想让我放弃他。」 *** 「队长，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之前异变物的痕迹。」 刘天娥发来了消息。 「建筑附近的异变物都离奇消失了，屋顶和建筑内部的通道也没有发现残余。」 方栩予过了半天才回復。 「辛苦了，刘姨。」 「刘天娥：」 队长，要再组织去那个场地探探吗？ 无人机发现异变物自发开通的外部通道已经坍塌了，预计二号试验场还有很多残余的组织，现在不知去向。 或许可以去看看五色石留下的坐标？ 「方栩予：」 特动队已经解散了，我也不是您的队长了。 「方栩予：」 您现在已经是异变物研究部门的负责人，可以自行决定採集任务，不需要通过我。 「刘天娥：」 …… 好的。 「刘天娥：」 队长，唐泽……怎么样了？ 看到这句话，方栩予咬牙沉默了一阵。 眼前那个影子还是沉睡着，虽然还有唿吸和心跳，但都十分羸弱。 「方栩予：」 ……没有再醒了。 「刘天娥：」 我听说上面特批给唐泽安排了全体专家会诊，接下来会再给他做一系列更彻底的检查。 这对他的身体来说有进一步损耗的风险，但说不定新的检测手段会带来转机…… 「刘天娥：」 顺其自然吧。 「方栩予：」 ……谢谢。 关掉消息后，方栩予的心绪又拨动起来。 新的检测手段，更彻底的检查……真的还有可能出现转机么？ 唐泽，会再醒来……会慢慢恢復么？ 方栩予看着那些微弱的体徵数据，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很痛吧？ 如果清醒下去，会不会更痛苦？可是…… 可是他多想再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像小猫一样望着他。 哪怕是责怪，哪怕是淡漠，只要那双眼睛还能再睁开…… 突如其来的刺痛攫住了方栩予的心脏，他全身都不由得一震。 刺痛很快蔓延开来，他就在这种刺痛和悲伤中昏迷了过去。 第148章 「未来，如期而至」 陆苾站在一个和道具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有些悲伤地从架子的最下一层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团青黑色的像是棉花的东西。 第309页 陆苾用手把它拨开，从棉花中心掏出了一枚子弹。 「未来，如期而至。」 她轻声说道。 「迄今为止，预言从来都没有出错过，你难道还有所怀疑吗？」 旁边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陆苾摇了摇头。 「不过，他应该能回来了吧？」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预言中的神明就要回家了。」 「我们……有救了。」 陆苾把子弹重新包好，把那团棉花放回架子上，站起身来。 她往前望去，前方还有三个代表未来的房间，每一间都摆着同样的架子。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她走进了第三个房间。 「准备好，迎接我们的神明回家。」 *** 一天，两天。 唐泽还是没有醒来。 方栩予这一次也受了重伤，治疗了将近一周才勉强出院。 出院后他几乎日夜守在唐泽的病床前，疲惫和悲伤让他的身体愈发支持不住，终于在那一天昏倒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一天时间。 他疯了一样地想要去看唐泽，却被告知新的专家小组正在对唐泽进行彻底检查，不方便进去。 听到这话，方栩予才算是安下心来，同意休息到专家小组检查完再进去。 又一天过去，他还是没有听到最新检查的结果，也没有听到唐泽醒来的消息，甚至连无线寻环都没有了信号。 他放心不下，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偷摸地朝重症监护室跑去了。 但他没有在监护室内看到任何人。 监护室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医疗仪器在进行消毒，病床、床上用具……已经全都被处理掉了。 ——这是物品受到污染后的常规处理方案。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方栩予全身。 他不由分说抓住眼前出现的一个医护人员，问道：「唐泽呢？」 再得到「不知道」的回答后，他又不死心地去抓其他人。 在监护室附近出现的人，每一个都被他抓住询问，可是每一个都回答「不知道」。 「监护室里的人呢？里面除了设备以外的物品都被清理了，是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听到这个问题，都讳莫如深地转头离开。 常方印也不回復，方栩予急得在医疗区四处乱转，却始终一无所获。 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年纪小的勤杂新人口中听到了一句话。 「好像是因为住在里面的人出现污染了，才把东西处理掉的吧？」 方栩予大脑一片空白，赶紧抓住了他。 「……那人呢？」 「人？如果异变值过高，就是送去b区或者隔离区了吧？」 那个人说道。 「但这次情况有点严重的样子，b区大概也用不了了……哎！你松手！」 他的手臂被方栩予捏得生疼，几乎要骨折了。 「不是有专家小组来检查了吗？不是有更新的技术吗？！」 那人被方栩予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 「就是彻底检查过后才决定送走的啊！」 方栩予的目光开始涣散，浑浑噩噩地松开了手。 「藉口……都是藉口……」 「你们就是不想救他了，就是不想……他为两区做了那么多，你们凭什么这样放弃他，凭什么？！」 方栩予胡乱喊着，挥舞着手臂。几个人上来拉住他，全都被他甩开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常方印终于出现在了他面前。 「方部长。」 方栩予安静下来，目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常管理长，发生了什么事，他……」 常方印对周围人摆摆手。 「你们先出去吧。」 周围人很快退了出去，方栩予像个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一样，被他一路带着走进办公室。 「方栩予。」 「……你冷静一点。」 方栩予拉住他。 「老常，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不会突然恶化的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原因，可是他们都不告诉我……」 「你不会骗我的，你告诉我啊……」 常方印嘆了口气。 「已经送走了。」 方栩予身子一软，往后颠了两步。 「送走了，送去哪了？隔离区吗？」 「我去找他……」 「你去也没用。」 常方印说道。 「从停尸房运走的，送到野外处理。无人驾驶的车带走的，开到没有动力为止，尽可能远离人类聚集区。」 方栩予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他才颤抖地问出几个字：「为什么？」 他突然爆发出大喊。 「为什么！不是说要彻底检查吗，为什么会突然被抛出去！他已经加入a区了，他已经不是哨兵了，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对他！」 「你们这群骗子！只顾自己的骗子！」 「方栩予！」 常方印冷漠的面孔颤抖了几下，像是强抑住自己的情绪。 他看向一旁，眼中有些不忍和悲伤。 「检查过了，确定是发生了异变，而且是很危险的变化！」 「要不是他身体太过虚弱，这种程度的异变会让整个区都沦陷的！」 第310页 常方印走了过去，用力提着方栩予的领子，让他站起来。 「方栩予，你还记得自己成为作战队员的时候和我说过什么吗？你在组建特动队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 「你要守护的不是一个人，是聚集区，是掩体内千千万万的人！」 「你现在在干什么？！」 方栩予颓然倒了下去。 「而且，不是我们把他丢掉的。」 常方印的喉头滚了滚。 「他的身体的确撑不住了，你昏过去当天晚上，就没有体徵了。」 「他没有再醒来，那天就是最后看你一眼了！」 常方印手一松，方栩予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工作了，等状态恢復正常再说。」 常方印嘆了口气。 「你……自己想想吧。」 他转过身去，让方栩予自己留在原处。 半分钟后，他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 「他出事了？！」 陆苾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a区那位说唐泽突然恶化，已经失去了体徵。」 「按照规定，人送出去处理了。」 「不是那位安排的？是真的……？」 「是真的。医疗团队反覆检查了好几次。」 黄色眼珠的人低下了头。 「明明按照预言，他不会死的……难道我们搞错了，不是他？」 「不，一定是他。」 陆苾皱了皱眉头。 「那样的人，除了是神明还能是谁？」 「你要是见过，就会知道……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他。」 「可现在确实是……」 「转运车已经运走了，会送到我们这来。那位说，让我们再检查看看，如果确实死了，就地处置。」 「嗯。」 就在这时，面板里响起了声音。 「车没了。」 两个人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 「车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似乎是被人劫持了。」 「没有查到记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会继续找的。」 「车是在哪里失联的？」 「在旧聚集区附近，原本应该是我们控制的地方。」 「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未知异变物的影响。」 陆苾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了。」 她的目光暗了暗。 唐泽当初那句话萦绕在她的耳边。 - 「我就算离开聚集区，也不会加入你们的。」 「是他，但或许不是我们。」 她黯然想道。 「他有别的选择，他没有选择我们。」 「……我们是被抛弃的信徒。」 *** 唐泽睁开了眼睛。 轻微的颠簸感传来，眼前不是病房的天花板，而是逼仄的箱顶。 他在箱子里，还在移动。 ……他这是要到哪去？ 唐泽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顿时明白自己现在是不可能坐起来、更不可能打开箱子出去的。 他的身体还是那样虚弱……没有任何改观。 可他是怎么出现在这个箱子里的？方栩予呢？ 唐泽无力地闭上眼睛，什么都没回想起来。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方栩予哀伤的眼神里，接着就像是失去了时间，一睁眼就到了这。 他试图激活面板，想看看自己又睡了多久。 可他没想到，面板已经完全失效了。 他现在是一座孤岛，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去向何处。 很快，他就连思考这些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疲惫压倒了他，他无法控制地昏睡过去。 在迷煳间醒来又睡过去几次后，他终于有了种安稳的感觉。 移动停止了。 唐泽感到自己被从箱子里小心地转移出来。 空间一下子开阔了，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隐约有种好闻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蓝色。 床边上出现了人影。 「别担心，你的状态还挺得住。」 一旁的声音说道。 唐泽抬起头，看着那个阴影里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 「累就别说话。」 那人熟练地操作着，把唐泽固定在安稳的床上，接着又开始往他身上捆绑输养用的管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用了特殊的药剂，让你形成了假死的症状。」 「你是通过a区正常流程被『抛尸』出来的，这样能让你光明正大地被a去除名，最大程度保证你我的安全。」 「古老的招数，但很有用。」 唐泽默默应了一声。 这样一来，他对于所有a区人来说，都是「已死亡」。 对方栩予来说……也是。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又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但他努力撑住了。 「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背后有一些秘密，只是你不知道这秘密和你有关。」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因为大家的记忆都不完整的缘故，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你是那个人。但幸运的是，还不算太迟。」 「你放心，回到这里，你就算是回到家了，这一点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第311页 说话间，那些东西都已经固定好了。 「之后还有什么疑问，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对你进行治疗。」 「我们有类似胶囊的修復设备，是专门针对你这类的状况研制的，很有效。」 那人的面孔凑近床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你在这里修復一段时间，等你恢復好了，我会再来。」 「现在我必须回a区，但是别担心，下面还有其他伙伴，他们会照顾你的。」 「能听清楚吗？」 唐泽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表示应允。 「好，那我就送你下去了。」 「a区发生什么事，等你醒来，我会和你同步的。」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 在被推下去之前，他终于有力气对眼前的人说了一句话。 「谢谢。」 「……刘姨。」 第149章 「忘了他吧。」 「方栩予。」 常方印轻声说道。 「你觉得你这样下去能正常服役吗？」 方栩予抬起头，目光中的明亮早已消失，一眼望去尽是灰暗。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了解你——你好不了了。」 常方印嘆了口气。 「就像当初……」 「算了。」 方栩予的目光又沉了一点。 「老常，你说我之前是不是也这样心痛过？我是不是……一样没能救下某个人？」 「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没用……」 常方印看着他这副消沉的模样，咬紧了嘴唇。 许久之后，常方印重新开了口。 「我今天来，是希望你做一个选择。」 方栩予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什么？」 「忘了他。」 方栩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是让你——忘了他。」 常方印加重了语气。 半分钟后，方栩予才回过神来。 「你是说……让我接受脑部手术？」 常方印点点头。 「……哈？」 方栩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许久之后，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忘了他，通过手术……忘了他……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从他眼中一滴滴滑落出来。 忘了他……因为没法打起精神，所以要忘了他…… 自己竟然是这么懦弱的存在，竟然…… 难道上一次失忆，也是自己选择的么？ 常方印默默看着他的身影，眼里慢慢泛起了哀伤。 许久之后，等他终于平静了些，常方印才走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a区还需要你。」 「手术做完后，至少接下来的几年……你会像过去一样意气风发，充满斗志。」 「这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方栩予沉默了许久。 「那你们呢？」他抬起头来。 「就算我忘了，你们……」 「所有知道唐泽的人，都会进行脑部手术。」 常方印说道。 「因为上次你们几乎在全体人员面前亮相了，这会是一项波及面比较广的工作。不过那些人对唐泽只是一面之缘，医疗区可以安排在常规体检里。」 「至于特动队和你我，手术要复杂一些……术后可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但是醒来后，一切就能恢復正常。」 方栩予眼底的情绪汹涌起来。 「你要抹去他的存在？就因为我……抹去我的记忆不算，还要抹去他的存在么？！」 「那他对两区的付出都算什么？！甚至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这是我想的吗？」 常方印喝道。 「不这样做，你今后还有可能打起精神吗？你看看你这些天过的，当初那个藐视全a区的作战队长，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你还敢带队去最危险的地方吗？你不怕再失去谁吗？污染越来越重了，现在全a区都动员起来了，你本该去打头阵，现在居然在打退堂鼓！」 常方印走过去拉住他的衣领，用力晃了晃。 然而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却也颤抖了起来。 「你以为他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方栩予浑身一震。 许久之后，他轻声开了口，声音像是乞求。 「给我几天，再给我几天……」 「再给我几天想他……」 常方印怜悯地看着他。 「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不能再拖了。」 「在这之前，你好好把握吧。」 方栩予没有再回答，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时间了。 等常方印已经离开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他冲进那间唐泽曾经睡过的卧房，小心地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试图从里面嗅到一些熟悉的气息。 他想带着这股气息，多看看天顶上的星空，就像他们一起看着一样。 可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做了一周的时间，房间里几乎闻不到任何唐泽的气息了。 很快，唐泽的存在就会像他的气息一样，也消弭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接下来两天，方栩予都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 他希望自己睡去，能够梦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又怕自己睡去，醒来已经完全忘了那个人。 第312页 两天的时间，怎么会一眨眼就过了？ …… 到了约定的时间，方栩予准时出现在了医疗区。 常方印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出现，心里松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就好……你先去，我随后也会接受手术。」 「你和他的记忆纠缠更多，花的时间长些。我会比你提前恢復，在管理处等你报导。」 他拍了拍方栩予。 「之后，一切就恢復原样了。」 方栩予麻木地应了一声。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像是怪物一样变得通红。 在近一个月悲伤和疲惫的折磨下，他的生命力极速萎靡下去，俨然已经变了个人。 但他现在看起来还算稳定……或许也是没有力气再难过了。 常方印目送着方栩予进入基因管理处做必要的术前检测，眼里都是道不明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但或许可以说……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a区需要方栩予，方派更需要方栩予……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比他的个人感情重要。 常方印看着那个背影，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骚乱。 方栩予突然又发狂了！ 常方印倒吸一口冷气，推门走了进去。 「方栩予，你——」 他的手指停在了空中。 基因管理处的面板被方栩予占据了，上面正显示着一份关联档案，应该是术前准备的材料，不小心露出来了。 那份档案不是别人的，正是这次要被清除的唐泽。 方栩予几近崩溃地站在那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骗我……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骗我……」 常方印上前一步，想从方栩予手中夺过面板的控制权，却被他不知哪来的怪力按住。 他没办法，只能先安抚地拍拍方栩予的手。 「他异变了，你不是知道么？这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档案……」 「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调查结果是他早就异变了！」 「在被救回来之前，在那栋建筑里……他就已经……」 方栩予跪倒在地上。 「他在那时就已经异变了，我看到的根本不是吞噬他的异变物！」 「那就是他……」 - 「队长，如果是我异变了，你会开枪吗？」 - 「我不会……让你异变的。」 当时的对话浮现在方栩予耳边，他的内心完全崩溃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是我亲手杀了他！」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是我，杀了，我的……」 趁着这个时候，常方印趁机控制了他的双手，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医疗人员採取措施。 方栩予身上挨了一针，身体迅速瘫软下去。 「快，把他送去做手术！」 常方印指挥道。 「他要是中途醒来或者发狂，就用任何方法让他睡过去，务必保证这部分记忆被完全清除！」 「是，常管理长！」 在方栩予的身影远去之后，常方印的目光又投向了眼前的面板。 许久之后，他挥了挥手。 「好了，这份档案……删去吧。」 *** 「唐泽，我来是告诉你，队长接受了记忆清除手术。」 刘天娥说道。 唐泽低头看着眼前的桌面，几分钟没有开口。 「忘了挺好的，今后我们行事也方便。」 他轻声说道。 「我也想忘了他。」 刘天娥安慰地拍拍他。 「记忆清除手术不是万能的，它只是抑制了关联神经元的活性，让那些形成记忆的电信号网不能正常工作罢了。」 「这种机制，很容易造成大脑正常功能的紊乱，因为手术过程可能同时影响其他记忆和功能。」 「脑部手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做。」 唐泽点点头。 「我知道。」 「反正之后我们各走各的道，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的目光重回淡漠，像是冷冽的深潭水。 现在他所在的地方，是他过去所属机构的「基地」。 这个机构不同于五色石，它完全是由最初聚集区内生物部门的一个分支分化而来。 而唐泽，正属于这个机构。 因为所有人的记忆残缺问题，机构的歷史还没有被拼凑完整。刘天娥因为保有的记忆最长，承担了復兴机构的主要工作。 她的工作开始于旧聚集区时期。当时她主要是通过介入医疗区的护理工作，寻找自己可能的同伴。 然后她利用药物造成同伴死亡的假象，让他们「合理」地从聚集区消失。然后她再通过对停尸房和转运车做手脚，把那些同伴转移到自己的基地来。 那个基地的位置，就在他们涉险的建筑下方。 「当时我撒了个谎，其实那些东西并没有从地下入侵。」 刘天娥说道。 「可是我必须让队长打消挖地道的念头，否则我们的基地就会暴露……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没想到最后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对此，唐泽没有作出任何表示。 即便没有这件事，他和方栩予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 第313页 至少他以人的面目「死」在了方栩予面前，而不是那副他憎恶的模样。 而sybe感受到的「蓝色」能量，实际上就在他们自己的基地里。 ——那就是他梦境中出现过的充满了蓝色啫喱的巨大的玻璃柱。 只不过和他的梦境相比，玻璃柱的规模要小许多，其中浸泡的「卵」的数量也很少，只有几个。 唐泽正是在这种「卵」里面完成了身体的修復。 「我们的机构，一直在研究人的主动异变。」 刘天娥说道。 「而你，唐泽，你应该就是我们研究院的核心人物。」 「你特殊的体质……是你研究成果的产物。」 第150章 新生活 从胶囊里出来的这些天，唐泽都在看研究室里的图纸。 对于过去他依然没有记忆，但是那些图纸的内容，他竟然都能看懂。 陆苾看得没错，他的确有生物方面的基础，甚至非常精深。 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研究室的基地里竟然也几乎没有面板，一切都依赖于纸质记录。 「系统数据太容易被篡改了，而人的记忆又总在不知不觉中被操控……只有白纸黑字的东西是永恆不变的。」 旁边的研究员说道。 她叫黑木玲，是三年前被刘天娥「救」出来的研究员。 「我劝你最好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和想法都记下来，今后要是发现笔记和记忆有冲突，以笔记为准。」 黑木玲说道。 「纸张不会骗人。」 唐泽不置可否。 但他还是尝试着开始使用这种习惯，每天把事件和想法记下来。这个工作占据了他不少时间，也让他没有太多闲暇回忆在聚集区的事。 直到今天，刘天娥告诉了他方栩予即将进行脑部手术的消息。 「你不要因为队长的选择埋怨他……在你离开之后，他真的很痛苦。」 刘天娥说道。 「如果不是痛苦到极致，他不会选择忘掉。」 唐泽没有回答。 他自己呢？他自己会痛苦吗？ 他的痛苦，似乎在亲眼看到方栩予举枪对着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在那之后，却是渐渐麻木了。 过去的感情、可能的怨恨，似乎在这些时日里互相抵消了。 唐泽收回思绪。 「刘姨呢？您也要因为我接受a区的脑部手术了吧？」 刘天娥点点头。 「如果不做会被猜疑的。但是你别担心，我已经有了很多经验，会在术前做一些措施，尽量降低手术效果。」 「我也会把关于你的记忆全部用纸笔记录下来，就算术后我短暂地忘了你，看到笔记就会想起来的。」 唐泽应了一声。 「五色石那边的由来呢？似乎还没有头绪。」 刘天娥皱了皱眉头。 「在你和队长发现这个组织之后，我们就进行了很多调查。」 「开始我以为他们也是我们机构的余部，因为他们的很多研究似乎和我们是重叠的。」 唐泽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的研究室里有这种蓝色的修復能量，五色石的试验场里也在收集蓝色的能量。只不过五色石收集到的蓝色能量含量极少，和他们掌握的大量能量相比不值一提。 也是因为如此，试验场那些东西才会被这股蓝色能量吸引，千里迢迢汇聚过来。 「玻璃柱中那些蓝色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唐泽问道。 「不知道。」 刘天娥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个基地不是我们造出来的，是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过往或许还发生过许多事情，只是在我们接受脑部手术之前，回忆并没有被记录下来。」 「蓝色凝胶的成分还没有完全破解，只能知道是一种修復力极强的东西，尤其对异变物有奇效。」 她说道。 「你可以尝试研究看看。」 唐泽没说什么，默默接受了这个「工作」。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研究室过去应该对人体细胞和异变物进行了及其充分的研究。 这个「应该」，自然是从研究室里现存的文件里推论出来的。 不过周围残存的设备和材料，似乎也证明了这些记录不假。 至于研究室的人员，目前只找到了一份残缺不全的名单。 上面没有记录人员名字，只是记录了研究内容和年龄之类的基本档案。 刘天娥就是根据这份档案，慢慢地在聚集区内寻找可能的同伴。 对于唐泽来说，眼前的几个「新同事」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幸运的是，那几个同事也同样对他没什么想法。 这里的人都是一副冷漠、安静的样子，一看就都是只关注研究内容的专业人士，对其余事件没有任何兴趣。 总而言之，相当「正常」。 除了那个黑木玲在他刚修復完的时候带他熟悉了一下研究室的情况，还有刘天娥偶尔会在半夜偷熘过来，其他的时间里他都可以自己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 没有什么波澜，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许久之后，唐泽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关于五色石手中的记录——他们所谓的「预言」。 第314页 很显然，五色石也知道白纸黑字记录的重要性，留下了（或者找到了）许多纸质档案。 只是这些档案的真实性和来源，还未可知。 唐泽回想起陆苾的话，她当时言辞凿凿地说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这样的事……可能吗？ 他起身走到那个浸泡着卵的玻璃柱前，凝望着其中的蓝色啫喱。 或许是这种胶囊的修復作用，他最近又回忆起了过去忘掉的那些梦。 梦里的玻璃柱顶天立地，其中漂浮着数十个卵，唐泽只是躺在其中的一个。 而那个玻璃柱上方，有专门夹取卵的机器。梦里他就是被夹到了玻璃柱顶端的池子里，然后放到了一个传送带上。 传送带的尽头是一道门，通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时候的语音播报是…… 「313实验室。」 唐泽总觉得十分在意。 他试图在现存的资料中翻找关于「313」的记录，却一无所获。 这个奇怪的编号代表着什么，还毫无头绪。 但他隐约有些猜想：或许他梦中的景象也来自某段遥远的记忆。 那段记忆不是在这里产生的，而是其他相似的地方，或许也是属于他们的某个研究室…… 又或许，那些都发生在是在掩体里。 遥远的记忆，以一种极其相似的方式重新出现在眼前，这会不会就是陆苾所说的「未来曾经发生过」？ 熟悉环境后，需要研究的内容接踵而至。 除了飘渺的记忆，异变的身体，还有一种他急需搞清楚的问题： 能量，究竟是什么？ 黑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那个能够吸食能量的sybe，都是怎么来的？ *** 「方栩予部长，看起来身体恢復得还不错啊。」 方栩予站直了身体，眼里满是亮光。 「报告首长，我已经完全恢復，可以随时开始任务！」 怀特·戴蒙满意地点点头。 「方部长之前任务受了重伤，我们看着也是心如刀绞。」 「对于a区来说，方部长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今后a区外拓的任务，还要依靠方部长带领啊。」 怀特·戴蒙说着凑近了些。 「所以，方部长可千万不能心急，一定要等身体完全康復才能投入战斗。否则那是得不偿失。」 方栩予昂起头。 「首长放心，我现在身体非常好！」 ——就是脑子还有些不太清楚。 他偷偷地在心里想道。 或许是这次休养的时间太长了，睡蒙了。 方栩予对这趟让他重伤的任务没有多少记忆，只是听说他只身进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场地，正面迎击异变物。 还好，他全身而退了。但或许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始终不记得异变物的模样，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击退它的。 对此，方栩予非常不解。自己服役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受到创伤？ 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根本想不起来那段记忆。好在这并不影响上级对他的信任，也不影响今后出任务，他也就决定暂时放下了。 接下来，他要准备接手全区的作战部署——当然只是先头部队的战术安排。 其余包括常方印在内的人管理的作战部门，都会和他协作进行未来的作战安排。 这一回，他算是要和常方印平起平坐了。 和首长汇报完，方栩予就大咧咧地拐进了高危任务管理部。 常方印听见他进来，眼皮微妙地动了动，却根本没有抬起来。 方栩予「咳咳」两声。 「常管理长，过去的部下升迁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常方印抬起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哟，这谁啊？方部长？方总队？」 「两个月内连升两级，这样的大佛我这破庙哪里装得下啊？」 「——滚出去！」 方栩予嬉皮笑脸地贴近了他。 「得了吧，你心里偷偷乐死了吧！」 「说，是不是给你长脸了？」 常方印顶着毫无波澜的死鱼脸，手背朝外挥了挥。 「树大招风啊，方总队。」 「你这么多年多少人盯着心里没数啊？现在那些人全到你手下了，你可小心人家在前头给你使绊子！」 「我还想和你说这事呢。」 「作战这东西，绝对不是人越多越好，关键在人心齐不齐，有没有拼搏精神——你说对不对？」 常方印一个白眼翻过去：「想干嘛？」 方栩予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眼前，压低了声音。。 「老常，我有一个想法，」 「我想组建一支精锐的先锋作战队……」 第151章 五色石未必是敌人 「组队的事说快也快，只要上面批下来了，你挑人就是。」 常方印说道。 「这事先放一放，接下来的任务，你有什么打算？」 方栩予的表情认真起来。 「我想先去五色石那个坐标看看。」 常方印皱了皱眉头。 「五色石的坐标？」 「a区的触手入侵事件还没有结束调查，我们虽然化解了危机，但完全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制造出来的。」 第315页 「不过他们的行为至少给我们提了个醒：五色石对异变物的理论储备和实验能力，远远超过两区。」 方栩予说道。 「他们的试验场很有价值。」 常方印抬起眼来。 「这个组织的确很奇怪。目前知道的成员一个是b区巡视官，一个是a区的义体制作师，都已经隐藏很多年了。」 「他们策划这次攻击的目的也还不清楚。如果他们不这么做，或许这个组织不会暴露这么多，陆苾也能一直潜伏下去。」 「大规模的攻击，是想击垮a区？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试验一下他们的研究成果，看看这些东西对人类的攻击性。又或者是希望有人能在攻击中倖存，得到新的结合体。」 常方印说道。 「可是他们过去那种手段得到的试验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 「如果不是这个举动，a区或许永远都不会把目标转变成外拓。而他们也引起了众怒，等于是和两区公开为敌了。」 常方印的眼神微妙地变了变：「你的看法是？」 方栩予有些犹豫。 「a区的懒散风气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普通的外部危机都有b区顶着，大部分人根本不会在意的。」 「可是这次入侵事件不同，不管以前是什么心态，现在都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可以说只有如此，大规模的心态转变才可能发生。」 他说道。 「我在想……五色石该不会是故意用这种手段，逼a区不得不外拓吧？」 常方印的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话你千万别往外说。」 方栩予点了点头。 「这么一说，五色石的行动确实不合逻辑。我们目前只知道两个成员，而且都是隐藏了多年之后自己主动暴露的，怎么都像是安排过的。」 「档案里面隐藏的坐标，也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的线索。」 常方印低声说道。 「嗯。所以我认为……他们未必完全是敌人。」 常方印低头沉思了片刻。 「知道了，你去打报告吧，开会的时候我会配合你的。」 「组队的事情多考虑一下，说不定a区还有五色石的人隐藏着。最好挑些能力突出、服役时间短的，避开的可能性大点。」 「好。」 常方印朝外挥了挥手。 「行，去吧。」 *** - 几天后- 「方总队，坐标提示的地点应该就是这里了。」 方栩予坐在作战指挥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象，皱了皱眉头。 他带着几辆作战车的车队直奔而来，出了聚集区以后，沿途都是荒地，根本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到了坐标之后，预感得到了验证。 坐标地点比荒地还荒，不仅没有任何人工建筑存在的痕迹，地上更是空旷一片。 残垣断壁、植物异变物……什么都没有。 但换句话说，如果是在野外，这也空旷得太过异常了。 「先用无人设备探测，车队分散排开，不要贸然靠近。」 他下了命令。 一批无人机和探测器被放了出去，对着坐标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开始探测。 扫描数据一点点出现在面板上。 方栩予拧紧了眉头。 无人机返回的结果显示，往下十几米都是空无一物的土地，只是土层分布杂乱，湿度和黏稠度也不同。 「报告方总队：根据无人机的探测结果，这里可能存在过一个深坑，之后又被人为填埋了。」 「所以坐标周围的土层分布才和旁边不一样，显得很杂乱。」 「知道了。」 「有什么方案吗？」 「建议先对不同土层取样，给技术团队做简单分析，再判断其中是否有不自然的物质存在。」 「除此之外，可以先派出一部分探测器对土壤进行挖掘。下方有些土层密度不对劲，可能存在沼泽。」 「好，就这么办。」 方栩予简单看了一下报告，然后调出了这个新招进来的作战指挥。 ——官殷见，前作战队员。因为脑部创伤退出作战一线，经过诊断，只要不直接参与作战，思维和行动与普通人无异。 方栩予给这个人做了标记。 他在提出组建先锋作战队后，却对人员选择犯了难。 要么是能力不突出，要么就是富有经验、但是服役时间太长，是五色石成员的可能性比较大。 想要挑出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容易。 于是方栩予翻遍过去的档案，挑出了一些看起来资质还不错的人员，先组织了一次探测行动。 探测的目标是五色石留下的其中一个坐标，可能和他们的二号试验场有关。 他想通过这次行动，判断最后真正值得吸纳的人员。 这个官殷见就有着出色的履歷，各方面看起来都十分符合方栩予对作战指挥的要求。 但让他有所顾忌的，一是官殷见患有脑部创伤，二是他服役的时间太长了——竟然达到了五年以上。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取样器和探测器都按照官殷见的规划开始活动了，没过多久，取样器就取到了不同土层的样本。 第316页 这份样本随即被转到生物团队所在的车辆上。 对于生物部门，方栩予并不是很了解，但他担心这是五色石最容易渗透的部门。 生物部门的领导叫做刘天娥，在a区转为外拓后，她才升任新团队的领导。 在此之前，刘天娥一直处于被主流团队排挤的状态。由于她对异变物的研究十分深入，才在全区战略转变后得到了这个位置。 除此之外，她的服役年限长得可怕，说不好都要超过常方印、甚至戴蒙首长了。 方栩予小心地观察着生物团队所在的那辆车。 刘天娥全身都叠满了五色石成员的buff，要不是目前a区没人能比得上她对异变物的研究，方栩予是决定不希望把她带上的。 但他后来转念一想，或许可以通过这次行动的表现，判断刘天娥的成分。 如果她是五色石的成员，在自己的试验场可能暴露关键信息的情况下，她能够完全沉住气吗？ 面板上跳动着各辆作战车传来的数据，却始终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又过了十几分钟，生物团队传来了消息。 「刘天娥：」 方总队，採样土壤里含有几种不同类型的泥胞成分，和之前在一号试验场发现的大体相近。 方栩予知道，微生物级别的异变物「泥胞」就是刘天娥首次发现并提出的。 后来，这种异变物也被认为是五色石的关键产物。 方栩予不动声色。 「那么这里属于五色石的试验场无疑了？」 「刘天娥：」 从成分上看，应该是五色石的基地。 但是这边的泥胞层分布杂乱，不像是经过规划的结果，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刘天娥：」 倒像是倾倒废料的地方。 方栩予沉默了一会，突然下了新命令。 「留下一半的研究人员继续调查这里，其余人和我去防护服墙的位置。」 防护服墙也是方栩予的发现，是他在一次探索任务中遭遇了污染风暴，无意间撞破的。 那个地方疑似五色石二号试验场的入口，有一面绵延数里的骇人防护服墙，和一号试验场沼泽底部的防护服如出一辙。 当时他发现防护服墙下的沼泽地有机关，但由于人手不足，并没有贸然下去，只是在确认开启方法后就离开了。 方栩予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重伤中恢復的缘故，他的记忆力很差。那次任务他已经不记得具体事项了，只是在看到档案后，依稀回想起自己曾经驾驶作战车到过那样一个地方。 但是他为什么会一个人驾驶作战车进入野外，他实在毫无头绪。 作战车队跟着方栩予一路开到了防护服墙位置的附近。 根据他留下的记录，防护服墙前一百多米的范围内应该都属于试验场入口，是一片能够感应到行动的沼泽地。 在这片区域上缓慢移动，防护服墙会带着这片沼泽开始旋转下沉。当时他推测只要下沉到底部，试验场就会开启。 这回带着这么多作战车队进来，方栩予终于可以放心地打开入口了。 「所有作战车分散队列，按照我的命令行动。」 方栩予说道。 「az11、az15、az23号作战车担任安全车，分散成三角停在安全区域内，其余作战车都用安全锁链和这三辆车锁死。」 「我会先驾驶作战车下去开启机关。如果我顺利进入试验场，其余作战车立刻跟进。」 「三辆安全车始终要停留在外面，一旦试验场内部遇到危险，就把进去的作战车全部拉出来。」 「明白了吗？」 面板上跳出来数条消息。 「是！方总队！」 部署完毕后，方栩予启动了作战车。 探照灯下，防护服墙的模样有些骇人，像是无数死虫的骨骸。 方栩予就在这片墙下来来回回穿行。 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到机关启动的迹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的变化渐渐明显起来。 防护服墙开始缓慢旋转，停靠在外面的安全车也一点点高过了他所在的位置。 没过多久，地面旋转的速度就加快到了令人眩晕的程度，俨然落入了一个大漩涡。 方栩予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应该是上回他来的时候也经歷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好像心里突然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 他很快把这种没来由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地面的旋转速度在达到顶峰后，又渐渐慢了下来。 等到地面完全停止转动，一片开阔的区域顿时出现在方栩予的车前。 这是一片甚至比饲养区还要广大的沼泽地。 方栩予打开面板，想要让上方的队员下来，却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信号。 他打开探照灯，发现刚刚的「入口」已然消失，上方只有一片模煳的天顶。 要不是安全锁链一直从他的车身延伸到上方，他会怀疑自己是否是从上面进来的。 可为什么会没有信号呢？ 他隐约感觉有些不祥。 在发现他似乎平安落地后，等在上方的车队出发了。 方栩予看到混沌的天顶开始旋转起来，最后变成了龙捲风一样的漩涡。 第317页 天顶慢慢迫近，他看到外面一阵飞沙走石，视线也开始模煳起来。 等到车外的视野重新清晰后，一队作战车出现在了他周围。 方栩予有些诧异。 五色石的机关……还真是精妙。 没有了信号，他只能打开车窗，手动布置任务。 其余车辆被他派去完成测量地形和採样的工作，之后，他便沿着这片区域往前出发了。 从各个角度看，这里和一号试验场的布局都十分接近。 但是从时间来看，它的建立或许要更早，因此除了入口的机关，内部一切看起来都要朴素许多，而且死气沉沉。 没多久，他就得到了初步探测结果：这个试验场并没有饲养区那样的沼泽地，下方也没有探测到水域。 方栩予有些意外。 从这个角度来说，五色石费劲留下坐标的第二试验场里……什么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头。 按照他的猜测，五色石虽然做法让人诟病，但是目的未必是以两区为敌。因此他们特意留下坐标的举动，应该是要透露什么消息。 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么是以他们的手段还没探测出来，要么就是五色石提前清理过了。 如果是后者，那五色石的立场就要重新考虑了。 方栩予提高了车速，开始往前一路狂飙。 他发现了一些更加不祥的徵兆：这个试验场没有出口，而且似乎走不到尽头。 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开，最后都会回到原处，就好像进入了迷宫。 难道是……请君入瓮？ 他皱着眉头想道。 就在这时，面前的土地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迹象。 漆黑的土地上，先是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萤光。紧接着，这些萤光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了一条河流。 他眼见着这条绿色的大河在脚下流动起来。 第152章 坐标……亮起来了 与此同时，留在坐标附近的车队之间开始骚动起来。 官殷见给方栩予发去了消息。 「官殷见：」 方总队，探测到坐标附近的土层开始缓慢流动，似乎是泥胞在通过渗透周围土地的方式缓慢转移。 因为泥胞和普通泥土的外观和性质都太接近，这一点很难发现……通过生物团队的萤光标记，我们看到了这些东西确实在成群结队地移动！ 但他并没有等到指示，只是收到了一条消息： 【对方信号不佳，传输失败。】 官殷见心想不妙。 他尝试联繫了其余作战车，终于在联络az23号的时候接到了联络。 然后他得知：方栩予和其余作战车队都进入了五色石的二号试验场，目前除了外面的三辆安全车，已经全部失联。 现在，那三辆安全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总队在下去之前下了命令，所有作战车都和我们连接了安全锁链。目前为止，锁链还没有出问题。」 官殷见研究了一下当前的情况，自作主张地朝这三辆安全车发去了安排。 「官殷见：」 你们继续监控安全锁链的状况，设法搞清地下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边立刻加紧调查泥潭的流向。这里和试验场入口距离很近，说不定二者有关联。 我们保持联络。 对面的安全车正在六神无主，接到了官殷见的消息，顿时放心了大半，立刻表示全力配合。 官殷见这边的压力却徒增起来。 他迅速联繫上了生物团队。 「萤光标记的扩散速度可以加快吗？」 「泥胞的流动有什么特点？能不能利用它的特性，尽快测算出流动范围和走向？」 刘天娥所在的作战车回覆说，目前正在全力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泥胞和普通土地呈现出了交织分布的状态，化学或者生物手段的扩散效果都不好，还需要一些时间。 官殷见按耐不住，把作战车开了过去，最后干脆下了车。 刘天娥正在和团队埋头研究，冷不防听到有人敲车门。 她回过头去，看到官殷见在外面，不免有些意外。 「刘院长，我可以上你们的车吗？」 官殷见问道。 刘天娥打开了车厢。 「当然，请进。」 「谢谢。」 官殷见迅速跳了上来。 「方总队那边失联了，我总觉得放心不下，就想到你们这边看第一手信息，这样处理起来快一点。」 「在不同的作战车上，互相联络实在太麻烦了。」 刘天娥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微妙地变了变。 过了一会，她垂下了眼。 「是啊，还是同一车比较方便。」 「嗯，那就麻烦你们了。」 官殷见说道。 「现在的突破口就是这些泥胞的走向。我在自己的车上除了干着急，根本帮不上忙。」 「第一次在方总队后面出任务，总不能上来就把领导搞丢了吧……何况是a区作战部队数一数二的优秀领导。」 听到这话，刘天娥的目光变得模煳起来。 「你觉得方总队怎么样？」 「方总队谁不知道啊？服役十年，他的个人战绩能抵上好几个部门，多少作战人员都希望进入他带的队伍！」 第318页 「让他带领全区外拓，那是众望所归！」 刘天娥淡淡笑了笑。 「是啊，可不是吗……」 「哎，要是今后真的能做方总队的战术规划，我的服役生涯就圆满了……不对，现在还考虑得太早了，得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和生物团队合作，以前生物团队都是在聚集区的大楼里研究的，根本不可能随队出行。」 「……也就是方总队目光长远，现在看来，还好他把你们带上了！」 刘天娥沉默了许久，目光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她悄悄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 「是啊，方总队是个很好的领导。」 她说道。 「官殷见，你以后就叫我刘姨吧……其他人都这么叫。」 官殷见愣了半秒，很快就高兴地点点头。 「好的，刘姨。」 生物团队在刘天娥的指挥下，用最短时间完成让萤光标记扩散的任务。 现在，几乎完全被标记上绿色的泥胞走向出现在面板上。 官殷见凑近了。 「这些泥胞好像是在打转。」 他指着面板说道。 「坐标地点的泥胞在及其缓慢地旋转，就像一个池子。但这个池子下方，又有泥胞流不断进出，形成了『活水』。」 「……这是很大的一片泥胞循环系统。」 刘天娥点点头。 「在一号试验场，我们也发现了类似的『大型生态系统』。其中的各种泥胞产物，在广大的地下空间里承担不同功能，形成了稳定的内循环。」 「这个试验场应该也有类似的设置，但是似乎遭到了破坏，现在这里的东西都像是废弃物。」 她说道。 「被破坏前，二号试验场应该和一号一样，是稳定的大型循环体。方总队从入口进去，应该也会步入循环体中。」 「只是现在我们不知道内部被破坏到了什么程度，加上没有信号，也很难和他们沟通。」 官殷见思考了一会。 「要是探测器能够通过泥胞流进入循环就好了。这样我们至少能知道这里和入口是不是连通的。」 「如果从这里就可以通往试验场内部，那我们至少可以从这里进去，把总队救出来。」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看着探测器发出的信号。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探测器都只能在「池子」里面打转，无论如何都没法往下深入，进入内部流通的泥胞流里。 绿色的泥胞流向图，徒劳地出现在他们的面板上。 突然间，面板上跳出来了紧急消息。 「az15:」 安全锁链出现问题，已经达到最长拉伸距离！ 下方有很强大的力量在拖拽，不像是普通驾驶造成的。是否立即营救？ 官殷见一下跳了起来。 「营救！立刻把他们拉上来！」 刘天娥把目光看向面板，突然唿吸一窒。 刚才还十分稳定的泥胞流向，像是突然出现了扰动般发生了变化。 「池子」里的泥胞开始往四周扩散，而原本一进一出的泥胞流，现在全都变成了「出」。 这股泥胞流……再往外逃！ 一旁，官殷见开始紧张地大喊。 「怎么样？拉住了吗？」 安全车似乎十分吃力。 「az15:」 下方的吸力太大了……根本拉不上来！ 「az23:」 我们都快要被拖下去了！ 几秒钟后。 「az11：」 安全锁链断了！ *** 方栩予眼见着一条绿色的河流在眼前凭空出现，用极快的速度靠近自己的车前。 「这是什么东西……新型异变物？」 他喊道。 「泥胞里面萌发的吗？是真菌类吗？」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生物团队都在外面，连接不上他们的信号。 然而，没等车队再去思考什么，下方的土地就已经变化了起来。 「……」 平静的土地突然变成了翻涌的河流，开始剧烈地上下颠簸。 作战车勉强还能在上面开动，但是由于根本没法逃出这片区域，即便往前也无法躲开河流的吞噬。 很快，作战车队就变成了一列小船，只能无助地在河流上随波逐流。 「别紧张，挺住……」 「刷——」 地面突然腾起了巨浪，紧接着又急速往下，像是涌进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深洞里。 作战车被抛到最高处，突然勐地下落，强烈的失重感笼罩了他们。 安全锁链就在这下坠中断裂了。 「！！！」 方栩予被高高抛起，接着又随着奔涌的泥流朝地底深处疾驰而去。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绿色，在高速中变成了难以辨认的线条，把他包裹在里面。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地被带往未知的地面深处。 ……大意了。 他咬牙想道。 明明做好了部署，可没想到二号试验场竟然会没有信号。 那个会自动合上的、难以辨认的入口，迷宫一样的地面……都预示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里不想一号试验场那样有蜂窝一般的沼泽地——这里整片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泽！ 第319页 高速移动的惯性把方栩予死死压在座位上。 他看着外面的绿光，恍然间觉得自己竟不像是在地底穿行，反倒是像在宇宙中，驾驶着高速移动的飞船，窗外是变形的星光…… 他勐地回过神来。 眼前凭空出现了几个鲜红的数字，似乎不是寻常面板上的提示。 【21.482， 5.940， -13.729】 他愣了愣。 三个数字通常代表着空间坐标，而此时此刻，这三个数字正在快速变动着。 这是谁发给他的坐标？为什么这个信号能够冲破无信号的屏障？这个坐标代表着什么？ 他茫然地抬起手想要触摸，而手却从数字中穿了出去。 恍然间，他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腕上，似乎也隐隐有些异样。 他摘下自己的手套，看到手腕的皮肤上，诡异地闪着几个红色的数字。 「我的皮肤……」 没等他从诧异中回过神来，那三个数字突然消失了。 无论是面板，还是皮肤上，一切都是原样。 那三个数字，仿佛是荒诞的幻觉。 而此时，作战车也停了下来。 方栩予定了定神。 绿光依然在，却不是紧紧裹挟着他们。 探照灯的灯光照亮了不远处的土壁，可以看到作战车周围出现了一个空间。 看起来，他们是顺着泥流掉进了一个洞穴里。 方栩予回过头，看到其余作战车也停了下来。 他没有犹豫，开门下了车。 第153章 「求你…… 「这是什么地方？」 方栩予凑近了洞壁。 这个「洞穴」并不完全是泥土形成的。洞壁上坑坑洼洼，泥土中混杂着藤、树肢之类的残渣，洞的角落里还堆积着几堆变形的组织。 这些东西他们都很熟悉，就是五色石试验场的基本产物。 那些绿色已经完全被冲散了，像星光一样点缀在四周的泥土中，倒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我们这是深入地下了吧？」 方栩予环顾四周，说道。 跟着他下来的作战队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答话。 他的声音孤零零地在洞穴里迴荡。 「……」 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下，方栩予硬是把后面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看来这些人执行命令可以，想要讨论是不用指望了。 ……要是有人可以和他并肩作战就好了。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走到洞穴一角，用枪敲了敲，感觉这些泥土潮湿而质密。 很像是水流流走后，残余的泥沙。 「我们可能离出口不远了。」 方栩予下了结论。 「这里的结构很可能和一号试验场是类似的，地面上是沼泽地，沼泽地下方是大片水域。」 「但是下方的水域不知道为什么坍塌了，水流全都流走了，所以我们才会突然跟着坠下来。」 他用枪指了指前方。 「少则几米，多则几十米，出口就在那里了。」 其余作战队员还是一片肃静。 半分钟后，才有一个人怯怯地发了声。 「方总队，那我们要做什么？」 方栩予抿了抿嘴，掩盖住内心的失望。 「我们有这么多辆作战车，轮流用车载武器轰，总能轰开的。」 他说道。 「先做一些必要採集，把样本交给生物团队。做完之后，立刻上车。」 听到明确的指令后，作战队员们马上行动起来，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了任务。 「好，上车，准备出发！」 其他人迅速执行了命令。 方栩予却在上车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坐标……又亮了起来。 【3.426，1.824，0.023】 距离……很近。 方栩予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收回脚步，关上了车门，顺着坐标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在洞壁前停住了脚步。 【2.075，0.781， 0.021】 坐标位置……在墙里面？ 后面的作战车一片死寂，没有人下车跟他一起行动，也没人询问。 他们只是默默地坐在车上，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方栩予却没有理会他们。 他看着洞壁思考了半秒，突然举起枪，用力往洞壁上刨去。 湿黏的泥土被刨下来，在他脚下落成一堆。 两米的深度，一个人刨起来还是有些费劲。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心里有种没来由的情绪，让他的心跳加速，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是期待，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坐标对他来说那么重要？ 方栩予的额上沁出了汗珠，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急。 头盔里，他的脸上已经水光一片。 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流到眼角，之后又沿着脸颊滑落下去，分不清是额上的汗水，还是泪水。 泪水？不可能，他怎么会流泪呢？何况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心潮翻涌，身体里像是有惊涛骇浪，让他恨不得尽快找到那个地方？ 第320页 没来由出现的坐标……到底意味着什么？ 「唿、唿……」 方栩予疯了一样地刨着，泛着绿色萤光的土堆在他脚下越堆越多。 在其他作战队员的眼中，他整个人已经深深陷入了泥壁之中。 【0.832，0.013，0.004】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那个坐标，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东西…… 到底，到底是什么…… 「让我见见你，让我……」 方栩予的眼前渐渐模煳起来。 他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那么朦胧，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面孔。 「你是谁……？」 「不管你是谁，让我见见你……」 【0.452，0.004，0.001】 面孔靠近了些，可看起来全然是一团灰雾。 突然间，那阵烟雾飘远了，变得很淡、很淡。 「别走……」 「求你……等我……」 【0.000，0.000，-0.002】 「哗——」 土堆全部落了下来。 方栩予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眼前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脑海里的幻觉消失了，他泪流满面，却不知所措。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其中或许是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他忘记了谁么？ 方栩予颓然靠在刚挖出来的洞壁上，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他心想，还好后面那些人没有跟过来。 他努力深唿吸了几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始仔细寻找。 坐标最后停留的位置眼前还有微妙的偏移，他蹲下身，用手拂开地面的薄土。 一个记号露了出来。 「这是……」 「五色石的标记！！！」 方栩予赶紧挥舞双手把那块地方拂开，一个巨大的五色石标记慢慢显露出来。 他看到自己的脚边，是一块隐隐发亮的蓝色。 「……？」 他伸手摸上那块蓝色，突然觉得触感有异，用力一抠，竟然抠下来一块。 那是一个奇怪的长条形东西，泛着淡淡的蓝色。 「这是什么？」 他反身出去，让那些队员下车帮忙。 几车人蜂拥而下，跟着他走进洞里，在他的命令下飞快地把标记清理干净了。 蓝、红、绿、白、黑。 五块石头拼凑成的图案，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除了蓝宝石的地方有可以抠下来的东西，其余的部分似乎没有明显可见的异常。 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栩予的目光在绿色的部分停留了很久。 晶莹剔透的绿色，好像有种特殊的生命力。 也好像……某个人的眼睛。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先前那种没来由的心绪已经完全消失。 最后，他下令所有人员回到车上，把那个蓝色的标记小心地收起来。 几分钟后，一堆人轰开了地面。 *** 「方总队？！」 官殷见惊喜地叫了出来。 眼前的「池子」突然开始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池底搅动，泛起了波涛。 紧接着，几辆作战车冲出泥潭，横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信号在一瞬间连接上了，对面的三辆安全车都松了口气。 方栩予也看到了自己失联期间的全部信息往来。 他朝官殷见和刘天娥所在的车辆投去目光，眼里隐隐有些兴奋。 「太好了！」 官殷见忍不住击了一下掌。 「方总队竟然在没有任何信号的情况下找到了出路，不愧是a区……不，是两区最优秀的作战人员！」 「能跟着方总队，亲眼见到这些奇蹟的发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说得没错，他缔造过很多奇蹟。」 刘天娥轻声说道。 「我们都曾见证。」 官殷见已经跳下了车，打算回到自己的作战车上，却冷不防地被同样跳下车的方栩予喊了过去。 两个人在车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官殷见的身体渐渐激动起来。 刘天娥有些欣慰地看着他们，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显示着泥胞标记的面板。 因为方栩予出来得太及时，才得以掩盖住泥胞原本运动的异状。 ——这片泥潭，正在「外逃」。 刘天娥的目光沉了下去。 先前那次任务中，这里的泥潭只逃走了一部分，而那些部分，已经全部被方栩予消灭了。 可是这里的泥潭储量，还有近乎无穷无尽的一大片。 这些东西……可以成为他的养料。 刘天娥小心地处理了一下系统里的资料，不让泥潭后续的走向暴露出来。 他是在悄悄练习自己的力量吗？这些东西，是奔着他而去的吧？ 好险，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 车外，方栩予一脸明亮地在对官殷见喊话。 紧接着，他就让官殷见回到原本的车上，自己则朝着刘天娥所在的车辆走过来。 刘天娥看到他敲响了车窗，便打开门来。 「刘院长，这次很感谢你们团队的帮助。」 方栩予说道。 「听官殷见说，刚才你们是合作指挥的。我看到了记录，你们配合得很好。」 第321页 刘天娥微微点了点头。 「只可惜，最后也没帮上忙。」 「方总队是靠自己出来的。」 「如果不是试验场没有信号，我们就能完成很好的配合了。」 方栩予笑了笑，眼里满是自信和明亮。 「看来实战的时候，生物团队随行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刘院长愿意，今后还希望我们作战的时候能够一起配合。」 「我们非常愿意。」 「好，那具体的部门合作，我会提交会议的。」 方栩予挥了挥手。 「辛苦了，各位！」 车上响起一片唿应。 仅仅是这一次简单的行动，他俨然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心。 刘天娥感慨地看着他转身跳上车的背影。 刚才方栩予的表情，全然和他们当初刚刚见面时一模一样。 吸引他们所有人的，也就是这样明亮又坚定的眼神吧？ 那个曾经存在、曾经让他们所有人都愿意为之牺牲……却被忘得一干二净的队伍。 刘天娥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 她想起那些涌走的泥胞，眼底一沉。 基地在这里太危险了，必须立刻通知他们转移位置。 尤其是他…… 他一定要远离聚集区，远离方栩予。 第154章 轮迴 「转移基地么？」 「好了，我知道了。」 黑木玲对着空中说道。 过了一会，她呆滞的黑眼珠突然转动起来，转头朝不远处的实验桌前丢了一个箱子。 「唐泽。」 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在她丢去箱子后，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阵淡绿色的烟雾。 烟雾越来越浓，最后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然后又变成了粘稠的凝胶。 最后，凝胶变成了人形，唐泽穿着研究服出现在那里。 「这是……？」 唐泽疑惑道。 「刘主任说要转移基地，你把东西收一下。」 黑木玲说话还是那么言简意赅，让刚刚回来的唐泽真·一头雾水。 「刘姨她来过了？」 「没来，但是给我发了信号。」 黑木玲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我可以接收特定波段的脑电波。」 「……」 唐泽这些天已经知道，他的真同僚们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这个研究室的档案里记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异变改造研究，单就原理来说，比五色石的东西刺激多了。 不过他们的研究还是很文明的，记录中没有出现过违规人体实验的记录，实验范围也不大，基本都停留在理论阶段。 但其中最激进的几项理论都已经付诸了实践，对象就是这些研究员自己。 对此，唐泽表示：「……」 他们真是一群纯碎的研究人员，对自己也是真狠。 换句话说，唐泽目前的身体情况，应该也是他自己的研究成果。 在他看到那份论文的时候，内心：「………………」 他居然在精神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提出了这种极其变态的改造方案，还勇于在自己身上尝试，真是令人髮指。 不过还好，他一点都不记得实验的细节。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大致是已经破坏掉了作为生物最基本的、以「细胞」为单位组织的形态，直接推进到了分子层面。 他可以用一种抽象的意志去控制身体中的各个分子，让它们根据需要分散或者聚合，让身体表现出「固态」、「液态」和「气态」。 换句话说，他被sybe依附以后的身体变化，其实就是意志对身体的控制程度一步步加深的过程。 当sybe完全和他融为一体后，他的身体也进阶到了「气态」这一步。 只不过「气态」这一步他也是刚刚解锁，之后又受到了重伤，现在还只能慢慢练习这项技能。 有好几次，研究室内的生命检测设备都检测不到他的存在，因为他身体的许多部分还没归位。 如果这些天研究室有人凭空撞见一个幽灵，不用怀疑，那就是（一部分的）唐泽。 「你刚刚出去了？」 黑木玲突然问道。 唐泽迷惑地眨眨眼。 「我不知道。我还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气态后的身体，刚刚进入那种状态后就几乎没有意识了。」 他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扩散到了什么地方，你喊了我，我才回来了。」 他现在能够主动使用「气化」技能，只是气化后不久就会失去意识控制，开始随着污染四处飘散。 先前他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消失了两天，直到刘天娥过来找他，喊了他的名字，才把他「召唤」回来。 之后，他才知道喊他的名字是让他连接上意识最简单的方式。 「基地迁移完成前，你先别练习了。」 黑木玲说道。 「刘主任好像碰到你了。她正在出任务，旁边都是a区的人，要是你被发现就危险了。」 「她帮你把痕迹掩盖掉了，但是基地的位置离聚集区太近，又莫名其妙关联上了五色石那个试验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挖了。」 唐泽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 第322页 原来他这次「扩散」到了任务场么？ 「刘姨说了吗，她这次去了哪里？」 他问道。 「好像是那个五色石的试验场吧，她说你去过的。」 黑木玲淡淡地说着，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很快就走开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唐泽的目光暗了一下。 五色石的试验场……他也去了么？ 不过按照a区的外拓进度，接下来应该会经常出现在旧聚集区附近。上方这栋发生过那么多事的建筑，也应该会被再次探查才对。 刘天娥说得没错，迁移基地是当务之急。 可是……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思绪甩掉了。 他们不应该有交集了。过去的两个月，只是一个短暂的梦而已。 不管对于谁来说，梦都已经结束了。 唐泽捡起地上的箱子，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要收进箱子里的只有各自的纸质记录。 他刚来不久，记录还很少，没多久就收拾完了。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去看那些同事的情况，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个……」 几个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基地是一直在这个位置么？那上方那个建筑里发生过什么事，你们知道吗？」 他指了指天顶。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基地离地面还有三十米的深度，通常来说不会有交集的。」 远处一个人说道。 他叫珀尔，是一个红皮肤、金髮的年轻人。 而他的技能，似乎是让自己的血管里不再流淌血液，而是毒液。 据说他的想法，来源于玉石俱焚的策略：如果异变物想要吞噬他，他们就会同归于尽。 因此，他把自己的皮肤改造成了鲜艷的红色，是仿造大自然中毒物的警示色，让异变物看到就能离自己远点。 对此，唐泽的看法是：…… 当然珀尔的研究远没有这么简单。他还研究了古往今来的各种毒物，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真菌，以此吸收那些东西身上的其他有用技能。 所以如果现在拿珀尔的细胞去化验，恐怕很难定性出这是个什么生物。 正因为这些奇形怪状的同事，唐泽对于刘天娥为什么在异变物研究上能做出这么突出的进展也有了进一步了解。 相比之下，刘天娥本人竟然还是个正常人……这真的很不正常。 珀尔在回答完之后，并没有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在这群研究员里算是相对外向的，或许是因为唐泽和他年龄相仿，于是便对他多产生了一点兴趣。 他朝唐泽走了过去。 「你是想问什么？」 唐泽回过神来。 「我大概一年多前在b区服役，经过了一个和上方建筑非常接近的任务场。就是在那里，我被sybe附了身。」 「所以我想知道，我当时来的是不是这里。」 珀尔听到这句话，回过身去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又回过头来。 「有可能。」 「我们的基地搬到这里至少五年了。」 黑木玲说道。 「啊……」 虽然这个回答不算意外，但唐泽还是愣了愣神。 sybe应该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在之前sybe还能和他对话的时候，他曾经判断出sybe最早也是附着在什么人或者物身上的，只是遭遇意外后被甩了出去。 可是既然sybe是唐泽制造出来的，那它的原主人应该也是唐泽才对。 如此一来，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自己的身体早就完成了异变改造，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改造的一部分被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也是后来的sybe。 sybe一直在研究基地附近游荡，而唐泽则不知道怎么进入了掩体，又被派出来当成了一个哨兵。 之后直到唐泽进行一次任务时又回到了这里，遇上了无所依附的sybe。他们一拍即合，就重新结合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会从外部返回掩体呢？ 唐泽抬起头，陷入了沉思。 在五色石危机爆发，掩体和两区彻底断开联络后，他们似乎就不再关注掩体的事。 但事实上，他们过去的根源应该都在掩体内，他们的身份应该也在掩体内。 可是现在看来，他在成为哨兵前，分明就在这个研究室里。而这个研究室在旧聚集区下面，是在掩体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泽扶了扶额头。 如果说过去他只是怀疑「掩体」是什么样的存在，现在他反而开始怀疑掩体是否存在了。 既然聚集区也可以进行记忆清除，会不会所有的一切一开始就都是谎言？ 掩体，掩体内的人，决裂……这一切都真实存在么？ 「想到什么了？」 珀尔问道。 唐泽收回思绪。 「你们对掩体了解多少？」 几个人的目光都变了变。 「这是最大的谜团，比异变物和污染复杂多了。」 「怎么说？」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曾经回去过，但是所有人又都来自那里。」 第323页 珀尔说道。 「掩体真的存在么？」 唐泽问道。 「我曾经也怀疑过这个问题。」 珀尔耸了耸肩。 「但这其实很好证明：掩体应该存在，因为聚集区几乎没有孩子。」 唐泽愣了愣。 的确，聚集区的服役年龄是十五岁。即便是陆芝这样的「孩子」，也有十四岁的模样。 尽管a区有少量生育名额，但实际上孩子的数量极其稀少。而没有孩子，就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服役人员。 「但是，我倾向于『掩体』的存在是在说谎。」 珀尔继续说道。 「对于服役机制和退休机制，我都怀疑是个深刻的谎言——或许从没有人能够返回掩体，从我们离开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唐泽干笑了一声。 「那确实有可能，为了防止污染扩散……」 「不。」 珀尔打断了他。 「我的意思不是我们会被拒绝退休，而是正相反——或许掩体批准了很多人的退休申请，只是这些人从未真正回到掩体过。」 「他们可能被消除了记忆，重新投入聚集区，却被谎称是刚派出来的。」 「所有的人在离开掩体后……就步入了轮迴里。」 第155章 「我忘记过谁吗？」 「轮迴」这个词让唐泽愣了愣。 的确，之前在官殷见诉说经歷的时候，他们就猜到过「回收利用」的可能，即a区的一些退休人员可能会在异变值超过标准后，被伪装成「刚出掩体的异常人员」而派去b区服役。 可他们当初仅仅以为这是为了提高人员利用率而钻的空子，如果达到了b区的标准，这个人还是可以选择退休，或者因为异变超标而送往隔离区。 可是珀尔说的「轮迴」，就全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你的猜测有问题。」 唐泽说道。 「因为异变的存在，所以人员的流动只能是『掩体-a区-b区』。一般到b区服役后，就只有物尽其用这一条路了，根本不可能简单地清除记忆就能重新服役。」 珀尔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说得没错，所以如果要圆上这个推论，还需要证明很重要的一环——」 「聚集区或者掩体，有能够修復异变人体的手段。」 这句话一出来，唐泽顿时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 「如果能有这种手段，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异变？要知道，b区因为污染暴露而折损的士兵数不胜数！」 「b区因为异变被送往隔离区或者就地抛弃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要是能够治疗这些异变的人，两区的服役人员不是会更多吗？为什么要掩盖这种技术呢？」 珀尔盯着他，目光让人心里发毛。 「你怎么知道那些被留在任务区的人，最后都是异变或者死去了呢？」 唐泽愣了愣。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在记忆中搜索起来。 他记得有人和他讲过，任务场…… ！！！ 唐泽瞪大了眼睛。 有一件事，至今他们都没有搞明白——就是位于基地上方的这个建筑。 在唐泽的记忆里，他的第五次哨兵任务发生在和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场地。而在方栩予的记忆里，这个场地也出现了不止一次。 方栩予的心结……多年前的一次高危任务，也是在非常相似的建筑里，以至于方栩予在唐泽的那次哨兵任务中注意到了他！ 不应该重复被利用的任务场，已经出现了两次，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回收利用」，也是一种「轮迴」？ 而且…… 唐泽回想起方栩予对过往那次任务的形容：他在接触到唐泽那次任务后，因为很在意建筑地形，于是事后再次进入了那个场地。 他想找的是多年前的士兵尸骸，如果两次任务是同一个任务场，那应该能找到当时那些死去士兵的痕迹。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也只能认为，两个任务场只是极其相似罢了。 而对唐泽来说，那次哨兵任务他的队友死去了47个人，当时同样都留在了任务场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被救回了。 最近两次他和方栩予进入上方的建筑，也没有看到任何尸骸，可他却感应到了当时死去士兵的记忆。 方栩予也感应到了过去的记忆。 唐泽的唿吸急促了起来。 这一切的迹象都在说明——他们记忆中的几次相似场地，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就在现在的基地上方！ 短短几年，这个地方已经被重复利用了多次，每一次再次重启之后，先前的痕迹就都被打扫干净了！ 「为什么要重复进入同一个任务场，为什么每次都会出现极端危险，又是谁打扫了场地……」 唐泽喃喃道。 「这里面分明没有必要的物资，每次折损这么多人，意义是什么？这说不通啊……」 「或许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黑木玲说道。 唐泽抬起头来。 「你是说……这些『任务』也都是谎言？」 「不只是任务，也不只是掩体，这个谎言也许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巨大。」 「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我们存在的意义，甚至更大的层面，都是假的。」 第324页 「更大的层面是指？」 「还不知道。」 黑木玲淡淡地说道。 「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罢了。」 她说着指了指唐泽的箱子。 「个人物品收拾完就可以装车了。接下来我们要分成两拨，一部分去找新的场地，另一部分留下来收拾大型器械。」 「你要加入哪边？」 唐泽往前走了两步。 「我去野外看看吧。」 *** 「嗯，大概知道了。」 「那个地方为什么会没有信号，后面再派人去查就是。」 听完方栩予的汇报后，常方印简短地说道。 按照方栩予现在的级别，已经不需要在完成任务后向常方印汇报了。 他已经拥有了比较大的自主权，大部分任务也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上报。 他在任务结束后立刻来找常方印，更多是给他通个气，有些商量的意思。 见方栩予还没打算走，常方印又问道：「还有别的吗？」 「我在这次的场地找到了一样东西，是嵌在五色石的标记上面的，我给带回来了。」 方栩予说着，从防护服中拿出一个隔离袋。 常方印接过去看了看。 「这是什么？」 他手中是一个长条形的金属块状物，比手掌长一点，中央嵌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片，呈现出淡淡的蓝色。 「从形状上看，有点像存储器之类的东西。」 方栩予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前面我让技术部门用常规方法都检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五色石的东西应该也是加密过的吧……如果里面还有信息，应该不是常规方法能解读出来的。」 「那你的打算是？」 「让你帮忙找找更厉害的技术人才呗。」 方栩予嘿嘿一笑。 「我之前都在作战队里，只对作战人员相对熟悉些，技术部门就……」 「你常管理长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人脉，找人对你来说还不容易？」 常方印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有人选吗？」 常方印思考了一会，死鱼般的眼睛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倒真有计算机方面的人才，而且还没正式编制呢！」 「这会正好，你给人收编了，也解决一下a区的难题。」 方栩予愣了愣。 「既然是人才，怎么会没有编制？」 「……什么难题？」 「刑满释放人员再就业难题喽。」 「……」 「英雄不问出处嘛！」 常方印拍了拍他。 「这两兄弟还真有两下子的，要不是当年入狱了，说不定现在两区系统都叠代了。」 「我看你也不是在意出身的人，反正用来试试，也亏不了什么。」 「咳。」 方栩予清了清喉咙。 「既然是你推荐的，我就去了解一下。要真有这么厉害，我可得牢牢抓着，给我们弄个新系统。」 「嗯，资料我让部员找找，一会转给你。」 「没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见方栩予既不接话，有没有出去的意思，常方印回过身去。 「怎么了？」 方栩予欲言又止。 「老常……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人。」 常方印愣了愣。 「忘了谁？」 「我之前的任务，真的都是一个人完成的吗？」 「我就没有……队友什么的？」 方栩予垂下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任务的时候，我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过去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身边好像有什么人，可以和我互相配合，可以和我一起商量……但现在那个人不在了。」 「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掉了什么。或许是这次伤得太重，记忆力变差的缘故。」 他说着抬起头来。 「你知道有这个人吗？」 常方印没有马上答话，只是凑近过去，盯着方栩予的眼睛左看右看。 方栩予慌忙移开了目光。 「你这任务后遗症可有点厉害啊，怎么还开始幻想了呢？」 常方印直起身来，突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记录里明明白白都记着呢，什么时候，什么人。」 「再说了，我一直看着你呢，你有什么队友我能不知道？」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又梆梆敲了方栩予几下，逼得他倒退了两步。 「老常你干嘛啊！」 「方栩予，你不会人格分裂了吧？」 「才没有……」 方栩予捂住脑袋。 「不是我搞错了，一定有这个人……我会去翻记录的，我要把他找出来！」 「你什么毛病啊你……去医疗区再看看吧，别是什么创伤应激障碍了。」 听到「创伤应激障碍」，方栩予顿了一下。 对，他在这次任务后是有一些创伤应激障碍，忘记了很多细节。 但他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是被异变物吓的，一定是别的原因……或许和这个消失的队友有关。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提过他呢？他在这次任务重，应该也和方栩予一样立了功才对，就算没有表彰，也不可能没有记录。 第325页 难道是…… 难道他在任务中死了？ 方栩予唿吸一窒。 他隐约觉得这事有些熟悉，好像曾经……也发生过。 也发生过……在他遥远的记忆里。 「是因为这次作战太辛苦了吧，你才会在潜意识幻想……有人能帮你。」 常方印嘆了口气。 「你这次确实伤得很重，九死一生。上一次你伤得这么重的时候，醒来也觉得自己有个不存在的队友。」 方栩予愣了愣，突然回过神来。 常方印说得不错，那种隐约的怅然若失，还有莫名的心痛……并不是第一次。 那种忘记了谁的感觉，也不是第一次。 他的记忆，一直都这么差。 「你多休息休息吧，这些任务也没必要……方栩予？！」 方栩予无视了常方印的目光，突然大步往外走去。 第156章 秘密行动 「按照服役期限筛选，没有。」 「按照编制筛选，没有。」 「按照医疗记录筛选……」 方栩予重重往床上一躺。 正如常方印所说，所有档案都查不到这个「队友」的记录。 不仅如此，他问了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说他没有这样的「队友」。 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他的猜测是无端的。 如果一个人既没有任何档案留下，也没有任何人记得，那这个人就不可能存在。 可方栩予不信。 那个模煳的身影就像是烙在了灵魂深处，即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一定曾经存在过，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何况，还有那个莫名出现的坐标定位…… 方栩予把面板关了，躺在床上看着星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差错，那么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被有计划、成规模地抹去的。 想要做到这点并不是没有可能，首先是删除他在a区的所有档案，接下来，就是让所有人认识他的人接受记忆手术。 但这需要两个前提： 一，聚集区和掩体一样，有消除记忆的手段； 二，必须有高层的推动。 方栩予想了想，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聚集区是否能够操控记忆，他并不清楚，这件事或许需要谘询专业人员。 假定第一个前提是真的，那么第二个前提，多少就有点可怕了。 ——因为常方印也不记得那个人。 常方印和他这么熟悉，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队友，常方印不可能不知道。 而以他对常方印的了解，刚才他并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连常方印这个级别管理者的记忆都能被清除，绝对不是普通高层的手笔，一定是接近首脑的层面。 符合条件的范围很小，可以缩小到几个人。 方栩予想着，突然又泄了气。 他自己过去也只是个作战队长，哪怕战绩卓着，也远达不到能让高层如此对待的程度。 而他的队友会是什么级别，能让这些大人物费这么大功夫抹去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想？ 这时候，面板突然响起了提示音。 方栩予打开面板，看到常方印发来了技术人员的档案。 【尤克、尤里兄弟】 方栩予随意翻看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罪名：侵犯隐私。」 「入侵秘密系统，查阅了数百名高层的隐藏档案，包括已删除档案。」 看到这里，方栩予立马跳了起来。 「老常，这两个人我要了！」 *** 「尤克尤里：」 方总队，没有查到未知人员的档案。 这个长条形存储器的内容也无法读取。 方栩予收到了消息，顿时十分失望。 「这样啊。」 「尤克尤里：」 但是我们大量查阅了灰色档案，查到了其他可疑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用…… 方栩予一下清醒过来。 「说！」 「尤里：」 是关于旧聚集区的。 旧聚集区时期的医疗记录被处理过，只留下了一小部分残缺的档案，涉及的人员也不在两区的歷史档案里。 而且我们比对了新旧两个聚集区的医疗器械清单，发现不完全对得上。 「尤里：」 除此之外，迁移聚集区之后，医疗档案的存量有点太少了。 「尤克：」 这意味着有些东西留在了旧聚集区的医院里，没有一起迁移过来。 旧聚集区的医院？ 方栩予陷入了沉思。 的确，医院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地点。 脑部手术、疗愈都是在医疗区发生的，如果真的存在大规模的脑部手术，医疗区一定深涉其中。 他住院治疗了那么久，现在出现的记忆混乱，难道没有医疗手段的作用么？ 方栩予从床上站了起来。 「尤克尤里，你们继续沿着被删除的档案还有医院这两条线查，不管发现什么异常，都立刻汇报给我。」 「给我发现注意用加密信道。除了我之外，这些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尤克尤里：」 是！ 第326页 「找一份旧聚集区的坐标给我。」 方栩予下完命令，立刻就朝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次秘密行动，该找谁呢？ 方栩予低头回忆了一下，发现整个a区，竟然没有自己完全信任、可以并肩作战的人。 常方印虽然近乎他的长辈，但是在这类事上，他非但不会支持，反而可能站在他的对立面。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两秒钟后，他拿上武器走了出去。 * 旧聚集区已经迁移很多年了，关于旧聚集区的记忆，方栩予非常模煳。 他记得迁移聚集区的时间和上一次自己身受重伤的时间很接近，因此在他的脑海里，这一大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朦胧。 而随着污染的扩散和磁场进一步混乱，旧聚集区的具体坐标也早已丧失了。 尤克尤里在系统里拼命搜索了半天，最后竟然找到一份不知道被谁拼好的地图。 这份地图不算精确，甚至有一半的地方都是空白，但对于两区当前的技术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可行的坐标了。 方栩予就这样一个人驾驶着作战车出发了。 旧聚集区的位置在现在的探索区外，有一定的危险性。 但方栩予已经有过几次单独在半野外作战的经验，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困难。 然而一路下来，作战车提示的污染值还是让他拧紧了眉头。 他这次出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万一在半路遇到什么危险，连个能救他的人都没有。 但愿能够一路顺利。 进入旧聚集区，作战车经过一处建筑的时候，方栩予停了下来。 这栋建筑就是他这一次重伤的地方。现在，建筑外已经层层包裹了大量的防泄漏密封膜，还标记了许多警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在这栋建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栩予忍住了冲进去的冲动。 现在他孤身一人大病初癒，还是稳妥些好。 就这样，他不甘心地开走了。 医疗区在旧聚集区的边缘地带，离五色石的二号试验场很近。 在地图上，这是片广大的空白区域，表示没有查到具体的坐标，只能推测出可信度比较高的位置。 它位于当时的两区之间，不知道是两区共用，还是仅仅离得近而已。 作战车驶入了空白区域，一头撞进浓雾。 雾好像是突然浓起来的。 先前肉眼还能看到隐约的建筑轮廓，但进入这片区域后，除了灰色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依靠扫描系统。 面板上慢慢呈现出了模拟画面。 旧医疗区的建筑群很分散，规模也没有现在这么大。 作战车开了许久，方栩予才看到几栋低矮的建筑，这会都已经是残墙了。 他先用无人机探了几下，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这几栋楼都已经是半敞开的了，几乎不可能留存什么物资。 即便当初还留下了什么，在漫长的时间里，污染也足以将它们侵蚀得毫无痕迹。 就这样又前进了一会，周围都只是零星地出现一些破旧的楼。 医疗区的破败比其他地方要厉害的多，不知道和这里的雾更浓有没有关系。 越往前开，方栩予心里越凉。 怎么看来，旧医疗区都不像是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初的聚集区迁移非常匆忙，似乎是遇到了突然的污染攻击。 不完整的迁移档案、没有搬走的器械……或许都是因为医疗区受到的污染侵蚀更重，顾不上了。 现在残余的浓雾，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开到了这片区域尽头，还是没出现什么值得探索的地方。方栩予的心低落下去，觉得自己就要无功而返了。 不曾想，面板突然出现了提示。 【经过检测，地面下方有广大空间。】 方栩予精神一振。 地下的建筑……对，还有地下的建筑！ 现在a区大部分建筑都在地面上，但是b区不一样。因为设施落后，为了抵御污染，b区很多建筑都是深入地下，医院尤其是！ 旧聚集区或许也是这样！ 方栩予很快扫描出了进入地下建筑的入口，一路驶进了车库。 他等待着外部污染检测的结果，一边隔着车窗朝外张望。 或许是因为藏在地下的缘故，这个建筑看起来保存得十分完好。 如果是这栋建筑……说不好真的会留下些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面板跳出了提示。 【污染程度：中低度】 【可以外出，建议停留时间：1小时以内。】 污染果然比外面还低！看来这里密封的很好，抵御住了侵蚀！ 方栩予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拿着武器下了车。 扫描结果显示，有几个房间内的物品数量较多。 等他顺利进入建筑后，就直奔那几个房间跑过去。 这里多年未曾开启，每次方栩予打开一道门，就有混杂着不知道什么物质的浑浊空气扑出来，让他的视野模煳一阵。 他感觉自己在打开一个个坟墓。 「313……有了，是这里。」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病房，门比其他地方要更厚重。 第327页 他费了一番工夫，门才终于打开了。 「……？」 这道门打开后，非但没有浑浊的气体涌出来，相反，这里似乎比任何地方都干净。 空气……甚至澄澈得有点透明。 方栩予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后，赶紧走了进去。 这里可能是医疗人员办公区一类的地方，进门以后先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再往里走，就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办公区。 屋内大部分的器械都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下一些病床、柜子之类的东西。 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这扇门位于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深处，样式和其他门完全不一样，颇有些隐蔽。 远远看去，就像是墙上的一道装饰。 门上没有身份识别的装置，也没有机械把手，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 方栩予觉得古怪，伸手试探了一番。 出乎意料地，这道门突然就开了。 「……？」 他走了进去，发现门后竟然是一间逼仄的病房，几乎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走道的大小。 或许这里摆放过什么医疗设备，现在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这么隐蔽的地方……看起来并不是用于寻常的用途。 方栩予想道。 他小心地凑近过去。 病床上的东西已经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垫子。 方栩予用护目镜扫描了一番，又上手摸了摸，都没有什么异样。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 探照灯扫过墙面，有一块地方似乎出现了不寻常的阴影。 方栩予凑过去，发现墙上像是用什么东西刻下了一句话。 那句话写着： 「唐泽，晚安。」 第157章 「……唐泽？」 「唐、泽……」 方栩予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这应该是个人名吧？这是谁，他并不认识。 可是…… 可是为什么念到这个名字，心里会有一些温暖、一些甜蜜，又有刀割般的疼痛。 「唐泽？唐泽……」 他喃喃念着，一滴泪水平白从眼中滑落下来。 方栩予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无论他怎么思考自己和这个名字的关联，最后都是空白。 「到底是谁，你到底是……」 【5.314，-3.523，0.047】 鲜红的坐标突然出现在方栩予眼前。 「谁在那里？」 他瞳孔一缩，顾不上别的，转身冲出门去。 坐标不过离他几米的距离，就在他先前经过的某个办公室里。 这会他反身回去，却看到了全然不同的景象。 「……」 「你……」 灯光下，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站在那里。 他面色苍白，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措手不及。等他看清了方栩予的脸，眼神和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像是被吓坏了。 方栩予愣了几秒钟。 好……好漂亮的眼睛。 罕见的绿色眼睛映着灯光，像是宝石一样闪烁着，周围的灰雾都仿佛被照亮了。 可那眼神中的慌张和躲闪，又让他看起来那么有生气，就像是一支怯怯的小猫。 方栩予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他。 时间仿佛停止了。 直到小猫往后退了两步，方栩予才回过神来。 「你……你别害怕啊，我是a区的行动队长，不是坏人。」 他连忙说道。 对面的人目光颤了颤，突然背过头去。 「对不起，是灯太亮了吧？我不照你了。」 方栩予把灯光打向了别处，对面的面孔瞬间罩进了阴影里。 「你是研究人员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看起来不是异变物，是人。 方栩予放松下来，朝他走过去。 「看你的衣服，是不是生物团队的？」 「我白天刚和异变物研究院的刘院长执行了任务，你认识她么？」 对面又沉默了，像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开了口。 「我是白天一起出任务的随行人员。」他说道。 「当时我下车考察，没想到迷路了，找不到车。」 「我怕被污染侵蚀，只好躲进来了。」 方栩予「啊」了一声。 这医院的位置距离二号试验场很近，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虽然大半夜在聚集区外撞见「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对方要么就是异变了从隔离场逃出来，要么就是五色石那样的人，要隐蔽起来做些不能见人的勾当。 但其实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方栩予就知道他不会是坏人。 那柔弱的身板，满眼被吓坏的样子，一看就是几乎没出过聚集区的研究人员。 他笑了笑，往前两步朝他凑近过去。 「还好我晚上过来了，你运气真不错。」 「这样，你跟着我的车回去，到了a区立马去检查。在野外暴露了这么久，可是很危……」 对面的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枪……」 方栩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举枪的防御姿势，赶紧把枪藏到了身后。 第328页 「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没想到外面会有人，这是作战时的本能反应……」 「你别害怕啊，我、我不会对你开枪的！」 他尽量温和地说道。 「你又没有异变，回去治疗治疗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总给方栩予一种柔弱的感觉。 不要说动作了，他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把对方碰碎了。 对面沉默了。 他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见对方还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方栩予不敢再贸然靠近，决定和他聊聊，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又沉默了一阵。 「我姓严。」 听到这个陌生的姓，方栩予的心里无端有些失落。 「噢……」 「小、小严啊，那你具体是哪个部门的？服役多久了？」 「……」 「咳，我叫方栩予，已经服役十年了，是很有经验的作战队员。别的不说，我带的队大部分时候都可以全身而退的。」 「所以你不用害怕，和我在一起很安全。不信你问问你们部门的老大，她们肯定听过我的名字……」 对面的人却低下了头。 方栩予有些慌乱，看来自己的出现真把对方吓得不轻。 他赶紧打住话头，声音更柔了下去。 「小严啊，虽然这建筑里污染浓度不高，但是待久了还是很危险的。你现在滞留在这里只有半天，尽快接受治疗不会有事的。」 「我们作战也经常出野外，对污染暴露最熟悉了。你相信我，现在就和我回去，好吗？」 对面依然低着头，却轻轻点了点。 方栩予松了口气。 「好，那我们走。」 说完他走上前去，打算拉起对方的手。 在两个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那人却飞快地缩了回去。 方栩予一愣。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担心你受伤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要是没事，就慢慢跟在我后面走。」 那人又点了点头。 方栩予把别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带着眼前的人平安出去。 人没有拉在手里，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生怕对方遇到了什么意外。 可那人只是默默跟在方栩予身后，半垂着目光，沉默不语。 研究人员都这么安静么？ 方栩予想道。 「小严，你们部门有多少人啊？」 「我有打算之后在作战队里安排一些随队的生物技术人员，可以在第一时间分析异变物的情况。对你们来说，新鲜的异变物也应该更有价值吧？」 方栩予问道。 「我看你对野外环境还算适应的样子，不知道对这种工作有没有兴趣？」 身后的人含煳地应了一声。 方栩予高兴起来。 「行，那你一会把编号给我，我去找你们领导商量！」 他也不顾身后的沉默，自顾自说了下去。 「小严，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一点熟悉，是不是以前我们在a区见过？可能就是在走廊擦肩而过吧。你们的办公区在哪里？」 「对了，和你打听个人，你们生物组有没有……噢，也可能是医疗组吧——有没有一个人，叫唐……」 方栩予突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不仅是没有回答的声音，甚至连唿吸声、脚步声都没有了。 他身子一僵，回过头去。 身后的走廊空空如也。 「小严？！」 方栩予立刻朝原路跑了回去。 才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就算是跑也不可能这么快！ 难道是……难道是被异变物给…… 「小严，你在哪里？！」 方栩予打开了扫描和生命监测，提着枪一间又一间地搜。 然而所有房间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方栩予喘着气，茫然地停下了脚步。 所有检测结果都为「空」，那个红色的坐标也没有再亮起。 刚刚那个人影，就仿佛一个幽灵，一场梦。 「你是……谁？」 他对着空气问道。 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晃了一下，他努力想要抓住，却抓了空。 记忆里还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模煳的人影，那个想不起来的姓名，和那个小房间墙上刻着的让他心绪大乱的字…… 还有那个莫名出现的红色坐标。 方栩予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这些……都是幻觉么？ 面板上突然亮了起来。 「尤克尤里：」 方总队，又查到了一些旧聚集区医院的信息。 可以去找一下地下五层…… 方栩予深唿吸了几次，收回杂乱的思绪。 「好，发给我看看……」 *** 「唐泽，你去哪里了？」 唐泽的身形在空气中一点点凝结出来。 他看起来比消失前情绪更低落，目光一直垂着。 两秒钟后，他才低低地回答：「没去哪里。」 黑木玲看了他一眼，没兴趣继续问下去，只是移开了目光。 「都说了让你暂时不要尝试这项技能。你还不熟悉如何掌控现在的身体，离聚集区这么近，很容易遇到危险。」 第329页 「这样比较快。」 唐泽说道。 「我可以瞬间移动到很远的地方，搜索效率比你们高点。」 「而且现在是a区的休息时间，他们不会愿意加班的。」 「你在气化的时候又没有完整的意识，能搜索到什么？」 唐泽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指着仪錶盘：「这个方向怎么样？」 他们现在正在一艘「船」上。因为研究室的人几乎都可以抵御污染，所以并不需要聚集区那样建造厚重的移动工具。 他们的「船」是完全敞开着的，轻便得像一片羽毛，可以通过空气动力离地飞行。 黑木玲看向唐泽手指的地方。 「地质和周围都不同，看起来像个黑洞。」 「远程探测测不出具体成分，可能是沼泽，也可能是天坑。」 她说道。 「走，去看看吧。」 她手腕一抖，这条船便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浓雾中的深渊开去。 第158章 「唐泽，你疯啦？！」 唐泽看着周围的浓雾，一瞬间有种身体又气化了的错觉。 全球气候和磁场进一步紊乱的今天，他们的定位系统也和聚集区一样起不了太大作用。 现在船上的定位也是一样，真到了眼前，说不定也不是预想的那么回事。 除了生物研究方面，研究室并没有超越两区的技术。 更先进的设备，也是近乎没有的。 他们最大的优势，是不惧污染暴露。 「船」据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东西，从技术原理来说并不复杂，只是需要用一定的动力让船底离地，和地面间形成一个薄薄的空气层，就可以大大减小阻力，像船在水里一样快速移动。 聚集区目前的行动装置主要是各种重型的密闭车辆，移动速度相对较慢，对地形也有一定的限制。 但好处是——能够很好地保护人免受污染和异变物的侵蚀。 换句话说，因为污染的加深和异变物攻击性变强，很多技术都被弃之不用了。 为了维护人类以本来的面貌存活，科技甚至倒退了许多。 时至今日，许多技术近乎失传。 人类的聚集区也越来越封闭，人们越来越龟缩。 过去以a区为代表的人们，正在逐渐变成山洞里的婴儿。而b区人，则只是无法反抗地献祭给自然的倒霉虫。 这艘船并不是研究室制作的，只是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发现的。 据他们说，野外广大的地域里，偶尔会挖出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高科技器械。 他们因为能适应野外活动，又因为研究的缘故需要时常外出取材，对野外的探索比聚集区充分多了。 而他们的地图更有效，也不是因为技术优势，只是因为他们跑动得多，地图更新及时罢了。 正想着，船「噗噗」两声慢了下来。 「地形有点问题，船受阻了。」 黑木玲说着，操控了一下驾驶手柄。 唐泽往船舷外看了看，下方还是一片黑乎乎的迷雾。 「什么问题？」 「这艘船的动力可以适应大部分地形，就算是山地、峡谷都没有问题，普通的沼泽也能通过。」 「除非是船底空气抬高的部分出了问题，否则不会突然前进困难。」 唐泽又望向外面，什么都没看出来。 「扫描结果呢？」 「扫描结果是普通的泥地，顶多是含水量比较足，类似沼泽。」 「但我怀疑这不是普通的沼泽，里面有影响抬高动力的物质。」 「可能是异常的磁场之类的。」 唐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船突然「咚」地一声重重下沉。 他的身体一瞬间感觉到了失重，很快又感到了比先前更强烈的重力—— 船着地了，不仅如此，船底还沉了进去。 黑木玲努力操作着，试图让船回到原本的高度。 但她失败了。 泥地像一张巨大的口，把他们的小船轻而易举地吸进去。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没有改变半分沉没的进程。 泥没过了船舷的一半，溅起了黑色的泥水。 唐泽注意到了这种泥水的不同寻常。 它不像过去见过的泥胞、黏液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十分细腻，但又十分沉重。 非要类比，它就像是黑色的水银。 「唐泽，你先离开。」 黑木玲说道。 唐泽收回目光：「那你呢？」 「目前的状况是，如果船逃不了，那我也逃不了。」 她说道。 「我的身体没法变形，但你可以。」 「这水很怪，不是生物体异变形成的，而是具有特殊物理性质的东西！」 「你应付不了的！」 「你说这有什么用，我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你听不懂吗！」 「快走，一会这水漫进来，你能不能逃还难说呢！」 唐泽没有回答。 他的瞳孔开始缓慢地收缩，几秒钟后，变成了诡异的针形。 绿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 「噗——」 黑木玲隐约听到水中传来了什么声音，但她无暇回头。 船体好像轻了一些，看来是唐泽已经离开了。 第330页 她松了一口气，目光突然定住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黑木玲记录：」 「j106年5月34日，研究室出发【7428.23s，3649.52w】位置处，发现异常地貌。」 「具体表现为：泥潭，高密度、大比重，疑似含有特殊物质。」 「船在驶入五秒内受到影响，13秒时，已经沉入2/3。」 她用脑波发完信息，目光一瞬间恢復了正常。 船头不可逆转地往下沉，她正在一步步驶入这种死亡之水中。 或许只要再过两秒…… 「噗……咚——」 黑木玲的目光颤了颤，眼睛突然瞪大了。 「！！！」 船头似乎开始缓慢地上抬，沉没的速度减缓了。 几秒钟后，船头已经拉成了水平，紧接着，突然挣脱了黑水的束缚，朝天空翘了起来！ 黑木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奋力拉住了操作杆。 船头继续抬高，接着勐地一震，船身再一次腾空了！ 船又一次开始平稳地前进，黑水上却泛起了水痕。 船并不是挣脱了黑水，而是这黑水牢牢粘在了船底，却没有将它吞噬，反而在护送它前行！ 又前进了几分钟，黑水塘终于到了尽头。 船一下子像是搁浅了一般，被冲到了岸上。 黑木玲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 「唐泽！」 黑水中翻涌起了泡泡，接着突然泛起了涟漪。 涟漪变成了波涛，最后变成了一个浪头打向岸边。浪头退去，一个人形慢慢显现出来。 「唐泽？」 黑木玲把丢在一边，自己跳下去看他。 模煳的人形越来越具有细节，接着，研究服、五官也慢慢浮现出来。 唐泽的面孔终于出现了，却紧闭着眼睛。 「你没事吧？」 黑木玲拧紧了眉头。 她看唐泽没有反应，咬了咬牙，打算把他搬回船里。 就在这时，唐泽的眼睛勐地睁开。 绿色的光在他眼中晃了一瞬，接着便暗了下去。 而那针一样的蛇瞳，这时也慢慢恢復成了圆形。 唐泽坐了起来。 「没事，走吧。」 黑木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用液化技能进入了这种水里？」 唐泽应了一声。 「这不是异变物，不是你能操控的东西！要是这水具有腐蚀性，或者具有物理辐射，你会连骨头都不剩的！」 「我知道。」 他淡淡地说道。 「不过还是可以试一试。」 「……你真是疯了。」 黑木玲嗤笑一声。 「你算过成功的概率吗？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你就不该做这种莫名其妙的选择。」 「你可能让研究室同时失去两个人！」 唐泽刚往前走了两步，此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的黑暗。 「如果是在过去，我会按你说的做，至少能保证一个人的安全。」 他说道。 「可是现在不会了，只要成功率不是零，哪怕只是微乎其微，都可以拼尽全力试一试。」 「出来了多少人，就要尽力全部带回去。」 他低下了头。 「这是我在那个队伍里学会的。」 黑木玲淡漠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不解。 「我没事。在液化的过程中，我召集了一些可以用的材料。」 「如果黑水真的对生物体有损伤，那也有东西替我承受了。」 「……走吧，任务还没完成呢。」 在黑木玲困惑的目光中，唐泽坐回了船里。 *** 「地下五层？这里哪有五层？」 方栩予看着楼层编号上大大的「6」，陷入了迷惑。 「我进入之后就是地下18层，一路往上，一直到地下六层就没了。」 「档案里记着的是五层。」 尤克尤里回復道。 「总队再找找看？」 方栩予站在地下六层的位置，疑惑地往上看。 通常来说，地下建筑绝不可能是从「地下六层」这种诡异的地方开始的。 可是再往上看，分明又都是实心的天顶，距离地面也没有多深，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新的楼层。 扫描……也没扫描出什么来啊。 方栩予在六层转了几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刚刚……是不是经过了三层？ 没有一到五层，可是有三层？！ 这不就说明这里的楼层完全是乱的吗？！ 方栩予恍然大悟，反身走进了楼梯。 他沿着往下走了一层，发现自己到了十四层。 再往下走一层，就到了八层。 对，这里的楼层编号是乱的，五层一定中间的某个地方！ 方栩予一路往下，经过了许多错乱的楼层，却始终没有看到目标的「五层」。 他又往下走了一层，看到了—— 「8」。 八层，八层不是经过过了吗？ 方栩予一怔，反身又往上跑去。 然后他发现自己刚刚下来的那层楼，已经换了一个编号——从二层变成了十七层！ 方栩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往下跑。 八层，变成了十一层。 第331页 ——这里的楼层并不是乱的那么简单，它根本就是在随机轮换！ 方栩予的唿吸急促起来。 这栋楼怎么回事？楼层之间怎么会变幻，那不是像魔方一样吗？ 不，或许这是假象，也许只是楼层号换了，楼层没有…… 他得进去看看！ 方栩予冲进了眼前的这层楼，里里外外兜了一圈，记住了它的布局。 然后他往上跑了一层，紧接着又跑了回来。 楼层没变。 方栩予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思维混乱，出现了幻觉。 正当他打算休息一下，喘口气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的走廊处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陌生的、巨大的脑袋，就这样卡在几个房间和楼道上。 他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看起来虚无缥缈，就像是鬼怪一样！ 第159章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这是……什么？！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异变物？异变物已经进化成这样了吗？ 那个巨大的脑袋朝他转过来，有半间房那么大的眼睛转了转，瞳孔的直径甚至和他一般高。 「感觉……正、正……」 那东西发出了声音。 它的嘴应该在下层，方栩予看不见。 但是下一秒，那张嘴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叠在那双眼睛前面。 嘴唇和牙齿一开一合，似乎要把方栩予吞进去。 方栩予握住枪，往后退了两步。 「连接状态出现……问……问题，需要……调、调试……」 下一秒，那张嘴又消失了。 紧接着，眼睛眨了两下，也消失了。 空气陷入了平静。 方栩予愣在原地，几分钟后，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楼层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东西出没的痕迹。 他又回身走进楼道，谨慎地往上走。 上层变成了十层，除此之外，内部也是一切正常。 方栩予扶了扶额头，打开面板想要联络尤克尤里，让他检查一下出了什么状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板竟然无法激活。 这楼太奇怪了！ 方栩予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往上走。 九层、八层、七层……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层号已经恢復了正常。 他在五层停下了脚步。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五层给他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半分钟后，他拿着枪走了进去。 五层留着线索，如果找出来，或许能够解答他不少疑问。 只可惜，现在面板无法激活，护目镜自带的扫描功能也都失效了。他只能凭藉肉眼搜索。 尤克尤里说得不错，五层这里留着许多东西，不仅有奇怪的设备，甚至还有资料。 方栩予走进一间写着「连接室」的房间，慢慢搜索起来。 这间房间里摆放着好几台厚重透明的长方体设备，和隔离箱很类似，看起来刚好能躺进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让方栩予想到了棺材。 他尝试着打开一个棺材，探头搜索了一阵，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是他又走向另一边，把每个棺材挨个打开，结果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是该失落里面没有东西，还是该庆幸里面没有东西。 这间房间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方栩予又退了出来。 在退到门外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先前进门前那个写着「连接室」的牌子突然变了。 现在，上面写着「停尸房」。 方栩予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他又往里探头了一下，那些「棺材」依然还在，不同的是它们的外观。 透明的外壳变成了厚重的金属，这是防止污染扩散的常用材料。 ——这是真正的棺材！ 方栩予有些恍惚。 他突然快速跑了出去，冲进了旁边的另一间房间。 这里的门上写着「连接室2」。 这间「连接室」并没有那些透明棺材，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寻常的病房，只是每一张病床旁边都有一个不知道怎么用的方形设备。 方形设备看起来像是古老的心跳监测仪，但却被缠满了黑色的胶膜，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块。 在这东西上，延伸出了数十根电线，全数连接到了床上。 看起来像是什么诡异的人体实验室。 方栩予忍住心中的不适，退了出去。 而此时，「连接室2」变成了「重症病房」。 【连接室3】 这间房和前一间比较相似，只是病床边的设备样式不同。 设备依然是方形，体积却已经减小到了原本的一半，表面依然缠满了黑胶，却没有那些可怖的电线。 取而代之的是十几根细小的金属丝，共同编织成了头盔的模样。头盔空荡荡地放在床上。 离开时，「连接室3」变成了「普通病房」。 方栩予站在走廊里，看着里面突然变化的场景，微微喘着气。 他好像有点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不是单纯的幻觉，更像是全系投影。 在原本的位置进行全系投影，告诉他这里最初的样子。等到投影结束，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第332页 这一切好像在告诉他，旧聚集区的医院，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是那些设备是什么意思？连接室又是做什么的？是谁留下了这些线索？ 刚刚遇到的小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大脑袋……都是谁？ 方栩予低头沉思了一阵，然后重新迈步往另一侧走去。 「……」 「！！！」 走廊对面的房间叫做「观测室」，里面都是一些屏幕一类的观测仪器。 让方栩予惊讶的不是里面的布局本身，而是—— 里面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穿着的看起来像是作战服，却是从未见过的款式。 「他」正双手撑在一张桌子上，半俯着身抬头望着，像是在和谁说话。 方栩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知道眼前出现的是什么人、是投影，又或者是异变物。 两分钟后，那人直起了身子，看起来十分高大。 他像是和空气道了别，紧接着便打算离开这里。 方栩予赶紧退到门边。他并不打算和这个「人」打照面。 可是在那人的面孔露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脚却像定住了，全身的变得无比僵硬。 那张脸…… 就是他自己。 * 就在两人打了照面的一瞬间，对面的「方栩予」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但两秒钟后，对面的「方栩予」突然表情一变，露出了笑容。 接着，他又反身跑回了原处，俯下身去。 他在这个姿势停留了几秒钟。 再转过身来时，他的表情更是眉飞色舞，脸上都写着满足，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比高兴的事情。 然后他冲着方栩予大步走过来，在他错愕的目光里，从他的身子中间穿了过去。 这是投影……是假象…… 方栩予反应了过来。 他回过身去，只看到空荡荡的的走廊，其中交织的是晦暗不清的阴影，并没有人的痕迹。 那是他的过去么？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他来过这里？发生过什么？ 心脏突然没来由地抽了一下。 方栩予茫然地站着，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跑进房间里。 投影还没有消失，他能看到那些设备放在原处，只是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而「他」刚刚撑着的那张桌子对面，同样空空如也。 方栩予绕了过去，试图在那里找到些什么。 「他」刚刚应该是在和谁说话，而那个人比他矮一些，因此他才会撑着身子俯低过去。 桌子的里侧可以看到下方有一些隔板，里面摆放着像是实验设备的东西。 在最上层的侧边，方栩予看到了一个像是记录的本子。 他凑近过去，看到上面是一些看不懂的数据。 而结尾那一栏写着： 「首席研究员：唐泽。」 *** 「唐泽！」 黑木玲一下跳了起来。 「我们不再往前了！先绕过这片地方，去找别的出路！」 唐泽微微一愣。 「为什么？」 「你看。」 黑木玲指向了指挥面板。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这个就是黑水潭。」 唐泽凑了过去，看到地形图上是一个极小的黑点。 它的构成也是个谜，只是因为面积实在太小了，才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那个水潭在地图上只有这么丁点大，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 黑木玲说道。 「你指的地方，面积有这里几百上千倍。」 「要是那里面也是这种黑水，你召唤来的那些东西都不够填满两个像素的！」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从地图上看，那片广大的「黑洞」的确可能是这种黑水，要么就是更难缠的东西。就算 黑木玲说得没错。 可是现在，他看着这片黑域，却想到了另一样东西。 「崑崙山下，是大泽。水深千尺。」 「西边有一片巨大的荒地，里面长满了奇怪的植物。」 「过了这片荒地，再经过草原、森林，顺着河流走，会走到地面深处。」 「地面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是因为……」 那些档案里的神话描述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如果那些「神话」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那从面积上来看，那块黑域有可能是「大泽」、「荒地」、或者「坑洞」。 只是神话碎片里，关于这些东西的方位描述都不同。在不知道参考系的情况下，很难辨别所指的方位是哪里。 而黑域的成分，或许要靠近之后才能确定。 黑木玲跳上了船。 「我们往反方向看看。」 船调转了方向，从侧面平行地开了出去。 等到离开地图上的黑水潭坐标很远后，黑木玲才试着给船转了向。 下方依然是黑色的迷雾，但这一次没有再遇到问题。 黑木玲松了口气。 「研究室的选址有什么要求么？」 唐泽问道。 「最好是有成型的废弃建筑体，这样比较方便。但是离开旧聚集区后，几乎就没有废弃的建筑了。」 第333页 黑木玲回答道。 「我们也是第一次在离聚集区这么远的地方寻找建筑，但没想到能这么空旷。开了这么远，几乎都是荒地。」 「过去我们也出过多次野外，结果都是一样的。除了旧聚集区，就没有再看到成型的建筑了。」 「那不是很奇怪么。聚集区平均几年就需要迁移，在旧聚集区之外，肯定还有旧旧聚集区，和更多更早的聚集区。」 「新旧迁移区的位置一般不会相距很远，现在的两个聚集区，也不过相隔了一个探索区，怎么可能离开野外这么远都没有任何建筑呢？」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远，都被污染侵蚀完了。」 唐泽对这个答案并不太满意。 不管怎么样，这些地方实在是太荒了，荒得像是从未开垦过。 要知道歷史再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人类都曾在这些地方活动。再怎么污染肆虐，也不会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是有计划地拆除……倒是有可能。 「所以，我们其实做好了找不到成型建筑的准备。」 黑木玲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种最坏的情况，那也只能辛苦一点，自己找地方搭建了。」 「你们有人会搭建吗？」 「没有。不试试怎么知道。」 唐泽：「……」 「人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些研究设备可能没法抵御污染。就算只是轻微的影响，精度变了，实验结果肯定也不准确了。」 黑木玲轻轻嘆了口气。 「没想到研究室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们还以为聚集区只会越迁越远，我们会越来越安全。谁想到突然来了个新的作战人员，非要往这边跑……」 唐泽的身体微微一僵。 「那现在的研究室是谁造的呢？就没有留下什么参考记录吗？」 「现在的地方，在刘主任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在她之前，这里已经尘封多年了。」 黑木玲说道。 「她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那刘姨又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黑木玲看了他一眼。 「你等等。」 说完，她的目光又陷入了呆滞。 半分钟后，她的眼睛恢復如常。 「她说她也是被人带进去的。在她醒来之后，就已经在那个地方了。」 「可是带她的人已经消失了，没留下任何线索。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把她带进去的人是谁。」 「后来她一直试图在聚集区找到那个人，但是现在研究室已经有五个同伴了，还是没有当年那个人的影子。」 「刘主任推测，那个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清除记忆，投入了聚集区的工作中。」 唐泽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不管有什么线索，总是终止于「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在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的记忆清除中，每个人手中残留的碎片都小得像沙粒，就算拼凑在一起，也拼不出什么东西。 这难道就是聚集区不断清除人们记忆的原因么？ 第160章 「对不起，我后悔了。」 「我还有一个方法。」 唐泽说道。 「我们去占别人的巢穴。」 「别人的巢穴？你是说现在的聚集区？」 黑木玲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两区都已经拧成一股绳了，管理全部统筹化，我们怎么可能从他们手中偷拿到地方？」 「何况他们的人数和设备都是压倒性的优势，我们除了研究上先进一点，在武器装备上完全不能比。万一被发现，全区压过来，那可是……」 唐泽打断了他。 「不是聚集区。」 「不是聚集区，哪里还有人？你不会想说异变物的巢吧？」 唐泽摇摇头。 「你知道五色石吗？」 黑木玲一愣。 「我听刘主任说过这个组织。」 「他们在新旧聚集区附近各有一个试验场，除此之外，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基地，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唐泽点点头。 「他们人数不多，而且狡兔三窟，就算吃了亏也不会拼尽全力抢夺回来，只会转移地方。」 「这倒是可行性比较强。」 黑木玲陷入了思索。 「他们的研究应该和我们有所重叠，只是这些年来，我们确实没有发现过他们的痕迹，恐怕他们的基地隐藏很深，不是正常手段能找到的。」 「我知道一个坐标，离聚集区大约三百公里。」 唐泽说道。 「聚集区也知道，但是这么远的野外，他们没有手段能过去。」 「三百公里，对我们来说倒不算太远。」 黑木玲若有所思。 「这件事要回去大家商量一下，找个策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唐泽？！ 又是这个名字……这就是站在「他」对面的人？！ 方栩予的唿吸急促起来。 他们认识，他们果然认识，怪不得这个名字会让他心里起那么大的波澜。 可他是谁，会是那个陪伴他出生入死的队友么？ 不对…… 方栩予扶了扶额头。 这个唐泽是研究人员，看起来工作地点也是在医疗区，照理来说是不可能和他一起出任务的。 第334页 还有刚刚画面中的他自己，为什么穿着的是那样一身奇怪的制服？在他服役十年的记忆里，a区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衣服。 「连接室」、「观测室」……这都是什么地方？ 方栩予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 时间有限，他必须尽快把这里熟悉好，否则过不了多久，这些画面里的线索就都会消失。 可是他…… 「唿、唿……」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起，他的大脑就开始陷入恍惚。 那个名字，那个深藏在记忆中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扰乱他的思绪？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让他那么幸福，又让他那么疼痛？ 「你是谁？你在哪里？」 方栩予眼前的世界旋转起来。 他努力稳住心神，却没有改变世界旋转的速度。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形，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样不断晃动。 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站稳了。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也是跌跌撞撞。 「等我……等我找到你……」 方栩予胡乱翻着眼前的东西，试图找到一丝线索。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抓住，手里始终是空的。 关于那个人的线索，只有这么点…… 他跑出了这间房，又沖向别的房间。 那些房间也都开始变形，他依稀可以看到也是研究室一类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任何唐泽的影子。 「操作室2……」 「里面有什么？设备，记录……」 「有了，名单。」 方栩予勉强稳住身体，脚下却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他顾不了那么多，就这么歪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xxx，&&&，……不认识……」 「唐泽，有唐泽吗？没有……」 「这是谁，……刘……刘天娥？」 方栩予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很快又站了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研究室、实操室……所有地方在他进入过后，就恢復如常。 现在，整个走廊两端只剩下「治疗室」、「康復室」、「停尸房」之类的地方。 这层楼恢復正常了。 方栩予不死心，又重新进去搜索了一遍。 眩晕感减轻了一点，可是依然有些头重脚轻。 他斜斜地走着，时不时撞倒一些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但那个名字，那个名字……他一定要想起来。 「是医疗区的样子，和现在很像。」 「留下的设备不多，看起来也不能用了。档案……没有留下档案。」 又一圈搜索完，线索一点都没有增加。 方栩予陷入了茫然。 线索就这样断了吗？就没有别的地方…… 有了！！ 方栩予如梦初醒，突然拔腿朝楼道里跑去。 三层……地下三层！ 那个313房间，那面墙上还有痕迹！ 楼层果然正常了。 方栩予散步并作两步跑上三层，直奔313房间。 那个隐蔽在墙面上的小门，那道门里面…… 他停住了脚步。 「……」 「门呢？！！！」 墙面上光滑如新，什么都没有。 方栩予沿着所有墙面摸索了一遍，最后干脆拿枪一寸一寸用力砸过去。 没有门，没有暗室……墙后面什么都没有。 敲完一整面墙，方栩予停下动作，靠在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缓缓回过头，这才发现屋内的一切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完全是普通医疗区的样子。 那些设备、暗门、甚至办公区的布局都消失了。 他靠在墙上，唿吸慢慢平復下来。 过了一会，他起身穿过这间寻常的屋子，一直走到了门外。 「313」的门牌已经没了，现在上面写着的是： 【脑部疗愈室】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突然被一种没来由的情绪击倒了。 他举起枪，用力砸向那个「脑部疗愈」的门牌。 「什么脑部疗愈……是你们让我忘了他的，是你们让我忘了他！」 他一下一下地砸着那个牌子。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忘记他！你们听到没有，把他的记忆还给我！」 「砰——」 枪似乎走了火，朝着屋顶发射了一击。 金属板的碎屑和泥灰掉落下来，砸在方栩予头上，可他浑然不觉。 他的双眼通红，大脑近乎失去了理智，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还给我，还给我！」 「……滋滋……」 像是突然接通了什么东西，空气中传来电流的响声。 方栩予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通红的眼睛望向了声音的方向。 「……滋……对不……」 方栩予走了过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滋……」 那个声音又响了。 下一秒，方栩予清晰地听见了那句话。 「对不起。」 声音说道。 「我要忘了你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方栩予像是被击中了，大脑一片空白。 第335页 「你说什么？」 「是我自己……选择忘了他？」 「对不起。」 那个声音继续传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是回声还是什么，那句「对不起」一直重复着萦绕在方栩予耳边。 几十遍，几百遍……是他的无奈，是他的忏悔。 就这样不断重复着、重复着，最后变成了恐怖的吟唱，像是整栋楼都在发生共振，周围的一切都在发出悲鸣。 「别说了，别说了……」 方栩予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那声音依然没有停止，还在愈演愈烈。 它不是响在空中，而是响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别……别说了……」 方栩予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紧攥着它，要生生把它拧出血来。 他的脑海则陷入了黑白交织的变幻线条中，外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只有意义不明的线条…… 最后，他的眼前完全变成了黑色。 然后突然之间，又变得一片雪白。 「方栩予，忘了我吧。」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淡淡的，凉凉的，在一瞬间，方栩予却像感觉到了泠冽的山泉。 可他的眼前还是白的，一无所有的白。 「对不起，我后悔了……」 方栩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头盔里面，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后悔了……我不该忘记你……」 「你在哪里，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耳中的声音又变成了尖锐的悲鸣，一下一下扎在他鲜血淋漓的心脏上。 可眼前的白，却始终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变化。 这种白色让他几乎发狂。 他挣扎地站起来，徒劳地摸索着，身体却一次次撞到坚硬的建筑上。 他举起了枪，不知道朝着哪里，就这样一次次发射了出去。 「唐泽……你在哪？！」 力气被迅速抽空了，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抱着枪重重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嘴里，还在不断念着那个陌生的名字。 「唐泽……」 意识模煳了下去。 【0.214， 0.078，0.02】 空白中突然出现了一串红色的数字。 恍惚间，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响声，像是有人站在了那里。 他想要回过头去，却发现身体怎么都动不了了。 「是……谁……」 他感到自己的面罩似乎被打开了，但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紧接着，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双眼。 「……」 他努力想要说话，却发现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嘴怎么都张不开。 是他吗？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唿喊吗？可是为什么喊不出来，为什么他不让自己看他？ 「呃……嗯……」 下一秒，嘴唇上突然传来了温度。 白雾连同着他残存的意识消退下去。 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可他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梦中。 第161章 「抢它们的巢！」 「你刚刚又离开了？」 黑木玲头也不回地问道。 唐泽的面孔浮现在船上。 「嗯，四处看看。」 「这次回来的速度变快了，而且不需要喊你的名字。」 黑木玲说道。 「进步挺快。」 唐泽没有再回答。 无线寻环的信号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他突然发现，那个人陷入了混乱的体徵。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结果怎么还在那里？ 到了以后，他才发现方栩予像之前在那栋建筑里一样，思维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看起来是又被精神攻击了。 唐泽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以为方栩予只有一个心结，就是在那个任务场里。 可他没想到，方栩予在旧医疗区也会被精神攻击。 是方栩予也在那里遇到过什么，还是他的精神能量减弱了？ 唐泽突然想起，叶序之前和他提过旧医疗区的传闻。 除了刘天娥出没停尸房的「诡异行径」，还有一些貌似寻常的鬼故事。 - 「一些人会无端出现，然后无端消失。」 难道有其他掌握气化技能的人在？ 看来旧聚集区的医院还有很多秘密，这需要等刘天娥过来的时候再讨论。 他想道。 如果有必要，在方栩予离开后，他们也要再进去一趟。 除此之外…… 唐泽皱了皱眉头。 「马上到研究室了。」 黑木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通知了刘主任，她说她尽快过来。」 唐泽回过神来。 「那最好不过了。」 * 「这个想法很不错。」 刘天娥说道。 唐泽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 「聚集区现在对五色石的态度怎么样？」 「基本上保留了大家关于五色石的记忆，包括萨珐尔和陆苾两个人，还有两个试验场的调查和三个坐标。」 「因为是五色石引发了a区之前的危机，也是藉此调动全区的。我想，短时间内两区把五色石作为主要敌人的目标不会变。」 第336页 唐泽点了点头。 「但如同你说的，两区目前的手段完全没法到达三百公里外，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 刘天娥继续说道。 「这种情况至少还能维持几年。」 「可是如果研究室搬过去了，刘主任怎么和我们见面呢？」 珀尔问道。 刘天娥的身体并没有经过改造，她也没法承受三百公里距离的污染。 「我们可以通过玲联络。」 刘天娥回答道。 「本来见面就是不安全的因素，在a区开始外拓后，就要更加谨慎。不到万不得已，我今后不会再到研究室来了。」 「不过我相信，你们现在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研究室沉默了一阵。 「刘主任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 一个叫菲诺的研究员问。 「聚集区排查五色石卧底，形势不容乐观。而且在两区也没法获得先进的研究材料，刘主任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 「可能是我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所有的这些人……有一天都能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这么多年来，直到最近几个月，我才真正看到了苗头。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选择离开。」 她轻轻笑了一声，和蔼地看向大家。 「你们都是年轻的研究员，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和污染做斗争。」 「研究室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她说着顿了顿。 「何况，我还没找到那个人。」 几个研究员对视了一番，最后都接受了这个安排。 「我们讨论一下和五色石的作战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唐泽，你是提出这个计划的人，你认为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唐泽。 唐泽已经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了，倒没有了过去那种社死的感觉。 他从容地拿了一张纸，开始画了起来。 「以我们目前对五色石的了解，他们是由五种宝石为代表的派别聚集而成的。」 「每一个派别有多少人，我们也不清楚。目前知道的只有两个人：蓝宝石——萨珐尔，红宝石——陆苾。」 「根据我和他们两人打交道的经验，五色石整体隐藏得很深。萨珐尔和陆苾至少算是相对核心的人物。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在两区布局，实现各自的目的。」 「但是我猜测，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个统筹谋划的人，这个人指挥各个派别的行动，保证五色石整体的运作。」 旁边的黑木玲打断了他。 「这么说五色石的人数还是超过我们很多？」 刘天娥点了点头。 「五色石的试验场，那种工程量……绝不是少数几个人能做到的。」 她说着看向了唐泽。 「你认为，我们对付五色石比对付聚集区更有把握，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五色石也主攻异变物方面的研究，如果说他们有武器，那也是异变物构成的。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抗衡。」 唐泽说道。 「但聚集区拥有的是炮弹、声波武器、电磁武器这些，攻击性非常强，除非我们能把自己变成泥胞那样的东西，否则根本应对不了。」 在场的人都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五色石研究出了大量异变物和异变材料，如果我们能掌控那些东西，就可以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 他补充道。 「操控异变物这件事，据我所知，目前还是你独有的技能。」 刘天娥说道。 唐泽还没回答，一扭头，就看到四面八方朝他投来「就靠你了」的目光。 唐泽：「……」 黑木玲是打开了人体感官的局限，能够接受超声波段、次声波段的声音，红外、紫外的光线，还有用大脑接受和发射电波。 珀尔目前是一种五毒俱全的状态，除此之外，他还在研究菌类的再生功能，试图让自己肢体破坏的时候，其余细胞能够快速长出「纤维丝」，把身体补全。 菲诺研究的是微观层面的物质，主要是研究各类病毒，尝试诱导人体对异变物的抗体。 …… 唐泽扶了扶额头。 你们研究了那么多年，敢情研究方向一点都不实用啊！ 「还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些设备怎么运到三百公里外的地方。」 珀尔说道。 「我们的船没法承载这么重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些设备没法长时间暴露在污染中。」 「要不我们去偷点聚集区的运输车？」 「……运尸车也成。」 「这倒是容易解决。」 岳洪晨说道。 「a区夜间都无人工作，我们只要趁着夜晚偷出来，第二天他们工作前还回去就行。」 「只是偷个使用权，运气好的话，根本没人能发现。」 「还是不要还回去的好。」 刘天娥说道。 「你们要是开去三百公里外的野外，车一定会带上各种污染，甚至还会带来异变物的种子……这对聚集区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样吧，车的事情我想办法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一些长期闲置或者报废的车，到时候你们直接去弄。」 「好！就这么办！」 第337页 在大家开始热烈讨论的时候，唐泽又陷入了沉思。 刚刚刘天娥提到的风险，无意间让他想到了一件事： 五色石徵用的那几辆作战车，还有被废弃的地下通道，最早也是因为那批作战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间带回了异变物。 难道……曾经也有人走过这样的路吗？ *** 「总队？」 面板上的消息让方栩予惊醒了。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变清晰，感觉也分明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后，他一下跳了起来。 「唐泽？！」 周围空荡荡的，什么影子都没有。 方栩予茫然地站起来，发现自己的面罩牢牢带着。 难道那温度……也是梦境么？ 面板上的消息又亮了一下。 「尤克尤里：」 方总队，你还好吗？ 方栩予回过神来，才发现面板功能已经恢復了。 「我没事。」 「刚才我失联了多久？」 「尤克尤里：」 大概一小时吧。 真的没事吗？ 「方栩予：」 没事。 「方栩予：」 帮我查一下生物组的人员档案，最近十年……不，更早的也行，能找多少找多少。 「尤里：」 …… 「方栩予：」 怎么了？ 「尤克：」 危机降临已经两百年了，生物组是核心组，人应该成千上万吧。 不过我们还是会尽力找找的。 方栩予意识到了问题，有些尴尬。 「咳……那先找最近五年的也可以。」 「主要是旧聚集区时期的生物组服役人员，如果能有他们的研究方向或者更详细的档案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 他想着，有些犹豫。 「帮我查一下现在的生物组有没有一个姓严的人。他是绿色眼睛，应该比较罕见。」 他本想让尤克尤里查一下唐泽，但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毕竟他认识尤克尤里仅仅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还有…… 他觉得这个名字太珍贵了，他不想随意地交给别人。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看着手腕处的皮肤，轻声说道。 那个鲜红的数字并没有再亮起来。 第162章 「你想得太远了。」 【研究室】 趁其他人讨论的时候，唐泽示意刘天娥和他一起走到一个角落。 「刘姨，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关于旧医疗区，您还记得多少？」 刘天娥有些诧异。 「你之前查过关于我的事吧？怎么样，你知道了多少？」 唐泽轻咳了一声。 「以我当时的权限，其实查不到什么关键信息。」 他说道。 「但是有人告诉我了一些传闻。」 听完唐泽的话，刘天娥若有所思。 「护理和停尸房的事，你现在应该都明白了吧？只是那些『凭空出现、凭空消失』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听。」 「不过，或许是我当时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吧。」 见唐泽依然有所疑问的样子，刘天娥又继续说下去。 「旧医疗区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加上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很多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唐泽抬起眼来。 「会不会在迁移聚集区的时候，也发生过什么事情，而大家都被进行了记忆操控？」 「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当时尤克尤里在系统里找到过一些没删除干净的档案，上面显示了包括……」 他的语气微妙地顿了顿。 「……包括队长和官殷见在内的大规模脑部手术。」 刘天娥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事有可能发生过，毕竟经过这一次，我们的猜测几乎得到了验证：聚集区确实在用这种方式操控人们的记忆。」 「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的同事有几个是我从旧聚集区时期就带出来的。我们可能经过了记忆手术，但他们没有。」 「在他们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迹象。」 唐泽愣了愣。 「不过你提醒了我，他们记录下的关于旧聚集区的记忆，也少得可怜。」 刘天娥说道。 「好像在很多年前，我们的记忆就开始变差了。」 唐泽沉默了一阵。 「我其实有些猜想。」 他说道。 「你说。」 「联繫到官殷见的心理阴影……当时我们推测他的那些记忆不是发生在现实里，而是掩体里的作战模拟系统。」 「可是我们要怎么证明，我们现在已经都离开那个系统了呢？」 唐泽说道。 「有没有可能，这个系统只是调试好了，变得稳定了。」 刘天娥的目光一颤。 「还有一个问题：掩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明明每个人都是从掩体出来的，到达聚集区，必然需要复杂的转运。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只有到达聚集区后的记忆，没有这段路上的记忆。」 「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掩体具体在哪里，否则一定有人想办法强闯进去。」 第338页 他说着顿了顿。 「明明两区的探索是为了获得给掩体的物资，可是物资运到了哪里……有人知道吗？」 刘天娥的眼中罩上了一层阴影。 「我和珀尔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掩体应该是存在的，只是它的目的和我们目前所知的一切，可能是个谎言。」 「会不会所谓的掩体……仅仅是一个入口？」 「我们现在所在的不是污染降临的世界，而是——」 「一个更大的试验场？」 * 刘天娥沉默了很久。 末了，她轻轻嘆了口气。 「你想得太远了。」 她说道。 「且不说我们很难证实这一点，假设这真的是事实，那么聚集区所有的人精神都会崩溃的。」 「我们赖以生存的信仰……全都会崩溃。」 她摇了摇头。 「就算是个谎言，我也宁愿相信这个谎言。那个可能的真相，太过丑恶了。」 唐泽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 如果这个疯狂的猜测是真的，那就说明，他们所有人都被当成另一部分人的实验品。 他们为了「掩体内人类的火种」拼尽全力，不断牺牲，结果只是旁人眼中无谓的笑话。 这其中，越是富有责任感的人，会被击溃得更彻底。 唐泽想到了那张面孔，眼底一暗。 「我们先把这个猜测放一边吧。」 他说道。 「旧医疗区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需要彻底调查一番。」 「你的打算是什么？直接进去查？」 「直接进去查、在系统隐藏资料里搜索，或许能找到一部分残余的信息。」 「查找系统隐藏信息这件事，恐怕只有尤克尤里两兄弟。」 刘天娥犯了难。 「特动队已经完全被打散了，现在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需要找个好理由让他们加入这种搜索。」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她补充道。 「现在和我官殷见已经有所接触了，这件事或许不会有预想得那么难。」 唐泽「嗯」了一声。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 「——五色石。」 刘天娥愣了愣，但看到唐泽的眼神，便又放下心来。 「你对他们的认识比我多，会这么说，是已经有线索了吧。」 唐泽点了点头。 「你提出搬去他们的基地，是不是也想藉此调查一下他们手中的东西？」 「利用其他研究员的技能？」 唐泽刚想解释，刘天娥就摆了摆手，笑了。 「当初加入特动队的时候，大家也都有各自的打算。这很正常。」 「我想，谁也不能否认自己利用了特动队的平台和资源，利用了队长的支持……可是我们还是能够齐心协力，为了特动队的目标去奋斗，不是吗？」 唐泽闭上了嘴，没有反驳。 「最重要的是，我们为了什么而付出。」 刘天娥拍了拍唐泽的手。 「今后，研究室就交给你了。」 「刘姨，这……」 「我不会离开聚集区了，而且，我现在这个年纪，也未必能看到终点。」 「其他研究员进入研究室更早，他们也更有资格……」 「那也只是我更早找到他们而已。」 刘天娥说道。 「你现在的身体改造是最彻底的，还多少融入了其他人的研究结果，在这个基础上做了很大的升级。」 「所以我一直认为，你在研究室的歷史中处于一个核心的位置。」 「这个核心不仅仅是研究水平上的，还有更多……你可以带领这个研究室走向更合适的方向，比我所能想到的合适得多。」 「……我？」 唐泽自嘲地摇了摇头。 「您只是不知道吧，我是一个自私的人，除了活下去和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根本就没有『带领』谁、『拯救』谁的想法。」 刘天娥和蔼地看着他。 「我见过很多人，唐泽。」 「或许你只是还没意识到……其实你身上，有他的影子。」 「又或许，你们原本就是相似的人吧。」 唐泽知道那个「他」是谁，心里还是钝钝地痛了一下。 「今后研究室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自己了。」 刘天娥说道。 「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唐泽回过神来。 「可能需要您尽量在聚集区查一查。」 他目光一沉。 「操控这么多次大规模的记忆清除，不可能全靠外部或者掩体执行，内部一定也有人配合。」 「聚集区里……应该存在从未失去记忆的人。」 *** 「尤克尤里：」 报告总队，现在的生物组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人员。 我们扩大了搜索对象，也没有在过去的记录里发现同时具备「绿色眼睛」、「姓严」两个条件的人。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他已经隐约预料到了，那个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是幻觉，或许也是全系投影的一部分。 可是他们明明对话了啊…… 方栩予回想起那双眼睛，有些怅然若失。 第339页 不知道为什么，那身研究服给他一种微妙的似曾相识。可是他感觉到的不是钻心的疼痛，而是一种温暖，还有淡淡的甜味。 他……会不会是「唐泽」？ 与此同时，谜团还有一个，就是那个会莫名出现的红色定位。 第一次他没看到人，第二次，出现的就是那个「小严」。 而第三次…… 方栩予小心地触摸了一下嘴唇。 许久后，他带上面罩，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方栩予：」 那个像是存储器一样的东西，尽量破译出来。 实在破不出来也没关系。 「方栩予：」 ……忘了现在是半夜了！ 你们加班辛苦了，我会让你们调休的。 「尤克尤里：」 没事的，总队，我们本来就习惯在凌晨工作。 关于那个存储器，恐怕需要特定的读取设备才可以。里面的信息不是聚集区採用过的 ，我们没法復原。 方栩予撇了撇嘴。 「我知道了。」 这就意味着，想要读取里面的信息，必须找到五色石制作的设备才行。 可是在陆苾之后，五色石已经彻底蛰伏。在他们主动露脸之前，两区无论如何都无法查出他们的消息。 这可能吗？这么多年，怎么会连一点破绽都没留下呢？ 还是说……聚集区里一直有人在帮他们清除痕迹？ 方栩予陷入了沉思。 二号试验场已经毁得很彻底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第三个坐标。 三百公里外的野外……有可能吗？ 他想到聚集区现在落后的设备，愤愤地朝空中挥了一下拳。 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为什么两区和五色石的差距，会有这么大？！ 即便是a区近些年战略过于保守，人员懒散，先前两百年积累的技术也不至于会这么快被拉开差距吧？ 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滑过方栩予的脑海。 他被这个想法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甩甩头，试图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然后他随手在各个楼层都取了样，拿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就打算回到作战车上，返回a区。 医疗区的楼已经完全恢復了正常，看起来不过是栋普通的废弃已久、死气沉沉的建筑。 除了污染灰，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 方栩予坐回到车上。 「尤克尤里，最后帮我查一个人。」 「异变物研究院的刘院长，她的非公开资料，有多少给我多少。」 「尤其是她在旧聚集区时期的工作……和医疗区有关。」 发完最后一个消息后，方栩予又陷入了沉默。 前面那个鬼魅般的疯狂念头又一次浮现出来。 ——他曾经怀疑过聚集区进行了大规模记忆操控，以此消除某个人存在的痕迹。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少数几个高层。 假设……假设高层真的出了问题，会不会聚集区的错误、落后，也是被操控的？ 他们远远落后于五色石，甚至发生技术断代…… 莫非都是自断手脚？ 第163章 「你已经暴露了」 【a区】 保留着完整记忆的人？ 刘天娥面色一沉。 所有的手术都需要藉助医疗区的设备和技术，但理论上，医疗人员可以预先设置好参数，互相进行记忆清除。 可即便如此，聚集区也需要至少一个保留记忆的人，防止这个过程出现不可控的问题。 记忆手术的波及面这么广，如果存在保留了完整记忆的人，那他要么非常隐蔽、直接服务于掩体，要么就是等级极高。 按照两区和掩体的决裂程度来看，已经可以排除前一种可能。因此，可能性只剩下后一种。 等级高……能有多高？ 刘天娥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起来。 她记录中几十年的服役生涯，实际上她能记得的部分都是一些不连贯的碎片。非要说相对确定、连贯的，只有迁到现行聚集区的这几年。 她留在纸面上的记录，也最多能推到六年前。 唐泽那个疯狂的猜想让她陷入了思维的漩涡。 旧聚集区……连旧聚集区的记忆都是如此模煳。 会不会，他们这些污染的歷史也全都是假的？那些系统里的记录……也都是假的？ 这一切的答案，只有找到那个可能「保留全部记忆的人」。 刘天娥走在回宿舍的走廊上，目光一沉。 其实这个角色很容易猜到，但很难让人相信。 如果那是真的，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 方栩予还没回到a区，刘天娥的资料就发过来了。 和他之前看到的公开记录基本吻合，刘天娥被边缘化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前几个月才突然回到了研究岗位，并且短时间内就拿出了几项亮眼的成绩。 然后在方栩予出事前不久，她升任了异变物研究院院长。 几个月前？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一下刘天娥几个月前的职位调动，发现上面仅仅显示她是「研究人员」，并没有说明是哪个部门。 第340页 这很反常。 除此之外，刘天娥在旧聚集区时期，确实时常进出医疗区，做的是脑部护理工作。 「脑部护理」和「医疗区」，就足以让他注意了。 更何况，他在那幅全息影像里还看到了她的名字。 档案翻到最下面的时候，方栩予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不顾自己还在野外，停下车来细细查看这段信息。 怎么会…… 许久之后，方栩予眯了眯眼，把刘天娥的档案收进隐藏文件夹里。 他不能直接去质问刘天娥，但他必须想办法让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事。 ……该怎么做？ 作战车缓缓停入了车库。 方栩予跳下车来，却在外面站了很久。 他想了想，现在自己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常方印。 虽然常方印一直认为他是受伤后出现了幻觉，但如果他把今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常方印说不定会松口。 至少，他应该能帮忙处理刘天娥的事。 这样想着，方栩予给常方印发去了紧急通讯。 两秒钟后。 「常方印：」 干嘛？ 大半夜的，你能给我闯出什么祸来？ 明天再说。 「方栩予：」 我刚从旧医疗区回来。 对面沉默了一阵。 「常方印：」 你这死兔崽子！现在人在哪里，回来了吗？ 「常方印：」 没感染吧？异变了就别回来了，自生自灭去吧！ 「常方印：」 要我去接你吗？要联繫医疗队吗？ 方栩予看着他这串回復，沉重的面孔突然笑出了声。 「方栩予：」 我现在去找你。 等他风尘僕僕地到达常方印的宿舍，常方印已经准备好等在那里了。 还穿了外出时才需要更换的全防护。 方栩予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么怕，干脆别让我来好了。」 「不让你来，还不知道你要跑哪去呢。看你这大半夜的兴奋劲，肯定不会乖乖回宿舍躺着。」 「还是别让你霍霍其他人了。」 「我哪能去找其他人呢。十年来，我除了你都没有真的能信任的人。」 常方印的表情僵了一下。 「得了吧，这些年对你死心塌地的作战队员还少吗，都可以为你卖命呢。」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和我出去作战几乎不可能死。」 「那又怎么样，那也是你凭本事换来的。」 常方印转过身去，用力拍了拍方栩予的肩膀。 「真正和其他队员交心什么的，不可能！我们都是这样的，还不如你呢！你别要求那么多。」 「老常，你觉得什么情况下，我会一个人去这么危险的任务？」 常方印一愣，随后又恢復了原本的表情。 「能因为什么？」 「你也知道是太危险了，a区这些年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谁会愿意真的死啊。」 「老常，你不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矛盾吗？」 常方印反应过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臭小子，套我话？」 「你想说什么？又想说你那个不存在的队友？」 方栩予不置可否。 「我服役这十年，连一个能交心的人没有，是不是混得太惨了一点？」 「而且那个任务，我也看了记录，一开始并不是高危任务，甚至只是普通的中低类型。」 「难道所有人都能预知到它会突然升级？」 常方印不说话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 方栩予继续问道。 「能怎么回来？还不是我带着人去把你抬回来的！」 「那你记得具体发生的过程吗？现在才过了半个多月，你总不至于记不清吧？」 「当然记得，我又不是老煳涂了。」 「那你从头到尾把细节重复一遍。」 常方印抬手朝方栩予的头重重打了一下。 「好啊，现在命令上我了！」 方栩予捂着脑袋后退了两步。 「你说啊！」 「不就是你半夜发了个定位，说被困在里面了，让我带着抽取机过去吗？」 「我发消息的时候情况怎么样？已经不行了吗？」 「看起来还精神抖擞的，只是被困了，但是暂时没啥威胁。」 「那你立即就派了一大批人来？」 「我不马上派一大群人过去还能怎么样啊？看着你困死在里面啊？」 常方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 「我上辈子欠你的！」 方栩予无视了他的表现。 「你到了之后，建筑的情况怎么样？被异变物包围了吗？」 「那倒……应该没有。」 常方印犯了难。 「你不是解决了吗？」 「我自己解决了异变物？」 「不是你还有谁啊？你手上的武器是对异变物最有效的，我这边的人都还没有普及开呢。」 「可我是被困在建筑里了吧？那不是说明异变物在门外拦着吗？」 「我都被困到朝你求救了，还要调度抽取机，说明是大批量难以对付的东西，怎么最后又自己解决了呢？」 第341页 「鬼知道怎么解决的……后面也没人敢进去採样，连异变物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要不是你隔离检查没问题，现在就和那建筑一起封在里面了！」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 「那我倒想再进去看看。」 常方印一下跳了起来。 「你疯了是不是！刚刚拣回一条命，你就这样不爱惜！我当初救你是干嘛的？！」 「可有的人可能已经死了，连名字都没留下，所有人都不记得！」 「你想想，刚刚你重复的过程，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这个事件就不奇怪吗？」 「有这样一个人的话，为什么我不记得？你是想说我在骗你，还是想说我、你、所有人都被清除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你不觉得这更离谱吗？」 「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的事。」 方栩予说道。 常方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真的……」 「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折腾了。」 「我找到了他的名字。」 常方印抬起头来。 「在哪里？」 方栩予张了张嘴，最后又把一半的话吞了下去。 「在旧医疗区。」 他把今晚的经歷大致说了一遍，没提那个坐标和最后的幻觉。 常方印听完，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证明那些『全息影像』是真的？按你说的，现在它已经消失了，没有任何人能再看见。」 「还有，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处理记忆的？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掩体有清除记忆的技术，聚集区里只有脑部疗愈。」 「在这件事上，我们还需要一个人，她可以帮我们补上这个缺口。」 「谁？」 「刘天娥院长。」 常方印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背过身去，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 「她现在是异变物研究的老大，外拓期间的地位很高。仅凭你空口白话，我们不可能对她採取强制搜查措施。」 「如果有恶意隐瞒行为呢？」 常方印抬起眼。 「什么行为？」 「昨天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她们的车随行研究，追踪到了异变物的异常流向。」 「但是在我从任务场出来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删掉了部分记录，被尤克尤里挖出来了。」 「……真的？！」 「刘院长是生物方面的专家，但不是系统方面的专家。她以为自己清除干净了，但是对尤克尤里来说，找出来很容易。」 方栩予说道。 「怎么样，够吗？」 常方印面色一沉。 「够。」 「但是先不要声张，也不要走程序。我们先去找她，用这个把柄，让她把知道的说出来。」 *** 刘天娥走到宿舍门前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些异样。 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但她心里有种没来由的不安。 ……是因为今后她都要留在聚集区，远离研究室的同事们么？ 她想道。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这种双面生活了，对她来说，那个研究室远比聚集区的研究院重要。 可是现在，她竟然选择了聚集区。 她心里很清楚，污染只是藉口，最重要的是她选择留在这里。她想和这群人一起外拓。 刘天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灯亮的一瞬间，她的全身都绷紧了。 「抱歉打扰，刘院长。」 常方印说道。 「没想到刘院长也有深夜加班的习惯，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记录呢。」 刘天娥没有回答，目光移向了另一边。 「队……方总队？」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您。」 「看起来您也不困，不如就现在聊聊？」 刘天娥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末了，她抬起头，什么都没说。 方栩予把面板放在空中，上面正是刘天娥删掉的记录。 绿色的萤光河流，正朝着旧聚集区的某处流回去。 刘天娥抿紧了嘴唇。 「您隐瞒了异变物的流向。看记录，它们是往回流的，而不是往外。」 「为什么要隐瞒这些？您是五色石的人？」 刘天娥开了口：「我不是。」 「那这个被删除的记录要怎么解释？」 方栩予上前几步，颇有压迫感地站在刘天娥面前。 「刘院长，记录已经被找出来了，最后的方向已经确定了。」 「你们用的是什么方法？萤光标记？那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大规模搜索，我们就能确定它流向何处了。」 刘天娥垂下目光。 「二位自便。」 方栩予眯了眯眼。 常方印走了过来，对方栩予摆摆手，示意他往边上站一站。 「刘院长。」 常方印「和善」地说道。 「这件事如果报上去，你可就没法坐在这个位置了。说不好，就会回到过去那种数十年被排挤的日子。」 刘天娥的目光没有变。 「二位自便。」 常方印的死鱼目光更寒了一点。 「刘院长，您要保护什么人么？」 方栩予说道。 第342页 「不是五色石，那还能是谁？您在旧聚集区的同事？」 他的喉头滚了滚。 「那个人……」 「是叫唐泽吧？」 第164章 保存了所有记忆的人 刘天娥的身体勐地一震。 虽然她很快稳住了情绪，但这一瞬间的震惊，还是被两个人捕捉到了。 方栩予的唿吸急促起来。 他大步经过常方印身旁，拉住了刘天娥的手臂。 「您果然认识他！」 刘天娥死死盯着地面。 「我不认识。」 「您知道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忘了，可是您知道！」 「您还记得他的什么？告诉我！」 刘天娥感到自己的手臂被越钳越紧，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方栩予。 她愣住了。 方栩予的眼眶是红的，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方栩予的声音近乎哀求。 「告诉我，好不好？」 刘天娥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对不起，队长。」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所有人忘了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天娥只是死死盯着地面，无论方栩予怎么问，她就是抿着嘴不说。 在听到了好几声「对不起」后，方栩予暂时放弃了。 他颓然松开了手，捂着脸站到一旁。 至少他证实了一点，就是「唐泽」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关于他的那些幻觉，那些心痛……都是真实存在的。 常方印走了过来。 「你知道很多事，刘院长。」 刘天娥不置可否。 「别的我们就不提了。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或许愿意回答。」 常方印说道。 「聚集区……存在记忆清除技术吗？」 这一回，刘天娥缓缓看向他，目光坚定。 「有。」 常方印的身体微微一僵。 「参与过记忆清除术的人有多少？为什么没有留下记录？」 「很多。」 刘天娥似笑非笑。 「大概所有人都经歷过……不止一次。」 常方印愣在原地。 「那你为什么记得？」 「我也只比你们多记得一些极少的部分。」 「在我意识到存在这种技术存在之前，也没有费劲留下些什么。因此，我现在也在找……」 「找什么？」 「找一个拥有全部记忆的人。」 方栩予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些。 「谁？」 「我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只是有种猜测。」 刘天娥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们两人中间。 她的目光充满了一种平静的力量，这是经过数十年沉淀的收穫。 「既然二位长官已经关注到这个问题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携手。」 「毕竟这个人，凭我的力量无法撼动半毫。」 常方印没有马上回答，刘天娥又看向了方栩予。 方栩予对她点了点头。 「好。」 「很高兴再次和你共事。」 刘天娥低声说道。 「队长。」 「所以是什么人？」 常方印问道。 刘天娥沉默了一阵。 「拥有两区最高地位的人。」 「a区首长——怀特·戴蒙。」 * 方栩予浑身都僵硬了。 比起常方印那种因为慌乱而变得无措，他的反应更像是被点破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是的，能够让常方印都随意清除掉记忆、发起大规模清除的人，只能是那几个地位最高的人。 而无论是哪一个，最终都不可能绕开首长。 怀特·戴蒙……长久以来执掌a区的人，连b区都在他手中变成了完全的附庸。 他过去深居简出，在全体会议上也很少发表鲜明的言论，大部分人总会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一个触不到的象徵，而非真正叱咤风云的最高长官。 直到那一次全区危机，他突然出现的动员，才让所有人一下子接受了这个强有力的领导。 并且追随着他，走向未知的野外。 「首长……会不会是五色石成员？」 听到这句话，连刘天娥都吃了一惊。 如果不是为了两区，而是为了五色石的利益而做这些事…… 「方栩予，这猜测……你有证据吗？」 常方印看起来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是目光一直在微微颤抖。 「五色石……我们现在明明是在以两区之力对抗啊！」 「这只是藉口。」 方栩予喃喃道。 「我们看起来是以五色石为敌，可实际上，我们非但没有伤到他们半分，还始终在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隐藏……或许陆苾做的事只是诱饵，让两区转向外拓才是五色石的真正目的！」 「这……」 「我还在想，为什么陆苾要做这样一件入侵全区的事，似乎除了引起仇恨没有更多的好处。」 「对于这样重大的危机，首长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扭转干坤，让它变成外拓的最佳契机？」 第343页 「……如果一开始就是他们串通好的呢？」 对面一片沉默。 「而且萨珐尔和陆苾为什么可以隐藏这么久？除了他们，为什么尽全区之力都挖不出第三个？」 方栩予继续说道。 「他们在两区一定有很有力的同伴，帮他们处理掉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直到需要的时候，才让他们跳出来……」 说完，方栩予自己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常方印才开了口。 「那让全区外拓，目的是什么呢？」 「五色石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方栩予摇摇头。 「这后面，或许是为了更大的秘密。」 刘天娥看着远方，说道。 *** 黑木玲把接收到的消息传达给了唐泽。 怀特·戴蒙？ 唐泽想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怀特·戴蒙身上是一重身份还是双重身份。 五色石的目标和掩体、又或者是他们还不确定存在的更高势力，是不是一致的呢？ 「谢谢。」 他转头对黑木玲说道。 「刘主任如果再发消息来，我会通知你的。」 「哦，她还说了句，让你清理一下你使用五色石异变材料的痕迹。」 唐泽点头答应了。 黑木玲转身离开，唐泽又陷入了思索。 刘天娥的后一句话，是指他的痕迹有可能暴露，还是单纯地出于安全考虑，让他清除的？ 还有，为什么方栩予和常方印会突然找刘天娥谈论这方面的事？难道说，方栩予在旧医疗区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这些问题恐怕要等下一次和刘天娥见面的时候才能得到解答。复杂的信息交流不畅，是他们之间沟通的大问题。 不过好消息是，如果刘天娥在这件事上和方栩予、常方印达成合作，那么进展会顺利许多。 「怀特·戴蒙。」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无论从哪个角度，怀特·戴蒙都完美符合能够操控五色石的棋子、还有指导大规模记忆清除的角色。 但是从陆苾和萨珐尔过去说的话来看，他们也同样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陆苾还说过「记忆是武器」，并且说，一直「有人在尝试收集记忆」。 如果怀特·戴蒙是拥有全部记忆的人，那他对五色石的其他成员，也是一种利用或者操控吗？ 他究竟为谁卖命？ 唐泽摇了摇头，理不出头绪。 只能等待刘天娥那边的进展了。 他看向研究室深处，其他研究员还在讨论迁移基地和对付五色石的计划。 既然现在方栩予已经回到聚集区了，那他应该可以去旧医疗区看看了。 下一秒，他悄无声息地化成了一阵烟雾，没多久，空气中的烟雾也都散去了。 旧医疗区的地下大楼里，一个人形显现出来。 唐泽环顾四周，在三层停住了脚步。 这是他莫名被方栩予「召唤」过去的地方。 唐泽目光一暗。 从方栩予的表现来看，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只是轻易地相信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研究人员，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善意。 可他又是怎么喊出自己的名字的？ 唐泽往里走着，手腕处还是模煳的烟雾状。 他发现只要处于烟雾状态，无线寻环也会同时进入一种不确定性，无法对方栩予进行双向通知。 陆苾设计的东西太稳定了……似乎只要他活着，这东西就不会失效。 唐泽走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门牌上写着： 【313研究室】 他浑身一僵。 几秒钟后，他才抬腿走了进去。 这里的布置和现在的研究室很像，只是更宽敞些，也没有那个巨大的圆柱体和卵。 不过在他的梦境里，圆柱体和卵池原本就不在313研究室里。 圆柱体和卵池在上方，而313研究室在深渊里。 深渊里传来的，还有无数的哀嚎。 上方……？ 唐泽抬起头，只看到了灰色的屋顶。 在这上面，是二层、一层……是地面，和望不到顶的污染天空。 那个圆柱体和卵池，究竟在哪里？ 第165章 谎言揭开 「咔哒。」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响，把唐泽拉回了现实。 他回过神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声音是从研究室里传出来的。 有人？ 唐泽皱了皱眉头，悄然走了进去。 让他惊讶的是，研究室里竟然有淡淡的亮光，像是开了灯。 在被废弃多年的医疗区，怎么会有灯呢？ 唐泽屏住唿吸，小心地往里移动。 「啪、刷——」 「咔啦、咚——」 像是有人慌乱地翻着东西。 声音是从最里面传出来的，随着一步步靠近，同时传来的还有急促的唿吸声。 「啪、……」 「终止，必须终止……」 有人在自言自语。 唐泽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那种久违的混乱袭向了他的大脑，让他的精神混乱了起来。 精神攻击？不，他现在最无法对付的就是这类的攻击，除非他在旁边…… 第344页 最里面的房间，门紧闭着。 唐泽捂着脑袋，不得已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的翻找声还在继续。 「实验失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 唐泽的胃翻涌起来，强烈的不适让他几乎晕厥。 他试图发动气化技能逃离这里，却发现身体怎么都控制不了。 对……气化之后也需要他用意识控制散落的身体，可是现在面对的精神能量远超过他的，他当然无法使用这个技能！ 那软化呢？不…… 唐泽感觉自己的身体融化了一些，但还是个人形。 他现在看起来大概像是一团烂泥，又或者这只是他的幻觉……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唐泽眼睁睁看着一束光照亮了自己的面孔，却无法动弹。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巨大的研究室，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各种设备，却和现在的研究室不太一样。 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地方。 正中央是一张研究台，檯面上嵌着面板，周围则散落着各种资料和仪器。 其中有许多像是试管和试剂瓶一样的东西。 研究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研究服的人，正在埋头找着东西。 高大的仪器遮住了视线，看不清他的面孔。 翻找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却有脚步声响起。 唐泽听到脚步声是从他身旁传来的，不由得汗毛竖立。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身旁凭空出现了一个泥泞的黑影。 唐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这个黑影他见过……就是那次住院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病房里的黑影！ 当时那个黑影是去杀他的，它能够瞬间移动和消失。唐泽被逼出软化技能，也是拜它所赐！ 黑影似乎没有看到唐泽，又或许是对他没有兴趣，就这样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这两个黑影是同一个「人」吗？唐泽想道。 它又想来干什么？ 黑影在研究台前站住了。 研究台后的人直起身来，唐泽看到了他的面孔。 ——又是一个唐泽。 * 唐泽僵在原地。 两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记忆片段。 对面的「唐泽」，是过去的他。 他果然……曾是个核心研究人员么？ 慌乱和呕吐的感觉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恐惧，麻麻地蔓遍他的全身。 对面的「唐泽」抬起头来。 「你想干什么？」 「阻止你做不该做的事。」 黑影说道。 「系统的发展已经开始失控了，现在必须终止研究！这条路根本走不通，非但不能让人类活下来，反而会毁灭整颗星球！」 「这不是你该做的决定。」 黑影继续说道。 「实体实验已经开始了，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你们这些科学家要是觉得有问题，当初为什么还要开始？」 「既然开始了，又为什么要停下？」 「唐泽」的目光变了变。 「这根本不是我们预想的样子，谁都没想到会……」 他又继续低头下去翻找东西。 「我要回去，让他们停止这项研究……拯救人类还有别的路，不是只有改造成这种恐怖的样子。」 「我要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黑影重重拍了一下台面。 「太晚了，回不去了！」 「唐泽」吃惊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我激活不了脱离按钮？我回不去了吗？」 「他们把我困在系统里了？怎么会……你呢？你能回去吗？！」 黑影冷笑了一声。 「你还以为他们给了我们选择？」 他的声音凉得可怕。 「外面的保守派早就被清算了，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什么？何况你还被他们扔进了313实验室！」 「他们早就决定不计代价推进研究，他们就是要疯狂，就是要超乎想像！他们要人变成宇宙中最恐怖的异变物，早就在地下改造好了巨大的试验场，制造出了污染环境！」 「唐泽」浑身一震。 「313研究室是系统和现实的交界。」 黑影说道。 「你以为自己进入了系统，实际上等你走出这道门，就已经踏进了他们精心还原好的地下试验场。」 「你们在系统里作出的一切末日模拟，都被復刻在了深深的地层之下。」 「他们要看看真正的人类是怎样异变的了。」 「唐泽」颤了颤。 「他们怎么能……」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唐首席。」 「接下来，我们都要想办法活着了。」 黑影说着，突然毫无预兆揪住唐泽的衣领，把他重重按在研究台上。 接着黑影举起一旁的针管，朝唐泽的脖颈处扎了过去。 「唐泽」绝望地挣扎着。 「你要……干什么……」 「住手……戴蒙……」 「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材料，我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亲身尝试了。」 戴蒙冷冷地说道。 「你也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正常人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第345页 针管被推到了尽头。 戴蒙拔出针来，居高临下俯视着跌落在地上的唐泽。 「希望这东西真的能让你变成站在世界顶端的异变物。」 「唐泽」还在地上抽搐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为什么，戴蒙，为什么，你明明也……」 「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了。」 戴蒙说道。 「我们被丢进了这个地方，就绝没有可能出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想办法在这里更好地活下去。」 「你……你和他们……合作了……」 「是的。」 「他们会需要时常对环境进行调控，在这个世界里，我会是他们的联络人。」 「他们还转交给我清除记忆的设备，在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在这个世界执行记忆清除。」 「记忆清除……在现实……不稳定……」 「当然不会有系统里那么好的效果，不过也差不多够用了。」 「实在不行，就多清除几次，到时候人的思维就会自己混乱了。」 「没人会知道过去发生的事。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生下来就在末世，而污染已经降临两百年了。」 戴蒙沉默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 「人的大脑适应性很强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了。」 地上的「唐泽」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这样做……就为了做他们的傀儡……」 「那可不是。」 戴蒙停止了疯笑。 「因为如此，我被允许保留全部的记忆。」 「我会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记得全部事情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永远安全的人。」 「我也……记得……」 「走出这扇门，你就不记得了。」 戴蒙耸了耸肩。 「但你也不要想着自己可以永远待在这里，因为这个入口马上就要关闭了。」 「只有在需要派出新人员的时候，它才会开启。」 「……」 「我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就说这里面是保留人类火种的『掩体』。」 「我们所有人都是从掩体中被挑选出来的，为了保护里面的人在污染中活下去。」 「我想一定有很多富有责任感的人愿意为了这个目标卖命，尤其是舰队那些傢伙。」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戴蒙扑了过去。 戴蒙轻轻一闪，「唐泽」虚弱地倒在了研究台上。 「听到舰队那么激动，是为了你那位队长吧？」 「只可惜，他很快也就不记得你了。」 戴蒙嘲讽地笑了一声。 「方派在舰队里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你放心，我会好好用他的。」 「你……」 「唐首席，你现在这么虚弱，不会是试剂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吧？」 「我看你在担心别人之前，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不准……对他……实验……」 戴蒙没有回答。 「嘘！」他突然说道。 「他来了。」 「唐泽」的瞳孔倏地一缩。 他的瞳孔已经不是满月一样的圆形，而是微微变成了椭圆状。 「在你们都失去记忆之前，最后聊聊吧。」 戴蒙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希望你在他离开前还能维持原样。」 「唐泽」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瞳孔继续横向收缩，椭圆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变成了针形。 绿色的光在他眼中一闪。 就在这时，门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唐泽？！」 第166章 「刘主任……」 唐泽本能地喊出了「不要」。 他看向门口，并没有出现方栩予的身影。再看向屋内，里面的一切都开始消退了。 几秒钟后，屋内的景象完全消失，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唐泽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不像是过去的精神污染，而更像是他自己的记忆。记忆在他眼前播放，播放完之后，就自动消失了。 这一幕是怎么留下来的，其他的部分又在哪里？ 唐泽扶住了额头。 刚刚的一幕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过了好一会，他才从那种噁心感中缓过劲来。 噁心不是来自于被攻击的不适，而是由于这背后的真相。 掩体是假的，这点他们已经猜到了，可是他们依然想像不到—— 所谓的「掩体」，非但不是他们需要保护的人，反而是把他们推下深渊的人。 戴蒙提到了「保守派」，看起来他原本的身份应该是保守派的研究员。 唐泽想道。 那么「掩体」中的人，应该是相对应的「激进派」。他们或许一开始目标相同，最后却沦落到互相厮杀。 从和戴蒙的对话里，唐泽依稀明白了所谓的污染两百年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人们的确在进行污染和异变的研究，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系统中进行的。 他们模拟出了污染环境，再用特殊的仪器把他们的思维导进这个系统，模拟人体在极端污染中如何异变和生存。 给官殷见造成阴影的见闻，应该对应的是这样一段模拟时期。 由此可见，当时他们在系统中也经歷了短暂失忆，不记得自己是在进行实验这件事。 第346页 或许这是为了进行更真实的生存模拟。只有让人们真正面对存亡危机，才有可能爆发出全部的潜力。 这一部分的模拟记录，就是「污染降临两百年」的歷史。 迄今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 作为首席研究员的唐泽，研究出了能让人剧烈异变的试剂，一旦投入使用，理论上能让人变成污染世界中最强大的异变物。 但不知道系统中发生了什么，让唐泽决定停止这项研究。 可就在这时，激进派率先下手了。 他们暗中在星球地下制造出了真实的污染环境，把所有保守派的人都投入进去。 现在，他们和真实的世界隔着一层地壳，却在这里经歷着折磨。 唐泽咬紧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地面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那种蓝色的能量里残余的美好，蓝天，绿树，清新的空气……这是本该属于他们的吗？ 可是现在呢？ 他们面对着永无止尽的污染，时不时还会有各种不可预测的污染风——想必是地面上那些傢伙在进行调控。 他们看着永远灰白色天空，见不到太阳、月亮和星星，四周都是骯脏的雾气。 他们还要面对层出不穷的异变物。 唐泽冷笑了一声。 只要清除掉过去在系统中的记忆，再加重聚集区外的污染，就可以阻止人们走到太远的地方。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发现在旧聚集区外的广大野外，根本找不到人工建筑的痕迹。 因为实景是最近几年才建造的，只造了这两个区域。事实上连旧聚集区的建筑都是残缺不全的，因为他们记忆稳定的时候，就已经在新聚集区了。 「旧聚集区」，实际上是地面投放人员的入口，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掩体」。 只不过这个入口比较特殊，是虚拟和现实的交界。人员进入后，虚拟通道关闭，人就好像完全生存在了这里。 入口的秘密，或许和唐泽梦境中的巨大圆柱体有关。 他缓缓走进了这间房，发现里面已经完全变成了普通的病房模样。 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搬空了，只剩下一些残余的设备骨架，看起来不像是因为搬不走而留下的，倒像是故意留在这里营造出一种「曾经有过」的感觉。 怀特·戴蒙已经掌控了a区，实际上也掌控了b区。 正如他所说，他凭藉记忆这一优势，成为了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当初来病房里杀害唐泽的黑影是他么？可是他为什么要选择那种时候出现，又为什么最后放弃呢？ 明明他有无数次机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在方栩予要唐泽去a区的时候，在一次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他被授予a区籍的时候…… 怀特·戴蒙明明记得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会放任他一步步融入a区？他是在以他们取乐么？ 他最后……有没有对方栩予做什么？ 唐泽的瞳孔突然一缩。 方栩予他们已经怀疑上怀特·戴蒙了，以方栩予的个性，一定会想办法从他口中套话的。 不行……方栩予已经被多次清除记忆，他们要是见面，很容易被戴蒙拿捏的！ 不能让方栩予去找他！ 唐泽回过神来，立刻就决定联繫刘天娥，让她一定要阻止方栩予。 他用了一秒钟时间回到研究室。 「黑木，快帮我联繫刘姨！」 唐泽喊道。 「快！」 黑木玲不知道他为什么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就心急火燎成这样。 但她还是照样发了消息。 刘天娥并没有回覆。 唐泽等了许久，期间不断询问黑木玲有没有收到回復。 她的「脑电波」交流也有一定的不稳定因素，不仅需要发信方进入特定的脑波状态，还需要防止太多阻碍。 唐泽担心是刘天娥遇到了什么问题，无法发信。 「你冷静一点，现在是a区的休息时间，刘主任也已经忙活大半夜了，她说不定只是在休息。」 黑木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唐泽看她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 不仅仅是因为身为研究人员对人情的疏离，在大部分时间都相隔遥远的距离，各自进行着不同的日间生活，他们并不会真正把刘天娥视作亲密的伙伴。 又或者说，无论是刘天娥也好，研究员也好，都随时做好了与彼此永别的准备。 研究室有自己的目的，无论刘天娥在与不在，他们都要带着这个目的走下去。 这是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学到的。 想到这里，唐泽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能明白为什么刘天娥选择留在聚集区了。或许，她在这个寒冷的世界里，也获得了一点点温暖。 或许也有那么一刻，她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出于真诚的情感行事。 这点温暖，是很难让人捨弃的。 黑木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嗯。」 唐泽没有再问下去。 黑木玲提醒了他一件事：现在是半夜。 这是a区的休息时间，就算方栩予他们再怎么怀疑怀特·戴蒙，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去找他。 第347页 他至少要等到工作时间。 研究室依然忙碌着，似乎没有人在意现在是「夜间」这件事。 而唐泽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四周晃着，消磨着时间。 等到刘天娥终于回信的时候，黑木玲的声音却起了变化。 「刘主任……被捕了。」 *** 「刘天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天娥漠然闭上了眼睛，坐着一动不动。 她和黑木玲的特殊交流方式，让她可以几乎不受这种场面的干扰。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 一直以来，除了特动队和上次被全区入侵的情况，a区的人绝不会在后半夜行动。 今天被方栩予和常方印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已经很吃惊了，可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没走，就又有人找了上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怀特·戴蒙直接指挥的作战队。 在这队人进门的时候，方栩予和常方印都还在房里。 两个人迅速地躲进了里间，然后在那些人带走刘天娥併入室检查的时候混了进去，假装是从外面进来的。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刘天娥就不知道了。 她没想到怀特·戴蒙会先下手，照理来说，她在过去的行动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会这么巧就在同一天被发现了？ 还是说，怀特·戴蒙一直盯着她，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没有动手而已。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现在「关押」她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牢房，环境算是还可以，但并没有改变她被关押的本质。 那些嘈杂的声音她不想理会，毕竟现在唐泽也已经带出去了，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基地可以顺利完成迁移的任务。 她在等怀特·戴蒙出现。 只要她没死，她得到的任何消息，都可以悄无声息地传出去。 「玲，不用担心我，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我已经活了很久了，这个交接棒，我也递出去了。」 「按部就班地执行你们的计划，不要和聚集区正面交手。」 黑木玲的脑波有了微妙的波动，传过来的第一句消息不太清晰。 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静。 「我知道了。」 「刘主任，唐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在听完唐泽的叙述后，刘天娥长久地陷入了震撼当中。 回过神来时，一种强烈的不适击中了她，让她不自主地弯下身干呕起来。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刘天娥依然弯着腰，根本无法缓过劲来。 门外那个人的声音却更让她噁心。 「别来无恙，刘天娥院长。」 怀特·戴蒙说道。 「不，你原本并没有这么高的地位。你在聚集区的研究能力，充其量都是建立在那几个年轻研究员的工作成果上。」 他笑了笑。 「他们都很有天赋，对吧？」 「尤其是那个……唐泽。」 第167章 「错得离谱」 刘天娥不动声色。 她已经知道怀特·戴蒙先前和唐泽相识，只是不知道戴蒙对他们现在的情况究竟了解几分。 现在戴蒙的话比起威胁，更像是试探。 她要搞清楚戴蒙的底牌。 「唐泽是谁？」 刘天娥问道。 戴蒙对她的反应也不意外。 「你们曾经是一个作战队的队友，再之前，则是一个研究所的同事。」 「不过你们并不在同一个研究室，你比起他们几个，要更边缘一些。」 刘天娥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刘天娥，你在a区的记忆有多少？事实上，你进入这里只有六年是真实的，再之前的那些，有多少虚假，你分得清吗。」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 刘天娥的目光动了动。 戴蒙似乎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变化。 「关于你被排挤的记录，很大程度上是真实的。只不过排挤你的不是a区的人，而是其他研究室的人。」 「他们阻止你继续研究人体和异变物融合，为什么？」 「因为怕你赢。」 戴蒙耸了耸肩。 「你们看起来做的事很相似的事情，但在研究员眼中，方向根本是天差地别。」 「你研究的是不同环境对人体有利异变的温和诱导，算是加速版本的进化；」 「五色石是在细胞层面直接和已异变的动植物进行结合，类似杂交改造；」 「唐泽他们研究室则是从分子层面改变人体细胞，等于重新制造一个生物体。」 戴蒙说着顿了顿。 「你应该发现了吧，唐泽研究室选择的方向才是最为激进的，而他的出发点，一开始就不被大部分人接受。」 刘天娥垂下了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他还是坚持进行这个方向，因为他认为在极端环境下，只有这种足够彻底的改造，才能让人们活下去。」 「但是他们在前期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实现构想太难了。」 「可谁想到——他竟然攻克了。」 「事已至此，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世界原本没有污染，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模拟系统中。」 第348页 「因为都是模拟，大家自然不会束手束脚，毕竟虚拟实验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可是，这个系统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付诸实施。」 「现在的污染，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我们无法摆脱这一切，掌控我们命运的，就是所谓的『掩体』。」 「我费尽心机让大家失去记忆，就是为了防止大家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 戴蒙德声音低了下去，看起来痛心疾首。 「如果让所有人知道，我们受这样的折磨只是供另一波人做实验，该会多难以承受。」 「还不如让他们忘了，让他们为了心中的荣誉和理想死去——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至少他们的心会是鲜活的。 」 刘天娥终于开了口。 「这和唐泽的研究室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最开始都只是模拟实验，模拟！」 戴蒙突然咆哮道。 「如果不是他提出这样激进的方案，那些人怎么会制造出更险恶的环境？如果不是他得到了成果，模拟系统又怎么会被投放现实？！」 「你要搞清楚，帮助他的研究室，才是在真正反对你最初的坚持！」 「五色石、我，都比他更值得信任！」 刘天娥抬起眼来。 「首长和我说这些我不记得的事，是想做什么呢？」 「你把唐泽交出来，我就让你回到原位，并且成为我最信任的人。」 「你可以凭据自己真实的想法进行研究，两区所有的资源听凭你调遣。」 戴蒙说道。 「未表诚意，我还可以恢復你的记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分不假。」 刘天娥的目光亮了起来。 「现在就恢復吗？」 「不，要等你交出唐泽。」 刘天娥眨了眨眼，眼里的亮光顿时变成了轻蔑。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戴蒙的目光里一瞬间燃起了怒火，但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运送唐泽的停尸车不见了，我有理由怀疑他并没真死。」 「有人制造了他死亡的假象，为的就是把他悄无声息地带出聚集区。」 他走近了几步，高大的身影把瘦小的刘天娥完全罩住。 「凑巧的是，这些年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死亡』的都是原本研究室的那些人。」 「这要么是见鬼了，要么就是有人在搞鬼。」 刘天娥声音不变。 「反正不是我。」 戴蒙勃然大怒。 「刘天娥，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你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卖命！」 「我是不知道。」 刘天娥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选择我信任的同伴，选择那些明明都只有残缺的记忆，却还是努力去寻找真相、努力活下去的人。」 「那些都是假的！你们一开始就走错了！」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刘天娥说道。 「假如首长说的是真的，那一开始进行模拟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投入大量人员进行一项平白无故的研究？」 戴蒙移开了目光。 刘天娥看他沉默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首长，我们之前没有过任何交情。现在，我也很难对您的话有什么信任。」 「您是长官，对我有什么处置，悉听尊便。」 戴蒙明白刘天娥不会开口了，目光一寒。 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復成原本的样子，转身离去。 他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你们不会明白，失去记忆的你们才是最幸福的人。」 「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痛苦，你们统统忘了。」 「所以你们才会理直气壮地在这边质疑我，自以为找到了至高无上的理想，在那里自我感动地牺牲。」 他怜悯地看了刘天娥一眼。 「你们错得离谱。」 *** 「刘主任暂时没事。」 黑木玲说道。 「首长抓她是为了套话，但她什么都没有承认。」 「她说，首长可以确认是五色石成员，或者至少和五色石有紧密合作。」 「目前为止，首长还不能确定你是死是活，但他非常想要找到你。」 黑木玲的目光始终发直，正在源源不断地传达刘天娥的消息。 「她让你绝对不要露面，也不要在聚集区附近和五色石眼前作出容易暴露的行为。」 「迁移基地的事我们会想办法，你只要负责隐藏好自己。」 唐泽沉默了一阵。 「那方栩予和常方印呢？」 黑木玲的眼睛翻了一下，又翻了回来。 「还不知道。」 唐泽垂下目光，没再多说什么。 他并不太担心方栩予会遇到什么危险，因为方栩予被执行了多次记忆清除，根本不可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而在那段记忆中，戴蒙提到了「方派很特殊，我会好好用他」。 对于戴蒙来说，方栩予就是个很趁手的工具罢了。 万一哪天他意识到了不该意识到的事情，也只要再清除一次记忆就好。 唐泽拧紧了眉头。 第349页 他隐约知道了方栩予对戴蒙德作用：如果现在让全区摩拳擦掌地外拓就是戴蒙德最终目的，那五色石也好，方栩予也好，都是他促成这一目的的棋子。 他们就像放进沙丁鱼罐头的鲶鱼，保持着这个群体的鲜活。 可是戴蒙让全区外拓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不断外拓的结果，就是人们最终会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从而对活着的意义产生怀疑，继而对「掩体」产生愤怒。 还有，两区和掩体的突然决裂…… 唐泽唿吸一窒。 难道戴蒙想和地面开战吗？！ 他突然也明白了戴蒙对他态度的转变。 当他作为哨兵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不过是一个身体极其虚弱，也几乎没有过往记忆的模样。 但方栩予把他纳入a区，应该还是引起了戴蒙的注意。他想看看唐泽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那种强烈异变的徵兆。 他能够顺利地进入a区服役，最后被批准加入a区籍，不管方栩予再怎么坚持，常方印再怎么周旋，首长死不松口也是做不到的。 他能顺利在特动队服役，只能说明这是戴蒙首肯的。 那次戴蒙用黑影的姿态出现在唐泽的病房，对他发起近乎刺杀的攻击，就是想看看唐泽的身体究竟到了哪一步。 如果唐泽还是普通人的模样，恐怕会真的被他杀死。 可是唐泽被激活出了软化功能。 软化是第一步能被外界观察到的异变，在那一幕出现之后，黑影就立刻转身离开了，从此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陆苾引发了全区危机，戴蒙用方栩予和唐泽的实况转播作为激励全区的手段。 如果唐泽没有突然重伤，也没有找到过去的记忆碎片，戴蒙一定会像利用其他人一样利用他。 记忆，就是戴蒙最大的武器。 哪怕是五色石，也都是被他用某些理由利用的吧。 唐泽心里涌起一阵厌恶。 他讨厌这样自以为是利用别人的人。 从一开始，从313实验室的扎下的那针开始……戴蒙就是那么自己为是。 唐泽的目光重回淡漠。 不管刘天娥结局如何，他们都有别的事要做。 和戴蒙、和聚集区、和五色石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自己烟雾一样的手腕。 鬼使神差地，他心里出现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必须马上看看。 无线寻环的信息是双向的，一旦确定，方栩予也可能看到他的位置。 唐泽犹豫了一会，还是让手腕恢復了原状。 一瞬间，红色的数字出现在手腕上。 「……！！！」 怎么会，坐标又开始快速移动了，已经接近旧聚集区了…… 方栩予是又要回来么？他要回医疗区？！ 不，不对…… 坐标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19.462， 23.138，81.826】 就在那栋他被击中的建筑里，在现在研究室的上方！ 第168章 「神界」的战争 唐泽在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方栩予找到建筑附近了，在看到定位的那一刻，就会明白建筑的地下深处有问题！ 他必须赶紧到地面去，把方栩予的注意力从地下引开！ 唐泽简单地通知了其他研究员，让他们立刻转移。优先选择带着纸质记录，仪器如果实在带不走，就原地毁掉。 他不能让这个研究室这样落到聚集区手中！ 交代完这些事，唐泽立刻就化成了烟雾，出现在那栋建筑的屋顶上。 他看到建筑外包裹着厚厚的隔离层，但此时，隔离层外却停着一辆作战车。 隔离层已经被拆除了一部分，方栩予却在往车上走。 唐泽立刻明白过来：他是要放弃建筑内部，直接朝地下挖掘了。 ……不行！！！ 唐泽的身影消失在了屋顶，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建筑内部。 他的手腕上，鲜红的数字显现出来。 几乎在定位出现的一瞬间，数字停止了。 紧接着，又开始缓慢地缩小。 好，把他引过来了。 唐泽想着，手腕随即又化成了烟雾。 定位再次消失了。 外面又传来了拆隔离层的动静，非常迅速而坚决。 唐泽要想办法在研究室成功转移前，尽量让方栩予保持着当前的目标。 他有些疑惑：方栩予为什么会突然这里过来？ 从时间线看，应该是刘天娥刚被带走询问，方栩予就出发了。 可是刘天娥不可能对他暴露这个地点，是什么理由让他在怀特·戴蒙已经产生怀疑的节骨眼上出发呢？ 这栋建筑……还有什么？ 唐泽这才定下心来，向四周望去。 在那些包裹了建筑里外的东西被方栩予击溃后，建筑本身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空旷而萧瑟。 骯脏的墙壁，裸·露的管道，还有不带任何信息的空气…… 唐泽的心脏勐地一抽。 这个扰动让他的手腕短暂地復位了，定位再次出现。 另一边的方栩予似乎是受到了召唤，加速清除了起来。 唐泽望向那道紧闭的门，目光动了动。 他不打算和方栩予见面。等方栩予进来的那一刻，他就会离开。 第350页 然后用定位把他引到安全的地方，或者引回聚集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要让他发现了。 方栩予似乎是一个人前来的，或许是留下常方印在a区掩护。 以他自己的力量，拆除隔离层十分艰难，他在这里耗费了过多的时间。 他为什么不用炮弹轰击呢？ 唐泽想道。 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这里。这些日子他以为已经淡忘了的疼痛，在这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散落成了无数的碎块，每一个碎块都在被穿透和碾压。细胞内外都布满了裂痕，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他在空洞里找不到存在…… 而眼前的人，是那么仇恨地望着自己。 唐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无线寻环一闪一闪地，好像坏掉了。 唐泽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绪。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是精神能量，而气化的身体必须用精神能量操控。一旦他的精神不稳定，就会很容易被击垮，变成一群随风飘散的粒子。 尤其他面对的，是精神能量极高的方栩予。 等方栩予进来，就立刻离开，绝对不能停留！ 唐泽深唿吸了几次，慢慢站了起来。 在等待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气化时身体散落的状态，很接近他最初在沼泽地感受到的那种撕裂感。 只不过他在沼泽地中体会到的应该是细胞层面的东西，那些痛苦的部分，应该就是某个人——或许是那件防护服的主人——他感知到自己身体融化成的泥胞散布在广袤的沼泽中的感觉。 这也就意味着，同一个人的泥胞之间也有某种精神上的联繫，只不过这些人的精神能量几乎都是负的，非但没法牵制自己的身体，还很容易被反向入侵。 唐泽能够指挥那些异变物，大概也是这个道理：他的精神能量虽然也低，但至少是正的。 泥胞是五色石研究的产物，而他们的实验似乎也只推进到细胞层面。 唐泽想道。 五色石发现了精神能量这回事吗？ 门外继续传来响动。 听起来方栩予已经拆掉了最外层的隔离，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破门而入。 再坚持一会，唐泽心想。 他对五色石的疑惑在于：他们做的事看起来和研究室有所重叠，但并不存在传承关系，有可能五色石就是在这个污染环境中诞生的产物，和地面上的人们无关。 只是他们诞生的时间是系统阶段，还是实景阶段，不好确定。 五色石除了进行各种研究，还在四处收集「预言」。他们所谓的预言是怎么找到的？又是谁留下的？ - 「神界的对战早已分出胜负，却没有神关心人类的死活。」 「洪水依然没有停，这样下去，高处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被洪水吞噬。」 神话档案里的话语划过唐泽的脑海。 他唿吸一窒。 「神界」——莫非指的就是地面上不同派别的人？！ - 「只有人间的神明女娲听见了人们的祈祷，决心拯救人类。」 「她在大地四处收集，终于找到了五种珍奇的材料。于是她将它们带到山洞中，炼就五色彩石。」 「女娲」——对，五色石收集的故事中还有这个人。 是这个人决定维护人类的生存，从而融合了地下试验场的五个派别，用于对抗地面！ 这个人是谁？找到她，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她…… 「砰——」 巨大的声响把唐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而在这一声之后，拆除隔离层的动静却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更嘈杂的动静。 有其他人来了。 是常方印带的人吗？唐泽暗暗想道。 外面依然没有继续破门，似乎是在拉扯。 唐泽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悄然化成了烟雾，瀰漫到建筑外去。 建筑外多了数十辆的作战车阵。 唐泽看到方栩予站在门外，似乎在和谁交涉。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 怀特·戴蒙。 * 「异变物研究院的刘院长有问题，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戴蒙说道。 方栩予露出惊讶的表情。 「系统里检测到刘院长在外出期间删除了一部分异变物走向的记录，现在我们已经復原了。」 戴蒙似乎没有注意到方栩予的神色，继续和他解释下去。 「她在那些泥胞上做了萤光标记，根据她删掉的记录指示的方向，我们追踪到了这栋建筑。」 他说完，安慰地拍了拍方栩予。 「方总队，你之前就是在这里受了重伤，我们也没想到刘院长会和这里有关。」 「看起来她一直在暗地里进行异变物的研究，攻击你的异变物，恐怕也是她引来的。」 方栩予低头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原来方栩予也是追着这个记录来的！ 唐泽暗暗想道。 一定是因为刘天娥突然被捕，方栩予害怕失去最后调查的机会，才会立刻动身过来。 刘天娥提到过记录这件事，似乎是他们在外出行动中，唐泽的不完全「气化」导致第二试验场的泥胞集体外逃，流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第351页 在发现这个危险的苗头后，刘天娥立刻删除了萤光追踪记录。 不过系统里的记录要是清理不彻底，是能够被復原的。尤克尤里做得到，戴蒙手下也一定有人能做到。 当初刘天娥让他清除掉那些残余东西的痕迹，恐怕也是发现了什么苗头，害怕暴露研究室的地点。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清除……现在那些东西现在正散落在建筑周围广大的土地下面，伺机而动。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 他眼见着怀特·戴蒙脸不红心不跳地颠倒黑白，那张口中说出来的话语，根本不知道几句真几句假。 而那只毫不犹豫对他扎下针管的手…… 唐泽感到一阵愤怒和恨意涌起，身体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发出绿光的土层，开始暗中翻涌。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怀特·戴蒙离开了聚集区的庇护，出现在了他的掌控范围内！ 只要操控五色石留下的这些肢体碎片，就可以让怀特·戴蒙落入他的陷阱中！ 到时候，他要让戴蒙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方总队，你现在刚刚復职没多久，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突围的任务就交给其他士兵吧。」 戴蒙平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完，他又悄悄附近方栩予耳边。 「你已经是总队了，不需要在一线经歷这样的危险。车队还有大量车载武器，应对起来要快得多。」 听到后一句话，方栩予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如常的语气劝阻道：「车载武器可能会击坏建筑，破坏掉可能的证据。」 「我认为还是要保守些，撬开外面的门就好。」 「不会的。」 戴蒙傲慢地说道。 下一秒，他一抬手，所有作战车的车载炮弹都一齐朝着建筑发射过去。 在强烈的震动中，建筑的墙体被轰开几个大洞，隔离层也完全剥落下来。 方栩予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紧张地盯着建筑内，生怕出现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 烟尘消散过后，建筑里什么异样都没有。 「没事的吧？」 戴蒙说着，又是一挥手。 「所有人，进入建筑内！打起精神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要是碰到什么人……」 他发出一声冷笑。 「立刻击毙！」 第169章 「他不是异变物！」 方栩予瞳孔一缩，赶紧抢在所有人前面沖了进去。 他不能，他不能让别人…… 「一队进入东侧，开始清扫！」 「二队进入西侧！」 「三队进入中路！」 各种声音从头盔中传来。 有几十个人进入了建筑，顿时显得这里狭小了许多。 污染风从破损的外墙一贯而入，原本还算干净的空气顿时涌进了灰色。 方栩予集中精神，小心地注意着每一处微小的动静。 定位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只记得在戴蒙来之前，那定位还在距离他十几米的位置。 大概是在建筑深处？ 方栩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那几队人还在谨慎地往里推进。 他趁着这个时机，突然加速朝阴影中跑了过去。 「方总队，注意安全！」 不知谁喊了一句。 方栩予没有理会，反倒加快了脚步。 一个又一个柱子，残缺斜倒的断壁，似乎都没有人出现的痕迹。 你到底在哪？ 方栩予突然脚步一顿。 一种没来由的疼痛击中了他，很快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他勉强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几秒钟后，有人注意到了他。 「方总队，你没事吧？！」 方栩予想和他们说「没事」，让他们不要靠近，可是他非但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身体也开始失去了控制。 他的眼前仿佛腾起了大雾，其间是一些闪烁的面孔。仔细一看，都是发着绿光的骷髅。 他重重跪在了地上。 「首长，方总队好像被污染攻击了！」 「目前设备没有检测到污染，可能是未知污染源，是否救援？」 「我……我没事……不要过来……」 戴蒙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 几秒钟后，他的嘴角浮现出了冷笑。 「救援方总队！」 一行人举着武器，朝倒在地上的方栩予沖了过去。 戴蒙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是在观察。头盔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也遮掩住了他的身形。 毫无徵兆地，屋顶突然倾泻而下黏稠的黑色脓液，把站在门口的戴蒙淹没了。 「什么情况？！」 「求助……快求助！！！」 建筑完全被脓液包裹，像是罩上了一层严实的防护罩。那些脓液翻滚着冒着泡，仔细一看，每个气泡里竟像是有张人的面孔。 建筑里的作战队员都慌了神。 「这是什么异变物啊！靠……太可怕了，这种地方就该让b级人先来！」 「哨兵队呢？未知区域不是都该让哨兵队先上的吗？！当初方总队也是在这里受了重伤，就该知道这里不简单！」 第352页 「现在首长也被吞了，这怎么出去啊我靠！」 建筑内一片鬼哭狼嚎，紧接着就是枪枝炮弹胡乱扫射的声响和火光。 这些声音，方栩予都只能隐约听见一点。 他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被子，外界发生的什么对他来说都是遥远而朦胧，像是在梦境中一样。 有什么……变了吗？ 他努力睁大眼睛，只看到眼前有一片淡淡的、好看的绿色，轻柔地把他包裹了起来。 先前那种潮水般的疼痛和幻觉，在这时也都消失了。 他动弹不得，却十分安心，鼻子前甚至能闻到一种清新的味道。 是……谁？ 如果从远处看，可以看到倒在阴影中的方栩予被淡绿色的透明气泡包裹起来，和周围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只是其他人现在都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不要说注意到角落里的方栩予，他们连眼前的同伴都看不到了。 有几个人已经因为队友的胡乱攻击而倒下，那些人似乎发了狂，以为靠近的队友是吃人的怪物，一下就把人打成了筛子。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恐惧，就越会成为这种可怕异变物的养料。 几分钟过去，所有的攻击都没有伤到这种异变物半毫。 它已经将建筑外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好几米，连停在外面的作战车也一併吞了进去。 这些武器，它根本不放在眼里。 「异变物老大，爷爷……你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我从来没杀过异变物，和你们没有仇啊！你不要过来啊！」 又是砰砰几声响，一个作战队员倒在不知道谁的枪下。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是我开的……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它进来了！」 脓液不满足于盘踞在建筑外面，此时正顺着那些被轰开的墙流淌进来。它们爬满了内墙，沿着地面和天花板蔓延。气泡不断翻滚着，那些人面发出着不知道是尖叫还是嘲笑。 与此同时，室内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气泡，似乎是从那些黏液墙上脱离出来的。 气泡在空中飘荡，一旦遇到附着物，就立刻沾了上去。 有几个人身上已经沾了许多气泡，看起来就像是突然长出了好几个脑袋。 「不要过来……它在咬我！不对，是我在咬我自己，啊哈哈哈哈——aaa……」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里面的人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样。 就在这时，一个冷酷的声音突然响起。 「打起精神来！」 这个声音充满威严，语气中的残酷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慄。 ——不是别人，正是执掌了聚集区多年的首脑，怀特·戴蒙！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那些脓液里？ 他被吞噬了，但是他……走出来了？！ 哀嚎声稍微弱了一点，但有一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无法思考。 戴蒙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用更大的声音说道： 「现在放弃，只有死路一条。拿起武器，还能有一线生机！」 「所有a区的作战士兵，我命令你们——作战！」 他的声音不是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传出去的，而像是直接传到了人的灵魂深处。 这句话起了一定的作用，有些人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举起武器站了起来。 「听……听首长的！作战！」 戴蒙看着周围响起的炮火声，目光没有丝毫变化。 他径直穿过作战的人群，朝方栩予倒下的地方走去。 方栩予被包裹在一个半透明的绿色茧中，像被封进了一颗宝石里。 戴蒙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你果然没死。」 方栩予听不清戴蒙说了什么。他此时正背对着戴蒙躺着，身体又动弹不得，只是隐约觉得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后。 但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他期待见到的人。 下一秒，他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三个鲜红的数字。 方栩予的意识勐地清醒过来。 那些朦胧的美妙一下子消退，视野和感官都清晰起来。 好看的绿色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骯脏昏暗的建筑，耳边充斥着炮火和惨叫。 他一下坐了起来。 这时他的意识才慢慢恢復，回想起刚刚那句话。 他意识到，说话的人指的并不是他。 「你果然没死。」 那人又说了一遍，站起身来。 方栩予回过头去，只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形黑影，全身上下冒着黑色的雾气，不断躁动着。 「你是谁？」 他皱着眉头问道。 黑影没有回答他，只是面对着建筑深处，似乎在「盯着」那里。 方栩予也跟着看了过去。 他看到建筑内外的脓液都开始聚集起来，在前方形成了一面顶天立地的高墙。 脓液表面不断翻涌着气泡，无数的人面从脓液深处浮上来，又随着气泡消退下去。 「首长，异变物害怕了，攻击有效果了！」 另一边的士兵们看到脓液开始流动，以为是自己的枪炮起了作用，顿时大受鼓舞。 方栩予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却一点点白了下去。 这幅本该是可怖的景象和他记忆中的某个模煳的部分重叠起来，和那部分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些让他刻骨铭心、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记忆。 第353页 那空白的记忆，却让他感到钻心地疼痛。 「你，你……？」 似乎是信号开始波动，红色的坐标又闪了几下。 方栩予看到，坐标表示的位置就在他的眼前。 一瞬间，潮水一样的思绪涌进了他的大脑。那些潮水是黑的、白的，空空如也，却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让他被击得站不起身来。 在那些喧闹的空白中，他听到了哭声，听到了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没有半分站起来的力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原来了癫狂的声音。 「异变物在那！我们去杀了它！」 「杀了它，就能逃出去了！杀了它，杀了它！」 尖叫、怪笑和这些声音一起靠近过来，形成了刺耳的风暴，攻击着方栩予的大脑。 那些人……应该已经不是人了，应该已经…… 红色的数字又闪了几下，却停住了。 看着悬停不动的坐标，方栩予瞬间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朝前方喊了一句：「快跑！」 坐标没有远离，反而还朝他这里靠近了一点。 「快跑，快跑啊……」 方栩予泪流满面。 「快跑，唐泽……」 那些嘈杂靠近了。 「举起枪来，毁掉它！哈哈哈啊啊啊——」 「人头是我的，军工是我的，终于轮到我啦！」 「一个，两个……几十个，几百个……这么多人头，那我要升上总队啦——！！」 眼看着枪口全都对着中间举了起来，方栩予拼命朝前方扑过去。 「不能开枪，他不是异变物！」 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了下去，死死按在地上。 「他不是异变物……」 方栩予看着眼前的身影，不断重复道。 「他是我的……」 「爱……」 「砰！」 第170章 「我们携手吧」 攻击是从身后来的。 方栩予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中弹，直到头盔重重砸到地面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污染顺着破损的防护服涌入体内，寒冷终于让他的痛觉清醒过来。 他勉强转了一下脑袋，让视线可以看到前方。 「砰！」 方栩予的身子弹了一下，又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这回，他连转动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是斜的，只能看到斜前方的地面，那里只有干燥的灰土。 他……走了吗？ 四周的脚步马上淹没了方栩予的视野，各种声响充斥着他的耳朵。但很快，他的意识就迅速消退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旁边传来了世界上最冷酷的声音。 「收工，把方总队带回去。」 他最后的感觉是自己被拖进了一个棺材样的箱子，之后就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常方印在自己的办公区来回踱步着。 他原本是打算留在a区打探怀特·戴蒙的调查进度，顺便想办法把刘天娥捞出来。 可他还是想得太好了。 戴蒙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同时採取了好几条措施。 他看起来并不怀疑方栩予和常方印的说辞，让他们去办公区待命，说等到完成对刘天娥的审问，他会去找他们谈话。 如果戴蒙不这样说，他们恐怕就会採取另外的行动。 可是就因为戴蒙这样说了，方栩予才决定趁着这个时间立刻动身去那栋建筑找线索。 而常方印则「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区，一边和方栩予联络。 可是在方栩予离开a区的一瞬间，他们彼此失联了。 不仅如此，常方印发现自己的所有通信和权限都冻结了。 他发觉不妙，立刻起身想要离开，却发现办公区也完全打不开了。 ——他被软禁了。 这一瞬间，他明白他们过去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 哪怕是方栩予那些看似可笑的、无端的执念，也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甚至有可能，发生了不止一次。 那个人依靠掌控了所有人的记忆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根本不害怕被人戳破。 或许在这些年里，也早就被人戳破了无数次。 可他只要清除这些人的记忆就好了。 清除完毕，哪怕是最恨他的人，也会像最忠心的狗一样为他卖命。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利用着他们……一遍又一遍。 常方印从没觉得这个世界这么骯脏过。 在这些噁心过去之后，他陷入了担忧之中。 方栩予……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个人在办公区里徘徊，没有任何人来找他，似乎是想就这样把他困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声响。 「他怎么样了？」 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 常方印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他有着罕见的绿色眼睛，穿着白色的研究服，像是刚从哪个研究室过来。 可这是封闭的办公区。 「我不知道。」 常方印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 对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第354页 他盯着常方印看了一会，接着又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会，似乎确定常方印给不了他答案，便准备转身离去。 「你是那个人吗？」 常方印喊住了他。 「是叫……唐泽吗？」 前面的身影顿了顿。 「你想起来了？」 常方印似乎松了口气。 「我就说，如果有一个和他这么亲近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看来我们认识。」 他低声说道。 「抱歉，我现在想不起来。」 唐泽转过身来。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方栩予找到的。」 「他在旧医疗区遇到了一些幻觉，或许不是幻觉，是过去的记忆吧……他说他看到一面墙上刻了这个名字。」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 「旧……医疗区？」 「他说他看到那个名字，会觉得怀念和心痛。」 「那行字写着；唐泽，晚安。」 唐泽的嘴唇颤了颤。 「原来如此，晚安……吗？」 他低声重复道。 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事，但转眼，他就知道这没有意义了。 同样的事，他们经歷了不止一次。 他们用不同的面貌，不断相遇，经歷「死别」，最后相忘。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唐泽对常方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转过身去。 常方印又喊住了他。 「你能把他带走吗？」 唐泽停住了脚步。 「你能够自由进出封闭的空间，应该也能够把他带走吧？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常方印说道。 「我们都不知道被清除过几次记忆了，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记得你。」 「你大概不知道，那时候我以为他疯了……明明所有人都不记得，档案里也没有你的名字，为什么他就坚持自己身边一定曾经有过谁，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思找到你？」 「你们之间，应该……」 唐泽咬紧了嘴唇。 「他根本没认出我。」 他轻声说道。 常方印一怔。 唐泽的喉头滚了滚，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打扰了，再会。」 他的身影消失了。 *** 「你总算来了。」 当唐泽的身影出现在首长办公区的时候，戴蒙似乎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唐泽站在他背后，目光透出冰冷的恨意。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想看到这张脸。 他知道戴蒙突然去那栋建筑的用意是什么：用方栩予把他逼出来。 戴蒙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也不确定他的身体变化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他表面上是去清除「异变物」，实际上是要让唐泽看到方栩予在自己手里，威胁他现身。 但是唐泽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方栩予开枪。 过去他一次次清洗方栩予的记忆，就是要为了利用他的能力，唐泽还以为他至少很珍惜方栩予的命。 可他竟然开枪了。 想到这里，唐泽的目光更加阴沉。 「把他交出来！」 他冷冷地说道。 戴蒙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唐泽。 他的虹膜是灰色的，瞳孔似乎比常人还小，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忍不住发憷。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了。」 他缓缓说道。 「坐下来聊聊？」 唐泽的目光寒得像冰。 「把他、交出来！」 戴蒙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真是比以前冷漠多了，想当年，你可是很温和……」 他打住了话头。 唐泽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一旦血管破裂，唐泽体内的墨绿色能量就会涌入，随着血液侵入身体。 然而戴蒙只是安静了片刻，很快又笑了。 「还不行，唐泽。」 他说道。 「你很强了，但是要控制我，还不行。」 下一秒，他的身体变成了人形的墨块。 墨块的质地介于无数细小的固体和黏稠的液体之间，在用高频率快速震动这。看起来目标很大，实际上根本就难以捉摸。 无论唐泽的手是处于正常态，还是强化、软化、气化，都不能真正把握到这种东西。 相反，他脖颈处的那些墨块把唐泽的手掌全部包裹在了里面。虽然没有伤到唐泽，却让他觉得不适。 唐泽厌恶地抽回了手。 戴蒙大笑一声，恢復了原本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繫，即便相隔很远也能感知到。」 他耸了耸肩。 「你都能自由出入我的办公区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走？」 「哦，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是常人，你怕强行带走的时候他会受到攻击吧？」 唐泽的眼底翻涌起黑色的暗潮。 他知道方栩予在医疗区，因为背后中枪，现在已经近乎昏迷。 可他即便能自由进出这里，能够对付那些「正常人」，也不敢冒险把方栩予强行带出去，何况戴蒙对他一定是严防死守。 第355页 方栩予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只能如同戴蒙想要的那样，亲自来见他。 「他不是你在a区最好用的一把剑吗？为什么对他开枪？！」 戴蒙扬了扬眉毛，冷笑一声。 「剑？唔，过去几年都是的。」 「他很有开拓精神，也很有能力，只要他的目标和我一致，那就很好。」 「只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大脑就会出现一些波动，影响他后面的行动轨迹。这时候，我只好动用一下记忆清除，让他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不过，现实中的记忆清除并不像系统中那么彻底，尤其是执行次数多了之后，大脑很容易出现紊乱。」 「上一次，他还只是隐约留着点印象，并没有影响到正常行动。」 「可是这一次清除，他竟然还回忆起了更多事情。」 他遗憾地摇摇头。 「一个留着记忆的方栩予，非但不是把好用的剑，还会成为我最大的阻碍。」 他似乎没注意到唐泽越来越阴郁的眼神，自顾自往下说去。 「你大概也不记得了，很多年前，我们还算是同僚呢。」 「不，我不是负责研究的……但我们抱着同样的想法，希望那些疯狂的研究结果会让人引以为戒，而不是真正实施。」 「我们被称为『保守派』，但结果是，我们被激进派丢进了他们按照系统復刻的试验场。」 「他们竟然希望那些实验成真，甚至还希望更进一步。——达尔文主义，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要把这个试验场改造成难以想像的样子，比你那时候在系统里的设置疯狂一万倍。」 「你还没见过真正的野外吧？五色石去了，那个三百公里外的坐标，你都不知道，这三百公里的路是什么样子。」 「而在三百公里外，还有更大的空间。」 戴蒙一挥手，打开了面板。 面板上是地下试验场的地图，新旧聚集区、探索区只是其中一个像素般的小点。整个面板的区域，被称为「野外」。 「这么大，他们把近乎半个星球的地下，都改造成试验场了。」 他说道。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掩体，是地面上那些人！」 「污染很可怕，异变物很可怕，但比那些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人啊，没有比人更兇恶的东西了。」 他沉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用假装投诚换来了保留记忆的权力，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地下的人们能够成长起来，有一天冲破这道枷锁，去地面上夺回我们的人生。」 「可是结果呢？」 他看起来痛心疾首。 「a区的整体氛围就是这么颓废，那些所谓的作战队员，各个都是废物！」 「只有方栩予对『拯救掩体』这个目标表现出了极强的热情，在我的提点下，他很快就明白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拯救人类！」 「于是，我给他权力，让他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威信，有一天带着所有人走出去！」 「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却精神崩溃了。」 戴蒙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我只好对他执行了记忆清除。」 「可是没想到，清除记忆后的他，竟然又和先前一样热情。」 「他真的非常出色。」 「但这也是过去了。」 「现在他再也不能为聚集区造福了……你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掩体的真相，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抱有热情。」 「他只会郁郁而终。」 「不过还好，五色石发展得很好。他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你实现了自己当初的设想，回来了。」 他看向唐泽，目光里有种不知道是热情还是癫狂的东西，但唐泽只觉得无比虚伪。 「别再美化自己了！」 唐泽忍无可忍地说道。 「你只是想制造出最可怕的异变物去毁灭地面罢了！你根本就是要让星球上下同归于尽！」 戴蒙眨了眨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你和地面的目标看似一致，都是要培育出最强的异变物。也是因为这样，你才可以欺骗他们这么多年，牢牢坐在这个位置，暗中进行自己的谋划。」 「聚集区、五色石、我……这些都是你谋划的一部分，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条路会最终成功。」 「地面不知道的是，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比他们所想的更残酷、更野蛮！」 唐泽咬紧了嘴唇。 「最初的聚集区并不是现在这样吧？让我想想，档案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有过一段很模煳的记录，显示出聚集区管理、分工的混乱。」 「那应该就是实验从系统转向现实的时间吧？」 「你希望全员外拓，因为这样就会有大量人员暴露在污染中，必然会产生大量不定向异变。你要做的就是不断筛选、培育。」 「但你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因为污染太严重了，人类被投进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适应，就会死去。」 「那时候死了很多人吧？五色石试验场那些材料，就是这么来的吧？」 戴蒙看着他，没有回答。 第356页 「地面对这项实验投入极大，他们一直源源不断地放人进来——鬼知道他们哪里弄来了那么多人！」 「你改变了战术，採用温和的方式，让人逐步升级接触污染。」 「在这过程中一些基因发生了变化、但肉眼没有明显表现的人，就被你挑了出来，另外处置。」 「就是在这时候，聚集区被分成ab两区。」 唐泽继续说道。 「b区都是基因受损的人，你便让他们去参与污染更严重的任务。」 「这样一来，b区果然出现了大量异变人体，其中许多居然没有死去，而是诞生了各种各样的异变方向。」 「你就是在这时候扶持了五色石，把这些异变人体送给他们做进一步的研究。」 「你是五色石的成员吗？不，哪怕名义上是，实际上也只是你单方面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在暗处，可以用大量不为常人接受的手段进行激进的实验，而你就要藉助它们的手，研究出你想要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你们所求相同。可是五色石是为了『生存』，你是为了『毁灭』。」 戴蒙没有反驳。 「还有吗？」 「我成为b区哨兵的时候，你虽然对我有所留意，却没太多关注。因为那时候我身体太差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直到方栩予提出让我到a区，你才暗示了五色石继续接触我吧？」 「但是我虽然一直勉强活下来了，身体却始终没有出现你想要的变化。你终于按耐不住，于是亲自在医疗区现身试探我。」 「如果我的身体还是像以前一样，你会杀死我。但你发现我真的变了。」 「于是你放心离开，静静等待我的进一步异变。」 唐泽停了下来。 「我说错了吗？」 戴蒙停顿了一下，鼓起掌来。 「你曾经在系统里制造出了一种超强异变物，如果是那种形态，横扫世界大概不成问题。你也是我最寄期望的选择。」 「可你的异变太慢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你除了越来越虚弱，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想，所谓的首席也不过如此。」 「可我没想到有刘天娥的存在。或许你们早就联繫上了，是她帮你处理掉了身上明显的异变痕迹。」 「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抬起头来。 「唐泽，我们一起携手吧。你看我们的身体——我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得不到的力量，我掌控着地下所有的人、还有额外的几个研究基地。」 「你也恨他们的对吧？我们一起去毁灭他们，为我们破碎的人生復仇！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唐泽后退了一步。 「你不愿意？是还在想方栩予吧？他的身体不行，普通人，连污染都抵抗不了。」 「更不要说，他会害了你……你大概不记得了：他杀了你好几次。」 戴蒙说道。 「不管你们有过多美好的回忆，最终他都会杀了你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人』，他认同不了你追求的一切。」 「你们註定走不到一起的，只有我可以。」 「啪！」 戴蒙感觉自己被凭空扇了一巴掌，表情有些错愕。 他直起身来，看到唐泽还站在原处。 「啪！」 又是一个巴掌，把他扇得往旁边跌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唐泽，你的力量已经这么……」 「啪！」 「啪！」 巴掌像是直接抽在他的灵魂深处，唐泽没有动手，却把他抽得在屋里来回翻滚。 戴蒙终于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翻涌出黑色的石块一样的东西，然后在一瞬间又恢復如常。 唐泽没有放过他。 躺在地上的戴蒙突然身子一抽，痛苦地蜷曲起来。 他的脸已经维持不住原本的模样，融化的石块代替了他的五官和皮肤，最后变成了一个躁动着的影子。 唐泽握住了他的心脏。 「把他交出来！」 声音像是直达灵魂深处，随着墨绿色的气息在全身瀰漫开，疼痛也像烟雾一样蔓遍了全身。 但戴蒙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痛苦，相反，他似乎相当愉悦。 「你变了，变得冷漠、强大，这真的很好。」 「情感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除了仇恨……仇恨能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你会更加……呃！」 唐泽用力握紧了手，几乎要把他那炭一样的心脏捏出泥浆来。 「放了他，否则我第一个拿你陪葬！」 「你要是死了，想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实现的！」 「你……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你知道的……哈……」 「但是……你又比之前更强了……因为……仇恨……」 很快，戴蒙就又被拧得说不出话来。 唐泽的瞳孔变成了针形，浑身散发着墨色的雾气。 那颗异样的心脏在他手中被碾成了沙粒一样的小块，可是依然……依然毁不掉。 戴蒙说得没错，以他现在的力量还杀不死他。 地上那个让人厌恶的影子扭曲着，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露出了原来的面孔。 戴蒙笑了。 第357页 「我会……放了他的。」 唐泽松开了手。 戴蒙在地上用力咳了几声，很快恢復如常，站了起来。 「你想要他怎么离开？我马上下令。」 唐泽看着那副几乎没有变化的面孔，眼里的恨意更深了一点。 「用医疗箱自动转运，不许派任何人跟着。到了野外，确定他安全之后，我才会离开。」 戴蒙玩味地看了他一会。 「就按你说的办。」 第171章 他想起来了 方栩予醒了。 他迷迷煳煳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棺材样的地方，似乎在往外移动。 面板无法激活，也没有任何人给他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去往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的大脑很乱，但是其中的东西似乎比原来多了很多，只是他一时还没有办法理清。 他只记得自己中枪了，子弹来自身后。 聚集区要除掉他。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疼得裂开，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唐泽，他还好吗？ 方栩予的心脏又开始剧烈疼痛，只是他现在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动作，甚至连唿吸都要拼尽全力。 他就像一个活死人那样，眼睁睁看着脑海里痛苦的回忆袭来，狠狠地抽打着他。 他想起来了。 在这次被清除记忆前发生的一切，从特动队开始组建、从他注意到哨兵唐泽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也想起来自己怎么开枪，怎么让唐泽伤痕累累地倒在那里。 这都是他干的。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人，他以为他保护了的人，是被他亲手伤害的。 到最后，他还懦弱地选择了遗忘。 面罩下，方栩予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但他连吸一下鼻子的力气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似乎也在汩汩地流着泪——不，那是血。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对付异变物的旧式武器。 这种武器的攻击会沿着神经电流传导，达到蔓延全身的目的。现在，他全身上下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只是勉强还被拢在一起。 要是剥去人工皮肤和防护服，他大概会立刻支离破碎。 疼痛进一步刺激了他的大脑，混沌的记忆中又有一块拼上了。 他看到了很陌生的记忆，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过了。 那段记忆是那么遥远、飘渺，朦朦胧胧地闪耀着彩色，带着淡淡的清香和甜味，像是水果一样。 故事，是从一只黑猫开始的。 *** 「方队长！」 方栩予从建筑外走进来，沿路的士兵都和他打招唿。 这块区域是他所在的小队负责。 「进度怎么样啦？」 方栩予随意地问道。 「北塔基地就要投入使用了，近期各类研究人员都要飞过来，可不能让他们觉得舰队干不好活。」 他看到旁边的士兵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方队长，我们明明都是舰队的，不就该驾着飞船遨游太空吗？」 「可现在飞船只是把我们送到了距离母星最近的行星上，就把我们留在这里拓荒了。飞就别想了，成天在这盖房子、打扫，我们的科目都荒废啦！」 旁边的士兵抱怨道。 「这叫什么事！」 「星际计划也只是刚刚起步，飞船还达不到长期远航的条件呢。再说了，开拓北塔星本来也是计划的一个阶段，之后舰队也要以这里为基地起航的。」 「母星上人多，很多计划实施不方便，今后全都要移到北塔星上来。我们是太空人，当然要首先过来改造北塔环境，才能让其他领域的研究员落地。」 「你还当这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士兵自知理亏，也不再说了。 「我错了，队长。」 「手上活干好就行。」 方栩予摆了摆手。 现在的这批太空人是从小就培育的，年纪都不大，据说这样选拔就是为了尽可能让他们适应远离星球的太空航行。 方栩予虽然比其他士兵大一点，实际上也就不到二十岁，只是被迫要成熟起来罢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报告队长，两小时前已经有一批研究员降落了！」 方栩予一下子精神起来。 「什么？！有人接待吗？」 「一期基地的人已经接待了。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基本的手续，自己安顿下了。」 士兵说道。 「来的人不多，就一个研究室。说是只要告诉他们研究室和宿舍的位置，他们自己张罗就行。」 方栩予稍稍舒了口气。 「他们是研究什么的？这么早就来？」 「说是研究生物的，要先来研究一下北塔星的环境，进行针对性的改造。」 北塔星的大气成分、重力、日照都和母星不同，因此要让大批人员在北塔星安家，首先要进行适应化改造。 之前，方栩予所在的星际舰队在建筑外都是穿着航天服，并没有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行动也是依靠太空器或者推进器辅助。 可是按照计划，后续几年会有数十万研究人员登上这颗星球，再依靠这些辅助就很不方便了。 第358页 方栩予点了点头。 他从没接触过研究人员，印象里都是些不苟言笑、无聊的人，他一点都不想打交道。 现在好了，交给别的队伍吧，他顾好自己的队员就行。 这样想着，方栩予把那艘飞船的事抛到了脑后。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唿。 「唔，……呵！」 方栩予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干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队长……」 远处的士兵喊道，声音又惊又喜。 「有猫！」 「猫？」 方栩予一头雾水。 「北塔星上不是没有生命吗？哪来的猫？」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他的眼前。 方栩予：「……！！！」 真的有猫！ 那是一只行动敏捷的黑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这会正在走廊上下乱窜。 「哎，快抓住它！」 「在那呢在那呢！别让他跑了！」 走廊里乱作一团，士兵们都热情地投入了抓猫行列。 他们几队人被关在这颗空旷的星球太久了，突然出现一只新生物，看起来都眉清目秀的。 所有人都精神抖擞，摩拳擦掌，争着要先把这只猫逮下来。 黑猫身轻如燕，每次都在差点被逮住的时候，一下子跳到了旁边士兵的头上，然后踩着他们的头突出重围。 就这样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成功抓住它。 突然间—— 「喵呜——！」 黑猫发出了不悦的叫声。 「喵，喵喵喵呜——」 方栩予得意地直起身来，拎着那只猫的脖子举到空中。 「抓到了！」 士兵们发出一声惊唿。 「不愧是队长！」 「能跟上这个速度，也只有队长能行了！」 方栩予的嘴角高高扬起，手却朝外挥了挥。 「去去去，忙你们的去。」 「那猫——」 方栩予瞪了他们一眼。 士兵们闭上嘴，悻悻地各自忙活去了。 方栩予把那只猫拎到面前，和它大眼瞪小眼。 这只猫通体乌黑，眼睛却是绿色的，莫名有种不详的感觉，看得让人不舒服。 这会，它正愤怒地瞪着眼睛，在空中拳打脚踢。它发现自己的利爪根本碰不到方栩予半毫，气得「嗷呜嗷呜」地叫。 方栩予没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你哪来的？」 「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回自己该来的地方去；二、我把你丢建筑外，你自生自灭。」 猫：「嗷呜嗷呜！」 方栩予也不知道猫听懂了没有，伸出另一只手，想要点点它的鼻头。 不曾想，这被黑猫逮到了机会，一口咬了下去。 「嘶！」 「你这臭猫——」 「莫莫？」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过来。 方栩予茫然地望过去，还没在人群中找到声音的主人，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 两秒钟后，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方栩予恍惚了几秒钟。 眼前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身子清瘦，面孔也是白白净净的，满身舒服的书卷气。 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绿色，那么亮，好像揉碎了一把星星撒在里面，看起来一点都不沉闷，是一种抓人的好看。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从没闻到过的香气…… 「莫莫！」 方栩予勐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那个「莫莫」指的是自己用手指掐着后颈提熘起来的东西。 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莫莫」搂进了怀里，用带着血孔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你叫莫莫啊，莫莫乖——」 甚至还有点夹子音。 莫莫：…… 喵喵喵？ 就这样「安抚」了莫莫两秒，他才轻咳了两声，假装不在意地抬起头。 「这是你的猫？」 对方点了点头。 「真巧，我最喜欢猫……嘶！」 莫莫反应了过来，奋力在这个「敌人」怀里挣扎起来。 「嗷呜！嗷嗷嗷嗷呜！」 方栩予被它的无影爪挠出了几道血痕。 对面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等方栩予抬起头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又恢復了原样。 「我从母星上带过来的，还想着它会不适应，能消停一会，就没盯着。没想到它自己跑了。」 他从方栩予手中接过了猫，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 黑猫柔顺地躺在他怀里，没多久就发出了「唿噜唿噜」的声音，眼睛也舒服地闭上了。 方栩予却盯着那双手。 白净的、修长的，没有拿过武器的痕迹，但是有一些淡淡的伤痕，或许是实验中留下的…… 正想着，对方抬起头来。 「谢谢你的照顾。」 方栩予：…… 真，真好看。 「咳。」 对方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方栩予如梦初醒，也尴尬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北塔星的空气还是不如母星哈。」 「你们刚来……多注意点，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及时……找我们……」 第359页 「嗯，我们的后勤已经有其他队伍帮忙了。」 方栩予心里一空。 「这样啊……」 「不过朋友不嫌多嘛，要是今后工作有什么需要我们合作的，你尽管……」 「谢谢。」 对方笑了笑。 「不过我们主要是做调查和实验，可能交集不多。」 「……」 方栩予抿紧了嘴唇。 沉默了几秒后，对面的人打破了沉默。 「有很多人不喜欢莫莫。」 方栩予抬起头来：「啊？为什么？」 「因为觉得它乖僻、不好亲近，还是不祥的黑色。」 对面的人挠着莫莫的下巴，轻声说道。 「更过分的是，它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绿色的眼睛怎么了？多好看！」 方栩予大声说道。 对方抬起头来，同样绿色的眼睛望向他，里面似乎有了些笑意。 但很快，他又低下头去。 「有人说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鬼魅，总之就是不舒服。」 「谁在那边胡说！」 方栩予说道。 「绿色，多好看，多罕见，就像宝石一样。漂亮、漂亮死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热。 还好，对面的人并没有抬起头来。 「我叫唐泽。」 他轻声说道。 方栩予一下高兴起来。 「我叫方栩予，今年十九岁，是星际舰队预备役初级飞行队队长，负责管理十四队。下属队员五十人，目前主要是负责北塔星的开拓工程二期……」 对面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栩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 然后，自己也跟着笑了。 「方队长，很高兴认识你。」 唐泽憋住笑，说道。 方栩予勐地点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唐泽说着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就转身离去。 方栩予急忙忙喊住了他：「那、那个……」 唐泽回过头：「？」 「我可以去找你……」 「……看莫莫吗？」 莫莫：喵？ 「因、因为北塔星没有别的猫了，所以我才……」 「咳，你不方便就算了！」 唐泽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等到完全安顿下来之后，我应该都会在研究室。」 「方队长要是想看莫莫，可以去那里找我。」 「！！！」 「好！！！」 「那我先走了。」 等到唐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方栩予还盯着那里望了很久。 终于回过神来后，他用力挥了一下拳。 「yes！」 第172章 真看不出来 「方队长，今天提早下班啊？」 年轻的研究员岳洪晨问道。 「嗯，二期工程差不多完工了，今后都会轻松点。」 方栩予一脸灿烂。 连着来了几次，研究室里的人都认识他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研究室深处锁定了一个影子。 他盯着那里，嘴上却还在和岳洪晨说话。 「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多亏方队长帮忙，研究室这几天都整理好了。」 「之后就不用麻烦方队长了。」 方栩予含煳地「啊」了一声。 下一秒：「啊？」 「方队长对我们的照顾我们都明白，之后研究室走上正轨，就不用麻烦啦。」 岳洪晨重复了一遍。 方栩予愣在原地。 这是让他以后都不要来的意思吗？ 可是这几天他都在帮忙干活，甚至还没和唐泽交流过，怎么…… 「方队长，你脸色不太好啊。」 岳洪晨说道。 「难道我们研究室里有甲醛？！」 「不是不是，你们之后就不需要帮忙了吗，哪怕有小事也可以……咳，我看你们研究室也没有安保，上下班可能不太安全……」 岳洪晨：？ 「可是宿舍就在附近，而且现在北塔星既没有别的生物，也没多少人，能有什么危险？」 方栩予急得额上冒汗，半天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藉口。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声音。 「方队长，莫莫在屋里。」 方栩予眼睛一亮，立刻抛下岳洪晨，朝唐泽跑了过去。 「原来方队长是喜欢猫啊，真看不出来。」 岳洪晨小声嘀咕道。 这么强壮高大的人喜欢小猫，倒是挺有反差的，怪不得不好意思说。 这样想着，岳洪晨心领神会地走了。 「唐、唐首席。」 方栩予高兴地喊道。 他原本以为唐泽只是普通的研究员，没想到年纪轻轻已经是这个研究室的领头人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他这个普通小队长有些望而却步，来了几天都只敢在外面转悠。 唐泽似乎还在忙于收拾研究台上的东西，只是抬手往隔壁指了指。 「我怕莫莫碰坏仪器，就把它关在隔壁的空房里面了。」 「方队长可以进去看它。」 「嗯，嗯……」 第360页 方栩予踌躇着没有动作，直到唐泽又看了他一眼，他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唐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没有说什么，又继续忙活去了。 一个小时后，唐泽摘掉手套，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方栩予还在里面。 ……但这是什么场面？！ 紧闭的屋子里，方栩予和莫莫一人一猫各蹲在一个角落，彼此怒目而视。 莫莫全身的黑毛都炸了，方栩予的脸上则有几道血痕。 「莫莫！」 唐泽赶紧过去把猫抱起来，抓住它的四只脚。 莫莫倒进唐泽的怀里，瞬间把尖利的爪子收进肉垫，表情也变得可怜兮兮。 它轻轻颤抖着，露出害怕的样子，小声「喵」了一声。 方栩予：…… 你刚刚不是这样吼我的！ 他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和唐泽解释。 「我没欺负它。」 莫莫看了他一眼，眼里突然凶光毕露。 仅仅一瞬间，它转头看向唐泽时，又是一副可怜的表情。 方栩予：…… 这臭猫！ 明明他好声好气地靠近它，想要抚摸它，结果被一通乱挠，结果这猫还委屈上了！ 还有那双眼睛，怎么能那么凶！同样是绿眼睛，他的主人怎么就那么温柔！ 不仅如此，它还这么心机，恶猫先告状，搞得方栩予里外不是人！ 这时，唐泽终于抬起头来。 「莫莫的脾气我知道的，方队长没有受伤吧？」 方栩予顶着几道血痕：「没有的，没有的。」 「小猫嘛，调皮一点很正常啊，我和我们队员还打打闹闹呢。」 唐泽把莫莫放下来。 「我去拿一下酒精。」 「莫莫，你别乱动。」 等他再打开门时，就看到一人一猫隔着一米蹲着，互相怒视。 唐泽：…… 「没事的，小伤，不用这么麻烦，一会你下班说不定都癒合了。」 方栩予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但他马上就闭嘴了。 酒精棉片被小心地按在脸颊上，带着温度的柔软指腹轻轻蹭过，像是怕他疼痛。 而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在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望着他。 ……早知道让莫莫多挠几道了。 几秒钟后，唐泽站起身来。 「莫莫上次剪指甲还是在母星的时候，现在是有些长了，但还好不是太深。」 方栩予怅然若失。 「嗯……」 「莫莫小时候流浪过，对人戒备心比较重。而且它有些记仇。」 方栩予回忆了一阵，恍然大悟。 是因为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方栩予一下就把它抓住提起来了吗？ 就这么点小事……记了这么多天？！ 而且那天他也被咬了啊！ 「那我今后都没法和它搞好关系了吗？」 方栩予有些泄气。 「也不能这么说。」 唐泽笑了笑。 「只是对莫莫，要花点时间。」 「怎、怎么做？」 唐泽把莫莫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它。 「莫莫小时候流浪过，也见过很多人。有的人餵过它，摸过它，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一点的置之不理，坏一点的就对他拳打脚踢。」 「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它，只是一时间心情好，又或者是居高临下地施捨。这样的心意，转眼就变了。」 「见得多了，莫莫就不再相信这些表面的善意了。」 「这样啊……」 方栩予瘪瘪嘴，目光里多了点同情。 没想到这小猫还有这样的过往。 「它一察觉到危险就龇牙咧嘴，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在很长时间里，它只能依靠自己。」 方栩予理解地点点头。 这时候，他看莫莫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你要让它相信你是持续善意的，要多一点耐心。」 唐泽继续说道。 「慢慢来。」 方栩予点点头：「我懂了。」 唐泽的目光柔和了一点。 「现在它对你还不熟悉，你要是想抱它，它只会觉得是一种威胁。」 「你要慢慢接近它，让它适应，也让它一点点接受你。」 说完，他抬起头来。 「你要先让它认识你，让它记住你的味道。」 「怎么让它记住呢？」 唐泽把莫莫举了起来。 「你慢慢拿手指接近它的鼻子。要慢一点，不要碰到它。」 「把手指屈起来，拿指关节对着它……对，就是这样。」 方栩予照着做了，发现自己在靠近莫莫的时候，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又抓又咬，只是把脸凑过来，吸着鼻子嗅了嗅。 然后，它就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 「真、真的！」 方栩予大受鼓舞。 唐泽点点头，眼里有了一些笑意。 「但你现在还不能触碰它，要等它放下心来，自己过来蹭你。」 方栩予连连点头。 「好！我能等的！」 *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唐泽依然习惯在研究室忙到比较晚，等他进到房间的时候，方栩予已经和莫莫相处好一阵子了。 第361页 今天，方栩予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他如常地远远示好的时候，莫莫破天荒地主动朝他走过来，围着他的脚绕了几圈后，突然抬头蹭了一下他垂下的手。 方栩予：！！！ 没想到小猫的脑袋这么柔软，那个温暖触感…… 他心里一喜，转过头去想要再蹭一下，结果莫莫竟然警惕地对他龇了下牙，又跑走了。 方栩予：晴天霹雳。 太心急了？前功尽弃了？ 猫也太难捉摸了吧 ！ 唐泽推门进去的时候，方栩予正蹲在角落里唉声嘆气。 唐泽有些疑惑：「怎么了？」 方栩予委屈巴巴地把经过讲了一遍。 「它还能原谅我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莫莫朝着唐泽飞奔过去，三步两步跳到他的身上，亲昵地蹭蹭他。 那颗柔软的小脑袋，就在他白皙的手指上来回蹭着，似乎根本蹭不够。 方栩予：…… 难道是我的手不够细腻，硌着他了？ 「莫莫其实对你还挺有好感的。」 唐泽说道。 方栩予：？ 你从哪看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莫莫还勉为其难施捨了他一蹭，现在就是看都不想看它一眼。 「它在试探你呢。这是它准备打开心扉前的准备。」 唐泽说道。 「因为放下防备，就等于把伤害自己的权力交出去。在那之前，它要尽可能试探，确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原来是这样。」 方栩予似懂非懂。 但很快，他又轻轻嘆了口气。 唐泽抬起头：「怎么了？」 「要是没有你解释，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和猫好了。不是我没有耐心，实在是——」 「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和它交流啊。」 方栩予挠了挠头。 「看它这样子，我还以为它很讨厌我呢。」 「不像狗，狗要是喜欢一个人全写在脸上，所有人都看得见。」 唐泽垂下了眼。 「或许是因为狗没有因为信任别人被伤害过？」 方栩予一怔。 唐泽沉默了一阵。 「莫莫也是希望被人疼爱的，只是它太害怕了。」 「等到哪一天，它真的完全信任你了，就会像这样——」 他蹲下来，把莫莫放在地上 莫莫一个翻滚，露出黑黝黝的肚皮。 「这是它最柔软的地方，也是它最大的弱点。」 唐泽一边揉着它的肚子，一边说道。 「但它会完全交给你。」 方栩予看着他，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栩予一有时间，只要研究室没关门，他就会关在小房间里和莫莫相处。 莫莫过来蹭他手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在他主动的时候还是会逃掉，但是逃走的距离越来越近，目光也不再戒备了。 直到有一天，莫莫没有再躲开。 那颗软乎乎的小脑袋蹭着自己的手指，方栩予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不知道它的肚子能柔软成什么样子。 等到唐泽进来，方栩予一脸骄傲地抬起头来，打算宣布一下这个歷史性的进步。 结果唐泽开口的话，让他把后面想的全都抛到了脑后。 「方队长。」 唐泽说道。 「有没有空……出去走走？」 方栩予已经习惯了最近这样的日子，每天能远远地和唐泽见一两面，说几句话，就很满足了。 可没想到，唐泽会这么说。 是……约他单独出去的意思？ 他因为这突然靠近的距离而心跳加速起来，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 「嗯……有空，当然有……」 唐泽垂下了目光。 「这段时间比较忙，莫莫一直关在房间里，我怕把它闷坏了。」 「现在基地工程也稳定了，我就想让它出去跑一跑。」 「当然……没问题！」 唐泽的目光深处泛起一丝笑意。 「嗯，那我们走吧。」 第173章 改造就要开始了 他们并没有到真正露天的地方，只是站在了一片有天顶遮蔽的广场上。 天顶的材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宁静的土地，还有上方的星空。 「真奇怪，明明已经到北塔星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觉得这里还挺美的。」 方栩予说道。 唐泽沉默不语。 方栩予有些尴尬。 「……你不喜欢这里？」 「咳，和母星比起来确实是荒芜了……」 唐泽缓缓摇了摇头。 「很快就要开始环境改造了。」 他说道。 「但不是朝着适宜人类生存的方向，而是……不适宜的方向。」 方栩予想了几秒，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的北塔星也没有多适宜人类生存啊，只能说空气没有毒性，但是能唿吸的氧气很稀薄，风暴也很严重，离开基地还需要穿简易太空服呢。」 「除此之外，保温性也很差，早晚温差甚至可以达到一百度……都这样了，还要怎么改？」 唐泽咬了咬嘴唇。 「现在的环境虽然极端一点，但对我们来说，都只要简单的防护和改造就能生存了。」 第362页 「mis的意思是，要极端到哪怕最顽强的细菌都绝不可能活下来，并且人造的防护也不能提供帮助。」 「……」 「制造这种环境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改造出在这种环境里生存的生物，获得先发优势。一旦这种优势建立，任何没有经过进化的生物落到这颗星球上，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来，就能保住这颗星球和上面的人们。」 方栩予：「……」 这种为了保护而毁掉的想法他真的很难理解。 「很荒谬，是吧？」 唐泽摇了摇头。 「时间越来越迫近，为了生存，大家都开始疯了。」 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母星的入侵危机：他们得到消息，有高等的外星文明已经盯上了母星，要杀死上面的人类，把星球据为己有。 星际远航计划和北塔星开发计划都是在确认危机后诞生的。北塔星会作为母星的实验基地，在上面进行各种生物改造研究。 一旦研究完成，成果就会投入母星。 北塔星，就是未来人类的试验场。 「他们把这个计划叫做『焦土计划』，就是把母星改造得极为恶劣，让任何宇宙生物都难以生存，以此让入侵者放弃计划。」 「但是，人类必须找到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的方法。」 「我们北塔生物团队……就是来做这个。」 「那如果改造完成，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栩予问道。 唐泽摇了摇头。 「反正绝不是你熟悉的样子，甚至可能……没有一丁点现在人类的特点。」 「……」 许久之后，方栩予嘆了口气。 「为了生存，就要放弃这么多吗？」 「入侵者危机爆发以来，以人的面貌死去、还是以非人的面貌活着，一直都是被争论的话题。」 「光电号、天堂系统……已经先去找了答案。」 「但他们都已经失联了。」 方栩予看向他。 「你觉得呢？你想选择哪种？」 唐泽沉默了一阵。 「我没有资格替所有人做出选择。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只能做好我该做的。」 方栩予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所在的星际舰队目标明确，就是尽可能地发展航空技术，探测外太空是否有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 这个计划分明是最稳妥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耗费时间太长了。 而入侵者……随时都可能会到来。 「还是你们舰队好啊。」 唐泽说道。 「这片星空，属于你们。」 方栩予回过神来。 「舰队至少五十年内无法起飞。我们虽然有了预备编制，但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进入太空。」 唐泽看着他：「你会失望吗？」 「失不失望的……现在不也到了别的星球吗，算是飞过了。」 「我就当北塔星是我们找到的新家园，开拓呗。」 方栩予笑了一声，目光偷偷往旁边斜了一点。 「而且现在……感觉北塔星也挺好的。」 在远处撒欢的莫莫，这时候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经过方栩予面前的时候，它放慢脚步，在他的裤脚上蹭了几下。 「莫莫！」 方栩予高兴地弯下身去，想要搂住它。 莫莫高傲地一甩头，从他双手之间走了过去。 方栩予收回手，没再勉强。 他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莫莫会愿意被他抱在怀里的。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轻抚着莫莫的唐泽。 总有一天……会的吧？ *** 「方队长，今天来晚了嘛。」 岳洪晨打趣道。 「我都听见莫莫挠门了。」 方栩予「啊」了一声。 「今天住在二期的人员降落了，我去帮忙了。」 他说道。 「没想到忙到现在了……你们还在加班啊？」 「没，也快走了，首席可能还要忙会吧。」 岳洪晨摆了摆手。 方栩予看向研究室深处，那个身影还在埋头忙活。 于是他便安静地走到小房间里，去找莫莫玩了。 等唐泽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许久没见到一幕。 方栩予和莫莫一人一猫各自蹲在角落里。 莫莫背对着他暗自舔着爪子，方栩予茫然又无奈地蹲在远处。 「怎么了？」 唐泽问道。 莫莫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身上。 方栩予有些委屈。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它还很开心过来蹭裤脚的，刚蹭了两下，突然就跑开了。」 「然后我再怎么想靠近它，它都要跑开。」 唐泽抚摸着莫莫的下巴，没有抬头。 「是不是你一想碰它它就要躲开，但也没躲多远，就在你触手可及的位置？」 方栩予想了想，点点头。 「可是我再追上去，它又跑了，就是不让我碰它。」 他原本以为莫莫是在和它玩，可是都这样一个小时了，莫莫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方队长是不是抱过别的猫了？」 方栩予一愣。 第363页 「今天落地的人里面也有人带了猫，它倒是很亲人，自己就蹭过来了。」 「我是抱了一会……就一小会。」 唐泽看了他一眼，目光隐隐凉了一下。 很快，他就垂下目光，看向怀里的莫莫。 「莫莫闻到别的猫的味道，知道它不是你唯一喜欢的小猫了。」 「你别在意，有的猫是容易吃醋的。它以为你只亲近它，没想到还有别的。」 方栩予一下慌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喜欢别的小猫，只是当时帮忙抱了一下而已……不是……」 「莫莫你别生气啊，从今往后，我就只碰你一只猫了。别的猫过来，我就躲的远远的。」 「……你别生气啊！」 他把手伸向莫莫的脑袋，没想到莫莫虽然被抱在怀里，却也还是不愿意乖乖就范，把脑袋藏了起来。 「……」 「好莫莫，你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嘛。我没有别的心思，不是喜欢别的猫。」 「你和别的猫都不一样，是不是？你的眼睛这么漂亮，才没有别的猫能和你比呢。」 唐泽抱着莫莫摇晃起来，好像是在安慰它。 「莫莫，方队长只喜欢你的眼睛呢。」 方栩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我都喜欢，真的！」 「莫莫，莫莫……你别生气，是我太傻了，没想那么多，我给你道歉嘛……对不起！」 唐泽把他晾了一阵，这才大发慈悲地凑近了一点。 「它每次都没有走太远，是在等你哄它呢。」 说完，把莫莫塞到了方栩予怀里。 莫莫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开始挣扎起来。 方栩予一下领悟到了唐泽的意思，不顾莫莫的挣扎，把它用力抱在怀里。 「我错了，莫莫，我再也不去找别的小猫了。」 莫莫被搂得死死的，开始还在时不时抽动几下，慢慢地就平息下来。 十分钟后，它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方栩予怀里。 方栩予见它终于不动了，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弄伤了它，赶紧紧张地掀开了手。 然后他就看到莫莫小小的脑袋从他手臂之间抬起来，瞳孔瞪得圆圆的，看起来非常委屈。 好像在问他：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小猫了。 方栩予一瞬间感觉心都要化了，下一秒，一种自责涌上心头。 「莫莫，我保证，从今往后，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一只小猫。」 「你之前不会有，你之后也不会有，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小猫！」 说完，他把头埋了下去，用力蹭着莫莫软乎乎的头顶。 几次之后，莫莫的目光慢慢恢復了原样。 「嗯，等到明天就好了。」 唐泽说道。 「它只是想确定你的心意。」 「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 「你可不能骗它哦。」 「这次你答应了它，要是下次它再闻到其他猫的味道，从此都不会相信你了。」 「我说到做到！」 方栩予比了个「发誓」的动作。 「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就莫莫这只猫，别的猫都不重要！」 唐泽的眼里慢慢盈了笑意。 「嗯。」 「你忙完了吗？」 方栩予问道。 「现在回去吗？还是……出去走走？」 唐泽犹豫了一阵。 「出去走走吧，看看星空。」 北塔星的地表已经变成了紫色。 这是一种改造后的新型植物，能够适应北塔星上不同寻常的光照。 它生长很快，适应性也极强，几乎只需要水分就能够活，并且释放出大量的氧气。 可以说，这是改造地表环境的最佳植物。 「你们才来没几个月，北塔星就这样大变样了。」 方栩予感慨地说道。 「感觉用不了多久，北塔星就会变成母星那样热闹的存在。」 唐泽却望着透明天顶外的地面，沉默了许久。 「这是由一种叫绿萝的植物改造的，按现在这样栽种下去，用不了几年，就可以覆盖全星球表面。到时候大气也会变得完全适宜人们生存，我们就不需要建筑和太空服的庇护了。」 「但是……」 「但是？」 「但是这和mis的目标不符。」 唐泽说道。 「我们不是要改造出另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而是要改造出一个完全不适合生存的星球。」 「所以，这样的做法得不到支持。再者说，几年也太久了，他们没有耐心。」 方栩予抿了抿嘴。 「可是改造一颗星球不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或许未来舰队起航，也会在遥远的星系找到一颗星球落脚。」 「到时候也需要改造星球环境啊。」 唐泽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问题……这些方案都要等待太久了。 可是入侵者没有给他们这么多时间。 乐观估计，最多也就两百年，入侵者一定会到达。 至于这个时间长度是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 母星的高层知道很多秘密，但即便对于他们这些研究人员，也只透露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第364页 只是有些传闻，说有人找到了时间旅行者留下的预言。 还有一些传闻，是关于某个系统、和一艘消失的科考船。 在这些传言里，隐约指明了人类未来的方向。 唐泽低下头。这些都不是他该关心的。 他该关心的，是即将发生在这颗星球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疯狂。 这件事他原本以为可以一直搁置下去，可是随着二期基地的居住者降落，新的技术也被一併带来了。 他们即将用那些技术，开启北塔基地的疯狂实验阶段。 唐泽望着远处被星光照耀着的的植被，目光暗了下去。 等到那时候，北塔星上的这些植物、甚至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是现在的模样…… 都是个问号。 第174章 因为…… 「他们要建造一个系统。」 唐泽说道。 「完全模拟当前的星球环境，但是会用计算机来进行环境演化。」 方栩予眨了眨眼：「把现在的北塔星模拟到系统里？」 唐泽应了一声。 「母星上已经有比较成熟的模拟系统，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叫天堂系统，据说已经推演出了未来数百年的世界模样……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失联了。」 「不过技术积累已经有了一部分，虽然比天堂系统差一点，效果也还可以，模拟一颗无人星球的演化很容易。」 他说道。 「因为现实的改造太慢了，他们等不到出成果的时候……如果用系统，几百年的进程可能只需要几年、甚至几个月就能完成。」 方栩予点点头。 「听起来还不错嘛。」 「而且如果是模拟系统，岂不是容错率很高，大不了推翻重来。这样可以尝试的方向多，又不用担心真的对环境造成影响。」 唐泽欲言又止。 理论上来说 ，模拟系统的好处是很大的，但这只是前期阶段。 一旦系统里出了成果……很可能就要投入现实了。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过去在母星也发生过。 ——就是那个天堂系统的事。 现在管理全球的组织叫做mis，是「人类智造计划」的简称。这个组织完全是为了应对入侵者危机产生的，它统辖着全球的研究和作战力量，目的就是找出让人类最终存活的方案。 天堂系统是几十年前就研发出来的超级系统。据说以当时的科技水平，是绝对不可能研发出来的。 而它的诞生，据信是得到了来自未来的启示。 天堂系统模拟了人类世界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包括大量的诱导异变。但随着天堂系统的失联，所有的数据都消失了。 人类到底有没有模拟出一个超级物种，还是未知数。 直到前些年，mis终于通过了北塔星开发计划，决定把所有的异变研究都投放到临近的北塔星上，这样才能让研究人员不受束缚，大胆地进行改造。 作为研究人员，这样的条件自然让唐泽兴奋。可是这几个月的研究，却越来越让他不安。 他隐隐觉得，世界会失控成难以想像的样子。 这些尚还维持着一丝理性和人性的同胞，或许有一天，会变得彻底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那样的世界。 「想到什么了？」 方栩予凑近他的面前，问道。 唐泽回过神来。 「实验最初只是模拟极端恶劣的环境，但这样不够，必须要研究人体在这种环境中会受到什么程度的影响。」 「除此之外，各种现存的动植物也要研究，看看哪一种能最快适应，并且出现进化。」 「啊……这要怎么做？」 「动植物的演化很容易，只要把对应的数据一起导进系统就好。」 唐泽说道。 「但人要复杂点……人体数据太庞大了，而且个体之间差异也不小，很难用统一的数据进行概括。」 「最主要的是，人不能只出现身体机能上的进化。要是大脑思维完全散失，变得和动物无异，那研究也就没有意义了。」 方栩予恍然大悟。 「没错，总不能为了适应，就把人进化成猴吧……」 「猴还算好的，别变成什么巨型阿米巴原虫就行。」 听到这话，唐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他笑，方栩予也笑了。 他就这样盯着唐泽，傻乎乎地跟着笑了很久。 「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大家研究决定——要用脑机接口把人类的意识传进去。」 「到时候，实验者就会像真正生存在那个环境里一样，面对极端恶劣的世界。」 方栩予「啊」了一声。 「你也要进去吗？」 「还不知道呢。不过我们需要时常调控系统参数，进去不方便，留在系统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倒是你们……」 唐泽抿了抿嘴。 方栩予明白过来：他们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人员，身体素质也会更好，被派进去最合适。 想到这里，他舒了一口气。 「还好你不用进去。」 「虽然系统是模拟的，可体验是真的，我不想……」 不想让你受这个苦。 他心想道。 唐泽没有吭声。 第365页 过了一会，他又开了口：「可是一旦实验开始，我们就会看到人体异变了。」 「也不知道人们在系统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些模样，便会是人类未来的模样。 方栩予歪了歪头，努力思索起来。 「大概会像以前电影里的怪兽，长出很多喉舌和犄角？唔……说不定还会喷毒液。」 「如果环境真的很恶劣的话，大概会变得噁心又可怖吧。」 他转过头看向唐泽。 「要是我进去实验了，你看到我变成那种样子，出来会不会躲着我走？」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也扭头望着他。 「那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变成了可怖的样子，你会躲着我吗？」 方栩予凝望着他，缓缓摇摇头。 「不会。」 「这么肯定？」 「就算异变了，你肯定也是安安静静、漂漂亮亮的。」 「你别笑……如果有天人类真的都异变了，那审美肯定也跟着变了，说不定就喜欢那些现在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模样呢。」 「可是不管怎么变，你在我心里肯定都是最好看的。」 唐泽憋住笑：「为什么？」 「因为……」 方栩予郑重地走到唐泽面前，俯低身子平视着唐泽的目光。 唐泽看到那双黑色的眼里，此时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因为。」 方栩予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喜欢你。」 唐泽的目光一下子慌乱起来。 他有些侷促地低下头想要躲闪开，却被方栩予扶住了双肩。 「你知道的，是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 「我不是因为喜欢猫……噢，现在喜欢了——」 「可是从我们见到的第一面起，我喜欢的就不是猫，而是……」 「而是像猫一样的你。」 唐泽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方栩予又这样热切地看着他，他不得已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目光，那样炽热地、直白地望着他。 像是母星上久违的太阳。 小狗的心思就是这样简单，他喜欢谁，全世界都看得出来。 他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喜欢的人，围着他转，对他疯狂地摇尾巴。 可他的感情又太直接了，有时候还会让人害怕。 害怕他哪一天……就不这样对自己了。 一旦接受过温暖，就再也不能容忍坠入冰冷之中了，这怎么不叫人害怕呢？ 可是…… 可是一旦触碰过，又怎么捨得放开呢？ 方栩予见唐泽没有挣扎，只是睁着眼睛无措地望着他。圆圆的瞳孔像满月一样悬挂在那双绿色的眼里，看起来真像只猫。 ——特别可爱的猫。 方栩予用力把他搂进怀里。 「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不只是过去这段时间，就算是未来，也不会变的。」 「但你要是没有这个心思，就推开我，今后我绝不会再提起了。」 怀里的人僵硬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才突然动了一下。 方栩予以为他要推开自己了，心里一空。 可下一秒，那人只是抽出了手，轻轻环住了他。 方栩予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了起来。 他更加用力地搂紧唐泽，用脑袋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几下。 「……太好了。」 唐泽的声音含含煳煳的。 「嗯、嗯……」 「！！！」 他被抱起来转了几个圈。 莫莫从远处跑了过来，追着唐泽的腿绕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抓住他的裤脚。 但等到他们停下来后，它抓住机会，顺着方栩予的脚一路攀了上去。 「……莫莫！」 莫莫硬是挤进了两个人的脖颈之间，似乎是觉得这个地方暖和又安稳，便径直趴了下来。 然后它伸了个懒腰，接着竟然把肚皮翻了出来，眼睛也闭上了。 「莫莫……下去！」 唐泽喊道。 「别在这睡！」 他被方栩予抱在空中，这会两个人差不多是平视的高度，中间塞了只猫，看起来特别怪异。 方栩予哈哈大笑。 「这样也挺好的。」 他拿下巴蹭了蹭莫莫暖乎乎又软乎乎的肚皮。 「大不了，就这样一直抱着。」 唐泽脸颊一热。 现在这个姿势，他根本没法动弹。因为莫莫夹在中间，他甚至连转头都做不到。 在方栩予把下巴放在莫莫身上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 似乎也太近了些。 「……」 像莫莫一样把自己的肚子翻出来，真的可以吗？ ……或许可以吧。 第175章 「你真的是猫变的吧！」 「方栩予……」 「方栩予！」 声音像海浪一样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隆隆的迴响，接着又消退在空气里。 方栩予的意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模煳。在梦境般的回忆里，他一点点坠入了黑暗。 他在黑暗深处追寻一个光点，但那个光点就像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忽近忽远。 后来呢？ 他想道。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或许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到了最后，计划一步步推进，他们都进了系统。 第366页 系统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后来又……？ 莫莫呢？莫莫去了哪里？ 之后的记忆又是一片混沌，方栩予模煳想起了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片段，那时候唐泽也站在他旁边。 而一开始的时候，唐泽的身体没有那么差。 那些年……他经歷了什么？ 黑暗又一次袭来，绿色的光点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来。 耳边响着「隆隆」的声音，许久之后，方栩予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外面发过来的。 像是车辆在地面运动发出的声音。 他躺上这辆「车」很久了，如果不是他的时间感出了问题，现在应该早就离开了聚集区。 再算上先前昏迷的时候，他甚至可能到了野外。 方栩予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思考了，又过了漫长的时间，他才反应过来：这车大概是去抛尸的。 或许也只有濒死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回忆起来那些过往。 只是这样一来，他更没有办法安睡了。 隆隆声停了下来。 周围陷入了死寂，黑暗完全笼罩了一切，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又过了许久，他突然感到身子一轻，像是离开了地面，完全漂浮起来了。 「方栩予，晚安。」 他终于听清了脑海深处的声音。 *** 「系统数据异常！」 系统建在星球地下深处。他们从地表往下深挖了数千米，沿途的地壳上建着维护系统所需要的一切设备，所有相关的研究室也都移到了里面。 从空中看，只会看到北塔星地表有一块黑斑。 这也是为了尽可能在探测者眼中隐藏自己——如果入侵者真的会过来探测的话。 唐泽的生物研究室搬到了圈层上方，他只要走到研究室门口往下望，就会看到黑黢黢的深坑。 方栩予已经进去半年了。 但在系统里的世界，已经过了接近五年。 从系统投入建设到现在模拟了两百年的环境演变，母星上的动植物数据也都投入了模拟。 在经歷了急剧的进化和自然选择后，大部分种类已经消失，只剩下不到千分之一。而这千分之一都已经进化得和原来毫无关系了。 动植物的突变并不出乎生物组的意料，毕竟越是简单的生物，越容易发生巨大的异变。但人不一样。 在身体结构和大脑都已经进化得足够复杂的人类，一直都没有正式进入系统里。 在系统模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曾经分批短时间地送进去过一些研究人员，主要是通过人为的操作加速动植物的异变，并且近距离採集数据。 直到一年前，mis认为系统已经成熟，决定派大批人员进去常驻。 常驻系统非常辛苦，而且由于系统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同，会对里面的人员心理造成较大压力。 为了减少实验人员的心理创伤，保证实验效果，决定在对他们实行思维导入前，清除系统外的记忆。 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生活在污染降临的末世。 而他们必须暴露在野外，不仅是为了自己活着，更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唐泽对计划提出了强烈反对，但也抵挡不住母星的命令。 北塔基地已经建立了几年，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据说北塔星上还算太平，但母星俨然成了一个大型帝国。国家完全瓦解，过去的「平等」、「自由」都已经消失，所有人都服从在mis的高压之下。 在这种情况下，北塔基地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本就是生死存亡的危局。 舰队的预备役是第一批被选择投放的人，据说是因为他们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好，最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 但从北塔星上零星的流言来看，这是因为母星处于某种原因不希望舰队起航，从而用这种手段进行削弱。 因此，在方栩予即将进入系统之前，唐泽忧心忡忡。 「没关系的。」 方栩予安慰道。 「系统外的时间不是过得慢吗？说不定对你来说，睡几觉我就回来了。」 唐泽沉默不语。 他并不知道这种沉浸式实验会进行多久，按照现在mis的疯狂程度，甚至可能持续到他们过完这一生。 方栩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哎，也不知道系统里变老了，身体会不会跟着变老。」 他故意嘆了口气。 「要是出来以后我突然变成一个老头子，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唐泽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 「那我天天去看你的身体，这样就看习惯了。」 方栩予盯着他，突然凑近他的耳边，坏笑了一下。 「你只能看吗？能不能做点别的什么？」 「唔，说不定我在系统里能感觉到……嘶！」 唐泽转过头去，狠狠地对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你真的是猫变的吧！」 方栩予揉着肩膀，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和莫莫都是的，一言不合就喜欢咬人挠人，尤其是……啊！」 唐泽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跑开了。 方栩予笑着追上去。 第367页 唐泽一直走到了围栏边，望着下方的深坑。 「你们的意识导入操作会在几百米下方的实验室进行。」他说道。 「你们的身体会浸泡在特质的护理液中，维持最低限度的消耗。同时，护理液会提供大脑活动的养分。」 「他们已经来队里介绍过了，那个让我们躺进去的地方真像个水晶棺材。」 方栩予打趣道。 「你说，要是你打开试验箱亲我一口，我是不是就会醒了？」 唐泽没有再接话。 他知道方栩予只是想让他放松下来，才一直故意说这种话。可是现在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坑洞，想到方栩予的意识会久久地困在里面，他实在没有办法轻松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我在研究新的营养液，会比现在的棺材更稳定，对身体的损伤也小一些。」 「应该不会过太久……或许不到两个月，就可以换上了。」 方栩予转过头，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欲言又止。 最近这段时间，唐泽比以前更忙了，甚至有好几次迷迷煳煳地在研究室睡着了。 方栩予去找他，把他小心翼翼地抱到旁边的小房间里——那里曾经是他和莫莫建立感情的地方。 随着研究室的事务忙起来，唐泽也顾不上莫莫了，大部分时候只能把他放在宿舍里。 而那间小房间被摆上了一张床，供研究员在连轴转的时候暂时休憩。 方栩予把唐泽放在床上，小心地帮他掖上被子。然后在他床边蹲下，看着他的睡颜。 唐泽的脸颊被压得有些红，看起来更像小猫了。 方栩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唐泽的脸颊也是软乎乎的，只是和莫莫不同，他的脸颊通常都是冰凉的，只有在睡沉了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才是温热的。 现在他的脸颊就有些温度。 方栩予戳了一下还不算，又轻轻揉了揉。 就在这时，唐泽突然嘟囔了一下。 方栩予以为自己把他弄醒了，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又见唐泽没有睁眼，只是鼻子里在哼哼，像是在说梦话。 他凑近唐泽嘴边，仔细听了一阵，才听清楚他嘟囔的话。 「方栩予……晚……安……」 方栩予愣了愣。 他没听过唐泽对他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唐泽是梦见了什么，才会突然说出来。 于是他又凑近了一点，想听听唐泽是不是说了点别的。 但唐泽翻了个身，彻底睡沉过去了。 第二天，等唐泽醒了的时候，方栩予问起他来。 本来只是希望对方今后睡前也能和自己打个招唿，没想到听到这话，唐泽的脸「腾」地热了。 之后怎么问，唐泽都抿着嘴不肯说。 方栩予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晚安」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思前想后，他去问了和他同一个实验室的珀尔。 珀尔是个热情的金髮年轻人，据说他的家族在母星也很有实力。 「珀尔，你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啦！你要对谁表白吗？」 「不对啊，你不是应该表白过了吗，唔……」 方栩予一头雾水。 「这不是一句寒暄吗？除了祝人睡个好觉，还有别的意思？」 珀尔愣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 「噢噢！你说的是『good night』啊！对不起，我以为你说的是『我爱你』呢！听起来还真有点像！」 听到这话，换方栩予愣在了原地。 半分钟后，他的嘴角再也压不下来了。 「谢谢你，珀尔，帮了我大忙！」 珀尔有些茫然。 「嗯？真的吗？」 「真的！在进系统前，我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珀尔虽然还没有明白，但看着方栩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能帮上你真的是太好……」 没等他说完，方栩予已经跑了出去。 唐泽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研究室，就一头撞进了方栩予怀里。 「你干什么……现在人多……」 虽然研究室的各位都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但他们过去从没在众人面前做过什么亲密的举动，更不要说他还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唐泽脸上有些发烫，抬手就想把方栩予推开。 他的手顿住了。 只听到方栩予俯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唐泽，晚安。」 第176章 「是『她』来了！」 「系统数据异常！」 警报把唐泽拉回了现实。 人类思维导入已经进行了半年多。一开始系统运行非常稳定，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期突然出现了难以解释的bug。 虽然经过技术人员抢修勉强维护了过去，没过多久，就又出现了新的异常。 似乎还有人员在系统中出现了思维混乱，不得已让他们紧急脱离系统，在现实处理完毕后才重新放进去。 唐泽身体一僵，快步朝电梯跑去。 电梯一直下到了系统维护层。 电梯门刚打开，唐泽就看到一片混乱。 技术人员都忙疯了，走廊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有空搭理他。 第368页 「是『她』来了，一定是『她』来了！」 有人喊道。 「『她』怎么过来的？北塔和母星的系统并不相通啊？」 「鬼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她』是一个幽灵，幽灵！」 唐泽总算拉住了一个人。 「系统怎么了？你们说的是谁？」 「是一个超级病毒。」 那个人说道。 「母星的系统已经完全被攻击了，所有防御都被『她』穿成了筛子！」 「谁知道，『她』竟然能攻击北塔基地的系统！」 唐泽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母星上断断续续传来了一些传闻，说有一个超级病毒入侵了几乎所有的系统。 病毒之所以被称为「她」，是因为她具有一个小女孩的人格。她在各种系统里如入无人之境，但是并不执着于破坏它们，看起来，她是抱有某种目的。 不管她有没有对系统造成实质性的破坏，这种攻击力都太过可怕了，因此母星一直在全力追杀她。 直到不久之前，她突然销声匿迹，mis也由此对外宣称完全杀毒成功。 但大部分人都相信，她是主动停手的。 对于她的去向，母星上议论纷纷，没人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北塔星上。 难道是冲着基地来的？ 唐泽皱起了眉头。 「抱歉，我要去忙了。」 那个人说道 唐泽看着他离开，并没有再去问其他人。 他明白，这些人也一样毫无办法。 他看了一眼混乱的维护层，转头朝电梯走去。 他要自己去系统里看看。 * 「唐首席，现在系统已经被入侵了，进去很危险！」 执行人员劝阻道。 「可那么多人都还困在里面！」 「唐首席……他们也只是暂时不方便出来，等到入侵的问题解决，里面的人员都可以安全召回的！」 「你怎么知道『她』会主动离开？」 唐泽反问道。 「『她』已经游歷了母星上的所有系统，现在到了北塔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 「可是唐首席，近期系统的风险太大了，进出系统可能会对大脑产生影响的！」 唐泽推开了她的手。 「试试『卵』。」 那人一愣。 「卵」是唐泽刚刚研制出来的特殊导入装置，和传统的电信号都不一样。 这种装置需要一个巨大的卵池，里面是淡蓝色的护理液，其中浸泡着可以容纳一人的卵，卵中则是维护营养和提取思维信号的溶液。 这是完全生物化的装置，目前卵池刚刚建成，还没有投入使用。 执行人员还想劝阻，唐泽已经走进了消毒间。 出来之后，他换上了特殊的服装，走进了溶液池。 执行人员没有办法。唐泽的职级在她之上，是这个组的直系负责人。 她只能帮着操作了。 伴随着轻微的水花声，包裹着唐泽的卵落入了巨大的容器中。 唐泽的意识一点点模煳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模煳慢慢消散，他又清醒过来。 眼前已经暗了。 等到感觉完全恢復，唐泽站起身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和自己的研究室很相似的房间里，只是这里似乎莫名笼罩着一层灰暗和冷漠。 他慢慢走出研究室，外面顿时喧闹起来。 外面人来人往，大家都穿着隔离服饰，面色严肃，脚步匆忙。 他回过头，看到自己走出的房间上写着： 【脑部疗愈室】 *** 【研究室】 一阵黑雾凝聚在空气里，唐泽的身形慢慢浮现出来。 「人怎么样了？！」 他紧张地问道。 「伤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不过他暂时还有口气吊着，能撑一段时间。」 菲诺说道。 「我们现在没有能处理的方法，只能把他放到修復液里面浸泡，但是效果……」 「你先去看看，再做决定吧。」 唐泽没有听完她的话，就拔腿朝着里屋跑去。 按照聚集区通常的处理法，应该在第一时间把方栩予送进胶囊里。但是戴蒙一定下了命令，不让方栩予进胶囊，而是用其他方式维持他的唿吸和心跳。 这样一来，方栩予不会马上死去，只会持续地处于痛苦的状态中，直到全身衰竭。 看到方栩予的一瞬间，唐泽的瞳孔一缩，随即充满了恨意。 那个生命力曾经充沛到满溢的人，现在竟然如此安静和死气沉沉，听到声音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高大强壮的身体，甚至连唿吸的起伏都微弱得看不见。 唐泽恍惚了几秒，这才如梦初醒地快步上前，去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方栩予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瞳孔的反射极其微弱。 唐泽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往好里想，方栩予这种可怕的恢復力，说不定只要护理休养就会无虞。 他小心地扯开方栩予防护服的领口，紧贴着身体的人工皮肤露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层薄薄的布料不知道沾上了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濡湿了。 第369页 就在这时，方栩予的嘴微微动了动。 「……是你吗？」 唐泽手一颤。 他不敢相信这油尽灯枯的声音，会是从方栩予口中发出来的。 「我死了吗？还是在……做梦？」 方栩予的瞳孔颤了两下。 「……唐泽？」 唐泽捂住嘴，用力平復自己的情绪，然后轻轻地伸出手去，小心拆开人工皮肤的衣领。 人工皮肤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 「唐泽！」 一阵湿热的液体突然涌了出来，唐泽有些无措。 他抬起手，看到手掌上沾满了鲜红色的血。 「……啊？」 他呆呆地看了半秒，突然用力把人工皮肤撕扯开。 他看到了一具已经不能用「伤痕累累」形容的人类躯体。 方栩予的皮肤像是碎裂的瓷器，布满了细密的网格状伤口。每一次他唿吸的时候，那些细小的伤口深处都要涌出血来。 而伤口来不及结痂，就又被新涌上来的血沖开了。 防护服的包裹充满了他的的血液，他就这样躺在里面，一点点耗尽生命。 一瞬间，唐泽感到全身气血上涌，双眼变得通红。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栩予激动起来。 他的眼中放出了不该出现的光芒，似乎是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的发出来的。 「唐泽……」 他抬起手，在空中摸索着，想要抓住唐泽的衣角。 可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一点。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 「那时候……很……痛吧？」 唐泽已经陷入了愤怒之中。他的全身都腾起了黑气，整个人变成了一团巨大的模煳黑影，只有眼睛散发着不详的绿光。 听到方栩予的声音，他似乎有些反应过来，整个黑影往边上动了动。 「你……恨我吗？」 方栩予说着，声音虚弱而颤抖。 「是我伤害你，还把你……忘掉……」 「对……不起。」 唐泽周身的黑气消散了一点，隐隐现出了人形。 「……你别说话了。」 方栩予的脑袋极轻地偏了偏。 这个声音应该是唐泽的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冷淡。 他的眼前早已是一片漆黑，一直到刚刚，除了这个声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唐泽在旁边吗？可为什么自己抬起手，什么都摸不到呢？ 「你在吗，唐泽？你可以……和我说句晚安吗？」 「就当祝我……有个好梦……」 唐泽的理智一点点回到大脑。黑雾消失，身体恢復了原样。 他看到方栩予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地躺在那里，顿时有些眩晕。 「你等等……不会有事的……」 「方栩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如梦初醒，转身朝外跑去。 那种蓝色的的液体……只要把方栩予放进去，一定能治癒的…… 听到近在身旁的声音，方栩予安心下来，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唐泽……」 唐泽停住了脚步。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像是用尽全力想要抓住，却因为过于虚弱而力不从心。 那种顺着皮肤穿透而来的虚弱感让唐泽愣在原地，他意识到，方栩予是真的不行了。 他已经从里到外都破碎了。 唐泽回过头去，看到方栩予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他盯着唐泽离开的方向，但很可能，他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晚安，唐泽。」 「晚安……」 每说一次，他身体的裂缝处就涌出更多血液来。 「你别说话了……」 唐泽喊道。 「你别说了！」 「晚安。」 方栩予重复了一遍。 「晚安……晚安。」 「晚安唐泽……」 「……」 他急促地叨念着着，像是怕不一口气说完，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黑木玲突然闯了进来。 「和刘主任确认过了，那些液体的确只对异变体有效。如果是正常人类，恐怕结果只会更糟……」 唐泽回过头，看到方栩予的嘴唇已经近乎白色，可还在努力一张一合。 他的声音，也已经听不清了。 唐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刺激了。 他用力抓住方栩予的手，眼里亮起了绿光，瞳孔一点点缩小，最后变成了可怖的针形。 墨色的雾气从他周身腾起，很快，他的身体完全模煳成了一片。 狭小的房间里，一条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盘踞在病床上方。他瞪着绿色的巨瞳，像是一条吸食魂魄的巨蟒。 黑木玲被震得退后了两步。 床上的方栩予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眼睛还是微睁着，朝着先前唐泽站着的方向。 雾气一点点飘进了他的口鼻、他的伤口，顺着血管流到了身体各处。 那些支离破碎的裂痕，顷刻间被绿色的东西填满了。 绿色流淌着，终于流进了方栩予的眼中。 他的虹膜出现了带着绿光的丝，像是蒲公英一样，密密麻麻地包裹了进去。 第370页 深色的瞳孔终于一缩。 几分钟后，雾气消散去，唐泽的身影又慢慢浮现出来。 「可以带他去浸泡了。」 他轻声说道。 「方栩予……异变完成。」 第177章 他一定恨死他了 方栩予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某个时刻。 他似乎是去医疗区看望某个脑部紊乱的士兵，来到了脑部疗愈室。 一个穿着研究服的身影和他擦身而过。 方栩予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哎……」 那个人停下脚步，好看的绿色眼睛望了过来。 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方栩予恍惚了一阵。 习惯了污染区的灰色，突然看到这样清澈的绿色，感觉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你……」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方栩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咳……不好意思，你是负责脑部疗愈的医生吗？」 对面的人目光暗了暗，随后又很快抬起眼：「嗯。」 「我……」 方栩予看着那双眼睛，忘记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这目光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似曾相识，还是怦然心动。 可他服役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很确定——如果见过，他一定会记得。 沉默了半分钟后，对方终于先开了口：「方队长有什么事吗？」 方栩予的脸一亮：「你知道我？」 对方垂下了目光。 「方队长的作战表现很突出，这是有目共睹的。」 方栩予满脸写着得意。 「那是，目前为止，我带的队全员安全率是100%！」 「不仅如此，我获得的战果也是最突出的！虽然我们有数百个小队，但是我带的队获得的物资数量就占了二成呢！」 对面的人低下头去，嘴角有了一些笑意，似乎是忍俊不禁。 方栩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也不自觉跟着笑了。 「医生怎么称唿啊？」 对方憋住笑，抬起头来：「唐泽。」 「唐泽医生。」 「唐医生。」 方栩予傻乎乎地重复了几遍。 好像仅仅是念着这个名字，心情都会变好。 等他又一次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唐泽一直盯着他，似乎很开心。 「方队长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方栩予仔细回想了一阵。 「噢……我是来打听近期有士兵出现脑部紊乱的事情的。」 他说道。 「我带的队目前还没遇到过，但是其他队伍已经出现好几次了。我想了解一下是什么原因，防止之后出现意外。」 唐泽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唐医生，你知道这件事吗？」 方栩予小心地问道。 「我是听说这个时间刚好有士兵送来脑部疗愈，所以我……」 唐泽回头望向疗愈室深处，那里的病房空空如也。 「啊……大概是我搞错时间了吧。」 方栩予瘪了瘪嘴。 「那就不打扰……等等。」 他刚后退了半步，又不好意思地凑了上来。 「我平时很少来医疗区，也不认识几个人，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唐医生帮我留意一下这件事？」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唐泽垂下目光，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可以啊。」 方栩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 「那可以添加一下面板吗？」 「面板？」 唐泽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像是反应过来，目光四下搜寻了一阵，终于把面板激活起来。 空白的面板展现在两个人面前。 唐泽：「……」 「我不知道怎么添加。」 「没关系，我来。」 方栩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怎么添加通讯。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添加成功后，他成为了唐泽医生的第一个通讯好友。 当天晚上，方栩予罕见地失眠了。 一闭上眼，他就想到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他在系统档案里并没有搜到关于「唐泽」这个身份的档案，或许是因为对方级别太高了，不再他能够调取的权限范围内。 他再怎么吹嘘自己的战功，也不过是一个作战队长而已。 而唐泽看起来更像是科研人员，如果是在医疗区，那可能是非常核心的岗位。 他那空空如也的通讯簿，也说明他并不是常人轻易能触及的人物。 自己是不是太冒犯了？方栩予想道。 可是……可是他对我笑了啊。 就这样纠结了一晚，他还是没有勇气发去寒暄。 没想到第二天，上面就给他派了新任务，是一个评级只有中危的场地。 但这次的建筑地形是首次出现，可能比较复杂，说不定会有隐藏的污染或者异变物，可能存在实际危险比评级高的情况。 因此，上面给他派了一个特别顾问。 在见到「特别顾问」的那一刻，方栩予所有的纠结都抛到了脑后。 第371页 ——他看到了那双特别的绿色眼睛。 今后的日子里，他带的队员时常在变更，但唐泽一直作为特别顾问跟在他旁边。 近几年，污染环境突然变得十分不稳定，异变物的研究大大停滞了。 唐泽在作战队的主要工作是採集污染和异变物成分，用于分析环境和其他因素对异变导向的影响。 没有随队作战的日子，唐泽都泡在研究室里。 他几乎是一个人独享一间研究室，而聚集区也十分重视他，无条件提供了所有他需要的资源。 在唐泽成为特别顾问的日子里，聚集区内的理论储备突飞勐进，而他本人则沉迷于各种实验。 他并没有公布自己的具体研究，只是模煳地说那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一旦研究完成，那个东西会改变整个污染世界。 方栩予并不知道唐泽在研究什么，但仅仅是看着他在实验室忙碌的身影，他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他对「改变世界」的说法也深信不疑，并为此感到骄傲。 他对生物的专业部分不算太了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异变物和污染地形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有了这一层辅助，他带的队伍战绩节节攀升，参与的任务次数也远远甩开了别人。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个崭露头角的作战队长，现在就是一枝独秀。 他也成为了几乎所有作战队长憎恨的人。 别人的事情，方栩予并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任务；唐泽。 一路搭档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顺理成章。 对方栩予来说，与其说是他极力争取，不如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一样。 他沉浸在这种双丰收的幸福里，全然没想到厄运会突然降临。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和唐泽已经搭档了接近半个年头。 在这期间他们参与了大大小小数十次任务，也经歷了很多次危险的情况，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唐泽一定要进入空间内最危险的地方採样，如果发现异变物的痕迹，他甚至会冒着危险去採集。 而让他安全地返回，就是方栩予的任务。 唐泽只具有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和作战队员无法相比。一旦遇到异变物攻击，他几乎没有办法凭藉自己躲开。 因此，方栩予在每次进入任务场后，主要就是负责开路，然后就是守护在唐泽左右，方便他进行採集。 或者说，唐泽自己的研究之所以能进行得那么快，也有方栩予一半的功劳。 在发生事故的那次任务前，唐泽刚刚告诉方栩予，他的研究已经完成了的消息。 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唐泽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採样了。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本该是纯粹「收割」的任务，会突然变成吃人的屠宰场。 等方栩予醒来后，只记得任务里突然出现了不明攻击，而唐泽倒在了攻击之下。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住他，却独自苟活下来。 任务记录在他们离开场地前中断了，那时候唐泽还活着，看起来没有异样。 意外一定是在这之后才发生的。 奇怪的是，方栩予内心一直有种感觉：唐泽似乎不是在任务场出的事。 他有一段没来由的记忆，是和唐泽一起在他们初次见面的「脑部疗愈室」，时间不清楚。 那段记忆里，还有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当时聚集区的首脑怀特·戴蒙。 但是听说，他在这次任务后也出现了脑部紊乱症状，记忆中的很多事可能都是不准确的。 在他发现系统里关于唐泽的档案都消失后，他更加怀疑自己的大脑。 最后，在极致的混乱和痛苦中，他选择接受常方印的建议，清洗掉了这段记忆。 *** 方栩予醒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干净，仿佛是梦境一般。 污染、异变……这些都消失了。 他真的死了么？ 方栩予想道。 此时此刻，他并不为此悲伤，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为什么直到最后才想起来，为什么没有来得及弥补…… 不，或许唐泽不需要弥补。 那时候他亲眼看着自己拿枪对着他，那样仇恨着…… 他身上一定痛死了，也对他恨死了。 方栩予回想起自己一次次的所作所为，发觉自己是那么不堪和懦弱。 他许下的承诺……唯独对唐泽，从来没有实现过。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习惯了空荡荡的大脑，却在短时间被那么多涌入的记忆填满，他有些承受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而奋斗，又在守护什么。 短短半个月，他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理想。 他好像的确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只是…… 方栩予目光暗了暗。 他想起来，唐泽和莫莫一样，都怕冷。 过去他们都喜欢窝在他的怀里，可现在，没有那种温度可以给他们依靠了。 可唐泽还会在乎吗？ 一瞬间，那几抹鲜红的定位划过眼前。 那时候……他真的见到了唐泽吗？ 第372页 方栩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眼前的空气波动了一下，方栩予才发觉视野有些不对劲。 感觉慢慢回到他的身体，他先是看到了蓝色，然后又感觉到粘稠的液体唿在自己脸上。 半分钟后，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周围——他被包裹在一颗透明的卵里。 而卵浸泡在一个圆柱形的容器里。 ……死后的世界这么离奇么？他想道。 【检测到已经清醒，即将开始执行脱离。】 遥远的机械音传了过来。 没多久，上方沉下来一个巨大的抓手，抓住了方栩予所在的那颗卵。 然后他就被连人带卵往上拖去。 「噗——咳咳咳！」 他被冲进了一个水槽里，软壳破裂了，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 他疑惑地把卵壳拨开，看向自己的双手。 裂痕…… 从掌根到手臂，再到躯干……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裂痕。 但此时，闪着淡淡绿色萤光的东西细密地填满了所有裂痕的缝隙。 看起来就像他身体中长出了一株柔软的草。 第178章 他要帮助唐泽走上顶峰 「你醒了？」 旁边的一个声音说道。 方栩予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应该是医护人员。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视野随之清晰了一点。 ……是她？ 对面的人没有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操作起来。 「这是我们研究室特制的修復液，类似a区的胶囊，对伤口修復很有效果。」 方栩予认出来，这是曾经唐泽研究室的研究员。 好像是叫……菲诺。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研究室，在野外。」 像是看出了方栩予的疑惑，菲诺解释道。 「我们是刘主任找出来的。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过去研究室的人员，把我们悄悄带出聚集区。」 「我们在聚集区都是合法『死亡』的，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方栩予费劲思考了一会。 「是刘姨……刘天娥找到的你们？」 「是的。」 「刘主任在医疗区动手脚，让我们出现假死状态，然后被运尸车抛尸出来。」 「这样一来，聚集区就不会追查我们的去向。」 看来他自己也是这样被弄出来的。方栩予想道。 这么说，他没有死。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唐泽在地上的研究室所有人他都认识，并没有刘天娥这个角色。 不仅如此，在他目前为止回想起来的所有记忆中，除了特动队组建前后，都没和刘天娥有过交集。 刘天娥的身份是什么呢？ 他抬头看向菲诺。 「你们研究室还有其他人吗？」 菲诺点点头。 「都是谁？」 「黑木玲，珀尔，岳洪晨。过去几年，都是我们在这里。」 「怎么，你认识？」 方栩予欲言又止。 严格来说，他的确都曾「认识」。只是目前看来，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回想起了这些事。 但他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名字。 「就没有别人了吗？」 菲诺沉默了一阵。 「有一个新加入的同事。」 方栩予唿吸一窒。 「是唐泽吗？」 「是。」 「……你别激动！」 刘天娥和唐泽并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方栩予的事，只有黑木玲因为帮他们传话而知道了一点，在其他几个人眼里，方栩予只是特动队的前队长，而唐泽救他不过是出于过往的同事情谊。 看起来，这个队的队员之间情谊还挺深厚。 菲诺看着方栩予的模样，淡淡地想道。 方栩予一下从水池里跳了起来。 「他在哪里？！」 「和玲、岳有事去忙了。」 「你现在刚刚修復完，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你。」 方栩予有些失落，但也只能站在原地，等着菲诺给他做各种必要的检查。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绿色枝芽，有些困惑。 明明修復液是蓝色的，为什么自己身上是这种好看的绿色呢？ 这种绿色和唐泽的眼睛不同，要淡上许多，里面还闪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细碎光芒。在光照下，这些痕迹甚至很不明显。 菲诺悄然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垂下眼去，没再说什么。 唐泽交代过，方栩予对异变物有一种天然的仇视，因此在他面前要装作正常人。 对其他人来说，这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珀尔…… 据说在方栩予醒来之前，他一直在研究一种大蒜外皮材质的速生皮层，以求遮住他那时常难以控制颜色的皮肤。 也不知道现在研究完没有。 菲诺嘆了口气，转而在脑海里询问了一下黑木玲他们现在的进度。 得到的回覆是：炸完了。 在把方栩予救出来之后，唐泽很快又返回a区寻找刘天娥。 但由于刘天娥和他之间并没有定位绑定，他找遍了楼层上下，都没有找到刘天娥的痕迹，不知道戴蒙把她藏哪去了。 也许，她已经不在了。 第373页 研究员们心里都有些悲伤，但也只是淡淡地笼罩在心头，甚至没有表现在脸上。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了。 只是在这之后，他们还有一件刻不容缓的事：迁移研究室。 聚集区已经察觉到这片地域有问题，要不是唐泽及时上去引开，恐怕他们已经挖下来了。 但是抢夺五色石地盘这件事，主要还是依靠唐泽的力量。在他回来之前，其他人只能就近把研究室迁移到旧聚集区的医院里。 于是现在，他们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 【a区-首长办公室】 「首长，各队正在统计损失情况。」 「目前得到的数据是：两区作战车共损失四十辆，包括隐藏在地下的备用车；」 「所有能远距离载人前进的设备，包括运输车、运尸车……全部报废；」 「三个武器库全部被毁，生物实验室数据和仪器被毁，医疗区的所有脑部治疗设备被毁……」 戴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确认方栩予平安被接走后，唐泽原本是立刻离开了的，可谁想到没过多久，两区各处都相继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 用脚趾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戴蒙知道这是唐泽的报復，大概是因为他回去后看到了方栩予的模样。 真奇怪，明明唐泽什么都不记得了，仅仅是特动队这么几个月的经歷，就可以让他这么在意么？ 更不要说，方栩予还对他发动了几乎致命的攻击。要知道当初戴蒙看到他的身体时，可是惋惜了半天。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唐泽的假死深信不疑。 他也只是让方栩予受了和唐泽当初一样的痛而已，反正他也没用了。 戴蒙皱了皱眉头，陷入沉思。 有一件事他至今不明白：当初唐泽被困在任务场的时候就已经激活了气化功能，为什么最后还会被方栩予的武器击伤呢？ 聚集区目前的武器连泥胞都不能完全攻克，又怎么能对付已经异化到那种高度的唐泽？ 难道方栩予并不是简单的四肢发达，他还有别的能力？ 戴蒙越想越觉得其中还有他不清楚的部分，心里一闪而过淡淡的懊悔。 当初他应该把方栩予送进胶囊修復的，这样还可以拿方栩予的身体多做一些实验。如果能搞明白他当初让唐泽重伤的原因，说不定就能够开发出针对性的武器。 不过方栩予现在的最大价值，就是激发唐泽进一步异变的引线。 如果他能够引起唐泽的愤怒，那也是极其有用的。如果他死了，唐泽持续这样的愤怒，那变得强大就是唾手可得。 他已经亲眼见到，在愤怒刺激下的唐泽会在短时间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想到这里，戴蒙德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 他并不想杀死唐泽，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唐泽强大。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哪怕唐泽对他恨之入骨都没有关系。 他知道唐泽现在的身体如果想加速异变，就必须通过强烈的刺激。仇恨是一种方式，而让他重伤再自愈，则是另一种方式。 他手中所有的布局，包括聚集区的几大势力、散落在外的五色石，全都比不上已经开始加速异变的唐泽。 他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帮助唐泽走上顶峰。 「首长，我们要不要追查……」 戴蒙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把这些无关的小事抛到了脑后。 唐泽破坏这些装备，无非是阻止聚集区追击方栩予，同时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罢了。 聚集区本来就靠不住，他早就死心了。 「不用追查了，你们不是说了吗，从现场的痕迹看来，是未知异变物入侵。」 他说道。 「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强调一下污染局势的危急，让他们抓紧训练。」 「等到第一批车辆和武器重制完毕，马上投入对外作战，目标是旧聚集区。」 管理员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出去，戴蒙叫住了他。 「还有，公布一下方栩予作战总队长阵亡的消息。」 戴蒙说道。 「在作战队内发布招募，寻找接替他职务的人，继续组建先锋作战队。」 「是，首长！」 等到所有人走后，戴蒙关闭了通讯，打开受损仓储的界面查看起来。 他的表情从冷漠，到渐渐兴奋，再到压抑不住的狂喜。 「唐泽，你成长真快啊。」 他低声念道。 车库里没有一人伤亡，却充满了令人恐惧的痕迹。 作战车像是被巨大的柱子狠狠砸下，从车顶开始凹出了一个大洞，车子直接被拍扁成了一个薄薄的「u型」。 但周围并没有柱子倒下的痕迹，相反，整个车库除了作战车惨不忍睹的残骸，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 显然，那是一种巨型异变物的尾巴造成的。巨尾至少有几米粗，轻轻一甩，坚固的作战车就像纸壳一样被拍扁。它再用力一扫，地上的纸壳就四处飞出去，散落在各处。 这比过往人类接触过的所有异变物的力量都强大，看来唐泽已经能够驾驭更多、更重的材料，制造他想要的东西了。 戴蒙按耐住兴奋，继续查看武器库的景象。 第374页 聚集区的武器都有抗压和抗腐蚀的功能，除了手持的小型武器，武器库里还有许多大型车载武器、聚集区防御武器。 可是现在，无论大小武器，都遭遇了同一种攻击—— 啃噬。 不是传统的力量打击，也不是炮弹、腐蚀物攻击，而是一种简单但又不可思议的啃噬。 短短的时间内，武器库就像是被大批有着铁齿钢牙的虫类大军过境，留下啃噬后残余的骨架。 这又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戴蒙灰色的眼睛发出了诡异的亮光，像是阴天的白日。 唐泽有驾驭异变物的能力，在他过往从事生物研究的技能復甦之后，他就可以利用这二者，制造出闻所未闻的异变物军团！ 他将会真正统领这个世界！ 戴蒙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最后身子一晃，跪了下去。 他忍不住喊出了五色石过往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神——就要降临了！」 第179章 他不想见他。 在等待检查的过程中，方栩予和菲诺把双方掌握的信息交流了十之七八。 菲诺对这些信息非常惊讶。她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从唐泽和刘天娥那里得知了许多推论。 可方栩予不但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这些是真实的，还补充了很多信息。 系统，地面，北塔星，母星…… 真是难以想像的复杂。 方栩予并没有说自己和他们曾经相识的事，在另一方忘记的时候，这种事情说了无益。 「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会及时告知大家的。」 菲诺回答着，表情有些无措。 也是，正常人即便再有心理准备，听到之后也会难以接受。 方栩予想道。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旧医疗区？」 「对。我们打算迁移到远离聚集区的野外，保证研究室的安全，但是……」 菲诺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小心地瞥了瞥方栩予。 要是方栩予提出「他们要怎么对抗野外的污染」，她可不能露馅了。 没想到方栩予并没有问这个问题。 「那你们怎么搬这么多东西？」 他问道。 这倒是问到研究室的难处了。 「我们的仓库里有一些运载设备，但都是小型的，而且不能完全隔绝污染。」 菲诺说道。 「目前我们只搬过这一次地方，因为都在旧聚集区内，污染不重，遮盖一下勉强还能搬运。」 事实上，他们这些设备是从地下运输的。 唐泽通过吸引那些五色石试验场的东西打通了研究室到医疗区的地道，这才让他们快速把东西搬了过去。 可是要迁移到三百公里外，这招根本行不通。 「你们没有负责制造器械的人么？」 菲诺点点头。 「我们都是生物研究员，这么多年也就这点人。不过没关系，唐泽说他会想办法的。刘主任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他。」 「……哎，他们好像回来了。」 研究室所在的楼层就在车库旁边，他们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刚刚熄灭的车灯。 黑木玲和岳洪晨正各从一辆车上下来。 「哎？」 方栩予吃了一惊。 眼前的两辆，正是两区拥有的最大型运输车。虽然防御能力要差一些，但是运载量不可小觑。 他们这是……潜进a区偷车去了？ 方栩予不知道，不久之前，唐泽在选定了这两辆车后，就把两区的车库全捣了个干净。 面对被砸得七零八落的车库，聚集区不仅无法追击，也无法查明到底少了什么。 现在这两辆车上不仅装满了可能用上的武器和物资，还有医疗区的一些设备。在唐泽大肆破坏引开注意的时候，黑木玲和岳洪晨两个人就在暗地里疯狂地收割。 他们这是满载而归。 菲诺很快迎了上去，把方栩予提供的信息说了一遍。这样一来，他们和戴蒙的信息差已经不多了。 方栩予一直等到他们交流完，才从后面走上前去。 「唐泽……呢？」 几道目光同时看向他。尤其是黑木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点。 「他还有事，先去别的地方了。」 黑木玲说道。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一点。 他不想见他。 「近期我们要忙搬迁的事，可能会比较忙碌，也来不及整理。」 「建筑里的空房，你凑合着先住着。」 「我随地倒着就能睡，不用管我。」 研究员们对他点了点头，接着就一起离开了，应该是要忙研究室的事。 方栩予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们。 「唐泽……他今天会回来的吧？」 几个人停住了脚步。 「还不确定。他现在肩负搬迁研究室的重任，会很忙碌。」 黑木玲说道。 「而且他也没有对我们报备的必要。」 方栩予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目光彻底灰暗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我可以睡在别的楼层吗？」 「请便。」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走廊安静下来，方栩予才慢慢地走向楼道。 第375页 这栋楼他已经来过了，只不过上一次时，他遇到了一些精神攻击。而他看到的那些「全息影像」，应该是过去残余的记忆。 在逐渐回忆起过去的片段后，他意识到，那可能是他自己的记忆。 他慢慢往上面的楼层走去。 现在的楼层顺序是完全正常的，楼层错乱和「穿模」的人体，应该都是系统时期出现bug的表现，和官殷见的心理阴影类似。 方栩予并没有将这段bug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往上走。 到了熟悉的地下三层。 当初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了，眼前只是普通的废弃医院，充满灰暗和萧瑟的气息。 要是能再看一遍就好了。 他想道。 尽管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看到唐泽的身影。 他知道那是地面时期的记忆，那个宽敞的有小房间的办公区，就是唐泽所在的研究室。 他兴高采烈地谈话的人，他返回去偷偷亲吻的人……就是唐泽。 可是他没有抓住。 方栩予停住脚步，在空荡荡的大厅站住了。 上一次他看到了记忆中的小房间，看到了自己悄悄刻下的字，然后坐标就出现了。 他走出来，看到穿着研究服的唐泽站在那里。 时至今日，方栩予已经不能确定当时站在这里的唐泽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 醒来之后，无线寻环再也没有亮过，说明唐泽已经有办法解除这种绑定了。 只要唐泽不愿意见他，那他就永远见不到他。 「我想你了。」 他低声说道。 「哪怕让我远远看着你也好啊……」 他慢慢倒了下去，斜躺在地上。 那时候，唐泽的身影就是在这里出现的。 他轻轻抚摸着地面，不知不觉地睡沉过去了。 「咚。」 「刷——」 「哗、哗啦……」 轻微的声响让方栩予惊醒了。 他警觉地睁开眼睛，突然一下坐起—— 身后没有人。 在坐起来之后，那声音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梦。 方栩予抹了一把脸，不甘地吸了一下鼻子。 声音又响了起来。 「哗、哗——」 「吱——」 那声音时而黏滞，时而尖锐，听起来令人不快，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游动，又或者是被拖拽在地面滑行。 很像是异变物出没的声音。 方栩予起身蹲坐，仔细地辨别着方向。过了一会，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又俯身下去，把耳朵贴在地面上。 几秒钟后，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声音是从别的楼层通过建筑传过来的。 别的楼层有东西？ 方栩予思考了片刻，决定下去看看。 起身时，他习惯性地想要提枪，却发现手中什么都没有。 他愣了两秒，最后还是毅然空手走了出去。 固体传声可以传得很远，严格来说，他听到的可能是任何一层楼传来的声音。 于是他只能一层一层地找下去。 在查到地下五层的时候，方栩予停住了脚步。 眼前似乎有红色一闪而过……只是因为出现的时间太短了，他无法确定。 ——那会不会是坐标？ 方栩予的心跳加快起来。 唐泽回来了吗？他就在这栋楼里，或许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只要那个定位再闪现一次，他一定能抓住。 像是应验了他的祈求，几秒钟后，定位就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三个数字足足出现了两秒。 方栩予转头就朝坐标跑去。 他跑进走廊，很快就发现这层楼的深处有一间房，房门异常地紧闭着。 他按耐住自己的心情，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朝那道房门走过去。 紧锁的房门里，隐约传来了先前那种让人不适的声音。 是这里。方栩予想道。 唐泽在里面么？ 他抬起手抚摸着那道粗糙的门，仿佛在抚摸唐泽的面容。 然而就这样过了许久，他却始终没有勇气询问，也没有勇气敲门。 就算唐泽真的在里面，他也只敢这样隔着门想念他。 ……他怎么敢面对他呢？ 方栩予悄悄俯下身，贴着门缝去听那些轻微的、难解的声音，在心里猜测里面的人的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鲜红的数字重新又出现了。 【3.251， 1.428，0.082】 数字闪了两下，突然停住了，接着就一直悬停在那里。 方栩予心里一惊，赶紧从门上直起身来。 他被发现了。 数字没有消失，奇怪的声响却消失了。 片刻后，数字突然开始缩小。 在两人相距只有一道门的厚度时，传来了唐泽的声音。 「……队长？」 方栩予用力捂住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会瞬间崩溃。 他没有回答，害怕让唐泽听到自己难以抑制的呜咽。 唐泽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 红色的数字没再变过。 又过了一阵，方栩予终于平復了心绪，鼓起勇气开了口。 「唐泽……你还好吗？」 第376页 「嗯。」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 对面一片寂静。 半分钟后，门悄悄拉开了一道很窄的缝。 方栩予的心狂热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撑住了门。 「唐……」 熟悉的绿色眼睛透过门缝望向他，看起来没有太多情绪。 「队长看起来恢復得不错。」 唐泽淡淡地说道。 方栩予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是，多亏你们……多谢你们救了我。」 唐泽点点头。 「那队长早点休息。」 「好……」 方栩予嘴上说着，目光却还是不舍地停留在唐泽脸上，手也忘了从门上放下来。 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后，唐泽打破了沉默。 「队长，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方栩予回过神来。 「……嗯。」 门没有丝毫留恋地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迴响在走廊里，一切重归于寂。 许久之后，方栩予才按下眼里的哀伤，轻轻抚上那道门，似乎上面还残留着那个人唿出的气息。 余温早就散去，门变得冰冷。 坐标又消失了。 方栩予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真的不想见他，这还不够明显么？ 他收回了手，慢慢往后退去。 对面是一片空置的病房，有许多柱子和墙面阻隔视线。 如果他躲进去，唐泽不启动无线寻环的话，也无法看到他。 这样想着，方栩予悄悄地走向对面。 他找到一处能看到唐泽房门的地方，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进去。 第180章 ……这都什么啊？ 另一边，唐泽关上房门后，对着满屋子凌乱的场面陷入了沉默。 屋里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异变物，有长满利刃一样铠甲的章鱼枝节，有长得像碳球、实际上坚硬得像金刚石的褐蛹，还有一些不知道该称为「鸟类」、「蛾类」还是「鱼类」的玩意。 这些东西千万不能让方栩予看到。 唐泽这些天在研究室阅读了许多资料之后，脑海里残留的生物技术碎片很快就拼凑了起来，再加上他可以使用能量控制异变物，「制造」技术突飞勐进。 如果说当初他只能驾驭藤、树肢这样简单的东西，现在，他已经可以把手伸向简单的动物类异变物和部分人体异变物。 屋里的这些东西，就是他今晚的「战利品」。 破坏a区的时候，他只是牛刀小试地用了几样包含了动物异变物的混合体，确定这条路完全行得通。 现在，他要尽可能制造出可以为他所用的东西，组建自己的异变物军团。 唯一的麻烦是——这些东西要避开方栩予。 唐泽的目光暗了一瞬。 在救回方栩予之后，他们还没有聊过。看起来方栩予已经恢復了部分记忆，至少记得特动队时期的事情。 具体恢復到了什么程度，还不确定。 但方栩予会对异变物毫不犹豫地下手，并且痛恨五色石研究的那些东西，这一点是他是很清楚的。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研究室里的「人」都已经异变了，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搞异变物研究。 之后还是要小心一点，至少在自己外出「捕猎」的时候，绝对不能让无线寻环的信号流露出来。 想到这里，唐泽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外面很安静，他不确定方栩予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走廊里没有方栩予的痕迹。 唐泽又等了等，还是没听到动静，这才放心地继续研究起来。 隐秘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泽现在主要研究的，是制造出一种能够在地面快速移动、能够代替「船」的大型运载异变物。 过去他虽然成功驾驭过某些复合异变物，但那仅仅是通过散发自身的能量，让一些结构较为简单的东西自动聚合。 如果要形成人人都能驾驶的异变物，就需要全新的制造方法。 这种制造方法类似盖房子或者造车，过往并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经验，只能他自己摸索。 要想把污染隔绝在外面，就需要外壳能「唿吸」。考虑到应对复杂的地况，底盘的构成物也要足够坚硬。 与此同时，还要能够对付「黑水」这种奇怪的东西。 唐泽气化之后移动比之前方便了很多，但也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如果地面风比较大，那他的移动速度也会受影响，甚至逆风的时候会不进则退。 而在几十公里外，气候就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地面附近始终有一种盘旋的气流，就像天然的屏障。 因此，他独自行动的时候，能够探索的范围也不过是附近几十公里的区域。 可是五色石的坐标远在三百公里外，不要说别的，连这三百公里的地形他们都还不清楚。 今天晚上，他让黑木玲、岳洪晨先带着从a区搜刮的战利品回来，他自己就继续朝着野外探索，试图找一些新型的异变物。 别的不说，野外的异变物种类确实是让他大开眼界。在聚集区的公开档案里，这些都没有记录。 转悠了一圈，他最后决定先制造一种类似蛇的代步工具，但是要比藤制的坚固，最好还能入水。 第377页 现在屋里摆放着的，就是他选中的材料。 唐泽把那条直径一米粗的触手拖到大厅中间，开始剥它坚固的外皮。 这层外皮同时具有刚性和韧性，是理想的外壳材料。之后再用碳球和蛹壳连成一条「嵴椎」，从另外几条像是两栖类的异变物身上抽点纤维束作为神经，把神经塞进嵴椎去。 这样一来，就有了一条基本可以控制的动物版「大蛇」的框架。 接下来，只要在嵴柱和外壳的中间填充用于缓冲和稳定的东西，就可以形成「身体」。 最后在大蛇底部进行加固，在表皮的间隙填充可以唿吸的组织，运载物就大体形成了。 确定了制造方案后，唐泽面无表情地投入了制作。 自打sybe和身体完全融合之后，唐泽吸收能量的效率大大增加，力气大到离谱。 处理这些几米高的东西，就像杀一条巴掌大的鱼。 ——他毫不怀疑自己过去在研究室杀过、解剖过无数的青蛙和兔子，现在才会对这种事这么熟练。 他不知道，正当自己彻夜忙活的时候，方栩予一直在对面的房间里，躲在窗子后的阴影中观察着。 他偷偷开门确认方栩予是否离开了的举动，也全都被看在眼里。 对方栩予来说，那个动作，比那道冷漠的目光还让他疼痛。 方栩予听到屋里又响起了声音，知道唐泽是在忙活。 菲诺和黑木玲都说过唐泽近期都会投身于研究室迁移的事情，想来这些声响应该和迁移有关。 可是唐泽在做什么呢？方栩予暗暗揣测着。 与其说唐泽现在做的事让他好奇，不如说他更希望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即便唐泽不需要他。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暗。 这个研究室的人对他都很冷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和他们没多少共同话题（以前在地面上也差不多如此），另一方面—— 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清楚自己对唐泽开枪的事。 那个举动至今都是深深扎在方栩予心里的一根刺，哪怕看到唐泽已经安然无恙，他还是没法原谅自己。 唐泽能够救他过来，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至于那些伤害，唐泽一定会永远记在心里，再也不靠近他了。 一瞬间，方栩予想到了莫莫。 明明已经亲近了，却在某一个举动之后，再也不肯相信他、靠近他的莫莫。 无论他怎么努力，莫莫都不让他触碰，只是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 方栩予麻木的心又钝钝地痛起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唐泽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守着他。 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方栩予听到了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他看到穿着研究服的唐泽走了出来。 方栩予唿吸一滞，立刻凑到窗边，目光朝唐泽的身影追随了过去。 走廊的尽头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影和响动。 唐泽消失了。 方栩予大吃一惊，赶紧从暗处走出来。 他在唐泽消失的方向寻找了许久，确定自己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再听到离开的脚步。 仿佛这只是他的幻觉。 方栩予茫然地在走廊里站了一会，突然想起上一次在「全息影像」里遇到唐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消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自己身后。 唐泽……已经可以做到这样了吗？ 他对唐泽异变的印象，仅仅只有那副浑身流淌着黏液和骷髅的庞大样子，他还以为唐泽只能变成那样呢。 现在看来，唐泽远比他想像的厉害得多，只是他从未了解过。 等到白天的时候，他要想办法从别的研究员那里打探打探。 方栩予想道。 但现在…… 方栩予屏住唿吸，又在原地停留了一阵。 周围始终没有其他声响传来。 唐泽应该是离开了。 他悄悄地返回唐泽先前待着的房间，试探性地抬手推了推门。 「咔嗒。」 门发出了闷响，被推开了一条缝。 方栩予唿吸一滞，随即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唿吸，用力推门进去，反身关上了门。 「……」 「！！！！！」 方栩予对眼前的景象毫无准备，背一下撞在了门上。 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唐泽现在玩这么大的吗？！ 眼前是一片本该宽敞的办公区，现在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巨型异变物，种类从灌木类的植物繫到虫类、两栖类的动物系不等。 它们有的还完整，有的已经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就这么乱中有序地摆放着。 方栩予看着随便哪个都是他几倍大的动物型异变物，又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陷入了沉思。 打不过……似乎真的打不过…… 这些都是啥啊……该不会是唐泽现在的「宠物」吧？ 方栩予艰难地消化眼前的信息量，僵硬地站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很好……那些东西暂时没有反应。 他在原地做了几次深唿吸，这才小心地迈出另一步。 这些异变物的甲壳看起来都很坚硬，要是动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把他噼成馅。 第378页 只能庆幸以前聚集区没遇到过这种玩意，否则作战车也遭不住，只能被像豆腐一样片了。 方栩予又往前迈了两步，凑到屋里最大的异变物面前。 他咽了咽口水，在它面前蹲下来。 这异变物看起来是长条形的，周身倒是很规整，每一排刀鳞都排列得井井有条。 它的前端是一个直径半米多的窄口，里面不是异变物的剖面，而是深不见底。 像是一个无头的口袋，又像是一张古怪的巨口。 方栩予有些摸不准。 观察了许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 「……」 「！！！！」 巨口深处突然窜出几条像是蛇舌的东西，一下子缠上了他的手臂。 那东西滑腻腻的，上面布满了柔软的肉刺，像是捕猎一样一圈圈地把他勒了起来！ 第181章 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绿萝呢？！ 方栩予唿吸一窒。 还没等他想好解决对策，巨口深处又闪电般地伸出一条蛇舌。 接着，又是一条，又是一条…… 方栩予看着自己手臂上缠满的滑腻玩意，不由得浑身一僵。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巨型异变物，咽了咽口水。 这东西……是想吃了他么？ 下一秒，方栩予的目光变得警觉起来。 眼前的绝境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俨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尽管现在他没有防护，也没有武器，更没有任何辅助，但他决定殊死一搏。 他站直身体，目光死死盯着那张深渊般的巨口，手臂则紧绷着，控制这些蠕虫似的舌头。 只要那个异变物朝他扑过来，或者这些舌头想把他卷进去，他就会採取下一步行动。 一秒，两秒…… 眼前的异变物一动不动。 方栩予有些困惑，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发现那些缠在他手上的东西完全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性。 那些舌头顶端的一圈肉刺像诡异的口齿，又像是植物的树根，沿着方栩予身上那些细密的裂痕，悄悄扎根进去。 方栩予这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被「缠上」了，而是被「寄居」了！ 那些东西要扎根进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吸食掉他！ 在很久之前，他曾经被聚集区地下密集的藤蔓缠住过。 那时候他穿了厚重的防护服，手上还有武器，可现在…… 他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那些噁心又古怪的东西，试图用蛮力把它们扯掉。 可是蛇舌早已扎下细密的根，慢慢地融进了那些裂缝里。用力一扯，也只是扯出了一段黏液，肉刺还是藕断丝连。 除此之外，他自己的身体也被激起了反应。 一道白色的光从他的心脏出发，沿着全身的裂缝蔓延开。 很快，那些白光就蔓延到了他的手臂上，接着又顺着肉刺流进蛇舌，一路延伸着，消失在异变物的巨口深处。 夜色中，方栩予的瞳孔散发出泛绿的白光，瞳孔也缩小了一圈。 但很快，他的瞳孔就在茫然中扩散到了原本的样子。 方栩予看着从自己身体一直延伸出去的白光，有些不知所措。 他尝试着抬了一下手臂，那些蛇舌随着他的举动被拉紧了，不曾想，眼前巨大的异变物竟然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他……能操控这东西？ 方栩予愣了片刻，突然来了个大幅度的挥手。 巨型异变物的身体勐地一弓，像是虾被抽掉了筋一样，诡异地立了起来。 「……？」 方栩予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他盯着自己的手和那些蛇舌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开始抬起手研究起来。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尝试了几十种不同力度、不同角度的操作手法。他发现只需要轻轻一抬手，自己的动作和意图就会成倍地叠加到眼前的异变物身上。 不，这不能再称之为异变物了——这简直就是和人体结合的最佳作战机！ 这是当年，他一直希望能研制出来的融合性武器！ 方栩予顾不得眼前的东西在不久前看起来还十分可怖。他完全沉浸在得到新武器的兴奋当中，玩得爱不释手。 这是唐泽研制出来的吗？没想到唐泽还是制造武器的天才……用异变物做武器，他怎么想到的！ 唐泽，不愧是他眼中闪闪发光的唐泽！ 方栩予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记了时间和自己的处境。 直到走廊上传来了无法忽略的异样声音，他才如梦初醒。 唐泽……回来了？ 方栩予目光一颤，慌忙看向和蛇舌紧密结合的手臂。 这东西……这东西怎么拔掉啊？！ *** 唐泽打开门，脚步在门口停住了。 屋里的东西……好像有些微妙的位移。 这东西自己动了？ 他皱了皱眉头，把新带回来的东西丢在外面，自己先走了进去。 然后他一头扎进那截未完成的蛇身中间，来回检查内部结构。 别的部分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唐泽想着，最后抓住了那把神经，一边扯着一边倒退出来。 他盯着手中那把本该是滑腻腻的蠕虫样神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第379页 总感觉它们看起来清亮了许多，像是被抛光了似的。 除此之外，它们还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餍足？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东西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反应不成？ 唐泽拧紧了眉头，把那束神经接到自己的手腕上。 散发出绿色萤光的能量从他的身体涌出，沿着神经慢慢流入了蛇腹。 他动了动手指，巨蛇随即摆动起来，显露出一种和体型不相称的灵活。 唐泽有些惊讶。 怎么回事……驱动力好像被放大了？ 他又钻进蛇身里检查了一番，没有找到发生这些变化的缘由，只能解释为这些东拼西凑的机体自主进行了融合，变得更加和谐了。 他于是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顶上的阴影处，躲在废弃管道上的方栩予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故意要做这种「梁上君子」，实在是因为没处可躲了。要是他偷摸进来扰乱研究的事被唐泽撞见，指不定更厌烦他了。 不过，唐泽的举动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蛇舌真的是某种连接人体神经的装置。 只要让那东西和人体连接，人就可以操控这个异变物。 别的不说……它看起来真的很坚固、很能打。 方栩予把头往前探了一点，想要把下方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唐泽很快又走了进来，身上扛着比屋里那只更大的异变物。 看起来像是个长满海带的鲶鱼头。 鲶鱼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一排排的都是形态各异的眼睛。 方栩予在心里惊嘆了一声。 且不说这个两米宽的大脑袋为什么需要长那么多眼睛……关键是它们都长在同一块地方，根本起不到扩大视野的作用啊！ 这异变物的进化方向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仿佛是为了反驳他的猜测，鱼头中央一个眼睛突然「噗」地弹了起来，离开鱼头半米多，下面还连接着一根触鬚一样的东西。 那只凭空弹起的眼睛就像一个潜望镜，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地转了个圈。 就在方栩予担心那只眼睛会不会看到他时，唐泽面无表情地朝那只眼睛砸了一拳。 「砰！」 眼睛老实地被砸回自己的眼窝里，不敢再乱动了。 方栩予瞳孔一震。 这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绿萝么？ 唐泽对屋顶上的一切浑然不知，拿起一块巨大的刀鳞把鱼头划开，就开始处理缝合工作。 这项工作细緻又费时，他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头顶上，方栩予目不转睛地盯着干活的唐泽。 在他的记忆里，也有唐泽过去在研究室工作的身影。工作中的唐泽看起来颇有些冷淡，散发着一种疏离感，可却莫名地吸引人。 就像一只高贵的猫。 可是一旦这只猫写卸下防御，来到自己亲近的人身旁，就会变得无比柔顺可爱。 他会把自己尖利的爪子收进肉垫，用自己软乎乎的脑袋蹭别人的手，然后钻进对方的怀里。 方栩予只用了半分钟就接受了眼前这个有力的、冷漠的唐泽。 猫猫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他不在的时候，猫猫明明也是会自己出去捕猎的。 别看它这么可爱，其实他可厉害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 方栩予这样远远看着，目光里充满了骄傲和满足。 现在这样也很好，就像多年前那样，远远地看着……这样就够了。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唐泽终于完成了这个巨大鱼头的缝合。 他在蛇背上开了一条缝，可以让人钻进去。这样一来，需要的时候，只要直接跳进去连接就好了。 方栩予眼见着唐泽打开那条蛇身，钻进了其中的「舱」里。 然后，脚下的巨怪开始疯狂地抽动起来。 「哗哗哗哗……啪！」 抽搐停了下来。 唐泽从蛇身中钻出来，摇了摇头。 太狭窄了……根本带不了多少东西，只能当个代步工具。 不过，用这东西去开拓疆域寻找别的异变物，说不定也是个方法。 如果在他的尾巴后面加点固定的东西，还能直接把异变物拖回来。 想到这里，唐泽勉强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下时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忙了个大夜。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用太在意休息这件事，但如果到了聚集区正常的工作时间，方栩予说不定就要醒了。 于是他决定先把研究新异变物的事放一放，假装自己去休息，等到明天晚上再说。 方栩予看着唐泽走出去，还是一动都不敢动。 又过了许久，等到外面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后，他才小心地从屋顶上跳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鱼头张了张嘴：「啊？」 方栩予回过头，看到那一大排眼睛全都从脑袋上立了起来，集体望着他。 「……」 「嘘！」。 鱼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把张得更大了。 方栩予看到那张嘴里长满了利齿，在张开之后，里面又露出一张嘴，还是长满了利齿…… 他眼见着巨大的异变物露出了足足十几排牙齿，在那张大嘴里排列成了玫瑰花。 第380页 「……」 唐泽……真厉害啊！ 等那些层层叠叠的嘴终于全都打开后，喉头深处传来了一些响动。 几秒钟后，藏在蛇身里的蛇舌一下从狭小的喉管中沖了出来，兴奋地扑向方栩予。 「……？？？！！！」 那些东西一下盘踞在方栩予身上，似乎在贪婪地吸食着什么东西。 不久之后，那张诡异的鱼脸，竟然露出了微笑。 第182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天再遇见唐泽的时候，双方都有些古怪。 严格来说，他们这是久别重逢。在重逢前，他们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哨兵。 而他们既是搭档，又是恋人。 可两个人都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不仅如此，还有微妙的尴尬。 他们正处于一种世界上最难缓和的关系之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唐泽站在研究室深处，对着门外的方栩予微微点头。 方栩予踌躇地站在那里，不敢轻易往前。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对。 唐泽的目光又恢復了那种疏离。 「队长第一次来这里，睡得还习惯吗？」 方栩予顶着青黑的眼圈，点点头：「睡得特别好，就像回家了一样。」 唐泽的目光更冷了一点。 「现在这里别的设施没有，就是空房多。自然，一个人独享空房是最舒适的。」 方栩予背嵴一僵。 a区的宿舍设施齐全，却也没有办公区那么宽敞。更不要说，他之前是和唐泽共享一间宿舍的。 唐泽这么说……是让自己离他远一点的意思？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下去，不自觉往后又退了小半步。 「嗯，是啊。」 唐泽把方栩予的动作看在眼里，抿紧了嘴。 如果说他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倖，现在就是完全确认了那个猜测——方栩予知道了他的身份，毫无疑问。 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异变物了。 把方栩予救回来的那天，他意识不清，嘴里喊着唐泽的名字。 他还对唐泽道歉，说那样让他疼痛。 方栩予完全知道是自己开枪打了唐泽。 或许是濒死时的后悔让他说出了那样的话，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他又想起唐泽当时的模样，不敢再靠近他。 即便理智觉得不该躲开，身体却一点都受不了吧？现在他那煎熬的模样，真是…… 唐泽移开了目光。 「其他队员都在隔壁的研究室，队长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找他们聊聊。」 说完，他就低下头去忙活自己的事，没有再抬起头来。 方栩予的心里像是空了个大洞。 他留恋地看了唐泽一眼，不敢踏进去半步，只是悄然关门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关上门后，唐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冰冷地盯着那道门许久。 但最终，他没等到那道门被打开，也没等到某个人冲进来。 那个曾经会不顾一切朝他奔来，用力抱住他、维护他的人，再也不会靠近了。 那些短暂的温暖，终究还是离开了。 * 方栩予看着紧闭的门，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如果不是隔壁传来了响动，他大概会一直在这扇门前傻站下去。 隔壁忙碌的声音终于让他的大脑恢復运转，他想起来，今天还有重要的事—— 打探消息。 研究室的仪器是刚被打包运过来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再搬，他们也没有费心全部拆开。 一切研究，都要为安全转移这件事让道。 方栩予悄然闪身进去。 他知道原本唐泽研究室里的人员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按照过去他对这几个人的了解，他们的研究方向、性格都有不小的差异。 虽然不知道在失忆情况下会不会有偏差，但是大概率是有些本性难移在里面。 黑木玲平时看着沉默高冷的，但其实她非常慕强，一旦在专业上得到她的认可，她就会成为最死忠的粉丝。 过去她就是这样对待唐泽的，只不过从现在看来，还没有出现这种迹象。 而她对没有得到自己认可的人，可以说是完全爱搭不理。 方栩予回想了一下昨天和黑木玲的短暂交集，确信她的性格应该还是这样没跑。 找她去打探唐泽的消息，大概率会碰一个硬钉子。 他摇了摇头。 至于菲诺，她和唐泽在研究上的关系要相比其他人更接近一点：他们俩算是同一个学派延伸出的两个分支。 这件事方栩予曾经听唐泽提过一嘴：唐泽最早的老师是亚细胞层面的顶尖人物，叫做白芷，主要研究生物分子化的相关因素。但后来处于一些私人原因，她并没有继续从事研究工作。 她对唐泽的教授也不是直接指导，从某种意义上，唐泽只是推崇她的学说，延续她的研究罢了。 而菲诺的老师叫做玛丽，同样属于亚细胞层面的顶尖人物，主要研究方向是病毒。关于她和白芷的关系，有人说是最亲密的研究伙伴，有人说是彼此最大的对手。 但同样作为世界顶尖的女生物学家，玛丽虽然没有放弃研究，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骂名里。 这些事情在生物界常年是热门的谈资。但唐泽并不热衷于这些八卦，方栩予也没有问过。 第381页 他只知道，唐泽对白芷提出的方向深信不疑。 除开这些过往，菲诺和唐泽平时倒是各自安好，没听说过因为私人或者研究方向产生过什么矛盾。 菲诺研究的方向更务实，比起研究生物演化，她似乎更热衷于解决一些普通的、和人切身相关的问题。除此之外，她也更多地进行外科操作，因此在处理人的外伤方面，她的水平是研究室最高的。 从她负责方栩予的治疗来看，这一点也没有变化。 但她似乎也不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研究室的另外两个人，岳洪晨和珀尔，相比起来要更热络一点。 岳洪晨虽然是生物团队，但家里似乎和舰队有些关系，因此对方栩予似乎更加亲近些。 只是这种亲近都停留在表面，不知道为什么，方栩予总觉得自己最搞不懂他。 思来想去，他觉得珀尔是最佳选择。 话说到了这里之后，他唯独还没有见过珀尔。 于是他决定借着打招唿的由头，去见见这个曾经最热情的研究员。 没想到当他打听珀尔在哪里的时候，空气一下凝固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有些紧张。 方栩予不明所以。 「怎么，他现在……不方便？」 几个人依然古怪地对视着，没有人回答他。 「他……身体不舒服？」 还是一片沉默。 正当方栩予打算放弃这个想法、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旁边一扇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 珀尔的脸出现在门后面。 「嗨，a区的队长，初次见面。」 珀尔说道。 「你要找我吗？」 方栩予眼睛一亮。 「珀尔！」 珀尔本来只是想远远地和方栩予打个招唿，没想到他竟然径直朝自己跑了过来。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方栩予一下把他推进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外面一片死寂。 两分钟后，岳洪晨打破了沉默。 「珀尔藏好了吗？」 要知道珀尔的研究方向，是离「正常人」的外观最远的一项。 前几天他还把自己整成了会无限生长菌丝的彩色大蘑菇，还没研究好怎么运用呢，就得到了唐泽「不能在方栩予面前暴露自己异变」的要求。 这不，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两个通宵了。 「昨天我问过他，他是说逆诱导还需要两天。」 菲诺回答道。 「不知道方队长找他做什么。」 「谁知道呢，祝他好自为之吧。」 黑木玲冷冷地说道。 房间里，珀尔面对着突然冲进来的方栩予，额上冒出了一排冷汗。 「呵呵，初次见面，听说过你很热情，没想到真是。」 他始终用正面对着方栩予，努力不让方栩予发现他的研究服背面并没有拉上，上面裸·露着一排挥舞的肉状菌丝，像是嵴椎上长出了一排尾巴。 方栩予对他的尴尬浑然不觉。 「珀尔，我想问问你，你们研究室现在缺什么东西啊？」 珀尔：「……啊？」 「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们都是从事生物研究的，除了研究之外，总需要有人做别的事啊……比如伙食！」 「你们吃饭怎么解决的？」 珀尔脸一僵。 他该怎么说他们不吃饭，只要吸食污染就行了……实在不行，偶尔他也会偷偷搞几只异变物来下菜的。 「你们实验室的物资都是哪来的呢？需不需要去外界採集啊？」 珀尔：「这个，那个……」 方栩予热切地看着他。 珀尔的身体里突然一阵涌动，他一个按耐不住，背后「砰」地炸出了一块菌伞，还腾起了一阵烟雾。 他的身体勐地晃了一下，眼看着方栩予就要对他表示关心，赶紧又站直起来，把那朵菌伞压进身体里。 「我们……我们的物资都是之前留下来的。」 他说道。 「呵呵，我们找到这个研究室的时候，里面就有一个大仓库，物资、器械全都放在里面。」 「我们的人是断断续续进来的，到现在总共也就我们几个，吃着完全够了。」 他说的倒是不假，只不过那些食物他们只是前期吃过一点，后来就完全用不上了。 到现在旧仓库里还留着一点呢。 「方队长，我差点忘了，你还没吃饭吧？」 「咳，要不让他们拿点食物给你？」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方栩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但说来也怪，他确实一点都没感觉到飢饿。 他正在对这件事感到困惑，珀尔已经走到了门边，就准备把他送走。 「方队长，那我就不……」 「等等。」 方栩予打断了他。 珀尔身体里的东西就要压制不住了。 他艰难地龇了龇牙：「怎么了……方队长？」 「你们需要对外探索吗？」 他问道。 「我看你们也弄来了运输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开出去帮你们搜一搜？」 珀尔一愣。 「这个……」 「这得问问唐泽吧？」 第382页 方栩予犹豫了一下。 「那你们……帮我问问？」 不久之后，黑木玲冷漠地传达了唐泽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爱滚哪滚哪。 第183章 「你认为他是那个人？」 在回答完之后，唐泽立刻就后悔了。 现在是在野外，异变物比之前强大很多。 而他们从a区弄来的两台车主要是运输用的，连普通的车载武器数量都不足，要是真遇到异变物，那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 虽然二十公里内的范围还算安全，可是方栩予那个性子……谁说的准？ 唐泽越想越不对，最后把手中的东西一放，转身走了出去。 「我离开一会。」 说完，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在他和方栩予离开后，研究室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珀尔鬼鬼祟祟地从屋里探出头来。 「都走了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如释重负地走出来，伸了一个懒腰。 五颜六色的菌伞在他身上绽放，最后以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方式重组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钟形的外壳。 岳洪晨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这模样有什么用啊？」 「警告色是给有眼睛的东西看的。现在可见度那么差，有的是睁眼瞎的异变物，你这形状，出去还不是最显眼的目标。」 「你当我没做过调研么？」 珀尔无所谓地说道。 「我研究过，这种形状最像是山丘、石块之类的无生命物质，容易被异变物忽略。」 「而且我只是吸收了部分菌类的快速生长变形和含毒的基因，只要等融合稳定下来，我就可以随意变成别的形状。」 「别的不说，你们的身体还没法摆脱原本的基因程序、自由变换呢！」 其他几个人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目前能够彻底做到自如变化的只有唐泽一个人。」 菲诺说道。 「没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还能直接操控异变物。」 「如果说我们的研究是冷兵器，那他就是空降大炮了。」 岳洪晨说着看向黑木玲：「黑木，你怎么看？」 黑木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把生物异变至少推进到分子层面，不就是研究室追求的么？」 「他的身体会出现这么彻底的变化，说明他早就研究出了亚细胞异变的规律，只是现在不记得而已。」 「你认为他是那个人？」 「除了他，我想不出还能是谁。」 黑木玲说道。 「那个写下研究目标和法则的……0号研究员。」 *** 车顶上，黑色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唐泽并没有完全化成人形，只是以一种水滴凝聚的方式悬停在那里，就像一片乌云。 那团乌云一鼓一鼓的，险些气成一个球。 车里的方栩予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唐泽现在的能力，悄无声息地飘进车里，在隐蔽处观察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愿意。 万一发现方栩予只是因为不想和他待在同一栋楼里，出来闲逛呢？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了十几分钟，运输车已经开进了真正的野外。 雾气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浓烈」来形容，以至于车顶的唐泽完全被淹没了。 不过好在，这些雾气只含有一些生物性的毒素，会对正常机体产生影响，但不至于腐蚀。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跟着车冲进雾里。 这片地他已经进来好几次了，能翻的东西都翻的差不多了，现在几乎就是片大荒地。 ——几乎。 唐泽目光一抬，看到前方靠近地面的雾气深浅有些微妙的区别，仔细一看，还会发现空气的流向和其他地方不同。 他知道这是地下埋伏着巨型环节虫的迹象。 这种环节虫有两辆运输车那么大，长着吸尘器一样的口器，靠过滤土壤里微量的可食用物质生活。 它平时都把扁平的身子藏在土里，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不停地吸食嘴前的泥土，经过身体里层层叠叠的过滤系统后，再批量将这些东西从后腔排出，再通过这种反推力前进。 而有时候前方的土地里含有未知污染物质，环节虫的身体没法过滤掉，就会和那些可食用物质一起吸收。 然后它就中毒了。 低级的玩意。 唐泽冷冷地想道。 生物就是这么神奇，这种行动缓慢、适应力差、看起来随时都会灭绝的东西，因为占据了足够狭窄而没有竞争的生存带，竟然也能一直留下来。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别的生物愿意跟它争这点垃圾，它就慢慢苟下来了。 只可惜，它身上并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它的甲壳太软了，薄得就像层纸，轻轻一撞就会碎了。 如果方栩予没有发现它，那大概率也就是如履平地地从它身上碾过去而已。 可是方栩予发现了。 运输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谨慎地评估这种异变物的情况。 车上还有扫描系统，只不过因为无法和聚集区联网，识别会有困难。 但聚集区的资料库里本来也没有这些东西。 第383页 车最终停了下来。 唐泽耐着性子，等着看方栩予到底想干嘛。 不曾想，半分钟后，方栩予从车上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可以抵御污染了，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他手上拿着一把落后的旧式武器，就这样朝车前走去。 唐泽慢慢飘到了车头的位置，隐在雾气中，居高临下地看着。 一旦方栩予遇到攻击，他还可以迅速穿进那虫子身体里。解决掉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然后他就看到—— 方栩予在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站定，突然以刁钻的角度开了枪。 发射的亮光闪了一下，接着就看到土地下面一条巨虫腾空而起，从头到尾被打了个穿。 接着，环节虫的身体落到地面上，像是一片扁扁的地毯。 唐泽慢慢往车尾挪了回去。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种简单的生物，对于方栩予来说也可以轻易解决。 只是这明明不需要下车…… 「刷、刷——」 唐泽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不由得一惊。 他连忙朝车下望去。 只见方栩予用枪托勾起环节虫的嘴，把它的头挑起来，然后就一路把它拖到了车后。 接着，他把环节虫的嘴挂到了车尾的拖拽钩上。 唐泽：？ 他在做什么？ 方栩予确认环节虫已经挂结实了，便迅速回到了车里。 很快，运输车又启动了。 接下来的一路，唐泽就是看到方栩予不停地扫荡一些简单的动、植物系异变物。 车尾的拖拽钩都要挂不下了。 方栩予像是终于满意了，这才重新启动了车，掉头往研究室的方向开过去。 最终前进距离：十五公里。 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唐泽想道。 于是他便安稳地待在车顶上，等着运输车把他一路送回旧医疗区大楼。 车停进了车库。 方栩予下了车，开始小心地「卸货」。 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像在确认什么位置。最终他选定了一个角落，开始分批把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运过去。 很快，那些东西就堆在了他选好的地方。 堆完以后，方栩予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转身朝建筑内走去。 唐泽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了。 他比方栩予更早回到了研究室，正好赶上方栩予从门外进来。 看到站在大厅里的唐泽，方栩予脚步一顿，接着便慌乱地不敢前进。 唐泽假装没有看到，眼里却更阴暗了一点。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中，顶着极低的气压走回自己的办公区，重重关上了门。 方栩予有些尴尬。 「咳……我找到了一些异变物，你们需要研究吗？」 岳洪晨「友好」地抬起头。 「这附近二十公里内的异变物我们都研究遍了。」 「啊……也是，你们都在这里居住着么长时间了。」 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但很快，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二十公里外的异变物，你们还不是完全了解？」 「二十公里外，很危险的。」 「那里的异变物攻击力和附近不是一个层级。」 「……是么？」 「二十公里外的地形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地面开始出现下沉，大致是一个巨型盆地。」 「这个盆地聚集了很多瘴气，还沉积了不少有毒物质。也是因为如此，能在那里存活下来的异变物特别危险。」 菲诺说道。 「更远一点的地方，日光辐射似乎也有区别，会出现皮肤像是全反射镜面的异变物。」 「除此之外，它们的外壳异常坚硬，体型也更庞大。我们的防御根本不堪一击。」 「所以，独自出行不是很好的选择。」 方栩予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研究员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机能，也不能让方栩予察觉到其中有什么破绽，因此，让他自己放弃对外探索是最好的方法。 反正真正的外拓他们都会去做的，别的不说，唐泽自己都行。 那种特制的「船」，效率比聚集区的运输车不知道高了多少。 方栩予似乎是看出研究员们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便也没有再坚持询问下去。 他找了个藉口退出去，一直到下班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在研究室里。 研究员们松了口气。 「我们还要这样装多久？」 珀尔嘟囔道。 「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吧？那多不方便啊。」 「再说了，真到了迁移的时候，我们还要把他打晕再悄悄带走不成？」 「接受不了异变人？」 岳洪晨「哼」了一声。 「怎么，因为这个就要惯着他么？有本事他回聚集区去，那里都是正常人。」 黑木玲摇了摇头。 瞒着方栩予的，又何止这件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看向唐泽那扇紧闭的门。 他也该知道，无论他多不愿意，一切也迟早要揭穿的。 第184章 「你都知道了？」 唐泽几乎在研究室里关了一整天。 第384页 他听说方栩予回去之后没做别的，只是找珀尔要了一份资料。 研究室距离野外更近，再加上研究员们体质特殊，对异变物的研究要比聚集区先进许多。 方栩予要的，就是研究室这几年探明的异变物资料。 那些资料唐泽早已经看过了，但事实上，研究室记录的天然异变物甚至还没有五色石制造出来的东西可怕。 五色石、研究室和聚集区都可以说是通过研究天然异变物寻找规律，但三者之间展现出来的研究水平差异还是很大的。 五色石的研究最深入、实验最大胆，目前对异变物的研究水平最高。 聚集区或许是因为长期主动隔绝，又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删除过太多档案和记忆，目前对异变物的认识最粗浅。 而研究室处于二者之间。 根据研究室残缺的资料来看，他们曾经达到过很高的水平。但由于研究室成员都被清洗记忆后丢进了两区，刘天娥找到他们也不过几年，因此技术断代还没有跟上。 要想赶上五色石，除非能在短时间内获得爆炸式的理论突破。 研究室最大的王牌，是唐泽本人。 唐泽的身体究竟是如何发生这样彻底异变的，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其间的技术差距太大了。 ——但五色石也不知道。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唐泽对戴蒙、研究室和五色石都非常重要。 只要破解他身上的秘密，就能够统治地下世界。 研究员们对这个问题一清二楚，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接受最新加入的唐泽接替刘天娥、成为研究室的主导。 尽管他现在名义上并不是「主任」，但研究室的重心已经悄然朝他倾斜。 唐泽面无表情，目光却比平时更冷淡了几分。 他不知道方栩予要研究室的异变物档案做什么，打那些异变物又是做什么。 他们还有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但似乎没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 唐泽又设计了几个复合异变物的制造方案，直到很晚才走出自己的办公区。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研究室里一片寂静。 唐泽冷漠地经过，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要去地面一趟。 昨晚他是在医院里的某个宽敞的房间里缝合异变物的，但仔细想想，方栩予还住在这栋楼里，万一他四处走动撞见那东西就不好了。 于是今天一早，他就把那东西拖到了地面上，藏在了角落里。 那个拼凑的蛇身接上鱼头之后，看起来像一条巨大的泥鳅。 现在它正藏在医疗大楼的死角里，即便方栩予要去开驾驶运输车，也不会经过这个地方。 地面的雾气一遮盖，它就几乎隐形了。 唐泽把大泥鳅拖到宽敞的地方，然后掀开它背上的缺口，露出可以让一人「乘坐」的口子，钻了进去。 泥鳅的身体内部虽然填充了许多浑浊的黏液，但乘坐的部分还算干净的。 唐泽从面前的嵴骨中央扯出神经丝，接在自己的手腕上。 细密的肉刺伸进了他的血管，像是树一样在他身体里扎了根。 墨绿色的光从他的身体流淌出来，很快蔓延到了大泥鳅各处。很快，鱼头上的几排眼睛全都从眼窝里立起来，各自闪着阴森的绿光。 大泥鳅在地面上扑腾起来，几秒钟后，突然腾空而起。 「嗖——」 「噗——」 「咚！」 弹跳、腾空、落地。 一气呵成。 唐泽看着眼前这条只会扑腾却无法前进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大泥鳅是用触手和大鱼头拼接起来的，原本是像模拟蛇、鱼这样既可以在地面前进、又可以在水中游动的带鳞生物。 但他设计的蛇身长度太短了，没有扭动蛇形的空间。 除此之外，为了抵抗地面的摩擦，他又在大泥鳅底部增加了高硬度的刀鳞。 虽然耐磨性增加了，但受到的阻力也更大了。 想让这个巨大的东西快速动起来，还需要额外的动力系统。 唐泽静静思考着，突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样东西—— 环节虫。 那种藏在沙地里的环节虫甚至没有腿，仅仅是依靠排出沙土的反推力前进。 这种装置如果加在大泥鳅身上，就可以成为在地面前进的动力。 而环节虫遍地都是，甚至在地下车库就有一只现成的。 唐泽的身影突然从大泥鳅内部消失了，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地下车库。 车库角落里，还堆着方栩予採集回来的异变物。 唐泽翻找了一番，把已经摊成薄片的环节虫挑了出来，往肩上一扛，就朝地面走去。 他没看到身后停着的运输车里坐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在他离开后，那个人转身下了车，悄悄跟了上去。 唐泽把环节虫拖到地面上，熟练地解剖起来。 环节虫虽然体型巨大，但是结构简单，拆解起来很容易。 没过多久，他就把环节虫的推进系统拆了出来。 经过一番缝合工作，大概过了小半夜，推进器成功装进了大泥鳅身体里。 唐泽坐进大泥鳅的身体，重新启动了。 第385页 大泥鳅扑腾起来，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嗖——」 「咻——」 随着沙土从尾部喷出，大泥鳅「嗖」地往前蹿了出去。 「噗噗、噗——」 「咚。」 没等唐泽来得及高兴，大泥鳅在地面上弹了几下，就重重扑倒在地面上。 唐泽从大泥鳅身体里钻出来，摇了摇头。 对于大泥鳅的重量来说，一个环节虫的推进器动力还是太弱了。 想要驱动这么大的东西，还要多拆几只环节虫才行。 正当他打算去附近「打猎」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什么，勐地一顿。 他的身体就停留在半气化半液化的程度，像一朵乌云站在那里。 在他对面的拐角处，有一大块突兀的阴影，约有两米高，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像是一间屋子。 他很确定，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建筑。 异变物？ 唐泽瞳孔一缩，小心地朝那处阴影靠近过去。 笼罩在雾气中的阴影慢慢显露出了身形。 那是一摞环节虫尸体，被小心地堆叠起来放好，看起来有十几只。 唐泽：？ 他上前去翻了翻，发现每只环节虫都是从头到尾被一枪打穿的，嘴上还有被钩子钩过的痕迹。 难道是……？ 唐泽的目光变了变。 他绕过堆积成山的环节虫尸体，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人的痕迹。 许久后，他才拖下几只环节虫，继续他的拆解缝合工作。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这样一夜过去，重制版的大泥鳅终于启动了。 唐泽钻了进去，驾驶着它往前一直开了十公里。 运行良好。 他满意地想道。 这是他第一次缝制完全由动物组织构成的异变物，与其说是为了运行，不如说只是为了实验。 但没想到，它竟然运行得比预料中更稳定。 动物异变物和植物系不一样，除了环节虫这种低等动物，其余几样异变物都有或简单或复杂的类神经组织。 普通能量可以在动物机体当中流动，但是类神经组织就会涉及到精神能量的问题。 在过往几次唐泽和动物类异变物的交锋中，都因为精神能量险些陷入绝境。 可那几次…… 唐泽垂下眼帘，陷入了回忆。 他的目光中慢慢出现了淡淡的温度，还有一丝怀念。 许久之后，他无意识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那个人的身上藏着难以置信的精神能量，暖暖的。 或许…… 唐泽瞳孔一颤，勐地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组合成的动物异变物倒是没有遇到精神能量不足无法驱动的问题。他想道。 或许是因为神经束是他重新制造的？ 他摇了摇头，没再思考这个问题。 *** 第二天、第三天…… 唐泽依然出门搜寻更多异变物，回来完善那只大泥鳅。 一旦他在使用某样材料的过程中发现数量不够，过不了多久，同样的异变物就会成捆地出现在他附近的角落里。 他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但所有人都能发现，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愉悦。 终于，这天晚上，某人卸货的时候动作慢了一点，被抓了个正着。 唐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今天缺的是一种长满刺的荆棘类异变物，虽然看起来像植物，实际上是一堆橡皮一样黏煳的长虫。 正是因为这样，它完全缠在了拖拽钩上，一时半会拆不下来。 方栩予正在那里努力地拆卸这，没想到这东西一用力就化了，变成一堆烂泥粘在上面。 然后烂泥又生长出一堆荆棘，缠得更加紧密。 方栩予忙的焦头烂额，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他身体一僵，回过头去。 穿着研究服的身影站在他身后，绿色的眼睛在雾气中微微发亮。 方栩予目光一颤。 「唐泽……」 唐泽静静地看着他。 「队长都知道了？」 「嗯……嗯。」 两个人都没有提到「知道了什么」，但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一个穿着普通的研究服，一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就这样在污染的雾气中对视着。 许久之后，唐泽打破了沉默。 「队长……这是在做什么？」 方栩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都是搞研究的，就我什么都不会。」 「那我也不能一天天就闲着吧……所以我想，总有点我能干的事……」 唐泽的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但转眼，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寻常那样冷淡的样子。 「那队长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一瞬。 「我可以吗？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唐泽看向他。 「你那时又不知道。」 方栩予的目光在护目镜后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分钟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朝唐泽的方向走了两步。 第386页 他看到那漂亮的绿色瞳孔圆得像满月，这回正含着亮光，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 他忍不住朝那双眼睛伸出了手—— 一个声音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你会伤害他。」 方栩予的手勐地一颤，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因为失忆了，因为不知道？ ……不，你总是在一次次伤害他。 每一次，那个伤害他最深、几乎让他失去性命的人，都是你。 方栩予举着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他眼见着那道目光从期待到失落，再一点点变得冰冷，最后充满了疏离，甚至泛起了嘲讽和厌恶。 那样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难忍的刺痛，却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 许久之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即便唐泽能原谅他，他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唐泽眼中的光亮消失了，目光满是疏离和冷漠，就像在看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方栩予的心脏像被刀狠狠地绞了一道。 都是因为他，唐泽才会承受这么多，是因为他…… 这目光是他该受的。 唐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方栩予低着头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突然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唐泽！」 唐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去。 「队长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比经年的寒冰还冷。 「我……」 方栩予抑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的脚步。 「……我还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么？」 「我想知道刘姨和老常还好不好，如果首长想要迫害他们……」 「咳，我本来动过自己回去找他们的念头，但是一来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况能不能成功把他们救出来，二来我也不确定，把他们带出聚集区他们能不能在野外活下来。」 「毕竟你们研究室自己也……」 「方队长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唐泽冷淡地说道。 「戴蒙首长没有问出想要的东西，已经清洗了他们的记忆。现在他们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重新开始了。」 「他们在a区是安全的。」 方栩予一怔。 「噢……那就好。」 「谢谢你……」 「方队长可以回去休息了，之后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们说就好，不需要做这种事来接近我。」 他指了指那堆异变物。 「这些东西，我自己捕要更快一点。」 方栩予的目光暗了下去。 他低着头，小心往后退了几步。 「好。」 唐泽咬紧了嘴唇。 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化成了一阵烟雾，消失在夜色中。 第185章 「路总要往前走的」 这天之后，唐泽没有再出现在方栩予眼前过。 他白天不是关在研究室里，就是出去寻找新的异变物材料。 整个研究室，他是唯一一个堂而皇之宣示自己已经异变的人。 方栩予也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研究室里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他便要了纸质资料，之后就一直躲在无人的空房里。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在研究资料，没有人知道。不过他也只需要看起来有事做就行。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钟情于地下三楼的某一个房间，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息，他总是待在那里。 珀尔有一次偶然经过，看到方栩予呆呆地盯着一面墙，看起来黯然神伤。 珀尔只当他是习惯了聚集区密集的外出任务，现在突然闲着没事，心里受不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走开了。 唐泽把制造异变物的工作搬到了野外，并且时常出入五色石的第二试验场遗蹟，在里面做一些泥胞的採集。 而他外出「打猎」的范围也越来越远。 对此，几个研究员们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样一切都和最初的时候差不多。 那一天，唐泽驱使大泥鳅去了黑水潭。 可本该适应水路的大泥鳅，却在进入黑水潭之后不久，就径直沉了下去。 黑水像是黑暗的水银，柔软而缓慢地吞噬了那只异变物。尽管唐泽最后想办法把它弄上了岸，却发现它全身都被黑色的金属裹满，不仅灵活性大大下降，环节虫构成的驱动还直接失效了。 黑木玲接到了他发出的信号，驾驶着「船」把大泥鳅拖了回去。 但经过几次尝试，唐泽发现大泥鳅已经没法修復了。那种黑水不但渗进了大泥鳅的鳞片和皮肤，还渗入了填充的组织和骨架，只能重置了。 于是唐泽把大泥鳅扔到一边，自己又去找新的材料缝制异变物。 黑木玲和岳洪晨对黑水的样本进行了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这东西并不属于有机物质。 换言之，黑水应该是某种物理或者无机化学溶液，因此表现出来的性质和泥胞完全不一样，侵害性也更强一些。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尽量不要涉过黑水。毕竟黑水潭也没有完全封住他们通往野外的路，只要绕过还是可以前进的。 对此，唐泽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一天后，黑木玲突然接收到了唐泽的紧急信号。 第387页 「唐泽在求助！」 她惊唿道。 「他在五十公里外！」 「什么？！」 黑木玲的目光停滞住了，似乎是在发愣。 几秒钟后，她的目光恢復了生气，却多了少见的慌乱。 「他说，出现了超级异变物。」 「是动物系，比较高级，而且似乎能够围困他的几种形态。」 「这是怎么……」 「不知道，但是很危险。」 黑木玲说着，立刻转身朝外跑去。 「我们恐怕要全体出动了。」 岳洪晨紧跟上了。 「好，我们分散过去。」 「黑木，你和珀尔各自驾驶一条船，我和菲诺开运输车过去。」 「我们从聚集区拿回来的武器也都带上。」 几个人点点头，正要冲出去，菲诺迟疑地喊住了他们。 「我们要不要问问他的意见？」她说道。 「那个方队长？」 几个人脚步一顿。 最后，还是黑木玲开了口。 「他毕竟长期作战，比较有经验，武器和战术的使用，他也会比我们强一点。」 「你们先走，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其他人没说什么，立刻就走了出去。 「我们能行吗？」 菲诺犹豫道。 「我们从来没有正面对抗过兇狠的异变物，更何况这一次根本就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连唐泽都被困住了，那会是什么东西？」 「路总要往前走不是？」 岳洪晨回答道。 「就算失败，我们也是倒在前进的路上。只要倒在这条路上的人足够多，后面总有人能踏着我们的尸体走到尽头。」 「我是这样想的。」 菲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岳洪晨跳上了车：「我先去了。」 菲诺看着那辆运输车远去的影子，看着车门上自己的倒影，愣了几秒。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甚至在研究员里面，也是面对那些看起来最渺小、攻击力最弱的东西。 她习惯于沉浸在那个微小却又丰富的世界中，尽管身处这样严峻的污染中，她还是很少接触到那些真正的异变攻击。 可最近发生的一切，让她不得不面对越来越严重的局势。 ——恐怕她必须正面迎击了。 她咬紧嘴唇，垂下了目光。等到她再次抬起眼时，目光俨然变得坚毅起来。 然后她拉开车门，毅然跳了上去。 *** 「运输车的速度太慢了……珀尔，你接近目的地了吗？」 岳洪晨大声问道。 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还在三十五公里的地方。」 珀尔说道。 「这里……污染成分复杂……你们小心。」 珀尔驾驶的是「船」，速度要比聚集区的封闭车辆快很多，但缺点是他会完全暴露在污染之中。 寻常的污染对研究员们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在更加深入野外后，污染的成分就变得复杂了。 含有腐蚀性或者强毒性的物质可能会散发在空气中，这对任何生物都是致命的。 而珀尔的身体构造比其他人要更进一步，加上他研究的本身就是各种毒物，对这类污染的抵抗性强一些。 出于这个原因，岳洪晨才安排他驾驶船。 现在，珀尔是最接近唐泽位置的人。但从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情况也不是太妙。 「大盆地……你们尽量不要走这条路线，绕远一点……危险。」 大盆地的中央聚集了大量有毒的瘴气，可能还埋伏着危险的异变物。如果走盆地边缘的位置，就会安全许多。 相应的，时间也会耗费更多。 距离唐泽发出求救信号，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黑木，唐泽还有什么消息吗？」 菲诺问道。 「断断续续的，不是很妙。」 「但他还活着。」 黑木玲回答道。 「他的脑电波非常微弱，可能是精神受到了影响，也可能是出于别的原因被阻隔了。」 「比如……比如被完全吞噬了。」 「还活着就是好消息。」 「你现在到哪里了？」 「我们马上就到了。」 黑木玲看了看旁边，目光有些微妙的波动。 「方队长的速度……确实是不一般。」 另外三个人都一愣。 方栩予是最后得知消息的，即便他在听到黑木玲的描述后立即行动，出发时间也要比其他人晚许多。 而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能完全暴露在污染中的，所以他应该还穿着厚重的全防护服。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驾驶第一次操控的「船」走最近路线，径直穿过盆地和黑水潭…… 他是怎么做到的？！ 船上，方栩予双眼通红，双手几乎要把操控盘拧断。 在他听到唐泽遇险的消息后，大脑几乎是「嗡」地一声，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终于恢復一点理智，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疾驰的船上，旁边是有些惊魂未定的黑木玲。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研究室十几公里了。 在这之后，方栩予才从黑木玲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包括唐泽一直隐瞒着他的事。 第388页 方栩予的嘴唇几乎要被咬破。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念头，一定要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去他身边。 即便他厌恶他、憎恨他，他也要留在他身边，抱紧他。 然后，死都不放开了。 「唐泽，等我。」 他在心里念道。 夜色中，一道黑影飞快地穿过浓烈的雾气，像是一支箭。 而这支箭后方还拖着一个巨大而模煳的影子，就这样气势汹汹地撞进了未知之中。 第186章 大意了 唐泽的意识有些模煳。 他只是绕过了大盆地和黑水潭，顺着风到了五十公里外的地方，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物种。 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毫无知觉的时候被困住。 大意了。他想道。 他分不清现在自己究竟是处在什么状态，好像不完全是气态，但也没有恢復实体，而是处于一种难以描述的叠加之中。 而眼前的一切也都难以捉摸，有一些细小的、躁动的光点，像是飘渺的星云。 他感觉自己是撞进了胶体当中，每一颗气化的粒子都被裹住了，像是被装进了无数的果冻里，没有办法聚合起来。 之前他也进入过类似的状态，那还是在那栋建筑里遇到那些无穷无尽的黏液和鬼面时。 当初他就是利用这种特性把身体完全融进胶体里，再通过自己的意识操控庞大的异变体。 可是现在，他甚至连这种操控都无法实现。 操控异变物需要精神能量。之前他遇到的大部分异变物精神能量都为负，而他在经过方栩予多次「补充」后，精神能量成了极低的正数，因此最终都得以控制。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遇上的东西要难缠许多。 它的精神能量远在自己之上，再加上这种胶体一样的质地，如果不能获得操控权，结果就是被它缓慢地消化，最后完全丧失自己的意识。 他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唐泽的意识越来越模煳。 他能感觉到自己连思考都开始费劲，似乎一切都沉入了水银里，是一种缓慢死去的感觉。 他的身体、意志，正在一秒一秒慢慢死去。 「唐……坚持……我们……救……」 断断续续的信息传了过来。 应该是黑木玲吧。唐泽想道。 看来她接受到自己的脑电波了，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就算来得及……他们说不定也束手无策。 这个东西，只有…… 「嗡——」 唐泽理应「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了红色。 红色，鲜艷的、警戒的红色，充斥了他残存的所有感官。 那是一种警告，还是宣示，又或是别的什么…… 「嗡——」 红色又闪了一下。 唐泽模煳下去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他感觉到世界出现了变化，虚无的星云被红色分成了三个部分，是三个相距很近的组。 很快，红色开始越来越快地闪烁起来，他的「视野」也逐渐清晰，依稀能看出那些红色是有形状的。 「嗡，嗡，嗡——」 红色跳跃着，像是恢復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把新鲜的氧分注入他的大脑。 【156……，7……38，-2……】 数字…… 是……数字？ 唐泽感觉自己勐吸入了一口空气，思维突然清晰起来。 消息又陆陆续续传入他的意识。 「我们……快……挺住！」 黑木玲……研究员们来了！ 唐泽努力控制自己的意识，似乎成功地稳住了一些。 他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却依稀有了一些感觉。 他知道，这就是对自己的身体恢復部分掌控的迹象。 「好……我现在……还行……」 他努力把自己的现状传达出去。 「像是……之前遇到……过的……胶质……」 「分散的……意识……包裹在……胶体……大脑……」 那团无穷无尽的异变物，有一个「大脑」。 那个「大脑」是一些分散的意识，被包裹在一个胶体当中，就是那个东西指挥着所有的黏液和鬼面，把他们引向某个地方。 现在他所在的，正是一个那样的「大脑」里。 没有其他的异变物质，而是单纯的思维活动……他就被困在一个「大脑」之中。 唐泽没有再听到黑木玲的消息，不知道她接收到了没有。 现在他的时间感很弱，根本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或许在他感知到「片刻」的时候，外面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在这种情况下，脑电波都可能传不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唐泽甚至想到，会不会外面已经沧海桑田，不要说研究员们，连世界都快毁灭了。 但仅仅是一瞬间。 在下一个他感知到的时间里，他清晰地看到了红色的数字。 如同过往许多次一样，那个数字不顾一切地快速缩小。 清晰得仿佛一个梦。 「噗——」 「咕咚——」 几乎是同时，唐泽的视觉和听觉都恢復了。 他感到胶体充满了他的耳朵，传来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第389页 而他的眼睛也看到了那些朦胧的一切—— 那些星云一般的东西，其实是类似神经和神经元的结构，只不过十分巨大，分散地包裹在一片巨大透明的胶体之中。 他真的在一个「大脑」里。 在刚刚出现的扰动下，「大脑」出现了波动，那些星云状的神经结构开始频繁地发出亮光，随着胶体荡漾起来。 像是一幅梦幻的画卷。 但唐泽并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事情，刚刚恢復的思维就被另一样东西占据了。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被人揽住，然后用力地抱在怀里。 「唐泽！」 那个人的声音，如同他的身体一样，是温暖得滚烫的。 *** 黑木玲紧紧抓着船舷，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晃下去。 别的不说，方栩予这驾驶方式，直接把一艘「船」开成了飞船。 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掉了下去，方栩予也只会把船开走，丢她在荒地里自生自灭。 要是在平时，在野外生存对她来说也不算太大的挑战。 但是刚刚她看到方栩予那副无论前方出现了什么都一路直轰的气势，还是深深被震撼了。 没有任何策略、调研，就是横冲直撞，这在她们这些研究人员眼里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他们一路穿过了沙地、盆地，甚至还直接穿过了「船」根本过不去的黑水潭——因为他们的速度太快，船几乎是「嗖」地就从水潭上空飞了过去，根本没给黑水任何攻击的机会。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难道就是作战的奥秘？ 黑木玲算是明白了，唐泽之前沉入黑水潭的举动都是和谁学的。 ……先前她还觉得唐泽那样是「疯狂」，现在看来，和这位鼻祖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这个人的意志甚至强到能够无视物理规律，甚至把物理规律按在地上碾压。 黑木玲的脸颊生疼，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半路创飞的异变物打的。她感觉自己一路都在被人抽嘴巴子。 以后要不……还是带个头盔吧。 就这样，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超越了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接近了唐泽发出信号的位置。 「船」勐地减速下来。 「黑木，唐泽的确切位置你能知道吗？」 方栩予问道。 黑木玲捂着脸回过神来：「嗯？」 「……脑电波定位本身精确度就有限，再加上他现在意识非常微弱，没有办法进一步确定。」 「但他就在这附近了，我们用探测器和肉眼找找吧。」 方栩予把船停了下来，望着前方无边的黑暗。 「你能看到前面有什么吗？」 他说道。 「我怎么觉得前面什么都没有？」 黑木玲抬眼望过去，也不由得愣住了。 在其他地方，即便空旷，视野里也会有一些残余的建筑、异变物的阴影或者风暴的痕迹。 但是现在，他们的前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一眼望去，没有任何阴影，仿佛他们面对的是纯粹的空域。 这……可能吗？ 「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异变物？」 黑木玲皱了皱眉头。 「或许在地下？不……地面看起来也没有异样啊。」 方栩予没有回答。 两秒钟后，他突然捡起一把小型武器，用力往前方的空旷扔了出去。 「噗——咕——」 黑木玲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她先是看到了「涟漪」，然后看到以武器消失的地方为中心，无数的圆点和丝线亮了起来，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片顶天立地的蛛网。 他们眼前不是「空」的，恰恰相反，是完全被占满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异变物，因为它占据了广大的空间，才导致其他的异变物、风暴都不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唐泽……唐泽是在那里面吗？！ 黑木玲瞪大眼睛望向方栩予。 「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会不会他不是在……」 没等她说完，她就看到方栩予站上了船头，摆出一番准备作战的姿势。 「唐泽——」 他朝着前方的空间大声喊道。 「唐泽，唐泽！」 「队长在这里！」 前方的空间又一次出现了波动，星云的亮光中，隐隐泛出了绿色。 方栩予目光一定，锁定了位置。 接着，还没等黑木玲反应过来，他已经纵身一跃。 夜色中，船的后面腾起一个怪异的阴影，朝着巨大的异变物一头撞去，消失在星云之中。 第187章 表白 唐泽感觉到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身体仿佛着陆般安心。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凝望着他，里面好像有千万种情绪。 可这一次，那个人选择不再隐藏，也不再逃避。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方栩予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目光变得欣喜。 「……唐泽！」 「你没事吧？」 唐泽微微一怔。 方栩予的身上……没有穿防护服。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努力坐起来，抬手抓住了方栩予的衣领。 第390页 「暴露……危险！」 方栩予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面，掌心滚烫。 「不危险。」 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唐泽。」 「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不一样了。」 唐泽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垂下目光，看到方栩予覆着他的那只手，手背上满是裂痕。 现在，那些裂痕里填充的东西正在发光，淡绿色的，很是好看。 「你分解了自己的身体，这才填补上了那些裂缝，是不是？」 方栩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唐泽的眼角，手指在微微颤抖。 透明的胶质隔绝了他的面孔，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模煳。 「黑木说，你可以把身体变成极小的分子。那时候你是让自己变成了气态，渗进了我身体的裂缝。」 「所以你自己的身体也因此受损了，变得比之前虚弱许多……」 方栩予握住唐泽的手，小心地贴到自己的唇上，像是害怕它破碎一样。 「对不起……」 他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总是……总是让你受伤……」 唐泽动了动手腕，把自己的手从方栩予手中抽出来。 「我们没找到别的办法。」 「这样一来，队长也算是异变了。」 看到他抽走了手，方栩予有些失落。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我不害怕异变。」 唐泽一怔。 「那时候你问我，如果你异变了我会怎么做……我发誓，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太多，我只是想保护好你，不想你受伤。」 「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下手伤你，也绝不会……因为这样躲着你。」 方栩予低下了头，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 「我只会担心你痛苦，担心你要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我希望自己和你一样，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这样我就可以站在你身边，站在你面前，帮你抵挡那些……」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许久后才平復下来。 「对不起，唐泽……」 「对不起。」 淡绿色的光在他身上流动着，像是生长的枝桠。 唐泽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虽然恢復了原本的状态，身体却还是虚弱无力。这种精神力量的攻击让他很难承受。 他努力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方栩予身上的裂痕。 仿佛是受到了感应，唐泽触及的地方，星星一样的光点就蔓延开来。 他又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异状。 胶体内的类神经节点完全被激活，他们看不到远处，只能看到自己完全被包裹在密集的星云之中。 而他们的身体却近乎动弹不得。 从方栩予进来的一瞬间，这个「大脑」就被完全激活了。那些神经组织虽然无法直接攻击，但是这种粘稠的胶体却可以轻易粘住他们的身体。 方栩予回终于过神来，用力抱住了唐泽。 「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别怕。」 他就像过往无数次一样，抱着唐泽朝看不见边际的胶体深处走去。 胶体太过粘稠，他前进得很慢，几分钟过去，周遭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胶体会流动。唐泽看着周围的星云，暗暗想道。 它完全可以在方栩予前进的同时跟着移动，让方栩予做无用功。 「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方栩予低声念叨着。 「就算走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向四周。 「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真的。」 「如果说过去我还会因为责任和理想顾忌……现在，我只会把自己全部交给你。」 「这条命，不管你想拿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 「不管我记不记得，不管我们以什么身份相遇，我还是会一次次想要靠近你……想要保护你。」 「但是最后我总是伤害你，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真的恨……恨我自己……」 「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这三个字了。」 唐泽说道。 没等方栩予反应过来，他突然努力抬起头，朝方栩予的面孔靠了过去。 温热的唿吸逐渐变得急促而滚烫，方栩予先是一怔，接着便用力抱紧唐泽，紧逼着反靠过去。 他身体上的裂痕逐渐发出刺眼的亮光。 唐泽的唿吸渐渐慌乱起来，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开了他。 「够了。」 下一秒，白光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朝胶体周围勐地辐射出去。 星云几乎是瞬间就被光浪被淹没了，眼前亮得让人几乎失明。 在这种失去视觉的情况下，两人周身被胶体裹缠的触感却在急速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慢慢黯淡了，视野里的一切终于浮现出来。 灰色的浓雾，黑色的地面，还有不远处站在船头观望的黑木玲，以及几公里外还在努力赶过来的其他研究员。 胶体消失了。 失去了支持，两个人的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方栩予立刻护住了唐泽，在两人着地的时候垫在了他的下方。 第391页 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唐泽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检查方栩予的情况。 「我没事，没有很高。」 方栩予说道。 他的眼里亮了起来，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唐泽的面孔，似乎这样看着就让他无比满足。 「我的身体会自动强化，直接落地也没关系。」 唐泽说道。 「下次别这样乱来。」 唐泽的语气并不像方栩予期待的那样，而是有些轻微的冷淡和不耐烦。 方栩予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委屈地看着他。 「你现在这么厉害了，真好。」 「那么大个异变物，你都能灭了……」 唐泽没有理会，只是四处翻着他的身体，查看他是否受伤。 黑木玲已经驾着船朝这里过来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要赶紧回去急救。」 黑木玲说道。 「方队长从来没有开发过自己的能力，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身体性能，受伤会很危险。」 唐泽应了一声。 「嗯，我们先把他抬上船。」 听到这种冷漠而疏离的语气，方栩予的目光又暗了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刚刚不是还…… 「小心一点。」 唐泽说着抬起了方栩予的上身，似乎是打算和黑木玲合力抱上船去。 没想到当他起身的时候，方栩予突然一个脱力，滑进了他的怀里。 唐泽：……？ 「我好像真的伤得不轻。」 方栩予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唐泽身上，怎么推都推不开。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唐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 下一秒，方栩予突然被横空抱起。 唐泽轻轻松松地扛着他，把他放到了船上。 方栩予：？ 「回去用修復液泡一下，很快就恢復了。」 唐泽淡淡地说道。 「是针对异变体研制的，效果比胶囊还好。」 「咳……」 「好。」 回去的这趟，方栩予郁闷了一路。 来的时候，他从黑木玲口中知道了唐泽当初是如何救的他，又听到唐泽在他昏迷之后，去a区大闹了一场。 他心里那些被压抑的情感顿时又汹涌起来。 不管他做了什么，唐泽心里还是有他的！ 于是他决定不管别的了，他要顺从本心站在唐泽身边，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他要告诉他，自己要怎样用余生去弥补！ 可是为什么从那个异变体里面出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唐泽没有再生他的气了啊，何况唐泽还主动靠上来了…… 难道是……想帮他吸收体内的污染？ 不对，他现在已经异变了，不会怕污染啊。 那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动作太粗鲁了？ 方栩予突然想起唐泽那句冷冷的「够了」，心里顿时一凉。 「够了」？什么叫「够了」？ 是以后都没有了吗？！ 方栩予顿时感到晴天霹雳。 果然这些日子他还是把唐泽惹恼了。 唐泽说过猫会记仇的，还说过，猫一旦被骗过、辜负过，就再也不会相信那个人了。 他应该慢慢靠近他，等他逐渐放下心来接近自己的！他不应该一下子就这样凑上去！ 他还是太着急了！ 方栩予的手脚都变得冰寒起来。 ……他怎么又亲手把唐泽推远了！ 没有方栩予进行那种骇人的操控方式，五十公里的路一下变得漫长了许多。再加上为了安全，唐泽选择绕开大盆地和黑水潭，因此回到研究室花了不少时间。 这段时间里，方栩予都没有成功让唐泽的表情缓和一点。 唐泽偶尔和黑木玲交谈几句，黑木玲则负责和其他几个同事联络。 除此之外，唐泽就是默默地坐着，看着船外那些阴暗的旷野。 淡漠的、疏远的、冰冷的。 那绿色的眸子，没有再出现光亮。 他还是错过了。 方栩予心情黯淡地想道。 回去之后，他就被毫不留情地丢进了护理液中。 他其实没有受多重的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里有唐泽的体细胞成分，落地的时候肌肉起到了部分缓冲的作用，只是有点闷闷的疼痛。 但是这一路，他的心痛已经远远超过了肉·体的疼痛。 尤其是唐泽再把他丢进那个大水缸之后，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就走的时候。 方栩予近乎绝望地闭上眼，在护理液中沉睡过去。 他没有听到外面那些研究员的交谈。 「这位队长也真是够拼的。」 岳洪晨说道。 「我收回之前对他的评价。」 「果然还是什么人做什么事……过去他在两区的名声不是平白无故的。」 珀尔竖起了大拇指。 「那种速度我想都不敢想。多亏菲诺想起来要问问他。」 菲诺也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现在方队长已经全都知道了，并没有出现什么牴触情绪。之前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而且……我感觉他反倒还松了口气。」 第392页 黑木玲一直望着那间房门，听到这会，她才缓缓开了口。 「因为他终于觉得自己和唐泽是同类了。」 她转而看向另一扇紧闭的门，那里面是闭门研究的唐泽。 在料理完方栩予的事之后，他又很快带着残余的异变物样本把自己关了进去。 「跟着方队长这一路，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刘主任和唐泽会……」 ——会这么珍视他。 黑木玲回想起唐泽这一路上的目光。 那道目光说不出是坚定，还是其他更深沉的情绪。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身边的这个人。 在冰冷的地下试验场里……守住这一份无畏和热诚。 第188章 大佬，柔弱，罩我 方栩予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和上一次从中醒来时一样，只不过这一回他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所在的卵被拉上去。 卵在水池里自动破裂，黏滑的液体顺着他的身体淌下来。 方栩予用力抹了一把脸。 旁边递过来一块清洁布，方栩予顺手接过来，把脸上的黏液擦干净。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坐在水池边的唐泽。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泽。」 唐泽望向他，目光还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 方栩予从水池里站起来。 「我浸泡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队长这次伤得不重。」 「我已经不是你的队长了。」 方栩予柔声说道。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本事的初级异变人。」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 方栩予看着他，小心地靠近了一点、又一点。 最后，他在唐泽面前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 「我以后只能靠你罩着了，你可别嫌弃我啊。」 唐泽微微张开了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看着方栩予的面孔，目光变得复杂。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方栩予趁机抚上了他的手。 几秒钟后，他还没有甩开，于是方栩予赶忙握紧了。 唐泽终于有了些反应，手往后缩了缩。 「队长。」 在他把手抽出去的时候，方栩予顺势一倒，撞进了他的怀里。 唐泽：…… 方栩予：高大，强壮，但肌无力。 唐泽有些无奈地推开他：「别这样了。」 「先换衣服吧，一会有事和你说。」 听到这句话，方栩予「腾」地站了起来。 「好，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半分钟后，方栩予就重新出现在唐泽面前。 「唐泽。」 他声音很轻，目光却眷恋地在唐泽脸上来回移动，眼底深处藏着隐隐的贪婪。 唐泽抬起头，似乎是被他的目光灼到了，一下子移开了视线。 「听黑木说，队长那时候是驾驶着那条泥鳅冲进去的？」 方栩予应了一声。 「我本来想用它当武器，可没想到刚撞进去没多久，它就被胶体裹得动不了了。」 「……害你损失了。」 「那东西本来就是实验性质的，能动起来已经出乎意料了，我也没报太大指望。」 唐泽停顿了一会。 「队长早就发现自己能操控那东西？」 方栩予身体一僵。 「我……我也是无意……」 「我看见你操控，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能成……」 唐泽抬起眼：「真的？这是刚知道的？」 方栩予汗流浃背。 「当然是……真的……」 唐泽看着他肉眼可见的紧张模样，没再说什么。 这几天里，他总觉得大泥鳅有一些怪异：明明刚刚拼上新部分的时候，它的运行还很不利索，每个部分像是各过各的。 可是在经过一夜之后，大泥鳅就会突然容光焕发许多，运行也顺畅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说明有人趁他离开的时候，对大泥鳅动了手脚。 现在，一切都明朗了。 方栩予虽然是刚刚才得知自己已经异变、不惧污染，却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觉得自己有驾驭异变物的能力。 ——除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尝试过了。 大泥鳅的神经突然变得顺滑，是因为吸收到了新的能量。这种能量在污染中、在唐泽身上都几乎没有，但是却有一个独特的来源。 拥有独一无二强大精神能量的方栩予。 想到这里，唐泽的眼底浮起一片暖意，却很快隐藏了起来。 他没有揭穿方栩予的谎言，只是拿出了笔和白板。 研究室没有聚集区那种面板，解释说明全靠这种原始的操作。 唐泽轻咳了一声，敲敲桌面，让方栩予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关于异变的规律，我们做了一些研究。其中一项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成功适应污染环境的异变物，都能够改变供能方式。」 「他们能够从污染中直接吸取能量。」 唐泽说道。 「这种能量广泛存在，就像过去空气里的氦气一样。所以，异变物的改变，从本质上来说，就类似于原本唿吸氧气的人改成唿吸氦气。」 第393页 「因此异变的第一步，就是让你的身体产生变化，变得能够利用这种能量。」 方栩予看看白板，又看看唐泽，点了点头。 「还是用空气做类比。既然氦气变成了能量，那它的纯度自然也会造成不同的吸收效果。」 「浓度低，杂气就多，这样的环境里面能吸收的能量相应就少。反之亦然。」 「而这种能量恰好就是现在的污染空气中含量最高的一种，对于未经改造的生物体，它是避之不及的毒药。可是对成功异变的生物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供能剂。」 「因此，污染越重的环境，对异变物的生长可能越有利。」 方栩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眼前的唐泽正如他记忆中的首席研究员，专业、冷静而疏离，就像一颗放在玻璃柜里的宝石，让人可望不可及。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唐泽，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即便他在成功地将这颗宝石拥入怀中后，发现他并不是那般冰冷，也改变不了最初那道光芒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望着唐泽的眼睛，不由得又入了神。 唐泽注意到他的沉默，回头望了他一眼。 「队长？」 方栩予回过神来：「我……我听着呢。」 「之后的形势会更危险，我们除了深入野外，没有别的退路了。」 唐泽严肃地说道。 「仅仅是距离研究室五十公里的范围，对我们来说就足够危险。我们人数少，装备也不足，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没工夫想……无关的事。」 方栩予目光一颤，赶紧看向了别处。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唐泽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你身上有很强大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完全还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异变后的能力用不出来，那你就和普通人无异，甚至更脆弱。」 他加重了语气。 「所以你要尽快发掘出自己的潜能。」 方栩予迷惑不解。 「我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除了能够驾驶那个异变物，不怕污染，其他感觉和以前也没什么分别……」 他扶了扶额头。 「这些潜能有什么徵兆么？」 唐泽沉默了一阵。 严格来说，他也不知道所谓「发掘潜能」有什么特殊的方式。 ……在他经歷这个阶段的时候，还有一个sybe在给他做指引。 想到sybe，唐泽的目光变了变。 现在，他已经模煳地知道了sybe是什么东西。 它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东西，应该是他过去进入气化状态后，强行剥离出来的某些特质粒子。 这些粒子主导了异变过程，可以让普通人体细胞转变成以污染能量为食的新型生物，因此像是装载在人身上的发动机。 而剥去这部分粒子，剩下的就是普通人的细胞，也就是那个虚弱的唐泽。 sybe就像他体内的一块拼图，被拿掉的时候，他虽然还能维持身体机能，却变得体质极差。 而后来与sybe融合的过程，就是这块拼图重新装进他身体里的过程。 至于sybe为什么会有部分意识，能够和他「交流」，大概是因为那部分被剥离的粒子也包含了他的少量意识。 这一次他对方栩予的修復，就是模拟了上一次剥离sybe的过程。 他在气化之后，从体内剥离出了一份不粒子，用来填补方栩予身体里的裂缝。 也是因为这样，方栩予才开始了异变。 唐泽眨眨眼睛，收回思绪。 「我们都是尝试出来的。通常来说，污染浓度高的地方能够激发你的异变，更容易让能力逐步清晰。」 他说道。 「你现在可以增加对污染环境的接触，因为它会是你今后的能量来源。一段时间后，你对这种『食物』也会变得敏感，能够感受到什么地方会有更多能量。」 方栩予用力点点头：「这个好办。」 「还有……」 唐泽说着顿了顿。 「从现在的观察来看，『能量』不止一种。」 「这是什么意思？」 方栩予问道。 「就像空气里不是只有氧气和氦气，也有二氧化碳和多种稀有气体。理论上来说，既然异变物能使用氦气功能，自然也有异变物能够使用二氧化碳、氙气、氖气……」 「能量也是一样。」 唐泽在白板上画了几个圈，代表不同的能量种类。 「我们目前见到的异变物和异变人类，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一种看起来是黑色的能量。这种能量几乎随处可见，在污染中的比例和氦气在空气的比例差不多。」 「但我还见过蓝色、白色的能量，只不过十分稀少，对于它们的功能和异变特性也没有足够的数据研究。」 方栩予听得入了神。 「这种能量，在你的身体里有很多。」 唐泽说着笔锋一转，在「白色」的地方画了个重点标记。 方栩予一愣：「白色能量？」 唐泽点点头。 「这种能量我目前只在你身上见到过，似乎是和精神能力有关。你也知道，有一些异变物会形成针对大脑的攻击，而你对这种攻击具有很强的抵抗力。」 第394页 「除此之外，你似乎不需要从外界获取这种能量……你自己本身就是能量源。」 方栩予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和双手。 「我体内有很多这种能量？我怎么不知道？」 「咳……那这是能用的吗？」 唐泽看向他，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下子闪避开了。 「能用……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用罢了。」 「那你知道怎么用吗？」 唐泽点点头。 「嗯，我用过。」 没等方栩予继续问下去，他开口说：「面对精神攻击非常有效。」 「前面我们遇到的那个异变物，就是一种纯粹依靠意识形成的异变物，对我的意志进行了很强烈的攻击。」 「但是你出现了……我就借了你的能量，把它消灭了。」 方栩予努力回想着他们在胶体里的经歷，突然恍然大悟。 「你那时候是在……用我身体里的能量？」 唐泽看向了别处。 「嗯，因为你不会使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当时比较紧急……唔。」 方栩予突然朝他靠过来，用力吻住了他。 「都给你。」 方栩予说道。 「我的全部……都给你……」 第189章 「不要拒绝我」 「队……唔……」 唐泽一瞬间感觉到汹涌的能量朝他勐灌过来，怎么拒绝都拒绝不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够了，队……方栩予！」 终于推开唿吸的空隙，唐泽小口喘着气，眼神有些慌乱。 他生硬地别开脸，不让方栩予有继续靠上来的机会。 「精神能量如果过低，会很容易遭到攻击……你也遇到过，知道一旦深陷精神攻击中，是很难凭藉自己脱离出来的。」 唐泽低声说道。 「我有别的能力，你自己……留着。」 方栩予用力抓住他的手。 「如果我有什么能力能够为你所用，我愿意全部都交给你。利用我，好吗？」 唐泽手指一缩。 「我为什么要利用你？」 「聚集区不也在利用我么……我觉得自己也有些利用价值吧？」 方栩予说着，声音里有一丝苦涩。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可实际上我只是戴蒙的一把剑，他指哪我就挥向哪。」 「现在，我愿意做你的剑，你让我砍哪里我就砍哪里……唐泽，你知道的，我还是有点战斗能力……」 见唐泽还是不说话，方栩予用力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布满裂纹的胸口，拉着唐泽的手按上去。 以他的心脏为中心，淡绿色的光沿着裂纹朝全身蔓延开。 「你看，我的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影子，可以说，我离开聚集区之后的生命就是你给的。」 「这条命属于你，我整个人都属于你，为你而活，为你而战……」 「不要拒绝我……唐泽。」 唐泽咬住嘴唇，看向自己手指抵住的地方。 那时候，方栩予的身体从脏器到皮肤，里里外外都是细小的裂口，血液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从各处一滴滴渗出来。 就像一场漫长的处刑。 他对戴蒙手段的狠毒感到愤恨，在想办法补上这些裂纹后，就去把a区翻了个底朝天。 如果他能够杀死戴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让他尝尝方栩予经受的痛苦。 可是他还杀不死……目前为止，他的能力距离站在污染世界的顶端还有很长的路。 所以他只能毁掉戴蒙这些年在聚集区积攒的心血，让他们所有的武器装备、生物研究都归零。 这样一来，戴蒙手中的牌就只剩下五色石。 而五色石，迟早也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唐泽忍不住轻轻抚摸那些裂痕。 最初在他「修补」完的时候，这些裂痕都是近乎发黑的墨绿色，那是唐泽身上能量的颜色。 可是现在，这些裂痕变得很淡，只有在他触碰的时候才会流淌起一丝绿光，其余时候则是微微泛绿的白色。 大概是方栩予自己身体能量的作用。 那种「白色」的能量，是方栩予身上独一无二的秘宝。 在整个污染世界，这种稀有的东西也堪当一张王牌。 看见唐泽没有再露出牴触，方栩予趁机往前靠了一点。 唐泽回过神来，赶紧抽回了手。 「队长现在虚弱，不要着凉了。」 说完，伸手把他的衣服拢了拢。 方栩予：。 「关于不同能量的研究还非常不足，我们只知道怎么吸收和使用，但还不知道这些能量的更多特性。」 唐泽说道。 他移开了目光，神色似乎恢復如初，只是眼下还有些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 「我们会继续研究的……在这之前，队长要不就先做我们的试驾员好了。」 方栩予暗下去的目光瞬间又亮了起来。 「嗯？嗯！！！」 「我在研究如何用现有的物种制造出更高级的异变物，不管是通过缝合、诱导融合或者基因重组……总之，我打算制造可供驱使的异变物军团。」 「我们研究室里都是研究人员，也没什么防御工事和武器。一旦暴露所在，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第395页 唐泽说着，抬眼看向方栩予。 「倒是……需要作战人员呢。」 方栩予勐地点头。 「真的，你还别说，我在那大泥鳅里也挺自在的！」 「那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融合性武器，之前我一直想要的……手持和车载的限制都太大了，根本没法完全发挥我的能力！」 唐泽有些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之前想找陆苾不就是因为……咳，不说她了。」 方栩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义体这种东西虽然能够扩展人的机能，作用也还是有限。我最想要的其实是机甲一类的东西：外观巨大、坚固，内部则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操控。」 「你竟然造出了这种可以和人的精神、身体完全连接的武器，简直是天才！」 说到武器，方栩予顿时神采奕奕，把其他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他兴奋地站了起来，眼里闪着光亮。 「如果外接装置不能和人的精神机体完全同步，而需要依赖操纵杆一类的东西，使用起来就会不流畅，发挥空间也有限。」 「但如果能做到同步这一点，人在里面就可以像亲身击打异变物一样，攻击力却会被成倍放大。」 「这对于战斗人员来说，是最好的武器！」 唐泽看着方栩予的神情，眼里露出了一丝怀念。 有多久了？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过去那个方栩予的影子。 如果说他对戴蒙恨入骨髓，不仅是因为他伤害了方栩予的身体，还因为他玩弄方栩予毕生的理想和寄託，夺走了他眼里的那道光芒。 可现在，那道光芒又重新亮了。 即便所谓的理想都是谎言，他也依然……嚮往着那个广阔的世界吧？ 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 「真好。」 他轻声说道。 方栩予终于回过了神，顿时有些尴尬。 「咳，唐泽，我……」 「那就这样办吧。」 唐泽说道。 「接下来我会进行更多实验，可能会在短时间里制造出很多不同种类的异变物。到时候就要依靠队长给我试驾反馈了。」 方栩予用力点头：「好！」 「嗯。菲诺给你做过体检，数据我都拿到了。」 「之后我就专门针对你的身体特性开发……」 「我一定会是你最好的试驾员！」 唐泽点点头，目光里浮现出藏不住的笑意。 他偏过头，把这份欣喜隐藏起来。 「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 他说道。 「我们还要再去一趟那个地方。」 「好，什么时候去？」 「现在？」 「队长刚刚治癒，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那个地方不一般。我们遇到的新型异变物是怎么形成的，恐怕和那个地点的特殊性有关系。」 「在那之前，我想先把附近的大盆地探索一下。之前我路过那里，看到里面似乎有很多怪异的影子，应该都是异变物。」 方栩予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有很多异变物。我那时候开着船经过那片地方的时候，基本上一路都在撞飞东西。」 「……密度挺大啊。」 唐泽：「……」 有点心疼那些东西怎么回事。 「咳，总之，等到明天我们去一趟吧。」 他说道。 「可以把运输车开过去，车去不了的地方我们再下来就是。」 方栩予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好啊。」 「我们一起去。」 「嗯。」 就像过去一样，做最亲密的搭档。 只不过这一次，唐泽是「队长」，而方栩予是跟在旁边保护他、辅助他的人。 方栩予盯着唐泽，眼里是难以抑制的欣喜。 他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护着他。 在经歷了这么多后……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又站在了一起。 第190章 你找我吗？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唐泽难得和大家打了招唿。 「早！」 过去研究员之间并没有什么打招唿的习惯，顶多是在到研究室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先来了，就向对方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念一句「卷王」。 这么精神饱满的「早」还真是稀罕——尤其是从唐泽嘴里说出来。 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黑木玲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也跟着回应了一句淡淡的「早」。 然后她抬起头，就看到另外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黑木玲：…… 「黑木，你知道些什么吧？」 「唐泽和方队长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昨天唐泽是不是一晚上没休息在修復室守着呢？之前他为了救方队长，自己不也……」 一连串的问题朝黑木玲砸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搭档，关系很亲近。」 她淡定地瞥开目光，忙活起手上的事。 「现在这样，应该是方队长恢復记忆，解开一些误会了吧。」 「哦！」珀尔恍然大悟。 「重归于好？」 第396页 岳洪晨用手指在嘴前比了个「嘘」。 「我看是旧情復燃。」 黑木玲没再回话。 菲诺看着那两个人打趣的样子，摇了摇头。 「以前没见过你们关心这些事，怎么突然就八卦起来了？」 「以前我们也没什么好八卦的啊。」 岳洪晨耸了耸肩。 「你们一天天的一干一个不吱声，大家也都没啥过去的记忆，能有什么好说的。」 黑木玲和菲诺都闭上了嘴，继续忙活去。 「不过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能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菲诺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没有过去的记忆，总觉得这一辈子很飘渺，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所谓的理想和目标，都是莫名其妙强加给我们的……研究是为了活下去，可是活下去是为了什么？掩体也好，地面也好，无论哪个是真相，我们都不记得那里有什么牵挂。」 「没有来处，又怎么会有归途？」 「记忆是他们掌控我们的最大武器。」 黑木玲皱了皱眉头。 「如果所有人都能恢復记忆，或许局势就会完全不一样。」 「那个戴蒙……所有人的失忆都是因为他！」 「我看他就是想成为这个地下的霸主，才会这样做。他根本不是想要让我们变强大！」 珀尔说着，身上爆出了一团彩色的孢子，就像是愤怒的烟雾散开来。 岳洪晨用力挥了挥手，把鼻子前的烟雾驱散开：「你可别让这东西寄生在我身上。」 「这些都是子代，你放心，没有繁育功能的。」 珀尔认真地说道。 「不过，可能有毒。」 话音刚落，以他为中心，所有人在一瞬间退散开去。 珀尔独自站在研究室里，身上一阵蓝一阵红，不受控制地绽放着菌盖。 三个研究员跑到了另一间病房里。 「找回记忆，我们真的能活得不一样吗？」 菲诺轻声说道。 「在那些档案之前，我们都经歷过什么，在进入这个试验场之前，我们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连五色石都在寻找过去的记忆。」 黑木玲皱了皱眉头。 「唐泽提到过，五色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记忆就是武器』。」 「他们好像也有自己的档案，只不过和我们记录的相距甚远。」 「唐泽说过是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神话传说一类的……可以找机会问问他。」 岳洪晨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你们先忙。」 他没有回到研究室，而是离开了这层楼，一直往上走到了三层。 方栩予却不在那里。 岳洪晨有些意外，心想他大概是出去探索了。 正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方栩予时常待着的那间病房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往前走了两步。 「现在大家都是随意住的，这里应该不算私人领域……吧。」 这样想着，他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栋医院他不是没来过，在刘天娥找到他们之前，他们都在医疗区停留过。 那时候应该已经是系统转向现实的阶段了，理论上说，他们都真实地生活在这里过。 这空间有什么异常吗？ 岳洪晨小心地走进去，只是感觉这里比其他病房大许多，应该是办公区。 从设计来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其他楼层也有类似设计的房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给人的感觉就不太相同。 越往里走，岳洪晨的感觉越不对劲。 为什么……心跳会加速呢？ 他没有停下脚步，身体却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还没走到一半，他就感觉自己几乎脱力，险些栽到地上。 「怎么回事？」 岳洪晨喃喃念到。 他赶忙走到墙边，伸手想要扶住墙稳住身子，不曾想，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 刚刚这面墙上分明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门洞？！ 就在他跌进那道门之前，他看见外面的大厅突然变得灯火通明。 不仅如此，空气还十分干净，似乎还是清新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 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就在这时候响起了声音。 「你找我吗？」 光亮和门洞都消失了。 岳洪晨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方栩予。 「……方队长。」 他有些恍惚。 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么？ 缓过劲来之后，他看着方栩予，突然尴尬了起来。 「咳，我不是故意擅自闯进来的，我是想……」 方栩予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本来这就是空房间，我也没什么私人物品，你们进出随意。」 岳洪晨点点头。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方队长好像对这间病房有特别的感情。」 「啊……」 「的确是这样。」 第397页 「你在这里有特别的记忆？」 「准确地说，不完全是这里。」 方栩予解释道。 「这里曾经是系统和现实的叠加地，换句话说，就是『掩体』的出入口。」 岳洪晨一惊：「这里？！」 「嗯。」 「我会知道这一点，也是因为上一次闯进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过去的记忆。我想，那应该是系统时期……」 岳洪晨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看到过去的记忆？！」 「对……」 方栩予有些意外。 「你们没遇到过？」 岳洪晨勐地摇头。 「我和唐泽之前就遇到过，他似乎遇到得还更频繁一点。」 「他说是有一些会攻击人精神的异变物，还有一种特殊的精神能量……但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东西和记忆的关联……」 岳洪晨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记忆。」 他重复道。 「记忆……我看到的不是幻觉，是记忆！」 他的手用力抓紧了。 「方队长，你也恢復了记忆，说明聚集区的记忆清除是可逆的对不对？」 「这方面我不是专家……虽然我恢復了部分记忆，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或许……」 「但这是可逆的，这就还有救。」 他喃喃说道。 「还有救……」 方栩予看岳洪晨的模样，也没有再打断他，只是任由他自言自语地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岳洪晨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方队长，我们以前认识吗？」 「算是认识吧。」 方栩予回答道。 「你是唐泽研究室里的研究员，我们就是点头之交。」 「这样啊……」 岳洪晨有些失落。 「方队长还记得别的吗？」 「别的就……」 「抱歉，我们真的不太熟悉，我当时也没有打听过你个人的事。除了知道你是岳家人……」 岳洪晨目光一变。 「我的家族是什么特殊的家族么？」 「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和舰队有些关联，和陆家的关系也不一般。」 「……！！！」 方栩予说着，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努力想要抓住飘渺的记忆，却发现怎么都抓不住。 「舰队……我的家族和舰队有关……」 岳洪晨听到这句话，眼里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得到答案后的笃定。 舰队……他好像抓住了自己来处的影子。 「那『陆家』指的是？」 方栩予努力回想了一会。 他恍然大悟。 「——是组建舰队的陆南营元帅，他的家族。」 说完这话，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陆家」，和在a区里以设计武器见长的「陆家」，究竟有没有关联？ 第191章 你们有很深的交情 「陆家、岳家……」 「舰队……」 岳洪晨喃喃道。 片刻后，他突然抬起头，急切地望向方栩予。 「方队长对舰队还有更多记忆吗？」 方栩予回想了一会。 「我在舰队里也算是第一批人员，主要职责应该是作战……不对，舰队似乎还没有开始作战规划……」 他闭着眼睛，努力在大脑里搜索。 「陆南营元帅组建了舰队，而方……」 方栩予勐地睁开了眼。 「方什么？」 岳洪晨问道。 方栩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那道痕迹不知怎么滑到了他嘴边，却又平白熘走了，他怎么都没法抓住。 虽说他已经恢復了不少记忆，但都是和唐泽有关的记忆。再之前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他经歷了什么、母星又发生了什么，还像是一团迷雾。 「地面上的事情我想起的不多，只是依稀记得舰队里有这么几个大家族。」 方栩予抱歉地说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进来很久了。」 岳洪晨的目光暗了下去。 「这样啊。」 他无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臂，似乎那里藏着什么秘密。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 「如果方队长想起了地面上的事，可以告知我吗？」 「尤其是……和舰队相关的。」 方栩予点点头：「随时。」 「那多谢了。如果方队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这边也一定尽力。」 说完，岳洪晨便打算转身离开。 方栩予喊住了他。 「你想起什么了吗？」 岳洪晨停下脚步，手依然按在自己的小臂处。 「也不算想起了什么，只是突然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我记忆里从未出现的地方，干净、宽敞……就像仙境一样。」 「就在这里吗？」 「嗯。」 方栩予若有所思。 「那你……现在还看得到吗？」 岳洪晨摇摇头。 「方队长说话之后，那画面就消失了。」 「一直到现在，眼前的景象都没有变化过，那种感觉也没再出现。」 方栩予想起唐泽提到过类似的情况。 第398页 他把这种现象称为「精神攻击」，并且说过每次只要听到方栩予喊他的声音，这种攻击就会消失，并且再也不会出现。 这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藏着许多「精神能量」。 难道这间屋子里藏着针对不同人的攻击，所以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会轮流激活么？ 方栩予想道。 看来这个地方还是不一般，要让唐泽再来看看。 「方队长在想什么？」 岳洪晨问道。 方栩予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有点猜测，可能要让唐泽过来看看。」 「需要我帮忙喊他吗？」 方栩予摆摆手。 「不急，等他忙完就好。」 岳洪晨笑了笑。 「方队长和唐泽有很深的交情。」 方栩予原本打算掩饰一下，才发现岳洪晨用的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他想起在地面上的时候，这些人也都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便默认了。 「不止是这几个月吧？」 「何止。」 方栩予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变换了许多次，最后停留在略带怀念的感伤上。 「这算是第三次……不，第四次了吧。」 从北塔星的初识，到他先被清除记忆投入系统，再到系统被投放现实…… 他竟然「认识」了唐泽四次。 「真好。」 岳洪晨说道。 「就算经歷了这么多，也有始终陪伴在身边的伙伴。」 方栩予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 「你……」 「咳，我在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从母星迁移来的研究室了。你和他们的交情，只会比我和唐泽更深。」 岳洪晨摇摇头，按在小臂上的手指不自觉缩了缩。 「我的理想，并非是研究。」 他低声说道。 方栩予没有听清。 「什么？」 岳洪晨认真地看向方栩予。 「既然方队长提到我的家族可能和舰队有关，那么我想，我心里也该有另一个为之奋斗的理想。」 「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朦胧地有一种感觉，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我追求的……似乎在遥远的过去，我应该有另外一些同伴，我们想要走向的，是另一个未来。」 方栩予的目光变了变。 「星辰……大海。」 岳洪晨一怔。 霎那间，好像有一束光从迷雾中朝他飞奔而来。 那束光飞进了他的眼中，沿着神经一直飞向大脑，在他的脑海里点亮了一片星空。 星空……是或许就是他始终追寻的那个地方。 岳洪晨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赶紧低下了头。 许久之后，他重又抬起头来，对方栩予笑了笑。 「方队长，谢谢。」 「……真的谢谢。」 方栩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岳洪晨转身离去，眼里多了几分笃定。 星辰大海。 他在心里重复道。 那片无边的星光，又何尝不是如鬼魅般闪现在他的梦中。 不是这片地下，不是北塔星……而是永不止息、没有尽头的宇宙。 *** 「这里有多重记忆残留？」 唐泽问道。 他正在办公区里左转右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着异常的角落。 方栩予点点头。 「之前我们不也同时在一个场地遇到了不同攻击吗？我想这次也是类似的情况。」 「可是岳洪晨之前来过这里，并没有遇到过。」 唐泽回答道。 「如果这里藏着只对他攻击的记忆片段，那也早就该被激活了。除非……」 方栩予一下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近期才出现的？」 「嗯。」 「医院被入侵了？」 唐泽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胶冻。」 「胶冻？」 「就是我在五十公里外遇到的那个东西。」 「虽然它当时被粉碎了，但是我怀疑还有部分细小的碎块粘在了我们身上，然后被带回了这里。」 方栩予愣了愣。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方栩予在这个房间待的时间很长，如果他身上粘了肉眼看不见的胶冻块，是有可能带到这里的。 而胶冻和思维意识有关，说不定就藏着能对人的精神进行攻击的东西。 岳洪晨进来后不知道怎么激活了其中的能量，于是就看见了某些「记忆」，这完全说得通。 唐泽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这样……」 方栩予有些犹豫。 「那说不定其他地方还有。」 他们回来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不仅是方栩予，唐泽身上也可能夹带了胶冻。 那这些天他们经过的地方…… 唐泽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道阴影。 「即便有，也一定是微乎其微。何况队长在这里，要对付那些东西很容易。」 他说道。 「只是这种东西似乎会自己增殖，一旦遇到同样的材料就会互相结合，之后再慢慢凝聚成一个类大脑组织。」 第399页 「然后就会重新出现一个新的『大脑』？」 「想要形成前一天遇到的那种体积，会很困难。」 唐泽回答道。 「要么就是它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地表上的特殊地带，本来就很难遇到风暴或者异变物的破坏，能够经年累月地发展。」 「要么就是那里藏着极其丰富的材料，才可能在短时间内凝结出一颗纯粹的巨型大脑。」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都有可能，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无论如何，之后我们要想办法去看看。」 「那现在这栋医院里的呢？」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要找出来清除掉吗？」 唐泽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 「那些碎块太小了，我们没有办法找出来。就算它们会继续增殖，等到能被察觉的时候再清除也不迟。」 「这点规模，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 方栩予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听岳洪晨说他们从没遇到过类似的攻击，还担心他们没有抵抗能力。」 「不过你说得对，现在残留的这些东西即便能够攻击，攻击力也是微乎其微。」 唐泽又陷入了沉思。 这种「大脑」，显然和最初遇到的精神攻击不一样。 之前在任务场遇到的也好，在地下试验场遇到的也好，都是一些黑色的、负向的能量。那种能量充满了戾气，攻击的时候会造成极度的恐惧和怨恨。 而这种包裹在胶冻里的能量要纯粹很多，不仅没有乱七八糟的杂气，似乎还是正向的。 如果说之前那些代表着仇恨和毁灭，这种则更接近「理想」和「希望」。 希望……就是那串凝聚成葡萄卵一样的东西。 在那个被「重复利用」的建筑里，凝聚成胶冻的类大脑首次在他们面前现身，并且成功地引来了五色石二号试验场的「废料」。 结果就是出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异变物。 「胶冻包裹的类大脑结构」——这个形态在他们面前现身，分明就是近期的事情。 而它们出现的位置，也是从野外往聚集区的方向靠近。 这不是巧合，他们在旧建筑遇到的类大脑，应该是从野外过去的，只是不知道是谁、是有意还是无意做了这件事。 是五色石？戴蒙？ 还是说和现在一样，是什么人或者异变物身上沾了胶冻的碎块，无意中带进了旧聚集区，之后它便自己增殖起来了呢？ 「怎么了？」 方栩予的声音打断了唐泽的思绪。 唐泽看了他一眼。 「我在想，五色石留下的最后一个坐标在三百公里外，而那个巨型大脑是横在五十公里外的地面上。」 「那我们之前遇到的东西，是不是他们从野外的基地穿行过那个大脑的时候带上的碎块。」 「有可能。」方栩予回答道。 「这么说他们其中有人在近期还从野外回到了聚集区？」 「嗯……也许是接应陆苾他们吧。」 「那次a区陷落的场面，确实不像是陆苾一个人就能搞定的。聚集区内或者外部，肯定还有人配合。」 方栩予轻声嘆了口气。 「不过现在我们也顾不上聚集区的情况了，只能说经过这一次大规模记忆清除，两区应该会稳定一阵子。」 「之后我们也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唐泽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 「队长在想念他们？」 「毕竟也共事这么多年了，更何况……」 「队长确实是很重感情的人。」 方栩予刚想脱口而出「嗯」，勐然看见唐泽定定望着他的目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没有没有，就是一种同志之间……还有长辈晚辈之间的感情，不一样的！」 他用力摆摆手。 「哪怕你在队里的时候，我对你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唐泽的眼睛一眨不眨。 「是么？」 「当然了！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一只猫，就算失忆了也只有那一只，绝对没有第二只的！」 唐泽移开了目光，眼底却泛起淡淡的笑意。 「猫？什么猫？」 「就是……咳，没什么。」 「你之前养过一只猫，和你一样有好看的绿色眼睛。」 「队长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有一些……」 唐泽垂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眼里的情绪又隐去了。 「以后再慢慢告诉我吧。」 「在真正走向野外之前，我们恐怕还要去一趟聚集区。」 方栩予眼睛一亮。 「真的吗？」 「队长现在可以抵御污染，我们行动会方便很多。」 唐泽说道。 「那里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查一查……说不定还留下了些什么。」 第192章 「你是神明么？」 【人类聚集区-a区】 方栩予看着面前的建筑，悄悄发出了一声唏嘘。 在上次被清除记忆前，他都无暇顾及这个地方。而在经歷了手术、恢復记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更是早就把这个地方抛到了脑后。 要不是唐泽提起，他还真想不到这里可能残留着线索。 第400页 眼前是a区早就近乎荒废的建筑，位置离办公区、宿舍区都很远，平时也没有人注意这里。 上一次他们被引到这里来，还是因为陆苾身上的发射信号—— 这就是陆芝曾经的道具间。 舞台周围没有什么人为活动的痕迹，似乎是戴蒙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防守的地方。 但也不排除是精心隐藏的陷阱。 方栩予和唐泽站在道具间外十几米远的阴影里，小心观察着周围。 他们当然不是驾驶运输车过来的，尽管a区的边防遭到了破坏，但是这样明显的目标，被探查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唐泽不必说，他在这一带任何地方都几乎进出自如，主要是方栩予。 于是在他们决定回来之后，唐泽连夜打造了一款新的升级版大泥鳅。 方栩予就这样驾驶着它，在雾气中悄然进入了聚集区。 现在，那条大泥鳅就停靠在道具间旁边。 「我先进去看看。」 唐泽说道。 方栩予点点头。 「放心，外面交给我。」 他话音刚落，唐泽的身体就在极短的时间变成了粘稠的雾气，紧接着便蒸发了。 下一秒，唐泽的身影在道具间里一点点凝结出来。 周围的一切都和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并排的架子，一个接一个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 「陆芝」说，这里是她过去秘密研究武器的地方，架子上摆的都是武器或者材料。 可现在看来，这几个房间分明就另有深意。 唐泽望向眼前的架子，之前「陆芝」就是这样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他们讲解的。 「……嗯？」 他眯了眯眼睛。 总觉得架子上的物品有了什么变化。 唐泽并不记得上一次来时那些东西的排列是怎么样，可是眼前的东西，却给了他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似乎这堆杂乱的废物里面隐藏着暗语，马上就要从架子上浮现出来，可他怎么都找抓不住。 「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像是起了武器，一切都变成了模煳的像素点。 可就在这些散乱的点上，一些拼图正在慢慢拼合。 「……！！！」 拼图拼上了。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唐泽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货架的隔层已然变成了单箭头的射线，而上面摆放的东西则是射线上的重要标记。 ——这是时间轴。 * 方栩予被唐泽喊进去后，听到他的解说，不由得僵在原地。 「时间轴？……过去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不仅是过去。」 唐泽指了指那些连贯的房间深处。 「——还有未来。」 「五色石流传着一种传闻，说早就有人预知到了未来的一切，并且留下了线索。他们不断搜寻这些线索，试图从里面找到人类的去处。」 他缓缓说道。 「如果说，他们找到并不是『预知』，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记录呢？」 方栩予跟着看了过去。 黑黢黢的房间深处像是一个洞穴，吞噬了光影，也吞噬了真实。 「你是说，他们找到的可能是系统阶段的记录？」 方栩予问道。 唐泽点点头。 「我们现在没法知道系统到底测试到了什么程度，说不定我们现在经歷的一切，都还没有逃出系统预演的范畴。」 「而且……有人把当时的记录带了出来，想办法留在了现实里。」 「这个人和你们研究室会是同样的来头吗？」 唐泽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 「但是留下记录的人，可能和五色石的组建有关。」 看见方栩予惊讶的神色，唐泽把陆苾留下的「神话传说」复述了一遍。 方栩予许久没说出话来。 「档案室……这些东西就一直藏在聚集区里？」 「是戴蒙授意的？」 「戴蒙未必知道。」 唐泽回想起戴蒙和萨珐尔、陆苾的对话，说出了心里的怀疑。 「戴蒙并不是组建五色石的人，他更像是篡夺了五色石掌控权的人。」 方栩予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仿佛完全被眼前人的模样吸引了。 他没有打断唐泽，只是带着笑意，等他说下去。 「戴蒙和五色石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们这些年来在暗地里达成了深度合作，这一点毋庸置疑。」 唐泽继续说道。 「戴蒙作为实验者和地面人员的沟通通道，得到了地下世界近乎所有的权力。除此之外，他还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保留了全部记忆的人。」 「这两项优势，让他得以在地面、聚集区和五色石之间多方周旋。」 「他先是大量利用地下人员做激进的实验，出现严重异变的就暗中送给五色石继续研究，然后对外宣称死亡或者已处理，向地面提出派来更多新实验者。」 「对五色石，戴蒙则是利用他们的研究能力。五色石的试验场能长期保留在聚集区内，必定是处在戴蒙的庇护和监视之下。」 「但是戴蒙并没有对五色石透露过自己保留着全部记忆这件事。」 第401页 「萨珐尔和陆苾都提到过，『记忆是最大的武器』。他们拼命寻找残留的记录，就是试图拼凑出真相的原貌。」 「所以我想，他们或许对戴蒙也有所保留。」 「在他们心里，只有那个记录中的『神明』，才是真正要追随的人。」 「地面、戴蒙、五色石……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他冷冷地说道。 唐泽心里已经有了模煳的想法：神话中的「女娲」应该是留下记录、组建五色石的人，她很可能是地面人员的一个「叛徒」。 而神话中她成功「补天」的叙述，或许是指她成功阻止了地面对地下世界的进一步迫害。地下世界转为封闭，而她也随之死去。 从「掩体」是近期才完全停止投放人员来看，「女娲」并没有完全关闭地面和地下的通道。 她「补」上的洞，应该和系统有关。 系统…… 唐泽回想起自己在旧医疗区看到的记忆片段，其中好像有一段是他和戴蒙的对话。 那时候他似乎是想脱离系统，却被戴蒙告知，系统的出入口已经在暗中和现实连通了。 这不就意味着存在某种方式，让系统和现实重叠么？ 那个「女娲」所做的，是不是切割了这种连接，让现实和系统的通道不復存在，让地面只能通过现实投放人员？ 可是从结果来看，她的做法并没有改变什么。还是说，其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系统和现实……究竟要怎么联繫在一起…… 「那个神明是你么？」 方栩予说道。 唐泽回过神来。 「只是一种寄託罢了。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总要找点什么支持自己往前。」 「对于聚集区的人，这种寄託是『掩体中的家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 「这个『神』是否存在，还要打个问号。」 他说着抬起头，却撞上了方栩予热切的眼神，不由得脸上一烫，赶紧移开了目光。 「这屋里应该都是五色石找到的记录。」 「我们先记下来，再找找有没有其他遗漏的东西吧。」 说完，他就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方栩予笑着跟了上去。 「那这些记录，他们是故意留给你的了。」 唐泽没有回头。 「怎么，五色石对我有兴趣，队长反而觉得高兴？」 「别人喜欢你，我当然高兴了。」 「你本来就值得大家的喜欢和认可嘛！」 唐泽抬眼瞥了瞥他，目光里说不清是疑惑还是嘲讽。 「那我找他们去。」 他故意说道。 「萨珐尔走之前还给我留下了新的联繫方式呢，我之前一直没想着用，现在看来，这倒是条捷径。」 「队长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方栩予愣了愣：「……哎？」 「他们早就邀请过我了，即便我拒绝了几次，他们也还是说随时欢迎我的。」 「他们研究先进，和他们合作进展就快多了。」 「只可惜……」 唐泽说着顿了顿。 「只可惜他们只邀请了我一个人，队长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不过既然队长那么大方，放我一个人过去肯定也不在话下。」 「那我现在也不需要记这些东西了，他们的新基地里肯定有备份。」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回架子上。 「就此别过了，方队长。」 方栩予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不行！」 唐泽疑惑地看向他。 「为什么不行？这不是对我更好吗？队长不是也希望看到这样吗？」 方栩予的手攥紧了。 「那不一样，他们虽然把你当成神明，可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疼你的！」 「他们不会心底眼底都是你的影子，不会把心尖尖最柔软的部分都让给你，不会从里到外都任凭你取用的！」 他说着，抬起了唐泽的手腕。 「而且我们都戴了这个……」 「不就是不管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会分开的意思吗？」 唐泽低头看向两人的手腕，皮肤上若隐若现闪烁着的红环交叠在一起，像是扭曲的衔尾蛇。 他眼里一暖。 「那没办法了，看来已经被先下手为强了。」 说话间，他嘴角的弧度险些掩盖不住。 听到这话，方栩予的神情放松下来。 「嗯！」 看唐泽没有躲避的意思，方栩予又趁机往前一蹭，沿着指缝将唐泽的手牢牢扣住。 他手背上的裂纹亮起了淡绿色的光芒，沿着手臂一点点往上蔓延开，在全身激起一种薄荷般清新的凉意。 他悄悄靠近了些，用指腹轻轻摩挲唐泽的手指。 「唐泽，我说过我愿意把自己……」 「！！！」 屋外响起了异样的动静，是绝对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方栩予眼神一变，全身顿时紧绷起来。 他安抚地握了一下唐泽的手，接着便悄悄走向了门边。 门打开了一道缝。 外面的光亮晃得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视线，习惯之后，光亮后面的轮廓才慢慢显现出来。 第402页 「！！！」 「这是……？！」 前所未见的大型工事，此时正顶天立地地出现在本该空旷的地面上。 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等待着它的猎物现身。 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193章 陷阱 方栩予先是一愣，紧接着全身都绷紧了。 「……是陷阱！」 他回过头，想让唐泽快走，却不想唐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身边。 「这么大的防御系统，不可能是短时间做出来的。」 唐泽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方栩予顿时放松了许多。 「我记忆里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早就做出来了，应该也没有启用过。」 方栩予回答道。 「如果聚集区能有这样的防御系统，为什么不早启用？这样的天罗地网，应对异变物入侵足够了……」 「！！！」 方栩予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和唐泽对视了一眼。 「因为新旧聚集区和五色石都完全处于戴蒙的控制之下，所以他很清楚，聚集区不会面临异变物入侵——除非是他安排的。」 唐泽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必要建造这样大型的防御工事。」 说完，两个人又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防御。 十几米的高处，暗蓝色光亮的网正在闪烁着，不知道是由磁还是其他特殊粒子构成的。 不管从规模、还是从技术来看，这都不像是聚集区能达到的。 难道除了五色石这样专门研究异变的秘密组织，戴蒙还掌握了研究武器的秘密组织？ 唐泽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一段记录突然浮现了出来。 他恍然大悟地看向方栩予，发现后者也同样意识到了来源。 「——陆家！」 不是陆芝、陆苾这样的人，而是最初担纲了聚集区大部分武器研制的「陆家」！ 在彻底分崩离析之前，陆家已经制造出了数代大型防御工事，只是后来全部被禁用了！ 「可是陆家研究的记录是很多年前了，推算起来应该是系统阶段的事。」 方栩予说道。 「难道有人暗中在现实里復刻了？」 「嗯，应该是復刻了系统时期的武器设计，只是戴蒙为了让人们暴露在危险环境里，故意藏了起来。」 「那他现在倒是害怕了？」 唐泽冷笑了一声。 聚集区的武器和交通工具已经全毁了，防御就像一个薄薄的蛋壳。 对戴蒙来说，五色石已经走远了，而能够操控异变物的唐泽又在野外盯着他，要想对抗，也不得不启用这样的防御系统了。 这么个疯子，你也会害怕我吗？ 唐泽嘲讽地想。 「这东西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虽然聚集区之前一直没研制出针对泥胞的武器，但……」 方栩予有些担心地看了唐泽一眼。 肉眼看上去，防御虽然密集，但是对于可以气化的唐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方栩予担心的是，戴蒙隐藏了什么技术，万一刚好能够针对唐泽的情况，那…… 「目前为止，我只害怕一种攻击。」 唐泽耸了耸肩。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什么攻击？」 「精神攻击。」 唐泽笑了一声，随即看向方栩予。 「因为我自己的精神能量比较弱，如果遇到精神能量高的异变物，可能会被夺走身体控制权。」 「之前倒是遇到过几次，最后多亏旁边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方栩予立刻会了意。 「你全都拿去！」 说着，面孔就靠了过去。 唐泽赶紧推开了他。 「还没到那份上……咳。」 「而且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 「你怎么离开？」 方栩予一怔。他倒是根本没考虑这件事。 外面的工事启动后，没有任何人朝他们靠近，说明这个工事很可能并不是为了围猎他们启动的。 或许是方栩予驾驶那条大泥鳅进来的时候，引起了系统的注意，这才激发了防御。 也就是说，在聚集区确认有异变物入侵之前，他们还有机会悄悄熘走。 唐泽要离开这里轻而易举，可问题是，方栩予没法进行身体形态的变化。 他只能硬闯出去。 方栩予明白唐泽的担心，笑着摇摇头。 「别担心，我可是聚集区最厉害的作战队长。」 「何况有你研制的超强异变物武器，冲出去绝对不在话下！」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目光，盯着他身上的一道道裂纹。 这些裂纹正是聚集区的武器造成的，那浸泡在血水中的破碎模样还歷歷在目。 即便现在这些裂缝已经被补上了，唐泽也绝不愿意方栩予去冒这样的险。 他应该的对手应该是异变物，而不是人类的武器。 「这套防御系统是用来应对大规模异变物入侵的，攻击力一定很强。」 「就那一只泥鳅，说不定没等到你做出什么行动，就会被击垮了。」 唐泽说着，看向了远处。 第403页 「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去野外多弄些异变物回来，让它们一起进攻，你再趁机逃出去。」 方栩予欣然点了点头。 「好啊。」 「你就是我的队长，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唐泽瞥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他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心想道「不好」。 几队蚂蚁一样的人群，正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里冲过来。 「被发现了！」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用力把门打开来。 「我先去驾驶那东西。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唐泽还没来得及阻止，方栩予就朝夜色中的异变物跑了过去。 「刚说着什么都听我的，转眼就跑！」 唐泽愤愤地「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这么不听话的队员！」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消失在了空中。 外面的人靠近了。 「异变物在哪呢？」 「系统分析了速度和轨迹，应该是往这个方向去了。这里平时没有人，应该是躲在哪里了，否则早就被发现了。」 「那个异变物好像有几辆作战车那么大，这停在哪应该都很容易发现啊。难道是误报……啊！」 地面突然腾起一阵扬尘，一个巨大的影子腾空而起。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有几辆车大的东西，竟然可以「摺叠」成薄薄的的一片，隐藏在他们脚下的地面上！ 「这……这是什么啊？！」 巨大的影子重又落回到地面，人群自动散开，手足无措地围着这个前所未见的巨大异变物。 异变物的表面都覆盖着钢铁一样的鳞片，身形又像是一只巨大的泥鳅，不仅可以向车一样前进，还可以贴地游动和蛇形，偶尔还来个腾空甩尾。 没过多久，围上来的作战队员就纷纷抱头鼠窜。 夜色中，惨叫一片。 「不行……我们没有武器，根本就不是对手！」 「太大了！」 惨叫声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 「……快把它引到边界防御去！」 泥鳅在聚集区的地面横扫着，不知不觉靠近了聚集区的边界。 早已竖起的防御工事，隐藏着杀意的光网，正在等待着猎物靠近。 「快了，它快接近了……啊！」 在即将撞上防御工事的时候，大泥鳅来了个紧急漂移，稳稳地擦着防御网停下了。 「这玩意这么大就算了，居然动起来还这么灵活……怎么好像还会战术啊？！」 「它不会有智慧吧？」 「可不是有智慧么。」 泥鳅里的方栩予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作战状态，全身都兴奋了起来。 「——我可是聚集区最厉害的作战队长！」 他再次启动了大泥鳅，轮番用底部的刀鳞砸向地面。 刀鳞一次次落在来不及逃走的士兵脚边，精准地控制在刚好擦着他们身体落下的程度，显得游刃有余。 惨叫更剧烈了。 「呜哇哇哇，它好像在玩我——」 这样一个巨大的东西在身体近旁落下攻击，死里逃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对抗了。 而这种恐惧会在人群中泛滥，不需要杀死他们，他们就会自己溃散。 这一波，是心理战。 方栩予正满足地享受这个新武器，突然看到溃散的人群突然间都振奋了起来，开始朝一个地方靠近。 他疑惑地放慢了步调，往那里看过去。 只见空中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面板，上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灰白色的眼睛在夜空中闪烁着，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方栩予停住了脚步。 「……是戴蒙。」 他低声骂道。 怀特·戴蒙出现在面板上，正如当初他发动聚集区转向外拓一般，散发着首领的威严和魄力。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安抚所有人的心。 「战士们，不能后退！」 戴蒙喊道。 「异变物进入了聚集区，就是刀已经抵在了我们的脖子上！退，也只会被割喉！」 场上安静了下来。 「我们的武器库和车辆库不久前在遭到了异变物的破坏，现在我们手无寸铁……可这恰恰说明，异变物的危机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我们面临的是所有人的存亡问题，唯有用自己的命一搏，才有可能把它打败，为今后赢得一丝喘息！」 戴蒙提高了音量。 「冲上去！用你们的鲜血，把入侵我们家园的东西赶出去！」 「让它看看，人类不会屈服！人类不会把聚集区拱手让给异变物！」 聚集区响起一阵汹涌的叫喊。 「听首长的！沖！」 「反正也躲不掉，和它拼了！」 转眼间，刚刚溃逃的人们就调转了方向，齐刷刷朝着大泥鳅奔涌而来。 除了最开始的作战人员，聚集区深处也涌出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加入了反抗大军，要用自己的身躯护卫聚集区。 方栩予停了下来。 「你们这是被利用了……你们都是被戴蒙利用了！」 他的喊声没有人听见。 第404页 人们双眼发红，像洪流一般朝着巨大的异变物冲过去。 「噗——啪！」 沖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撞上了大泥鳅，身体顿时被锋利的刀鳞切成了两半。 躯体掉在了地上，内容物沿着整齐的刀口流出来，渗进了土里。 「……疯了吗？！」 那个人的惨状非但没有阻止后面的人，相反，人群更加激昂起来。 「异变物退了！它害怕了！」 「沖啊，用气势压倒它！」 震天的喊声中，大泥鳅被逼得不断后退。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他不希望杀害这些曾经的同伴们。 他们只是一些无辜的人类，只是被戴蒙利用的工具。可是这时候，戴蒙却用虚假的理想让他们去送死，就像当初对他做的一样！ 方栩予抬起头，看到了远处面板上戴蒙的面孔。 他嘲讽地看着方栩予，仿佛在说：「那又怎么样？」 一瞬间，方栩予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戴蒙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不愿意真正伤害那些人。 所以，他就让这些人上来送死，逼方栩予自己退到防御的边界。 戴蒙……这个玩弄人心的恶魔！ 大泥鳅已经退到了聚集区的边界。 人群完全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更加义无反顾地往前沖。 「赶出去！马上就可以把它赶出去了！」 「防御网，让它尝尝我们防御工事的厉害！」 方栩予看向身后，大泥鳅的头也随即发生了偏转。 见他已经有了退的意思，脚步却停了下来，人群中又有几个撞了上去，想要最后逼他一把。 转眼间，又是几半被整齐切开的身体横尸在方栩予脚下。 方栩予握紧了拳头。 几秒钟后，大泥鳅腾空而起，毅然朝防御网撞了进去。 第194章 「放了他。」 「嘶——」 「噼噼啪啪啪啪——」 随着巨大而诡异的声响响起，防御网电光闪烁，聚集区顿时亮如白昼。 大泥鳅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是防御工事启动了！果然是秘密武器！」 人群欢唿一片。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泥鳅落地后，防御网的闪烁并没有停息，甚至比之前更勐烈。 而奇怪的声响也在加剧，和电磁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震动。 「防御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不，不！」 「外面，外面——」 「啊——？！！」 亮光中，人们勉强辨认出了一些变换的影子。 密密麻麻的巨型异变物正在从外围奔涌过来，一个接一个地撞在防护网上。因为数量太多太密，近乎遮天蔽日，让人误以为那只是浓雾！ 实际上，防御网之外的世界早就被异变物占领了，人们无法估计它们的数量，也无法得知自己能抵御多久！ 这完全是……灭绝式的入侵。 方栩予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了外面。 原本他已经打算拼死闯出去了，可没想到就在即将撞上防御网的一瞬间，突然有一个不可抗拒的声音直接闯入了他的大脑。 「回去，不要动！」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句话是怎么出现的，身体就自动执行了命令，带着大泥鳅安然落下。 然后就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是唐泽来了？ 防御工事明显吃力起来，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网的形状，现在因为前赴后继的异变物，发射的磁线已经应接不暇地乱成了一团，眼看着防御网就要露出破绽。 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异变物的体·液和碎片顺着网眼落下，在地上积起黏稠的几潭。 人群又疯狂地往后退去。 「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 「这和之前不一样……异变物升级了，根本对付不了……」 「我们都要死啦，哈哈哈哈——」 方栩予看向远处的面板，戴蒙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相反，他似乎还有些兴奋。 这一瞬间，方栩予恨不得一尾巴把那块面板拍烂。 地上的黏液越来越多，散发着血和腐烂的腥臭。 它们有的具有腐蚀性，有的藏着扭动的异变虫，蔓延着，把没来得及逃走的士兵吞没。 空中闪耀着凌乱的光，战斗陷入胶着，任何一方却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大泥鳅的脚边被黏液填满了，仿佛围着他拉起了一道隔离带。 方栩予环顾四周，附近几十米内竟然都没有了活人。 可防御网依然没有打开。 陆家研制的防御工事……竟然这么强大？ 方栩予看着蔓延的黏液，心想这样下去，恐怕聚集区的人也会被黏液淹死。 戴蒙这是下定决心要关他到最后一刻，可是那些无辜的人…… 唐泽，该怎么办？ 方栩予暗暗想道。 就在这时候，大泥鳅的复眼突然动了动，熟悉的身影浮现出来。 而在下方的人群眼中，巨大的泥鳅肩上凭空多出了一道扎眼的白色。 仔细辨认后，他们才看出那是一个穿着研究服的人影。 他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带面罩，就这样淡然地站在迷雾和异变物的包围之中。 第405页 混乱之下，他身上竟然半分污泥都没有。 「那是什么……是个人？！」 「他从哪冒出来的？从外面掉进来的吗？！」 「……不可能，他肯定异变了！怎么有人能不穿防护服站在外面！」 喧譁中，有人用力扯下了自己头上的面罩，瞬间就因为浓烈的污染倒了下去。 「不……那绝对……不是人……」 面板上，戴蒙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不是憎恨，不是挑衅——而是抑制不住的狂热。 「唐泽！」 方栩予喊道。 「你躲到我后面，小心有埋伏！」 不管唐泽现在有什么样的能力，方栩予都亲眼见过他重伤垂危的样子。戴蒙既然能藏起这么大型的防御工事，万一…… 透过大泥鳅的复眼，方栩予看到唐泽朝他转过脸来，绿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古怪而无法抗拒的声音。 「没事，我来对付他。」 唐泽的目光里是尽在掌握的淡然，让方栩予的心情也不由得平復了下来。 也是，唐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需要被小心护在身后的人，而是能和他并肩而立，甚至能挡在他前面的人。 方栩予想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欣慰还是失落，只是默默点点头，让唐泽放心。 唐泽收回目光，扭头看向戴蒙，眼底的温度顿时寒了下去。 下一秒，躲藏在首长办公区的戴蒙，脑海里清晰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打开防御网，否则我就碾平聚集区。」 面板上的戴蒙，目光终于开始颤抖。 他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要说出什么，但由于自己的形象正在全区人面前播放，只能努力忍住了。 太好了，唐泽…… 戴蒙激动地想道。 你又进步了，这么短的时间，你进步得多快啊！ 这样等到下一次，你就能突破陆家的防御，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到五色石那里，然后整个地下都…… 戴蒙的眼眶因为强忍着激动而开始泛红。 在空中悬浮着的巨大面板之下，是流淌的黏液和溃逃的人群。 陆家的防御网还在工作着，野外的景象完全被光亮掩盖，只能听见异变物被击中的惨叫。 半分钟后，戴蒙终于下了令。 「解除防御——」 电光瞬间消失，原本被困在空中的异变物全都落到了地上，激起了一阵碎石。 地面震动着腾起了烟雾，周围完全陷入黑暗，就在这时候，大泥鳅和白色的人影都悄然退了出去。 防护网重又开启，这一回却只是亮着淡淡的暗光。 而防御之外，一切又陷入了寂静。 被连续震撼到的士兵们终于缓过劲来，抬起了头。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看到前方数不清的异变物尸体，人们都欢唿起来。 「聚集区胜利了，人类胜利了！」 「我们的意志是不可战胜的！」 「追随首长，首长万岁！」 士兵们的唿喊震耳欲聋，没人发现最初的那只大泥鳅不在那堆尸体里，也没人在意那个古怪的「人」的去向。 人们沉浸在自己用意志战胜了异变物的喜悦中，这次了不起的「胜利」，将会激励着他们面对更加惨烈的战争。 这一刻，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未来是确定的。 *** 大泥鳅安然停在了旧医疗区外。 方栩予从他的「武器兼座驾」中间钻了出来，而他旁边站着的是刚刚凝聚起来的唐泽，还有驾驶着船的黑木玲。 方栩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刚刚那些声音，是你的辅助……？」 黑木玲点点头。 半个小时前，唐泽突然在研究室现身。黑木玲这才知道他们去了聚集区，遇到了那样的事。 她一时间也没有主意。 「异变物都在野外，就算现在去捕猎，要挨个带去聚集区也很耗费时间。」 她说道。 「可是要想攻破陆家制造的防御工事，或者逼戴蒙低头，必须召集大量的异变物。」 不仅是大量异变物，还得是体积、攻击性都较大的动物型或者半动物型。 唐泽点点头。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黑木玲有些茫然：「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去抓也……」 「不，只要你就够了。」 唐泽说道。 在听到唐泽的方案后，黑木玲更觉得不可思议。 「你利用自己的能量，增强我的异变功能？」 「……真的可行吗？」 「我推测异能是可以被激发的，只要处于特定的条件，就可能一下子爆发出原本十倍百倍的能力。」 「用我的能量，试试。」 话音刚落，唐泽的周身就变得模煳起来。 不同于气化的状态，现在的他更像是被一种激发态的能量包围了。墨绿色的气体萦绕在他的全身，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黑木玲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都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黑木，发动你的感官。」 黑木玲应了一声，随即启动了自己的异能。 第406页 紧接着，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一句无法抗拒的声音。 「听见了吗——」 黑木玲勐地一震。 「脑电波通讯加强了！」 原本只有在极其狭窄的波段，对方才有可能接收到她的信息。可是现在，她可以近乎不受限制地对他人的大脑进行「广播」。 唐泽露出了微笑。 「好，再试试别的。」 接下来，就是唐泽利用她的「声波放大」功能，把自己的能量传播了出去。 五十公里的范围内，几乎所有异变物都被一阵勐烈的能量波横扫，紧接着就染上了墨绿色的光亮。 然后它们成群结队地跟在唐泽和黑木玲的身后，浩浩荡荡地朝聚集区奔涌过去。 …… 黑木玲收回了思绪。 经过这一次，她更确定唐泽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他不仅是突破了亚细胞层面变换的限制，更重要的是能用自己的意志统领分散的身体组织，除此之外，这种统领还能够扩大到其他异变物上。 换句话说，他能够操控任何异变物。 如果条件成熟，他还能同时操控数量巨大的异变物队伍。 甚至…… 她看向唐泽，后者正在检查方栩予的身体。 在确认他没有问题后，唐泽又检查起新制作的大泥鳅。 「没有被攻击的痕迹。」 他说道。 方栩予骄傲地抬起了头。 「那当然，你让我回去等我就回去等了，一丝一毫都没有碰到防御网！」 「我作战，你放心！」 黑木玲的目光波动起来，眼里慢慢泛起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是那个能带领他们走出去的人！ 总有一天，这片地下……全都会俯倒在他的脚下。 第195章 「你怎么这么厉害」 「没有异常。」 菲诺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正在给唐泽和黑木玲做体检，看看这一次配合有没有给他们的身体造成影响。 「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还是去修復液里泡一泡。」 「毕竟从未尝试过能量增强的形式，可能有难以检测的变化。」 唐泽面无表情，没有接话。 几秒钟后，他的目光突然变了变，朝菲诺抬起头去。 「我去看看修復液。」 巨大的圆柱内浸泡着淡蓝色的胶体，看起来一如往常。 唐泽凑近了容器，仔细观察着修復液内每一寸地方。 「修復液的成分分析出来了吗？」 他问道。 「之前我们尝试解析过很多次，但依然有一些不明成分存在。」 菲诺摇了摇头。 「那些不明成分应该和丢失的记录有关。因为记忆和档案缺失，研究室一直有技术断层。」 「……我们还希望你能解开那些谜题。」 唐泽一言不发地盯了修復液一会。 「那之前有样本保留吗？」 「有的。」 「能增殖吗？」 「可以。」 菲诺回答完，这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知道具体成分，只要能增殖就够了？」 唐泽点点头。 「里面的这些——」 他抬手敲了敲容器。 「不要再动了。」 菲诺有些困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容器内的修復液依然明亮，就像好看的蓝色宝石。 ……不对，透光率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修復液里……有东西？ 「不要取用，也不要碰它。」 唐泽嘱咐道。 「等它自然生长。」 「『它』是什么？」 「还不完全清楚。但是在修復液的作用下，它应该也会膨胀得无比巨大。」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会有很多供它驱使的东西。」 「我还是不明白。」 唐泽直起身，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就当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我们走了之后，要是有人找到这里，可不能轻易让他们离开。」 在菲诺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唐泽摆摆手，走了出去。 *** 「唐泽！」 方栩予一直等在空办公区里，一见唐泽出现，就迅速迎了上来。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按按肩？」 「……精神能量还够不够，要不要帮你补一补？」 唐泽在半路停住了脚步。 他怀疑如果方栩予有尾巴，现在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聚集区的危机暂时解决了，记录带回来了，新的武器也经过了实战检验……」 「这是不是该庆庆功啊。」 方栩予说着，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靠过来。 「经常庆功，就会更容易成功哦。」 唐泽看到方栩予的目光，心想不好。 他抬手想要推开，却抵挡不了方栩予的热情，最后只能让他「无私奉献」了一把精神能量。 「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喘息间，方栩予轻声呢喃道。 「今后作战，可要多靠你带我了。」 唐泽感觉到对方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赶紧推了推。 不曾想，方栩予当场肌无力发作，整个身体都重重靠了上去。 第407页 唐泽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方栩予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撩开了，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脖颈滑下去，顿时感觉更加炙热。 下一秒，他的心脏感到一阵触电般的刺痛。 「——！！！」 他条件反射地弹了出去。 唐泽眼里的颤动迅速褪去，目光又恢復了凉意。 「我的能量有入侵性，异变的人和物，都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方栩予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墨绿色正沿着心脏处的裂纹扩散开去，迅速把原本的白色吞没了。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衣服合上。 「知道了……」 嘴上说着，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唐泽摇了摇头。 「这次找到的记录，要尽快研究一下。」 他说道。 「五色石为了留下这些东西，每一个节点都制作成了抽象的装置。我们无法确定是他们找到的记录就是这么模煳，还是仅仅是他们为了防止泄露作出的处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目前经歷过的许多事件，都能对应起来了。」 唐泽拿出一叠纸，上面都是他写下的记录。 「这是前两间房间的内容，大致对应的是聚集区成立到现在的时间线。」 「这一团棉花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指我实现了身体气化。」 他说着皱了皱眉头。 在道具间的时候，这个东西摆放的位置要比其他更靠前一点，似乎是故意被放得醒目了些。 再加上架子上的其他东西都几乎是各类固体金属材料制成的，这个棉花团就显得太突兀了。 于是他拿下来研究了一番，发现棉花团的中心还有一颗子弹一样的东西。 摸到那颗子弹的时候，他感到不太舒服。 他被激活气化功能，似乎是方栩予被黏液异变物困在建筑里的时候。那颗子弹，或许指的是方栩予对他开的枪。 结合戴蒙说过「他杀了你不止一次」，很容易想到类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方栩予无法释怀的那次懊悔……也是因为在系统里的时候，「杀」过他吗？ 方栩予对唐泽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只是看着他目光深处翻涌出了什么东西，又被努力压制下去。 他想靠近一些，身体却本能地回忆起刚刚那阵刺痛，脚步自动停住了。 「有什么……发现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泽用力移开目光。 「没什么……」 「队长看看前面的记录吧，看是不是都能对上。」 「怎么又叫队长？」 方栩予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早就不是你的队长了，只是你的武器，嗯？」 见唐泽没有否认，方栩予趁机靠近了一点。 「你能让黑木玲的异能增强，那能不能也增强我的？」 「虽然我身上除了精神能量足好像也没发现别的用处，但如果能加倍散发出来的话，大家就都可以用了嘛。」 唐泽看向他，目光移到他脖颈处的裂纹上。 此时，裂纹正泛着淡绿色的光。 「我和队长的能量，可能不太兼容。」 他说道。 「我能操控其他异变物，能够增强黑木玲的异能，本质上来说，是因为我们都使用了同一种能量。」 「我说过，能量不止一种，利用不同能量的异变物之间，并不存在操控或者捕食关系，因为我们不在一条食物链上。」 方栩予愣了愣。 「这是什么意思？」 唐泽抿抿嘴，看向了别处。 刚刚对方栩予的那一击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在方栩予体内扩散自己的能量，更无法获得主导权。 方栩予会被「电到」，仅仅是因为他身上的裂纹是唐泽自己的身体组织。 墨绿色的能量只能在裂痕中扩散，除此之外，方栩予的身体对他近乎是免疫的。 可是方栩予身上的能量，对他却可能是毁灭性的。 「意思就是，你并不是我的剑，你只是你自己。」 他说道。 「……你只要学会怎么操控自己的能量就可以了。」 对于精神能量，唐泽其实还有一种猜测。 当时他和方栩予对峙的时候，方栩予应该是无法用传统的武器消灭他的，唯一可以解释那次「死亡」的，就是方栩予在不知不觉中激发出了自己的精神能量。 这是唐泽最大的弱点，即便是分离成亚细胞层面的气态分子，依然能够被散发的精神能量攻击。 方栩予非但不是他手中的剑，反而是刺向他心脏的剑。 正想着，方栩予突然靠了过来，把自己的手塞进唐泽手中。 「那你可以这样控制我啊。」 唐泽：？ 「不像他们那样控制，这样控制就好了嘛。」 方栩予说道。 「你拉着我去哪我就去哪，你指哪我打哪。」 唐泽手一颤。 「……感觉到了。」 方栩予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心慌。 「感觉到什么了？」 「能量……散发出来了。」 唐泽低头望向两个人的手，方栩予的掌心似乎若有若无地飘出了一些白雾，就像星尘一样。 第408页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看见」精神能量。 这样明亮、浩渺，仿佛不属于灰暗的地下，而是深邃无垠的天空。 唐泽静静凝望着。 飘渺的能量萦绕着他的手，一点点渗进皮肤里。淡淡的暖意也融了进去，在周身瀰漫开。 方栩予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白雾散去，流淌着的温热也消失了，只剩下他手心原本的温度。 唐泽慢慢松开了手。 「看来只是激发了第一步。」 「不过这样很好，至少你看见自己的能量了。」 方栩予来回翻着手掌，左看右看。 「可这些能量除了『散发』，还能有什么用吗？」 他扯了扯唐泽的袖口。 「前辈，有什么经验吗？」 「经验就是……你可能会先获得对同类能量的感知。」 方栩予困惑地眨了眨眼。 「『感知』是什么感觉？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啊。」 「因为精神能量本来就很稀缺，说不定这地下只有你身上有。」 「哦？」 唐泽看向方栩予，眼里像起了一团雾，目光扑朔迷离。 「队长回想起了多少事，和我说说吧。」 第196章 「应该死了吧」 方栩予一愣。 他的眼里瞬息间变换了许多情绪，两秒钟后，微拧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队长觉得我该从哪里听？」 方栩予垂下目光，像是在整理思绪，眼眶却慢慢热了。 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唐泽的眼睛，要说出口的话却又都咽了回去。 记忆里，他与这双眼睛对视过太多太多次。 从一开始只敢借着回头的时候偷偷瞄一眼，到后来可以光明正大地久久凝望。 从陌生，到熟悉，再次陌生，再次熟悉…… 现在他回想起每一次重遇时唐泽的眼神，能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忘记。 唐泽只是接受了一个失去记忆的恋人，耐心等着两个人再次靠近。 可这一次，背负着记忆的人是他。 现在的唐泽眼里只会偶尔泛出一点温度，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冰潭，冷淡的、深沉的，没有多少过去的痕迹。 看着这双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见方栩予欲言又止的模样，唐泽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方栩予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么遥远的事，那样美好得不真实的记忆，而对面的人身在其中却一无所知。 「队长说我有过一只猫？」 唐泽提醒道。 「是。」 方栩予的表情放松了一点，目光里露出了怀念。 「是一只黑猫，眼睛和你很像，叫莫莫。」 「是么？」 「嗯，是你从母星带过来的，可能是北塔星上第一只小动物。」 方栩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了下去。 「说起来，我还是先见到的它呢。因为它跑到了我们基地，引起了一阵轰动……后来你就追着它过来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唐泽应了一声。 「我对猫倒是没什么印象，除了看过现行系统的记录，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物种。」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似乎是比较冷漠又自私的性格，除了长得可爱些，别的倒是不太讨喜。」 方栩予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猫不是这样的。它一开始冷漠，只是因为防备心比较重，不敢轻易把自己託付出去罢了。」 他说道。 「可一旦它信任你，就会把自己完全交给你。」 「它会依赖你、守护你，躺在你的怀里，把脑袋蹭在你的手上，让你摸它最柔软的肚皮……」 方栩予陷入了回忆。 「在你没有走进它心里的时候，它会远远地蹲在一边，对你爱答不理，实际上是在试探你的态度。」 「一旦它发现你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就会冷漠地走掉，独自去舔舐自己的毛。」 「可是在它接受你之后，只要远远看到你出现，眼睛就会亮起来。如果很久没有看到你，就会在你回来的路上悄悄等着……」 「而等到你出现，它又会假装不在意地跑开，实际上是等着你哄它，想看看它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它会在意你身上有没有别的猫的气味，害怕它不是你的唯一，因为你在它的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 他轻轻笑了一声。 「它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而已。」 「……那么柔软，那么容易受伤的小动物。」 「这样啊。」 唐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想到队长这么喜欢猫。」 方栩予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变得复杂。 「不能说是特别喜欢猫，只是和莫莫感情比较深罢了。」 「相处久了，它变得越来越依赖我，我也越来越依赖它……就是这样。」 「队长确实很重感情呢，相处过的人就不说了，连对猫都是。」 第409页 唐泽眼里依然没有什么情绪，语气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方栩予缓缓摇了摇头。 「我心里只有莫莫一只猫。」 「那么多相处过的人里，也只有一个人是无法取代的。」 哪怕忘记，他也依然会一次次被眼前的人吸引，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而每一次弄丢他后，心里空出的那一大块也在提醒着他，要去找到曾经住在里面的人。 唐泽移开了视线，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嗯。」 方栩予也跟着笑了。 「唔……也不知道莫莫后来怎么样了。」 他说道。 「我进入系统后就没见过它。」 「应该死了吧。」 唐泽轻飘飘地说道。 方栩予一僵。 「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你认识它的时候已经有几岁了吧，到现在又过了这么久，死了很正常。」 「更何况这颗星球上本来就没有生命，离开了人类基地，它连吃的喝的都找不到。除非被人精心养着，它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唐泽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方栩予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也是……哈。」 唐泽还想问什么，冷不防被用力揽进了怀里。 温暖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他。 「队长？」 「哪儿也别去。」 方栩予说道。 「就这样待在我怀里，待在我心里……好不好？」 心跳声透过胸膛传过来，和他周身的温度一样，坚实得让人安心。 唐泽点了点头。 温度很快又占据了他的额角、脸颊，最后充斥了口腔。 直到他突然尝到一丝流进口中的苦涩。 「别看。」 方栩予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看，唐泽……」 越来越多的泪水滑落到他的脸上，滑进他的嘴里。 唐泽这才知道，现在这副身体里跳动着的，不过是一颗破碎后重新粘起来的心脏。 * 「……好些了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的鼻子里发出了含煳的「嗯」。 唐泽推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双唇已经有些发木。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转向一旁，拿起那叠写满记录的纸。 「记忆是最重要的武器。你是我们之中恢復了最多记忆的人，这是和戴蒙抗衡的筹码。」 唐泽的声音恢復了平常。 「我需要你回忆一些细节：过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规则……我需要知道这些。」 方栩予点点头。 「好。」 「记录开始的时间应该是系统运行后，但你并不是第一批进入过系统的人，所以你在系统中的记忆……」 唐泽用手指在纸面上划了一道线。 「应该是这个范围。」 他抬起头来：「有什么印象吗？」 方栩予看着那些乱麻一样的符号，有些头痛地捂住了额头。 「看起来像是各种异变物危机……」 「不行，这太抽象了。」 「之前你没遇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异变物吗？」 方栩予努力回想了一下。 「当时的异变物和现在遇到的种类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复杂程度很高，但是攻击力没有那么强，主要都是复合型的动物类。」 「……有点类似你现在制作的那些。」 或许是因为系统阶段的限制比现实小，可以设计更复杂的东西，只是在投放现实的时候发现不能完全实现。 唐泽想道。 又或者是现在的环境和系统模拟阶段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自发进化出了很多新的物种。 「那时候用的武器也和现在不一样，针对性很强，不会出现现在这样对泥胞类无能为力的现象。」 方栩予继续说道。 「当时根本就没有微生物类异变物，只有外壳越来越坚硬、体积越来越大的东西。现在想想，其实不太符合自然异变的规律。」 唐泽点点头。 微生物层面的异变物的确是过往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只是这究竟是五色石首次研究出来的，还是他们基于某些理论实验出来的，还不得而知。 可他隐约觉得，这和研究室的研究脱不开干系。 「队长，你想起上一次失忆前的事了吗？」 「就是同样在那栋建筑里，你说自己醒来后根本找不到记录的……」 方栩予脸色一变。 「唐泽。」 「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去『看』那段记忆，然后转述给我。」 「不要代入自己的情感。」 见方栩予久久没有答话，唐泽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还有很多残缺的记录需要填补，如果能补齐这些碎片，或许技术断层就能恢復。」 「我需要这些记忆。」 方栩予深深吸了口气。 「我虽然想起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和你相关的记忆。在我的记忆里你始终是主角，其余的一切都很模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在做梦一样……那些细节怎么看都看不清。」 他有些懊恼。 「我明明想起了几乎所有的任务：我们去了什么地方，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最后又是怎么安然脱离……」 第410页 「可唯独那次，我还是想不起来最关键的部分。」 「我只记得看到你倒下，却没有前因和后果……可我又有一段独自在那个建筑中失去意识后被救出的记忆。」 「你去哪了，一切是怎么结束的？……我想不起来。」 「而且，为什么是两次？」 「难道他们在清洗我记忆的时候，还加了什么进去么？」 唐泽盯着他看了一会。 「人的记忆是对现实加工的结果，你『记得』的东西，实际上是你选择记住的东西，而这些记忆还会根据你的认知和情绪改变。」 「但理论上来说，你的大脑能记住这些事，也能记住其他事，只是你暂时想不起来。」 唐泽说着，抬手托住方栩予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队长，给你做个催眠好吗？」 第197章 「老这么乱来」 -系统测试·最终阶段- 【35代聚集区-k68号模拟建筑群】 「唐泽！」 方栩予朝着模煳的人影追了过去。 环境似乎突然发生了变化，检测仪还在重新分析空气成分。 可见度变差了，这是不详的徵兆。 这次任务本不该让他们费心：建筑整体较为开阔，扫描显示内部没有成型的异变物。 按照过往的评级标准，这只能算是低危任务区。 不过在场地分析时有一个小小的风险提示：建筑内有一处狭窄的墙角，情况不明可，有隐藏未知异变物的风险。 建筑内有一面斜插进地面的墙，这才形成了一个古怪的死角。墙下的空间并不大，人都没法直立站着。即便躲藏了异变物，也只会是小型的，对付起来很容易。 唯一可能的危险，是里面可能藏有未知污染源。 就因为这个提示，评级才上升到了中危。 污染已经降临快两百年了，人类探明的污染种类也接近百种。 可无论人类怎么努力，未知污染依然源源不断地出现。新出现的污染可能不同于过往的任何形式，现有防御可能会完全失效。 他们只能永远躲避着、追赶着……永远无法喘息。 【检测进度90%】 【进一步分析中，预计时间……】 提示声响了起来。 除了雾气在悄悄变浓，周遭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 一种不安却攫住了方栩予，他本能地警觉起来。 「唐泽！」 他又喊了一声。 唐泽终于停下了脚步。 方栩予举着枪在周围检查了一圈，确认安全后，用最快速度跑到唐泽身边。 「这边刚才不是看过了吗？肉眼没看到东西，仪器也没有反应。」 他腾出一只手，试图把唐泽拉走。 「情况不太对劲，可能有危险，我们先撤离。」 唐泽看向他，摇了摇头。 「我还没找到原因。」 「你是说下车前那个异常曲线？联络部不是说了吗，因为出现的时间太短，距离常规值的偏离也大得离谱，应该只是仪器错报。」 在他们下车前，唐泽的生物检测仪突然爆表。 但仅仅持续了0.1秒，数值就回归了正常，如果不是唐泽一直盯着，恐怕都不会发现。 唐泽拉住了方栩予的手。 「如果不是错报，那就是前所未有的东西。我作为随队研究顾问，必须调研清楚。」 「你也知道，新型污染一旦出现，就可能遍地开花。错过了研究时机，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 护目镜后，那双绿色的眼睛平静如水，丝毫没有被未知的危险所影响。 「反正方队长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他眼底泛起的笑意，让方栩予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下来。 「好，我一定会带你全身而退的。」 方栩予说道。 「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唐泽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就拜託了，方队长。」 【检测进度：98%】 【未知污染可信度：99.99%】 【攻击方式：未知】 【浓度：2.1%】 方栩予警觉起来，小心地观察着周围。 雾气还是似有似无，在晦暗的照明之下，肉眼很难判断微妙的变化。 「全体警戒！」 「最后加紧搜索，五分钟后撤退！」 方栩予一边下命令，一边快步朝唐泽的方向退过去。 唐泽作为非作战成员，理应在其他人先探明情况后再进入区域探索。 可是出于安全考虑，风险明确过高的区域不允许作战人员靠近。唐泽为了採集到实验材料，往往会突破规则擅自进入採样。 这样一来，他前往的地方反而是最危险的。 方栩予作为队长，不能违规要求其他队员踏进禁入区域。 因此，最危险的核心地带，往往只有他和唐泽两个人。 无论如何……他必须在唐泽身边。 【未知污染浓度：10.8%】 鲜红的提示跳了出来。 方栩予一个激灵。 太快了……怎么会扩散这么快？ 不详的预感迅速扩散开，他想都没想，拔腿朝唐泽的方向狂奔过去。 突如其来的浓雾迎面撞了上来，方栩予的视线顿时模煳一片。 第411页 「唐泽！」 【未知污染浓度：25.4%】 【未知污染浓度：37.2%】 【检测到未知污染源，位置……】 鲜红的光点在护目镜上跳了出来，和表示唐泽位置的绿色光点重合在一起。 【警报：请立即离开。】 【请立即离开！】 方栩予感觉大脑「嗡」地一声。 唐泽一直没有回音，光点也不动了。 他们还是低估了风险：那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死角，偏偏就藏着未知污染源！ 未知污染源……这可比异变物可怕一百倍！ 「唐泽，唐泽！」 作战士兵纷纷撤退，建筑四周都响起了警报声。 雾气开始变色，像是一种骯脏的黄绿色，充满了警告意味。 方栩予什么都看不见了，扫描也几乎失效。他只能凭藉着护目镜内的定位点摸索，寻找唐泽的位置。 唐泽离他有十几米，或许是趁他检查环境的时候跑过去的。 「方队长，场地即将封闭，请在20秒内撤退！」 头盔里传来了消息，是任务场即将被放弃的表现。 未知污染出现，为了防止扩散出去影响聚集区，封闭是最首要的事情。 一旦触发了高危警报，场内人员都可能被直接放弃。现在留出了20秒，已经是对他这个战功卓着的队长最大的优待。 方栩予咬紧了牙：「知道了！」 他顾不得眼前可能出现什么障碍或陷阱，径直朝着最近的路线跑了出去。 「砰——」 他的膝盖重重撞上一堵断墙，整个人被绊倒在地上。 摔下去后，他发现靠近地面的部分雾气相对稀薄，远处依稀出现了影子。 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死角。沙尘一样黄绿色的浓烟填满了那里，而唐泽倒在旁边。 污染烟在唐泽的身上盘桓，就像一群啃噬他的毒蛇。 【当前位置污染浓度：60.7%】 【请立即远离！】 「方队长，还有15秒！从你现在的位置来到出口还来得及！」 「靠近污染源就算不死也肯定会异变，放弃他吧！」 一种无力感在方栩予全身蔓延开。 就这么几秒钟……如果当时他强行把唐泽带走，如果那时候他和他一起去…… 方栩予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残破的石堆上跳了起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唐泽在浓雾里狂奔。 「唐泽，我在这……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 「3秒！」 「砰——」 方栩予重重摔倒在地上，唐泽却被他好好地护在了怀里。 建筑的门在他脚边关上了。 「方队长，你的腿好像骨折……」 「先救他！」 方栩予眼前漆黑一片，只是本能地抓住了发出声音的人。 「救他，一定要……」 「求你……」 他晕了过去。 —————— 「未知污染爆发前，周围有什么徵兆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迷迷煳煳地翻了个身，拧紧了眉头。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莫名觉得紧张……」 「噢，信号好像出现了微妙的波动，皮肤有点微微发麻。」 唐泽陷入了沉思。 「除此之外呢？」 「你在救我的时候，污染源是什么样的状况？它是从地下爆发出来的，还是墙体里？」 「我没注意那些，我只想救你。」 方栩予低声说道。 「那东西黄黄绿绿的，从来都没有见过，可是看起来不像是烟雾……」 「对，烟雾看起来很浓，但是靠近以后可见度反而变强了。」 「烟尘的颗粒……似乎比较大。」 唐泽没有继续提问，方栩予哼了一声，像是又陷入了梦境。 「对、对了……」 方栩予突然说道。 「它不像是烟尘，看起来像是一种植物喷发的……花粉？」 唐泽抬起了眼：「花粉？」 「对，是粉状的，但又有点粘稠。」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动物。」 「不是未知污染源吗？怎么又变成了植物或者动物？」 「我不知道。」 「那不是普通的污染源，只是从未出现过的东西。你说……很重要……」 方栩予的唿吸突然急促起来，紧接着，又慢慢平缓。 他像是突然安心了。 「你醒了。」 他呢喃道。 「我抱起你的时候，你醒了。」 「你没有出事，你还对我笑了。你说，终于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后来你没有再说话，或许是我听不到了。噢，我很快也看不到了，一切都是凭着本能……」 「我想带你出去。」 唐泽沉默了一阵。 「我知道了。」 他说道。 「继续往下回忆吧，队长。」 —————— 唐泽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医疗区天花板，而他的手边正趴着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脑袋。 他转头看向那颗脑袋，眼里浮现出笑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第412页 方栩予抬起头来，惺忪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醒啦，唐泽！」 「嗯，多亏了英勇的方队长，又一次保护我完成了前线採样任务。」 唐泽坐起身来，看着靠在病床边的方栩予，不由得一愣。 方栩予除了脑袋，几乎周身都缠满了石膏、绷带还有各种连接管。 「咳，我怕你醒来看不到我，就没选择胶囊治疗。反正都是皮肉伤，保守治疗一样的。」 方栩予把自己的脸伸了过去。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等一下，医生马上就过来了。」 唐泽无奈地摇摇头，把他的脸推开。 「老这么乱来。」 「是谁乱来？」 方栩予有些委屈。 「明明都发出警报了，还往污染源过去。要是我不这样乱来，你就……」 他抿了抿嘴，低下头去。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唐泽眼里盈满了笑意。 「都说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 「就算你走掉，我也能活下来。如果真的很危险，你要先保证自己安全离开。」 「你是神仙吗不怕攻击？」 方栩予撇撇嘴。 「万一我真是呢？」 唐泽笑道。 「每次我的研究有突破的时候，你不都说我是『神仙下凡』吗。」 「说不定——」 他凑近方栩予的耳边。 「说不定我就算重伤，也有办法治好再出现在你面前。又或者，即便我『死』了，也能活过来。」 「你又逗我！」 「我没逗你。」 唐泽的神情认真起来。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神仙，但我确实……有秘密武器。」 方栩予原本还有些难以置信，但看到唐泽的目光，想起过往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慢慢就将信将疑了起来。 「那……」 「那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他用力拉过唐泽的手。 「握在我手里，我才安心。」 唐泽低下头，任凭对方把玩自己的手指，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 「不过，你之前说这是最后一次……是真的吗？」 方栩予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泽回过神来。 「嗯？嗯。」 「你研究的东西，马上就要完成了？」 「原本就几乎完成了，只是还差一点理论空缺……」 「这次出现的正好是新的污染源，应该很快就能把拼图补起来。」 方栩予高兴起来，眼里亮亮的。 「唐首席，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他说着把脸颊贴在唐泽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结束这样的生活了？不用害怕污染和异变物，不用牺牲这么多人……」 唐泽的眼神陡然一变，目光躲闪似的看向了别处。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 「我一定会让它结束的。」 第198章 「你要补偿我。」 「后来呢？」 唐泽问道。 「后来……」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声音含煳了起来。 「后来研究并没有那么顺利，你说，这次出现的东西……是颠覆性的……」 「过去的理论可能要……全部推翻……」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你很忙，我很少……见到你……」 「你一直泡在研究室里，没日没夜的，但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我想可能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可是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 他哼了两声，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想抓住什么。 唐泽走过去，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中。 方栩予的表情安定下去。 「唐泽。」 他轻声念着，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 「不要太累了。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我都在这里。」 「……呃！」 他突然用力握紧了手，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唐泽拧紧了眉头。 「唐泽！」 「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为什么找不到你了……」 —————— 「唐泽……唐首席在哪里？」 方栩予抓着一个研究员问道。 新来的研究员对他摇了摇头。 「唐首席一直都是单独进行研究，我们都没法插手的。」 「他什么时候去哪里，也不需要和我们汇报。」 方栩予松开了手，泄气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唐泽工作的状态，可是过去不管唐泽要做什么，都会先和他说一声，从来没有像这样不辞而别的。 他想起昨天见到唐泽时，他嘴里叨念着的那句话。 「这东西……会毁掉人类……」 方栩予扶住了额头。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研究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唐泽一个人站在大厅里，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方栩予刚刚结束任务回来，没有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就推门走了进去。 「还没结束工作吗，大科学家？」 他一脸灿烂地靠了过去。 唐泽脸色一变，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往下方一藏，这才迎上方栩予的目光。 第413页 「咳……今晚要等一个实验结果，可能要通宵。」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任务么。」 「没关系啊，那我在这陪你。」 方栩予说着坐了下来。 唐泽的眼神有些慌乱。 「不用了，我要一直盯着反应，你在这里我也顾不到。」 「回去休息吧，又不差这一天。」 「你不用管我啊，我在这里看着你就行。」 「大不了去旁边那个小房间里睡一会喽。」 唐泽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目光也躲闪开来。 「还是……」 「好啦，不逗你了。」 方栩予站起身来，两手撑在研究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在这里影响你了是不是？」 「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研究肩负着聚集区的希望，当然是最重要的。」 他说道。 「我回去休息，你也安下心来，嗯？」 唐泽的目光果然缓和了不少：「嗯。」 「但研究完成后，你要补偿我哦。」 没等唐泽回答，方栩予就摆了摆手，转身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 想了几秒后，突然大步往回走去。 「啵。」 唐泽措手不及，红色从脸颊一下蔓延到了耳根。 「今晚先预支一点。」 方栩予说道。 「晚安。」 他开心地转身离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唐泽复杂的神色。 第二天白天，他没有接到唐泽的消息。 他以为唐泽是做完实验去休息了，便只是留了言。 可一直到了晚上，唐泽都没有回覆。 方栩予隐隐觉得不对，结束任务后就去了唐泽的寝室，发现他并没有回去。 他又到了唐泽的研究室，发现人也不在这里。 方栩予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唐泽昨天的神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研究不顺利……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毁掉人类」……指的是什么？ 「方队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研究员说道。 「唐首席一般都是和首长汇报的，恐怕现在只有首长知道他的动向吧。」 听到这句话，方栩予勐地回过神来。 首长…… 对，如果研究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唐泽一定会报告的！ 首长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方栩予快步朝外走去。 「方队长，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首长不会接见。」 方栩予刚到首长办公室门口，连登记都没登记上，就接到了警告。 「如果是紧急的事项，方队长也应该先向直属上司汇报，他们会通过最快指令传达到首长办公室。」 「请按规则办事。」 方栩予碰了个钉子，心一下沉了下去。 也是……再怎么升职快、受表彰，他也只是个作战队长。 压在上面的除了各级战斗管理部，还有一些行政长官，哪里轮得到首长直接接见他。 可是唐泽……如果唐泽出事了，这对聚集区来说不也是天大的事情么？ 方栩予咬了咬嘴唇。 他不知道唐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是虚惊一场当然最好，可要是唐泽私自去了户外採样遇到什么危险，不及时採取措施就来不及了。 如果他知道唐泽在哪里，不管是野外还是首长办公室，他都愿意不顾一切闯进去。 可现在，连唐泽的行踪都无法确定。 他们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会佩戴定位器，除此之外，只能通过面板联络。 过去唐泽虽然有过几次行踪不明，但都事先和他说好了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突然失联的情况。 「你到底在哪里？」 方栩予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次找到唐泽，他一定要给对方身上装上永远不会失联的定位器，就算去天南地北他也能找到他。 「方队长，你可以回去了。」 方栩予不甘地站起。 「可不可以问一下……首长今天见过唐泽首席研究员吗？」 「方队长，首长的工作是不能对外公开的。」 「……」 「好吧，费心了。」 「不过唐首席的行踪并不在保密之列。」 「他上午来过。」 方栩予一下振奋起来：「那他离开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没有回来。」 方栩予赶紧道谢，接着就拔腿准备离开。 既然唐泽没有回来，那首长办公室就是他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要去别的地方。 这样想着，方栩予离开了这栋办公楼。 他实际上也还是没有头绪，只能打算去研究室和宿舍再转一转，如果唐泽还是没有回去，再驾车去过往的任务区察看一下。 唐泽没有驾驶权限，照理来说是没法离开聚集区太远的，除非有人送他。 就在方栩予打算出发的时候，视野旁边突然闪过一丝异样。 他警觉地看过去，却只看到了空空的墙角。 可在刚才，他分明瞥见一个诡异的黑影一闪而过。 第414页 按照他的作战经验，那种形状的绝不会是普通的人或者物品的影子，很可能是异变物。 方栩予在原地思考了两秒，接着就拔出抢，朝墙角走了过去。 如果聚集区混进了异变物，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方栩予小心举着枪绕过墙角，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墙角后什么都没有。 方栩予觉得奇怪，但长期和异变物作战的经歷，又让他嗅出了空气中的异样。 身后的空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一下跳了起来，举起着枪指了过去。 远处是几栋其他办公楼，中间则是空旷的土地，并没有异变物的痕迹。 但在另一栋办公楼的墙角，他清晰地看到了诡异的影子一闪而过。 「！！！」 方栩予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的感觉没有错，聚集区果然出现了异常。那真的是异变物吗，可为什么和过往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唐泽的消失……和那东西有关系吗？ 想到唐泽，方栩予顾不得许多，拔腿追了过去。 黑影的移动速度很快，有好几次方栩予都以为自己跟丢了，不久之后，就又在某个角落见到了它。 它的移动……似乎没有明显的连续性。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异变物！ 方栩予一路追到了一栋建筑楼下，突然就再也找不到黑影的痕迹了。 他茫然地在周围找了许久，都没有再看到黑影出现。 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了问题：黑影是进了建筑里。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正是医疗区的建筑。 现在已经到了休息时间，除了住院部和急诊，应该没有太多人。但仅仅是那些人，被攻击也是极大的损失。 他立刻联络了警备，自己就快步跑了进去。 大厅是暗的，只有一些应急照明，这在聚集区并不常见。 除此之外，这里的人也似乎太少了一点。整栋建筑呈现出某种肃静到诡异的气氛，让人疑心这里是不是被废弃了。 可一重重防护和监控，都在说明这里正在被严格把守。 不像是医院，倒像是什么军事重地。 方栩予感到浑身不自在。 虽然没有人和他打照面，但是他的每一步都有监视器盯着，没走几步就要经歷身份扫描。 在这样的监管下，奇怪的人是很难闯进来的。 可是那黑影呢？ 方栩予一层层地找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直到了某一层楼，他才突然发觉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他好像在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如果没记错，这是一栋很特别的医疗大楼。它的地上部分是常规的检测地带，地下则还有很深的区域，处理的都是疑难杂症。 而他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作战人员频繁遭遇的心理问题。 那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唐泽。 方栩予如梦初醒，赶紧调转步伐，往楼下跑去。 地下部分果然和地面上大相迳庭，虽然人依然很少，灯光却很明亮。 警备的回覆传了过来，已经有一队人进入建筑支援。 方栩予关掉通讯，把那个黑影的事抛到了脑后。 他要赶紧找到唐泽！ 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煳，他根本想不起来那时候唐泽究竟是从哪间房出来的。 时隔多年，大楼里的布局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即便还有印象，也很难找出来了。 他也只能一间间找下去。 直到某一层楼的防护门打开，方栩予勐然感觉到，他找对了。 墙壁、布局，四处都散发着熟悉又诡异的气息。 他不由得感到一阵不适。 走廊两侧大部分房门都是关闭着的，却没有任何活动的痕迹。 走到中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深处隐隐透出了灯光。 在他停下脚步时，里面正好传来了不自然的响动。 「咚——」 「啪——」 「呃……」 像是什么东西被控制后挣扎的声音，隐约还有一点叫喊。 ……是人？ 方栩予举着枪走了进去，正看到最里面的房间亮着灯。门半开着，一个人形的黑影站在中间。 他举起枪靠近了。 「你不准……对他……实验……」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声音太微弱了，像是被扼住喉咙发出来的，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方栩予快步移动过去，小心地把自己的藏在半掩的门后面，准备好了枪。 门后的说话声消失了，甚至连响动都弱了下去，只是偶尔发出难以辨别的几声，无法确定是不是还有人在里面。 方栩予静静等了几秒，突然打开门，举枪沖了进去。 「！！！」 屋里没有黑影，只有一个研究台。各种器械和试剂散落一地，一个穿着研究服的人倒在台上。 听到声音，那个人勉强抬起头来，露出了熟悉的绿色眼睛。 「唐泽！」 第199章 「你来帮我。」 方栩予顾不上想别的，快步朝他跑了过去。 唐泽一瞬间有些惊慌，目光紧盯着门的方向，嘴唇蠕动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道黑影从门口一闪而过，然后悄然消失了。 第415页 唐泽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唐泽，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方栩予抱起他，小心地护在怀里。 唐泽的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几秒钟后，他才勉强睁开眼。 「我……没……」 「事」字还没说出口，他就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一切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 方栩予捧起他的脸，看到他虚弱的模样，顿时焦急又无措。 「唐泽，你怎么了？」 方栩予的手在颤抖。 「我带你去急救，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唐泽用力拉住了他的衣领。 「不能……去……」 方栩予没有听他的话，径直将他抱起来，整个人却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怀里，唐泽的瞳孔开始不自觉地收缩，却不像正常人那样是正圆形，而是一个拉长的椭圆。 「不能……去。」 唐泽努力又说了一遍。 说话间，他的瞳孔缩放了好几次，每一次收缩时都变得更加狭长。 就像一只猫。 方栩予明白过来，身体难以置信地颠了几步。 「唐泽，你……」 那道消失的黑影……攻击了唐泽？！ 唐泽没有再回话，只是无力地喘息着。 他已经没法再控制自己的瞳孔，意识也渐渐模煳。 方栩予的面孔在他眼中慢慢融化，和刚才那个令人不快的黑影重叠起来。 黑影…… 唐泽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瞬间，方栩予悲伤的面孔又从模煳的影子中浮现出来。 他松了口气。 「唐泽。」 方栩予的声音传来过来。 「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陪你。」 唐泽的嘴微微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眼睛又慢慢闭上了。 他感到自己被用力抱紧了，滚烫的面孔贴上了他的额头，轻轻蹭着。 抱着他的人，全身都在颤抖。 唐泽喘着气，唿吸像游丝一样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 半分钟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瞳孔已经恢復成了正常的圆形。 方栩予察觉到怀里动静，抬起头来。 他的眼中还泛着泪光，看到唐泽此时的模样，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唐泽，你恢復了！」 他用力蹭了一下唐泽的脸颊。 「没事的……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 唐泽虚弱地笑了笑。 「这是我研究的东西，我知道怎么治疗。」 他说道。 「只能在这里治……你来帮我。」 方栩予用力点点头。 「要我怎么做？」 唐泽的目光移向了房间深处。 方栩予会意地看过去，看到了藏在墙上的一道暗门。 「去那里？」 「……嗯。」 方栩予抱着他快步走过去，一脚把暗门踹开来。 门后是个小房间，里面放置着一台古怪的仪器。 仪器的中间是一个圆柱体的容器，看起来正好能容纳一人站立。 「这是治疗舱。」 唐泽说道。 「接下来我说的，你都……记好。」 「绝对不能……出差错。」 方栩予急切地点点头：「你说，我一定按你的要求做好！」 唐泽抬手指了指。 「治疗舱外……有一排外置的密封瓶。你按照操作说明直接取出来，就会是完全密封的。」 「看……到了吗？」 「看到了。」 「嗯。」 唐泽抬起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把我送进去后……启动仪器，再按下左边的两个按钮……仪器会自动启动，停止之前，绝对不能打开。」 「仪器停止后，密封瓶会有两个装满。」 「白色的……你打开，注射到……自己身体里。」 「绿色的……保持密封，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绝对不能……被人找到……」 方栩予有些困惑。 「那你……」 唐泽用尽全力抓住方栩予的衣领，让自己的头抬起来一点。 「重复……一遍。」 方栩予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唐泽像是满意了，又慢慢躺了回去。 他把头靠在方栩予肩上，过了一会才开口。 「带我去吧。」 「好。」 方栩予看向唐泽，眼里满是担心。 「那样照做的话，你就会恢復的对吗？」 「……」 「嗯。」 「你是最厉害的科学家，我相信你。」 方栩予勉强笑笑，附身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守着你，别怕。」 听到这话，唐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 方栩予迟疑了一下。 「唐泽？」 「……要来不及了。」 唐泽说道。 「带我过去，我先设置好……」 「你记得我刚才说的，无论如何……都要照做。」 「你放心。」 「你保证。」 「……我保证。」 唐泽没再说什么，任由方栩予抱着他靠近了操作台，然后一点一点地设置起来。 额前的头髮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目光。 第416页 几分钟后，仪器发出了「滴」的提示音，接着便听见运行的响动传来。 「可以了。」 唐泽说道。 「把我放进去吧。」 方栩予连声答应，小心地把唐泽放进治疗舱，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他站得安稳。 「我关舱了。」 「……嗯。」 「我等你。」 唐泽没有回答，舱门在两人之间关上了。 方栩予对唐泽笑了笑，按照说好的流程启动了仪器。 在他按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唐泽突然扑到了舱门上，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方栩予的手指从按键上抬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唐泽说的是「晚安」。 下一秒，仪器内亮起了无数条射线，其中的人在瞬间分解成了气体。 * 方栩予愣在原地。 他在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唐泽异变了，他说的执行步骤并不是「治疗」自己，而是「无害化处理」。 在这个仪器内，他会被分解成极其细小的颗粒，无法将异变分子传播给他人。 方栩予突然失去了感觉，外界的声音、周围的景象他都意识不到了。 唯一存在的，只有视线里稀薄的雾气。 世界变得如此空旷，空旷得像是宇宙：浩渺，寂静，死气沉沉。 没有一点温度和光亮。 「……啊？」 一颗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低落到地面上。 方栩予茫然地站着，许久之后，他的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悲鸣。 射线消失了。 尘土在重力下慢慢汇聚，方栩予扑到舱门上，试图从那些黑绿色的尘土中辨认出爱人的影子。 表示运行的灯却没有熄灭。 几秒钟后，内舱出现了强大的气流。悬浊的粒子飞速旋转起来，隐约的人形又一次变得粉碎。 与此同时，舱外的密封瓶正在一点一点被填满。 分解、离心。 这才是这个「治疗舱」真正的用途。 而他，是执行死刑的那个人。 方栩予再也无法站稳。他重重跌落在地上，双手徒劳地拍打着舱门。 「唐泽，唐泽……」 无论再喊多少次，那双绿色的眸子也不会望向他。而那柔软的、微凉的脸颊，他也再无法触及到了。 恍惚间，仪器停了下来。 舱内的粒子失去了推动力，慢慢停止了旋转，无序地飘动着。 方栩予几乎昏厥过去，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 他看向舱外，如同唐泽交代过的那样，两个密封瓶已经填满了。 一个绿色的，一个白色的。 他缓缓取下两个瓶子，最后望了治疗舱一眼。 粒子混乱地飘浮着，但终会尘埃落定。 方栩予的目光恢復了冷静。 他对治疗舱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拿着两个瓶子，转身走了出去。 —————— 「你照做了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就像条虾米一样。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我照做了。」 「你把绿色的瓶子藏到了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才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如果聚集区的人有问题，无论哪里都迟早会被翻出来。」 「……后来我想，好像有一类地方是安全的。」 「就是使用过后被废弃的任务场。」 方栩予又一次陷入了痛苦之中，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呜咽一样的声音。 唐泽不得不伸手安抚他，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重新平静下来。 「废弃任务场都是极度危险的，绝对不会再有人靠近。」 他说道。 「所以我去了我们最后一次共同执行的任务……那个诡异的任务场。」 「我打算把东西藏在里面。」 「那后来呢？」 唐泽追问道。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被发现了。」 「首长……带着人追了过去……」 方栩予的声音颤动起来。 「我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响动。他们知道我在里面，想要逼我出去。」 「我没有搭理，就快步往里走。我知道首长一定有问题，否则唐泽不会让我那样做。」 「唐泽失踪前最后还去见了首长，他一定脱不开干系……等到处理完这个瓶子，我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我是那样打算的。」 「可没想到，首长会直接带着人进去……那里可还是高危场地。」 「好几队士兵，都拿着枪。」 「我只好赶紧躲起来。建筑中间有一个死角，我可在里面藏一会，把瓶子……埋好」 「然后，他们对我开了枪……」 「我倒下了，也不知道东西有没有藏好。希望……没有被发现。」 「后来，我就被送去清洗记忆了。中间的这一切，我全都忘了。」 方栩予全身都因为痛苦颤慄起来。 「对不起，唐泽。」 「对不起……」 第200章 伤疤 唐泽还想问什么，手中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方栩予用力攥住了他，像是害怕松开手就会失去他一样。 第417页 「唐泽……」 唐泽张了张嘴，冷不防被拉了过去，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座椅旁。 方栩予翻过身，宝贝一样地把他的手护在身子下面。 「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了……」 唐泽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这是方栩予无论如何都不愿想起的记忆，甚至要经歷催眠才能想起来。 他现在陷在回忆的痛苦里，意识出现了混乱，还是赶紧让他清醒…… 唐泽的目光瞥到了他的脖颈，不由得一僵。 墨色从方栩予身上被衣服遮掩着的某处流淌出来，沿着皮肤上的裂纹蔓延开，这会已经入侵到了末端。 他的手背、脸颊，一瞬间布满了墨色的枝桠。 「方栩予！」 唐泽大声喊道。 「方栩予！」 裂纹中填补着的是唐泽的身体成分，在平常，方栩予自身的能量能够完全充满自己的身体，因此裂纹也呈现出泛白的淡绿色。 而在唐泽没有施加能量的情况下，裂纹却变成了墨绿色，说明方栩予体内的精神能量正在急速散失。 唐泽见过他精神能量骤降的情形，思维混乱、崩溃……那还是在他身体正常的时候。 现在方栩予的身体也不是均匀异化，而是正常组织破裂后被修补起来的，能量利用方式和他们不一样。 如果他体内主要供能的精神能量消退，那…… 「方栩予！」 唐泽一边摇晃着方栩予的身体，一边靠在他耳边大声喊着。 「方栩予，你醒醒，我在这里！」 「我还活着！」 墨色褪去了一点。 方栩予的唿吸平静下来，手也松了一些。 他迷茫地回过头，在看到唐泽的一瞬间，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焦起来。 「唐泽。」 他轻声念了念。 下一秒，他勐地从座椅上弹起来，惊恐地往后退着，把唐泽的手推出去好远。 「不要靠近我！」 「唐泽，离我远一点！」 裂纹里的墨色淡去了，变成了青紫色，像个用旧的瓷瓶。 「为什么……明明你是我最想保护的人，可是为什么……」 「我总是在伤害你……」 方栩予目光黯淡，无力地倒向一边。 「为什么……」 他无意识地重复道。 还没完全清醒，不过情况并不是太严重。 唐泽想道。 方栩予并没有遇到外来的精神攻击，仅仅是情绪不稳定，安抚一下就好了。 他在方栩予面前蹲下。 「只是在做梦而已，都过去了。」 他缓缓抚摸着方栩予的脸，轻声说道。 方栩予定定地望着他，唿吸一点点平稳下来。 终于，那眼里汹涌的情绪随着裂纹里的颜色一起退去，只剩下平静的悲伤。 唐泽停下了动作。 「醒了吗？」 「嗯，醒了。」 方栩予移开了视线。 「……醒了。」 唐泽松开了手。 他对过去并没有记忆，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故事而已。 更何况，他对自己「被方栩予杀死过一次」这件事，早就有准备了。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现在他也站在了这里。 他和戴蒙之间，还胜负未分。 唐泽的表情恢復如常。 虽然这些记忆没有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但也解开了一些疑惑。 「两个瓶子里的东西应该可以诱导利用不同能量的异变，一个是污染世界最普遍的能量，另一个是精神能量。」 「你注射掉的那瓶，就是能让你利用精神能量的东西。」 唐泽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在讨论和自己无关的事。 「为什么我当初让你注射这瓶，藏起另一瓶呢？不出意外，另一瓶就是后来的sybe……可是它能够利用这个世界最丰富的能量，如果我希望保护你，更应该留下这瓶才对。」 「唔……大概是因为sybe会导致人体形态的变化？」 他自言自语着，没有管方栩予能不能听懂。 「这么说，sybe会导致身体异化，但另一个东西不会，所以你即便注射了，也可以巧妙地以人的形态留在聚集区。」 「可是精神能量在地下的分布那么稀缺，除了『安全』这一点，从各方面看，只留下它都不是特别好的选择。」 「……难道精神能量的来源还有别的秘密？」 唐泽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栩予始终没有接话。 方栩予低垂着眼站在一旁，目光黯淡。 「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唐泽有些困惑。 「这件事的前因我刚好知道：你看到的黑影是戴蒙，在你进来之前，他刚给我注射了针剂。」 「针剂是我研究出来的，大概是能导向全能异变的东西吧……那时候我并不打算使用这个东西，而是打算带回地面实验室，让他们放弃计划。」 他平静地解释道。 「也是那时候，戴蒙告诉我，我们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地面放弃了。系统被投放进了现实，我们只能自救。」 「总之，这件事背后的势力对抗太多了，它的走向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第418页 「我听到了……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方栩予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压抑痛苦。 「如果我早到几分钟，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不是吗？」 唐泽回答道。 「我是打算自己解决的，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意料了。」 「正好你及时出现，还来得及把那些东西分离出来，没造成更大的祸害。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我在没有第二个人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射全能异变剂，无论成功与否，后果都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及时分离处理是最好的选择，你执行得很好。」 方栩予的目光依然是暗的。 「至于绿色瓶子里的东西，你最终也藏好了。现在我的异变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结果——就是那次高危任务，当时留下的东西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唐泽继续说道。 「说不好，派我去那次任务就是戴蒙授意的吧——既然他发现我回来了。」 唐泽耸了耸肩。 「总之，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我的研究成果也没被他或者五色石利用。」 「这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控制精神能量的能力，本来就是你的。」 方栩予说道。 唐泽警觉地退了一步。 然而方栩予并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更加黯淡，这时看向了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台仪器还在吗？」 「我能不能……把这部分还给你？」 唐泽这才意识到方栩予的不对劲。 他站在那里，身体内外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虽然已经补得近乎完整无缺，却像是随时会碎裂开来。 不管是这副身体，还是其中的灵魂，都已经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让我也经歷一次……你经歷过的那些……」 方栩予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唐泽一怔。 方栩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如果当初他们也曾那样亲密，那亲手执行死刑的动作…… 或许真的会成为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噩梦。 唐泽回忆起方栩予第一次遭遇精神攻击的时候，那副痛苦的模样。 记忆里，他曾经无数次看过方栩予为了他自责难过的表情。 每一次他陷入危险，不管是被藤皮埋没，还是设计被萨珐尔掳走……方栩予都会千方百计来到他身边，用力抱紧他，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放手。 当时他只知道方栩予心里有一个无法揭开的伤疤，就是那个伤疤，让他再也不敢松开一个人。 可现在，那个伤疤终于被赤·裸·裸地揭开，鲜血淋漓。 那是方栩予没能抓住他的时候。 他在他手中，变成了尘土。 方栩予几乎跪在了地上，低垂的面孔下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 墨色在他的皮肤上闪现着，恍惚间像是血。 唐泽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下来。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想，我一定是很信任你，才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做的。」 「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一定能够做到答应我的事……即便你有一天忘了我，你也依然是那个你。」 唐泽靠了过去，把头抵在他的背上。 「你和地下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不管外面多黑、多冷，你永远是明亮的、热烈的，像一颗超巨星。」 「每次只要靠近你，就很温暖，很安心。」 方栩予的身子动了动。 唐泽伸手抱住他。 「我不希望自己是那个让你熄灭的人。」 「你是让我的心重新跳动的人。」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努力平復了一下思绪，突然反身把唐泽揽进怀里，让他的脸颊紧贴在自己心口。 坚实的心跳声传了出去。 「任何时候，你需要什么……我都会不遗余力。」 唐泽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你要让它一直跳动下去。」 「为了我。」 「嗯。」 唐泽笑了笑，拿脸在他怀里蹭了一下。 「这个能力很适合你，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方栩予的心口。 「快点研究清楚怎么使用，我还等着看看聚集区最厉害的作战队长能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方栩予的目光缓和了些。 「好。」 「我会变成你最好用的武器。」 听到他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唐泽知道他已经没事了。 「嗯，今天消耗也挺大的……早点回去睡吧。」 方栩予赶紧把手搂紧了点。 「我可不敢再睡了。」 他的声音又消沉下去。 「要是再知道点什么……我可真的不敢靠近你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把自己的脸靠在唐泽额头上，像是生怕被推开。 小心翼翼，却又捨不得。 唐泽并没有给他停留的机会，一把推开了他。 「有人来了。」 方栩予脸上闪过一阵失落，刚想敲门声适时响起。 方栩予如梦初醒地松开唐泽。两人刚从地上站起，黑木玲就走了进来。 「大盆地那边好像有异动。」 第419页 黑木玲指指自己的耳朵。 「我听到了。」 唐泽点点头，目光恢復如常。 「是因为之前召集了那些东西吧。」 他淡淡地说道。 「大家都没休息吧？」 「正好，我们现在去看看。」 第201章 利用 「好，我让他们都准备。」 黑木玲的目光出现了短暂的呆滞，那是她在对其他人进行脑部广播。 等她广播完毕，唐泽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你刚才喊我什么？」 黑木玲一愣，眼里竟然有些慌乱。 「首席……不，还是应该叫主任？」 唐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前方。 「主任这个称唿还是留给刘姨吧。」 他说道。 「别的你们随意。」 黑木玲点点头：「好的，首席！」 说完，她就追了出去。 方栩予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模样，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恍惚间，好像是回到了地面上的时候。 生物研究室，唐泽像是月亮高高悬挂在那里，发着清冷的光辉。黑木玲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却对「首席」暗暗崇拜。 他们都回到了过去，可他呢……他为什么回不去了？ 方栩予独自又站了一会，末了，他才轻轻嘆了口气。 然后他大步走了出去。 *** 「黑木、珀尔，你们各驾驶一条船，从两个方向往大盆地前进。」 「菲诺和岳洪晨，你们坐聚集区的运输车。武器方面要是有疑问，可以问方队长。」 唐泽说道。 「我和方队长乘异变物走，速度会快一点。我们先去探探，你们到了大盆地附近先别进去，等我们消息。」 几个人似乎都没什么异议。 唐泽点点头。 「准备好的话，现在可以出发。」 黑木玲、珀尔和菲诺都开始往外走，唐泽和方栩予也打算出去，却被身后喊住了。 「唐……首席。」 岳洪晨低声喊道。 唐泽转过身去。 「驾驶异变物需要什么特殊技能吗？」 他犹豫地问道。 「我……我是不是也可以……」 唐泽盯了他一会。 「控制异变物需要控能体质。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现操控能量的能力。」 「如果你没法自由操控异变物里面的能量，那你自己就会反过来被异变物控制。」 「那些被攻击后异变的人，就是这样的。」 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开。 岳洪晨却向前几步追上了他。 「那要怎么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你和方队长，也是后天异变的不是吗？」 唐泽停下了脚步。 「我和方队长……我们体质相近，他可以的，我也可以！」 唐泽侧目看向岳洪晨。 「你是生物研究员。」 「咳，生物研究员就不能参与作战吗？」 「唐首席，你不也……」 「你的家族和舰队有关系？」 岳洪晨愣了愣，转头看向方栩予。 他明白过来，只能瘪了瘪嘴。 「我不记得。能找到的资料都表明，我很早就在这个研究室里了。」 「但看起来你对舰队的认同感远远超过生物团队。」 唐泽说道。 「你是舰队当初安插进来的人吗？」 方栩予一惊，立刻看向了岳洪晨，冷不防撞上了他的视线。 岳洪晨古怪地笑了。 「我能说什么呢？」 他摊了摊手。 「舰队这个身份还是方队长告诉我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就算家族送我来有什么目的，我也早就忘了。」 「更何况。」 他说道。 「舰队就不需要生物研究员么？或许我只是过来进修的。」 唐泽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就算舰队过去对研究室有过什么心思，都和现在没关系。」 「你如果想进行体质改造的实验，可以，但要等理论研究到位了。」 「在那之前，做好你能做的事。」 岳洪晨抿了抿嘴。 唐泽走了出去，方栩予看了他一眼，赶紧赶上了。 「舰队在研究室里安插人员？为什么？」 方栩予低声问道。 「我们应该没有利害冲突，是合作的关系才对……而且你们在登陆之前就已经是一个研究室里的了，舰队没理由那么早就开始布局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送他来进修的。」 方栩予愣了愣。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试探他？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证据。」 「没发现什么证据，只是觉得他奇怪罢了。」 唐泽说道。 「他和其他研究员不一样，你不觉得吗？」 「这倒是……」 「他也在持续研究，只是研究方向和其他人不同。」 「而且，他似乎对自己做的事并不认同。」 「这又怎么说？」 「只是有一种感觉：他做研究好像只是表面目的，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 第420页 「那个目标在他心里有很高的优先权，只是他没想起来。」 「所以……他一直在找那个目标。」 方栩予想起岳洪晨那次单独来找他的情形，在听到方栩予说他的家族似乎和舰队有关的时候，岳洪晨表现得很兴奋。 尽管方栩予并不清楚他的事情，但仅仅是「知道」自己和舰队的关联，就已经让他安定了许多。 「舰队……么？」 「你有想起什么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摇摇头。 「我只是对他的姓氏比较有印象，因为我也不是舰队的高层，只是听说陆家和岳家是组建舰队最重要的力量。」 「陆家就是元帅的家族，未来应该是统领舰队的，但是岳家似乎并没有在舰队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方栩予陷入了思索。 最后，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别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看来只能对我催……」 「不，还是不要催眠了！我还是找找有没有别的方法能想起来吧！」 方栩予大口喘了喘气，一脸「后怕」的表情。 他回过神，看到唐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正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队长以前也是舰队的。」 唐泽说道。 「嗯，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队长，没权没势的。」 方栩予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绝对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接近你的！我承认，我是费了很多心思，可我完全是出于私心啊！」 「真的！」 唐泽收回了目光。 「反正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也没人记得，而且，也不重要了。」 「地面上是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说不定……」 方栩予不知道唐泽有没有打消猜疑，只能小心地凑过去。 「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戴蒙说过，我们之所以会被投进地下试验场，还被抹去记忆，是因为我们的阵营里出现了叛徒。」 「虽然我们一同共事，但有些怀着其他心思的人设计了现实实验，还把我们这些反对的人全丢了进来。」 「而目前为止，我们对地面的了解只有……」 「舰队？」 方栩予接上了他说的话。 唐泽没有再说下去。 舰队负责在北塔星拓荒，北塔星上的大部分设施，都是舰队参与建筑的。要在地下建立这么大的试验场，说完全没有舰队的参与，那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舰队的人数也占了绝对优势。任何团体想要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都不可能绕过舰队。 舰队即便不是策划者，也一定牵涉其中。 方栩予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舰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我们愿意为之牺牲的团体。」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加入舰队的，但是我知道，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无悔的决定之一。我们为的是一个真正的理想……」 方栩予闭上了嘴。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恢復记忆前，在戴蒙的手下……他也以为自己在为真正的理想而奋斗。 难道说，舰队也…… 唐泽看着他脸色的变化，有些不忍地收回了目光。 「别想了。等找到线索再说吧。」 方栩予太真诚了，他也不相信他会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接近自己。 如果他做了什么，那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他太容易被利用了。 唐泽不再开口，默默地往前走去。 方栩予跟上了。 「唐泽，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无力地笑了笑。 「如果我过去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如果所有人都在利用我，而我又不知不觉做出了追悔莫及的事……」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所以，从今往后，我只会被你利用。」 「不管是做什么，不管是去哪里……至少，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理想。」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利用过你呢？ 他想道。 对于方栩予在舰队里的身份，虽然他并不知情，但他也并不觉得方栩予是个普通没权没势的人。 他还记得在聚集区的时候，尤克尤里研制出的程序监听到了那些高官的对话。 他们提到了「方派」。 这个派别，除了常方印暗中支持、方栩予是仅存的成员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他们只知道这也是某个古老的派别，甚至可能和研制武器的「陆家」一样古老，却没有留下系统中的记载。 「方派」出于某种原因被赶尽杀绝，最终在常方印的保护下留下了方栩予一根独苗，这是很多年前的事。 还在系统测试阶段……这件事就已经发生了。 联繫到聚集区的「陆家」和舰队将领「陆家」的关联，可以推测，「方派」或许也是舰队中的一支。 能和陆家同时期深深参与系统测试的，绝不会是普通的派别。 唐泽的目光变了变。 或许当初方栩予并没有把这个身份当回事，他接近唐泽也确实是出于私心，但唐泽自己呢？ 第421页 唐泽去另一个基地「追猫」，从此邂逅方栩予，会不会是他的刻意安排？ 而他后面和方栩予一步步走近，是不是反过来利用他，打探舰队的消息呢？ 唐泽咬紧了嘴唇。 这个猜测，他并没有依据。 他只是觉得，以他自己的性格…… 他能做出这种事。 第202章 巨鳄 唐泽和方栩予停在了大盆地前。 盆地里聚集了浓烈的瘴气，还有高低不均的各种异变物，仿佛进入了原始森林。 唐泽坐在大泥鳅肩上，看着前方密闭的植物。 「你当时就是驾着船从这里冲进去的？」 大泥鳅的眼睛眨了眨。 「应该是吧。」 方栩予努力回忆了一下。 「原来这么密集的吗？」 植物的密集程度，大概是一支箭射出去，都会击中几十株。 唐泽的身影消失了，很快又重新出现。 「是你们那时候穿过的路。」 「这一条直线上的植物身上都有受伤后重新生长的痕迹。」 「噢。」 大泥鳅歪了歪头。 「癒合得还挺快。」 「植物系的生长修复本来就比动物系快，而且，二者利用能量的效率也不同。」 唐泽说道。 他虽然好几次经过了这个大盆地，但要么是从远处绕过，要么就是在化成气态的时候从顶端掠过，还从来没有真正深入考察。 大盆地植物系异变物聚集，周围的污染能量都被吸收到了这个盆地里，又被固定下来内部循环，因此形成了独特的生态系统。 这个生态系统内部可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也可能因为聚集了不同种类的污染，催生出难以想像的异变物。 在这种高度集中的地貌里，危险程度或许比更远的野外还要大。 「现在进去吗？」 方栩予问道。 唐泽回过神来。 「黑木还有二十分钟才会到，等她来了，我会和她配合，先用能量广播把里面的动物系尽量引出去。」 「在那之前，我们先在外围探一探。如果遇到不对劲，就先撤出。」 大泥鳅点点头：「好的，队长！」 「我的身体足够应付里面的情况。」 唐泽低声说道。 「倒是你，小心点。」 经过一次「广播」，唐泽大致知道这一带分布着十几种类爬行、类两栖动物异变物，复杂程度不算高，但是数量不少。 在平原还好，如果在可见度低、地貌复杂的陌生丛林里，很容易陷入被动。 唐泽侧过头看了大泥鳅一眼。 他让岳洪晨驾驶运输车，也是为了防止盆地内的动物类失控。 尽管不可能像陆家制造的大型防御那么有效，但面对大批攻击时，聚集区的武器多少能派点用场。 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大泥鳅转过头来，鱼头上的一排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唐泽，变成了^^的形状。 接着，那张巨口横向咧开来，里面几丛蛇舌欢快地伸了出来。 再往后看，泥鳅的尾巴也开始有节奏地左右摇摆，一切的一切都在展示「它」的兴奋。 唐泽：「……」 我做的应该不是条狗啊？？ 正想着，地面突然传来隐隐的震动。 大泥鳅的尾巴停止了摇摆，眼睛也都朝着前方看过去。 「是异动。」 唐泽说道。 「在前方……去看看。」 他的身体又一次消失在空气里。 一旁的大泥鳅也迅速钻进林子，消失不见。 地面上布满了杂草样的异变物，看起来像是粗壮的蚯蚓，颜色却是深蓝色，还会在夜色中发出萤光。 这些东西只有简单的根系，用来吸收地面深处的养分。除此之外，它除了本身有毒外，几乎没有任何攻击能力。 大泥鳅从这堆杂草上爬过去，底部的刀鳞把它们齐刷刷切成了数段。 而在大泥鳅离开后，那些被切段的组织又迅速生长，每一段都变成了一条完整的新「蚯蚓」。 地面顿时更厚了一些。 发出异响的是大盆地的中间地带。越往深处去，植物愈发密集，高度也在增加。 再经过一片一人高的「灌木林」后，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平坦的土地。 大泥鳅停了下来。 「这好像是什么泥潭子。」 方栩予说着，身体突然往下一沉。 「……还真是。」 眼前的土地正是一小片隐秘的沼泽，还好他发现及时，泥鳅只是陷入了松软的泥地边缘，还来得及退出去。 于是他没有再前进，而是操控底部的刀鳞立起来。 刀鳞打开后就像是一排桨，缓慢地把泥水往前划开，大泥鳅便成功退上了岸。 「唐泽，你等等我，我从旁边绕过去。」 正当他准备掉头的时候，沼泽里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动。 他刚回过头，就看到一条身形比他还大的东西从沼泽深处蹿了出来。 「……鳄鱼？！」 方栩予连忙一甩尾，险险躲过了鳄鱼的攻击。 那鳄鱼扑了空，却丝毫没有喘息，立刻就张大着嘴朝大泥鳅的身体中段扑过去。 第422页 「这么快？！」 方栩予吃了一惊。 他几乎没有操控的时间，只能再次甩尾朝一旁滑开。 大鳄鱼因为惯性冲进了背后的林子里，可没等方栩予调过头，它又张大着嘴从中冲出来。 「呃……」 「哗——」 方栩予不得不再次险险避开，额上却沁出了汗。 按照通常的运动规律，这鳄鱼的速度这么快，惯性也该很大才对。 可是它在扑空过后，竟然不需要任何停止和掉头的时间就能再次发动攻击……这是怎么做到的？！ 鳄鱼又一次发动了攻击，这一次方栩予几乎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条浑身布满蚯蚓的巨虫突然从天而降，正砸在鳄鱼脸上。 鳄鱼张开巨口咔咔几下，巨虫顿时被嚼得粉碎，蚯蚓全部落入口中。 随着巨虫的瓦解，唐泽的身影出现在了空中。 「队长小心！」 唐泽喊道。 「它有两个头！」 方栩予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鳄鱼两端都是头……怪不得不需要转身的时间呢！ 明白之后，他突然将尾部用力往地上一拍，大泥鳅一下子腾空而起。 在鳄鱼大快朵颐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泥鳅张开大嘴，朝着鳄鱼的背上狠狠啄去。 「……！！！」 就在大泥鳅快要落下的时候，鳄鱼的背上却突然裂开，露出几排锋利的牙齿。 这不是双头鳄……是三头！ 「队长！」 大泥鳅的脸正撞上三头鳄的嘴，却因为重力难以避开。 在一阵挣扎后，大泥鳅的鱼脸被撕开了大半，藏在喉中的几排利牙都裸·露了出来，蛇舌也只能在空中甩来甩去。 三头鳄嚼着半颗鱼头，发出满足的声音。 唐泽心一揪。 操控异变物的时候人的能量和异变物连为一体，如果没有及时脱离连接，就会受到攻击传递。 当时他在操控藤蟒的时候就遇到过，因为没有及时断掉连接，攻击直接传递到了他身上，让他当场重伤昏迷。 而方栩予操控用的是精神能量，身体在内部和大泥鳅的神经相连，根本没有及时脱离的可能。 只这一下，就能让他痛得丧失攻击能力。 「队长！」 唐泽跳到大泥鳅背上，想要打开后背让方栩予出来。可是方栩予的身体无法变形，要是出来，面对三头鳄的攻击，只会更加危险。 看来只能先控制林子里的其他异变物，想办法拖住三头鳄的行动了。 「黑木，启动广播！」 他在脑海里说道。 树林深处传来了响动，地面上的杂草、昆虫全部腾空而起，铺天盖地朝三头鳄盖过去。 黑木玲离他们还有十公里，广播的效果并不好。虽然召唤的范围变广了，但几乎都是植物和攻击力极弱的昆虫类，除了拖延时间，根本伤不到三头鳄。 唐泽咬紧了嘴唇，努力搜寻着自己能够操控的异变物，思考更有攻击力的编织方式。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大泥鳅动了动。 「这东西牙真利啊。」 方栩予冷笑道。 半张鱼脸上，剩下的几十颗眼睛齐刷刷立起，闪着兴奋的光。 「唐泽，要是把这东西的牙拔下来，那我们的武器又要升级了。」 唐泽目光一变：「队长？」 三头鳄正被一堆乱草和昆虫包围着，三张嘴忙得不可开交，但显然过不了多久，那些东西也会被它消灭殆尽。 就在这时候，大泥鳅冲着它的一张嘴沖了过去。 三头鳄顿时被眼前「肥美」的猎物吸引，其中一张嘴立刻追了过去。 大泥鳅险险避开，却滑落到了泥潭中，一下子看不见了。 三头鳄追了进去，一个头完全没入泥潭，吐出一连串泡泡。 「队长！」 下一秒，大泥鳅从另一个方向蹿出泥潭，逃上岸去。 三头鳄另一端的头也注意到了它，毫不犹豫地沖了过去。 「哗啦——」 「锵——」 「嘶、嘶、嘶——」 三头鳄没想到，当它的第二个头冲过去的时候，大泥鳅突然腾空跳开来。 与此同时，它沉在泥潭里的那个头也追了出来。 两个头就这样正面相撞，互相咬在了一起。 三头鳄变成了衔尾鳄，只有背上的那个头徒劳地张着嘴，对着空气「咔咔」咬合。 大泥鳅拖着半张残破的脸，一脸鄙夷地站在一边。 「蠢得可以。」 说完，那排鱼眼又齐刷刷看向了唐泽，满眼闪着「骄傲」。 「这个战利品还可以吧！」 唐泽刚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这才松了口气。 「……嗯。」 「那我把它拍到盆地外面，到时候让岳洪晨拿运输车把它拖回去。」 说完，大泥鳅尾巴一甩，把团得像个甜甜圈一样的三头鳄「啪」地拍出去几米。 三头鳄：biu——砰—— 阿巴阿巴。 方栩予嫌这样速度太慢，想了想，把三头鳄的身体立起来，变成了一个车轮。 然后尾巴朝中间一甩，三头鳄顿时朝着盆地外滚了出去。 「好，一会让他们接应。」 第423页 大泥鳅转过头，对着唐泽摇起了尾巴。 「继续往前吗？」 唐泽眉头紧锁，没有动。 「队长没受伤吗？」 「没啊。我在里面哪，没事！」 唐泽看着那张残破的鱼脸，心沉了下去。 「真的吗？连痛……都没有？」 「就像被虫子蜇了一下而已，不算什么。」 方栩予无所谓地说道。 「……」 「那你要是担心，回去以后再帮我治治嘛。」 大泥鳅的眼里又布满了^^。 「不用别的，亲一亲就……」 「走吧。」 唐泽淡淡地说着，转身往前走去。 「异动的传来的方向，就在前面了。」 第203章 笼 大泥鳅一脸失落地跟上了。 绕过这片泥潭，植物更加高大和茂密。 空气中瀰漫着各色混杂的雾气，能见度急剧下降，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大泥鳅脑门上的眼睛开始频繁地转动起来。 「前面那片好像都是雾。」方栩予说道。 「这些复眼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好像是一片平原，上面什么都没有。」 唐泽停下了脚步。 「外围的动植物那么密集，不可能突然进入一片空地。」 「前面要么是一个大水潭，要么是地坑一类的地方。我先去探探。」 他示意方栩予停下，自己又化成了烟雾。 没过多久，他的身影重新出现了，眼中的疑虑却丝毫没有消退。 前方应该是盆地的最低点，几乎聚集了这里一半以上的污染气体。 可是当唐泽气化过去之后，却感到那里盘旋着一阵古怪的气流。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被冲散开来，始终在外围打转，无法靠近。 看样子只能走过去调查了。 唐泽想道。 于是他放慢步调，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去。 靠近雾区，一排奇异的轮廓显现出来。 那些轮廓看起来像是长在岸上的大树，高度有七八米，在远处看时还没有，这会却像雨后蘑菇一样不断冒出来。 等到他们走进雾里，看到前方是一汪半透明的液体，大树围绕着它长满了一圈。 「果然是个大水潭子。」 方栩予说道。 眼前是一个幽深的漩涡，正在缓慢而有节奏地旋转着，发出隆隆的冲击声。 漩涡周围的岸边长满了他们先前看到的「大树」，直径接近两米，呈现出规则的柱形。 但除了体积稍大，它们和普通的树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没有隔离区的「人体树」复杂。 唐泽看着眼前这些过分正常的树，陷入了沉思。 「它们看着倒是挺正常的，就是生长速度快了点。」 方栩予跟着抬起了头。 「要不要砍一棵丢进潭子里，看看那水有没有问题？」 唐泽摇了摇头。 「这地方不可能有普通的树，应该只是外表长得像树，实际上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说道。 「或许是巨型菌类。」 「这么巨型？那珀尔应该会喜欢的。」 「说到这个，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唐泽收回了目光。 「嗯，黑木说他们很接近大盆地了。」 「反正现在探明了路，异动位置也确定了，我们先出去，带他们进来。」 「别的就不要动了。」 唐泽说着皱了皱眉头。 他总觉得这里隐隐有些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但又不知道这种气息来自于哪里。 水潭里的声响的震动掩盖了太多，他没法辨别那种诡异感的来源。 能量？在这里他能感知到的能量不算太多，不管是水潭里，还是岸边这些「树」里，能量都并不丰富。 但这仅仅是他「能感知到的能量」。 或许它们利用的是其他种类的能量，如此一来，唐泽非但无法感知到，也无法操控它们。 还是先离开比较妥当。 他脸色一沉，很快化成了烟雾。 「队长，快走！」 岸上的树突然动了起来，最靠近大泥鳅的那一棵像是被砍断了般，直挺挺地朝它倒下去。 大泥鳅勐地往前一滑，树倒在了它身后，并没有砸到它。 正当方栩予松了一口气时，树干顶端却突然打开，露出了中空的内部。 紧接着，深不可测的树干中，伸出了粗壮的喉舌。 「唰——」 大泥鳅猝不及防被卷了进去。 树干顶端重新封闭，接着整棵「树」又直立起来，变成了立在水潭边的模样。 一眼望过去，地面上丝毫没有大泥鳅存在过的痕迹。 唐泽的身影闪现了几下，最后出现在了「树」边，脸色铁青。 这根本不是什么「树」，而是一颗巨大的猪笼草！ 周围的这一圈「树干」，都是这株猪笼草捕食的陷阱。 它用「水潭」引诱动物异变物靠近，然后再趁它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捕进肚子里。 异变之后，「树干」变得巨大且厚实，普通武器都难以破坏。 而在内部，则是数米深的牢笼，四壁光滑，底部是两米深的消化液。 一旦被它吞入口中，虫类根本没有逃出的可能，只能被关在里面消化掉！ 第424页 唐泽又一次气化，试图进入猪笼草内部弄清楚它的构造，看看是否能够夺取控制权。 但他失败了。 猪笼草的消化液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物质，即便他液化身体，也无法掌控消化液的走向。 甚至……还有一种强烈的灼烧感。 这不是普通的消化液，而是大部分异变物都无法抵抗的强腐蚀液！ 大泥鳅的头部本来就被三头鳄撕扯了大半，内部已经暴露在了外面，被腐蚀的速度会更快。 刚才唐泽进入内部的时候，看到大泥鳅已经沉进了溶液里，挣扎了几下后就几乎失去了活动能力。 方栩予…… 唐泽咬紧了嘴唇，下一秒，就一头往水潭中扎了进去。 * 「咕噜咕噜——」 唐泽沉进了水潭里。 身体软化的好处是能够承受深水带来的压力，活动也更加自如一些，但是他依然感觉到了强腐蚀液带来的灼烧感。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潭，而是巨大猪笼草真正的枝干。 「岸上」的那一圈，实际上都是它用来捕食的枝叶，平时没有猎物的时候就藏在内部，有动物靠近时才会把笼子放出去，伪装成树木围绕的水源。 「水潭」则是猪笼草的核心部分。四周笼子捕食到的猎物，在消化后都会汇集到这里，供给整棵植株。 怪不得越靠近这里，动植物的分布反倒越稀疏。 唐泽想道。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沉到猪笼草的中枢，寻找控制整棵植株的方法。 ——要赶在大泥鳅被消化完之前。 水潭并没有想像的那么深，只是质地特殊，能见度也极差，唐泽只能凭藉模煳的感官判断周围的情况。 终于，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水潭的底部。 「……！！！」 水潭中漂浮着几根细丝样的东西，似乎是猪笼草的进食器官。 那些东西在腐蚀液中拂动，偶尔触及唐泽软化后的身体。 他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那些细丝的顶端好像有东西，是…… 吸盘？ 过去的记忆突然激活，他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 「花」。 曾经开满试验场的灯笼花，内部就有无数头髮一样的细丝。然后那些花汇聚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冠顶，那些红色的丝线就像水母的触鬚一样从头顶垂下…… 唐泽勐地清醒过来。 当时聚合体的「花」几乎无法毁灭。它的内部积蓄了太多能量，那些能量让它源源不断地生长，攻击触及的一切。 最后，唐泽是利用sybe反向吸食，将花内部的能量全部归为己用，这才让花分解。 现在，这株猪笼草内也有类似的细丝…… 唐泽的身体瞬间凝聚起来，让自己成为了一块人形胶冻。 他朝那些丝线靠近过去，丝线发现了猎物，一下兴奋起来，漂浮着的吸盘全都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瞬间，唐泽周身都刺满了细丝。 而他软化的身体正在被那些贪婪的东西吸食，就像一个血包。 唐泽险些失去意识。 「不行……」 「sybe……吸……快吸……」 意识急剧消退下去。 他在脑海里唿唤着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的sybe，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再一次激发出潜力。 但是他忘记了，在「争夺控制权」这件事上，他缺少精神能量的支撑。 而前几次成功的时候，方栩予都在他的附近。 「sybe……你不是说……你很能吸……」 「快……」 【体徵微弱，请立即就医！】 一片红色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下一秒，红色变成了几条波动下降的曲线。 那是无线寻环显示的体徵数据。 唐泽徒劳地看着那几条曲线不断下降，最后像一潭死水一样，近乎平静。 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还是方栩予的体徵，不过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应该相差无几。 他们一个浸泡在笼内，一个浸泡在水潭里，都在成为这株植物的养料。 唐泽的眼前近乎完全黑了。 他的意识里只能感觉到自己沉入了深渊之中，身体正在缓慢地分解，就像那些被碾碎后沉在沼泽里的泥胞。 久违的痛苦一齐朝他袭来，尖锐的叫嚣、嘶吼充满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变成比黑还黑的沙粒。 在这种散落的意识里，沙粒突然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开始只是远远地、暗暗地点亮了几颗，很快光点便从意识边缘蔓延进来。 深渊变成了宇宙，沙粒变成了星光，周身一下子轻快起来。 在星空深处，一束明亮的白光用尽一切朝他奔来。 「唐泽——」 形式终于倒转，能量开始通过管道，一点点流入唐泽的体内。 几秒钟后，巨大的猪笼草突然瓦解，水潭中的枝干、四周无数的笼，都在顷刻间化成了粉末。 唐泽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手腕上闪烁着红色的数字，正在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努力朝他靠近过来。 几分钟后，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方栩予身上布满了伤痕，一些皮肤裸·露在外面，淙淙地往下淌着血。 第425页 他把唐泽翻过来，用力抱在怀里。 「我来了，唐泽……我在这里。」 唐泽看着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嗯。」 唐泽笑了笑。 「我知道你会来的。」 第204章 「你刺激我一下？」 「大盆地果然物种丰富，这次採集到了很多新样本。」 菲诺说着，拿出了几页新加入的档案。 「我已经编好档案了，用的是刘主任留下的归档格式，和聚集区是共通的。」 「你们可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她把档案发了下去，方栩予和唐泽共拿了一份。 「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开会。」 方栩予小声说道。 那天他和唐泽脱险之后，其他研究员也赶到了。唐泽分配了採集任务，一直到採集结束，才和他们一起回了研究室。 回来之后，两个人都在修復液里泡了大半天。 经过这一次，方栩予更是充分感受到了现在这副身体的不同之处。 即便受了那样的重伤，也不会马上出现生命危险，甚至还可以正常活动。之后只要用修復液浸泡，几乎都可以恢復。 倒是挺方便的。 方栩予想道。 他悄悄看了唐泽一眼。 唐泽看起来一切如常，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情绪都没有多少波动。 那天找到他的时候，他明明那么虚弱地倒在自己怀里…… 「这次採集之后，我们的档案里，动物系异变物种类已经从32种扩充到了48种。」 菲诺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方栩予的思绪。 他赶紧回过神来，看向手中的纸。 「聚集区里好像还没有多少动物系的记录。」 他说道。 「对，我们这边发现的物种不会同步到聚集区，只会记在研究室自己的资料上。」 「但是因为刘主任的缘故，聚集区如果有新发现，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目前为止，我们的档案肯定是最全面的。」 菲诺解释道。 「但和五色石就不能比了。」 「不过——」 她说着顿了顿。 「这次的发现，也让我们对他们的研究更了解了一些。」 「只要继续往野外走，摸清他们的研究脉络是迟早的事。」 方栩予看着手上的两页新档案，其中一项动物系的更新就是那个三头鳄。 「【谱系号：d1042c，三头鳄】 【特徵：前后两头，朝天一头，背上的头大部分时间封闭。杂食，平时藏在泥水中。口中有长舌，上面有利牙。】 【攻击方式：咬合，多排牙齿，可以在短时间内把物品嚼碎成粉末】」 「c级？！」 方栩予惊唿道。 在聚集区几乎没有见过评级在c以上的档案，这意味着异变物行动灵活且有躲避能力，能在密闭空间里攻击五十人以上的目标。 但回想起三头鳄的活动，方栩予又觉得这个评级恰如其分。 就算在动物系里，它的攻击能力也算顶级的。 方栩予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去。 看到植物系的档案时，他又是一惊。 「【谱系号：z1203e+，猪笼草】 【特徵： 分为「主植株」和「笼」两部分。 主植株直径可达数十米，中心为消化腔，深度可达十余米，平时通过拟态隐藏，看起来像是水源。 以主植株为中心，环绕分布着12-20个「笼」，形态类似烛台。 「笼」的高度为5-10米，直径两米以上，外表看起来像是普通树木。】 【唤醒方式：热度感应】 【攻击方式：「笼」内中空，有两米深的消化液。猎物靠近时「笼」会倒下，用舌将猎物拖进内部，消化后顺着底部管道流入主植株的消化腔。】」 「原来是这样……这植物真是大得夸张。」 方栩予感嘆道。 「……怎么才e级？！」 几个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唐泽这时才抬起头来。 「菲诺，你和大家讲讲吧。」 菲诺应了一声。 「三头鳄和猪笼草的评级，确实和我们过往的经验不符。」 她说道。 「异变物的评级一直是根据攻击人数算的，c级能在密闭空间攻击50人以上，上不封顶；而e级只能攻击10人以下，并且难以移动，行动迟缓。」 「这次的猪笼草完全符合e级的评定标准，但显然它的能力和评级并不匹配。」 「猪笼草的攻击力限制，主要是因为主植株无法移动，因此只能守株待兔，等猎物自己靠近。」 「其次，每一个笼的大小都是有限的。像是三头鳄这种体型的动物系，一个笼只能捕食一只。」 「但是猪笼草的消化液，却几乎能溶解一切生物体的组织。」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c级的三头鳄可以攻击50人以上的人类队伍，但e级的猪笼草却可以捕食十条c级的三头鳄。」 「这就是相生相剋吧。」 岳洪晨补充道。 方栩予点点头。 菲诺继续往下说去。 「唐首席瓦解猪笼草之后，我们在地坑採集到了少量残余的消化液。」 第426页 「经过实验发现，这种消化液对任何动物异变物都是毁灭性的。即便拥有几米厚的硬壳，也一样会被轻松消化。」 「除此之外，消化液里面还含有一种特殊的颗粒，甚至可以把坚硬的金属融化成液体。」 「我把这种颗粒叫做『解金砂』。」 唐泽打断了她。 「那是不是可以用来对付聚集区的建筑和武器？」 「可以。聚集区的运输车和大型设备，碰到这种解金砂都无计可施。」 唐泽若有所思。 「那看来我们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 难道唐泽是想把这种消化液装在新制造的异变物上？ 要是能获得这种武器，那操控起来别提有多爽了！到时候不要说三头鳄了，三百头鳄都是轻轻松松的！ 唐泽对方栩予的兴奋毫无察觉，拿着档案继续问下去。 「还有吗？」 「我们还发现，将异变物和金属投入消化液后的产物，成分和黑水潭很接近。」 唐泽抬起了眼。 「黑水潭和猪笼草有关联？」 「黑水潭可能是实验废料。」 菲诺说道。 「我怀疑是有人往消化液中投入了大量不同种类的物体，用来研究它的功能。在消化液完全反应后，就作为废料废弃了。」 「谁干的？」 方栩予脱口而出。 唐泽看向他，目光意有所指。 方栩予反应过来：「五色石？」 菲诺点点头。 「我们在大盆地还发现了其他痕迹，结果都指向一个结论：这里曾经是五色石重要的採样地。」 「他们在这里调研了大量异变物，再根据总结出来的规律，设立了两个试验场。」 「我们发现了泥胞的原型。」 *** 会议结束后，方栩予闷闷地跟在唐泽身后。 「怎么了？」 唐泽问道。 「这趟收穫这么大，原本还挺兴奋的。」 方栩予撇了撇嘴。 「可是没想到，五色石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对这些东西一清二楚了。」 「预料之中。他们毕竟有戴蒙暗中支持，还有大量的人体资源用作实验，进展肯定是快的。」 「那我们追得上吗？」 唐泽停下脚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队长不信任我？」 方栩予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知道的，唐首席是最厉害的大科学家！」 他笑着说道。 「他们才没法和你比。」 唐泽「嗯」了一声。 「队长现在……能掌控自己的能量了吗？」 在唐泽近乎失去意识的时候，方栩予的精神能量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虽然被困在「笼」里，精神能量却突然爆发，方圆五十米的范围都被冲击到了。 方栩予尴尬地挠了挠头。 「还控制不了呢。」 他有些懊恼。 「那时候发现你的体徵急剧下滑，我心里一急，不知道怎么就爆发了。」 「回来之后我又试了几次，不管怎么做都没法把它逼出体外。」 「唔……」 他悄悄凑近了一点。 「是不是要你刺激我一下才行啊？」 唐泽抬了抬眼皮：「嗯？」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但普通的刺激肯定没用。」 方栩予的脸越凑越近。 「咳，要不……」 唐泽抬手把他的脸推开了。 方栩予满脸委屈。 「唔，我们以前可还……」 「可还什么？」 方栩予不知道在想什么，眨了眨眼，慌乱地看向一边。 「没什么。」 他赶紧捂住了脸。 「我脸还疼呢，回来……你也没治。」 「不是泡过修復液了吗？」 「那不一样……这可是精神伤害，当然要精神疗愈啦。」 唐泽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还痛？」 方栩予勐地点头。 「感觉这半边脸都是木的，一点知觉也没有，像是被扯掉了。」 他龇了一下牙。 「被鳄鱼生生扯掉的，嘶——」 唐泽目光一变，不自觉抬起了手。 「这么疼？」 看到自己手触及的一瞬间，方栩予龇牙咧嘴眉头紧锁的模样，唐泽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轻点……这样呢？」 方栩予的眼泪都像是要掉出来了。 「疼。」 「看来只用手没用，精神治疗还是要……」 没等唐泽反应，方栩予就拉住他的手，自己把脸凑了过去。 「嗯，这样好多了。」 他用脸颊蹭着唐泽的嘴唇，不自觉露出了满足的笑。 然后，便是「自然而然」地把脸转了过去。 唐泽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在气息的间隙问了一句：「看来这样还不够。」 方栩予含煳地发出了一个「嗯」？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冰凉的指腹蹭过他的脸颊，然后顺着脖颈，轻挑了一下衣领。 被抚过的地方立刻就变得滚烫。 就在这时，心脏被「电」的回忆一下子甦醒，方栩予瞬间睁大眼睛，自己往后弹开了。 第427页 「倒、倒也不用这么刺激……咳，这样就可以了。」 他慌忙说道。 「脸也不疼了！」 唐泽的手指悬在空中，眼里是凉的。 他一言不发，就这样盯着方栩予，盯到对方心里发毛，眼神越来越无措。 然后他「哼」了一声，留下一个冷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05章 他的目的？ 接下来一连几天，方栩予都不知所措。 唐泽倒也没有不搭理他，说话会应，靠近也不会推开，更没有对他冷笑翻白眼。 只是保持了一种微妙的疏离态度，冷冷淡淡，好像对他不算厌烦但也不感兴趣。 这可把方栩予难受坏了。 按照他以前和莫莫打交道的经验看，这种态度分明就是生气了，还不是那种轻易能哄好的气，而是细水长流的闷气。 他想了想，觉得只能使用那一招了—— 趁其他人已经离开，只剩唐泽还在研究室的时候，方栩予一把从背后抱了上去。 如果唐泽挣开，他就继续这样抱上去，直到唐泽再也不推开为止。 可没想到，唐泽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手上操作的速度都没有受到丝毫印象，仿佛身后的人根本不存在。 方栩予：…… 他不甘心，又抓住唐泽的手，心想这下你没法无视我了吧。 结果唐泽也就任由他抓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继续操作，哼都没有哼一声。 方栩予：「……」 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唐泽的两只手都控制住了。见唐泽终于不得不停下了动作，方栩予又一鼓作气亲了上去。 面前的人毫无回应，嘴唇是凉的，甚至连唿吸都没怎么乱。 方栩予疑惑地起身，看到对方用绿色的眼睛冷淡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完了吗？」 见方栩予好久没有动作，唐泽不再管他，又继续低头做他的实验去。 方栩予委屈地站在一边。 「唐泽，你是不是烦死我了？」 唐泽头也不抬：「没有啊。」 「那你怎么推都不推我一下？」 「噢，队长认为不推开是烦，推开就不烦？」 方栩予被噎住了，咬紧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唐泽悄无声息地瞥了他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 「反正你除了这些，也做不出别的。」 说完，就把一头雾水的方栩予晾在了一边，又继续研究去。 方栩予像吃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唐泽生气了。那天唐泽厌烦了准备电他，他也立刻就自觉起开了啊，为什么唐泽就生气了？ 难道……难道自己那时候应该挨电？ 思前想后，他发觉唐泽的态度转变就是在那时候，一定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动作让唐泽生气了。 也是，虽然心脏的刺痛一瞬间有点难忍，但是比那痛得多的都经歷过，没什么受不了的。 他恍然大悟，再次朝唐泽靠近过去。 唐泽的手被抓住了，对方用力把他拉向一边。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队长这是？」 方栩予的衣领敞开着，拉着他的手指抵在满是裂纹的心脏处，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电吧。」 「？」 「随你怎么电，我都不躲了，真的！」 方栩予用力把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皮肤上。 「你来，我不怕的！」 唐泽刚有点波动的目光又迅速冷淡下去。 「队长误会了，我没有这种爱好。」 他抽出了手。 「之前只是试试，没想到队长会那么痛，今后不会再碰了。」 说完，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边。 「我今后不会再碰队长了。」 方栩予彻底懵了。 「没有，我怕不痛，真的……」 唐泽的脸更冷了一些。 「队长可是全身上下都是裂纹呢，要是被我碰到，哪都会疼的。」 「为了安全，队长还是离我远点吧。」 「没有啊，我不怕……不疼的，你高兴就好……」 「哎，不是……唐泽！」 唐泽迅速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气压更低的背影。 方栩予：晴天霹雳。 他好像非但没解决问题，还彻底把唐泽激怒了。 可问题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 「根据这次採集到的样本，我们基本可以还原出五色石在第一试验场制造那些东西的过程。」 菲诺说道。 「只是这些实验都很难在活人身上实现，五色石最后做的，也只是把人体分解成组织或者细胞，在这基础上进行诱导。」 「想要实现人类个体的定向改造，还有很长的过程。」 「对戴蒙来说，人类个体的改造未必有那么重要，毕竟他只希望和地面同归于尽，用什么方式都无所谓。」 「第一试验场那些东西，戴蒙应该很喜欢，否则也不会研究那么多年。」 唐泽看着报告，若有所思。 「但是五色石未必。他们还在往前走。」 岳洪晨看向他。 「五色石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 「从他们记录下的『预言』来看，继续研究下去，就能制造出一个全能异变的超级个体。这个个体会改变地下世界的走向。」 第428页 「这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所做的尝试，都是希望按照预言把这个『神』造出来。」 「造神？」 岳洪晨愣了愣，随机发出一声嗤笑。 「还挺有趣。」 黑木玲先前一直沉默着，这会突然打断了他。 「唐首席，你和他们的『神』有关吗？」 唐泽没有避讳。 「他们认为我是。」 「从各方面来讲，唐首席的确符合五色石对『神』的描述。」 菲诺说道。 「只是……难道唐首席和留下记录的人有关么？」 唐泽没有回答。 如果把预言看作是系统阶段的「记录」，那么预言中的一切，都应该是系统阶段已经证实的一切才对。 可是从方栩予的记忆来看，唐泽发生异变已经是系统投入现实的时候了，而引起异变的物质是他自己首次研究出来、也是首次使用的。 如此一来，系统内根本就没法留下「实验记录」。 那么预言中的「神」又是怎么回事呢？ 总不会有人在他之前就成功研究出过那种东西吧？ 唐泽有些迷惑。 不过研究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某个人专属的。他虽然管理一个研究室，但是在他之外，说不定还有几十上百个研究室，或许里面还有其他人也在进行这个方向的研究，并且取得了更大进展。 他看向了菲诺。 「菲诺，你的研究也是亚细胞层面的吧？」 菲诺点点头：「研究室里的档案是这么写的，进来之后我也继续往这个方向发展，应该是没错的。」 「但你和我的研究方向不完全相同？」 「对，我主要研究病毒。」 「病毒介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是很有希望突破二者限制的东西，我认为研究前景很大。」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然从目前的成果来看，病毒对于诱导异变的效果微乎其微。」 「病毒传播快，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广泛覆盖。如果成功研究出诱导病毒，只要散播出去，全体地下人类都可以同步完成定向异变。」 唐泽点点头。 「选择这个方向并没有问题，只是难度要高一点，短期内看不到结果也很正常。」 菲诺的眼睛亮了一点。 唐泽却陷入了思索。 如果他在地面上就组建了研究室，那他选择这几个人，一定都有自己的考虑才对。 那他当时的考虑是什么呢？ 研究方面，只有菲诺和他两个人是亚细胞层面，方向还完全不同；黑木玲和珀尔都是组织器官层面。 至于岳洪晨……这个疑似舰队派进来的人，目前为止还只是进行试剂研究，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的。 舰队…… 唐泽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按照方栩予所说，岳洪晨来自舰队内一个比较出名的家族。既然方栩予都知道他的舰队背景，唐泽更应该知道才对。 那唐泽当初让他进入研究室，是不得已而向舰队妥协，还是将计就计？ 如此看来，唐泽故意接近方栩予来套取舰队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站在后面的方栩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好像记得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唐泽收回思绪：「什么事？」 「唐泽和菲诺……你们的老师好像有关系。」 唐泽和菲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目光都变了变。 「我们的老师？」 「听说都是在生物界数一数二的人，但似乎是死对头。」 方栩予有些尴尬。 「不过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所以只是听说过一点……也可能我记错了。」 唐泽朝他望过去。 「没关系。你记得多少，都说出来。」 「唐泽的老师……可能不算是老师，因为听说她很早就失去了踪迹，在生物界也隐退多年了。」 「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白芷，在二十几岁就发表了震惊世界的研究，之后就因为婚姻退出了生物界。」 「在那之后她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到后来捲入了一些事情，之后彻底失踪，据信是死了。」 方栩予回想道。 「唐泽和我提到过，他早先也并没有确定研究方向，是在无意间看到白芷当年留下的论文之后才决定的。」 「他并没有直接获得白芷的教授，是顺着她未完成的研究路迳往下走。因为当时学界已经忘了白芷的名字，是唐泽成功证实了她的部分预想，她的论文才被重新翻出来。」 「也是因为这样，唐泽获得了组建研究室的机会，也得到了大量资源倾斜。」 他看向菲诺。 「至于菲诺的老师，我只记得叫玛丽——姓是沃特还是什么的。」 「玛丽和白芷是同一所学校的同学，但是在学期间，两个人就处处相对。」 「玛丽本人是享誉世界的病毒学家的女儿，丈夫也是全球顶尖的外科医生。她致力于病毒研究，但是每一次都惜败于白芷。」 「最后两个人的胜负可以说是因为白芷的隐退而分出来的。」 「和白芷不同，玛丽依然活跃在研究舞台上，很快成为了当时最着名的病毒学家。」 第429页 「但在最后，玛丽因为一次病毒调研途中发生了意外，短时间内就名誉扫地。在那之后，也销声匿迹了。」 方栩予无奈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第206章 「唐泽，你放下！」 白芷？ 在新异变兽准备「试驾」的过程中，唐泽还在思考这件事。 如果白芷在她「销声匿迹」后并没有停止研究，而是转移到什么地下组织之类的地方继续推进，那按照她的能力，比唐泽更早研究出分子层面的异变方式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按照方栩予的说法，她即便活到了现在，也已经是八九十岁高龄了。 除此之外，唐泽让白芷死对头玛丽的学生进入实验室，又是为了什么呢？ 唐泽感觉思绪想一团乱麻。 方栩予是在北塔星认识他的，在那之前的事，方栩予也不可能知道。 除非他自己想办法找回记忆，否则这个研究室的谜团也根本无法解开。 这几个成员里，目前唯一有点头绪的只有岳洪晨和菲诺两个人。他们看起来都不会是唐泽的帮手，反而更可能是阻碍。 那些在暗中反叛、把他们全都清除记忆困在地下的「激进派」，会不会和其他势力有关？ 唐泽扶了扶额头。 该不会他这个研究室和以前方栩予的特动队一样……都是群各怀鬼胎的人吧？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失去记忆的不止他一个人。 即便其他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既没有办法想起来，也没有条件实施。 正想着，旁边的新异变兽勐烈地扑腾了一下。 「唐泽，你看我！」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驾驶的是唐泽重新制作的异变兽。之前那只大泥鳅连个鳞片都没剩下，现在这只是在三头鳄的基础上重新研制的，三颗头的牙齿一颗没落下，全都派上了用场。 除此之外，新异变兽在结构上也採用了多头的方式，前后都可以发动攻击。 防御方面做了加强，背部有一排可以用于攻防的刺鳞，头部两侧还有两条长长的钢节须。 底部则增加了泥沼地和丛林地的应对：刀鳞的间距加宽，可以用于疏导；底盘垫高，还增加了几个关节，必要的时候刀鳞可以自行「走动」。 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威风凌凌的大龙虾。 唐泽应了一声，示意方栩予可以开始了。 「我感觉它可以做一些新动作——你等着看吧！」 大龙虾弓着身子扑腾了几下，突然一个蓄力腾空而起，接着落在了五十米远的地上。 然后它又是一个蓄力起跳，这一回更是熟练，连续跳了四五次，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几百米外。 唐泽正想追过去，就看到大龙虾头也没回，再次倒退着跳了回来，得意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现在可以跳着跑了！是不是移动很快？」 方栩予兴奋地说道。 「还像那个三头鳄一样——不用调头！」 唐泽点点头，又看到大龙虾的头高高地仰起，两条鞭子一样的钢节须不停地在面前挥舞。 「这鞭子真得劲！就算来个猪笼草我都能一鞭子抽翻它！」 仿佛是为了验证威力似的，那两条钢节须重重往地上一抽，地面顿时晃了晃，震出两条几十米长的裂缝。 「真不错！太酷了唐泽！」 仿佛又见到了第一次去特动队报导的时候，那个兴奋地向他炫耀武器的奇怪队长。 唐泽眼里不自觉浮起一层笑意。 「唐泽，你等着，我去盆地里给你打点猎回来！」 方栩予喊道。 唐泽还没来得及，就看到几层楼高的大龙虾「嗖」地一声跑了出去，在地上掀起一阵烟尘。 等到烟尘消退，龙虾已经没了踪影。 唐泽难得地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无线寻环，看到对方已经到了几公里外：「……」 二十分钟后，地面隐隐传来了震动。远处的地平线上像是沙尘暴一样，滚起了一层巨浪。 不到半分钟，大龙虾风驰电掣地冲到他面前，一个急剎虾停了下来。 「唐泽，你看！」 钢节须和虾头高高昂起，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虾身旁边，则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巨树和爬虫。 唐泽无奈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它们根本都不是我的对手！」 方栩予说道。 「这样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吧！」 「嗯。」 「现在去吗？去哪儿？」 唐泽看向了远方。 「可以去那个类大脑的所在地看看了。」 *** 「真荒啊。」 方栩予说道。 自从那个类大脑被清除后，前方便是一片辽阔，一览无余。 如果说之前这片地荒是因为类大脑结构占据了地面空间，现在它已经被清除一段时间了，应该会有异变物行动的痕迹才对。 难道这附近一点都没有异变物出没？ 「唐泽，你先别过去，我去探探。」 说完，大龙虾就「嗖」地跑了出去，在类大脑曾经占据的位置停了下来，还上下蹦了蹦。 地面一阵震动。 大龙虾好像还不放心，摇头摆尾了一阵，又用刀鳞和钢节须掘地三尺才罢休。 第430页 「好像真的没事了。」 方栩予说道。 「……这是什么？」 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然后退到一边，小心地用须指了指。 面前是他刨出来的一个大坑，他指的正是坑里的位置。 唐泽走了过去。 坑底有一个古怪的方形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埋在里面。 唐泽蹲下来，用手拂了拂。沙尘拂开，一阵暗暗的亮光顿时照亮了迷雾。 「这是……？！」 大龙虾似乎也很惊讶：「存储器？！」 唐泽回过头去。 「是存储器，我在第二试验场的水底发现过。」 方栩予说道。 「那个巨大的五色石标记，里面藏着的就是这个。」 唐泽明白过来。 那时候他被萨珐尔带到试验场，和方栩予从沼泽地逃生的时候，那些层层叠叠的树肢下方就是一个巨大的五色石标记。 而方栩予在取出了蓝宝石中的存储器后，水底就崩塌了。 方栩予像是也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虾须一抖。 「唐泽，你别拿……放下！」 唐泽已经把存储器拿在手里，站了起来。 「？」 地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栩予想起现在的唐泽根本不用害怕地面崩塌这种小事，连忙把伸出去的虾须收回来，尴尬地在面前搓着。 「咳……没事。」 唐泽没再理会他，拿起存储器研究起来。 这是一个比手掌略长的长方形金属条，中央嵌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片，呈现出晦暗的苍白色。 「队长弄明白里面的东西怎么读取了吗？」 「不知道……至少我离开a区的时候，还不知道。」 方栩予回答道。 「我第一次发现拿走这东西后水底就开始崩塌，于是就放回去了。后来再到那个地方，已经是……清除记忆后了。」 「那时候第二试验场完全塌了，这东西就埋藏在泥胞地里。我挖出来以后带回了a区，让尤克尤里分析。」 「他们只说这里面的信息需要特殊的手段才能读取，而a区没有这种手段。」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唐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方栩予离开a区后，a区应该又经过了一轮记忆清除。尤克尤里应该也在清除之列。 那东西究竟是还在尤克尤里那里，还是已经落到了戴蒙手中，不得而知。 「不过我之前拿到的那个东西，中间是蓝色的，光也更亮一些。」 方栩予继续说道。 「这个怎么看起来那么暗？」 唐泽皱了皱眉头，把手中的存储器又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 蓝色…… 虽然他并没直接见过五色石之前那个蓝色的存储器，但是一切都证明，存储器里的东西和研究室的蓝色修復液紧密相关，它们可能是同一种东西，或者至少有相似的成分。 但是这种「蓝色能量」的来源，至今都没有办法破解。 之前遇到人面蛛的那次任务，根源就是地下实验室里的蓝色修復液。那些东西先是造成了骷髅卵的凝结，骷髅卵又引来了第二试验场里的人体组织，组织里的残余意识自发形成了类大脑结构。 而他当时「读取」过骷髅卵里面的信息，看到了一些地下世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蓝天、白云、清澈的空气…… 那样存粹美好的画面，当时被唐泽解读为「愿望」。 现在看来，那些「愿望」或许真的曾是他们的记忆，只不过是在地面上，又或者是在母星上。 那些早已被清除的……极其遥远的记忆。 五色石提炼这些记忆，是想找到地面世界的真相么？ 还是说，他们也已经发现了端倪？ 唐泽看着手中这个发白的东西，又想起原本盘踞在这块地面上的巨型类大脑结构，皱了皱眉头。 类大脑里面包含了数不尽微小的意志丝线，这些丝线被包裹在一个啫喱块中，自发聚合在一起。一旦啫喱块破碎，意识也不会完全消散，而是随着分散开来。 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更强烈的意志，就能够控制它们。当时控制人面蛛的唐泽就是那样做的。 可是眼前这片地上出现的类大脑，似乎有些难以解释。它的形成并没有其余组织的参与，也没有骷髅卵的诱因，更没有在附近发现蓝色的能量。 而它的内部，又是极其强烈、难以控制的意志，必须藉助方栩予身上的精神能量才能够击散。 这个类大脑……有什么秘密？ 「唐泽，这个东西要不还是带回去研究吧，现在没有设备也不方便。」 方栩予说道。 「你看我们是先回去，还是再往前看看，又或者是你在这里等我……」 「唐泽！」 虾须停在了空中。 方栩予看到唐泽对着存储器伸出了手指，竟然穿了进去。 然后他搅动了一番，手指和存储器中央的「晶片」似乎都融化了。 方栩予看到唐泽的瞳孔开始变了，猫一样圆圆的瞳孔正在不断收缩，最后变得狭长，就像蛇一样。 而晶片中的白色变成了黯淡的白雾，唐泽的手也化在其中，融为一体。 第431页 第207章 荒地，丛林 「啪——」 存储器掉在了地上。 唐泽抬起头来，瞳孔恢復了原样。 方栩予急急忙忙地挥动虾须，把地上的存储器一鞭子抽出好远，然后关切地看向唐泽。 「唐泽，你没事吧？」 唐泽：「……」 你没事吧？！ 「我正在读取里面的东西。」 他说道。 「如果里面是和记忆相关的东西，那更可能的读取方式不是外界设备，而是人体。」 「看起来刚才快要成功了。」 虾须一顿：「什、什么？」 「咳，你刚刚不是被它攻击了，而是在……？」 「我看这东西的颜色和之前任务里的骷髅卵很像，所以才用手指探的。」 「队长可能不知道，那时候我碰到骷髅卵之后，直接读取到了一段奇怪的画面。不过队长碰的时候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泽的声音冷冰冰的。 「刚才我刚读到一点东西，就被队长拍走了。」 方栩予：…… 对手指。 唐泽看向了前方，远远看去，还是没有任何异变物出没的痕迹。 他想起五色石记录的神话，里面提到过一些特殊的地貌。 -「西边有一片巨大的荒地，里面长满了奇怪的植物。」 「他们有的比人高大，会伪装成死去的样子，捕食过往的动物。」 这句话，一直让唐泽觉得很奇怪。 既然是「荒地」，为什么又会「长满植物」？ 原本他以为这内容指的是大盆地，又或者是类似的地方。可是盆地那种一看就很「茂密」的地方，又不太符合「荒地」的描述。 反倒是眼前这片光秃秃的地方更像是荒地，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有点太「荒」了。 唐泽隐约感觉，这种不同寻常的荒凉只是假象。 这会是神话中的「荒地」么？ 「唐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存储器找回来。」 方栩予急忙忙说道。 唐泽收回了思绪。 「我也一起去。」 不管怎样，总要往前探探。 方栩予没有阻止，只是一路挡在他面前，帮他开路。 地面还是一片荒芜，连风都静止了。 大龙虾一路扫荡着地面，既没有发现存储器，也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真是怪了。」 方栩予喃喃道。 「我有拍出这么远吗？」 唐泽也觉得古怪，但从他的感官来看，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能量……一点也没有。 荒凉得像是世界的真空。 「唐泽，我们走出多远了？」 方栩予喊道。 「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这边也太安静了，什么都没有。」 「唐泽？唐——」 方栩予浑身一震，回过头去。 地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唐泽的影子。 *** 「队长？」 唐泽问道。 方栩予似乎前进得太快了，一下子就看不到影子。 唐泽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只能看了一下手腕。 鲜红的数字亮了起来，上面显示方栩予离他只有几十米远。 「！！！」 唐泽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面前依然是空旷的荒地。 方栩予就在他附近，可是他看不见他！ 「队长！」 唐泽的身体瞬间气化，在空气中极速前进。 十秒钟后，他又重新凝结成人形。 没有……什么都找不到。 方栩予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完全消失了！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现了变化。 荒地不再是一无所有，在视野的尽头，淡淡的薄雾泛了起来。 雾气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就变得浓烈，就要把唐泽包围了。 果然……这根本不是「荒地」，而是比那些肉眼可见的东西更危险的所在！ 唐泽又一次气化，让自己溶在空气里。 但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只能在雾气里打转。 这片雾变成了一道墙，把他围在中间。 落入「另一个空间」的不是方栩予，而是他！ 雾气变成了浓烈的白色，在空旷中显现出了一些轮廓。 高低错落，形态各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丛丛植物。 这是一片「森林」。 是精神能量吗？ 唐泽警觉地想道。 他早该猜到的，这个地方既然能形成类大脑，必然有人类意识聚集。 现在看来，这些意识恐怕就是从存储器中间释放出来的。 只是这东西，他有把握对付么？ 手腕上的数字动了起来。 方栩予发现他不见了，正在这附近打转。 可是无论他们距离多近，都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唐泽努力收回思绪，望着眼前越来越多的白色影子。 随着雾气渐浓，眼前的「植物」也越来越茂密。它们从远方一点点生长出来，朝唐泽的方向包围。 靠近了之后，唐泽才看清那些东西。 不是「植物」，而是一些诡异的人体组织。 第432页 它们有的是巨人观的肢体，有些是变形躯干的切片，还有一些是骨骼、皮肤和腐肉的堆叠。 就是这些东西，组成了这片森林。 唐泽的瞳孔变了变。 他发现了这片人体森林的古怪之处—— 所有的植物上，都没有头。 那些高高低低的植物顶端都是切开的脖颈，从中不断留下白色的脓液，在地上积起一潭，很快又被吸收上去。 就像一个可循环的白蜡喷泉。 头呢？ 唐泽想着，瞳孔又进一步收缩起来，慢慢变成了针形。 那些「植物」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空气中瀰漫着的已经不能算是「白雾」了。白色黏稠得像蜡，不断地从地底涌出来，把地面上的肢体层层叠叠地裹住。 植物变得越来越粗壮，渐渐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倒真成了树的模样。 唐泽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黏稠，最后融化成了一块墨绿色的人形。 然后，这块人形冲进了面前的白蜡树中。 「呲——」 白蜡树从中间开始泛出了绿色，很快绿色便蔓延到了外面，变成了绿蜡树。 唐泽从另一边钻出来，身体一点点固化，凝聚成了原来的模样。 在他身后，绿色的蜡轰然剥落。 「树」变得越来越细，最后只剩下细细的枝干撑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指着天空。 那是由明亮白光构成的无头骸骨。 唐泽见这样有效，很快就又融化下去。 他融进了地下，慢慢让整片森林中的白蜡都变成了绿色，然后倒塌、消失。 唐泽恢復了原本的模样，身体有些虚弱地晃了晃。 这些白蜡有点像构成人面蛛的那种黏液，但人面蛛里的组织大都来自第二试验场的沼泽地，一片污浊。 这里的白蜡则完全没有杂质，就像是纯粹的载体，里面什么都没有。 里面甚至没有什么意识，以至于唐泽根本无法操控它们。 他只能将自己的能量注入进去，再将它们瓦解。 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消耗就变得极大。 而这片地方，甚至连空气里都没有能让他补充的能量。 唐泽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復了一下心跳，转身朝森林中间走去。 白蜡退去后，眼前都是一些细长的人体。 它们看起来像是用光线编织而成的，周身都散发着纯净的白光，竟然还有点美感。 唐泽明白，这些光一样的纤维，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东西。 按照过往的经验，白色对应着的是精神能量。这些东西的光如此明亮，说明其中的精神能量应该很强。 如果唐泽没有办法击溃他们，那会很容易深陷其中。 手腕上的数字又闪烁了几下，方栩予离他远去了。 但唐泽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一门心思望着眼前，思考如何对付它们。 几分钟后，一团绿色的雾气从他身体周围飘出，击向了旁边的一根树枝。 树枝没有任何反应，那团绿色的雾气茫然地飘忽了一阵，又回到了唐泽的身体。 没有反应？ 唐泽皱了皱眉头。 他想了想，最后抬起手来，径直摸向眼前的树。 「……」 他的手指从树中穿过，然后又完好无损地穿了出来，身体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就像是真的仅仅穿过了光一样。 这不是异变物？仅仅是光的投影？ 唐泽感到难以置信，又走向了旁边的树，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眼前这片「森林」似乎没有实体，一切都像是全息投影的画面。 可既然是投影，他为什么出不去呢？ 唐泽茫然地又转了几圈，发现如果一直朝同一个方向走，在大约一百米之后，就会突然回到原本走过的地方。 最终，他确定自己被困在一个直径一百米左右、高五十米的范围的圆环里。 看来只能破除这些投影，才有可能走出去了。 这样想着，唐泽开始仔细地搜索起来。 如果是投影，那一定有光源。可这里的树那么多，互相之间并不交错，看起来光源也不止一个。 说不定，每一颗树下都有。 唐泽穿进了一棵最粗壮的树中，沿着那些光亮的肢体寻找起来。 肢体内部并没有器官，整整齐齐地都是光线编织成的结构。 一直找到上方，唐泽才发现了一些变化。 ——心脏。 树人的胸腔里有一个空腔，中间并没有密布的光线。 唐泽心想，控制这个树人的核心，应该就在里面。 于是他将身体气化，最后在那个空腔里化成了绿色的浓雾。 「……！」 唐泽进入了「心脏」里，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无法恢復人形。 他似乎被困在了气态，没办法获得有攻击力的实体，也没法对周围产生任何影响。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包围着自己的「空腔」开始有节奏地收缩了起来。 这颗「心脏」开始跳动了！ 一瞬间，唐泽回忆起了关于荒地的神话。 他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 「他们会伪装成死去的样子，捕食过往的动物。」 第208章 「不可以……」 第433页 唐泽不知道的是，在他充满那颗「心脏」之后，树的顶端慢慢生出了一颗头颅。 光线编织出了一副模煳的面孔。等到头颅生长完整，树人活动了一下脖颈，接着便从上到下活动起来。 和这里千百棵无头的树一样，它在这里，等待一颗心脏很久了。 唐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稀薄，似乎正在朝四面八方流淌出去。 好一会，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从「心脏」沿着血管，流向这个身体的各处。 随着他的流淌，这棵树的内部经络慢慢变成了绿色，到最后在头颅顶端凝聚成了一个绿色的大脑。 树人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露出了绿色的瞳孔。 他缓缓转过头，回望了一下这片「森林」，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嘆息。 【编号：x-189】 【自愿成为mis实验体。】 唐泽突然「看」到了一行红字。 紧接着，陌生的画面充满了他的视觉意识，一连串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 「你是否自愿参与mis的实验，奉献你的意识，为人类的未来作出贡献？」 「一旦确认，mis将会把你的全部意识拷贝进模拟空间，并且可以无限次做任何使用。」 「这个过程中可能导致你在现实的脑死亡，但你将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和千千万万个勇敢者一起。」 「而你的家人，今后会在mis的贊助下，富足地过完这一生。」 「……我愿意。」 「好，开始执行。」 接下来是一阵让人不快的机械声，视线里模模煳煳出现了一个方形的仪器，上面显示着的是一些难以辨认的字符。 字符飞快跳动着，突然之间，红色的警告充斥了屏幕。 【未知错误】 【模拟过程出现问题，仪器未能正确启动。】 一个人走近了，看不清面孔。 他有些疑惑地操作起了仪器，随着警告声越来越响，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急躁。 【错误警告！请立即停止模拟过程！】 【警告！未能正确读取思维信号，请立即中止实验！】 那个人的动作明显慌乱起来，情况却没有因为他的操作有任何改观。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出错？」 「之前那些人明明都好好的，怎么会……」 【警告！仪器异常，请立即停止模拟过程！】 【过度放电警告！实验者大脑将会永久毁坏！】 【请立即停止——】 「啪——」 那个人将插头拔掉了。 显示屏闪了几下，终于黑了下去。 那个人喘着气，心情却无法平復。 几秒钟后，屏幕却像梦魇一般重新亮了起来。 先前那些难解的符文再次出现，紧接着又被依次删除，重新出现的，便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覆盖……有人把前面提取的思维数据重新覆盖了！」 「停下，快停下——」 「砰！」 门打开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面闯进来。 「『她』来了，『她』终于入侵了mis的系统！」 那个声音说道。 「全球……连我们都被攻陷了！」 最初的人有些茫然，最后颓废地退了几步，几乎跌坐在地上。 「那实验怎么办？」 「只能去那里了。」 「把母机格式化之后送去北塔星，把实验全部转移过去！」 「那……」 「那这个人怎么办？他的脑部数据已经导入母机里了。」 「全部格式化吧。」 「联邦已经通过法令，mis的项目将获得最高优先权，只要实验需要，任何人不能拒绝加入实验。」 「以后想要多少人，联邦就会送多少人到北塔星上，不需要人们『自愿』——这是他们的『义务』。」 一种恐惧和痛苦蔓延开来，而这副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有意识，我还有意识……」 身体的主人说道。 「不可以，不可以让我们的家人……不可以让其他的普通人……」 「不可以……」 很快，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意识好像坠入了黑洞之中，只剩下让人焦躁的警报声。 和一句句迴荡着的： 「不可以……」 *** 唐泽感觉身体难受起来，似乎也在跟着坠落下去。 而他的意识也跟着越来越稀薄，越来越虚弱。 好像马上就要坠入宇宙，坠入没有光的深渊，坠入一个封闭的黑匣。 不可以…… 「唐泽！」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他勐地发现自己还困在那颗「心脏」里，但身体似乎在变得浓稠。 那些流淌开的意识和能量，正在从各处流淌回去。 「唐泽！」 唐泽彻底清醒过来，视野中的混沌陡然被噼开，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尝试着握了握拳头，发现成功了。 随着他的动作，绿色的光一瞬间从熟人身上全部褪去，极速地回到他的身体里。 而那颗从顶端生长出来的头颅，也随之湮灭。 第434页 绿色褪尽了，流淌却没有停止。白色的光线从「血管」源源不断流进唐泽体内，树人的脖颈、手掌……都伴随着巨大的吸力而消失。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手拉住了唐泽。 「——」 「咚！」 唐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准确地说，他是摔在了摔在地上的方栩予身上。 方栩予用力搂住他，来不及坐起身，先在地上蹬着挪出去好远。 像是感觉距离已经安全了，他才停下来，扶起唐泽的脸仔细查看。 唐泽和他对视一眼，扭头看向身后。 刚刚他们倒下的地方，存储器掉在地上，这会正发出幽暗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白光好像变得绿了一点。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嗯？」 方栩予把他的脸转回来，四处摸索着查看。 见唐泽不说话也没有反应，方栩予着急起来。 「唐泽，你是不是遇到精神攻击了？你现在害怕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别吓我，唐泽……你需要能量吗？我身上的这些能量有没有用？唔……」 方栩予手足无措，努力抱紧唐泽，试图让他温暖一些。 他亲吻着唐泽的眼角、脸颊，也没激起唐泽的丝毫反应。 他只能用力对上唐泽的双唇往里吹气，不知道这样是能起到一个传递能量还是人工唿吸的作用……总之只要起作用就好。 唐泽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还是冷淡得有些发木。 「我没事。」 方栩予停下了动作，和唐泽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 在确定唐泽真的没事，只是不想和他说话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满脸都是欣喜。 但看到唐泽的表情，他赶紧收住了靠上去的动作，默默地往后退开。 「咳，那我就……唔？」 唐泽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回到自己身上，用力搂住了他的后脑勺。 方栩予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反压了上去。 唐泽绿色的眸子还是冰冷的，里面装满了看不懂的东西。 但他的身体却像在拼命索求什么，像是要填补内心巨大的空虚和慌乱。 方栩予没见过唐泽这样，欣喜之余，又浮现出些许担忧。 他放慢了动作，轻轻托住唐泽的脸。 「……怎么了？」 唐泽垂下了目光。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认识的是截然相反的人……你会恨我吗？」 方栩予一怔，很快就笑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都认识你这么久……这么多回了。」 他蹭蹭唐泽的额头。 「出来半天，就在瞎想这个？」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呢。」 唐泽看着远方的空地发愣。 那个存储器里，是用特殊方式保存下来的记忆，而且出乎他们的预料——那是还在母星时候的记忆。 随着那棵树人全部被他侵吞到了体内，那个人保留下的记忆片段也随之被他读取。 从时间来看，那是在北塔星基地正式投入使用之前。mis似乎从一个普通的组织，获得了统治世界的力量。 整个世界的人……都被迫开始配合mis的实验。 无论是什么样的实验。 这就是「掩体」源源不断有实验者被投入地下的原因？ 不仅仅是北塔星基地，连母星上的普通民众，都被捲入了这些疯狂的实验中。 他所属的mis……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方栩予又亲了他一下，把他的脸朝自己扳过去。 「想什么呢？你还没说呢，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唐泽又一次躲开了目光。 「队长不是驾驶着异变物在探索吗？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 方栩予回答道。 「我找不到你，只好用无线寻环定位。可是我明明到了定位地点，却怎么都看不到你的影子。」 「我以为你被沙子吞噬了呢，就一直往下刨，可是刨来刨去也没找到。这个时候，无线寻环的信号突然就消失了。」 「所以我想，你大概不是普通的『消失』。」 「你可能变成了别的状态，但是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找你，就先从大龙虾里面出来了。」 「然后我突然又看到了无线寻环的信号，只是闪了几下……你的体徵，很微弱。」 「我……很想找到你。」 方栩予茫然地抬起自己的手。 「然后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在发亮，最后完全变成了人形的发光体。」 「再意识到的时候，我就进入了一片奇怪的森林。」 「里面有很多人，每一个人都是光的样子。」 「他们都是白色的，只有一个人影是绿色的。」 「那就是你。」 第209章 「我认识你，唐泽。」 「然后我就喊你的名字，试图伸手拉住你……」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拉着你倒在了地上，旁边是那个存储器。」 第435页 方栩予摊了摊手。 「就是这样。」 唐泽若有所思。 「我们都被那东西吸进去了吧？」 方栩予说道。 「还真是……邪门。」 「我好像也经歷过，短暂地进入『另一个时空』的感觉。」 唐泽缓缓开口。 「那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而且好像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发现了什么，连头戴设备都没有记录。」 方栩予愣了愣：「什么时候？」 「被人面蛛困在建筑里的时候。」 「队长还记得里面有一串『卵』吗？刘姨说那是介于实体和非实体之间的东西，队长碰过，但是完全没有反应，看起来就像一个全息投影。」 「可是我碰到的时候，经歷完全不一样……我进入了另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但是离开之后，你们完全没有察觉。」 「另一个时空？」 方栩予坐直起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时空』之间有某种联繫，可能是用相似的方式构成。」 「而想要进入这样的『时空』，必须满足某些筛选条件——你就是那个符合条件的人。」 唐泽点点头。 「但是……这一次队长也进来了。」 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 「队长还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 方栩予挠了挠头。 「我只顾着找你了，哪有心思注意别的啊。」 唐泽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他轻声说道。 没等方栩予追问下去，他站起身往回走，把那个存储器捡了起来。 方栩予赶紧追上他，一把把存储器抢过去。 「你别碰，太危险了！」 「要是再进去，队长把我救出来不就好了吗？」 「唔……」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那我也不放心啊，要是能和你一起进去就好了。还是像以前一样，肩并肩一起走。」 他懊恼地撇撇嘴。 「我这能量也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控制……哎？」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在存储器中央乱搅一气。 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化开了一样，变成了发光的白雾。 「唐泽，我也——」 下一秒，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的身体卷了进去。 在失去意识之余，他看到唐泽朝他扑了过去。 「咚！」 两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是刚才那个地方？」 方栩予坐了起来。 「不对，好像有点不一样……它们怎么都种在地上啊？」 「还没有头？！」 唐泽有些意外。 「刚刚队长看到的不是这样？」 「不是，就是一个一个发光的人形漂浮在空中——不过看不清脸。」 「……」 唐泽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 「队长的能力还真是不一样。」 「啊？」 「我……我用什么能力了吗？」 「队长的身体一定也经过了特殊改造，只不过这种改造的表现太特殊了，再加上精神能量的稀缺，平时根本表现不出来。」 「我猜，队长的身体也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气化』，只不过你气化的不是身体结构，而是精神。」 唐泽说道。 「什么……意思啊？」 「类大脑里面那些发光的丝线，就是『意志』这种东西可视化的表现。」 「队长可以把自己变成那样的形式……还可以看到别人的。」 方栩予消化了一会。 「也就是说，我可以变成一个『精神体』，我还可以看到别人的『精神体』？」 「差不多吧。」 方栩予看着唐泽，突然开心地笑了。 唐泽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你的精神体和别人不一样，是绿色的。」 方栩予靠在唐泽的头上蹭了几下。 「我就说嘛，你是小绿萝。可爱死了。」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往后一退，仔细打量了唐泽一番。 「虽然实际上很厉害，还会电人……」 他拿起唐泽的手指看了看。 「是带刺的绿萝！」 他最后下了结论。 唐泽：「……」 甩手，黑脸，起身走掉。 方栩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发了关键词，浑身一僵。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唐泽！」 果不其然，唐泽又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一脸「别沾」的表情。 方栩予：……恨不得咬舌自尽。 唐泽面无表情地来到一棵树下，抬头望向高耸的无头树。 先前被他「激活」的那一棵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小块空地。可这片森林里，还有数不清的树。 这是一块特制的晶片，每一棵树里面，藏着的都是一段记忆。 关于过去那个世界的记忆。 制作这样晶片的人肯定使用了特殊的载体：——应该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生物结构，可以用生物编码隐藏和传递信息。与此同时，还可以和特定的人体结构结合，作为识别和读取的方式。 唐泽能够进入这片空间，就是通过了「生物认证」。 第436页 由此看来，他的细胞内应该有特定的识别结构。 这个晶片，或许就是为了达到某种异变程度的人制作的。 为了让失去记忆又被迫进化的人们，有朝一日找到自己的来处。 留下晶片的人是谁，会是过去的他自己吗？ 不，从形式和晶片里的内容来看，留下它的更像是那个人——「女娲」。 「女娲」创造了最初的五色石组织，如果是她留下的记忆晶片，那五色石能知晓也就说得通了。 他们的神话、碎片一样的记录，是不是就藏在上一块晶片中？ 唐泽继续往前走去，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 第一棵树人的消失表明：一旦「读取」过晶片中的记忆，里面的内容就会消失。 可以说它们制作出来后只能被读取一次，并且无法传播。 眼前茂密的森林，说明这块晶片里的内容还没有被读取过。 可是这块地就在神话中记录的「荒地」上，别的不说，就那个无比巨大的类大脑结构，五色石都不可能看不见。 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这块晶片？是他们没有权限读取？ 类大脑和晶片的位置有什么关联？他们和精神能量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方栩予这一次能够进来？ 随着一些疑惑被解开，更多问题出现了。 唐泽思考着，全然没注意方栩予一直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唐泽突然停下脚步，方栩予措脚不及，差点撞了上去。 「咳……唐泽？」 唐泽回过神来，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方栩予：。 「那我们现在是出去还是……？」 唐泽抬起头看了看。 「我再读一读吧。」 「队长不用太担心，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反应，你再喊我的名字。」 「读什么？」 没等方栩予问完那句话，面前的唐泽就消失了。 很快，他就看到自己眼前的树中心出现了一块绿色的雾，紧接着顶端生长出了一颗头颅，里面是绿色的大脑。 「！！！」 心脏中的绿色流淌到了整棵树各处，到最后，那双眼睛睁开了。 *** 「唐泽！」 十分钟后，整棵树的白光被吸收进唐泽的体内。 他的身体从空中坠下，落在方栩予怀里。 唐泽睁开眼，目光依然是木的，只是隐隐还多了些不安。 「唐泽，怎么了？」 方栩予担心地望着他。 唐泽像是听不见似的，轻轻地把方栩予推开，又朝下一棵树走去。 「唐泽？」 …… 「唐泽……」 …… 「唐泽！」 …… 不知道经过了几次，每一次侵吞掉一棵树，唐泽的表情都更痛苦了几分。 直到这一次他落在方栩予怀里，再睁开眼，整个人都在难以控制地颤动。 他还想推开方栩予，却被蛮横地拖住了。 「你不能再去了！」 方栩予死死抱紧了他。 唐泽又抬手推了几下，却因为太虚弱而没有成功。 「我不让你去了。」 方栩予说道。 「我试试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前面我不是成功看到了这些精神体吗，或许，或许我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读到里面的信息。」 「你在这里休息，我来。」 唐泽用力拉住了他。 「不要去。」 「不要去……队长。」 「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不会再痛苦了。」 方栩予安慰道。 「你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会让我痛苦了。」 唐泽的眼里泛起了深深的悲伤。 「你要是知道了……会恨我的。」 「你又来了。」 方栩予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认识你，唐泽。」 「你只认识到北塔星以后的我，而且，你也不知道我隐瞒了你什么。」 唐泽说道。 「mis这个组织……你根本想像不到。」 「可是我……很早就是他们的成员了。」 「北塔基地本来就是mis主导的，舰队只是承担了建造工作。你的研究当然都是根据mis的要求来的，这也是北塔基地最初建造的目的。」 「虽然后来造成了这个结果，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面临更大的危机……」 唐泽摇摇头。 「不只是这样，北塔星只是承担了mis其中一个方向的研究。它真正作恶的地方在母星，在基地启用之前。」 「这些我曾经……都知道。」 唐泽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止是研究的问题，母星上的各个国家和各种势力之间，还发生了惨烈的斗争。」 「最后所有的国家都消失了，人类整体被几方势力统领，其中一方是掌握研究的mis，还有一方是掌握军事力量的舰队前身。」 「这些势力表面上互相合作和牵制，实际上mis已经掌握了舰队以外的势力。并且，它还在悄悄蚕食和排挤舰队。」 唐泽抿了抿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惨澹地看向方栩予。 「mis打算把舰队全部困在北塔星上，再想办法全部歼灭。」 第437页 「而我在登上北塔星前，就接受了最后必须消灭舰队的任务。」 唐泽嘴唇颤抖，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队长，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从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欺骗你。」 第210章 我从来就不是好人。 方栩予不知在什么时候低下了头，目光完全掩盖在阴影里。 「不可能。」 他低声重复道。 「不可能……」 唐泽的目光迅速暗了下去，像沉进了深渊。 「我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 他的语气变得冰冷。 「我在加入特动队之前，就知道自己异变了。」 「我愿意成为队长的哨兵，也是因为我知道可以和队长去污染更重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吸收更多能量，变得更强大。」 「我恨那些人，恨他们把哨兵的命视作蝼蚁。我想要变强大，想要报復所有人。」 他移开了视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为别人做些什么。」 「我只想吸收更多能量，彻底异变……仅此而已。」 方栩予沉默了许久，突然方发出一声轻笑。 「那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唐泽感觉血液一瞬间凝固了，全身都变得僵硬。 他控制住马上就要颤抖的目光，咬牙看向了别处。 「现在队长都知道了，我就把话摊开说吧。你不需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也不需要再做什么。我一直在利用你，包括感情。」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可以离开了。」 唐泽推开方栩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旁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你已经异变成了最强大的样子，也已经离开了聚集区。」 「为什么你不直接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还要带着这个团队去追查五色石、追究过去那些没有人记得的事？」 声音里没有预料的冰寒和刺痛，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而握着他的那只手，也始终没有松开。 「你利用我，那为什么在离开了被人面蛛包围的建筑后，还要回去找我？为什么在戴蒙对我开枪之后，还要把我送出a区？」 唐泽愣了愣，喉头一滚，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方栩予用力把他拉回怀里。 「我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一开始抱着什么目的。可是，唐泽——」 「我们相处了那么久，经歷了那么多，这些日子里，你对我的感情就没有半分是真挚的吗？」 唐泽的目光动了动：「我……」 方栩予俯下身去，把脸贴着唐泽的额头，缓缓蹭了蹭。 「如果我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哨兵，或许我会比你还恨这个世界。」 「你看到的我的模样，不过是因为我比你幸运。不管是在舰队，还是在a区，都有信赖我的下属，不错的生存环境，还有老常这样罩着我的长辈。」 「就算有些烦人的声音，我也只需要获得成绩，让他们闭嘴就行。」 「可你不一样……没有人能够帮你，环境又那么恶劣，生存都是问题。」 「这种情况下，求生是本能。你没有用任何伤害别人的方式去努力活下来。」 「你活下来，是因为特别坚强，特别有韧性。」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加入特动队，但你选择了一次次救我，选择了保护队里的人。」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加入了mis，但你选择了放弃使用全能异变试剂，甚至在被注射了试剂之后，你为了不对这个世界产生危害，选择了……」 方栩予哽咽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他才捧起唐泽的脸，认真地望着他。 「我认识你，唐泽。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每一次的你，都是那个你。」 「你从来都不是坏人。」 唐泽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光亮。 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那个人，正对上那直白热烈的眼神，和记忆中并没有区别。 「你……不讨厌我吗？」 方栩予揉了揉他的眼角，目光满是怜惜。 「我心疼你。」 唐泽的瞳孔难以置信地颤了一下，很快，颤抖便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他咬紧嘴唇，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不是冰冷的，是有温度的。 方栩予的眉头一瞬间皱起，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稳住了表情。 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低头吻去唐泽的泪水，然后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轻柔地像在抱一只小猫。 「我在这里，唐泽。一直在这里。」 唐泽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所有的防备在一瞬间卸了。 他紧靠这面前的人，终于崩溃大哭。 「我不会离开的。永远。」 方栩予轻声说道。 「别怕。」 *** 「以前，你一直在养一只猫。」 方栩予靠在唐泽耳边，轻声说道。 「你好像说过这事。」 唐泽似乎是哭倦了，声音含含煳煳的。 「我不记得了。」 「你说它小时候经歷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它曾经很喜欢亲近人类，但是每一次别人要么厌恶地赶走它，要么就是高兴的时候抚摸它两下，然后就把它抛弃了。」 第438页 「后来，它就只能流浪。」 「是么？」 「它因此变得很戒备，任何人出现，它都会谨慎地躲在远处观察。如果有人冒然靠近它，它就会用自己的爪牙把他们赶走。」 方栩予继续往下说道。 「可是别人不知道，它虽然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但也有非常柔软的肚子，软到能让你的心都融化。」 「我原本也不知道怎么接近它，只觉得它看着可爱，却似乎对我很厌烦。后来我都远远地看着它，不然一靠近它就挠我。」 「真的，别人一碰它它就龇牙咧嘴地炸毛……只有在你面前一副任人摆弄的样子，乖得像换了个灵魂。」 方栩予笑了一声，把唐泽又搂紧了一点。 「后来你才教我要如何接近它。」 「你说，它心思细腻，又受多了伤，所以接近它要付出点耐心。」 「你还说，如果不能今后都真心待它，还是不要接近它的好。如果它终于敞开心扉却又被抛弃，就再也不会信任人了。」 「我说我有耐心……和它相处一辈子的耐心。」 「然后你就教我，要怎么一步步地靠近它，让它放下心防。」 「你说它每次躲得远远的，只是在观察这个人是不是和之前那些一样而已。」 「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靠近它一下，过了两天就抛到了脑后；是不是让它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子，却又狠狠地伤害它。」 「因为它是那么柔软、那么重感情的小猫……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珍惜它。」 「它应该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被温柔和爱包围，就像它对待这个世界一样。」 「可它偏偏生活在动盪和伤害之中，被迫学会保护自己。」 「冷漠和疏远……就是它学会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可是只要让它放下防备，它就会露出原本的模样。」 「它会粘着你，钻进你的怀里撒娇，把肚皮露出来让你摸。」 「是一只天真的、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 唐泽动了动脑袋。 「是么，听起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方栩予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呜咽。 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子。 「我也以为它接受我了就没事了。」 「可是有一天，它突然又不搭理我了，总是离我远远的，好像完全忘记了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 「我很受挫败，以为它之前都是装的，又或者是我没通过考验……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接近它了。」 「可是你说，它这种表现是因为它已经慢慢打开心扉了。」 「因为过去的经歷，在这个阶段它会非常敏感。」 「它会吃醋，会因为你的一些举动怀疑你的真心，然后假装不在意你，故意躲开试探你的态度。」 「如果你因此冷淡，它就会落寞地走掉，又变回那只看起来兇狠的小猫。」 「它只是需要你一遍一遍抱紧它，一遍一遍告诉它：你有多爱它。」 「无论它把你推开多少次，你都会在它身边。」 「它真的是一只特别好、特别温柔的小猫。只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善待它。」 怀里的唐泽突然颤动了一下。 他用力攥住方栩予的衣领，没有说话。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唐泽，我的确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你都经歷过什么，也不知道你最初是怎么进入mis的。」 「但我知道你没有执行你应该做的『任务』，而且一直在为了避免那些结局而努力。」 「只是你要对抗的人太多了，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疯狂。可在你身边，并没有能交付真心的人，有的只是……更加冷漠的人。」 「在这样的世界活着很难吧？」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些，你就不用独自背负这一切了。」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永远。」 方栩予拍着唐泽的背，像在哄小孩子入睡一样，声音变得很轻。 「对不起，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对不起……没能早点站在你身边。」 唐泽的身体颤动起来。 「胡说……」 他含煳地应道。 「我才不是这样的……我才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对方越贴越紧。此时他只想永远赖在眼前人的怀里，永远被这样的滚烫包围。 这份难得的眷顾，即便是短暂的、虚假的，他也想要拥有下去。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奢求的。 方栩予突然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尖。 「晚安，唐泽。」 「……我爱你。」 唐泽的胸腔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毫不掩饰的目光，所有冷漠、迟疑、抗拒……都在一瞬间褪去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坚定地被选择的。 他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看见彼此袒露的真心，压抑着的情感顷刻间奔涌出来。 他用力抱住眼前的人，靠近他，将自己放肆地倾诉出去。 他不知道是在索取什么，还是在奉献什么，温度一点点传递过来，从内到外都变得滚烫。 第439页 ……他终于把这份阳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第211章 他的记忆毫无遮拦地展现出来 唐泽的手指轻轻划过方栩予的手臂。 那些枝桠上的绿色正在慢慢退去，露出泛着微光的白色，最后又近乎和皮肤融为一体。 刚才他就是看着对方身上的这些绿树不断地生长和消退，就像潮汐一般。 现在一切汹涌褪去，如同他澎湃的思绪一起重归于寂。 方栩予抱紧了一点。 「冷吗？」 唐泽摇了摇头。 「我感觉好多了。」 他轻声说道。 「可能是精神能量有安抚的作用吧，好像身体也没有那么虚弱了。」 这样说着，他把方栩予推开一点，慢慢坐起来。 「我再去看看。」 「……」 「你要把这些东西全都读完吗？」 「嗯。」 方栩予拉住了他。 「让我试试好吗？」 唐泽犹豫了片刻。 「我是怕你太累。」 方栩予说道。 「这里有这么多『树』，你一棵一棵读，不仅花时间，还耗费精力。」 「我是想，既然我能够进来两次，就说明也有某种权限吧？」 他握住唐泽的手，在自己脸颊蹭了蹭。 「之前我不是看到了这些东西的另一种样子么？」 「或许我可以尝试激活一下精神能量，换一种『读取方法』。」 唐泽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放心，你在这里，我肯定会好好回来的。」 唐泽盯着方栩予看了一会，终于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试试。」 方栩予笑了笑，帮唐泽把衣领拢上。 然后他用力握了一下唐泽的手，起身朝树林中走去。 方栩予钻进了一棵树中，身影被树干遮掩，变得朦朦胧胧。 一分钟后。 五分钟后。 …… 十五分钟后，方栩予尴尬地钻了出来。 「好像……咳咳。」 唐泽看他磨磨蹭蹭地走着，一副自觉丢脸的不悦表情，不由得笑出声。 方栩予更尴尬了。 「我想帮帮你，可谁知道……」 他懊恼地停住脚步，撇了撇嘴。 「怎么就是不行。」 唐泽忍住笑，朝他走过去。 「或许用精神能量探索是可行的，只是比较难操控罢了。」 没等方栩予反应过来，唐泽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我试试吧。」 在触及的一瞬间，淡绿的雾气从唐泽身上散发出去，又被全数吸进了方栩予的裂纹里。 裂纹亮起了淡淡的绿光，下一秒，明亮的白色就反覆盖了过去。 淡淡的白雾从方栩予周围腾起来，似乎把唐泽也包裹了进去。白雾越来越亮，最终以他们为圆心变成了太阳一样的光球。 「轰——」 白光散发出去，把整片森林都吞没了。 刺眼的光覆盖了所有的视野，亮得让人失明。 几分钟后，光亮突然褪去。光球在一瞬间收束，撞进了两人体内。 周围却陷入了黑暗。 树都消失了。 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荒地上，脚边是掉落的存储器。 存储器中央的白色此时已经被幽静的绿色取代，散落着点点亮光，像是好看的星潭。 「……结束了？」 方栩予难以置信地说道。 汹涌的记忆随着收束的光球涌入两个人的大脑，一时间消化不完。 唐泽的身体晃了一下。 方栩予也感到有些眩晕，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回忆冲击，现在还算稳得住。 他强迫自己不去「读取」已经转移到脑海中的记忆，抱住了唐泽。 「先别想。」 唐泽的目光有些涣散，眼看着又要暗下去。 「看着我，想着我。」 唐泽的瞳孔动了动，视线慢慢聚焦起来。 他看向方栩予，表情恢復了平静。 方栩予把他抱起来。 「回去以后先好好休息，之后我们再一起讨论。」 唐泽点了点头。 方栩予俯身打算拾起存储器，却感觉到地面隐隐的震动。 他直起身来，看向荒地深处，有种不好的感觉。 「地面要塌了？」 随着「森林」消失，荒地瀰漫起了大雾，风也颳了起来。 伴随着越来越强的震动，大雾深处似乎出现了隐约的影子。 未知的、巨大的影子。 方栩予将存储器拿在手里，抱紧唐泽，快步朝大龙虾走去。 「那是什么？」 唐泽问道。 「这么大？」 大龙虾的体型已经堪比小型建筑，可是远处的那个黑影似乎比龙虾还要高大几倍。 在风把雾吹散一点后，他们又发现那个黑影后面还有几个相似大小的黑影，重重叠叠，虎视眈眈。 方栩予加快了脚步。 「可能是巨型异变物群。」 「还记得之前拿走存储器遇到了什么吗？我感觉不太好，还是先离开……别的回去再说。」 唐泽定了定神。 「这次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之前的存储器要么已经被读取过，要么就在被五色石『覆写』。除此之外，我们现在在的地方也不是五色石留下的。」 第440页 「队长你听……震动停了。」 他说道。 「我去看看。」 方栩予刚想阻拦，怀里的唐泽突然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他嘆了口气，翻身进了大龙虾体内，紧跟着出发了。 黑影比他想像得远了一些，到达之后，他才发现那些影子有些古怪。 像是几座「山」。 唐泽站在「山」的前面，回头看了方栩予一眼，招手示意他往前去。 「这不是普通的山。」 唐泽说道。 「是人工的。」 空旷的荒地上突然出现几座形状规整的山，还都聚集在一起，是显得有些突兀。 「我猜里面是空的，但是我进不去。」 唐泽继续说道。 「我被拦住了。」 「拦住了？」 「是的，即便是气化成亚细胞状态也能被拦住，这东西的构成不一般。」 「我想应该有入口，要用某种方式打开才能进去。」 「会是什么方式？」 方栩予问道。 这几座山应该是在存储器里的东西被读取后才出现的，和存储器一样，它也存在权限。 但是这二者的权限应该是统一的。 在唐泽扩散了方栩予的精神能量后，两个人都「读取」到了存储器的内容。通常来说，他们不应该被拦下才对。 「或许解开权限的关键在我们读取到的记忆里？」 方栩予欲言又止。 他并不希望唐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歷这么多「真相」的冲击，可是眼下看来，似乎解开入口的关键真的藏在记忆之中。 留下存储器的人还留下了更多东西，或许是帮助他们对抗地面的线索。 方栩予在心里嘆了口气，从龙虾体内跳了下来，落在唐泽身旁。 「你想读吗？我陪你。」 他说着朝唐泽伸出手去，突然一顿。 他的周身腾起了白雾，比之前所见的更加明亮，好像整个人在发光一样。 而在触及到唐泽的一瞬间，那道光将唐泽包裹了进去。 「……唐泽？」 唐泽也有些意外。 许久之后，他才笑着开了口。 「看来队长的能力又增强了一点。」 「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了吗？」 方栩予欣喜地抱住他。 「以后你要去哪里，我就这样跟在你后面，那你就不用担心遇到精神攻击了。」 唐泽摇了摇头。 「现在这样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精神能量的释放更强烈了一点。」 「精神能量只能对付有限的场景，今后作战，我还是需要队长去操控异变物。我们只能分开行动。」 方栩予有些失望。 「也是。」 但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周身的光闪了闪。 「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能够实现某种程度的能量共享？」 「我们可以同步读取那些记忆吗？」 「说不定可以。」 「那就够了！」 方栩予把唐泽揽进怀里，紧靠在他的头上，闭上双眼。 围绕着两人的白色雾气在不断扩大，最后似乎把周围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吞没了。 两个人睁开眼睛，看到他们正处在一片飘渺的虚空中。 「是意识里。」 方栩予轻声说道。 「我进入的就是类似的空间。」 两人的身体都变成了人形的亮光，现在纠缠在一起，变成白绿交织的一团。 唐泽应了一声。 「你别松手。」 方栩予说道。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片刻后，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化。 虚空中的白雾都聚集到了外围，旋转着远离开，变成一圈环绕着他们的白墙。 紧接着，白墙像是挂了画一样出现了许多悬浮的窗口，每一个窗口里都充满了不同的景象和人。 那便是记忆了。 唐泽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很好奇。 「那边一排是什么？」 他指向不远处重叠在一起的窗口。 这排窗口特别长，在这篇空间里形成了一条盘踞的长龙。 此外，这叠窗口还距离中心很近，似乎是前不久被翻阅过。 「好像都是同类型的东西，看地方像是宿舍？就是环境有些陌生。」 「去看看？」 没等方栩予意识到什么，唐泽朝那排窗口伸出了手。 紧接着，两个人就被那排窗口拉了进去。 「……」 「！！！！！！」 纠缠在一起的白绿光同时变得粉红，紧接着又用极快的速度变成了深红色，好像要烧开了一样。 方栩予用力扯着唐泽跑了出来。 唐泽的大脑一片混乱。 「队、队长，那是……」 「咳，咳……」 方栩予目光飘忽起来。 「那是在地面上的记忆。」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该做的都……咳。」 他这才明白，他「共享」的不是他从存储器读取到的记忆，而是他本人的记忆！ 也就是说，他的大脑现在正毫无遮拦地败在唐泽面前。 唐泽还没有从茫然中缓过神来。 「那么多窗口……都是？」 第441页 方栩予的影子红得像融化的铁水。 「都说了……有很多年……」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咳咳！」 「这些队长都……早就记起来了？」 「也没有很早，前段时间才……」 「……别、别看了！」 方栩予勐地把唐泽拉到远处，带着他看向了另一边。 「新读取的应该在那里！」 像是生怕唐泽再提起似的，方栩予带着唐泽沖了进去。 两个人撞进了一片全然陌生的领域。 眼前是一栋别墅样的建筑，窗外是一个小花园。 现在正是夜里，窗外风雨飘摇，电闪雷鸣。 花园里，白色玫瑰散落一地。 他们正在某人的意识里，以「ta」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视线动了一下，从窗外转向了屋内。 眼前出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影，模样儒雅，头髮有些花白。 视线的主人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沙发上的人虚弱地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 「动手吧，趁我现在还清醒。」 「别让我……疯着死去。」 「我可以杀死你的身体，可已经导入系统的意识呢？」 视线的主人说道。 是个女声。 「系统里的，我没有办法了。」 对面的人无奈地说道。 「身体死了，至少能阻止他们再次拷贝……趁现在机器和系统都还不够完善，还来得及。」 「我们会想办法进去，永远将系统格式化，又或者把机器毁掉。」 女声说道。 「只要机器无法继续运作，不再有新的人被加入实验，就没有问题。」 对面的人点点头。 「好，不要让他……不要让我毁掉这个世界。」 他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重新睁开。 「只是把这些都交给你……太委屈你了。」 视线的主人哽咽了一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嫁给我，几乎埋葬了你全部的研究生涯。我不止一次地想，或许当初……我不应该迈出那一步。」 对面说着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抚摸眼前人的脸。 「对不起。」 视线的主人没有说话，也迟迟没有动手。 「我相信你的技术，不会让我痛苦的。」 对面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似乎在承受极度的痛苦。 「动手吧……白芷。」 第212章 「女娲」 唐泽和方栩予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段记忆的最后，白芷将一管针剂推入了对方的血管中，没过多久，对面的人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又退回到了原本的空间中。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白芷的记忆。 唐泽想道。 难道「女娲」就是白芷？是他的「老师」？ 方栩予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从时间来看，白芷的记忆里应该不会出现唐泽的身影。 她记得的是很多年前母星上的往事，那片森林记录的……都是几十甚至上百年前的事。 系统、意识……看来这些事情，从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还继续看吗？」 方栩予问道。 唐泽点点头。 方栩予没再说什么，拉着他缓缓走进另一个窗口里。 *** - 许久之后 - 标志新记忆的每一个窗口终于都被翻阅过。 从白芷以及同时期的其他人记忆中，两个人艰难地拼凑出了过往的真相碎片。 所有的这些记忆，都是mis通过某种脑机机器从现实拷贝到系统里的。 这个机器和将他们导入系统的机器有所不同，要更加原始一些，原理大概是记录人脑活动时的每一个神经元电信号，从而达到「完全复制某人思维」的作用。 至于这个「系统」，也和北塔基地的系统不同，是天堂系统时期的产物。 mis的拷贝计划在母星已经实施了几十年，从最初只能拷贝少量不成体系的记忆片段，到最后几乎能完全拷贝一个人的思维。 所有的这些意识，都保存在早已失联的天堂系统里。 唐泽第一个读取的「树人」是拷贝计划后期的实验者，由于当时的设备还不够完善，在将意识拷贝到系统中后，现实中的大脑会被「清空」。 换句话说，参与过mis的实验后，就会变成「脑袋空空」的植物人。 这就是那些树人都没有头颅的原因。 和预想的不同，mis创立以来很长的时间内，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机构。 它的全称是「人类智造计划」，主要目的是研究人类智力的拓展，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mis的成员、研究内容乃至手段都完全合规合法，并且遵循社会伦理规则，只徵集极少数严格符合要求的实验者进行试验。 由于实验者数量太少，经费也不足，研究进展并不快。 mis的转折是从一个关键人物的加入开始的。 这个人是全球顶尖的脑科学研究专家，叫做姚为民。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白芷的丈夫。 姚为民在婚后辞去了大学教授的职务，以巨额薪水加入了mis。他带去了全新的思维复制理论，并且协助研制了思维导入机器，让mis在短时间取得了大量突破性成果，成功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注意。 第442页 这个阶段，mis吸纳了全球的研究经费和设备，开始大肆扩张。 随着实验需求扩大，原本渠道徵集到的实验者数量很快就无法满足mis的需求。 他们开始大量从各个医院寻找濒死的人，用各种方式「劝诱」对方加入mis的计划。 这些实验者大多出身清苦，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mis答应在他们死后，给他们的家人良好的待遇。 同时，「在系统中永生」这一口号，也吸引了一些人主动加入。 当然，mis承诺的待遇还是兑现了一部分的。但随着实验者数量增加，便没有人去负责「售后」了。 ——反正实验者参与计划是严格保密的，他们的家人从始至终都无法知晓，而实验者也不可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反驳。 再之后的实验操作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白芷确信，往后mis已经开始「制造」濒死的人，以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胃口。 这些，都是白芷还「活着」的时候的事。 白芷本人在和姚为民婚后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转而照顾他们的小家庭。 她和姚为民有一个孩子，长大后成为了罕见的外科天才，为姚为民操作了许多脑部实验，给了他研究很大的助益。 而白芷似乎完全放弃了自己「科学家」的身份，成为了一个家庭主妇。 为此，她当年的「对手」玛丽·亨特甚至数次公开嘲讽。 但白芷都忍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知道，白芷隐退的主要原因，是察觉到了姚为民精神出现异常的徵兆。 她小心地照料着姚为民的身体，不动声色地跟进他的研究，终于在最后摸清了mis的脉络。 她惊讶地发现，姚为民早就在未知粒子的影响下产生了人格分裂。 那个分裂的人格叫做「汤姆·罗耶」，是一个无比激进的科学狂人。 让姚为民加入mis的，实际上是这个「汤姆·罗耶」。让mis逐步失控的，也是汤姆·罗耶。 遗憾的是，姚为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状态，也并不记得另一个人格占据身体时的事。 因此在很长时间内，「汤姆·罗耶」的所作所为都是完全的秘密。 等到白芷搞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汤姆·罗耶和许多医院达成了协议，暗地输送了大量研究者。这些研究者的实验都是汤姆·罗耶亲自操作，甚至绕过了mis的监管。 这些研究者的去向和实验结果，都只有汤姆·罗耶一个人知道。 他利用海量的隐形数据，成功发展出了一套算法，可以让系统内的意识按照算法继续发展，实现快速叠代。 他把这些算法融合进了系统的原始码中，只要系统运行，这个算法就会起作用。 一直到系统里爆发出几场混乱，「汤姆·罗耶」的存在才慢慢浮出水面。 就在姚为民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副人格，开始寻求治疗试图「杀死」他的时候，汤姆·罗耶操纵机器，将自己的意识全部导入了系统中。 根据他早年在原始码中留下的算法，整个系统都成为了汤姆·罗耶的超级大脑。 从此以后，mis的系统完全被汤姆·罗耶掌握。 他成为了那个系统中绝对的「王」。 如果事情仅仅是到了这一步，对现实世界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mis完全可以放弃过往的所有系统，重新开始研究；又或者选择不计后果「杀死」汤姆·罗耶这个大病毒，让系统正常运作。 但一件外部的危机，让mis彻底走向了癫狂。 人们发现了高等文明入侵的预告，开始不顾一切地推进改造人体相关的研究。mis早已在人脑和意识领域深耕多年，这时候就成为了全球的寄託。 人们决定保留汤姆·罗耶，甚至还要使用一切手段，让汤姆·罗耶的大脑加速进化。 他们相信，这是制造出人类超级智慧的方式。 孕育出汤姆·罗耶人格的姚为民因此被严格监控，白芷和他们的儿子也受到了牵连。 最终，姚为民让白芷杀死自己的身体，然后找机会杀死系统中的汤姆·罗耶。 可白芷只做到了杀死姚为民的身体。没过多久她也被mis逮捕，他们的儿子也随之失踪。 事情本该到了这时候就结束。 姚为民透露过，mis使用的机器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甚至汤姆·罗耶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才是人类获胜真正的法宝，与之相比，mis的预想即便全部实现，也只是小儿科。 这件事白芷很早就知道，但是姚为民相信这个秘密会将人类进一步带入更深的深渊，因此始终守口如瓶。 对白芷而言，她也认为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是最好的选择，不曾过问。 直到被捕后，她通过姚为民留下的手稿，破译了这个秘密。 记忆碎片里并没有提到这个秘密是什么，想来白芷为了防止它流传下去，刻意做了处理。 她仅仅提到，这个秘密可以跨越系统和现实，也可以让各种粒子以过往难以想像的形式结合和分散。 它让白芷的部分意识得以留在mis的系统里，在进入系统之后，她残存的意识做了许多事情。 在她死后数十年，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给这个姗姗来迟的未来世界留下了「预言」。 她干涉了地下系统的预演，成功组建了五色石，并且留下了能在现实世界读取的生物信息。 第443页 她应该还留下了更多东西，只是它们都还尘封在这片雾气瀰漫的地下世界，等待着被读取的那一天。 *** 唐泽闭着眼睛躺在方栩予怀里。 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意识世界，只不过这些信息量太大了，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方栩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还好吗？」 唐泽睁开眼睛。 「嗯……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会是我的『老师』了。」 「『跨越系统和现实的粒子、用难以想像的方式结合和分散』……如果不是她，我绝对不可能研究出这样的试剂。」 「可是她并没有在现实世界留下多少资料，顶多是留下了一个可能性，其他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方栩予说道。 在研究里，方向就是最关键的。 唐泽心想。 但两人既然从来没接触过，他又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呢？ 这个存储器仅仅交代了mis的一段过去，并没有交代白芷死后现实世界的发展，唐泽也无法从中获取关于自己过去的只言片语。 只是从白芷进入系统后的所做所为，让唐泽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 在北塔星的时候，有人提到过母星所有的系统都被一个超级病毒攻陷，最终这个病毒一路追到了北塔星，进一步入侵mis的系统。 这个「她」，难道是白芷的意识么？ 「她」入侵不久，模拟系统就出现了混乱。唐泽选择进入系统，并且成功研制出了试剂。 而一些本该出现在天堂系统里的资料，则神不知鬼不觉被带到了北塔星地下。 唐泽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里面的情绪渐渐看不清。 毫无疑问，「她」的入侵和唐泽研制出试剂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只不过是唐泽早在研究白芷留下的资料时就和「她」有所接触，还是在「她」入侵北塔系统后才达成了合作，这一点还未可知。 第213章 新基地……有着落了 「队长有没有注意到，有几次我们进入记忆碎片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些很相似的符号。」 在他们进入某些碎片的时候，凭空出现过几团形状各异的火焰，悬浮了两秒又消失了。 简直像是故意展示给他们看的一样。 「我看到了，但是没看出什么来。」 方栩予尴尬地咳了两声。 「不像是字母，也不是数字……每一个还都不一样。」 唐泽不动声色地蹲下来，在地上划了几下。 很快，四个各不相同的符号出现在了地面上。 「你都记住啦？」 方栩予兴奋地凑了过去。 「不愧是你！」 「它们好像是某个图案的一部分。」 唐泽自言自语着，继续在地上画起来。 「或许……应该把它们拼在一起？」 方栩予也蹲了下来，试图跟着他思考，结果只是在一旁干瞪眼。 「对了，刚才我好像在队长的某片记忆里看到了那只猫，叫莫莫是吗？」 唐泽突然说道。 「挺可爱的。」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又听见唐泽淡淡的声音： 「解出来了。」 方栩予低下头，看到地面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带着某种尖锐和攻击性。 这样的图案加上燃烧的火焰，甚至有些邪恶的意味。 「我还是看不出是什么。」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 「……42？」「1」 唐泽摇了摇头。 「我看像是字母。」 「……不过是什么不重要，只要照着描出来就行了吧。」 「描在哪里？」 唐泽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几座小山。 「山前的地面上有个小土坑，人可以站进去，应该就是启动入口的地方吧。」 * 两个人出现在了坑里。 这个「坑」显然被特意处理过，面前是一面相当平整的石墙，下方则摆放着几堆材质各不相同的石块： 一堆闪着金属光泽； 一堆透明得像是冰晶； 一堆像是木质的化石…… 「金、木、水、火、土。」 唐泽说道。 「这堆应该是燧石。」 说完，他从这些边缘锋利的石头中拾出一块，朝面前的墙上砸了过去。 「哗——」 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在被燧石击到的一瞬间，整面墙都燎起了大火。 方栩予下意识地抱起唐泽往后撤，没走两步就撞到了坑的后壁上。他抬起头，做好了起跳姿势。 唐泽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不是真的火。」 方栩予反应过来，停下了动作。 照理来说，这么大面积的火焰，坑里会变得灼热难耐。 可是眼前的火墙除了看起来热烈，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气息，甚至还有点凉意。 唐泽推开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观察了一阵，突然抬手伸入火中，在发现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后，便勐地将手一挥。 火沿着他挥舞手臂的方向破开了一道口子，几秒钟后又缓缓合上。 唐泽一鼓作气，将破译出来的符号画了上去。 第444页 在图案完成之后，火没有再融合成一片。 周围的火慢慢消退、隐去，只留下那个尖锐邪恶得像是剑一样的符号，似乎预示着某种反叛。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两个人抬起头，透过土坑的入口，看到头顶的山峰在震动中出现了裂痕。 等他们回到地面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雾气中，整座山都像是被从中噼开，裂成了两半。 两半山之间是数十米的巨大裂缝，裂缝里面是崭新的、精妙的建筑。 甚至比a区的建筑还要先进。 「这是白芷留下的？」 方栩予问道。 唐泽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新基地解决了。」 *** 「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呜唿！」 黄绿色的珀尔在大厅里转着圈圈。 「从未见过的研究设备，海量的资料，还有模拟分析系统……」 菲诺的眼里闪着光。 「这绝对是顶配了。」 时至今日，他们才知道过去那个地下研究室据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棚。 「除了修復液，其他东西都可以在一天内运过来。」 黑木玲说道。 「我们很快就可以完成迁移，彻底远离聚集区。」 「修復液不用搬了。」 唐泽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之前不是有留样么，这里的设备足够增殖，翻一翻说不定还能翻到配置的成分。」 「那些东西就留给他们吧。」 黑木玲垂下了目光，欲言又止。 唐泽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回过头来，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你是担心有一天落到聚集区手里么？」 「是，毕竟……」 「不用担心。」 「那些修復液不干净。」 黑木玲一愣。 「不干净是指？」 「上次我和方队长回去的时候，身上应该沾了类大脑的胶体碎块。浸泡的时候，这些成分也一起进入了修復液里面。」 「虽然很微量，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会缓慢生长增殖。假以时日，就会形成一个新的类大脑。」 黑木玲的目光变了变，似乎兴奋了起来。 「聚集区附近还有五色石的两个试验场，未来任务区、隔离区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异变人体……这些都是被类大脑支配的潜在材料。」 唐泽继续说道。 「等哪天聚集区真的找过去了，就会发现早有地雷等着他们——有他们受的」 黑木玲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用力点点头。 「好，我去安排！」 发现这里之后，唐泽是先用脑电波通讯通知了黑木玲，黑木玲才将其他人召集过来的。 因为这种特殊的异能，虽然研究室并没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她承担组织和任务分配的责任。 在明确了唐泽的意思后，她便立刻去安排运输任务了。 进入这个新发现的据点后，每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喜悦。 除了岳洪晨。 他始终游离在那些新设备、新系统之外，一个人在四处闲逛。 偶尔突然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眼睛发亮地加快脚步朝某个方向走去。然后看了看，表情又暗了。 唐泽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方栩予朝他走过去。 「怎么了？」 「是方队长啊。」 岳洪晨原本并不想接话，看见来人是方栩予，这才缓和了一些。 「没什么事……有这么多设备和资料，挺好的。」 「你是想找舰队的线索？」 像是心思被戳破了，岳洪晨表情一变，很快又恢復了原样。 「方队长似乎对舰队的事并不热衷。」 他看着旁边的操作台说道。 方栩予也跟着看了过去。 「或许是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的缘故，我对舰队的事务……印象不深。」 「 方队长已经回忆起很多了。」 岳洪晨笑了笑。 「我才是失去了全部记忆的人。」 「可我依然觉得，舰队里有我的使命。」 方栩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也许就是因为你不记得，才会把它想像得过于美好。」 岳洪晨微微一僵。 「方队长是什么意思？」 方栩予没有回答。 他想起唐泽所说的「当初是故意接近自己」，联繫到那个存储器里mis的往事，似乎舰队的存在也并不简单。 舰队在母星似乎是被mis针对和排挤，甚至让他们建设北塔星基地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可这些，还是先别让岳洪晨知道的好。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多东西都只有在远处看时才是美好的，一旦靠近，就会发现光芒背后的粗糙和腐朽。」 「我只是……持保留态度。」 岳洪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方栩予又沉默了一阵，之后才抬起头来，笑着拍了拍他。 「或许是因为经歷了太多欺骗吧……不过，你能始终抱着这样的信念，也是很好的。」 「希望真相不会辜负你。」 岳洪晨还想问什么，方栩予却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第445页 黑木玲正好和另外两人安排完了任务，这会走向珀尔，和方栩予擦身而过，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方栩予越过他，正迎上唐泽的目光。 「他怎么样？」 唐泽低声问道。 「还是那样，不用太担心。」 方栩予说道。 「这边似乎没留下什么关于舰队的线索，看来白芷和我们没什么交集。」 说话间，其余研究员都一齐走了出去。 「舰队成立的时间，是白芷被捕五十年后的事情，她应该只能从其他导入系统的意识中得知舰队的存在。」 唐泽收回目光，恢復了原本的音量。 「从目前看来，她和舰队没有合作。」 那你为什么想要接近舰队呢？ 方栩予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来。 「我让他们去运东西了，算上储藏室里的一些材料，一天也能搬完。」 唐泽说道。 「存储器里的东西，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公布。队长觉得呢？」 「这里不还有那么多资料么。先让大家整理一下，可能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唐泽点点头。 「嗯，这个存储器里的记忆并没有解释我们的研究室是怎么来的，也没有解释地下系统发生的事，倒没有非公布不可的必要。」 「里面的研究资料，我粗略看了看，和研究室过往的不是一个研究路径。」 「那可能是白芷自己的研究，很有参考价值。」 方栩予应了一声。 「除此之外……」 唐泽看向了别处。 「其他几栋楼似乎也有东西，要不趁现在去看看吧。」 方栩予回过神来，有些犹豫。 「那边几栋楼给我的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像是某种……」 他努力搜寻着形容词。 「……气息？」 唐泽笑了笑。 「队长开始感知到其他能量的存在了？」 「其他能量？」 「不同能量有不同的『气息』，在我这里，会感觉到他们有不同的『颜色』。」 「那里的确不对劲，因为有不只一种能量，看起来五颜六色的。」 「五颜六色？」方栩予笑了一声。 「这形容真有意思。」 「理论上来说，每一种能量都能作为功能的燃料，也就会有对应的异变体。」 「如果这些都是白芷留下的，那或许和五色石有关。」 方栩予恍然大悟。 「难道五色石的五种颜色是……」 他一下抓住了唐泽的手臂。 「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再次回到了野外，站在几座小山之间。 和最前面的小山相比，后面的几座要幽暗许多。裂缝里面朦朦胧胧，再加上空气中瀰漫的雾气，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除此之外，就是散发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唐泽定了定神。 他的眸子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亮起了绿光，很快又恢復如常。 而同样的绿光，也在某一座小山深处闪了一下。 「我们先去哪里？」 方栩予问道。 唐泽眨眨眼睛，指向了其中一座：「那里吧。」 他指向的小山裂缝中，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快的味道，像是从地底深处发出来的、能让人永远沉入黑暗的味道。 这是一种污浊能量独有的气味，无法对能量感知的人，甚至闻不到一点异常。 方栩予皱了皱鼻子。 「好，你跟着我，小心一点。」 随着两人的靠近，裂缝中散发出的气味越来越臭不可闻。 唐泽的耳边似乎也开始响起尖锐的哭喊声，混杂着越来越难辨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浪潮的声音，渐渐充斥了他的大脑。 眼前却是越来越黑，不是平静的，而是狂躁的、尖叫的黑。 方栩予抱紧了他，轻轻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黑暗一下子平静下来，难受的感觉得到了缓解，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唐泽定了定神。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裂缝前。 到了这里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座山内部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建筑」。 它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是深不可测的阴影。地面设置了一整圈围栏，上方则是完全空旷的。 往下看，却是深不见底。 唐泽对方栩予点点头，这才被小心搂着，靠近了围栏。 他几乎立刻呕吐出来。 围栏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池子，里面都是难以形容的淤泥，看起来和五色石试验场的沼泽很像。 但这里的泥潭看起来更加浓稠，像是黑色的火山熔岩，翻滚着、躁动着，俨然一个熔炉。 池中时不时升起几座石柱，仿佛几个焦炭一样的人。 它们扭曲了一阵，又迅速融化下去，融入岩池中。 虽然它们没有发出声音，但这种画面本身的冲击，就足以使一个人类本能地感到反胃。 唐泽这才明白这个地方让他如此不适的原因： 那些躁动着的石柱，和戴蒙异变时化作的黑影几乎一模一样。 第214章 「镭」 「唐泽，唐泽！」 方栩予大声喊着唐泽的名字，一边抱起他往外跑。 第446页 唐泽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吐出来。 「我没事，队长。」 「……呕！」 方栩予一直跑了很远，直到几乎跑出这几座山的边缘才停下。 唐泽看起来好受些了，这会正靠在他的怀里，小口小口喘着气。 「我还以为白芷的地方会干净点，谁想到……」 方栩予抱怨道。 「这里居然和那些沼泽地差不多，都是这种噁心兮兮的……唔。」 他打住了话头。 唐泽的表情有些微妙，眼里不知道是冷淡还是不悦，反正不是对他这句话的认同。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感觉到了唐泽的精神能量出现了波动。 唐泽……在想什么？ 方栩予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 过了一会，唐泽轻轻伸手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 「五色石是白芷创立的。那些实验就算不是白芷亲自指导的，多少也受到了她的影响。」 「这个情景……并不让人意外。」 方栩予抿了抿嘴。 唐泽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转过身，又朝那座山走回去。 方栩予只好跟上了。 「我感觉我们很接近异变的真相了。」 唐泽缓缓说道。 「虽然还不完全清楚原理，但是所有迹象都在导向同一个结果——」 「想要得到新的，就要毁灭旧的。人类的异变和进化，必然建立在摧毁过去的形态上。」 唐泽伸手在浑浊的空气中抓了一把，慢慢揉搓着。 片刻后，他松开手，指缝里却什么都没有。 「先把普通人体分解成细胞乃至更细小的层面，加以异变诱导，之后再提纯、重组。」 「新生成的洁净组织，再由净化过的精神统领，就会出现身体和精神都远超人类的『神』。」 「简直就是……秽土转生。」 他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一会。 「当时我研制出的，就是这样的试剂吧。」 雾气在他的指尖淡去，很快和外面的雾融为一体。 方栩予的目光变了变。 在方栩予「上一轮」失去记忆之前，唐泽被注射了异变试剂。 他选择分解自己的身体，将异变成分分离出来，却意外获得了进一步异化的能力。 当时分离出的两瓶成分正好是两个诱导方向：一瓶诱导生成纯净的精神能量，另一瓶诱导体细胞异变分解和重组。 那一次，唐泽选择让后一瓶尘封。 对于过去的他来说，让人变成这副模样也是难以接受的吧。 唐泽暗暗想道。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选择了。 他继续往前走去，最后在那座山前停住了脚步，望着里面空洞的黑。 「那些成分……就是从这些『提炼』实验中获得的么？」 见方栩予有些迷惑，他回过头笑了笑。 「队长知道镭么？」 「镭？」 「我只知道是一种放射性的物质，别的就……」 「镭最初是从沥青矿里提纯出来的。因为条件所限，大量的沥青矿要经过无比复杂的程序，才能提纯出微量的镭。」 「噢，好像学过。」 「山洞里面的泥潭，就是由人体组织形成的『沥青矿』。」 唐泽继续说道。 「白芷要做的，就是从大量污浊的组织中分离出微量的异变诱导物质。」 方栩予一怔，接着也望向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原来……如此。」 「纯净的镭很漂亮，在黑暗中会发出萤光。但是世人只觉得它的光很美，并不知道它来自于那样丑陋的沥青矿中。」 「人们看到沥青矿，只会觉得噁心。」 方栩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几秒钟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唐泽看到了他的反应，轻轻嘆了口气。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我也一样。」 「我们很难接受的一项现实是：最美丽的花，也盛开在污浊的泥土之上。」 「美好的世界是在骯脏和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可人们都只想要那美好的果实，不想沾染污浊的泥土。」 唐泽说完沉默了一阵。 许久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方栩予手臂上的裂纹。 「我知道队长不愿意沾染泥土。不只是你，或许整个舰队、很多生活在过去的人……都是这样的。」 「可是世界已经在泥潭中了。」 「即便你们想要远离，也有无数的人想把你们拉下水。」 方栩予盯着唐泽的手指，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mis设计除掉舰队的事。 唐泽提到过，mis在后期已经几乎完全统领了母星，把其他势力都排挤掉了。 唯一还有势力抗衡的舰队，则被以「开发北塔基地」为由派到北塔星上，之后则会暗中被除掉。 「不管愿不愿意，没有人的身上能不沾泥，没有人的剑上能不染血。」 唐泽继续说道。 「除非你选择束手就擒，把这个世界拱手相让，让它永远陷入泥潭。」 「又或者，你可以跳入泥潭，为了有一天……它能重新开出花。」 方栩予停下脚步，目光变得复杂。 第447页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唐泽转过身去看向他。 「这也是白芷最后的选择。」 「……只有活下来，才有正义。」 方栩予抓住唐泽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这也是你当初的选择么？」 唐泽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如果是我，我会想要找一个更好的方法，除非真的……没有办法了。」 从沥青矿提炼镭的成功率微乎其微，想要提取出足够让一个人发生超级异变的物质……恐怕只有深不见底的泥潭才能做得到。 那些无边无际的沼泽，那些堆了数百米高的防护服，那些经年累月不不停歇的实验……也只能提炼出这么一点。 整个地下，只有他一个人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他是那些高山和深潭堆出来的「镭」，是无数凡人用性命和希望造出来的「神」。 「我们这些作战的士兵，从来都是靠身上的泥污和血渍换取功绩的。如果世界已是泥潭，我们一定是最先往下跳的人。」 方栩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在干净的、安静的、安全的办公室里获得，而是用血汗拼出来的。」 「要是我害怕这些，不就和那些a区的没用高层一样了么？」 唐泽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也是。」 「让人噁心的从来都不是泥污，而是骯脏的手段和人心。」 「如果你告诉我这片泥潭是通往目标的必经之路，无论多深、多脏，我都能趟过去。」 「就算我倒在里面，就算成为污泥的一部分……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唐泽的眼里盈满了笑意：「嗯。」 两个人一同转过身，朝山洞里走去。 泥潭还在躁动，山洞上方却突然响起了似有似无的声音，最开始像是风声，之后又变得像吟唱。 「……无论你是谁，既然你走上了这个位置，拥有了这些能力，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你要成为拯救世界的神，为世人跳进刀山火海，为了他们的期望而前进。」 在污浊的山洞里，这个声音显得过分温柔，却又坚定有力。 唐泽疑惑地抬起头：「……白芷？」 没有回音。 他望向下方的深潭，那些黑暗仿佛要吞噬他，让他有些眩晕。 恍惚间，一阵温度从手心传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泥潭……我都可以陪你跳下去。」 暖意从手心蔓延到了全身，淡淡的白光照亮了山洞，把两个人的身体包裹在里面。 绿色也随之散发出来，两团雾交织在一起，像是流淌的星云。 「那我们……去泥潭里吧。」 黑暗中，光亮的雾朝着黑色的熔岩坠了下去。 * 许久之后，翻滚着的熔岩渐渐平静了下来。 躁动平息下去，粗糙的岩浆化成了柔顺的池水。 在池水的中心，水波纹中渐渐泛起了一些淡绿色的丝线，像是古怪却又绮丽的画。 绿色的丝线从深处涌上来，渐渐变成了涟漪，从中心往外荡漾开，然后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平静的池水又重新躁动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汹涌。 池水表面像是沸腾了一样，冒出了无黏稠数的气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啪！」 「啪！啪！——」 伴随着气泡爆裂的声音，黑色的莲花盛开来，很快铺满了池面。 莲花的花心闪耀着淡淡的绿色光芒，像是它们的眼睛。 「咚！」 一个影子从池中一跃而起，在洞壁上蹬了几下，便越过了围栏，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唐泽软软地倒在方栩予怀里。 「累了吧？」 方栩予轻声问道。 「没关系，之后可以好好休息了。」 唐泽点点头，拿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嗯，你不是一个人。」 方栩予重复着，凑近他的耳边。 「你不是一个人，我永远会在你的旁边。」 唐泽的笑声传了出来。 「那还要庆幸当初我把这两种能力分离了出来。要是都在我一个人身上……那还真是承受不住。」 「成为『拯救世界的神』什么的，这个责任……太重了。」 方栩予捧起他的脸，轻轻揉搓了几下。 「唐泽，这样的你……当初真的是为了帮mis除掉舰队才接近我的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早就有了相反的想法，所以才想找个帮手呢。」 唐泽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你总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你本来就很好。」 方栩予低头亲了他一口。 「嗯……这嘴也不硬啊。」 唐泽瞪了他一眼，正想推开，又被他用力拉了回去。 「……刚才消耗了那么多，给你补充点精神能量。」 「我消耗的又不是自己的精神能量。」 「那你给我补充点。」 「我消耗了好多，累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方栩予低声说道。 第448页 「唐首席，老大……帮帮我呗……」 * 「『女娲炼就了五彩宝石……』不会就是这几座山吧。」 唐泽靠在方栩予肩上，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指五种能量还是指五个组织……不过参考陆苾给出的『预言』，白芷也可能是把这五种能量各自的提纯方法交给了五个人，然后让他们发扬下去。」 「从这种意义上，现在我们见到的五色石组织也是继承她的衣钵。」 「那我们赶紧过去，把他们收编了呗。」 听到「收编」这个词，唐泽忍不住笑出了声。 「队长不恨他们了？」 「恨谈不上……」 方栩予嘿嘿笑了两声。 「殊途同归嘛。」 「再说了，他们现在也得听你的不是？」 方栩予满脸自豪。 唐泽看了他一眼。 「这里虽然是白芷最早留下的提纯池，但是总体提取的量都不大。其中含量最丰富的一种也不够使用几天的。」 「五色石从来没有启用过这里，再加上集体失忆，应该只能用其他方式得到提纯方法的资料。在戴蒙德干涉下，我也不确定他们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唐泽说道。 「除了戴蒙，不排除还有其他人中途干涉的可能。」 「毕竟白芷能预料到很多事，却预料不到集体记忆清除。」 方栩予点点头。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 「戴蒙身上也还有问题。」 唐泽继续说道。 「他对五色石的干涉和控制，应该是系统投放现实之后。五色石成员都被执行了记忆清除，只能依靠残留的『预言』和研究资料，这才能够轻易被他控制。」 「最大的问题是，戴蒙的异变形态形态和那些熔岩很像，而且他是在回归通道关闭前就获得的……他是怎么接触到异变剂的？」 方栩予一愣。 「你是想说……戴蒙可能最初是五色石的实验体？」 「很有可能。」 「当初萨珐尔把我抓走的时候，就说过所有成员都经歷过这一步，或许戴蒙就是因为成功获得了异变能力才加入了他们。」 「可他们没想到，戴蒙会反过来操纵和利用他们。」 「戴蒙很擅长玩弄手段操纵人心。」 方栩予摇了摇头。 「在这方面，他真的无人能及。」 唐泽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 方栩予问道。 唐泽摇摇头。 「说到系统阶段，我想起了一些事，关于队长的。」 他轻声说道。 「还有，从这片泥潭出来之后，我好像……」 他说着回过头，看向那一池黑莲花。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第215章 水面下的记忆 - 地面时期 - 【北塔星基地-研究员宿舍】 「滴滴——」 随着验证通过的提示音响起，门打开了。 能自由进出的只有他了。 唐泽朝门口投去目光，表情一下柔和起来。 「这么晚？」 他起身迎了过去。 门在方栩予身后关上了。 方栩予似乎很疲惫，也因此变得少见地沉默。但在看到唐泽的一瞬间，他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浮起了笑容，眼睛也亮了。 「本来还想要不要明天再来，但是想到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就直接从任务场过来了。」 他本能地想要抱一下唐泽，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等我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太脏了。」 他的身上沾满了不知是泥还是什么的污渍，原本银亮的制服都灰暗了下去。 「倒是第一次看到你搞成这样。」 唐泽说道。 「这次任务怎么比预计多花了这么长时间？很辛苦吧。」 方栩予含煳地应了一声，目光有些闪烁。 或许是太累了吧。唐泽想道。 正想着，方栩予把自己的靴子放到一边，沾满污渍的制服外套也被他脱了下来，拿在手里。 「我先去洗个澡，沖干净再来见你。」 他盯着唐泽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触碰他，只是转身朝浴室走去。 在他走后，唐泽盯着那双靴子看了许久。 印象里，方栩予从来没有把自己搞得这么脏过。 舰队在北塔星的任务，主要是基地的搭建和维护，还有星球安保之类的活动。 但是基础的建设工作都有机器设备代劳，一些需要劳力的行动，一般也不需要方栩予这种级别的人去干。 他是做了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唐泽心里有很多疑问。 不仅是污渍，还有就是方栩予回来之后的态度……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想说的时候，应该会自己说吧。唐泽想道。 说不定一会出来就会说了。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 方栩予似乎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等他终于出来以后，脸上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腰上只挂着浴巾，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沉默得像个石像。 「怎么……！」 唐泽被他用力揽到了怀里。 第449页 方栩予的皮肤是冰凉的。 这是……一直在沖冷水？ 「先让我靠一会。」 方栩予疲惫地说道。 「先别说话……让我靠一会。」 唐泽应了一声，环住了他。 很快，冰凉散去，眼前的人迅速升温，重新变得炽热。 浴巾掉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唐泽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方栩予依然靠在他的耳边，又继续沉默下去。 许久后，他才终于开了口。 「我打算去系统里。」 唐泽浑身一僵。 「不是说你可以不用去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系统里的测试人员已经够多了，我们并不需要重复获得数据……没有必要……」 「……不要去！」 方栩予的手指一缩。 「不是mis……是舰队的任务。」 唐泽深吸了几口气。 「非你不可吗？」 「……嗯。」 「为什么？舰队那么多人……」 「我是自愿的。」 方栩予说道。 「……」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 「我想执行这项任务，或者说，是不得不想。」 唐泽沉默了。 北塔基地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系统也已经投入使用。 这段时间在北塔星上，舰队和mis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尽管双方依然在正常合作，也没有出现什么显而易见的摩擦，但一种微妙的情绪都在双方内部滋生。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候爆发。 「……我知道了。」 唐泽最后说道。 方栩予似乎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系统里的时间不是过得快嘛，说不定对你来说我才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呢。」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唐泽没有回答。 之前派去的几批人员，除了脑部紊乱极其严重的，至今还没有归队的。 舰队之前分明对mis强行委派的任务表达过不满，这会怎么……？ 「你会等我的吧？」 方栩予的声音闷闷的。 「会不会我回来以后，发现家被偷了？」 唐泽回过神来，目光里多了笑意。 「那你呢？」 「进系统之后就要清除记忆，说不定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队员，就心动了呢。」 方栩予一下抬起身来，勐地摇头。 「我才不会呢！我对作战队员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就是队友啊！」 「就算失忆一百遍我都不会有这种心思！」 「噢？说不定有那种身体不好的作战队员，又苍白又没力气，总是跟不上队伍。」 唐泽打趣道。 「你这种性格，搞不好就对人特殊照顾呢，时间一长就……」 「非要这么说，我是会特殊照顾没错……可也不可能喜欢啊！」 「我当初可是一看到你的眼睛心就乱跳，对别人从来没有过，都是清清白白的！」 「哦？要是那人也有一双绿色的猫眼呢？」 方栩予脸都急红了。 「不可能的，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外表……不对，外表也挺喜欢的。」 「咳……不管脑子怎么样，心又不会说谎。它只会为了你乱跳，它才不会认错人呢！」 唐泽终于笑出声来。 「嗯，知道了。」 「那就好。」 方栩予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复杂。 「不过，如果我真的很久都不能出来，你也不用……」 「咳，不说了……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嗯，我相信你。」 方栩予放松下来，慢慢又躺了回去。 「那你在外面……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吗？」 他戳了戳唐泽的脸颊。 「数据太多，无关的不一定会採集，而且还有隐私保护。」 「不过作战数据是一定会看到的。」 方栩予笑了笑。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 「但是宿舍内部就不受监控了。」 唐泽说道。 「你可别偷偷带人回宿舍啊。」 方栩予立马比了个「发誓」。 「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唐泽没再说什么。 夜色慢慢浓郁。 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心事，疲倦地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唐泽迷迷煳煳醒来，听见方栩予在梦中呢喃。 「舰队不能……永远不起飞……」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 「你想起了什么啊？」 方栩予问道。 唐泽收回思绪。 「想起你不讲信用。」 他说道。 方栩予瞪大了眼睛，又惊恐又迷茫。 「我怎么不讲信用了？」 「你说绝对不会喜欢作战人员，还说，不会偷偷把人带回宿舍。」 唐泽说道。 「……不过，我原谅你了。」 「哦，哦。」 方栩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松了口气。 「有一件事，队长可能还不知道。」 第450页 唐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我想起了你在进入系统前的事，感觉你是从舰队领到了特殊的任务。」 「特殊的任务？」 「嗯……这个任务不是mis的目标，而是舰队自己的目标。」 方栩予一怔。 「你说，舰队是被折了翅膀的鹰。你可以接受自己无法飞向太空，但是不能接受它永远失去飞翔的能力。」 唐泽说道。 「所以你……或许想要移除它飞翔的阻碍。」 「这……」 方栩予的心底隐约泛起了涟漪，不知道最终是会翻涌起波涛，还是沉寂下去。 他勉强笑了笑。 「舰队也知道我们进入系统会被清除记忆，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怎么可能执行任务。」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几乎没有恢復关于舰队的记忆，他也并没有像岳洪晨那样努力想去寻找。 似乎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回忆起来。 不要……回忆起来。 「舰队很早就参与了系统阶段的测试。系统早期都是短期研究项目，没有清除记忆的过程，或许舰队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唐泽深吸了一口气。 「在特动队的时候，我们其实私下查到了一些队长的信息，他们说你……你属于曾经的一个家族势力。」 「这个势力就像陆家一样，最后被不明不白地排挤清除，最后抹去了痕迹。」 「……只有你被保了下来，只是不再记得任何关于那个家族的事。」 心里的涟漪泛滥起来，一点点变成波涛。 方栩予目光发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尤克尤里没查到更多信息，只知道它叫『方派』。」 「关于这一点，a区一些年长的长官可能知道一些。不过更清楚这件事的，应该是常方印管理长。」 听到常方印的名字，方栩予的身子晃了晃。 「老常没和我提过任何事。」 他低声说道。 「这几年我进来，他没有提过任何特殊的任务……一次都没有。」 「或许是在队长进来之后，对方派的清理就开始了？」 「我所知道的是，常管理长为了保住你的身份，做了很多。」 「可任务会是什么呢？」 方栩予迷茫地问道。 「总不能是……只是让我活下去吧？」 正想着，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异样。 体内的某一个部分在发热，在共振……像是接收到了某种召唤一样。 这种召唤不知来自何处，却在指引他去往某个地方。 某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方栩予重复道。 系统里的陆家，舰队的陆家，岳家、方…… 他看向天空的方向，露出了惨然的笑。 藏在水面下的记忆……还是浮上来了。 第216章 你心里排第一位的是什么？ 地面时期- 【北塔星基地·舰队司令部】 「方栩予队长，这是任务。」 说话的是星际舰队年轻的将领陆南营，他早在母星的时候就已经战功卓着，在舰队创立时便被一致推选成元帅。 他的作战策略千变万化，难以捉摸，手段更是霹雳雷霆，往往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攻击，一招制胜。 那些败在他手下的人，无一不对他恨之入骨。 然而与外界的印象相反，他的外表文质彬彬，像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他本人也并不擅长战斗，却精于战略谋划。 方栩予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和陆南营谈话。 对面那个身形比他小一圈、说话清晰而缓慢的人，正在散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威慑力。 那双在暗中洞察一切、始终紧盯着猎物的眼睛……一旦决定出手，猎物必死无疑。 而现在，就是他筹谋多时，准备发起进攻的前夕。 方栩予张了张嘴。 「陆元帅，我……」 「舰队是军队，我认为服从命令是每一位军人的天职。」 方栩予握紧了拳头。 他何尝不知道，面对最高长官的命令，他必须也只能立即回答「是」。 但他还是回答不出来。 陆南营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温和地笑了笑。 「这一次任务很特殊，所以我们会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好好考虑，不需要立刻回答。」 「我们不希望任何人是被强迫的。」 他说着收回目光，呷了口茶。 「有选择的权利」，意味着一旦接受，就没有任何反悔的可能。 方栩予垂下了目光。 「陆元帅……为什么是我？」 陆南营把茶杯放下，几秒钟后，才从容地望向方栩予。 「因为你在测试中是第一名。」 「可是我……我和mis……」 「舰队并不关心私人生活。」 陆南营说道。 「作为军人，责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是。」 「那么，方栩予队长，你认可自己对舰队的责任吗？」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我认可。」 「这在你心中是第一位的吗？」 第451页 「是的。」 「那就可以了。你是合格的军人。」 陆南营的嘴角动了动，但这表情很难让人认为是「微笑」。 「你的个人作战能力非常突出，不过因为现代军队的设置和舰队当下的处境，并没有太多发挥的空间。」 「舰队成立至今大部分的作战都是水面下的暗战，涉及的主要是武器和信息技术，所以你的职级始终没有太大的提升。」 「这是舰队战略阶段的问题，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另一个战略阶段。在那之后，舰队的结构会进行大的调整。」 陆南营说着顿了顿，像是在缓缓抛出他手中的饵。 「舰队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样精于作战的人。」 方栩予抬起头来。 「元帅，我并不是在意职级问题。」 「当初我选择加入舰队，是为了……」 「飞向更广阔的天地，为人类寻找新的家园。对吗？」 方栩予敬了个礼。 「我愿意为了舰队付出全部！」 陆南营赞许地点点头：「我没有选错人。」 他说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方栩予面前。 「可舰队现在面临着的问题，是我们还没有生出足够飞翔的羽翼。而mis却想趁着舰队疲惫之际，把舰队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他们成功，舰队将永远都没有飞翔的可能，不仅如此，所有人类都会被禁锢在这两颗小小的星球上！」 陆南营抬手往外面一指。 「北塔星上的系统，你已经见识过了。」 「未来，那就是北塔星……那就是母星。」 方栩予的目光颤了颤。 这次任务开始得不太寻常，他在被紧急召集后，就和一群其他队伍中的陌生士兵进入了系统。 他在系统里经歷了几年的生活，突然又回到了现实。 经过短暂的恢復，他被带到了元帅的办公处单独谈话。 进了这扇门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参与的是等级最高的绝密任务。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系统，他度过了艰难的作战时光，以至于回来之后，他都觉得恍如隔世。 可谁知道，现实中仅仅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他因为在系统里的出色表现，成为了后续任务的最佳人选。 陆南营告诉他，早期舰队和mis还算合作愉快的时候，也派进过一批研究和作战人员。 他们主要是利用系统创造的极端末世环境研究更先进的武器，积累自己的技术和实战经验。 但从某一个时间开始，舰队人员就频繁遭遇「系统漏洞」的攻击，不但研究结果平白无故丢失，部分核心人员神经错乱或者彻底失忆，还有一些下落不明至今。 对此，mis的解释是「系统处在测试阶段，尚不稳定。如果舰队担心风险，建议不要进行过度实验」。 从那些举动中，舰队察觉到了mis的心思。 也是在那时候起，舰队开始了作战准备。时至今日，这个准备已经几近完成。 「舰队和mis已经不能共存了，或者说，全体人类都无法和mis共存了。」 陆南营继续说道。 「母星人类的生存环境甚至比北塔星更恶劣。谁敢相信短短二十年，竟然能变成那副模样。」 「再拖延一秒，全体人类就要在mis的水深火热中多煎熬一秒。」 「更多无辜的人，会在这一秒死于mis的暴政之下。」 方栩予咬紧嘴唇。 「我明白，元帅。」 在母星上，mis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 他们控制了几乎所有的权力机关，强令全球进入「战时特殊状态」，让所有人无条件参与到mis的计划中。 方栩予知道，北塔星上的生物改造系统已经正式投入了真人实验。 其中需要的大量参与者，就是mis从母星送过来的。 舰队负责了运输任务，方栩予还交接很多次。 一开始他以为那些实验者都是像唐泽一样的研究人员，对他们充满了敬佩。 直到看到他们被送上试验台时强烈反抗而被注射麻·醉·药剂，还有人为了逃避实验找机会自杀……他才终于明白，那些人是被mis强行送上来的。 母星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压的铁桶，人们早就丧失了一切权利，任凭mis摆弄。 而任何一个人，只要加入了mis，就获得了对其他人无限碾压的权力。 法律、道德都已经失效，只有名为mis的法则。 与之相比，北塔星甚至像是一块净土。 「舰队是唯一可以和mis抗衡的军事力量，我们必须反抗。」 「不仅是为了舰队自身的存亡，也是为了人类的存亡。」 陆南营继续说道。 「面对入侵者危机，往外飞是唯一的办法。mis的道路非但无法成功，还会带领人类误入歧途。」 「元帅，需要我做什么？」 方栩予问道。 「如果需要对mis开战，我绝不会退缩。可是进入系统……」 他有些困惑。 今天陆南营找他谈话，谈的就是让他常驻系统这件事。 在他的理解里，如果舰队真的决定和mis开战，应该也是在母星或者北塔星正面交战才对。在系统里……能做什么？ 「mis现在风头正盛，如果正面和他们打，不但风险大，也会伤及无辜。」 第452页 陆南营耐心地解释道。 「既然我们要救人类于水火，自然不希望用另一种水火取代它。我们要釜底抽薪，最后一击即中。」 「大家对mis积怨已久，希望他们倒台的自然不是只有舰队。」 他继续说道。 「舰队已经暗中联络了母星上的一些集团，他们目前被mis收编了，执行工业建设、资源开採等等业务。但实际上，他们也在寻找机会。」 方栩予慢慢明白过来。 陆南营已经动用了他在「水面下的手段」，悄悄地编制了一张包围mis的大网。 等到网编成之际，就是收网之时。到时候，mis退无可退。 这一切，mis毫无察觉。 不仅是mis，甚至连舰队大部分的士兵都沉浸在「舰队日渐衰落，饱受mis打压」的气氛里。 谁也没想到，这都是陆南营的障眼法。 暗中蛰伏，趁其不备发起致命一击——这就是他的手段。 方栩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切，同时也反应过来，当陆南营告诉他这些「机密」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拒绝这项特殊任务了。 那一刻以及今后的许多个瞬间，他都希望自己没有通过考验，没有接受这项任务。 「母星的各大家族也是舰队联合的主要力量。等到作战成功，他们会在母星上建立联合帝国，而舰队则会负责母星外的所有探索和扩展。」 「这些家族虽然暂时被mis打压，但毕竟势力盘根错节，只要时机合适，就是强有力的力量。」 「他们隐藏自己的目的对mis进行内部渗透，目前已经卓有成效。」 陆南营说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对方阵营里的，未必就是敌人。」 「能在内部帮助我们的人，反而是最好的盟友。」 听到这句话，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也因为激动有些泛红。 「真的吗？！」 「当然。mis现在的体量也是死而不僵，反而从内部瓦解才是最快的。」 陆南营说道。 「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全力以赴获得胜利。」 「是！」 方栩予大声喊道。 「我一定拼劲全力！」 陆南营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元帅，那我在执行任务前能回去道个别吗？」 「我是说……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络过，要是之后又莫名其妙出现在系统里，我怕他会怀疑。」 方栩予说着，慌忙又抬起头。 「元帅放心，我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陆南营温和地点点头。 「我相信方队长能够遵守最基本的纪律。」 「接下来的任务也很艰难，你当然可以回去道个别。这无关阵营，他只是你的家人。」 听到「家人」这个词，方栩予的唿吸急促起来。 是啊，唐泽只是半个月没见到他。可他…… 他已经几年没见过唐泽了。 「那、那我就先走了！」 见陆南营默许，方栩予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步伐也差点压不住，几乎要跑了起来。 在打开门之前，陆南营喊住了他。 「方队长，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件事。」 方栩予回过身来。 「元帅请问。」 「如果你至亲至爱的人确认犯了难以饶恕的罪，你会怎么处置呢？」 方栩予脸色一变。 「元帅，他不是坏人。」 「他只是……没有选择。」 「科学技术就像一把火，是照亮前路，还是焚毁山河，全看使用它的是什么人。」 「方队长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在燃烧的大火旁举着火把，是为了照明吗？」 方栩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过去，舰队和mis是在合作状态，所有人都认同mis选择的那条路。 而此刻，河流却到了分叉口。 他和唐泽一路同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们始终是在两条船上。 他们终将分道扬镳。 可是…… 「如果最后确认他没有过错，而且对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有没有可能让他……到舰队里？」 或许可以在另一艘船沉没之前，把他拉到自己的船上。 「未来舰队也会需要医疗和生物研究人员，能有顶尖的研究能力，我们求之不得。」 陆南营说道。 「但在一切确定之前，我给不了任何承诺。我只能说：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方栩予稍稍舒了口气，却没再轻松起来。 陆南营始终盯着他，目光锐利。 「方队长，那如果他最终被确认罪大恶极，你能对他开枪吗？」 方栩予一怔。 末了，他终于从颤抖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我能。」 第217章 同床异梦 - 「方栩予这个人，你不用怀疑他的能力和忠诚。但他有一个特点：太重感情。」 「重感情没有错，只是在某些情况下会成为很大的缺陷。」 「……这不会影响他完成任务，只会让他活得很煎熬。」 - 「所以元帅，还是非他不可吗？」 「别的不说，他和那个研究员的关系……」 - 「他和那个研究员的关系，可能会让他更加忠诚。」 第453页 「……计划中增加偶尔的变数，说不定会有奇效。」 「我一贯如此。」 —————— 方栩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或许是那个泥潭的原因，唐泽回忆起了一些地面上的事。 而他关于舰队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復甦了。 在回想起来的瞬间，他又一次陷入了恐慌的漩涡。 他不敢仔细阅读那些记忆，只想着赶快离开。他希望自己永远想不起那些事，希望过去自己从来没接受过那个任务。 ……他应该掩饰得很差。 但唐泽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他回去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此时此刻，他蜷在宽敞的新房间里，把自己塞进角落。 罪大恶极……唐泽么？ 他只是一只命途多舛的小猫，为了保护自己挥舞着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小爪牙，他怎么会是罪大恶极的人。 只是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怀疑这一点？ 他还记得自己从陆南营的办公区离开后步伐沉重的感觉。 秘密进入系统的时间，他已经完全体会到了那个世界的残酷。 所有经歷过的人，都会想要拼尽全力阻止这样的未来。 可方栩予没有想到，想要阻止这样的未来，就要对mis彻底开战。 他也没想到，mis竟然能疯狂成这个样子，以至于这三个字母本身都成了呗暗地唾弃和憎恨的对象。 膨胀到顶峰的mis，对自己一戳就破的处境浑然不觉。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方栩予不敢细想，mis的疯狂背后，有没有一些人在暗地推波助澜。 母星上那些表面臣服、实际上各怀鬼胎的「家族势力」，面临巨大危机却摇摇欲坠的人类社会……母星上，才是真正的战场。 入侵者危机爆发以来的第一场大战，竟然是在人类内部。 那天离开后他没有直接去找唐泽，而是去了舰队的实地训练场，想把自己所有的体力都耗尽。 如果累到极致，或许就没有力气去想这些问题了。 他是这么想的。 可当他浑身泥污地走进门，看到唐泽那双眼睛的时候，内心还是动摇了。 久别重逢，他早已不是那个他，可对面的人依然是过去记忆中的模样。 那一刻，他只想用尽全力保护他。 他要成功地完成任务，申请让唐泽加入舰队。如果不被允许，他就退出舰队，和唐泽一起去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 至少，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可是在那之后，一切都没有如他所愿。 舰队虽然在系统里安排了一些接应的人，但还是低估了mis的技术水平和险恶用心。 他们不但多次被清洗记忆，和舰队失去联络，还全部从系统被投入了现实。 从这个层面上说，mis无论如何被清算都不为过。 可唯独唐泽…… 在最后相处的那个夜晚，他们同床异梦。 他们隐瞒着彼此，正如舰队和mis一样，维持着表面的平常，心里却都在做着各自的盘算。 他爱唐泽，可是始终没有看懂唐泽的眼睛。 那只小猫对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力，而他却滥用了这种亲近，伤他最深。 「砰——」 「砰——」 不是一次，是两次。 他亲手让唐泽在眼前灰飞烟灭。 尽管两次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操作的，但方栩予还是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当初对陆南营回答了「我能」，才导致了那样的结果。 命运给他开了巨大的玩笑，让他多年前的话一语成谶。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开，让方栩予几乎无法唿吸。 皮肤上的裂缝里，白色在迅速退去，墨绿色的枝桠迅速生长起来。 不要再回忆起来了。方栩予想道。 不要再回忆起……自己有多亏欠他。 残缺的记忆慢慢弥合起来，一些图景开始清晰。 对于母星的家族势力，方栩予有所耳闻。 在陆南营联合的力量中，很重要的一支是岳家。 岳家掌握了大部分工业原料和制造，未来会是舰队制造的支柱。除此之外，母星还有另一支掌握了高端武器技术的势力，姓氏是珀尔。 这两方势力，都成功在唐泽的研究室占领了一席之地。 从表面上看，这些家族都服务于mis，因此成员进入研究室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们和mis貌合神离，而这种安插，又给他们了解研究进度、从内部分裂mis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在这样的研究室里，唐泽怎么会不小心翼翼呢？ 想到这里，方栩予恨不得咬舌自尽。 他年轻时实在对这些东西很不敏感，每一次去研究室找唐泽，那些研究员表面都对他打趣，但除此之外，气氛却十分微妙。 唐泽在研究室的时候，除了研究相关的事，也都非常沉默。方栩予不在的时候，闲暇下来，他就只抱着莫莫玩。 冒险把莫莫放出去，利用它接近舰队……唐泽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吧？ 那些年里，唐泽有没有释放过其他信号，有没有透露过别的想法？ 他为什么全都忽视了？ 第454页 他为什么没有站在他旁边，而是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些呢？ 方栩予咬紧嘴唇，思绪又混乱起来。 - 「如果我异变了，队长会对我开枪吗？」 - 「我不会让你异变的。」 - 「方栩予，a区还需要你，方派还……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 「我会接受脑部手术。」 -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 「你不是一个人，我永远会在你旁边。」 - 「方栩予队长，舰队的责任在你心中是第一位的吗？」 - 「是的。」 恍惚间，唐泽的眼睛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双曾经满怀希望、被无数次被伤害过后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的眼神，却在小心翼翼期待着的时候，狠狠地落了空。 他明明想和他一起跳入泥潭，明明想和他成为同类……可为什么一次次违背诺言？ 唐泽说得没错，他的确不讲信用。他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承诺，唯独没有实现对唐泽的。 任务……舰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小臂上传来一种奇怪的热感，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这种有节奏的震动慢慢让方栩予的身体平静下来。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并没有任何异常。 不仅如此，在过去聚集区内无数次的体检中，都没有什么异常。 更何况他曾经全身内外都被击碎了，就算有什么东西，应该也无法使用了才对。 方栩予怔怔地看着那里，脑海里隐约出现了一些轮廓。 许久之后，他放下了手，坐在黑暗里。 他望着漆黑的屋顶，却像是透过它望向了光年之外。 *** 「七七四十九天后，五种材料终于炼成一片。女娲带着练就的五色石飞往空中，为人类补上了天顶的大洞！」 「从此……洪水止息，生命重新在大地出现。」 「过了这片荒地，再经过草原、森林，顺着河流走，会走到地面深处。地面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是因为……」 「……神女西王母，手中有长生不死的妙药。」 唐泽翻看着五色石的神话记录。 见到这几座山之后，重新看那些神话，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过去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五色石」本身上，却忽略了后面的话。 现在看来，「五色石」成型之后，「补天」才是重点。 这种能导致异变的东西，为什么会让灾害停止？又是为什么「生命重新出现」了呢？ 之前唐泽认为，那个「天空的洞」指的是掩体的出入口，但事实上一直到不久前，掩体才真正关闭。 而且既然白芷留下这些痕迹都是在系统时期，那就更不可能是指掩体了。 她用来「修补」的东西，「新生」的东西，未必就是他们现在以为的那些。 对此，唐泽也并非毫无头绪。 他们是在系统中不知不觉转换到现实的，基本可以确定，他们进入地下的方式很特殊。 结合存储器里提到的独特粒子状态，这种「转换」的方式应该和粒子有关。 这种粒子改变了系统和现实的状态，让二者出现了叠加，才使得转换得以实现。 但在那之后，叠加的通道关闭，掩体只能通过物理入口放人进来。 「她」？这一切是「她」入侵北塔系统造成的么？ 正想着，房门突然打开了。 方栩予走了进来。 「还没睡？」 他小心地问道。 「你饿不饿？我弄了点罐头汤，还加了点大型真菌，你要不要趁热尝尝？」 唐泽：？ 「不用了，反正不吃也不会饿。」 「那你要能量吗？我去捉了几只大虫子扔在外面，每只能量都很足的。」 「我已经用精神能量控制它们了，不会发狂的。」 「补补？」 「你刚才不是给我『补』过了么？」 唐泽一头雾水。 「我不饿，能量也够。非要说什么，就是还有点累。」 方栩予眼睛一亮，赶紧靠过去。 「哪里累？身上吗？我帮你按按。」 「你以后别自己移动了，都要耗费能量的。就像以前一样，我抱着你走，怎么样？」 唐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忙前忙后。 心虚十足。 见唐泽没说什么，方栩予按完，又挪了挪位置，把唐泽整个包进了自己怀里。 「冷不冷？脸和手都这么凉，快来捂一捂。」 「北塔星是比母星冷一些，你和莫莫都喜欢躲我怀里，说我阳气足，体温高。」 「你……」 唐泽打断了他。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方栩予慌了。 「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是不是？」 「我会改的！」 唐泽狐疑地推开了他。 「你是不是想起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方栩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唐泽越看越不对劲。 「你在我之前喜欢过别人？」 「还是……之后？」 方栩予勐地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唐泽轻笑了一声。 「这么慌张干什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455页 「方队长性格这么热情，又喜欢照顾人。你记性不好，多几段也很正常。」 他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一沉。 然后，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了。 方栩予心里警铃大作。 「唐泽！不是，真的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 唐泽勐地停下脚步。 「解释啊。」 「我……」 方栩予不知道是「自己说过可以对你开枪」好点，还是「自己喜欢过别人」好点，张了口，舌头却不停打结。 就在这尴尬中，唐泽的脸色降到了冰点。 然后他甩给方栩予一个「生人勿近」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218章 方派的任务 方栩予打开沿路的第五道门，终于发现了唐泽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唐泽？」 唐泽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后往门口微微偏了偏，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屋子深处走去。 方栩予松了口气。 唐泽还是给了他哄的机会，不然现在肯定一熘烟就消失了，根本不会让他找到的。 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靠了过去。 「唐泽。」 就在他离唐泽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唐泽又往前走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方栩予继续耐心地靠近。 「唐泽。」 就这样，唐泽被逼到了角落，终于被方栩予用力揽在怀里。 唐泽：冰冷得像石头.jpg 「没有别人，从始自终都只有你。你不是看过我的记忆么，哪有别人的影子？」 「要不你现在再看看，看看新装进来的是不是？」 这句话起了作用，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有点升温。 说到方栩予脑中的记忆，唐泽一下子想起了那排看不见尾的一大熘窗口。 怎么可能……那么多都…… 方栩予不知道唐泽想到了什么，只是把手又收紧了一点，小心地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我确实想起了一些东西……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啊。」 「哦不，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唔，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唐泽没有回答。 方栩予惴惴不安地把经过讲了一遍，过了一会，听到了唐泽冷淡的声音。 「就这？」 方栩予：「啊？」 下一秒：「你不讨厌我吗！」 「比你后来干的事容易接受多了吧。」 唐泽斜了他一眼。 方栩予的眼睛因为欣喜而发亮，很快又暗了下去。 「对不起……」 唐泽「哼」了一声，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真觉得对不起就好好记着，以后全都补回来。」 「当然要尽力补！」 「余生都会弥补的！」 「那什么罐头汤还热着吗？」 方栩予从他身上弹起来。 「你等着，我去拿！」 * 唐泽默默喝了一口看起来一言难尽的「菌菇罐头汤」。 这里面的菌菇看起来像是珀尔的实验品。 方栩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怎么样？」 「我刚刚试过了，应该还可以。」 「嗯，还行，下次别做了。」 唐泽面无表情地把汤一饮而尽，推到了一边。 比起b区那些难吃的东西，这确实不算什么，甚至还有稀缺的汤水。 「你说你感觉自己体内有晶片？」 他问道。 方栩予抬起小臂看了看。 「我感觉是那一类的东西，但应该是特殊材质制成的。过去聚集区检测不出来。」 sybe的存在，聚集区也检测不出来。 唐泽想道。 更何况方栩予的身体经歷了这么大的变化，如果晶片还能生效，至少也是和无线寻环类似的东西。构成单元完全融入体内，而且非常小。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既然进入系统都要清除记忆，舰队要怎么对我们安排任务，接应的人又要怎么识别队友。」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方栩予说道。 「说不定，只有舰队的人有检测方式。」 唐泽点点头。 「有可能。」 「第一次进入系统的时候，老常就把我从一群人里面挑出来『监护』了。」 方栩予陷入了回忆。 「在恢復记忆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在a区的记忆是连续的。现在想来，其实分为好几个阶段。」 「我在接受秘密任务进入系统适应的那次，你应该不知情。在我的记忆里，那就是刚离开掩体的时候，持续了好几年。」 「后来我再次进入系统，档案和之前一次合併了，我的服役年限就变得很长。那段时间应该又持续了几年，而系统也还没有投入现实。」 「再往后，就是系统正式和现实融合。」 「所有人在融合的时候都重新经歷了记忆调整，只有一部分系统内的记忆保留，为的是能和档案记录衔接。」 他说道。 「应该是这样吧。」 「至于任务的具体内容……当时陆元帅说的是，进入系统后，自然会有人在合适的时机交给我们。」 「想想也是……对于后续肯定会失忆的我们来说，交代任务并没有意义。」 第456页 唐泽沉默了一阵。 「所以常管理长应该清楚任务内容吧？」 方栩予想了想，点点头。 「我想是的。」 「老常在系统里常驻了很多年，而且应该明面上并不是舰队的人，所以才能摆脱控制。」 「这好办。」 唐泽说道。 「我去找他。」 *** 【人类聚集区-a区】 「你……你是什么东西！」 常方印喊道。 「异变物？你怎么入侵进来的！」 「常管理长，我是……」 「小娄，先把我的宿舍封锁起来，然后通知疏散……」 「常管理长！」 唐泽拉住了常方印的手，却不能阻止他用内置系统发布通知。 「你还记得方栩予吗？！」 常方印的死鱼眼目光发直，似乎根本听不见唐泽说的话。 「……应该是出现了险情，立即上报……」 「他是方派最后的人！」 「小娄我醒了刚刚应该是被梦魇住了你赶紧把所有安排撤回来！」 常方印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转折，目光定定地望向唐泽。 「你怎么知道方派？方栩予是谁？」 唐泽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猜的没错，连方栩予存在的痕迹都已经被清除了。 但还好，常方印还记得关于方派的事。 他长话短说地描述了了一下这些事的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常方印沉默了很久。 「我没有办法判断这些话的真假。」 常方印说道。 「听起来……太不同寻常了。」 唐泽面色一沉。 他并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所说的铁证，对于这些认知已经根深蒂固、又缺失了太多记忆的人，让他们接受一个全新的故事，的确太难了。 唯一的方式就是设法把方栩予带进来，如果常方印真的有办法验证，或许能让他相信。 可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正在他犯难之际，常方印看向了他。 「不过，听到方派或许还存在一个人，这件事让我很欣慰。」 「至少……是一个希望。」 唐泽有些茫然：「嗯？」 「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是这样的一个人，那的确是实现目标的最佳人选。」 常方印的眼中出现了笑意，在不熟悉他的人看来，反倒是面露凶光。 「而且，如果我们确实相处了接近十年，也为那个目标努力了十年……呵，这件事听起来，会让我觉得这些年没有白过。」 唐泽明白过来。 在关于方栩予的痕迹被清除后，常方印的记忆里大概只剩下碌碌无为。 对他来说，那样的过去太难接受……即便唐泽说的是个谎话，他也愿意相信。 「你过来，是想让他知道真正的任务是什么吗？」 常方印问道。 唐泽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 「常管理长，你也不是『他们的人』。」 唐泽回答道。 「我们都一样。我们属于不同阵营，但是目标一致。」 常方印终于笑出了声。 「你说得没错。」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似乎是在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 末了，他停下脚步，拍了拍唐泽的肩膀。 「……等我一下。」 唐泽看着常方印走向暗门的背影，目光一闪。 他和常方印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印象里常方印不苟言笑，甚至对他和方栩予走近有些意见。 但至少在对方栩予上，常方印是百分百付出的。 唐泽回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到常方印，还是在方栩予被戴蒙开枪重伤之后。 常方印虽然也不记得他是谁，还是拜託他把方栩予带离聚集区。 正想着，常方印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研究室常见、但聚集区罕见的东西—— 纸笔。 「或许你是骗我的，但……如果不告诉你，恐怕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说了。」 常方印说道。 「a区不会再来新人了，我大概也等不到下一个方派成员出现。」 「……就告诉你吧。」 唐泽抬起头，冷不防看到了常方印头顶的几根白髮。 他……也已经这个年纪了啊。唐泽想道。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愿意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一直待下去呢？ 「系统记录可能被篡改，写在纸上的字可不会。」 常方印说道。 「这是我很早留下来的习惯，多亏了这点，我才能一直记着这个任务。」 唐泽点点头，默默地等他说下去。 常方印在纸的一端画了个小小的圈，旁边写着「聚集区」三个字。 「人类聚集区只占了很小的地方，随着环境的恶化，这个区域可能还会收缩。」 「在聚集区之外那些环境最恶劣的地方，我们叫做『野外』。」 常方印在「野外」的区域中又画了一个小圈。 「野外有一个地方，是我们的任务目标。」 「那里有一道峡谷，峡谷最深处藏着很重要的东西。我们要找到那个东西。」 唐泽盯着那个「峡谷」所在的小圈，看起来离「聚集区」很远。 第457页 「这个峡谷在哪里？」 「不知道。」 常方印说道。 「只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别的都要慢慢找。」 唐泽明白过来，为什么常方印捂了方栩予这么多年都没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在野外的未知地。 常方印表面上只是保住了方栩予这个人，实际上一直在暗中推动外拓过程。 特动队、外拓部……能够往外走才是方派真正需要的。 「所以确定的只有一点：那个东西在野外的峡谷里，是吗？」 常方印满意地点点头，把那张纸揉掉了。 「是的。」 「这也太……」 「信息越少，越安全，也越能够长久流传下去。」 常方印笑了笑。 「我告诉你，方派的目标就是这个。这一点足够重要。」 「我知道了，多谢常管理长。」 唐泽站起身来。 「找到这个东西之后，我们要拿起来操作吗？」 常方印摇了摇头。 「不。」 他说道。 「要把它毁掉。」 第219章 从未见过的能量 「……大峡谷？」 方栩予说道。 「老常是这么说的？」 唐泽点点头。 「不过想想也是，过去那么长时间他都没对我透露过半个字，任务也不可能就这样等我干耗下去。」 「原来舰队的目标在野外。」 方栩予轻轻嘆了口气。 「舰队恐怕预料不到，这种艰难的环境下人们会选择自断羽翼，安心龟缩在越来越狭小的聚集区里。」 唐泽说道。 「探索野外这一步，竟然走了那么久。」 「a区过去的氛围是这样的，毕竟失去了记忆，掩体编造的虚无缥缈的谎言，最后都会在巨大的生存问题下被沖淡。」 「资源有限，未来又没有希望……时间久了，当然会想着自己得过且过，谁还会顾着那些『责任』。」 方栩予说着看向了远处。 「也就我和老常这样的人……不，严格说来，我们的很多行动都得到了戴蒙德默许。」 「那时候我还想，至少首长内心是认可我们的，谁想到……」 唐泽望着他，一言不发。 戴蒙是在系统和现实融合的那段时间掌控聚集区的，尽管他的内心也是坚定的外拓，但无论怎么给聚集区的人「洗脑」，他们反而越来越萎靡不振。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戴蒙才不得已选择了五色石，从另一条路靠近他的研究。 戴蒙不知道，失去记忆才是最大的根源。 这些人丧失了过去一切的情感纽带，变成了断线的风筝，虚无地飘在空中，不知道何处何从。 他们只能随风漂泊，等到风停了，就顺从地坠地，从此一蹶不振。 如此而已。 责任是源自于深沉的爱，爱的对象失去了，责任自然也就不负存在。 方栩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正是他充沛的情感。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有坚定地想守护的东西。 只不过在这样的世界里，成为一个情感充沛的人很累，也很痛苦。 唐泽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是伸出手去，捏了捏对方的手心。 方栩予把这当成了安慰的标志，用力反握回来，对唐泽笑了笑。 「不说戴蒙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 「老常他……还好吧？」 「除了内心看起来有些疲惫，和过去没有太大的差别。」 唐泽说道。 「队长不在，常管理长大概挺无聊的吧。」 「那可不嘛。除了我这种和他『臭味相投』的，a区净是些循规蹈矩的人。」 方栩予的音调扬了起来。 「虽然现在开始外拓了，但是就他们那德性，能听指挥就不错了，可别指望能什么随机应变机动作战。」 「这方面我倒是没关注。」 「没事，这不重要。」 「唔……老常啥都不记得了，没为难你吧？」 「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还是挺会虚张声势的，要不好多人都怕他呢。」 「一开始想让部员拉警报来着，听到我说『方派』态度就立马变了。」 「看来这个任务在他心里非常重要。」 「任务重要，就更不会轻易相信了啊。要是别人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当成来试探他的，嘴比谁的严实。」 「要不a区内斗那么厉害，他还能多年稳坐这个位置？」 方栩予摇了摇头。 「这个老狐狸。」 「不过，既然是你说的，他肯定一下子就信了。」 方栩予说着，抬手蹭了蹭唐泽的脸。 「老常以前可喜欢你了，就算脑子不记得，心里也是会亲近的。」 「我？」 唐泽有些意外。 「常管理长……不是一直对我有些意见吗？」 「怎么可能，他特别喜欢你！」 方栩予的嘴咧到了耳根。 「每一次都是……按着我的头让我追呢。」 唐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低头看向面前摆着的一堆纸片，沉迷了进去。 第458页 方栩予陷入了回忆之中，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但没过多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敛去了，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悲伤。 「他全都不记得了……也挺好的。」 他闭上了嘴，突然低下头去。 空气陷入了罕见的沉默，只能听到纸笔的沙沙声。 许久之后，方栩予低埋的面孔下，传来了他的自言自语。 「把峡谷里的东西的东西毁掉，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吗？」 「到时候我们会回到地面？又或许是永远待在地下……但是无所谓，任务完成了。」 「唐泽，到时候我们把老常接过来吧？」 「啊，忘了他没有异变……就他那个年纪，算了吧，不服老不行。」 「……那我们去经常去看他？」 「嗯。」 唐泽随口应道。 「哦，还要先处理五色石和戴蒙……」 「没关系，这些都很快的。」 方栩予喃喃说着，愣愣地看向了远处。 或许还有很远，或许还有很久…… 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要去向何处，也已经在路上。 唐泽从纸片中抬起头来，声音冷冷淡淡，和之前没什么分别。 「这个峡谷，说不定和『神话』里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这个公事公办的语气把方栩予拉回了现实。 他回过神来：「嗯？」 「五色石的神话提到了野外的环境，就是后半段不太完整。」 唐泽说着，在纸上画了起来。 「按照神话的记录，离开新旧聚集区，会经过荒地、草原、森林和河流，最后到达地面深处。」 「记录上说『地面深处有一个坑洞……』之后就没有详细记录了。」 他指着纸面说道。 「我想这个『坑洞』，和常管理长说的『峡谷』可能是一个东西。」 方栩予表示认同。 「如果是一个非常深的『地坑』，会被称为『峡谷』也很正常。」 「那么只要神话没有出错，我们一直往这个方向走下去就可以了吧？」 「嗯……」 「我们现在是到哪里了？」 「前面经过的类大脑区域，应该是『荒地』。」 「什么？！」 方栩予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那个大盆地里面不都是动植物么，还有黑水潭……怎么就不是到了『森林』和『河流』……」 「可能因为大盆地和黑水潭，在『神话』之初并不存在吧。」 唐泽解释道。 「黑水潭是五色石利用大盆地进行实验的产物，而大盆地里的东西，也说不好是从更远的野外跑过来聚集的，还是因为特殊地貌自发生长出来的。」 「只有这片『荒地』，是因为存储器的存在才诞生的。」 他说着顿了顿。 「五色石很早就知道了这些神话，并且一直在按照神话摸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绩。要知道他们留下的第三个坐标，离我们现在还有两百多公里。」 方栩予抿了抿嘴。 「也就是说，五色石现在要么在通往『地坑』的路上，要么已经找到了『地坑』？」 「嗯。」 「他们既然很早就开始了对大盆地的研究，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找到了也不奇怪。」 唐泽陷入了思索。 五色石成员全员异变，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 早在萨珐尔把唐泽抓走的时候，就暗示过所有人都要经歷那样的「考验」。 当时他们把唐泽关在水下，渗透进去的「黑气」，似乎就是这种污染世界最常见的能量。 由此可见，五色石成员能够利用的应该也是这种能量。 难道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其他能量的存在？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无法利用呢？ 「等等，神话最后还有一小句话……」 方栩予打断了唐泽的思绪。 「『神女西王母，手中有长生不死的妙药』——这又是什么？」 唐泽收回目光。 「会不会就是地坑里的东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摇摇头。 又是「女娲」，又是「西王母」，难道除了白芷还有别的人参与其中么？ 不过这些事情他们现在无法知晓，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这里还有不少纸质资料，等到之后整理出来，我们可以慢慢看。说不定里面就有线索。」 唐泽说道。 「再之后，就是去那些草原、森林、河流……或是一切就都可以解开了。」 方栩予摇了摇头。 「这路还真是漫长。」 唐泽望向了外面。 这里的建筑因为包裹在厚厚的山体里，因此并没有像过往聚集区那样厚重。 除此之外，它的各项设计都显得不像是在这个世界能够见到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有一整面大大的玻璃窗。 窗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呈现出圆润的卵形，像一颗水滴。 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虽然这灰濛濛的一片很难被当成是什么「景致」。 但尽管处处都不符合污染世界的建筑规范，内部的空气品质却格外令人舒心。 第459页 进了门，就仿佛与世隔绝，所有的嘈杂和污浊，都被严严实实地防在了外面。 总之，这里宽敞、先进得过分，用个不恰当的比喻：简直像是外太空的飞船偶然降落在这里。 唐泽望着窗外躁动的灰雾，面色变了变。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都不像是能够凭一己之力制造的。 白芷就算个人能力再出众，也无法获得这么多的材料和技术。 如果说制造出存储器还是她个人的能力范围内，这块研究场地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干的了。 这几座山，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了荒原之上？ 正想着，外面的黑雾隐隐变化起来。 隔着玻璃，唐泽似乎感应到了一些巨大的能量。 它们在暗处翻涌着，流动着，从地平线远处奔过来。 「队长，你感觉到了吗？」 他问道。 「什么？」 「没见过的能量。」 唐泽说道。 「从没出现过的颜色，像是……」 「红色？」 第220章 不祥 波动仅仅出现了两秒钟，很快便又平息下去，仿佛只是幻觉。 方栩予警觉起来。 「为什么突然有能量出现？是有异变物来了？」 唐泽皱起了眉头，又屏息感受了一阵。 「消失了。」 他说道。 「那些能量没有移动，应该不是异变物。」 「可能是类似沼泽地的能量池，只是……」 「只是什么？」 「刚刚的能量像是潮汐一样，一阵一阵的，不太寻常。」 「那我找机会去探探。」 唐泽赶紧按住了方栩予。 「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能量，说不定没法用过去的经验对付。」 「让我先研究一下，晚点再说。」 「嗯，听你的。」 方栩予说道。 「但你也别自己偷偷去，有什么事都带上我。」 唐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太甘愿地点了点头。 原本他确实想的是自己去比较方便，而且风险要小一些，没想到一下就被看穿了。 不过现在也还在研究室搬迁的节骨眼上，那片能量又不会移动，倒是不急这一时。 更何况这里留下的资料，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 方栩予揉了揉他的脑袋。 「先考虑别的事吧。」 「喏，他们好像回来了。」 窗外的雾气被照亮了几个光晕，是其他房间的灯被点亮了。 与此同时，唐泽的脑海里接收到了黑木玲的信息。 「迁移已经全部完成。」 「知道了。」 他回復道。 「这里发现了一些实时联络设备，可以群体共享影像画面，比脑电波交流方便。」 「要拿出来使用吗？」 唐泽想了想，做出了肯定的回覆。 「你们要是不急着休息的话，先在大厅等我一下吧。」 *** 「系统里发现了一些初始环境的资料和演化记录，对我们的研究很有帮助。」 唐泽说道。 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新研究室的大厅里，中间是一块巨大的面板，就像过去在a区进行会议一样。 唐泽站在中间，把一些重要的发现展示给所有人看。 严格说起来，地下环境是mis的研究员共同「制造」的。他们需要不断往里投放各种各样的危险物质，为的就是制造出真正意义上难以生存的空间。 这些物质在相互反应、以及和生物的共同进化下，稳定下来的最终产物，便是「能量」的来源。 而最初始的投放资料，都被完整地记了在了新研究室的系统里。 「系统已经推演了近两百年，这段时间里，地下空间出现了生物环境共同演化的模式，和初始值形成了很大差异。」 「当然，这些差异是可以计算的，推演的结果都被记录了下来，存在这里的计算机里。」 「这就是五色石掌握的『预言』。」 唐泽把那些早就被他刻在脑海里的「预言」投到了面板上。 其他人都点点头。 「记录『预言』的人经过推测应该是白芷，也就是我原本的老师。」 「我们研究室的研究都是在她理论的基础上进行的，很大程度上可以进行参考。」 「我想说的是，我们的现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和预言出现了偏差，只是不确定偏差值有多大。」 「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呢？」 方栩予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因应该和投放现实有关。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太多变数，导致原本的系统数据没有被完全复制。」 唐泽回答道。 「还有一点，就是在系统关闭后，地面还不断地投放新的污染物质——以前聚集区出现的不定期风暴就是投放新污染产生的。」 「再加上研究室、五色石还有其他势力的加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误差还在进一步加大。」 「环境和生物是会相互作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出现了很多没有记载过的生物，甚至新的能量种类。」 「新的能量种类？」 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 「嗯。后面有一些能量池，系统里也有对应的资料，你们可以研究看看。」 第460页 唐泽说着，变换了一下面板上的内容。 「按照白芷最初的设想，是选择地下世界的五种资源作为供能目标，对应研究出五个方向的异变基因。」 「诱导出的五个基因类型，就是『五色石』的由来。」 几个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对白芷和五色石的关系表示疑问，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我粗略看了一下，白芷当初选定的能量中，有几种含量已经急剧萎缩，使用也没有意义。」 「目前最有价值的异变方向，还是使用黑色能量的方向。这是现在空气中最丰富的污染物质，只要有对应的异变基因，就能够摆脱建筑和防护服，自如地在污染中生活。」 「这个基因，我们和那些异变物身上都有。」 方栩予点点头。他听懂了。 「为了区分方便，我就暂且把能量按照颜色归类，把对应的基因也这样分。」 唐泽继续说道。 「目前我感知到的能量有这几种：黑色、蓝色、白色、绿色。」 「黑色就不赘述了。蓝色是存在于我们修復液中的东西，对异变体的修復有很大的作用。这种蓝色基因的诱导物质是白芷的初始研究之一，资料里有，之后应该不难復原出来。」 「培养修復液需要大量的人体体·液，这些后面的实验池里有，不需要我们自己收集。」 「白色能量属于精神能量，是伴随着神经活动产生的。目前能够充分使用、并且本人能够大量产生白色能量的只有方队长。」 「除此之外，黑木的脑电波通信也部分使用了白色能量，她身上应该有相关基因，只是表达不充分。」 「至于绿色……或许和亚细胞层面的结构重组有关，对于大部分生物体都有强烈的入侵性。」 「目前，绿色能量还只有我能输出。」 唐泽说完，点了点头。 「新研究室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有疑问。」 黑木玲说道。 「既然能利用什么类型的能量是基因突变决定的，那是不是有可能出现一个人同时携带好几种突变基因，这样就能使用多种能量？」 「理论上是可能的。甚至不需要携带多种突变基因，一些性质相近的能量，只要一种突变就能通用。」 「而且异变随时都在发生。只要样本够大，任何方向的异变都可能产生。」 唐泽说道。 「事实上能够使用两种能量的异变物已经存在了。具有类神经组织的动物系、还有我们，都可以使用黑、白两种能量，只不过黑色能量是主要供能来源。」 「如果把能量看作食物，等于说我们都是杂食，只不过有主食、零食之分。」 「但对于一些极其特殊的能量，正常生物很难作为食物来源，比如一些毒素……」 「可一旦成功开发出小众能量功能，不仅生存竞争少，还可能出现新的特异突变。」 「这方面，珀尔倒是可以开发一下。」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珀尔。 珀尔先是茫然，后是兴奋，然后咧嘴比了个「耶」。 「我终于知道自己研究的真正目标了！」 唐泽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新研究室是独立系统，和聚集区不联通，没有被监控和篡改的风险。」 「之后大家可以使用系统办公，会更方便一点。当然，重要资料可以保留纸质。」 他淡淡地说道。 「没别的问题的话，今天就先这样吧。」 除了珀尔满脸兴奋，几个研究员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各自消化了一阵，很快就忙碌去了。 方栩予笑着朝唐泽走过去。 「感觉你现在完全是研究室的老大了。」 他蹭了蹭唐泽的肩膀。 「什么时候调查了这么多啊？」 「从泥潭回来之后队长不是自己待了一段时间吗？那时候我就在整理资料了。」 唐泽说道。 「研究的东西都有规律，我翻了翻资料，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么短时间就弄清楚了，不愧是首席研究员。」 方栩予「嘿嘿」笑了两声。 「好厉害。」 「本来就有一些模煳的想法，只是看到资料之后得到验证罢了。」 「那也是好厉害！」 「你一直都这样……闪闪发光的。」 方栩予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满是欣赏、爱慕和骄傲。 在他眼中，眼前的人正散发出不管重遇多少次都会为之心动的光芒。 唐泽回过头去，冷不防对上一道直白热切的目光，脸「腾」地热了。 「咳……嗯。」 「哎，你们刚才说，可能会出现能使用很多种能量的异变物？那会不会还有能用五种、十种的？」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越『杂食』，生存能力就越强。如果真的进化出这样的物种，可能会逐步占据统治地位。」 「就像过去的人类一样……在生物当中，人的食物种类可以说是广泛得吓人，因此在什么地方都能存活。」 「这么厉害啊？！」 方栩予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要是能找到这样的异变物，做成武器不就无敌了！」 第461页 「哎，唐泽，我们有天会遇到这样的异变物吧？」 「……」 「咳，理论上的东西，又不一定真就存在。」 「再说了，杂食可能只是因为打不过别的异变物，只能凑合着啥都吃……不见得就是队长想要的那种样子。」 看到方栩予这眼神，唐泽就知道，他心里想的肯定是比三头鳄还要巨大、强悍百倍的东西，随便往前一开就能把聚集区推平那种。 他没有说事实上已经有「杂食异变物」出现了，而且完全不是方栩予想像的样子—— 就是唐泽自己。 虽然黑色能量是他的主要食物来源，但事实上，其他颜色的能量，他非要吸食也是可以的。 他的身体有一种强大的适应性，即便刚开始使用不纯的能量时会有不适，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适就会减轻。 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那种特异异变有关。 关于自己的异变，唐泽现在又有了新的认识。 首先，他可以吸食多种类的能量，并且在自己的身体内部进行转化，输出的时候全都会变成绿色。 这种转化类似消化吸收，每个生物体都有，没经过异变的人都会。 过去sybe说的「二手气」，就是人体消化黑色能量的产物。 只不过普通人无法利用黑色能量，只能稀释后唿出来，能量就是灰色的，还会染上负向的精神能量。 而唐泽不仅能完全利用黑色能量，还能转换成绿色。 这种绿色能量可以在亚细胞层面活动，因此对生物体的入侵性极强，目前唯一的弱点是需要精神力量辅助。否则一旦面对精神力量过强的物种，就可能被反相操控。 看起来，只要和方栩予配合似乎就无敌了。 然而…… 唐泽回想起地平线上莫名涌动的红色能量，心里闪过一丝阴霾。 不知道为什么，那浓烈的红色就好像一种警告，更像是一种不祥的徵兆。 第221章 【注意！危险元素！】 红色的潮汐汹涌起来，一点点侵入黑暗。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鲜血染红。 唐泽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远处那片地很奇怪。 他静静地感受道。 红色的能量是有规律地波动释放，就像是某种洋流……这绝不是普通动植物会散发出来的状态。 而这种波动在达到峰值的时候，强烈得异常。 唐泽越想越睡不着，最后还是小心地坐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栩予，后者的房间本来在隔壁，不知道怎么就藉口留下了。 睡之前还躺在沙发上，这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鬼鬼祟祟地靠近过来，躺在了他旁边半米远的位置。 方栩予小心地拉着他的被角，似乎是怕更大的动作把他吵醒。而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这个举动就让他满足了。 唐泽收回目光，像猫一样轻轻地起身，走了出去。 「红色能量」？白芷的实验池里并没有提取对应物质的东西，记录里也没看到和它相关的。 难道说这是投入现实后才出现的能量，所以白芷并不知道？ 总觉得……不是。 唐泽快速翻看着资料，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白芷对能量的分类并不像他一样用「颜色」感知，而是根据成分和利用程度去分类，是一种老派而严谨的分类方式，不免也有些繁琐。 这导致唐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锁定目标内容，只能一份份翻下去。 在翻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规律。 白芷前期调研了几十种含量较多的物质，并考虑到了未来是否有稳定的来源，最终才选出了五种目标能量。 这五种，全部都是生化物质产生的。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化学和生物方式产生的来源，原理不外乎是有机物质和无机物质间的互相反应。 从白芷生物学家的身份来看，她的这种选择似乎无可厚非。更何况她的目标是改造人类，人类作为生物的一种，自然是生化方式最容易。 但唐泽总觉得，这样的选择有些异乎寻常。 他把改造资料放到了一边，重新又翻阅起关于能量物质的调查。 「……有了。」 滑动的页面停了下来，面板上留着的是一份被摺叠过的调查报告。 【能源物质：n087号】 旁边是一个鲜红的警告标志。 唐泽打开了摺叠的部分。 「……供能效率，接近88%……极强？！」 唐泽瞳孔颤了颤，赶紧点开其他资料进行比对。 一排能源物质档案并列在面板上，包括最后被白芷选为目标的五种，没有一种的供能效率达到【极强】。 连最普遍的黑色能量，供能效率都只有60%，意味着每吸入一次，就有接近一半的能量无法被利用。 这种供能效率达到88%的物质是什么……为什么白芷没有採用呢？ 唐泽有些疑惑，继续看了下去。 【来源：北塔星地下矿藏。】 【分布：已探明部分在地表下50-80公里处有少量分布，但由于属性和利用效率，足够满足全体人类三百年内的资源利用。】 【特性：极强的放射穿透能力，目前没有发现近距离接触后能够存活的生物体（指五百米内）。五公里内暴露3秒以上，足够造成染色体重度变异。】 第462页 【注意！】 【远超过普通放射元素的破坏能力，尤其对生物体的细胞结构攻击力极大。在多次改造尝试中，都未能成功出现适应性异变。试验体100%在12小时内死亡。】 最后那个鲜红的【注意！】刺痛了唐泽的眼睛。 从这份档案可以看出，白芷的实验的确不是在现实中进行的，而她自己在实验的时候，也并非是一个「生物」。 这些都是系统模拟的数据？可即便如此，那个「100%死亡」也足够触目惊心。 这种能量很强，强到根本没有给任何生物进化适应的机会，就会将其杀死。 也因此，人类绝对没有办法利用它，只能敬而远之。 怪不得她要小心地把这份档案隐藏起来，在预言和实验中都没有提过。 因为即便她深知这种能量绝对不能使用，但这样强的供能效率，足够人类群体使用三百年的存量，很难说不会让人心动。 如果mis知道这种能量的存在，要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就会是现在的成千上万倍。 想到这里，唐泽默默地把档案又摺叠了起来。 想了想，他决定把它移除，万一有其他人…… 「唐泽，你怎么没睡啊？」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一惊，手慌忙一抖，面板上的那份资料顿时消失不见。 但他仅仅是关闭了，并没有成功移除。 唐泽回过头去。 「珀尔？」 珀尔难得地恢復了原本的模样，是一个身材颀长的金髮青年，乍一看还颇有些贵族气质。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朝唐泽走过去，仿佛是在酒会上和熟人打招唿。 「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泽问道。 「我没听见门开的声音。」 「我一直在这里。」 珀尔说着，突然打了个哈欠。 「你前面说我可以尝试开发一些『小众』的能量，之后我就一直在这里查找资料呢。」 「后来我看困了，就去沙发后面的地上躺着了，估计你没看见。」 唐泽顺着珀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沙发和墙面之间的空隙。 而从珀尔的头髮、衣服上的压痕和灰尘来看，他应该确实在地上躺了很久。 「……这样啊。」 珀尔低头揉了揉眼睛，似乎在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等他再次抬起头，又变成了那个热情饱满的青年。 「你有找到什么可以使用的能量吗？我翻了四十几个，都觉得不具备改造潜力。」 珀尔说道。 唐泽稍稍舒了口气。 如果珀尔是按顺序翻的，那应该还没看到刚刚那份档案才对。 「白芷已经帮我们筛选过一遍了，她没有选择的种类，必然是改造难度很大的。」 唐泽说道。 「更何况『假设-实验-验证』这个过程本来就很漫长，总不可能一两天就找到解决方案的。」 「不用着急，我们也不赶时间。」 珀尔瘪了瘪嘴。 「你说得对。」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 「你知道吗，虽然研究室已经重组很多年了，但直到昨晚，我才真正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大家都失去了记忆，过去的资料也都是残缺的。我们只知道要研究，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可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方向。」 他嘆了口气。 「我会选择这个方向，一方面是刘主任找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已经出现了部分异变基因的表达。」 「如果当时她没有让我『假死』离开聚集区，用不了多久，聚集区就会发现我的基因异常。」 「到了这里之后，我发现我的身体改造程度是最大的。他们说这或许是因为我过去的研究方向比较激进。」 「所以进来之后，我就延续这种『激进』的改造方案。」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似乎，我确实对很多危险物质耐受性强一点。」 「在那之后，我就不断尝试各种採集到的有毒物质，看看自己的身体究竟能变成什么样。」 「可是这样的改造会有什么作用呢？我不知道。」 「就算我真的百毒不侵了，对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帮助。」 「而这份改造记录会不会对人类进化有作用，我也不知道。但我也只能这样尝试下去。」 「到了昨晚，我才明白我们研究的根源应该是什么。」 「能量——这个东西才是基础。先要有重组的『食物』，才能谈对应的异变。否则，单纯的异变根本没有意义，它根本不具备推广的价值！」 「也是到了这里，发现了这些资料，我才知道过去我们研究室的脉络！」 珀尔越说越兴奋，白皙的脸泛起了红晕。 「过去我的身体适应很多种毒素，但是这毒素的特异性都太大了，除非我自己种，否则找不到稳定的能量来源。」 「我应该做的，是找到一种在这个世界里用之不竭的能源，占据这个生物圈。」 「如果我自身的改造成功，或许人类的异变就有一个新方向。」 「能够推广开的研究才有意义……为此，我把自己作为样本，进行的各种实验才有意义！」 第463页 他用力握住了唐泽的手，真诚地摇了几下。 「谢谢你，唐泽……唐首席！」 「额，嗯……」 唐泽对他的兴奋有些不解。 但珀尔至少和其他人不同，某种程度上他和方栩予比较相似，都是热情洋溢、坦荡的人。 对此，唐泽倒是不怀疑他的真诚。 看来是一个真心热爱研究的人。唐泽想道。 按照方栩予的说法，珀尔的家族在母星上有不小的势力，掌握着不少尖端技术设计。 这样的人应该多少算是出身「贵族」，即便是为了获得第一手的研究情报，投身艰苦的研究也很难想像。 但从这段时间对珀尔的观察来看，他似乎对「艰苦」这件事也不以为意，倒是对实验和研究本身充满热情，这和岳洪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失忆的状态下，这应该就是他性格的底色。 「珀尔，你……为什么喜欢研究呢？」 唐泽问道。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的出身应该不错，应该没吃过什么苦。」 「咳，不是别的意思，只是你的言谈举止……」 「哦！你说这个啊！」 珀尔爽快的笑了。 「他们以前也总打趣我呢，说我以前肯定是个贵公子哥，在地下就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不过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说不定还真是呢。别的不说，我对衣着还是挺有品味的，还会很多礼仪——我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到我脑子里的。」 「我就是好奇，你或许本来可以很轻松地活着。没有人会鞭策你，也没有人会责怪你。」 「有些人吃苦、奋斗，是因为没有选择，可是你……」 「自讨苦吃？」 珀尔的眼睛闪了一下。 「不是只有身处黑暗的人才会嚮往光明。有些人即便在阳光下长大，当他有天发现阴影的存在，也会希望阳光普照，让阴影无处遁形。」 「我想，我是见过阳光的。但我也知道，很多人没见过，甚至这辈子都见不到。」 「可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会充满温暖的光明，就如它善待我一样，善待所有人。」 珀尔后退了一步，手捂着心脏行了个礼。 「为此，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个信念，永远刻在我的基因里。」 第222章 「我梦见把你弄丢了」 离开大厅之后，唐泽还陷在思绪里。 后来珀尔询问了他一些研究问题，之后便精神饱满地投入了寻找工作。 离开前，他盯着珀尔的身影看了许久。 这个研究室，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唐泽暗暗想道。 这些看起来冷淡、寡言的研究员，背后似乎都有另外一面。 过去他模煳地觉得研究室或许和特动队一样，是个「各怀鬼胎」的组织。 但现在看来，即便成分复杂，即便各有任务，或许…… 他们也有共同的追求吧。 这样想着，唐泽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滴」地打开，他走进去，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 「唔……队长？」 「去哪了？大半夜的。」 方栩予抱紧他，用力蹭了蹭他的头顶。 「睁眼不见人，吓我一大跳。」 「我就是去查资料而已。」 「我看见了。」 方栩予的声音闷闷的。 「不然我早追出去了。」 手腕上的红色数字闪了闪，慢慢消退下去，只在皮肤上留下若隐若现的金属色。 这东西还真是持久。唐泽心想。 他轻轻把方栩予推开一点，抬起头来。 「怎么了？」 方栩予盯着他看了一会，摇摇头。 「没什么。」 「……做噩梦了，梦见把你弄丢了。」 「我不是在这里吗？而且还有无线寻环。」 方栩予的眼里闪过一瞬间苦涩。 「我也不是没弄丢过。」 「那再找回来不就好了。」 唐泽用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抬起头，露出蹭红的鼻尖。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来。」 方栩予欲言又止，却被这小猫一样的眼神看得心软，忍不住亲近了一番。 唐泽被一路抱到沙发上，眼前的人拱在他怀里，像是抱着宝物一样不肯撒手。 许久之后，方栩予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一个人太早就得到了想要的，会不会余生都要不断失去呢？」 「我怕……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运气花光了。」 「你到底梦到什么啦？」 方栩予抬起头来，下巴支在唐泽胸前，一脸委屈巴巴。 唐泽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 「你不说，那就把记忆放开来，我自己看。」 方栩予抿抿嘴，终于张了口。 「我梦见不知道是瀑布还是泥石流的东西涌了过来，把你捲走了。」 「那东西太汹涌、太突然……我一下就找不到你了。」 他又埋下头去。 「那东西血红血红的，里面不知道是石块还是尸块，我连无线寻环的数字都看不到，眼前全是红色……」 第464页 「到处都是哭声和惨叫声，我喊你，可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唐泽皱了皱眉头。 「红色？」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红色。就那么一阵，突然间就涌过来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它怎么又退了。周围突然安静了，黑漆漆的一片，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 「我伸手一抓，发现抓空了……再一睁眼，就发现你不见了。」 方栩予说着，像是又害怕起来，用力把唐泽抱紧了。 「还好醒了之后无线寻环是有信号的，我看你在附近，体徵也正常，大概是忙去了。」 「我照着坐标找过去，看到你和珀尔在大厅说话，就先回来了。」 「这样啊。」 唐泽没再开口，陷入了沉思。 方栩予大概也是受到了红色能量的影响。可是他能感知到的，应该是和神经活动关联比较密切的能量类型。 从他的描述来看，也确实感知到了一部分和记忆相关的东西。 ——「杂质」？ 这种带「杂质」的能量，过去唐泽也没少受到困扰。 杂质的产生大多是因为被生物体吸收再排出，尤其是经过人体后，杂质里便会增加记忆、恐惧、憎恶等等。 难道远处的红色能量里，也有杂质？ 唐泽的疑虑增加了。 经过资料查找，他基本确定红色能量就是编号「n087」的能源物质，要么就是类似的东西。 这种物质被白芷认定为破坏力过强，完全无法提供改造使用。非但如此，还应该尽量远离。 可这种能量，为什么会染上杂质？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探一探。 他心想。 一旁的方栩予见他不说话，又拱了拱他。 「出什么事了吗？」 「嗯？没……」 「没事你半夜不睡跑出去？难道只是不想和我待一块？」 「……」 方栩予轻笑一声，似乎平静了下来，声音回復了原本的状态。 「是你之前说的未知能量吗？」 唐泽点了点头。 「虽然能种能量离我们还有些距离，而且暂时不会移动，但不能保证今后都是如此。」 他说道。 「我感觉它的能量散发像脉冲一样，一阵一阵的……而且有增强的趋势。」 「有什么头绪吗？」 「基本可以确定，它不是我们过往见过的形态。之前我们接触过的能量，要么在空气里，要么在生物体内。」 「但这次的能量，可能是在矿石里。」 方栩予勐地坐直起来。 「矿石？！」 「如果是矿石，恐怕我和你都没有办法操控，基本没有硬闯的可能性。」 「而且要是它真的是白芷记录下的那种东西，危险性很大。」 唐泽压低了声音。 「如果它有扩散的趋势，我们只能选择立刻搬迁。」 「搬迁……往回走么？」 「那是最坏的打算，只能说，暂时还没发现这种迹象。」 「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会保持监控，除此之外……可能需要找找这里有没有无人机之类的设备，总归还是要去探一探。」 方栩予没有动。 「那里是必经之路吗？我们没有办法绕过去？」 「目前还不清楚。它离我们很远，可能在几十公里以上。」 「我只能感觉到模煳的一片区域，在地平线的方向，别的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这么危险，你可千万别偷偷摸摸就自己去了。」 「就算查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们就窝在这里慢慢研究，反正暂时都没有威胁。」 唐泽看着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那你也一样，别偷偷摸摸去了。」 方栩予的目光心虚地一闪。 「……不会的。」 唐泽收起笑意，扶着方栩予的脸让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如果真是档案里的那种能量，危险程度难以想像。尤其是你们的体质，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哪怕是几秒钟的暴露……都可能连骨头也剩不下。」 方栩予沉默了一阵，用力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去的。」 唐泽放松了一点，可心里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那诡异的红色，就像一朵厚重的血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酿成腥风血雨。 不会移动、不会扩散？ 那那些「杂质」又是怎么来的呢？ 更重要的是，红色能量的位置，远远还没到五色石留下的坐标处。 舰队要找的「峡谷」，更是和他们相距甚远。 无论如何，如果他们还想要完成一丁点任务，如果能量不会自行消退……那闯过去就是必然的选择。 另一边，方栩予也沉默了。 他心里的结论和唐泽不谋而合：这片地是不可能绕过去的。 无论从「预言」来看，还是他们的经歷和经验，那片红色都是必须趟过的刀山火海。 而长久地躲在这个看似安全的新研究室，实际上也不可能。 一方面，他不可能在明知任务尚未完成的情况下停下脚步，另一方面…… 第465页 谁知道那片红色不会扩散？ 如果红色能量扩散，新研究室会沦陷不说，长久下去，必然会往聚集区的方向蔓延。 到时候，连聚集区的人类都无法受到庇护。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的确动了自己暗中调查的念头。 但唐泽刚才的警告让他意识到，这或许的确不在他的能力和经验范围内。 这种难以把握的感觉……让他内心更加焦躁。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思索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等他们各自回过神来时，勐地抬起头，却发现对方也并没有睡去。 「……」 「……」 「我想问岳洪晨……」 「我想问珀尔……」 两个人尴尬地掩饰了一番。 「唐泽，你先说。」 「咳……我想问队长，打不打算把任务的事告诉岳洪晨。」 「他不也是舰队的人吗。」 方栩予「啊」了一声。 「就算是，他的任务也不是这个吧。」 方栩予摇了摇头。 「这个事，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是抓瞎，连那个峡谷在哪、里面有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知道这件事，能让他安心一点。」 唐泽说道。 「人总是要有理想、有目标的。」 方栩予有些意外。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也是和珀尔聊过之后才意识到的。」 唐泽笑了笑。 「珀尔和我说，因为我随口说的那句话，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研究方向。」 「过去这些年，他们虽然都在研究，但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研究，又应该去哪里。」 「就像在迷雾里瞎撞，摸到什么是什么。」 「一直到刚才，我才在他的眼里看到不一样的光芒。」 「虽然他依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从那一刻起，他有了归处。」 「我想，既然大家关于过去的纽带都被斩断了，那至少要有一个未来的锚，让我们知道手中的绳索归向哪里。」 唐泽说着顿了顿。 「岳洪晨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于舰队的归属感，远超过对生物研究的归属。」 「这就导致他在研究室里更加迷茫，始终游离在外。」 「这不是什么好事。」 方栩予认真地看着他，目光一点点变得柔和。 「知道了。我会和他谈谈的。」 「嗯。」唐泽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队长刚刚是想问……？」 「只是想问你和珀尔大半夜聊什么，毕竟之前也没见你们有多少交流。」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方栩予往上挪了一点，把脸埋在唐泽的颈窝里，用力蹭了几下。 「其实唐首席还是很在意周围人的。」 「研究室……一定会走得很好。」 「我是怕对其他人的心态造成什么影响。」 唐泽的目光和声音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和他们可没什么交情。」 「知道了。」 「唐首席心肠最硬了，谁都不放在心上，谁都不在乎，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 唐泽觉得这话怪得很，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他偏过头，看到方栩予已经闭上了双眼，脸上却是笑得灿烂。 「你最好了。」 方栩予轻声念道。 「……睡吧。」 第223章 【请立即避难！】 - 两天后- 【监测到异常波动】 面板闪烁着鲜红的提示，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警报声。 所有人都接收到了。 「嘟，嘟，嘟——」 似乎为了达到警示效果，整栋建筑的灯光都随之变成了闪烁的红色，宣示着紧迫感。 【波动达到阈值的70%，请及时撤离工作区域，进入避难空间。】 【如果24小时后警报仍未解除……】 「唐首席，我们……」 黑木玲的面孔在闪烁的红光下，变成了诡异的模样。 在她身后，则是另外几个模煳的人影。 「先按照指示去避难空间，别的都别管了。」 唐泽喊道。 「快！」 避难空间在几座山中间的地下区域，这栋楼可以直接通下去。与此同时，外面的山体也可以封闭，保护建筑本身。 怎么……这么快？ 唐泽咬着嘴唇想道 现在距离他初次察觉到红色能量，仅仅过去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时间里，能量又出现了几轮异常波动，但都影响不大。 可这次，突然就接近了建筑的防护阈值。 唐泽看到其他人都转身跑下去了，回过神来，发现方栩予还等在一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栩予就会意地抱起他，往下方跑去。 「嘟——」 【警报解除】 灯光在一瞬间回復了正常，警报也都消失了。 检测仪上，所有数值都恢復了正常，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场梦。 从警报爆发到解除，仅仅过了十几秒钟。 「结、结束了？」 几个研究员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跑。 第466页 方栩予抱着唐泽，此时已经冲到了他们身边。 「先去避难，确定没有危险再回来不迟！」 「这是危险警报，不是儿戏！」 几个人如梦初醒，这才又赶紧跟了上去。 避难空间的深度比他们预计的要更深一点，他们一进去，厚重的大门就关上了。 岳洪晨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刚关上的大门。 「这么厚的门……真像是回到了聚集区。」 避难空间像是一个地下洞穴，门关上后，便出现了一种奇妙的与世隔绝感。 对于地面上那些先进的建筑，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也因此，「灾难」这个词变得更加具象。 在这个隔绝的地方，外界的一切噪音都消失了。 没人说话的时候，空气便静得可怕。 但还好，目前为止系统都能正常运行。 「警报确实是解除了。」 黑木玲一边查看系统一边说道。 末了，她抬起头仔细感受了一番。 「奇怪的震感和热感也消失了。」 几个人都点点头，但并未放松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珀尔问道。 「远处有异变物群体吗？为什么会爆发出这么强烈的能量？」 「就算是异变物，也没见过这样爆发能量的。」 黑木玲皱了皱眉头。 「很不寻常。」 「而且……」菲诺犹豫地开了口， 「为什么新研究室有专门针对这种能量的检测警报？」 他们又都看向了唐泽。 唐泽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似乎更忧虑。 他沉默了半分钟，最后和方栩予对视一眼，终于缓缓开了口。 「……这不是生物能或者化学能，而是传统意义上的能量。」他说道。 「比如说，物理辐射。」 几个人都长大了嘴，面面相觑。 「原本地下的污染成分就很复杂，只不过在聚集区附近，我们已经习惯了生化能量作为主导……但事实上，物理能量的分布更加广泛。」 「尤其是在宇宙中。」 方栩予补充道。 听到这话，岳洪晨的目光一瞬间转了过去。 「北塔星并非人类的母星，在改造之前，基本也算是宇宙的一部分。」 「因此，北塔星上可能有很多我们不熟悉的物质，比如带有放射性元素的矿藏。」 岳洪晨的目光移到了唐泽脸上。 「唐首席知道这种能量是什么？」 唐泽犹豫了片刻。 「白芷的档案里有类似的能源记录，我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她说的那种。但从这栋建筑具有针对性的监测系统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 「白芷给这种能量的编号是n087。它有很强的穿透力，对生物体的破坏力是毁灭性的。」 「至于适应性的改造，白芷进行过很多实验，但没有一次成功。她认为这种能量不存在被利用的可能。」 「这么强？」 岳洪晨笑了笑。 「不能利用，可惜了。」 唐泽看向他，目光一凉。 「想要利用高强度的能量，就需要足以匹配的承载能力，否则就是自身难保。」 「生物体再怎么异变，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那如果不是生物体呢？」 「用来做燃料，岂不是正好？」 「前提是你找到安全开採的办法和合适的容器。」 唐泽收回了目光。 「但我想，如果这么容易找到，我们现在就不用躲在这里了。」 岳洪晨垂下眼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我们会收到警报，说明包含那种能量的矿藏就在附近吗？」 黑木玲问道。 「可是既然它这么危险，为什么要把新研究室选在这种地方？」 唐泽摇了摇头。 对于这一点，他也觉得很奇怪。 从白芷的资料来看，她绝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种能量的存在。 一方面是她证实了n087绝对不可能被生物体利用，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这种高效率的能量足够诱人。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该把新研究室的位置、和那些实验池选在矿藏附近。 除非她的确没有选在附近。 ——但是那些矿藏自己移动了。 在没有人为开採的情况下，矿藏一般是相对稳定的。但如果矿藏的位置刚好处在地壳活跃的地方，那也有可能随着板块运动发生变化。 最近这段时间，也确实感觉到伴随着能量爆发，地面有轻微的震动。 ……会是因为这个吗？ 「研究室里有一些无人设备，再加上之前从a区搜刮过来的，可以先用上。」 唐泽最后说道。 「无人机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地下探测，希望能查到点什么吧。」 *** 「红蝠一号已前进十公里，预计三分钟后进入能量波及范围。」 黑木玲说道。 「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红蝠是在新研究室里发现的仿生无人设备，可以远距离飞行，并且进行声波探测。 「无人机也进入目标区域，开启地面扫描。」 「当前扫描深度：十五米。」 第467页 操纵无人机的是岳洪晨，据他自己说，过去他在聚集区服役的时候，执行的就是设备操作相关的任务，对聚集区各项设备和武器都很熟悉。 又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经歷，才让他对生物研究并不上心……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和武器设备打交道，如果可以选择，最好成为一线的作战员。 只可惜，他很早就被刘天娥发现并「救出」了，没有多少接触任务的机会。 这些，都是方栩予在和他谈话之后问出来的。 在唐泽的建议下，方栩予透露了方派任务的事。 果不其然，在知道这项任务之后，岳洪晨完全振奋了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对继续探索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有些得过且过。 原本唐泽觉得这是好事，但在能量警报爆发后，他又对岳洪晨的状态感到忧虑。 这种物理能源，对于生物学者来说是可以保持敬畏，但对那些执着于机械力量的人而言，则恰恰相反。 - 「这么强？不能利用可惜了。」 - 「那如果不是生物体呢？用来做燃料，岂不是正好？」 唐泽知道岳洪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在想什么。 ——如果不能用在人身上，那用在机械上、用在飞船上…… 这就是最好的能源。 唐泽看着岳洪晨的背影，眼里有些复杂。 他仔细问了方栩予关于母星势力的事，不管是催眠也好，记忆共享也好，方栩予的确没有回忆起更多的内容。 目前能知道的，只有岳家和珀尔家各自在母星都有不小的势力，而且都有研制武器的能力。 不同的是，珀尔家族似乎更专注于理论和理念，像是一群理想化的贵族哲学家。 而岳家，则控制了资源和实际制造的能力。 如果舰队需要飞船，岳家更可能是提供帮助的那个。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即便在丝毫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岳洪晨也表现出了对机械设备的极大热情。 毫无疑问，这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为此，在不得不公开红色能量的情报后，唐泽最担心的就是岳洪晨。 要是他不顾劝阻去接近那块地方…… 「这么紧张干什么，去的只是无人机罢了。」 方栩予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太过凝重了。 「咳……毕竟是从未接触过的类型，也没有多少参考资料，所以比较在意。」 「你是在意岳洪晨吧？」 方栩予压低了声音。 「放心，我会看住他的。他家族的事，我也没有说。」 「……嗯。」 有了方栩予这句话，唐泽感到轻松了不少。 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在负责这个团队。 不要说有黑木玲、珀尔可以拉住岳洪晨，还有方栩予这种多年带队经验的人……怎么都不需要太担心的。 这样想着，他对方栩予笑了笑。 方栩予安慰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两个人又一同看向了面板。 红蝠和无人机已经一前一后地进入了能量辐射范围，除了轻微的信号不稳定，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红蝠一号距离出发地十五公里，已进入能量波及范围，目前并未出现异常。」 「无人机距离出发地十三公里，地面扫描十米，没有异常。」 黑木玲和岳洪晨的声音一前一后地传了过来。 本该是松口气的消息，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心反而更悬了起来。 已经到了能量波及的范围，出现异常才是正常，正常反而是异常。 那个地方……绝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红蝠一号，二十公里，未见异常。」 「无人机，三十公里，未见异常。」 …… 一直到了六十公里外，无人设备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首席，还要继续吗？」 黑木玲问道。 「先回来吧。」 「好。」 两架无人设备开始原路返回，在退到三十公里的位置时，红蝠一号突然出了问题。 伴随着异常的下坠，红蝠传来的信号消失了，画面变成了血红的一片。 紧接着，无人机也似乎陷入了能量的漩涡，画面变成了凌乱的电流线。 「怎么回事？！」 唐泽和方栩予冲到了控制面板前，死盯着它们的动向。 黑木玲努力操作着，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感官进行搜索，最后还是没能找回红蝠一号。 面板上，这一半的画面已经黑了，上面显示着刺眼的【失去联络】。 另一边，岳洪晨的额上沁出了汗。 但在努力了几分钟后，他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无法操控。」 他轻声说道， 「两架无人设备……全部失联。」 面板完全黑了。 第224章 火 大厅陷入了死寂。 「真的是未知能量。」 菲诺喃喃说道。 「可怎么一点实质性数据都没探测到，突然就……？」 「像是突袭。」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一齐看向了岳洪晨。 「怎么说？」 第468页 唐泽问道。 「如果攻击是异变物发出的，我们并不会觉得意外：无人机可能只是被一只隐藏的异变物突袭撞毁了。」 岳洪晨说道。 「我们觉得意外，一是因为没有探测到异变物的存在，二是因为我们认为发出攻击的是放射能量。」 「既然是稳定矿藏中的能量，应该是有规律、均匀辐射的，不可能会像生命体一样发起突袭。」 他说的没错，这次的红色能量绝不是单纯的「矿藏」那么简单。唐泽心想。 这种奇怪的攻击方式，会和「杂质」有关么？ 还是说……有什么势力在背后操控？ 「在失联之前採集到的数据还有记录吧？」 方栩予说道。 「先调出来研究一下，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记录到。」 黑木玲和岳洪晨打起精神，把失联前的数据都调了出来。 经过交叉比对分析，一份新合成的画面出现在了面板上。 「有了！」 无人机和红蝠各自探测时空空如也的画面，在经过分析合成之后，出现了一些可以辨认的东西。 但在看清那些东西后，众人却又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 画面进入五十公里外的区域时，地表突然躁动起来。 地面似乎出现了扭曲，迅速而诡异地变幻着红色，晃动着不知是烟雾还是什么的影子。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火焰？」 唐泽拧紧了眉头。 从合成画面看，那种诡异的红色的确很像是火焰。可以说，在距离他们五十公里的位置，有一整片「燃烧」的土地。 这片宽度十公里的燃烧的土地横在他们和更远的野外之间，像是一条拦路索，一眼看不到尽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这片土地既没有寻常火焰的可视性，又没有热量散发。 如果不是两种设备用上了复合探测手段，这片地就是在隐形地「燃烧」。 一旦踏进这样的地面，会遇到什么……难以设想。 「这就是那种能量的释放形态么？」 珀尔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总觉得……」 他的声音很快被打断了。 「画面又变了！」 出乎意料地，仅仅在设备探测到土地异常后十几秒钟，地上的「火焰」就突然消失了。 地面恢復了静谧，除了波动记录上短暂而突兀的波峰，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辐射波？」 岳洪晨念叨着，突然紧张地站了起来。 「地表的能量应该只是地层深处传来的辐射。辐射并不是持续散发的，而是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地泛上来！」 像是验证他的说法似的，几分钟后，诡异的火焰又重新出现。 这一次，「火苗」的高度是之前的两倍，燃烧时间也延长了半分钟。 然后，火苗又消失了。 接下来的画面里，同样的情景反覆了许多次。「火苗」一次次窜高，「燃烧」的时间和强度也在不断增加。 最终画面消失的前一刻，正是「火苗」又一次迎来爆发的时候。 这一次，火苗达到了无人机的飞行高度，把它吞噬了。 唐泽皱起了眉头。 他之前感觉到的能量也是一阵一阵的，看来就是因为这样特殊的释放形式。 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几乎只有每次波动达到最强峰值的时候，才会被他感受到。 波…… 「能计算出周期规律吗？」 他扭头问道。 岳洪晨操作了一阵。 「确实有周期，但不能说是规律……从採集到的数据来看，每一次波动的周期都在缩短。」 「而且，每一轮的峰值也在变化。虽然不是线性的增加，但是已经有好几次突然爆发。」 「爆发的规律……暂时不知道。」 这一轮的爆发，仅仅是吞没了两架无人设备。 但前一轮的爆发，能量已经接近了新研究室的检测阈值。 二者之间，仅仅相隔了半天。 没有显着的规律，却有峰值增加的趋势……他们随时都面临着危险。 大厅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调研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但对这种能量的性质、影响和应对方法，他们还是毫无头绪。 面对突然活跃的能量爆发，难道除了躲藏和远离，就没有任何其他方案了吗？ 沉默了许久后，岳洪晨突然转向了唐泽。 「我去研究一下研究室的设备资料吧，说不定有其他能够应对的东西。」 「对，既然能够监测这种能量，说不定还有更多相关资料。」 珀尔也说道。 「我去看看监测系统，再研究一下避难所的原理。」 唐泽没有回答。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是不太同意，还是仅仅没听见。 几个人顿时有些尴尬。 方栩予站到唐泽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对其他人摆摆手。 「没事，你们先各自去吧，有发现用面板联繫就好。」 「……嗯。」 「好。」 几个人各自朝外走去。 黑木玲还一直盯着面板，前面的对话也一直没有参与。 第469页 就在其他人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 「有东西过来了！」 她大声喊道。 「我听到了……震动、空气……」 她的目光呆滞了两秒，突然定了下来，眼睛闪亮。 「是红蝠……是红蝠飞回来了！」 *** 黑木玲感知到的位置，离新研究室还有二十几公里。 从时间来看，在被「突袭」之后，红蝠似乎也只是断了信号，但并没有因此坠毁。 相反，它还在按照路线往回飞。 一行人来到了建筑外的平地上，看着远处的雾气。 算上飞行速度，再过十几分钟，红蝠就会从那片黑暗中飞出来。 而等它回来之后，就可以对表面物质进行採样分析，内部数据说不定也能恢復。 可唐泽却更加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何处，只是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超过了他对红蝠可能带回的数据的期待，他心里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要阻止红蝠靠近。 半分钟后，他明确了不安的来源。 「有能量在靠近。」 他喃喃念道。 感知一点点变得具象，他好像看到了一团越来越大的红点，在用极快的速度靠近过来。 其中的能量之强烈，根本不是机器表面沾染的程度……它似乎本身就成为了一个小型发射源。 「红蝠有问题！它可能已经携带了发射源！」 「不对，它的路线也有问题，这不是常规飞行方式！」 黑木玲脸色惨白。 「什么……」 一瞬间，归来的红蝠变成了可怖的武器。 它是一支利箭，而研究室，就是它的靶心。 「拦截！不能让它靠近研究室！」 唐泽喊着，用力抓住了方栩予。 「队长，交给你了。」 方栩予会意地点点头，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唐泽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唐泽！」 方栩予按住了立刻追上去的冲动，回头安排下去。 「岳洪晨，你和菲诺操作聚集区带来的武器，尽可能保护研究室。」 「如果出现最坏情况，你们就躲进避难处，警报解除前不要出来。」 「其他人，我们去拦截红蝠！」 岳洪晨不满地上前了几步。 「方队长，我也可以……」 方栩予按住了他。 「保住后方，我们才能安心作战。」 「作为舰队的战士，你可以成为后盾的吧？」 岳洪晨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点点头。 「好，交给我们！」 「嗯，我相信你。」 「黑木、珀尔！你们开聚集区的车走，不要暴露在外面。」 「好！」 安排完一切之后，方栩予咬紧嘴唇，迅速跳上停在一旁的大龙虾。 几秒钟后，巨大的龙虾像箭一样朝远处狂奔而去。 「唐泽！」 气化后，无线寻环的信号就消失了。 方栩予只能凭藉偶尔的几次闪现，判断唐泽大致的位置和速度。 他这么紧张地追出去，一定是觉得非常非常危险。 绝对不能让他独自…… 「队长！」 唐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龙虾头上。 方栩予眼睛一亮。 「唐泽！你没事吧！」 「我没事，在气化状态还……咳。」 唐泽的身影晃了一下，似乎一个不稳就会从龙虾头上摔下去。 「……队长先停下，异变物没法对抗这种能量，武器也不行……」 「我去找黑木他们。」 「黑木和珀尔还在后面。」 「嗯。你跟着我一起回去。」 方栩予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唐泽没有让他在原地等，而是让他跟着「一起回去」，大概是不希望他独自面对红蝠，出现什么意外。 于是他应了一声，掉头往回赶去。 唐泽这才放了心，身影又一次消失了。 几秒钟后，唐泽的身影出现在了运输车上。 「唐首席？」 黑木玲有些惊讶。 「你还好吗？」 唐泽倒在后面的车厢里，看起来有些虚弱。 「黑木，需要你和我配合一下，把我的能量释放出去。」 「就像上次一样……我需要召唤远处的异变物，越多越好。」 「好，交给我。」 「珀尔，车给你了。」 珀尔接过驾驶权，对唐泽和黑木玲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方队长在回来的路上，你和他会合之后，暂时都不要前进了。」 唐泽留下这句话，带着黑木玲下了车。 两个人跳上绑在车尾的船，迅速消失在雾气里。 珀尔缓缓往前开着，不多久就见到了大龙虾黑压压的影子。 方栩予风驰电掣地开过来，一个紧急剎虾，烟尘顿时把运输车的前窗都遮蔽了。 「珀尔，唐泽呢？」 「和黑木往大盆地的方向去了，说是要召唤异变物。」 「他还说了，让我们在原地等着，不要前进也不要后退。」 「……嗯。」 第470页 方栩予的内心焦躁不安。 从刚刚唐泽闪现时的状态来看，似乎是已经受了伤。 那种能量的穿透力极为可怕，如果不是气化这种特殊的状态，恐怕人早就没了。 可即便是唐泽的能力，在面对那种能量的时候也…… 方栩予握紧了拳头。 唐泽或许是想用大量的异变物来消耗掉这些能量，毕竟靠近他们的只有红蝠，其中的能量或许还是能够被消耗掉的。 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了。 按照红蝠的飞行速度，只要再过几分钟…… 「……方队长，运输车报警了！」 珀尔喊道。 「是红蝠出现了，我监测到超负荷……」 「监测失灵了！」 方栩予回过头去， 监测系统在瞬间被高能量破坏，但，他们也不再需要了。 ——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红蝠，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像是夺魂的恶魔，从黑暗之中飞来。 第225章 虚弱 「方队长，攻击么？」 珀尔说道。 「我准备好了！」 面板上出现了一个飞速移动的小红点，在能量监测失灵后，只有视觉和声波探测可以使用。 雾气中，这样的锁定精度不算太高，但聊胜于无。 武器锁定的标识已经套上了小红点，随时等待着发射。 唐泽和黑木玲还没有消息。 「好，你保持锁定，等我命令！」 方栩予回答道。 「到时候我们一起攻击，不能让它靠近研究室！」 「明白！」 运输车的面板上，小红点突然闪烁了几下。 紧接着，面板上的画面消失了。 珀尔骂了一声。 车辆的监测全都被烧坏了，这穿透力也太强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拖住它…… 「珀尔，没问题吧？」 「没有。」 珀尔说着，把武器调节转化到了手动模式。 失去了监测，面板就变成了单纯的前窗。 他只能依靠肉眼定位来锁定攻击。 「我倒数十秒，准备攻击！」 方栩予喊道。 「十、九……」 「嗖——」 一道黑影突然冲进了前窗视界，像是条灵活的鲶鱼，把雾气破成两半，又朝黑暗钻了进去。 珀尔用力眨了眨眼睛。 「什么……什么东西过去了？」 方栩予也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倒数到了「六」。 但没等他继续往下念，脑海里突然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队长、珀尔，后退！」 「让出战场！」 方栩予的眼睛亮了起来：「唐泽！」 下一秒，他和珀尔同时启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原本坚守的空间让了出来。 前方的黑暗中，红蝠迅速逼近。而地面上，一道比黑色更黑的影子沖了出来。 这一回，珀尔终于看清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鲶鱼」是—— 「首席，黑木！」 黑木玲把船开进了龙虾和运输车之间，和他们并排着，看向前方的「战场」。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强烈的震感，正沿着地面快速传递着。 两秒钟后，震感变成了一大群不计其数的异变物。 巨蝎、蟒虫、十几米高的菜树……它们集合成了巨大的洪流，正浩浩荡荡地往前冲去。 「这么多？」 珀尔看着外面数十米高的洪流，嘴张成了o型。 不知道的，还以为海啸来了。 洪流显然是受了唐泽的驱使，在逼近红蝠之后，突然拔地而起，攀天而去。 小小的红蝠瞬间被淹没，远远看去，就像从地面升起的龙捲风。 「赶上了！」 珀尔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车门打开了，黑木玲爬了上来。 「黑木，你的驾驶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啦？」 珀尔兴奋地比划着名。 「你知道吗，刚刚你们往前嗖地就过去了，我差点没看清……太快了！」 「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们的船可以开那么快。不过见识了之后，我就学会了。」 黑木玲说着，看向了窗外的大龙虾。 「首席说得没错，和方队长一起行动，很容易被传染。」 「说到这个，首席怎么没和你上来？」 珀尔也看向了外面。 「咳……是我多嘴了。」 车窗外，大龙虾的背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方栩予从上面跳下来，一把搂住了歪歪倒倒的唐泽。 「唐泽，还好吗？」 白色的雾气从方栩予身上散发出来，把唐泽包裹在里面，慢慢被吸进皮肤里。 唐泽疲惫地睁开眼睛：「队长。」 「怎么回事？你伤到了吗？」 方栩予问道。 「只是召唤异变物不会累成这样的，是不是你接触过红蝠了？」 唐泽又闭上了眼睛，没有否认。 「嗯……知道它对生物……伤害很大……」 「但还好……它身上……还不算多……」 「异变物……权宜之计……不确定……」 唐泽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 方栩予脸色一变，正想把唐泽抱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抱了空。 第471页 唐泽滑落下去，跌落在了船里。 「唐泽？」 方栩予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船底。 刚才，唐泽是从他手中穿过去的。 ……他的身体从自己手中穿过去了。 雾气中，唐泽的身体闪着暗淡的绿光，看起来有些透明。 可当方栩予再蹲下去的时候，又实实在在地摸到了他的身体。 可这一触，更让方栩予面如死灰。 唐泽的身体像一个黑洞，几乎感应不到精神能量的存在。 白雾一靠近，就被迅速吸了进去，却看不到半点被利用的痕迹。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他记得唐泽说过，在「气化」状态，需要依靠精神能量维繫整个身体的联繫。 一旦丧失了意识，身体就可能分崩离析，再也难以找回。 现在这副忽隐忽现的身体，难道说…… 「唐泽！唐泽——」 * 方栩予的声音并没有传到车内。 面板失效后，珀尔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远处，旋风一样的异变物群还在厮杀着，小小的红蝠早就看不见了。 于是珀尔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船上。 「方队长和首席……恕我直言，现在可能不是kiss的时机吧。」 珀尔伸长了脖子。 「但也挺浪漫的。」 黑木玲没有回答，眼神却逐渐慌乱起来。 「不对，出了问题。」 她喃喃道。 「我怎么感觉不到首席的能量了？」 几乎是同时，她打开了车门，方栩予正抱着唐泽朝他们飞奔过来。 「黑木！」 方栩予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带他回去……快，马上让他回去泡修復液！」 刚被倾注了大量精神能量的唐泽迷迷煳煳地晃了一下头。 「不行，还没结束……」 「黑木……继续帮我……扩散……」 他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看到唐泽的模样，黑木玲的身体勐烈的晃动了一下，但还是强行稳定住了情绪。 「好，我先带首席回去。这边就拜託你们……」 「哗——」 「轰隆隆隆——」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让他们回过头去。 随着唐泽能量的衰弱，那群异变物再也无法被控制。凭藉着生物逃逸的本能，纷纷从瓦解的浪潮中落了下来，四下逃窜。 而伴随着这「武器」的剥落，他们也才看清了这场交战的真实战况。 「什、什么……」 外层异变物逃逸后，那道看似凌厉的「龙吸水」露出了自己的内核。 无数的异变物染上了红光，凝结成了巨大的半透明石柱，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 而石柱中心，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闪亮的红色光点，能量不断地往外辐射。 一些没有及时逃离的植物系异变物，仅仅是叶尖上触碰到了红色就丧失了活动能力，然后从藤蔓、枝干……迅速变成了发光的石柱。 这种能量……会把生物变成无机矿石？！ 「怎么回事，它不是只有强穿透力么，怎么会……」 像是被发散的能量刺激到了，唐泽勐地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红色石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像一把高悬的利剑。 「……黑木！」 黑木玲回过神来，表情有些无措。 「首席，这……」 「这种能量可以把一切都变成『矿石』，但是没关系，它会被消耗的。」 唐泽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固化后，能量会被保存在石柱内部……只要继续用异变物去填补，能消耗掉！」 话刚说完，他就重重摇晃了一下，跌进了方栩予怀里。 「听话，先回去。」 方栩予说道。 「你的身体受不住了。」 唐泽死死盯着那巨大的石柱。 「要是不把能量都固定住，红蝠会跑的。」 「它已经被控制了，无机物……会被能量驱使……」 「不能让它……跑走……」 正说着，石柱又轰然塌了一半。 方栩予回过头，看到一大群刚染上红光的动物系巨兽挣扎着朝他们跑过来。 这些动物系离能量中心较远，再加上特殊的构造，导致能量渗透的速度比植物系慢。 它们的表面开始慢慢石化，内部却还是活的。就在这个时间差内，它们凭藉着逃生的本能，带着能量四处奔逃。 最初的几匹还只是逃到了半路就完全不动了，可是越往后，它们逃得越远。 要是有动物系带着能量一直往前跑过去…… 黑木玲不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忧伤地看着唐泽。 下一秒，她发动了异能。 能量再次从唐泽体内发散出去，那些动物系的行动显然受到了抑制。 它们停了下来，却也不愿意回到石柱上去。两种力量在它们体内抵抗着，在这消耗中，它们化成了石块。 「唿、唿……」 唐泽重重喘着气。 控制动物系需要精神能量，尤其是越复杂的动物系，需要的精神能量越大。因此，动物系是最先脱离唐泽掌控的。 当他的精神能量消耗完之后，动物系就会完全被红色能量掌控，在大地上奔逃攻击，变成死神的伥鬼。 第472页 唐泽咬紧了牙关，身体又变得若隐若现。 方栩予可以帮他补充精神能量，可是不够，还不够…… 为什么，是因为他的身体和精神能量互斥么？没错，他对精神能量的吸收和利用效率始终不高…… 「嗡——」 强烈的白光照亮了他的眼前，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身体好像轻了起来，被小心地包裹在云朵里，悬在远离纷争的天上。 迷煳间，唐泽听到了方栩予的声音。 「黑木，你试试，能不能扩散我的能量！」 话音刚落，消耗唐泽能量的巨大吸力消失了。 「方队长……小心！」 黑木玲说道。 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震动，像是山洪暴发，气势汹汹。 山洪的去向却是远处那抹逐渐暗淡的红光。 「方队长！不要上去，太危险了！」 方栩予……去了哪里？ 唐泽迷迷煳煳地想道。 他离开了？异变物，大龙虾……他去「指引」了吗？ 不行，方栩予，不行…… 「——嗡。」 嘈杂声突然消失了。 白光也消失了。 黑暗在一瞬间驱赶了光明，重重地砸向唐泽的体内。 几乎在一瞬间，他丧失了全部的感觉和意识。 「队……」 这是他最后记得的事。 第226章 「方栩予呢？！」 唐泽睁开了双眼。 意识一点点清晰起来，模煳的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修復液中。 下一个瞬间，唐泽勐地钻了出来。 菲诺刚接到提示消息，急忙忙地冲进来，就撞见了一脸焦急的唐泽。 「首席……」 「方栩予呢？」 菲诺欲言又止。 「首席，你这次的身体损伤比较特殊，应该先按步骤检查完再……」 唐泽这次不是通过正常修复流程离开的，而是清醒之后就用气化从容器里钻了出来。 「方栩予呢？！」 唐泽又问了一遍。 「他在哪里？有没有事？」 「方队长现在不在，等晚一点……」 「首席！」 唐泽的身影消失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似乎从a区离开之后，他就没有修復过这么久。 从现在研究室的平和来看，红蝠的能量最终是被成功消耗完了，但…… 唐泽很清楚，自己那时候的身体已经没法支撑那样的控制了。 最终解决这一切的，是方栩予。 可是他人呢？从来没有哪一次，自己修復完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的。 ——除非他没办法出现。 唐泽的身影快速地在每一个房间里闪现，可是别的修復区域、自己的房间、方栩予的房间……都没有他的影子。 最后，唐泽出现在了研究中心里，脸色惨白。 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旁边的一道门打开了。 珀尔走了进来，声音一如往常。 「哦，你醒了！」 唐泽朝他看了过去。 「看起来你没什么事，那真是太好了。」 珀尔摊了摊手。 「很抱歉没帮上什么忙。」 唐泽定定地看着他。 「方栩予呢？」 「他出去了。」 「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那么快，他让你在这里等他……哎！」 唐泽又要跑出去，结果被冲进来的菲诺拦住了。 菲诺喘着气。 「首席，你误会了。」 「方队长真的没事，他早就醒了，现在只是出去调研了。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开通讯。」 听到这话，唐泽的情绪才稍稍平復了一点。 「真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激活了手上的无线寻环。 一切数值都很正常，只是距离远了一点，大概有几十公里。 唐泽长舒了口气。 他太着急了，甚至都忘了确认一下数值。 或许方栩予是没料到他会这个时间醒，所以才没有出现在研究室。 而在注意到他醒了之后，数值似乎开始迅速缩小了。 唐泽放下手，目光恢復了平时的模样。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那天和我和岳一直守在研究室里，最后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你们回来。」 「你和方队长都是昏迷状态，差不多立刻就去修復了。方队长不到半天就醒了，之后就一直守在你旁边。」 菲诺说道。 「后来能量又爆发了一次，这次达到了阈值的20%。我们觉得不太安全，就把修復舱转移到避难处了。」 「方队长说，虽然红蝠暂时解决了，但是那片地的能量问题还是迫在眉睫。所以他和玲、岳都外面找办法，他说他们有经验对付。」 「至于当时的能量问题，我不是特别清楚。」 菲诺说着看向了珀尔。 「珀尔在现场，可以问问他。」 唐泽的视线转了过去。 第473页 「咳，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那天方队长似乎突然解锁了操控自己能量的方式。」 「他的能量爆发了，还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天空都被照亮了，像个微型恆星。」 珀尔陷入了回忆。 「方队长的能量太强了，我坐在车里都感觉大脑瞬间像是被洗涤了一样，整个耳聪目明、精力充沛。」 「不过他还只是把体内的能量『解锁』了，不知道怎么定向输出，就是源源不断往外散发。」 「后来黑木和他配合，把能量像广播一样播了出去。后面源源不断地有动物系跑出来，争先恐后朝天上扑过去。」 「没过多长时间，红蝠的能量就完全被封住了。」 珀尔说道。 「就是这样。」 唐泽听完，眼里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解锁了啊……那样的能量，能够爆发出来的话一定是很强的吧？ 能远程操控动物系，方栩予这才是大大往前进了一步。 他抬起头来。 「那他们现在去做什么了？」 「去找哪里还有可以驱使的异变物。」 「前面那块地几乎把我们封锁了，没有办法绕过去。他们只能往我们经过的地方和聚集区的方向找，看能不能有足够的数量把前面填上。」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 「想填上那一块地，恐怕很难。」 仅仅是红蝠身上沾染的能量就几乎消耗掉了大盆地内的所有异变物，更不要说是十公里宽、长度无法估量的能量地了。 哪怕是整个北塔星的异变物加起来，恐怕都不够。 只是异变物长期和这种能量相处都相安无事，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间爆发？ 简直像是一直封印着的危险品突然泄漏了一样。 可他们……却没有应对方案。 唐泽思索了一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珀尔。 「为什么你没有和他们去找，是岳洪晨去了？」 珀尔尴尬地挠了一下脖子。 「因为我还在『观察期』，他们说我还是在研究室待着安全点。」 「观察期？」 「那天我回来之后心脏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在作战的时候被什么能量波及到了。」 「但是回来检查之后，又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他摊了摊手。 「所以这些天我只能研究资料喽。」 唐泽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正想着，大门传来了验证提示音。 方栩予他们回来了。 *** 「听说你醒了很担心我？」 方栩予把头靠在唐泽肩上，轻轻蹭道。 在知道唐泽没有按常规方式离开修復舱之后，方栩予就强行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观察休养」。 房间没有开灯，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靠着坐在黑暗里。 「听说队长解锁了能量爆发，可惜没见识到。」 唐泽揶揄道。 「原来要到那种地步才能让队长爆发啊，早知道就更拼一点了。」 方栩予的每一次进阶，都是在唐泽陷入危难的时候完成的。 唐泽没事的时候，他好像就一点进步都没有。 方栩予尴尬地咳了一声。 「那我不是在乎你嘛。不过现在应该是完全解锁了吧？之后只需要练习更精确的操控技巧就行了。」 「你可别再干那么危险的事了，不是说了要站在一起的吗？」 「好吧，我知道解锁前自己的能力确实不够去解决这件事。」 方栩予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之后不会了，不拖你后腿。」 没等唐泽说什么，方栩予又把他搂紧了一点。 「那时候真的吓死我了……我好怕你一下子就变成雾，再也找不见了。」 唐泽的目光闪了一下。 「没那么严重。刚开始练习气化的时候，我的意识也经常无法控制整个身体。」 「不过只要喊一下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了。」 「我可不敢去赌。」 方栩予闷闷地说道。 「那你可以试着用精神能量找找我。」 唐泽笑道。 「现在不是能远程控制动物系了吗？那你对精神能量的嗅觉应该很灵敏了吧。」 「试试。」 话音刚落，唐泽的身影从方栩予怀里消失了。 方栩予一下慌了神，唿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深唿吸了几次，强迫自己稳定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感受。 唐泽的精神能量比较淡薄，尤其是在气化了之后，空气中几乎找不到一点痕迹。 「唐泽。」 方栩予轻轻喊道。 空气中的某处似乎暗暗地闪了一下。 仅仅是这样的一缕波动，方栩予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有了参照之后，他发现精神能量和其他污染还是有微妙的区别。 就这样不断寻找着，他的识别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唐泽！」 方栩予勐地往前一扑，凭空把唐泽抱进了怀里。 「……成功了？」 唐泽也有些懵，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就被抓出了现形。 回过神来之后，就对上了闪亮的目光。 「我能找到你了！」 第474页 方栩予说道。 「再也弄不丢了！」 「嗯，嗯……」 「这下你甩不掉我了。」 方栩予「嘿嘿」笑了两声。 「除非你躲外太空去……躲了也没用，我会去找你。」 不知道为什么，唐泽感觉自己变成了上课做小动作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被讲台上的老师一览无余的小学生。 还真是……躲不了了。 他背靠着身后的人，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唔……那你们出去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唐泽问道。 方栩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点。 「找到了几块栖息地……不用担心，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唐泽一听就知道，形势比想像得严峻。 毕竟像大盆地那样「物产丰富」的栖息地恐怕也不多，更不要说，他们这次要找的是成千上万倍的异变物。 这总归不是办法。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实在不行，还有避难处可以躲一躲。」 唐泽说道。 「我会加紧研究的，应该还有别的解决方案。」 方栩予埋下头去。 「那就倚靠你了，唐首席。」 「你专心做研究，我做我能做的事。这么多人，总归有办法的。」 「嗯……」 两个人没再说话。 许久之后，唐泽已经闭上了眼睛，几乎要沉睡过去。 眼前却突然跳出了一条消息。 「珀尔：」 唐首席，我调研了避难处周围的环境。 ……我想我找到了对付红色能量的方法。 第227章 无法存活 「周围都是实验池？」 唐泽问道。 「确定吗？」 「设计图里的隐藏文件是这么表示的，我大概测算了一下，应该没错。」 按照珀尔的说法，地下的「避难处」，实际上正处在后面那几座山中实验池的中间。 也就是说，通过地下的结构，那几个实验池完全把避难处包围了。 这个设计……很难说不是特意为之。 唐泽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你的想法是？」 「我觉得或许存在一种固化红色能量更有效率的物质，就是人体。」 珀尔说道。 「如果是这样，或许只需要有限的人体组织，就能实现红色能量的固定。」 「不过，最好能实验验证一下。」 唐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被红色能量穿透身体的刺痛，似乎又清晰了起来。 那时候他仅仅是远远一探，就几乎完全被刺穿的……难以躲避的剧痛。 「更高的固化效率」？不是没有可能，但…… 高到什么程度？ 一时间，唐泽突然想到第一实验池底部，那些堆成绵延高山的防护服。 如果需要那么多人才能填上，那这种「填补」，又有意义吗？ 「我们没法靠近红色能量，实验验证有点困难。」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这些没有精神能量的组织，有可能会被红色能量驱使。」 通过红蝠的事，唐泽已经发现了：红色能量具有的不只是恐怖的穿透力，还有部分驱使无机物体的能力。 红蝠之所以会在被击中后朝研究室奔回来，就是受到能量驱使，把他们当成了目标。 如果说红色能量具有某种「目的」，那大概就是要让自己广泛传播。 简直就像是病毒一样。 「没关系，这里的系统也有部分推演功能，我们可以先推演试试。」 珀尔说道。 「资料里的数据应该可以用的。」 唐泽抬起了眼：「资料？」 「n087，你不是说可能就是红色能量吗？」 珀尔眨了眨眼。 「我已经研究好几天了，在系统的很多隐藏文件里发现了关联资料。」 「怎么了？」 唐泽的眼中一闪而过忧虑。 他意识到自己那天并没有成功移除文件，因而被珀尔翻到了。 而看珀尔的说法，白芷当初的确进行了很多调研，只不过全都小心隐藏了起来。 如果有应对方法，那白芷根本不需要隐藏，除非这种应对方法本身更危险。 「首席，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唐泽回过神来。 「既然这样，你就先研究吧。大家都找不同的方向，说不定某一条就是出路。」 「但要注意一点：绝对不能在现实实操。」 他说道。 「推演中出现了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没问题。那我现在就准备开始了。」 珀尔拍了拍胸脯。 「系统推演很快的，说不定过几个小时我就知道结果了。」 「好，你去吧。」 「……等等。」 珀尔停下脚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要不让菲诺和你一起吧，她的研究方向可能会有帮助。」 珀尔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 几秒钟后，他点点头。 「好。」 *** 「能量又爆发了。」 方栩予说道。 「……真是越来越频繁。」 第475页 唐泽垂下了眼：「队长也感受到了？」 「嗯，我大概能理解你说的『红色』是什么样了。」 「真是让人不舒服。」 唐泽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目光如常。 「队长只是觉得不舒服？还是说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方栩予看着他，缓缓应了一声。 「你也感觉得到是不是？一些人的嘶吼、尖叫，还有灼烧一样的痛感……像是坠入了岩浆里，却没有办法死去。」 「看来队长对精神能量是更敏感了。这一类负向的精神能量，队长过去几乎察觉不到。」 因为自身能量太强的关系，这些幽暗都会被十足的光明盖过去。 或许是因为寻找唐泽，才让方栩予开始注意这些难以觉察的阴影。 方栩予心疼地抚摸了一下唐泽的脸颊。 「之前让你难受的就是这些东西对吗？」 「嗯。」 「……怎么形成的。」 「按照过往的经验，应该是有人。」 「这种『杂质』是能量经过人体又排出后产生的，带着人的记忆和情绪。在五色石试验场的沼泽地，到处都是这种杂质。」 方栩予轻轻点了点头。 「那片地……也有人体的痕迹？」 「难道也被用来做实验了？」 「还不确定，但……」 唐泽把珀尔的发现讲了一遍。 很明显，面对这么高效的能量，白芷进行了大量的异变实验。 实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将大量正常组织暴露在这种能量中，观察它们各自产生的异变。 之后从中挑出有效或者有潜力的异变方向，进行人为复制、改造，再次进行筛选提纯，不断重复，直到找到有效且稳定的异变。 珀尔找到的隐藏文件里，就有很多实验记录——只不过实验结果无一例外是「失败」。 红色能量地里的杂质来源，恐怕就是有人做过实验了。 这个人可能是白芷自己，虽然她应该只能在系统内活动，但是她既然有办法留下这栋建筑和实验池，或许就有办法干涉现实。 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发现了白芷的档案，再次进行了实验。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就算失败过一万次，也绝对不会因此放弃改造可能。 「要等珀尔改造吗？」 方栩予问道。 唐泽有些犹豫。 「目前除了让生物体去『固化』和『消耗』，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如果能发现比普通异变物更高效的生物体，毫无疑问是有利的。」 「队长发现了吗？生物体的固化比非生物体有效，而其中动物系的效果又比植物系好。」 「从这个方面推测，或许神经进化更完全的物种更能有效加固。人体很可能就是最高效的那种。」 「神经活动？那我的能量……」 唐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方栩予。 「不行！」 「嗯？」 「……会变成矿石。」 方栩予有些诧异，但想到绞杀红蝠时通天的石柱，顿时明白过来。 生物体去消耗红色能量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完全变成「矿石」，把那些能量固化在体内。 不管消耗的效率怎么样，最终的区别，只是数量更多或者更少的生物体死亡罢了。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人体消耗的效率有多高。或许那一大片地，也需要成千上万的人。」 「如果是那样，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死磕……去找别的出路，去和聚集区摊牌，都是更好的选择。」 方栩予沉默地点点头。 「不要动那样的念头。」 唐泽说道。 「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动那样的念头。」 他知道方栩予在想什么，也知道珀尔在想什么。 方栩予希望用自己异乎寻常的精神能量去成为一个超级吸收体，珀尔则是希望通过实验改造得到一个超级吸收体。 可是用一己之力吸收掉那些能量，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这样去做的生物体，一定会永远成为能量矿石。 白芷之所以最终放弃这种能量，是因为无论怎么改造，人都无法活下来。 ——无法以任何形态活下来。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们瞳孔一缩。 几秒钟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这震动不是来源于「感应」，而是实实在在的震动。 地面……在晃动。 「怎么回事？！」 几个警报交叠地响了起来，屋里红光一片。 【地震警报！】 【能量攻击警报！】 【请立即前往避难空间！】 唐泽和方栩予对视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能量还没有达到太高的阈值，但是震感是实实在在的。 到了建筑外，他们才发现了原因。 黑木玲和岳洪晨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首席。」 黑木玲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到了，那块地……」 她咽了咽口水。 「那块地活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活了』是什么意思？」 「那里出现了几座山，又出现了地缝……他们都在活动。」 第476页 「我们感觉到的震动，就是山石活动引发的。」 「是地壳运动吗？」 黑木玲摇摇头：「不是。」 「是地面『活了』。」 她少见地有些语无伦次，似乎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和恐惧当中。 「黑木！」唐泽喊道，「冷静点。」 黑木玲看向他，目光慢慢平静了下来。 「首席。」 她深吸了口气。 「不是地壳活动，而是地面和周围的山石都被那种能量驱使了。它们聚集在一起，变成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柱子。」 「那些柱子好像有了生命，在里面走来走去，还在互相厮杀……有一些断裂了，和活着的融合到了一起——那是被吃掉了。」 「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在我看来，它们好像全身发着红光的巨怪。」 「那片红色像是火海，巨怪在里面燃烧着、厮杀着……那里好像地狱。」 黑木玲捂住了眼睛。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看了一眼，可是眼睛都快被灼瞎了。」 唐泽垂下了目光。 「我知道了。」 不管红色能量是因为什么被释放和爆发，他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旦「厮杀」完成，那些东西恐怕就会挣脱束缚，朝他们冲过来。 就像那只红蝠一样…掠夺一切生命。 唐泽回头看向了屋内。 他已经知道这种红色能量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他们的希望……就在珀尔和菲诺手里。 第228章 「好，听你的。」 唐泽的身影突然出现的时候，菲诺和珀尔都吓了一跳。 「首席，怎么了？」 他们沉浸在研究里，竟然对强烈的地震无知无觉。 唐泽没有马上解释，而是看向中央的模拟系统。 「有结果了吗？」 「我们刚想汇报呢。」 珀尔看了菲诺一眼。 「有点眉目。」 「哦？」 「人体细胞存在改造的可能，只是随机性太大，无法稳定控制。」 珀尔说道。 「我们重复实验了一千八百万次，其中出现了五次疑似成功的案例，但都没找到规律。」 「成功的案例给我看看。」 五份研究资料出现在面板上。 唐泽慢慢地扫过，拧紧了眉头。 的确……毫无规律。 不仅是实验条件，还是最终出现的基因数据，都没有任何规律。 似乎只能在巨大的样本下随机出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样的结果……根本无法在现实復现。 「不过，至少说明人体改造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且我们还发现了改造人体的巨大能力！」 珀尔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兴奋。 唐泽把目光从面板上移开，看向他：「什么能力？」 「改造成功的个体，机体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身体会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体型也会大大增加，然后以这种能量为能源，近乎无限地吸收利用。」 「就像是把一个人改造成了一艘舰艇！」 唐泽的眼睛眨也没眨。 「改造完成后，这人还有意识吗？」 珀尔的目光变了变。 「这五例中，只有一例保留了主体意识。」 「这种能量很特殊，如果没有强大的意识，就会被能量驱使。」 唐泽说道。 「不能保留主体意识和改造失败没有区别，甚至更危险。」 珀尔一声不吭，目光暗淡。 唐泽扭头看向菲诺。 「你研究过能量本身吗？」 「这种能量，能跨越生命和非生命之间的界限。」 「跨越生命和非生命体？」 菲诺一愣。 「那不是很像……病毒么。」 唐泽点点头。 「病毒算不算是个生命体，其实一直有争议。但可以说，它是最简单的生命结构，从这个结构开始，无机世界才真正向出现生命过渡。」 「因此，想要研究生命诞生的本质，最好从这样的基础研究开始。」 唐泽说完，沉默了几秒。 他现在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菲诺会在自己的研究室里。 白芷和玛丽从来就不是死对头，她们的研究是互补的，缺一不可。 「生命和非生命的不同之处在于，生命有它活着的『目的』。最原始的目的就是生存和繁衍，这种本能体现在所有生物身上，并且指导所有的生命活动。」 「但病毒，似乎没有『目的』。」 唐泽说道。 「它无法独立存在，必须依附生物体。而它又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制机器，会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无限制地复制。」 「这种特性，让它对生物体来说是毁灭性的。因此，生物体发展出了各种方式和它对抗。」 「目前来说，对付病毒最有效的手段，还是生物在长期厮杀中进化出的免疫能力。」 菲诺有些惊讶地和珀尔对视了一眼。 方栩予一头雾水：「和病毒有什么关系？我们遇到了病毒吗？」 「队长不觉得这种能量和病毒的特性很像吗？」 看到方栩予的表情，唐泽淡淡地笑了笑。 第477页 「病毒攻击细胞，是通过强大的复制能力把它的物质消耗殆尽。而生物体反击，是让病毒无法再复制，甚至为此可以同归于尽。」 「这种能量也一样，它对生物体的伤害是毁灭性的，相对的，也只有生物体能真正消耗它。」 「越是复杂的生物，抵抗病毒的能力就越强。高度异变的人类，也是对抗这种能量有力的武器。」 「首席说得没错。」 珀尔说道。 「我们发现这种能量的攻击方式是直接进入细胞中心，然后从中刺出一团射线，把整个细胞扎穿。」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细胞慢慢有了反抗能力。一群体细胞会相互配合分工，试图『绞杀』入侵的能量。」 「在能量含量极低的时候，这种绞杀是可能成功的……和对抗病毒一样。」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面对的『病毒』太强大了。」 菲诺打断了珀尔的话。 「我们推演的时候调控过能量强度和辐射时间，实际作用强度和红蝠的情况类似。」 「但红蝠所带的能量只是那片地里很少的一部分，不足以立刻将生物体杀死，因而留下了反应的时间。」 「如果把能量强度调节到那片地里的水平，差不多只要一暴露就能同时将所有细胞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生物根本没有进化的机会。」 他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超强病毒」，这才是真正棘手的原因。 「……但也不是毫无胜算。」 菲诺又开了口。 「你说。」 「我可以根据目前得到的能量分析和可行数据进行基因改造。」 「只是不能保证一定有效。」 「不管能不能成功，这项工作也只能交给你了。」 唐泽点点头。 「要多久？」 「三天。」 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 唐泽暗暗想道。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交代菲诺尽可能提高研究速度。 与此同时，他们要去找别的方法。 离开研究中心的时候，珀尔的目光似乎在他背影停留了很久。 「如果基因改造成功，你想让谁用？」 离开研究中心后，方栩予问道。 唐泽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什么『让谁用』？这些实验池里不都是人体细胞吗？」 「可这些细胞并没有集体意识。」 「如果没有意识，反而会被能量操控。要是固化不完全，它们就会为虎作伥，不是吗？」 「它们是没有『个体』的意识，但我可以操控它们啊。」 「你操控它们的方式不会是把自己分解成小粒子融入进去吧？」 唐泽身体一僵，抿了抿嘴。 看来最近让方栩予知道得太多了……没想到还学得挺快。 方栩予嘆了口气。 「我的能量不行吗？」 「我现在可以远程控制生物体了，根本就不需要……」 「我再想想。还有时间。」 唐泽生硬地打断了他，往前走去。 「唐泽！」 唐泽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方栩予，目光里是看不清的暗色。 「这次的能量真的和以往都不同，在没有出现可行性方案之前，绝对不要行动好吗？」 他说道。 「需要队长的时候，我会安排的。我不想在那个时候找不到你。」 方栩予没有再开口，眼中却不知为什么多了忧伤。 许久之后，他勉强笑了笑。 「好，听你的。」 唐泽像是安心了些，眼底的晦暗散去了。 他打开面板，似乎和谁联络了一阵，许久才重新回过头来。 「能量稍微稳定了一点，下一轮爆发期预计还有几个小时。」 「我和黑木在这边监控能量变化，队长和岳洪晨再去搜寻一下动物系吧。」 「附近几十公里我们都搜寻过了，能找的都……」 唐泽思索了一番，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一亮。 「试试五色石的试验场！」 「哎？」 「第二试验场还有一些没消耗完的东西，如果不够，第一试验场更多。」 唐泽说道。 「只不过第一试验场在聚集区内，恐怕还要费点工夫。」 「大不了就打进去。」 方栩予笑了笑。 「没问题。」 唐泽点点头，眼里也有了笑意。 「那拜託队长了。」 「你和岳洪晨一起去吧，你们两个对人的作战经验丰富些，对聚集区地形也了解。」 「好，那我现在找他出发。」 「嗯。」 方栩予立刻转身回去，刚跑出几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唐泽。」 他回过头喊道。 「你等我回来，我和你站在一起！」 唐泽似乎愣了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开口。 「当然，我等你。」 方栩予咧嘴笑了。 他挥挥手，换上了作战时的认真表情，转身跑进雾气里。 他没有听到唐泽对他的背影轻轻呢喃了一句。 「……晚安，方栩予。」 *** 「方队长，怎么了？」 岳洪晨问道。 第478页 「怎么不往前开了？」 他们坐在运输车里，此时已经来到了聚集区外。 聚集区的防护不知道是没有开启，还是仅仅处于待激活的状态，看起来暗暗的一片，毫无生气。 「要先探一探吗？面板没有情况。」 岳洪晨指着前面说道。 「我下去看看？」 方栩予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似的，始终没有回答，面色却一点点凝重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方栩予心想。 唐泽最后的那个眼神，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什么时候见过。 他在记忆里努力搜索着，终于有一幅画面浮现出来，和刚刚的场景重叠到了一起。 - 「这是治疗舱……接下来我说的，你都记好。」 - 「那样照做的话，你就会恢復的对吗？」 - 「嗯。」 - 「我守着你，别怕。」 唐泽刚才的表情，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就是在告诉他「只要把他送进治疗舱就没事」之后，骗他按下消解键的时候！ 「方队长？！」 运输车勐地掉头，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往回开去。 岳洪晨被惯性重重甩到一边，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他勉强直起身子，就看到方栩予近乎发狂的模样。 「唐泽……」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不要再……」 「……等我！」 「方队长，我们不是要调用五色石试验场的那些东西吗？」 倒在一边的岳洪晨小心翼翼地问道。 「新研究室的存量应该不够吧？」 「那是谎话。」 方栩予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一定是发现那些东西不能用，才故意骗我……骗我远离那里。」 「明明说好了一起跳，为什么……」 回到聚集区潜进试验场，这一来一回要多少时间？ 如果他真的照做了，等到回去之后，留给他的还会有什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奋力飙着车。 希望……还来得及。 「快到了。」 岳洪晨坐直起来。 「方队长这车速是真的快……山怎么变红了？」 车停在了研究院门前。 研究院外层的山体已经闭合上了，看不出里面的光景。 山体上映着红色，那是从远处传来的光亮。 两个人一起朝发出光亮的方向看去。 天边像是升起了血月，整条地平线都被映红了。 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震动，那片红色在缓缓靠近。 方栩予的大脑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感觉到了……那片红色里面强烈的痛苦和绝望。 所有的努力挣扎最终逃不过强大的引力，在所有力气耗尽后，不甘地一点点沉沦下去。 第229章 「首席就这样离开了？」 「是爆发了吗？地震得厉害。」 岳洪晨说道。 「其他人大概去避难处了，我联络看看。」 方栩予整个人几乎陷入了麻木。 他对岳洪晨的动静充耳不闻，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坐在那里定定地望着远处的红光，一动不动。 「怎么没有反应……是被能量干扰了？」 岳洪晨喃喃道。 「黑木……黑木你能感应到我么？」 没有任何通讯传出来。 岳洪晨回过头，用力拉住方栩予的胳膊。 「方队长，其他人都联络不上了，要不我们先想办法打开山体，去避难处躲一躲？」 「还是……」 方栩予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全身都开始颤抖。 「那里有人……他们可能过去了！」 「有人？他们？」 岳洪晨慢慢反映了过来。 「方队长是说，他们已经去对抗能量爆发了？！」 方栩予没有回答，目光又陷入了麻木。 「那里有熟悉的精神体，但是太杂乱了，我分辨不出来……」 「是谁，是被打散了么……奇怪，不像他……」 「方队长，你在说什么？」 岳洪晨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跳起来，往方栩予身上重重砸了一拳。 「方队长，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方栩予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似乎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人。 他勐地坐起来，用力揪住岳洪晨的领子。 「不是他，他不在那里！」 「可是在哪……」 「方队长，岳洪晨，是你们回来了吗？」 两个人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声音。 岳洪晨眼睛一亮：「黑木！你们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稳定的原因，黑木玲沉默了一阵。 「还好。」 「现在是能量爆发期，有暴露的风险。我现在打开山体，你们马上进来。」 「你们都在研究中心？」 「嗯……现在开启，快！」 地面又开始发出震动，这一回是从离他们极近的方向传来的。 岳洪晨见方栩予还在犹豫，干脆往他后颈来了一下，接着就抢过了方向盘。 山体开了一道裂缝，在运输车开进去之后，又迅速合上了。 第479页 大楼里充斥着尖锐的警报。红光闪烁着，和外面的景象竟然没有什么分别，让人分不清这里究竟还安不安全。 岳洪晨先从车上下来，然后示意黑木玲和他去另一边帮忙。 在他们合力抬出方栩予的时候，黑木玲满脸诧异。 「方队长受伤了？」 「没，只是分心的时候被我打晕了。」 岳洪晨说道。 「不过他随时可能会醒，到时候估计得把我们两个都撂倒……赶紧把他关屋里去。」 黑木玲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摇摇摆摆地扶起方栩予往避难处走去。 「你们回来了。」 菲诺迎了上来，神情也很复杂。 「玲，先把方队长放那边床上吧。」 「菲诺，这是怎么回事，就你们两个守着？」 岳洪晨皱了皱眉头。 「首席呢？珀尔呢？」 菲诺欲言又止。 「他们……」 「你研究出方案了吗？」 菲诺垂下目光，轻轻嘆了口气。 「按照正常的流程，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包括排异检测、机体测试、观察调试的过程，这样才能保证移植有效。如果是诱导，需要的时间更长。」 「但是首席说，等不了那么久了……他让我放弃验证和调试，直接把东西注入机体。」 「这样一来，就只需要几个小时。」 岳洪晨愣了愣。 「没有任何检测调试过程，这也太危险了！」 「然后呢？你已经制作出来了，也已经完成注射了？」 「对，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已经……」 「事实上，之前我和珀尔就有方案了，只不过都是在系统和理论层面的方案。一下子投入现实，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你们离开之后，首席就立刻来找我。他知道真实需要的时间，也没给我拖延的机会，然后就……」 「他注射了？他给自己注射了？！」 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传出了声音，接着是一阵急躁的碰撞声。 「方队长，你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木玲急急忙忙地追过来，却根本拉不住方栩予。 方栩予冲到了菲诺面前。 「方队长！」 黑木玲试图拉住他。 方栩予摆了摆手，神情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有些痛苦得发木。 「不用担心……你慢慢说吧。」 菲诺点点头。 「我也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形势会变成这样。」 她嘆了口气。 *** - 五小时前- 唐泽离开研究中心不久，就又回来了。 菲诺和珀尔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能量应该很快就会爆发，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唐泽简短地说道。 「现在唯一可能有效的应对方案，就是快速改造一个超级人体，去固化里面的能量。」 菲诺有些犹豫。 「一个人体？……够吗？」 「那要看改造情况。如果能够同时把人体细胞改造成像病毒那样无限复制的类型，就可以不断增殖。」 「这样一来，吸收能量的效率就不是线性的，而是可以指数级上升。」 「只要增值速度超过被能量杀死的速度，就能够成功。」 「这倒是……理论上可以。」 「那你制作一份试剂吧。」 「两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菲诺瞪大了眼睛。 「首席，两个小时时间根本不可能……」 「排除任何配型和调试的时间，只要做出来就好。」 菲诺咬紧了嘴唇。 「那这份试剂……给谁使用？」 「我。」 「首席？！」 「我的身体本来是就是改造程度最大的，适应力也强。也只有用在我身上，才可能成功。」 唐泽说道。 「别说了，快制作吧。」 「可是……」 菲诺犹豫了一阵。 「那研究室之后怎么办？」 「改造完成后，我会一个人去能量地。在能量消耗完之前，你们就在避难处里，不要出来。」 「至于方队长和岳洪晨，我已经让他们去聚集区了。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至少十个小时内他们都不会出现。」 唐泽垂下眼，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方队长和岳洪晨都是舰队的，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之后我不在了，你们其他几个人可以继续以这里为据点进行研究，他们要是想离开，让他们离开就好。」 「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我会在这两小时内整理好。」 他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 「不说了，快去吧。」 *** 方栩予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然后呢？首席就这样离开了？」 岳洪晨问道。 「多久了？」 「注射之后还需要等待身体异变，这个过程也要两小时。」 「现在他已经离开一小时了……」 菲诺说着，看向了远处。 「……珀尔。」 方栩予抬起头来：「什么？」 「我们没有听首席的安排。」 菲诺垂下了目光。 「我给他注射了麻·醉·剂……离开的是珀尔。」 第480页 「……？！！！」 方栩予的胸腔剧烈起伏了起来。 「你是说，唐泽……没去？」 「首席还睡在里面。」 菲诺看着地面说道。 「但说实话，我不确定结果会怎么样，只能希望……」 没等她说完，方栩予就拔腿朝那个房间跑了进去。 「……唔。」 他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床上，胸腔缓慢起伏着，一副沉睡的样子。 方栩予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抬手抚摸了一下唐泽的脸颊。 柔软的，冰凉的……是他。 他还在这里，好好地躺着。 「还好。」 「还好……」 方栩予低下头，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他蹲了下去，发出不管不顾的呜咽声。 其他人走了进来。 「我不知道珀尔能不能受得住。」 菲诺神情木然。 「最合适改造的的确是首席的身体，如果是他，大概不用担心失败。」 「可是珀尔……」 她消瘦的身体晃了一下。 黑木玲按住了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菲诺摇了摇头。 「在我们之间，珀尔是唯一一个突破了形体限制的人。」 她低声说道。 「他偷偷告诉我，在之前的几天里，他就已经在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了。」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让自己去成为那个超级吸收体。」 她望向黑木玲，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玲，我做得对吗？」 黑木用力抱住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你们没做错……换了谁，都会这样选择。」 「玲，你看得到。」 「……珀尔现在怎么样了？」 黑木玲抬起头，朝空气中凝望了一会。 「他已经是其中最强大的石柱了。」 「其他的那些，都被他吃掉了。能量……也在被一点点吸收进去。」 黑木玲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平静，脸上却满是抑制不住的悲痛。 「没事的，菲诺……他会成功的。」 菲诺放声大哭起来。 岳洪晨站在门边，这会低下头，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栩予抬起头来。 「要多久……能够结束？」 菲诺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绪，慢慢站直起来。 「按照模拟的数据，三至六小时。」 她的声音闷闷的。 「只要两小时内突破50%的临界点，就没有太大问题。」 「现在呢？」 「粗略估计，40%了。」 黑木玲说道。 「前期的速度比预计快，后面应该会再加速的。」 方栩予点点头。 「首席应该也快醒了。」 黑木玲补充道。 「如果希望他提前醒过来，我们也可以立刻唤醒。」 方栩予看了唐泽一眼。 「再让他睡一会吧。现在醒过来，他也不会安心。」 方栩予说着摆了摆手。 「我们先出去吧。」 第230章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岳洪晨。」 岳洪晨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他把头埋进了膝盖中间，似乎在掩饰什么。 方栩予在他旁边坐下来。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坐的地方是建筑外的台阶上，原本算是「室外」了，现在却因为山体封闭，变成了半开放的空间。 岳洪晨又埋头蹭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向方栩予。 「方队长。」 「你很难过？」 岳洪晨眉心不由自主地一皱，立刻移开了目光。 「因为珀尔？」 岳洪晨深吸了一口气。 「方队长。」 他轻声开口。 「首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栩予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由得一愣。 「外冷内热？」 「唔，也不能这么说吧……他很敏感，很在意周围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别人的需求，只不过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是么？」 岳洪晨愣愣地回答道。 「我总觉得和他一点都不熟悉，他似乎也没有打算和我相熟。」 「呵……可能我自己也没有打算接近他吧。」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我一直对这个研究室没有太多归属感。虽然和他们相处很多年了，但就和当初在聚集区一样，甚至还不如聚集区。」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模煳地觉得这不是我的归宿。可是刘主任说，我的确曾经是这个研究室的人。」 「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方栩予应了一声。 「方队长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在知道『舰队』这个陌生名字的时候有多兴奋。」 「虽然我几乎半点回忆都没有，但我觉得那一定是我的归宿了——不是那里还能是哪里。」 「从那之后，我好像对研究……更不上心了。」 岳洪晨说着回过头来。 「方队长一点都不意外？」 第481页 「也是，应该挺明显的……既然方队长知道，首席肯定更知道了。」 方栩予干笑了一声。 「他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本来就各有职责，他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心安的位置。」 「所以他的决定是让我和方队长远离这一切？」 听到这句话，方栩予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他的嘴嚅动了一番，最后还是咬紧嘴唇，转过头去。 「我们明明是以为自己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以为是在未解决危机出力，结果却是被骗得白忙活一场。」 「如果真的按照他设想的那样执行，等我们兴致勃勃地从聚集区回来，看到的会是什么？」 岳洪晨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却哽咽了。 「他为什么把我们排除在外？哼，瞧不起谁呢……」 方栩予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他给其他人都做了安排，为什么就觉得我会走？」 「菲诺、黑木，还有珀尔……他们可是豁出命去了，可是……」 岳洪晨控制不住情绪，低头掩住了面孔。 「明明我也可以……我可以是坚守的那一个，也可以是在能量地的那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也很在乎他们……我也可以为了他们去死！」 方栩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搞不懂我自己。」 岳洪晨低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有什么使命，可我早就不记得了。」 「我的家族，我的归属……我全都不记得了。」 「可研究室这些人，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平时虽然也没有太多交流，就这么平平淡淡的……」 「仔细想想，我脑海残留的记忆里，几乎也只有他们的影子。」 「之前在地面，我也是这个研究室的一员吧？不管我还有什么身份，总归是一直待在这个集体里。」 「我究竟是该执着那些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使命』，还是安安心心地做研究室的一份子呢？」 岳洪晨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一直在找什么呢，我一直在迷惘什么呢……我并不想离开他们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抛下他们去另一个地方！」 他重重出了几口气，勉强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方队长。」 「珀尔一个人在能量地，可我只能坐在这里，甚至没有办法远远地看他一眼。」 「我也……没和他道过别。」 方栩予抬起手来，郑重地按在岳洪晨的肩膀上。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活下来……往前走。」 岳洪晨茫然地看着他。 「我也失去过同伴，我知道你的感受。」 方栩予说着沉默了几秒，眼圈有些发红。 「但我们没有选择，只能走下去……走到路的尽头，走到天亮起来的时候。」 「否则他们就永远沉睡在黑暗之中了。」 岳洪晨的目光动了动。 方栩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停走下去，替他们去看看那个理想的世界。」 「别让他们白白留在这里。」 岳洪晨已经泪流满面。 「好。」 「……我会走下去的。」 *** 「首席，你醒了……」 在发现唐泽醒了之后，方栩予立刻跑了进去。 黑木玲和菲诺都在旁边，低着头站在那里。 唐泽坐在床沿上，表情有些深沉。 在抬起头看向方栩予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变了变。 「队长。」 他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可我不能怪你。」 方栩予僵硬地说道。 「是我说话不算话在先，是我老是破坏你的计划，我老是伤害你。」 「你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么报復我都是应该的。」 唐泽手指一缩：「队长……」 「我现在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方栩予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珀尔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在等。」 唐泽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避开了方栩予的视线，目光又恢復了往常冷淡的模样。 「能量数据呢？」 「目前只能根据建筑本身的监测系统分析，不久前能量已经下降到监测阈值之下，检测不到了。」 黑木玲说道。 「虽然比预计下降的时间稍长了些，但还在合理范围内。」 「我看看。」 面板在中央展开，监测图出现在上面。 唐泽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怎么了，首席？」 黑木玲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唐泽一言不发，紧接着调出了另一幅图。 「不对劲。」 他说道。 「攻击力增加的速度在放缓。」 「嗯？数值是持续增加的……」 「是斜率，加速度一直在减少，这样下去很快会趋向0，在能量被消耗完之前。」 第482页 唐泽的声音冷了下去。 「这不符合改造细胞增殖的速度……出问题了。」 说完，他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首席，你要去哪里？」 「现在能量已经降低到监测阈值之下了，对我们没有影响，要不再等等……」 唐泽停住了脚步。 「这种能量只要残余一点都是隐患，会捲土重来的。」 「这样一来，不但我们得不到安全，珀尔也会白白牺牲。」 病毒如果没被全部杀死，只要条件合适，就会重新爆发。 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 「可是首席，你要怎么……不！」 唐泽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了。 黑木玲和菲诺大惊失色，立刻朝外跑去。 下一秒，唐泽出现在了研究中心，手正探向放在中央培育箱中的残余试剂。 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按了上去。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队长。」 「我可以把试剂给你。」 方栩予说道。 「条件是：带我去。」 唐泽手指一缩。 「我只想站在你旁边，唐泽。」 「你真的想让我再眼睁睁看着你……我承受不了了。」 唐泽慢慢收回手，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好。」 方栩予的眉心慢慢松开了。 他拿着残余的试剂，像捧着礼物一样，朝唐泽走过去。 「交给你了。」 他把试剂珍重地放在唐泽手心。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我们的。」 唐泽点点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残余的试剂注射到了自己体内。 最后一滴试剂流进身体后，唐泽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扫过颤抖的黑木玲和菲诺，最后在岳洪晨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岳洪晨对他点了点头。 唐泽笑了笑。 「那研究室就拜託你们了。」 「……我的同伴。」 *** 「能量虽然大幅衰减了，但还是有不小的辐射。」 唐泽说道。 「队长先在这条线外等等，减少暴露。」 「那我和留在研究室有什么区别？」 「队长不是能抓住我的意识吗？」 唐泽笑了笑。 「我现在也甩不掉你了。」 方栩予愣了愣。 没错，他现在已经能够远距离感知各类精神能量的存在。从中分辨出唐泽的意识，并不困难。 而在这个距离……他也的确来得及帮忙。 「我现在要去助珀尔一臂之力，只是他恐怕已经没有意识了……我要先去判断一下情况。」 「一会可能会需要队长用精神能量帮我。等我的信号，好吗？」 方栩予点点头。 「好……我准备着。」 唐泽的眼里带上了笑意，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方栩予下意识地往前追了几步，又强迫自己停下来站定。 虽然唐泽的意识也随之飘散了，但仔细分辨，还是能捕捉到他移动的轨迹。 没过多久，方栩予就发现他稀薄的意识开始慢慢聚集起来。 那就是能量地的位置。 「唐泽。」 方栩予在心里默念着。 「不要有事。」 沉寂了几分钟后，方栩予突然听到了唐泽的声音。 「珀尔马上就要丧失意识了，一旦他完全『死去』，就没有办法继续固化能量。」 「队长能不能给他补充精神能量，让他再撑久一点。」 方栩予松了口气：「没问题。」 下一秒，白色的光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朝珀尔的方向散发出去。 珀尔的意识已经非常微弱了，几乎和那些嘈杂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仅仅凭藉着残留的愿望在苦苦支撑。但现在，那点意志也几乎消磨殆尽，痛苦和憎恶在急剧滋生。 方栩予按下心中的不忍，尽可能让自己的能量散发出去。 尖锐的声音慢慢消散了些，痛苦也在随之减轻。 但很快方栩予就意识到——那不是因为他的精神能量起了作用，而是因为珀尔的生命马上就要耗尽了。 可是能量……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 方栩予担忧地看向了远处。 唐泽，该怎么办？ 第231章 种子 能量的流逝陡然停止。 方栩予目光一暗。 他知道珀尔已经彻彻底底死去了。 但尖锐的叫喊声还在，尽管微弱了许多，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让人难耐的红色能量……并没有被消耗完。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在红色中搜索起了唐泽的意识，在一片灼热的红光之中，他艰难地找到了一小片异样的颜色。 是唐泽。 那个看起来生机勃勃的绿色的精神体，在漫天红光中，却被吞没成了黑色。 方栩予顾不得许多，小心地靠近过去，用自己的白色雾气将他包裹起来。 「……！！！」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刺穿了他的心脏，疼得他近乎眼前发白。 第483页 他惊讶地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 那份刺痛来自他的感知，来自唐泽的精神。 ——唐泽的心脏完全被穿透了。 方栩予用力稳住身体。 「唐泽！」 剧痛不断地袭来，即便是通过感知间接体验到的方栩予，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唐泽可是……亲身经歷着。 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视线似乎完全被红色遮蔽了，什么都看不见。 方栩予只能凭藉自己的感受，判断能量地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心脏处的疼痛过于剧烈，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形容的灼热——那是甚至无法用「滚烫」形容的温度，完全超出过往的感知能力。 像是要将人融化掉，融化成水，蒸发成汽…… 「唐泽……」 这个名字似乎让意识清凉了一些。 方栩予定了定神，再次感受起来。 红色渐渐起了变化，从视野边缘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在这透明之中，正中央的一股鲜明的红光渐渐明晰——像是一股岩浆，正冲着心脏钻进来。 方栩予这才反应过来，唐泽承受的并不是心脏被利剑刺穿的痛苦，而是被流淌着的岩浆不断灌注、煎熬的痛苦。 这种疼痛无法消解、不会停止，只能这样无止境地忍受下去。 唯一让方栩予感到安慰的，是他至少现在还能体会到和唐泽一样的痛苦。 黑色的影子在虚空中闪了一下，代表唐泽的意识正在消退。 方栩予强忍着痛苦直起身来。 「唐泽，再坚持一下……」 「会没事的……等着……我……」 *** 唐泽几乎丧失了任何思考能力。 在看到珀尔的身体渐渐暗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接替他吸收红色能量的准备。 看起来残余的能量只有10%左右了，如果能抓住时机立刻吸收，应该就不会有隐患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他注射试剂的时间太短了，身体还不够完全反应。不过他的体质本来就特殊一些，这会至少有一部分组织异变了。 一定要…… 「——！」 猝不及防地，沖向珀尔的红光停止了。 珀尔无法继续吸收能量，那些参与的能量便搜寻到了另一处可能的攻击体，立刻朝着唐泽冲过来。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能量汇聚到了他的身体周围， 在那些能量冲进心脏的一瞬间，唐泽就几乎丧失了任何能力。 他被那些能量束缚在空中，动弹不得。 而他自己的能量，自己的意识，也似乎被强烈的高温和针刺封印住了。 无处可逃，无处可逃……他只能成为猎物，成为养料，徒劳地耗下去……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因为极致的痛苦让每一秒都变得无限漫长。 又或者已经过了很久，因为痛苦绵绵无期，他甚至感知不到任何变化。 他感觉自己已经融化成了那种熔岩的一部分，和那些声音一起沸腾、撕扯、爆发…… 结束了吗？ 什么时候能结束？ …… 「……唐……」 稀薄的意识凝聚起来了一点。 「……唐泽！」 心脏似乎在瞬间恢復了跳动，可随之而来的，是伴随着更大能量冲击的痛苦。 唐泽恢復了意识，麻木的感觉却因此加倍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气化了——从分子以下的层面气化，再也无法聚合起来那种。 「唐泽！」 最后一缕灼热被吸进体内，红光倏地消失了。 似乎是因为始终盯着强烈的光线，在红色消失后，唐泽的眼前出现了长久的残影。 他查看四周，只能看见比黑更黑的黑色。低下头，却能看见一个亮到刺眼的核仁。 ——那是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出现了红色的结晶，正是这个东西把残余的红色能量吸收进了他的体内，看起来像一个小小恆星燃烧的内核。 他现在是在哪里？是什么形态？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唐泽……」 遥远的声音继续传来，心脏勐地一缩。 红光并未止息，而是随着心脏的抽动跳跃着，像是一簇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重燃成燎原之势。 心脏没有完全固化……是因为这样，能量才不能被封起来么？ 唐泽想道。 他徒劳地看着周围的黑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颗鲜活的心脏。 周围太黑了，他连自己都看不见。 「唐泽——」 视野尽头出现了微弱的光，像是初露的晨曦一样。 眼前的黑变成了灰色，依稀能看到淡淡的光电，像是星尘一样。 「唐泽！」 「咚——」 唐泽的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 周围的星尘也像是被唤醒了，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发散出光，一直散发到视野的尽头。 星尘连成了一片蛛网，正中央是他的心脏。 而发散出去的光，却是暗暗的红色。 「咚——咚、咚——」 心脏又收缩了一下，红光顺着蛛网回到了心脏中。 第484页 再散发出去的时候，红光变得更暗了一点。 他的心脏就这样跳动着，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收回来的红光已经暗得看不见。 下一次跳动的时候，绿色的光芒散发了出去。 「咻——」 唐泽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似乎有什么波从他的体内散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那股灼热感终于消失，对身体的感知也恢復了。 他看到自己高悬在空中，对面是化为百米高石山的珀尔，脚下则是丛生的矿石。 在视线清晰的下一刻，绿色的光盪遍了这片土地。 石山、矿石……都在冲击下变成了绿色。 就像草地一样。 唐泽松了口气，也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但下一秒，虚弱感无法抵抗地袭来，他重重地往下坠去。 下方是……剑一样的矿石…… 「！！！」 一个突兀的黑影从矿石丛中沖天而上，正迎着他下坠的方向。 靠近了，他才发现那是一辆卡车大小的异变物，只不过这时已经冲撞得七零八落。 坚硬的铠甲被划出了无数道伤痕，其中的组织和体·液裸·露出来，几乎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此时，那异变物的背上裂开了一道口子，熟悉的身影从中跳了出来。 「队长——」 唐泽用尽力气朝他伸出手去。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被稳稳地接住了。 不管如何下坠、翻滚，他始终被好好地护在怀里。 ……着陆了。 *** 「暂时……放射性……」 「奇怪的……结晶体……」 「没有资料……」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混沌的意识慢慢弥合起来，梦呓一样的话语也终于清晰。 唐泽睁开了眼睛。 提示音几乎是立刻响了起来，交谈声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脚步。 「唐泽！」 「首席！」 唐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自己没事。 在一系列检测完成后，修復舱终于开启了。 方栩予把他从舱里抱出来。 熟悉的温度传了过来，唐泽感到一阵安心。 「队长没事吧？」 「一点事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去能量地的？有被残余能量伤到吗？」 方栩予摇了摇头。 他心疼地看着唐泽，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 「很痛吧？」 「不痛了。」 唐泽说道。 「就算那时候痛过，现在我也忘记了。」 「我现在一点异样都没有。」 方栩予看他这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淡然模样，心里更是沉重了些。 「忘了？下次还这样？」 「你这样只会一次次受伤……傻瓜。」 见方栩予情绪不对，唐泽赶紧推了他一下，扯开了话题。 「我的身体里没有携带红色能量吧？」 他看向菲诺。 菲诺摇摇头。 「我们做了好几遍检测，红色能量确实都消失了。」 「不仅是首席体内，连能量地里、还有珀尔身上……都没有检测出来。」 「……全都消失了么？」 「或者说，是被转化了。」 黑木玲回答道。 「全部变成了首席输出的那种绿色能量。」 「这样啊。」 唐泽回想自己的记忆，似乎确实是看到自己「心脏」中的红光慢慢变成了绿色。 难道自己也能够消化这种能量了？ 「不过，首席的身体也出现了变化。」 黑木玲补充道。 「你的心脏内出现了一块结晶，肉眼看起来像是半透明的矿石材质，却无法测定成分。」 「除此之外，它并没有影响心脏功能，也没有出现排异反应。应该是心脏本身出现了异变。」 她说着顿了顿。 「像是颗种子。」 「种子」的说法让唐泽的目光微妙地变了变。 「……是么？」 「是菲诺的诱变试剂导致的吧，之后我们还会保持监控。如果首席感觉有异样，一定及时和我们联络。」 「不过眼下，我们暂时没有危险了。」 唐泽却像是没有听到黑木玲后面的话似的，目光看向了远处。 他总觉得这并不是结束。 这古怪的能量……还没有结束。 第232章 逃不掉…… 「我总觉得红色能量的来源有些问题。」 唐泽轻声说道。 「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方栩予走上前来，在唐泽身边站好。 「检查的事交给我们，你先休息会吧。」 「我都在里面休息了——」 唐泽说着指了指修復舱， 「三天了。」 方栩予没有回答，目光里却有一些不明的情绪。 唐泽张了张嘴，把原本想坚持的话咽了下去。 「……嗯。」 方栩予点点头，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唐泽觉得方栩予周身散发着异样的气息，这种感觉在过去从没有过。 有些……阴沉。 这样幽暗的情绪，向来不会出现在方栩予身上。 第485页 而且这一次自己醒来，他也没有立刻靠过来。 唐泽拿捏不准，只得先闭紧了嘴，打算乖乖照做先回房里去。 岳洪晨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首席、方队长，我去吧。」 唐泽回过头去。 「不急，到时候让黑木或者方队长和你一起去吧。」 「现在大家都回去……」 「他们这些天都累了，让他们休息就好。」 见唐泽有些诧异，岳洪晨赶紧又补了一句。 「我怕时间久了，有些信息会消失不见……所以想再去看看。」 唐泽盯着岳洪晨看了一会。 「我搜索过两次了，对那边的情况还算熟悉。」 岳洪晨支支吾吾地移开了目光。 「交给我……没问题的。」 唐泽疑惑地看了方栩予一眼。 方栩予对他点点头。 「好，有问题及时联繫，没确定情况的时候不要硬闯。」 唐泽说道。 「你去吧。」 「嗯！」 岳洪晨应了一声，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 唐泽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最后收回目光，对众人点点头。 「大家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 回房间以后，唐泽感觉气氛更加微妙。 方栩予没有马上开灯，整个人半背对着他，面孔笼罩在阴影里。 似乎更加「阴沉」了。 唐泽竟然不敢贸然上前触碰他，左思右想，打破了沉默。 「岳洪晨怎么了？」 「咳，我看他情绪怪怪的……是因为珀尔吗？」 黑暗中，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是，但也不完全是。」 声音如常，但有些许冰冷。 「可能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吧。」 「什么内心？」 唐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栩予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转身走过来，慢慢把唐泽包进怀里。 「以后大家会更齐心协力的。」 「还有，我不会走，谁都不会走。」 唐泽一头雾水，但感觉方栩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于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 「队长这次修復了吗？」 「泡了两个小时，没什么大碍。」 「你什么时候进能量地的？」 唐泽轻轻拉了他一下。 「那时候我的视野好像受了影响，什么都看不见。」 方栩予似乎哽了一下。 「我去的时候，看到能量都冲着你的身体过去了。」 「……我没受到影响。」 「那就好。」 唐泽舒了口气。 「幸好队长去了，让珀尔多撑了一会，最后残余的能量不多。」 他把自己的头靠在方栩予怀里，轻轻蹭了蹭。 「后来队长也帮我了吧？不然凭我自己的精神能量，还不一定能维持到把它们都转化的时候。」 方栩予没有反应。 唐泽意识到了方栩予异样的沉默，身体不由得一僵。 「……队长？」 片刻后，方栩予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感觉到了。」 唐泽一怔。 「……什么？」 方栩予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发红。 「输送能量的时候，我连接上了你的意识。你感觉到的……我都感觉到了。」 唐泽垂下目光，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手，轻轻按住了方栩予的胸口。 「你也感受到了？」 他的眼里满是心疼。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我和珀尔……就够了。」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突然用力抓住唐泽的手腕。 疼痛让唐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未曾见过的目光。 他瞳孔一颤，随即露出了柔弱的表情。 「队长，疼……」 方栩予轻笑了一声，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别装了。」 「你的身体会疼吗，你的心会疼吗？如果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你是不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唐泽被那道灼人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去。 「我的痛觉不太敏感，那种能量对我的身体伤害也不大，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倒是队长，之后不要再……」 「唐泽！」 方栩予用力拉过他，眼里隐隐有些愤怒。 「『痛觉不敏感』？——因为经常受伤是吗？」 「『对身体伤害不大』？——从聚集区到现在，你在胶囊、修復液治疗舱里待了多长时间？」 「你觉得这些只有你能承受，别人就不行吗！」 唐泽瞳孔一颤。 方栩予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来。 「我终于知道了，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根本就没有半分真心。」 「嘴上说着要站在一起，转眼就把我推开。骗我们远离这一切，让我们去『完成舰队的任务』？是啊，我从来就不是你心里的人，是你的对立面，你是随时准备抛弃的人！」 唐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不住地颤抖着。 「是啊，你不会疼，你的身体不会疼，你的心更不会疼。」 第486页 「否则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一次又一次，让我比死了还痛苦！」 「怎么会呢。」 唐泽喃喃说道。 「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没有你我怎么好好活着！」 方栩予又一次掰过唐泽的脸，让他无法躲开自己的目光。 「我可以活着，只不过是活成一具行尸走肉……我可以去完成我的所有责任和义务，只不过永远都在寻找内心空缺的那一大块！」 「你不知道么……我的心里已经都是你了，不管忘记多少次，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没有什么能再填补上去了，只有你！」 方栩予扯开自己的衣领，把唐泽的手强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唐泽的指尖被用力抵在那满是裂痕的心口处，几乎将那里戳破。 「你有本事就把我的心挖走，没了心就不会再痛了。」 方栩予一字一句地说道。 「反正我现在整个身体都是你补起来的，全都是欠你的……你拿走啊！」 唐泽看到深沉的黑色从自己的指尖往外扩散，用力摇着头，想要把手抽走，却怎么都抽不开。 方栩予看着他拒绝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你想好了，现在不拿走，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要是把我的心留着，我就不会再放手了……永远都不会。」 唐泽许久都没有答话。 方栩予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他松开唐泽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时间到，没机会了。」 下一秒，唐泽的身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攫住了。 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惊慌起来，印象里方栩予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过，然而…… 很快他意识到，这种异样的控制感并不仅仅来自他的身体，还来自他的意识。 代表他意识的绿色精神体，在常人不可触及的虚空中被紧紧困住，动弹不得。 「队长，你……」 「我不会放手了，唐泽。」 方栩予说道。 「你甩不掉我。」 唐泽终于意识到，方栩予对于精神能量的使用方式近乎完全掌握了。 这是他从未触及到的领域，因此，他也对正在发生的事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凭对方撕咬着，掠夺着。 这种力量是如此强大，强大到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从来不是温顺的犬，而是兇勐的虎。 无法逃离。 完全……无法逃离。 「队……队长……」 唐泽很快就无法说出话来了。 而他也终于放弃了抵抗，让自己完全沉溺下去。 *** 「岳洪晨：」 报告，似乎发现了异常。 需要研究室的系统辅助分析，申请连通。 唐泽有些疲惫地睁开眼。 岳洪晨发的是公共通道，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黑木玲很快回復了。 「黑木玲：」 已经连通，你可以开始扫描。 方栩予扶着唐泽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扫描的画面实时出现在了面板上。 「这是什么？」 唐泽皱了皱眉头。 「这几个影子不是矿石，形状倒是很像生物……有这么小型的异变物么？」 画面扫过已经变成绿色的「草地」。丛生的矿石之下，有许多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一开始仅仅是看到一两块孤立的影子，接着便渐渐增多，之后就变成了煳在一起的一片。 「数量还不少，是被矿石压在了下面？」 方栩予疑惑道。 「黑木玲：」 分析出来了。 ……是人体组织。 面板沉寂了一会。 果然是实验场地么？ 唐泽心想。 「唐泽：」 和我们实验池内的组织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同一时期的，异变到了什么程度。 「黑木玲：」 好。 几分钟后。 「黑木玲：」 和实验池的数据都不匹配，不属于我们尝试过的诱导方式。 而且从各项分析来看，那些组织好像还很「新鲜」。 「新鲜？」 「应该刚异变不久。」 「可能是近期出现在那里的。」 唐泽沉默了一阵。 「岳洪晨，有办法採样吗？」 岳洪晨似乎是努力了一番，过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回復。 「岳洪晨：」 不行，矿石的硬度太高了，我们的器械都被损毁了也没弄开一点。 我还试了车载武器……没有用。 「晚点我去试试。」 方栩予靠在唐泽耳边说道。 「不是还有三头鳄么，那东西的硬度说不定够用。」 「嗯，倒时候一起去吧，研究室的其他设备也都带上。」 正想着，面板又传来了消息。 「岳洪晨：」 这些人像是被封印在了矿石里面，感觉是融为一体了。 而且，不止这些…… 下一秒，画面陡然一转。 岳洪晨不知道移动到了哪里，矿石更是层层叠叠，像是茂密的灌木。 暗绿色的灌木之下，是望不到尽头的黑影。 第487页 「岳洪晨：」 现在的位置接近能量地的边缘。 越往前……越多。 分析标记一个个出现在面板上，很快就几乎将画面遮盖住了。 黑木玲似乎操作了什么，同类的分析结果被合併，黑影又重新出现。 「黑木玲：」 都是类似的人体。 「方栩予：」 有没有什么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有衣服碎片吗？ 画面左右晃动了一阵。 「黑木玲：」 不是防护服，材质也很独特，具体情况需要採样分析才能确定。 「黑木玲：」 等等，刚才的画面里好像有一个形状特别的东西，可能是名牌之类的。 画面再回去一点……对，就是这里。 画面定格住了，对着一个地方连续放大了几次，然后便是「加载中」的标记。 等到目标清晰地呈现出来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画面中央是一块不规则的形状，里面分隔成几块，每一块都填充了不同的颜色。 「五色石？！」 第233章 没想到…… 「方栩予：」 小心隐蔽，说不定附近还有五色石的人。 「岳洪晨：」 刚才放了红蝠，十公里内没有监测到人活动的迹象。 也没有发现能量异常。 「岳洪晨：」 是先让红蝠回来还是继续探索？ 方栩予看向唐泽，唐泽垂眼思索了一番。 这趟回来之后，他们对研究室残余的红蝠进行了改造，能够提前识别红色能量并远离。 除此之外，红蝠本身也有一定的隐蔽和隐形能力，倒是不错的探测器。 「唐泽：」 先继续探索吧。 你确定这些人体的具体数量和分布范围，然后就回来吧。 「岳洪晨：」 是！ 唐泽关掉面板，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五色石。」 方栩予冷笑一声。 「不知道那些是他们自己的人，还是被抓去做实验的人。」 「很难说，但或许也没有区别。」 唐泽说道。 「五色石的成员都要经过异变改造，成功的加入组织，失败的就和其他人扔在一起。」 「从数量来看，应该是普通实验者吧……他们的成功概率并不高。」 在第一试验场的时候，沼泽地里捞出来的防护服也有五色石的标记。 「所以这是他们的又一个试验场？」 唐泽不置可否。 过去他们推测五色石的第三个坐标可能是更新的试验场，但目前他们离那个坐标还有很远。 难道那个坐标不是五色石的新基地，而是有别的含义？五色石就在他们不远处？ 而黑木玲那个「新鲜」的评价，也更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实验」刚刚结束吗？ 那些人体组织，和红色能量的突然爆发有关联吗？ 这一切，只能等日后慢慢探究了。 岳洪晨大约用了两个小时返回研究室。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所有人也都集中到了一起。 「从分布来看，的确越靠近能量地的边沿地带，人体越密集。」 黑木玲说道。 「他们应该是从更远的地方过来的。」 「会不会是从这里逃过去的？」 「不太可能，那样的话分布应该是递减，而不是递增。」 「他们是误入能量地被杀死的？」 「很难说，要看红蝠的调查情况。」 黑木玲扫了一眼面板。 「红蝠又前进了五十公里，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迹象。地面看起来很荒芜。」 「之前经过能量地的时候，我们探测到的也是『荒芜』。」 唐泽说道。 「荒芜反而可能更危险。」 黑木玲点点头，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岳洪晨一直在远处听着，这会悄悄走近上来。 「我觉得那些组织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说道。 唐泽回过头去：「哪里奇怪？」 「他们像是和矿石完全长在了一起，甚至某种程度来说……我感觉矿石像是在他们的身体上成长起来的。」 「不是他们被『吞没』了，而是他们身上『长出』了那些东西。」 菲诺打断了他。 「可是之前无人机和红蝠探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人体啊。」 「这一点或许可以解释：红色能量的穿透特性，让监控元件产生了破坏。」 「所以它们才会呈现出『什么都没探测到』的样子，实际上说不定那些东西一直都在，只是红色能量让它们成了睁眼瞎。」 岳洪晨说道。 「我已经改装过了，接下来至少在面对类似的能量上不会出问题。」 菲诺点点头。 唐泽在这时候开了口。 「你说的有可能。五色石过去研究的一个类目，就是『种植』。」 「他们很早就尝试过植物系的异变物，说不定之后也会尝试别的。『种植』包含红色能量的物质，听起来也合理。」 唐泽说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在他的心脏里面，此时就种着这样一颗小小的「种子」。 第488页 「嘟、嘟、嘟。」 就在这时，面板响起了提示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一齐看了过去。 「红蝠探测到了水域。」 黑木玲说道。 「很大一片，像是湖泊。」 「密度和成分呢？」 「和系统内的样本没有匹配的，远距离无法确定。」 她看向了唐泽。 「要尝试取样吗？」 唐泽点了点头。 「取样吧。」 「如果出现异常，就启动自毁。」 红蝠缓慢地下降了。 在所有人的关注中，它完成了取样，并没有出现异样。 「初步分析」 水：80.17% 人体上皮细胞：0.03% 人体肌肉细胞：0.015% …… 未知成分十八种：0.92% 「果然有人体组织。」 黑木玲说道。 「含量很少啊。」 「取样深度是五米，但湖泊最深处预计有九十米。」 「或许水底还有很多。」 听到这句，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湖泊深九十米，在距离水面五米的位置都还能提取到组织，那…… 恐怕这又是一个「沼泽地」。 「先让红蝠回来吧，沿路的空地也多采点样。」 唐泽最后说道。 「好。」 * 「取样分析出来了。」 面板上显示着几份红蝠从不同位置採集的样本数据，并排放在一起，结论显而易见。 「湖泊里的水一直延路渗到了能量地。」 黑木玲说道。 「湖泊那里地势深，所以积水厚。到了岸边之后，地势一路缓慢上升，到能量地附近就几乎没有积水残留了。」 「这和红色能量有关么？」 「应该有相关性。」 「大概是红色能量的辐射效应，这些积水会蒸发，所以无法在能量地积蓄。」 蒸发么？ 唐泽暗暗想道。 这么简单？ 「那些未知成分分析出来了吗？」 「没有。但是发现那些未知成分似乎可以拼凑在一起。」 「意思就是，它们可能是从一个更大的混合结构上剥落下来的，只是现在各自七零八落，所以看不出原样。」 「沿路的样本里也都有？」 「有，一直到能量地里都有。」 唐泽把面板上的分析内容来回看了几遍，一言不发。 「还记得五色石的预言吗？」 他说道。 「荒地、草原、森林……」 说完，他看了方栩予一眼。 「你觉得能量地就是『草地』么？」 「唔，现在看起来倒是很像，因为是绿色的。」 说起「绿色」，方栩予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可是在你们处理完之前，那片地上甚至都没有出现红色的矿石，就是一片近乎隐形的能量场。」 「这怎么会被记录成『草地』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唐泽回答道。 「我总觉得那片地上的红色能量是突然出现的……或许以前它不是这幅模样。」 红色能量是一阵阵涌动最后爆发的，感觉就像是火山一样，前期都是活跃的地壳运动准备，直到那些熔岩从地底深处蔓延到地表，然后…… 恍然间，火山爆发的景象和刺眼的红色光线重合在一起。 唐泽的心脏突然间抽痛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方栩予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唐泽摇摇头。 「没事……」 「队长说得没错，一开始那上面连矿石都没有……矿石是生物体和能量搏斗后出现的，那里没有矿石，却有人体组织。」 唐泽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一下子抓住了方栩予的手臂。 「地下……生长！」 方栩予看着他的眼神，突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能量是从地下爆发的……」 「那些人体，也是从地下……？」 「对！」 如果那些人原本是掩埋在土里，地底深处又有能量渐渐蔓延上来，二者相互反应，就变成了突出地面的矿石。 就仿佛……红色的草地从地底下生长出来。 「这倒是有可能，也像是五色石一贯的作风。」 方栩予说道。 「只是他们把人埋在那里，是故意的，还是仅仅恰巧埋在了能量爆发的地方？」 唐泽没有马上回答，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不能确定。」 他说道。 「我要去那里看看。」 没等方栩予反驳，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能感应到它。」 方栩予欲言又止。 「你觉得能量还有残余？」 「如果我们处理的仅仅是爆发出来的一部分，那地下势必还有更多。」 唐泽没有说出内心隐隐的怀疑。 之前他感应到红色能量存在的时候，同时感应到的还有里面的「杂质」。 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要达到那样高的「杂质」含量，岳洪晨发现的肢体数量远远不够。 或许那片矿石之下，或者更远的地方，还有无数这样的人体组织。 第489页 通往「湖泊」的那条路上、湖底深处……会有多少？ 「好，现在去么？」 方栩予问道。 「我和你一起。」 唐泽没有拒绝。 他也无法再拒绝了。 「那就我们俩去吧。」 「晚一些，等我再给队长弄个『坐骑』。」 他笑了笑，随后转过身，恢復了往常的模样。 「岳洪晨，我需要你改进一架红蝠出来，它要尽可能潜入湖泊深处，拿不回来不要紧，不过要尽量延长工作时间。」 「黑木，到时候我需要借你的能力用用。你分析完就先休息吧。」 岳洪晨和黑木玲都点了点头。 「好。」 菲诺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唐泽朝她看过去。 「菲诺，给我的心脏取个样吧。」 他说道。 「我需要知道里面这东西的吸收原理，还有红色能量的特殊性质……你在研究基础上，改造出新的生物试剂。」 「三天时间够吗？」 菲诺点点头。 「我会尽力的。」 「我和方队长去能量地的时候，会设法带回一些矿石切片。」 「……从『珀尔』身上。」 菲诺的瞳孔轻轻一颤。 「好。」 她低声说道。 「无论如何，三天后我都会得出结论。」 第234章 绿色的眼睛变得血红 【能量地】 「这种矿石确实难对付。」 方栩予说道。 「真硬啊。」 面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绿色山峰，似乎已经熄灭了，只是呈现出了暗暗的绿色。 那便是「珀尔」。 唐泽和方栩予停在前面，一言不发。 「只能我去试试了。」 唐泽说道。 「我看看气化之后能不能进去。」 「嗯，你去吧。」 方栩予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过别偷偷跑到别的地方哦，我会搜索你的意识的。」 说着，他凑近了一点。 「要是再被我抓包，我可是会像昨天那样惩罚你的。」 唐泽耳尖一热，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嗯。」 方栩予看着他的侧脸，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我在这里等你。」 「那麻烦队长把我的心看好了。」 方栩予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身旁的唐泽突然消失了。 准确地说，消失了一部分。 那颗小小的、鲜红的「种子」，仅仅是分裂成了一团拳头大的红雾，悬浮在空中。 「这没法气化么？」 方栩予想着，小心地把那团红雾护在手里。 红雾忽明忽灭，像是孱弱的火苗，有几次方栩予都担心它会熄灭。 他下意识地合进了手，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它似的。 几分钟后，唐泽出现了。 他看起来有些虚弱，摇晃了一下，就倒在了方栩予怀里。 方栩予吓了一跳。 「里面还有残余能量吗？你受伤了？」 唐泽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半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唿吸也平稳了许多。 「应该是心脏的问题。」 「异变的部分带不走，时间长了有点影响。」 他说道。 「不过只要我恢復正常的状态，就没什么事。」 方栩予想起刚刚那团红云在手中跳动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那以后少用这个能力，知道了吗？」 唐泽在方栩予怀里蹭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表面上看是答应，实际上只不过是在矇混过关。 方栩予在心里嘆了口气。 「刚刚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了几个结晶块，应该是吸收能量的主要结构。」 唐泽说道。 「不过比我心脏里这个大多了，最小的直径都有一米，像是肿瘤。」 「……嗯。」 「结晶块里有空腔，并没有完全固化，似乎还有活性。」 「我取了一些，回去让菲诺研究。」 唐泽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不过没关系，里面没有红色能量了……都是绿色的，还有纤维，有点像藤呢……」 「外面看着像是山石，里面的结构却是……编织的……」 「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界限……」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方栩予捂住了他的嘴。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带你回去。」 「我这样躺一会就好了。」 唐泽伸手抓住了方栩予的衣领，撒娇似的蹭了一下。 「队长不是在帮我充能嘛。」 方栩予无奈地摇摇头。 「现在不回去，还想做什么？」 「去地底下看看……去湖泊里看看。」 「……」 「回去之后再来不是一样的嘛，不如全收集完了，研究也方便。」 「麻烦队长保护我了。」 方栩予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那双绿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副表情他过去很熟悉的。 这只隐藏爪牙的小猫，总是在他面前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地里又不知道是什么坏心思。 第490页 方栩予看透了他的把戏，却还是忍不住上了钩，用手指颳了一下他的鼻尖。 小猫这么可爱，有点心思怎么了。 唐泽就势拿脸颊蹭上去。 「队长，那我去了。」 方栩予应了一声，却还是不放心地抱紧了他，一通能量输出后，这才放开。 「一有不对劲我就把你弄出来。」 唐泽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小小的一团红雾悬浮在面前。 「拿你没办法。」 方栩予低声说着，小心地合手把那团红雾包了起来。 然后他释放出一半注意力，目光渐渐放空，像是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唐泽的影子在能量地下方徘徊了一会，又开始往外围移动。 他进入了潮湿的平地，还在一路往远处飘，一点点靠近了湖泊的方向。 「——！！！」 方栩予的目光陡然恢復了焦距，表情却紧张起来。 就在刚才，他手中的红雾突然暗了整整半秒钟。 「唐泽！」 不过还好，他还能探查到唐泽的意识所在，看起来并没有受到红雾的影响。 没有消失，也没有变暗，甚至还在继续往前。 很快，红雾也恢復了正常。 方栩予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想了想，决定驾驶他的新「坐骑」追过去，这样万一出现意外也好照应。 就这样，一匹三十米高、长着尖锐犄角和蝎尾的「鹿」朝着远处奔去。 「鹿」是唐泽新制造的异变物，和过往那些贴地爬行的形态都不相同，制造了六条灵活的长腿用于移动。 这样的设计适合在矿石地里奔跑跳跃，也能防止陷入潮湿的地面，是专门为新地形研发的。 除此之外，「鹿」的背上还有几圈翼膜，外形类似蝙蝠的翅膀，材质具有延展性且防水。 奔跑的时候，这些翼膜会收起来裹在身体上，下水的时候则可以展开，做划水用。 攻击方面，设计了头顶和两侧的犄角，可以用来突刺。 后部则是两条形似龙虾须、顶端有刺的蝎尾，可以用于缠绕和抽打。 可以说，这个版本的异变物拓展了全方位的性能，方栩予发挥的空间更大了。 蝎尾鹿往前奔跑着，绿色的矿石丛似乎真的变成了「草地」，很快被它越过。 它沖入了潮湿的地面，却没有跑出多远，步伐就慢了下来。 水漫上来了？ 方栩予皱着眉头想道。 他能感觉到下方的地面越来越湿滑黏稠，每一次迈步的时候蹄子都会被拖累住。 这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面色不快地加速了驱动。 就在这时，手中的火苗又闪了闪，突然「噗」地一下灭了。 方栩予瞳孔一颤。 「唐泽！！」 蝎尾鹿发疯似地狂奔了起来。 白雾从鹿身中间散布出去，直冲着湖泊的方向蔓延。 很快雾便在湖面上凝结起来，像是真正的「雾气」一般，可却怎么都无法进入水中。 ……怎么回事？ 方栩予咬紧了嘴唇。 唐泽应该是进入了水里，而这种水又有特殊的隔绝功能，以至于他根本没法通过精神能量探寻唐泽的所在。 而唐泽心脏里的那块结晶也突然不见了，水下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蝎尾鹿距离湖泊只有不到一公里了。 方栩予全力奔跑着，再过十秒钟，他就可以跳入湖中。 就在这时，那团红雾又凭空出现了。与此同时，他捕捉到了唐泽的部分意识。 稀薄的绿色似乎在凝结，只不过速度很慢。 「队长，停，不要，水。」 「心脏，接入，操控，鹿。」 「我来。」 断断续续的意识被方栩予拼凑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唐泽的意思。 于是在蝎尾鹿即将入水的一瞬间，突然高高跳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翻转，最终落在了离岸边几米的位置。 岸边的地面更加潮湿，鹿腿已经陷进去一米。 方栩予过去驾驶异变物，靠的是用类神经组织和自己的血管相连。但在他能够自由散发精神能量后，这种连接就变得繁琐且不必要。 现在他在鹿的腹中，也并没有进行连接，只不过类神经组织还是被唐泽保留了下来，以防万一。 唐泽刚刚说的话，似乎是让方栩予把这团红雾和类神经组织连在一起。 「连接上，你就会没事吗？」 方栩予轻声说着，还是迅速照做了。 在连接上类神经组织的一瞬间，红云像是心脏一样鲜活了起来。 红色的光顺着类神经快速传导出去，鹿在没被方栩予操控的情况下高昂起了头，接着便是一阵扑腾。 几秒钟后，鹿腾空而起，几条腿从泥地中脱离，轻巧地落在了一块岩石上。 方栩予突然感到怀里一沉，紧接着，唐泽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他坐在方栩予怀里，类神经组织扎在他的胸口，和他的心脏相连。 如果有人在远处观望，就会发现这只蝎尾鹿的眼睛散发着可怖的红光。 「唐泽？」 方栩予捧起他的脸。 「你怎么样？」 唐泽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一片。 第491页 方栩予手一颤。 「我没事，队长。」 唐泽的声音和过往并没有太多变化。 「是能量……我在使用红色能量。」 「这些红色能量哪来的？你这样用……痛么？」 唐泽刚想回答，目光倏地一变。 下一秒，鹿又是腾空而起，跳向了一边。 外面传来剧烈的响声和震动，透过鹿的眼睛，方栩予看到一个巨大而畸形的石柱朝它原先站着的地方撞了上去。 「来不及了。」 唐泽用力拉过方栩予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队长，操控我的意识，躲开外面这东西！」 方栩予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唐泽需要用红色能量驱动鹿的身体。而方栩予只能使用精神能量，因此只能通过操控唐泽的身体来操控这只鹿。 他从未这样做过，但眼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虚空之中，唐泽淡绿色的影子悬浮在那里，心脏位置却是一个刺眼的红点。 方栩予迅速靠近过去，把那团影子包裹进怀里。 「好了，放松。」 操控别人的精神并不像操控自己那样自如，类似手把手教人打球，只是一个辅助作用。 方栩予尽管操控着，却也要防止唐泽的身体受伤，动作便比以往僵硬了些，好几次只是险险避过。 不过几番下来，他也摸清了这个「对手」的底细。 那个东西虽然巨大，行动却十分迟缓，没有办法像普通动物体那样灵活地活动。 但它的力量和硬度都很大，鹿的体积也不小，要是没有完全避开，一个擦身而过都够喝几壶的。 「要拿这东西怎么办？」 方栩予问道。 「是甩掉就好，还是杀死？」 「把它弄回水里。」 「好。」 蝎尾鹿立刻跳了起来，每一次躲避都在朝着湖泊的方向靠近。 怪东西果然中招，一步步被引着靠了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仿佛突然得到了智慧似的，每一次都是在靠近水边的时候就快速跑远了。 看起来……非常不想下去。 「有点麻烦呢。」 唐泽笑了一声。 「队长，看来只能想办法……把它打下去了。」 第235章 「我有点累了」 方栩予笑了两声，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行！」 怪东西又一次面对他们站定，似乎是打算发起进攻。 「这东西大部分是矿石结构，我们的武器很难攻克，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唐泽说道。 「但它的内部应该有很柔软的结构，类似珀尔身上的空腔。」 「那不就是个大贝壳么。」 方栩予「哼」了一声。 「外壳越坚硬，就代表内部越脆弱，它一定有破绽。」 「队长尽情施展就可以，不用担心我会受伤。」 「我的身体也可以软化。」 「嗯，交给我了！」 「等我撬开它的壳——」 蝎尾鹿低下了头，鹿眼却死死盯着怪物，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它将犄角对准怪物，做好了正面迎击的准备。 这个挑衅信号很快激怒了怪物。 它重重往地上一踏，卯足了劲冲撞过去，整块地面都随着它的前进而震动。 蝎尾鹿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要被撞飞。 然而，在怪物已经来不及减速和转向的时候，蝎尾鹿却轻巧地往边上一跳。 怪物因为突然消失的攻击目标而感到茫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蝎尾鹿已经到了它的背面。 而它的身体被两条蝎尾死死捆住，奔跑的惯性被借来作为旋转的动力，反把它甩了出去。 「轰——」 庞然大物在旋转之下被重重地甩到了地上。 蝎尾鹿跳到了它的身上，低着头用刀一样的犄角一寸寸检查石头间的缝隙。 这东西体积太大，一旦摔倒，重新爬起来并不容易，趁着这个时机…… 「队长！」 唐泽拉住了他。 「不要掉以轻心。」 方栩予并没有放松下来。 他知道怪物倒地只是暂时的，也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但他没有料到—— 脚下突然传来异样的震动，紧接着，石块毫无预兆地旋转起来。 怪物表面的矿石居然分裂成了几块，像魔方一样开始旋转组合…… 它会变形！ 方栩予努力稳住蝎尾鹿，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怪物在原地完成了复杂的重构，等震动平息下来后，它的身体已经完全倒了个——原本倒下的地方重新变成了脚，上方变成了头。 而蝎尾鹿，此时正站在它刚刚生长出的巨口旁边。 没留下反应时间，巨口便毫无预兆地张开了。 巨口内部是看不到尽头的「食道」，布满着一圈又一圈的矿石丛，一旦落进去，就会在瞬间被绞得粉碎。 「……草。」 下一秒，蝎尾鹿全身都发动起来。 裹在身上的翼膜完全张开，在弹跳和空气浮力的加持下，它勉强躲过了巨口的吞噬。 可其中一条蝎尾却没能倖免于难。它卡在巨口的一端，被「嘎嘣」一声夹断。 第492页 趁着巨口合上的瞬间，蝎尾鹿一路往远处狂奔，终于拉开了安全距离，落在了地面。 还真是……断尾求生。 方栩予回头看着巨怪，咬着牙想道。 他谨慎地调整了攻击姿势，低头把怀中的人搂紧了一点。 「没事吧？痛不痛？」 异变物受到的伤害可能传递给提供能量操控的人，过去他是独自和异变物相连，受伤疼痛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供能的是唐泽…… 唐泽眼里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 「我没事。」 唐泽的声音平静如常。 方栩予稍稍舒了口气。 他不知道唐泽是在强撑还是真的没事，不过看现在的状况，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让唐泽回去修復。 方栩予看向前方，目光一变。 「队长，我可能知道怎么对付它了。」 唐泽说道。 他简单地把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 方栩予微微有些惊讶。 「……这么冒险？」 唐泽笑了一声。 「很难么？」 方栩予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隐隐透着兴奋。 「你需要我做到，我就能做到。」 「那就拜託队长了。」 说话间，对面的巨怪已经回过了神，继续朝着他们靠近过来。 蝎尾鹿依然像之前一样，做出了犄角相对的迎战姿势，一步都没有动。 怪物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前进也谨慎了起来。 一直到它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几十米，蝎尾鹿还是一动不动。怪物这才放松了警惕，加速往前冲撞过去。 「刷——」 巨怪没有料到，蝎尾鹿非但没有躲开，还正面朝着它跑了过去。 然而二者却没有正面相撞——蝎尾鹿突然调转了方向，借着惯性攀上了巨怪的身体！ 等巨怪反应过来的候，蝎尾鹿已经爬到了它的头顶。 巨怪愣了愣，随之兴奋起来。 它停下了动作，张开了头顶的巨口，准备把送到嘴边的食物吞进腹中—— 「咔、咔——」 巨怪的嘴像是卡壳了似的，不断发出着难听的声音，却始终没能合上。 蝎尾鹿的犄角和长腿死死抵住了巨口的两端，强迫它保持张开的姿势。 「唐泽，交给你了！」 方栩予喊道。 说话间，长长的蝎尾顺着矿石丛生的食道滑了下去。 巨怪用厚重外壳层层保护的内部，此时竟然畅通无阻。尾针垂直而下，直达脆弱的内核。 「队长，坚持住！」 唐泽说道。 「我要开始了。」 下一秒，巨怪突然开始发疯似的扭曲起来。 蝎尾的尾针扎进了它的心脏，求生的本能让它顾不了许多，拼命挣扎起来。 巨口的阻力陡然增大，再加上巨怪的身体开始勐烈摇晃，撑开的动作更难维持。 方栩予咬紧牙关，全身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能合上……让这张嘴合上，就死定了。 红色的光顺着蝎尾流入鹿的身体，又顺着类神经组织一直流进了唐泽的心脏。 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通红，看起来像是吸食生命的厉鬼。 蝎尾鹿全身都变得通红，与此同时，巨怪的红光却越来越黯淡。 方栩予感觉阻力变小了，怪物一点点松懈下来。 渐渐地，流入唐泽体内的红光也开始变得淡薄，似乎很快就会耗尽。 「轰——」 最后一丝红光全部注入唐泽身体后，蝎尾拔出了自己的针。 巨怪再也没有任何动力，身体在重力和惯性下沉重地摇摆着。 蝎尾鹿狂奔起来，很快摆脱了巨怪，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身后发出强烈的震动的声响，巨怪轰然倒地。 方栩予抱住唐泽，把扎在他心上的类神经组织拔了出来。 唐泽的瞳孔已经收成了一道狭缝，像是阴郁的大蛇。 在流入的能量消失后，他眼中的红色慢慢散去，瞳孔也渐渐扩散，恢復成了正常的圆形。 他眨了眨绿色的眼睛，看向方栩予。 「队长。」 方栩予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眼尾的皮肤。 「没事了？」 「嗯。」 「担心死我了。」 方栩予抱紧唐泽，靠着他的脸颊勐蹭了一阵，然后按住了他的心口。 「痛不痛？」 唐泽摇摇头。 「这回不痛了。」 「都说了，我的身体适应力很强的。等到这部分异变和我的身体完全融合，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说着低下头，把手附在方栩予的手上。 心脏里这块结晶的出现，就和他最初被sybe「寄居」一样。 寄居的本质也是异变融合，是他的身体逐步变化的过程。 一开始他异变不完全，只能部分地使用较为纯种的能量，副作用也大。随着融合加深，他就能够吸收和使用不那么纯种的能量，还能够完成转化输出。 等实现了完全异变后，他不但可以以黑色能量为食，还可以消化使用污染世界中其他几种主要能量。 而现在的结晶，则是专门帮他使用红色能量的。 第493页 在过往的实验中，白芷从来没有成功诱导出能够使用红色能量的异变方式，又或者说，即便成功了，人体也会在短时间内被能量耗尽——就像珀尔那样。 唐泽能够活下来，除了他自己原本的特殊体质，或许还因为当时摄入的能量已经不多了。 「为什么那东西体内也有红色能量？」 方栩予问道。 「看来能量真的没有清除干净。」 唐泽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先前那里并不是真正的能量地，只是真正的能量源头逸散过去了。」 「真正的源头哪里？」 「湖泊底下。」 方栩予一怔：「湖泊……？」 「有些复杂，我回去再和你们解释。」 唐泽说着，又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有点累了，队长。」 方栩予无奈地看着他，心里一软。 「知道了……这里暂时不会有隐患了吧？」 「没有了。」 「那带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唐泽没有再发出声音。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 *** - 半天后- 唐泽张开了眼睛。 熟悉的提示音传了过来，透明的舱盖上方很快出现了一张面孔。 在经过必要的检测之后，修復舱打开了。 方栩予把他抱了出来。 「看起来这次状态还可以，没骗我。」 「是有点反省的样子。」 唐泽眨眨眼睛，看向了一旁的菲诺。 「心脏内的结晶体没有扩大的迹象，但是强度有所改变。」 菲诺说道。 「融合性比之前好了，不过还只是在细胞层面。」 方栩予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如果能达到亚细胞层面的融合，它就可以和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气化了。」 唐泽解释道。 「队长会看到我气化的时候这部分没有被带走，就是融合不充分的原因。」 「不过我的心脏还留着一部分原有结构，所以气化的时候虽然会变虚弱，但还不至于太过危险。」 「知道了。」 方栩予笑了笑。 「所以融合完毕，你会变得比之前更更更强是吗？」 「唔……也就是能使用的能量多了一种吧。」 「这么厉害！」 「那不是无敌了？」 方栩予笑盈盈地看着唐泽，突然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 「那我要是想欺负你，是不是只能趁现在了？」 他嘴上有些委屈，眼里却难掩兴奋。 「不过我很乐意的。你当老大，你罩我。」 「我一定唯唐首席马首是瞻，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看着方栩予热烈的目光，唐泽却心虚地躲闪了一下。 在醒来之前，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顺利醒来。 从过往的所有记录来看，就算遇到了能够和红色能量厮杀的生物体，最后的结果也是被耗尽生命，成为矿石。 只不过这个过程要慢一些罢了，但最终，无一例外都会变成那副模样。 唐泽想起自己窥见的水底一角，目光不由得暗了暗。 不过，既然方栩予是这么认为的，那也不错。 或许自己真的是那个幸运儿……是那个能躲过这种命运的人。 第236章 爆破 「首席，红蝠的图像復原完了。」 岳洪晨说道。 唐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嗯，你给大家看一下吧。」 在前往能量地的时候，唐泽让岳洪晨和黑木玲使用改造完的红蝠辅助探测水底。 他尝试让黑木玲把视觉扩大使用在红蝠身上，也是靠着这个，他们才勉强触及九十米深处的真相。 红蝠不出意外地没能回来，而且还引出了一个「意外收穫」——那只像山石一样的巨怪。 面板上放出了红蝠从下水到毁坏前的全部影像。 红蝠入水之后，画面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原本是朦胧的灰雾，进入湖泊以后先是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紧接着又透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光。 除此之外，水中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它似乎非常纯净，没有一点肉眼可见的杂质。 随着不断下潜，水中的景象才一点点明朗起来。 到了三十米深的时候，微光突然明显了一点，显出了肉眼可以辨认的红色。 越往下潜，红光就越明亮，一直到了六十米的深度，红光已经几近耀眼。 也是在这个深度，红蝠探测到了水底的东西。 「……」 「这是……？」 光线亮到几乎无法辨认视野中的东西，红蝠只能启动感应扫描。 于是在红光之中，他们看到了形态各异的乱石丛——就这么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一直堆了三十米深。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这只能说明水底也有红色能量的存在罢了。 红蝠继续在乱石丛中探索，试图找到缝隙潜进去。 在它探索了三分之一水底的时候，奇异的画面出现了。 ——其中一丛石块中间，赫然出现了半块手掌。 虽然那只手掌已经几近扭曲，但还是可以辨认出属于人类。 第494页 而它却被从中噼开，尖锐的矿石从指甲中、血肉中穿刺出来，发出着可怖的猩红色。 在这半块手掌之后，红蝠很快又在附近发现了其他人体组织的影子。 一支石柱中间，盘踞着一块柔软的脑组织，说不清是石柱从大脑中生长出来，还是大脑从石柱中生长出来； 荆棘模样的尖石上，穿插着半截人脸——只有眼睛和三分之二鼻子的部分，颅顶、下颔都不知道在哪； 两块石锥交错的地方，连接着一块大腿肌肉，似乎还在抽搐…… …… 越往湖泊中心走，就越是能看到奇形怪状的石柱和人体组织生长在一起的模样。 甚至，那些组织根本就没有石化的迹象，看起来柔软而鲜活。 它们就这样，诡异地和石柱生长在一起。 红蝠还在努力探索，红光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画面出现了诡异的白色，接着便是勐烈的晃动—— 下一秒，画面消失了。 「红蝠应该是被拍碎了。」 唐泽说道。 「下面有东西跳出来了。」 方栩予怔了怔，很快意识到唐泽说的「东西」就是后来遇到的巨怪。 他虽然心里有无数疑问，但还是等着唐泽慢慢解释下去。 「不出意外，水底就是五色石的试验场。他们在研究的课题显而易见，就是改造出能够使用红色能量的人体。」 「但从这幅景象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也失败了。」 「而且，距离他们失败离开，应该没过多久。」 「也就是说，我们刚和他们擦身而过？」 方栩予问道。 唐泽点点头。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预言中的顺序分明是『荒地、草原、森林、河流』，可是在经过荒地和草原后，丝毫没见到森林的痕迹，而是直接出现了水源。」 「现在我知道了，湖泊里的水，原本并不是该出现在那里的——」 「是五色石从别处引来的。」 「现在的湖泊才是原本的『森林』，而森林则是蕴含红色能量的矿石地。」 「草地的原貌我们已经无从得知，或许那里曾经存在其他生物体，但是由于红色能量的泄漏和入侵，才变成了我们观察到的模样。」 众人用了好一阵子去消化这些话。 从面积来说，「草地」的范围和大盆地差不多。大盆地的异变物已经呈现出了复杂和多样的变化，由此可以推测，更往野外深处的草地应该具有更高的生物多样性。 可仅仅是为了消耗红蝠一号沾染的能量，整个大盆地内的生物体就已经损耗殆尽。 草地中的红色能量和红蝠一号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就算那里曾经一派繁荣，也会在短时间内绝迹。 那些被「封印」在矿石丛中的人体……是为了消耗能量出现的么？ 「再说说湖泊中的水吧，解释完这个问题，大家可能会对前因后果有一个判断。」 唐泽继续说道。 「湖泊中的水是从别处引来的，或许就是更远的『河流』里。这种水有很强的隔绝性，尤其是和人体的体·液反应后，隔离能量更强。」 「用这种水来覆盖，可以阻止红色能量释放的危险。」 「我想五色石引水的时间并没有相隔多久，很可能是在我们已经搬过来之后。在他们成功把森林封印之前，或许是水层不够厚的原因，许多带有放射性的水四处流淌。」 「草地上的红色能量，应该就是这么被带过去的。」 唐泽说着看向了黑木玲。 「你推算一下时间吧。」 黑木玲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听到唐泽的话才回过神来，在系统里输入了一连串信息。 很快，面板上出现了推演的过程。 红色能量爆发的全过程，才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 - 一个雾月前 - 【五色石基地】 【嘟，嘟，嘟——】 尖锐的警报充斥了建筑内部。 「试验场失控了！」 有人喊道。 「快压制！」 控制中心乱成一团，几个研究员和监控员瘫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大约过了几秒钟，才有人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操作台。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那人喃喃说着，打开了武器面板，却迟迟没有动作。 「明明都算好了的，实验才刚刚启动，怎么会……」 门打开了，随之进来的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操作员呢？为什么不按紧急应对方案操作？！」 冲进来的人是一个黄髮黄眼睛的青年，肩上纹着代表长官的标志。 「托帕斯长官。」 操作台前的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要对反应堆实施操作吗？可这样一来，这一批试验体的数据都会……」 托帕斯愤怒地沖了过去，一把把他推开。 那人顿时被掀翻在地。 「托帕斯长官……」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关心数据？」 托帕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不知道这种能量有多危险吗？一旦失控，不要说反应堆，整个基地都……」 他飞速地在面板上操作着，很快就出现了武器锁定的标志。 第495页 倒在地上的人勉强站起身来，看到面板上的提示，不由得大吃一惊。 「托帕斯长官，这不是破坏反应堆的武器，这是自毁……」 「我不知道这是试验场自毁的武器吗？！」 托帕斯转过身，狠狠地揪起那个人的领子。 「愚蠢的东西，要不是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或许还走不到这一步！」 他把那个人狠狠一甩，紧接着按下了启动键。 周围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变化，但几秒钟后，地面便开始震动。 ——这是来自试验场的震动。 五色石的第三试验场深入地下，和mis在北塔星的基地设计不谋而合。 这个试验场下方几公里处，蕴藏着极其强大的能量。这个试验场的功能之一，就是「採矿」。 这种能量的发现，说到底还是因为「预言」。 五色石基地在两年前开始往野外深处迁移，但始终留有部分成员在聚集区继续原来的工作。等到野外部分的基地选址完毕，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撤离聚集区，并且处理遗留的两个旧试验场。 直到怀特·戴蒙策划了那起事件之后，聚集区余部才全部撤出，深入野外。 他们最终的目标，是聚集区三百公里外的地方。这个地点的由来高度机密，连五色石内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是最终蕴藏「宝藏」的地方，绝对不能让另一方势力知道。 撤离聚集区后，野外和过去一样平静。 怀特·戴蒙分明是打算让聚集区开始野外活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动静。 在他们发去询问的时候，戴蒙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时机还不成熟，设施还没跟上」。 ——分明就是託辞。 托帕斯感觉其中肯定有些问题，这种感觉在接手「那个人」的时候也出现过。 那个绿色眼睛的人，萨珐尔和陆苾都一致认为就是预言中的「神明」，可是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不仅是死了，在戴蒙悄悄把他送出来的时候，他的尸体又被劫走了。 他真的死了么？这件事无从知晓，事实上在那之后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出现。 但是萨珐尔和陆苾似乎并不相信——他们坚信自己是神明的弃子，从而陷入了消沉。 托帕斯厌恶地摇了摇头。 他从来不觉得那副模样的人会是什么救世主。 那些人不过是意志薄弱，支持不下去了而已，所以才会拼命找一个寄託。 虽然成为了领导者，说到底还是懦弱无能罢了。 萨珐尔、陆苾、戴蒙……他们都一样，明明各自掌握了五色石的一部分，却还把命运寄托在一个想像中的「神明」身上，实在可笑。 托帕斯看着面板上，一片被毁灭的红色提示把他的瞳孔都映得通红。 就像是那种强大的能量一样。 他还记得他们发现那则新预言的时候。 关于这种神秘能量的预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被神明抛弃。 可是现在…… 托帕斯看着面板上持续反应的提示，脸不由自主地暗了下去。 他们会被庇佑的吧？ 或许……或许还来得及…… 第237章 红森林 尖锐的提示音把托帕斯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板上的红色提示没有减少，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很快，面板就被层出不穷的红色淹没了。 身后的人连滚带爬地沖了上来。 「30%……马上要超过阈值了，一旦超过，就无法控制了！」 托帕斯把他提了起来。 「那就快给我操作！」 一股怒气和不安从他的心底升起。 他环顾一周，快步上去把每一个陷入呆滞的人都摇起来。 「快点操作！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事实上，这间屋子里的都是五色石最高等级的一批研究员。 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在危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结局。 不过在托帕斯的催促下，他们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努力地操作开去。 托帕斯用力抹了把脸，大步往外走去。 他迎面撞上了一行转运伤员的人，避让至于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轮椅上的面孔是他熟悉的，但说实话，他从没见过那张面孔的主人这样过。 ——「面如死灰」，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个假人。 反应过来后，托帕斯大步追了上去。 「萨珐尔！」 他把人拦了下来。 「萨珐尔长官怎么了？」 「萨珐尔长官刚从监视厅下来，他一直关注着反应堆，似乎是被灼伤了。」 「灼伤了？」 「是眼睛，托帕斯长官。」 旁边的人说道。 「萨珐尔长官似乎看不见了。」 托帕斯一愣，连忙俯下身去看萨珐尔的眼睛。 那双纯净的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此时散发着正常人不该有的灰暗，甚至连瞳孔反射都消失了。 明明他近在眼前，那双眼睛却全然没有反应，似乎真的看不见他了。 「托帕斯。」 萨珐尔说道。 「我们驾驭不了它。」 托帕斯咬紧了嘴唇。 第496页 关于红色能量预言的出现，来自于五色石迁移之后。 过去那些预言的发现很偶然。他们最初只是广泛地研究各类异变物的结构、成分和dna，却没想到某一种异变物的基因片段里，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编码。 他们通过整理解析，发现那个片段可以转译成人类预言，而且还像诗歌一样，似乎有意义。 最初那个个例出现的时候，许多人还认为或许只是巧合。 要知道，就算让一只猴子胡乱打字，只要时间足够长，它也有可能恰好打出一篇莎士比亚全集。 基因序列那么多，即便是完全随机，只要样本够大时间够长，也可能偶然出现看似有意义的片段。 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类似的异变基因出现，他们才慢慢重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五色石成立最初的时候，以至于传到这一代，那些解析手段和初始基因样本都已经不可考了。 但每一个成员都相信，那些「预言」是真的，造物主的存在也是真的。 这个神秘的造物主，把关于人类未来的预言，通过生物编码刻在了异变物体内，等待着有一天被解读。 五色石成立的年限，至今也很难说准确了。 五年前似乎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以至于五色石过去的基地和研究几乎都损失殆尽了。 不仅如此，他们也和聚集区那些人一样，丧失了过去的记忆。 留下来的，也只有那些关于预言的传说，和一些并不全面的研究资料。 基地的重建工作离不开一个重要的成员——怀特·戴蒙。 他是五色石和聚集区a区的高层，这样的双重身份给了他很大的便利，才足以提供重建的资源和实验体。 但随着时间推移，高层内部对怀特·戴蒙的顾虑却在增加。 有时候他们认为，戴蒙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他的许多作为和表现，都全然不像他们这些失去了过往记忆的人——他表现得太全知、太有预见性了。 除此之外，戴蒙成为五色石高层的渊源，也很难证实。 但毕竟五色石过往的记录都已经大部分损毁，成员也都丧失记忆。戴蒙对他们近乎有求必应，他们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只是暗地里，他们还是对戴蒙有了一些提防。 现在成为高层的这一批人：萨珐尔、陆苾、托帕斯……这些并非他们的名字，而仅仅是代号。 这些代号属于歷代高层，每个人下辖一个部门。等到新首领上任，就会继承这个名字。 到了他们身上，大概已经是四代之后了。 不管平日里他们是肝胆相照还是虚与委蛇，却是记忆里实实在在同甘共苦的人。 看到萨珐尔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托帕斯的内心还是深深震动了。 萨珐尔突然抬起头，目光却全然没有对上焦。 他在空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抓住了托帕斯的手。 「掩埋掉。」 萨珐尔说道。 「它不属于我们。」 托帕斯咬紧了嘴唇。 萨珐尔说的「掩埋」，指的是把发现的矿藏全部掩埋，之后再也不开採。 这已经不仅仅是反应堆的事了。 「一旦掩埋掉，那可完全……前功尽弃了。」 托帕斯呢喃道。 「快操作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萨珐尔虚弱地笑了笑。 「我看见了，那道光。」 「真像是恶魔的眼睛……仅仅是看一眼，它都不允许。」 * 萨珐尔送走之后，托帕斯立即下令掩埋矿藏。 「托帕斯长官，是除了反应堆也要……」 「全部掩埋，听不懂吗！」 托帕斯喊道。 「整个试验场，地坑……全部掩埋！」 来人终于不再多嘴，跌跌撞撞地跑去执行了。 掩埋矿坑需要的不是普通的物质，而必须是强重水。 「强重水」是他们对远处新发现的那条「河流」的称唿，里面的水和普通的水相比，质量和强度都要更大一些。 而他们也发现，这种水达到一定量后，能够隔绝红色能量带来的伤害。 因此，强重水也被作为安全剂，大量存放在试验场周围。 可即便如此……谁都不希望它真的派上用场。 【强重水注入，进度50%】 面板上传来了掩埋信息。 托帕斯恍惚了一阵。 红色的提示消息迅速减少，似乎掩埋效果立竿见影。 这样的速度不仅让他怀疑，是不是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掩埋进度80%，试验场活性物质下降至15%。】 托帕斯愣了愣，一瞬间有喊停的冲动。 但掩埋的速度太快了，仅仅半分钟后，就出现了预备好的强重水已经注入完毕的提示。 试验场被注入了二十米深的强重水，现在一片平静，看起来危机已经完全解除了。 竟然这么容易？是因为使用了自毁武器的原因么？ 托帕斯想着，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想起了关于红色能量的预言——从一开始，这条预言就有些不同寻常。 和过往存在异变物体内的生物编码不同，这一次的预言，他们却是从空气中的辐射中探测到的。 第497页 一次污染风降临，他们探测到了特殊频段的信号，解码出来就是这段预言。 「红森林隐藏在地下深处。」 「它拥有强大的生长能力，近乎无穷无尽。以它为食，会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 「但它周身布满棘刺，连神明都无法食用。如果误食，就会穿肠而死。」 「因为它的生长能够消耗一切、吞噬一切，连神明都不例外。」 过往所有关于能量的预言，都有类似「只有神明能够食用」的内容。 久而久之，他们渐渐明白：「神明」指的是对应的超强异变物，能够利用预言中提到的能量，并且拥有预言提到的能力。 他们所做的各种实验，都是在制造「神明」。 只不过迄今为止，虽然他们各自都获得了一些成功异变，却没有谁真正復现了预言的能力。 但他们始终相信只要继续实验下去，总有一天那个「神明」会出现。 萨珐尔和陆苾相信，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那双绿色的眼睛无端地出现在了托帕斯的脑海里。 他只在影像中看过那个人，并没有实际打过照面。 在他的印象里，那双眼睛像是蛇一样，阴暗、狡猾、薄凉。 「神明」？ …… 托帕斯突然打了个冷颤。 它发现了自己不安的来源—— 唯独这次，预言提到的是「连神明都无法食用」。 连神明都无法食用，是不是代表他们一开始就该对这东西敬而远之？ 不对，可是如果是这样……干脆不留下预言不就好了吗？ 要不是这段预言，他们甚至不会发现矿石。 ……还是说，预言是为了防止他们「误食」？ 托帕斯感到越来越慌张，额上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 预言，他记得预言后面还有一句……这些话是保密的，只有高层能知道，因此并没有储存在系统里。 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他突然加快了步伐，打算赶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要查看一下誊写预言的文件，确认一下那句话……该死，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跌跌撞撞间，他迎面撞上了一个影子。 「……陆苾？」 这个假人……这个只剩下脑子是真的的假人。 她为什么也这么慌张？ 托帕斯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表情。 他扶住陆苾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预言……红森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陆苾张了张嘴。 「『红森林应该留在水里』。」 托帕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面板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红色警告，速度和数量比之前更甚，几乎把面板淹没了。 【活性物质100%，150%，300%……】 【反应速度异常，存在超级能量体】 【反应堆内能量超过阈值】 …… 【能量逸散，请立即撤离！】 「这种能量果然吞噬一切，不是我们能够消化的。」 陆苾苦笑了一声。 「它对生物体的入侵是致命的……不把里面的实验体反应完，是不会停下的。」 「那反应完……就会结束的吧？」 「怎么会反应完呢？」 陆苾盯着托帕斯看了一会，表情诡异地扭曲起来。 「不会这么快反应完的，哈哈……除了反应堆里的人，反应堆外面不也都是吗？」 托帕斯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是说……基地也会……？」 「不只是基地，还有基地外，整个野外，聚集区，甚至掩体……」 陆苾摇了摇头。 「我们低估了它的穿透力，现在，我们只能迎来灭亡了。」 「我们把它放了出来……它会毁灭一切的……」 托帕斯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那里的，只记得自己疯狂地喊着： 「引水！把河里的水全部引进来！」 「……不顾一切！」 第238章 「该秋后算帐了吧？」 【新研究室】 「通过水流的速度和能量爆发的时间，大概可以復原整个过程。」 唐泽说道。 「湖泊底是『森林』的所在地，蕴藏着丰富的红色能量矿石。五色石在这里设置了试验场，用来研究利用这一能量的人体改造。」 「不过过程如何，最终他们应该是失败了。」 「他们不仅没能成功实现改造，还让能量外泄，最后不得不选择掩埋。」 「真正的矿石还在很深的地下，湖泊只不过是他们开凿出来用于实验的场地。他们应该是开採出了一部分矿藏，觉得能够可控。」 「实验失败的原因，恐怕是人体在和这部分矿藏结合后引起了连锁反应，把更深层的能量引出来了。」 「从结果来看，试验场的外泄能量最终是被成功覆盖了。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几天时间，期间还有几次小规模的爆发。」 「在爆发期间，一部分带有能量的水外流，造成了草地被入侵。」 「这些爆发，也都被我们观察到了。」 唐泽说着顿了顿。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 第498页 大厅沉默一片，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那这个危机……算是解决了么？」 菲诺问道。 唐泽摇摇头。 「只是暂时解决。」 「五色石大概是引完水就撤离了，没有再观察水底的情况。事实上，反应还没有停止。」 方栩予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唐泽。 他知道，接下来唐泽要解释的，应该就是那个巨怪的事了。 「那种特殊的水有隔离能量的作用，但需要达到一定的深度。越靠近底部，水中的能量浓度还是比较高的。」 「所以我们会看到那些和矿石结合的组织还很鲜活，因为这段时间里，它们一直没有停止反应。」 唐泽说道。 「那些人……还没有完全『死去』。」 「和过往任何能量都不同，这种红色能量对生物体的入侵太强，因此诱导异变会特别困难。」 「它的表现大家都见识过了……能量会不断地和生物体厮杀，从生物体内外的各个地方穿刺出来，就像生长在上面一样。」 「能量和生物体谁会最终胜出，取决于谁先被耗尽。」 「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在注入能量和生物体自身体质达到微妙平衡的情况下，生物体有时间去产生相应的异变，完成和这种能量的共生。」 「一旦异变完成，红色能量就可以成为能源，供生物体使用。」 「与此同时，生物体的外形也会大大改变：像山石一样庞大而坚硬。」 「也就是说，改造完的生物体可能会变成拥有生物内核、却坚不可摧的一体战斗机器。」 和方栩予驾驶异变物的情况不同，这是让人成为机器本身。 「我和方队长遇到了其中一个异变体——它的生物部分还没有完全被消耗完，也可能是数个人体结合的结果。」 「作战记录大家也看到了，仅仅从体积和硬度来看，就非常难对付。」 「而且它完全不可控，我们目前能够输出的能量，都无法对它实现入侵。」 「那它是怎么从水里逃出来的？」 岳洪晨问道。 「如果它一直在水底，应该没法穿过那么深的隔离水层吧？」 唐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小心地避开了方栩予的视线。 「可能是因为我和红蝠的出现带去了一些扰动，让它有机可乘。」 「它的构造特殊，外壳能够完全密封、隔绝水层，让内部的红色能量保持活性。」 「所以它一直蛰伏在水底保存能量，直到红蝠靠近才现身。吞噬红蝠之后它通过封闭外壳，竟然就这么浮到了水上。」 唐泽不敢看方栩予是什么表情。 事实上，他当时也通过身体软化潜进了水中，只不过是在红蝠后面几十米的位置。 在巨怪復甦后，他还来不及脱身，险些避之不及被吸进巨怪体内。 按照那巨怪的封闭能力，一旦被他吸入体内，恐怕就无计可施了。 而那时候，唐泽心脏内的「种子」还留在蝎尾鹿体内。 水中无法实现气化，甚至也很难传递精神信号。 唐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在巨怪之前逃出了水面，瞬间就通过气化转移到了方栩予身边。 「种子」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才得以使用红色能量。 而让蝎尾鹿接入自己的心脏，就是因为只有用红色能量驱动，它才足以和巨怪抗衡。 这样一番折腾过后，唐泽实际上连半点气力都没有了。 不过好在，巨怪最后自己露出了破绽，才让唐泽发现击溃它的方式。 把内核的那些能量全部吸食殆尽，巨怪便像是被摘了心，再也无计可施。 这样一来，唐泽的身体也到了被耗尽的边缘。 他没有再详述下去，只是一直感到方栩予那边投来质问的视线。 不过好在自己这回的修復时间并不长，菲诺说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应该还能矇混过去。 「嗯……咳。」 「总之，水底可能还蛰伏着很多类似的怪物。红色能量的效率很高，如果怪物进入休眠状态，甚至可以保持几十年的活性。」 「除此之外，地底矿藏泄露的问题也没有解决。」 「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处理后续问题。」 方栩予开了口。 「要潜入水下吗？」 唐泽应了一声，还是不敢看他。 「不会那么快……我们要研制使用红色能量的新异变物武器，让你们都可以操控。」 「哦？」 「是真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湖上，解决这个问题。」 唐泽的声音越来越轻。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还好，其他人并没有在意。 「我先给你们每个人的身体组织都取一下样本。」 菲诺说道。 「接下来我会进行适配模拟，在系统里进行，应该很快会筛选出方案。」 「好，交给你了。」 「首席的心脏结晶，我这次也取样了。后面要是有新的发现……」 「有发现你及时跟我沟通。」 唐泽打断了她。 「新的危机随时可能出现，我们也不要太放松。都先去忙吧。」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第499页 方栩予走近了。 「该交代的交代完了？」 他俯在唐泽耳边说道。 「接下来该秋后算帐了吧？」 * 回屋后，方栩予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盯着唐泽，一言不发。 唐泽摆出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 「队长……」 「习惯了。」 「身体最差的时候也是个不听话的，更何况现在呢。」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唐泽的脸。 唐泽：柔弱，可怜，无辜。 方栩予顿时把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阵，最后只是把这柔软的脸颊乱揉一气。 「……坏死了。」 唐泽任凭他揉着揉着，最后忍不住把自己抱起来，按在沙发里亲。 「我能拿你怎么办，嗯？」 方栩予轻声说道。 「我还能怎么办……无非是尽量守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身处险境，可你难道是会留在安乐窝里的人吗？」 他似乎又有些不满起来，报复式的往唐泽的唇上咬了几口，直到唐泽「嗯嗯」推了他几下才罢休。 「哼，至少最后还知道让我帮忙。」 唐泽一句都没有反驳，只是始终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那队长准备怎么惩罚我？」 「惩罚你有用吗？软硬不吃。」 唐泽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把手搭在方栩予的肩上，有意无意地往领口蹭了两下。 「就这样放过我了？」 「那倒也没打算放过你。」 方栩予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怎么感觉你挺乐意被罚的呢？」 「或许是因为……」 「猫科都是肉食动物吧。」 方栩予抓住了这只不听话小猫的不安分的手，身体力行地告诉他猫科也是有食物链的。 「……唔！」 唐泽突然发出了一声闷闷的惊叫，方栩予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 「……没事。」 唐泽笑了笑，顺利掩饰了过去。 但心脏处的疼痛，已经让他的额上沁出了汗珠。 方栩予没有注意到，他心口的皮肤已经滚烫得有些异常——是那块结晶。 心脏内那块能够让他吸收红色能量的结晶，此时似乎在扩散、生长。 它就像一株疯狂的菟丝子，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扎根，不断吸食。 和sybe结合的时候不同，这种结晶体本身，会给人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就像是被红色能量灼烧一样，疼痛顺着他的血管、肌肉……一点点侵蚀开。 「哼……」 尽管在努力忍耐疼痛，唐泽还是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同样的疼痛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就像是波动爆发一般，这种阵痛总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袭来。 心脏仿佛要裂开，里面像是有千万支箭要刺出来。 方栩予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我轻点。」 白色的雾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慢慢把唐泽包裹在里面。 精神能量起到了很好的舒缓作用，唐泽的唿吸慢慢平静下来，心脏似乎也不疼了。 但唐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红色能量这东西……就算成功异变出了结晶体，它也无法像sybe那样和生物体完美融合。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块结晶体就会一点点蚕食掉他的身体，把它们都变成坚硬的矿石。 如果他吸食了红色能量，这个速度还会更快一些。 ——像一颗巨大而古怪的毒瘤。 这个发现，他还没有说起过。现在他还在异变初期，结晶没有完全硬化，看起来还是处于「融合中」的状态。 不过总有一天，菲诺也是会发现的。 唐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希望它能蚕食得慢一点，至少…… 至少让他能完成这一切……熬到让方栩予不会因他感到痛苦的那天。 第239章 「以后不敢折腾你了」 唐泽被脸颊上传来的温度弄醒了。 察觉到他有动静后，对方迅速把手收了回去。直到他睁开眼睛，才又重新覆盖下来。 「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生病了。」 方栩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挲他的脸颊。 「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 唐泽抬起头活动了一下，然后把脸整个塞进方栩予手里。 「就是累了。」 他轻声说道。 「这么累？以后可不敢这么折腾你了。」 方栩予心疼地看着他。 「真的只是累？没有不舒服？」 唐泽点点头：「嗯。」 「还是让菲诺给你检查检查。」 「新异变还不稳定，不能掉以轻心。修復液可不够，要用别的方法给你补补。」 唐泽笑了一声。 「那我倒有点想喝队长煮的菌菇汤了。」 方栩予眼睛一亮。 「真的？你喜欢？」 「……嗯。」 「那你等着，我去弄。」 方栩予飞快地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就欢欣鼓舞地跑了出去。 第500页 等方栩予的身影远去，唐泽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闭上了眼睛，又一次迷迷煳煳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动静把他唤了起来。 「队长。」 「怎么又睡了？」 方栩予把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真这么累？」 「可能是太久没睡这么安稳了。」 唐泽说道。 「前一阵子紧急的事情太多了。」 「也是。总感觉都没消停过，比在a区还累。」 方栩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笑。 「不过那天，突然又有了回到a区的感觉。外面是异变物，我抱着你。」 「你就这样柔柔弱弱地靠在我怀里，看起来可怜极了，可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他反应过来，慌忙住了嘴。 「啊，我也不是说想回到那个时候……」 唐泽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许久之后，也轻轻笑了一声。 「回想起来，那时候……是挺好的。」 那时他们的记忆里只有「初识」的彼此，没有复杂的纷争，没有沉重的过去，也没有永远无法卸下的责任。 他们只需要无条件地相信对方，和对方站在一起……那就够了。 唐泽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酸楚。 在那些尚未完全恢復的记忆里，算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或许都有十年了。 可为什么会觉得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想什么呢？」 方栩予察觉到他的沉默，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突然僵在空中。 「唐泽，你怎么了？怎么……？」 方栩予看着手上的泪水，有些手足无措。 「我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哎，我都在说些什么……对不起，现在这样很好，真的，我……」 唐泽把脸埋进他的肩膀，许久没有开口。 「队长。」 他最后说道。 「能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吗？」 「我想知道我们全部的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唐泽才从那团白雾中出来。 方栩予把头埋在他胸前，半天没有抬起来。 「丢死人了……」 他的耳尖难得地红了。 「我年轻的时候怎么那副模样，这脑迴路也太……哎，唐泽，我现在不这样了，你可别嫌弃我啊！」 方栩予倒是毫无隐瞒，把他脑海里有的东西全都展示了出来，唐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结果就是他无数次地想把头藏进地底下，这辈子再也不见人了。 「没想到当初队长还有一整个队的参谋团，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一定很自信主动。」 唐泽憋住了笑。 「原来每次进研究室要准备这么长时间。」 「……」 「在全队面前的表彰发言就背了十分钟，和我说一句那么普通的话，居然打了一晚上腹稿……结果张口还全忘了。」 「……你别说了。」 「不过还好，他们准备的招你一个都没用上，那些话也没说出口。」 「要是真说了……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 「可我还是搞砸了。」 方栩予哭丧着脸抬起头来， 「你能接受当时的我，真是一个大好人。」 唐泽看着他的表情，再也憋不住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方栩予也跟着笑了。 「很少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很快他就脸色一变，「不对……你是在笑话我吗？」 见唐泽笑得说不出话来，方栩予备受打击。 「你果然觉得那样子傻……该不会之后都要嫌弃我了吧？！」 「我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的人了……真的！」 唐泽看着他这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心想和「成熟」似乎也不沾什么边。 至于那副傻气……好像也没变过。 这个傻傻的、能把自己全部的内心打开给他看的人，这个一次次走向伤痕累累的他、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这一次，他看到了方栩予视角的他们的故事。 即便在过去，这也是他未曾了解过的一面。他从未知道，自己在眼前人的心里，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重要。 想到这里，唐泽收起了笑意，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 他揉揉方栩予的脑袋，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挤出了一丝微笑。 「嗯，现在很好。」 方栩予灰暗的目光一瞬间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一直都很好。」 唐泽久久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心地用手指描摹他的轮廓。 他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只是半个月没见面的普通夜晚，竟然是对方数年后的久别重逢。 方栩予悄无声息地进入系统执行任务，毫无记忆地在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存活着。 或许是这次的经歷，才让他毅然接受了后续的任务……他和唐泽一样，只是想阻止这个未来到来。 可现在地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呢？ 「掩体」关闭后，他们是被放弃了，还是被严密地监视隔绝了？ 北塔星上舰队和mis的纷争有结果了吗？母星……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501页 时至今日，这一切还有转机吗？ 「队长。」 唐泽轻声喊道。 「抱紧我好吗。」 方栩予应了一声，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进怀里。 淡淡的白雾散发出来，包裹住了唐泽的全身。他感到无比温暖，无比安全。 「队长，不要松手……在我醒来之前。」 「嗯。累了就睡吧。」 「我一直在这。」 唐泽闭上了双眼，没再吭声。 方栩予静静地抱着他，许久之后，才用手指珍视地抚了一下他的眼尾。 「我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只是多一分、多一秒……我也会在记忆里不断回味，直到这一秒变得比一年还长。」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和你走完一辈子了？」 *** 唐泽再醒来的时候，又过了六个小时。 这段时间，方栩予似乎一直保持着紧抱着他的姿势，没有变过。 唐泽心里一惊，慌忙抬起头来。 「队长！」 所幸，方栩予似乎对他突然的嗜睡没有什么怀疑。 「醒了？」 方栩予笑了笑。 「睡够了？」 唐泽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撒娇似地看着他。 「嗯。」 这回倒是真的精神了。 「那开个会？」 「他们好像研究出结果了，面板上发了消息。」 唐泽打开面板，看到三个人都发来的消息，时间最早是十几个小时前。 「新武器有结果了啊？」 唐泽念道。 「这回进度倒是挺快的，看来先前的积累和白芷的资料都帮了不少忙。」 在唐泽没有回覆的时间里，菲诺和岳洪晨似乎达成了协作。 在有了珀尔和唐泽身上的成功实施后，已经足以证明那种试剂的成功。 之后只需要对比唐泽心脏结晶的样本，再加上从珀尔体内、湖底那些东西身上提取的东西进行改造叠代就行了。 回来之后，菲诺也在每个成员身上取了样，做了针对性的试剂。 岳洪晨则和黑木玲一起整理了珀尔过去留下的资料，其中选出了对外形改变和操作异变物有利的部分，改造了连接系统。 之前的武器连接都是通过接入血管或者神经系统才能使用的，对还没能产生红色能量异变的人并不适用。 而在和菲诺的研究结合之后，这个问题也被攻克了。 「菲诺研究病毒，对生物非生物交界的部分很了解，这对她来说算是专业对口。」 「至于岳洪晨……之前只知道他对设备操控比较熟练，倒是没想到他改进武器也做得不错。」 「而且他也有生物方面的积累，做人机结合应该比我要强。」 唐泽说道。 「没想到，明明大家研究的是没什么重叠的领域，却在这个世界都有了用武之地。」 「那是唐首席高瞻远瞩了？」 方栩予笑道。 「是么，那还真是要感谢一下当初的自己。」 唐泽若有所思。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研究室最初是怎么组建起来的。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在母星时候的事吧？」 「母星……这个词迄今为止还真是一团迷雾，不知道戴蒙会不会记得。」 他努力思索了一阵，最后摇摇头。 「算了，不记得也无所谓。」 「不管怎么组建起来的，都是你的研究室。」 方栩予说道。 「大家……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唐泽随口应了一声。 「我是说真的。」 「在每个人的眼中，你就是研究室的轴心。研究室的目标，你要去的地方……他们都会跟随的。」 方栩予的语气很认真，唐泽不由得抬头看向他。 「所以，把这些工作交给我们。」 方栩予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什么都一个人扛。」 唐泽轻轻点了头。 「好。」 第240章 悬崖 「首席。」 唐泽走进了研究大厅，几个研究员正在那里互相讨论什么。 看到他和方栩予进来，他们纷纷抬起了头，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 唐泽问道。 「我测试了所有人的体细胞，理论上来说都可以最终改造成合适的样子，但是因为基础不同，改造的过程会很漫长。」 菲诺说道。 「可能需要用年来计算。」 「……嗯。」 「目前基础比较好的是方队长，但要把他改造成能够直接操纵红色能量的样子，也需要一年左右。」 这也是意料之中。唐泽想道。 原本在异变改造这条路上，程度就是他>珀尔>方栩予>其他人。现在即便有了方案，要让每个人的身体达到可实行的条件，也需要漫长的适应和调试。 「也就是说如果短期内想要使用红色能量驱动异变武器，只有我能做到是吗？」 「倒也不是这样。」 菲诺说着，看了方栩予一眼。 「方队长虽然无法直接使用红色能量，但如果事先把红色能量作为能源储存在武器内部，方队长再用原本的方式操控就行了。」 「需要调试的部分只有方队长和新型武器的对接方式，这一步倒是很快就能完成。」 第502页 「很快是多久？」 「两天左右吧。」 唐泽和方栩予对视了一眼。 「我没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改造。」 方栩予说道。 「至少不需要让唐泽接入才能操作了。对我而言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唐泽没有吭声。 如果改造成功，他确实可以免于直接吸收和转换红色能量。这样一来，心脏内那块结晶的扩散速度也能大大减缓。 前提是……改造顺利。 「不过使用红色能量驱动的异变物武器，构造会和之前大不相同。」 岳洪晨说道。 「这种异变物的功率很大，对操作者的要求也比较高……方队长操控的话，精力的损耗会比之前大得多。」 「哪有作战人员还挑武器的？」 「放心，我会适应的。」 岳洪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被方栩予使了个颜色后，就把原本的话咽了下去。 「嗯，没问题。」 「首席，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湖泊那里？」 「几个小时前又检测到了不稳定的能量波动……虽然很微弱。」 唐泽看了看黑木玲，思索了一番。 「时间拖得越久，隐患终究越大。」 他最后说道。 「先都准备起来吧，等到适配完成，我们就出发。」 *** - 三天后- 「方队长，情况怎么样？」 方栩予驾驶的新型异变物正停在湖泊边上。 听到岳洪晨的联络，异变物的眼睛闪了两下红光。 「一切正常。」 他说道。 这次的异变物主要是研究员们合力改造的，岳洪晨负责整体设计和制造，黑木玲负责内部作业系统，菲诺则负责和方栩予身体连接的精细部分。 唐泽只是提供了一些功能上的建议，并没有直接参与制作。 也因此，这次的异变物外观和过往差异很大。 它的主体部位由强化矿石构成，外壳厚度达到了5.4米。因此，仅仅是异变物的躯干部分，高度就达到了近二十米。 而由于这次的主要使用场所是在水中和岸边，蝎尾鹿的长腿和犄角非但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容易形成妨碍，因此便被取消了。 改造后的异变物底部是由围成一圈的八块大鳍构成，均使用了强化工艺，但比起主体更加灵活轻便，在水中可以很好地辅助前进。 必要时，这一圈鳍还可以闭合起来，给主体的底盘多加一层防护。 而主要的攻击部位，就是加粗的蝎尾和蛇头。 考虑到水中作战需要灵活性，蝎尾鹿的头部被替换成了蛇颈加上巨鱼头的设计，不但增加了鱼眼的配置，内部还仿造怪物的食道做成了绞肉机的结构。 除此之外，异变物全身各处还配了可伸缩的虾须。 现在，这个异变物在岸边做好了迎战准备。 它的蛇头高高扬起，眼中散发着威慑性的红光，坚固厚重的主体部位则岿然不动。 大鳍全都支起，只要启动，就可以在两秒内入水。 ——活像一只大鳖。 看到这个新型异变物尊容的时候，方栩予内心是拒绝的。 相比之下，唐泽过去制造的那些简直是又帅气又威风，一看就让人跃跃欲试想要来几个大招的。 而这个大鳖——岳洪晨坚称是传闻中的神兽「玄武」——它的头尾各部分甚至还可以藏到那个厚重的身体里。 方栩予：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逊的武器。 但想到他自己说了「哪有作战人员还挑武器」这种话，就也把心里的意见咽了下去。 武器嘛，好用就行。 「我们这边也都准备好了。」 岳洪晨说道。 「方队长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 研究员们组成的「作战指挥团」，此时停靠在那片「草地」外。 他们的指挥中心是用运输车加固改造的，并没有足以和湖底异变物对战的能力。 考虑到异变物可能外逃的最坏情况，安全期间，就让他们躲在了那里，通过新研究室的系统和精神能量混合联络。 至于唐泽，现在也在岸边。 他会在方栩予的掩护下跟着入水掌控情况，但并不承担作战任务。 「玄武」的头往一旁偏了偏，朝向了唐泽小小的身影。 「一会无论如何，让我知道你在哪里好吗？」 方栩予说道。 「嗯。」 「那出发了哦。」 方栩予笑了笑，目光随即锐利起来。 「有我在，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话音刚落，巨大的异变物已经没入了水中。 湖泊里的水比重很大，质地和黑水有点相似。即便是「玄武」这么大型的异变物，入水之后也一点水花都没有。 后来他们分析过，那些七零八落的「未知物质」，或许就是造成这种水十分特殊的原因——也是它能隔绝红色能量的原因。 唐泽看着眼前毫无变化的湖泊，定了定神，随后才跟了进去。 玄武已经往下沉了三十米。 唐泽控制着自己软化的程度，没有完全变成液态，而是变成了一块黏稠的胶体。 他顺着水下沉，最后贴在了玄武宽阔的后背上。 第503页 长长的蛇颈突然扬了起来，接着像是看到了它似的，那个鱼头转了过来，看起来全都是^^的样子。 「我看到你了。」 方栩予说道。 「一片淡绿色的流光，好漂亮。」 唐泽没有回答，只是紧贴着异变物，观察周围的情况。 越往深处，水中就越明亮。 玄武巨大的身体挡住了底部的光线，但是对红色能量的感应，却让唐泽躁动起来。 他的身体上闪烁起了点点红光，和原本的绿色混杂在一起，看起来令人不安。 「我马上就要接近矿石丛的顶部了。」 方栩予报告道。 「好的，方队长，我们这边检测一切正常。」 「可以开始缓慢扫描水底。」 方栩予没再说话，只是沿着广阔的湖底一点点移动。 按照之前红蝠探索的情况看，湖底的实验并没有反应完全。 这些丛生的乱石，可能是真正死亡的实验体，也可能是那种巨石怪一样蛰伏着的东西。 就这样，玄武贴着湖底缓缓移动了一个小时，几乎把半边的湖泊都一寸一寸摸清了。 「这半边湖底的各种反应数据都採集到了，回去之后只要详细分析，就能知道五色石进行实验的具体操作方式。」 黑木玲说道。 「和上次相比，水中的活性物质下降了很多，可能是之前还存活着的实验体被红色能量消耗完了。」 「需要防范未知的红色能量泄漏。」 方栩予应了一声。 这一次的湖底太过安静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很多实验体已经被耗死了？ 如果不是，那还能存活的异变物……一定会异常兇勐。 方栩予用鱼眼照了照背上的唐泽，看起来状态也很稳定。 于是他眨眨眼睛，全神贯注地投入了新一轮扫描之中。 玄武缓慢游着，就这样又扫过了三分之一的湖底。 唐泽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前面的能量有些异常。」 「……是湖底悬崖，队长快停下！」 玄武勐地停住了脚步。 「悬崖？」 「湖底地势出现了断层，前方的深度不止九十米。」 黑木玲瞬间跟上了思路。 「方队长，你先远离悬崖线，我们测算一下。」 玄武往后退了几米，蛇颈却伸长出去，往前方的浑水中试探。 半分钟后，黑木玲的声音传了回来。 「首席，方队长……前方预计深度五百米。」 「五百米？」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他们这试验场设计还挺别具匠心啊。」 「目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或许并不是最初的设计，而是地面沉降之类的……」 「但不管怎么样，湖底悬崖都很危险。悬崖线周围的流速和压力会突然发生剧烈变化，可能会短暂地被卷下去。」 「五百米下有什么，目前还难以测算……这水的隔离性太强了。」 方栩予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 「唐泽……你不要离开我。」 「嗯。」 玄武在原地停留了两秒，突然往前一个冲刺，径直越过了悬崖线。 「……」 「！！！」 悬崖线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屏障，越过之后，周围的一切陡然变化起来。 原本的湖底已经十分光亮，而在越过这条线后，眼前却陷入了极度了黑暗。 在方栩予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么黑、这么黑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背上的唐泽，还好，那一块依然闪着淡淡的绿光，甚至因为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明亮。 他松了口气，才继续往下看过去。 从九十米到五百米，水流也出现了很大的落差。 他们被迅速「沖」了下去，真像是掉进了瀑布，还没来得及操作，深度就下降了一百多米。 方栩予努力稳住玄武的身体，在最初的冲击力过去之后，才勉强得以控制下落的速率。 而他的下方还是忘不到头的黑……像是无言的深渊，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第241章 「全炸了」 深度又下降了一百米。 距离悬崖下的水底，预计还有两百米左右。 水压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周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照见亮光。 甚至，连古怪的感应都没有出现。 方栩予不太放心，又一次把鱼头凑近了后背，查看唐泽的情况。 唐泽这时候已经摊成了薄薄的一大片，几乎把半块龟壳都覆满了。 他看起来和黑色的水融为一体，身体却随着唿吸不断闪着绿色的萤光，仿佛瑰丽的深海生物。 像个小水母。 方栩予想道。 真可爱。 龟背上，唐泽为了对抗水压，正极力把自己摊成一片。 虽然硬化功能也能扛住压力，但是身体会被限制得近乎无法动弹。相比起来，软化虽然主动性差一点，至少还能保证在水里活动。 只不过和气化功能意义，心脏内的结晶也无法实现完全软化。 现在它就像蚌肉中的一粒沙，突兀地卡在软化后的身体里，硌得唐泽难受。 第504页 然而他抬起头，却看到好几排鱼眼睛齐刷刷地立在他头顶不远的位置，里面全是^^。 「……」 不知道方栩予在想什么，但是这些眼睛全都亮着红光，倒是挺诡异的。 「下方有水流冲击。」 方栩予突然说道。 「是从下往上的。」 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 在这么深的水底，如果突然出现从下往上喷涌的水流，说明要么有异常的洋流或者人工发射体，要么就是地面有裂缝，让地底的什么东西喷出来了。 放在现在的情境里，喷涌出来的可能是——埋藏在地下深处的红色能量。 「正在测算异常水流的信息。」 黑木玲说道。 「方队长，先避开。」 方栩予应了一声，玄武便摇摇摆摆地偏了一下方向，避开了水流的冲击。 但很快，他就无法完全避开了。 「悬崖」水域只占整个湖泊的一小部分，宽度也不过五六十米，对于本身就很庞大的玄武来说，也就是勉强还能伸展开活动的程度。 随着下潜的深度增加，这片水域就成了一个狭长的牢笼，左右都是碰壁。 下方的异常水流开始不断增加，来源、角度都不同，玄武几乎避无可避。 「根据玄武传来的数据分析，这些水流里除了微量的红色能量，暂时没有发现和周围的水相异的成分。」 「下方或许是有很多空腔，因为气体不断释放才造成了这种现象。」 「气体释放？」 「出现大量气体的成因有很多，比如生物的唿吸作用，或者尸体分解……当然也可能是其他非生物的原因。」 「知道了。」 玄武更加小心地下潜，在距离底部一百三十米的时候，面板上出现了异常扫描提示。 【下方出现不明物体，请注意避让！】 画面中，几乎整个底部都被黑压压的影子填满了。 玄武停了下来。 「该死，除了水，下面那东西也有隔绝功能……只有在三十米范围内才能够扫描出详情。」 岳洪晨骂了一句。 「真是古怪！」 「别担心，目前为止不是还没发现红色能量的痕迹么。」 方栩予说道。 「我再凑近点看看。」 说起来，更奇怪的反而是红色能量始终没有出现。 唐泽想道。 湖底突然出现断崖，他本来以为这边可能会有更多的矿石和异变物，可是居然已经到了这个深度，都没有半点痕迹。 难道…… 唐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唿吸一窒。 他身上的绿光突然频繁地闪烁起来，像是被激活的星空。 「下方可能是掩埋红色能量的东西！」 他喊道。 「队长小心，千万别撞开！」 方栩予应了一声。 红色能量不可能无故消失在悬崖下面，它一直没有痕迹，恐怕就是被小心地掩盖了。 如果下方连绵的不明黑影、这么深的水都是为了隔离的话，只能说明，这下方的红色能量特别强。 或许是开採口，又或许……是提纯处？ 玄武在方栩予的操控下，谨慎地停在了黑影上方几米的位置。 【图像处理中…】 【等待分析结果】 几秒钟后，下方三十米的扫描结果出现了。 「这是……？」 下方的黑影应该是人造建筑，但出乎意料的是，它的建造并没有太多章法，像是简单地堆叠倾倒出来。 但进一步復原分析，就会发现它原本应该是一整套功能完备的设施。 「看起来像是在原址上炸毁了。」 岳洪晨说道。 「炸毁？那这里该不会是……」 玄武的蛇颈往下方的废墟凑近过去，左右探看了一番。 「如果是这个位置，那大概是五色石的建筑吧。」 唐泽最后得出了结论。 「看起来，也是炸毁不久。」 「这是他们的试验场建筑？还是其中一个基地？」 方栩予问道。 「总不可能是大本营吧？」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看起来，下方这些建筑在被炸毁之前，应该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心血建成的。 它所使用的材料拥有很好的防护能力，或许比a区的建筑还要好。 他们竟然能弄到这么优越的建材，又能如此轻易地毁掉么？ 「这下面一百米都是废墟层？」 方栩予问道。 「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吧，要不要刨开点看看？」 玄武能够感应的深度有三十米，这意味着即便往下挖掘，也能提前三十米作出预警。 但这个操作也有风险：如果底下真的还有东西，在隔离层的减少之后，就有可能无法起到很好的隔绝效果。 而这样一来，现在被压着的未知就有可能释放出来。 这个决定，或许只有唐泽能做。 唐泽俯在玄武背上，许久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他打开了和方栩予单独交流的通道。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他说道。 「我下去。」 下方的建筑层并非完全封闭，而是藏着各种各样的缝隙，这对于可以身体软化的唐泽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第505页 如果他下去探查，还可以避免隔离层被挖开的风险，只不过…… 「我不会潜到三十米以下的。」 唐泽说道。 「在这个范围内……队长能够看到我的不是吗？」 方栩予沉默了好几分钟。 就在唐泽以为方栩予恐怕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嗯。」 唐泽有些错愕。 「……队长？」 「你去吧，我守着你。」 方栩予的声音听着不像是生气时说的反话，反倒很平静。 唐泽犹豫了片刻。 「那我……去了。」 「嗯。」 「我在这里。」 唐泽没再说什么。 几秒钟后，玄武背上那片翼膜一样的东西腾地脱离开来，在水中漂荡着，潜入了堆叠的黑影中。 *** 「屋顶、墙壁……这边好像是设备。」 唐泽喃喃念道。 「还真是全炸了。」 看起来，五色石炸得很紧急，这和他们对实验突然失败的预测相符。 实验的结果一定是大大超出了五色石的可控范围，才会让他最终选择了这一步。 和之前两个试验场的情况不同，这里可是在还没取得任何结果的时候就被迫毁灭了。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不完全是一个坏消息。 这个试验场投入的时间和资源都很大，又是被迫放弃的，这样一来，五色石应该没法在短期内再弄出一个相当的场地来。 那他们要追赶上五色石的研究，并不会太困难。 唐泽继续在瓦砾中穿行着。 因为在四百米深、比重极大的特殊水下，这些瓦砾间的缝隙实际上也被压缩得很小了。 而且越往下，这种穿行明显也变得艰难起来。或许不用他遵循「不潜过三十米」的承诺，就要被迫停下来了。 「等等，这是……」 唐泽突然瞥见旁边的废石之间夹了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纸片。 或许是因为这水也特殊的原因，纸片竟然还保持了原样，上面的字迹甚至还能够辨认。 「是五色石的实验数据！」 数据的发现让研究员都振奋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实验数据」之类的记录更令人兴奋的了。 唐泽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什么资料室，在那枚纸片的旁边，还发现了很多类似的东西。 他就这么追着纸片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三十米线的位置。 再往下，方栩予就没法监控他的情况了。 唐泽停了下来，有些犹豫。 记录上的数据已经传了回去，但是对于这么大型的实验，数据肯定不止那些。 下方还有七十米深，说不定都埋着什么东西。 犹豫间，他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道奇怪的影子。 那个角落完全是背光的，看起来异常黑暗。 但就在那个地方，却隐隐透出了蓝色的微光。 唐泽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角落里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那是两块厚厚的隔离墙碎片，倒塌的时候相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夹角空间。 在那个空间里，夹了小半块完整的脑袋。 它像是被从一个人身上快速地切下的，总体保留了完整，连原本的骨骼走向、肤色、头髮……都依然可辨。 是哪个倒霉的研究员。 唐泽想道。 他原本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了一点。 面孔的正面，一只睁大了的、鲜活的蓝色眼睛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 见唐泽突然没了动静和回音，方栩予有些着急起来。 「唐泽，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唐泽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分钟后，他的声音才传到了其他人耳中。 「这里应该是五色石的核心基地。」 「……我发现了萨珐尔。」 第242章 崩塌 唐泽用了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 事实上，这片废墟的超强隔绝性、还有其中散落的大量资料，无一不在表明这绝非普通的场所。 可直到萨珐尔的出现，唐泽才知道，这次的危机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五色石并不是没来得及处理完就仓皇撤离，而是恰恰相反，他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去补救。 他们把自己全都搭上了。 湖泊中深度只有九十米的部分，是最初的试验场，而这片「悬崖下的地带」原本应该是在「岸上」。 他们把大本营地下彻底炸毁，让所有建筑和里面的人都来填补这个巨大的缺口，才让红色能量没有进一步扩散。 他们在进行这项激进实验的时候……想过代价会如此之大吗？ 唐泽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 身后的水却突然波动了一下，一个声音遥远地传进了它的脑海里。 「唐泽……」 唐泽一愣。 那个声音像是遥远海妖的唿唤，从虚空中飘飘渺渺地盪过来，听不出是谁。 但他分明知道，这个声音来自何处。 「神明……我知道你是……」 「得救……未来……」 唐泽回过头去。 第506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阴暗夹缝里的那只蓝色眼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可是你分明连大脑都已经被削掉了。 唐泽想道。 是心有不甘吗，萨珐尔？ 他在心里快速回忆了一下和萨珐尔短暂的交集，虽然并不算愉快，但现在回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 过去的厌恶、怨恨，似乎也早就消散了。 萨珐尔眼中那异样的癫狂，也再不会出现。 最终的结局，是他和自己的组织、过往的同伴都变成了废墟，而他像是废墟中被打碎的艺术品，只留下了一个残缺的面容碎片，让人猜测曾经的辉煌。 唐泽摇了摇头，还是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后，那只瞪大的眼睛突然变成了半闭着的状态。 ……似乎是了结了心中最后一桩执念。 「唐泽，你回来吗？」 方栩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唐泽回过神来，看向了黑黢黢的水下废墟。 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更重要的是，应该还有很多实验数据。 那或许是五色石多年来的积累，即便不研究红色能量，也是很宝贵的资料。 「队长，我……」 「……！」 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唐泽的思维因为疼痛空白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他感觉心脏里的那颗结晶似乎更大了一点。 一股灼热感从结晶处传来，它躁动着，发出耀眼的红光，仿佛很快就要从他的身体跳脱出来。 与此同时，一种强大的感应正从水底深处袭来。 瓦砾堆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压力，和上方的水压一起，把空隙压得水泄不通。 唐泽几乎丧失了力气，只能不断被压缩进越来越小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队长……」 「哗——」 上方的压力陡然消失，三十米深的瓦砾似乎顷刻间就消失了。 几片巨大的鳍横扫下来，把他上方漂浮着的碎块拨开，紧接着，一个鱼头从碎片中间穿了出来，把摊成薄片的唐泽拱到了头顶上。 「躲好！」 鱼头把唐泽重新放回宽阔的背上，接着便往水底深处扎下去。 在它离开前，唐泽看到那几十双眼睛都亮起了强烈的红光，散发出截然不同的侵略性和威慑。 下一秒，玄武强烈地震动了起来。 「……」 唐泽痛得有些迷煳，现在这个形态似乎比正常状态还要难受些，心里的那颗石头烧得滚烫，好像要把他烧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轻曼的白雾飘了过来，把唐泽包裹在里面。 灼热一点点淡去，虽然还没完全消失，却足以让他喘气和思考了。 唐泽振奋了一下精神，慢慢蠕动着，往龟壳的边缘探出一点去。 这龟壳上下的厚度足有几十米，在狭长的水域里一停，几乎能把下面的一切都盖住。 唐泽只能看到时强时弱的红光，还有不时传来的强烈震动，努力猜测下面正在发生什么惨烈的大战。 他不知道方栩予现在是不是能应付过来，或许是突然爆发的红色能量太强烈，所有联络信号都受到了影响。 可是当他想要悄无声息地滑出去看看时，龟壳就会适时地倾斜一下，让他又原样滑回去。 「安心待着，唐泽。」 方栩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你在这里，我不会有事。」 唐泽愣了愣，最后还是选择退回去，安稳地呆在龟背上。 他知道，方栩予要做他的盾甲。 他会拼尽全力守住他。 「我等你，队长。」 水流越来越动盪起来，周围也似乎越来越灼热。 不知是因为水流的影响，还是身体的消耗，唐泽感觉越来越疲倦。 他迷迷煳煳地随波晃动着，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留在原地。可是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就会发现动盪都是在别处。 至少他身下的这一片区域，永远安稳、坚固，始终保护着他。 还没……结束么…… 唐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似乎比以往经歷的任何战斗都要长。 玄武的动作慢了下来，有时候要间隔十几秒，才会传来强烈的震动。 可是周围的水流却越来越湍急，也越来越明亮。黑色的水早已光亮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队……队长……」 恍惚间，一道从未见过的耀眼白光照亮了唐泽的全部视野。 他听到了无数泡沫破裂的声音，而水流突然开始勐烈地沖刷他的身体——不是从下方，而是上方。 湖泊……塌陷了？ 「唐泽——」 …… *** 【滴滴——】 【检测到伤员甦醒……】 【……正在测量……】 唐泽睁开了双眼。 熟悉的灯光，熟悉的舱门，熟悉的环境噪音。 就像过去每一次醒来时一样。 【各项体徵正常，符合出舱条件】 舱门发出了解锁的提示音。 唐泽坐了起来，感觉自己的体力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蓝色的修復液正在凝成胶体，一颗颗从他指尖漏下去。 第507页 「首席，你醒了。」 菲诺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泽茫然地抬起头去，四处张望了一下。 迅速聚集过来的是他的研究员们，而他此时最想见的人……却看不见他的影子。 唐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队长在另一个修復舱里。」 黑木玲赶紧说道。 「他还没有醒，但是状态稳定，只是需要时间。」 唐泽点了点头。 他用了一分钟恢復自己全部的感觉的身体控制，这才缓缓从舱里爬出来。 近乎麻木了……这是泡了多久？ 他看了看自己发白的指尖，有些出神。 方栩予所在的修復舱离唐泽不远，透过半透明的舱盖，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容。 苍白的、安详的，和他清醒时的状态相比，有些过于平静了。 上一次唐泽看到方栩予这副模样，还是他刚从a区被戴蒙「丢」出来的时候。 而现在，方栩予的皮肤上也依然可见那些碎裂的纹路，在修復液中显现出淡淡的蓝色。 唐泽忍不住伸出手去。 他没有触到方栩予的面容，而是触发了修復舱表面的面板。 各种体徵亮了起来，看起来一切平稳——平稳得有些死气沉沉。 唐泽收回了手。 他也只能等着他慢慢醒来了。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唐泽问道。 他发现距离进入湖泊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天。 「水下确实有休眠的异变物，它突然被唤醒了，就从瓦砾堆里杀了出来。」 岳洪晨回答道。 「那个异变物比玄武还大几倍，而且似乎并非是单一生物体的异变。后来我们发现，悬崖底下有大量的人体紧密堆叠，应该都是一下子被掩埋的，完整度和密度都很高。」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被红色能量诱发了集体异变。」 「集体……异变？」 唐泽重复着这个有些遥远的词，心里突然一惊。 毫无疑问，那天冲出来的东西，一定比蝎尾鹿对阵的巨怪麻烦百倍。 方栩予……就这么一个人扛下来了？ 「那天的战斗持续了很久，集体异变物却好像怎么打都不受影响。」 「后来我们发现，那是因为它盘踞的地方有地缝，红色能量持续不断地溢出来，等于它的能量用之不竭。」 岳洪晨继续说道。 「我们的玄武也能吸收红色能量，但那东西就站在洞口，能量还没散出来就先被它用了。」 「到后来，方队长的体力就开始不支了。」 唐泽愣愣地看向了那个修復舱。 「……后来呢？」 「后来是首席先爆发了。」 「……我？」 「嗯，或许你那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潜意识里引起了爆发。」 「你体内的结晶突然吸取了大量能量，集体异变物瞬间衰弱了几秒。」 「趁着这个间隙，方队长直接冲下去咬住了它的心脏。」 「这样啊。」 唐泽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醒来之后心脏处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连疼痛都消失了。 现在他才发现，最大的异常就是他的心脏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 好像全然麻木了。 「嗯，首席体内的结晶在能量爆发之后快速增长了几倍，现在已经达到了心脏体积的60%。」 「如果它继续扩散，实际上会影响正常的身体机能和其他能量的使用……」 唐泽手一顿。 「你们知道了？」 「咳，知道……红色能量的利用和其他能量无法兼容，只能互相侵蚀。」 「所以首席应该尽量避免和红色能量的接触，防止结晶进一步恶化。」 「方队长……也知道？」 「……知道。」 唐泽垂下了目光。 怪不得方栩予那时候会是那样的反应。 他知道阻止不了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所以选择假装一无所知，默默地守在自己身边。 真不知道该说是变聪明了还是…… 大傻瓜。 「但今后不用担心了。」 黑木玲赶紧补充道。 「红色能量泄露的源头已经堵住了。它会深埋在地下，再也不被翻出来。」 「嗯？」 「玄武和那个异变物同归于尽了。等到异变物把内核的活性全部耗费掉，方队长就带着玄武往上浮，然后在能量再次泄露前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引爆了玄武的自毁系统，水底再次塌陷，远处河流里没引完的水全部倒灌了进去。」 「最后，玄武、异变物还有水底那些东西全都在压力下被卷到了下面，死死把洞口堵住。裂缝也全都被河水填满，只要没有人去挖开，矿石就会完全被隔绝。」 「方队长……他带着首席拼命游了上来。」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昏了过去，但是一直紧紧抱着你……」 第243章 「世界的尽头」 唐泽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他这次会修復这么长时间？」 听起来方栩予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应该只是体力透支。 可是过往这种情况，他只要睡一觉或者泡半天就好了呀。 第508页 「方队长为了缓解结晶带来的痛苦，似乎往首席身上倾注了很多能量。」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结晶的扩散速度大大减缓了。这几天菲诺也保持了监控，发现正常状态下的侵蚀基本停止了。」 「……」 他最后感觉到的白光，是因为方栩予一直在用精神能量帮自己缓解吗？ 唐泽想道。 在那种情况下，还做这种危险的事，真的是…… 「首席不用太担心，方队长的状况比之前那次好些。」 菲诺说道。 「他会恢復的。」 唐泽回过神来，意识到菲诺说的「之前那次」指的是他从a区过来的时候。 「嗯……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我在这里看看这些天的报告，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 研究员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事实上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痕迹。」 黑木玲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河水倒灌之后，周围的水位线都降低了很多。在湖泊的附近，我们发现了一块原本被淹没的陆地。」 「那边有一些五色石残留的设备和记录，可能是少部分人逃离的时候留下的。」 「其中还有这个——」 她说着，抬手指向了另一个舱室。 唐泽顺着看了过去。 那个舱室也是承担医疗功能的，黑木玲指着那里，应该是发现了人吧？ 可是为什么没有启动治疗呢？ 唐泽疑惑地走了过去。 等他看到舱室里的面孔，不由得吃了一惊。 「……陆苾？！」 「她是在『退潮』的时候出现的，当时周围还有不少物品其他人体组织，都损毁严重，只有她丝毫没受影响。」 黑木玲说道。 「开始我们还觉得奇怪，检查过后才知道她几乎全身都是义体。」 「不过她的大脑是真的，现在已经无法使用了。」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唐泽想道。 「带回来之后，我们发现她嘴里塞了东西，是纸质资料。」 「扫描发现她肚子里还有一些……我们已经全部取出来復原了，都是比较核心的东西。」 唐泽点点头：「我知道了。」 黑木玲没再说什么，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唐泽开始查看这些天他们收集和分析的成果。 因为陆苾的缘故，五色石的许多资料得以保存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最后选择吞下的不是过往研究的核心数据，而是五色石的歷史。 唐泽静静地翻阅着，心里渐渐泛起了波澜。 这是一部漫长、曲折的岁月史书，记载了成员们是如何在失忆和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研究时间，又如何从生物密码中抽丝剥茧地发现「预言」，然后一代代为之奋斗的故事。 mis的控制、白芷的密码、戴蒙的利用或许是对五色石开的最大的玩笑。 这些坚定地相信「造物主神话」的人，耗费了无数人的时间和生命去寻找和渴求那个答案。一直到覆灭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走在通往美好未来的路上。 和印象不同，在戴蒙加入之前，五色石的大部分实验都来自于科学家本人的献身。在环境逐步恶劣、实验升级的初期，他们也曾为之心痛。 五色石的一派曾经强烈反对招募研究员以外的实验体，尤其反对直接针对人体的实验。这一派别的人最后全部死在了试验场。 后来，戴蒙在决定加入五色石后对成员实施了记忆清理，抹去了过往这些「不利」的记忆。 mis的计划投入现实后，五色石对新成员的吸收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戴蒙的理念。 加上「实验材料」和场地大大拓展，实验开始走向极端和失控。 组织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以「神话预言」为基础的目标。 五色石坚定地认为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的唯一路径，就是造出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可他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他们毕生的理想、奉献、癫狂，不过是被玩弄的产物。 唐泽的目光暗了暗。 他还记得萨珐尔看他的眼神，同样的眼神，在陆苾、甚至戴蒙身上也都出现过。 他们觉得唐泽是那个可以成为「神」的人，因为他的出现，未来就会改变。 「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唐泽喃喃念道。 同样身为科研人员，他又何尝不是「五色石」一样的存在？ 他曾经费尽心思研究的东西造就了现在的他，算是「得偿所愿」。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也不会结束。 「这……不是答案。」 唐泽呆呆地坐了许久，才把面板关上。 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目光。 方栩予已经醒了，一直默默地坐在舱盖上看着他。 唐泽的眼睛亮了起来，迷惘一扫而空。 「队长！」 方栩予对他笑了笑，起身朝他走来。 「看你看得很投入，没敢打断你。」 方栩予把唐泽揽进怀里，低头亲吻他的耳尖。 「看到什么了？」 第509页 唐泽沉默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 「……五色石留下了一些资料，和我们现有的东西比对，可以整理出相对完善的一套理论。」 「那你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唐泽发出了复杂的笑声。 「改造人的理论……真的有必要吗？」 污染是假的，末日是假的，当前提都错了的时候，过程和结论还有意义吗？ 方栩予也跟着沉默了，最后发出了同样的笑声。 「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站了一会。 「那我们之后做什么呢？」 方栩予轻声问道。 「红色能量的问题解决了，异变物和污染不需要害怕了，聚集区的纷争也早就离我们远去了。」 「还要……继续走吗？」 唐泽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方栩予。 从方栩予的目光中，唐泽明白过来：他虽然提出了一个疑问，实际上却早就有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和他心里想的一样。 于是他点点头：「嗯。」 方栩予笑了笑，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眼尾。 「去哪里？」 「大峡谷。」 方栩予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 「好。」 「之后……」 「嗯？」 「我们要回到地面上吗？」 方栩予的手指停住了。 许久之后，他捧起唐泽的脸亲吻了一下。 「你去哪，我就去哪。」 *** - 半个月后 - 「第三个坐标，是五色石解码出来的『世界尽头』。」 唐泽说道。 「他们从未到过那个尽头。」 「预言里说，他们必须带着『神明』到那里，留下种子，未来才会改变。」 他们已经探明坐标的位置的确有一道深入地下的峡谷，只不过除了地势极深，并没有发现别的痕迹。 唐泽认为，那里或许也有某种密码，只有特定的人到了才会开启。 「『种子』？那会是什么地方？」 岳洪晨问道。 「该不会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吧？」 唐泽摇了摇头。 「那个地方的存在，舰队和mis应该也部分知情。」 「方队长在地下的任务就是……毁掉那里面的东西。」 岳洪晨的表情一僵。 他虽然知道舰队的目的，但并不知道任务地和五色石留下的坐标是同一个地方。 而且如果舰队希望毁掉……不就和研究室的目标冲突了么？ 他没有再开口，表情肉眼可见地纠结起来。 唐泽把这副表情尽收眼底，眼睛微微弯了弯。 「最后要做什么，等到了之后看过再说。」 「……出发吧。」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异变物就启动了。 野外的异变物几乎被红色能量消耗殆尽，即便还有残余的，对他们现在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在方栩予的强烈要求下，唐泽给他制作了一款威风又轻便的「坐骑」——按照老虎的样式。 这只「虎」是由一条三米长的小型异变蜥做主体，加上实验室诱导出的肌肉和上皮组织构成的。 它的关节处覆盖的是钢板一样的盔甲，其余部分则是由密布的鳞片构成，头顶还配了蝎尾鹿的那种犄角。 与其说是虎，不如说更像麒麟。 方栩予对这种变形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甚至有点过于满意。 「这跑起来真得劲！」 他兴奋地喊道。 「唐泽，到我身边来！」 唐泽应了一声，身体随之气化，钻进了麒麟虎体内。 「准备好了，给你看看——」 方栩予不知道操作了什么，麒麟虎突然腾空而起。 唐泽感到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甚至有些失重感，下意识地抓紧了方栩予的手臂。 「你看，这跳得多高！这滞空感！」 「像飞起来了一样，是不是？」 唐泽被他搂进怀里，兴奋地晃来晃去。 如果没有mis从中作梗，如果母星没有大乱……或许舰队早就顺利起航了吧？ 看着方栩予的眼神，唐泽心想道。 他一定会很享受驾驶战机的感觉吧？ 麒麟虎就这样一蹦一蹦的，很快就绕过了变成湖泊的森林，穿过干涸的河道，把开运输车的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它终于站在了传说中的「世界尽头」旁边。 「唐泽，准备好了吗？」 方栩予问道。 「嗯。」 「那抓紧我。」他说道。 「跳了哦！」 麒麟虎最后一跃，跳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第244章 「种子」 【大峡谷底部】 「这不就是些洞穴吗？」 方栩予望着下方说道。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大峡谷底部，把麒麟虎停靠在一边。 眼前的景象，他们丝毫没有预料到。 大峡谷就像是地底的一道伤疤，宽度有几十公里，两端的延伸更是看不到头，径直把他们熟悉的「野外」和远处的未知隔离开。 跳进去之后，悬崖则是一路陡峭。 麒麟虎在崖壁上半跑半落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落到谷底。 第510页 峡谷的构造，则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随着下落，空间范围一点点缩小，到底部的时候，就只剩下百米见方的一小块空地。 而这块空地上，却分布着几十个直径各不相同的圆形洞穴，下面黑黢黢的，连光都照不出有什么。 每个洞穴的直径不超过一米，麒麟虎的腿都进不去，就算人下去也只是勉强能活动开。 而里面会藏着什么东西……也不得而知。 方栩予在地上逛了半天，愣是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找到。 他想了想，从麒麟虎身上用力揪下一块鳞片，拿在手里。 麒麟虎的背弓了起来，发出委屈的声音。 方栩予没有理会，找了一个洞穴，把鳞片丢了进去。 「……」 「怎么没响？」 洞穴底部并没有传来鳞片落地的声音。 要么是因为这个洞穴实在太深了，深到落地的声音都传不上来；要么，就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鳞片「吞噬」了。 方栩予看了唐泽一眼，然后回到麒麟虎身边，一口气拔了一排鳞片。 麒麟虎：qaq 「材料」收集完毕，方栩予就开始对着每一个洞穴往下投。 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投进去就没响了。 「有点古怪。」 他皱着眉头说道。 唐泽始终站在一边，抬头望着天空。 「队长。」 他突然说道。 「你觉不觉得从这里看上去，峡谷的边缘看起来很像眼睛？」 方栩予一愣，随即跟着看了上去。 「这么一说还真是。」 方栩予看着，突然恍然大悟。 「那这些圆形的洞穴……难道是眼珠？！」 「我觉得是。」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正好能卡在中间和峡谷吻合的那个『眼珠』。」 方栩予说着，一边凑在洞穴旁边比对起来。 过了一会，他苦着脸爬了起来。 「在地上看着不准，还是要跳进去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个。」 「可要是跳错了，不会出问题吧？」 「我可以气化之后下去看看。」 「那可不行！」 方栩予一把抓住了唐泽的手臂。 「只能我去！要是错了还能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唐泽有些无奈。 「要是下面有几百米深，你还打算上来吗？」 「……」 「那也不行！要不就等他们下来，找点探测器下去！」 「之前不是用无人机和红蝠都试过了吗？连悬崖底都降不下来。」 「那也要我先去。」 方栩予坚持道。 「我可以撑着洞口慢慢下去，有什么问题我逃得出来。」 「……好吧。」 唐泽抬手往前方一指。 「我觉得是那个洞。」 「那我去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没等唐泽再说什么，方栩予已经跑到了他指的洞口边上。 然后他坐了下来，小心地伸进一条腿去。 什么反应都没有。 方栩予的表情却有些异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危险的感觉。 他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又伸进一条腿去。 「有东西。」 他说道。 「像是之前那个存储器里的……精神世界。」 唐泽眼睛一亮。 「这个谷底有种精心布置成『天然』的感觉，和新研究室那几座山很像。」 「说不定也是白芷的手笔。」 如果这里和白芷有关，那使用和存储器相同的识别方式就是很有可能的。 方栩予点了点头：「确实很像。」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 跳进去的那一刻，洞穴瞬间明亮了起来。 像是被激起波澜似的，无数的光点在瞬间喷发出来，俨然绚烂的烟火。 等到烟火片慢慢平息，那些光点才渐渐显示出秩序。 一串、两串、三串…… 整齐的光串密密麻麻地悬挂满了整个空间，每个光点都在以各自的规律闪烁着。 许久之后，方栩予才依稀感觉出了什么。 「数据……计算机？」 说话间，垂直的光串突然晃动起来，沿着某一个方向形成了可视化的「波」。 在波的中间，唐泽缓缓走了出来。 「我见过很相似的东西。」 唐泽说道。 「人面蛛、意识、类大脑……」 他沉默了一阵。 方栩予拉起了他的手，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想到什么了吗？」 「或许我明白系统是怎么突然变成现实的，我们又是怎么变成现实的。」 「靠的就是记录数据和复制。」 「嗯？」 唐泽笑了笑。 「其实很简单：原本的系统里，世界上所有的物质和我们这些参与者的存在，都是通过模拟信号实现的。」 「那么只要记录下这些原始数据，再用另一种载体复制出来就行了。」 「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生物信号。」 「生物……信号？」 「对。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些，就是特殊的信号。它可以把思维数据可视化，而我们可以凭藉『精神能量』这种特殊的读取方式，看到其中残留的思维片段。」 第511页 「人的记忆通过这种信号得以在体外重现，被自己以外的人解读……而这仅仅是生物信号的其中一个侧面。」 唐泽说着顿了顿。 「我们现在所实现的『能量利用』，包括我的身体在可以在亚细胞层面分解聚合，却受到统一意志的管辖……这些都是在特殊生物载体上才能实现的。」 「换句话说，我们在从系统投入现实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集体的死亡和重生。」 「现在的我们看起来和过去的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在更细緻的层面，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方栩予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茫然。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从系统到现实的过程中，无痛完成了原本身体的分解，然后又用另一种粒子1:1复制了出来？」 唐泽点点头。 「现在的我们，既不是原本的人类，也不是计算机数据，而是第三种……全新的存在。」 「过去人们总探讨硅基生物的可能性，事实上，能够组成生物的不只是碳基和硅基。」 「可是把我们变成第三种存在，有什么意义吗？」 「有。」 「这意味着我们和原本的碳基生物并不使用同样的资源——我们不需要阳光、水和食物也能存活。」 「没有资源的争夺，就意味着没有生死存亡的竞争，等于说……单独开闢了一个赛道。」 如果真的实现了这一点，那就意味着人类可以完全被改造成另一类生物。 这种新的生物不需要和宇宙中现有物种竞争资源，就好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可以各自安好。 那么，所谓的入侵者危机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倒真是一个不错的解法。 唐泽心想。 只是似乎……还是无法实现。 方栩予捏了捏他的手。 「可是你好像并不高兴的样子。」 唐泽应了一声。 「抛开别的不说，能够实现这样的转化，其中肯定有很复杂的过程，远远超过我所了解的科技水平，不像是现在的人类能做到的。」 「我倾向于它的诞生……只是偶然。」 「偶然？」 「姚为民发现的神秘粒子……或许是它造成的这一切。」 「但人类事实上并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个东西，就好像一只猴子得到了核武器……它未必能成为我们的武器，反而可能让我们自取灭亡。」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只有等到驾驭它的人出现，上帝粒子才应该为人所知。」 「在那之前，所有关于它的痕迹，都应该被埋葬。」 一个亲切又坚定的女声响了起来。 眼前的光串波动起来，变成了柔和的暖黄色，配上洞穴里迴荡着的声音，竟然有一种神性。 「您是……白芷？」 「现在和你对话的只是一些程序，或者说是意识碎片。」 「当有人发现我留的东西时，我或许已经死去很久了。」 「但我很高兴，这时候还有人类活着。」 女声说着顿了顿。 「世界怎么样了？」 「……」 「现在距离您生活的时代才过去不到一百年。危机没有结束，而世界似乎更加黑暗了。」 眼前的光暗了暗。 「真是遗憾，但也并不出乎意料。」 「不过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如果来得及……会好起来的。」 虽然可能是句套话，但她的这句「会好起来的」还是给了两人安慰。 「那您让我们到这里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或者让我们做什么吗？」 方栩予问道。 「能够来到这里，说明预言中的「神明」已经出现了。」 方栩予赶紧把唐泽往前推了推。 「他就是！」 「没有想到，真的能实现。」 女声似乎有些欣慰。 「那请你上前来吧。我会给你做一个全身扫描，记录下你在原子层面的全部构成。」 唐泽朝方栩予看了一眼，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别担心，我在这里。」 唐泽笑了笑，走上前去。 周围的光点突然又散乱了起来，像是飞舞的萤火虫，一下子把唐泽全身都包裹了进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些淡黄色的光变成了淡绿色，突然又四散开来。 唐泽的身影重新出现了，方栩予快步走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四散的绿色光点盘踞起来，最后在他们面前凝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光球。 「这就是……？」 「这是「种子」。」 「你的成功实现的身体重组已经被全部记下，只要将这个数据往所有人体内栽培，就会迅速扩散开来。」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实现和你一样的能力。」 唐泽手指一缩。 「把种子种下去，就会开花结果。可是人类……」 他咬紧了嘴唇。 「一旦种子种下去，所有人都可以获得和你一样的能力。」 女声又重复了一遍。 「你并不需要现在种下种子。它只是保存在了我这里。」 「你们可以离开，未来或许还有人能找到这里。到时候，会有人种下的。」 唐泽缓缓摇了摇头。 第512页 「可我要是永远都不希望它被种下呢？」 女声笑了，笑声却出乎意料地安抚人心。 「那你可以选择毁掉它。」 唐泽一怔。 「通往生存的路不只有一条，或许我们能找到更好的方式，在这个宇宙中活下去。」 「即便我们面临的是毁灭，也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姿态死去。」 「……我能提其他人作出选择吗？」 「这取决于在你心目中，「人」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过往的种种经歷突然浮现在唐泽眼前。 淤泥般的人体组织，鲜红的花朵，尖利的咆哮，死虫一样的防护服…… 活下去，以任何形态……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呀？ …… 唐泽的眼前似乎突然就黑了过去。 绿色的「种子」不见了，光不见了，只有黑暗和那些痛苦的喊叫。 穆之铭、珀尔、萨珐尔……他们的面孔变成了各异的死状，一一闪过他的眼前。 他的身体勐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 一阵温度却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温暖的、明亮的，和这个阴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队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够撑过无数个黑暗冰冷的日子，就是因为他见过光明。 毫无弱点、没有温度的东西……才真正无法存活。 方栩予抱紧了他，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耳边。 「不用担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在这里。」 唐泽笑了笑，伸手覆上身旁滚烫的面颊。 「我决定好了。」 他说道。 「舰队在这不是也有任务么？」 「现在……执行吧。」 第245章 「你不属于这个时空吧？」 「轰——」 伴随着种子的毁灭，整个洞穴都陷入了强烈的震动。 方栩予睁开眼，感觉自己飘进了某种虚无之中。 唐泽不在他的怀里。 「唐泽？」 他喊道。 没有回音。 这种虚无他已经见过很多次，在这样的地方，他可以看到以精神形态呈现出的人类意识。 或许是因为这个洞穴一开始就是由白芷留下的生物信号构建的，在种子被破坏后，这个系统也随之受到了损伤。 现在这片虚无之中，光点也变得稀疏而分散，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承载信息的功能了。 方栩予努力往前走去。 「……唐泽！」 他看到前方出现了熟悉的绿色，顿时高兴起来，加速朝那里奔过去。 唐泽在这种虚无中的分辨能力很弱，只有在相距很近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这会他落了单，估计正无措呢。 他要赶紧过去，抱住他，他就会安心……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象却陡然出现了变化。 无数散落的光点像是发现了目标，纷纷从虚无的尽头集合而来，冲着唐泽的身体奔过去。 它们不是柔和的光串，而是变成了无数支利箭，把唐泽当成了靶心。 「唐泽！」 这是白芷对他们的惩罚么？因为决定毁掉种子？ 可是毁掉种子的明明是他，要也应该冲着他来，为什么对着唐泽…… 唐泽的身影被光箭淹没了，方栩予却被冲撞得难以前进。 他顶住冲击，努力地朝唐泽靠近过去。 光箭呈现出了发蓝的灰白色，和唐泽具有生命力的绿色相比，就像是一块褪色的抹布。 不对……那不是白芷！ 方栩予反应了过来。 这里还有别的意识？怎么会…… 「唐泽！」 唐泽的身体中间有一块变白了。那个意识侵入了唐泽的精神体，还在一点点扩散。 它想取代唐泽！ 方栩予不顾一切沖了过去。 越靠近唐泽，那些光就越是尖利得像匕首。 方栩予的身体被割得伤痕累累，可他浑然不觉。 「唐泽，唐泽！」 他终于把羸弱的绿色人影抱在了怀里，取代唐泽被千万只光箭刺穿。 下一秒，明亮的白色从他全身的伤□□发出去，把那诡异的意识驱散了。 「咚——」 两个人重重砸到了地上。 方栩予来不及起身，赶紧抱着怀里的人影，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那个洞穴。 直到离开一段安全距离，他才停下动作，把怀里的人翻过来看。 唐泽看起来完好无损，精神却十分虚弱。 这种虚弱，让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透明。 「唐泽！唐泽！」 方栩予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怀里的人软软地动了一下，含煳地应了一声。 「没事，队……躺会。」 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却还赖着不想起来。 「你别睡，唐泽，现在别睡！」 「看看我！」 浓烈的白雾从方栩予身上散发出来，把唐泽几乎裹成了一个茧。 等到白雾散去，唐泽终于睁开了眼睛，瞳孔慢慢从针形扩大到圆形。 「队长。」 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恢復了原样。 「他们下来了。」 方栩予愣了愣，随即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引擎声。 第513页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辆运输车正小心翼翼地从崖壁上开下来。 「……」 「得让他们快点过来。」 唐泽说道。 「我怕拖太久就来不及了。」 方栩予心里有疑问，但看到唐泽这样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就先把别的话咽了回去。 「要他们带什么？」 「陆苾。」 「？」 方栩予一头雾水，但还是把消息传了过去。 停下车后，几个人就抬着陆苾的身体下来了。 「首席。」 岳洪晨一脸疑惑。 「这是要……？」 唐泽指了指他们刚出了的那个洞口。 「丢下去。」 方栩予看看洞口，明白了唐泽的意思。 他对岳洪晨挥挥手，示意他照做。 很快，陆苾的身体就被抛了下去。 唐泽的力气慢慢恢復过来，攀着方栩予的身体坐直了一点。 「洞穴里可以算是一个生物载体的超级计算机，构成的则是一种全新的粒子。」 他说道。 「计算机里除了白芷的意识，还混了其他的东西……挺有侵略性的。」 「看出来了，第一次见到想霸占你身体的。」 方栩予撇了撇嘴。 很显然，那个没礼貌的意识希望得到一副身体，所以才想把唐泽的精神体挤占成自己的。 毕竟方栩予这个精神和身体上的双强人，想要打他的主意还是挺难的。 于是它瞄准了唐泽最薄弱的精神部分，打算趁虚而入。 而唐泽把陆苾抛下去，正是给了那个意识存放的空间。 陆苾的身体完好无损，唯独缺了意识，用来做「容器」正好。 想到这里，方栩予愤愤地「哼」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一会跳上来的会是个什么意识，这么猖狂，可得好好教他做人！ 大约过了几分钟，黑黢黢的洞口突然散发出一阵亮光。 几秒钟后，亮光消失了，洞口重归黑暗。 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死死抠住了地面。 「……」 方栩予迅速抱起唐泽又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他们明知道那是陆苾制作的义体，功能会比普通人体更强大，但以往陆苾行动，多少还是按着人类的运动规律来的。 现在「附身」在里面的这个却好像从来没做过人，四肢躯干抖被用得七零八落的，像个长了腿的蚯蚓，又像是断了腰的蚂蚱。 该不会被蜘蛛精附身了吧？ 方栩予想道。 等各个关节都极度扭曲的「陆苾」从洞里爬出来之后，其他研究员也都齐刷刷往后退了几米。 要真是异变物还好……顶着这张面孔，实在是有点恐怖谷效应啊！ 「陆苾」在洞穴边上躺了许久，突然像是恢復了精力，红色的眼睛「刷」地张大了。 下一秒，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和操作，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 「哦！原来人类身体是这么用的！」 她兴奋地喊道。 众人：「……」 会这么说，那她果然不是人了？！ 究竟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啊！ 方栩予看向唐泽。 唐泽的目光倒是很平静，似乎对这个「东西」的判断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 不过，既然他选择把这东西的意识放出来，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吧？ 方栩予想道。 可刚才分明都快把自己的身体给占了……哎，他的唐泽还是这么善良。 「陆苾」又做了一阵体操，似乎对这副身体的新鲜劲有些过去了，这才看向了唐泽。 「谢谢你啦！」 「不用谢我，我也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或许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唐泽说道。 「你……就是『她』吧？」 在唐泽说到「她」的时候，方栩予还以为他说的是白芷。 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唐泽说的这个「她」，在某种场合是特指。 ——就是一个把母星系统攻击成筛子、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扩散到北塔星的超级病毒。 「她」在听到唐泽的话后，倒是很大度。 「行啊，看你人还可以，又有点能力的样子。」 她点点头。 「说吧，想要什么？」 这个态度把在场除了唐泽以外的人都激怒了。 不是人也就罢了，这种态度……这是对待人类首席研究员·伟大的神级异变物·善良柔弱的小绿萝的态度吗？ 唐泽倒是没什么波澜。 「你有名字吗？」 「我叫木……嗯，应该是和木有关的呀。」 「她」自言自语着，低头思考了一阵。 下一秒，她爽快地抬起头来。 「叫我小木好了。」 看起来脑子不太清楚的样子。 方栩予心想。 就这？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超级病毒？ 「咳，小木。」 唐泽继续说道。 「你是怎么诞生的？又是怎么过来的？这个地方还有什么秘密？」 小木瞪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怎么诞生的，怎么过来的……不太记得了。」 「你们这些系统兼容性不太好，我在传播的过程里丢了好些数据。」 第514页 说完，她生气地跺了跺脚。 「烦死了！这落后的时代！」 众人：「……」 「不过，你要问这是什么地方，我倒是还记得一点。」 小木说道。 「这是莫比乌斯环的起点。」 「莫比乌斯环？」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 「……起点？」 莫比乌斯环不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也没有正面和反面的东西么？ 「应该说，一开始是起点，连上以后就没有起点了。」 看见众人茫然的眼神，小木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们拿个纸条试试不就知道了？起点就是把纸条粘起来的地方。」 众人：恍然大悟.jpg 但是这里和莫比乌斯环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连起来了？什么东西没有终点？ 一时间，不知道这个病毒是真的高深莫测还是在故弄玄虚。 「刚才接触到你的意识时，似乎感受到了一点。」 唐泽说道。 「你该不会……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吧？」 众人：…… ？？？！！！ 「时空」这个词似乎引起了小木一些联想。 她又低头思索了一阵，终于成功地联繫上了一些信息，高兴地抬起头来。 「你说得没错！」 「我不是来自这个时间，也不是来自这个空间。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时间和空间现在在哪里，因为这一切已经闭环了。」 「……原来如此。」 唐泽沉吟道。 「人类未来实现了时空旅行？」 听到这句话后…… 黑木玲、菲诺：o.o！ 方栩予、岳洪晨：o。o！！！ 「时空旅行？和舰队有关吗？」 岳洪晨喊道。 「星际舰队？！」 「舰队……？」 「哦，我知道！我的记忆里有这段！」 小木高兴地说道。 「舰队里有很厉害的人，好像还是我培养的呢！他在北塔星……」 「额，现在好像还没出生。」 虽然根本不知道小木在说什么，但是方栩予和岳洪晨已经兴奋了起来。 舰队起航了，不但飞向了太空，还实现了时空旅行……这就够了！！！ 在所有人都开始热情洋溢的时候，唐泽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入侵者危机解决了？」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小木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会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没有解决吧。」 「因为没有解决，所以循环。等到在循环中找到了解法，这一切就会结束。」 她目光一变，整个人好像顷刻间成熟稳重了许多。 「从这一刻开始，从未来，从过去……我们从未停止寻找解法。」 「时空只是一个避难所，但如果永远不走出去，就会变成牢笼。」 唐泽的目光变了变，隐约感觉到这背后又是更高层次的真相。 他停止了这个话题。 迄今为止，他们已经不需要更多「真相」了。 ……他们也承受不了那么多。 第246章 结束了 小木的到来给研究室带来了很大的活力。 虽然她逻辑时常混乱，教养程度有待商榷，记忆也不太清楚。 但她「并非来自当前时空」的背景，还是让众人无比好奇。 他们想要探究过去，想要探究未来，也想要探究所谓的「循环」是不是在持续。 但他们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只有在时空之外，才能看到所有的事件发展。」 小木说道。 「身在其中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当前时空的东西啦。」 「那你不是有记忆吗？」 「不管我多有能力，试图观察循环这件事本身就会带来极大的时空悖论，对身体和记忆的损伤也很严重。」 「我能记得几个画面就不错啦。」 然后众人再问，小木也说不清那「几个画面」究竟是什么。 不过是「白白的光、什么都没有」、「像是时间尽头」这一类抽象的话。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问了。 他们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母星上——对于现在的所有人来说，母星还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匣子。 对此，小木的回答是：「我一直都在各种系统里。」 「我哪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 小木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过从他们弄进系统的东西来看嘛……我觉得应该没比你们现在的境遇好吧。」 「那北塔星地面发生了什么呢？」 唐泽问道。 「不——知——道——」 小木拖长了声音。 「我早就脱离北塔星系统了，一直待在那个破洞里。和你们来的时间也一样长嘛。」 「那你可以再入侵回去吗？」 「你是不是人啊？」 小木一下躲出了好远，好像生怕唐泽要剥夺她这副身体似的。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血才搞到一副身体吗？我把整个南塔星都找遍了，又找到了北塔星来，最后在山谷地下待了那么多年……」 「你居然还要让我回去！」 「……」 第515页 「这副身体你随时可以用，就当旅行一趟，去去就回。」 「你想得美！」 小木一熘烟跑开了。 唐泽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木的性格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偶尔还有点中二病，以至于有时候他会幻视陆芝。 不过吵归吵……倒是也热闹起来了。 方栩予走了过来。 「是想准备返回地面吧？」 「嗯。」 「方案倒是有，只是我们长期和地面隔离，不知道他们的技术进步到什么程度，设备和人力部署又怎么样。」 「地下那么多人……总不能都让大家白白送命。」 时至今日，对付怀特·戴蒙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而离开地下这件事，唐泽也有了明确的方案。 ——突破口还是白芷留下的「神话」。 神话中关于「西方」的描写，都是聚集区外的「野外」。 而它还有一个完全相反的「东方」部分。 - 「东方，有大山，高如天柱，名为崑崙。登上山顶，即可通天。」 「崑崙山下，是大泽。水深千尺。」 「水底深处，即为地狱，众生在此经受歷练，步入轮迴。」 唐泽认为，「崑崙山」就是他们回到地面的位置。 他也去打探过，往聚集区的反方向走，确实有一面望不到顶的屏障，应该是地下试验场的尽头。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上去。 答案就是「大泽」和「众生」。 聚集区别的没有，倒是有无穷无尽的实验「废料」，还有高山一样的防护服。 把那些东西堆叠起来，足够他们「通天」。 「首席。」 菲诺突然走了过来。 「我其实问过小木，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不是不愿意打探地面系统的信息，而是回不去。」 唐泽抬起了眼。 「回不去？」 「是的，她说她努力尝试过，但确实回不去。」 「……我知道了。」 「回不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小木的意识一旦从系统中导了出来，就没有办法导回去。 还有一种——是北塔星表面已经没有可以容纳她的系统了。 「决定了？」 方栩予问道。 唐泽看向他，点了点头。 「我们攻上去吧，队长。」 *** - 半个月后- 人群踩着尸体和防护服堆叠而成的道路，终于击破了地壳的薄弱处。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经年不散的浓雾终于被吹散了。 「回来了……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 人群沸腾了，他们顾不得喜悦，潮水一样涌入了北塔星的表面。 唐泽和方栩予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结束了？」 唐泽说道。 「这么多年了……却又这么快。」 「是啊，结束了。」 方栩予笑了笑，转身抱住了他。 「可是有些故事，才刚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