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攻逆袭计划[快穿]》 第1页 《炮灰攻逆袭计划[]》作者:是你啊【完结】 文案 排雷:主攻文,无脑苏,不宠受,除主角外皆工具人 席言死后被绑定,穿成对主角受深情不悔的炮灰攻。 他直接撕了剧本。 第一个世界,他是主角受的原配丈夫,却被诬陷出轨,声名俱毁。 主角攻受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到世人祝福,他净身出户,看着幸福的两人黯然转身。 席言来之后,主动提出离婚,主角受却不肯答应。 某一天,席言从主角攻房间出来,看到了门外枯坐一夜的主角受。 他脸色苍白,双眼通红,抬起头小心地问:「如果我同意你带他回家,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主攻文,修罗场,苏攻,无脑苏。 攻可能前期受点委屈,但全世界都爱主角攻,主角攻不爱全世界。 ps:不代表正文内容,以上可能全写可能全不写。 内容标籤: 系统 快穿虐渣 正剧 炮灰 主角:席言,沈周南 ┃ 配角: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炮灰攻的逆袭日常 立意: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1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 「席言先生,你愿意接纳对方成为你的伴侣吗?」 席言从混沌中睁开眼睛,还得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在哪,便听到这个问题。 他揉了揉额头,勉强打起精神,笑道:「我愿意。」 「萧宿先生,你愿意接纳对方成为你的伴侣吗?」 席言微笑着看向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男人年纪不大,身穿白色西装,五官精緻,眼角眉梢带着股风情,有种夺目的美。 他的表情不算好看,甚至算得上阴沉。 席言脸上的笑意渐失,心里有了些许疑惑。 怎么回事?这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怎么看起来对方并不愿意。 「……萧宿先生,你愿意接纳对方成为你的伴侣吗?」 神父第三次询问这个问题。 萧宿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的反常引起了宾客的注意,就连他的父母也在下面着急,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萧宿这才皱起眉,心不甘情不愿看了一眼席言,转头对神父说道:「我愿意。」 宣誓之后便是交换戒指。 席言刚把婚戒给对方戴上,萧宿立马抽回了手指,动作快得就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难免愣了一下。 萧宿把被碰过的手指擦到破皮,抬头就见席言愣在那里,低垂着眼看自己被甩开的手,那样子竟有几分委屈。 平心而论,席言五官俊秀立体,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便让人陡生好感的类型。再加上又是大学老师,在学校很受欢迎,算得上是极佳的结婚对象。 但萧宿只觉得厌烦。 他另有所爱,可他和那人永不能在一起。 在他伤心失意之时,席言便趁虚而入,在他父母面前献殷勤,藉机成了自己的丈夫。 萧宿厌恶他的不择手段,更不想与他有半分纠缠,于是在婚礼过后,宾客散尽,两人开车回别墅的路上,他让席言下了车。 「下车。」 开车的是萧宿,车停在路边,他看也不看席言一眼,声音冰冷地说道。 席言剧情只接收了一半,偏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这里很偏僻,路边都是杂草,往来行车很少。 未免自己在这里过夜,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对萧宿说道:「阿宿,这里没有车回城里。」 萧宿冷哼一声,「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下车!」 这是席言第一次做任务,就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他沉默了半瞬,在萧宿越发不耐的眼神下,这才慢慢拉开了车门。 萧宿往前开了几百米,透过外视镜还能看到席言望着这边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身姿是挺立的松竹,表情却是少有的茫然无措,像个被父母丢下的孩子。 萧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想到他在自己面前讨好的卑微样子,这才狠下心不看他,一踩油门加快了行车速度。 等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席言敛下脸上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十足的冷漠。 他摸了摸下巴,嘴角慢慢勾起,眼中带上兴味,似笑非笑般轻嗤一声,「切,主角受啊。」 没错,萧宿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席言不过是他的炮灰丈夫,他和主角攻之间爱情故事的垫脚石罢了。 席言死于一场车祸,车祸后,他被一个叫做炮灰系统的东西绑定。 跟其他系统不同的是,炮灰系统对他的约束很小,只需要摆脱原主悲惨的命运即可,至于復仇什么的,全看席言的自觉性。 他打开手机,这里的科技水平跟他原本的世界差不多,几分钟便熟悉了手机的操作。 本来想打个滴滴,可惜这里实在太偏,根本无人接单,再加上手机电量也不足,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一边等车经过,一边接收未接收完的信息。 这个世界有两个主角。 主角受是他的新婚丈夫萧宿,至于主角攻,则是萧宿父母十几年前收养的好友家的孩子,名字叫陆阳,今年还在读大学。 萧宿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第一次动心的对象,就是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比他小五岁的主角攻陆阳。 第2页 陆阳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喜欢运动,在学校里人气很高。 只是可惜不开窍,认为自己喜欢女人,只把萧宿当哥哥。 萧宿怕自己明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只能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却又不时为对方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年轻躯体心动。 机缘巧合之下,萧宿和席言结婚,但萧宿并不喜欢对方,却又碍于父母不敢主动提出离婚,在发小的提醒下,他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席言不是喜欢他这个类型吗,那他就找一个跟自己长类型相似的男人去引诱席言。他不信这世上有不偷腥的男人,只要席言出轨,他就能顺理成章提出离婚。 这一找,就找到了席言的学生,一个家境贫寒、无法承担母亲医疗费的男孩儿。 之后在萧宿的设计下,席言和那人躺在了一张床上,做没做什么不重要,只要让别人看到便是证据确凿。 于是席言净身出户,再加上和自己的学生发生关系,他被学校辞退,声名俱毁,之后再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老师的工作。 而陆阳在交了几个女朋友后,发现自己在床上不太硬得起来,却在看见萧宿穿着浴衣的造型后心潮澎湃,这才明白自己早就对萧宿动了心。 他毕业后并未进入萧宿的公司,另起炉灶创业成功,脱离了萧家,没了一个户口本的约束,他成功和萧宿走到了一起。 而在两人的婚礼上,面容清癯、形容落魄的男人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幸福地交换戒指,摸了摸自己当初带婚戒的地方,失魂落魄的走了。 接收完剧情,席言按了按有些酸胀的额头。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萧宿离开一小时之后,这其间没有其他车辆路过,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婚礼场地选在那么个偏僻的地方? 他翻了翻通讯录,再等半小时,如果还没有车来,他只能给其他人打电话了。 他的运气不差,大概十几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从道路那头驶了过来。跑车速度很快,席言只来得及和副驾驶上的人打了个照面,便看见它已经走远。 半分钟后,跑车慢慢退到他面前。 席言站了起来,对着副驾驶上的年轻男人微笑,「是你们啊,现在才回城里吗?」 他虽然被人扔在半路,周围荒草萋萋,但他周身看不出丝毫狼狈,脸上的笑容依然温雅。 陆阳手放在车门上,看着他笑得灿烂,「席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不愿说出自己的难堪,他敛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阿宿公司里出了点事,他急着赶回去,不能跟我一起走了。」 说完,他低下眼,神色是刚好能别人看穿的落寞。 陆阳自认自己是个男子汉,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怜香惜玉之情,虽然席言同他一样是个男人,但是他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说漂亮,这个词带点女气;说俊秀,又不足以形容一眼望去时的惊艷,只觉得眉目如画,看着就让人觉得宁静。 陆阳皱了眉,「那怎么能行?」 他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来到席言面前,「席老师,你坐我车走吧,刚好车上三个人,我让浩子送你回去。」 席言看过去,陆阳下来后,车上还有两个人,都跟他一般年纪,应该是同学,那个把着方向盘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陆阳所说的浩子。 发现席言正看他,他转过头来,笑着跟席言挥了挥手,「席老师,上来吧。」 席言自然不会拒绝,「那好吧,谢谢你们。」 陆阳便一下子笑开了。 他拉开后座的门,对上面的人说道:「老罗你下来,我陪席老师坐后面。」 席言是萧宿的丈夫,陆阳是萧宿的弟弟,按理说,两人比起普通师生应当亲近许多。 只是萧宿向来不喜欢席言,更不可能把他带到陆阳面前,两人仅有的接触,其实只有在学校听课的那几次。 跑车没有车顶,开得快了简直像往嘴里灌风,席言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衬衫,陆阳怕他冷,便让浩子开得慢一点。 看似大大咧咧,没想到还挺细心。席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望着自己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 看着席言的眼睛,陆阳耳尖一热,咳了一声说道:「对了席老师……」 「阿阳。」席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你既然是阿宿的弟弟,便也叫我一声哥哥吧,我也只比你大几岁而已。」 原本只是偷看被抓包,进而觉得有些尴尬的陆阳,此时面对着对方那带笑的眼,竟真的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起来。 「言、言哥……」 他喊完,自己先扭过了头,望着路边有些凄清的景色,等到凉风吹过面颊,他才把脸转了过来。 「言哥,你玩游戏吗?」他拿出手机示意了下,席言闻言,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什么游戏?」 第2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 席言上辈子的时间都奉献给工作了,还真没玩过什么游戏。 但他学习能力强,只是看陆阳玩了几局,便学了个七七八八。浩子的车开得稳,路也平,就算看手机也不晃眼睛。 因着两人看一个手机的缘故,两人离得较近,席言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屏幕,「这里,是这样玩的吗?」 陆阳抬头,四目相对,他一时语讷。 第3页 席言却已经往后退开,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会了,刚好手机还有点电,阿阳,你带我一下。」 陆阳自然不会拒绝。 后座不停传来游戏内音效,惹得人心痒,浩子还在开车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让他陆阳安静点,反倒是副驾驶上的老罗不客气的扭身回头,把手机递到他们面前。 「言哥,也加我一个呗。」 听见他对席言的称唿,陆阳脸上的笑收了些,但什么也没说。 席言玩到手机停电,又和其他人聊了一会儿,才终于到了地方。 别墅是萧宿的,他自己没房,平时就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不是没钱,只是想着结再买,到时候可以离伴侣近点。 现在倒是不必了,萧宿根本看不起他买的房子,就连席言这个人他都看不起。 陆阳平时住在学校,偶尔放假才会住到这边来,此时却跟着他下了车,见他站在门口,不由问道:「言哥,不进去吗?」 「也不知道萧哥回来没,」他挠了挠头髮,笑道:「他肯定是公司事情太多,才没能送你回去……」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了穿着睡衣、坐在观景台上悠闲喝着咖啡的萧宿,嘴里的话一下子说不下去了。 他急忙去看席言的脸色,却见他只是望着那里不说话,察觉到他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无奈道:「阿宿一定是太忙了,一时没想起我来。」 「阿阳,今晚在这里住吧,跟我说说阿宿的事情。」 听见他上半句话,陆阳本想顺势答应,他也确实很久没和萧哥说过话了。 但席言的后面半句又让他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两人新婚燕尔,他这个电灯泡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于是便推脱说学校有事,也没跟萧宿打招唿,转身就走了。 「你怎么和阿阳走在一起?」 萧宿踩着拖鞋下楼,男士睡衣下,两条长腿若隐若现。 席言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炮灰原主虽然对萧宿情根深种,但席言心里以前只有工作,现在只有任务,从始至终,他都对情情爱爱兴趣不大。 「你把我放下后,我碰巧遇到了阿阳,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萧宿眉心蹙起。 他本来就不想让席言和陆阳有什么联繫,更何况他还用那么亲近的称唿,让只能用亲情掩盖自己心思的他心底泛酸。 见席言还眼巴巴看着自己,他干脆扭过头去,语气冷硬,「你的事跟我无关。席言,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一场并不算和谐的交谈之后,萧宿换了衣服,什么也没说,驾车离开了别墅,留下席言和表情尴尬的管家。 管家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年,对萧宿的脾气也有所了解,也见过席言两次,对他印象很好,此时见他被自己的新婚丈夫嫌弃,也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 「席先生,晚上要吃点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 席言向来不迁怒他人,闻言便摇摇头,「谢谢,但我想自己做,可以找个人帮我一下吗?」 「当然。」 席言以前不会做饭,他工作忙,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管家打理,对于情爱的欲望也淡薄,甚至没谈过正式的恋爱,算得上是不沾人间的烟火。 只不过现在他觉得,既然要做任务,有些东西还是要会,万一哪天到了荒无人烟之地,至少不会把自己饿死。 这次他做的是几道家常菜,在厨娘的指导下准备好了材料,又在她略带紧张的目光里把菜倒进油锅,直到装盘完成,她才用带着些惊嘆的语气说道:「席先生真厉害,很少见第一次做菜就能做得这么好的!」 席言笑得腼腆,「比不得你,你上次做的八宝鸭,我在外面都没能找到更好的。」 这世上哪有比站在高位的人真心赞美更美妙的事,厨娘被他夸得红了脸,掩嘴笑道:「瞧您,真是客气,都把我夸得不好意思了。」 她见席言又在准备明天要做的汤,便调侃道:「席先生学得这么认真,是要明天给萧先生送去吗?」 「……不,其实是我自己喜欢。」他顿了下,又面色如常地回答。 厨娘见他忽然沉默下来,想到管家之前嘱咐他们的话,不由心中后悔,怎么就在席先生面前说起这件事了? 新婚当天,被丈夫丢下,想来席先生心中也很难受吧,可惜了,这么好的人。 她嘆了口气,要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想必也会为这样的人心动吧。 席言没说谎话,他做事只为了自己,但其他人怎么想却不关他的事。 萧宿没有回来,不知去了哪里,电话也不接,他在众人带着莫名怜惜的诡异目光中吃完了一餐。 另一边,陆阳离开别墅后并未回学校,大学生本来管得就不严,再加上全宿舍都知道他是本地人,偶尔几次不回去,查寝的时候都会帮他应付着点儿。 他在外面转了几圈,脑子被风吹得清醒,忽然想到个问题。 萧宿和席言两人虽是新婚,但结婚当天就能把人撂在半路,看婚礼现场的样子,萧宿也不是很满意对方,如果这两人在家闹矛盾怎么办? 萧哥脾气那么大,席老师……言哥怕是要吃亏。 这么看来,他就不是电灯泡,而是和事佬。 说不出是担心萧宿多一点,还是担心席言多一点,他转身朝着萧宿家走去。 第4页 等走到大门外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半,院子里的灯还亮着。 管家给他开了门,途径花园的时候,正好看见在灯下给花浇水的席言。 他勾着身,体形修长,五官在朦胧灯光下更显柔和,表情宁静,美得像是一场幻梦。 陆阳想他对席言的看法应该做个修正,他不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他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不想惊破这副画面,他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还是席言看到了身后靠近的影子,拎着水壶起身看他,眼里带了些许惊讶,「阿阳,你不是回学校了吗?」 陆阳想起自己找的藉口,不由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跟朋友玩了一会儿,等到结束的时候,回学校的末班车已经没了。」 「对了,」他转移了话题,「言哥,你怎么现在来浇水?」 席言放下水壶,调整着花盆的位置,「阿宿喜欢花,有些花养得精贵,只能晚上浇水。」 「我想我以后既然住在这里,有些事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他话里充斥着的对萧宿的体贴,让陆阳心生一种复杂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滋味。只是觉得萧哥真幸运,能遇上这么疼他的人。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席言有些失笑,「你也会遇到的。」 他摸着陆阳的头,用温柔的语气道:「你还小,还早着呢。」 陆阳才刚为他动作间的亲昵失神,却又被他的话拉回现实,下意识露出个不服气的表情。 刚想反驳,却听他问道:「阿阳,你吃饭了吗?」 其实是吃了的,半小时前才在街头吃了碗炒面。 但看席言眼睛明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像极了要带朋友去看自己新捡到的小狗,他鬼使神差摇摇头,「没呢。」 对方嘴角果然勾了起来,「正好,我晚上多做了点菜,让管家热热。」 陆阳吃了一惊,「言哥会做菜?」 「今天刚学的,不过味道还不错。」 陆阳提心弔胆,却又不好辜负他的好意,尝了一口后,却是眼睛一亮。 「怎样,味道还好吧?」 陆阳点头,「言哥你做的菜真好吃,萧哥吃了吗?他是不是很喜欢?」 「你萧哥又去公司了,他没福气,我第一次做菜,便宜你小子了。」 「怎样,明天炖点汤给你带学校去?」 「那我还真挺有福气。」陆阳想着,还好我又回来了,不然就真错过了。 萧宿在别墅给他留了房间,衣柜里也都是新买的衣服,以备他不时来住,倒是想得周到。 陆阳房间离主卧很近,中间只隔着一间书房,在光照最好的方向。 席言站在镜子前,洗澡后的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头髮有些湿漉漉的搭在额前,他抹了一把头髮,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嘴角一勾,原本冷漠的表情便柔和了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去陆阳卧室走一走呢? 他想到今天看见萧宿时,那双因为下楼而时隐时现的腿,修长劲瘦,再加上皮肤很白,一眼看去,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想必陆阳也会喜欢。 但最后,他也只是挑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灰蓝色,上衣下裤,色调有些沉闷。 他不喜欢做讨好别人的事,去找陆阳,也只不过因为他比萧宿更有趣。 第3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3 此时窗外颳起了风,白日的时候陆阳便预感到会下雨,但是没有下雨,只是颳风,大风吹得外面的树枝都在摇晃。 陆阳刚好在看一部国产的恐怖电影,讲的是狐妖害人的故事,正看到紧张处,却忽然听到敲门声。 外面风声愈烈,电影声效又极佳,席言站在门口,听见开门声便一寸寸抬起眼来,如同一副忽然活过来的精緻的古画。 陆阳唿吸一滞,恍惚觉得站在门口的,就是聊斋志异里半夜来找那书生的狐妖。 电影里书生一声惨叫,陆阳心勐地一跳,门口的「狐妖」却笑了起来。 「在看电影?」 陆阳摸了摸胸口,心如擂鼓,不知是因为心有余悸,还是为了门口的「狐妖」。 他只看了一眼,便被那人吸引了目光。 平时的席言总是太过正经,言行礼仪都分毫不差,扣子总扣到最合适的地方,温和,但也疏离。 今夜的他却穿着睡衣,带点湿润的额发垂在眼前,灰蓝色调的睡衣更显得他皮肤白皙。 陆阳被他领口下的锁骨晃了下神,连忙低下眼,却又为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亲近升起一丝喜意。 下意识不想让那人觉得自己幼稚,「是同学给我发了个视频,我不小心打开了。言哥,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你缺不缺东西。」席言往屋里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又似乎觉得刚刚的举止有些冒犯,他收回眼神,提出告辞。 有些事,自己不做,只要露出一丝迹象,别人便会帮你做。 果不其然,在他转身走了两步后,陆阳便叫住了他。 「言哥,你看恐怖片吗?或者玩游戏?还是……你要睡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席言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他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但今夜的席言尤其。 第5页 他看着席言,眼中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想带他看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和他聊聊学校里的事情……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种冲动是什么,但在搞明白前就已经这么做了。 席言回过头笑笑,「都可以,刚好这几天都没课。」 为了准备和萧宿的婚礼,以及之后的蜜月之行,他特地请了一段时间婚假,不过这些陆阳就不必知道了。 在陆阳的邀请下,他就这么走进了他的房间,像是猎人走进了他的狩猎圈。 陆阳还是年轻,心思透明得一眼就能看穿。 席言看他乐此不疲的讲着学校里的事,不时应付几句,对方便如受到鼓励一般,兴致更高了起来。 他拉着席言入他的朋友圈子,热情推荐他自己喜欢的电影和游戏,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剖出来摊在他面前,又像个给大人显摆自己宝贵收藏的孩子。 席言从他那里掏出不少萧家和萧宿的事情来。 陆阳对他并不设防,仅仅两天时间,他对萧宿的了解便不输于一个与他交往多年的老友。 至于公司的事情,陆阳只知道个大概,对于生意更是一窍不通。 于是席言没两天便对他失去兴趣,更为他的热情感到烦不胜烦,说话的态度都敷衍了不少。 偏他好似没发现一样,直到席言忙活着厨房的事情,等他说了半天才态度冷淡地回了一句「是吗?那还真有意思。」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这才有些失落的走开。 席言对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他不得不承认,比起商场上那些恨不得心脏多长几个窍的商人们,他还是更喜欢陆阳这种心思明明白白、没经歷过社会的毒打的年轻人。 他不喜欢未知,未知代表着无法控制,他喜欢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而陆阳恰巧满足了他的这种欲望。 好在陆阳学校还有课,他不好长期逃课,只能回了学校。 没了他的叽叽喳喳,席言耳边清净了不少。 除陆阳之外,他与别墅里其他人也相处甚好,年龄比他大上许多的管家和厨娘看他的眼里甚至多了几分慈爱。 至于萧宿,自从那天他离开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席言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萧宿接起来就挂,打第三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倒是并不在意,系统并未强制他要攻略萧宿,他更不想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如果萧宿不出现,那他就当这世上没这样一个人。 席言上辈子沉迷工作,直到死之前,都没好好享受过生活。现在有了第二次活着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珍惜。 浇花,下厨,和散步时遇到的行人谈心,他甚至翻阅起原主授课的教材,并且写了厚厚的一本教案。 而此时,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萧宿,正在一家酒吧里喝着闷酒。 自从离开别墅之后,他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跟几个狐朋狗友在酒吧里喝酒,醉了就睡在酒店。 几天下来,虽然不用看到席言那张让他烦闷的脸,但确实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他想早点离场,不过今天不行,因为他的髮小赵卓刚从国外回来,今天摆的是场接风宴。 「小宿儿,」赵卓天生多情,再加上国外的开放风气,举止间更是大胆,他搭着萧宿的肩膀,凑到他身边说道:「听说你结婚了,怎么都没给我发个消息?怎么,不把我当兄弟啊。」 比起萧宿的精緻风情,他眉眼间多了一丝不羁,不同的风格,却是同样的俊美。 萧宿冷着脸,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没说话,一口气闷了半瓶酒。 「这……怎么了这是?被嫂子赶出来了?」赵卓看着他的样子,也没计较他把自己手甩开的事,疑惑的看向其他人。 有个知道内情的人拉了赵卓一把,低声说道:「你别刺激他了,什么嫂子啊,萧哥根本就不喜欢,这不出来躲躲吗?别说没告诉你了,萧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他结婚了。」 赵卓闻言忍不住笑,他跟萧宿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什么黑歷史没见过,中学时期也互当过损友,虽然感情深厚,但对方那有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让他气得牙痒痒。 现在好了,从小被家长当作别人家的孩子的萧宿吃了憋,他忍住不笑出声来,小声跟身边的人打探消息。 「你是不是去过他婚礼现场,见着人了吗?是不是长的很丑?」他问着问着来了兴致,又有一点疑惑,「萧叔叔他们不是对小宿儿疼得很吗,怎么就选了个他不喜欢的人?」 被他问话的人看了一眼萧宿,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说出违心的话,「那人……长的不丑,主要是叔叔阿姨喜欢。」 看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赵卓便懂了,那个人肯定长得是不如人意,但当着萧宿的面又不好直说。 这样看来,小宿儿还真是可怜。 就在这时,萧宿把酒瓶勐地往桌上一放,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 「喜欢个屁!不过就是在我爸妈面前献殷勤,虚伪!」 赵卓被他的突然爆发惊到,看他满脸戾气的模样,哪还有记忆中那副精英样。 虽然平时爱看他笑话,不过那都是生活中小打小闹,现在大事面前,他也正经了不少。 第6页 「小宿儿,你听我过来人一句劝,」他又挨了过去,无视掉对方的冷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你俩都结婚了,就算想无视他,也得给父母几分面子不是?」 「对方也没犯啥大错,你就算提离婚你也不占理啊。而且你这在外面躲着,别人还以为你怕了他了。」 他本意是让萧宿放宽心,没想到萧宿听了,竟然有了其他想法。 「你说,什么样的错算是大错?」 赵卓靠着沙发,双臂张开,一副极度放松的姿态,「我想想。比如出轨啊,家暴啊,赌博啊……」 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看着萧宿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出轨吗? 萧宿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卓被灌了几瓶酒,出来上厕所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的。 那群牲口,不过是几年没见,下手竟然这么狠了。 从卫生间出来,他觉得包房里太过憋闷,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唿后,他独自走到楼下透气,却看见有人正站在大门外。 他手里拿着手机,看着酒吧的招牌,想进来,又似乎有些犹豫。 赵卓之所以注意到他,是觉得他浑身气质太过干净,一看就不像该来这儿的人。 他向来玩得开,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如此,干净的小玩意儿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大多都是那种刚从学校里出来的雏儿,没见识过什么世面的干净,脆弱到不堪一击,一点金钱或者宠爱就能打破。 站在那里的人却不同,他的干净,是一种镇定,是经受过磨砺的、坚不可摧的自信与冷静。 他在灯下抬起头来,五彩灯光在他脸上流转又移开,他的表情便在明暗之间诡谲起来,像极了破庙里勾魂摄魄的艷鬼。 但他只是望着酒吧的招牌,脸上带了点儿迟疑和茫然,便一下子沖淡了那种盪人心魂之感,只剩下柔和与安宁。 第4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4 席言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地址,萧宿的地址。 地址是陆阳给的,他并不了解席言对他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对方这两天似乎都不太开心。 回到学校后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觉得可能跟几天没回家的萧宿有关。任凭谁被刚结婚的伴侣忽视,心里都会不太好受。 想到在别墅独自等待的席言,他难免对萧宿有了一丝怨气。 他不好直接问对方在哪,只能辗转给他几个朋友打了电话,得到回覆后,这才讨好似的给席言发了过去。 席言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还以为只是正常的酒吧,但席言还是去了。 他在其他人面前向来装得一副深情模样,自然不会做违背自己人设的事。 更何况按照剧情所写,萧宿的髮小赵卓也就是这两天回国。 正是这两人凑在一起,想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把原主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如果他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 走到酒吧门外,他却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灯红酒绿,很轻微的皱了眉。 他喜欢安静,也喜欢干净,听着震耳的乐声,想着身上可能会沾上的酒味,席言转身就走。 赵卓回国就回国吧,总归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为了满足心里的一点好奇而让自己沾染上不喜欢的味道,他上辈子是个商人,不会做这种会吃亏的生意。 在他走了几步后,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串散乱的脚步声,有人跌跌撞撞朝他走来,他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开,那人却不知为何又撞上了他。 闻见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席言偏过头,刚想伸手把人推开,却又在看见他左耳垂上银色耳钉的时候顿住。 握住对方手腕的手一松,低头看向男人,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这位先生,你还好吧?」 听见声音,那人睁开惺忪醉眼,仔细辨认着面前人的模样,站直身体,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刚刚喝的有点多。」 赵卓被灌了几瓶酒,确实有些醉了,但绝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 只是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有些心痒,心里的想法驱使他走了过来,装作醉得不轻的样子,撞到了对方身上。 「刚撞到你了,你没事儿吧?」 说完,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副又要摔倒的样子。 席言接住他,面上担忧之色却更浓,「我没事,不过你醉的很厉害。」 赵卓顺势把住他的手臂,抬起头,露出被酒意熏得微红的眼,「没关系,扶我到旁边坐一下就成。」 赵卓笃定他不会拒绝,他虽然爱玩爱闹,但见识的人不少,从第一眼见到席言就知道,这是个性格温和、不懂拒绝别人的人。 席言确实没有拒绝,只是犹豫的看了酒吧一眼,但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这一眼被一直注意他表情的赵卓捕捉到,挑了挑眉,问道:「不方便?」 席言摇头,目光有些黯然,「我本来是来找我丈夫的,他几天没回家了。不过没关系,我想他也不是很想看到我。」 「走吧,我扶你过去。」 干脆的动作,看似对里面的人毫不留恋,赵卓却注意到他刚刚正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7页 这哪里是不留恋,只不过是不敢进去,不敢靠近,不敢看到他看向自己时冷漠的表情。 赵卓下意识就把两人的关系想像成了喜欢偷腥的中年男人和独自在家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娇妻,暗讽了一句那男人真是眼瞎。 结了婚没事,他又不是没玩过,他们大多温柔体贴,懂得也多。玩得开,分手也干脆。 鼻尖忽然嗅到淡淡清香,他偏头,探寻着味道的来源,最后才发现香味来自席言的发间。 很奇怪,明明是市面上买的普通的洗髮露,味道也平平无奇,可是从席言身上散发出来,竟让人不自觉有点儿沉迷。 他忍不住多吸了两下,就看见身边的人忽然转过脸去。 他如梦初醒,微微抬眼,就看见那人已经红透的耳尖,眉头微皱,想远离,却又顾及着扶着的自己。 显然是察觉了他的变态行为,但又不好说出口,只能默默忍受。 赵卓向来不缺床伴,他有钱,长得不差,会哄人,在圈子里很受欢迎。 他第一次交男朋友还是十年前,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女人,后来才知道,狗屁,他就是个没节操的双性恋,只喜欢长得漂亮的。 只是阅尽千帆后,他最近的口味越来越挑,已经好久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人。 今夜是难得动心,再加上酒意上了头,他摸了摸席言耳朵,「你很热吗?」 席言扶着他的手抖了一下,几乎想把人给扔到地上去。 任凭一个人在你耳边吹热气,耳朵都会红。不为别的原因,只是原主耳朵有些敏感,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却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赵卓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赵卓几乎觉得自己被某种野兽盯上,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快得让他以为那只是错觉。 这时席言带点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先生,你喝醉了。」 赵卓笑出声来,笑声震动鼓膜。 真吵啊。 席言想到,他真想现在就把赵卓扔地上,就用街头混混用的那种方法,套上麻袋打一顿,虽然手段不太见得了人,但也算是替原主报了仇了。 如果觉得不够,他还可以再打一顿,总归赵家不会缺了养一个瘸子的钱。 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赵卓停住笑,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周围,却什么都没发现,只有被他的突然动作惊到的席言。 真是很出众的一张脸,离近了看,更觉得惊艷。 但他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面前的人性格有些内敛,太急了,怕是吓到了对方。 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赵卓这几十年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会了这个。 席言走之前,赵卓主动提出留他的联繫方式,要赔他一身新衣服。席言看了看只是有些轻微皱褶的外套,拒绝了。 对方也不勉强,这倒是让席言有些意外。 等到席言离开之后,赵卓坐了起来,眼底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拿出手机,之前手机一直在震动,他都没接,现在已经攒了好几个未接,全是包房里那群人打来的。 「喂,干嘛?」 「问我在哪?我刚遇上个美人儿,刚想深入交流,你们就往死了打电话。」 「我还能怎么办,让人走了呗,可别说我重色轻友啊!」 「你们这帮牲口,下次再搅我好事,老子见一个打一个,马上回来,挂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是九点。 管家站在门口,接过他的外套,有些紧张的问道:「席先生,见到少爷了吗?」 席言换上拖鞋,想了一下说道:「我去找了,没见到阿宿,可能是不在那里吧。」 管家听了,既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 他不像陆阳,见识的事情多了,隐隐约约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 也对,萧宿那一堆狐朋狗友去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但少爷不在那儿又在哪儿呢? 他嘆了声气,为面前的席言感到不值。 结婚之前席言就去过两次萧家,态度很殷勤,姿态放得很低,对少爷好得谁见了都羡慕,看着他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快溢了出来。 明明是大学老师,为了少爷进了从没进过的厨房,拿笔的手天天切菜炒菜,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每做一道新菜都要让其他人品尝。 偏偏少爷不买帐,刚结婚就弄成这样,以后该怎么过日子。 而且管家也怕,席先生那么好,那么讨人喜欢,万一哪天被外面的人抢了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而且少爷现在这么对席先生,如果未来改变了心意,现在他的做法就会是插在两人中间的一根刺。 还是等少爷回来,他再劝劝吧。 席言并不清楚管家的想法,也并不在意。 萧宿现在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他天天浇水的那盆花。 那盆花因为浇水太多,有些蔫了,席言把它挖了出来,换上了另一个品种。 管家说他喜欢花,但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在遇到赵卓的第四天,萧宿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管家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等到主卧的灯大亮,席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 第8页 萧宿刚从酒吧回来,前几天他听了赵卓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花了几天时间才找到让自己满意的人。 那人也刚好在酒吧打工,为了观察,他在那里蹲了几天,身上难免带些酒味,衣服也有些褶皱,脸色疲惫,像是许久没有睡好。 但这不影响他在看见席言时忽然变得冰冷的脸色。 「你怎么在我屋里?」 「阿宿?」席言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良久才小声解释道:「我们结婚了,这也是我的卧室。」 第5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5 这是两人婚后第二次见面,严格来说,也是席言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和萧宿见面,对方的态度依旧恶劣。 他对萧宿的了解大多来自于他人,至于原剧情,大多是从主角攻受的角度出发,只能做个参考。 想着他人口中萧宿嘴硬心软的设定,他放低了声音,率先示弱。 商场如战场,他上辈子在商场上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能屈能伸的本领,只是后来地位渐高,他再也用不着在谁面前低头。 萧宿这几日本来就睡得少,再加上酗酒,身体早就撑不住了,回来看到席言躺在自己床上,心情当然不会好,直接让席言滚出他的房间。 席言坐在床上没动,只是手攥紧了被子,「阿宿,我们结婚了,结婚后就该住在一起的。」 萧宿停下按压太阳穴的动作,烦躁道:「我让你出去,听不懂吗?」 说完,他头一歪,露出极度讽刺的笑,「难道席老师一个大学老师,也要跟个妓、女一样迫不及待的爬上男人的床吗?」 「萧宿!」 这样极具侮辱性的话,果然令他面色冷了下来,想必他高风亮节,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污秽的字眼。 萧宿抱着手冷笑,看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虚伪的表情,心里畅快至极。 席言低着头,慢慢掀开被子,下了床,「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席言说的,也是原主想说的。 原主是抱着多大的期待和他结婚的啊。 婚礼的所有东西都是原主准备的。 他只是普通家庭,怕别人看轻了萧宿,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婚礼现场也是他自己精心布置。 这些萧宿全都不知道,就连选礼服和婚戒的时候,他都没有参与过,顶多就是个出现在婚礼现场的站牌。 如果说婚姻也算一场交易,那么他们之间的交易显然是不公平的。 毕竟原主给出的是自己所能给的一切,然而对方不仅不打算履行义务,还计划单方面撕毁合同。 当然,用的是诱导对方先行违约的方式。 席言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时也觉得原主有些可怜,在原剧情里,他失去了一切。 爱情、名声、热爱的工作,以及义无反顾去爱的能力…… 「怎么,后悔了?」萧宿虽然在笑,眼里却毫无笑意,「当初要跟我结婚的是你,现在跟个怨妇一样的也是你。」 「席言,你的手段对我没用。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活该。」 席言眉心蹙起,一向温和的脸上失了颜色,显得过分的苍白忧郁,「我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错……」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意,你可以直接拒绝。但你从没说过,我也就以为,你心里是愿意的。」 萧宿不是没有拒绝过,为了这件事,他还跟父母吵过两次。 但这件事原主并不知道,萧父萧母没有告诉过他,萧宿也没有找他谈过,大概是觉得没用。 这不是原主的错,萧宿的怨怼毫无道理。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难道是你下意识觉得我会逼迫你,所以先入为主的定下了我的罪过?」 像是被说中了心思,萧宿神情不悦。 席言却还在继续说,「为什么不能试着了解一下我,也许我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不堪。只是你对我有偏见,便认为我做的都是错……」 「够了,别再说了!」 萧宿打断他的话。 看着被他惊到、眼神慌乱的席言,心里有些憋闷。 他没想到,一向性格温吞的男人,竟然也会如此牙尖嘴利。 他确实对席言有偏见,这种偏见不来自于其他东西,只是来自于他不爱他。 「我知道了。」席言深深看了萧宿一眼,「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进你的房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萧宿张了张口,还是什么没有喊住他。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忍着头疼打开衣柜,想换身睡衣,却在里面看见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宿喜欢深色,他的衣服也都是深色系,如今正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带着他最喜欢的香薰味道。 席言的几件浅色毛衣小心翼翼占据着衣柜最左边的一点点位置,孤零零的,看上去竟有些可怜,让他无端想起刚刚走出房间的那个男人。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装得这样一副可怜样呢? 他这么想着,将已经拿出的衣服又挂了回去。 算了,明天让他自己拿走吧。 「言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席言微微侧头,来人越走越近,在他身后半米处停了下来。 他眯了眯眼睛。 第9页 看来之前对陆阳的态度还让他心有顾忌,才会让他既想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近。 两人僵持着,席言率先开了口,脸上笑意浅淡,「阿阳。」 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称唿,陆阳绷紧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 这还是席言在那次态度忽然转变后,第一次这么称唿他,竟让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连忙往前走了一步,「言哥,你别伤心,这、这不是你的错。」 还没成熟起来的陆阳,就连安慰都如此笨拙。 他手忙脚乱,有满腔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想让席言跟他倾诉,但对方显然不想多言。 「我没事,回去睡觉吧。」 陆阳攥住他的手腕,惹来对方疑惑的一眼,他却只敢低头看着地面。 手心贴着的那块皮肤好像带着火星,一把火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一直烧到了他心里。 席言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急促跳动,连忙松了手。 「言哥,晚安。」 「晚安。」 回房间的路上,席言还一直在想,陆阳似乎又有趣起来了。 虽然已经是个一米八的大高个,但对待感情这种事上,还是青涩迟钝的可怕。 席言对待他,好比在一张白纸上染上颜色。 但他太过纯粹干净,反而让席言有些不敢下笔。 他一边想着,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的日常用品也放在这里,萧宿房里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跟萧宿住在一起,他也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迟早会被赶出来,所以他根本就没抱希望。 也不知今夜的话效果如何。 席言摸着下巴,在灯下写着日后的计划。 既然萧宿已经回了别墅,按照剧情里的时间节点,想必他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再过不久,萧宿就会安排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契机是一场烂俗的英雄救美。 一个情场不得意的男人,身边有一个对自己极尽仰慕的漂亮男孩儿,总是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你,仿佛你就是他的世界。 原主虽然深爱萧宿,但也确实为这个男孩儿动过心。 席言诡异地能理解原主的心思。 这跟炫耀或者得意无关,只是在自己被彻底冷落忽视的时候,忽然得知有这样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心上,那是一种莫大的宽慰。 席言屈指叩击桌面,那男孩儿,好像是他学校里的学生,名字叫许然。 第二天萧宿起得很早。 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固定,大概八点的时候,他就自己醒了过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昨夜席言走后,他总是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或许不是故意想起,只是席言临走时脆弱的神情总是浮现在眼前,让他辗转反侧许久。 再加上宿醉后的头疼,他几乎整夜没有睡好。 在盥洗室洗漱之后,他踩着拖鞋下楼吃早餐,意外的在餐桌上看到了陆阳。 自从上了大学后,陆阳就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是回父母家,他特意准备的那间卧房,其实使用的频率并不高。 从几年前开始,萧宿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所以第一眼便看见了他的存在,然后才看见他身边坐着的席言。 没有打招唿,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看向对面的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跟自己一样彻夜难眠的痕迹。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正侧身和陆阳说话,像是没有注意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甚至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 不知是说了什么趣事,他眼中染上点点笑意,即使是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化幅度也不大。 但萧宿明明记得他昨天失态的模样。 他挪动了一下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果然看见席言皱了眉,抬眼往这边看了过来。 萧宿预备着他会说些什么,谁料他只是眼神扫过,立马收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喝着粥。 倒是陆阳,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 萧宿没有在意,转而问起他过来怎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 陆阳咬着包子,闷声答道:「想过来就过来了。萧哥你公司那么忙,哪有空管家里的事。」 说完,他把最后一个包子给了席言,让刚刚准备动手的萧宿拿了个空。 席言礼貌的笑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 原本性格大大咧咧的陆阳,此时却笑得腼腆。 萧宿看着对面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6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6 餐桌上的气氛很沉闷,没人说话,只有偶尔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管家端来的粥很好的缓解了酗酒后的胃痛,萧宿心情好了一些。 他想跟陆阳说话,然而一触及到他的目光,陆阳便偏过头去。 要么是看着自己面前的碗,要么是侧身跟席言说话。 说了什么,声音太低,萧宿听不清楚。 也正是因为声音太低,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席言都与他靠得很近。 来来回回有两三次。 原本因为萧宿的出现而忽然变得沉默的席言终于再次有了笑容。 萧宿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的把碗往桌上一放。 「阿阳,好好吃饭,不要说话。」 第10页 他又看向席言,犹豫了下,还没说开口,对方却已经站了起来,语气依旧温和。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陆阳吃了一惊,「言哥,你吃完了?等等我。」 席言第一个下桌,陆阳紧随其后,桌子上只剩下萧宿一个。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看他一眼。 萧宿搅着碗里的粥,想着席言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看来昨天那些话不止对他造成了影响,对席言也是。 只不过席言比他会装,至少从他面上看不出半分异常。 「少爷,还要粥吗?」 「嗯,再来一点。」他把碗递过去 ,「今天的粥熬得不错,厨房换人了吗?」 他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管家欲言又止,萧宿看出不对,问道:「怎么了?」 管家斟酌着说道:「厨房没换人。这些粥都是席先生一大早起来熬的,熬了很久。」 「少爷,席先生知道你喝了酒会胃疼,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尝试下厨,做的都是少爷你喜欢的口味……」 萧宿放下勺子,虽是坐着,依旧气势不凡。 「你是在跟我说情?」 也不知道席言给其他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个个都认为他好得不行,似乎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有眼无珠。 「少爷,我不如你书读得多,但也是个过来人。」 他把碗递给萧宿,「席先生怎么样,少爷多看看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会惹人烦,他没有多言,只剩下萧宿一个人端着碗若有所思。 萧宿今天没有去公司。 公司里的事情并不算多,更何况还有萧父坐镇,他没必要一直呆在那里。 之前匆匆离开,只不过是不想看到席言而已。 他手里拿着本书,坐在观景台上,注意力却不在书上。 席言在院子里浇花,旁边放着水桶,手里拿着水壶。 每当他弯腰给花浇水的时候,身上的驼色无袖毛衣便往上窜上一小截,露出他劲瘦的腰线,和一小块白皙莹润的皮肤。 浇完水后,他会摸摸枝叶,动作温柔,像在对待自己孩子。 等到把每片叶子都抚过,他这才转移目标到下一株。 等浇到一半,似乎是怕刚刚没有浇透,根系失了水分,又把刚刚浇过的花再浇一次,然而再重复一遍以上动作。 越是喜欢的花,重复的次数越多。 这样几遍下来,有的根系周围都形成了一小滩水洼,有的却一点水都没淋到。 萧宿有些想笑。 甚至怀疑席言的目的就是要弄死他所有的花花草草。 手上的书没有翻动一页,微风吹过,枝头的花骨朵便微微摇晃,树叶沙沙作响,看上去竟有些静谧。 一桶水用完,花却才浇了一半。 陆阳立马从地上射了起来,重新给他接了满满一桶水,殷勤的不像话。 看着这一幕,萧宿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太了解陆阳了。 喜欢了几年的人,怎么能不了解。 陆阳虽然性格好,朋友不少,鲜少跟人生气,但绝不是那种会讨好别人的人。 相反,他有自己的傲气,不是他看中的人理都不理,只不过这种傲气藏在他开朗的外表之下,寻常人难以得见。 席言在旁边浇花,他就蹲在地上看着。 席言走一步,他就挪一步,偶尔帮他移下水桶。 跟条看着主人做事乖巧等在一边的狗子一样。 他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 「陆阳,」喊声打破院子里的静谧气氛,他双手按着栏杆,不悦地看着下面的人,「你没事情可做吗,跟在人屁股后头做什么?」 席言下意识抬头,提着水壶看他。 从观景台上看下去,日光下的他瞳色浅淡,瞳孔反射着点点光辉,如同坚冰化成了碎雪。 四目相对间,萧宿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 他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想在席言面前显得弱势,干脆瞪了回去。 席言睫毛一颤,收回了视线。 陆阳乍然间被问到,人都是懵的,可能连他都没发现自己跟了席言一早上。 他还想着昨天萧宿跟席言吵架的事,语气里自然带了点情绪,「帮言哥提桶水而已,怎么了?」 萧宿气闷,「你学校没课吗?」 「这两天没课,后天跟言哥一起回去。」 席言拉了拉他的胳膊,「阿阳,那边的花还没浇。」 他一开口,陆阳立马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提着水桶跟着他走了。两人转过一个弯,便消失在一丛灌木后。 萧宿有心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又觉得这么做太过刻意,僵在原地没动。 陆阳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也就在刚刚来到萧家,跟谁都不熟悉从而对只比他大一点的萧宿相当依赖的时候。 他的心乱成一团,手里的书一页也没翻过。 今天的席言又在厨房忙活。 萧宿有胃病,不严重,就是不能吃生冷刺激的东西。当然,在剧情里这也成了主角攻受感情升华的点。 毕竟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有个人一脸焦急的把你抱到医院,任谁也会感动,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席言本来想往萧宿碗里放点芥末,想了想还是算了,太幼稚。 第11页 出了厨房,看见萧宿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吃饭倒是挺积极,见他出来便问道:「又是粥,你不会做点别的吗?」 萧宿承认,席言那时的话刺痛了他,席言将他看的很透,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还不清楚,就这样被生生揭穿开来。 他做不到将错就错继续厌恶对方,也做不到拉下面子道歉,席言也像是被他伤到一般,那种热烈地注视他的眼神消失不见,两人相对的时候只有无言。 没了争锋相对,两人的关系仍称不上缓和。 他不知道席言是什么意思,既不走,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不吵不闹,让他感觉不上不下,忍不住出言激他。 「萧哥你不吃是吧,刚好,都给我吧。」 陆阳伸手拿他面前的碗,萧宿却比他快了一步,将碗夺了过来,「……我没说不吃。」 他就是看不得席言忽视他的样子,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席言却是真的做到了不打扰、不靠近、不说话。 「你不是嫌口味淡吗?」 席言喝了口粥,慢吞吞说道:「是我口味淡,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让厨娘再给你做。」 两人顿时都住了嘴。 萧宿按压了一下左腹,这几天清粥小菜的吃下来,他的胃痛很久没犯过了,所以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倒是陆阳,他年纪轻,消耗大,这点东西根本不够每天的消耗,席言觉得他脸色都苍白了一些,脸颊清瘦了不少。 他恍若未觉,安心吃着自己的饭。 第二天一大早,他跟陆阳一起回了学校。 「席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早晨温度尚低,他穿着一身浅色衣服,清雅的如同水中的莲。 「主任,我来销假。」 主任接过他的销假条,惊讶道:「席老师不是刚刚结婚吗?加上蜜月旅行的假期,还有半个多月。」 「取消了。」席言语气平淡,「我也不想在家里闲着,还不如早点回学校。」 毕竟许然还在学校里。 从办公室出来后,席言独自朝教学楼走去。 陆阳今天有课,教他们的那位老师席言也认识,要求很严格,不定时点名,缺席一次就不及格。 陆阳不敢招惹他,一来学校就立马赶去了教室。 他穿过一条绿树掩映的小道,昨夜落了点小雨,石板路上有些湿滑。 他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精确到多少厘米,像是害怕自己会摔倒。 许然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紧张的看他往前走,每次他的身体一摇晃,许然便唿吸一滞,握紧双手,恨不得马上跑上前去扶住他。 他在大学门口就看见席言了。 一直跟着他到了办公室,在拐角处躲了一会儿,在他出来后,又一直跟到了这里。 他离得不远不近,脚步放的很轻,生怕惊动了前面的人。 席言越走越偏,转过一个拐角后,忽然消失在他的眼前。 「席老师!」 许然瞳孔一缩,连忙往前跑了几步,却怎么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他环顾四周,这里位置偏僻,平常少有人来,建筑也老旧,白色的外墙掉了皮,绿色的藤蔓爬到了二楼。 不远处传来一连串说话的声音,有人踩着碎叶越走越近,他听见别人口中出现的自己的名字,心一紧,转身欲走,那群人却已经看见了他。 「许然,你怎么在这?」 第7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7 许然不敢走了,也不敢回头,背对着众人的身体在发抖。 直到有人一巴掌拍在肩膀上,他身体勐地颤了一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许然,你要到哪里去呀?」 他回过头,眼神躲闪,声音细微,手指不安地搅动,「没去哪里,我去教学楼。」 按着他肩膀的年轻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有人往前走了一步,问道:「我刚刚看见席老师了,你是在跟踪他吧。」 听见他们提及到那人,他一个失神,指甲在手背刮下一条长长的红痕。 他低着头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 「你说没有就没有?」男人拍了拍他的脸,许然偏了头,被他这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刺激得眼睛微红,「谁不知道你是个变态啊,不仅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自己的老师。」 他的脸上露出嫌恶,甩了甩刚刚碰过许然的手,像是要甩掉上面的脏东西。 许然眼前凝上一层水雾,不知是为了他的嫌恶还是为了他说的话。 许然在学校里并不受欢迎,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与那些青春洋溢的同龄人形成强烈对比。再加上他家境不好,需要打工来维持生活,没有太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成绩也只能算是中下。 不管是在同学还是教师群体里,他都是一个边缘人。 但是阴沟里的老鼠也有想要仰望月亮的权利。 许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席言的,可能是在公开课上,他温和地问自己还有没有问题;有可能是在某条小路上不期而遇,他习惯性的躲闪后,又不自觉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他知道席言办公室楼下有多少棵树,知道以他的速度去教室要花多少时间,知道他最喜欢没课的时候站在天台上吹风。 他明白自己像个变态,但他没办法。 第12页 后来他的举动被几个同班的男生发现,时常拿这件事来捉弄他。 「要哭了啊。不愧是喜欢男人的变态,哭起来跟个女人一样。」男人转头看向同伴,「欸,听说那个席老师结婚对象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 「不知道,喜欢男人的都挺噁心的。」 许然抬起红着的眼,「不许你们这么说他。」 「嘿,」对方气笑了,「小狗要咬人了?我说了又怎样。」 许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刚想咬第二口,却被勐地推开,人摔在了地上。 男人骂了一句,对着许然拳打脚踢起来。 席言拨开眼前的树叶,场中的一切便清晰展示在眼中。 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所以才会故意走这条小道,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跟了过来。 他没有见过许然,自然不知道跟着自己的人是谁,直到那群人叫破他的名字。 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的原因。 如果是萧宿是造成原主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那么许然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明明知道那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当原主出于众矢之的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出面解释过任何事情,眼睁睁看着原主坠入深渊。 不知道几分钟后,他从另一边走了出去。 拉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声音里听不出火气,「同学,朋友间有矛盾好好谈谈就行了,怎么动起手来了?」 他轻描淡写将这场斗争定义成了朋友间的矛盾,显然是并不想追究下去。 「特么的谁啊……席、席老师!」 席言放开他的手,不在意地笑笑,「我记得你们,你们之前上过我的课。」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老师给认出来,几个大男生面面相觑,竟有些无措。 「我记得你们班的课表,你们十点半有课,再不回去的话来不及了。」 他们对视一眼,心头稍安。虽然不知道席言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但既然没有提起许然的事,那应该就是没有听到之前他们说的话。 他们虽然敢在背后说席言的闲话,但却不敢当着他面造次,冒犯老师这件事还是挺严重的。 「等等。」就在他们走了几步之后,席言忽然叫住他们。 面对着他们疑惑的目光,席言走向那个之前说他噁心的年轻人。 「你觉得男人喜欢男人很噁心?」他脸上的笑带着神秘的味道,凑近了对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跟你有不同意见,不如来老师办公室谈谈,也许你会改变想法。」 听懂席言话里的暗示意味,他瞳孔地震,脸色爆红,后退一步后,眼神慌乱的看着对方,嘴唇嗫嚅了一下说不出话,随即落荒而逃。 席言嗤笑了一声,敛下笑意,这才有空看向躺在地上的许然。 自从席言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背对着席言蜷缩在地,手捂着脸,像是将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听见席言走近的脚步声后,他将自己缩得更紧,跟只察觉到危险的刺猬一样。 「别过来!」 席言停下脚步,听见他用哽咽的声音哀求道:「席老师,不要过来。」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许然趴在地上,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地。 被他们打的时候他没哭,可是一想到席言会看见他狼狈的样子,或者知道自己是个跟踪狂后厌恶的眼神,他哭得声音都在发抖。 席言果然没有走近,这让他觉得有些,又有些失落。 过了大概半分钟,脚步声渐远,许然崩起的后背塌了下来,一副颓唐至极的样子。 他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他对着自己笑的样子了吧。 席言并没有走远。 他没想到许然和原主还有这层关系。 以许然那拼尽全力都要维护席言的模样,实在想不到他会成为彻底压倒原主的那根稻草。 从那群学生下手的力度来看,他伤得不轻啊,至少脸是肿了,背上也挨了几脚。 席言估算了一下医务室离这里的距离,立马歇了跑一趟的心思,拿出手机给陆阳打了电话。 「阿阳,你下课了吗?」 那边陆阳正翻着手机,查找着游戏攻略。 昨晚跟席言还有浩子他们联机玩游戏的时候他刚开局就死了,死的就挺莫名其妙。后面全程观战,听见浩子让席言跟着他走,说是要保护他的安全。 陆阳拔了耳机,在网上搜索起通关秘籍来。 乍然接到席言的来电,他立马接通电话。 「你找我吗言哥?我刚下课,我来找你吧。」 「嗯,我这里出了点问题。」席言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夹杂着信号不好的细微电流声,刺得他耳朵麻痒,他悄悄开了通话录音,又听见席言说道:「阿阳,你有空的话,帮我去校医室拿点活血化瘀的药吧,我在旧教学楼这里等你。」 陆阳脸色一变,顷刻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惹来旁边的人奇怪的一眼,「言哥,你受伤了吗?」 手机里传来嘟嘟声,陆阳这才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他心惊胆战,生怕席言出了事情,也顾不上和浩子他们打招唿,手撑着桌面便跑了出去。 陆阳速度很快,但校医室离旧教学楼那里还有段距离,席言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他气喘吁吁的跑来。 第13页 看见席言站在那里,陆阳眼睛一亮,加快了速度,把药递给他后,已经累得只能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他仍倔强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着席言身上可能有的伤痕,待到看过几遍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言哥,你,咳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席言看了一下说明书,确定他没有买错,听见他说话才看了过去。 「抱歉啊阿阳,刚刚有些混乱,来不及跟你说清楚。」 「发生什么事了?」陆阳急忙问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席言看了一下时间,「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陆阳有些犹豫,始终放心不下,「可是……」 「阿阳,我中午有点事情,可能下午才能回去。」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陆阳却似乎没听出来,爽朗笑道:「没事,正好中午我和浩子他们聚个餐,到时候喊我一声就是。」 「好,你先回去上课。」 陆阳朝他挥了挥手,往前走了几百米后,脸上的表情忽然阴了下来。 言哥有事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是傻子,那么简单转移话题的方式自然看得出来,只是他不想让言哥生气,他怕对方又像之前那样对他不理不睬。 陆阳踢着脚下的杂草,发泄心中的郁闷,一步步慢慢踱着走。 直到微信收到浩子的消息,问他都上课了怎么还不回来,他这才回过神来,匆忙跑回了教室。 许然还在原地。 席言离开之后,他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墙抱着膝盖发呆。 身上的伤处经过最开始的剧痛之后,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他也没心情在意这些东西,反正身上的伤总会好的,但阴沟里的老鼠却失去了他的月亮。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身来。 他怔愣的抬头,看见那人温声对他说道:「校医室离这里有点远,还好你没走。」 第8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8 许然又想将自己藏起来,席言却牵住他的手,仔细查看着他手上的伤。 他像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席言在自己手背上涂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睁大了眼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药水冰凉的感觉,许然张了张嘴,声音艰涩道:「席老师,你特意为我买的药吗?」 席言稍微用了一点力,引得他嘶了一声,这才说道:「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除了他,谁还看到自己受伤了。 许然没说话,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的嘴角也有伤,为了方便,席言干脆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脸抬了起来,顺势打量了一下。 这么一看,从某些角度来说,许然跟萧宿真的长得有点像,难怪原主会动心。 只不过许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不像萧宿,眉眼间都是商场上打磨出的凌厉,配上他精緻的五官更加美的夺目。 两人离得很近,感受他手上传来的温度,许然连唿吸都屏住,仗着对方低头看不见自己的眼神,痴迷的描摹着眼前人的面容。 「闭眼。」许然立马把眼睛闭上,睫毛不安的颤动。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温热的气息,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席言会吻下来。 然而席言只是给他抹了药,就又让他把眼睛睁开,他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听凭对方的摆布,心甘情愿在他的指掌之中。 席言已经往后退开,盖好了药瓶,收拾好用过的棉签。 什么都没发生。 许然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终于压制住狂跳不已的心,眼神暗沉。 之前他虽然总是跟着席言,但其实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不过是抬头仰望夜空、看到那轮皎洁明月时不自主的嚮往。 但是现在,他想拥抱月亮。 想到那位萧先生打来的电话,再加上医院里躺着的重病的母亲,他终于下定决心。 席言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他将许然扶了起来,「你在哪栋宿舍?我送你回去。」 其实许然伤得并没有那么重,只是看上去有些骇人,但在被席言从地上拉起的时候,他却腿一软,倒在了席言身上。 席言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发现,扭过头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席老师,谢谢。」 「不客气。」 学校门口停着一辆造型风骚的跑车,引起了过往学生的注意。 不是羡慕,就是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么张扬。 赵卓没理会其他人,倚靠着车门,不时看看手机,或者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小宿儿想的那个方法虽然损,但用好了还真能起到作用,他也看过那个男学生的照片,还挺漂亮的,性子也胆怯,是容易讨男人喜欢的类型。 萧宿是在酒吧找到他的,那时他正穿着制服给客人送酒,却被故意找茬的客人泼了一身。 当时他头髮滴着酒,却还咬着唇强忍着委屈的模样,立马让萧宿选定了他。 之后的事情赵卓没参与,觉得无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那天惊鸿一瞥的人。 大概是天从人愿,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人。 当时正是中午学生用餐的时间,街上人流众多,席言正往外走,忽然有人逆着人流来到他面前,面对他略带些疑惑的目光,戴着银色耳钉的英俊男人勾起嘴角:「你好呀,认识一下怎么样?」 第14页 席言思考了一瞬,然后才恍然似的露出笑容,仿佛才认出他来,「先生,是你啊。」 这让一向对自己的魅力相当自信的赵卓觉得相当挫败。 他立马收拾起表情,看了一眼时间,「上次的事情谢谢了,刚好中午,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眼见席言想要拒绝,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苦恼的说道:「忘了吃早饭,肚子好饿啊。」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 美食街上不都是小吃店,也有自助餐和咖啡馆。赵卓贴心的询问了席言的意见后,两人去了一家口味清淡的中餐馆。 赵卓不断找话题跟他闲聊,然而席言似乎尊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只是偶尔回答两句,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知道了席言的名字以及他是这个学校的人,应该是研究生吧。 赵卓咂咂嘴,喝了口水润喉。 席言上学晚,但他跳过级,一路水到渠成读到研究生毕业,留校当了老师,再加上面嫩,被误会成学生确实不奇怪。 他也不解释,赵卓便当他是默认了。 半顿饭过去,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赵卓思索着,如果这次不抓住机会,下次不知道再也哪里找他。 他以前要是看上了谁,要么是仗着自己有钱有颜直接把人往床上带,要么是对方不愿意他潇洒放弃绝不强求。 这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阿言。」他很快就改了称唿,刚想顺势约他饭后一起走一走,对方却做了个手势,向他歉意道:「抱歉,我回个消息。」 陆阳跟席言说的是寝室聚餐,但其实之前并没有这个打算,到了中午,他跟着浩子跟老罗两个人到美食街上搞吃的,比起兴致勃勃的另外两人,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陆阳,你干啥呢?」老罗塞了一口烤肠,拉了陆阳一把,「不饿啊你,就买了这么点东西?」 「欸,陆阳他是不是胃口不好,我怎么觉得他瘦了?」浩子在老罗耳边小声说道。 老罗摇摇头,「鬼知道,今天一早上都在看他那手机,该不是有情况了吧。」 两人看着陆阳走进一家店,不一会儿,提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给席言发消息,「言哥,你吃了吗?」 没敢打电话,怕席言有事打扰到他。 收到消息的时候,赵卓正要跟席言说话。 赵卓出身显贵,从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后来又留学国外,见识广博,跟他聊起来不会没有话题,只不过目的性太强,席言敷衍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看见来信人的名字,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我在中餐馆这边。」 对面打字的速度很快,「好巧啊,我也在美食街。言哥,我刚刚在这边买了点鸡公煲,不辣,我给你送来。」 席言收了手机,「不好意思,我弟弟来找我,我先走了。」 「弟弟来了?让弟弟一起来吃点。」 席言挑眉。 作为萧宿的髮小,赵卓当然见过陆阳,现在可不能让他们见面。 「不用了,再见。」 好像惹得他厌烦了。赵卓眉头紧锁,思考着如何挽回,那头本来已经离开的席言忽然走了回来,倾身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赵先生,我把饭钱转给你吧。」 赵卓刚想摆手说不用,低头看见席言的微信二维码,动作很诚实的拿手机扫了一下。 「饭钱就不用了,就当交个朋友。」 陆阳离中餐馆并不远,只有几百米,但他还是花了几分钟,一路上小心的护着手里的餐盒。 他到的时候,看见席言正往店外走,又忽然转身,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陆阳觉得有些眼熟,可是身影被挡住,他想看得更仔细,席言走了出来,他收回视线,只隐约瞥见那人戴了一只银色耳钉。 刚张开嘴,席言朝他笑,拉着他往旁边的树下走。 赵卓做好备註,抬头只看见两人离开的背影,没看见那个所谓弟弟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有了联繫方式,下次就可以把席言约出来了。 陆阳被他那一笑迷得五迷三道,走路脚都是软的。 席言接过他手里的餐盒,摸了摸,还是烫的,拉过陆阳的手,发现他的手心都被烫的发红。 指尖轻碰他的掌心,酥麻的感觉让陆阳忍不住缩手,五根手指都蜷起来,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抓住一样。 席言吹了吹,脸上带着担忧问道:「都红了,疼吗?」 陆阳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疼……有点儿,不是,嘶我手好疼啊……」 席言看着他从面色正常一点点变成表情痛苦,可惜陆阳根本不会演戏,席言只从他脸上看到了扭曲。 秉承着看破不说破的人间真理,席言没有拆穿。 就算是做戏,自己也得演的认真点儿,席言觉得自己下个世界能去闯闯。 陆阳收回手后,还看着自己手心发呆,那一块被席言碰过的皮肤火烧一般的发烫,间或有一阵凉意,像极了他垂着眼往自己手心轻轻吹气的感觉。 「在看什么?」 陆阳立马收回手,将手握成一个拳头,宛若藏住了什么一样。 「没什么。」他的耳朵依旧红着,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问道:「鸡公煲,言哥不吃吗?」 第15页 席言揉了揉自己肚子,「可惜刚刚吃得太饱,吃不下了。」 「阿阳,陪我走一圈吧。」 陆阳自然而然拿过他手里的东西,走在他的身侧,落后他半步。 等到走了几米,陆阳忽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像极了陪着老婆逛街的丈夫。 他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 陆阳,他是你大哥的人,你特么想些什么呢? 第9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9 萧宿回别墅的时候,看见管家跟园丁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 他本来已经走过,看见被园丁挖出来的草根,想到在院子里辛苦浇水的席言,不禁又走了回去。 「花怎么了?」 管家把路上的土扫到一边,脸色有些尴尬道:「席先生水浇太多,有些花死了。」 萧宿一愣,扫视了一眼花圃里的情况,果然发现大多数植株都呈现一种诡异的蔫蔫的状态,尤其是被席言重点照顾了的那几株,有的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花蕾都垂了下来。 反倒是被忽视的那些还活得好好的。 见此情景,萧宿不禁沉默。 他初中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性向,高中发现自己对相当于是弟弟的陆阳有好感,他当时心里既恐惧又慌乱,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 偏偏他与陆阳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来,他整天压抑着自己,没病都能憋出毛病来。 后来上了大学,他干脆搬了出来,听网上的建议养了些花,算是修身养性。 他自己养了一两个月,觉得浇花施肥烦的很,干脆全交给了别人,之后的事情他就再也没管过了,只是偶尔回来看看。 没想到被席言给折腾成这样了。 他表情微妙,心里那个席言就是故意想弄死自己的花的想法再次浮现而出。 所以是在报復吗,当老师的人就这么幼稚? 「花死了就换上新的,以后别让他再碰这些东西。」 「好的,少爷,要换什么品种的?」 萧宿看着花圃,眼前似乎出现席言每次浇水后都会温柔抚摸每片叶片的样子,想必是很喜欢的吧。 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换上一模一样的吧。」 席言每天会去院子浇几次水,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黄昏,具体多少次看心情。 当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去拿水桶,然后就被园丁和管家拦住了。 他们非常抱歉但却坚决的表达了不愿让席言再接近这些花的意愿。 萧宿从观景台上看到,席言好像愣了一下,他绕着花圃走了几圈,都没找到动手的机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终于离开了。 萧宿两手撑着栏杆,看他比以往拖得更慢的步子,脸色有些郁闷,抿紧的嘴唇竟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男人,确实发现了许多以往没有看到的东西。 比如他喜欢口味清淡的食物,每天至少去院子里两次,明明可以查查每种花的需水量,偏偏固执的给喜欢的每一株都浇透,他顽固的样子,像是逮住玩具不放手的小朋友。 萧宿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从他这种离谱的行为里察觉出几分可爱。 他打了个冷战,内心恶寒,但心情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直到他收到几条来自许然的简讯。 「我已经成功接近了你的丈夫。」 「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做。」 「你承诺的为我母亲承担全部的医药费,什么时候能实现?」 萧宿看了上面的字许久,原本脸上些微的笑容彻底没了踪影。 今天萧宿下楼的速度慢了许多。 以前吃饭的时候,他虽然嘴上嫌弃,态度总是积极的,偶尔也会跟席言说一句话。 此时他却冷着脸,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在第三次跟席言筷子相碰后,席言终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显然不欲与他相争。 萧宿吃得没滋没味,突兀问道:「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阳以为他在问自己,开口答道:「没什么事,就是上课……」 「没问你。」萧宿的声音低沉,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吃着饭的人。 没问我?陆阳愣了一下,那就是问席言咯。 「没有。」席言的声音响起,仅仅两个字,不做多的解释。 萧宿看着他,他却恍若未觉。 「是吗?」 「嗯。」 萧宿吃不下去了,这算什么? 当初说了让自己好好了解他,可是现在又什么都不说。 原来比死缠烂打更难以应付的竟然是若无其事。 现在的席言就像一条鱼,想抓却抓不住,过去的席言像狗,总是捱捱蹭蹭想与他亲近,不管离得多远,丢块骨头立马就能跑回来。 以前的席言让他厌烦,现在的席言让他烦躁。 萧宿丢了碗,独自上了楼,找到许然的联繫方式,沉默许久。 ……………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席言从容的收拾起东西。 他的课在一大早,几百个学生都来自不同专业,一听到下课,有的拿着书本准备回寝室,有的赶往下一个教室。 席言已经慢慢习惯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讲课的感觉,跟以往在办公室对下属训话完全不同,至少他当年没有这么好说话。 第16页 「席老师。」许然手里拿着书,朝他走来。 席言上的是大课,每次讲课都有不同专业的学生来,当然也可以来旁听,学校对这个要求并不严。 许然就属于旁听的那一类,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出现在席言的课上,有些课是课表上有的,有些纯粹是他自己想来。 席言记得,许然家境不好,家中还有个重病的母亲,现在正躺在医院等着治疗费。 许然一边要上学,一边还要打工养活自己跟老母亲,虽然大学生时间松,但面临高昂的医疗费,许然每天打好几份工,真正在学校的时间少之又少。 不像现在,自从许然跟踪的事情被席言知道之后,他就仿佛放飞自我了,只要是席言一上课,就能感觉到从下方投射来的炙热的目光。 这注视既隐晦又明目张胆,矛盾的好像许然这个人一样。 席言明明记得剧情中他是胆怯内向的性格,但在席言转过身板书的时候,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痴迷,好像这辈子的勇气全用在了席言一个人身上一样。 「席老师,课上的内容我没有听得太懂,你可以再讲一下吗?」 席言见状放下已经收拾好的教材,温和问道:「你有哪里不懂?」 许然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手却指了指自己的书,「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全都不懂。」 看着被他提出疑问的几页内容,席言有些心情复杂。 这都不懂的话,干脆别读书了,回家种地吧。 不过他也知道,许然这是抓紧了机会接近他,他没有忽略许然眼底下的青灰,想必是昨晚又熬夜打工,第二天一大早还得赶来上他的课。 席言在学校人气很高,不仅是他长得好看脾气好,讲课的方式也跟其他老师不同,来蹭课的学生大有人在。 陆阳也是其中一个。 不仅他来了,浩子他们也跟了来。 好歹也是一起联机进过副本的人,他们自觉与席言关系不同,当然要来听听言哥讲的课。 至于陆阳,比起上课,他主要是来看席言的。 到了大学,不像高中那样老师耳提面命,学习全靠自觉。 但是陆阳不像许然那样全程盯着讲台上的人看,他是认真做了笔记的,时而露出深思和恍然的表情,然后在纸上哗哗写着什么。 直到他被人撞了一下胳膊,黑色的签字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这才有些不悦的看向身边的人。 撞他的人是老罗。 眼见陆阳注意到了自己,他努了努嘴,示意陆阳往旁边看去。 陆阳皱着眉,正想看看他搞什么名堂,就看到了眼睛一眨不眨的许然。 他听得很入迷,但相比起对知识的沉迷,反而更像是对说话的人的痴迷。 「他又来了,」老罗放低声音跟他说道:「我都见他好几次了,故意的吧。」 「什么好几次?我怎么没注意到他?」陆阳疑惑。 陆阳是认识许然的,他们以前一起上过公开课,也在操场上碰见过几次,互相都知道对方是其他系的人。 虽然不同系,但陆阳对这个一千米只跑了一半就晕倒在操场上的男生印象深刻。 毕竟从没见过这么弱的。 他记得对方不该出现在这堂课上才对,是来蹭课的吗? 老罗有些不屑的说道:「你当然没注意到他,你光注意言哥了。」 陆阳瞥了他一眼,「是我的言哥,你跟着瞎叫什么?」 「是是是,是你的哥。」老罗举手投降,一点都不跟他争。 他了解陆阳,虽然平时不争不抢一副大方模样,但那只是他不在意,要真是他认定了的,跟他争那简直白费时间。 自从发现许然也在,并且很可能是为了席言而来之后,陆阳就再也听不进去课了。 他以凝重的目光看着席言,间或观察一下许然的动作,盯着桌上的纸张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眼神,明显不太对劲,哪有学生看自己老师用这种又粘腻又深情的目光的。 虽然他还并不完全清楚其中所代表的意味,但已经提前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原本对许然还算好的印象立马恶劣起来。 就在他想着怎么让席言小心些、提高些警惕的时候,浩子忽然踢了他一脚。 「欸,那个许然去找你言哥了。」 第10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0 席言拿笔准备给他讲解,在他靠近的时候,许然激动得瞳孔都在缩紧。 陆阳却噼手夺过他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嫌弃道:「这都不会?我会,你问我吧。」 忽然冒出的人让许然猝不及防,一时愣在了原地,陆阳一点也没有打扰别人的自觉,拿着书在许然面前晃了晃,「不问啊,不问我就走了。」 他看向席言,「言哥,我们走吧。」 「阿阳。」席言拉住他,似是有些不悦,板起了脸来。 许然原本以为他会教训陆阳一顿,然而他脸上的不悦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因为陆阳脸上忽然升起的委屈转变成了无奈。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陆阳没动,忽然用冰冷的目光看了许然一眼。 许然垂下眼,往席言身边靠了靠。 陆阳捏起了拳头,老罗碰了下他的手肘,让陆阳回过神来。 第17页 「那言哥,我在外面等你。」 出去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气愤的。 「我说陆阳,这一大早的你生什么气呢?」 浩子也跟着搭腔,「是啊,学生问老师问题这不是很正常吗?」 陆阳表情有点烦躁。 「我当然知道很正常,但是许然这个人就不正常。」 他一想起许然看着席言的眼神,就觉得心里不爽。 仗着自己学生的身份,刻意接近言哥,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言哥他可能是爱屋及乌。」浩子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摸着下巴说道。 「什么?」陆阳疑惑的看他。 「你没发现吗?许然长得有点儿像你哥。」 陆阳:「……」 他当然知道,在见到许然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所以才会多注意了一点。 只是比起席言因为萧宿的缘故而对许然另眼相待,他发现其实也并不比席言本身就看中这个人好多少。 甚至更憋屈了。 有句话叫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席言跟萧宿结婚多久,他就为席言不平了多久。 至亲是没看出来,光看出至疏来了。 两人直到现在都还在两室分居,萧宿虽然不再夜不归宿,但也没比以前好到哪儿去。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一个月都说不了几句话,好歹见陌生人的时候还能带着笑问候两句。 原本陆阳还担心席言会受欺负,但自从那夜他跟萧宿吵过之后,对萧宿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不再殷勤的往他面前凑,也不再用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他。 陆阳明明可以松一口气,但又觉得这种区别对待本来就是一种重视的表现。 萧宿在席言心里地位不同,所以能让他甘愿改变自己温和的性格也要和萧宿赌气。 越想越觉得这两人不相配。 以言哥的性子,就该找个能宠着他、保护他的人。 陆阳下意识不想去想像那个人的形象,就好像若真有那么个人存在,他也不希望对方出现在席言身边一样。 陆阳几人出去后,教室里慢慢空了。 席言拿笔在纸上勾画着什么,许然站在他旁边,视线却一点也没往书上瞟一眼。 「这个问题就是这样,你懂了吗?」 解决完一个对席言这样的初学者来说都算是简单的问题,他站起身,耐心的看着许然询问到。 许然还来不及收回眼神,就这样被他撞了个正着。 他连忙眼神慌乱的看向桌上的书,「哦哦,我明白了。」 「明白了?」席言笑得温柔,「那你来复述一遍。」 许然抠着手指沉默了,甚至不敢抬头看席言的表情。 一种忽然升起的恐慌席捲而来,他咬着唇,怕席言厌恶了自己,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席老师,我……」他觉得喉咙有些堵,这还是第一次,他不是因为凑不齐母亲的医药费而感到难过。 「好了。」席言捲起书,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这不大的力度成功让许然惊愕的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他。 席言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师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去打工……」 许然攥紧了手,手心被指甲刺得发疼。 他都知道了吗? 如果他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以及不可言说的过去,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他吗? 「又在想什么?」 许然的表情变化明显到想忽视都做不到,席言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最近学校里有勤工俭学的活动,工资还挺高的,而且也离得近。」他顿了一下,「至少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许然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青灰。 前几天医院打电话来告诉他,妈妈的情况又严重了,又要一笔手术费,他没办法,只能延长了晚上打工的时间。 昨天晚上他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学校,一大早又匆匆起来赶席言的课。 就这样他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脸上的疲惫还是被席言发现了。 他感觉到尴尬,不想让席言看到自己的狼狈,唯独不想让那个人看到。 眼见许然没了学习的心思,席言也不生气,留下话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刚刚走出教室,赵卓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自从上次加了他之后,对方便时常与他联繫。 不得不说,不愧是原剧情里万花丛中过、直到最终都没有定下来归宿的角色,跟他可以天南地北的聊,而且知情识趣,席言一说自己有事要忙,他便知道对方是不想聊了,主动结束了话题。 席言无事的时候,倒是会跟他聊上几句。 赵卓有着陆阳和许然所没有的眼界和阅歷,更重要的是,席言能察觉到他在努力跟自己搭话。 有些东西刚聊到的时候赵卓还不了解,但是下一次再提起,他又表现得像个浸淫其中多年的老手。 也不知道在私下里,他是做了多少功课,写满了多少笔记本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但席言的兴趣来得快去得更快,再加上一点点的恶趣味,往往赵卓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熬夜补习的成果,席言就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徒留下赵卓眼神阴郁,心里却在盘算着今晚上要熬夜学习几个小时。 第18页 大概是自觉自己与席言熟了起来,他在网上找席言的时间越来越多。 往往席言还没起床,手机就收到了他的早好问候。 一天两次,从不落下。 明明是个情场老手,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又显得如此笨拙。 有时候还约席言去咖啡馆坐坐,或者公园里走走。 席言有时会去,有时不去,不去的时候多于去的时候,大概赵卓邀请三次他才会勉为其难答应一次。 也许是看出席言不想外出,后来就发展到了他亲自去学校找人。 开始还用一两个理由掩饰一下,比如有朋友在这里,或者听说这里风景好。 后来就明目张胆地让席言下楼来见他。 总是想跟他约会的赵卓,总是跟着他的陆阳,以及总在下课后问些弱智问题的许然,席言的生活过得相当丰富。 丰富到他一看见这三人就想嘆气。 以至于发展到后来,赵卓一找他,他就说要跟弟弟一起回家。 陆阳来找他,他藉口要给许然辅导功课。 许然来找他,他说有个校外的朋友来了。 当这三人都以或直白或隐晦的遗憾目光表示这次真不巧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席言已经一个人在小道上悠闲的散着步了。 当走到一颗树下,他停了下来。 看了许久后,他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小商店,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火腿肠。 第11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1 「咪咪。」他蹲下身,用极温柔的声音唤着,手里的食物成了勾它出来的诱饵。 「咪咪,过来。」一只奶黄色的小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得出来出生还没多久,浑身绒毛炸起,走路都还打晃。 看见自己成功把它引了出来,席言眼中的笑意越发真实。 大概让越缺少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他向来不受这些动物的欢迎,以前也养过一只黑色的柴犬,是刚从狗妈身边抱过来的。 按理说这种没长大的小狗最好培养感情,可是那小狗一见席言就叫,十分躁动不安,放其他人怀里就安静下来,席言一靠近它又挣扎起来。 以上并不是特例。 实际上,席言当年尝试养过两只猫三只狗,最后结果都以送养朋友们告终。 就连他去宠物店的时候,那些平时异常乖巧的动物们都开始不对劲,把跟在席言身后进店的客人吓得立马走了出去。 估计以后是不敢来了。 有过以上的惨痛经歷,现在遇到一只竟然肯亲近他的猫,席言忽然产生了一种夙愿已了的感觉。 「喵~」小奶猫喵喵叫着,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似乎还有些犹豫。 席言将火腿肠往前递了递,另一只手平放在地上,等着它自己走过来。 小奶猫轻轻嗅了下味道,尝了一小口。 大概是察觉到没有危险,它把头埋下,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 席言抓准机会,将手悄悄绕到它身后,趁猫不注意,赶紧在它背上摸了一把。 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猫居然弓起了背,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毫不留情地在席言手背上来了一下。 痛倒是没有多痛,席言向来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 只是心里惊讶之余,有隐约有那么一种果然如此的预兆。 他将火腿肠全给了猫,站了起来,眼中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笑意。 看来这辈子是没有动物缘了。 它们敏锐的感知,註定了不管席言表现得有多友好都能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危险。 就好像那些人一样,不管他表现的多冷漠,总有人不知死活往他面前凑。 他还是回去折腾萧宿养的那些花吧。 萧宿回到别墅后,又见管家带着园丁正在种花,两人的脸上都有点愁。 原因是因为园丁一个没守住,被席言逮住机会,又给花浇了两桶水。 花死了。 死的还是席言最喜欢的那一盆,这个月都换了三次了,往往根都没长出来,就被水给淹了。 管家倒是不生气,就是不知道怎么跟萧宿交代,也怕席言看见了伤心,所以才会趁着两人都不在的时候赶紧换上。 没想到萧宿提前回来了。 以往萧宿下班之后都会跟朋友在酒吧聚聚,最近倒是少有去了。 大概是被席言的清淡口味给养的有些清心寡欲,他上次去还是在半个多月前。 萧宿从小生活在圈子里,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是不着调的富二代。 但他比其他人好一点,早早进了公司,披上了一身成熟稳重的皮,而其他人还在家里跟父母吵架,在盘山公路上飙车,在不知道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 能跟他们玩到一起的萧宿自然不是什么禁慾的老干部,一出了公司就换了一副样子,跟朋友喝酒到凌晨是惯例,喝醉了就直接躺在酒店,第二天一大早再去公司。 虽然被萧父不知说了多少次,但他依然我行我素。 最近他却变了,朋友有约他也会以有事要忙为由拒绝。 现在想想,这一切变化似乎并非是无因可循。 只是不知是席言做饭的口味让他清心寡欲起来,还是因为对方在饭桌上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话:喝酒对身体不好。 好像也就是那之后,他喝酒的次数渐渐少了,下班后也不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往往都是处理完工作便开着车回了别墅,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 第19页 赵卓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喊他喝酒也不出来,天天拿着电脑在那里查什么东西。 都说他最近有了新的目标,最近还在追但没追上,不然不能那么上心。 还为了对方一句随口的话,特意飞到千里之外看日出,花了几万块报训练班,虽然第二次就没再去过。 朋友们都笑他这次玩得真大,但也没想过赵卓会有追人不成功的时候,只是在看到他拉着朋友喝闷酒时,他们才知道赵卓陷下去了。 后来干脆连喝酒都不来了,说是那人不喜欢酒的味道。 他们还以为两人在一起了,结果一问才晓得,赵卓请人出去玩,路过一家酒吧,刚想请人进去坐坐,就见对方极轻微的皱了眉。 如果不是赵卓眼睛尖,他根本就发现不了,但也就是那一刻开始,原本把夜店当成第二个家的人从此过上了养生的生活。 保温杯里泡枸杞倒不至于,但是一到十二点就找不着人了,说是要学习。 要么就是已经睡了,因为第二天一早还要跟那人发早安,他觉得自动发送的没有诚意。 简直病得不轻。 这事原本萧宿并不清楚,他跟赵卓最近联繫不多,还是那些酒友们跟他抱怨他才知道的。 说是以前最能喝的两个人现在一个都不出来了,他们喝起来也没多少意思,再加上年纪渐大,家里人看不下去他们再这么混下去,全都跟萧宿一样被送进了自家公司。 萧宿偶尔在手机里听到其他人的抱怨,却也懒得理会。 他最近的生活十分规律,起床和回家时间都很固定。 因为席言的生活节奏摆在那儿,他要是起晚了就没早饭吃了。 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是十分贊成由席言来接手他的一日三餐,让萧宿想拒绝都没有办法。 不吃,那就只有饿着。 这还是萧宿在离开萧父萧母后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管着的感觉。 今天也是如此,提前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之后,他立马回了家。 路边的风景看也没看一眼,到了别墅一看时间,比以前早了一个小时,比席言他们还早了半小时。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倒是没觉得有多生气,就是感觉挺奇异的。 席言惹的祸,竟然一大堆人瞒着自己帮他收拾烂摊子。 大概是对席言改变了看法的缘故,他没有第一时间责问管家,反而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会儿,在管家终于直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松了口气的时候开口问道:「他又把花弄死了?」 「少、少爷?」管家表情尴尬,试图替席言辩解道:「刚种的花,还没生根,本来就不好养。」 萧宿嗤了一声,「所以就被他弄死了吧。」 「是,是……」管家一脸为难,「席先生喜欢这花,天天都来看它。」 他偷觑了一下萧宿神色,见他脸上并无不悦,便知他其实没有生气。 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他也一直看在眼里,虽然并没有太多交流,但不是没有扭转的可能。而且他看得出来,少爷对席先生并不是全无感觉。 果不其然,当他说完这话,萧宿竟若有所思问道:「这样,他真喜欢这花吗?」 「当然,席先生问了几次这花什么时候开。」 那株未开的被席言养死了,管家让人找遍了整座城的花店,才终于找着跟之前那株差不多、但是已经开放的一株来。 「想必席先生看见开花了,也一定高兴的很。」 管家说完之后,萧宿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席言来到花圃,看到枝头上那朵蓝盈盈的小花,一向淡然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点点欣喜的笑。 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一幕,萧宿心里竟有些期待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副温柔至极的神色。 说话间,席言跟着陆阳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两人在一个学校,一起回家很正常。 萧宿下意识忽略了两人离得很近的这回事,只是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席言,连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他刚刚想像过的那人脸上欣喜的表情,亦或是用跟陆阳说话时的那种笑容跟自己打个招唿。 但是都没有。 他甚至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笑容忽然淡了下去,萧宿看着他熟稔的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唿,却唯独漏过了自己。 席言从沉默的萧宿面前走过,陆阳提着菜屁颠颠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都没有跟他说话。 管家有些不忍,看了看表情茫然的萧宿,忽然喊了一声「席先生!」 第12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2 席言站在台阶上回望。 「席先生,」他轻声说道:「你常来看的那盆花死了,少爷怕你伤心,让我们买了一模一样的来,你不看看吗?」 萧宿听到管家的话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看向了席言。 席言显然也是相当惊讶,他嘴唇微启,看着管家半天说不出话。 良久,他这才转头看向萧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让萧宿的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说不清楚,总之带着点满足,连他那绷紧的唇线都松了开来。 晚餐依旧是席言准备,陆阳在厨房里给他打下手。 第20页 陆阳虽然是萧家收养的孩子,但从没被亏待过,更别说进厨房了。 现在倒是天天往厨房跑,晚餐虽然是席言做的,但他手上一点水都没沾到。 萧宿没进去,但也没走,就倚在厨房门口,抱着手看里面的人忙碌。 席言不回头,萧宿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可能是在单纯的发呆。 陆阳拿着把滴水的菜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看向席言的视线,萧宿回过神来,询问似的看他。 「萧哥,你要是没事就去沙发上看电视,别在这儿站着了。」 萧宿站直了身体,「碍着你了?」 他比陆阳矮上那么一点儿,但总体还在一个平面上,微抬起眼便能与面前的男人对视。 陆阳似乎是有些郁闷,想挠挠头髮,又顾及着手里的东西。 「你以前不都是在沙发上或者楼上等着吗?」 似乎陆阳很不希望他在这里待下去。 第一次被人赶开,萧宿眉头紧锁,再度想起以前发现的异常。 比如陆阳对席言的态度总是与他人不同,明明学校里没课,他也要跟着席言一起返校一起回家;比如他喜欢呆在席言周围,却又不喜欢其他人也在;比如…… 这种种迹象,似乎能拼凑出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答案。 但是萧宿不愿这么想。 人总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事迹毫无认知,他们觉得那只是电视上、别人故事里、他人身上会发生的事情,而不愿意接受自己或许也是那其中一个悲惨的、但又无能为力的角色。 毕竟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个是曾经过的人,这两人凑到一起,怎么想怎么让人心塞。 他抗拒着这个答案,并且试图用其他的解答来替代它。 比如尊敬,比如仰慕…… 最后他撩起袖子,第一次踏进厨房。 「我也可以帮忙。」 陆阳拦住他,「萧哥,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去玩游戏。」 「我不想。」 「……」 席言盖上锅盖,打开了排风机,取下围腰洗了手,从两人的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回头。 「排骨要煮一个小时,你们要在那里待多久?」 两人同时噤了声,齐齐转头看向席言。 席言微笑问道:「或者你们来做饭,我去楼上备课?」 虽然他脸上依旧笑着,但两人却明白他有些生气了。 陆阳干脆利落的转身回了厨房,萧宿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脸上尤带着些吵架吵输了的不甘。 最后他满脸憋屈的看了席言一眼,忍了。 他不想招惹席言生气。 这个性格温和的男人,就连跟他赌气也只是刻意忽视而不是大吵大闹,如果真连他都能看出对方生气了的话,想必那人心里一定已经对他厌烦极了。 今天的晚餐萧宿吃得没什么滋味。 他戳着碗里的食物,注意力却放在席言和陆阳说的话上。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陆阳在说。 讲他们系下星期有场篮球赛,希望席言能去看看;讲浩子最近看上的女孩跟他们系系花在一起了,把浩子气得半夜捶床;讲他班上几个学生找老师改成绩,一通操作后,老师气得把全班成绩改成了不及格…… 萧宿还是第一次知道陆阳有这么多话。 偏偏听他讲的人也听得很认真,不时附和一两句,整张桌子上,仿佛只有萧宿一个是外人。 他咬着排骨,想着席言会去看的那场篮球赛,没有说话,筷子却碰得碗叮啷响。 席言撑着下巴听陆阳讲学校的趣事,看他只顾着讲话连菜都没吃几口,便将盘子往他面前递了递。 「先吃饭,多吃点。」 萧宿咬了一口筷子,筷尖磕在牙龈上,痛得他轻嘶了一声。 那边的人停止了交谈,他还以为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连忙低头,却对上席言看过来的视线。 他刚刚和陆阳说完话,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你也多吃一点。」 席言忽然的开口让萧宿一愣,一向好使的脑子转了几个圈,才明白过来他真的在跟自己说话。 他有些语讷,只答了一声好,便闷头吃起饭来。 等他反应过来后,表情蓦地变得有些复杂。 所以说人啊,都是犯贱。 以前席言缠着他他爱搭不理,现在席言几个月不跟他说话,骤然搭理了他一下他竟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是说感觉闹心,就是乍然察觉自己也是个不能免俗的普通人,心里有些落差罢了。 这里的夜不算安静,院子里的蝈蝈蚂蚱叫声此起彼落,和成一首并不恼人的奏鸣曲。 夜风有点凉,席言关上窗子,正准备拿出原主的专业书复习复习,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阿言,你能出来一下吗?」 手机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醉意,声音里带点沙哑,一字一字说的极慢,却又十分坚定。 席言看了看来电人名字,哦,赵卓啊。 赵卓很少给他打电话,怕打扰他上课,有什么事都是微信找他。 今天晚上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闹什么? 想了想最近确实冷落了对方,放风筝也该一松一紧,不能让它飞到天上去。 第21页 他披了一件外衣,没和任何人打招唿,打车到了和赵卓约定的地方,在距离他几百米外下了车。 赵卓到现在都以为他是陆阳学校里的研究生,约他出来这么多次,却还不知道他住在哪。 「赵卓。」席言喊了他一声,赵卓转过头来,半张脸隐没在光下。 他看见披着外衣的席言,抱着双臂有些不安的样子,觉得他像是背着丈夫和情人私会的妻子,又像是抛家和王子私奔的公主。 他差点忍不住笑,甚至想问一句「你这个时候出来,你的丈夫不会生气吗?」 想到今晚要做的事,他一把拉过席言的手腕,「跟我来。」 赵卓的车就停在一旁,因为每次开车去学校等席言都引起极大关注的原因,他特意把车改装成了低调的银灰色。 席言被他推到副驾驶的时候,象徵性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便乖乖繫上了安全带。 他想到什么,转头问道:「你今晚喝酒了?」 「没有。」赵卓发动汽车,看着他眼睛说道:「我只是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 他带着席言兜风,驶过河边,那里有一对对的小情侣牵着手散步。 驶过城市边缘的居民区,看见几个刚刚回家的上班族。 驶过一条偏僻车道,最终停在了一座小山下。 「到了。」赵卓脸上有着期待。 第13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3 风吹得树叶哗哗响,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刚想给席言披上,就见对方拢了拢自己的外衣,手一僵,又若无其事把外套穿了回去。 他看向山顶,示意席言跟自己一起上去,「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到这里来。」 「你别看我看上去挺有个人样,其实童年也跟大多数人差不多,甚至更糟……小心。」 赵卓跟他讲自己的过去,讲母亲早死,父亲花心,后妈阴险,弟弟争宠…… 他将自己的过去摊在席言面前,好像要把他的余生交付,席言困得打了个哈切。 真烦啊,为什么每个人的话都那么多。 脚下的路并不难走,因为赵卓在邀请席言来之前,已经把两旁的树枝收拾干净,也选了个十分晴朗的天气。 当两人站在山顶上时,头顶的夜空深蓝,点缀着银色的星星,从天际四周垂下帘幕。脚下是万家灯火,闪闪烁烁。 「很好看对吧,因为很美,所以我想带你来。」 「听说今晚上会有流星,这里是最佳观测地点……所有美好的时候,我都想跟你一起度过。」 赵卓张着双臂,做了个拥抱世界的动作,转过身来。 席言在看着天,赵卓却看着他眼中倒映的满天星河,在月光和星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他沉迷着这一切,忽然倾身而下。 席言偏过头,躲开他的吻,眼神清澈,「我结婚了。」 「我知道。」赵卓眼神一黯,执起他一只手,摩挲那根带着婚戒的手指,勾唇笑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并不幸福,不是吗?」 「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反感我的靠近。」 「不管是做你的爱人,还是做你的……情人,」那两个字在他喉间转了一圈,似乎很难脱口,以至于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我都可以。」 他按下手掌,与席言十指紧扣,「反正你丈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嗤了一声,想到自己的情敌是这种货色,他怎能不得意。 他甚至没有调查过对方的身份,便自顾自下了定论。 大概真应了那句话,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 一个连每天的早安晚安几个字都要坚持定闹钟手动发送的人,根本不敢做出调查席言这种事来。 赵卓爱席言的痴心,因为他也想要。 也怨席言的痴心,因为他得不到。 直到天边一道白线划过,他愣了下,放开与席言交扣的手,对着逝去的流星虔诚许愿。 席言没有这种爱好,看着那东西消逝在远处的天际。 活着的人都求不到的东西,又怎么能寄希望于死物。 赵卓放下手,看他时的眼睛很亮,就连语调都不自觉的上扬。 「我刚刚许愿你会爱上我,我的愿望实现了吗?」 赵卓不是个信命的人,他甚至很讨厌人类无能为力时诉诸于宿命的做法,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一次他想信一信。 总有些人会成为例外。 席言微笑。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戒指,单膝跪在席言面前。 「我知道,我的过去很糟糕,」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我曾经像个浪子一样,总是停留在不同的人身边,我只是觉得很寂寞,身边越热闹,我越难过。」 「我在寻找某种能让我感觉真切活着的东西,可是之前全都找错了,还走错了路,回也回不了头,像一滩泥一样烂下去。」 「是你让我感觉,我能出生在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我知道我不配,但我还是自私的想,有一天,你能戴上我送给你的戒指。」 曾经的那个情场浪子,也信了那个小小的圈,能套住另一个人的人生。 席言低头看他,看他从未有过的郑重又忐忑的神情,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 线已经攥在了他的手里,风筝再也飞不出去。 第22页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还没等赵卓露出惊喜的笑容,便听到他声音温和的说道:「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那一瞬间赵卓的表情僵硬,就连肩膀都塌了下去,像是一只主人抛下又被雨淋湿的小狗,可当席言看向他时,他又勉强撑起笑容。 「好,我送你回去。」 席言在两人见面的地方下了车,等他走后又打车回去。 没人发现他离开又回来,他熟悉自己所在之地每个摄像头的位置,也熟悉别墅里每个人的作息。 当然,也有意外发生。 当他打开大门,与别墅的保镖四目相对,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友好的问道:「我刚刚有事出去了一趟,你会告诉其他人吗?」 对方红了脸,连忙摇头,「不、不会。」 「那么,谢谢。」 一切平静如常。 之后的几天,赵卓的问候照样按时发来,席言开了自动回復,将他抛到了脑后。 许然有一段时间没来上他的课。 有一次席言在学校里远远望见他,他的脸色呈现不正常的苍白,走路打晃,人也消瘦了不少。 席言确定自己在勤工俭学的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但显然他的境况并未好转,反而比起之前更加憔悴。 也不知是不是他母亲的病更重了。 连许然自己都不知道,席言曾经去过一次医院。 按照时间线的发展,这个时候许然已经搭上了席言,两人正打得火热,萧宿遵守诺言,负担了许然母亲的全部医疗费。 上次席言去的时候,她还躺在最普通的病房,跟其他几个病人挤在一起,条件很恶劣。 剧情已经被打乱了,但席言尤觉得不够。 很快,陆阳学校的篮球赛正式开赛。 他们系的对手是体育系的学生,长得个顶个的高大,从体型上来看就占尽优势。 陆阳丝毫不虚,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他朝着看台上的席言使劲挥了挥手,得到对方的回应后,脸上笑容更大。 「笑什么呢,跟个傻子一样?」 队友看了他一眼,嫌弃道:「女朋友来了?显摆呢。」 陆阳心头一跳,「别瞎说!」 虽然知道以看台的距离根本听不到这里的话,但他还是下意识觑了一眼席言的脸色。 「我看呢,也跟女朋友差不多咯。」老罗做了个投篮的动作,热热身,开玩笑似得说道:「下雨了怕人淋着,跑几栋楼去送伞;天黑了怕不安全,天天跟着送回家,学校一有人感冒,连退烧药都备齐了。」 他凑在其他人身边,小声揭陆阳的短,「我跟你们说,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其实寝室里袜子堆半个月都没洗过。」 「老罗!」陆阳被他说的面色臊红,不得不打断他的话,「你别污衊我,让人听见了不好。」 他往看台上瞥了一眼,欲盖弥彰道:「言哥都跟我哥结婚了,我替我哥照顾下怎么了?」 「呦呦呦,那你让你哥天天接人回家呗,你往前瞎凑什么?」 「……」陆阳无话可说,烦躁道:「我不跟你说了,待会儿打起来你注意点,小心对面。」 「噢噢噢!!!!」 「陆阳陆阳!!!必胜!」 「体育系必胜!打倒他们!」 席言被忽然响起的加油声冲击了一下耳朵,不由偏过了头。 余光扫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萧宿穿着一身休闲服,手揣着兜,站在一大堆学生后面,精緻的脸在一群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里,竟也不显得突兀。 他的目光显然不在赛场上,而是不停寻找着什么,只是看台上人太多,他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不得已,他只能看向场中。 不远处,赵卓一脸的意气风发,打扮精心,每一根髮丝都被他细细抹平。 他紧张的调整了一下手錶的位置,衬衣的扣子解开又扣紧,生怕自己有一点不庄重严谨。 第14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4 今天席言弟弟有一场篮球赛,席言邀了他来。 四捨五入,席言要把他介绍给家里人了。 他一大早就起床打扮,心情紧张又期待,慌乱的像个要立马去见心上人的小女孩。 虽然除了性别也差不多确实如此。 他看着镜子,怎么看都不满意,最后眼见着时间快到了,才闭着眼睛选了一套衣服。 千赶万赶,终于……还是来迟了。 「麻烦,让一让。」 他提着一大包东西,小心的绕过周围的人群。 一不注意,碰了一下人家的肩膀,对方立马怒目而视。 他不敢节外生枝,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找我男朋友,顺便看看他弟弟。」 唉,也不知道这个弟弟性格怎么样,好不好相处,认不认他这个新来的大哥。 他虽没见过这个所谓弟弟,但他对对方的印象,大概就是少年翻墙爬进少女闺房时,阴森森站在窗户旁手里拿着木棒等待给登徒子致命一击的中年父亲形象。 这是他无数次约会席言都被对方以要跟弟弟一起回家的理由拒绝后所得出的结论。 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黏? 但是为了讨好对方,他还是精心挑选了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东西当作礼物,就连他寝室室友的都没忘记。 第23页 最后整理了一下扣子,赵卓脸上露出一个无比得体的微笑,今天,他就要把这个表情焊死在脸上。 赵卓依约而来,萧宿的出现却在席言预料之外,甚至有些打乱他的计划。 他观察了一下,赵卓在他的左边,萧宿在他的后方,隔着中间众多人,一时找不到席言在哪。 席言往右边走了几米,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同学,跟老师换个位置吧。」 旁边的人原本还有些不高兴,一听他是老师,又见他长得实在好看,连忙说了句「好的好的,老师站这儿」。 席言礼貌的道谢。 对方站起来后,却也没走,几次转过头来看他,试图跟他搭话。 他表情投入的看着比赛,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动静,直到对方失落地离开,走到了他之前的位置上。 比赛渐入佳境,耳边唿声震耳欲聋,少年脸上炽热的笑容、奔跑时落下的汗水,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陆阳他们队又进了一个球,响起欢唿声的同时,陆阳跑动中看向身后,朝席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也就是那一刻,萧宿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柱子旁的男人。 萧宿眼神微动,原本沉静的脸上忽然生了波澜,嘴角要弯不弯,看上去有些别扭。 他本来想去席言那边,不过周围人太多,试着往前走了两次都被挤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再加上他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去找席言,也不知道怎么解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干脆在这里停了下来。 而此时的赵卓还在茫然的寻找,他没有在约定的位置找到席言,却看到了赛场上奔跑的陆阳。 陆阳到萧家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萧宿跟赵卓又是髮小,他的弟弟也相当于赵卓自己的弟弟。 赵卓现在还能回想起陆阳跟着他们几个到处跑的样子,如今想来,确实是过了很多年了,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不过他今天不是为了这个弟弟而来,赵卓看了一眼时间,心中很是焦急。 第一次见对方家人就迟到,是不是不太好? 「陆阳,你没事吧?」 赛事过半,陆阳跑得浑身是汗,两只手撑着膝盖喘粗气,他抹了一把汗水,回答道:「没事儿,有点脱力。」 「要不歇会儿?我们先撑一下。」 陆阳又喘了两口气,渐渐平静唿吸,闻言摇了摇头。 「不行,这次比赛我一定要赢,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言哥在上面嘛。真服了你了,我女神在上面看我都没这么拼……」声音随着他的跑远渐渐降低,陆阳沉默着开始了后半场比赛。 言哥还在上面看着呢。 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拿到冠军。 这场比赛萧宿只看了开头,他不太懂篮球,就觉得下面人跑起来挺累的。 只是多看了两眼陆阳。 他恍惚想起那个让他心动的少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晴朗的天气,他穿着无袖的运动衣,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用另一只拿着汽水的手跟他打招唿。 这一幕他记了很多年。 但是最近,渐渐忘了。 他撑着下巴,转头去看那个站在柱子旁的男人,这一看就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忽然躁动起来,陆阳他们赢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胜过体育系。 激动的人群朝着赛场汹涌而下,萧宿看见席言动了,也跟着人群往前走,却被人不小心挤了一下,失了平衡。 他想抓住些什么,却在慌乱中彻底摔倒在地,后面的人赶不及躲开,一脚踩在他脚上…… 看台上发生的事情陆阳丝毫不知。 作为这场比赛的主力,他是取得胜利的主要功臣,荣耀加身。 不过就在浩子他们想跟他击掌庆祝之时,却见他忽然喊了一声「言哥!」 满脸兴奋的朝着刚刚走下看台的席言跑了过去,留下满脸纳闷的队友们,尽皆嫌弃地忒了一声。 「忒!见色忘友的东西,走走,今晚上庆功宴不叫他。」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还是预留了陆阳的位置。 开玩笑归开玩笑,谁不知道席言是陆阳哥哥的人,没人会把这种事情当真。 「阿阳。」 席言看着他跑过来,运动后的青年浑身散发着热气,脸色绯红,额上还有汗水,就这么勐地扑到了他身上。 「哈哈,言哥,我赢了!今晚上我们一起去庆功宴吧?」 席言被他撞得往后一退,好歹一百多斤的重量,饶是他早有准备,也差点没能接住。 面前的人像个火炉,更别说两人现在正紧贴着,没一会儿他就起了一身的汗,只能提熘着人后脖颈把人拉开。 「好了,赢了就好,你想要什么礼物?」 「言哥,」陆阳眼睛发亮,两只手仍放在席言背后,像是环抱的动作,「待会儿领奖,我们一起合照……」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两人好奇地向后望去,陆阳表情疑惑,怎么好像听到萧哥的声音了?他还在叫言哥的名字。 他想问问席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见席言忽然面色巨变,勐地推开了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陆阳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刚抬起头,就看到席言朝着声音嘈杂处跑了过去。 第24页 一点也没有在意差点摔倒的自己。 「有人摔倒了,都别动了!」 「谁特么踩我脚!不是说先别动吗?」 人群乱成一团,本来都说好站在原地不动,可是拥挤的人堆左晃右晃,就像多米罗骨牌一样,一个带动全部,最后全都挤做一堆。 萧宿忍着脚腕上的剧痛,声音沙哑的叫着席言的名字。 他从没有这么痛过,也从没有过这样无助的情形,只能勉强护住已经被踩伤的地方,殷切的望着刚刚席言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就真的看到那人分开人流,艰难的朝这里靠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了对方脸上带着的急切与恐慌,好像这里有他很重要的东西。 「都别动!我是伤者的丈夫,让我过去!」 一向温和的男人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一下子镇住了骚乱的人群。 萧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靠近,他背着光,可能是光线柔和了他的表情,竟显得有几分温柔。 居高临下朝自己伸出手的他,好像是天上的神明。 「阿宿。」时隔几月再次听到这个称唿,萧宿有些恍惚,脑子煳成一团。 「阿宿?」席言担忧地看着他,「伤到哪里了?」 「脚。」萧宿瘪了瘪嘴,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席言,我的脚好疼啊。」 他拉住席言的衣袖,像拉住了救命的稻草,「真的好疼啊,我走不动了,你不要不管我。」 似乎是被他忽然的撒娇弄得愣了一下,席言再度温和了神色,摸了摸他的耳垂。 「好,我不会不管你,我送你去校医室。」 他的动作温柔的不像话,萧宿怔怔看着他,他在朝自己笑,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刚举办婚礼的时候,似乎这段时间的疏离从来都没存在过。 席言将萧宿抱起来,对方便乖乖躺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只听得周围一声惊唿,有人说道「原来这就是席老师的爱人啊,还挺帅的。」 大概是因为爱人两个字,又或者因为席言骤然收紧的手,萧宿的脸红了,甚至不敢去看席言的表情。 也许是误会了他脸红的原因,席言看了看周围起闹的人群,若有所思,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盖在了他的脸上,再次将他抱了起来。 「别怕,他们不会看到你的。」 萧宿想说不是这个原因,他不是怕被人看到,就被骤然降临的黑暗打断了话头。 他睁大了眼睛,耳边的声音渐远,世界沉寂下来。 他听到了自己的唿吸声,以及紧靠着的席言的心跳,扑通扑通,并不快,跟它的主人一样沉稳。 外套上带着他的味道,将眼前的世界隔成一片小小的天地,这片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与外界的所有人都无关。 席言停下脚步,陆阳正站在他面前。 第15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5 「言哥,不是说好……」 「阿阳,我要带你哥哥去校医室。」 「言哥!」陆阳拦住他。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没动,萧宿拉了拉他的衣服,「席言,我好疼。」 席言低头,脸上适时染上点急切。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说完,他绕过陆阳,再没停留。 陆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到萧宿从外套下伸出的手不安的抓着席言的手臂,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阴暗的心思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那种感觉又麻又痛,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走了没多远,席言看见赵卓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他似乎有些惊讶,想起对方对着流星许愿、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的样子,张嘴想说一句抱歉,是自己给了他希望,和一个错误的暗示。 最后席言也只是强迫自己转过头,眼中带着些愧疚。 赵卓追着他走了几步,想叫他的名字,声音却堵塞在喉口。 席言没有回头,那时赵卓就知道了,比起萧宿在他心里的位置,自己根本占不到半点份量。 比起发现萧宿就是席言的丈夫,他更在意的是,席言也许再也不需要自己了。他只不过是趁着他的丈夫不在,从席言身边偷得了一点光阴。 他停了下来,不再追了,一脸的失魂落魄,只觉得自己的精心打扮、忐忑不安一瞬间都成了笑话。 他扯下衣服上的扣子,亲眼看着它咕噜噜滚落在地,又顺着台阶滚下去,直到滚进泥里。 又摘下手錶,和戴了很多年的耳钉,往地上扔去,却在摘下戒指的时候心脏蓦地一痛,手快过脑子地将它紧紧攥在了手里。 不,不行,只有这个,他决不能放弃。 陆阳追着席言跑过来时,正好看到赵卓站在路边,一脸的失意。 他也看到了陆阳,却没有打招唿,低下头,像浑身没了力气,一步一步拖着走。 让人想到电影里那句着名的话:这个人,好像一条狗。 校医室离篮球场距离并不远,席言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只是门开着。 他将萧宿放到床上坐着。 这一路过来,他怀里的人一直很乖,丝毫没有初次见面时的乖僻模样。 他安静的坐在病床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腿并着,像是一位等待新郎进屋的新娘。 第25页 席言揭开他头上的外套,就像揭开了新娘的盖头,见他脸带羞怯,不由手一顿,又在对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恢復温和的表象。 「言哥。」一路跑来的陆阳看着这一切,适时开口,「诊疗室在旁边,我扶萧哥过去吧。」 没等席言回答,他便率先扶起萧宿,大概是动作有些粗暴,引得萧宿痛嘶了一声。 陆阳面色一僵,觑了一眼席言脸色,这才和缓了声音说道:「那言哥我就先过去了,你去找医生来。」 席言挑了下眉,「好。」 陆阳扶着萧宿往诊疗室走,气氛很是沉凝。 等到觉得席言看不到了,萧宿忽然开口问道:「你不高兴?」 陆阳一愣,还没说话,就见萧宿转过头来看着他,下巴微抬,神情倨傲,「他是我的丈夫,你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好像丈夫这个词是种莫大的荣耀,他的脸上显现出自少年意气风发时期后便罕见的得意。 「阿阳,」他嘴角上扬,轻声说道:「这段时间,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丈夫了。」 他刻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语气,陆阳的手忽的攥紧,又听见他说以后不需要陆阳再送席言回家,因为他会亲自开车接送;以后不需要他在厨房打下手,因为不会的萧宿都可以学。 萧宿说了很多,仿佛要从陆阳手里接管席言的人生,陆阳忍着怒气,心底的嫉妒在发芽。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情感和理智在打架,打得他脑子里安静不下来,转着各种或阴暗或理性的想法。 他并不伶牙俐齿,说不出什么太有攻击性的话,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觉得等他见到你这副样子,还会喜欢吗?」 萧宿眼皮一跳,反问道:「他有多喜欢我,你不知道?」 这话说出来,其实连他自己都不自信,只是当着陆阳的面,他不能有丝毫露怯。 陆阳不说话了,萧宿便自觉自己战胜了对方,一脸志得意满。 「弟弟,该是你的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永远都别想着抢。」 不管是萧家继承人的位置,还是席言,都是如此。 陆阳眼神阴郁,某个念头再次占了上风。 校医室面积挺大,分成几个区域,席言找到了医生,让他去诊疗室,自己却并没有回去。 他侧眼看去,许然正躺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 窗外阳光正好,柔和的光线正照在他苍白到有些透明的侧脸上,窗帘是淡蓝色,风吹帘动,一副安谧景象。 听见脚步声,许然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见站在面前的男人时,他还恍惚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美梦,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 「席老师,你来看我了?」 男人站了一会儿,从许然的角度看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冷漠。 不过很快,他眼中的冷意便如冰霜化去,「嗯,你生病了?」 许然脸色赧然。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上课,没日没夜的打工,最多的时候一天打六份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早在前几天,他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了,老是头晕,有时候站着站着就眼前发黑。 一起打工的人也劝他要好好休息,但是许然还是拒绝了,撑着身体赶往下一个打工的地点。 终于在今天支撑不住,倒在了学校里,被人看到送进了校医室,输了几瓶葡萄糖后,他缓了过来。 「席老师。」他脑子还不太清醒,仍觉得自己在梦里。 梦会放大一个人的欲/望,然而许然不管有多大胆、多想靠近,到最后,他也只敢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席言的小指指尖。 「席老师,席老师……」 他一声声念着,手指不敢用力,怕轻易就捏碎了这一个美梦。也不肯松开,缠人得很。 席言倾身向前,「怎么了?」 「席老师。」他又叫了一声,笑得有些傻,「我给你选的礼物,已经快把钱凑齐了,你收下好不好?」 他声音拖得很长,声调也低,听上去像极了撒娇。 许然旁边的床铺微微塌陷,席言坐到了他旁边,低下头看他。 「所以你拼命打工,是为了送我礼物?」 许然没说话,傻笑了一下。 席言又问,「你喜欢我?」 「不是,」许然这回却摇了摇头,眼中染上暗色,「不是喜欢……不只是喜欢。」 喜欢这个词太浅薄,太不够分量。 他看着俯下身、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席言的眼睛,「席老师,我真希望有一天,我能站在你的身边。」 他既卑微又自大,既怯懦又无畏,矛盾至极,像极了他对席言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 席言手撑着床往后退开,「是吗?我知道了。」 许然试图去拉他的衣角,席言却已经站了起来,手覆在他眼睛上,声音轻柔。 「好了,睡吧。」 「嗯。」许然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的身体、他的意志全都服从席言的命令,就连潜意识都升不起一点反抗。 等感觉到手下的眼皮不再眨动,席言放开了手。许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童话里等待被吻醒的沉睡公主。 人果然是很奇怪的动物。 这个拼命打工只为了送他一件礼物的人,在原主声名狼藉成为众矢之的时竟然也曾一言不发。 第26页 「医生,他的伤严重吗?」陆阳抱着手问道,声音冰冷。 「软组织挫伤,平时注意一点就行,先拿点药回去擦。」 席言敲了敲门,等吸引了里面三人的注意,他才走进了诊疗室。 一看见他进门,萧宿立马脸红了起来。 「阿宿,医生怎么说?」席言走在他面前,看见他的伤处已经涂好了药,松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萧宿细声细气,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是这几天脚不能用力。」 他看着席言,神态颇有些可怜兮兮。 看见他扭捏的样子,陆阳呵呵一声,偏头望向窗户外。 刚刚萧宿嚣张的模样,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可惜言哥没看见他那副表里不一的样子。 「阿阳这是怎么了?」席言一脸疑惑。 萧宿拉了拉他的手,让对方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这才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别理他,有毛病……席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我等了你好久。」 他轻轻晃着席言的手,撒娇似的问道,眼睛却小心打量着席言的表情,生怕他有一丝的不满意。 第16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6 席言耐心的解释:「刚刚看到我一位学生,他生病了,正在输液。」 萧宿点点头,他本来就不是要追究什么,席言肯跟他解释,让他十分高兴。 然而此时陆阳却转过头来,皱着眉问道:「又是那个许然?」 席言脸上带着不贊同,「阿阳,你对许同学有意见,他虽然成绩不太好,但学习一直都很认真。」 都这么认真了成绩还不好,怕不是个傻子吧。 陆阳强忍着心里的酸意。 萧宿是言哥的合法丈夫就算了,那个许然,凭什么让言哥那么在意! 想到自己陪了席言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可是萧宿一出场,他就成了个可以被忽视的可有可无的角色,陆阳心里充满了不甘心。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许然这个名字时,萧宿勐然变得苍白起来的神色。 他的手在抖,只能用另一只手强行按住。 「许、许然,」他强行镇定下来,强笑着问道:「席言,你跟他很熟吗?」 他的心剧烈跳动,想起自己当初做的那件煳涂事,只觉得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冷得他浑身发寒。 席言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回想,半晌后才说道:「不算很熟。」 他的神情很自然,但一直关注着他的萧宿却发现了他刚刚脸上的恍惚。 他心头顿时一凉。 当时他找到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许然,让他去引诱席言,藉此逼迫席言离婚,也有因为他是席言学生的缘故。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层关系在,两人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找到许然后没多久,他就改变了想法,告诉许然协议作废,并给了他一笔封口费。 可是今天一看,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许然竟然没有遵守约定,还在继续接触席言。 他倒是忘了一件事,他本以为许然是为了钱,但如果对方本来就别有心思,反而是他的自作聪明给了许然一个绝佳的机会呢? 他脑子里乱成一片,不管席言是因为许然与自己长得像而爱屋及乌,还是他真的对许然的性格心生怜爱,这两个理由都能让萧宿气到吐血。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才给了其他人机会,陆阳是,许然也是,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更多人。 你不珍惜的人,总会有人替你珍惜,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好了,不管这件事了。」席言语气中仿佛放下了什么,轻松的笑道:「我先送你回去。」 萧宿也笑,他明白席言的意思,正主回来了,替身自然不需要了。 只是他无论面上多不在意,心里却始终有着阴霾,正如日光下的阴影,又如深埋海底的火山,总有一天会爆发。 他眼底闪过一道暗色,必须马上解决掉许然,不能让席言知道这件事情。 陆阳又想抢着去扶萧宿,萧宿却推开他,「不用你。」 在席言投过来的疑惑目光中,他勉强缓和了语气,「阿阳,你不是还有庆功会吗?」 「我不去了,他们也没给我留位置。」 看在陆阳这么积极的份上,席言当然把照顾萧宿的事情交给了他,自己得闲站在一旁,看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抬头闲适的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许然醒来的时候,眼皮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手上的温度,他指腹划过眼皮,脸上露出痴笑。 席言几人离开的时候,他就在病床上看着,两只手紧紧扒住窗户,脸贴着玻璃,目光结成了一张网,铺天盖地的朝着那人围困而去。 直到他看到轮椅上坐着的人,那侧头跟席言说话时露出的侧脸,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那是他每次照镜子时,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模样。 他像是被雷噼了一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当看到萧宿坐着轮椅被人推回来的时候,管家大吃一惊,「少爷,这是?」 萧宿语气很冷静,「没什么,伤到脚了。管家,你把席言的东西都放到我卧室,我们以后住一起。」 第27页 管家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那边席言从车上拿了萧宿要擦的药,刚走过来,管家就见萧宿忽然变了脸色。 由于表情转换的过快,他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看上去有些僵硬。 「席言,我让管家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房间去了,我们以后一起住好不好?」他语气里带着问询,当初他那么强硬的把席言赶出去,现在一点也硬气不起来。 席言习惯了一个人住,也没有配合另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的闲心,自然是拒绝了。 「我晚上睡得浅,有事的话叫我一声就好。」 至于起不起得来,那是另一回事。 萧宿看上去有些失落,抿了抿唇,「那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我的房间太小了,不适合你养伤。」 虽然他说的是拒绝的话,可是又似乎字里行间都在为萧宿着想,让萧宿完全生不起气来。 席言好不容易对他态度好了一点儿,他不敢再任性,让这段才缓和的关系再次结冰。 更何况席言还俯下身,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听话,有什么事等你伤养好再说。」 当时萧宿的感觉,就跟被鬼迷了心窍差不多,正个人都是飘的,就连被管家推走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 「言哥。」 席言走到无人见的角落时,陆阳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对于席言来说,陆阳是爱人的弟弟,也算是他的弟弟,就算亲近一点也很正常。 他又怎么能想到,兄弟之间也需要避嫌呢,是吧? 于是他转过身,拍了拍陆阳的后背,温声问道:「怎么?」 一听他温柔的声线,陆阳憋了一天的委屈终于压抑不住,眼圈微红,将头埋在席言的肩膀上,也不说话。 席言耐心的等他冷静下来,手一直轻拍他的背后,眼睛却望着院子里的花圃,无味又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陆阳终于抬起头,一脸委屈的说道:「言哥,我今天得了冠军。」 席言回过神,勾起嘴角,「我知道。」 陆阳声音有些抖,「你欠我一件礼物,一场庆功宴,以及一张合照。」 席言失笑,「都可以。」 陆阳沉默了一会儿,向后退开,「如果我要的礼物很过分……」 席言眼神深邃,手指轻轻抹过他的眼角,语气带着些引诱的意味,「有多过分?」 没等他继续问下去,对方便落荒而逃,席言收回手,指腹隐约有一点水迹。 萧宿因为受伤的缘故,几天没有去公司。萧父问起的时候,只说是想休息几天,让他们不要担心。 萧父又给席言打电话,先是表达了一下关心,又试探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在听到席言说进展不错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心,大方的又给了萧宿半个月的假,让两人培养培养感情。 萧宿也本以为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席言拉进拉近关系,没想到跑出个陆阳从中作梗。 每次他想和席言亲近一点,陆阳就跳了出来,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两人。 「萧哥,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一个人乱跑,我推你去院子里走走。」 陆阳去推他的轮椅,萧宿气急,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你就没事情做?非要到我面前碍眼?」 自从萧宿受了伤,席言就从学校请了假,没想到陆阳也跟着逃课,借着照顾萧宿的名义,硬生生插在两人中间。 萧宿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个和席言单独相处超过五分钟的机会! 明明是合法夫夫,现在却搞得跟偷情一样,萧宿气得眼睛都红了,难免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阿宿?」陆阳还没说话,那边的席言却转过头来,眼中隐约带着些责怪,「怎么能这样和阿阳说话,他也是为了你好。」 「言哥,我没事的。」陆阳将自己手背上的红痕不着痕迹的露出来,「萧哥只是受了伤,心情不好。」 萧宿听了他的话觉得牙酸。 这是去哪里进修的绿茶语录,偏偏席言还真信了,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着对方,执起了他的手。 「阿宿有点过分了,疼吗?」 陆阳一愣,他原本只是用网上学来的说话方式试一下,没想到真引来了席言的歉意,虽然很不适应,但足够有效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轻点了一下头。 还没等他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东西落地的碰撞声。 萧宿大概是想站起来,不过脚使不上力,连带着轮椅都翻倒在了地上。 他两只手撑着地面,散落的髮丝显得有些狼狈。 他望着席言,有些讨好的笑,「我、我刚刚是想站起来,不是故意的……」 萧宿摔在了地上,席言自然不能不管。 他把萧宿扶了起来,陆阳凝视着那只被他放开的手,抬起眼,正看见萧宿躺在席言臂弯里,朝自己露出挑衅的笑容。 第17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7 「喂,哪位?」 「阿言……」手机那头的声音艰涩异常,甚至听不出原来的声线。 之前席言也接过几次,可是每次接起来都没人说话,只能听到那头沉重的唿吸声,不说话也不肯挂,直到席言先挂断电话。 这是对方第一次开口,席言有些迟疑着问道:「赵卓?」 第28页 「呵,你听出来了?」赵卓虚弱的笑笑,顿了一下问道:「阿言,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那天欢欢喜喜的赴约,看到的,却是席言抱着其他人离开的身影。 「……抱歉,我」 「不需要道歉,」听到席言打算说出恩断义绝的话,赵卓连忙打断他,急促的说道:「阿言,我的愿望还没实现,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 席言静默,良久后,他开口道:「你很好,真的,如果没有他的话……但是没有这种假设。」 赵卓却似得到个满意的答案,轻笑了一声,带着一连串的咳嗽,声音嘶哑道:「我知道了。」 席言刚放下手机,萧宿就走了进来,「席言,你在和谁打电话?」 席言连头都没回,「没有谁。」 萧宿眼神一暗,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这几日他的脚渐渐好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和席言亲近的机会。 他想让陆阳回宿舍住,至少别在这里碍他的眼,没想到只是委婉的提了一下,席言就立马用一种「你最近是怎么了」的眼神看他。 「阿宿,阿阳毕竟是你弟弟,你们兄弟两最近在闹别扭吗?」 萧宿有口难言。 毕竟在单纯的席言心里,根本想不到陆阳会对他抱有其他的心思,他也不敢对席言说,只能暗自防备着对方。 这两人的相互防备,反倒让席言闲了下来,有了更多时间去关注其他事。 自从那天在校医室见过许然,对方就再也没有联繫过他,既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回宿舍,反倒是他母亲忽然搬了病房,还请了专业的护工看守。 想来背后也有萧宿的影子,用他母亲的治疗来威胁许然闭嘴。 陆阳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至于赵卓,也该出手了吧。 当天晚上,赵卓约萧宿在酒吧见面。 萧宿本想拒绝,和席言在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酒。 只是赵卓状态很不好,听朋友说他失恋了,现在天天在酒吧买醉,有好几次都是他们去把人接回来的。 萧宿咂了咂舌,没想到赵卓这次陷的这么深,真就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了。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席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反倒是席言先开了口,「我还没有那么不通人情。」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我很快回来,」萧宿犹豫了一下,「别和陆阳说话,他……总之你等我回来。」 只是几个小时,应该没事吧? 席言笑着送他离开,萧宿前脚刚走,后脚陆阳就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他手里端着一个盆子,盆子里放着他的洗漱用品,在灯光下,他的脸色有点红,手紧张地攥紧了盆子的边缘。 「言、言哥,我……房间里的淋浴坏了,能在你……这里洗个澡吗?」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没等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就羞赧的低下了头。 席言没有问为什么空房间那么多偏偏要到自己这里来,也丝毫没有想起萧宿跟他说的话,他让开门,示意陆阳进来。 「当然可以。不过这淋浴坏的真巧,阿宿刚走它就坏了。」 听懂席言的弦外之音,陆阳心想,能不巧吗,就是老子弄坏的。 为了让它坏得更彻底,水管都被他给掰断了。 浴室里传来淋灕水声,席言坐在床沿,手里翻着书,没一会儿就看了一半。 陆阳洗了很久,久到席言已经看完了好几本书,浴室门才打开。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陆阳穿着浴袍,浑身皮肤被搓的发红,头髮还带着水汽。 房间里灯开得很亮,听见开门声,席言抬起眼看过去。 陆阳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脚趾不安的蜷缩,「言哥,你还记得欠我一个礼物吗?」 「你想好了?」 陆阳抿着唇,颤抖着解开自己的浴袍带子…… 再次见到赵卓的时候,萧宿简直认不出来面前这个落魄的男人是谁。 他明显瘦了不少,衣衫凌乱,鬍子拉碴,眼中带着深重的忧郁,哪里看得出半点曾经的潇洒模样。 「你来了。」赵卓推倒几个已经喝尽的酒瓶,「来,坐。」 好歹是自己多年好友,看见他这副样子萧宿也不好受,不由劝道:「至于吗?不就是一个男人。」 赵卓又开了一瓶酒,「一个男人而已,当然不至于。」 他看着萧宿不时看向手上戒指的眼神,胸口一痛,调笑道:「你倒是好了,嫂子天天在家照顾你,不像我……」 被他口里的嫂子两字逗笑,萧宿得意道:「那是,他就是讨人喜欢,外面多少人盯着他呢。怎么,你今天找我诉苦来了?」 赵卓把酒当成水喝,萧宿夺过他手里酒瓶,就见他目光悠远的望向舞台,良久才悠悠道:「小宿儿啊,我没救了,我忘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转着中指上的银圈子,轻声道:「这辈子,下辈子,我都遇不上一个像他一样的人了。」 萧宿看了一眼,那应该是对戒中的一只。 本想嘲讽他两句,后来一想,要是自己也和席言错过,恐怕也会带着遗憾痛苦半辈子,觉得这一生都无味吧。 第29页 「有什么,他不喜欢你,你把他抢过来不就是了?」 赵卓手一顿,「他结婚了,原本他丈夫不喜他,可是他们和好了。他们和好了,就没我的位置了。」 他居然抬头看向萧宿,眼里带着几分偏执,「小宿儿,你知道我有多妒忌吗?我真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恨不得他眼里的人只有我。」 萧宿被他忽然爆发的情感吓了一跳,又听他继续道:「其实我不怕做个坏人,我只想要他,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一件东西。」 「小宿儿,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萧宿不语,看着这个他熟悉的好友在自己面前发疯,多情的人,无情也深情。 虽然赵卓将要做的事可能不太符合世俗礼仪,可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他却不能多说什么。 他举杯敬对方,「那就,提前祝你成功。」 赵卓终于笑了,意味深长道:「谢谢,我们……会很幸福的。」 萧宿跟他喝了几轮,酒意微醺,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孩,一进门,他就讨好的坐到了萧宿身边,手挽住他的胳膊。 萧宿立马清醒,把人推开,皱眉道:「什么意思?」 「不喜欢?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这款的。」赵卓问道。 男孩端了酒要餵他,「哥哥,今晚上要带我回家吗?」 这男孩长得高大,细细看来,跟陆阳是一个类型。 萧宿似笑非笑,看着赵卓道:「你这是要引诱我犯错啊。」 「哪能,我就是替嫂子考验考验你,不喜欢就算了,让他出去,我们继续喝。」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萧宿站了起来,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家里的席言,就连喝酒的时候都不由自主走神。 经过赵卓这件事,他终于知道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有多不容易,心里迫切的想要见到对方。 怕席言不喜他身上酒味,他特意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此时已经明月高悬,别墅的灯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席言房里还留着小小一盏。 昏黄的夜灯勾勒出暧昧的气氛,陆阳的浴袍掉在地上,窗前有两道交叠的人影…… 萧宿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开到别墅,从窗外看到那盏亮着的夜灯,想着那人正等着自己回家,不由心底雀跃。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上楼梯,不想让自己因急切而显得狼狈。 走到席言房间外,他刚想敲门,忽然听到几声闷哼。 门没关,留了窄窄一道缝隙,他从外面看进去,陆阳正压在席言身上。 他的手一僵,脸色刷的变得苍白。 陆阳正沉迷于这个对方并没有反抗的吻,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道力量,一下子把他推开。 还没等反应过来,萧宿一拳打在他脸上,陆阳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萧宿气得全身发抖,捏着拳头挡在席言面前。 「陆阳,你混帐!」 他现在只恨今晚为什么要离开席言,让陆阳有了可乘之机。 第18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8 陆阳只穿了浴袍,现在浴袍在地上,席言身上的衬衣扣子解得只剩下两颗,萧宿看着席言被亲得红肿的嘴唇,恨得又在陆阳肚子上踢了几脚。 陆阳大概心里有愧,默默承受了他这几下,在对方对准自己那处的时候,脸色一变,挡住了对方。 「够了!」 萧宿看着它软了下去,眼睛都红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心痛。喘着粗气,真想一脚踢断了那玩意儿。 「陆阳,那是我的丈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陆阳推开他,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浴袍披上,冷笑道:「我怎么不敢?当初你把他扔在路上,是我送他回的别墅,你不在的每一天,都是我陪着他,我凭什么不敢?」 萧宿脸色变得煞白,「那、那是以前……我已经改了……」 「呵呵,当时你不珍惜,现在又想捡回来了?没那么好的事。言哥喜欢我,我亲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他跟我一样有感觉,你知道吗,言哥他是甜的……」 「闭嘴!闭嘴!闭嘴!」萧宿好似发了疯,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全扔在了陆阳身上,陆阳躲闪不及,只能用手抵挡。 席言靠着墙,边扣扣子边冷静的看着这一幕,当看到被萧宿毁掉的东西时,略略心疼了下。 不过都是萧宿家的东西,被他摔了还得给自己买更好的来,不亏。 屋子里一片乒呤乓啷,萧宿一点也不在意会不会被其他人知道,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想起这个。 他像头髮怒的野兽,想要把侵占了自己领地的陆阳赶出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形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陆阳手无寸铁,身上多了不少伤痕,脸颊青紫一片。 他躲闪着萧宿扔来的东西,倔强的扒着门,去搜寻席言的表情。 「言哥,我不后悔这么做,你等我……」 话没说完,他先反应过来。 就算席言和萧宿离了婚,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萧父他们能接受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席言,却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在婚姻存续期间和小叔子不清不楚的席言。 但是如果,他不再是萧家人呢? 第30页 陆阳的五根手指像是钉子,深深的钉在门框上,萧宿双眼猩红,捡起书桌上的砚台,勐地砸了下去。 丝毫不顾及以往的情面。 陆阳一惊,下意识放开手,就这么短短一瞬,面前的门就已经关上,从里面落了锁。 他死命的敲门,边敲边踹,不敢想像席言和萧宿在里面会发生什么。 萧宿那么暴怒,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伤害他? 门里传来男人的怒吼,「滚!滚出去!」 陆阳想撞门,管家却带人把他拦住。 「陆阳少爷,冷静一点!」 「管家,把他赶出去!」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很混乱。 他不敢违逆萧宿,只能狠下心,让人把陆阳拖走。 陆阳挣扎的很厉害,还打伤了几个人,最后还是管家在他耳边说:「陆阳少爷,少爷不会伤害席先生,但你不要让席先生为难。」 他这才放弃了反抗,像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跟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去。 房间里的情况没有陆阳想得那么遭。 看着席言红肿破口的唇瓣,萧宿伸出手,想碰一碰伤口,却又在靠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言言,疼吗?一定很疼吧,那个混帐,我一定要杀了他!」 席言还没感觉,他却先受不了了,急忙将他敞开的衣物拢紧。 「别怕别怕,我回来了,没人能伤害你。」 席言脖子上有几道红印,胸口也有,他看着既愤怒又心疼,想擦干净,又不敢在席言面前表现出半分嫌弃,只能为他拉好衣服,遮住了身上的痕迹。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萧宿念着这句话,对待席言的样子却是温柔至极,他既慌乱又无措,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席言都一言不发。 最后他抱着席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背,「别怕,我以后再也不晚上出去了,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要害怕我。」 不知道他哄了多久,席言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抱住萧宿,喊了一声,「阿宿。」 萧宿眼中透露出喜色,「言言,你终于肯说话了。」 席言将他弄乱的髮丝撩到耳后,「你说会一直陪着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因为出去和发小喝了几瓶酒,回来就撞见自己被绿现场,萧宿其实比谁都委屈。 可是当着席言的面,他不能表现出来,席言是他的爱人,他要负起责任来。 「太好了,你不会骗我吧?我最讨厌被人骗。」席言幽幽说道:「如果有人骗了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萧宿瞳孔一缩,浑身像跌进了冰窟。 良久,他哑着声音说:「不会,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骗你。」 他只骗了席言一件事,但只要许然不开口,席言就永远不会知道。 萧宿在席言去洗澡后,自己默默的收拾起屋里的狼藉。 他把被弄坏的东西都拍了照,打算去买最好的回来代替。 把碎片都装进垃圾桶后,他从衣柜里拿出被子,铺在了席言床边的地上。 好在房间不算小,再铺一张床绰绰有余。 他也想在床上抱着席言睡觉,可他又怕经过这件事情后,席言会对男人的接触反感,至于陆阳说的席言被他亲吻时也有感觉这回事,他根本信都不信。 席言爱他,席言只能爱他,这是真理,所有反驳这个真理的话,全都是谬论。 「言言,睡觉吧。」 萧宿像哄孩子一样,轻声跟他道了晚安。 关掉大灯,只剩一盏床头灯,他就趁着这点昏暗的光,在席言闭上眼睛之后,细细的打量他的模样。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能长得这么好看?难怪那么多人喜欢。 他缓缓爬起身子,趴在席言的床沿边,指腹轻轻擦过他破口的嘴唇,像是要抹去些什么。 看着面前的人,他眼神暗沉,唿吸越来越急促。 萧宿连忙翻身躺到床上,心脏剧烈的跳,有个地方始终平復不下来。 他骂了自己一句禽兽,狠狠掐了一把,行了。 在他旁边的床上,席言睁开眼睛,抹了抹嘴唇,眼中露出一丝嫌弃,翻过身背对着萧宿,再次闭上了眼睛。 啧,怂货。 陆阳当晚就离开了别墅,身上就带了个手机。 管家来汇报的时候,萧宿正守着席言修剪花枝,闻言连忙摆手叫停,示意他待会再说。 「言言,」他眼神柔和,看着席言说道:「听说最近培育出了新的花种,我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席言将被自己剪坏的花枝扔在地上,「好。」 仅仅一个字的回答,就足够让萧宿高兴。 萧宿果然如他所说,这几天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席言,除了洗澡上厕所,席言就跟多了个随身挂件一样。 当然席言觉得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萧宿也想跟进来。 不过萧宿始终觉得席言在这场事故里是个受害者,不想再刺激到他,就连说话的时候都要小心避免这个话题。 院子里草木葱茏,虽然打了药,但到春夏之交时候,总会有一些蚊虫出现。 席言给花浇水,萧宿就站在他旁边给他打蚊子,半天下来,席言一点没受到影响,反倒是萧宿被咬了满手满腿的包。 第31页 席言放下水瓢,皮肤依旧白净,半个包都没有。 「我要去睡觉了。」 他以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不过萧宿明显有事要做,他想自己应该提供个机会。 萧宿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那我去准备。」 席言依旧住在自己房里,不同的是萧宿每天来打地铺,仿佛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屋。 萧宿给他铺了被子,被子刚从外面抱进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空调调到最合适的温度,窗帘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让房间不至于太昏暗。 床上的人安静的睡着了,萧宿收回拍打他后背的手,蹲在他床前看了很久,最后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下,才终于站了起来。 席言听到反锁的声音,萧宿在门外小声叮嘱着管家让他照顾好自己,看见陆阳回来直接打出去,把他三条腿都打断。 叮嘱完这一切,他最后往席言房间看了一眼,决定处理完许然立马就回来。 郊外一处废弃的厂房。 破旧的铁门嘎吱吱打开,许然抬起头,望见许久未见的阳光,眯了眯眼。 他双手被人捆在身后,脸上全是血,又沾染了地上的污泥,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只能略略打开一道小缝,轻蔑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 第19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19 「萧总。」 「萧总。」 那群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轻易就折断了他一只手的黑衣男人们一脸恭敬,萧宿只「嗯」了一声,神情间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 许然艰难的扭着脖子,看着他踩着锃亮的皮鞋越走越近,眼神越发不屑。 「萧总,打也打了,威胁也威胁了,他就是不答应。」黑衣男人跟萧宿说着这里的情况,对于许然,他们也有点麻爪。 这个人看起来瘦弱,但是太嘴硬了,就这几天跑了几次,每次都抓回来,怎么打都不求饶,往往他们都累得停手了,许然还没松口。 「还不肯答应吗?我自认为我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 他原本可以彻底解决掉对方,但他和席言复合是好事,不想手上沾血,便提出以承担许然母亲治疗费用为条件,来换取许然退学和离开这座城市。 只是没想到许然这么倔强,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许然冷笑,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还好萧宿退的快才没有沾上,但已经足够让他恼怒。 他脾气向来不好,成了商人后才收敛了点一些,而现在对席言心思不纯的许然又激起了他的火气。 他一脚踢得许然歪了头,许然闷哼了一声,吐出一颗牙齿,原本和萧宿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现在已经五官肿胀到看不出细节。 萧宿蹲下身,捏起他的下巴,眼神狠厉道:「我原本可以杀了你,但我不想让席言伤心。」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 」 许然眯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看他,「我什么也不是,但萧先生现在不就怕了我吗?」 「我怕你?」萧宿怒极反笑,「你哪来的自信。」 「萧先生是大人物,能纡尊降贵亲自来处理我这个平民百姓,不就是怕了我吗?」他勉强用手肘支撑着自己,让自己靠着柱子坐了起来。 他平时总是卑微的像只老鼠,却偏偏不肯在萧宿露怯。 萧宿甩开他,接过手下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指,像是刚刚碰到了这世界上最骯脏的垃圾。 「你别忘了,你母亲还在我手上。」 许然变了脸色,「你要做什么?求你,不要伤害她。」 萧宿看他总算示弱,嘴角勾起,「我能对她做什么呢?阿姨辛苦了一辈子,该好好享福了。我只是给阿姨换了病房,又派了护工去照顾她,你是言言的学生,也算是我的后辈。」 他笑了一下,「就当是师娘给你的礼物了。」 许然握紧了拳头。 妈妈,他怎么可以拿妈妈威胁自己! 想到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许然咬紧牙齿,反唇相讥道:「你就不怕席老师知道当初的事?」 「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的话,你还敢这么嚣张吗?」 萧宿居高临下看他,脸上不显露分毫情绪。 他拿许然的母亲去威胁对方,许然就拿席言来威胁自己,只要席言在他心里的位置比许然母亲在许然心里的位置重要一点点,那他就是输了。 但萧宿怎么可能认输? 他脚下用力,坚硬的皮鞋底碾压着许然的手指,说出的话语冷酷无比。 「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解决掉你。」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他知道又怎样,我可以锁着他,囚着他,要是他想跑,我就打断他的腿,再养他一辈子。」 「总之,他都跑不出我手心。」 「倒是你,失去最后的筹码之后,你拿什么来买你和你母亲的命?」 许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狂,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只知道,如果惹恼了对方,不只是自己和母亲有危险,就连席言都不安全。 他闭了闭眼睛,「你到底想怎样?」 萧宿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很简单,闭嘴就是了。」 ………… 许然趴在地上,浑身痛得坐不起来,手指充血淤肿,每一次唿吸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间或夹杂着几声难受的咳嗽。 第32页 萧宿走后不久,有人把他扶了起来,扶到车里的时候,他还是懵的,但并未反抗,因为早就没了多余的力气。 有人替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他勉强坐起,看着副驾驶上俊美异常的男人,声音沙哑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男人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许然注意到,他的左耳垂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我跟萧宿是对手,救你,只是为了给他添堵。」 他只说是对手,却没说是生意场上的对手还是情场上的对手,许然也不多问。 他很累,因为失血过多,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对方要带他去哪里,他抱紧自己,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 萧宿走后没多久,席言就开门下了楼。 萧宿反锁门是防外面人的,又不是防他的,大概是因为萧宿的吩咐,他下楼的时候,管家就在身后跟着他。 也不说话,就是站在旁边,席言刚想坐他就搬来椅子,一伸手就能碰到茶杯。 还挺方便,席言就当他是个置物架。 也不知道萧宿去了哪里,左右不过是去解决陆阳或者许然去了,希望那两人坚持的久点儿。 陆阳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是原着里的主角攻,大不了提前走上原着的路,自立门户罢了。 反倒是许然,一个炮灰受,那小身板儿怕是经不起萧宿的磋磨。 什么时候把赵卓也给拖进来,那就热闹了。 像是想到了那一幕,席言眉梢微弯,往后翻了一页书。 他一伸手,旁边的人将一块小点心放在他手上。 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侧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萧宿代替了管家的位置,管家站在不远处,无奈而欣慰的看着这一切。 「言言。」见席言注意到自己,笑着将几个纸包递到他面前,「我特意给你买的花种,我们一起种下好吗?」 席言又看向他手上另一个盒子。 萧宿立马解释道:「听说最近新开了家糕点房,挺好吃的,我买了点回来。」 这就是萧宿回来这么晚的原因,因为特意绕路给他买了糕点。 他托住席言放着糕点的那只手,像献上了什么宝物,带着诱哄的味道:「吃一点吧言言,我尝过了,不甜的。」 他倒还记得席言的口味。 席言被他的热情打败,浅尝了一小口,却并未尝出什么味来,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他勉强笑了笑。 「嗯,好吃。」 说完后他转过头,眉间染上一抹忧郁。 萧宿看了看只有个小小缺口的点心,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轻声问道:「怎么了言言,是因为我回来迟了吗?」 席言不说话,萧宿放下点心,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解释道:「言言,你说想要新的花种,我怕他们会买错,所以才亲自去,我不是故意回来这么迟的。」 席言挣开他的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把萧宿急得不行,这才慢慢开口。 「阿宿,你还记得许然吗?」 萧宿一愣,面色有异,「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 席言眼神忧虑,「许然毕竟是我学生,他室友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已经失踪几天了。」 虽然他并没有许然室友的电话,对方室友也并不关心许然回没回去,但这不影响席言的发挥。 在他说完之后,萧宿站了起来,略显烦躁的走了两圈,「所以你这几天,都在担心他吗?」 席言没回答,扯了扯他的衣角。 「阿宿,他毕竟是我的学生,现在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注意一下。」 「……」 「算了,太麻烦你了。」 看见萧宿不答应,席言作势要往外面走,却被人拉住。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谢谢。」席言似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由感激道。 萧宿看着他这几日来脸上难得的笑容,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一片阴郁。 大概是因为席言之前的话,萧宿特意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一脸疲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惊喜的回头。 走来的是席言,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宿,你有许然的消息了吗?」 萧宿脸上笑容淡了些,「暂时还没有消息。」 「怎么会?」席言倒是没有怀疑,「连你都找不到吗?」 萧宿心虚,忙转移了话题,「我会让他们继续找的,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言言,今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鸭子和海带,炖鸭子吃不吃?」 说着他便要提着篮子往厨房走。 不知他最近是有了什么毛病,完全取代了席言在厨房的位置,但是做出的东西不敢恭维。 席言似乎没什么胃口,忧心忡忡往院子里走,萧宿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把菜板剁得咚咚响,仿佛那只鸭子是他的仇人。 之后的每一天,席言都会问一次许然的消息,萧宿回答越来越敷衍,席言理所当然会起疑心。 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手上既无人又无权,萧宿又派不上用场,他会找外援也很正常吧。 作为赵家的继承人、又是席言朋友的赵卓,会被他找上,也很正常吧。 第20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0 第33页 席言没有刻意打听过陆阳的消息,仿佛忘了有这个人,但架不住萧宿故意提起。 倒没有当着席言的面,而是在席言经过他书房的时候,听到他忽然和管家讨论起陆阳的事来,不早不晚,时机刚好。 席言原本没有兴趣,只是看在萧宿这么努力做戏的份上,他给了一点面子。 听了没两句,里面的人推门出来,他与假装惊讶的萧宿打了个照面。 「言言,你……」 席言抬起手里的书,示意了一下。 「我刚刚想来找本书看。」 「是这样啊。」他有些迟疑,打量着席言的表情,「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席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萧宿深吸了一口气,「陆阳断了一条腿,现在在医院。」 席言晃了下神,「是吗?」 大概是从他脸上除了惊讶没有看到多余的表情,萧宿暗自松了口气,这段日子他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么个人,就是怕席言回忆起那晚的事情,也怕陆阳那天说的话会成真。 不管他平时有多高傲,有多胸有成竹,但在一些事情上,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听到陆阳住院的时候,席言还真有些讶异。 陆阳在原着里也进过一次医院,那是在他和主角受萧宿恋情曝光之后,被萧家父母强行拆散。陆阳为了见萧宿一面,顶着大雨在别墅外站了一天一夜,发了高烧,差点烧坏脑子。 这次倒是不同,没发烧,断了一条腿。 席言原本以为,萧宿真像他说的那样打断了陆阳的腿,后来去了医院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萧宿本想瞒着萧家人把陆阳送出国,就以国外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为由,来个先斩后奏。 没想到陆阳半路跳了车,这才把腿摔断。 也正是因为这一跳,惊动了萧父萧母,这才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有了这么大的龃龉。 萧宿被他们狠骂了一顿,到最后也没说出这么做的理由。 陆阳也守口如瓶,用一个藉口敷衍了过去。 有萧父在,萧宿在公司里还不能算是一手遮天,如今弟弟受了伤,作为大哥的萧宿自然要带着席言一起去看望他。 「你们都来了啊,快,快进来!」萧母接过萧宿手里的东西,连忙招唿两人进去。 走进病房一看,萧父也在,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见萧宿进来,立马哼了一声,在看到萧宿背后的席言时又带上了笑容。 「小席也过来了啊,过来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席言过去。 席言跟两人打了招唿,跟着萧宿一起叫了爸妈。 萧父他们还挺喜欢这个儿媳的,长的好,性格也好,对他们儿子一心一意,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他们比萧宿想的长远,结婚不是谈恋爱,不是喜欢两个字就能带过一切,还是要选适合的人,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挺好。 他们原先还担心两人相处的不好,但现在看到萧宿对席言处处维护,就连香蕉都得剥了皮才递给对方,不由都露出满意的笑,原先对萧宿要把陆阳偷偷送出国的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席言坐下后,这才有空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陆阳。 自他走进病房,陆阳就这么一直睁大了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席言,好像担心他会忽然跑掉。 他炽热的目光被萧宿发现,皱了皱眉,挡在了他与席言之间。 萧父拉了萧宿一把 :「要坐就坐,挡那儿干嘛?」 萧宿被萧父推到一旁,心里憋屈,那边席言已经看了过来,刚好与他身后的陆阳对上视线。 席言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陆阳露出笑容,笑里少了几分明朗。 明明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久,但总觉得他成熟了不少。 他紧盯着席言的眼睛,「言哥,你知道吗?当时跳车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可是一想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我就害怕的快要死掉。」 「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再断一条腿都不后悔……」 萧母削好一个苹果,走过来递给他,成功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跟你言哥说这些干什么,快把苹果吃了,你萧哥刚带来的。」 陆阳接过,心事重重的咬了两口,又放下。 「爸,妈……萧哥,我能单独跟言哥说几句话吗?」 虽然问的是三个人,但他却一直看着萧宿。 早在陆阳说那些话时就冷了脸的萧宿没动,反问道:「我听不得吗?」 带着席言来看他是因为萧父的命令,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三人的纠葛,更不想把席言牵扯其中。 现在陆阳还当着他的面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真当他这个老公是死的吗? 「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都成年人了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也不知道他说的不该做到底是指什么。 陆阳还没说话,萧母先拉扯着萧宿的衣服往外走。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的,弟弟都受伤了还说这种话。」 「妈!」萧宿没办法,只能在临出门的时候,冷冷瞪向陆阳。 「五分钟,陆阳你要是敢做多余的事,老子把你另一条腿都打断。」 第34页 狠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父一巴掌拍在背上,「快走。」 三人离开之后,病房里一下陷入寂静。 陆阳朝他伸出手,「言哥,过来。」 席言站了一会儿,才往他那边走去,做到病床边。 陆阳拉住他的手就不肯松开,神情愉悦像得到了什么宝物。 席言抽了抽手,没挣开,便随他去了。 但是一直沉默着,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言哥,我已经跟爸商量过了,我不出国,等我伤好之后就去公司实习。有他在,萧宿不敢太放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认真学习,直到萧宿再也控制不了我,我就去找你。」 他的语气悠长,好像在幻想着某个美好的场景,最后他一下攥紧席言的手,语气亢奋道:「言哥,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去把你抢回来,很快。」 他说的,好像不是要抢别人的丈夫,而是要抢回自己的东西一样。 原着里的陆阳是这种性格吗? 席言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萧宿踩着点闯进了门,病房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一进来就把席言拉了起来,眼睛在他身上紧张的巡视,直到看到他的头髮丝儿都没乱一根后,终于松了口气。 早在他进来之前陆阳就已经放开了席言的手,萧父他们还在后面,不能太过分。 萧宿过度紧张的态度没有让在他后面进来的萧父萧母看到,他们只看到了两人手牵着手一副恩爱模样。 陆阳躺在病床上,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只是目光沉沉,似有心事。 「小席啊,我们俩就先回去了,你们再去逛逛?」等出了医院,萧母忽然笑着说道。 看样子她对儿子儿媳的感情进展也很满意,拉着丈夫上了车,不给两人当电灯泡。 萧宿想起自从两人结婚后,还没有手牵着手一起逛街的经歷,一时有些跃跃欲试。 「言言,我们去吧!」 席言转头看见他眼睛发亮,点了点头,「好。」 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有些奇怪,街上的人大概是没见过这么腻歪的,回头率百分之百。 他们在一家饮品店停了下来,听席言说想吃旁边那条街的草莓蛋糕,萧宿犹豫了一下,让他乖乖在这里等自己回来,自己拿着手机排进了十几米长的队伍里。 萧宿刚走,就有人拉开凳子,坐到席言对面。 赵卓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曾有一只银色耳钉,可惜随着他的衣扣一起丢进了泥里。 席言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就见他笑道:「我跟了你一路,终于找到了见你的机会。」 他望了望四周,「怎么,你老公呢?」 「我说我想吃蛋糕……」 他没说完,赵卓便懂了他的意思,顿了一下,又笑:「他现在倒是听你的话。」 「你让我查的东西,有一点眉目了。」赵卓给了他一个文件袋,里面是许然的资料。 席言翻了一下,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赵卓看他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满意,解释道:「有人把他的消息藏了起来,藏的很深,我花了大力气,暂时也只找到这些。」 「阿言,你很在意他吗?」 席言收起资料,「他毕竟是我的学生,作为老师有义务保护学生的安全。」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正常,赵卓暂时对许然放下戒心。 他握住席言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在他手心轻轻滑动,「你不用着急,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多出来见见我。」 席言收回手,又想要重复自己已经结婚了这句话,赵卓先开了口,「阿言,你有没有怀疑过你的丈夫?」 「许然是个小人物,没跟谁有利益牵扯,能跟他有所接触、又有实力将他藏起来的人不多。」 「你别这么说他,阿宿没有理由这么做。」 听见他话里的亲暱称唿,赵卓的手勐地攥紧,手指发白。 他勉强笑了笑,「是吗?」 萧宿排了很久的队,热的满头大汗,这才终于轮到他。 「言言一定等久了吧,我得快点回去。」他提着蛋糕想到。 第21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1 萧宿满头大汗回来的时候,赵卓已经先一步走了。 他将蛋糕放到席言面前,看着桌上多出的一杯咖啡,惊咦了一声。 「言言,这是给我点的吗?」 席言回过神,那是赵卓点的,但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萧宿就回来了。 萧宿满心欢喜尝了一口。 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太苦了,倒是有点像他发小赵卓的,都喜欢不加糖。 他硬撑着全部喝完,席言切了一块蛋糕给他。 「很苦吧,吃点蛋糕。」 萧宿没动手,就着席言的手一口含住,「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看见萧宿愣神,他撑着下巴,又补了一句,「但我想看你为我去买。」 像极了小女友对着男朋友在撒娇,于是萧宿的心一下子软了,也没空去在意其他的东西。 比如刚刚擦肩而过的有点像他发小的那道身影,比如自从他回来后席言就有点欲言又止的神情。 赵卓看着萧宿进了店,坐在席言对面。 第35页 有人从他旁边的树后走了出来,身形瘦削,带着顶帽子,右手不安的握住左臂,手指上还缠着绷带。 「赵、赵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他?」 面对赵卓,许然有些拘谨。 赵卓没说多,只说「快了。」 许然又问能不能去见见他母亲。 自从被萧宿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医院,就连母亲的消息都是赵卓告诉他的。 赵卓意味深长地说道:「萧宿正在医院守株待兔,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许然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和赵卓的关系,同盟亦或者是利用。 但他还挺憷对方的。 但是为了达成目的,他又不得不与虎谋皮。 ………… 席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陆阳,听说他伤都没好全,就去了萧氏实习,天天被萧宿管着,就连发个简讯都要不时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人。 在断断续续收到他几条简讯后,席言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萧宿看陆阳看得紧,就跟防贼似的,反倒让席言得闲去跟赵卓见面。 当他看见在树下等着的赵卓,那副小心翼翼又急切的样子,竟让席言隐隐有了一种在与他偷情的错觉。 他觉得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很有可能乐在其中。 席言走过去,开门见山道:「你说你知道许然在哪,是吗?」 赵卓刚露出的笑容一滞,充满酸意的说了一句:「你肯见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但他也知道能拖到现在已经不容易,所以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就将一份录像带交给了席言。 录像是那天赵卓去郊外工厂时带回来的,刚好拍到萧宿折磨许然的场面。 「这是我查你丈夫的行踪时,在一处工厂里找到的摄像头。」他解释道。 席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赵卓是怎么会觉得,一处已经废弃已久的工厂,会有这么清晰的摄像头的。 合着他是早就找到了许然,又安了摄像头,在萧宿把人教训了一顿之后,又像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把人救走,又用许然的消息一直吊着自己。 看见席言一直不说话,赵卓心里一紧。 他早知道这件事会给席言造成重大打击,但已经尽力避免,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把时间拖得这么久。 真以为他喜欢跟人偷情的刺激吗? 是的,他喜欢。 但这不重要,他是怕忽然一下子告诉席言,他会接受不了。 毕竟谁也不想看见,自己当初挑选出来认为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竟然也是个心狠手辣、打击对手的人。 「……我不相信阿宿会做这种事。」席言眉头蹙起,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赵卓没想到,事到如今席言竟还对萧宿心存幻想,不禁又心疼又气愤。 「我已经找到了许然,」他顿了一下,「他过得不太好,这段时间一直躲躲藏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人。」 「阿言,他是被你丈夫带走的。」 席言闻言,先是震惊,而后沉默不语,似乎不愿意相信,但又确实再也骗不了自己。 赵卓眼见着目的快要达成,只需要再添最后一把火,可是一想到会看到席言伤心难过的样子,他犹豫了。 他甚至厌恶这个不择手段的自己。 萧宿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席言是他不可能放手的爱人,他要么对得起萧宿,要么对得起自己。 摸着中指上的戒指,赵卓想到,只差一点点,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席言说道:「阿言,许然想见你。」 就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继续瞒下去也没有必要,该是揭开一切的时候了。 ………… 「席先生!」 听见喊声,席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园丁在朝他挥手,脸上带着笑,一口白牙在太阳底下特别耀眼,一身灰蓝色布衣,拿着铲子的手上沾着泥土。 席言只思考了一瞬,就转身朝他走去。 走过草丛,忽然眼前一亮,原本是草地的地方,现在竟长了一大片蓝莹莹的花,只见花不见叶,风吹过,像是一片涌动的湖水。 「这是?」 席言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院子,许然的事情始终悬在他心上,既然要表现出担忧的样子,自然没有心情做其他事。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自己房间里看书,顶多在萧宿也在的时候敷衍几句,很少再踏足其他地方。 如今看到这些花,都觉得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一样。 「这是少爷上次带回来的种子,长的快,花期也长,能开几个月。」 「席先生,你不喜欢吗?」园丁打量他的神色,见他脸上没有喜色,不由觉得奇怪。 席言勉强露出笑容,「不是,我很喜欢,谢谢你照顾它们了。」 「席先生客气了,哈哈哈!」园丁是个实诚人,闻言挠了挠头髮,不好意思的笑道。 「你知道萧……阿宿什么时候回来吗?」 「少爷?」园丁疑惑道:「席先生也不知道吗?那可能只能去问管家了。」 他又问席言是不是找萧宿有急事,席言摇了摇头,满腹心事的走了。 下午萧宿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了院子。 第36页 园丁正在除草,总觉得自从席先生不来院子里之后,院子里的草都少了几分生气。 「老郑,你过来一下。」 萧宿手里拿着文件,刚刚回来,就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来了这里。 园丁老郑闻言回头,看见萧宿一脸沉思,期待中又带点紧张的样子,心里想着今天这夫夫两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奇怪。 等他走进,萧宿抬起眼问他:「言言回来了吗?」 「席先生回的早,现在大概在房里看书吧。」 「嗯。」萧宿搓了搓手指,「那他来这边没有,看没看见这些花?」 他问得急,园丁懂了他的意思,不由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席先生能跟少爷和好,他们自然乐见其成,下意识忽略了席言今天的异常,回答道:「席先生喜欢的很,还问了几次少爷你多久回来呢。」 萧宿这下放下了心,表情一松,「是吗?」 园丁乐得当个助攻,点头应道:「是啊是啊,席先生一回来就问起少爷,怕是挂念你咧。」 萧宿忍不住笑,「我马上就去找他。」 他上楼的脚步轻快,看得出来心情极好,走到席言房外,他停了下来,敲了敲门,发现门没关。 席言不肯去他房里,他就一直在这里打地铺。 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娇生惯养的臭毛病,被子往地上一铺就是一张床。 委屈是委屈了点儿,他倒是想爬床,但席言不给机会,他爬一次就被踹下来一次。 每次他揉着酸痛的腰,满怀怨念的看着床上的人时,席言揉着眼睛坐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他,然后一脸愧疚的把他扶起来,萧宿的脾气立马就没有了。 甚至还得骂自己为什么不长记性又去打扰席言睡觉。 门一推就开,萧宿走进去,看见席言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低头翻着书。 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席言一动不动,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发上、身上都形成一层毛绒绒的光圈。 萧宿嘴角勾起,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俯身抱住他。 「言言,在看什么?」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萧宿满心沉溺在这个亲昵的动作里,根本没有注意到。 顿了两秒,席言继续翻书。 「我今天看了一本书,里面讲一个女人因为一些原因,欺骗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无法接受这种行为,跟她离婚了。」 他侧过头,「很可笑是不是?」 萧宿眨了眨眼睛,「是啊,仅仅只是一次欺骗就要离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席言将书放到桌上,「那个妻子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觉得,爱人之间不应该有谎言和欺骗。就算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不得不撒谎,但是如果连相信对方会原谅你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这段婚姻无疑是可悲的。」 他像是在说书里的人,又像是在说自己,「阿宿,你有什么事骗了我吗?」 「你告诉我,我不会怪你。」 萧宿慢慢松开抱着他的手,站直了身体。 望着自己投射在墙壁上的身影,在日渐西斜的昏黄日光下显得过分孤寂。 他语气轻松的笑了笑,「没有,我没有骗过你。」 席言嘆了口气,眼中分明是失望至极。 第22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2 席言拉着行李箱,顺手将手机卡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走出别墅大门。 也不知道萧宿知道他走后是个什么反应,总归不会太平静。 他兴味的笑,又在看到不远处的人时收敛了笑容。 赵卓连忙跑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掂了一掂,疑惑道:「这么轻?」 当然轻了,席言除了些换洗衣物和证件,什么都没带,以后说不得萧宿还得跪着求他回去,行李带多了挺重的。 面对赵卓的疑问,席言解释道:「没什么好带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眼见着他这么轻易就丢下了这些东西,就像丢下了别墅的主人一样,赵卓也不去追究多的东西,帮着席言把东西放到了后备箱里。 临走前,他问席言:「不多看一眼吗?以后就不来了。」 席言摇头,「不看了。」 临上车时,赵卓勾住他的手,晃了晃。席言看过去,赵卓笑着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的流星,你愿意实现我一个愿望,为我带上这枚戒指吗?」 还是当初被席言拒绝过的那一枚,席言按下他的手,「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位面,再也不用和这群人周旋。 赵卓也没指望席言马上答应,但至少对方也没拒绝,于是喜滋滋的把盒子收了起来,贴在胸口的位置放着。 没了萧宿,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赢得席言的心。 两人启动后,席言忽然听到有人在敲后座的车窗。 一声声急促不已,席言刚想看过去,赵卓就已经发动了汽车。 车外的许然跟着跑了几步,边敲车窗边喊:「席老师,席老师!」 刚刚起步的车速不快,他踉跄的跑着,头上的帽子被风吹落在地。 席言对他要说的话有点兴趣。 上次见面之后,他已经从许然处得知他和萧宿的计划,按照常理,席言应该疏远许然才对。 第37页 就算他宽宏大度,不跟许然计较,心里也总会有根刺,这根刺虽然不算很痛,但却时时刻刻扎在他的心里。 但是席言就是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这种兴趣大概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是他对外面这个青年最后的悲悯。 他刚想让赵卓停车,转头却看见后视镜里男人压低的唇角,似乎只要他一说出口,赵卓立马就会加速一样。 他只能打开了车窗,看着许然伸出手扳着窗框。 「席老师……」他艰难的跑着,几次差点跟不上来。 席言看着他递过来一样东西,伸手接过,是一个盒子。 许然喘着粗气,断续说道:「我……给你选的……礼物,终于……凑齐了钱……」 看见席言收下礼物,许然欣喜若狂,车速越来越快,他渐渐放慢步伐,直到彻底停下。 追不上了,就连车身都快看不见。 他撑着膝盖喘气,倔强的望着那个方向,头上的汗流进眼里。 他抹了抹眼睛,眼角红了,嘴唇抿紧。手背上沾了液体,不知是他的眼泪还是汗水。 「他给了你什么?」等到彻底把许然甩开,赵卓终于开口。 席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银色腕錶,他认得这个牌子,萧宿有块表就是这个牌子的。 虽然只是里面最低端的一款,但也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消费能力。 难怪许然会为了攒钱把自己累到进校医室。 他把盒子放到一旁,这才回答道:「没什么,一块表罢了。」 赵卓闻言,嗤笑了一声,笑许然的不自量力。 他拼了命才能给席言的东西,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更好的。 席言给学校递了辞呈,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所以当萧宿推开他房门,满脸笑容的说起自己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公司的事务,接下来半个月都有时间陪他去蜜月游,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时愣了一下。 他没想的太多,只当是席言看书看得闷了,可能在外面散步。 可是当他找遍了所有地方,包括平时没有踏足过的角角落落,却都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终于慌了。 今天学校里没有课,他把席言的课表背得滚瓜烂熟,当然记得没有课。 也不是席言哪个熟人的生日,不是超市大降价的日子,不是席言习惯的每周一次去公园的日子。 这个时间,明明是席言该乖乖坐在观景台上看书,等着他从公司回来给自己做饭的日子,平常的跟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但就是这么个平常的日子,发生了一件不平常的事,席言不见了。 他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这么心慌,但总觉得早有预兆。 大概是前天晚上,当他提到要补偿席言一场蜜月旅行、兴致勃勃的规划旅游景点的时候,席言并没有太高兴,只是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两声。 他对席言了解的不多,虽然他很想走进对方心里,插足他的生活,可是那个人总把自己的喜好藏得那么深,让他无处下手。 他规划了大概几个月,网上查攻略,看评价,终于制定出一条满意的路线。 他明明那么兴奋、那么期待,可是席言不见了。 「管家,管家!」 他急急忙忙下楼,一时没注意脚下,差点被地毯绊得一个踉跄。 「少爷,发生什么了?」管家一惊,连忙跑出来把他扶住,就见萧宿一脸慌忙,茫然失措。 「言言呢,你看见他了吗?」萧宿握住对方手臂问道。 「也许是出去了。」 「不可能的,我昨天明明说过,让他在家里等我,我要给他看样东西。」 萧宿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不同于在商场上的故作老练圆滑,他真的慢慢成熟起来,开始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学着怎么做一个丈夫。 他甚至畅想起自己和席言的以后,要去哪里旅游,等老了,要找个安静不喧闹的地方养老。 这就是他想给席言看的东西,半个月前他买下的一座风景优美的小岛。 管家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少爷,席先生不会忽然消失的,你打过电话了吗?」 萧宿摇头,「打不通,怎么打都打不通。」 管家的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虽然不相信席言会不告而别,但现在确实要做点什么来安抚萧宿的情绪。 他连忙找人在别墅各处搜索,看席言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保安去看了摄像头,里面录下了席言拉着行李箱离开别墅的全过程。 萧宿浑身卸了力,垂头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扫到桌上的东西。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份已经签订好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他之前调查过的许然的资料,时间是他刚和席言结婚后不久。 萧宿浑身颤抖起来,抖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东西。 早在让许然去引诱席言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的条款单方面对他有利,甚至写明了因对方过错导致的离婚过错方应净身出户。 他把这些东西锁进了抽屉,在与席言和好后,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可是还是被席言找到了,这是他在争吵后第一次主动进自己的房间,为的是签下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38页 这意味着席言知道了一切。 萧宿像被人抽走了魂魄,眼里一下子失了生气,又像是看见了极恐惧的事情,铺天盖地而来的阴影压得他说不出话。 又是日光西斜,墙上倒映出一个勾着背、垂着头的男人身影。 这次才真是落寞极了。 ………… 席言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好要住的房子。 他相信赵卓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果不其然,赵卓直接拉着他到了别墅区。 美其名曰:这里安保好,萧宿找不到。 席言没有拒绝。 屋里的东西都是全新的,虽然准备齐全,但显然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赵卓把最大的那间房留给了席言,放好行李箱后,又问席言晚上吃什么。 席言没有偏好,赵卓打了电话,预订了一些菜品,到时间就送过来。 不知为何,席言总觉得赵卓有些兴奋,但每次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都在躲闪他的眼神。 到了五六点的时候,他就明白赵卓在瞒着他干些什么了。 红酒,玫瑰,一桌西餐,还有桌旁燃着的蜡烛…… 赵卓早就拉了窗帘,屋内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蜡烛,烛火摇曳着,映照着席言的脸都或明或暗。 赵卓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语气轻松的和席言说着趣事,虽然没得到什么回应,他也乐此不疲。 「这酒不错,多喝点。」说话的间隙,他逮住机会又给席言倒了几杯。 红酒度数不高,但挨不住赵卓一直劝。 席言放下酒杯,揉了揉眉心,「我喝不了了。」 赵卓伸头看他,眼睛发亮,「阿言,你醉了吗?」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席言有些想笑,又忍住了。 「如果我醉了,你要怎么办?」 赵卓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席言身旁蹲下,手放在他膝盖上,就这么抬起头看他。 这个姿势有些莫名的弱势与乖巧,席言低了头,看着对方小心的牵起他的手,自己把脸贴在他的手心,轻轻蹭了下。 赵卓本来就长相俊美,又多几分潇洒和野性,此时抬眼看人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引诱意味。 他眯起眼睛,眼尾挑起,手指在席言腿上缓慢画着圈。 「我从来都拿你没办法。」 「阿言,今晚,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23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3 席言在赵卓面前展示了他从未见识和体会过的强势与霸道。 当第一缕天光照进窗户,席言就醒了过来。 赵卓趴在他胸口熟睡,席言推开他,却发现他正与自己十指紧扣,席言的中指上多了一枚戒指,跟赵卓的刚好一对。 看来是昨晚半夜他又爬起来,自己给席言套上了戒指。 他掰开对方的手,坐在床边穿着衣服。 大概是刚刚的动作惊醒了赵卓,他迷迷煳煳醒来,揉了揉眼睛,脑子还不清醒,一眼看见床边背对着他扣扣子的人,下意识就抱了上去。 「早啊,阿言。」 虽然很累,腰也很酸,但是有着长期定闹钟给席言发消息的经歷,他已经习惯了一听见声音就从梦里醒来。 席言没动,只是说道:「我饿了。」 赵卓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慢吞吞的说道:「好,我去给你找吃的。」 他跟萧宿不一样,年少时就出了国,在国外没人照顾,除了家里按时打钱,其他时间他都得自己养活自己,时间一长,就养成了自己做饭的习惯。 不过也只是很简单的菜品,他的原则是只要能吃饱饿不死就行。 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怕席言吃腻了他做的东西,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做菜。 外面的天还没大亮,席言披着外套看窗外的日出。 如果不是原主不抽菸,他现在真想来上一根。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卓在外面喊他吃早餐。 很普通的面包三明治,被他精心摆成了精緻的模样,赵卓取下围裙,坐到席言对面。 「暂时随便吃点,等我从烹饪学校毕业,我天天做不一样的。」 讲着讲着他就笑了起来,「阿言,你喜欢中系菜还是西方菜,川菜还是粤菜?」 他低声喃喃几句,「还是都学吧,万一阿言哪天想换个口味。」 席言喝了杯豆浆,感觉对方想的太远,要不是男人不能生孩子,估计他连孙子上哪个小学、死后埋哪个坟头都想好了。 赵卓一个人规划着名未来,席言计算着按照现在的进度,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世界。 席言有几天没出门,赵卓就在屋里陪了他几天。 他也不知道,萧宿和赵卓明明都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时间陪在自己身边。 大概就跟他以前偶然听闻过的狗血小说一样,里面的霸总不管怎么折腾公司都屹立不倒吧。 嘟嘟—— 赵卓在洗澡,手机就放在外面的桌上,席言本来不想管,但是手机一直响,他只能喊了一声赵卓。 「等等,阿言你别接!」赵卓急里忙慌的喊道:「我马上出来!」 席言本来没有兴趣,见他反应奇怪不由挑了下眉,不过他也不至于偷看别人的手机。 铃声停了又响,大概两分钟后,赵卓裹着条毛巾从浴室里跑了出来。 第39页 「喂,找我干嘛?」他接起电话,躲开席言的视线走到阳台上,声音压的很低。 「我最近在忙,没有时间,不出去了,以后这种喝酒的事情也不要找我,我最近身体有点亏的慌。」 「萧宿他老婆跑了关我什么事?我老婆又没跑。」 「……你别管我老婆是谁,对对对我们和好了,我们不仅和好了我们还会长长久久一辈子,就这样,再见,我要陪我老婆睡觉了。」 赵卓挂了电话,长吁了一口气。 想到之前他为了席言烂醉如泥,萧宿搂着席言甜甜蜜蜜,现在全反过来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他心里有种隐秘的得意。 他是真不希望有其他人来打搅自己和席言的二人世界,不过今晚的电话也给他提了一个醒。 他了解萧宿,对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性格,以后恐怕不会安宁。 他心事重重走进房,席言放下书,把灯调到夜灯模式,「你回来了。」 席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打电话打了很久,我有点困了。」 赵卓倒吸一口凉气,又听他语气悠然地说道:「不是说要陪我睡觉吗?还站着干嘛。」 这还能忍? 赵卓一下子扑到床上。 良久后,他舔了舔嘴唇,抬起头来看着席言,「阿言,过两天我们去国外吧。」 席言摸着他的头髮,没去揭穿他的小心思,「好啊。」 ………… 「陆助理,中午又不去吃饭啊。」 陆阳抱着文件,闻言笑了笑,「我还不饿,待会儿去买块面包就行。」 跟他打招唿的秘书啧啧两声,「你也太拼了吧,我早上来公司都算早的,但我每次来都能看到你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我都怀疑你没有回过家。」 陆阳垂下眼,他确实很少回家,萧宿把他赶出别墅,萧父家和学校又离公司太远,再加上他晚上总是加班,有时候干脆就直接住在公司里。 吃饭、睡觉、工作,这些东西填满了他的时间,他感觉自己都好久没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浩子他们给他打电话,约他一起出去,他都拒绝了,几次之后,他们也不再打搅,只说让他保重身体,有什么困难跟兄弟讲。 陆阳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有些感动。 日子虽然过的辛苦,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对商场上的事情很敏锐,就连萧父都夸了他不少次,只是萧宿看他看得紧,跟防贼一样,让他根本见不到席言。 而现在,他刚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脱离萧宿的视线。 公司要在南方开展业务,正差一个带队的人。 陆阳虽然经验不足,但他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只要能争取到这个机会,他就可以发展自己的势力,与萧宿正面对抗。 「啊,我还有文件要送,再见。」秘书吐槽了陆阳两句,觉得他快带动整个部门都捲起来了,让她摸鱼都不好意思。 陆阳一脸腼腆,跟她说了再见,自己朝着萧父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萧宿也在,听到他的声音,陆阳没有进去。 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陆阳来的晚,只听见萧父正在发火。 「混帐!你做了什么煳涂事,把人逼得跟你离婚!」 萧宿忍了他的怒火,哀求道:「爸,我找不到他,到处都找不到。你帮我找他回来好不好?我求你了爸。」 萧父都气笑了,「你跑了老婆,让我给你找?你是还没断奶吗!」 萧宿那管得了这么多,他就知道席言跑了,他想把席言找回来。 彭的一声巨响,陆阳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拉着萧宿的衣领质问道:「你刚刚说,言哥他怎么了!」 萧宿变了脸色,推开陆阳的手,「关你什么事!」 「草泥马的!」 萧宿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又把他提了起来,「我问你,言哥呢!」 「陆阳,你疯了!」 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的萧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他拉开。 陆阳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奇怪,他冷冷瞪了萧宿一眼,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他不信言哥会这么忽然消失,一定是萧宿做了什么,他一定要找到席言。 「陆阳,陆阳!」萧父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他看着嘴角青紫、一脸颓废的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担心又恼火。 「还不赶紧去找,你还不如你弟弟!」 萧宿如梦初醒,不能让陆阳比他先找到,他恍恍惚惚的跑出去,外面早就没了陆阳的身影。 席言再回到这座城市,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前些日子赵卓带他去了一趟国外,说是想带他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刚刚回国,又说想去拜访一位长辈,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大概是怕碰到萧宿吧,这段时间他连电话都不敢接,尤其是以前那群狐朋狗友的。 家里人催过几次他回国,他沉默着应下,转头又跟席言撒娇要去另一个国家。 越是跟席言待的越久,他越患得患失,已经品尝过拥有的滋味,他又怎么能放弃? 席言拿起一盒西红柿,放进赵卓推着的车里。 他举起一个鸡蛋,娴熟的对着光线看了看,也不知道萧宿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够他感受一番痛苦折磨了吧。 第40页 不过这又哪里够呢。 席言向来不是个讲理的人,他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就要对原主负责。 往后的几十年,原主可一直痛苦着呢,郁郁了半生,最后悽惨病死,像朵落进海里的水花,没激起半点儿波澜。 那时候萧宿怕是还和陆阳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的圆满是踩在原主的痛苦上得来的。 将选好的鸡蛋也放进手推车,他拉了一把因为走神差点撞到货架上的赵卓,摸了摸他的头髮,有些无奈的笑道:「发什么呆呢?」 赵卓被他忽然的亲昵唤回神,「我在想晚上做什么菜。」 说着,他还不忘去看席言勾起的嘴角。 然而席言已经转过身,「别想了,我都买好了。」 转身时,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头顶的监控,刚刚应该已经拍下他了吧。 第24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4 「少爷,少爷,开开门吧。」 咚咚敲门声传来,萧宿睁开迷濛的眼,刚刚扬起脖子,就又疲惫的趴了下去。 窗帘没有拉开,屋子里一片黑暗,他抱着席言的衣服,被子也没盖,就这么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可能是受凉了。 地上堆满了空酒瓶,他已经很久没出过这间房,也没让其他人进来,怕席言留下的气息会消散。 他只剩这点东西了,除了一些衣服和书,席言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宿到处派人找,萧父虽然嘴上嫌弃,但也派了不少人,将整个城市都翻了好几遍。 每次他以为抓住了席言的踪迹,满怀期待的跑去,却又都与他失之交臂,只能带着失望而归。 晚上他依旧住在席言的房间里,在地上打着地铺,一切都跟席言还在的时候一样。 只是夜里总是惊醒,睁开眼睛,忘床上看去时,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被惨澹的现实压倒,再也睡不着了。 本来已经戒掉的酒精又捡了起来,席言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养好的胃,因为酗酒,上次已经吐过一次血。 他喝醉了倒是不闹,就是抱着席言的衣服喊他名字,喊着喊着就睡着了,就像席言还在他身边。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勉强骗骗自己,让自己不至于从失去席言的噩梦中惊醒。 「少爷,」管家还在敲门,「有席先生的消息了。」 他本来不想动,此时却一下子清醒过来。 「什、什么?找到了?」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既狂喜又恐惧,害怕又是一场空。 他连忙站了起来,脚下却踩中一个空酒瓶子,差点摔了一跤。 他却没有理会,衣服也没披,直接拉开了房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门外的人。 「真的找到了吗?」 管家看着萧宿两眼通红、一脸疲惫的样子,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这是那个一向高傲的萧宿。 他甚至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先证实一下再告诉对方,免得对方希望落了空。 不过对于濒临崩溃的萧宿而言,任何消息都是对他的安慰。 「是,监控拍到了席先生,他应该是回来了。」 萧宿松了一口气,「是吗?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找到了……」 他嘴里语无伦次,声音又低又急,管家看着他转身回了房间。 几分钟后,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换了一套新衣服,好像一会儿也不肯等。 萧宿已经等了快一个月,现在他就连几分钟都等不了了。 他想跟席言解释清楚,至少告诉对方他的心意。 ………… 席言后知后觉到,自己像是被赵卓给包养了。 他不用工作,不用出门,赵卓就安排好了他的一切。 不过比起那些金丝雀好一点,他不用讨好自己的金主,甚至对方还得反过来讨好他。 毕竟是自己花了心思抢回来的,赵卓时时刻刻怕他再被人给抢回去,所以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么好? 虽然两人没有结婚,席言也一直不对他们的关系表达看法,但赵卓已经自觉的上交了工资卡,并且可怜兮兮的请求席言每个月给他一点零花。 席言当场就想还给他。 没想到对方立马变了脸色,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声音颤抖的问他为什么不收,是不是没有想过和他的未来。 等席言勉为其难收下之后,赵卓就哼着歌蹦哒着走了。 当时席言就明白了,什么上交工资卡,要零花,合着赵卓都把它当作情趣啊。 嗯,夫夫间的情趣。 还蛮奇怪的。 不知道萧宿什么时候能到,他对萧家的实力很有信心。 赵家虽然也不差,但赵卓毕竟只有一个人,他甚至还要瞒着自己父母,多方因素影响,他不是萧宿的对手。 席言对萧宿很有信心,所以当他听到敲门声传来时,并没有意外。 萧宿早在站在门口时,心跳就已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一想到立马就能见到席言,他兴奋的脸颊带上红晕。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很长,大概只有几秒。 他分不清了,他脑子早就被重逢的喜悦填满,甚至没有想过对方会有不见他的可能。 第41页 房门从里面打开,那个人站在门里,一身浅色家居服,跟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 「言言。」他刚喊了一声,门里的人眼神意外,立马就想把门拉上。 萧宿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但手却快过脑子的扣住了门框,「言言,你听我说!」 席言没有停手,萧宿的手被勐地夹住,不禁悽惨的叫了一声。 他的五指不自觉的张开,察觉到席言愣了一下、又想要继续关门的动作,他立马把另一只手也挡了进来。 「言言,言言!不要关门,求你了,至少听说说几句。」听他的声音,似乎是要哭了。 萧宿哪有过这样的时候,就算是他年少轻狂、一个人围殴对方一群,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 那时候他只觉得,肋骨断了有什么可怕,就连死都不可怕。 现在他知道了,这世上有比死亡可怕的多的东西,可怕到他宁愿放弃了尊严和自我,只为了再见席言一面。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解释吗?我不想听。」 席言冷淡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萧宿与他隔着一道门,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萧宿扒着门,手指被挤压的充血,仍然不肯放弃。 他摇着头,「不,不是,言言,把门打开好吗?不要躲开我,就算你打我一顿都好,但是不要不理我。」 如果席言是因为移情别恋才离开,或许萧宿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他只要一想到,席言是发现了自己做的那些煳涂事才被他逼走的,他就痛苦到喘不过气来。 这意味着,他原本可以拥有、并且一直拥有着的东西,却因为他一念之差,生生的放走了。 这是足以遗憾终生的事情。 萧宿不知道什么叫做遗憾,他想把一切想要的都抓在手里。 门里的人沉默着,萧宿自以为有了希望,慢慢把门拉开。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言,是谁啊?」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萧宿先是愣了一下。 既愤怒于席言住的房子里竟然还有其他男人,又疑惑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脚步声渐进,那人说了第二句话,「怎么不开门?」 这下子萧宿听出来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他那个发小的。 想到最近从其他人那里听闻到的,赵卓跟他老婆和好,两人一起去国外旅游,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互相见家长的传闻,他心头勐地一空。 随即一股怒气直充脑海,烧的他眼睛通红。 大概是因为赵卓的出现,席言一下子松了力。 门被拉开,萧宿与门里的赵卓打了个照面。 乍然对上萧宿愤怒怨恨的目光,赵卓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手却拉住了席言的手腕,自己挡在了萧宿面前。 「小宿儿,你来了啊。」 赵卓的脸上除了些许愧疚,看不到丝毫意外。 萧宿握紧了拳头,声音艰涩,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赵卓,你是我十几年的兄弟。」 「我知道,可是……」赵卓目光落在地面上,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席言的手腕,像得到了什么勇气一般,神情恳切的看着萧宿说道:「如果可以,我们以后还是兄弟。」 「但是,阿言我不能让给你。」 第25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5 他说的让,就好像席言是他的东西一样。 萧宿脸色煞白,明明他们才是互相交换过戒指的夫夫。 他下意识看向席言的手,却惊愕的发现,那里戴着和赵卓明显是一对的戒指。 明明在几个月前,赵卓因为失恋约他喝酒的时候,他就已经戴上了这东西,原来这么早他们就勾搭在一起了吗? 发现他的视线凝在两人手上,赵卓大大方方伸出手,「我特意订做的,花了我几个月时间。」 「小宿儿,你不是说,会祝福我吗?」 我祝福你妈呢! 萧宿越听拳头握得越紧,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一张脸又青又紫,又觉得自己浑身透着点绿。 「你、你们多久了?」 说话的时候,他都觉得喉咙里带着股血腥味儿。他看向席言,睫毛扑闪着,眼尾下拉,委屈至极,像绝症濒死的病人抓住救命的灵药,「阿言……」 他什么都可以不信,只要席言肯解释,哪怕只有一句话,他都信了。 然而席言只是轻飘飘看他一眼,「出轨、离婚、净身出户,我都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萧宿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是他为席言制定好的计划,席言做到了,一步不差的做到了。 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像被人重击了一拳,有什么东西堵在他胸口,密密麻麻的痛从心脏处流遍全身。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席言眼神放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其实已经很久了。」 萧宿唿吸一窒,「什么意思?」 席言嘆了口气,「就是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吧。」 「我想你不喜欢我,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更多的了解你。」他笑了一下,「所以我才会去你的书房,想通过你看的书揣测你的喜好。」 「当然,我并不是想侵犯你的隐私,只是就是那么巧,我看到了你调查许然的资料、你的计划,以及,你已经签下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第42页 他说的自然是假话。 他没去过萧宿的书房,也没翻过他的书,只是凭藉着对原剧情的一点点印象,编出了一个并不走心、但足够唬人的谎话。 席言的声音沉了下去,萧宿心也一沉。 「那你……是在报復我?你给我做饭,做养胃的粥,是为了让我爱上你,然后报復我?」 席言点头,「是。」 萧宿瞪大眼睛,语调高昂,「陆阳比赛的那天,你保护了我,把我抱到校医室,也是为了报復我?」 「是。」 「你跟陆阳,跟赵卓,全都是为了报復我!」他嘶吼出声,一拳击打在墙上,垂着头,强行忍住眼泪,又抬起眼,「你为什么不继续报復?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你才把我彻底抛开,是不是!」 席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放柔了声音,伸手擦拭了他眼角的红晕,「阿宿,你爱我吗?」 他的样子着实奇怪,刚刚还冷酷无情,又乍然变得温情起来。 赵卓紧张地拉着他的手,生怕他心软。 萧宿却似忽然看到了希望,哽咽着说道:「当然,我萧宿什么时候对其他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攥着席言欲收回的手指,顶着赵卓想杀人的目光,哀求道:「言言,你回来吧,你想报復我我不计较,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在席言面前当真是卑微到了极点,如果是原主的话,也许当真就心软了。 席言摇头,收起了他眼中最后一丝暖意。 「萧宿。」他骤然改变的称唿让萧宿一愣,在看到他脸上堪称冷漠的神情时,心头升起一丝不妙。 席言开口道:「让你爱上我,然后将你抛弃,这就是我最开始的打算。」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没有确定你心意的情况下,就率先离你而去吗?」 萧宿眼中闪过困惑,然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也许席言动摇了,他在和自己相处的过程中,心中的怨恨逐渐消失,他怕再次爱上自己,所以才会…… 似乎是猜测到他心中想法,席言翘起嘴角,笑容竟显得有些讥诮,跟他以往的温和大相迳庭。 「因为我嫌你噁心。」 萧宿的脸失了颜色。 席言继续说道:「我本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直到你彻底爱上我为止,可是我无法忍受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就连和你说话,我都觉得噁心。」 「我从不和你亲近,也不跟你同床。」 「你做的东西很难吃,你送我的礼物我都不喜欢,那些花也很难看……」 「萧宿,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在自作多情。我们的缘分,早在你算计我的时候,就已经尽了。」 他每说一句,萧宿的脸就白上一分,到了最后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像具彻底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他做了那么多,席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否定了他的一切。 好像他的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啊!」他嘶吼了一声,双眼腥红,几乎快要滴下血来。 萧宿带着恨意,大概是想给面前的人一巴掌,还没碰到那人,他就下意识放轻了力道——还是不想伤害他。 伸出的手却被人拦下,赵卓一脚踢在他肚子上。 早就因为酗酒而千疮百孔的胃又受了这一击,萧宿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最后他皱着眉,忽的呕出一大口血,红的刺眼。 「小宿儿!」赵卓吓了一跳,想跑过去看看他的情况,又想到席言,克制的停下脚步,只有歉疚的眼神看着地上的人。 「对不起,是兄弟我欠你的。」 萧宿愣愣的看着地上发呆,就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吐血。 他下意识看向席言,乞求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怜惜。 然而对方只是拉了赵卓一把,略带些无奈的说:「你怎么动手了?」 「你把人打出个好歹来,看萧家的人饶不饶你。」 自始自终,他都没看自己一眼。 又或许看了,但也只是漠不关心的一扫而过,低着头的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两人亲亲密密牵着手,地上的萧宿像条狗。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陆阳出现在众人面前。 「言哥。」陆阳一见席言就笑,跟那个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一样,浑身闪着光,席言却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阴霾。 他慢慢走近,一点没注意到其他的人,包括地上的萧宿。 「言哥,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吗?怎么我还没来,你却跟着别人跑了?」 他被人捏住手腕,手指张开,离面前人的脸却还有一些距离,只能放松了力道。 「我没想做什么。」他看着赵卓,喊了一声「赵哥」。 赵卓皮笑肉不笑,「小阳当年就爱跟着哥哥们玩儿,现在就不用了吧。」 陆阳笑容渐失,冷眼看着对方,两人对视间似有火花闪烁。 多年未见,再见却是这般情形,不禁令人唏嘘。 萧宿手撑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见此情景,不由冷笑了一声。 陆阳、赵卓、许然……席言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俗话说,恨比爱长久,能被席言这样恨着,也许对他而言,也是另一种刻骨铭心。 第43页 第26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26 眼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席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算到萧宿会来,没想到陆阳也会来,多少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现在就算是许然也来了,他都不会惊讶了。 毕竟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什么程序化的攻略游戏,席言也不能把人心想得太浅薄。他是商人,又不是神,哪能处处料得先机。 陆阳是跟着萧宿来的。 他既没有萧宿的势力,也没有萧宿的立场,他甚至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席言。 所以他只能派人跟着萧宿,只要对方一有行动,立马就会通知他。 所以才会来晚了一步。 萧宿靠着墙,手一直捂着胃,刚刚赵卓的那一脚把他伤的太重,他现在腰都直不起来。 他咳了两声,虚弱的看着场中的人,声音依旧颤抖着,「席言,我变成这样,你开心了吗?」 是席言成就了他,让他第一次感觉到爱,也是席言毁了他,让他的爱变得一文不值。 他们两个互相亏欠,怎么都还不清,註定要纠缠。 也许有人会说他犯贱,确实,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是人的一生,难道不该为了某样东西疯狂一次吗? 萧宿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缓站直身子,剧烈的胃痛让他闷哼了一声,只好又弯下腰去,急促的喘着气。 眼见着他再无威胁,陆阳和赵卓都收回了眼神。 赵卓挑了一下眉,「阿言,这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弟弟?」 陆阳紧接着问道:「言哥,这就是那个校外的朋友?」 被摆在众人视线中心的席言抬了抬眼皮,略有些无聊的嗯了一声。 都互相见面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就当是给他本来就不平静的生活再添一丝波澜。 赵卓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憋屈。 之前他每次去学校找席言,都被对方以弟弟要跟他一起回家的理由婉拒。 他当时只当这个弟弟有些过分粘人,却没有想到,这个弟弟居然会是陆阳,而且还对席言有别样的心思。 好歹也在情场浪荡了那么些年,虽然最后因为席言收了心,但他怎么会看不出陆阳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是独占欲,惊人的独占欲,浓厚的让人心惊。 「他刚刚说的,你会等着他,是什么意思?」他唇紧抿着,眼神委屈,看着席言问道。 席言迟疑了一下,陆阳跨前一步,一把拉过他,「我让言哥等我一段时间,等着我抢他回去,他答应了。」 「赵哥,」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显露出一分危险,「是我先来的。」 赵卓都气笑了,「你当这买烧饼排队呢,还讲究先来后到?」 这一大早的,先是萧宿,而后又是陆阳,谁都要跟他抢人。 他心里又愤怒又委屈,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席言骗他,说是弟弟,他废了心思去讨好对方,结果却是个情敌。 他顿时觉得自己花的那些钱还不如买了肉餵狗,至少还会汪汪叫两声。 刚刚席言怼萧宿的时候,他一直没说话,虽然席言话说得狠,但他知道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气萧宿而已。 关于许然的事,都还是赵卓一点点告诉他的,如果席言真的早就知道,当初在听到这件事时就不会乍然负气出走。 不管再怎么说,都是赵卓他占了时机的便利,抢先把人带走,断了席言的后路,让他不得不和萧宿决裂。 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争取来的,连十几年的兄弟情都不顾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看着两人都逮着席言不放,一旁的萧宿嗤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也停不下来,萧宿咳嗽了几声,胃抽抽的疼,又吐了几口血。 「你们都拉着他,就以为……他不会走了吗?」 他眼中显出悲凉来。 「我那么求他,他不还是走了?你们又跟我有什么不同。陆阳,你真的觉得他有对你动过心?」 先前他不清楚,现在反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席言还曾背着他,和陆阳说过这样的话。 也许他们两是真心喜欢的,自己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席言能在医院里,跟陆阳许下等他的承诺,转头却要跟自己怨恨的人虚以委蛇,想必他一定心里很难受吧。 萧宿的心好像也在疼。 他想,如果他真的爱席言,是不是该就此放手,把他送到能带给他幸福的人身边。 萧宿脑子里才浮现出这个想法,就胸闷的吐了一口血,望着手心的血迹,他低着头,掩盖住眼中的暗沉。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甘心? 他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得到。但他不忍心毁了席言,那就只好,毁了其他人。 「陆阳,你想知道你的言哥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吗?」 他破罐破摔了,「你是我的弟弟,他既然讨厌我,难道不该迁怒你?」 陆阳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便立马转过头去,「我不想听。」 「言哥不会骗我。他说等我就是要等我,只不过中间出了一点岔子,让其他人抢了先。」他瞥了一眼赵卓,「他说的我都信,你说的我都不信。」 他又看向席言,轻声问道:「言哥,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第44页 「我那么听话,我好好学习,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拼了命的想往上爬,就是因为你说的会等我那句话,你怎么可能说谎呢?」 萧宿的话被他堵住,心里又是怒又是哀。 他本来打算孤注一掷,说出自己曾经暗恋过陆阳的事来,给他和席言的关系拉一条大口子。 没想到陆阳这么擅长自欺欺人,不是他想听的话就干脆不听,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不合他心意的事情一样。 他们萧家的兄弟,姓氏不同,性格不同,经歷不同,现在却栽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萧宿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卓还以为是保安来了,面色微松,看过去时才发现是萧家的管家,身后还带着一大群人。 是萧家雇来找席言的人。 赵卓暗骂了一声,那些保安都是吃干饭的吗,现在都没过来,反倒是萧宿的人先来了。 「赵先生,保安已经被我们的人拦住了。」大概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管家解释道。 他扶住萧宿,担忧问道:「少爷,你还好吗?」 萧宿摇了摇头,看了席言一眼,「把他带回去。」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脸上呈现出一种被掏空了般的疲惫,由于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加上吐血和胃疼,他脑子有些昏沉。 管家刚想点头,萧宿忽然攥住他的胳膊,双眼圆睁,厉声道:「记住,带他回去。」 说着,他头一垂,彻底晕了过去。 那些保安不是好对付的,大多数都是退役军人,手上还有武器,如果不是萧宿取了巧,他们根本进不来。 管家哀嘆一声,「席先生,请吧。」 「你们敢!」赵卓想上前来,却被管家身后的人挡住。 他眼神发狠,拿出不要命的架势,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人压倒在地,两只胳膊被困在背后,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服输的看着管家的方向。 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人捂住了嘴,只能呜呜两声。 早在混乱开始的时候,陆阳就走到了席言身边,趁着众人都未发现,悄悄牵住他的手。 「言哥,先不要说话,我带你离开……」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拦住,五大三粗的男人朝他伸出手,「陆少爷,席先生就交给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客厅地板上的赵卓醒了过来,打了个冷颤。 窗户没有关,夜风吹动窗帘,吹得他手脚冰凉。 还好那些人还有良心,没把他扔在外面,他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乱在屋里寻找着什么。 到处都没有,席言被他们带走了。 ………… 「少爷,席先生已经安置好了,也安排了人照顾他,你看,是不是让他来医院一趟。」 萧宿手背插着输液管,闻言背过身去,「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他连说句实话的勇气都没有。 在被人从赵卓家里带走之后,他就住进了医院,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他却觉得浑身没力气,也不想思考,正整日就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席言被他带了回去,好生看管着,哪儿都不准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只能先把他晾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的只有他的唿吸声,似是不能忍受一般,萧宿翻过身。 「他怎么样了,瘦了吗?」 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的管家一惊,顿了顿才回答道:「席先生好得很,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萧宿沉默了,良久又侧过身,闷闷道:「我知道了。」 嘴上说着不想再见席言,但当天晚上他就回了别墅。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见,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只剩几盏过道灯还亮着。 他轻轻推开席言的房门,房间的主人已经睡了,手里还拿着本未看完的书,书翻着,要掉不掉的样子,床头灯也没关,想来是在看书的时候忽然睡着了。 萧宿放轻了动作,慢慢坐到床边。 床垫微微下陷,席言没有醒,萧宿大了胆子,用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你去找其他人的事,我都不怪你了,但我在医院躺那么久,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他先是念叨了一句,而后想起什么,俯身盯着席言的睡颜。 「你是不是在等着赵卓来救你?没可能的,现在整个赵家都自顾不暇,赵卓正忙着救公司,什么都管不了了。」萧宿笑了,眼中显出极致的疯狂。 「他要力挽狂澜,我就落井下石,赵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哪里能干净得了?」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言言,我买了一座小岛,那里什么人都没有,除了我们……或许再多个看守你的保镖。」 「再过一段日子,我们就过去,让谁也找不到。」 陆阳因为想要带走席言的事情被禁足了,暂时出不来,赵卓自己都管不了,至于许然,一只小虫子罢了,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声音很轻,又一直絮絮叨叨,不知是怕席言听见,还是怕席言听不见。 等到说得累了,他才停了口,自己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把自己滚进了席言的怀里,然后深深舒了口气。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穿好衣裳离开了席言的房间。 第45页 席言睁开眼睛摸了摸旁边,床上还有余温,那人才走不久。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不知道萧宿是怎么吩咐的其他人,席言在这里的待遇跟以往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除了晚上偶尔会出现的萧宿以外,一如往常。 由于被切断了与外界的通信,他获取消息的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萧宿的絮叨,一个是电视。 赵卓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赵家公司的财务出现了问题。 萧宿说的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谁又比谁干净,更何况是在它多年合作伙伴的针对下,原本隐藏于华丽外表下的阴暗彻底暴露。 赵卓本来想去找席言,就因为这事儿,被他父亲抓了回去,一时分不出心神去做其他事,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潇洒自由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现在终于尝到了苦果,凭他的经验,根本不足以解决眼前的危机。 而在这其中,还有一股隐藏极深的第三方势力。 赵卓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就跟疯狗一样,逮哪都要咬一口,虽然不足以让他肉疼,但就是烦不胜烦。 由于一时腾不出手,他并没有将对方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直到后来调查的人告诉他,这股力量可能跟萧家二少爷陆阳有关,他才勐然惊醒。 然而已经迟了,对方从疯狗变成了饿狼,趁着他分身乏术,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 一时间,公司内部动盪不安,人心惶惶。再加上萧宿不时下下黑手,几乎让赵卓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是萧宿在逼自己就范,可他就是咬紧了牙不认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虽然身处漩涡之中,但毕竟那么多年的底蕴,只要抓住机会随时可能翻盘。 也不知道萧宿是怎么得到了萧父的默许,又或者萧父本来就有趁火打劫的打算,总之他并没有阻止这种行为。 在赵卓的父亲舔着老脸让萧父帮忙时,对方沉默了很久,忽然说起往事来。 跟萧宿和赵卓一样,两人的父辈也是朋友,早年还一起当过兵,有着不同寻常的战友情。 虽然后来各自入了商场,身上沾染了不少商人的俗气,但到底还是不忘当年峥嵘岁月,萧父为此收了手,还警告萧宿也不许再下手。 经过这一场,赵卓的父亲病倒了,平时严肃的脸上忽然显现出老态来。 家里失去了顶樑柱,公司的事情一下子全压在了赵卓身上,听说他每天天不亮就到了办公室,俨然第二个陆阳。 后面的事情新闻不会播,席言都是听萧宿讲的。 萧宿一边说一边观察,想看他大惊失色,又怕看到他在意的神情。 此时两人正在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岛上,小岛不大,四周都是蔚蓝的海水,在金黄的沙滩上一层层捲起又落下,泛起粼粼的波浪。 海鸥展着翅膀掠过天际,飞近又飞远,除了一声鸣叫,什么也没留下。 萧宿光着脚,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 「这里很美对吧。」 席言回过头,想了一下回答道:「还好。」 他不是那种会为山河的壮丽热泪盈眶的感性之人,顶多觉得这里干净、空气清新,适合旅游,或者创办旅游景点。 不过看萧宿一脸愉悦的样子,他还是不要太不给面子。 虽然他也不清楚,他都放狠话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萧宿还是非要跟他在一起。 没听说原剧情里的萧宿有犯贱这个属性。 他是某天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出现在小岛上的。 萧宿就坐在他旁边,兴奋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表情变化。 然而席言让他失望了,他很自然的接受了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逆袭系统很久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前些日子,系统忽然告诉他他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他怕是都会忘了自己身上还绑定了这个东西。 一个没有严苛的任务要求、也不用抹杀当作失败惩罚的系统,确实很没有存在感。 所以即便是到了这里,他也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随时可以离开。 需要考虑的,只是要採用什么样的方式。 这里不知道距离城市有多远,席言每日站在海边,从没有看到有渔船过来。 小岛上就三个人,他,萧宿,以及一个长相过分拉低平均值的中年保镖。 原本萧宿也想过,只有他们两个人多好,后来多番考虑,还是决定再带一个人。 他怕打不过席言。 虽说席言只是个老师,算得上是文弱书生,但一向注重锻鍊的萧宿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是上次他试图强行压倒对方,却被对方反制,躺在地上几小时没能爬起来所学会的血的教训。 当时他躺在地上,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觉得娘,半天后也只挤出个极端扭曲的表情。 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跟着其他人跑了不说,现在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所幸现在岛上只有他们三个,他们有很多时间相处,慢慢培养感情。 他是真怕席言又跑了,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对方,有时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也会让保镖看着他。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几百里,小船每个星期会来送一次必需品,没让席言看见,怕他看到了生出多的心思。 第46页 这里很无聊,也很安静,安静到,让萧宿误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萧父几次给他发消息让他回去,他都没理,甚至最后电话都丢到了一旁,这里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 「席言。」萧宿捡了几个贝壳,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我做几个风铃,挂在书房外面好不好?」 「我不喜欢风铃。」 萧宿笑容不变,依旧兴致勃勃。 席言抱着手臂,「确切地说,我不喜欢你,所以不喜欢你做的东西。」 萧宿果然沉下了脸,他站了一会儿,把贝壳放到桌子上,转过身来看着席言,「你非要这么伤我的心吗?」 「你跟陆阳、跟赵卓的事情我都不计较了,你还想我怎么做!」 他胸膛起伏着,额角青筋暴起。 站在不远处的保镖担忧地望了过来,大概是怕自己的僱主和自己要保护的席言产生了争执,到时候都不知道帮谁。 好在萧宿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勉强勾起嘴角。 「风铃不喜欢的话,我去找几个大的贝壳,到时候磨成棋子,我们一起下棋。」 他怕再次听到不想听的话,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背影有些狼狈。 那个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席先生,这些不喜欢的话,我把它们全扔了。」 「谢谢。」席言没有拒绝。 保镖在岛上也住了一段时间,虽然觉得僱主和席先生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但直觉席先生是个好说话的人,待人也温和。 这么想着,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席先生,别怪我多嘴,都经歷过,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容易。」 这些日子萧宿卑微的模样,他看着都觉得可怜。 只是以他的身份,说这些已经是僭越,他也不是个善言的人,索性住了口,就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席言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说起这件事。 「你说的对,不过这些话,应该说给以前的萧宿听。」 席言不是个宽和的人,但也不常发脾气,真要有人能惹怒他的话,想必那人一定对他十分重要。 这些人只限于他前世的父母,以及几个相识多年的挚友。 对于其他那些无关紧要之人,他并没有辩驳什么的兴趣,也没有把萧宿和原主的爱情纠葛讲给别人听的耐心。 保镖看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继续抱着手望着海天交际之处,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 耸了耸肩膀,反正自己也只是个打工的,哪能管得了主人家的事。 这天萧宿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身上还带着海风的味道,想必是在海边站了很久。 席言已经吃过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里没有网,信号是萧宿刻意拉的线,只能看几十个电视台的节目,聊胜于无。 听萧宿说,他最近打算把网线升级一下,既然要在这住很久,自然要把生活质量提高。 这里的天很高,白天就是天朗气清,晚上就是满天繁星,席言坐在沙滩椅上看月亮,萧宿给他披上一条薄毯。 他还是没有找到和席言相处的方式,所以并不久留,只是给了他一条毯子便走,走了几步路,忽然听到他在身后问,「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 席言拨弄着今天捡到的一只红色小蟹,语气随意。 萧宿握紧拳头,沉着脸回答:「不可能,你别想。」 席言在他背后轻笑出声。 萧宿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他怕席言再这么继续刺激他,有一天他会拉着对方一起去死。 不管萧宿再怎么抗拒,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虽然是原书主角受,有光环加身,但陆阳也不差,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席言所在的位置。 当然,也跟席言时不时摆弄那根天线有关。 他不在乎是谁接受到信号,就是想把水搅得更混而已。 最后还是原书的主角攻更胜一筹。 不仅如此,他还给了赵卓一个错误的地址,误导对方去了其他地方。 那是个危险之地,路线复杂,涡流遍布,几百年前曾有不少渔船葬身此处。 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了,翻船倒不至于,就是会造成一点麻烦,延缓一下对方的步伐。 当陆阳到达小岛的时候,岛上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萧宿还在海边捕鱼,只有保镖跟在席言身边。 他看到伪装成送生活物品的船开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这次怎么没按时间来,随即立马反应过来,拉着席言往林中跑。 一边跑一边给萧宿发消息。 萧宿手里拿着渔网,挽着裤脚,头上带着一顶渔夫帽,脸被晒得有些黑了,比以前精瘦了一些。 由于手机沾了水,他并没有收到消息,只是在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异响时警惕的看了过去。 然后他面色大变,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那边跑。 等他到的时候,席言已经上了陆阳的船,保镖想要过去,被陆阳的人制住了。 眼见着船要开走,萧宿骂了一声,转身朝仓库跑去。 那里有他藏着的一辆游艇,由于要避着席言,他一直锁在仓库里,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游艇的速度很快,只是萧宿太心慌,手也抖,花了一点时间才发动。 第47页 「萧先生,我来吧。」保镖在旁边看得着急,连忙拦住他。 「好、好,你来,开快点!」 不知何时海上起了风,风越来越大,吹得游艇都在晃荡。 他们还没离开小岛多远,这里还是浅海区,两人又都会游泳。保镖看了一眼心神不定的萧宿,咬了咬牙,又加快了速度。 妈的,拿了僱主那么多钱,不能让人以为他是吃白饭的。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小船上,陆阳看了一眼追着来的游艇,吩咐人再开快点。 这艘小船经过伪装,看上去是艘普通的运货船,其实早就经过改装,速度不在游艇之下。 「陆先生,海上起风了,我们的船不大,开的太快怕是有危险。」 「不怕,只是起风,不会下雨。」陆阳沉吟数秒,「这里经常起风,今天刚好赶上了,再开快点,走过这段就好了。」 他既然要来救人,当然不会不做准备,早几日就把这里的航线和天气情况都研究了一遍。 将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嘱咐了一遍,他这才走进船舱,表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言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靠着席言坐下,脸上的成熟褪去,仿佛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个青年,「萧宿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席言说没有,陆阳头放在他肩膀上,「那就好。言哥,我为了找你,已经几天没睡过,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席言还没回答,就感觉他的头垂了下去,耳边传来轻微的鼾声。 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眼睛底下还有一层青灰。 席言望向玻璃窗外的大海,海面很不平静,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像是电视剧里离别时总在下雨,现在陆阳来带他走,一直温顺着的大海就发了狂,像是要掀翻水面上的一切。 他刚这么想着,就感觉自己坐着的小船一震。 「怎么了!」陆阳勐然睁开眼睛,谨慎地问道。 有人在外面答道:「不好了陆先生,游艇撞到我们的船了!」 「什么!」陆阳刚站起来,船体又开始晃荡。 他不敢动了,护住席言,免得他碰到哪里。 「言哥,你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席言倒是不怕,他会游泳,倒是陆阳声音都在发颤。 船又晃荡了几次,萧宿跟发了疯一样,用游艇去撞击迫使对方停下来,保镖在旁边喊着什么,他没在意,一次比一次疯狂。 再加上海面不平,一阵吹来的海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船翻了。 萧宿落海后先喝了几口水,咸腥的海水刺得他喉咙干痛。 另一艘船也翻了,陆阳席言他们都掉了下来。他又呛了一口水,挣扎着往席言那里游去。 不知道脚下碰到了哪里,脚踝一阵剧痛,脚也抽筋。 好在席言会游泳,拍了两下水后浮了起来。 船上的游泳圈飘在水面上,就在他旁边,席言却没有过去,反而表情焦急的在水面上寻找着什么。 当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萧宿激动地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然而他找的不是自己,视线一扫而过,然后勐地放松,朝着不断往水里下沉的陆阳游去。 原来是在找他啊。 萧宿轻笑了一声,嘴角拉开,海水不断往他嘴里灌。 他只是本能的挣扎了一下,随即就放松了所有力量,任凭自己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沉。 他睁着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另一种光泽。 刚刚还波涛涌起的水面平静了下来,船也被落水的人翻了过去。 席言跟陆阳一起被人救回船上。 陆阳躺在甲板上喘着气,不时吐出一口水,正等着人工唿吸呢,就听见席言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记得你会游泳。」 不只是会游泳,还是大学游泳锦标赛的冠军,就算脚抽筋都能多救两个人上来的那种水平。 眼见装不下去,陆阳干脆吐了口水,从地上坐了起来。 「但你还是救了我不是吗?」 他笑得得意。 在明知他会游泳的情况下,还是放弃萧宿救了他,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他看向水面,萧宿的保镖已经把萧宿救了上去,他丢了一艘皮划艇下去,「带他走吧,别再追了。」 保镖看了席言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就知道自己这个僱主怕是没搞头了,都这样了人家都不肯多看一眼,就算强求来又有什么用。 萧宿恍恍惚惚坐在皮划艇上,身上披着一条他们扔下来的浴巾,浑身衣服都湿透了,虽然温度并不低,但他还是全身冷的发抖。 「萧先生?」 头髮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保镖听见他在低声说着什么,凑近一听,发现他竟然一句句念着:「他一定是没有看见我,不是故意不救我,他只是没有看到我……」 「萧先生……」 保镖未尽的话语唤醒了他,萧宿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他一定是知道我会游泳,所以才不救我的。」 「如果他知道我脚抽筋了,一定会过来……」 他好像说服了自己,渐渐不再抖了,望着海面的眼神茫然。 此时在另一座遍布荆棘的岛上,赵卓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身后的僱佣兵一道砍断一只毒虫,向赵卓请示道:「赵先生,这岛上只有毒虫和勐兽,想来不会有人住在这里。」 第48页 赵卓一巴掌拍在自己胳膊上,不一会儿上面肿起个老大的包。 他知道自己是被陆阳给煳弄了,哪能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消息,竟然是对方刻意放出的烟雾弹。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找一天,找不到的话,明天就走。」 还是不放心,万一席言真在这里……他一点可能性都不想放过。 ………… 「妈妈,我回来了。」 许然推开吱呀呀的木门,喊了一声,躺在床上的消瘦女人立马转过头来。 「阿然回来了。」 许然应了一声,动作娴熟的给她换了输液瓶,看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自从上次跟席言见过面,他知道萧宿不会放过他,在赵卓帮助下给母亲办理了出院,然后一路躲到了这里来。 好在母亲没有多问什么,不管是在特护病房还是破烂平房,她的脸上一直很平静,只是时常叮嘱许然要注意身体。 许然轻轻蹭着她的手,自从出院后,她的身体日渐虚弱,就算是许然买了他能负担的最贵的药,都留不住她慢慢流失的生机。 他的目中流露出眷恋,许然妈妈拍了拍他肩膀。 「阿然,你不开心。」 知子莫若母,她轻易就看透了许然的心思。 许然一愣,默默坐了起来。 「妈妈,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对不起一个人。」 当初他为了接近席言,答应了萧宿提出的条件,因为他的私心,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人,到了最后已经无法回头。 许然妈妈笑了笑,坐了起来,许然连忙给她准备了枕头。 「别怕,做错了事,改正就好了,就怕做错了还不知道后悔。阿然啊,你是我儿子,我了解你,这件事在你心里压了很久了吧,你别担心我,我最近好多了,还能下地走,你去一趟,再回来,妈妈还在家里等你。」 看见许然在犹豫,她连忙催促了几声。 「离得不远,你坐动车过去,来回要不了两天。」 想到前段时间听闻的萧家和赵家的风波,许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对席言的担心。 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一直在关注着席言,可惜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他只能去找有关萧宿和赵卓的消息,再从中提取想要的信息。 萧宿遭遇过一次海难,被救回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怕水,爱胡言乱语,其他时间倒是挺像个正常人。 陆阳脱离了萧家,不知是主动提出还是被赶出来的。 坊间传闻是他看上了自己的嫂子,明目张胆跟自己大哥抢男人,对,男人。 不仅引诱哥嫂两人离了婚,还要举办一场婚礼,这胆大妄为的举动把萧父气得不行,差点就气进了医院。 比起萧家兄弟阋墙,吃瓜人更在意其中那个蓝颜祸水到底是谁。 有传言说之前赵家出事也跟他有关。 之前有段时间,赵家跟萧家打得脑花都快打出来,直到陆阳脱离萧家之后,赵卓就忽然转变目标。 陆阳虽然有能力,但哪里是赵卓的对手,刚刚创办的公司差点就被打没了,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下来。 时间卡得这么巧,要说这几人没点感情纠葛都不信。 任凭众人胡乱猜测,当事人都并未表态,只有许然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也是他想去看看席言的原因。 虽然他知道,面对着两个庞然大物,他就像一只虫子般随时可能被碾死,可是还是想再见席言一眼才安心。 再加上妈妈的病情也比较稳定,在请求邻居帮忙照顾后,他买了第二天最早的票,朝着之前逃离过的那座城市赶去。 刚刚下车,他就收到了一条简讯,说是有人寄了个快递给他,现在在学校保卫室。 原本是几个月前就寄过来的,不过那东西不大,就被人给忽略了,一直放在保卫室里,直到昨天收拾的时候才找到。 许然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寄的东西,出于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他还是回了学校。 盒子不大,就巴掌大小。 他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是他送给席言的那块手錶。 手錶是全新的,还没有被佩戴过。 他捏着那块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买下来的手錶,久久说不出话。 席言不肯收下他的礼物,不肯原谅他。 他的心被什么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许然浑浑噩噩在这里待了好几天,迟迟没有回去。 直到某个下午,他路过一家便利店,墙上的电视播报着一场意外事故,他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默然驻足良久。 恰巧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木愣着一张脸,按下通话键。 「妈。」 「阿然?」许母先是迟疑着喊了一声,又温声问道:「阿然,你事情办完了吗,见到人没有?你这孩子,也不打个电话回来,妈担心你。」 「……没有。」张了张口,竟感觉喉咙酸胀,几乎堵住了他的声音。 许然抬头看天,轻声重复道:「我没有见到他。」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放下手机,忽觉手背沾了点凉意。 抬手摸了摸脸,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27章 主角受的炮灰前夫完+万人迷的冤种金主1 第49页 席言的死是一场意外,他自己精心计划的意外。 当时陆阳的公司在赵卓和萧宿的打击下摇摇欲坠,萧父也因为他出走的事情作壁上观,最多警告萧宿两句,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在萧宿从海里被救回来之后,他的精神一直不太稳定,平时需要靠吃药维持状态。 那天不知是怎么了,萧父跟他谈到陆阳的事情,又让他不要再对赵卓的公司施压,最重要的是,不要再对席言穷追不捨。 当初以为选了个好儿媳,没想到最后家都拆散了,他不免对席言带上一丝怨怒。 萧宿忍了又忍,只觉得脑子一阵阵涨痛,眼睛充血,等清醒过来时,萧父已经躺在了地上。 好在没什么大的危险,但因为这事,萧宿被停职,送进了医院强制病房,暂时没机会对陆阳下手了。 留给陆阳的时间还是太少,在原剧情里,他在萧家的帮助下,花了几年的时间才走到跟萧宿平等的位置。 现在没了萧家这块沃土,陆阳自然是独木难支。 好在他那几个兄弟挺讲义气,运气也不差,搭上了科技发展的快船,这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陆阳从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席言,虽然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脸上有着怎么也掩饰不过去的疲惫,但他不想让席言知道担心。 外面风波不息,席言自顾自养花,一片岁月静好,暗自算着离开的日子。 这世界他已经待的无趣了,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陆阳向他求婚,他答应了,这个消息转瞬就在人群间掀起了风浪。 比起商场上的明争暗斗,似乎这些阴私更容易吸引大众的注意力。 陆阳把一切都挡在了外面,给席言创造出一片安宁天地。 婚礼的一切事宜席言都没插手,陆阳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还带着他去了据说是最灵的寺庙去祈福。 当时抽了一个上上籤,把陆阳给乐的不行,就连出来的时候嘴都是咧着的。 「言哥,你看,就连菩萨都在祝福我们。」 席言侧过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籤语,温和的说道:「我不信神。」 陆阳收了签,嘟囔道:「还是要信一下的嘛。坏事可以不信,好事要信,不然万一菩萨听到了,真生气了怎么办?」 席言已经往前走了几米远,站在下山的台阶前,山下是青色的山峦,在雨雾的作用下显得格外苍翠。 他的位置刚好就在山崖的边缘,从陆阳的角度看过去,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陆阳心里一慌,刚想喊他,就见对方已经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些微疑惑,「不走吗?」 他长舒了一口气。 「言哥,等我一下!」 婚期越来越近,陆阳肉眼可见的振奋起来,好像前段时间的颓废都是错觉。 刚好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他本来没那个闲心,却在看到一则游乐场的gg时,忽然动了心思。 游乐场啊,陆阳摸着下巴想:新开的那个游乐场设施齐全,是情侣约会圣地,还有整个城市最高的摩天轮,那确实该去。 摩天轮象徵美满爱情和幸福,不知道在最高处许愿会不会让愿望实现。 他立马跟席言说了这件事。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逛游乐场,陆阳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指着百米高的摩天轮,兴奋道:「言哥,我们去坐那个好吗!」 「我把它包下来,待会儿就我们两个,等它升到最高处,我们就一起许愿。」 他晃了晃席言的手,「就许愿我们一直在一起吧,一定会实现的。」 【宿主,该设施将在半小时后倒塌,届时上面所有游客都会遇难。】 耳边忽然传来的系统的声音让席言有些晃神。 【怎么回事?】 【剧情的设定。在原本的世界线里也出现过,只是不涉及主要人物,只略略提了一句。】 席言看见陆阳已经去和管理人员沟通,他相信主角攻的财力。 几分钟后,陆阳跑了回来,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言哥,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阳。」席言喊了一声,陆阳疑惑的看着他,听见对方说道:「我有点渴了。」 陆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怀疑,点头道:「那边有卖饮料,言哥,你要喝什么?」 「水就好了。」席言顿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来,补充道:「我等你回来。」 有了这句话,陆阳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再不耽搁,往之前看到的摊贩处跑去。 他得跑快点,言哥还在这里等着他呢。 席言一个人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转着,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谁说的在这里许愿愿望就会实现,他从来都不信。 【宿主,还有半分钟,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了。】 【陆阳回来了吗?】 【在下面,距离这里还有几百米,赶不过来。】 席言笑了一声。 【就现在吧。】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座舱剧烈晃动,整个摩天轮都在往一个方向倾倒。 这个高度,这个重量,怕是摔到地上直接就成了一滩肉饼。 失重的感觉袭来,席言的灵魂被拉扯着离开这具身体,恍惚间,他听到系统在发问。 第50页 【你不让他看到你死去的样子,是不想让他伤心吗?】 席言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不,我只是觉得,比起在自己怀里慢慢死去的恋人,还是终死都未能得见一面更能震撼人心。】 【你不这样认为吗?今天可是主角攻的生日,这个礼物足够让他铭记一生。】 系统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你真残忍】,便再也不开口了。 残忍吗?席言不这么觉得。 他很难体会其他人的感情,只是觉得用了原主的身体,就应该偿还些什么东西。 原主深爱萧宿,而萧宿最后和陆阳走到了一起,想必原主心里对陆阳也有怨气。 他自顾自的就这么认为了,并不接受任何人的怀疑。 以前有人说过他自大,席言听了,一哂了事,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观点以及对他的看法。 毕竟,他们都太不重要了。 陆阳手里提着袋子,一路跑了回来。 高大的摩天轮正在转动,他还没来得及露出会心的笑,就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想跑过去,但脚下像灌了铅泥,怎么也动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庞然巨物轰然倒塌。 一声巨响后,地上扬起烟尘,烟尘落下后,什么也不剩下…… 席言死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原本众人口中缠绵悱恻的爱情纠葛,因为他的死亡,添了几丝凄丽。 本来萧宿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精神稳定了很多,萧父怕再刺激到他,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但有时巧就巧在,萧宿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有个来探视的病人家属忽然提到了陆阳这个名字。 萧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直盯盯的盯着说话的人。 「你刚刚说,陆阳的未婚夫怎么了!」 对方被他那不带一点生气的眼睛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怎么了?就死了啊。还挺可惜的,再过几天就结婚了。」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新闻都播放了,摩天轮都倒了,多大的新闻啊。」 新闻都播了,那就是真的了,难怪萧母来看望他的时候,被问起席言的事时眼神一直在闪躲。 萧宿往后退了两步,呆愣了很久,最后失魂落魄的往走廊深处走:「是吗,死了啊。」 他笑了几声,「死了也好,死了才好。」 那个病人家属一脸莫名其妙,呸了一声,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抬眼却看见有道身影从窗户边一闪而过。 他连忙跑到窗户前一看,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现在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看见此情此景,他尖叫一声,差点瘫软在地。 一个月后,一处公墓之中。 赵卓在墓碑前放下一束花。 知道席言喜欢养花,他每种花都选了一支,所以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可笑。 陆阳站在他旁边,自他来后就没动过,仿佛没看见有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神情麻木,好像不会笑了。 席言才走了一个月,他就像老了几十岁,头髮都变成了花白。好在脸上没有皱纹,不至于让人将他误认成老人。 在结婚的前几天,又是他的生日,他安排的行程,然后亲手将席言送上了不归路。 陆阳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他那天没有离开席言,就算是……就算是陪他一起死,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听说萧宿在听到席言死讯的时候就跳了楼,没救过来,当天就送进了太平间。 陆阳原本也想这么做,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 死是多简单的一件事,活着才难。 只要他活着,心里便日日煎熬,这才是真的惩罚。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往一处小平房走去。 他现在是这里的守墓人,守着席言一辈子,等到死了,也埋在这里,就睡在席言身边。 赵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喊住他,觉得没必要了。 席言走后,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他扫了扫墓台上的灰,上面干干净净,看来陆阳每天都会来打扫几遍。 他将一枚戒指放到墓台上,缓缓说道:「阿言,以后我就不来了,我怕多来几次,会忍不住求你带我一起走。」 「……或者你现在就带我走。夜里我总是梦不见你,吃了不少助眠的药,把自己身体都吃垮了,可还是梦不见你……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嘆了口气,站了起来。 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以后我真不过来了?」 「如果捨不得我的话,现在就带我一起走吧。」 没人回答,只有风声唿啸。 他失望的离开,两天之后,他又笑着出现在席言墓前。 「阿言,我想了想,还是捨不得你,干脆我跟陆阳做个伴吧。」 ………… 并不在意之前的那个世界后续如何,席言来到了第二个世界。 他坐在椅子上,大概是喝了酒,头有点疼,周围有些喧闹,有酒杯碰撞的声音,应该是某个应酬的场所。 有人靠在他胸膛,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带着酒味的唿吸落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睛,推开了对方。 第51页 这么热,还靠来靠去,挺嫌弃的。 「席少?」对方大概二十出头,挺健气的长相,此时眼神却委委屈屈。 见席言没理自己,他小心打量了一下对方神色,试探着伸出手臂环住他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 席言捏着他脖颈把人拉开,「不吃就滚,不要发/浪。」 这个世界的原主身份很高,整个酒桌的人都得看他脸色。 席言是个讲究契约精神的人,不做崩原主人设的事,原主是个什么性格,他就是什么性格。 听见他的话,酒桌上忽的一静。 随即有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陪笑道:「席少可别动怒啊,不就是个小玩意儿吗,席少喜欢什么样的,在我公司里随便挑!」 对方舔着个大肚子,一站起来,肚子都托到了桌面上。 感受到身边的人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席言挑眉看他,「留着自己用吧。」 他屈指弹了一下酒杯,红色透亮的酒液在杯中摇晃起波纹。 原主是席家的独子,席家家大业大,是国内娱乐行业的领头羊。 后来又出了席漠俞这么个让祖坟冒青烟的后辈,业务更是涉足金融和奢侈品行业,席家的地位更加举足轻重。 原主父母几年前死于车祸,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主角攻席漠俞。 他比原主大上七八岁,只不过早年一场意外造成双腿残疾,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按照辈分来算,席言该叫他一声小叔叔。 大概是剧情设定,席漠俞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身边除了助理和秘书,没见过多的男人或女人。 众人猜测他是伤到了那处,失去了能力,以后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原主有可能成为以后席家唯一的继承人。 有席漠俞在背后撑腰,原主平时行事多有不忌,其他人也不敢多言。 不过众人不知道的是,原主和主角攻席漠俞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到了后来还争抢着同一个男人。 直到原主被发现并不是席家的孩子,被席漠俞赶出席家,这场斗争才落下帷幕。 那个被他们争抢的男人就是主角受柏霖。 席言手上夹着根烟,没有点燃。 原主有抽菸的习惯,但是他不爱这味道。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齐齐愣神。那根香菸刚刚还贴着他的唇,顶端还有些湿润,衬得他的手指格外的白皙。 之前一直靠着他的青年眼神一动不动,神色痴迷。 席言这张脸得天独厚,是一种极致的帅气,每一处都像是被精细的勾勒过,俊美到有些妖异。 每一个初见他的人都能感觉到来自他容貌的攻击性,然后不得不臣服于这种强势到令人腿都发软心都发麻的气势来。 不知是谁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大得惊醒了其他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继续推杯换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不过那不是瞥向那人的眼神,预示着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咳咳。」一个秃顶的男人朝席言举杯,「席少,我最近新得了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乖巧的很,他仰慕你许久了,趁着这个机会,我把他带进来让您瞧瞧?」 漂亮的小玩意儿? 就是原文里那个刻意接近自己伺机报復的主角受? 席言不置可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带进来吧。」 自己身边坐着的,可是主角受的前男友呢,还真是有趣。 第28章 万人迷的冤种金主2 主角受柏霖是个小明星,长得漂亮,实力也出挑,但是运气不行,又不肯接受潜规则,所以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几年都没起色。 他和歌手越光是一对地下情侣。 两人相识于高中,感情一直不错,甚至有过结婚的打算。 柏霖虽然喜欢演戏,不过公开恋情对事业影响很大,他信了越光的话,一直在背后支持对方,不求回报。 越光很有野心,不满足继续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尤其是看到实力不如他的人从金主手里拿到不少资源,他也动了心思。 在公司安排下,他傍上了星娱的席言,并在主角受柏霖发现这件事后干脆的甩了对方。 几年的感情,换了十万块封口费。 柏霖深受打击,直接黑化。 席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他就以金丝雀的身份留在对方身边。 主角受的相貌十分出众,性格又娇又傲,再加上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原主很快对他上了心。 在柏霖刻意安排下,原主情根深种,也知道了他和越光之间的恩怨。 为了让他出气,越光一夕间失去所有资源,被包养上位的黑歷史也被公之于众,他立马被资本抛弃,黯然退出娱乐圈。 至于原主,他已经为柏霖收了心,可惜柏霖怨恨原主,再加上他已经认识了主角攻席漠俞,自然不会再理会这么个只有一张脸能看的二世祖。 接下来就是叔侄抢一人的戏码,直到原主被发现不是席家血脉,被席漠俞赶出席家。 想到原剧情里柏霖对原主做的那些事,席言感觉有点微妙,怎么那么像上个世界他对其他人所做的呢。 渣男竟是我自己。 心头只别扭了一瞬,席言迅速消化了情绪。 第52页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么想着,忽然眉心一皱,感觉被谁盯上了。 那道视线毫不掩饰,像是黏煳煳的软体动物贴住皮肤,湿滑又粘腻。 他目光凌厉,直视回去。 被他盯住的男人手一抖,酒杯倾倒,撒了一身。 男人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裤子,眼神闪躲着不敢跟席言对视,等察觉到那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移开,他才松了口气,手还在剧烈颤抖,心跳不止。 唿唿……他喘了几下,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两条腿不自觉的并紧。 他以前只喜欢那种娇软乖巧的小少年,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可是在席言面前完全提不起这种心,只想跪在他面前,被他征服…… 他连喝了两杯冰水,才压下躁动的心,再不敢看过去了。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之前跟他说话的男人搂着一个漂亮的青年走了进来。 那青年身子高挑,腰细腿长,像朵妍丽的芙蓉花,他的视线扫过房间里的人,嘴角微抿,露出一抹略带腼腆的笑。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笑得一脸猥琐,脑满肠肥,手揽着他的腰,不和谐到让人觉得刺目。 「席少,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小霖,」他拍了拍柏霖的背,使了一个眼神,「还不快跟席少打招唿。」 席言看过去,脸上似笑非笑。 坐在他身边的越光自从柏霖进来后就一直僵着身体,在对方看过来时,他下意识偏过头去。 随即反应过来,忙看向席言。 越光跟了席言快一年,知道他喜好美色,而且男女不忌。 在此之前,他已经跟其他几个小明星争风吃醋过好几次,就连这次陪酒的机会都是他争抢来的。 他知道柏霖长得好,所以才会紧张,不是怕柏霖存心报復,而是怕席言真的有了兴趣。 柏霖缓缓走近,俯身拿起一杯酒,弯腰的时候,身体柔软的曲线贴合着修身的布料,在众人面前显露无遗。 「席少,我敬您一杯。」 他的眼睛偏狭长,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特别勾人的味道。 柏霖显然很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他举杯的动作,说话的声调,眯起的眼睛,都在诱惑着面前的男人。 席言抬眼,伸手过去,在柏霖微微睁大的瞳孔中,推开他手中的酒杯,声音冰冷的说道:「拙劣的勾/引。」 不管是席言还是原主,都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提不起兴趣,甚至有些厌烦。 酒杯摇晃着,几滴酒液溅出,落到柏霖脸上。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显然并未料到这个结果。 席言却已经站了起来,解开一颗扣子,动作潇洒的不行。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在众人噤若寒蝉的眼神中停下脚步,侧过头,只露出半边侧脸。 「散了吧,没意思。」 等他走后几秒钟,房间里才慢慢有了动静。 「怎么回事?」带着柏霖来的男人又惊又怒,勐地拉了他一把,柏霖踉跄了一下,「你不是说席少一定会对你感兴趣吗?」 拍马屁没拍成,还差点得罪了对方,他现在真是后悔听了柏霖的鬼话。 柏霖表情茫然,连他都不清楚怎么回事,思绪还停留在席言伸手过来的那一剎。 他仿佛闻到了席言手指间淡淡的菸草味。 直到被拉了一把,他才醒过神来,定了定神,从容笑道:「江总何必着急,至少席少已经记住我了,不是吗?」 江总怀疑的看着他,柏霖表情不变,任他打量。 「最好如此,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不然你以为他是谁都能接近的吗?」 柏霖感谢了两句,心里却对他厌烦至极。 刚刚一进门,对方的眼睛就黏在了席言身上,生怕谁看不出他那龌龊的心思。 虽然因为越光的事情,柏霖心里对席言有些偏见,他之前以为对方会是个眼神轻浮、油头粉面的二世祖,可是今天一见,才发现他想错了。 甚至觉得越光是踩着了狗屎,才傍上了席言这样的人。 早在席言离开后,越光就跟着他跑了出去,路过柏霖的时候脚步顿了下,但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 当时柏霖还沉浸在席言站起时两人骤然拉进的距离里,并没有发现越光的异常,此时也没有闲心再去细想。 正要离开之时,他看到席言之前所在的位置上,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支菸捲,放在面前闻了闻,神情沉醉,然后拉开外衣,把它放到贴身的口袋里。 他下意识皱了眉。 外面的夜风有些凉,吹散了席言本就不多的酒意。 车子就停在旁边,他走了过去,脚步声惊醒了站在车旁发呆的男人。 「林助理。」席言把解下的西装外套丢给他,看着对方慌乱抱住,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我去公司一趟,你先回别墅。」 林羽大学毕业就进了公司,至今已经跟了他五年,是他工作和生活上的助理。 席言信任他,不只是因为跟了原主几年,也是因为在原剧情里,林羽是唯一一个不对万人迷主角受柏霖动心的人。 他喜欢的是原主。 只是公司里美人太多,以原主的身份,有大把大把的人往他身上贴。 第53页 林羽长相顶多算是清秀,带着一副平光眼镜,平时做事严谨认真,不管是从长相还是性格上来说,都不是原主会喜欢的性格。 所以原主从没有对他有过多的心思。 还挺可怜的。 席言忽然侧身,手肘靠在窗门,朝着林羽勾了勾手指。 「席先生?」林羽抱着外套,俯身听他吩咐。 席言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勾起嘴角:「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你还是不戴眼镜的样子比较好看。」 说完这句话,他便撤了回去。 车辆很快驶离,只剩林羽站在原地愣愣发神。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有些发烫。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表情恢復冷淡,抱紧了手里席言的外套,冷眼看着越光跑过来。 「席少呢?」 「回公司。」 「那我呢!」 「席先生并未交代。」 越光咬了一下唇,心里有些不甘。 他好不容易争抢来这个陪着席言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嫉妒,本以为今天可以陪席言一起过夜,没想到他竟然丢下自己走了。 林羽冷漠的看着他,眼神逐渐显示出一种嘲弄。 没想到对方突然抬头看了过来,愣了一下后皱眉问道:「你眼神什么意思?」 林羽一怔,侧过头去,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您误会了。」 虽然用的是敬语,越光回想着他刚刚的眼神,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嘲讽我?一条狗而已,连主人的床都上不了,凭什么嘲讽我!」 林羽低下头,面色不变,重复了一次「您误会了。」 「误会?那天我跟席少上/床之后,跟个变态似的抱着席少要洗的衣服闻的不是你?」 林羽勐地抬头,脸色白了一瞬。 他喜欢自己的老闆,可他一直都很克制,从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席言养的那些小明星,签订合同、给资源的事都是他来处理的。 他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所以从不嫉妒,只是在那些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抓住席言的心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几分讥讽。 手指在西装外套上捏出几道皱痕,他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展现出总裁助理的职业素养来:「夜深了,越先生回去时请注意安全。」 第29章 万人迷的冤种金主3 席言是星娱的总裁,虽然这个身份,更像是席漠俞为了安抚这个不安分的侄子而随意送出的小玩具。 他翻开桌面上的文件,不知道原主喜不喜欢这个玩具,总之他是挺喜欢的。 不说别的,就总裁这两个字,就戳中他的点了。 他上辈子也是个总裁,助理说他血管里涌流的不是血,是对工作的热爱。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简单了解了一下公司的经营状况,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资料,他推开笔记本电脑,站起伸了个懒腰。 今夜他不打算回去了。 旁边就有原主特意布置的休息室,小床浴室一应俱全,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叫几个小明星过来玩玩游戏。 席言打开浴室的灯,手撑着大理石台面,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这张脸。 一张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出瑕疵的脸,每一处都像是被细细雕刻,想必那拿着刻刀的主人,一定是饱含着深切的爱意才能勾画出这样一张脸来。 席言手指划过脸颊,眼神有些微妙。 不管怎么看,原主都跟他本身的长相有些相似,甚至与上个世界席言的长相也很相像。 只是五官上一些细节的变化,就塑造出完全不同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也迥异。 哗哗水声响起,雾气缭绕,席言将额前碎发抹到脑后,在他身后,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隐没在水声里。 席言关了头,刚拿上浴巾,就感觉有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背,对方大概比他矮一个头,这个姿势刚好让他把脑袋靠在席言肩胛上。 「席少~」那声音应当是清甜的,此时却带着点幽怨。 那双手划过席言后背紧实的肌肉线条,一直滑到腰线处,再缓缓向前,直到被另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抓住。 「席少!」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脸色微红。 席言有很多情人,他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他好不容易瞒过那些小/屌/子,一个人来找席少,这一次,一定要跟席少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肉/体交流。 说来有点……叫人惋惜,他来这里这么多次,还没成功爬上席少的床。 他跟外面那些妖艷贱货都不一样,其他人爱的是席少的钱,他爱的是席少的人,就算要他倒贴都愿意。 感受到男人手上的力度,他双腿发软,刚想开口,下一秒,男人勐地甩开他的手,他摔在了地上。 席言裹好浴巾,水珠顺着他胸膛落下,他皱眉看着地上眼神发痴的少年,冷声道:「滚出去。」 那少年眼睛圆熘熘的,两颊还有点软肉,应当年纪不大,是容易引起女性保护欲的小奶狗形象。 席言这才想起,除了主角受和炮灰越光,他还养着不下两位数的金丝雀。 身体素质那么好吗? 他想着之前镜中看见的形象,好像确实有八块腹肌,手臂肌肉也很结实。 第54页 迈步绕过少年,席言往外走去。 对方直直地看着他,视线逐渐滑落到他迈动的小腿上,唿吸一紧,忽然俯身在他面前,摊开双手,像是期待什么恩赐一样,放在了他的脚下。 席言踩中了什么东西。 少年闷哼一声,表情似痛苦,又似愉悦。 席言皱眉,看了过去,就见他捧着自己的手,像捧住了一件宝物,看了一会儿后,他慢慢张开唇…… 后面发生了什么席言并未看见,他走到办公桌旁,打通了助理林羽的电话。 「林助理。」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席言只听得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摔了,然后才是林羽略带不稳的声音。 「席先生?」 席言迟疑问道:「你在运动?」 「不、不,没有……」那边静了下来,大概过了几秒钟,林羽恢復了平时的冷静,一丝不苟道:「席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席言让他帮自己处理掉所有包养对象,当初签订合同的事就是林羽负责,席言相信他的能力。 「是,我马上解决,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席言顿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边已经先挂了电话,林羽的心还久久平静不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把刚刚因为被惊吓而扔开的西装外套重新抱进怀里,再用手指一点点将上面的皱褶抹平。 脱下身上衣物,将外套披在身上,两只手伸进衣袖,面料与他的皮肤一寸寸贴合,就好像他被那个男人抱住一样。 直到外套上也染上他的气息,他脱了下来。 温存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点,等到明天,衣服送去干洗,就什么也留不住了。 在把外套挂进衣橱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顿住,然后勐地收了回来,心脏砰砰狂跳,似乎在为心里那个大胆的想法鼓劲。 如果、如果,他再买一件新的衣服,再将这一件留下来。 反正席先生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他的脸连着耳朵红成一片,对于自小性格死板严谨的他而言,这已经算是这辈子做过的最逾矩的事。 席言挂了电话后,又给保安打了过去。 几分钟后,那少年就被架了出去。 临走时他还一脸不敢置信,张嘴想喊什么,就被保安队长捂住了嘴。 「唔唔!」 「席先生,那我们就走了。」 席言背对着众人,扣着衬衫的扣子,闻言嗯了一声。 保安队长瞥了一眼,又像被什么灼到一般连忙低下眼去。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席言正为自己披上一件衬衣,他看到了一截还未来得及掩藏的后背,以及动作时背后律动的肌肉线条,心头重重一跳。 他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老闆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这件事在他第一天入职,在公司大门处看见从车上走下的席言时就明白了。 所以他平时一直都很克制,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走上一条不归路。 可是今天一见,他发现自己确实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他不敢再待下去了,架着手下的人急忙就要走,可是走了两步后才发现其他人没有跟上。 回头一看,一个个都跟傻子一样,呆愣愣望着席言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同病相怜更多还是被冒犯的愤怒更多,他一脚踢在其中一人的小腿弯,唤醒了对方不知道游离到哪里的心神。 「走了。」 最后往那边望了一眼,保安队长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屋里只剩下席言,他透过落地窗,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整理好了衣服上最后一颗扣子。 这才转过身来,坐到了皮质座椅上。 转身之时,他恍惚扫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就在他面前电脑的左下角。 他身体前倾,手指抚摸过左下角的一点凸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人脸识别,还是红外线感应? 总不可能是监视器吧。 屈起手指叩击桌面,回想着原剧情中原主的人物关系,确定没有提及这回事,也没有提到会这么做的人,索性放弃探寻,不再庸人自扰。 他起身前往休息室,身后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烁不停。 第二天一大早,席言早早给林羽发去消息,让他准备一些资料。 对于工作,他向来很尽心,星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只是最近几年被原主折腾的有些不太景气。 但破船还有三千钉,星娱依旧是刚入行的新人们抢破脑袋都想进来的最佳选择。 九点零一分,林羽带着文件出现在办公室。 席言放下文件,抬眼却愣了一下。 今天的林羽没有戴眼镜,他本来就不近视,平光眼镜大概是为了显得自己更严谨。今天乍然一看,他竟然生了一双凤眼,上挑的眼尾为他平凡的相貌添了几分风情。 大概是他打量的太久,林羽有些赧然,只是他素来冷淡,只能微微侧目,强行压制住慌乱的心跳。 「席先生,你要我做的事遇到了一些麻烦。」 席言稍一斟酌,便明白他说的是昨晚的事。 没想到林羽效率这么高,一夜过去便有了结果。 「什么麻烦,他们要的太多?」 第55页 「他们不同意。」 席言眯起眼,「谁不同意?」 林羽微抿唇,停了一下,才说道:「都不同意。」 昨夜他接到席言电话后,立马联繫了那些人。 大概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为了尽快斩断这些关系,他承诺对方已经给出的资源不收回,并且继续给予一定程度的帮助,再加上一大笔钱…… 但是对方在电话里把他臭骂了一顿,一个两个都是,问他这么做席少知道吗? 林羽在其他人面前向来冷静,很认真的解释了这就是席少的意思。 没想到对方立马改变了态度,紧张的问他是不是公司出现了什么事情,席少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助,他们手里还有点钱,再不行他们去傍其他人,再反哺给公司…… 把林羽给整沉默了。 主动提及这件事,不是想让席言心软,只是怕其他人会来告状,所以先下手为强。 报告完毕,他紧盯着席言的眼睛,直到对方说让他看着办,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痛楚,低下头一看,才知道他刚刚一直紧握着拳头,掌心被指甲印出几个深深的烙印。 林羽走后,席言继续收集资料看文件,打电话叫了几个各部门的主管进来,进一步了解了公司的情况。 星娱是老牌企业,调性早就定下,就连每年推出的出道团体风格都大致相同,如今市场上风向已变,星娱如果再不找到破局的方法,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 虽说星娱背后还有席漠俞这个主角攻兜底,但已经自觉把它当成自己东西的席言决定自食其力。 练习室里挤满了人,都是这一批预备要出道的新人。 席言扫视了一眼,只觉得里面的人风格各异,清俊、可爱、野性都有,个个非凡,只是凑在一起,有点让人分不太清。 他本就不熟悉娱乐圈,他更擅长在商场上和人周旋或者在幕后执棋。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了解了一下新人们的大致成色,便将事情交给了专业人士。 练习室的一面墙是单面玻璃,席言的出现没有引起房间里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在走廊尽头转角的时候,他与一个从另一头跑过来的少年不期而遇。 眼见着两人就要相撞,席言侧了一步,那少年反应不及,眼中闪过惊讶,啪的一声摔在席言的脚边。 席言绕开他,身后的助理看了少年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席言身后。 等到两人都走远,少年这才慢慢抬起头,双手捂住脸嘤嘤嘤了两声。 两分钟前,他恋爱了。 一分五十九秒前,他失恋了。 甜蜜和痛苦都来的那么猝不及防,直到他走回练习室的时候,神情都还是恍惚的。 「喂!」背后忽然传来的力道吓了他一跳,他缓缓转过头去看跟他打招唿的人,对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怎么啦?」问话的时候,他还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想着刚刚的惊鸿一瞥。 「嗨!」身材高大的男孩儿摸了摸后脑勺,麦色的脸上微红,眼神掩饰性的上瞥。 「你来晚了没看到,之前有个长得特好看的人从这里走过,被偷偷跑去上厕所的人偷拍下来了。」 「特好看的人。」少年喃喃念了一句,突然站直了身体。 会是他吗?那个让他一瞬间经歷了从初恋到失恋的男人。 「是啊,特好看!」男孩儿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下意识的回答道。 他习惯性拿出手机,跟朋友分享八卦向来是他的爱好,只是手机才递了一半,他心中勐地升起一丝抗拒。 好像是不想让其他人再看见他的样子。 他想把手机收回来,对方却一把夺了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便瞳孔睁大,鼻翼翕张,一副兴奋至极的样子。 但只是几秒过后便冷却下来。 少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攥紧了手机问道:「这张照片,有多少人看过了。」 他像守着宝物的恶龙,眼神中带着点敌意。 男孩儿看他手指攥紧,怕他捏坏了屏幕,连忙去扳他的手。 「快还给我,照片他们都有,大家都在求图,这东西一个人藏不住。」 居然都有! 少年神情僵硬,嫉恨与愤怒的情绪在他脸上交替出现,慢慢组合成一副扭曲至极的表情。 他在男孩儿手上勐地抓了一把,趁着他吃痛收手,夺过他手里的手机,假装没拿稳,往一旁的墙壁掷去。 啪的一声脆响,手机支离破碎。 少年在一瞬间的愉悦后迅速收敛神色,摆了摆手,用极度敷衍的歉意态度说道:「真是对不起啊,手滑了。」 「你!」 练习室里传来打斗声,以及人群争执的声音,声音大的就连不远处跟下属交代事务的席言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 身边立马就有机灵的人去看情况,没几分钟,他跑了回来。 「练习室那里打起来了。」 「什么!」席言还没说话,其他人先惊怒问道:「怎么会打起来!」 说话时他偷觑了一眼席言脸色。 星娱家大业大,管理也严格,像这种私下打斗的事情一旦发生,不管是打斗双方还是围观众人全都要清理出队,所以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事情发生。 第56页 如今当着席言这个总裁的面出了这种恶性事件,岂不是让人以为他们管理有问题。 去调查情况的人回答道:「好像是为了一张照片。」 他瞥了一眼席言,见他也在认真听,不由放慢了语速,斟酌了一下字句。 「有个新人因为一张照片摔了别人的手机,正在摔第三个的时候被逮住了,脸都被扇肿了,手也断了一根,打得满脸是血。」 「这么严重。」席言不由蹙起眉心。 他以前做过危机公关,知道一些小事情不注意的话可能会酿成大问题。 「尽量安抚他们的情绪,伤者也尽快送去医院,一切费用公司承担,李经理,这件事交给你了。」 「是。」席言视线落到李经理身上的时候,对方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就连突起的啤酒肚都在尽力往后缩。 又交代了几句,席言看向之前走过的练习室的方向。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被担架抬了出来,他本来眯着眼睛,唿吸微弱,胸膛只有轻微的起伏。 却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的时候,挣扎着想要坐起,又被固定带束缚住了躯体,怎么动弹都不能摆脱。 旁边大概是医生的人连忙压住他,免得他乱动造成二次伤害。 少年动弹不得,唿吸急促,眼睛瞪大仿佛眼角都要撕裂。 他死死看着一个方向,右手晃动,勉强伸直,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席言觉得他好像在看着自己。 很快,担架便被送到救护车上,那个少年也看不见了。 席言看了一眼时间,快中午了,该吃饭了。 这一场惨剧并未被他放在心上,那个为了他而被送进医院的少年也未被他记住。 第30章 万人迷的冤种金主4 屋里很暗,门窗紧闭,也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墙上的电子屏。 他微微仰头,望着屏幕上的身影,眼神怔愣。 这间房被他特意改造过,十几寸大小的电子屏幕密密麻麻挤满了整面墙,像是苍蝇的复眼一般,默不作声将世界收于眼底。 但是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 屏幕里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里的文件,右手捏着笔管,不时在文件上批註着什么。 偶尔也会手指按着眉心,一副苦恼的模样。 他看的入神,甚至伸出手,去触碰对方握笔时屈起的指节。 片刻后,男人站了起来,走到监视器看不见的方向,他回过神,按开了另一个监控的显示器。 对于办公室里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他都心中有数,可是这次他却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 他打开所有监视器,看到男人已经走回了办公室,站在桌前,正观察着什么。半分钟后,那人俯身向前,伸手过来。 骤然拉近的距离令他唿吸一滞,男人洞察的目光,竟让他觉得对方正透过镜头注视自己,配上那较常人更深邃的眉眼,无端显得深情。 他看见对方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薄唇微启,似乎说了什么。随后就是碰的一声巨响,屏幕一花,耳边只剩下呲呲的电流声。 几分钟后,另一个显示屏暗下,像是灭掉的万家灯火,到最后只剩下寥寥几盏。 他咳嗽了两声,觉得有些胸闷。 席言放下手里的玉质雕塑。 那个摆在他桌上、价值数百万的艺术品,此时因为主人的不当使用,现在已经添了几道长长的裂缝。 他将被毁掉的监控探头扔进垃圾桶。 不算还没被找出来的,办公室里的十五个,盥洗室五个,休息室五个。 难怪他在办公的时候,不时会有一种被窥视感。 监视他的人还真是大胆,似乎一点也不怕被发现。 星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这里是星娱总裁的办公室,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能让人进来安上监视器,那么星娱早就玩完了。 有能力这么做,并且还不让其他人发现的,只有一个人。 席言翻了一下日程表,两天之后有一场酒会,主角攻受都会出现在现场,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主角攻席漠俞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可以说,这场酒会正是为了他而举办。 至于主角受柏霖,按照原剧情的时间线,他那时已经被炮灰攻席言包养,所以是以男伴的身份被席言带进去的。 席言不讲究这些东□□自一人出现在酒会现场,端了一杯酒,刚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便被人拦住去路。 「席少!」是个长相清俊的青年,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语气故作熟稔的跟他打招唿。 席言只略略瞥他一眼,「让开。」 青年面色微变,又想跟上前来。 席言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听不懂话?」 做席漠俞的侄子至少有个好处,他不用和那些不重要的人虚以委蛇。 青年有些不甘心,自从两年前在一次聚会上见到席言,他便日日想念。 只是对方不时常露面,为了不错过机会,每次一有酒会他必会参加,终于再次见到席言。 他不想就这么错过,但又怕纠缠不舍惹人嫌,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跟上去。 还会有机会的,不能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概是有前车之鑑,接下来的路没有人阻挡,他顺利来到被众星拱月的席漠俞面前。 第57页 轮椅上的男人面容英俊,骨节高大,只是由于长期不良于行,面色有些过分的苍白,缺少血色。 此时他正手撑着头,几丝碎发遮了眼,显出几分疏离来。 「小叔叔。」 席漠俞抬起头,原本游离的思绪瞬间回神,瞳孔中散出点点欣喜。 「小言。」 席言嘴角只勾了一下便收起,看向周围的人,「我想和小叔叔说几句话,各位老总,抱歉了。」 「太客气了席少。」 「席少请随意。」 他们不称唿席言的职位,偏要叫他席少,似乎这样就能显示出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来。 席言礼貌性的笑笑。 这些人与刚刚遇到的青年不同,事实上,能在席漠俞身边占据一个位置,已经代表了席漠俞对他的认同。 想着将来离开席家,自己要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公司,必要的交际是少不了的。 他与众人交换名片,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可能带的不够,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 一个说自己认识名导,一个说自己手里有资源,席言不是很懂他们的热情。 「席少,就写在我手上吧。」 说话的人席言认得,是最近名声大震的新晋影帝,据说背景不凡,出道后还没闹过什么绯闻。 与荧幕上那个骄傲自信的人比起来,此时的他显得有些腼腆,席言挑了下眉,拉过他一只手,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席言下笔很轻,笔尖落在掌心带着细密的痒,他缩了缩手指,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席漠俞本来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就连人群围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出声,只是此时却忽然有些忍耐不下去。 「小言。」他眉心蹙起,「可以了。」 他发了话,席言便停了手。 「席少,这个,」新晋影帝指了指他手里的笔,「带着不方便,我帮您解决掉吧。」 席言身上没有放笔的地方,这支笔也是侍应生拿过来的,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把笔放进对方摊开的手中,他绕到席漠俞身后,推着轮椅往大厅外走去。 宴会开始的时间是八点,席言来得晚,外面的天已经全黑。 行走的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只有轮椅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偶尔有石子滚落的声音。 寂静的夜里,席漠俞忽然开口。 「听说你让林羽把那些小明星都处理了。」 「收收心也好,你年纪不小了,该以公司的事情为重。」 「但是那个叫越光的,你为什么没让他走。」 席言猝然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轮椅上的人。 总觉得最后一句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对方任他打量,并未回头。 「小叔叔很关心?」 原主的父母死于车祸,席漠俞也是在那场车祸里伤了腿。 当时三人在一辆车上,开车的是司机,车祸发生的时候,原主的母亲护住了席漠俞。 席漠俞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受了重伤。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向来对这个侄子很纵容,那么大的公司也当玩具似的送给了原主。 如果不是后来他被发现不是席家血脉,如果不是主角受横在其中,他们两估计还得上慈下孝一辈子。 「我毕竟是你叔叔。」席漠俞答道。 「哦,叔叔啊。」席言意味深长,「叔叔也会插手后辈的感情/事吗?」 「那算得上什么感情!」席漠俞提高了声调,大概是太激动,他咳嗽了两声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你跟他们身份不同,玩玩就好,不要太认真。那个……越光,我看了,没什么好的,你要是喜欢这种类型,我让林羽再给你找几个类似的。」他紧蹙着眉心,捂着胸口,似是难受。 席言答道:「他不一样。」 毕竟是主角受的前男友,又是文里的炮灰受。 「有什么不一样?」 「小叔叔,你知道他跟我多久了吗?」 席漠俞一顿,「一年零一个月,确切的说,三百九十二天。」 「他是所有人里跟我最久的一个。」 「咳咳……」席漠俞欲说话,开口却带起一连串的咳嗽。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让那个越光留在席言身边。 不管席言身边有多少人,总归都来来去去不长久,他也暗中处理掉了许多,但绝不能有一个真的让席言上了心。 「不行、他不行……咳咳,换一个。」 「小叔叔。」他的手绕过席漠俞的后颈,划到他喉结处,感觉到他说话时喉间的震动,语气一冷,手指慢慢收紧,「你只是我的长辈,不要插手太多,好吗?」 席漠俞的头下意识的后仰,随着席言力道加重,他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少,肺上逐渐感觉到灼热,脸色涨红,太阳穴鼓鼓的跳。 席言正低头看他,这个后仰的姿势刚好与他对视。 他从来没有这么长久的凝视过自己。 席漠俞一时被蛊惑,艰难睁开眼睛,伸手覆在他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背上,力道轻柔,不像是要挣扎。 「小、小言……」 就这么看着我吧,杀了我也没关系,这世上还有比把自己的命都交到另一个人手里更深情的事吗? 第58页 那个越光,又怎么比得上我。 他这么想着,覆在席言手背的手逐渐往他手腕移去。 手下的人没有反抗,即使是在昏暗的月色下,也能看得出他面色不对劲。 席言松开了手。 他虽然不算是个好人,但也绝不做这种犯法的事,今天也不过是个警告。 真当他没有脾气吗,他的家里,办公室全是摄像头,不管是忌惮还是窥视欲作祟,总之这种行为确实惹恼了他。 「咳咳,咳咳!」 席言的松手猝不及防,席漠俞一头从轮椅上栽下,刚刚的极度缺氧使他手脚无力,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还来不及坐起来,他余光看见席言转了个方向,似乎是要离开,立马伸手抓住了对方脚踝。 「小言,你要去哪里!」 他的喉咙受了伤,声音沙哑着,每说一个字便痛苦一分。 席言低头看着地下的人。 「小叔叔摔倒了,我当然要去找人帮忙。」 席漠俞抓紧他的裤脚:「别去,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小言,你帮我。」 他抬头看着席言的时候,像个央求着父母买玩具的小孩。 席言扯开他的手,「但我不想。」 第31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5 「记着,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把席少引过来。」走进宴会大厅时,柏霖听到江总这么对他说。 他视线在大厅环视一圈,似乎寻找着什么,闻言侧过头微笑道:「自然,不会辜负江总对我的期待。」 眼见江总面露满意之色,柏霖心里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因为席言身份不凡,他没有接近对方的机会,也不会故意找到这个姓江的,让他以礼物的名义将自己送到席言身边。 柏霖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以前读书的时候,不少男男女女都曾给他递过情书,也曾被人堵在走廊里表白。 如果不是因为不肯接受潜规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十八线小明星。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所以并不认为情人众多的席言会拒绝自己。 他不比越光差。 可是后来见到了席言,他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 越光脸上没有强颜欢笑,他们认识那么多年,甚至到了考虑结婚的地步,他也没见过对方那么深情的眼神,好像在看着自己宿世的爱人。 难怪当初那么干脆的撇下自己,是怕自己耽误他吧。 他自嘲的笑笑,抬眼看见来迟的席言走进大厅,柏霖本想过去,有人却先他一步。 后来席言推着轮椅往外走,柏霖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席漠俞,没留下太深的印象。 十几分钟后,席言回来了。 神色算不上高兴,脸上带着点寒意,柏霖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但是演员的天性让他下意识琢磨席言的表情——他不开心。 他看着男人眉头压着,端着杯酒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眼神倦怠的看着大厅众人,带着游离于人群外的疏离感。 也许是他的打量太过大胆,对方似有所觉,抬眼看了过来。 有没有看到自己柏霖不清楚,因为他早在对方有所动作的时候就立马低下了头,心里数着秒等对方移开视线。 等他再次看过去时,席言已经不见了,被喝了一半的那杯酒放在桌上。 柏霖连忙找寻他的位置,回过头看见有人慢慢摸到席言之前所在的位置,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后,手指触上了席言刚刚唇瓣碰过的酒杯杯缘。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心中升起一丝巨大的荒谬感。 更荒谬的还在后面,在用手指摩挲数秒后,似是下定决心,他端起酒杯,背对着众人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做完这一切后,他脚步匆忙的离开,并未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观察着自己。 柏霖站的位置本来就偏僻,身边又有盆栽挡着,别人没看到他很正常。 他勐的灌了一口酒,看见第二个人紧接着出现。 这个人比之前那个大胆许多,在把一小瓶不明成分的液体放进去后,还有闲心摇了摇杯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大概是角落的位置给了他们胆量,又或者是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太过兴奋,忘了这是法治社会,忘了席言是星娱的总裁,是席漠俞的侄子。 柏霖:……这特么就很离谱吧,根本说不过去,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人干这种事! 他神情恍惚,忽然间对这个现实的世界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以前他被男人表白、甚至有人为他打架打进医院的时候都没觉得有这么离谱。 难怪上次见到席言的时候,他看上去那么不耐烦,想必早就被这些胆大妄为的追求者烦透了吧。 席言端着一盘点心回来的时候,酒杯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觉得里面的酒液多了一些,就连颜色都有些变化。 满心疑惑抿了一小口,被那稀奇古怪的味道刺激得表情僵住,刚想放下,就被人勐的扣住手腕,酒液晃荡,硬生生又让他咽下去小半口。 席言压低了眉,垂眼看向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柏霖。 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上因为急速奔跑和精神紧张带上了点红晕,席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视线下移。 柏霖察觉到对方越发不悦的情绪,呆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看到自己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59页 他原本不想过来。 两人的立场对立,他甚至怀着报復席言的心理,可是在看到对方举杯的时候,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席言面前了。 「放开。」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动作一顿,慢慢松开手指。 只是在收回手的时候,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指腹眷恋的划过对方手腕处微凸起的腕骨。 柏霖:…… 真要命。 他勉强打起精神,连忙道歉:「冒犯了席少,只是见到你太过惊喜,一时失态。」 他犹豫一瞬,「你,还记得我吗?」 席言放下酒杯,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手指上溅落的酒液,闻言撩起眼皮看过去,「你就是这么让我记住你的?」 说完他先转过头去,看向庭院的方向。 席漠俞的助理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男人面色冷淡,垂着头,看上去有几分落魄。衬衣的扣子扣到最后一颗,像是要刻意遮住什么。 他抬手,示意助理停下,抿唇看向席言的方向。 「先生,要叫席少过来吗?」助理俯身小声问道。 席漠俞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但是喉咙灼痛,只能声音嘶哑的说了一句:「不用。」 「他身边的那个青年,查查他是谁。」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张口却感觉到一股血腥味儿,只能摆摆手,让助理送他去休息。 宴会持续时间很长,为了应对不时之需,这里有专门的休息室。 新晋影帝招来侍应生,问他席少的休息室在哪,获得答案后,他礼貌的告退,藉口自己想休息一下,辞别众人上了二楼。 他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在走廊里走了两遍后,发现并无他人,脚步逐渐加快,最终来到席言休息室门口。 取下胸针,他蹲了下来,慢慢撬着锁。 嘴里哼着轻柔的歌,笑容一直没有消下去,表情甜蜜,宛若要去和恋人约会的少女。 咔哒一声轻响,锁被他撬开。 他摩挲了两下门把手,走进了屋里。 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对于房间的布局他很清楚,所以并未在客厅多逗留。 行走间,他慢慢褪下身上衣物,来到浴室,打开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他还在哼着歌,从中世纪的童谣一直到最近的流行歌曲,偶尔摇晃脑袋,往水里添些玫瑰花瓣。 他捻起一片花瓣,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皮肤上的瘀痕,想像着那是席言留下的痕迹,不由轻笑出声。 看着水面逐渐上升,他张开手心,轻吻上面一串黑色字迹,然后拿出手机给席言发了简讯。 「该给你取个什么暱称好呢?」他戳着手机低声自语,「阿言?老公?」 最后他用了「我的爱」三个字,并在后面加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席言觉得有些热。 这不奇怪,大厅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凑到他面前,皮肤饥渴症似的越挨越近,他一个眼神,便又退了开去,只在不远处望着他,却不敢靠近。 但席言确实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主角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似他的同伴一般,有意识的为他挡下别人递来的酒。 「席少喝不得酒,我来吧。」 对方立马收回手,心虚的瞥了一眼席言,「不用了,既然席少喝不得,那我就告辞了。」 「您慢走。」 柏霖是个演员,演技比名声出众,此时脸上挂着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烦躁。 谁知道酒里有什么东西,一个又一个,这都不知道第多少个了,席言就跟招蜂引蝶的花一样,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被人纠缠过,自然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特别是碰到那些偏执的,就跟身上沾了脏东西一样,甩不脱也洗不掉,时不时噁心你一下。 终于又送走了一个,他回过头,刚想露出一个求表扬的表情,就见席言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 顿时心头一凉,收敛住了得意之情。 他在干什么? 席言不是他的情敌吗? 他悚然一惊,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对劲,就像一个漩涡,吞噬着周围的所有人,漩涡自身却毫无所觉,因为这就是他的本性。 沉迷,堕落,直至毁灭…… 柏霖像是被盖头浇下一盆冰水,整个人清醒过来。 席言还在看着他,眼中带着兴味。 柏霖已经自觉到自己对席言不同寻常的关注,但还是为他对自己的注视感到一丝怪异的满足。 也许,席言见过了太多爱慕者,每个都想靠近他、拥有他、独占他,他见识和经歷过太多畸形扭曲的爱意,也一定为此烦恼,但又渐渐习以为常。 只有自己是不同的,他久违的从自己身上感受到正常的人际关系,并为此好奇。 他需要我。 脑中忽然跳出这个念头,柏霖心中生出一丝柔情。 他勐地掐了自己一把,后退了两步,看着席言的眼里带着惊悚。 他刚刚差点就陷了进去,明明已经那么提醒自己了,还是差点没忍住。 柏霖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勐兽。 偏偏席言还要往前一步,带着点热意的手指触到他的脸颊。 「你想说什么?」 第60页 他的手指是点燃的火星,柏霖就是一团干枯的荒草,两者相触,转瞬间烧起一簇烈火。 把柏霖烧得浑身通透,从脑子到手指,全都不由他控制,就连耐以生存的唿吸都忘了。 唿—— 唿—— 柏霖脸上泛出痛苦之色,手指攥紧,指节泛白,几次急促的深唿吸后,终于从肺部压榨出一点氧气,随着血液流动传遍全身,他才终于从那种奇特的混沌中挣扎出来。 他的太阳穴跳动不息,脑子呈一种缺氧后的空白。 他想,席言身上一定有着某种魔力,没有人能抵挡这种力量。 但是柏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 如果他跟那些人没两样,那么席言还会对他另眼相待吗? 不对,不是因为席言。 他只是想做个正常人,不想被那种神秘的力量拉着走,能被外物影响的感情绝不纯粹,他希望自己对席言的感觉是发自真心…… 不,也不对! 为什么总会绕回席言身上? 明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不,你只是被世俗关于日久生情的规则桎梏了,你连那些东西都不敢打破,又怎么敢说自己真的爱一个人。 柏霖低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有些崩溃。 不管他怎么想,绕来绕去还是会回到席言身上,就像是漩涡,不管往哪个方向游,最终都会被拉扯进漩涡中心。 最后他才发觉,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正是因为他太故作不在意,反而让自己更加在意。 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脸来,却不敢看向席言的眼睛,只是将目光放在他的半边脸上。 想起之前席言问自己想说什么,柏霖只是回答喝酒伤身,绝口不提其他的事。 察觉出柏霖语气里的疏远,席言并不在意。 他解开一颗衣扣,逐渐感觉到一点燥热。 不是那杯酒的问题,酒他只喝了一点点,那盘端过来的点心也做了摆设,一点没有入口。 就在这时,他收到一条简讯,有人约他在楼上休息室见面。 给他发简讯的是新晋影帝,说是有些关于合作的事情想跟他谈。 席言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不然在个大染缸似的娱乐圈里,出道这么多年没有绯闻还能拿到影帝,就连有主角光环的柏霖都没这个本事。 这个时候,约他在休息室,还用这么暧昧不清的语气。 席言盯着屏幕上的字眼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手机。 他朝楼上走去,解开左手袖扣,衣袖挽起,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待会儿恐怕场面有些混乱。 走到门外时,他本想转动门把手,却在手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顿了顿,选择了用脚把门踢开。 门没有锁,浴室里传来轻柔的歌唱声,衣柜里,有人压抑了唿吸。 第32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6 地上堆积着散落的衣物,床头灯开成暧昧的颜色,屋里点了香薰。 房间里多了个无礼的闯入者,门被撬开,桌上多了两个酒杯。 席言往浴室走去,新晋影帝坐在浴缸边,用手拨弄水花,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微笑:「你来了。」 随着席言走近,他乖顺的低下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水响,他被席言握住后颈按进了水里。 他扑腾了两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席言的衣服,落到他的睫毛上,眨了眨眼睛,水珠便顺着脸颊流下,落进水面时泛起涟漪。 他冷静的读着秒,在限定时间前把人拉了出来。 咔哒一声,外面的衣柜从里打开,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他比影帝好一点儿,身边多了件东西——嘴里叼着的鞭子…… 柏霖靠在柱子旁,心事重重。 江总又来找过他一次,问他怎么又没成功,语气里带着恼怒。说话间,嫉恨的看了一眼柏霖的脸。 大厅的气氛自席言离开后就有些怪异。 交谈的声音小了很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举杯敬酒,神态从容,目光却不由自主朝楼上瞥去。 柏霖三两句话打发了江总,看见这一幕,心头升起一丝烦躁,特别是在看见有人上楼之后。 他是亲眼看见席言喝下酒的,虽然量不多,但总会受到一些影响。 他在娱乐圈混了不少时间,知道那些人手段有多骯脏,他们连席言的报復都不在乎,怕是已经豁出去了。 柏霖想要逃出漩涡,却被一双手越拉越近。 他抬步往楼上跑去。 二楼很静,他不知道席言在哪里,直到听见一声闷哼。 他心头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一万个席言的悲惨境遇。 休息室的门大开着,地上躺着几个人,柏霖小心翼翼绕过他们,越往里走,躺着的人越多。 席言坐在浴缸边缘,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前髮丝散乱,身上衬衣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扣子解了两颗,袖子高高挽起。 他正低着头缠右手上的绷带,脚下踩着一个人,正在哀嚎,声音半真半假,夹杂着点儿兴奋。 「这点本事,也学人做变态?滚吧。」 席言把脚下的人踢开。 「你也要来?」又抬起眼,看向柏霖,扬起的眉梢如刀般锋锐,有着这世间最极致纯粹的美。 第61页 柏霖心里的那点抗拒,剎那间就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被席言踢开的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立马爬了回来,将自己送到席言脚下,跟狗狗叼回了被主人扔走的飞盘一样,正讨好的哀求主人再来一次。 他试图抱住席言的小腿,想到之前那群意图冒犯的人,现在都睡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伸直的手指蜷曲了起来。 「席少,」他躺在地上,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小心翼翼抬起席言的脚,往自己肚子上放,「踢这里,肉多,不疼。」 柏霖:……你变态吧! 碰的一声闷响,柏霖丢下手里的花瓶,漂亮的脸上一片冷漠,地上的人彻底失去意识,让席言没了下脚的机会。 「你被下了药,没事吧?」 席言正在缠着绷带,闻言也只是淡淡答道: 「无事,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的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忍耐。 不管是情绪还是□□上的疼痛,他都曾经做过专门的抵抗训练,也曾锻鍊过自己的耐药性,让自己不至于失去理智。 身上这点东西,虽然药性比较大,但完全可以忍受,大不了,用痛苦来代替。 柏霖却误以为他是习惯了被人骚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地上躺了那么多人。 柏霖先前粗略扫视了一眼,他们身上都没有多的伤痕,基本是一击毙命,可以想见席言动作有多熟练。 他忽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爱怜。 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情感告诉他别听理智的话,理智说情感说得对。 脚下的地面已经被水溅湿,柏霖缓缓走近,席言挑了挑眉,却没有动作。 他没有动手——意识到这个事实,柏霖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欢欣,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随即发现不对,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柏霖啊,他信任你,愿意让你靠近,你竟还心猿意马,妄图更进一步,你与越光那贼何异! 听见那清脆的巴掌声,席言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一看就下手不轻。 主角受可真是狠人啊,难怪原剧情里能勾走席漠俞的心,又把原主给迷得五迷三道。 「手疼吧?」柏霖却没在意自己的伤,蹲在席言面前,小心的解开他缠了半天也没缠好的绷带。 席言缩了缩手,他便立马把手收了回去,眼神柔软。 「抱歉,我并不是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伤。」 本来只是因为不习惯别人触碰,所以下意识动了动手指的席言撑着下巴,看着态度万分谨慎的主角受帮他处理伤口,总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 席言手长得好看,或者说,他身上没一处不好看,手指骨节分明,手背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将关节处的红淤衬托的更加明显。 其实只是有点红肿破皮而已,就是看起来严重。 席言有什么错呢,他不过就是自卫罢了,都怪那些人脸皮太厚,手都打红了。 柏霖吹了吹伤处,气息轻柔的像是飘过的羽毛,又用碘伏一点点给他消毒。 他能感觉到,席言一直在观察着自己,所以就连捏着他手指的力道都放得很轻。 低着头的脸上却逐渐绽开一个放肆至极的笑容。 看啊,他不一样。 其他人只能躺在地上,他却能光明正大站在席言面前,不会被反感,甚至能触碰席言的手。 席言信任他,只信任他。 也许,他还能做一点更过分的事…… 柏霖勐地站起来,再次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次在左脸,两边脸上的巴掌印对称了。 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他不敢再看席言,所幸绷带已经包好,席言动了动手指,绑的很紧,难怪绑了那么久。 就是待会儿如果再发生什么,动起手来会有点不方便。 可能是察觉出他心中隐忧,柏霖劝慰道:「放心,待会儿出了事,你先跑,我能跟他们纠缠两分钟。」 「你跑出去后,再找人来救……」 他忽然顿住,如果他因为席言出了事,席言是不是就能记住他一辈子,如果他侥倖没死,而是残了或者伤了,也许能以此威胁席言…… 他左手按住右手,不能再打了,再打脸就不能看了。 牙齿咬着口中的软肉,忍耐了半天,才终于把那些离谱的想法压了下去。 连他这么意志坚定的人都差点没稳住,更何况其他人。不行,他下次一定要再坚决一点,不能再心软了。 下定了决心,回头却看见席言正在摆弄他系好的那个蝴蝶结,眼神好奇,刚摆好的冷脸一下子消失无影。 「别看了,这里太乱,我们先出去。」 席言放下手,笑道:「好啊。」 主角受对他有误解,至少与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同,牵着他的手,像在牵着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 柏霖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回过头仔细嘱咐道:「要小心,不要踩到垃圾。」 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人上来看看。 但是一回头发现席言正看着自己,脑子一空,就什么都忘了,不自觉的展示出自己在镜子面前练习了千百次才找出的最佳的角度。 然后他渐渐勾起背,面色颓唐。 第62页 完了,回不去了。 在席言面前他总是败给本能,这意味着他跟那些欲/望作祟的动物没什么两样,也跟地上的人没什么不同。 席漠俞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 以他对席言的关注,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 甚至在那些人进入席言房间的时候,都被他看在眼里。 席言让他不要插手,他就真的不插手,等着席言来求自己,或者在盛怒下再对自己做些过分的事。 都可以,只要不要不理他,这样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似乎真的联想到了那个画面,他捂着胸口,感觉到一阵窒息。 「先生,先生!」 席漠俞摆摆手,本来就苍白的脸上越发失了血色。 「把他们……把他们,都处理了。」 「不要给小言造成麻烦……」 就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心甘情愿给席言收拾烂摊子,做他的铠甲,为他抵御一切。 他当然希望席言眼中有他,但没有也没关系。 这个有席言存在的世界,已经是生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只要念一遍他的名字,就算再苦涩也能尝到一丝甜。 席漠俞垂下眼,任由助理把他推回房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休息室里的人醒了过来。 新晋影帝晕的最早,醒得也最快。 他立马爬起来,披了一件浴袍,背对着镜子,扭身看自己后脖颈上的指痕。 他爱席言下手时的毫不留情,才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呵呵。」他笑了一声,找到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找个人,我要最好的纹身师,能帮我把身上的伤弄成纹身。」 他张开手指,印着席言留下的指痕,慢慢按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席言手指的温度。 他也想过把那块皮取下来,制成标本送给席言,但想来失去供养后会很快失去活性,皱巴巴的不会讨人喜欢。 鼓了股腮帮觉得有些气闷,想送对方一件礼物,却觉得什么都不够份量。 他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 觉得里面充满的对席言的爱意,或许才能让对方明白他的心意…… 第33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7 那天的事情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事后也无人提起。 在收拾烂摊子这方面,席漠俞已经熟能生巧。 只是两天后娱乐圈出了一个大新闻。 新晋影帝重伤住院,据说是取了一根肋骨,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 消息瞒得严实,狗仔也进不去他的加护病房,就连那点新闻都是经纪人刻意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儿。 几天之后,席言收到一件礼物,是林羽在他别墅门前的地上发现的,收件人是席言,寄件人是新晋影帝。 看到席言名字后一颗红色的小爱心,林羽打算开门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席言房间拉紧的窗帘,他一个人朝着草木葱茏处走去。 礼物包装的很精美,一层又一层,最里面是个镶嵌满宝石的檀木盒。 那木盒造型古朴,其上的雕刻也很简陋,应该有好几百年的歷史,只是上面的宝石显得有些违和。 打开木盒,柔软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座小雕塑,通体混白,大概只有小指左右粗细,上面栩栩如生雕刻着一个小人——是席言。 想起新闻讲的新晋影帝最近取了一根肋骨,林羽拿起小雕塑,面无表情将它从中间掰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又在上面盖了些枯叶和泥土,使劲踩了几脚。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席先生。」林羽抱着文件进门的时候,席言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 「吃了吗?」 「吃了。」 席言点点头,他便站在一旁,读着今天的日程安排。 公司里那批新人的训练初见成效,再过不久就可以找个名头把他们推出去。 也在积极寻求合作,那些公司的合作意愿很强烈,但是要求席言亲自去谈。 好在星娱有多年底蕴,开局不算差,只是席言在意公司与席家牵扯太深,行事会受到席漠俞的牵制。 他没忘了自己不是席家血脉,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出来,既然不是席家人,那席母为救席漠俞而死这件事就失去了分量。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席漠俞迟早会失去作用,他得早做打算。 吃完早餐,席言去看了一下新人们的情况,他们练习的都很认真,就是气氛有些沉闷,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少年独自在角落,沉默的独舞,没人理会他,像是被所有人厌弃了一般。 看见席言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身边的人连忙介绍道:「这就是上次被送去医院的那个。」 席言想了一会儿,才在记忆深处找到那个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还在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少年身影。 「他没有退出?」 「他不肯。他的脸伤得有些严重,修復起来比较麻烦,我之前找过他,说公司会承担全部的费用,再给他一笔补偿,但被他拒绝了。」 调整了一下姿势上的错误,少年又跳了起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像是经过最精准的测量。 第63页 一舞毕,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面对着窗外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左手背在背后,右手横于胸前,向众人鞠躬致意。 虽然他的面前只是单面玻璃,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人,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已经透过玻璃捕捉到了谁,正用柔柔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少年的笑容如同他的动作一般,完美却僵硬。 做完这一切,他一下子低下头去,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但也只是一两秒,他重新站直身子,调整了表情,再次摆出舞蹈开始的动作。 「他在做什么?」 「不太清楚。也许,是想让某个路过的人看到他最完美的一面?」这个猜测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怎么可能有人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不分昼夜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席言却点点头,说道:「有点傻。」 众人离开后很久,少年还在跳着舞,一直跳到夕阳西下,每次舞毕,他都会作出一个绅士的鞠躬礼。 然而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前方,可他只能看见镜中自己的影子。 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瘫软在地上。 在梦里,他依旧跳着舞,行着鞠躬礼,只是在这次抬头之后,他忽然看到那个人从窗外走过。 他望向窗外,目送他远去,对方忽然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席言的生活过得平静如水,偶尔溅起几朵水花,但都无伤大雅。 时间慢慢来到席漠俞生日的那天,席言因为要谈一个合同,没能赶去,让林羽代他送去礼物。 席家老宅,席漠俞坐在轮椅上,看着门外的夜色问道:「小言呢,还没赶来吗?」 他不喜欢热闹,商场上的交际只是必要手段,好在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不需要再迎合任何人。 这场生日宴,原本并没有打算举办,只是他在翻日历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席言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席言最近总是很忙,也不在外面瞎玩,席漠俞每次问及他的消息,不是在公司就是在签合同的路上。 他觉得席言像在爬一颗苹果树,而自己就站在树下,等着席言什么时候掉下来。 不让他插手,他就等着席言什么时候主动找他。 但是席言越爬越高,渐渐的他都快看不到了。 所以席漠俞举办了生日宴,邀请了圈子里所有的名流,也给席言郑重其事发去一封请柬。 席漠俞等了他一天,直到宴会开始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席言。 他望着外面发呆,忽然听得有人告诉他林助理来了。 林羽穿着板正的西装,表情漠然,向他递上一个盒子。 「席先生因为工作,无法前来,这是他送给您的礼物。」 一块蓝宝石腕錶,席漠俞没仔细看,抱着盒子在手下细细摩挲着,表情柔和。 「是他亲自选的?很不错。」 林羽蜷了蜷手指,手中空荡荡的,他直视着席漠俞,说道:「席先生因为没时间挑选礼物,这是他让我准备的。」 席漠俞神色不变,「他那么忙,还特意吩咐你帮忙准备。」 他嘴角勾起,「真是难为他了。」 「林助理,你回去之后,记得好好照顾小言,他认真起来总是会忘了其他事。」 林羽默然无语,良久后出声告辞。 席漠俞也没阻止,席言不在,这场宴会就没了存在的意义,谁走都可以。 那边接杯换盏,这边席言正在谈一笔生意。 交谈的对象正好是之前酒会上遇到的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 他扶了扶眼镜,又整理了一下领结,用纸巾将刀叉擦拭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带着消不下去的笑。 席言已经看他擦了十分钟的盘子,拿起银质的叉子敲了敲酒杯,响声惊动了对面的人。 「马上,再等我一下,一分钟。」 对方头也没抬,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很快,青年将擦拭好的刀叉放到盘子上,推到席言面前。 「用这个,这个干净。」 席言端起红酒,想起上次酒会的事情,又放了回去。 「我想我们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什么合作?」青年眼神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啊,那个啊,那个没关系的,我已经同意了,合同随时都可以签。」 他身体前倾,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神情亢奋,如果他有尾巴,现在都该甩起来了。 席言面露满意。 比起系统的逆袭任务,他觉得总裁这个位置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就是一切都轻而易举,少了点刺激。 「那行,合同的事直接找林羽。」 席言站了起来,转身去拿门后挂着的衣服。 青年面色一变,急忙站了起来。 他和席言之间还隔着张桌子,怕晚了赶不及,乒呤乓啷一阵脆响后,他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正伸手去拉席言的衣角。 「你要去哪儿!」 席言退得快,没让他拉住,侧身看着他问道:「有事?」 青年表情剧烈变化,从惊慌到委屈,最后又过渡到礼貌的笑容。 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物,「你去哪,我送你。」 席言刚想拒绝,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第64页 穿着休闲服的柏霖步履从容,「席总,我来接你了。」 柏霖是跟着其他人进来的。 他今天只是出来散步,却在酒店门口看到了席言,身边还跟着一个略有些眼熟的男人。 席言进去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蹲守,被蚊子咬了十八口之后,他终于忍耐不住,站了起来。 明明上次都让席言要小心要小心,他怎么还敢一个人跟着别的男人出来。 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个好人? 经过越光这件事后,他算是看透了,人心难测。 由于不放心席言,他想了点办法,偷偷熘了进去,还没找到席言人在哪,就听见房间里碗盘破碎的声音。 有席言在的地方总是无法安静,推开门,果然看见了席言在里面。 柏霖出现后,青年的脸色乍然变得阴沉起来。 这不悦不是对着席言,而是对着不请自来的第三人。 柏霖下意识挡在席言面前,挡住对方过分有侵略性的目光,「席总,该走了。」 「嗯。」 「席少,合同的事?」 他不想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可是不用这种方式,席言连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席言手放在门把手上,「你找林羽吧。」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柏霖说来接他回公司,席言以为他说的是戏言,没想到对方还真打算这么做。 注意到自觉坐到驾驶座上的柏霖,席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柏霖轻咳一声,耳朵微红。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而且你没带司机。」 席言抱着手,「我没喝酒。」 「你喝了。」 「还没喝就被你叫走了。」 「不,你真的喝了。」 柏霖转过头,眼神笃定,「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我要送你回公司,我还要送你回家,因为天太晚,我留我在你家里过夜,然后我们……」 柏霖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他的脸一歪。 「……刚刚那个人就是这么想的,他不仅想在你家里过夜,他还想对你做些更过分的事。」 「你知道领带能用来干什么吗,你知道蜡烛能用在哪儿吗,你知道草这个字代表了什么吗,你知道……」 领带能让你永远闭嘴,蜡烛能燃在你灵堂上,草?你指的是你的坟头草吗? 柏霖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 席言不想听,偏头看向窗外,「柏霖,你很多话。」 明明是一句普通至极的话,柏霖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几丝嗔怪来。 他在朝我撒娇诶。 哈哈,他在朝着一个男人撒娇。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想对他做些什么。 柏霖眼神逐渐变化,踩着油门的脚开始用力,车速忽然飙到了一百四,毫不停歇的朝着郊外驶去。 他记得这个方向的路笔直,往左转还有一条小路,小路尽头是悬崖,只要掉下去,就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他们会死在一起。 他会在掉下去的时候紧紧抱住席言,这样等救援队找到他们,就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殉情的情侣。 嘴角的笑容逐渐拉大,他的脸上兴奋到有些狰狞。 直到一双略带凉意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席言平静的说道:「走错了。」 柏霖眼中的疯狂瞬间褪去,想清楚一切,整个人如遭雷击。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深深划痕,他手捂着脸,急促地喘气。 他受到席言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可是他的全身心都在告诉自己,不想离开他。 席言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柏霖抹了一把脸,眼神崩溃。 席言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次靠近,他都不能控制自己。 就像是传说中爱与欲的化身,冷漠的看着每个人都为他沉沦。 他心里兀的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 也许这就是席言想要的呢? 他不需要拯救,不需要爱怜。 弄坏他,折断他,拆碎他。 直到他的那张脸上再也不能露出漠然的表情,再也不能无视自己,再也离不开…… 啪—— 禽兽啊柏霖! 你怎么能这么想? 席言他那么无辜,他总是被伤害,你于心何忍! 席言看着主角受一边面露纠结一边扇自己,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停骂自己禽兽。 很想问问他脸疼不疼,但一想连柏霖本人都没注意到这件事,那估计是不疼的。 他把车顶敞开,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嘆了一声,今天的夜空真美啊。 席言再次听到有关越光的事情,是在席漠俞生日的第二天。 比起颇有存在感的主角攻受,只有一个炮灰受身份的越光实在过于不起眼。 当初让林羽帮自己处理掉原主的那些情人,越光自然也包含在内。 席言相信林羽能处理好,所以当时并未关注此事。 还是因为那天听席漠俞提到,他才知道处理越光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他竟然跑到席漠俞面前,说席言已经跟他结婚,还拿出了请专业p图师制作的结婚照。 席漠俞当然知道是假的,但还是气得不行。 调查之后才发现,越光胆子竟然那么大。 第65页 越光出身乡下,家庭条件很差,典型的农民家庭,能不能吃饱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他过够了苦日子,所以很小就有了野心,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往上爬。后来进了娱乐圈,赚了一些钱,给家人重新建了房子,牵了电线。 大概是去年,越光回过一次乡下,带去的除了钱,还有一本结婚证。 他告诉家里人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他喜欢男人,而且两人还结婚了。 给众人看了结婚证上的照片,喜滋滋的,又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说,因为他爱人身份不凡,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会引起麻烦。 几个亲友都是老实人,嘴巴很严,就真的没有告诉过别人。 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个个都知道越光和个男人结婚了,两人恩爱得很。 那男人长的又帅又有钱,对越光又好,真得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一个人。 越光回去几次,他们便听到几次两人间的爱情故事。 什么结婚了,蜜月了,旅游了,吵架了…… 越光不愧是混娱乐圈的,讲得栩栩如生。 当讲到两人因为吵架几天都没搭理对方的时候,不仅是越光自己,就连一向不贊同他跟男人结婚的越光妈妈都红了眼睛,拉着他的手让他赶紧去道歉。 两个人能遇到一起不容易,一辈子还那么长,总有分分合合的时候。 于是下一次越光回来的时候,他告诉家里人,两人和好了,还一起去了国外旅游。 越光妈妈这才放下了心。 时间一长,她也就认了自己多了个儿子这件事。 乡里人不是没有怀疑过越光话里的真实性。 那人长的又帅,又有钱,又深情,凭啥看上你一个乡下娃? 但是转念一想,他要骗人也要编个让人能信的谎话,这样明显离谱到谁也骗不过的,反而显得有那么几分真实性。 而且越光说的那些话,不像是瞎编的,谈起那个人时的眼神,也是演不出来的。 半个月前,越光一个人回到村里,带着他被撕成碎片的结婚证书,满脸灰暗。 一问才知道,对方家里的长辈——据说是小叔叔——看不上越光,老男人棒打鸳鸯,不仅撕了他的结婚证书结婚照,还把他赶了出来。 说是以后再敢出现在那人面前,就打断他三条腿。 越光当然是不想放弃,可是小叔叔派人跟着他,一但他出现在监视范围内一公里,就立马派人把他送到另一个地方去。 他没办法,见不到那人,又被看得紧,只能灰熘熘先回到乡下。 听了这些话,众亲友义愤填膺,纷纷问他那人到底怎么想的,就这么看着越光被赶走吗? 越光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问多的也问不出来。 回到乡下第二天,他就只躺在自己床上,饭也不吃,也不下床走动,活脱脱一副自闭样。 几天下来,人都清瘦了不少。 家里人看得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老实本分一辈子,活到现在都没去过那么大的城市,但是越光的事情又不能不理,想来想去,他们找到了村子里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只比越光小两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 更重要的事,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因为放暑假的原因,现在在家里帮着种种地。 大学生听了这件事,也是十分生气,毛遂自荐要帮越光处理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越光的那个老公…… 这就是造成眼前这一幕的全部前因了。 「席先生,已经查过,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林羽小声地报告着调查结果。 席言交代他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他也心头恼怒。 席言敲了敲桌子,吸引了大学生的注意力。 大学生两条腿併拢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他的手指搅动着,黑髮里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也带上一团红晕。 明明办公室里开着空调,他却觉得在那人的目光下,自己像被投进了一屉蒸笼,又或者是在夏日最酷烈的太阳底下翻着土,全身都烫得不行。 哒哒—— 那人又敲了敲桌子,他身体抖了一下,头压得更低。 「抬起头来,看我。」 「我、我不敢。」他的声音闷闷的。 席言嗤了一声,「你都敢在大马路上拦我的车,怎么现在却不敢看我?」 大学生抠了抠手指,「先前敢,现在不敢了。」 「又不敢了?」 他不回答,席言失了耐心,「你到底为了什么找我。」 大学生勐地抬起头,掏出老式手机,手指艰难的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他找出一张照片,将手机放到席言面前。 由于手机屏幕实在太小,解析度又太低,席言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那是一张结婚照。 如果没看错的话,其中一个人应该是自己,另一个则是越光。 席言表情微妙,「你……」 大学生抢先开口,打断他的话,一句话跟憋不住似的全蹦了出来。 「越光他死了,临死前把你託付给我,让我照顾你,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放心,我是学法律的,虽然现在没钱,但是熬个几年,我绝对能养的起你,你不用担心。」 第66页 「我爸妈他们思想都挺开放,都挺同意这件事的。」 「你看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以后把婚房都刷上艺术漆。」 席言:???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 第34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8 世事无常,在短短十分钟内,席言经歷了被出柜、被结婚、被丧偶、被託付余生的全过程。 他来了点儿兴趣,翘着腿问道:「越光死了?」 他看向林羽,对方摇了摇头,席言便心中有数。 大学生坐得端正,眼睛直直看着他,眼神一点都不心虚。 「刚死不久。」就在两分钟前。 「他让你把他忘了,再找个……再找个会过日子的。」 他头低到胸口,随即挺直胸膛,一脸自信。 「我知道了,死了就死了吧。」席言看了眼表,他留给对方的时间只有十分钟,接下来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如果不是刚才的事情过于离奇,他早该失去兴趣了。 大学生见他起身,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急忙问道:「你不相信吗?」 林羽拦住他,「先生,请您止步。」 他只能看着席言越走越远,然后忽然睁大眼睛,因为席言停下脚步看了回来。 「对了,你叫什么?」 席言想起一件事,原本的世界线里柏霖是个万人迷,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优质男人,商界大佬、娱乐圈影帝、知名律师、王牌经纪人…… 虽然都有点恋爱脑,但胜在有些能力,不然也不能和席漠俞抢人。 席言现在要自立门户,正是缺人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跟席家牵扯太深,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一个林羽。 前段时间挖来几个,但还是不够,所以才有此一问。 他没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越光朋友、法律系这两个词组合起来有点微妙,似曾听闻过。 当大学生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席言知道自己没感觉错,他就是那个知名律师,只不过是还没成长起来而已,过分的青涩了。 席言四处招揽人才的事情并未刻意隐瞒,席漠俞对他的掌控欲太强,他从窗台的花盆里找出一个新的摄像头,扔进了水杯里。 上次那样的警告过后,席漠俞依旧未曾收敛,只是手段更加隐蔽。 虽不插手席言的事,但时时刻刻用这种方式窥视他的生活,仿佛是一种刻意的挑衅,又或者是引诱。 大概是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所以特意弄出点动静,想让席言主动去找他。 席言一方面觉得对方幼稚好笑,并不想理会,另一方面,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工作其他的事都不想管。 席漠俞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偏不让对方如愿,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另一边,大学生拖着步子,一脸沉重的敲响了越光家的门。 越光妈妈来开门,越光爸爸紧随其后,他抬头望了两人一眼,嘆了口气,「叔叔阿姨,我尽力了,唉。」 说完,他便在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席言临走时问了他的名字,他没问越光的事情,反而问了他的名字。 嘿嘿嘿,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到他公司做事。 他搓了搓手,强行压下勾起的嘴角,脸上一副惨痛之色。 越光妈妈一听就急了,「怎么,他不肯来吗?」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屋里的越光,拿着手帕抹泪,「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之前不是还恩爱得很吗,瞧把小光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才不是!」大学生跟个点燃的炮仗一样,脸色急剧变化,打断她的话:「他们没有恩爱过,越光怎么配得上他!」 「你这小娃,说些什么胡话?」越光爸有些生气。 面对着两人怀疑的眼神,大学生脸色急剧变化,最后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总之,这事情有点复杂,越光在吗?那人给他带了几句话。」 「在、在……」越光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他把话带给越光。 屋子里传来越光的声音,「妈妈,让他进来吧。」 这声音嘶哑至极,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清朗。 大学生走进屋子后,就看见越光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手里像抱着什么东西,被子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等走近了才知道,他手里抱着的是一个透明盒子,里面是一堆照片碎片,正在那儿默默无声的哭,眼泪一串一串的留下来,打湿了半边枕头。 「你来了。」声音太喑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越光根本就没动弹,跟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手里紧紧的抱着被撕成碎片的他和席言的结婚照,「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来。」 大学生嫉恨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席言不要他了,越光只剩下这些,要是他把盒子给扔了,越光会不会绝望到活不下去? 明明他们在同一个村子长大,他长得也不差,为什么偏偏是越光那么走运,他凭什么啊! 敛下心头的恨意,他坐到床沿边,用一种悲痛中带着怜悯的声音说道:「越光,我见过他了,他让我对你说……」 他凑近了越光,眼神冰冷,「他说,他已经忘了你,他不爱你,也不想管你死活,越光……你怎么不去死呢?」 第67页 一想到他们曾经结过婚,躺在一张床上,有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举动,也曾互相说过不少爱语。 他伸出手,缓缓朝越光的脖颈伸去。 没想到越光听了他的话后竟然沉默了,也不哭了,唿吸也平稳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一片静寂。 「你见过他了?」 越光问道,大学生快要触摸到他脖子的手一顿,「你想说什么?」 越光翻身坐了起来,依旧抱着他的透明盒子。 「你见过他了,」他笑道,眼睛不正常的肿胀,脸颊也呈现一种脱水后的消瘦,「见过他的人都会爱上他,所以我不信你说的话。」 他目光柔和,落在怀中的盒子上。 盒中照片的碎片边缘并不规则、形状也奇异,但上面属于席言的那张脸,就算只是一只被分成两半的眼睛,依旧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那感觉既怪异又扭曲,像跌进了巨大的万花筒,让人目眩神迷。 越光拿起一张碎片,放到面前轻轻一吻,下一秒,他就被人压倒在床。 或许是被戳破了心思,又或者是越光的行为触怒了他,大学生掐着越光的脖子,表情阴狠,手下用力。 越光脸色由青变紫,全部的血液都聚集在脑袋,两只眼球突出,上面布满血丝,几乎要脱出眼眶。 他本能的去扳大学生的手,可是才一动,手里的盒子就要滑落下去,没有犹豫,他重新把盒子抱紧。 大学生红了眼,借着身体的重量,一双手死命往下压,只听得一声越光喉咙里传来「咔咔」的声音,两眼逐渐翻白,手上脱了力,盒子也掉落在一旁。 像是忽然醒悟过来,大学生松开后,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不经意间踩中了地上的东西,他摔了一跤,也让门外的人发现了不对劲。 「小光,小光……」 「里面怎么没动静,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人在外面用钥匙开门,间或夹杂着「怎么锁门了」这样的疑问。 大学生迅速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脸色没有多少变化,反倒是看到地上的盒子时表情急切。 刚想过去捡起来,越光的父母就进来了。 「小光啊!」一声悽厉的哭喊,大学生被噪音刺得皱了皱眉,却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朝床的另一边走去。 越光父亲抓住他肩膀,勐地将他推倒在地,「你这个杀人犯!」 没有在意落在身上的拳头,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盒子,他匍匐在地,一点点朝那里靠近。 「咳咳,咳咳……」 越母给越光顺了会儿气,终于让他的脸色好看了些。 越光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带着血色,眨了眨眼,才看到自己母亲那张惊喜的脸。 「妈妈。」还没等越母喜极而泣,便发现他伸了手,在周围的床上摸索着什么。 「小光,你在找什么?」 越光眨着眼,「盒子,我的盒子。」 越母凑近了听,也只听到一点点气音。 越光的眼睛直盯着他的母亲,眼中带着点令人恐惧的偏执,他死死把住母亲的胳膊,一遍又一遍的说道:「盒子,我的盒子不见了。」 越光的伤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时这件事情在两家闹得很大,但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两人从小关系就好,又都不是冲动的人,就仿佛一夕之间,情况就有了变化。 越光本来没打算放过对方,打击情敌这种事,他在席言身边的这一年多已经学了个够。 如果不是靠着这门本事,他早被席言忘了个干净。 席言身边那么多情人,个个长得好看,不管是在外多野性多暴躁,在他面前全都乖乖巧巧。 他用不着什么手段,只用坐在那儿,自有人拼尽了一切讨他的欢心。他是御座上的王,从不肯低下头看一眼他的臣民。 后来林羽找到了越光,让他放大学生一马,说这是席言的意思。 跟当初解除合同一样,这也是通知,并不是商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公司里那批新人差不多了,正好最近有个选秀类的综艺,想让越光去当个导师。 这是越光在被席漠俞雪藏之后,再一次翻红的机会。 也是他再次接近席言的机会。 他脱了病服,将大学生的事情抛在脑后,喜滋滋的跑去席言公司,还没进大门,就看见席言的车停在路边。 席言率先下来,而后又走出一个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席言身后,正小心翼翼去牵他的手。 第35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9 「席言,席言……你生气了吗?」 新晋影帝脸上笑容讨好,本想去拉他的手,但是看他面色冷峻,便不敢再造次。 席言停下脚步,跟着他的影帝见状一喜,连跑到他身边。 「席言,上次送给你的礼物,你还没说喜不喜欢。」他的脸颊微红,轻声问道。 席言看了眼周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说话?」 星娱门口,没有戴口罩和墨镜的影帝,以及和他牵扯的男人。 以圈内狗仔的速度,等会儿又是一个新闻。 席言并不想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第68页 「有什么关系?」影帝声音轻柔,「到时候把消息压下去就好了。」 骗你的,才不会压下去呢。 他尖尖的虎牙咬着口腔内的软肉,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他知道有很多人看着自己,想得到他的隐私,弄出一个大新闻,他还毫不掩饰的出现在星娱门口,就是想让那些狗仔们拍到更多照片。 他寻找着镜头可能存在的位置,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看上去离席言更近。 等狗仔拍了照片,他再找几个水军,引导一下话题。 到时候,他的名字就会和席言出现在一个新闻里。 就像前段时间酒会上的事情,虽然被席漠俞给压了下去,但并不是没有后续。 两个星期前,他把席言和自己先后进入同一间房的监控发到了网上,因为两人的话题度,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是新晋影帝,一个是情人众多的富二代,两人同处一室…… 席漠俞反应很快,立马追踪发信人的地址,抹除网上的痕迹,但他聪明的很,被发现就再换个ip。 躲在底下的老鼠最难处理,网际网路没有记忆,但吃瓜群众有。 他也发了声明,但是语焉不详,什么都是朋友,在一个房间里看剧本,什么也没发生……反而让事情越演越烈,最后不得不逼得席言亲自出面澄清。 知道席言有些生气了,影帝放弃了下一步计划。 他每天都会让经纪人把最新的报纸买来,把跟席言有关的新闻剪下来,小心的保存在一个保险箱里。 也在电脑上建了收藏夹,里面全是与席言有关的信息,从他小学上的哪所学校,一直到他最后一位情人演的最后一部戏。 他开了很多个小号,给席言每一条微博都点了贊。 虽然他也知道,那只是公司派人专门打理的帐号,但只要沾上了席言两个字,他就像吸到了猫薄荷的猫,整个人都兴奋到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颊迅速飞上两团红晕,带着喝醉酒般的醺然。 「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席言压着眉,影帝却误以为他是不高兴。 「不喜欢?」他歪了歪脑袋,低声道:「怎么会呢,医生拿出来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白色的,挺漂亮的颜色。」 他抿着唇笑,似是有些腼腆。 「我自己吩咐医生让我保持清醒,我想看着它从我身体里拿走,如果颜色不漂亮,我就不能拿来送给你了。」 席言眉梢扬起,「拿出来?」 「是啊。」影帝按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我的、肋骨。」 他拉着席言的手,去按他胸口的那处凹陷,「感觉到了吗?」 「离心脏最近的那个位置,保护人体最重要的内脏的那块骨头,我取了出来,雕成了你的样子。」 「你喜欢吗?很帅的,你长得好看,用你的样子雕成的雕塑也好看。」 「我本来想把我的心挖给你,但是我一想,要是我死了,就看不到你收到礼物高兴的样子了,那太可惜了。」 席言一脸冷漠,甩开他的手。 「我不会喜欢那种丑东西。」 「怎么会呢?」影帝表情有些许变化,随即醒悟过来般说道:「我知道了,那块骨头确实有点粗了。」 「或许你喜欢另一块?」他手指按在身上,仿佛寻找着什么,「这一块好像有点短,这一根也很粗……」 席言沉默了两秒,忽然问道:「有没有考虑过去看看医生。」 影帝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对啊,医生一定知道哪块最适合。」 「我说的是精神科。」 影帝默了许久,而后看向席言,眼眶微红,「你觉得我变态?」 他有些委屈,「你一定认为我是疯了,我承认我有些偏执,但我很清醒,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自我的本心。」 「我只是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好像给你什么都不够,我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 席言极有耐心听他说完,「说完了吗?」 影帝愣了一下,「说完了。」 「嗯,」席言点头,「我明白了,但我接下来还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或者让你的经纪人来接你。」 等席言到达会客室的时候,柏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听见开门声,他贴着窗户的脸转了回来,语气幽幽道:「我刚看见你和影帝在楼下。」 「聊了很久。」 「他还拉了你的手。」 「你没有拒绝。」 席言关了门,「你有事?」 柏霖生气,「早说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要离他们那么近,为什么不拒绝,你还让他拉你的手!」 他气得都快拍桌子了。 席言冷静地看着逐渐狂躁的主角受,怎么说呢,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指了指离自己有两米远的地方,「坐那儿。」 柏霖怒气一滞:「……哦。」 他乖乖坐到席言指定的位置,坐下后看向对方,席言勾起嘴角,说了句「真乖」,他也便笑了起来。 笑了两秒后,觉得不对劲,怎么跟讨主人欢心的狗狗一样。 疑惑只存在了一瞬间,他嘴角拉得更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席言只有他一只狗狗,席言也只会跟他说「真乖」两个字。 第69页 看了一眼正在翻合同的席言,柏霖手指慢慢划拉着桌面。 而且席言最近跟那些男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他跟了席言两个月,大多数时间席言都待在公司办公室,见到最多的就是他的助理林羽。 林羽又长得不好看,两人要发生什么早该发生了。 别误会,他不是跟踪狂,他就是……就是有些担心席言的安全问题,刚好最近工作不多,所以有时间他都会在这边来转两圈。 然后在席言遇到麻烦的时候,像个英雄一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大多数时候席言并不太高兴。 但他明白什么,他知道那些人有多危险吗?这世上只有自己,不会伤害他。 他划拉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发出刺耳的噪音。 席言用笔敲了敲桌面,「别抠了,看看合同。」 他把合同推到柏霖面前,柏霖只翻了两页,就放了回去。 「这是什么,你要包养我?」 「这样子不好,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他轻咳了一声。 「当然,我们是老闆和员工的关系。签了字,你就是我公司里的艺人。」 不是星娱,而是席言重新创立的公司。 柏霖有演技有相貌,只缺个机会,而席言缺人。 柏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柏霖走后,前台告诉席言越光来了。 这次席言没出面,直接让林羽去跟他谈。他没过去,自然也不知道越光与柏霖两人在走廊里狭路相逢,发生了争执这件事情。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只要两人不闹出新闻,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半个月后,柏霖主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开机。 本来只是一部试水用的小成本网络剧,后来不知为何不断有人投资进来,渐渐变成了大制作。 投资的人里有席漠俞、影帝、几个跟席言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未被他记住名字的老总,以及跟席言一个圈子但后来被忙于工作的他抛下的富二代。 投资人名字多得印表机打没墨了都没打完。 席言电脑里收到一堆邮件,都是来恭喜他的,多到他邮箱都炸了,还以为电脑被攻击了。 邮件太多,又大多是恭喜和问他能不能约见一次这种无意义的话,他直接群发了一个「感谢」回去。 后来有人刻意找到他,问他怎么其他人都有回信,就他没有,是不是群发的时候忘了勾选他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把朋友圈里的截图发给他看。 就因为这件事,他感觉自己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为什么别人都有的他没有,他不开心。 当时正值饭点,席言应了他一起午餐的请求,当天晚上就看到对方朋友圈最新动态,一张根本看不清人脸的高煳画质的偷拍照。 第二天对方就进了医院。 具体什么原因,席言并不清楚,只是在另一个人的朋友圈里发现了「装逼遭雷噼」几个字,并配上医院病床的图片。 此后一段时间内,约他午饭的人大大增加。 这件事不久后,席漠俞给他打来电话。 「小言,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再过几天是哥哥他们的忌日,你该回家看看。」 第36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10 「听说了吗,那位获得国外顶尖绘画金奖的新锐艺术家,最近被发现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残。」 「啊,我记得他,长得挺帅的,他怎么样了?」 「不清楚。反正听小道消息说,他用笔戳瞎了自己的两只眼睛,警察去的时候,满地都是血,他还想着烧掉自己刚画好的油画,不过被警察抢救下来了。」 说话的人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来,「这是这副。」 屏幕上是一张被烧了半截的画纸,边缘捲曲,还带着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看着出来拍照的人并不专业,画面有些抖动,连带着画纸上的男人面目都有些许模煳。 画中人似乎正在参与一场无聊的宴会,他独自坐在角落处,手撑着头,倦懒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周围,所有人的脸都朝向他的方向,那或直白或隐晦的注视目光,仿佛他就是这世界的中心,最耀眼的存在。 而他背后是墨蓝的天空与一轮圆月,窗外树枝摇晃,好像能听到风声呜呜作响。 他处于明暗交界,明明不在画面中心,但就像画中之人一样,不论处于哪个位置,视线都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由于油画特有的厚重与感,颜料一层层堆叠,线条扭曲,头顶的吊灯都在融化流淌着向那人靠近。 女孩儿看到手机上的画面,一时失神。 明明已经被烧毁一半,可在看到这副画的时候,她好似忽然来到那场衣香鬓影的宴会中,穿着定制的礼服,画着精緻的妆容,满心忐忑而欢喜的,去邀请那个人与自己共舞。 「好啊,我的荣幸。」她看到那人抬起头,朝自己露出笑容。 音乐、旋转、人群的欢唿,还有她控制不住的心跳。 她一直转啊转,直到耳边的乐声渐远,直到周围的一切消失,窗外被一片浓雾笼罩,灯光暗下。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勐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忽然回神。 第70页 「你发什么呆?」 她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手机,却觉得画中的人似乎勾了勾嘴角。 她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声音轻轻的,「你看,他是不是在笑?在朝我笑。」 「他是谁?」女孩儿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手机主人摩挲着屏幕,「我不知道为何画家会画下这样一幅画,又在刚刚画好的时候毁了自己的眼睛。」 「也许他是觉得,既然已经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便不想再看到那些俗气的东西了吧。」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始终画不出那个人的万分之一,所以才毁了这副画。」 毕竟艺术家都挺疯。 有人说他是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有人说他是画了不该画的东西,所以遭到诅咒。 但是看过那幅画的人知道,画家是为了画中的人疯狂,只为了他而疯狂。 「你们猜,画中的人是谁,是都市传说还是真的存在过?」 这是这副画流传开来后,网友们经常讨论的一个问题。 他们在想,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为什么之前没有关于他的消息,就好像,所有认识他的人,全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了他的信息。 以至于没有一张照片传出来。 后来有记者採访了那位疯疯癫癫的画家,可是一提到画中人,画家便沉默不语。 他再也不能拿起画笔。 他从五岁就开始画画,他学达文西画过鸡蛋,每一个鸡蛋都有不同的样子,他也水墨丹青绘过不少山水,瀑布、湍流、森林…… 每一处景在他笔下都有了生命,可是他偏偏画不出那个人。 那张被烧了一半的画,既是宣誓着他的无能,也是对宴会上惊鸿一瞥的那人的侮辱。 他颤抖着手,将手摊在面前,慢慢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出了眼泪。 眼睛瞎了,看不清了,拿不起笔了……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干扰。 画中的那场宴会,其实确有其事,他也曾被人邀请。 但是作为年轻有为的新锐艺术家,他心里有着傲气,看不起这些俗人。 直到他看见坐在角落处的男人,心脏像被什么重击,一下子慌了手脚。 他想过去,又怕自己过于唐突,更恼怒来之前没有好好打扮,普通的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那个人在看什么呢? 是不是也觉得一切无趣? 他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不论是用什么方式。 他同手同脚朝那人走近,刻意弄出了一点脚步声,在对方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装作脚下绊到了东西。 他摔在了地上,摔倒时扯到桌布,桌上的盘子稀里哗啦落了下来。 有人抑制不住的笑了一声,大概是嘲笑,他不由脸色一红,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但他并未在意,只是希冀的看着那人的方向,不知道刚刚自己卖力的表演,是否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对方果然看了过来,嘴角带着一抹细微笑意。 那笑容并不友好,就像是看到一出拙劣而滑稽的木偶戏,给了一点反应权当作捧场。 后来被人扶起来的时候,他还一直看着那里。 可惜那人早已失去兴趣,转过头去,再没看自己一眼。 但是已经够了,只这一眼就够了。 他会把这一幕画下来,这会是他艺术生涯的巅峰,他全部灵感的迸发。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在画的过程中,他改变了想法。 与艺术无关,他只是想留下那个人,永远的留下。 林羽把电脑递给席言,「席先生,要处理吗?」 席言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颇觉有趣,又看了几眼评论。 「都市传说吗?这些人还真是有意思。」 他把电脑还给林羽,明天是原主父母的忌日,即使他现在与席漠俞已经快要撕破脸皮,但该尽的义务还是要尽。 看到席言的表情,林羽就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他按了几下键盘,在页面上打出一串无意义的字符,忽然问道:「席先生,你认得那位画画的人吗?」 席言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不认得。」 「我听说画里的红色颜料,用的是画家本人的血。」 「报导说,其实在画画的过程中他就已经疯了,所以那幅画也带着令人癫狂的力量。」 「在弄瞎自己眼睛后,他本来打算放一把大火,让自己也死在火里,可惜警察来的太快,他没能得手。」 「真是,太可惜了。」林羽语气沉重,带着一点惋惜。 在席言面前一向严肃的他,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这让席言不得不怀疑,如果有机会,林羽会想再放一把火。 嘎吱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车辆勐地顿住,惯性之下,车里的人忍不住往前倾倒。 席言反应快,拉住了旁边的林羽,把他往座位上一按。 「没事吧。」 林羽还有些回不过神,听见他问话才摇了摇头。 「席先生,我没事。」 司机是席言用了几年的老人,开车一直很稳,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席言下了车。 车辆前方,一个男人坐在地上,似乎是脚腕受了伤,他低下头碰了碰自己的伤处。 第71页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过头来,笑着问道:「席言,你要去哪里呀?」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第37章 冤种的万人迷金主完 「柏先生,你受伤了,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林羽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柏霖并没有回答,扯了扯走近的席言的裤脚,「席言,你还没说你要去哪。」 林羽蹲了下去,想把柏霖扶起来,「席先生,我这就把柏先生送去医院。」 他的语气并不急切,表情也一如往常的冷静,只是扣紧柏霖手臂的手,显示他心里并不平静。 「不用。」席言忽然开口。 林羽心头重重一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席言对柏霖的宠爱显而易见。 他帮席言处理过那批情人后,席言再也没对其他人表现出兴趣,可他偏偏允许柏霖出现在周围。 这份只有柏霖拥有的特权,让他感觉到危险。 席言又看向柏霖,「起来,上车。」 柏霖刚想装装可怜,就听见席言后面的话,立马露出喜色,从地上站了起来,也没叫人扶着,一瘸一拐跟着他往车上走。 他确实是受了伤。 刚刚跑出来太急,崴了脚。 席言坐在后座,柏霖就自觉占了他旁边的位置。 感受到旁边座椅微微凹陷,席言瞥了他一眼,没阻止,柏霖就当他是默许。 林羽慢了一步,在车门那里站了几秒,这才不甘心的坐上副驾驶。 对于忽然出现的柏霖,席言心中并没感觉多意外,这段时间以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间歇性发疯。 柏霖大多数时候都挺正常,偶尔会呈现出一种失了智般的癫狂。 他总是巧合地出现在各种席言在的场合,办公室、酒会、家门口。 因为进不去别墅区,柏霖就在大门外等着,一直到席言的车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才会离开。 有时候也会被人逮到。 上次保安拎着他来,还是席言把他保下来的。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得到了允许,他后来越发大胆起来,有时候席言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也曾出现在酒桌,帮席言挡下别人递来的酒,一口闷下后,转头看着席言,眼睛亮晶晶的。 那张本该漂亮狡黠的脸,难得露出那样纯然的表情,倒是让席言笑出了声。 柏霖觉得席言需要他,所以总是乐此不疲出现在席言周围。 柏霖觉得自己是保护主人的恶犬,席言反倒觉得,他是条胆小至极的小狗,一离开主人就发抖,非要凑到自己身边才安心。 看在他还有点用处、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少乐趣的份上,席言放任了他偶尔的越界。 也因为这份在其他人眼中的宠爱,让柏霖成为了众矢之的。 席言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带伤,偶尔也会收到他在片场「意外」落水的新闻,但从未插手管过。 只是有时会送点药给他,然后恶趣味的看着他越发沉沦。 席言发誓,这是自己在繁忙工作里唯一的消遣,唯一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席家老宅出现在眼前。 席家发家很早,从先祖闯下名声,到现在已经近百年,老宅也是那时候修建,总体还延续着上世纪的风格,经过修缮后并不影响使用。 到达老宅的时候,席漠俞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 雕花铁门上攀缘着大片大片的蔷薇,粉色的重瓣花从绿叶里探出头来,风中隐约可闻到清幽的香味。 席漠俞一大早就在这里坐着,早晨露气重,他的睫毛上都挂了几颗小露珠。 他就一直这么坐着,从天色刚有一点灰濛濛的白,坐到太阳高高挂在天上,身上的水汽被蒸发,光线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 听见汽车的喇叭声,他动了动手指,抬起眼睛,眼珠像浸了水的琉璃,笑容温润,像是一副沉寂千年的古画,在这一刻忽然有了生机。 「小叔叔。」 席言带着柏霖从车上下来,席漠俞攥紧了轮椅的扶手。 「他为什么在这里?」席漠俞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色都发白,脸上隐约带着怒气。 他没问柏霖是谁,他早就知道。 他只问柏霖为什么在这里。 祭祀是自家人的事,他怎么能带着外人来! 还是说,他已经承认了柏霖,以后会带着他进入席家? 席言走到席漠俞轮椅前,蹲下身,手扶着他的膝盖,轻声问道:「小叔叔又在生什么气?你让我回来,我不就回来了吗。」 席漠俞垂着眼看他,「你不该带着其他人回来,这是我们的家。」 「有什么关系?」席言歪了歪头,笑道:「我又不在意。」 依旧是如此轻飘飘的语气,却让席漠俞心脏抽痛,痛楚从胸口蔓延开来,牵扯着他的全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先生,还好吧?」 席漠俞摆摆手,扶着额头,深深吸了几口气。 「小言,我有点难受,你能不能推我回去?」他拉着席言的手指,因为坐在轮椅上的缘故,他始终无法与席言平视。 席言站起来后,他就只能扬起头,显得有些莫名可怜。 席言抽出自己的手指,席漠俞下意识攥紧,又怕捏疼了他,顺着他的心意放松了力道。 第72页 这是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再一次见面,期间连电话都很少。 席言推着轮椅行走于花园走廊,两边的架子上爬满了蔷薇,席漠俞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小言,还记得吗?你以前很喜欢养花。但你养花只知道浇水,原本活得好好的花,都被你养死了。」 「那时你伤心了好久。」 「但你不知道,那些花,其实是被人刻意挖断了根,所以才死掉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席言,笑得温和,「是我挖的。你宁愿天天去看它们,却不肯多看我一眼,所以我毁了那些东西。」 「后来你又喜欢养猫,它那么讨厌,抓伤了你的手,我剥了它的皮,埋在死掉的那些花下。」 「现在你喜欢柏霖,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席言回去的时候,柏霖已经跟其他人聊起来了。 他向来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在千人面前有千面,但在席言面前,一个傻子而已。 原主父母的忌日在第二天,当天晚上,席言和柏霖两人就在老宅歇息。 席言关了灯,躺在床上。 身后的门被人打开,拉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席言睁开眼睛,拉了拉被子。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那人在他床边停了很久,久到楼道上的灯都熄灭,窗外传来草虫的鸣叫声。 一具温热的躯体钻进被子里,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席言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颈侧的吻,细密的像是落在地面的春雨,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一场美梦。 对方身上什么都没有,席言只摸到一片滑腻。 他攥住了对方手腕,把那双手一点点从自己腰间扯开。 「小叔叔,你走错房间了。」 对方的动作勐地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言,」席漠俞声音艰涩,「你应该明白……」 「但你是我的叔叔。」席言嘴角带着残忍笑意。 他极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但是看着别人痛苦,又仿佛是他的乐趣之一。 这样说好像显得他性格过于恶劣,他只是喜欢人类各种真实情绪的外露,这会让他觉得触摸到了对方的灵魂,从此对方在他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他不喜欢无法控制的未知。 席漠俞跟着他一起坐了起来。 「小言,不是,我们不是……」他脸色急切,想要解释什么,临了又无法开口。 他太害怕了,他守着这个秘密很多年,想说又不敢说。可能说了会更好,也可能带着他划向更未可知的黑暗深渊。 他像是跌下悬崖的旅人,手里紧抓着一根救命的绳子,但他怕自己一动,就会彻底坠落。 席言看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席漠俞抓紧席言的衣袖,一遍遍的念他的名字。 他告诉席言,他们不是亲叔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他几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第一时间移走了席言的户口,两人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他没有告诉席言这件事情。 虽然血缘是阻拦在他们之间最深的障碍,但他更怕,如果就连这一点点联繫都没了,席言会毫不留情的离开。 席言只沉默地看他发疯。 看他过来扯自己的衣角,看他脸上无助惶然的表情,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有人咚咚咚跑了进来,一把扯开床上的席漠俞。 席漠俞摔在地上,身上只裹着一条毯子。 柏霖开了灯,又跑了回来,看见地上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呸,老变态,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 席言不是席家人的事情忽然传遍了整个圈子。 席漠俞气急败坏的想要把消息压下去,但是没法,流言总比光速更快。 更何况,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天过后,席言离开了席家,离开了星娱,什么也没带走,反而留下了几个能搞钱的大项目。 借鸡生蛋后,他不仅还了鸡,还多还了几个蛋,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像是要和席漠俞一刀两断。 柏霖总是对席言有一种错误的担心。 他甚至规划好了接下来几年内要接的戏,想好了要在哪了买房子,要把席言当温室里的花一样养起来。 他想,那么多人对席言有不轨之心,想要折断他的羽翼,将他囚在自己的金丝笼里。 但就如他那错误的担心一般,他也对席言有着错误的看法。 离开了席家,席言并不落魄。 他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在星娱因为席言的出走而开始落寞之时,另一家不知何时创办、但背靠不少大山的娱乐公司开始兴起。 影帝是它的第一个签约艺人,柏霖是第二个。 至于越光,据说是自己求来的合同。 慢慢的,席言开始涉足其他领域。 这并不容易,但对于他来说,有挑战性的东西才更有魅力。 席言每天都在接电话。 认识的不认识的,语气总带着点兴奋。似乎是席言离开席家让他们察觉到了机会,但态度并不高高在上,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更殷勤了许多。 柏霖想像的悲惨画面并没有实现。 没了席家,席言也在一步一步往上爬,自有人心甘情愿做他的垫脚石,卑微的伏在他的脚下,送他往更高处去。 第73页 柏霖陪了席言很多年。 直到他头髮都已经掺了白,代替公司的前辈获得了新的影帝之位,成为了戏剧学院每年一半入学新生的引路人,他还是陪在席言身边。 只是这样就够了,他不要求更多。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林羽,影帝,越光,已经成了知名律师的大学生……还有更多更多。 他们都老了,唯一被时光遗忘的,只有席言。 那个曾经的席少、如今的商业帝王,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 就好像,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 又或许是连时间都捨不得,所以才让他的容貌如那副被烧了一半的油画一样,永远的停留在某一刻。 这次席言是自然死亡。 在系统干涉下的自然死亡。 但勉强也算是寿终正寝。 在他躺在床上,感受着熟悉的被系统拉扯灵魂的滋味,耳边却隐约听到人声。 他睁开眼睛,听到了前面一句话。 ——轮迴者已到达d级世界。世界性质:现代娱乐圈。主角受:柏霖…… 还来不及听到更多,他便被系统拉到了下一个世界。 在他离开之时,这个世界忽然产生了一些变化。 ——轮迴者已到达d级世界。世界性质:现代娱乐圈。主角受:柏霖…… ——轮迴者已就位。请抽取你的任务,并牢记三条铁令,否则将被抹杀。 ——铁令一:请保护席言。铁令二:请尽量帮助席言。以及最重要的铁令三:请勿爱上席言。 一个梳着金色双马尾,口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小萝莉闻言啐了一声,吐槽道:「这个席言是谁啊,我为什么要爱上他?真离谱。」 她吐槽了一句,嘎嘣一声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又拿了一根新的出来。 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没人理她,都在看自己抽取的任务。 只有一个男人,好像在发呆。 他们这些轮迴者都来自不同的世界,有的是现代科技,有的是古代封建,也有的来自魔法位面。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皮夹,腰间挂着匕首,像是她之前见过的中世纪僱佣兵。 不过也有可能是来自魔法世界的僱佣兵。 她眼珠转动着,大大咧咧朝他走近。 「喂,吃吗?」她把棒棒糖递到对方面前。 那是个不算年轻的男人,大概三十左右,下巴留着一点落拓的小鬍子,浑身肌肉紧绷,即使在隐藏在铠甲下,也能看出他身体素质极佳。 「唔,谢谢。」男人犹豫了下,接过她手里的棒棒糖,却没有吃。 小萝莉明白他的顾虑,并不在意。 他们这些轮迴者,既是伙伴,也是竞争对手,彼此防备,不能轻信。 她稍微凑近了些许,感受到对方紧绷起来的身体,停下了脚步,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好奇的问道:「你抽了什么任务啊,我的是帮助主角受柏霖成为影帝。」 她探究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化,「还有那个席言是谁,也是这个世界的npc吗,主神刻意提到他,好奇怪啊。」 随着男人唿吸一滞,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用上了上个世界兑换来的精神力。 「你知道他是谁吧,告诉我怎么样?」 男人却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清明。 「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遇上他,不然就会和我一样……」 他似是嘆息,轻嘆般的话语并未让人听清。 小萝莉急了,追着他问,「怎么样,遇上他会怎么样啊,你倒是说啊。」 男人脚步沉缓,并未回答,只在心里想道:不然就会和我一样,就算成了高等级轮迴者,也要一次次进入这个低级任务世界,只为再一次遇见他。 第38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 【席漠俞一直想与你再见一面,但直到死都未能实现。】 席言原本正忍受着灵魂抽离的空虚感,闻言睁开了眼睛,眉眼带笑。 【怎么又在说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的语气轻松,如同某天早上醒来,伸了个懒腰,温柔的唤醒了昨夜的床伴,做好了早餐,在对方畅享着未来的生活之时,笑着问道:「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做什么,我们不是只是关系亲密一点的朋友而已吗?」 轻易就打碎了别人的幻想。 系统沉默一瞬。 【你总是忽视他人的爱意。】 席言闭上眼睛,面容依旧平和。 【我并不觉得。】 【我是个商人,是个可以把一切都摆在交易天平上的商人,感情亦是如此。他们给的,我要还,这是公平。】 【他们的爱意,虽不知真假,但我无法回报,所以这场交易自始至终就不成立,既然如此,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说他心若冰清也好,水泥封心也好,并不影响他过得自在。 【但你似乎并不是这么做的。】系统的语气平静,不愤怒,也不冰冷,不参杂任何感情,只是一片无垠的虚空,空洞洞连光线都不能存在。 不管是席言利用萧宿几人对他的感情,还是把柏霖当作纯粹的消遣,他并没有做到绝对的公平。 甚至他并不在天平的任何一端,而是将自己看作了掌控天平的人,是成是毁,全在他喜怒之间。 第74页 席言弯了弯嘴角。 【或许你听过一个词,叫资本家,或者黑心商人。】 意识已经彻底模煳,他固执的想保持住清醒,无法,等他再次感知到身体的存在,已经在下一个世界了。 很难受的感觉。 他眼睛被布条蒙着,什么也看不清。暂时的视野缺失让他的听力越发敏锐,能清晰听到周围的脚步声与絮语。 人有很多,走来走去,声音嘈杂,杂乱入耳。 腿也很疼。他动了动脚,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而且因为跪得太久,现在两条腿都已经没了知觉。 上半身赤/裸,两只手腕被铁链缚住,手一动,铁链便哗啦啦作响。 他现在的身份是奴隶,一个家破人亡、被抓住后正在被贩卖的奴隶。 原主本是目族的王族,目族地处苗疆,此处多毒虫瘴气,所以族人大多擅长炼蛊制药。 原主虽然年纪小,但天分极高,又是族长之子,被认定是下一任族长。 由于身处深山老林,常年不对外交流,目族人大多性格单纯,少了许多弯弯绕绕,所以后来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赵青言找上门寻求帮助时,目族族长并未拒绝。 目族用自己擅长的蛊术,帮赵青言登上皇位,而后被过河拆桥。 赵青言恐惧这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也怕自己利用目族杀父弒兄之事会被天下人所知,派兵暗中剷除了这些不安定因素。 当时原主只有十四,后来的几年,他都在逃亡,直到他因为过于貌美而被注意到,被人弄晕后送到黑市当作奴隶贩卖。 当然,这是原主的有意为之。 「越小将军,这些货色怎么样?」 黑市物品繁多,珍奇、野兽、毒物,还有各地搜寻来的奴隶。 买卖奴隶并不犯法,但大多是用来干活,也有一些容貌出众的,买回去就是另一个用途了。 说话的人穿着黑袍,低下头,面容就隐没在黑暗之中,声音倒是挺年轻,就是不怎么正经。 被他称作越小将军的人挑了眉,「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就这,也值得你让我跑一趟?」 见他要走,说话人连忙拉住他手臂,「欸,既然来了,何必走得这么急,好东西都还没看到呢。」 「这些商人都是看人下菜,好货都藏着掖着,等你去问了,才会拿出来。」 越小将军踟蹰半会儿,终是没走。 「那好,我就再看看,实在不行,回去我就先收拾你一顿。」 「谁敢哄你?安心吧,摆着的自然都是些普通货色,他们的好货还从没让人失望过。」 街道两边笼子里的奴隶,一个个衣不蔽体,眼神恐惧。 一个少女不知被人摸到了哪里,声音惊恐的尖叫,被贩卖商一鞭子打在身上,皮肤上当时就浸出了血珠。 少女边躲,边用手挡住自己,但一双手怎么能盖住全身,不一会儿手臂上就多了十几道伤痕,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贩卖商挥舞着鞭子还要叫骂,字眼骯脏的连辞典都羞于记录。 越影顿了步,拧着眉头望向那边。 「怎么了?」同伴问。 越影摇摇头,「没什么。」 越家是簪缨世家,越影的父亲是大将军,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习得不错的武艺。几年前就上过战场,手上染过血,杀过敌,更惨的场景也都见过。 「走,我们去那边!」 越影被他带着走,这个摊贩的货物跟其他人差不多,只是身后放着一个铁笼子,笼子被一块大黑布罩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里面要么是野兽,要么是奴隶。 同伴小声跟越影介绍道:「这里的货都不错,就是老闆脾气有点坏,还经常不在,今天既然他开了门,想必是有好东西。」 「喂,老闆,这次又是什么货?」他喊了一声,问道。 头髮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没货,今天没货。」 「怎么会没货,」他蹲到摊子前,指了指老闆身后黑布笼盖的笼子,「这不是货?」 老闆蹲在地上,拢着袖子看了两人片刻,这才站起来朝笼子走去。 「好吧好吧,你们先看看。」顿了一下,他补充道:「这本来是我打算留着自己用的。」 「嘿,这老头,玩得还挺花。」 同伴调侃了一声,便带着越影一起走上前去。 越影问道:「里面是什么?」 「我下药迷倒的一个乞丐,是个傻子,不会说话。」 黑布被勐地拉开。 席言感受到光线,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他的眼睛还被布条蒙着,看不到笼子外的景象,但也能感觉到有人正观察自己。 「越小将军,他在看你。」同伴手肘轻轻撞了下越影的胳膊,对方却没有反应,不由疑惑地看过去,「越小将军,越影!你傻了吗?」 「嗯,什么?」越影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同伴,便又往笼子里看去。 里面的人很显然是个男人,老闆说他是乞丐,但他长得并不瘦小,甚至比一般的男人高出不少,手臂上隐约可见突起的肌肉线条。 他身上有不少污迹,像是泥土,泥土干裂后露出几块白皙皮肤,五官也比一般人更深刻,发尾蜷曲,披散在身后,盖着眼睛的那一寸宽的黑色布条更衬他的肤色。 第75页 嘴唇也很红,至少越影没见过这么红的颜色,是比他母亲的口脂还更艷丽的色彩。 无疑,这是一个过分美貌的男人,不同于女子的柔美,他美得过分尖锐。 越影微微睁大眼睛,手贴着冰冷铁桿,一种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欲/望升腾而起,让他想起第一次握着枪上战场时的心潮难已。 对方也在「看着」他。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对方抬头的姿势,给他一种两人正在对视的错觉。 老闆伸手进了笼子,把奴隶眼前的布条解下。 被触碰到眼角时,男人颤动了一下睫毛,而后便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很乖巧,越影本以为对方会桀骜不驯,或者惊恐的大叫大闹,但都没有。 席言慢慢睁开眼睛,想着先适应一下光线,不然待会儿会被刺激到流泪,太狼狈了。 一睁眼,就见一只手伸进笼子,差点摸到自己的脸。 他皱了眉,往后退去,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还被铁链缚住,链子另一端吊在头顶的铁栏杆上。 铁链哗哗作响,他被扯得手腕生疼。 虽然老闆还算好心的在他手上垫了一层软布,但长期下来,还是在他手腕处磨出一圈伤口。现在骤然碰到,不禁闷哼了一声。 越影见人骤然后退,也知道是自己吓坏了他。 他手一顿,收了回去,却没有站起来。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越影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时才发现,男人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瞳孔带着一点紫,在黑暗处偏向暗紫,近似于黑。 此时抬起头,在阳光下,就如剔透的紫色水晶。 那颜色,让他恍惚想起小时候,在父亲书房里见到的那块紫色宝石。 他太喜欢那块宝石了,把玩了很久,可是向父亲索要的时候,父亲却说那是皇上赐下,不能给他。 说不清楚为何会那样做,但当时他确实很不舍,纠缠了父亲很久,都没有成功。 很多年后,他早已忘了宝石的样子,而今却又都记了起来,同时唤醒的还有想要拥有的冲动。 他指着笼子里的人,看向老闆,就像多年前看着他的父亲,说道:「我要他。」 不知两人交涉了多久,最后席言离开了笼子,铁链的另一头握在越影手里。 他走到席言面前,弯着腿去看他的眼睛,眼神柔和,「我叫越影,你要跟我回家。」 席言抬起头,越影便站直。 想着席言是个傻子,他犹豫了一下,一字一字慢慢跟他说:「我叫越影,叫我的名字——越影。」 「你会记得我吗?」说了几遍自己的名字,席言都没有反应,越影皱眉低语了一句。 席言笑了笑,瞳孔在日光下流溢华彩。 「当然,越……影?」 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 第39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 「喂,越小将军,你真要带他回家啊?」 越影解下身上的黑袍,披到了席言身上,把兜帽往前拉了拉,又为他细细整理着系带,等看着满意了,这才回答道:「当然,刚刚我买了他。」 同伴看着他这小心的动作直咂舌。 「越将军那里呢?他那么古板的人,怕是不会同意。」 越影为席言整理着黑袍,将他发尾捲曲的头髮也塞进兜帽里。 「我在外面有间宅子,父亲不知道。」 意思是要把人放外面了。 同伴笑他像养了个外室,越影拧起眉头,欲要辩驳,最后还是没说话,伸手把旁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席言拉了过来。 宅子很大,只有几个日常打扫的下人,越影平时并不在这里住,把席言放在这里再适合不过。 走近院子,可以看见一颗大的紫藤萝树,树下放着两个躺椅,紫色的花序一串串垂下来,落了几朵在躺椅上,地上更是铺了一层,踩上去触感微软。 越影解了席言手上的铁链,他的手已经已经被锁住很久,手腕上的伤痕并不新鲜,边缘角质已经硬化,现在还在渗血。 下人拿来伤药,为坐在躺椅上的席言清理伤口。 越影盯着那双由于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与奴隶白皙修长的手腕形成鲜明对比。 像是被带着毒刺的藤蔓缠绕住了双脚,不是很痛,但那些刺一直扎在那里,越来越深,令他无法忽视。 他按住下人的肩膀,「我来吧。」 越影动作放得很轻,眉眼低垂,看上去很是认真。很难想像一个公子哥儿,会蹲在地上为他刚买的奴隶清洗脚上的污泥。 趁着没人看见,席言打了个小小的哈切,睫毛上凝上一点水珠。 今天的太阳不大,温度不高不低恰到好处,阳光柔柔的撒下来,透过藤萝花的间隙,在地上映下斑驳的影。 紫藤萝的香气并不浓郁,淡淡的,带着一点甜,调皮地萦绕在鼻尖。 一切都很和谐,就连风声吹动枝叶的哗哗声都不敢放肆。 原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席言来到这具身体里后,也感觉到了来自全身各处正在叫嚣的疲惫。 当感觉到脚踝被人圈住的时候,他下意识挣了挣,随即放松开来。 原主没有穿鞋,他的脚底是石子造成的伤口,有的伤口里还嵌着泥沙。 第76页 小腿也有被带刺藤蔓划出的长长的伤痕,并不深,再加上时间久了,基本都已癒合,只是会形成一条细线,在他偏白的皮肤上很显眼。 越光手握着他的脚腕,不免凑近了看,想像他到底遇到了些什么。 他看了很久,这才收回眼神,继续涂药。 刚涂好了药,不好穿鞋子,越影怕他醒过来后吵着要走路,便用白色布条将他的脚一寸寸缠绕包裹好,只将脚趾露在外面,最后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站起身后发现席言睡着了。侧着身子,一只手放在耳朵下,睡得安稳。 他的睫毛很长,垂眸时便在眼下投下阴影,此时被风一吹,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越影轻轻按着他的眼皮,稍一用力,便感觉到脆弱眼皮下转动的眼珠,也许是不舒服,席言皱了皱眉,越影如梦初醒般收了手。 席言这一觉睡了很久。 等他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整体红色,上绣金线。 越影坐在一旁擦着剑,听见动静看了过来。 「夜里冷,你把披风披上,待会儿洗完澡再换衣服。」 他的肩头落了几朵藤萝,像是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似的。 席言洗了个澡,洗去一身污垢,看见越影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时,不由愣了一下。 大概是相貌上的差异,越影看出他不是中原人,给他准备的也是苗疆那边的服饰。 倒是跟目族的衣服很像,跟中原的冠袍带屡相比大胆了许多,肩上坠着银质流苏,摇晃间如铃铛作响。 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打扮,越影愣了许久,久到席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然而越影只说了一句「很好看」,没有其他表示,但眼神明显温和了些。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越影给他舀了碗汤,「有什么少的跟下人说就是。」 席言抬起眼去看他,越影看出他眼中的询问,答道:「我白天会过来。」 意思就是晚上不在这边住。 越影没有成家,越母又心疼他,所以并未搬出来,到了晚上还得回去。 刚好,席言有一些事情要做,越影不在才更方便。 吃完饭后,越影带着他去准备好的房间,负责照顾席言的下人也跟在后面。 屋子很大,东西也很多,下人为他介绍起屋里的东西该如何使用。 越影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席言有个习惯,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认真的盯着说话的人。 就连下人都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脸红,挠了挠发烫的脸,不自觉的瞟向屋里其他东西。 讲到桌上香炉的时候,越影掰过席言的肩膀,接着讲了下去。 席言自然转移了注视的目标。 讲完之后,越影这才抽空看向因为被抢话而有些怔愣的下人,说道:「你先出去,这里有我。」 「是。」下人看了眼席言,却只看到他的背影,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越影果然如他说的那样,晚上回将军府,白天又会过来。 第二天席言一打开房门,懒腰伸到一半,就看到越影已经在院子里打着拳了。 「起来了。」 越影上半身赤/裸,衣服扎进腰带里,额头上浸出一层薄汗,唿吸略显急促。 他平稳了唿吸,擦了擦汗,朝着席言走过来,「先吃饭,吃完我教你认字。」 席言学会的第一个词是越影的名字。 老师教的很认真,就是可能不太会教人。 至少对于初学者而言,学会写「一二三」总比写越影的名字更简单。 于是席言学得很苦恼,写在纸上的字也歪歪扭扭,越影还要逮着他手继续写,席言觉得自己不发几次脾气,都对不起原主凹的傻子人设。 是的,原主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明得过了头。 在流亡的这几年里,他学会了这个国家的语言和文字,传承的炼蛊技术也越发精湛,心中始终记着报仇的事。 之所以出现在黑市,是故意为止,为的是接近朝廷大员或者富家子弟,这个人不是越影,也会是其他人。 席言读了剧情,不由为原主感到有点可惜。 这个人有能力,也够狠,如果不是因为主角受,他早就復仇成功。 这个世界,怎么说呢,情况有些复杂,多少带点贵乱属性。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叫赵青玉,当今皇帝的异母兄弟。 赵青玉的母亲只是个最低贱的宫女,没有其他皇子那般有权势的母家,再加上他母亲在他三岁时就死了,赵青玉从小就没了庇护,一直在水深火热之中长大。 从有清晰的记忆开始,疼痛、飢饿、黑暗、恐惧,构成了他的全部童年。 其他皇子也不把他当兄弟,任打任骂,当狗骑。 俗透了的剧情。 待得他稍大,先帝像是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让他跟着哥哥弟弟们一起去学堂。 学堂里除了皇子,还有与他同龄的朝臣的孩子,越影也在其中。 在越影出手帮了赵青玉一次后,他便把越影当成自己的,装乖卖巧挤进对方圈子里。 后来他认识了更多人。丞相之子江映雪,三皇子赵青言…… 赵青玉不算聪明,但他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活得最好,于是卯足了劲向江映雪他们献殷勤。 第77页 在清贵的江映雪等人面前,他就像只落水后浑身湿漉漉的小狗,没人看得起他,但又在他冷得浑身发抖时随时丢出一点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赵青玉的心逐渐扭曲。 后来他误以为越影对江映雪有好感,心里慌乱,便主动找上江映雪,说自己对他仰慕已久,半哀求半引诱地献身于他。 江映雪醒来后沉默良久,之后拼着与家族决裂的后果,嫁给赵青玉成了他的男妻。 后来三皇子赵青言登位,其余兄弟死的死残的残傻的傻,只有一个没背景没能力的赵青玉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为了彰显自己宽容大度,又或许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手下江映雪,赵青玉被赐宅邸和王爷身份,江映雪也就成了王妃。 这个世界不止一个主角攻,江映雪只是其中之一。 赵青玉是个小人,除了在他心里占着白月光位置的越影,他谁都不喜欢,甚至嫉妒、愤恨。 他嫌弃江映雪没了家族的支持,不能给他太多保护,便又有了其他打算。 身体是他的武器,他知道自己笨,所以在与那些男人相处之时,他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在原主出现之前,他的院子里已经有了两个男人,并且正打算和其他人更进一步。 目族有一种炼蛊方法,用自己和他人的鲜血为引,消耗自己的生命力,炼出可以控制他人的蛊虫。 原主用蛊控制了越影,令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赵青玉收到消息,着急忙慌赶来,与原主接触。 他心里怀着恶意,面上却装得温柔体贴,用对付江映雪一样的方法,为自己解除威胁。 这个长得不算顶好看,性格又恶毒又蠢的男人,竟真的让原主动了心。 他对赵青玉下了蛊。 与其他人不同,他下的是一人只有一只的同命蛊,族人常用在伴侣身上,两人同生同死,蛊虫可解百毒。 后来原主陷得越来越深,甚至愿意放弃仇恨,只要赵青玉肯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催动蛊虫,让赵青玉失忆,两人在一个小村子里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真像是一对人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江映雪等人赶来救人,被解除蛊虫的越影想到自己曾雌伏原主身下,顿时怒不可遏。 争执之间,原主受了重伤,见赵青玉对自己果真毫无感情,绝望地解除了同命蛊,然后自行跳下山崖。 赵青玉久违地感觉到心痛,但他以为那只是蛊虫的作用,所以并未在意。 就这样,他失去了一个即使知道他真正面目也毅然决然爱上他的男人,一个愿意为他放下仇恨、为他而死的男人。 赵青玉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只在江映雪等人的宠爱之中,追忆往昔时偶尔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原主不愧是反派,只是最终输给了自己的心。 席言在食指指腹上切开一条小伤口,在灯下仔细观察着手上的变化。 对于原主用来控制越影的蛊虫,他有着极大的兴趣。 在他的注视下,一只浑身晶莹的小虫子缓缓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还没炼成的蛊虫,还需要越影的鲜血,做最后的祭炼。 席言把蛊虫收了回去。 兴趣是一回事,但不到走投无路之时,他不会用这种会消耗生命力的东西。 玉春酒楼,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赵青玉平时是不会来的。 他虽是王爷,但王府管家的还是江映雪。 王爷当了几年,家里有几件铺子几块地,他一点都不清楚。 虽然江映雪每月会给他一点银钱,但他要做的事情也很多,这点钱根本不够用,自然没有多余的钱来这里造。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他是被坐在对面的男人邀来的。 「青玉,来尝尝这里的点心。」年轻男子将点心推到他面前,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 「上次听到你说喜欢点心,我就想着带你来这里,这里的芙蓉糕乃是一绝。」 年轻男子家里是皇商,积累了赵青玉几辈子都积攒不下来的财富,这也是赵青玉找上对方的原因。 只是对方虽性格温和,但眼光却实在高的很。 赵青玉没有惊世绝艷的相貌,只能勉强算得上是面容姣好,废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把两人的关系推到只差戳破一层窗户纸的地步。 他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今天会是个好机会。 「王公子。」喝了几杯清酒后,赵青玉脸带薄红,忽然出声叫到。 年轻男子不知他为何喊自己,但也听出对方的语气与平常不同,联想到两人的暧昧关系,不由脸色微红,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句。 赵青玉将手伸进衣袖,似是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来。 这玉佩造型简单,就算不细看,也能看出材质并不算好,简朴的就像是随便哪家店里几两一块的便宜货。 赵青玉将这东西递到王公子面前。 「王公子,你我相识已有数月,也知道青玉是何种人。这是母亲留给青玉的,若是你也有意,便收下此物,若你无意,便……」 第40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 他的话没说完,任由对方补全。 欲擒故纵的事情他做的多了,王公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78页 「青玉……」王公子嘆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了过来。 「你已成亲,这又是何必?」 赵青玉红了眼眶,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看到手下站在楼外树下,正朝自己望来,想来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他虽是王爷,但却没什么实权,就连这几个属下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既然人手有限,他自然会安排在自己最在意的地方。 比如,越影那边。 自从他被越影救过一次,对方便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 他会不自觉的关注对方、讨好对方,也会下意识嫉妒与他走得近的人,不论男女。 因为察觉越影对江映雪产生了好感,所以他装作对江映雪情根深种,诱骗他与自己发生关系,以此斩断两人可能的情缘。 所有出现在越影身边的人,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全都被他以各种方式除掉。 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尚书家的女儿。 听说皇上有意为她与越影赐婚,赵青玉原本不信,可是看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他还是嫉妒到险些发疯。 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勉强在越影那里占得一个好友的身份,其他人又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喜爱? 更别说成为他的妻子。 嫉妒真的会让一个人疯狂。 因为尚书家的女儿爱看戏,后来便有传言,她不是爱看戏,只是借着看戏的名义与戏子私通。 当时的社会风气并不开放,虽然不至于到接了男僕递过来的糕饼便要被逼饿死的地步,但男女授受不亲却是铁律。 可想而知,这些流言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影响有多大。 偏偏尚书家的女儿性情又刚烈,竟然意图投湖自尽,虽然最后被人救了上来,但也疯疯傻傻,疾病缠身。 赵青玉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想过让对方死,见此立马收了手。 而后几天,他一直战战兢兢度过,生怕尚书会追查到自己,于是一直安分守己到现在,除了跟王公子几人周旋外,并没有插手过越影的事情。 看了一眼王公子的表情,他便明白自己这次胜券在握,不由轻蔑的笑了一声。 男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有种自视甚高的毛病,只要他姿态放的够低,再加几句甜言蜜语,个个都信以为真。 还是越影那边的事情重要,赵青玉找了个藉口离开了雅间。却没看到在他出门后,有另一人走了进去。 赵青玉的情报机构不算灵敏,席言被越影买下第三天他才得到消息,同时也知道了席言住进越影宅子里的事情。 「越小将军似乎很看重这个奴隶。」 两人站在树下,挡住了上面看过来的视线,下属在赵青玉面前小声禀报着。 「越小将军武功太高,属下不敢离得太近,只知道他每日一早便赶去宅子,直到晚上才回将军府,而且为那个奴隶买了很多东西……」 越听,赵青玉的面色就越难看,低头看人的时候,更是显得几分阴沉,就连他的下属看了一眼便立马低下头去。 比起那个尚书家的女儿,反倒是这个奴隶威胁更大。 区区一个奴隶,能得到越影如此的宠爱,越影为他做的事情,是赵青玉做梦都不敢想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另一个尚书家的女儿而已。 想到玉春楼还有人等着,赵青玉没在下面待多久,随着一步步登上楼梯,他的脸色逐渐缓和。 赵青玉在很小的时候被人用石头砸断了腿,因为不受宠,无人给他治疗,最后还是他求一位老太监给他找了点草药,才勉强抑制住了伤口的溃烂。 断开的骨头没有处理,等它自己慢慢长好,后来确实长好了,但也长歪了,留下了永久的缺陷。 直到现在,他走起路来姿态都有些怪异,虽然很努力地克制着,但步子一快便无法控制,近似于一瘸一拐。 这缺陷有时候是缺陷,另外一些时候,反倒成了他哭惨的优势。 直到站在雅间外时,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丝毫不悦,反而带上了那副惯常的、些许讨好的表情。 「王公子,久等了。」 由于心神不属,他并没有看到王公子略带勉强的笑容。 「青玉,我想清楚了。」王公子笑着说道:「既然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礼尚往来,我也该回礼。」 赵青玉有些惊讶,伸出手来,却发现他放在自己手心的,是一块碎掉的瓦砾。 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王公子却率先开了口。 「碎石瓦砾,与你正配。」王公子嗤了一声,「想必同样被你送了玉佩的其他几位公子也是如此想的。」 赵青玉霍然抬起头。 「王、王公子,我……」 「不必多言。」王公子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犀利,如同将他浑身衣物剥下,只剩下最卑陋的内里。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 「我曾听闻,江公子乃是丞相嫡子,少年成名,如今看来,确实可惜了。」 王公子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只留下赵青玉一人还在原地,握紧拳头,脸色臊的通红,脸上火辣辣,像被人打了几巴掌。 可惜?什么可惜! 他赵青玉是王爷,皇上唯一的弟弟,那江映雪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被他一骗就跟着他走了的蠢狗罢了。 第79页 凭什么,凭什么那么说他…… 如果他有江映雪那样的出生,或者他那个死去的娘再争气一点,他也能从小就识字读诗,不会比别人差。 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靠着寻求男人的庇护才能苟活。 无数情绪涌上他的心头,羞耻、悲愤、自怜…… 赵青玉在外面转了半天,走在街上的时候,每当有人看向他,他便觉得对方是在看他的断腿,亦或是嘲笑他那些不入流的、已经被人看穿的小伎俩。 将近正午时才回了王府。 进门的时候遇到江映雪,面前摆着棋盘,棋盘上棋子错落,正在与自己对弈。 赵青玉只脚步一顿,便绕过他往里面走去。 他看不懂那些东西,也不想懂,这种高雅的东西对他而言太过无用,还不如一碗红烧肉有用。 「青玉,」江映雪捏着棋子,头也不抬朝他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出去逛了逛。」 江映雪丢了棋,站起身来。 他出身世家,容貌清俊,满身清贵,自带一股疏离之感,眼神却总是温和的,「青玉,我让你学着看看经史,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咦,这是?」 看到赵青玉肩头上的一片花瓣,他动作自然地伸手去拨,对方却不耐烦似的躲开了他的手,弄得江映雪手僵在了半空。 「我不想看,傅铭月在吗?」 赵青玉对江映雪本就没有感情。 当初是因为看越影和他走得近,心里有了危机感,再加上江映雪的身份能护住自己,所以才会主动引诱对方。 江映雪看上去聪明,但实际就是个傻子,居然会为了他叛出家族。 没了丞相爹的江映雪也没了作用,所以他也没了以往的殷勤姿态。 江映雪神色恢復如常,眼神依旧温和,「他在屋里。」 赵青玉一惊,整理了一下衣物,急匆匆往里走,把江映雪抛到了脑后。 「公子。」江映雪的小侍见自家公子被如此对待,心里十分不忍。 江映雪摇摇头,「没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那边,最好能找到还存世的目族人。」 至于赵青玉,江映雪从未对他有过别的期待。 他深知赵青玉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私、谎话连篇、不够聪明,偏偏还认为其他人也不聪明。 怎么会觉得作为皇商王家的嫡长子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江映雪出身世家,自小聪慧,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成为父亲的骄傲,理所当然地认为能在年轻一代中独占鰲头,理所当然地,认为赵青玉不会骗他。 他太理所当然了。 等得为了赵青玉与父亲决裂,以男妻的身份嫁给对方,却在新婚之夜就被冷落,又看着他迎回新人,他竟然有一种大梦初醒般的感觉。 赵青玉的存在,是对他犯下的错误的昭示,也是对他自以为是的过去的警醒。 继续还是离开,选择权在他的手里。 院子里又恢復了安静,只有时而响起的棋子敲击棋盘之声。 赵青玉跛着一只脚,来到傅铭月门前,再次整理了一下外表,这才抬手敲门。 傅铭月是他半年前娶的第二位夫人。跟他略显秀气的名字不同,他是个刀客,武功高强,人长得也高大,性格十分不羁,时常穿一件袒露胸口的红衣。 当时遇到傅铭月十分凑巧。 当时一位富家子在街上调戏民女,傅铭月见到了,一脚把人踢得吐了几口血。 可惜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觉得那个富家子弟挡了他的路。所有那个女子去道谢的时候,他直接就让人滚开。 赵青玉没钱也没人,他馋傅铭月的武功,可惜对方明显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没有资本能请动对方,除了他自己。 后来傅铭月醉酒,他脱了衣服,躺在了傅铭月身边,之后对方就成了他的第二位夫人。 这是笔交易,至少在赵青玉看来是这样的,他付出身体,对方提供保护。 咚咚咚——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傅铭月站在门口,挡住了赵青玉看向屋内的视线,他抬起头,感觉那高大的身影像是要把自己笼罩住。 赵青玉本就略显瘦小,脸也小,长得倒是挺白,面容也勉强算的上姣好,这算是他唯一的资本。 「有事?」傅铭月微低下头,看着面前矮小的男人问道。 赵青玉紧张的握紧衣角,「铭月,我想你了。」 傅铭月上上下下扫视着他,「大白天的发什么骚,那群男人没满足你?」 他打量的目光,仿佛是在为物品估价,而绝不是再看一个与他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傅铭月确实知道他身上的那些腌臜事,但他并不在乎。 说到底,不会有人在意地上蚂蚁的生死,除非一时兴起。在他看来,赵青玉和那些卖身的小倌并无两样,区别在于一个要钱,一个不要钱。 如果非要再加一点的话,那就是赵青玉的身份是王爷。 傅铭月跟所有男人有着同样的弱点,能将万人之上的王爷压在身下,极大的满足了他的征服欲,更何况,这个王爷并不会拒绝他兴起时提出的那些要求。 没在他身上看到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迹,傅铭月稍微满意了些,率先朝屋内走去,走到一半又侧身说道:「进来。」 第80页 第41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4 赵青玉深吸了口气,等反应过来后不禁觉得心头苦涩,什么时候,他进自己家房间也要鼓足勇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铭月下了床,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肌肉结实的后背上有几条鲜红的抓痕。 赵青玉躺在床上缓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你能不能,帮我杀个人?」 「嗯?」傅铭月侧头看他,半边眉毛挑起,「杀谁,王家公子?」 赵青玉不说话,相当于默认。 他虽然是个小人,但也有尊严,被那么直白的羞辱,当然也会愤怒。 小人的愤怒是可怕的,他会在暗中盯着,一直盯着,等到对方松懈,便狠狠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傅铭月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让赵青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笑声越来越大,傅铭月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一直笑到赵青玉面色发红,恼怒的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傅铭月站直了身体,「我的小王爷,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 「王家是皇商,富可敌国,我没必要为了你招惹上那群人,你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他扎起披散的头髮,说道:「换个要求。」 这话无非在说赵青玉身价不够,根本不值得他冒那么大的险,现在又让他换个要求,真当他是青楼里的小倌,还可以讨价还价? 看赵青玉半天不说话,傅铭月不耐烦地赶人,「没别的要求就滚,我不是江映雪,没那么好的耐心。」 赵青玉抖着嘴唇,声音沙哑道:「那就,帮我杀了那个奴隶。」 「我不喜欢他留在越影身边,你杀了他,好吗?」 傅铭月嗤了一声,「还真是犯贱。不过,我答应了。」 原来在傅铭月眼里,他与一个任由主人打杀的奴隶差不了多少,甚至不如一个卖笑的青楼女子。 赵青玉抱着手臂,只觉得心惊。 他觉得自己正身处陋屋,四面八方的狂风摧刮着他,而他找不到一点依靠,四周都是野兽德唿嚎,他在一点点的腐烂。 「公子,该歇息了。」 席言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画符,越影坐在他旁边看书,时不时的看看这边的情况。 等到下人进来,他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以前这个时候,越影应该早就回了将军府才对。 越影也看了看天色,放下了书。 「我回去了,明天过来。」 说完他站在原地,预备着席言会跟他说些什么,然而没有。 席言手上沾染了因为练字而留下的墨汁,在他近乎苍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下人打了一盆温水,站在旁边看他洗手。 「这里还没洗干净。」 「哪里?」席言抬起手看了看,下一秒,手就被另一人抓住,按进了水里。 「我来吧。」 越影抓着席言的手,从他的指根一直捏到指尖,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 夜已深,窗外明月皎洁,席言打了个哈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四周悄无声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耳边只能听见草虫鸣叫之声,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没脱,也就用不上穿。 他打开窗,身形如雾,速度极快,几乎融入这银色月光中,风里只听得隐约的铃铛声。 这段时间来,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当初捲入目族灭族事件的人很多,有的还是朝廷中的肱骨之臣,比如越影的父亲越将军。 原主花了数年时间,才找到其中一部分,还有的根本不知道姓名。 席言踩着屋顶瓦片,偶尔有瓦片细碎的碰撞声,又被隐藏在吹过树叶的沙沙风响中。 在看到一间房里传来微弱的烛光时,他停了下来。 尚书府中,杜尚书独坐书房,对着一张白纸,半晌下不了笔。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阴影,恍若张牙舞爪的怪物,意欲吞噬一切。 直到墨汁滴落在纸上,杜尚书深深嘆了口气,走笔间写出几行小字。 他要弹劾王爷赵青玉,为了他那已经疯疯癫癫的女儿。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娇养,却被那赵青玉陷害至此。 不仅名声毁了,就连神智也不清醒,整日胡言乱语,不愿见外人,就连大夫也不愿见。 为了这件事,他这段日子不止苍老了十岁。 他不知道是谁对他女儿下如此狠手,还以为是朝廷中的政敌,可是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赵青玉的身上,当即怒不可遏,想要讨个说法。 可是后来江映雪找到他,明里暗里警告了他一番。 他不是赵青玉那样的蠢货,江映雪离了丞相府又如何? 在皇上还不是皇上之前,江映雪就已经站在了他那边,更为他登上帝位出了不少力,有从龙之功。 就算是现在,他也是赵青言手底下的心腹,也只有赵青玉那样的不学无术之徒,才会觉得自己封王是因为他是赵青言最后的血亲兄弟。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陛下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血脉这些东西,真正在乎的,从来都是其他人而已。 有了江映雪的警告,杜尚书本想忍下这一切,直到前两天他女儿再次投湖…… 他挥毫落墨,带着心中的悲愤,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 第81页 明天,他就把这东西递给皇上,为他女儿讨个公道。 叮铃铃——叮铃铃—— 杜尚书抬起头,仔细听了听。 声音清脆,宛若银铃,仿佛从窗外传来,又有些飘忽不定。 一时上一时下,让人摸不清来处,只觉得隐隐约约,似乎传出了很远,穿透了夜空,又似乎近在耳边。 他表情恍惚着,就连面前站着一个人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是谁?」没有叫人,只是问来人是谁。 面前的人越走越近,原本已经消失的铃声再次响起,这时杜尚书才发现,那不是铃铛,而是他身上的银质小饰物,在他行走时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直到他走到书桌旁时,杜尚书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面色微沉。 「你是来杀我的?」 「嗯?尚书大人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所觉悟了吗?」 「我得罪了谁?」他两眼直盯着面前的男人,对方正从腰间取下一把弯刀,饶是如此,脸上依旧未见丝毫恐惧。 他看着在烛光下闪烁寒芒的刃尖,仍旧发问,「是我的政敌,还是我的仇人。」 「随你喜欢。」席言手指抹过刀刃看着因为他的回答而愣神的杜尚书,贴心的解释道:「随你喜欢,只要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 话音未落,杜尚书的人头已落地,他的刀很快,不会带来丝毫痛苦,杜尚书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怔愣的表情。 席言收了刀,很自然的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还未写好的弹劾信。 上面沾染了几滴血迹,但不影响他看个明白。 看完之后,他把信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担心被吹走,又在上面放了镇纸。 他此来只是为了报仇,其他事情管不着。 在流亡的这几年,原主一直在寻找仇人的消息,杜尚书是其中一个,原主已经跟了他几年,一直没找到最好的时机。 席言在书房翻找着自己要的资料,在他身后,书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面容娇美、髮丝散乱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愣愣地问他是谁。 她的目光呆滞,并未害怕,也未尖叫,就像是没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 血流了一地,席言踏着血朝她走去,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迹。 杜尚书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 每天大概寅时,杜尚书便会起床准备上早朝,然而那天下人推开书房,却见他躺在血泊里,身首分离。 杜家小姐坐在门外,呆呆傻傻的,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鞋子沾染上了血迹。 大理寺派人来调查,将她作为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可惜自从那件事后她便神志不清,就算是知道杜尚书死了也没什么多的反应。 只是嘴里念叨着「铃铛铃铛」,问她有没有见过其他人,她指了指窗口,疯疯癫癫道:「蝴蝶,从那里飞走了。」 虽然收集来的信息杂而凌乱,但大理寺的人勘察过现场后,也查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杜家小姐虽是个疯子,但疯子不会说谎,将信息整理后,大致推测出兇手的特徵。 兇手是个男人,很高,从地上留下的脚印看,他并不瘦弱。武功也很高,从杜家小姐的话里可以推测出来,他是在杀人后从窗口离开的。 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像蝴蝶一样飞走,想必对方一定是个高手。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他既然可以不留任何痕迹,为何要在地上留下那一串血色足印,更何况,他并没有将看到自己的杜小姐灭口。 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仿佛是一种宣告,或者是挑衅。 临走前,大理寺的人似乎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杜小姐。 她依旧疯疯癫癫,头上步摇晃荡,秀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愁绪,只是不停玩着手里的铃铛,红绳一晃,铃铛便叮铃作响。 叮铃铃——叮铃铃—— 有如魔咒。 第42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5 昨夜出了一趟门,所以今早席言起得有点晚,而越影又向来来得极早。 天将亮未亮之时,东方的天空刚刚爬上半边通红的太阳,天际处延伸出一条带着光圈的白线,半梦半醒间,席言忽然察觉到了危险。 越影坐在床边,像狼盯住猎物一般死死盯着他,手指时不时划过他的眼角,抑或轻轻按压他的眼皮。 也许他是想抠下自己的眼睛。 席言毫不怀疑他对这双眼睛的迷恋,时常看着自己的眼睛怔怔出神。 他不知道越影是不是有什么童年的心结,但是感觉挺烦的,他讨厌麻烦。 忽然听得身旁人唿吸一重,眼皮上传来微凉温润的触感,而后是鼻尖,嘴角……席言装作不经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床边的人。 看来这地方不能久待了。 他迷迷煳煳想着,把被子盖过了自己的头。 席言开门之后,没有见到那个平时照顾他的下人,反而是越影亲自给他端了水盆,拿了手帕。 他环视周围一圈,也没有见到那个做事尽心,但就是爱脸红的年轻人。 「越影,小五不见了。」 越影端起已经用过的水盆,闻言皱眉问道:「小五是谁?」 「那个照顾我的下人,眼角有颗痣。」席言点了点自己眼角。 第82页 越影眉头皱得更紧,良久才收回目光,「我不记得,今早走了一个下人,说是要回家成亲,大概是他吧。」 「是吗?」席言眯起眼睛,「可是他说至今未有婚配。」 越影将水泼在门外,语气有些异样,「他倒是跟你聊得好。」 「也许是我记错了吧。可能是家里有人生病,或者父母下葬之类的事情,总归是发生了什么才从府里离开。」 看见席言还要追问,他拉过席言,说道:「你被我买下来后还没出过门,再过几天,是盛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越影不允许席言出门,而在越影不在的时候,席言已经将整个盛京逛了个遍。 除了皇宫有太多高手守护,席言没有把握外,其他地方有入无人之地。 不过他还是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花灯节?」 「嗯。花灯节是难得的盛会,到时候满街都是花灯,上面有绘画和灯谜,人也很多。」 盛京虽然没有奴隶不能上街的规定,但是能让主人家带出去的却很少,多半都做着最艰苦卑贱的工作,什么时候死了,就拿一袭草蓆裹了一扔,全便宜了野狗野狼,也算这辈子来过一趟。 席言没有作为奴隶的自觉,甚至他脾气还挺大。 但越影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又或者是发现了,但是放任了。 杜尚书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盛京接连发生官员死亡事件。 盛京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恐惧,有人无所谓,恐惧的人害怕那人来找自己,无所谓的人觉得那人不会来找自己。 至于在后面穷追不捨的,只有大理寺和死去官员的亲友。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足迹,活得越久,做的事越多,痕迹也更多。 更何况,兇手挑衅一样的行为,似乎在彰显着他是谁。 无忧无虑的杜小姐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站在窗前,不停的摇晃着铃铛。 「铃铛响了,蝴蝶为什么还不飞来。」 她疑惑的看着手里的铃铛,晃了晃,声音清脆,却始终跟那晚听到的有所差别。 可是她找不到其他更像的东西了。 她想再看一看蝴蝶。 所以她不停的摇晃,摇晃,直到蝴蝶再次落在她的窗前。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 席言收了刀,收敛了一身的杀意,身上却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 杜小姐并未在意,只是望着他脸颊沾染上的一滴血珠,愣愣答道:「我在等你。」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 席言笑了笑,「有很多人想要抓住我呢。」 他今天又杀了一个人。 那是个儿女双全、家庭幸福的男人,而今晚是他的长子成亲之日。 或许是早有预料,或许是知道他不会滥杀无辜,席言出现的时候,他并未显得太过意外,在本能的恐惧之后冷静了下来。 身体虽然在发抖,脸色却尽可能平静地与席言打着商量。 他说今夜是他长子大婚之日,一生只有一次的幸事,他想亲眼看着儿子迎娶新娘。 而且新婚之夜不宜见血,能不能等等他,等到了明天,他亲自献上自己的人头。 席言不是不讲理的人。 更何况来者是客,既然是客,岂有不为主人家献上新婚之礼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对人类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接下来,不管这人是逃之夭夭还是慨然赴死,都不重要,因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客人在下面推杯换盏,席言在屋顶吹着冷风。 那人给他送了一壶酒,酒里没毒,但席言还是没喝。 他数着时间,古代用日晷或刻漏计时,席言用系统时间计时,精准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新娘盖着盖头坐在新房,新郎官在外面给客人敬酒,自以为稳住了席言的男人连一个手下都没带,穿着身破旧的衣裳乔装打扮逃出了府邸,却在走出去的那一剎那,人头立马落了地。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刚好是前一天与第二天的交汇之时。 最近因为官员连续死亡事件,夜间的巡逻加强了许多。 不仅有大理寺的人,就连皇宫也派了人来。 席言一路躲开他们,回去的路上,偶然路过一处稍微有些熟悉的府邸,听到了地下传来的铃铛声,与他衣服上饰物的碰撞声有些相似。 他想起几日前见到的杜小姐,以及那封染了血的弹劾信,心念一动,落了下去。 月光下,少女脸色薄红,手撑着窗台,看着窗外的男人,像是要推开牢笼的鸟儿。 她的母亲将她照顾的很好,除了表情呆滞,她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常,但她只会直愣愣的看人,说的话也简单,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 「我该走了杜小姐。」 席言笑着说道:「你不应该想见我,我杀了你父亲,你应该讨厌我,恨不得杀了我,这才对。」 杜小姐什么也不懂,就连常人感到不舍难过时的哭求都不会。 她只是看着蝴蝶再次飞走,追到窗边时,也只看见他翻飞的衣角,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继续摇晃铃铛,直到天边出现一条白线,府里渐渐有了人走动的声音,不知多远外的村落升起炊烟,牧童吹着哨子,躺在牛背上悠闲的看着天上飘过的棉花样的云朵。 第83页 蝴蝶没有飞来。 杜小姐放下铃铛,在她那张算得上呆滞的脸上,竟也出现一种可以称为冥思苦想的表情。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那清脆的铃铛声,想到那满天的血腥气,他像是追逐花蜜的蝴蝶,追逐着红色的血液。 她需要血液。 傅铭月拿着赵青玉给他的银钱,在青楼里浪掷了几天,当然找的都是些不卖身的清倌人,喝醉了便在美人腿上一趟,醒了又继续喝。 就这样几天过去,身上的钱花完,沾了一身的脂粉气,他才恍恍惚惚想起赵青玉交代的事情。 左右不是什么难事。越影每晚会回将军府,到时候宅子里只剩那小奴隶一人。 他背起刀,摸着下巴,有些浮想联翩。 不知道那小奴隶是何等的美貌,竟然能让越影那么重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宁愿天天守着他,也不愿让他出门被其他人看见。 虽然那赵青玉是个下贱东西,但不得不说,看人的眼光还行。 江映雪,越影,王公子……各个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没道理越影眼神不好,看上个长得蔫唧吧瘦的异族奴隶。 傅铭月虽然是个刀客,但轻功还行,他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宅子里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那奴隶的房间很好找,最大的一间就是了。 他站在窗户后,屋内烛光摇曳,窗纱上映出两个相拥的人影。 傅铭月在青楼里被撩起了火,再加上有些酒意上头,原本被冷风吹得清醒头脑,现在见了这一幕,竟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他不是那些瞎讲究的贵族,虽然平时挑挑拣拣,但兴致上来了,也就不管干不干净。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欲/望就是欲/望,想要独步武林是,寻求一个对手是,身体的情/欲也是,全都直白的摆在面上,没必要掩掩藏藏。 而现在,他透过窗户的缝隙,对着那个被越影揽在怀里,看不清面目、只露出半截修长白皙手臂的奴隶有了兴趣。 人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有时候若隐若现、迷迷濛蒙反而更吸引视线,让人恨不得凑近些看个究竟。 他一个翻身,上了屋顶,等着越影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等很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仅仅半刻钟,越影就推门走了出来。 而后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离开。 傅铭月抱着刀,冷眼看着他走出宅子,再一个翻身进了房。 既然越小将军身体不行,他自然要做个好人帮帮忙。 屋内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气息糜烂,心里嗤了一声,不由对外强中干的越小将军越发不屑。 那奴隶背对他坐在桌前,伸出一只手挑着油灯的灯芯。 焰苗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时明时暗,连带着他印在墙上的身影都鬼魅起来。 发尾是捲曲的啊。傅铭月忽然感慨了一声。 他是个刀客,追求的是快意人生,平生所求之事不多:刀、酒、美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刀,最不重要的是美人。 美人不过是个调剂,他从未上过心。但就算这样的他,心里也总有点牵念的东西。 比如他就对头髮微卷的美人特别有欲/望。当然只是远观,他不会凑近了看,或者说是不忍,他只是在追求一种朦胧的感觉,离得太近,会破坏,会损伤。 这个人的背影,跟他想像中的太相似了。 如果赵青玉没有指定要杀了他,他想,他不介意带着这个奴隶离开,很少有一个人,能让他只看见个背影便喜欢的。 他走到奴隶身后,手指挑起他捲曲的发尾,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不是青楼里那种刺鼻的脂粉香,也不是那些贵族子弟身上的薰香,是一种奇特又纯粹的味道,像是风吹过松林,又像是晴天草木生发,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但若是要仔细去闻,那味道又立马不见了。 这味道只能在自然之中寻找,在这人声鼎沸的盛京城里,是找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进来了,却既不慌乱也不喊人,为什么?」 美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腕对于江湖人士而言是极其重要的,打斗之中,一只手被制,就相当于已经输了一半。 他自然想要挣脱,甚至想反制,只是看着那双攀附在自己手腕上的苍白的手,顿时想起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于是任由他抓住了自己。 然而此时,他却听到了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等你。」 「你在外面看了那么久,好看吗?」 心头突感不妙,傅铭月想要收回手,却做不到。像是被铁箍箍住,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美人站起身,转过头来看向他。 傅铭月一下子睁大眼睛,惊道:「席言!越影买来的奴隶竟是你!」 要说起两人之间的恩怨,那可有些说来话长。 傅铭月平时所求不多:刀,酒,美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刀。 他十五岁就出来闯荡江湖,无门无派,只有一个金盆洗手、现在在村子里打铁为生的老刀客教了他一招半式。 也许是傅铭月天纵奇才,就那么一招半式,几年之后竟然让他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 他信奉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所有的招式全都凭心意,短短几来,就已经难逢敌手。 第84页 为了他的刀,他需要一个对手,席言是唯一一个既能陪他练刀、还能陪他喝酒、而且还是个美人的人。 当时第一次见到席言时,见他长得实在美貌,根本没注意到那么多,直接就想把人拉上床,然后就被打了一顿。 他跟席言比过几次,一半平手一半输,就是没赢过。 席言跟其他人不一样,但那时他还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同。 那段时间,大概是比武消耗了他的精力,他连青楼和象姑馆都没去过,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耐烦,整日想着怎么赢过他一招半式,或者怎么能让席言主动躺在他床上。 第43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6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席言说要报仇,离开了那座小镇。 傅铭月费尽千辛万苦想出来的新招无人试招,于是一路追着席言到了盛京,途中失去了他的踪迹,再加上因为赵青玉的事,他便留在了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有点酸,有点痒,「原来你就是越影买来的奴隶。」 「你让他碰你了。」他抽出了刀,试了试刀锋,很锋利,很适合动武。 席言看了眼他泛着寒芒的刀尖,问道:「你做什么?」 「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他抹着锋刃,说道:「既然他可以碰你,我也可以。如果你输了,那你就……」 他没说自己又有了新招,虽然生死之间不讲君子礼仪,但这毕竟只是切磋。 他只是怕说了席言提前有了防备,到时候还得输,他想起席言被越影抱着的样子,心里痒痒,还有股没能被他及时察觉的怒气。 他觉得越影既然上过战场,说不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得空也找他去练练,如果对方太弱,不小心死了,那他正好带着席言走,就让赵青玉抱着越影的牌位哭吧。 一点寒芒先到,而后破开虚空,刀尖差点划伤席言的脸,不知刀的主人顾及着什么,一向很稳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屋里空间太小,傅铭月有刀,席言也有一把弯刀。 席言顾忌着屋里的东西,不能把它们砸碎惊醒了其他人。而傅铭月顾及着席言,那把刀总是不稳。 两人都不是很放得开,到最后干脆弃了刀,掌对掌的打了起来。 到底还是席言更胜一筹,他把傅铭月压倒在地,扣着他两只手,任凭对方怎么挣扎都岿然不动。 慢慢的,挣扎的力度小了,傅铭月急促的喘气,看着面前同样喘着粗气的席言。 他的衣服早已经乱了,经过一番打斗,现在半截胸膛都袒露在外,跟席言那身造型古怪的异族服饰差不多,深色的皮肤上凝出几颗汗珠,又顺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滑落下来。 他听见席言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你刚刚说,我如果输了,就怎样?」 傅铭月沉默了。 之前的他信心十足,才说出了那番大话,现在听到席言提及,总觉得他在调侃自己。 傅铭月气急之后,忽然平静下来,他望着男人高挺的鼻樑,又抬了抬眼皮,直到与他对视,「我要睡你。」 席言眯起眼睛看他,「你认真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铭月也不再隐瞒,直白道:「我想睡你,很久之前就想了。」 「现在也想,一直都想,不,应该是越来越想。」 席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傅铭月呆了一瞬,这个空白的表情在他英俊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他僵硬了数息后,才后知后觉到对方在做什么。 「你,做什么?」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问这句话了。 「对你做你想对我做的事。」 席言本来只是想吓他一吓,让这个跟着自己跑到盛京的男人不要继续纠缠。 等到把他吓怕了,后悔了,下次见到自己就跑,就差不多了。 然而傅铭月并没有很害怕,他只是拧起英挺的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面色纠结,一副下不了决定的样子。 当席言拨开他第一层外衣时,他像是忽然想通透了,抬起腿示意了一下席言。 席言自然停下了手,「怎么,怕了?」 正当席言准备嘲讽他几句,然后顺理成章将人放走之时,他听到对方说道:「我要在上面。」 席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虚着眼睛看身下的人。 「我要在上面。」傅铭月扬起眉,大声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自己动。」 真正的男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要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然而这不是席言想要达成的结果,他静默的看着傅铭月,傅铭月也撑起上半身看他,两人陷入了对峙。 席言看了他半晌,忽然起身,傅铭月反应极快的拉住了他的衣角,阴沉道:「什么意思,怕了?」 席言扯出自己的衣服,冷声道:「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挑衅我。」 「所以你同意了。」傅铭月一把解开的髮带,任由长发披散开来。 「要不要再与我比试一场,」他将碍事的衣物扔到一旁,舔了舔唇,「用另外的方式。」 这一场战斗,比之前的那一场还要激烈。 傅铭月受了不轻的伤,席言倒是还好,就连面色都没多少改变,只是比平时留了更多的汗水。 第85页 傅铭月连最后的尊严都没守住。 两人打了大半夜,傅铭月还不认输的想要再次来过,席言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青灰,决定还是饶他一命。 屋内迎来久违的宁静,只有傅铭月略显粗重的唿吸声响起。 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许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睡在另一边的席言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快睡,已经很晚了。」 于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也不用想,他闭上了眼睛,手却霸道的把席言揽进怀里。 当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他被人一脚踢下床。 「什么!」傅铭月勐然睁开眼睛,往旁边抓了一把,却没有抓到他的刀。 当他看到眼前飘动的床帘,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草野,而是在心仪之人的床榻之上,耸起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 席言从里面掀开帘子,「你该走了,越影很快会过来。」 「席言,你!」一股怒气直冲胸口,他就像个被用过就扔的物件,小倌还能得到嫖资,他连小倌都不如。 怒气使他的刀受到感应,在一旁铮铮作响,席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披上衣服下了床,踩中了他放在地上的那只手。 傅铭月怒气一滞,就连他的刀也不再弹动,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离开这里,我不想自找麻烦。」 傅铭月胸膛起伏着,忽而抬起脸,露出一抹带着毒刺般的冷笑,「就那么怕被他发现?」 他如虎豹般跃地而起,忍着身体的不适,勐地将面前站着的男人扑倒在床榻上,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有血的味道,这仿佛带着香气的血腥气让他的心诡异的平静下来,但并不是以往他抱着刀、站在崖边看着落日的平静,而更像是波涛汹涌之前,海底孕育着惊涛骇浪的表面风平浪静。 他像是被冒犯又饿极了的狮王,想要在领地上留下自己的标记,眼睛像深不见光的牢笼,将被他咬着的人困在其中,直到他再次被踹到床下。 这一次席言没在给他迴旋的余地,他抖着腿,软着腰,跳上了院子的高墙,却腰一酸,差点一个没站稳掉落下来。 回了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他伸手摺断了院墙边出墙的花枝,几步送到窗前,这次才真的走了。 赵青玉在房间等了他一晚上。 傅铭月脾气不好,动辄动手,他不敢上床,只能在床边铺了一张小毯子,委委屈屈的蜷缩着睡。 自从上次骗王公子的事情东窗事发,又被羞辱了一番,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府,甚至就连房间都极少出。 他接连收到几封信件,都是如王公子一样的被他选中的人,赵青玉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见信纸上含着毒汁一般的文字,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文人骂人都是不含脏字的,但也更尖酸更刻薄,赵青玉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那些字眼。 他开始惧怕起外面人的眼神来,生怕在他们眼里,看到如下/贱、浪/盪之类的评价。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也许知道那个奴隶不在了,他就会好了,他会再次成为万人敬仰的王爷。 「起来。」傅铭月刚被席言赶出来,心情自然不好,下脚的力度有些重,赵青玉一下子被他踢醒。 「铭月,」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那个奴隶,死了吗?」 傅铭月轻咳一声,拢了拢敞开的衣服,「这件事明天再说。」 战斗了大半晚上,即使是傅铭月的体质也有些累了。 他解衣欲再睡个回笼觉,余光却扫到赵青玉站在原地没走,手放在衣带上,抬头道:「我可以加钱,但我一定要那个奴隶死!」 傅铭月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现在没有想做这种事的冲动,被榨干了起不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见过至盛之景只觉人间失色,干巴巴的赵青玉挑不起他的兴趣。 「你自爱点吧。」本着对这个落水之人最后的怜悯,他按住了赵青玉的手。 把人的尊严全都打碎,还要求人自爱,赵青玉手在发抖,又听见他说,「我昨晚已经见过他,但我没有杀他。」 赵青玉恍恍惚惚抬起头,看见衣衫半遮半掩着一枚红痕,不知是掐出的还是打出的痕迹,也有可能是其他痕迹。 「你用过他了。」赵青玉没想到,竟然连傅铭月都没能逃过那奴隶的诱惑。 傅铭月把人扔了出去,房门在赵青玉面前碰的关上。 赵青玉站了许久,只觉得那间陋屋,快要塌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花灯节的前夕。 那天越影来得极早,他来的时候,傅铭月刚刚离开没多久。 越影推开窗,在窗户边捡到了一截新鲜的花枝,上面还有清晨的露珠,从断口来看,像是被人刻意掰断的。 他拿着花枝看了许久,「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黑沉的眸子透不过光,紧紧地盯着席言,「昨夜有其他人来过了?」 第44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7 「昨晚颳了很大的风,夜里我听到敲击窗户的声音,也许是那时候掉下来的。」 昨夜确实颳了大风,房内的两人当时都没在意,风被关在门外呜呜的叫,早上一看,落了满地的花瓣。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越影本来就没怀疑过什么,他放下花枝,转而抱住了席言的肩膀,将头搁在他肩膀上。 第86页 「席言,我晚上不回将军府了,好不好?」 主人与奴隶的相处不该是这样的,越影主人的身份代表他对随意处置自己的奴隶有着天然的合理性,只要他想,他可以用绳子、用铁链把席言绑在自己身边。 只不过相处之时,两人的关系仿佛无形中颠倒了过来。 越影用铁链绑住了自己,然后把控制的那一头递给了席言。 这个问题不需要席言回答,越影刚刚问完,自己就先嘆了口气。 父亲不会容许他这么做的。 最近盛京官员死亡事件频发,大理寺似乎查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但不知为何总是没抓到人。 父亲明显紧张了起来,催着他成家,母亲也开始收罗适宜的对象,似乎打算尽快将他的亲事解决。 花灯节的气氛早在前两天就热了起来,席言也收到了下人送他的几盏小花灯,傅铭月也送了一盏,被越影全都扔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席言现在桌上摆着的,自然是越影亲自送给他的那一盏,他还逮着席言一指头一指头教他给自己也做了一个。 到了晚上,一片片的花灯将半边天空都照得明亮起来,越影给席言戴上锥帽,带着他去了花灯街。 街上人很多,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低头看不见地,声音嘈杂到席言都想皱眉。 「来来来,猜灯谜咯!」 「猜灯谜,有奖品!」 「老闆,猜中了能拿到什么?」一个年轻男子从席言身边跑过,差点撞到他的肩膀,席言无处可躲,被越影揽着换了个位置,到了人少的那一边。 「什么都有!文房四宝,珍珠玉石,你要是猜得多,我这儿最大的这盏灯就送你了。」 猜灯谜的摊前围着很多人,正中间的架子上挂着各类花灯,头顶也是,斑斓的色彩照亮了黑夜,将这几条街围成了另一个世界。 街上也有卖小吃的摊贩,正在热情的吆喝着客人,跟现代的夜市差不了多少,席言闻到了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所有人都在笑着,笑声飘荡在耳边,随着升腾的烟火气和光里的尘埃一起飞远了。 越影一直牵着他的手,在灯下回头问他,要不要也过去猜一下。 席言摇摇头,以他现在表现的知识水平,猜也猜不出来。 忽然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儿,拉着他衣服,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年纪虽小,但身上衣服整齐,不是寻常面料,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孩儿,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 席言头上带着锥帽,以小孩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他面纱下的脸,小孩与他对望着,见席言不理会自己,小孩儿摇了摇手中衣棱,脆声声喊道:「哥哥。」 「哪来的小孩?」越影侧身问道。 「哥哥。」小孩儿看了一眼越影,又对席言喊了一声,像是认准了这个人。 越影想着怎么把麻烦解决掉,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粉衣的少女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抱歉两位公子,是我的弟弟,刚刚走失了。」 她歉意的笑着,伸手去扒他抓着席言的手。 「你快放手,他不是你哥哥。」 小孩儿回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又回过头来,表情里带着点倔强,最后还是被扒了下去。 少女把他抱了起来,再次充满歉意地说道:「两位公子见笑了,他平时很乖巧不这样的。」 席言虽然穿着不似中原人,但盛京城里也有异域来的商人,再加上他气质不凡,少女便误以为他也是位公子哥儿,看着他面纱扬起下的半截下巴,不觉有些脸红。 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她抱着小孩儿走了。 被抱着离开的时候,那小孩还面朝着两人的方向,虽然不哭也不闹,脸上也没有多的表情,但就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席言。 之后又有几个人来打招唿,有男有女,都是跟越影差不多的年纪,应该是他的朋友。 越影在盛京城里年轻一代中挺有面子,他是越将军独子,又是赵青言和江映雪的好友,想与他结交的人数不胜数。 席言带着锥帽,倒是没什么人打扰他。 「对了,越小将军,刚刚我在那条街上看见映雪了,青玉王爷也在。」 「映雪也在?」越前笑道:「倒是好久没见他有空出来了,上次花灯节,他对对子把老闆最好的花灯赢走、把人气得快呕死的情景还歷歷在目呢。」 「是啊,那花灯真是少见的精緻。」旁边有人接口道:「听说是送给了青玉王爷,后来又被青玉王爷送给了其他人。」 提起这件事,众人有些唏嘘。 虽然现在嘴上王爷王爷的叫着,但实际上心里对于赵青玉这个人还真没有什么敬意。 就算是当年在学堂,赵青玉也是人人欺负的食物链底端。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越影啊,我听说那青玉王爷不是对你有意吗,怎么后来又娶了映雪?」 越影抓着席言的手勐然一紧,眉头皱起,似是不悦。 「都是谣传,不要胡言。」 他说着,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席言,对方大概是没有听到,只是侧头看着街景,不禁松了一口气。 席言并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有在意。 越影辞别了众人,带着席言继续往前走。 第87页 席言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角,那红比一般的红更沉重些,像是染了无数次血又被晒干,带着点同它主人一样的沉稳。 带着刀的红衣男人顺着人流,来到席言身侧,没有拿刀的那一只手自然下垂,在经过席言身边的时候,忽然勾了勾他的手心。 当时越影正看着一盏旋转的小鱼宫灯,而傅铭月在席言的另一侧。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几秒钟,在看到越影有回头的迹象时,傅铭月这才放开手,指腹轻轻抹过自己的嘴唇,正好是他咬伤席言的位置,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越影把那盏长着尾巴的宫灯递到席言面前,席言伸了手去接,此时已经快到路口分流的地方,前面的人少了一些,不用再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灯,他就随意地提在了手里。 傅铭月走在他前面,在路口尽头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看到席言也在注意他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边,江映雪正在跟旧友寒暄,赵青玉远远的坠在他身后,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他脱离人群,往僻静处走去。 他对花灯节没什么兴趣,这里太吵闹了,他只想要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就好像他小时候住的那几间杂草丛生的小房子一样。 他从出生起就住在皇宫,除了那个只剩下微弱印象的宫女娘给他讲过外面的一些事情,他对外界的所有认知,全都来自于宫女太监们的只言片语。 赵青玉甚至不知道花灯节,只记得每年到了某个时候,远处的夜空都被照亮,挨近了听,似乎能听到喧譁的人声。 那之后的几天,他偶尔能在路上捡到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碎的小花灯。 他把小花灯洗干净了,小心翼翼地修补好,挂在自己床头,就好像他也跟其他人一样,一起度过了这个盛会。 后来他出了皇宫,也被赵青言他们带着来过,不过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整天想着怎么上位,怎么讨好越影,怎么不受欺负。 江映雪送他的宫灯提在手里,却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感觉。 赵青玉摸了摸红肿发烫的脸颊,蹙着眉嘶了一声。 昨夜他在傅铭月房里等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听见有人回来。 他便知道傅铭月又找那奴隶去了,而且还在他房中过了夜。 回来看到他的时候,傅铭月一点也不心虚,反而问他怎么又在这里。 不只是怎么了,被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怒气瞬间点燃,但他胆怯了一辈子,就算是怒气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央求傅铭月去杀了那个奴隶,被吵烦了,对方直接给了他两巴掌。 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这两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心也凉了。 他知道自己在傅铭月那里没有任何地位,没有地位的人是不能提要求的。 赵青玉沉默着走出房间,在门口却看到了披着外衣的江映雪。 那人拢着袖子,站在门口,脸色平静。 他的眼神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如月光映着雪,够通透,也够冷。 赵青玉愣愣站在原地,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然而江映雪很快便露出了他所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微凉的指尖划过赵青玉脸上的巴掌印,宽慰道:「傅公子脾气不太好,青玉,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回了房后,下人送来伤药,说是江映雪特意命人送来的。 赵青玉在脸上抹了好几层,又带了一层面纱,试图掩盖住脸颊上的伤。 到了晚上,江映雪邀他去赏花灯,看到傅铭月时顺势邀他一起来。 傅铭月停下脚步,看着赵青玉的脸冷笑了一声,走了。 赵青玉想,他一定是去找那个奴隶去了。 可惜那奴隶是越影的人,越影不会让他把人带走的。 远离了人声,他越走越偏。 他一点都不喜欢花灯节,因为花灯节上所有人都在笑,他也在笑。但对他而言,这短短几日的快乐,比起漫长的悲伤而言,实在是太短暂了。 一条小河蜿蜒着穿过街道,将盛京城分成两半。 水上放满了花灯,照得水面都亮闪闪的,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有人蹲在青石的岸边,身旁放着一盏小鱼花灯。 第45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8 头顶是倒悬的星河,像倒扣的碗一般笼罩着世界,水上是绚丽的花灯,顺着水流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流转的星河与漂流的灯河之间,那人蜷曲着一条腿,另一只腿伸展开来,惬意而慵懒的梳理着自己有些捲曲的发尾。他的发上坠着一串明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花灯的河在他面前缓缓的流,周围那么喧闹,他身边却如此宁静,只有一盏小小的金鱼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明,似天上之人。 远处传来飘渺的乐声,街头的楼里有人拨着琵琶,街尾搭着戏台子,青衣用婉转的嗓音唱着《念郎君》。传到这里时,只剩下舒徐的韵律,随着河水一起缓缓流淌。 赵青玉站在一棵树后,胆怯而又渴望的望着他。 不敢上前一步,生怕一脚就踏碎了一场梦。 心得到了久违的安宁,他听到了自己的唿吸以及心跳的声音,慢慢的,唿吸声及心跳声也融进了乐声之中,飘荡在那人的身旁。 他像化成了一缕烟,整个人融进风里,渐渐的忘了自己,只是跟着夜风一同,吹动起那人脸侧半缕髮丝。 第88页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久,因为《念郎君》已经唱成了《牡丹亭》,但赵青玉不记得了。 他只是看到那人动了动,也许是要起身。 他下意识感到恐惧,想要追上前去,然而迈出的脚还没落到地上,他却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慌。 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赵青玉收回脚,默默退回了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双贪恋的眼,紧紧的追着河边的男人。 席言将微湿的发尾拢到身后,俯身捡起放在一旁的小鱼花灯。 他该回去了,越影找他想必已经快找疯了吧。 说起来,这事还得怪傅铭月。 也许是觉得从越影手里抢人很刺激,他跟着两人走了几条街,有时候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他,有时候大声猜灯谜的客人是他,有时候卖面具的摊贩是他。 仗着越影没见过他,偷偷往席言手里塞了一串新鲜的糖葫芦,勾了勾他手指,走了。 席言被他纠缠得烦不胜烦,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滚开。 傅铭月倒是没再跟来,只是扬了扬唇角,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前面有人在投壶,见席言目不转睛地盯着瞧,越影也去试了一试。 也就是这个空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傅铭月逮住席言的手,把他拖到了僻静处。 越影喜欢他的眼睛,傅铭月喜欢他的头髮,尤其是他微微打卷的发尾,那缕头髮被他含在口中,弄得湿漉漉黏煳煳的。 当然,傅铭月也不好过,受了一点小伤。 他的体质挺好的,最开始总是受伤,偏偏又不肯好好养伤,每次来找席言的时候,身上都还带着上一次的伤痕。但是伤着伤着,现在反而习惯了。 席言来到小河边,沾了一点水,慢慢地清理髮尾的污迹,又将湿透了的髮丝擦干打散开来。 有人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热切又小心翼翼,目送着他离开,但并未跟上来。 席言带上锥帽,提着灯,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耳边又热闹起来,那里与这里,是截然分开的两个世界,席言再次闻到了烟火气。 人群里,长相英武的年轻男子满脸急切,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他喊那人的名字,无人回应,抓过身旁人的肩膀,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一顶白色的锥帽。 被问话的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见到,他便如离明知的死亡更近了一步般,脸色带上些许青灰。 手里拿着的投壶赢来的奖品,在不断的慌乱寻找中,不小心被人碰倒在地,被无情地踩踏后沾染上了泥土。 他没有理会,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逛,无助地像离家之人找不到一个归宿。 他觉得自己正迫近死亡,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救他,只要那人再叫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是否是幻觉,他听到有声音在喊自己。 有人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他恍恍惚惚回头,看到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席言……」心落回肚子里,他抱住席言,在对方肩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去哪了」 神情竟有些委屈。 或许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席言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半晌举起了手里的宫灯。 「宫灯,掉了。」 因为宫灯掉了,所以他去捡,才会与越影走失。 因为宫灯是越影送的,所以他在走失后,也要固执地把它捡回来。 越影一腔的怒气不知向何处发,忽然间全消散了。 他握着席言拿着宫灯的手,声音有些喑哑,「那些东西不重要……下次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 「不,很重要。」席言却摇了摇头,「你送我的东西,很重要。」 抓着他手腕的手勐地收紧,很快又松开来。 越影没再提这件事,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拴着越影的链子握在席言手里,他轻轻拉了拉,越影便感觉到万分痛楚,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花灯节会持续几天,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场,接下来的几天热闹不输第一日。 席言被困在了屋里。 之前他消失的事情,越影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再让席言出过门。 到了晚上,他让人给将军府送了信,说是要与好友彻夜长谈,不回去了。 当天夜里,当朝皇帝赵青言再次失去了一位大臣。 现场有点惨烈,死者脖子断口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扇窗页。 大理寺的人很快将它与之前发生的事情联繫到一起,唯有一位新来的大人有不同意见。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之前发生的事件,虽然兇手也採用了枭首这样的手段,但次次下手果决,角度精妙,如同大夫手中的刮骨刀,妙至毫巅。 而这次兇手似乎带着泄愤的意味,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与之前有些不同,但也不能排除兇手他今天就是心情不好。 这位大人的理论并没有被採纳,他想辩驳几句,却找不到论据,只能当作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大理寺发生了什么,越影并不清楚,只是在知道昨夜又死了一个人后,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而江映雪则连夜进宫,与赵青言夜谈,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第二天江映雪才回了王府。 第89页 「青玉,陛下想见你。」他找到赵青玉,直截了当道。 彼时赵青玉正在作画。 他没学过正统的绘画,当年在学堂,老师倒是教过琴棋书画,但赵青玉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只学了个半成,勉强能画出个外形。 好在他并不是画人,他只是画了一条星河,一条灯河,一阵风飞舞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试图画出一个背影,只是背影而已,但这也画不出来,只好大片留白。 听见江映雪的话,赵青玉差点折了笔。 「三皇兄……陛下他要见我?」 「陛下最近身体不太好。」江映雪解释道:「青玉,你是他唯一的弟弟,是该去见见他。」 赵青玉不说话,摸了摸自己依旧肿起的脸,低着头沉默以示抗拒。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个名义上的三皇兄了。 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又或者更久。 赵青玉虽是王爷,但无实权,也没有上朝的必要,上次见到赵青言,可能还是在迎接外使的夜宴上。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看似温和的哥哥总有一种莫名的憷意。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赵青言不像一个活人。 他太过冷静太过胜券在握,看着自己的时候,既不像一般兄弟之间那样的亲近,也不像其他哥哥那样对他厌恶嫌弃,而是情绪近乎于无。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常人有着的悲欢在他身上都难见到。 赵青玉有时怀疑,自己对他而言就是块挡路的石头,只是因为存在于此,所以必然产生联繫,除此之外,血脉、亲情、道德,在他身上全都不管用。 赵青玉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两天盛京城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只将将沾湿了地面便停止了。 席言打了个哈切,看着越影在床边铺毯子。 没出门的这两天,傅铭月夜里都来,只是没找到机会进席言房门。 第一次来,越影在他房里,第二次来,越影还在他房里。 虽然知道以席言的性格,不会轻易让别人得了手,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当即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把树干噼得满是刀痕,他漠然看着手里的刀,决定再去找席言一次。 第46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9 前夜发生的事件并未消减节日的热闹,说到底,那些被捲入其中的官员离百姓们都太远了,甚至连他们死亡的消息,能知道的都少之又少。 花灯节的第四天,街上的人还是很多。 赵青玉照例在脸上涂了药,希望痕迹能尽快消除。 他的脸已经不那么肿了,只是表面凸起,颜色狰狞。 戴着厚厚的面纱,赵青玉行走在人群中,眼神寻找着什么。 骤然间,他看见一盏鱼灯,造型与那人的有几分相似,不过做工粗糙了不少。 绕是如此,他还是顺着心意走上前去,问老闆这盏灯多少钱。 薄薄的灯笼纸里透出橘红色的光,他抚摸着花灯,指尖也染上了火的热意,深唿一口气,他提着灯,沿着遇见那人的河岸一直往上走。 河水被映照成无数种色彩,河的两岸蹲着来祈愿的年轻男女,一对又一对,将河灯放入水后相视一笑,仿佛这样就能走到永恆。 赵青玉感觉到了喧闹。 真奇怪,明明遇见那人的时候,他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岸边似乎也没有这么热闹。 不知往前走了多远,他转头将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回到了遇见那人的地方。 将鱼灯放在一旁的地上,揽着衣袍、抱着膝盖坐了下去,静静的看着对岸的景色。 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身后人群来往如织,但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等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夜深了,头顶明月高悬,周围万籁俱静。 外面传来咚咚叩击之声,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将人从睡梦中唤醒,却又不带着惊动的意味。 越影坐了起来,目光清醒,惊疑不定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以前在战场,处处都需提防,时时都要小心,长此以往,便也养成了时刻保持清醒的能力。 「是谁?」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席言面朝着他,半睁着眼睛问道。 越影收回视线,面色未露出半分异常。 「没有谁,可能是野猫不小心进来了。」他掀开被子,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拿上了放在桌上的剑。 离开的时候,他掖了掖席言的被角,又将床帐放了下来。 深夜的宅子十分安静,越影拿着剑,缓步朝着声源处走去。 旁边的草丛颤动,越影看了过去,拨开枝叶,什么也没有,只在地上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他脸色一变,往席言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走进去一看,席言掀开半边帐子,坐起来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户?越影看了过去。 他记得自己离开之前,窗户是半开的,现在却全阖上了。 越影推开窗户,有什么东西从窗棂的夹缝间掉了出去,他跳到窗外将它捡了起来,原来是一枝新鲜的花枝。 与之前捡到的那枝差不多。 第90页 那时候,席言说是风吹落的,可是今夜无风无雨,只有一个不速之客。 他低着头看了许久,直到房内传来席言的问询声,这才伸手,将花枝碾碎成了花泥,指尖也沾染上了鲜艷的色泽。 他将手指上的花汁全都涂抹到了一旁的墙上,眼神暗沉,却又在走进房间的时候恢復正常。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只该死的野猫罢了。」 花灯节的第五天,赵青玉照例出现在河岸边。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多久,赵青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应该是需要很久吧。 比如说他变成今天这样一个人人生厌的小人模样,就耗费了一整个被忽视的童年、被欺辱的少年以及被轻视的青年时光。 但是养成等一个人出现的习惯,只需要短短几天。 今日一早,他随着江映雪进宫面圣,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在他眼中总是很可怕的哥哥似乎显得不太好。 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略显青灰的面色,以及批阅奏摺时偶尔颤抖的手,似乎都说明了他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不论如何,他身上的那种非人感更重了。 看到赵青玉之后,赵青言先是平和地问了几句他的现状,又问他是否有兴趣在朝中任职。 赵青玉当即就吓得跪下了。 自己这个哥哥可是十分心狠手辣,当初那个从没管过他的父皇给他留下了十几个兄弟姐妹,但是赵青言登基之后,十几个兄弟姐妹只剩下他们两人。 赵青玉虽然蠢笨,却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生怕要是自己一答应,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拒绝的时候,赵青言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 但赵青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让他走了。 大概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安宁,他惴惴不安的心不再剧烈跳动,将头搁在膝盖上,想着那一晚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就只是一场幻梦。 听说有人死前会出现幻觉,如果能再见到他,就算是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花灯节的第六天,盛京没有官员遇害。 那天一大早,有人敲响了越宅大门。 来的是管理户籍的官员,为了查出隐匿人口以及防止有人逃避赋役,盛京每年都会进行几次检查。 「越影?越将军的独子,你前些日子让一个奴隶脱了奴籍,这可不常见。」来人用一双犀利的眼盯着越影,仿佛查到了他的什么错处。 奴隶的地位低贱,生死全掌握在主人手里,让奴隶脱离奴籍,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有人这么做。 越影冷冷回道:「不常见,不也有吗?」 拿着文册的男人低头看了看,「我不与你纠缠这些,我有重任在身。」 「越小将军想必也知道最近盛京发生的事,上面有令,命我们清查最近出现在盛京的异族人。越小将军,可以让我们见见那人吗?」 他说完似乎是要进去,越影伸出手臂拦住了他,沉默了一瞬问道:「为何是异族人?」 「我也不知,上面是这么说的。」 看着越影没有让步,他改变了说法,「或者让他出来让我们见见也行,您知道的,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最难办事了。」 「盛京是什么地方,一石头砸中十个人,里面八个官家子弟,一个皇亲国戚,剩下那一个,我们也惹不起。」 他笑了笑,笑得怪异,「还请与我们方便。」 越影给席言的身份是他的姬妾,官员对着手里的文册看了又看,又看了看席言,低头嘟囔了一句「怪不得呢。」 等到走到无人处,那群官员放慢了脚步,其中一人凑到领头人耳边,低声问道:「头儿,是他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头儿你不是对着那幅画像早看了几百遍了吗?」 被他称作头儿的、也就是之前跟越影交谈的男人转过头,瞪视了他一眼,「我不敢确认,这种事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那要留下几个人吗?」 「不用。不打扰,不调查,不出现。」他闭了闭眼,「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们不是来调查户籍的,席言一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这群人个个都会武功,眼神清明,步履稳重,不似常人。 席言被怀疑了,这并未超出他的预料。当年参与目族灭族事件的人那么多,只要里面有一个聪明人,就能很容易的联想到当年的倖存者前来復仇。 他并未刻意地隐藏过自己,毕竟比起未曾预料到的死亡,反覆的在等待死亡的恐惧中挣扎更加有趣。 当然,答案并不是直白的写在纸上的。 在这场游戏里,席言偶尔也会给对方增加一点难度。 他算是有点良心,但不多,而且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第47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0 门被嚯地推开,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房中。 傅铭月大大方方扫视了屋内一圈,像是久未归家的房间主人,偏偏嘴上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他没在吧?」 席言瞥他一眼,「他在,你就不来了?」 傅铭月碰了碰自己的刀,「我不是怕你不高兴?」 「你要真怕,夜里就不该来敲我房门。还学猫叫,哪有叫的这么难听的猫?」 第91页 傅铭月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我这不是,提醒他该走了吗?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这里待得越来越晚。嗤!都是男人,谁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好像他的那点心思跟越影的那点心思有所不同似的,席言看着他冷笑,言语间把越影贬了又贬,忽然开口道:「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傅铭月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里,他像是勐地被人重击了一拳,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慢慢地转头看向席言。 席言慢慢说道:「你知道我留在这儿的目的,你老是跑来跑去,太危险了。」 他没功夫跟傅铭月玩什么刺激的小游戏,反倒觉得有点烦。 房间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傅铭月沉着声音问道,「是怕危险,还是怕被越影发现?你未免有些过于在意他的感受了吧。」 「他在我的计划里占有重要的位置。」 傅铭月压低身子,将视线与坐着的席言平齐,两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我呢?你连要杀皇帝的事都告诉了我,你让我杀人我就杀人,让我躲起来就躲起来,你要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拦过你?现在你想一脚踢开我,怎么,把我当成玩意儿?」 他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他把不少人当成过玩意儿,包括赵青玉这个王爷,现在形势逆转,偏偏还是他上赶着的,心里难免窝火。 席言将手按在他握着刀柄的手上,力度不大,却让傅铭月眼神一怔,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泛白的手指。 「那你听话吗?」席言收了手,问他。 傅铭月手掌握成拳头,胸膛剧烈起伏数次,这才睁开眼睛,眼珠微微泛红 ,「席言,你个**的迟早被我干/死。」 说完这句话,他像游鱼一样利落的翻出窗子。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席言无奈的道:「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玩意儿,脾气又大,又不听话。」 算是回答傅铭月之前的问题。 一阵细微风响,傅铭月黑着脸再次出现在席言面前,唇瓣抿成坚毅的一条线。他看了席言数眼,这才说道:「我不是蠢货,你不惹我生气,我不会坏你的事。」 没等席言说话,他自顾自说道:「姓越的这几天忙着皇帝游猎的事,没空管你。就他派来守着你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的全是废物。当然,他也是废物。」 「我不信他没发现你我的事,他就是不敢闹开。做男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打压情敌这样的事,傅铭月做起来相当的顺手,虽然他并不想使用情敌这两个字。 这显得他像是把席言放在一个多重要的位置上一样,与席言对他轻飘飘的态度相比,太不值当。 他当年还没来京城,还在自家那小镇上讨食吃的时候,就曾做过把情人送给自己的贴身衣物,连带着一根男人用的髮带一起留在人家夫妻睡的枕头边上这种事情。 后来理所当然是东窗事发,人小夫妻成亲不到半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就从中摘了桃子。 那男人也是个软骨头,居然求着女人和好,那女人虽然一直哭哭啼啼,但心是真狠,背着包袱就去找了傅铭月,说要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傅铭月当时冷笑了几声,也没说话,对方就当他默认了下来,当即又惊又喜,脱下了绫罗绸缎做的衣服,换上了粗布麻衣。把带来的首饰换成了傅铭月的酒钱,还托人给他打了一把刀,可惜傅铭月不喜欢,扔进了柴房当砍柴刀。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一个多月,女人受够了大清早就被鸡鸣叫醒,捡着柴火去给傅铭月烧水,为他洗手作羹汤,端着木盆为他去河边洗衣服,最重要的是,她受够了傅铭月对她冷淡的态度,仿佛是把她看成什么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厌烦。 她又坚持了一个月,还跟傅铭月哭闹了几场,最后还是又背着来时带的那个包袱,回到了每天都来找她求他回去的男人身边。 她不是个例,无数的女人在傅铭月身边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他像是停不下来的鸟,只能最后的死亡才能让他栖息。 席言对他而言不是死亡,但带给他如死亡一般的危险与魅力,他想在席言身边暂时歇脚,至于什么时候走……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想下去了。 在这里待得越久,他就越发的失去作为刀客的潇洒和自由,这些东西和他的尊严一样,一点点从他的生命里抽离,成为铺平席言脚下的路、未免他走路时硌了脚的石头。 是的,石头。一种坚硬的、到处都是的、毫无价值的小东西,他甚至不敢幻想自己在席言那拥有更重一点的位置,只能用石头这样的东西来形容自己。 仔细想想,大概是从跟席言遇见那天就开始了。 看着灯下的人,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柔情,说道:「你有想过你报仇后要去哪吗?」 「我听说有的人大仇得报后没了活着的目标,自戕了。你要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当初一起生活的小镇。」 席言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反倒把傅铭月看得有些臊了起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如此真情实意的话,偏偏这话还没得到对方半点回应,于是轻咳一声,「那地方……风景挺不错的,不是吗?」 席言笑着回答道:「如果有可能的话。」 第92页 席言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只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愿意跟傅铭月一起回到那个风景不错的小镇。 但这句话就像战士上战场前的承诺,人生的无常,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另一边,越影忽然勒马,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回头吩咐道:「在此地立下标志,其余人,安营扎寨,今夜在此地歇息一夜。」 身后众人应声,越影又道:「大家这几日辛苦些,陛下的安危最重要。」 很快有人砍了杂草与灌木,清出一大片空地来,篝火也燃了起来,越影一身银甲坐在篝火旁,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 自从陛下决定要游猎,又将游猎的安全事宜交给越将军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席言的宅子。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对宅子里的事情一无所知了。那里的大门、屋顶、院落都被他安排了人,连只苍蝇飞过去,都要被问问公母。 一天三封密信必不可少,只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席言的活动实在少得可怜,写信的人往往无甚可写,只能寥寥数字写他吃了、睡了、看书了。 饶是这寥寥数字,越影也看的津津有味,竟也透过这数字的内容,遥想他在宅子里一天的状态,就仿佛自己从没离开过一样。 「将军,肉汤好了。」一个小兵端来一大碗满满当当的炖肉,打乱了越影的思绪。 越影收起信,喝了一大口,转头发现那小兵还没走,不禁问道:「何事?」 那兵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老兵痞子,曾经与越影并肩上过战场好几回,闻言嘿嘿笑着凑了过来,「将军,嘿嘿,又看信呢。」 越影「嗯」了一声,老兵痞子又笑:「要不是知道将军还没成亲,我还以为这是夫人写的呢。嘿嘿,我想我家媳妇儿的时候就这个表情。」 越影想说话,嘴张开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地坐在一旁。 那兵腿一弯,也跟着坐了下来,抱怨似的轻声念叨,「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起了游猎的兴头,最近死的官员多多啊,至今也没抓到人。」 越影眉头一皱,声音威严道:「慎言,陛下的事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老兵摸摸后脑勺,表情尴尬,「哎呀,我这不是就私底下跟将军说了吗,不算置喙,不算置喙。」 没等越影说话,他先一骨碌站了起来,「我先过去了,那边有人叫我,将军你慢慢喝,慢慢的喝。」 席言端了一根小凳子,一只脚踩到窗台,另一只脚落在半空,左手扶着窗框,艰难的去够挂在窗檐下的花灯,那是他前两天挂上去的,出于毫无目的。 不管他怎么伸长了手,手指距离花灯总还是差着一段距离。晃动间,一缕髮丝飘到了身前,大概是蹭的脸有些痒,他收回了去够花灯的手,转而去把髮丝撩到耳后。 只是平衡一旦打破便再难维持,他的身体大幅度晃动起来,那只落在半空的脚也找不到落下的地方,整个人摇摇欲坠。 在他彻底失去平衡,将要摔倒在地之前,一道人影闪现而出,撑住了他下落的身体。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一身朴素的黑衣,脸色是就不见光的苍白,面孔消瘦,眼眸漆黑。 他似乎不太敢见人,当席言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偏头躲开了席言的目光。只声音略带沙哑道:「公子,太危险了。」 席言对他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指了指窗檐下的花灯,「我想把它取下来。」 在席言看向花灯的时候,男人的目光迅速的从他脸上掠过,又在他低头的时候迅速移开,只沉默地看着地面。 「公子站稳就是,让属下来。」 席言按着他的肩膀站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稍矮一点的男人后退半步,双腿用力,一蹦老高,轻而易举的把花灯取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那双本该握着薄如蝉翼的刀杀人不见血的手,像捧住了一朵脆弱无比的花,献宝似的把花灯递到席言面前。 席言看也没看一眼,就把它扔到了一旁,男人的视线在落在地上的花灯上停留一瞬,又收了回来。 「今天给越影的信里又写了什么?」 席言实在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低头的样子,那会掩盖他的许多情绪,便抬起了面前人的下巴。 男人苍白的脸升起一丝薄红,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只有这些,都跟往常的一样。」 第48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1 他果然没有说谎,上面记录的只有简单几个字,席言第一次看的时候,上面还简单写了几句话,而后越来越简洁,直到现在已经无话可写。 席言将那张轻飘飘的纸递了回去,「谢谢。」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守在自己房间周围的总是他,席言虽然不想去在意,但对方那凝驻的目光就像是粘住猎物的蜘蛛网,令他无法忽视。 按照往常的习惯,男人这时候应该离开,继续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守着屋内的人再次度过一个黑夜。 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那个刚刚才离开的男人激起了他不该有的嫉妒心,又或者是今夜月亮高悬,夜风吹在他身上,反而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炽热起来,这热只有一点点,但已经如荒原里燃起的火星般,不去理会,便能燎原。 他的脚没有动,只是霍得抬起头,眼中烧起微不可查的火。 第93页 席言微侧头,疑惑地看他。 他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可笑,像是鼓起了勇气,握紧了刀,要立马赶赴战场去诛杀敌人一样。 然而对方只是盯着他许久,手掌握紧又松开,两片嘴唇紧张干燥,到最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胆量,眼底的那点火星燃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被风一吹,便飞的到处都是,到最后就连那点余烬都不见了。 「公子……早点歇息。」最后也只说了这句话。 席言点点头,「多谢。那盏花灯,你再帮我挂上去吧。」 房门在他面前闭合,男人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将那盏被席言扔在地上的花灯捡了起来。 他苍白的手指缓缓拂过花朵造型的边缘,脸上浮现出一个轻轻的、羞怯的笑容。 男人似乎又想起了同僚们对他的嘲笑,说他卑微的就像一条野狗,以后就算是死了,铺盖卷一裹扔到了荒山上,他的公子都不一定会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席言是否会记得他的名字。他对席言的感情,就像是独自守着阴暗角落里盛开的一朵无法结果的伶仃之花,他不求什么结果,只想一直守着那朵花就好,因为这已经是他昏暗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游猎一切事宜很快准备完毕。 赵青言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在百姓口中,他文成武德、励精图治,自登基以来,国库日渐充盈,治下各地也未发生过大的天灾人祸。 据说他至今后位空悬,后宫里也不过几个娶来平衡势力的妃嫔。不大兴土木,不妄动刀兵,算是节俭惯了。 故对于他心血来潮提出游猎一事,满朝上下无一反对,反而全都其乐融融准备当日所穿的衣甲,赵青玉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自然也在其中。 席言换下了那身过于显眼的衣服,换上了本朝男性常做的打扮,就这么混入其中。 有人见他鼻樑高挺、发尾蜷曲,不似寻常人,便难免多看两眼。偶尔也有人拉住他,好奇的询问,席言便客气地回答自己是某位大人家里买来的下人。 这里来的这么多位大人,基本身边都带着两三位僕从。席言一说,谁也不会深究他到底是谁家里的,是以他在这里走了几圈,都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席言顿住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傅铭月竟然也在。 他一个江湖刀客,平时总是穿着一身红衣,十分放荡不羁的样子。今日倒是人模狗样,换上了一身锦衣。 这衣服放在他身上,倒是与他浑身的江湖气相冲,看得出来他十分不习惯,眼中有着隐约的烦躁。 似乎是有所察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推开左右走出人群。 席言刚走几步,肩膀便被人按住。 「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大概是被故意忽视的缘故,傅铭月的声音压得很低。 席言笑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不知道,也没看到吗?」 席言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而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傅铭月扯了下衣袖,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刀,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他的刀早在进门的时候便被人收走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他不想多说,席言偏不放过他,「以赵青玉侧妃的身份吗?」 傅铭月脸黑了,沉着声音警告他:「席言!」 看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席言又问:「为了我吗?」 傅铭月一脸冷漠,「自作多情。」 「既不是为了我,那便没有寒暄的必要了。你见到越影了吗?或许我该去那边找找。」 「席言!」才走了一步,他的肩膀便被人勐地扣住。 傅铭月喘着粗气,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你想杀了那个人?这里到处都是守卫,仅凭你一个人,做不到。」 「所以你来了。」 傅铭月没有说话,只是又瞪了他一眼,反而让席言脸上笑意更深。 「我知道的。」他转身看向营地中央,那象徵着至高皇权的营帐,「我还想回小镇上去看看呢。」 傅铭月眼神柔和下来,看着席言说道:「你最近就待在我身边,正好把江映雪安排的几个僕从弄走。」 营地中央的营帐前,是用无数轻纱围成的帐幔,赵青言身处其中。轻纱一层一层,遮得密不透风,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模煳的人影。 大臣们列坐在前,与赵青言隔着一段距离,而江映雪则跪坐于帐幔前,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仔细听着帐幔里的人说话。 听着听着,他轻点头,侧身与身边随侍的小太监说着什么,于是圣令就这样一道道发了出来,也让那些以为江映雪只是个闲人的大臣们,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圣恩。 席言被帐幔中的人吸引了,或者说不是吸引,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人的样子,就连其中是否有人都看不清晰。 但正是因为看不清,所以才好奇。 直到被人拉了一把,「别看了。」 傅铭月把席言拉进他的营帐,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些许疑惑的目光中,给他扣上了半块面具。 席言摸着质地冰冷的面具,扯了扯嘴角,「这是?」 第94页 傅铭月一边为他绑着脑后的系带,一边说道:「你看见那几个长得最漂亮的女人了吗?她们是赵青言的后妃。但是,没你好看。」 席言嗤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正在这时,有人掀开帘子,欲要进来。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只是看得出来不常笑,两眉间是常常皱眉才能留下的竖纹。看见两人的动作,她的脚步顿在原地,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她的手里还端着木盘,盘中托着一根玉带,将木盘放在桌子上后,她走过来,先行了一礼道:「傅公子,王妃命奴婢送来的腰带已经送到,还请傅公子尽快换上。」 「这位是?」她上下打量了席言几眼,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是新来的下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主子的营帐,也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进的吗?还不滚出去!」 说完她又看向傅铭月,这下姿态低了很多,「傅公子,王妃知道您生性自由,向来未曾约束你,只是不管在王府还是在外,应当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傅公子毕竟是青玉王爷的人,今日在帐中却与其他男子拉拉扯扯,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青玉王爷心善,或许不会因此苛责与您,但王妃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滚出去!」 「什……」侍女霍得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出去。」傅铭月不懂给人面子,直接说道:「江映雪算什么东西,他若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也让他滚出去。」 「你,你!」侍女柳眉竖起,手指哆嗦地指着傅铭月,「你竟敢对王妃如此不敬!」 侍女不是王府之人,她是由江映雪培养,对于江映雪有着天然的崇敬,在游猎前特意安排到傅铭月身边,让她看着不让傅铭月闯什么祸的。 大概是因着江映雪此条命令,让她觉得自己有了特权,对傅铭月的逾规之举有了指点与改正的权利。没想到今日,傅铭月竟然直接让她滚出去。 傅铭月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滚!」 傅铭月是什么人,他是杀过人的,而且不止一个。 他的怒气,哪里是一个没见过血的普通侍女能承受的,对方当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后,脸上尽是后怕之色,额头、后背全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你……我会如实禀报王妃。」留下这句话,她掀开帘子,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等到她离开后数息,傅铭月这才冷哼了一声。 第49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2 「哼,看来江映雪的人也一样不懂规矩。」 席言看出了一点苗头,「你很讨厌他?」 以傅铭月的性格来说,若是他瞧不起谁,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他半分,比如赵青玉。倒是难得听他以抱怨的语气说起谁。 傅铭月眼神莫名的看向席言:「我讨厌聪明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总之,你不会喜欢他的。」 傅铭月确实挺烦江映雪这个人的,最开始是厌恶赵青玉,顺带着看他也不顺眼,后来是厌烦他对自己的态度以及看人时的眼神,似乎总在算计什么。 傅铭月自然不是傻子,只是他习惯了用手里的刀解决一切问题,讨厌这些弯弯绕绕。这在他看来,不仅小家子气,且没有必要。 话说两头。那个侍女跑出傅铭月的营帐之后,自然是不甘心。 在他看来,这个王府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江映雪,江映雪在她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若非要再加上一个,那就勉强加上赵青玉。 至于傅铭月,名义上是赵青玉的宠妾,但并没有实际的位份。侍女早已在心里为江映雪打抱不平,也对赵青玉有了些许怨气。 明明青玉王爷早娶了自家公子这般神仙似的人物,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去招惹一个江湖草莽之流的傅铭月呢? 再加上今日这事,让她越发替江映雪感觉委屈了起来。自家公子明明好意让自己去送腰带,那傅铭月竟是不领情,还将她直接轰了出来。 此事定要禀报自家公子,让他好好惩处傅铭月一番,要好好杀杀那傅铭月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知道这个王府里到底是谁在做主。 至于那个敢勾引主子的奴才,等此间事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赶出王府。 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侍女冷笑一声,心中一口恶气出了一半,连忙打听了自家公子的位置就要去找人。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江映雪虽然见了她,也听她说了这些话,但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只是温和地笑道:「我早该想到,傅公子不喜欢这些俗物,任他去吧。」 没等侍女多说几句话,便被江映雪招来下人,客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侍女站在江映雪的营帐外,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咬着唇,还是不愿放弃。 虽然公子大度,不想理会这件事情,可是她们做下人的就是要为自己的主子着想 。现在主子受了委屈,她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于是她又去找了赵青玉。 她找到赵青玉的时候,赵青玉正跟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站在一块,确切地说,是赵青玉一人站在他们对面。 那几个公子哥儿不知在说着什么笑话,个个笑起来神采飞扬,那脸上的风采 ,让她看了不由有些脸红,于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第95页 也因此,她忽视了赵青玉此时脸色不对。 他没有跟对面的人一样笑,反而脸色铁青,难看之极,眼里喷薄着怒火。 当侍女跟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气口,又或者是燃起的热油锅里被加了最后一道火,他勐地转身,一甩袖子,朝着侍女怒斥道:「主子的事情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瞎操这些心,是打算自己当主子吗?」 侍女被他这一通发作给吓懵了,先是愣愣地看着他,发现赵青玉脸色难看,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开始饶命。 赵青玉本来就是想找个出气筒,哪里管她说了什么,更不管有没有道理,一脚踢在侍女心口,将她踢翻在地,下脚毫不留情。 他眼带杀气地看着地上捂着胸口痛唿的侍女。若不是赵青言如今就在营地中,他今日不会轻易放过她。 侍女的出现也让他得以从之前的场景脱离,他转过头看向之前嬉笑的几人,正对上他们看过来的暗含着嘲弄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发作。 他赵青玉作为一个男人,却要跟个女人一样依附着其他男人而活。 王公子的报復手段来得狠辣又酷烈,轻易就把自己伪装成被骗了感情的痴情之人的同时,又让他赵青玉的名声再一次在人堆里臭了个遍。 那些人虽然顾及着体面,不会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只是他们看向赵青玉时那种隐晦而轻蔑的目光,始终令他难以接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珠微红,紧紧抿着唇,狠狠瞪了一眼之前笑得开怀的几人,将拳头藏在宽大的衣袖里,转身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已经尽量的快,但他的腿却不给他面子,虽然已经尽力的把背挺直了,可是那条不争气的腿,总在他想要立马逃离此地时一瘸一拐。 他的身影在其他人的眼中略显蹒跚。 有些东西不知道还好,一旦注意到,便不得不去关注它,到最后反而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 赵青玉觉得自己的腿更瘸了,似乎就连身体都晃动起来,他清晰地听到身后有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青玉王爷,注意一点脚下啊,前面的路可不平坦。」 赵青玉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到最后,就连自己的姿态难看也顾不得了,逃命似的逃离了现场。 那群年轻人人中的一个切了一声,「死瘸子。」 「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有他那样的弟弟,真是给皇家蒙羞。」 「那可不一定呢。」另一人怂了怂肩膀,「毕竟他是陛下现在仅剩的兄弟了,陛下护着他呢。」 「陛下当年的兄弟姊妹中,能文能武、惊才绝艷的那么多,倒是为什么只剩下他这样一个瘸子?」 「如果他不是瘸子,他不一定能剩下来。走吧,我刚在那边看见一条小河,咱去河里玩玩。」 几人很快离开,现场只剩下侍女一人,还捂着自己被踢伤的胸口,脸上尤带痛意。 因为实在痛得走不动,她被动听完了刚刚几人的对话,虽然不知道话里的真假,但还是难免被这些大胆的话骇的睁大了双眼。 但她不敢跟别人说。这些话牵扯到太多东西,更何况,刚刚那些人离开时朝自己递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只能做个笼子、做个哑巴。 「赵青言、江映雪、傅铭月……还有王公子、杜尚书……他们全都该死,都该死。」 赵青玉小声的咒骂,脸上满是恨意。 「赵青言该死。你杀了你自己的兄弟姐妹,独独留下我,不就是想向所有人都显示你的仁慈吗?哈哈,真该死,我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还有江映雪,你就是条贱狗,在我脚底下讨骨头吃的贱狗,装的那么光风霁月,那些仰慕你的人知道你在床上是个什么样子吗?」 「傅铭月也该死,拿着我的钱睡女人。那些脏女人,你知道她们被多少男人用过吗?病死你,我会看你浑身长疮的烂死,慢慢发臭,变成一堆烂肉……」 仿佛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安慰,当他把这辈子遇到的大多数人都骂了一遍,他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点。 他的营帐在傅铭月的旁边。 江映雪则不同,他自己住在离赵青言很近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距离营地最中央那间营房远近似乎也成了一种彰显圣恩的东西。 赵青玉掀开傅铭月的帘子时,傅铭月正好不在,不知是去哪里了。 营帐内只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下人,正在把地上掉落的一件外挂在屏风上,倒真的在做事。 发现有人进来,他来不及整理,便扭头看了过来。 赵青玉发现他长得很高,身形修长,银质面具遮挡了他脸上的大片皮肤,只从面具上的孔洞里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 似乎眼珠是紫色,倒是稀奇得很。 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目光大方又直白,当即令赵青玉皱起了眉头。 「你是哪来的下人?见了主子,连声招唿都不会打吗!」 赵青玉心里还憋着气,有心要给他难堪,立马逮住了他的一个错处。 他脑子里还想着侍女的话,这个下人与傅铭月关系暧昧。 赵青玉虽然已经习惯了傅铭月沾花惹草,也从不给他面子。但私底下不给他面子是一回事,打他脸是另一回事。他管不了傅铭月,还管不了这一个下人吗? 第96页 所以他早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让这个下人好看。 对方有些怔愣,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向他行了一礼。仿佛是从来没像人行过礼,他的动作既缓慢又别扭。 这却让赵青玉有些恼了。 一个下人,竟然不懂得如何向人行礼,这可能吗? 所以在他看来,对方这动作明明充满了讽刺,且不情不愿。 「连行礼都不会,难道你母亲只教了你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却没有教你半点尊卑礼仪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浑身一冷,仿佛被什么极度危险的野兽给盯上了,但仔细去感受的时候,又感受不到了,面前只有一直盯着他的男人,似乎微微眯起了眼睛。 赵青玉有一瞬间的福灵心至,觉得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只是一瞬间,他便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随即而来的是恼羞成怒。 他恼怒于自己竟然有一剎那的害怕面前这个男人,他只是个下人,自己可以生杀予夺的下人。 看着面前人疑惑地眼神,他斥道:「连做下人的规矩都不懂,跪下,跪到我让你起来为止!」 席言听了这话,先是默了一瞬,说道:「王爷,我并不是你王府的下人。我是傅公子带来的。」 这话在赵青玉听来尤为刺耳,他听出了两个意思。 第一,赵青玉管不了他。第二,他跟傅铭月关系匪浅。这话除了挑衅还有得意,也让赵青玉脑子嗡的一声,像腾起了一把可以燃烧理智的火。 第50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3 「放肆!」他手臂高抬,席言侧了一步,他的手落了个空,心里更气,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朝席言身上打去。 他的表情略显狰狞,张牙舞爪跟个疯子一样,在几次伸手都没有碰到席言之后,他站在原地,瞪着眼喝道:「你敢躲!」 眼见席言没有回应,他眼睛一闪,下了狠劲踢向席言的小腿。 谁料此时傅铭月掀开帘子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在怔愣了极短的一瞬间后,他大步走过去,挡在了席言的面前,也替他挨了赵青玉这一脚。 这一出让赵青玉和席言都有些懵了。 席言只是愣了一瞬,赵青玉却似许久没反应过来似的,呆滞的看着面前脸带怒气的傅铭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他被踢到的小腿,随即身体轻微地发起抖来。 他脑子里还记着对傅铭月的恐惧,花灯节他给自己的那巴掌,赵青玉养了好几天才彻底养好。 「铭月……我,不是故意的。」 傅铭月只是眉头拧紧,沉声问道:「不去找你的江映雪 ,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出去!」 「我……」赵青玉想要解释什么,然而他看到傅铭月在说完这句话后立马背过身去,两手按在那下人的肩膀上,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他伤到你了吗」 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光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此时既担忧又后怕。 赵青玉见过傅铭月杀人,见过他一把刀一壶酒无人能阻,见过他醉后卧在美人膝,见过最多的却是他漠然的眼神,却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呵,他哪里受了伤。」赵青玉的语气尖酸刻薄,像只因为痛楚而展开了全身的刺的刺猬,要把所有的人都刺得遍体鳞伤。 「他一个下人,草一般低贱,也要学得跟他主子一样的精贵吗?」他笑了一声,唇角咧开,似乎一直咧到了耳边,这使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讥诮。 「铭月,你这个下人不如交给我来管教管教,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讨好人的手段却学了个十成十。」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一个王爷,竟然比一个下人更会讨人欢心。」 说着说着,他的泪便掉了下来,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睛通红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傅铭月高高抬起手掌,只是将要动手之时,视线触及他通红的眼睛,一时停下了动作。 他本来气赵青玉胡乱说话,想要给他两巴掌叫他清醒一下,此时见他如此表现,那巴掌反而打不下去了。 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此时的赵青玉令他有些迷惑。 「你发什么疯。」傅铭月将席言护在身后,与哭泣的赵青玉相对而立,皱着眉问道。 赵青玉摸了一把泪,一张小脸哭得乱七八糟,他也不想在这两人面前太过丢脸,于是强压着自己的泪意,把下唇都咬出两个小小的口子。 「我发什么疯?难道我不该发疯吗?我是王爷,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连教训一个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傅铭月将席言护得更紧,「你尽管去教训你的下人,但他你碰不得。」 「碰不得吗?呵呵。」赵青玉苦笑着看了席言一眼,从傅铭月进营帐之后,他就一直很安静,跟自己又哭又笑的丑态比起来,简直是天上与地下。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惹人发笑的小丑。 在转身离开之时,他被人叫住了。 「王爷。」席言从傅铭月身后走出,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赵青玉的眼神逐渐从敌视与警惕变成了疑惑,直到他看到席言递给他一张手帕。 「外面人多眼杂,王爷一时失态,虽是真情流露,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第97页 眼见赵青玉没有反应,他又把手帕往前递了递,眼带催促。 赵青玉默然许久,他接过手帕,然后在傅铭月乍然放松的表情以及面前人眼中慢慢浮现的笑意中,冷笑一声后将手帕扔到了地上。 「卑贱的奴才的东西,我才不要。」 没有理会愣住的席言,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傅铭月的营帐。 他的去留傅铭月并不关心,他拉过席言的肩膀,「刚刚他碰到你了吗?」 「以我的武功,他碰不到我。」 闻言傅铭月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席言有多强,这是他无数次在床上床下都验证过了的,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忧。 他不想让席言发现自己的异常,他在席言面前已经够人微言轻了,他不想连最后的这点脸也留不下。 抬起眼却见席言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看什么?」 「刚刚你护住我的时候,我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傅铭月低声问道:「有什么奇怪的,赵青玉是个疯子,他虽然胆子小,但也是个胆小的疯子,疯了也是会咬人的。我只是怕你没跟疯子打过交道,一时心软。」 「我见过不少疯子。」席言没有对傅铭月对于赵青玉的评价发表意见,嘆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惆怅起来,「自从我在世间行走,已经许久没有人肯将我护在身后。我觉得有些难受,又有些……高兴?」 傅铭月唇微启,觉得有什么异物堵住了他的喉咙,也堵住了他本来想说的话。 席言看着他,笑着说道:「如果你能一直站在我面前,就好了。」 越影带着一小队士兵巡查周围。 皇帝游猎的事并未瞒着天下人,此时虽然天下太平,无内忧外患,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没有不臣之心。 越将军带人守卫在赵青言身边,营地的安全则有越影负责。 此时他身着银色轻甲,身侧挂着一把剑,正往营地外围走去。 旁边传来一阵风吹草动声,他敏锐地听到了不属于动物穿行的动静,立马警惕起来,拔剑出鞘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喝到:「谁,出来!」 此话一出,本来没有发现异常的身后士兵也立马停了下来,全都警戒地拿武器指着那地方。 在越影越发凝重的眼神中,一个男人拨开草丛,站在那儿看着越影。 他既没有动,也没有害怕,只是直直地看着越影。 越影手中的剑一颤。 虽然那人带着面具,穿的也不是平常的装扮,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那人应该乖乖待在宅子里,等着管家为他买来最新的话本才对。 今日暗卫送来的密信还没收到。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由手下交给他了才对,可是今日却晚了些。 他料想到或许是出了些状况,只是没想到,所谓的状况是这个。 他派去守着席言的那群暗卫 ,此时应该都找人找疯了吧。 「将军!」 「将军,怎么办?」 身后的士兵齐齐上前,全都围到了越影身边,其中两个人则拦在了越影以及席言之间,指着席言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 越影上前来,将他抬着的手压下,摇了摇头,「我来。」 他站到草丛外,把手中的剑递给身后的士兵,放柔了眼神,朝草丛里的人伸出了两只手,唿唤一般喊他,「席言,别在那儿站着了,快过来。」 此话一出,士兵们齐齐吃了一惊,而后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然。 草丛里的人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他身后的士兵,似乎是有些惧怕。 越影招了招手,表情越发柔和,「别怕,我在这边。」 这下草丛里的人走出来了,顺利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越影握住手,把他的手包在手心,而后一用力,将他扯到自己怀中。 「怎么过来了?谁带你过来的。」 席言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几天没看到你,想见你,我就来了。」 至于越影的第二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越影也不在意,席言说的话已经足以让他忽视其他任何东西。 他自然不是傻子,能让他对席言的所有疑点和怪异之处都视而不见。他只是对自己有信心,就像一个大人不会在意一个孩子有多顽皮,只会脸带微笑地看着孩子嬉闹。 同样的,不管带席言来的人是谁,越影都不在意。 「这里到处都是贵人,不能乱跑,我找个地方安置你。」 「我有地方可去。」这句话算是拒绝他的安排。 越影的目光骤然深沉,在席言看过去时,却又只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是谁帮了你,也许是我在朝中的同僚,我应当去感谢他一番才是。」 然而在他心里却半点不是如此想的。 席言不肯跟他走,席言在维护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是那个总是出现在席言房间外,给他送花的男人吗? 还是说有其他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在席言周围? 越影的眸色越发暗沉下来,也许他该把席言关起来,关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安排了那么多暗卫守着席言,他不该这么做的,他应该把席言放在没人能发现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和席言。 第98页 「你抱得太紧了。」 席言的话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越影勐地醒神,歉意的笑笑。 「抱歉,我有些手重了。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问了,但我总要确保你的安全。」 「你知道的,这里到处都是贵人,你性格天真,万一出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大人,以那人的身份如果护不住你该如何。」 「……不用担心,他不会的。」 越影面上笑着,心里迅速闪过此次游猎的人员名单。听席言的意思,那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且是男人,年轻,或许长得还不错…… 只是短短数息,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喧闹之声,似乎有人在争执。 正想与席言继续说话的越影皱了皱眉,营地里出了事情他又不能不管,于是招来一个士兵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将军。」 没一会儿,那士兵跑了回来,禀报导:「秉将军,是新晋的榜眼与修书使他们谈论问题,因为意见不合所以吵了几句嘴,属下已经让他们停下来了。」 新晋的榜眼? 越影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印象。他是死去的杜尚书的侄儿,因为早产的缘故,从小就体弱多病,被父母送到杜尚书府上扶养长大、接受教育,熟悉的人笑话他是病秧子。 因为从小被杜尚书教导长大的原因,他与杜尚书的感情十分深厚,杜尚书被那神秘杀手刺死之后,也是他到处奔走想为自己的叔叔讨个公道。 「既然停下来便算了。以后要多加注意,不要让他们扰了陛下的清静。」 越影嘱託了一句,揽着席言的背往另一边走,又对士兵们吩咐道:「我去处理一下事情,你们现在继续去寻常,有任何异常立马来找我。」 「是,将军。」 另一边,一个身着素衣、身形瘦弱,脸色比常人白了许多的年轻男子正往河边走去。 他的身体大概不太好,短短的一段路,他歇了许多次,边走边咳。等他到达河边时,已经出了一头虚汗,两颊泛出一层虚弱的红。 他坐在河边,开始等人。 第51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4 河水蜿蜒流向树林的尽头,河岸边长着翠绿、柔软的草,他就这么坐在河边,望着面前流淌的河水,一动不动。 一阵风袭来,冷意激得他咳嗽了几声。咳嗽声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弯下了腰,尽力压抑自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河边终于出现了第二个人。 那人一手拿着钓竿,另一只手提着鱼篓,见到他时愣了一下,而后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坐下。 席言找了块干净地方,挂饵、甩杆一气呵成,开始钓鱼。 河边很清静,一直没人来打扰,倒是身旁不时传来两声咳嗽。 可他咳却又不放开了大大方方的咳,反而怕惊扰了什么一样,一直压抑着声音,听上去可怜极了。 席言不免看过去好几眼,没有与他搭话。 他没见过这个男人,但他的相貌却给他隐隐的熟悉感,或许他就是越影所说的那个病秧子吧,那个杜尚书的侄儿。 席言并未多加关注,安静地钓着鱼,两人虽然离得不远,但却无话可说。 钓鱼是个讲究耐心的活儿。 席言以前跟人谈生意,有些年纪偏大的老闆也喜欢钓鱼,但那时席言眼里只有生意,往往枯坐一天,水桶里只有一两条小鱼。 今天他的运气却是很好,不大一会儿,鱼篓里便装得满满当当。 席言收了杆,提起鱼篓就要离开。 那边的年轻人掩着口咳嗽一声,忽然开口道:「抱歉,我打扰到你了。」 像是刻意要喊住谁一样。 席言不由看了过去。 他依旧在看着河面,眉目间有几缕轻愁。 「公子客气了。」男人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无奈,席言客套地说道:「河边风大,公子还是早些回去。」 男人没有回答,听着身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长唿出一口气,一直强撑着的肩膀塌了下来。 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精神,他的腰深深地弯了下去,捂着嘴难受的咳了起来。咳声惊起林中的飞鸟,在空旷的林子里传了很远。 最后,咳声渐歇,他看着衣袖上红色的血迹,沉默不语,只是眼神漠然地看着河面。 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一直坐到了夕阳西下,河面上铺上一层耀眼的浮金,波光粼粼。 他站了起来,眼前却蓦地一黑,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一道人影却极速闪现至他身旁,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主子!」 彼时赵青玉正在做梦,一个噩梦。 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又似乎不是他的小时候。周围冰天雪地,温度很低,他穿着一件满是破口的旧衣服,浑身颤抖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雪花从天上一片片落下,落到他的头髮以及鼻尖上,冻的他两只手发麻通红。 他因为太饿,偷了看管宫女的一个馒头,被她惩罚跪在这里。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他记不清,他的腿早已冻伤,浑身冷的僵硬,眉毛睫毛都染上了一层寒霜。 在他意识恍惚之时,隐约注意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譁。有人下了步辇,不知要往哪里去,正好路经此地。 第99页 能在宫里乘步辇的人,不知道是哪个后宫的妃嫔。赵青玉没有在意,一切都与他无关。 旁边穿着棉衣、抱着汤婆子的宫女过来看热闹,一边磕着瓜子,嘴里啧啧有声地赞嘆道:「不愧是陛下最近最宠爱的娘娘,瞧瞧!这通身的气度!」 「嚯!看他那身上的披风,」另一个宫女眼中满是惊嘆艷羡,「听说陛下半月前猎了一只雪白的银狐,让人给娘娘做了一件狐毛领披风,就是这件了吧。」 「娘娘长得真像个仙人。我十五岁就进宫,也伺候了不少主子,没一个比得上娘娘的。」 「据说娘娘是陛下从民间带回来的,一进宫就封了妃位呢,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宫女们絮絮说着什么,但赵青玉已经听不清楚,耳朵里一片嗡嗡之声。 旁边传来一声呵斥,「跪直点,歪歪倒倒的给谁看!小心叫贵人看了笑话。」 赵青玉用手撑了撑地面,稳住了歪倒的身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忽然一静。 宫女们的絮语声停了,天地间只剩下唿啸的风声和雪花飘落的寂静之声。 面前出现一双长靴,赵青玉后知后觉的抬起头,透过面前飘落的雪,模模煳煳地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一个异族的男人,长得很好看。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一头长长的、蜷曲的头髮。 赵青玉迟钝的眨眨眼睛。 虽然没有见过男人,但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就是宫女口中的那个皇帝陛下的宠妃。 仿佛着了魔一般,赵青玉痴痴地看着对方,不肯移开眼睛,脑海之中浮现一段记忆。 那是在花灯节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提着一盏小鱼宫灯。 他很喜欢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的喜欢,可他的生性怯懦,让他没有鼓起勇气上去跟他搭一句话。 后来他在那里等了很久,一直到花灯节结束,他也没有再见到这个男人。他又在那里徘徊了十几天,像只心有执念不肯离开人世的游魂,终究不肯死心。 这段记忆来的莫名其妙,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白茫茫的大地,隐约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梦中。 男人似乎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赵青玉只看到他嘴唇启合,却没有声音传出。 是了,那夜他只见到了他的模样,却没有跟他说过话,哪里来的对他声音的记忆。 男人嘴角勾起笑意,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赵青玉,而后伸手,示意他起来。 赵青玉呆愣了许久,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伸出了手。 男人温和地笑着对他说着话,赵青玉听不到声音,只是眼睛盯着他的嘴唇,想要从他的口型看出他在说什么。 男人又说了什么话,而后停住,等着赵青玉的回应,却只看到了赵青玉一脸的呆滞与茫然。 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注视,赵青玉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当真狼狈又难看,极差的身体状况令他脑子里乱成浆煳,他潜意识地想到自己现在应该要笑。 于是他就真的笑了。 嘴角大大地咧开,笑容有几分痴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男人也不由得笑,而后眼神变得有些无奈起来。他碰了碰赵青玉发烧的额头,解下身上的披风,要帮他披在身上。 然后,梦醒了。 赵青玉勐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回神之后,他白着脸走下床,去桌子边接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心脏还在砰砰的狂跳。在梦里的男人手碰到他额头的时候,他就像一把被火星点燃的干柴,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周围的冰天雪地也变成了火海,他在其中,被烈焰焚身。 「王爷,我进来了。」席言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没等他回话,便掀帘而入。 若是以往,赵青玉是要藉此发作一番的,此时却没有这份心情。 席言端着木盘进来,看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衫,将木盘放在桌上后,走到屏风处,给他拿了一件外衣。 「王爷,穿上吧。」 赵青玉回过神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王爷今早的吩咐,让我去河边钓十条鱼,一条烤,一条烧,一条煮,一条炖汤……汤里不要有腥味,鱼肉不要有刺,鱼皮不能焦……」 「你都做到了?」赵青玉有些吃惊,这些要求光是听着他就觉得麻烦。 席言但笑不语,只是催促道:「王爷不如尝尝。」 看着托盘里被煮的奶白的鱼汤,他默了一会儿,这才纡尊降贵的拿起了旁边的汤匙。 只是喝了一口,其中的暖意便流遍全身,味道很好,不咸不淡,香气浓郁。 赵青玉提出这些要求,本就是刻意想为难对方,在他预想中,他本该把这碗汤扔到席言身上。 或许是之前在梦中见到了那个男人使他心情颇好的原因,亦或是其他原因,赵青玉没有阻止席言把外衣披到他身上,只是边喝汤边小小的嘟囔了一声,「呸,难喝,狗都不喝。」 才说完这句话,就见面前多出了一只手,赵青玉双手挡着碗,「做什么?」 「觉得难喝的话不如倒掉。」 赵青玉听出他声音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好像在为他说的「难喝」两个字生气。 不由冷笑了一声,「我就不过说了一句,你就生气。你一个下人,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傅铭月是把你宠得太过了。」 第100页 那日他在席言面前哭得颇为难看,之后再见面时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谁也没有提起那回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青玉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不想如此轻易便放过这个人,今日傅铭月不在,他立马找机会逮住了席言,提出了上面一连串要求。 不管席言还是不答应,他都有藉口能教训对方一顿。 赵青玉瞪了席言一眼,拍开他的手,端起碗咕咚咕咚把汤喝了个干净,问道:「其他的呢?」 一碗汤下肚,赵青玉舒服了不少,难得说了一句好话。 「你手艺不错,以前煮过?」 席言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赵青玉吃得一点都不讲究,听了他这话,思绪不由放远。 似乎在很久之前,他确实给一个人做过菜,但那是太久之前了,他已经忘了对方的样子,只记得他曾做过一段时间别人的丈夫。 见席言没有说话,赵青玉声音沉了下去,「是傅铭月?」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懂了什么,呵呵了两声,三下五除二将盘子里的东西解决掉。他抹了一把带着油渍的嘴,「还有呢?」 他像是泄愤一般,一盘一盘的吃下去,席言的眼神从平静变得新奇,不由问道:「王爷不开心?」 赵青玉手一顿,「你不是爱给傅铭月做菜吗?我全给他吃了,一点也不给他留。」 话刚说完,他便听到面前的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青玉面皮有些发烫,又恼怒于一个下人竟敢嘲弄自己。有心教训他一顿,又怕傅铭月回来了自己讨不了好,指了指之前扔在地上的一大堆衣服。 「我的衣服脏了,给我全都拿到河边去洗。要洗的干干净净,要让我发现了一点错处,傅铭月他也救不了你。」 「嗯?王爷要惩罚我?」 「怎么,我还惩罚不得了?你是傅铭月的人,便是我王府的人,我就算是随意打杀了你,官府也不会理会。快去,快去。」 席言嘆了口气,去外面找了个木盆,当着他的面把衣服捡进木盆里,「王爷,我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赵青玉终于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用筷子轻轻敲着桌面,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他用手触碰着自己的额头,那是在梦里被他碰过的地方,只那短短的一瞬间,他身上被冻伤的地方便不痛了。 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浑身轻飘飘的,一直飞往天上去,往云里去。 他嘻嘻笑了一声,趴在桌面上,开始回想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就好像,他们真的曾遇到过一样。 席言将木盆放在树下,抱着手臂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洗衣服,狗都不去。 至于赵青玉为了为难他,还刻意在衣服上踩了几脚这件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席言。」 席言睁开眼睛,「回来了,去哪儿了?」 傅铭月朝他走近,面色平静,「我随意逛了逛。」 席言不听他的鬼话,「我打算今夜就动手。」 傅铭月看了他许久,似乎在斟酌字句,「他很谨慎。守卫很严,除了江映雪和少数几个人,无人能靠近。」 他去那里走了几圈,但是每次一走近,便要被那些守卫投来暗自警惕的目光。直到他走开那些目光才消失。 除了守卫还有暗卫。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在这里,不管如何保护都不为过。 席言没有接话,只是洞若观火地看着他,傅铭月停了话头,右手握了握。 那里往常总是握着一把刀,如今却空空如也,让他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安。 他笑了一声,「如果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就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席言有些头疼,「所以这就是你说的随意逛逛?」 这都赶得上去踩点了。 「……你刚刚只是在试我?」 席言默认了,无奈道:「我早让你不要管这件事。」 傅铭月却不肯松口,「你说过,要是你报仇成功,就跟我回小镇一起生活。」 所以为了实现他想像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决定要做点什么。 「我说的是或许。」 「没关系,我会斩断其他的任何可能性。我会让你跟我走的。」 「……随你吧。」席言放弃了这个话题,他知道男人一旦犯起倔来,脑子就不剩多少了。 他俯身端起木盆,「我回去了,一起?」 「不,还是算了,」席言一顿,忽然转头看向另一边,眉头微皱,「越影来找我了,你躲一下。」 「又让我躲?」傅铭月挑眉,「在宅子里你让我躲,在外面你还让我躲,姓越的怎么不躲?」 「你听不听话?」 傅铭月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席言一眼,而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席言往回走,那边越影正在张望着四周找人。 他已经脱下了一身轻甲,换上了常服,手里提着一个样式精美的食盒。 席言在他看到自己之前喊住了他。 越影脸上挂着笑,从那边走了过来,「我找了你许久,想着你可能会在这边,于是就过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越影笑意更深,放柔了声音,「陛下今日赐给我一些御膳房做的点心,全天下最好的厨子都在皇宫,我刚好换班,便拿来给你尝尝。」 第101页 「这是?」他这时才看到席言手里的东西,问道。 「衣服弄脏了,我拿出来洗洗。」 越影皱了眉,「没有下人吗,怎么亲自出来?」 因为我就是那个下人。 席言不想让他总是问下去,男人一旦犯起倔来,不仅脑子只剩下那么一点儿,而且剩下的那点脑子全变成了追根问底的聪明劲儿。 「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越影急忙拉住他,「怎么急匆匆的就要走,点心、不吃一点吗?」 又问「那人是不是苛待于你,所以你才急着回去。」 席言摇摇头,「你别乱想。我毕竟是他带进来的,要是久不回去,我怕惹人怀疑。」 越影松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胳膊,「那,我送你。」 不等席言拒绝,他又说道:「你手里拿着东西,不好提食盒,我帮你。」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营地里燃起了篝火,一群人坐在篝火旁,谈天说地,推杯换盏。 路上遇到几个越影的熟人,都客气的跟他打招唿,称唿他为「越小将军」。 偶尔有人好奇地看向越影身边的席言,尤其是在他脸上的面具多看几眼。 在这种地方,戴面具是十分奇怪的事,但是既然越影在他身边,便也无人怀疑他的身份有异,只以为他是脸上受过伤,不便见人。 新奇地看他两眼后,便走开了。 越影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着住在这里的到底是谁家的人,就发现前面的席言已经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儿吧。」 第52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5 「不再往前走走吗?」越影表情有些异样,在逐渐暗去的光线下,显得些微怪异。 「我还没见过那位公子,应当谢谢他替我照顾你,这才对。」 「会有机会的。」 赵青玉披了一件外衣,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还没回来?这都几个时辰了……」 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找席言麻烦的方法,但是在营帐里等了他将近半个下午,都没有见人回来。 「难道是洗衣服的时候掉水里淹死了?还是太嚣张得罪了人,被人打死了?死了倒也不错,总归不是我下的手,傅铭月要报仇也找不到我身上。」 他勾了勾唇,旋即决定不再理会,转身往营帐中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心里略微不安。 傅铭月可不是个讲理的人,他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 要是席言真的出了事,就算不是他的原因,傅铭月也不见得真会放过他,可能仅仅出于泄愤,便一刀将他捅死。 赵青玉低声咒骂了一声,「真该死。」 他坐在桌旁,桌角的烛台烛光明灭,晃动着他的心绪也越发不宁。 「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但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傅铭月会杀了我。」 「不,只是个奴才而已。傅铭月就算喜欢美人,我以后再帮他找就好了。」 「如果那奴才真死了呢?」 傅铭月的那巴掌仿佛还留在他的脸,他决心不再继续想下去,随手抓了一件衣服,便要出门去。 刚刚掀开帘子,便与门外的一人不期而遇,赵青玉反应不及,差点撞到他身上。倒是对方手疾眼快,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赵青玉一时头昏眼花,心里还有些后怕,恼怒道:「你是瞎子吗?走那么快做什么!」 「王爷。」来人的语气无奈,「是王爷走太快了,没有看路。」 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赵青玉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你没死?」 席言身体一僵,掰开他的手,「我只是去洗个衣服,王爷就已经盼着我死了吗?」 赵青玉冷嗤道:「你倒是把自己看得重。真当我有那个闲工夫,会管你的事。」 席言没在意他的嘴硬,「那王爷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衣服洗好了?你手里的是什么?」 他看见席言带去的那个木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食盒。 刚一问完,他便发现席言略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我……」席言踌躇着说道:「我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所以……」 「所以,我的衣服都没了?」赵青玉大怒,「混帐,你这大胆的奴才!」 他像是很生气,却又拿席言没有办法,急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再一次感觉到棘手。 「你!算了……」他最终停了下来,狠狠瞪了席言一眼,「滚回傅铭月身边,别让我看见你生气。」 他摆摆手,示意席言赶紧走。见他不动,又恶狠狠看了过去。 「还不走!」 「我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席言缓缓开口,声音低落,「我才洗好的衣服弄脏了,不得不又回了河边。」 赵青玉愣愣地问道:「那我的衣服。」 「已经晾好了,王爷……」席言忽然上前一步,与赵青玉离得更近,「你刚刚,是想来找我吗?担心我出事?」 赵青玉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虽然看不清席言的脸,却能感受到对方带着笑意的视线,轻的像片羽毛一样,落在他的脸上,酥酥麻麻的,怪痒。 赵青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第102页 当他意识到自己此举是出于紧张,而不是要动手,立马又松开了。 席言已经退后,重新回到与他的安全距离,「谢谢,王爷。」 赵青玉本该反驳,再嘲笑一番他的自作多情,却不知为何沉默了。 他确实是去寻找对方的,但他不是出于担忧这样善意的原因。 或许是自觉自己欺骗了对方,赵青玉有一丝占得上风的喜意。 他的沉默反而助长了这个误会,他察觉到席言的心情好了一些。 真可笑,明明他以前随意打骂下人的时候,心里尽是发泄的快意,如今只不过是没有解释清楚,竟然有一种欺骗他人的愧疚。 这愧疚微弱,但却确实存在。 好在他并不是个好人,这点愧疚,支撑不起他对席言的善意。他转而要求席言明天一早起来,伺候他起床穿衣。 第二天便是狩猎正式开始。 外面早早的准备起来,赵青玉被人吵得睡不着觉,臭着脸坐在床边。 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他终于清醒了些,见着空荡荡的营帐,心情又阴郁起来。 「不服管教的狗奴才。」他把被子往脸上一盖,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毁了。 席言不来,其他人可不会任他在床上蹉跎下去。 江映雪在那里看了半天,没有看到赵青玉的身影,不得不唤人去找他。 大概半个时辰后,赵青玉冷着脸出现了。 他一来,便转着脑袋在人堆里找人。 他猜想席言应该跟傅铭月在一起,但找来找去只看到傅铭月一人,正站在人群后,目光阴沉地看着某个方向。 他顺着傅铭月的目光看过去,没看到席言,却看到了越影。 越影手里拿着弓,背着箭篓,抬脚跨上马背。动作潇洒,姿态闲逸,洒脱极了。 赵青玉已经许久没见过越影,此时心潮起伏,本想过去与他打声招唿,就见越影忽然侧身,笑着跟谁摆了摆手,神情温柔地说着什么。 赵青玉下意识寻找起那个人来。 他已经习惯于追逐越影的背影,关注出现在他身边的任何人,像对付尚书家女儿那样,排除掉所有的威胁。 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悠长又苦涩的嫉妒,但这次不同,有另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怎的在这里?」席言扭头就看见赵青玉一张阴郁的脸,「我让你早上伺候我起床,为什么不来?」 「我去了,王爷将我赶了出来,还叫我不要打扰你。」 赵青玉张了张嘴,本想藉口为难席言一番,现在倒是自己不对了。只得偏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马上的人早沖了出去,赵青玉不会骑马射箭,也对赢得比赛的彩头没有兴趣。 江映雪却让人牵了一匹马来,僕从客气地对赵青玉说道:「王爷,王妃让你也跟着一起去。」 那马不高,性子也温顺,看着赵青玉打了个响鼻。 赵青玉皱眉,不悦道:「我不去,他一个内宅中人,也来管我的事。」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僕从解释道:「陛下说了,即是皇家,怎能不懂骑射。陛下让王爷在日落之前至少打着两只野鸡。」 他催促道:「王爷,请上马。」 赵青玉抿紧唇,「你这奴才!」 「王爷,不要让陛下失望。」 赵青玉一甩袖子,艰难的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爬上去,最后终于勉强踩住马镫,晃晃悠悠的坐稳。 没等他拉住缰绳,坐下的马仰头喷出一道热气,四蹄扬起蹿了出去,马上的赵青玉无法控制方向,吓得尖叫出声。 席言问身旁的僕从,「不去管?」 僕从语气平静,「陛下说,不用理。要让王爷痛过一场,才懂如何掌控。」 第53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6 「越小将军,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越影弯弓搭箭,视线追随着一只从草丛跑出的麋鹿,便听见身边的同伴笑着问他。 说话间,对方已经射出一箭,险之又险地从正在低头吃草的麋鹿脚边擦过。麋鹿警惕地竖起耳朵,跳跃着跑走了。 越影慢了一步,见状放下弓,问道:「怎么比?」 开弓之人遗憾道:「真可惜。」转头看向越影,「自然是看我们谁的猎物多。」 「这有什么好比?」越影有些意兴阑珊。 「哈?」对方惊奇地看着他,「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听说你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三天两头带着人去狩猎。」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边关条件艰苦,而且地广人稀,多风沙,少植物。 他们吃的粮食都是城里运过去的,路程太远,有时候路上出了点问题,粮食无法及时送达,他们就要精打细算,紧巴巴地等上好几天,所以越影才会带人去猎些野味回来。 「那你现在是没兴趣了?嘿!那敢情好,我少了一个对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有人发现一只雪白的狐狸,通体干净的没有一根杂毛。 这在野外倒是少见。之前跟越影说话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安静,自己拉着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他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压低的声音里能听出兴奋之意,「这狐狸长得真漂亮。待我猎了它,剥了它的皮给我家娘子做件狐毛领子。」 不知是哪两个字戳中了他,越影抬了抬眼皮,两指一勾,在身旁人还在瞄准之时,他手中的箭矢已经离弦而去。 第103页 白毛狐狸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便扑倒在地,一只后腿痉挛了几下,彻底失去生机。 越影已经将弓收起,抬起下巴示意侍从去将猎物捡回来。 其他人都看着他,眼神古怪。 已经将那只狐狸看成自己猎物的男子摇摇头,苦笑一声,「还是比不过你。不过你不是觉得没意思吗?还是你认为抢别人的猎物比较刺激。」 「我只是忽然觉得,用它的皮毛做毛领是个不错的主意。」 夏过去就是秋,秋过去就是冬,这里的冬天可是很冷的。 越影又想到,有了白色的狐毛领子,还需要同色的披风、保暖的靴子,这样想来,他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有了行动的目标,他不再觉得这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走吧,前方山高草深,应有收穫。」 空地上堆着猎来的战利品。从野猪到野兔,不一而足,边上还放着一串不知道谁从水里挖来的河贝。那河贝壳上还挂着绿色的水草,贝壳扁平,一看就发育不良。 大概就跟钓鱼一样,钓不到鲤鱼钓草鱼,钓不到草鱼就摸螺狮,连螺狮都摸不到就摘几根菜走,什么都没有也要蹲下来喝口水,总之不能空手而归。 僕从们忙着将猎物处理干净,有人急匆匆从远处跑过来,拉着正在摸鱼的席言就要离开。 「你怎么在此处,快跟我来!」 他的语气过于急切与理直气壮,反而让席言有些怔愣。 此人他并不认识,也未曾见过。 席言停了下来,前方拉着他的人毫无所觉,立时被拉得一个踉跄,这才惊讶地回头看去。 「你是?」席言退后半步,看着他问道。 发觉席言并不信任自己,那人也不生气,解释道:「我是青玉王爷府中之人。王爷今日骑马时从马上摔了下来,晕倒了,现在御医正在诊治。」 赵青玉受伤了?席言扬起眉稍。 看来江映雪是真的没在赵青玉身边安排人,否则怎么也不至于让他受伤。 大概误会了席言的沉默是出于担忧,那人接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御医说王爷只是有些受惊,歇息歇息便好了。」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为何如此焦急。」 那人瞳孔微缩,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总、总之,王爷身边现在离不了人,你快与我一起回去。」 席言感受到了一丝怪异,这人就像是忽然出现的,言语与行动间有很强的目的性。 这倒是让席言感到了好奇。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倒是让对方松了口气。 回到赵青玉所在的营帐外时,门外已经挤满了人,在看见他时,齐齐让开了路来。 席言皱了皱眉,带他来的人已经先行掀开帘子,而后又退到他身后,示意他进去。 赵青玉受了伤,皇帝虽然没有出面,也安排了几个御医过来。席言进去的时候,御医正在为赵青玉施针。 江映雪坐在赵青玉床边,拉着他的一只手,静静地看着御医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侧了侧头,松开了赵青玉的手,站起来为他掖了掖被角。 「你就是傅公子带过来的人。」 席言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很奇怪,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席言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恶意,虽然浅淡,但确实存在。 那恶意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间,江映雪移开了视线。席言随即感觉到他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这两日下人都忙,可能抽不出空来,傅公子那边没事的时候,你就来这边看看,青玉这几天身边离不了人。」 江映雪没有多留,就仿佛他来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倒是有意思。 席言回想起他离开,路过自己身边时脚下片刻的停顿,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江映雪并未像原剧情里写的那般,对赵青玉一往情深。还有那个从不露面的赵青言,都让席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尤其是傅铭月回来后告诉他,赵青玉的伤有古怪。 他今日在山中的时候,偶然间发现有人从他头顶掠过。虽然那人的动作很轻且迅捷,但瞒不过内力深厚的他。 他本不想理会,又觉得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可能会影响席言的计划,于是便过去看看究竟。 然后他就发现了晕倒在地上的赵青玉。虽然晕了过去,但伤得并不严重。 赵青玉的马就在一旁,一只后腿受了伤,正是这道不太明显的伤,让马上的赵青玉摔了下来。 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傅铭月嗤笑出声,「我顺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寻找,你猜他躲到了哪里?」 只看他的表现,席言便知道他要说的东西绝对超出自己的预料。 果不其然,傅铭月说道:「我看到他一闪身,进了赵青言的营帐。」 他勾了勾唇角,「然后,我看到他出现在了江映雪身边。」 「没错。」看见席言若有所思,他脸上笑容加深,「就是之前带你去见江映雪的人。」 ………… 天色渐暗,参与狩猎的人陆续回来,从他们脸上便能看出是收穫不菲还是颗粒无归。 营帐里的赵青玉喝了汤药,睡得很沉。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席言抬起头,数息之后,越影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第104页 他背上的箭篓中还剩下几支羽箭,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护着什么东西。 见着席言,他咧嘴笑了起来,翻身下马,将怀里的东西递到席言面前。 是一窝灰扑扑、毛绒绒的小兔子,眼睛才睁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越影怀里睡得安稳。 「席言,你看,我在山里发现了一窝兔子,我们可以带回宅子里养。」 一窝兔子有好几只,他全给端了回来。估计兔妈妈也被他带了回来,不过是在猎物堆里。 一家人倒是整整齐齐。 越影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兴奋,将兔子交给席言后,他来不及歇息,「我去找找哪里有竹子,给它们做一个兔子窝。」 「何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越影手指点着兔子的脑袋,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我本来想给你猎几张狐狸皮回来,但白色的狐狸不好找,却看到了这一窝兔子。」 「失去了母亲,它们也活不长,我想着或许你会喜欢。宅子里确实无聊了些,我不在的时候,好歹有它们陪着你。」 越影离开后,傅铭月才走了出来,看着席言抱着那一窝兔子,眯了眯眼睛问道:「喜欢?」 随即又轻哼道:「一窝兔子而已,倒觉得自己挺有能耐。」 席言摸着兔子柔软的毛,「怎么,不服气?」 「呵。」傅铭月以他的冷笑表明态度。 他看见一群僕从正在栓马,走过去牵了一匹,回头对席言说道:「等我。」 傅铭月不会骑马,但越影会,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得会。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比较就在于这些细微的地方。一窝兔子算什么,出去一趟就弄到一窝兔子,算个男人吗? 自己总不能输给了他。 傅铭月在山里转了半天,终于盯上了一只带着幼崽的母虎。 越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趁着月光,用手里的竹篾编织着竹篮。他的身边还放着几块柔软的布料,是待会儿要垫在竹篮里的。 「咳咳。」 忽听得身后传来咳嗽声,越影变了脸色,连忙转身,「父亲。」 越将军战甲未卸,看样子还没有结束任务,是抽空来这里找他的。 越将军低头看向他手中的东西,越影手指下意识攥紧,将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第54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7 越老将军为人刚直,对子侄的管教也严,越影就早早被他送去了沙场。 大概是因此,越影对父亲向来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他怕自己又听到玩物丧志、不堪大用之类的话,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下意识藏起了手里的东西。 随即又觉得自己紧张过度,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父亲已经移开视线,看向了不远处巨兽般匍匐着的绵延山脉,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越影暗自松了口气。 越老将军问了几句营地的情况,他都一一回答,越老将军点了点头,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越影却觉得父亲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状况极其少见,越老将军久经战场,这种瞬息万变之地,一瞬的失神便可能陷入绝境。 越影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想到席言还在等他,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奴隶,这几日如何了?」 勐然听到这句足以让越影心头一跳的话,他嚯地扭过头去,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父亲为什么会知道席言?谁告诉他的? 越影的心一沉。 他看向等待他回答的父亲,过了半晌才开口,「只是一个奴隶而已,父亲又何必在意。」 既然父亲已经知晓了席言的存在,再隐瞒也没有必要,他只能这么回答,期望能将此事揭过。 「我早就告诉过你,万事不要太执着。」越老将军捋了把自己的短须,忽然说起往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哭着讨要陛下赐给我那块紫色的宝石吗?」 「父亲……」 越老将军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当时你又哭又闹,弄得隔壁家比你小两岁的小姑娘都在笑话你。当时我跟你娘哭笑不得,这么久了还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一件东西。」 也许是想起了过去,越老将军神情中带着些怀念,说起有趣的地方还笑了起来。 越影却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道:「您说那宝石是御赐之物,不能轻易予人,绕是我讨要了很久,您也没有松口。」 越影短促的笑了一声,「后来我在书房的盆景里发现了宝石的碎屑,才知道您宁愿将它毁了,也不愿给我。」 大概是此事过后,越影忽然间沉默了许多,对父亲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他虽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但也朦朦胧胧有了体悟。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就该好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他的爱意只会成为刺伤心爱之物的刀。 也许是察觉到越影话里的怨气,越老将军沉默地捋着鬍子。 他嘆了一声,将手背到身后,「你在怨我?我早就教导过你,凡事勿执着,过刚便易折。」 「怎敢?」越影勾了勾唇角,「只是儿子早已长大,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闹的顽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越老将军眼神复杂,「就算他另有目的?」 第105页 「……就算他另有目的。」 越影早就知道,席言的身份不简单。 席言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世,他也不知道席言的过去,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奴隶市场,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在他的生命里留下过印记。 他送给席言的所有东西席言都很喜欢,所以他甚至连席言的喜好都不了解。 但他知道席言有秘密。 有一次他与几位旧友夜饮归家,半醉不醒地往将军府走去,走到半途不知为何想起了席言,便改变了目的地。 没有惊醒任何人,他翻墙进了院子。 席言房间暗着,屋内没人。 他一下子被惊醒,下意识就要去找人。可是整个宅子都没有席言的身影。 他消失了。 消失的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下人发现。 是他自己离开了?还是被那个给他送花的男人带走了? 越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席言还会回来。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晚上,在接近天亮的时候躲了起来,又在席言回来后装作刚刚从将军府赶过来的样子,带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温和笑意出现在他面前。 席言没有发觉异常,见到他时,便笑着迎了过来。 越影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席言身上似有若无的药香,交杂出一种几乎令人晕眩的味道。 昨夜京城里又死了一位官员。 死相悽惨,血溅透了窗纱,流了满地。 越影看向书案前的席言,他正练着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对于越影而言,席言就像是浮于水面的碎冰,看得见存在,倒映着一切,一摸下去,却全是空。 又似一脚跌入深渊,什么都抓不住,只觉心慌意乱。 他曾听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拿血养一些毒虫,只为换取强大的力量。毒虫固然能成为助力,有时也反噬其主。 每年被自己养的毒虫害死的不知几何,友人曾经拿这件事当笑话同自己讲过。 当时的越影也觉得这些人愚不可及,后来渐渐便明白,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承受一切的代价。 越老将军失望的摇了摇头,「我原以为将你送去沙场,歷练几年,见惯了生死后你会稳重些,是我想错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此事一结束,我会请求陛下安排你去戍边。」 「你到底还是年纪小,思虑不周全。这几年,你就暂时不要回京了。」 越影眉心一拧,「父亲又想旧事重演?」 这次倒是越老将军愣住,「我怎会……」 他的话未说完,身后的营地忽然传来有人大喊的声音,「有刺客!来人,抓刺客!有人行刺陛下!」 越影脸色顿时大变,众人的安全一直由越家父子负责,现在出现了刺客,追究起来,他们两父子都难逃其罪。 刚要前往,又勐地回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一旁的越老将军。 一向沉稳的男人此时也是面色凝重,见他望来,却只是点了点头。 「你先去,陛下的安全不容有失。」 「父亲……」越影语气怪异,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刺客,刺客……营地已被重重围住,连只鸟儿都飞不进来,除非……刺客早就藏身其中。 他心中有了最可怕的猜测。 营地里火光通明,人群乱作一团,吵吵嚷嚷,如同无头的苍蝇乱跑乱撞。 一具尸体,打破了傍晚的其乐融融,将众人拉回了前些时日京城官员莫名死亡的疑雾中。 几乎是瞬间的,气氛惨澹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对死亡的恐惧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掩盖。 「完了,完了。营地里有刺客,这次死的是他,下次死的又是谁?」 「越家父子呢?他们不是负责这里的安全吗,赶紧去抓刺客啊!」 江映雪正命人查看死者,听见这吵嚷声,不由皱了眉头,「都安静,别惊扰了陛下。」 有了这句话,场面勉强控制下来。 倒也有几人不服气。想这江映雪明面上只是个闲王王妃,既无身份也无功名,仗着陛下的宠爱便如此大胆,竟敢喝止他们一群大臣。 但也没人再大唿小叫,谁也不想被按上惊扰陛下的罪名。 席言也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躺在地上的死者。 尸体是在后山发现的,不知道他独自去那做什么,一对巡逻的士兵路过发现了他,兇手的手法与前段时间的神秘杀手一致。 检查完毕,一张白布盖了上去,为这位大臣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忽然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席言退了半步,右手轻碰了下藏在身上的武器,抬眼看向自从出现后,便一直很平静的江映雪。 江映雪时常带着的那个下人此时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席言观察起周围来。这里离后山较近,本来就少有人经过,再加上此时正是黄昏,天色渐暗,大部分人都聚集在火堆处,这才导致他遭了难。 收回视线,余光扫到一人从人群后走出,缓缓站到江映雪身后。 是那个消失的下人。 但是似乎除了席言,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之前不在。 「退后!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营帐。」 第106页 越影终于带人赶来,看见这乱糟糟的场面皱了皱眉,视线迅速地掠过人群,在席言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剑,他指挥道:「让所有人回去,收拾现场,把尸体抬回去,开始排查。」 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散开,席言也跟着人流返回赵青玉的营帐。 昏迷的赵青玉醒了两次。第一次他面色难看、神智迷濛,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看了床边的席言许久,哑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有其他人来过吗」,第二句是「你一直守我到现在」。 席言回答之后,他便不出声了,默默背过身去,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慢慢又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他只说了一句话,「席言,我好饿。」 语气倒是和缓许多。 命案就是发生在席言离开赵青玉的营帐之后。 兇手还没被抓到,众人正惶恐不安。周围山林早就被重重围住,山上山脚都有守卫,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性,兇手是营地里的人,而且现在也都还没有离开。 之后便是大范围的排查,牵扯到赵青言的安全,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被牵涉其中,而那些身份有可疑之处、曾在事发时离开过的人更是重点。 席言刚刚走到半途。便被一群拿着武器的士兵围住。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第55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8 「要搜身吗?我懂。」席言大大方方张开手臂,示意面前的人随意检查,心中却估算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 他的刀还在身上,虽然藏的很好,但只要一碰立马就会被发现。 「叫你把面具摘下来,哪那么多的话!」青年不耐烦的斥道,「一个大男人,你还见不得人吗?」 「抱歉,我明白了。」 席言放下手,朝自己脸上的面具探去,另一只手却趁着众人都未察觉之际,触碰到了藏在腰间的武器。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按住,席言顺势收回了已经握住刀柄的手,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面目沉肃的越影站在他身侧,沉声道:「他由我来检查,你们去其他地方。」 「将军?」青年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越影为什么会在这儿。 直到越影朝他投去略带些不悦的目光,他醒过神来,「是,将军。」 士兵很快离开,大概是越影的面色太过严肃,他们离开时都没敢回头多看一眼。 等到众人离开,越影松开席言的手,「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没事,你来的很及时。」刚好制止了他的动作。 越影嘴唇抿成了直线,开口道:「这里林深草密,你一个人不太安全,以后不要过来这边,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本来是叮嘱的话,如今却似有了别样的意味,席言看着面前连隐藏心事都如此笨拙的男人,难得地解释道:「我也是听这边有动静,来看个热闹而已。」 「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他笑道:「我差点没挤进去。」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路上碰到几位大人,只是他们对这事不感兴趣,便只有我一人过来了。」 「啊、啊……是这样啊。」像是听到什么好消息,越影本来绷直的嘴角都放松了些。 席言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我该回去了,接下来你怕要忙起来了。」 「等一下!」越影叫住席言,似乎有话要说。 但当席言真的停下来,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他时,越影表情放空了一瞬,良久才说道:「最近可能不太太平,你要注意些。」 「还有,」越影垂下眼,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说一句本不该说的话,「这几天最好一直待在营帐里,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我会让手下照顾着你点儿,你不用为任何事担心……」 「越影。」席言打断他,伸出双手画了个圆,「我的兔窝呢?我的兔子没地方住了。」 越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想起因为太过急切而遗忘在河边的东西,也不由有些呆滞,「我忘了。」 「你是回来的太急了,毕竟这里的安全由你负责,但我只关心我的兔子窝。」他看着越影的眼睛,「这里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我的兔子窝。」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找。」 不只是席言,就连傅铭月也被人围住了。碍于他的身份,倒是没人敢上手搜身,只是仔细问了几次他傍晚去了哪里。 傅铭月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被跟个犯人似的盘问来盘问去,以他的性子早就耐不住了。 看了眼旁边的营帐,压着怒气问面前的人:「我该说的都说了,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没了。」被他压抑着的怒气煞到,问话的人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回答到。 以前就听说过赵青玉的侧妃是个江湖人,还是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当时还和伙伴们笑说青玉王爷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这么可怕,忙不迭的跑了。 席言掀开帐帘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人一直醒着,一听见动静就立马看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饿死了。」虽是抱怨的话,只是语气虚软,听上去倒像是在撒娇使性。 赵青玉本人却似毫无所觉,撑起了身子左看右看,当看到席言两手空空,不高兴的瘪了瘪嘴,「怎么没带吃的回来?我不是说我都快饿死了吗。」 第107页 「外面出事了。」席言刚刚只想着应付越影,自然把赵青玉的事忘了个干净,见赵青玉提起,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 没等赵青玉反应过来,席言把外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把这个话题又深入推进了一步。 赵青玉果然被他带偏,没再追究他空手回来的事,似乎连自己正饿着的事也忘了,一手撑着床面就要坐起来,「外面怎么样,闹得大吗?刺客抓住了没?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若是他们在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出去的,你一个下人,哪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咳咳。」 席言给他倒了一杯水,「我没事,他们没从我身上找到什么。」 赵青玉愣了一下,「啊,哦……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在意。我就是怕你的事牵扯到我身上,我毕竟是个王爷,说出去让人看了笑话。」 他喝了一口水,捧着水杯安静了一会儿,又忽然偏头问席言,「他们真没对你做什么?」 席言经不住他再而三的问,反问道:「王爷很想知道吗?」 赵青玉却不回答,只是再三重复,「他们再找你的麻烦你就来找我,我毕竟是个王爷……是个王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捧着杯子不说话了。 想来也是想到了自己名声并不好听,熟悉他的人,有几个真拿他当王室贵胄的,权当是多了个笑话。 「算了,你也不用找我,还是找其他人去吧。找我也没用……我也懒得理你。」 席言撑着下巴,面对着面前正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赵青玉,一时插不上话。 他喜欢跟聪明但简单的人交流,赵青玉这人虽然蠢笨了些,但心思多的很,杂草一样,又似阴暗角落生长的蘑菇。不怎么讨厌,只是惹人烦恼。 「这几天,你见过陛下吗?」席言忽然问道。 赵青玉犹疑的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听说陛下只在第一天露过一面,之后再没出现过,果然连你都不知道。」席言若有所思。 赵青玉不太高兴,「没事打听他做什么?怎么,看不上我这根树丫子,想攀高枝儿了。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份心,你知道整个京城有多少户人家想把女儿往我皇兄身边送吗,轮得着你?」 「我听说陛下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见席言下一刻就要去后宫里增添人气的样子,赵青玉听了气更不打一出来,「我跟你好说歹说,你到底听到没有!你以为我那皇兄是什么好人,别人敬他怕他,我当他是吃人的妖怪,你要是去了还能讨着好吗!」 「嗯,听到了听到了。」席言敷衍的点头,伸手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躺,又把被子给他盖上。 「做什么?」赵青玉有点懵,呆愣愣的问他。 但也没有反抗,乖顺的躺好了,还顺便扯了扯胸口的被子。 「你不是饿了?」 赵青玉怀疑的问他,「你不会是要去找我皇兄吧。」 「不会,他应当是不在。」 「什么意思?他在的话你就要去了!」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去找点吃的来。」 想着席言找吃的也是为了自己,赵青玉之前的火气便没地儿发了,只好又全憋了回去,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话,「那,不要粥。」 「我去看看再说。」显然没打算听他的话。 席言离开之后,赵青玉气得捶床。这个下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以后怕是要骑在他头上不可。 「王爷,王爷。」一大早,赵青玉便被下人叫醒。 「醒了,进来吧。」赵青玉抹了把脸,他本来是有起床气的,但这两天尽喝的粥,饿得都快没力气了,说话都虚,也懒得跟下人生气。 「席言呢?不是他在伺候吗?」 旁边的小塌上已经没人,只剩下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毯。赵青玉打了个哈切,转着脑袋找人。 不是说禁止下人随意外出吗,为什么席言这么早就出去了? 算了,反正自己总不知道他去了哪,他爱去哪去哪。 赵青玉最开始确实挺厌恶席言,但仔细想想,席言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他,他受伤后,照顾他的也只有这人。 他虽是有些睚眦必报,但也不至于不知好歹。 所以就连他们来查问的时候,他也只说席言一直守到他醒来,一步都没离开过。 不知道那些粗手粗脚的下人弄翻了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引起了赵青玉的注意。 他往那边看去,便见到一个年轻下人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他,面上忽露惊恐之色。 在他脚下,几只灰灰白白的毛糰子滚落在地。 「王、王爷,奴才是不小心的!奴才这就捡起来!」 赵青玉的名声在哪儿都不太好听。在权贵眼里像个笑话,在下人那儿则可怕极了。 他曾经控制不住脾气时打杀过好几个下人,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层层加码,便形成了一个极为骇人的形象。 赵青玉看着兔子蹬着脚挣扎的模样,疑心它是被抓得不舒服,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兔子不知道席言从哪里抓回来的,或者是有人送他的,为了餵养方便,便放在了赵青玉的屋里。 赵青玉本来嫌有味道,想让席言给扔出去,见他连窝都给准备好了,挺喜欢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没说出口。 第108页 有时候觉得无聊时,也纡尊降贵亲自餵两根青草,往往餵到一半就扯了回来,一脸乐呵着看傻兔子干着急。 等席言去餵时还一脸自信地说:「你别餵了。我都餵过了,兔子吃不了那么多,小心撑死了。」 见席言还在喂,他便气恼道:「你这是不信我,难道我连兔子都养不来吗!」 席言往往是敷衍两句,便不再理会。 赵青玉无能狂怒一会儿,见席言不理会自己,立马摆起自己王爷的姿态来,让席言给他做这做那。 后来一想,现在这儿也不太平,要是席言出了事,岂不是连个伺候自己的人也没有,傅铭月也不能放过他,所以往往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白生了一场闷气。 沐浴在赵青玉的目光下,下人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都吓白了。 「动作轻点儿。」赵青玉冷不丁的开口,「这东西胆子小的很,小心吓坏了胆子。」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开这个口,便闭了嘴把脸转到一边去,仿佛另一边有什么美轮美奂的风景。 等到下人小心翼翼退出去后,他犹豫一会儿,掀开薄被下了床,低着头看地上的兔窝,看了会儿后忽然伸脚把它踢倒。 「蠢兔子,长得也丑,也不知道养你们做什么。」 随即做贼似的看了眼外面,见没人进来,他又把窝给小心扶正了。揉了揉兔子颈上柔软的毛,「我可没对你们怎么样,别想着去你们主人那儿告状。」 说完便往床边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想着那些下人毛手毛脚的,要放这儿还得被踢,便端着兔窝放到了自己的床脚处。 第56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9 大概是二十年前,越老将军还不是越老将军的时候,那时他也被称为越将军。 那场与外族的战斗,他虽然使尽浑身解数,但终究未能力挽狂澜。手下的兵一个一个死去,他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刀伤箭伤,最后还是在副将的拼死保护下突围而出。 人困马乏,再加上失血过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下意识要去安全的地方。 身下的马跟着他南征北伐,有了灵气,拖着被砍伤的马腿托着他一路往密林中走。 马儿走走停停,他有昏昏醒醒,最后来到一处四面被大山包围的平原前。 他那昏晦的目光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村落,炊烟裊裊,有鸡鸣犬吠之声。这里很平静,是没有被战争踏足过的地方。 他终于浑身卸了力,从马上滚到了地上,两眼昏昏的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希望发现他的人不会将他当作敌人,他还想回家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踩草叶的细碎脚步声。他勉强睁开眼睛,就见面前蹲着一个孩子,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紫色宝石般的明亮眼睛。 「父亲,这里躺着一个人。」 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是没有被战争踏足过的地方。这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只有好奇,没有警惕和敌意。 他被来人救了,救他的人是这个隐世之地的族长,他们称自己为目族。 「你为什么总是带着面具?」 赵青玉蹲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着席言餵着白菜叶子,目光从面前的兔子身上移到他的手上,又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他好像多了一种爱好,一种观察席言的爱好,这几天都没再出门惹事,整天的待在营帐里。 「你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席言反问道:「没人告诉你不要对一个人太好奇吗?」 赵青玉摇头,声音有些闷,「没人教过我这些东西。」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撩起眼皮,看了看面前人的反应,连一丝变化也无。 他改变了话题,「其实我开始挺讨厌你的,你知道原因吗?」 席言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赵青玉抖了抖眉毛,他本想将席言刚刚说给自己的话再还给他,但还是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背对着我,身形像我的心上人。」 赵青玉只遥遥见过那人一次,那夜风景太好,他也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一张侧脸,就连作画的时候都想像不出那人具体的模样。 席言与他太像了,不只是身形一样,甚至也都是少见的发尾捲曲。 但赵青玉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幸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眼前,所以他才更加厌烦席言。 「心上人?」席言停下餵兔子的手,任由怀里的蠢兔子张着嘴啃他手里的白菜叶子,「越影?」 赵青玉一下子睁大眼睛,看鬼一样看他,「不是这个……但你怎么知道越影?」 「听人说的。」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赵青玉张了张嘴,干巴巴道:「那是……之前不懂事。」 明明是他自己提起的话题,现在他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你呢,你跟……傅铭月怎么认识的?」 说到傅铭月三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是牙酸还是咬牙切齿,问完之后,他便看向了席言,「你可以不回答。」 但他的满脸都写着在意。 席言无所谓地说道:「他跟我打架,没打过。」 「他跟你打架!」赵青玉提高了声线,又露出那种见了鬼的表情。 他的声音本来就比常人高些,激动起来更是显得尖锐。 第109页 他像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你们,不是那种……我是说……」 席言好笑:「坦诚相待的那种关系?」 赵青玉一下子红了脸,「倒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真奇怪,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多少人说他还比不得下贱的娼妓,但是此时从他口中听到这几个字,却还是觉得有些脸热。 忽地觉得耳侧一痒,偏头一看,他不知何时与席言离得那么近,席言一缕头髮都落到了他的耳边,他逮着那发尾看的入神,不禁想道:如果席言是那人就好了。 他一定会带他回王府,让他做自己的王妃。 有人哗得拉开帘子,傅铭月还没踏步进来,见此情景冷哼一声,握住赵青玉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靠那么近做什么,自己坐不稳吗!」 勐然被人拉起来,赵青玉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还记得不能弄疼了席言,连忙放了手里的头髮。 「铭月,你弄疼我了。」 傅铭月皱眉,瞧不上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少装可怜。今天来是有话跟你说。」 赵青玉装可怜装习惯了。他是见人做人事,见鬼做鬼事,见强人就装可怜,他可不在乎这点脸面。 见傅铭月还拿捏着他手腕,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席言。 眼巴巴的,看上去惨兮兮。 席言咳了一声,「放开他吧,叫人看去不好。」 下一刻,赵青玉痛叫了一声。他能感觉到,在席言说了那句话之后,傅铭月勐地捏紧了手,他的骨头都快碎了。 傅铭月脸色难看,怨妇般的质问道:「你为他说话?再说,这里哪有其他人。」 见状席言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看,我可管不了他。」 不知道哪个字愉悦了他,傅铭月勾了勾唇角。他知道只要席言再说一句,自己哪怕再不愿意都会放手。 但此举无疑在赵青玉面前给他留了面子,也显示他比赵青玉更重要些。 他松了手,赵青玉连忙后退了两步,握着自己的手不停的看。 已经青了,不知道又要几天才能好。 「我有事跟你说。」傅铭月朝着赵青玉抬了抬下巴,「我晚上睡这儿,你去我帐里睡,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地方浪费。」 「这是我的地方,再说我跟席言两个人,刚刚好。」傅铭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低下了头去。 「是,你这地方睡两个人刚刚好。」 赵青玉抬头看看席言,又看看傅铭月,忽然懂了。 他是想把自己赶走,好和席言共处一室。 他没说话,傅铭月啧了一声,「懂了?懂了还不快走。」 赵青玉嘴唇动了几下,小声说道:「这是我的地方。」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要是以前,为了讨好傅铭月,他能立马拿着自己的东西就离开,甚至还能往他床上送两个人。 只是如今在席言面前,他也似有了脾气。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早已了解他的秉性,怕是对他也没什么期待,但还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过难看。 饶是他的脸已经被人放在地上踩了又踩,但还是有人能让他把脸皮从地上捡起来洗个干净,再装作无事般的往脸上戴。 大概,是因为席言跟那人太像了吧。 傅铭月有些不耐烦,抓过他的衣领,「找打是吧?」 「傅铭月,不要太过分了。」 席言开了口,傅铭月抬起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给了赵青玉一拳,「我看他不惯,他刚刚看你的眼神就不清白。」 赵青玉闷哼了一声,捂住自己眼睛。 傅铭月仅靠一个眼神就给赵青玉定了罪。 这是什么?夺妻之恨! 夺人之妻犹如杀人父母,虽然傅铭月几岁起就没见过这两人,但也不妨碍他做个类比。 一时冲动下了手,想到席言等会儿的表情,傅铭月心里也惴惴。 但既然做了,那不如做个彻底。 他拎着赵青玉的衣领,给人转了个弯,一脚把人踢了出去,「滚吧!」 傅铭月的力气不小,虽然收了劲,但还是让赵青玉在地上滚了一滚。 他沾了满地的灰尘,站起来拉开帘子,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场景,窃窃的讨论起来。 赵青玉仿佛听到了嘲弄声,受激似的朝四周恨恨望去,一张脸涨的通红,拉着帘子小声求道:「铭月,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好不好?外面太多人了,皇兄也在这里,他会生气的。」 下一刻,傅铭月把他的衣服扔了出来,「知道丢脸就躲起来,蠢货。」 看戏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赵青玉余光看到身后仿佛站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看得他几乎头晕目眩,脸也火烧似的烫起来。 「铭月,家丑不外扬,你在王府怎么打我都好,只是在这儿别这样对我好不好?席言,帮帮我……」 席言站了起来,傅铭月注意到他的动静,原本好整以暇的表情沉了下去,「你要管他?」 「你要闹成什么样子,跟他置什么气?」席言眉心压低,小声斥责道。 傅铭月腮帮子都绷紧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么闹确实太过,但席言的态度才是问题。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知书达礼但不受宠的原配,现在席老爷已经被他新娶的白莲花小妖精迷了心智,就算他好言劝谏也当是欺负。 第110页 这才多久,席老爷外面养着一个姓越的还不够,又看上了姓赵的,下一步是不是要把赵青言、江映雪也纳入他的后宅啊。 席言最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对,一副被人抢了老婆般的雨打落水狗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小王爷啊,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被赶出来的可怜样子?」 「关你屁事!」赵青玉恶狠狠的回过头去,呲着牙作出兇狠的表情。 见到果然是那日来找过他麻烦的几个人,不由低声咒骂了一声。 「呦!眼睛怎么青了?」 「摔的。」 赵青玉连忙回过身,不让他们再看自己脸上的伤。 「是前几日摔的吧?早就提醒过王爷,腿脚不好要格外注意脚下,想来王爷是没听进去。」 他身旁的同伴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好了,别说了,毕竟是王爷。陛下还在呢。」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年轻人住了口,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陛下、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吧,以前也没管过。再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同伴讳莫如深的摇摇头,踩赵青玉的面子可以,毕竟他是个没脸没皮的玩意儿,但是当着陛下的面欺负他唯一的弟弟,这冒犯的可是陛下的威严。 年轻人咂了咂嘴,觉得没意思。 刚想再撂下最后一句话,便见前方一直被赵青玉抓得死紧的帘子从内掀开,从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把赵青玉给拉了进去。 第57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0 这似乎是一个隐世之地——年轻的将军躺在床上,听着推门声如此想到。 他们没有在意他的来歷,没有追究他身上的伤,将他带回了族中好生治疗。 大概是久未见外人,他们对外界的形势不太了解,也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对他也没什么警惕之心,反倒把他当成什么稀罕物事一般,时不时到他面前凑凑热闹,问他一些外面的事情。 「他们又来了,看来这群孩子挺喜欢你。」 救了他的男人将药碗递给他,听见门外的动静便看过去,望见门口推挤着躲在门后的一群小孩子,忍不住笑道。 他皱着眉头,强迫自己闷下药碗里又苦又涩的药汁,表情苦的仿佛刚吞下了毒药。 听见男人的话,他看了过去。那群孩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小的才三四岁,正是人憎狗嫌、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明明眼里写满了对他的兴趣和跃跃欲试,但不知是碍于什么,也许是面对外人难得的矜持,或许是对父母手中荆条的顾忌,此时他们全都挤在了门外,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屋里正喝药的男人。 他勾了勾唇角,脸上显出一丝轻松的意味,「他们怕是要失望了,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南征北战多年,他难得放下身上的重担,好好喘一口气。 男人的医术很好,他的伤好得很快。致命的伤,不到半月就可以下床。 他换上了目族的服饰,第一次走出房门,看看外面的天空。 才伸了个拦腰,便被不远处的喧闹声吸引了注意。 是那群之前在他门外看过热闹的孩子。 他们果然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不过几天时间,当知道他身上既没有有趣的故事,也没有好玩的玩具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 吵闹声不停地传来,他想知道他们在争些什么,左右无事,便找了个高处看过去。 这下他看清楚了,他们正围着一个孩子,不停地叽叽喳喳。 这个说:「我阿爹刚给了我一只新蛊,可乖巧了,我还没给别人看过,就想给你看。」 又有人说:「你那破蛊没什么看头,说得好像谁没有一样,河里去摸鱼才好玩儿。水凉凉的,又干净。」 另一个孩子挤了进来:「去山上吧,我爹说山上野鸡到处跑……」 话没说完,便被人挤开:「走开,谁要和你去抓野鸡,还是去看我的蛊吧。」 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脸上写满了期待。而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孩子,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亮晶晶,表现出一种左右为难的神色。 「那是我的儿子,席言。」 他点了点头,「你的儿子挺招人喜欢的。不像我家里那个臭小子,整日闹得鸡飞狗跳,狗都嫌。」 他还记得,自己重伤倒地昏昏沉沉的时候,是这个孩子最先发现了自己。 男人笑了一声,「那是。我的儿子自然是最乖巧的,他是我族的珍宝。」 表情颇有些与有荣焉,好像生出了这样乖巧的一个儿子,他能让自家祖坟多冒几十年青烟一般。 笑完之后,男人解释道:「我族之人年幼时会在身上种下一种蛊虫,蛊虫的宿主之间会相互亲近,不忍伤害对方。这也是我族隐居避世多年但从无嫌隙的原因。」 他半懂不懂的点点头。 一月之后,他身上的伤势完全好转,便辞别恩人与好友,准备回家看看。 临走之时,恩人送他一只蛊虫,说是可以解世间百毒。 他虽是眼热,但想到了一些事情,便收回了伸出去接的手,问道:「我可以留给其他人吗」 他面前的男人点点头,「既是送给你的礼物,便随你处置。」 第111页 「将军。」 「越将军。」 几个巡视的士兵见到经过的越影,立马站直了向他行礼。 越影却似没听到一般,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 「将军这是怎么了?」士兵们面面相觑。 「那边是……青玉王爷的营帐?将军刚从那边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别多想了,好好干活!」伍长轻斥了一声,看了眼越影的背影,说道:「将军怕是在为刺客的事情烦心,没其他的。」 「越小将军,越小将军,你等等!」叫了两声发现越影没有反应,来人跑了两步,上前拉住了越影的衣袖。 骤然被人拉住,越影的心情算不上好,目光如刀子般刺向面前的人,吓得对方立马松开了手。 「这……越小将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难看得紧。」 「是修书使啊。」越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有什么事吗?」 虽然感觉越影有些异样,但来人并没有深究,他在意的还是那个没有被抓到的刺客。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自己就步了后尘。再说这整日防备来防备去的,不知道警惕到什么时候,还是把刺客抓住才是上策。 听到刺客两个字,越影脸上连掩饰的笑容都没了,又想到刚刚经过赵青玉的营帐时看到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唉,这就好了嘛。想必越小将军也不想让陛下忧心吧。」 越影嘴角半勾,勾出一个似笑非笑般的冷嘲,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不回头的走了。 这里已经被围得滴水不透,恍如一潭死水,任何一颗石子的搅动都可以泛起涟漪。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越影的心一天比一天焦虑。 手下调查来的东西,有可疑之处的人、有犯案时间、身份不能深究之人,所有的东西全都经他之手递到上面去,他挑灯看着那些东西看了许久,从里面挑了几张纸出来,放到蜡烛上点燃,亲眼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但这样还不够,他沉思片刻,喊来手下。 「来人,去叫……左副将过来。」 左副将是父亲留给他的人,十几岁就跟着他一起上战场,不知同生死了多少回。这件事必须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做,而他对左副将有救命的恩情。 他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人,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他要左副将冒死徇私一回,放一个人走。 赵青玉最终还是没被赶出去。 他捏着一张薄毯,委委屈屈地缩在小塌上,朝席言看了过去。 然后就被面前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身材高大的傅铭月站在他面前,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赵青玉不敢多看,收回了眼神。眼珠子一转,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有人唤道:「王爷可在?」 找我的?赵青玉讶异道,他在这里可没有什么亲朋故友,偶尔几个熟人还都有嫌隙。 「谁?」他问道。 「臣是军中的副将,姓左,有一事求见王爷,请王爷出帐一叙。」 赵青玉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人,很明确自己并不认识有谁姓左。他没有多想,也许是有其他事也说不定。 赵青玉出了营帐,见门外站着个年轻男子,脸上仿佛天生就带笑,一见他就勾起了唇角。 目光在他身后的营帐内一扫而过,男人恭敬道:「王爷,有人要见你,请跟我来。」 说完他便转身带路,走了几步发现赵青玉并没有跟上来,「王爷?」 赵青玉站着没动,冷笑道:「好大的脸面,竟叫我去见他。是谁要见我?」 左副将笑着解释道:「说起来算是王爷的故人。具体的不便多说,王爷去了就知道。」 赵青玉离开后不久,又有一人来到了他的营帐外。 他的脚步声不算轻,自然瞒不过里面的两人,这次是来找席言的。 「席公子,属下受命于越将军,将你安全送出去。」他的声音很低,生怕惊动了其他人。 「席公子,请出来一见,属下身上有将军的信物。」 傅铭月皱起眉,看向席言,「越影想让你走?」 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倒是有心,知道你继续留在这儿不安全,连信物都带来了。」 顿了顿,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所以你们交换信物了?」 「我倒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席言摇头。 他说着,拉开了帘子,见到了外面的人。 那人脸色焦急,但仍记得不能惊扰了其他人,低声道:「席公子请快些,外面的守卫已经被将军支走,机不可失。」 「赵青玉是被你们的人带走的?」 那人愣了愣,「是啊,你说的是左副将吧,他是将军的心腹。」 「别说那么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再次催促道。 然而下一刻,傅铭月闪身向前拦住了他的路。 「这是?」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回头看向席言,「席公子不信我?」 席言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他面上的焦急、惊疑、担忧等诸多神色来回变换,最后渐渐淡了下去,变得面无表情。 完全不像是活人,淡漠得可怕。 「你发现了。」他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锋刃上闪着幽幽的光,「那就不能放你活着离开。」 第112页 战斗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傅铭月踢了踢地上的男人,「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一般是皇室贵族才能拥有。」 他抬头看向席言,问道:「你怎么发现他不对的?」 「他身上有蛊的味道。」席言揉了揉眉心,「我很熟悉,他是来找我的。」 一阵风吹过,席言闻到风里带着血和火的味道。 不远处的山脚烧起来了,火光映红了天空。 一群神秘人闯进了营地,他们身上带着席言熟悉的蛊的味道,开始了杀戮。 第58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1 「恩人,我又来了!」 男人正弯着腰在田里忙着农活,远远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从地里抬起了头,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见到他看来,对方抬手挥了挥。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孩,正不安分地看来看去。 「你又来了,这次也是路过吗?」男人在田里洗干净手,挽了挽裤脚,走上了田坎。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去年的春天,据说那时正是元宵。目族避世多年,自然把外面的风俗忘了干净,也没有去外界看看的心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得其乐。 眼看着男人走近,本来一直望来望去、像是安静不下来的小孩儿忽然不动了,直盯盯看了男人一会儿,忽然向自己父亲躲去。 又被毫不客气地拉了出来,「躲什么?不是你自己吵着闹着过来吗?」 「你儿子?」 「我儿子,越影。」他笑道:「整天跟被狗撵了一样,闲不下来,这次非要跟着我一起来,不依他就闹。」 男人笑得温和,「比我家席言大一点儿。」 「怎么没看到你儿子?」他把躲在自己身后的越影往前推了推,「让他去找席言,都是小孩子,有的话聊。」 男人想了想,「在后山吧,下午被老三家的儿子拉去了。」 让越影一个人去后山,他留了下来,面色凝重了些,看着男人说道:「恩人,你送我的那只蛊,我想给越影。这次带他来,也是为了此事。」 两人聊了许久,从正事慢慢聊到外界的事情,又聊到家事。 「爹,我回来了。」 越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男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黄昏,笑道:「回来的正是时候,不过你怎么牵着我儿子?」 越影摇了摇牵着席言的手,嘿嘿笑了一声,「爹,我能干吧!」 越影确实非常能闹腾,自从他来了之后,族中就再也没安宁过。 不过他懂得看形势,面对长辈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从不在他们面前惹事,再加上他是个小辈,所以即使他天天逗猫遛狗,也没人真的跟他生气。 除了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明明比越影还大上点儿,却天天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这件事儿说出去丢脸,还不好回家告状,只好偷偷在背后抱怨。 「这个越影太嚣张了吧。」 「就是,」一个眼圈黑了一半的小孩恨恨道:「明明就是个外人,天天拉着席言东跑西跑。」 另一个孩子插嘴,「我都没有这么拉着席言到处跑过。」 前面传来越影张狂的笑声,几个孩子连忙躲闪,把身子藏在了墙后。 「席言你看,我抓到一只兔子!」越影衣服散乱,半边袖子都被扯烂,头髮上还有几根杂草,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绚烂。 席言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这个样子回去,越叔叔又要罚你了。」 面前的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眼瞳如被溪水洗过,越影觉得有些脸热,曲起的食指指节挠了挠脸颊,小声道:「才不会呢。」 席言没有发现他的一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间染上轻愁,摸了摸他手里的兔子,「它看上去好可怜的样子。」 只这一句话,越影差点连手里的东西都抓不住了,那句「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吧」也说不出口了。 他故作自然地挠了挠头髮,「啊,我就是看它可怜,所以正准备把它放了的。」 他在兔子身上摸了一把,将它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走吧,别再叫人抓住了,不然席言该伤心了。」 他站起来,偷偷打量了眼身旁人的神色,见他果然又笑了起来,不由也咧开了嘴,悄悄地拉住了他的手。 火烧断了支撑营帐的粗绳,轰然倒塌在席言面前。 傅铭月拉过他,「走!」 下一刻,他便被人拦住。几个人手握长剑,将傅铭月团团围住,脸上是与刚刚死去的人同等的淡漠。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赵青玉茫然地停住脚步。 不知不觉间,左副将已经带着他走出了很远。等他再次回头时,才发现身后的异状。 他面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回头跑去。 左副将拉住了他,「王爷,来路危险。」 赵青玉脸色变换几遭,而后勐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你多管闲事。」 看到他是铁了心要回去,左副将无法,只得紧跟在他身后。 期间也遇到几波敌人,赵青玉只顾着往前沖,左副将却要分心对敌,不多时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他倒提着武器,刀剑上的血一点点下流,滴到地面上,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已经失去了赵青玉的方向后,他随意的选择了一个方位离开。 第113页 席言再一次侧身,看着敌人从自己身旁掠过,直冲向了身后的傅铭月。 他这样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站着,但没有一个人找他的麻烦。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高手,即使是傅铭月都感觉棘手。他的刀不在,随意在地上捡了一把铁剑,没几下就卷了刃。 他只好脸色铁青的丢了剑,空手和敌人对战。 一时不慎,小臂上多了一条伤口,他看着伤口处渗出的血液,短短几息的时间,伤口已经变得乌黑。 他的脸色难看无比,还不忘回头嘱咐席言,「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你快走。」 席言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向前,挡住了傅铭月来不及拦下的一次攻击。 被他击退的人踉跄了两步,站稳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淡漠的脸上显露出一点茫然。 他晃了晃脑袋,看了席言一眼,再次向傅铭月攻了过去。 第一次出手只是试探,下一次席言没有再留手。 男人摸着自己的喉口,那里多了一条长长的细线,而后伤口越来越大,领口的衣服很快被染红。 他摸着伤口,脸上再次显露出茫然,似乎是没料到这种情形。这种程度的伤势,他支撑不了多久,他茫然着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直到死,他也没有对面前的席言动手。 但席言明明看到,倒下去之前,他空着的那只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反击,只是最后松开了手。 席言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对方身上的血,放在鼻下闻了闻。 熟悉的味道。 营地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被惊动,平时养尊处优的大人们此时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 哭声、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一位把腿迈成了风火轮,最后也没多跑出几步的大人被勐地抓住肩膀,身体一抖,涕泪横流地回过头,看着抓住自己的男人哀求道。 男人有着和他的同伴一样古井无波的眼神,听见哀求声,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把面前的人跟自己的目标一一做个比对。 最后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丢开裤子都湿了的人,不回头的走了。 走了几步,一个青年慌不择路的跑过来。 见到他,面上露出绝望之色。 青年看上去身体并不好,脸色呈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他捂着自己的一只手,却捂不住手上的伤口。 也许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他索性不再跑,靠着树干慢慢滑了下来,咳嗽了几声后才虚着声音说道:「左右是逃不了了,不跑了,你杀了我吧……唉,我怕是不能为我枉死的叔叔报仇了,还真有些遗憾。」 男人冷眼看着他自言自语。 他的记性不太好,他的主人不允许他记得太多无用的东西,但他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新晋的榜眼,杜尚书的侄儿。 不是自己的目标。 他顿时对青年失去了兴趣。虽然他知道,被带了毒的刀刃划伤,对方活不了多久。 但他不会在意,他的记忆和思维早就已经在长期的训练中损坏,跟他的大多数同伴一样,他只能听懂简单的命令,记住很少的事情。 在他贫瘠的思考里,他只清楚的、确定无疑地记得一件事情,他,他们,这里死去的所有人,他们是为同一个人而存在的。 赵青玉怀抱着一窝兔子,脸上被烟燻得漆黑,慌乱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到处都是血,他像被吓傻了般一动不动,脸上是十足的茫然无措。 「王爷。」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惊喜地扭头看去,喊他的不是别人,而是脸色疲倦,铁甲上挂着血迹的越影。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但还是焦急的跑上前去,「越影,看见我帐里的人了吗?他去哪了?」 「你帐里的人?」越影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兔子,伸出带血的手指摸了上去。 赵青玉看他手上有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兔子的身上也沾染了一点,白色衬着红色,总感觉不太舒服。 他退后了一步,越影的手指从兔子脖颈旁滑了过去。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赵青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依旧问道:「说话啊,你看到他了吗!」 越影收回手,看了他一会儿,看得赵青玉都快忍不住脾气,「他对你很重要吗?」 赵青玉一愣,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此时此刻此景,他竟然会担心别人的安危。 他厌烦道:「跟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 越影沉默,想到自己一路来收到的消息,敌人从西来,那里血的味道最重,就连地面都被染湿。南边最安全,已经有几位大人脱身。 他抬手指向西方,「在那边。」 赵青玉没有怀疑。 第59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2 炊烟裊裊,薄暮冥冥。 爬了两座山终于到了目的地,越影累得气喘吁吁。 低头就能看见山下的村落,越影挣脱了父亲的手,连忙跑了几步上前,对着山下的人大喊:「席言,我来了!」 有人应声回头,疑惑地看过来,当看清来人时,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朝着他挥了挥手。 第114页 几年的时候,当初那个雪团般的孩童已经开始抽条,下巴也削尖了不少,逐渐显现出轮廓来。 越家父子几乎每年都会过来,每次都不会待得太久。 战争还是没有停歇,席言偶尔会从父亲和越叔叔的交谈中了解到外面的事情。 他没有见过太残酷的场景,对于他们口中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画面实在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偶尔会有些忧心,父亲似乎对这些事情太过关心了。 「恩人,这几年多亏你,不然我早死在战场上了。」 「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男人摇摇头,端着茶杯沉默了一瞬,「其实如果不是族中的规定,我倒真想出去看看,这里的生活虽然平静,但也属实……太过平静。」 「席言,你去干嘛呀?」 屋里大人在说话,越影觉得无聊,不住地望向外面,看见席言从外面走过来,便几步跑到了门口。 席言端着东西经过的时候,他伸手拉了拉席言的衣服,小声问道:「你去干嘛呀?都不理我。」 说着说着便觉得委屈,拉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席言被他拉着,一时进不得退不得,趁屋里的大人不注意,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扯了出来,小声道:「你别拉着我了,我要送茶进去。」 说完,他没理会瞬间委屈起来的越影,迈步走进房中。 「爹,越叔叔,喝茶。」 「嗯。」席父微笑着接过茶盏。 旁边的男人也笑,大手摸了摸他的头髮,「阿言是越长大越乖巧了,比我家的混小子好太多了,要放在京城里,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配得上。」 两人谈笑了两句,继续聊起外面的事情。 席言端起最后一杯茶,看向那个被越叔叔带来的、自从到了这里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华服少年。 他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但不超过十六七,容貌英俊,目若朗星,嘴角似乎天生带笑,但眼中却一丝暖意都没有。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席言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只是听见越叔叔叫他公子,越影似乎跟他更亲近些,倒是会叫他的名字。 说不清是青言还是轻言,总不至于是轻颜。 席言觉得他可能不太好接近。 因为他自从来到这里,除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剩下的注意力全放在说话的两人身上,没有看其他的人一眼。 席言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茶盏,还是走了过去。 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哥哥,要喝茶吗?」 少年低下头,看了他许久,才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多谢。」 席言笑着摇摇头,拿着托盘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忽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过头,那个少年正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璧。 傅铭月苍白着一张脸,额头冒着虚汗,虚弱地靠坐在席言身侧。 席言正皱着眉头为他处理伤口。 傅铭月握拳在嘴唇前,胸腔震动着咳嗽了两声。 「席言,我可能是活不了了。」 「你闭嘴。」席言在他手腕处割出一道伤口,一滴滴黑血滴落在地上,腐蚀了地上的草根。 「咳咳……」傅铭月咳嗽一声后,忽然脸色一青,而后泛出潮红。 席言察觉到他的异样,刚刚张口说出一个「你」字,便见对方勐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席言,咳咳……」傅铭月颤抖地伸出手,「我伤得太重了,也许就要熬不下去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席言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咋说呢,傅铭月身上的伤口,除了几道看起来严重狰狞些外,其他的都是刚刚出现就快要癒合了。 刚刚席言找到安全的地方,正准备去打点水回来,就将傅铭月放在了这里。 没想到走了不到半刻钟,回来的时候,就见本来虚弱地坐都坐不起来的傅铭月跟个大爷似的盘着腿坐在地上,低着头看着自己肌肉紧实的胸膛,一副怀疑人生的语气,喃喃自语道:「怎么这就快好了呢?这种程度可不行。」 说着,便用两指插进伤口,硬生生将本来快癒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若说他有十分伤,只有一份是真的,三分装,六分作。 刚刚他的毒都被解了,但硬是拼着一口气,给自己弄了个内伤。 傅铭月咳着咳着,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头虚软地倒在席言肩膀上。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席言的侧脸与耳尖,不由有些出神。 「席言,」他忽然开口,「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怕我真死了?」 席言懒得理他,推了推他的脑袋。 「如果你伤的太重,我会把你丢下。」 傅铭月坐直了身子,没再说话,只是偶尔蹙起眉心,低低地咳两声。 「再休息半刻钟,我们就走。」 于是傅铭月连咳也不咳了。 营地遇袭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他们突围之后一路向东,一路遇到追杀,严重拖慢了他们的脚步。 傅铭月身上的伤口也从一道变成了十几道,席言毫髮无伤。 沙沙—— 身后的草丛传来动静,傅铭月站了起来,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警惕地看过去。 「又是追兵?不是,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瘸子。」 第115页 只是听声音,他便听出来人的特徵。 赵青玉跌跌撞撞,拨开丈高的草丛闷头往前走。 他的一只手护着怀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清除前面的障碍,重一脚轻一脚地往前走。 也许是他倒霉了十几年,这两天运气还算不错。 虽然最开始被越影指错了方向,遇到了几个敌人,但很快就被江映雪带人救下,还给了他一队护卫,护着他往这边走。 路上遇到几波刺客,他身边的护卫死伤殆尽,只剩下他一个。 两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再加上生死危机,他早就快支撑不住了。脑袋发昏两眼发黑,全靠着本能在支配。 惯性地拨开面前的杂草,他踉跄着往前沖,却在下一秒停下了脚步。 也许是冥冥中的感应,他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高出草丛的傅铭月。 他正伸了一只手,将一人护在身后。 心里没有多大的波动,他随意地往傅铭月身后扫了一眼,却立马愣在了当场。 一瞬间,双耳嗡鸣,血流涌动,心头一跳又一空,仿佛被高高举起又重重抛下。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看到了幻觉。 「是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赵青玉不去想他为什么在这里,傅铭月为什么在他身边,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的脑子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便倒了下去。 傅铭月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死。」、 语气冷漠,「扔下他吧。」 「扔下他,我们怕是走不了。」 「什么意思?」 「他一个人,如何能走到这里。」席言挽起赵青玉的衣袖,发现他身上没有多的伤口,只是手腕以及小腿处有草叶割开得到小血口。 他被护卫保护的很好,或者说敌人没有伤他。 席言把他的衣服整理好,「我们逃了两天,第一天遇到三次追杀,第二天六次。」 「他们不是很强,但很难缠。」 「也许他们不是为了杀人,只是想拦路。」 语毕,席言低头看向昏迷的赵青玉,「他一个人,没有武功,还是个跛子,却毫髮无伤地到了这里,还刚好遇到我们,你觉得是巧合还是有人引路。」 傅铭月的神情凝重起来。 如果席言的猜测为真,那么背后的人未免太可怕了。 席言早就觉得古怪,仿佛事事都是针对他而来。 他接近赵青玉,虽然有傅铭月和越影帮忙,但也未免太轻而易举。他从未见过江映雪,对方却似对他早有耳闻,且观感不佳。 他想离开,营地出现了刺客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还有那些不攻击他的死士,他们身上熟悉的味道,意外出现在这里的赵青玉。 一切都像是在引他入局。 「你打算怎么办?」 「等吧。」席言坐在赵青玉身旁,「等他醒来,也许会有答案。」 傅铭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跟着坐在了他旁边。 过了一会,他问,「如果你猜对了,我们真死在这怎么办?」 「怕了?」 傅铭月指了指赵青玉,「死之前把他扔出去,我跟你死一起。」 席言哼笑了一声,没说话。 从日渐西斜等到月初东山,席言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抓住了面前的东西,是被风吹动的草尖。 赵青玉还是没有醒,睡得死沉死沉,脸上还带着抹不去的疲累。 看了看天色,据赵青玉出现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五六个时辰,在这期间敌人一直没有出现。 席言猜对了。 第60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3 「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男人翻着族中流传下来的古籍,在里面寻找着什么东西。 听见席言的声音,男人抬头温和一笑,招手让他过来,「阿言,你在担心吗?」 席言点头。他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只是觉得自从几年前越叔叔出现后,这里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很快沉了下去,泛起的涟漪却一圈一圈,怎么也定不下来。 男人将席言抱到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脑袋说道:「不用担心,阿爹有分寸。」 席言沉默片刻,问道:「爹,你是想去外面看看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放空,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良久后,他开口,「也许有一刻,我这么想过。」 他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人都是这样,总是在山里望着山外,又在山外望着山里。不过你爹看得明白啊,我现在有你,有你娘,这样的好日子,怕是上辈子求神拜佛才求来的。」 「外面的事情,爹听个趣儿就够了。至于为什么要帮那个叫青言的孩子,不过是因为我和你越叔叔是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小忙,不是很正常吗?」 男人抚平自己儿子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 「青言哥哥他……」席言犹豫着说道:「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每次他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注视,像是最阴冷的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 当他回头看过去时,却看到赵青言正以深沉的目光看着他。 他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对方,导致对方不高兴了,于是便邀请他一起去山里捉毒虫。 第116页 但对方却只是似笑非笑,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目光在席言身后的越影几人身上掠过,随后看向席言,摇了摇头。 「小言,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次两次还好,每次都如此,席言觉得对方可能不太喜欢自己,便再也没有主动邀请过。 绕是如此,来自于对方的注视却一点没少,甚至比以往更加难以忽视。 时间一久,席言便学会了不去理会。 赵青言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据说有很多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席言不太懂,但是在知晓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他看不懂赵青言,因为不懂,所以恐惧。 就像所有人永远恐惧着黑暗和未知。 临走前的晚上,赵青言本想跟他告别,却因为那天席言跟其他人一起去了山里,于是硬生生在席言屋里等了一夜。 席言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旁、一脸阴冷的赵青言。 表情难看到几近狰狞。 席言只迟疑了一瞬,就见对方已经看了过来,面上是惯常的温和笑容,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我要走了。」 席言疑心他过来的目的,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青言的脸色古怪,「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就像你对越影那样。」 他自顾自说下去,「上次他离开的时候,你明明很不舍地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小言,上次我在马下站了那么久,一直等着你走过来。」 席言皱起了眉头,觉得今夜的赵青言有些怪。 以前他从不这样多话,说话往往有的放矢一针见血,哪像今晚这样絮叨。 「青言哥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青言便站了起来,朝他走近。 笑道:「上次我等着你过来,可你没有,这次换我过去。」 席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见赵青言瞬间变了脸色。 脸上的笑没了,嘴唇抿得发白,眉心压得极低。 他看着眼神些许恐惧的席言,良久吐出一口浊气,低下头去。 等他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復成了平时的模样。 「抱歉啊小言,吓到你了。」他笑了笑,「刚刚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莫见怪。」 席言摇头,「不会。」 赵青言哼笑了一声,「别气了,我只是来跟你告个别。」 他的笑容敛了下去,显得几分认真起来,「这次回去,我怕是很久都不能来了。小言,我希望能带你走。」 席言自然是拒绝了他,表示自己并不想离开这里。 甚至连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赵青言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青言没有纠缠,只看了他片刻,临走前还说会带席言走,不管用什么办法。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赵青玉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痛,特别是两条腿,酸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旁边的男人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赵青玉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他。 疑心这也是梦,是美梦后接着的另一个美梦,他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男人的侧脸。 是暖的。 他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赵青玉立马缩回了手,像被火烫了一般,不敢伸手再碰一次。 男人已经睁开了眼,转过头看向他。 「你醒了。」席言说道:「你睡了整整一天,幸运的是,敌人没有追上来。」 对面的人好像说了什么,赵青玉耳朵嗡鸣,好像一瞬间全世界的风从他耳边唿啸而过,他只看见男人在说话 ,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席言看着他呆傻的样子,便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发现,便把头转了回去。 见他不再看着自己,赵青玉顿时诚惶诚恐起来。 连忙低头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用衣袖将脸擦得干干净净,直到面皮发红髮烫犹觉得不够。 他没注意到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只知道自己逃了两天命,现在身上一定不好看,满身的灰尘,所以想尽力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点儿。 听见身后不停传来衣物摩挲的动静,席言皱了皱眉。 转过头时看见赵青玉正擦着脸,伤口渗出血丝又被他擦干净,直到最后煳成一团。 「够了,别再擦了。」 他按住了赵青玉的手,像抓住了什么命门一般,对方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后,他才开口道:「我又见到你了。」 神情恍恍惚惚,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 低头看了一眼,他轻轻挣开了席言的手,低着头道:「别拉着我,脏。」 席言没再理他,赵青玉小心挪动着酸麻的脚,坐到了席言身侧。 看了席言一会后,忽然想起什么,惊叫道:「我的东西呢!」 他站起身来,慌乱地在四周寻找着什么,尖锐的草叶割开他的皮肤,他没有在意,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转来转去。 席言再次看了过去,「你在找什么?」 赵青玉停了下来,像个发条坏了后被彻底掰断的玩偶,伸出双手比了个圆,「是一窝兔子,是你放到我屋里养着的。」 「离开的时候,我把它们带了出来,本来想交到你手里的,但是它们现在不见了。」 第117页 说着说着,他似是要哭起来一般,眼睛都红了。 席言道:「只是一窝兔子。」 「是你养在我屋里的兔子!」 重点不是兔子,重点是养它的人。 「它们是不是跑了,还是被杀死了?我该把它们带出来的,我该把它们交到你手里的。」 他垂着脑袋,一副颓丧至极的模样。 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了席言的侧脸,也许是逃命的缘故,他没再带面具。 面前的人忽然和花灯节的男人身影重合了起来,他忽然间明白了一切。 也许一开始对席言态度恶劣,不过也是因为他和那人太过相似,却又不是他。 毕竟在他心里,就算与那人只一点点的相似,都是对那人的亵渎。 现在好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和日渐生出好感的人是同一人,他苦了这么多年,老天终于开眼眷顾了他一回。 有一瞬间他想,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 仿佛他的前半生就为了等这一刻而活着。 但同时,他也陷入了某种难以摆脱的迷茫之中。 他知道如何对待席言,但是面对眼前的男人,他却连说话都不敢大意。 每说一个字,都要在脑子里仔细斟酌过几遍,生怕有哪个词不够文雅,暴露了自己浅薄的认知和惨澹的过去。 又怕自己目光太过炽热,惹得那人不快。 索性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也不露,只安静地站在席言身旁。 「席言,我回来了,姓赵的醒了吗?」 傅铭月去前面探路,顺便打了水回来。 见赵青玉坐在席言身侧,他一手把人提熘到旁边,自己占了那个位置。 把水递给了席言,说道:「我看过了,附近没有能埋伏的地方。」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按照太阳的方位,那边应该是东,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京城。」 「嗯,我知道了。」 「席言,你要跟我一起回京城吗?」旁边的赵青玉忽然开口。 他看着席言,眼神期待道:「跟我一起回去吧。那些刺客还会来的,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跟我一起回京城,我会保护你的。」 像是听见极好听的笑话,傅铭月转头,上下打量他几眼,嗤笑了一声道:「你?你拿什么保护他?」 「靠你那没什么用的王爷身份,还是靠你在男人床上的百般讨好。」 「……」赵青玉眼神暗了下去。 他摩挲着自己掌心的伤口,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就连傅铭月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 赵青玉低声道:「我说,我还有一条贱命。」 第61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4 三人的脚程并不快,因着赵青玉的原因,半天才走了不过十里路。 赵青玉一瘸一拐走在最后,他一只脚早年断过,走得快了便忍不住跌倒。一路下来,膝盖多了不少青紫。 身后再次传来闷哼,傅铭月侧头乜了一眼,看见赵青玉正脸色苍白地揉着脚踝,表情痛苦,唇都被咬得发白。 他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席言,当作没看到,几步便追了上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席言回过头,看向跑上前来的傅铭月。 对方面色如常,走到他身侧便停下:「天要黑了,我们要尽快下山。」 席言不置可否,走了几步后忽然顿住。 视线掠过表情僵硬的傅铭月,看向他来时的方向,问道:「赵青玉呢?」 「谁知道他在哪里。」傅铭月有些烦躁,「也许是走了,也许是跟丢了,也许是死了,管他做甚。」 席言找了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等一下吧。」 他拿了水袋出来,发现里面早已没有一滴水。 这一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水源,席言抿了抿唇,只好暂时忍耐。 傅铭月见他坐下,顿时更觉烦躁,便问:「你非要带着这个累赘?」 他不是不知道席言的想法,不过是觉得赵青玉还有些用处,能让他们平安回到京城。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常常不受理智的管控。 看见笑得讨好、不知所谓地往席言身边凑的赵青玉,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以前的那点儿床上情分,也早已成了风中柳絮,不知飘去了哪里。 他不是责怪席言,只是厌恶眼前这种局面,好像非要将赵青玉此人和席言绑在一块儿。 赵青玉勐地拨开草丛,脸色惊惶,在看见席言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吊着的心随之落下。 也许他是在等着自己。 赵青玉被脑海中忽然升起的念头冲击了一下,心中随之狂喜。 但想一想又暗自摇头,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敏感蜂拥而上。 怎么会有人特意等着自己呢? 也许他是累了,也许是水袋空了需要寻找水源,所以才暂时停下。 赵青玉收敛了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傅铭月身旁,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抛下自己,他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走到席言面前时,俯身拿过他手里的水袋,倒了倒,果然已经空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席言,我去打点水,很快就回来。」说着瞥了一眼坐着的傅铭月,嗤了一声,「有些人走那么快,却什么事都不做,真没用。」 第118页 傅铭月拧眉,没有动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某个方向。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 「去哪儿?」 傅铭月看着席言,没有说话。 「坐下。」席言睁开眼,警告道:「不要自作主张。」 傅铭月一瞬间捏紧了拳,数息后,又铁青着脸松开,冷哼一声后,背对着席言坐下。 「回去后,你要怎么处置赵青玉?」似乎怕席言说出自己不爱听的话,他忙不迭说道:「你别忘了,他也是赵家的人。赵青言死了,他就是皇室最后的血脉。」 「现在讨论这个还太早。」 席言却不肯给他肯定的答覆。 在那一瞬,傅铭月心中起了杀意。 他已经决定,如果席言心软不肯下手,那他就来成全席言最后的復仇。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杀气,席言再次警告道:「我说过,不要自作主张。」 傅铭月冷笑道:「你放心,这一路上,我不会对他出手。」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空气还有些湿润。 赵青玉抖着肩膀,扭过脸打了一个喷嚏。 昨夜在山洞里住了一晚,即使燃着火堆,夜里也未免太冷了些。 更何况他为了讨人欢心,将身上唯一的厚实衣服拿去给人当了被子,又为了显示用处,自告奋勇添了一晚上的柴,可以说是一整夜都没合过眼。 天一亮,他看向靠墙安稳睡着的席言,最后给火堆添了一把柴,这才走出了山洞。 来的路上他特意看过了,路上有几颗果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但他前几天才试过,虽然味道算不上太好,但可以充飢。 他看着面前果树的高度,有些望而生畏。 但一想到要将果子带回去,心里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撩起自己的衣袍,便强撑着往上爬去。 他不知道哪些果子能吃,但要知道也很简单。 只要他将所有的果子都尝过了,便知道哪些能吃哪些好吃。 赵青玉爬到一半,摘了几颗看上去半熟的,又抬头看向树顶。咬了咬牙,又继续往上爬。 期间也摔过两次,躺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没顾得上腿上流血的伤口,他看着怀里被护得好好的红艷艷的果实傻笑。 「席言,我回来了!今天找到了特别好吃的果子……」 简单收拾了一下伤口,他连忙往山洞的方向走。 山洞里很黑,最后的柴火也快要烧尽。 赵青玉一眼就看见坐在火堆旁出神的席言,便觉得整个山洞都亮了起来。 他笑着走上前去,走了几步才看见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他嘴角的弧度一下子降了下去。 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便全数消失了。 傅铭月手里拿着木枝,上面串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正被烤得滋滋冒油,发出诱人的香气。 傅铭月缓慢转着木枝,右手捡起一个果子捏碎,将果汁均匀的涂在烤肉表面,香气更加浓郁。 发觉他到来,也只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继续专注自己手下的事情。 他的动作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赵青玉却连他刚刚捏碎的果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一大早的给席言打好猎物,赵青玉拼死也只能找到一些半青不红的果子。 赵青玉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身上忽然间没了力气,手里的布包也藏到了身后,低着头,神情低落的可怕。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声嗤笑。 是傅铭月的,他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赵青玉的眼睛一红,牙齿咬紧了唇瓣。 这时火堆旁的席言似乎才后知后觉到他的到来,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赵青玉迅速整理好表情,抬起脸乖巧地应了一声。 一切都与之前并无不同,但席言还是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的目光落在赵青玉身上,从他面色如常的脸缓慢下移到他的腿上,神色中带上些许迟疑。 赵青玉身体一僵,疑心他是发现了自己的伤。 还好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不再流血,不然姓傅的又有将他丢下的理由了。 「受伤了?」席言伸出一只手,赵青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急忙伸出一只干净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摇头道:「没受伤,身上都是其他人的血,那天晚上留下来的。」 席言笑了一下,算是信了。 虽然他在赵青玉身上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不过看面前的人还能走回来,就知道他伤得不算太重。 他又看向对方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你背后藏着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说着便倾过身,准备去看个究竟。 赵青玉被他的忽然靠近刺激的浑身僵硬,又怕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便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怕真的惹了他生气,便只好自己不停地往后倒。 眼见他要倒在地上,席言拉住了他,「小心些。」 身侧传来一声冷哼,听上去不悦极了。 席言抬起眼,就见傅铭月正阴着脸看着两人。 他一手将烤肉撕成两半,像徒手撕开了什么人一般的架势,而后将烤肉递到席言面前,「烤好了。」 见席言接过,他将木枝扔进火堆,溅起几颗火星,是最后的余烬。 第119页 烤肉只有两块,赵青玉却没有。 他抓了抓手里的布包,「我、我出去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 到了最后,还是不敢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起身的时候,手里的布包却忽然散开,红色青色的果子落了一地,滚了一地的灰。 像是突然间被人扒光了衣服,他脸色红了又白,蹲下身去,手指颤抖地去捡地上的东西。 一个果子滚落到傅铭月脚下。 他捡了起来,「是野果啊,不知道能不能吃,刚刚为什么不拿出来?」 他挑眉,「不过估计是酸的吧,毕竟你连它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就带回来了。」 赵青玉眼中蒙起一层水雾,不敢抬头看人。 只小声地辩解道:「不是的,可以吃,没有毒。」 傅铭月不肯放过他,「你怎么确定没毒?你连水稻和小麦都分不清。」 听见他语气中的质疑,赵青玉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就连声音都不住地哽咽,「我都尝过了,没有毒,能吃,是甜的。」 他抹了把脸,抬头看向席言,「我把枝头上最甜的几个带回来了。」 「我把树上的果子都尝了一遍,还是枝头的最甜,我全带回来了。」 他小心地捡起地上的果子,用衣袖擦拭了好几遍,确保上面没有一点灰,这才颤抖着手递到席言面前。 「你尝尝,不酸的。」 傅铭月噼手夺过,「不用了,席言有我烤的肉就够了。」 那话就好像在说席言有他就够了。 而他赵青玉,是个毫无用处、不被需要的人,他身无长处、一名不知,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他赵这个姓氏。 但他忘不了,他的皇兄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只留下他赵青玉,也不过是因为他最懦弱、最无用,对他的皇位毫无威胁。 他一无是处,所以不被需要,随时可以被抛弃。 他本应该习惯,但从某一刻开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仿佛是盖在他头顶的帘幕突然被揭开,他看到了天空的星星与绚丽的银河,从此再不肯继续躲在黑暗中。 他感受到了活着,平生二十年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活着。 席言捡了一个红透的果子,擦干净后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也不知道赵青玉尝过多少有毒没毒的野果才找到一种可以入口的。 也算他运气好,没被毒死。 他面色平淡,另外两人却为他的动作愣在了原地。 「挺好吃的。」席言看向赵青玉,「辛苦你了,吃完烤肉解解腻也不错。」 赵青玉怔愣,耳尖慢慢红了。 声音闷闷的,手上捡果子的动作却没停,「喜欢就好,我下次再去找。」 「席言!」傅铭月捏碎了果子,粘腻的果汁流了满手。 他没有在意,只是心头一沉。 席言在为赵青玉说话,为了他的仇家说话。 是利用和伪装,还是被赵青玉笨拙的讨好感动? 如今的他,真的还下得了手吗? 这一刻,他对赵青玉的杀心更盛。 第62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5 「几位公子,喝点水。」 「多谢老人家。」席言接过带着缺口的破碗道谢。 赵青玉摸了摸身上,从怀里找出几块碎银,笑着递给身旁的老人。 「欸,使不得使不得!」老人连连摆手。 赵青玉把碎银往老人手里一塞,「收着吧,我向来是有恩必报。」 说着便不着意的瞥向席言的方向,想看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慷慨。 「你惯会做人。」傅铭月一口气喝了半碗水,砸吧着嘴说道:「你是没恩也报,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个王公子收了你的东西。」 赵青玉心一跳,狠狠踩了傅铭月一脚,咬牙切齿道:「你倒知道的清楚,听你哪个花楼的相好说的?」 傅铭月拿他的痛处刺他,赵青玉自然也毫不客气。 真要说起来,他们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不了好只能比烂。 听见他们又吵了起来,席言揉了揉眉心,似乎不堪其扰。 他的动作,自然被一直关注的两人发现,傅铭月当即闭了嘴。 赵青玉见状,本想趁机骂他两句,又想到只因一时口快惹了席言生气不值当,可谓是赢了嘴仗输了爱情。 但这种平局也实在令他不甘心。 他性格本就如此。小时候什么都没有,所以长大了将所有的东西都抓得紧,看上了的就固执地想要。 那个可怜的尚书家的女儿,就因为一些跟越影搭上关系的流言,被他害得又是落水又是发疯,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这件事他至今未曾后悔,也许他生来就是这样恶毒的人,现在也不曾改变。 他这样想着,再次伸脚在傅铭月脚背踩了几下。 姓傅的认识席言比他早,两人间的关系也比他更加亲近。 他跟傅铭月吵起来的时候,席言如果受不了了,便会呵斥傅铭月两句。但赵青玉明白,这本来就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席言不把傅铭月当外人。 赵青玉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即使他有再多的嫉恨,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狠狠地撵着傅铭月的脚趾,又在对方真的发火前收回脚,好似关心地问道:「铭月,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累了吗?」 第120页 傅铭月想打人,抬眼瞥向席言,只见他正端着破碗,一派从容模样,似乎并未发现异常。 但傅铭月知道,以席言的敏锐程度,怎么会察觉不了赵青玉的动作?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管,或者说不在意。 傅铭月气闷道:「走饿了。」 赵青玉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想到三人从山上下来,一路上什么都没吃,刚刚只喝了一碗水。 他站了起来,「我去找点吃的。」 傅铭月看着他背影消失,忽然转过头来,一锤桌子,怒声道:「席言,你也不管管!」 其实就赵青玉那弱鸡,根本给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他只是想让席言给赵青玉个教训。 席言垂着眼,看着桌上的灰都被他震起来,桌面的碗一阵晃荡,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破碗。 「我怎么管?他不会武功,就算踩你又能有多痛。」 傅铭月捏碎了一块桌角,席言看着他青筋鼓起的小臂,淡淡道:「我们还要靠他回京城,这一路你多让让他。」 「你还要我怎么让?」傅铭月心里憋屈,声音沉闷而压抑。 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圣人?他原本只是个刀客,在江湖浪迹多年,过得就是一个快意生活。 心不平,意不满,杀了就是。就算在赵青玉王府里那段日子,他也未见有多收敛。 赵青玉惹了他不高兴,他便赐他两巴掌,从没把人当成个人看。 但现在为了席言,他已经诸多忍让,还要让他怎么让? 看出他的不满,席言半点安抚的意思也无,只是道:「你知道他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既然利用了他,总要对人好些。」 「你倒是好心!」傅铭月拍桌而起,「怎不见你对我好些!」 席言伸手扶住快要散架的木桌,「别打坏了别人家的东西。」 傅铭月扭头便走。 赵青玉便算了,好歹是个人,现在连木桌也要关心,还为了一张破桌子怪他。 他都气成这个样子,也不见席言喊住他说一两句软话。 纵使他不是这样随意心软的人,但指不定席言一开口,他就消气了呢。 但直到他快要走出村子,席言都没有喊住他。 「娘,村子里来外人了吗?」说话的是一个打着赤膊,身形健壮的年轻男人,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肩头上看着锄头。 他从院外走进来,看着院里的赵青玉问道。 说话间,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并未多做停留。 这男人实在健硕的过分,浑身的肌肉,看上去比傅铭月还高大几分,实在不像这种破落村子能走出的人。 赵青玉没有多想,只当是这男人吃得多长得高。 「公子,吃的准备好了。」 赵青玉回过神,看见那黑乎乎的碗檐,不由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嫌弃。 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客气地道谢,又给了两块碎银。 行事间,仿佛刻意学着谁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他小心端着手里的东西,偶然听见几名妇人在说闲话。 「前几天我家男人去镇上的时候,听说京城里出了大事了!」 「京城里出了大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离京城远着呢,走路都要走好几天。」 另一名年轻些的妇人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换皇帝了?」 「呸!别瞎说!这皇帝还算不错呢,又年轻,哪儿那么快。」 「那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引起话头的妇人警惕看了看周围,用她刻意压低了音量,却又刚好能被周围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听说啊,京城里的王爷不见了,现在整个京城乱成一片了!」 「哎呀,那可是大事。」年轻妇人大惊失色道,随即又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其他人,「所以是哪位王爷?」 「京城就一个王爷,还能有哪个王爷?听说皇帝都快急疯了,到处派人找呢。那个越将军,对,就是那个十几岁就闯出赫赫威名的越影将军,这几天都快把周围的城镇翻了个遍了。」 赵青玉路过的时候听了几耳朵,随着他越走越远,身后的说话声也逐渐变成了絮絮声。 他还想着趁碗里的东西热着尽快赶回去,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那几名妇人慢慢停止了说话,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一般,齐齐扭头朝他看去,眼神冷漠极了。 这里离京城还有三四天的脚程。 三人决定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赵青玉花钱没有节制,出来时带的银钱早已散尽,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财物,好在村里人朴实,热心的让出了自家的床铺。 赵青玉过过苦日子,也过惯了好日子,挑挑拣拣一番,才选了最干净的一张床,细心铺好后让给了席言。 夜里的乡下总是寂静又喧譁,天边的月照亮窗棂,赵青玉一巴掌拍死蚊子,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哈,姓傅的一定想不到,他大半夜的起床去给席言守夜打蚊子。 到时候席言一睁眼,便看见他神色怏怏坐在床边,再一想自己安稳睡了一宿,还不愧疚死了。 他有这份心,姓傅的拿什么跟他比? 先来的又怎么样,这世上没有挖不倒的墙,只有不努力的锄头。 他开了门,看着院里还有一间房亮着灯,便打算去借把蒲扇。 第121页 怕打扰了屋里的人安睡,他脚步放得很轻。 走到房门外,正要敲门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是今天遇见过的老人和年轻男人。 这么晚了,还在交谈吗? 这时他听见里面的人说:「终于将他们三个留下,这事情宜早不宜迟,赶紧处理了回去领功。」 这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不急。」这是老人的声音,「他们三个小心得很,那两个人还会武功,不好处理。」 年轻男人啧了一声,「他们还真会跑,当初就该把他们都一起杀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追了一路,不也被他们逃了一路吗?」 「那怎么办?」 老人阴笑几声,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我往他们饭里下了药了,现在他们应该都睡着吧。」 接着便是男人的赞嘆声:「不愧是你啊。」 「再等片刻,等药效完全发挥,他们便逃不掉了。」 大概是以为所有人都睡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太低,全都清楚传进了赵青玉耳朵里。 他的心脏狂跳,瞳孔缩紧如同针尖,唿吸加快,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脚下不经意踩中了什么,传出一声脆响。 他神色紧张地看向木门,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了什么。 屋里的人沉默了多久,他就跟着紧张了多久。 直到里面再度传来说话声,他深深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毒,这特么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杀手来了,他要逃出去,他要带着席言一起逃出去。 他的心跳在鼓譟,快要跳出胸口,耳朵里不停嗡嗡作响。 他的胆子很小,怕很多东西,怕黑,怕黑暗里的老鼠,怕不给他吃饭的宫女,怕傅铭月,怕死。 但是现在顾不上害怕,他要带席言逃出去。 「席言,醒醒。」 赵青玉本以为中了药的席言睡得很沉,但是轻轻一推,席言就睁开了眼睛。 赵青玉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嘘,不要说话,听我说。」 席言看上去有些懵,但并没有反抗,只是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将一只手放在了他手背上,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赵青玉愣了一下,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忽然间心宁静了下来。 也许这样也不错。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也许这样就不错。回到京城有什么好呢,席言那么好,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等他回去后,真的还会记得自己吗? 不如就这样,等刺客来了,一剑将他们刺死,死在同一刻,死在一起。 下一瞬,他晃了晃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出脑海。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真要死也不是他去死。 赵青玉低声说着刺客的计划,说完之后,有些担忧地看向席言, 他怕席言不信,怕他误会自己在胡言乱语。 但当他看过去时,看到的却是席言那信任的眼神,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这个夜晚,月亮不算皎洁,光线不算明亮,为了看清席言脸上的表情,两人离得很近。 这也许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了。 赵青玉捨不得这一刻,刚刚被抛出去的可怕念头开始復甦。 他收回了视线,慢慢站了起来,又伸出一只手,示意席言跟着自己一起走。 「我们现在就走。他们以为我们中了毒,只要小心些,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傅铭月呢。」 像是忽然间想起,席言问道。 赵青玉眼神一闪,片刻后答道:「我先去找的他,他让我带着你一起走,他断后。」 似乎是怕席言不肯走,他连忙道:「放心,铭月他武功高强,又看破了刺客的计划,他没事的。」 「再说,我不会武功,留在这儿岂不是当了累赘,他一个人还逃得快些。」 席言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并不犀利,却让赵青玉感觉自己被看透了般,几乎快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声音也颤抖起来。 最后,他勐地抓住席言的手,满脸委屈道:「你不信我吗?」 席言一怔,「我当然信你。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先走。」 「好。」赵青玉咧起嘴角。 寂静的村落,只有天上星半隐半明。 赵青玉牵着席言,走在乡村的小道上,走在清凉的夜风里。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带着心爱的人私奔。 第63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6 从天黑走到天亮,傅铭月没有跟上来。 虽然席言没说,但不时望向来路的眼神表露了他的担忧。 赵青玉刚从河边打水回来,把水递给正在出神的席言,席言接过时因为失神一时没有拿稳,溅了几滴在衣服上。 「真的这么担心吗?」赵青玉压着声问道。 席言只喝了两口水,就递了回去,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耽搁这么久的,也许是遇到麻烦了。」 赵青玉眼神一暗,手指抚摸着被席言触碰过的地方,感觉指腹都在发烫。 他本来对抛下傅铭月的事情还有些内疚,这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找理由。 什么傅铭月武功高强,不会轻易死掉。什么需要一个吸引视线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最高的生存率。 第122页 但这一刻他知道,他做的没错。 他就是故意留下傅铭月,甚至巴不得他死在刺客的剑下。 他不过是像对付尚书家女儿一样对付傅铭月,他只是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没错。 不管心里多期望傅铭月就此死了,面上都不能表现出来。 「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死无全尸吧。 赵青玉暗暗冷笑,傅铭月打自己那么多巴掌,现在终于可以了结了。 「虽然铭月不在了,但我会替他照顾你、保护你的。」他蹲在席言面前,仰着头,温声说道:「席言,等我们回到京城,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席言垂眸看他,没有回答。 赵青玉眼神慌乱起来,又渐渐染上一丝哀求,「你不愿意?」 席言问道:「你想带我回去?」 赵青玉握紧他的手,点头,又怕他觉得自己不够诚挚,便重重又点了几次,「我不知道我一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可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赵青玉微仰着头,一副驯服极了的姿态,他与面前的男人对视,只觉得他眼睛如渊,让他不知不觉便跌了下去。他无法放弃这个男人,就如他无法止住下坠之势。 「我知道,我知道的!」赵青玉的声音高昂起来。 席言诧异地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叫席言,这是你的名字。你就长这副样子。」他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席言的侧脸,像被灼烧的飞蛾般,既恐惧着这可怖的温度,又贪念着这最后的温暖。 他的手指轻轻描绘着面前人的模样,「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在花灯节的河边。」 他骤然收回了手,「我知道这些就已经够了,别的都不用知道,我只要知道你在我眼前,其他都不重要。」 席言默了半晌,眼神复杂道:「真是个傻子。」 赵青玉笑道:「有很多人这么说我,他们还叫我蠢货、废物,但都没你叫的好听。」 他俯下身,想要将脑袋靠在席言膝头,却未料对方忽然站了起来。 赵青玉一时不查,整个人摔倒在地。 他抬起头,有些懵地看向已经站起的席言,正好与他些许疑惑的目光对视。 似乎他也没料到这种局面。 也许是个意外。 赵青玉如此告诉自己,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他们的时间还长着呢,总有机会的。 之后的几天,席言偶尔朝身后回望,看上去在等人。 赵青玉知道他在等谁,却没有说破。 席言不提傅铭月的名字,他更不会主动提起,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出现过。 未免再遇到之前的情况,之后的路上他们没再和其他人接触,只估摸着大致的方向,不停地往前走。、 终于在第四天的早上,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池屹立。 「终于快到了。」 赵青玉瘫坐在地,只觉浑身上下酸痛不已。 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手艺拙劣的草编背篓,里面放着水袋、野果等物。 赵青玉在背篓里翻了翻,又翻出几个蘑菇、半只野鸡。 这都是他这些天收集来的,就连背篓都是他亲手编织,指腹上不知被尖利的草叶割出多少口子。 以前他连什么野果能吃都不清楚,现在却看看外表就能知道它们熟到了何种程度。 他抓野鸡,取火烤肉,捏碎果子去除肉质的腥味,一切都学着之前傅铭月的样子。 赵青玉在一点点取代傅铭月,他想让席言知道,就算傅铭月不在了,他赵青玉也可以将他照顾得很好。 跟席言打了声招唿,赵青玉轻轻哼着歌,背着背篓去找食物。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路边长出了不少蘑菇。 赵青玉神情愉悦,平时总是低顺的眉眼也扬了起来,哼着小时候不知在哪里听过的悠远的小调。 路边长了很多蘑菇,挨挨挤挤的,他只挑了最饱满的几个。 估计下午太阳落山前,他们就能抵达京城,那时候这些东西就用不着了。 身后传出嗦嗦声,赵青玉立马提高了警惕。这声音他不陌生,山高草深的地方总有蛇类出没。 踏踏踏—— 身后传来有规律的响动,不像蛇类,倒像个人,或是什么四足行走的野兽。 那声音缓慢的、坚定不移的朝他靠近,于是赵青玉听到了更多的细节。 他听到了,除了那短促的一声「踏」外,还有更绵长的沙沙声,像是在拖行。而后,他听到了喘气声,属于人类的喘气声。 赵青玉浑身汗毛竖起,脖子像是被抻直的木棍强行弯曲,艰难回过头去。 在他身后,傅铭月眼神阴鸷,浑身是血,拖着一只无力的脚,慢慢地、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 他的一只手不自然的下垂,破裂的衣袖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整条小臂,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手指流下。 他的脸上也多了许多伤,其中一道划至耳侧,鲜红的血肉翻卷,看上去狰狞无比。 「傅铭月,」赵青玉颤抖着开口:「你没死?」 虽然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似乎随时就会重伤倒地,但赵青玉还是从心底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以这样重的伤,傅铭月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如果傅铭月知道自己故意留下他独自面对刺客,他又会怎么做? 第123页 傅铭月抬起那只尚算完好的手,手臂微微颤动。 赵青玉目光随之移动,脸色煞白。 「很失望吗?」傅铭月开口了,声音平静,但却艰涩沙哑。 「你都知道了?」赵青玉回过神来,听见傅铭月嘲弄的笑了一声,神色无比冰冷。 以前的傅铭月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对自己总没有好脸色,但赵青玉分辨得出,他的眼里是轻蔑和漠不关心,而不是现在这样,眼中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和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怨毒。 完了,傅铭月气疯了。 赵青玉手快过脑子,抓住了他的衣角,摸到了满手的黏湿。 不知是被谁的血浸湿。 「跟席言没有关系!」我真大胆啊,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死了。 赵青玉出神了一瞬,似乎也为自己的变化吃惊。 「是我骗他的,我跟他说你平安无事,他才跟我走的。」就算自己会死,但只要席言平安就好。 「他很担心你,他一直在等你。」如果我死了,他也会这样念着我吗? 「你,杀了我吧。」赵青玉哽咽着,泪水滚滚滑落,「放过他,他没有对不住你。」 傅铭月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这个可怜可哀的人,喉间忽然溢出一声笑。 赵青玉以为自己听错,惊疑地抬起脸,却看见傅铭月真的在笑。 笑声越来越大,一点也不在意是否惊动其他人,脸上狰狞的伤口蚯蚓般扭动、开裂,笑到最后,傅铭月甚至仰起了头。 赵青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从这笑里,感受到一种真切的怜悯与可悲。 傅铭月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你以为他真的在意吗?」 「他一直在利用你啊,蠢货。」 赵青玉瞪圆了眼睛。 「谁叫你是赵青言唯一的兄弟。他全族死在赵家人手里,他又怎么会放过你?」 看着赵青玉怔愣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傅铭月勾起嘴角,「真是个可怜虫。」 赵青玉蓦地松了手。 「回来了?你去了很久。」 脚步声停住,而后响起的是傅铭月那沙哑的声音,「你在等谁?」 「是你啊。」席言动作一顿,侧身看去,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傅铭月捂着手上的伤口,笑了起来,「看来不管来的是谁,你都不在意。」 「他呢?」席言问道。 傅铭月扬起一边眉毛,语气轻快,「他啊,那可怜的傢伙,被我扔下山崖了。」 他的视线紧紧凝在席言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声音低沉道:「这么高的山,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 席言的神色依旧平静,「是吗?有些可惜了,还差半天的路程,他就可以回家了。」 傅铭月脸上失去了笑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刚刚跟赵青玉说的那些话,傅铭月半是出于真心,半是出于嫉妒。 他嫉妒席言在两人中选择了赵青玉,嫉妒席言屡次让他忍让,嫉妒席言在面对自己的仇人时眼中没有恨意。 现在他明白了,一切都是假的。 赵青玉跟自己一样,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赵青玉是可怜虫……自己也是。 沉默片刻后,傅铭月问道:「席言,你真的没有心吗?」 「嗯?」这是什么小说语录吗?席言挠了挠下巴,有点耳熟,似乎在哪本话本里见过。 也许是在之前的任务世界里,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一时想不起来,他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席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午饭没着落了。走吧,你伤得很严重,要早点处理。」 面对席言的关心之语,傅铭月并没有多少开怀之色。 他望着席言转身离开的背影,捂着伤口的手越发用力,手指深深陷进血肉里。 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心也逐渐平静。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今天只是对他的了解更多了一分。 席言是个没有心的人。他将自己独自留下的时候没有犹豫,脸上偶尔的担忧又如同水上浮冰,一碰就碎。 对于赵青玉的死,他也没有多说一句,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这一瞬间,傅铭月心中对于赵青玉的嫉妒消失无影,取而代之一种莫名的悲切。 大约是某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席言走了没多远,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傅铭月还是跟了上来。 虽然受着重伤,伤口还在流血,但傅铭月一声不吭,像只游荡的阴魂,不近不远坠在席言身后。 到达城门外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了一半,在群山后面半隐半现,天空是温暖的橙红色。 席言也终于停了下来,傅铭月随之停步。 他的手臂被一块破布包住,总算不再流血,但脸色依旧苍白难看。 傅铭月看了看席言,又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牌匾,问道:「真的要进去吗?」 「那么多人死了,赵青玉也死了,只有你逃了回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管席言是否和这件事有关,单凭他回来了,他就逃不过怀疑。 傅铭月知道,席言不会轻易放弃。 他做了这么多,搅乱京城的平静,不惜利用他人的真心,都是为了报仇。 第124页 傅铭月习惯了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这一刻他却在心里问自己,报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为了仇恨而活的日子里,有哪一刻是真正平静的? 他想带席言走,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回到两人初见的那个宁静的小镇。 他不握刀了,不杀人了,他的手可以用来砍树、噼柴,烧火做饭。 也许期望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它遥不可及。 他早该明白的。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席言只在城门外停留了片刻,便向城中走去。 只是这片刻时间,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有人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般睁大眼睛,忙不迭的朝城内跑去。 不一会儿,里面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越影脸色焦急,御马在城中狂奔,引得街上的行人急忙闪避。 在他之后,数队人马紧跟其后,都是越影手下的士兵。 越影远远地看见城门外的人,速度并未降下,只在靠近城门的时候勐地一拉缰绳,两只马蹄高高扬起,马儿不由顿住,越影也藉此下马到了席言身前。 在他下马之后,那匹马却止不住惯性,继续往前沖了数十米,才缓缓停了下来。 只是几天未见,却像是隔了数月一般,彼此都有些变化。 席言还好,只是衣衫乱了一些,没病没伤。 越影的变化就大了。短短几天,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本就坚毅的脸庞,下巴尖削了不少,眼窝也深深陷了下去,下巴长出一截短短的胡茬,因为无心打理,显得有些凌乱。 他只看了席言一眼,便勐地上前去抱住了他。 语气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你回来了。」 傅铭月站在一旁,冷冷看见这一幕,握紧了拳头,没有出声。 直到旁边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在越影耳边说了什么。 越影看了过来,目光在他身上的伤口一扫而过,扭头对手下的兵吩咐了两句。 很快有个披甲的士兵走了过去,「傅公子,请跟我们回王府。」 「回王府?」傅铭月语气怪异。 士兵回道:「你是王爷的侧妃,理应回到王府。」 「呵。」他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被越影扶着上马的席言,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收回了视线,「如果我不答应?」 话音刚落,便见另外几名士兵围了上来。 动作虽然恭敬,语气却不容拒绝,其中一人行礼道:「请不要为难我们。」 傅铭月不语,知晓此事是不能善了了。 他们不仅怀疑席言,也在怀疑自己。 第64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7 席言被带回了那所宅子。 宅子里的一切和他走之时区别不大,也是,本来也没有离开多久。 只是他发现,以前熟悉的几个面孔不见了,夜里守着他的暗卫也换了人。 席言看着窗檐下挂着的小鱼宫灯,它被夜风吹落在地,滚落了几圈后也无人捡起。 越影没有提起刺客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席言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越影身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烦躁,随着时间流逝,那股烦躁越来越明显,有时即使是在席言面前时,他都忍不住出神。 他没再回过将军府,像是珍惜着最后的日子般,一有时间便守在席言身旁。 绕是如此,他也每日回来的越来越晚。 席言知道,刺客袭击的事情越家难辞其咎,更何况赵青玉还流落在外生死不知。 就算是为了皇家的脸面,也要把赵青玉找到。 查找刺客的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这次营地遭袭,几乎有半数的官员遇难,这可比前些日子神秘杀手的小打小闹震撼多了,更别说死去的人里有许多栋樑之材、国之肱骨。 一时间朝野振动,人人自危。 就连民间,也不敢轻易提起此事。且有一家算一家,全被翻查了个遍。 一通查找下来,还真找出一些心有不臣之人。 这一切席言并不清楚,没人告诉他外界的消息,那些下人除了照顾他,其他一句话不多说,仿佛都是些哑巴。 渐渐的,越影很少出门了。 整日整日看着席言,似乎将死之人贪慕最后的时光。 这种诡异的平静,终结在某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外的一刻。 铁门嘎嘎的响,傅铭月从梦中惊醒,眼前不甚清晰,只模煳看到一个走近的人影。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我说过了,我没见过赵青玉。」傅铭月眼神空漠,坐起身看向面前的人。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缠在身上的铁链便咯咯作响。 他现在的状态极差,本就受了伤,又几日滴水不进,能坚持到现在,已不知靠的是哪一辈祖宗的保佑。 既是监牢,条件自然不可能好。地上铺的稻草是湿的,牢房的一角还有个不小的水洼,蟑螂和老鼠肆意的在人脚下爬来爬去。 江映雪一脚踩死胆大的老鼠,这才冷漠看向坐在墙边的人。 傅铭月身上的伤口未经过良好的处理,已经开始发脓溃烂,这怪异的味道,却未能让江映雪动容半分。 第125页 「青玉在哪?」 「不要说你不知道。」 「离开营地后不久,你们便聚在了一起,中间有一段时间失去了你的踪迹,之后青玉便不见了。」 傅铭月扯了扯脖颈上的锁链,「你不是一路派人跟着吗?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晓得。」 他放开锁链,使它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而后整个人向后仰倒,后背靠在冰冷濡湿的墙上。 他缓缓开口道:「江映雪,我以前倒看错了你。」 「我以为你留在赵青玉身边,是对他痴心一片,还曾笑你可怜,未料到你别有用心。」 「你既能派人跟着他,却不肯带他回京城。」 傅铭月目光犀利,从上而下将人打量一遍,「你找他,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因为赵青言……唔」 他噤了声,表情痛苦的闷哼。 江映雪脸色不变,只一只脚狠狠踩在傅铭月的伤口处,蹍了碾。 傅铭月知道,以对方平常温润淡漠的性子,如今这样做,一定是气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楚,带着气音笑道:「我说中了。」 「他说的对。」傅铭月虽然在笑,但笑容却因为痛楚显得有些过于勉强,「还有人在局外。」 江映雪罕见的迟疑,他收回脚,给了傅铭月片刻喘息之机。 「他……是谁?」 他紧紧盯着傅铭月,然而傅铭月却闭上双眼,闭口不言,一副抗拒姿态。 江映雪抿了抿唇,觉得有点烦躁。 就在此时,有人进了监牢,向他禀报了什么。 江映雪神色稍显惊讶,看了傅铭月一眼便转身朝外走去,吩咐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赵青玉回来了。他是自己回来的。 江映雪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就在今天一早,守城的士兵在门外发现一个奇怪的身影。 衣衫破烂,披头散髮,满身狼狈。这不奇怪,这世上总有落难的人。 奇怪的是他正在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传出哭腔,让周围的人以为遇到了疯子。 「青玉。」 江映雪刚踏进院门,便看到赵青玉坐在屋内,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面无表情,视线无目的地落在一旁。 在他身旁,大夫正为他处理手上的伤口。 但不管是清理还是撒药的时候,赵青玉的脸上都毫无动容,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 江映雪慢慢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 只是一月未见,赵青玉便如换了个人般,陌生的令人疑惑。 相识多年,江映雪曾见过他卑怯的讨好,见过他自以为拿捏住自己的得意,见过他嫉妒和求而不得的怨毒,但都没像现在这般。 在看到时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这人好像不会笑了。 不,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仿佛天生就没有笑过。 这一刻,江映雪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超出了掌控。 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平安归来,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没忘了,赵青玉生死不知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兄长发了多少道死令,一副找不到人全都去陪葬的态度。 这倒让人迷惑。以前不见赵青言如此看重这个兄弟,生也好死也好都不曾在意,如今却态度大变,这让那些善于揣测圣心的大人们不得不暗自转换了对待赵青玉的立场。 赵青玉回到京城的第三天,宫中传令下来,命他进宫面圣。 也许是为了安抚他死里逃生,也许是为了补偿过去的忽视,赵青言金口玉言,许诺赵青玉一件事情。 作为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更何况赵青言并未提出限制。 如果是其他人,也许早已跪下感恩戴德,而赵青玉只是沉默一瞬,说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娶一个奴隶做他的王妃。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的江映雪,目光隐含怜悯和兴味。 当时两人的事情闹得挺大,一个是丞相独子,前途无量,一个是闲散王爷,既无实权又无声名。 偏偏江映雪跟瞎了眼似的,宁愿和江丞相断绝父子关系,也要嫁给这个浑身找不出一点好的瘸子。 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曾经的龙驹凤雏已然成了糟糠妻。 他们虽不知这奴隶是谁,不过富家大族素有豢养娈宠之习,只当是赵青玉被哪个貌美奴隶迷了眼睛,一时头热便要非他不娶。 场中众人心里皆有万语说不尽,只有两人始终缄默。 一人是提出这荒唐要求的赵青玉。他垂眸看着脚下的砖石,神色沉静,似乎并不关心此事的结果。 另一人则是江映雪。 初初听到赵青玉的话时,他有过一剎那的诧异,而后心头闪过一句果然如此。 他看向赵青玉,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握紧拳头,而后松开,江映雪面色平静,迈步向前,朝殿上人深深叩拜,一字一句道:「草民,自请下堂。」 赵青玉嘴角扬起一瞬。 他抬起头,眼含期待地看向殿上人,感觉心脏又恢復了跳动。 这次赵青言沉默的格外久,久到赵青玉的脖子都快僵硬,这才听到一声咳嗽。 「你既一心索求,便如此吧。」 只是短短几个字,他却说的格外费力。话音未落便接着一声声的咳嗽,良久才平稳下来。 第126页 「青玉。」赵青言开口道,语气沉沉:「他不是映雪,不能如映雪一般潇洒脱身。今日你既已得偿所愿,忘此后珍之重之,不可像今日一样任性。」 言下之意,他不想再见到第二个江映雪。 赵青玉拱手道:「臣弟记下了。」 青玉王爷要迎娶一个低贱的奴隶做王妃,此事一出便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越影比一般人更早知道。 「席言?跟你之前买下的那个奴隶同名,真是巧。」 同伴打趣地说道,说罢便扭头去看越影的脸色。 出乎他意料的是,越影并未反驳他的话,只是垂着眼不知想着什么。 「不是吧?」同伴惊讶的问道:「真是他?」 他伸手揽住越影的肩膀,凑近了笑问道:「他不是被你养在一处宅子里吗,真会被赵青玉看了去?」 越影推开肩膀上的手,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走,任身后人如何叫他也没回头。 同伴着恼的啐了一声,「真见鬼了。整日见不到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还魂不守舍的,魂被鬼捉去了。」 一整个下午,越影都没有回到宅子,直到晚上他才提着一壶酒,醉醺醺的推开了席言的房门。 而后便停住不动,倚靠着门,目光怔怔地看着屋内的人。 席言被他看得无法,只好放下书,问道:「怎么了?」 越影直起身,踉跄着走进屋内,神色逐渐清明,好像从没有醉过。 席言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一定是喝了许久的酒,才有这样浓烈的酒香。 越影走到席言面前,停顿片刻后,慢慢坐到他身旁。 「席言。」他的嗓音是被酒精浸润过的干涩,不復之前的清越。 只喊了一声席言的名字,越影便不再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抵在席言脑后,而后慢慢倾身,直到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才停了下来。 「席言,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低弱,带着无限眷恋,如同幼猫般呜咽着。 半晌才睁开眼,目光如同缠绕不散的烟,流连在面前人的眉眼间,「我要走了。」 「陛下留我在京,只是暂时没想好如何惩处越家。刺客之事我和父亲都无法脱责,我们都早知有此一日。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担忧,头上如悬利剑,不知它什么时候会落下。」 他脸上现出一丝微弱笑意,「今天终于有了结果,我既难过,又实在松了一口气。」 「陛下念在越家劳苦功高,不想牵扯无辜妇孺,命我两日后动身前往边塞,从此无皇命不能回京。我父亲戎马一生,也终于决定解甲归田,归还兵权,从此世上再无越大将军。」 席言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越影嘆息了一声,「席言,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勐地握住席言手腕,语速加快,「但我捨不得你,席言,我要带你一起走!」 席言挣了挣手腕,却被抓得更紧,越影语气高昂,越说越激动,「跟我走吧,边塞的风景也很好,虽然不如京城繁华。我可以带你骑马,和你一起去看高山上的湖。你见过血色的月亮吗?」 「越影。」席言喊了一声。 越影似乎没听见,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语速越来越快,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副场景,于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抱住席言,力道大的好像要把他箍进自己的身体里,席言推了推,完全推不开。 他干脆放了手,又喊了一声,「越影,我不会走的。」 他的声音并不比之前更大,但就在那几个字出口的瞬间,越影忽然安静下来。 「为什么?」他低喃了一句,不知在问席言还是问自己。 「为什么!」依旧是这三个字,却不再是疑问的语气,席言听到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越影红着眼睛,脸部肌肉用力到狰狞,双手死死按着席言的肩膀,手背的青筋根根鼓起,「我为你背叛了我的父亲,背叛了我越家数辈的荣耀,我把一个可能是刺客的人,带到了我的君主身边。」 席言从他脸上看到了崩溃,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童,用尽手段也无能为力后,只剩下一味地哭求。 席言嘆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动作间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他不会哄孩子,但以前看见亲戚家有了小孩,都是这个动作哄睡。 越影不是孩子,但在他的动作下,还是逐渐安静下来。 慢慢地,越影打了一个哈切,抬起脸,含煳地喊了一声席言的名字。接着脑袋便无力的垂下,撞上了他的胸口。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醒,上半身不住地往旁边歪倒,就在越影将要摔落在床面的时候,席言手一伸,揽住了他一只臂膀,将他脑袋靠在了自己肩头上。 难得温情的动作,屋内的宁静却被一人的脚步声打破。 越将军走进房间,看了眼熟睡中仍旧神色不安的越影,嘆道:「我就知道他不肯放手,如此固执。」 「越将军。」席言站了起来,像是交接物品一般将越影交给他。 面前的异族人容貌昳丽,越老将军看着他的紫色眼睛,心中无限感慨。 知子莫若父,他早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多固执的人。 第127页 就算是小时候大病一场失去许多记忆,他依旧对某些东西偏爱有加。 那块紫色的宝石,只因为与面前人的眼睛同色,越影便苦苦哀求了许久。 纵使失去了记忆,但总有些东西比记忆还要深刻。 深深看了席言一眼,越老将军没有停留,带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回了将军府。 不,从今天开始它不再是将军府了,越老将军也不再是将军。 曾经依靠席家得来的将军之位,最后还是还给了席家。 第三天的清晨,一辆马车咕噜噜碾过街道。早晨的雾气混合着街道上包子店热腾腾的雾气,一起弥散在风里。 马车周围有一队铁甲士兵,训练有素,面容冷峻。 而在马车里,越影依旧在昏睡。 席言给他下的蛊可撑不了两日,全靠越老将军不停用药,就想安安宁宁地把他给送到边塞去。 越影到底是年轻,觉得自己一身孤勇,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别人越阻挠他就越得劲,好像不经歷过一番磋磨,就无法显示他的苦心孤诣。 越老将军想的简单,现在越影正是头脑发热之时,也许到了边塞,被关外的风一吹,再见见生离死别,也许便将其他事看淡了。 世间万事,除却生死皆小事,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越影走的那天,席言没有相送。 赵青玉站在城墙上,看着越影的马车渐渐远去,手不自觉的抚摸起拇指上的玉扳指。 这是赵青言给他的另一件东西,可以调动皇家暗卫为赵青玉所用。 暗卫又叫死士,从小就接受专门训练,几乎没有人类的感情,只知道一味死忠。 谁不想拥有这样既听话又强大的手下。 但赵青玉不相信自己的皇兄有这么好心,他可是踩着多少兄弟手足的尸骨一步步爬上的皇位,龙椅之下,不知有多少白骨成灰。 他宁愿相信这馅饼里含着刀,刀上抹了毒,毒里还有屎。 但即使如此,他也决定一口吃下去。 他想杀了一个人。 第65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8 越影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穿行过数个州省。 他坐起身,手撑着身下的锦被,感受着晃动的车厢,揉了揉额头,忽而面色大变。 手才伸出,车门便从外打开。 面容冷峻的男人说道:「小将军,路还长,现在不是下车的时候。」 这人以前是他父亲的手下,出身贫寒,但能力不凡,越影对他颇为敬佩,现在却恼恨他成了父亲监视自己的人。 由于刚刚才醒过来,越影的状态说不上好,只好眼睁睁看着车门再次被人关上。 马车继续朝着边境行去,一路都走得很急,除了三餐和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一刻停止赶路。 越影无数次回望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京城,终于在某一天晚上,他感受着已经完全恢復力气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马车。 他不知道这里离京城多远,只知道大致的方向,但只要肯走,总有一天可以走到。 但是他还没走出半里路,便被拦住了。 越影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士兵,用力握了一下拳,没怎么反抗地被他们带走,然后在士兵放松警惕的第三天再次逃走。 这一段路,他不知逃了多少次,被捉回去多少次,他的神色也逐渐从冷漠变得暴躁起来。 终于再又一次被找到之后,他忍不住动了手。 他本来不想和这些一起并肩作战、可以交付生死的弟兄们动手,但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心里的急躁,想要立即回到京城,回到席言身边。 只能说,他的父亲真的很了解他,派来的人都是高手,越影一时不察,便被揪住了手臂。 他奋力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只是做无用功后,朝面前的男人投去了愤恨的目光。 这是他离开京城后,情绪第一次如此明显的外露,也让男人知道他之前的冷静不过都是伪装。 虽然打定主意不在路上多做停留,但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可能不关注衣食的问题。 在路过某个小镇的时候,男人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整,买些干粮再上路。 就在那里,越影听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赵青玉在几日前大婚,那日天色很好,风也和煦,赵青玉穿着喜服骑着马,亲自从府里接走了他的王妃。 而后像个得偿所愿的毛头小子般,神采飞扬的骑着马绕城走了一圈又一圈,沿路撒了一地的喜糖。 原来他们已经成婚了。 越影端着茶杯,恍恍惚惚想到。 但是京城离这里这么远,消息传过来,不知又过了多久。 男人听着旁桌的闲话,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挑了挑眉,看向坐在对面的越影。 他本以为对方会拍桌而起,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他看过去时,看到的却是一个面色苍白、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的越影。 越影的目光直盯盯落在一处,瞳孔却映照不出任何东西。 仿佛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浑身僵硬如同雕塑,身上没有丝毫生气。 「小将军?越影?」 越影不知从哪里夺回一口气,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而后勐地站起,朝着自己记忆中京城的方向跑去。 周围的茶客被这动作一惊,齐齐朝他看了过去。 第128页 男人环视一眼,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便让手下静悄悄跟了上去,又骑马追赶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按住飞奔中的越影。 「滚开!」 「小将军,不要让我等为难。」 见面前人不让,越影眼中闪过冷意,噼手向其中一人袭去。 对方一时躲闪不及,差点被越影击中胸膛,还好被旁边一人及时拉住,才让他免于受伤。 越影一心回到京城,行动间毫不留情,但终究敌众我寡,被人趁机逮住了一只手臂。 「小将军,越老将军教你武功不是让你对着自家兄弟动手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冷意。 越影被人按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疯了一般挣扎,像条求生的搁浅的鱼。 他额角青筋鼓起,双眼刺红,怒吼道:「放开我!」 脸颊在地面的石子上刮出血痕,他艰难的转动脑袋,恨恨看着身后的人。 男人加重了手下的力度,喝问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越影不听,挣扎得越发起劲,几人加在一起都几乎按不住他。 「放开我!我要回京城!」 男人低声骂了一句,恼火的脸上不復之前的冷静,「回去又有什么用?」 「既然他当时能把你送走,就根本没盼过你还能回去。」 越影傻了,愣愣地看着他。 在那一剎,越影忽然觉得荒谬极了。 自己早该看清的事情,却还要别人来告诉他。 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他死抱着一样东西不肯放弃,还以为那是落水时水面的浮冰,等到一脚踏空,才发现不过是石中之火,隙中之驹。 身体忽然失去了力气,他瘫软在地上,不再反抗。 两天后,某个山谷之中。 男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冷声道:「这已经是我们离开京城后的第四波杀手。」 他蹲下身,手指挑开尸体的衣服,在他满是血迹的胸口处摸索,手指碰到了一件硬物。 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他瞳孔微缩,不由看向一旁的越影。 越影看出他的异样,皱了皱眉,伸手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皇室暗卫……」认出这东西后,越影只觉心寒。 皇室暗卫只有皇室中人才能支配,赵家人要杀他。 那日的婚礼远不止茶客口中「热闹极了」四个字可以概括。 赵青玉提出这个要求时并未想得太多。 他名为王爷,手底下私产却不多,大多数都是江映雪带来的,这些年来也都是他在打理。 自那日皇宫一别,江映雪没再见赵青玉,自己默不作声离开了王府。 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之前带过来的铺子,以及那些始终忠于他的店铺老闆。 等到赵青玉开始准备聘礼时,才发现府中已经半空。 他几乎卖了半个王府,才凑齐几箱子宝物。 就在这时,宫里派人传令,说是赵青玉此次大婚所用一切物品都可在库房领取。 赵青玉闻言并不觉得高兴,他娶王妃,关皇宫里的人什么事? 又不是赵青言娶。 然而当他将聘礼用马车拉到席言门前时,才发现街道上已经堆满东西。 一箱又一箱,桃木的箱子红的晃人眼睛。 大太监走了过来,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告诉赵青玉,这都是陛下体恤,怕赵青玉失了礼数慢待了王妃,所以特意让人把这些东西送来。 大太监走后,赵青玉数了数箱子。 赵青言果然礼数周全,不知道的,还以为门里的是一位皇妃。 即使如此,赵青玉还是很高兴。 他前一夜几乎没有睡着,刚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下人揪起来看他换衣。 喜服虽然已经试了十几次,可他总还担心哪里有问题,所以不停地折腾,换来换去。 明明吉时已定,但他又怕第二天来不及,索性在床边坐了一整夜,天没亮便开始挨个挨个的催,脚步急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这段时间特意学了骑马,上马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 因为席言不是女子,所以并没有穿嫁衣,而是如赵青玉一般穿着红色的喜服。 宅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赵青玉生怕谁多看了席言两眼似的,席言一出门便被他塞进了轿子里,直接送进了王府。 而他自己则骑着马,满脸喜色地绕城而行,扬起的嘴角几乎控制不住,一边走还一边往两方撒着喜糖。 「他真是,一点也不装了。」 楼阁上,有人如此感嘆,而后看向一旁的江映雪。 江映雪抿着唇,神色难以辨明。 他也跟赵青玉成过亲,那一次的情形绝非今天这般。 那时赵青玉虽然脸上也在笑,但今天的赵青玉不知脸在笑,他的眼睛也在笑,他的身体,他的语言,他的每一个举动,无不在说明他的欢喜。 让人不禁感嘆,原来他真的笑起来时是这样的。 刚刚说话的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赵青玉这喜上眉梢的模样有些好笑,转过头问道:「映雪,你走的时候带走那些产业,是在报復这傻子他移情别恋?」 「不是。」江映雪垂眸看着下面的街道,喜糖撒下后很快就被一抢而空,赵青玉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一分。 他缓缓开口,给了一个令人疑惑的答案,「是出于嫉妒。」 第129页 之后不管身边人如何再问,他也不肯再开口。 「咦,那人是陛下吗?」 有人惊咦了一声,引得江映雪不自觉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虽然他理智觉得,以陛下现在的状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的另一半理智告诉他,万一呢? 毕竟有些东西是不受控制的。 他看过去,那人虽然消瘦了些,但确实是赵青言。 江映雪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没想到陛下也在这里。映雪,去打声招唿吗?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江映雪摇头,「这种时候,就不去打扰他了。」 这场婚礼变得盛大又悄无声息,因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始终没有露面。 由于近日来圣上对赵青玉的态度变化,导致一些敏锐的人看到了不少东西,所以今日齐齐带着礼物来道贺。 赵青玉也不管这里面哪些是虚情假意,哪些跟自己有过嫌隙,他来者不拒,别人道贺他便收着,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他举着酒杯,一脸意气风发,穿行在人群间敬酒。 直到月上中天,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赵青玉被下人扶着,嘴里说着胡言乱语,不时喊着席言的名字,踉跄着进了房间。 他站在门口,一见屋里的人就笑。 「席言……」才喊了一句,他脸色一变,捂着自己的胸口,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今天实在太过高兴,忘了他平时根本滴酒不沾,喝到最后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酒。 下人很快进来清理,赵青玉喝了一碗醒酒汤,这才摆摆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等房间中只剩下他和席言,赵青玉撑着脑袋,又开始了兀自傻笑。 那笑里不纯然是高兴,多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笑声停了下来,赵青玉忽然开口问道:「席言,我回来了,你开不开心呀?」 「我那天被傅铭月推下山崖,差点就死了呢。」 「我回来的路走得多艰难啊,还好路上遇到几个好心人,给了我一点吃的。」 他顿了一下,放下了手,微微坐直,视线落在地面,「不过我料想你应该是不太高兴的吧。赵家人对不起你,你应该也巴不得我死吧。」 他抬起头,看向席言。 明明用的是陈述句,但他眼里隐晦的哀求,分明在催促着席言说出相反的话。 哪怕只是一句「不是」,他也信了。 「你都知道了。」 席言没有反驳,脸上甚至不见意外之色。 赵青玉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他再次垂下脸,两只手无能为力的撑着脑袋,「怎么能这样呢?明明你反驳一句我就信了。甚至你都不用说话,我会自己骗自己的。」 「即使我一直在利用你?」 「我猜到了。」赵青玉低声说道:「世上哪有人对我那么好的,我知道我不值得。」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神色再次飞扬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利用我吧。」 席言挑了挑眉。 大概是喝了酒,赵青玉语气难得激昂。 他几步朝席言走近,跪坐在他面前的地上,眼神温驯地看着他,「你恨赵青言,你恨赵家,我帮你。」 他抚过席言的膝头,「我拿赵家的江山讨你开心。」 席言安慰小狗一般,抚摸着他的脑袋,「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赵青玉笑了起来,眼神亮了一瞬,如同火堆熄灭前最后一颗火星,又很快如灰烬般死寂下去。 「只求你接受我的爱。」 他于人世中挣扎,摸爬滚打,早已满身泥泞。 他的心思怨毒,他的身体骯脏,但唯有一样东西,唯有他的爱,始终纯粹干净。 他只剩这点东西,想要全部交付给席言。 如同信徒在他信仰的神佛面前卑微的跪求,求他接受一个放荡者的忠诚,一个空荡躯壳里破碎的灵魂。 第66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29 赵青玉是个心思浅薄的人,更何况此刻他将自己剖开,完全摊在了席言面前。 席言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头髮,感受着他手下的温柔,赵青玉惬意的眯起了眼。 「如果你是个商人,你一定做了笔亏本生意。」席言说道。 赵青玉脑袋在他膝头蹭了蹭,拒绝回答。 互听「砰」的一声闷响,席言抬起头,眼神疑惑地看向门的方向,被关好的大门晃动着,像是有人刻意撞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后便陷入了寂静,正当席言想要收回眼神时,外面又传来了低微的呜呜声。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被堵在喉咙里的呜咽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席言收回手,想要站起身去看看。 却没看到赵青玉忽然脸色大变,勐地伸手抱住了席言的腰,抱得很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别,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别去管,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什么都别去管。」 他抬起头,眼中写满期待,似乎卯足了劲要将面前的人留下来。既然他如此表现,席言自然不能不识趣,当即放弃了起身去外面查看的计划。 然而当他真的伸出手时,赵青玉却大惊失色,勐地后退,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恐惧。 第130页 一时没有稳住身体,他跌倒在地,手撑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冰凉的温度唤醒了他的理智。赵青玉愣愣抬起头,看着表情同样怔愣的席言。 他立马站了起来,表情惶然的走近,「不是,我不是……」 他想要解释什么,但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有用的东西,于是干脆闭了嘴,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席言的衣服。 席言不在意的笑道:「我知道的,你今天是太累了。」 赵青玉愣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言不由心。 席言脸色如常,「今天确实从早忙到晚,大家都累了。」 他说:「夜深了,我该睡了。」 脱了大红的喜服,他躺在床上,背对着赵青玉,顿了顿后,又挪动着往里移了移,问道:「要我给你留个位置吗?」 赵青玉惶惶地看着他的动作,伸出手去却又不敢触碰,听到问话便回道:「不,不用了。我睡相不好,怕惊了你,我在外面的小塌上将就一晚。」 转身前看了席言一眼,他依旧背对着自己,只好收回了眼神,沉默着向小塌走去。 抖了抖被子,小心地将小塌拉得离床近了些。 两人以前也曾同居一室,不过那时睡在床上的是赵青玉,如今形势逆转,却无一人觉得怪异。 赵青玉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眼中毫无睡意。 而在门外,傅铭月怒睁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木门,目光似乎要穿透这门看进屋里。 他的双臂被禁锢在背后,嘴里塞着布条,布条塞得很实,即使他刚才拼尽全力,也才发出几声低弱的呜呜声。 唯一有效的反抗,就是他忍着手臂脱臼的剧痛,挣开身后的人用头去撞了一下门。 这样大的动静,傅铭月确定里面的人一定能听到。 没有人出来。 傅铭月被人压倒在地,听着屋内的赵青玉叫住了席言,打消了他出来查看的想法,双眼越发猩红。 只差一点点,但是傅铭月已经没了再撞一次门的机会。 赵青玉真是好样的,把他从牢里带出来,又给他已经溃烂的伤口随意上了药,然后就将他带到了这里。 屋内新婚燕尔、红烛摇曳,他气息奄奄,被人按着头听屋内两人的闺房私语,心里想将赵青玉剥皮抽筋的冲动就有了。 屋里没了动静,大概是主人正要歇息,傅铭月被人强拉着来,此刻又要被人强行带走。 傅铭月勉强挣脱一只手,手指死死扣住地面的石砖,不肯走,只眼睛紧盯着大门。 被他扣住的石砖翘起一边,傅铭月的指甲翻卷,露出甲床下鲜红的血肉。手下没了抓握的东西,他的手挥动了两下,而后紧紧攀住了砖石的地面。 在被人拖走时,手指在石面留下数道长长的血痕。 他身上的伤口也随着崩裂,整个人像是一只沾满了鲜血的画笔,在地面画出一副即悚然又凄艷的画卷。 席言在床上翻来覆去几遭都没有睡着,最后依旧保持着睡下时的姿势。 他觉得有点吵。这声音不是来自于耳边,来自他的心里。 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席言吐出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赵青玉也没睡,甚至心绪一直躁动着,连带着他都安静不下来。 席言给赵青玉下过蛊,这蛊没别的作用,只是能放大人的情绪。效果不算明显,但足够隐蔽。 席言相信人类之间存在美好的情感,但他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在任何境地之下都肯为了另一人捨生忘死。 他的本质是个商人,风险也是他考虑的必要因素之一,所以他永远为自己留有退路。 在感受到赵青玉对自己抱有好感之时,他便给赵青玉下了蛊。像种下一颗种子,静待着它发芽。 同样的,越影和傅铭月也是。 江映雪是被他放弃的一个,他在对方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对自己有正面的情绪,反而是厌恶和冷漠表现的相当明显。 现在席言觉得,他做的可能有些过了头了。 透过蛊虫间的联繫,他能隐约地感觉到寄体身上的情绪。 正好比现在,他依稀听到赵青玉鼓譟的心跳声,以及身体内血液奔流之声,这声音透过蛊虫传来,又在他心口连成一片。 耳边仿佛听到了赵青玉的低语,在一声声诉说着喜欢,喜欢,很喜欢……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赵青玉早早起床梳洗,收拾完备的时候,外面的天都还没亮。 他要赶去上朝,自然不能耽搁了时间。 赵青玉轻手轻脚开了门,对着门外候着的下人嘘了一声,嘱咐道:「叫府里下人都小心点,王妃睡眠浅,别惊了他。」 「吩咐下去,厨房里热水和饭食都备着,半个时辰热一次,确保王妃不论时候醒来,都能用上热的。」 赵青玉又嘱咐了几句,想了想没有漏下的,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便不再停留,急匆匆上了马车。 赵青言前段时间不知道起了什么毛病,又叫他多看治国之策,又叫他无事多去兵营转转,还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虽然不在高位,但好歹有了点实权。 不过之前赵青玉心有疑虑,从来没有去上过朝,如今却不同了。 他昨晚答应了席言要以整个江山为聘,从此他做皇帝席言做皇后……反过来也可以,那么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第131页 路上与江映雪狭路相逢,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然后在一条小巷前停了下来。 离开王府之后,江映雪再次出仕,很快便得到赵青言的看重。对于此,其他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映雪与赵青言少年相知,就算他身无功名的那段时间,赵青言对他的信任也非一般人能比。 两辆马车眼见就要挤在一起,赵青玉挥手让车夫继续前进。以他对江映雪的了解,对方不是这般争强好胜之人,遇到这种情况会率先让路才对。 车夫犹豫了一下,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但是余光扫到江映雪的马车并未减速,他怕两辆马车撞在一起,便默默降下了速度。 就在此时,旁边的马车忽然加速,险之又险的从一旁掠过,率先进了小巷,把赵青玉甩到了后边。 江映雪扶着窗户坐稳身子,伸手拦住因为突然加速差点被甩出去的好友,提醒道:「坐稳,我放手了。」 好友揉了揉额头,「映雪,你这是为何?」 曾经的谦谦君子,也跟个小孩似的赌气。 江映雪掀开帘子,看着坠在马车后面的赵青玉,放下帘子说道:「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是每次都会让着他。」 赵青玉果然转了性。 他开始看书,原本空荡荡的书房被他摆满了书,翻一翻全是治国之策、行兵打仗、地理风情杂论等。 他估计是许久没碰过书了,一翻开书都头疼,一头疼就吵着让席言去陪他。席言才坐一会儿他便觉得愧疚,歉意道:「让你陪着我很无聊吧,我没关系,你去院子里转转,或者去街上逛逛。」 他的言辞诚恳,但席言分明听到他在说「留下来」,那声音即使只被捕捉到模煳的一小段,也如此坚定而分明。 但席言还是决定走开,无他,呆在这里真的太吵了。 等到席言离开后许久,赵青玉才按了按胸口,嘆息了一声。 也好,有席言在,他根本静不下心,心跳的声音几乎淹没掉他的理智。 他理了理心情,认真看起书来。没了以往总是谄媚讨好的笑,如今的他看上去,竟有几分沉静的味道。 赵青玉在书房读书,而在他脚下数米深的地牢里,铁门被人啪啪拍了几下,有人在门外不耐烦地大喊:「喂,里面那个人,过来吃饭!」 傅铭月睁开迷濛的眼,呆了半晌,才动身慢慢爬过去,伸手去够地上的饭碗,摸到一只毛茸茸的老鼠从他手背爬过。 他听到「啧」的一声,牢头扭头跟同僚说道:「你看他,都这样了还不肯死,还要我们天天来送饭,麻烦死了!」 同僚闻着周围的味道,嫌弃的扇了扇鼻子,「是啊,这么重的伤,早该死了。」 傅铭月权当没听到,用手扒着碗里的饭。 吃完饭后,他将碗往门口一扔,自己背对着躺在了湿润的稻草上,一只手伸进身下的谷草堆里,摸索到了一件硬物。 他将这东西拿了出来,靠在自己的胸口处,心里想道:「我才不会死呢。」 席言昨晚才带了伤药给他。 第67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0 赵青玉积极参与到朝堂政治之中,作为他的王妃,席言也不能得闲。 跟立于台前的男人不同,后宅的女人们也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影响着京城的未来。席言宁愿称它为后宅政治。 此时他正拈着枚造型精美的小点心,懒散地听周围女人的叽叽喳喳。 这是夫人们的聚会,他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来都来了,他表情坦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一位捏着手帕的夫人侧身小声对好友说了什么,用手帕掩着嘴角,不着痕迹的偷觑着人群中心唯一的男人,直到腰间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她才敛下眸子,羞恼地掐了把好友的腰。 周围不时传来娇笑声,席言感受着女人们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目光,微微打了个哈切。 好吵,比赵青玉还吵。 小侍从外面走进来,在他耳边禀报导:「王爷下朝了,在门外的马车上等您呢。」 席言看了看天色,说道:「让王爷先回去,我这边还早着。」 小侍领命,出了门去,没一会儿又走回来,「王爷说不打紧,他就在车上看看书,再等着您一起回王府。」 旁边人听到了动静,不由取笑道:「王爷还真是一刻都舍不下王妃,每次王妃过来都要在门外守着,生怕王妃被别人拐走了,不愧是新婚燕尔,小两口还真是黏得紧。」 席言瞥向说话的人,有几分眼熟,也许是见过一两次,但还完全没有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看着说完这句话后,偷偷瞥向自己的女人,席言勾了勾唇角,笑道:「他确实粘人得很。」 等到席言走出院子,已经是夕阳西下,门外停着赵青玉的马车,他撑着下巴坐在马车上,另一只手拿着书卷,视线却没有落在书上,时不时地往门内瞥上几眼。 忽然,他眉目间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点苦恼。 在这里等了半个上午加一个下午,除了席言叫人送出来的一点糕点,他什么也没吃。 「青玉。」听见席言喊他,赵青玉放下手,眼中露出喜意。 他将席言迎上马车,摸了摸他的手,忙问道:「冷不冷?坐了一天累了吧?那些女人也真是的,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话说。席言,她们下次再来请你干脆拒了吧,我不想你累着。」 第132页 席言收回手,摇了摇头,「还好。你那边怎么样?」 赵青玉眉梢飞扬起来,「很顺利,我毕竟是姓赵,即使有人反对,也被赵青言堵了回去。」 「只是,」赵青玉迟疑了下,「赵青言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每次上朝的时候,他都坐在帘幕之后,即使有什么诏命也都是太监来传达。」 「虽然他时常留下我讨论治国之事,但其实就连我都很少见到他,偶尔见他几次,也都待不了多久就让人送我出宫。」 「也许他的身体是真出了问题了。」席言说道。 有段时间,席言曾听闻赵青言四处在民间搜寻医师,不管是隐世神医还是乡间赤脚大夫,甚至还有制毒的药师以及蛊师,都被他诱以重利带回了宫里。 那时原主也因制蛊而小有名气,同样被宫里派来的人招揽,只不过原主过于谨慎,不想在未完全做好准备之前仓促动手,婉拒后离开了居住了半年的小镇。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想必那时赵青言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如今反倒收敛了许多,不知他是好了还是认命了。 就在这时,赵青玉问他道:「明日可有空闲?」 「怎么了?」 「赵青言钦点的榜眼前日去了,作为同僚,本该去弔唁一番。」说到这里,他便住了口,表情有些难言的纠结。 新晋的榜眼不是别人,正是杜尚书的侄儿。他幼年失怙,在杜尚书的教养下长大,与这个叔叔感情深厚,同样的,也将他的女儿真的当成自己的妹妹。 榜眼身体并不康健,苦读十数年终于在赵青言面前露了点脸,前段时间的狩猎他也去了,然后就遇到了刺客。 虽然侥倖从刺客手下夺回一条命,但受了惊,回来就病倒在床,缠绵病榻数月后,在几日前终于断了最后一口气。 赵青玉之前做过些错事,导致杜尚书的女儿受了些伤害,两家人闹得很僵。就算是榜眼本人生前也多次在人前表达了对他的愤慨与不屑。 如今出了这种事,赵青玉本来不想去的,但赵青言对他日渐看重,多次提点他不能以私废公,所以明日他无论如何都该去一趟。 席言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去,却又不知如何拒绝。别人都去你不去,那你就是个异类,这与赵青玉的目的背道而驰。 「我知道了。」席言说道:「明日我代你去一趟。」 赵青玉担忧道:「我怕他们为难你。」 席言说道:「他们不敢。杜尚书死了,家里最后的男丁也没了,只剩下杜夫人一个妇人继续苦苦支撑,她不敢得罪我。」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 席言一下马车,便被面前这清寂的场景吸引了注意。屋檐下挂着白色灯笼,有的灯笼表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仿佛自杜尚书死后便未取下。 席言顺着人流到了门口,见到了正在候客的杜夫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杜夫人一身素衣,虽然已不再年轻,脸上颇为憔悴,但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标志的美人。 听见席言的声音,她抬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的来歷,但也没表现出什么,让人将他迎了进去。 这不是席言第一次来这里,不过前几次过来时他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自然也没有认真地观察过院里的景致。 今日仔细一看,倒有几分清雅。 席言跟着下人往里走,半路忽然停下脚步,朝一旁的树下看去。 一个一身素白,髮髻上插着一朵白花的女子蹲在树下,她大约二八年华,但是脸上却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子难得拥有的天真与单纯,仿佛不懂世间愁苦为何物。 她手里拿着一根草枝,好奇地拨弄着地面的蚂蚁,一次次阻住它们的去路,看着它们无序的窜来窜去,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见到如此场景,席言也不由勾起嘴角。 也许是他在旁边站了太久,少女察觉到异样,抬头看了过来。 当看见席言的那一刻,她勐地睁大了眼睛,而后惊喜地站了起来。 「蝴蝶,蝴蝶来了。」 她嘴里念叨着蝴蝶两个字,想要跑过来,但席言却抬起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少女虽然神智时常混沌,但神奇的,她看懂了这个动作,顿时停在了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席言放下手,再次笑了一下,而后转身进了内院。 留下少女茫然地站在原地,揪了揪自己的手指,又苦恼地咬了咬手指的指节。 这么久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蝴蝶。她在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蝴蝶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她前几天迷迷煳煳间走到了哥哥的房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隐约的死亡的味道。 她不知是怎么了,只知道当她听到尖叫声时,再次看到的已经是恐惧地睁大着双眼,胸口插着一只金钗的男人。 她的记忆再次回到那个血色的夜晚,蝴蝶扇动着它美丽的翅翼而来,它的翅翼边缘沾染了血色,可还是美丽,美得凄艷。 母亲很快赶来,看到面前的场景之后,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她笨拙的想要将母亲扶起,可是母亲太重了,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把她拉过去抱着她哭。 再之后她就没了记忆,转眼就到了今日。 第133页 她看着蝴蝶消失在门后,犹豫了片刻,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躲在木门后露出半个脑袋,窥视着院内的场景。 被她窥视着的人身体一顿,侧身看了过来。她一惊,将自己藏在了门后。 当她想要再次看过去时,手忽然被人拉住。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放开,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被侍女拉得更紧。 「哎呀小姐,今天是表少爷的大日子,你可别闹。走,我带你进屋。」 少女被人强硬拉走,还想扭头去找她的蝴蝶,张口想要喊出什么,但一想到蝴蝶做出的「嘘」的动作,她便闭了嘴。 下次,下次吧。只要有血,有死亡,蝴蝶还会飞来的。 大漠的风沙比手里的烈酒还要酷烈,越影仰头喝了半瓶酒,被烈酒激得勐地咳嗽了几声。他抹了一把脸,遥遥看向数里之外的外族。 短短数月时间,他脸上已经蓄起了鬍鬚,头髮长了一些,人精瘦了不少,眼窝也陷了下去。 「小将军。」 听见有人喊自己,越影侧过头去,看着男人手拿着一副羊皮制成的粗糙地形图走了过来。 男人原本是他父亲的手下,后来押着他一路来了边境,现在又成了他的副将。 越影想到自己曾经在他手下出过不少洋相,面对他时多少有点不自然。不过在边境上待久了,看多了荒凉的风景和沙上的枯骨,他就再没心思理会这些东西。 他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片刻,而后眉头越皱越紧。 这地图实在是太粗糙了,甚至只有几条大的山脉,更多的地方显示出一片迷雾似的空白。 越影不满的不是这个。他知道,即使是这些粗糙的地形,也是他无数的同胞们用血趟出来的。 他看的是数里外的敌人,秋天一过,冬天就要来了,到时候不仅对于敌人,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最艰难的时候。 为了食物,敌人会不顾一切地冲破防线,铁蹄踏碎原本平静的城镇,杀戮和血腥践踏着数千年积累下来的文明。 「我们还有多少人,粮草呢?今年冬天可能不太好过,如果他们不计后果的冲过来,我们是否能挡住?」 副将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恐怕很难。」 「他们是为了生存才过来,我们却还有退路。」副将说道:「而且听说他们几个部落半月前结成了联盟,虽然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但看他们最近的动静,估计大差不离。」 「你是说,我们胜算不大?」 副将面色凝重,越影说道:「这里不能丢,随时做好准备,如果不行,只能请求援兵。」 正事谈完,越影眼神望着虚处,问道:「京城里有消息传来吗?」 父亲虽然把他送到了这里,但他的暗卫还留在京城,时不时能传来一点那人的消息。 副将看了他半晌,才在他有些恼怒的眼神中将信纸递到他手上。越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只有短短几个字,「一切安好。」 越影心落到了肚子里,深深出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点异动,像是马蹄迅疾而来的踏踏声。 前方的路面捲起烟尘,斥候骑马而来,他脸色焦急,见到越影直接滚下马来来不及站稳便立马禀报导:「将军,不好了,外敌来犯!」 越影一惊,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快!」 现在绝不是作战的最好时机,敌人还没到山穷水尽时,不一定豁得出命,也许是他们内部出了些什么问题。 越影站上城墙,观察了一下情况,眼神逐渐凝重。 「来人!」他招来士兵,「写信,八百里加急,告诉陛下再派兵来!」 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那封带着风沙和血的信终于送进皇宫,然后落到了赵青玉手里。 赵青言十分信任他,命他帮着处理国事,赵青玉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当自己的能力被赵青言看重。 他打开了信,当看清信上的内容时眉头一皱。当他再看到信件来自何处时,他心头一跳,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太监,把信纸不动声色地合上。 越影紧急求援,说明他那里情况危机,赵青玉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赵青言,而是悄悄将信藏了起来。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无比的冷静,手没有丝毫的颤抖,就像随手丢了一张写废的白纸。 当初越影离京,他派了数队暗卫跟在其后,意图伺机将越影解决。 不为其他,只因为越影不知所谓,竟然仗着他帮了自己几次,就想抢走自己的东西。 原本看在自己纠缠过他几年的份上,赵青玉心再冷也对他还有两分情义,但越影却胆大包天请求他解除和席言的婚约,并试图以他之前顺手而为的几次援手挟恩图报。 越影说,让自己把席言还给他。 还?这个字眼有多可笑。 赵青玉当即眼神冷了下去。 原本他一无所有,跟根杂草似的无人理,现在他终于拥有了一些东西,却个个都要来抢。 不过是看他弱小,便人人都要来踩上一脚。 他敛下眸,不动声色地翻开奏摺,随口道:「送信来的士兵现在哪里?我要见他。问问他为何这种不重要的消息都需要急送。」 第134页 总管回道:「在驿站里歇息。」 赵青玉放下笔,「越影是越来越大胆了,竟连外族送给他几个舞女的事情都要上报,是该好好惩戒一番。」 总管闻言,尴尬一笑,却没有回答。 等到赵青玉要茶之时,他才趁机出了书房,往皇宫深处走去,脚步越走越快。 到了一处门前,他停了下来,低头敛眉恭顺道:「陛下,边境急信。」 过了片刻,才有人将门打开。 房间里染着香,不是薰香,而是某种珍贵的药物,闻着便让人精神一振。 屋内有浓烈的药的味道,总管听见床上人咳嗽了两声,等咳嗽声停歇下来后,他才伸出双手献上了藏在衣袖内的信件。 一只细瘦的手从床帐内伸出,惨白的皮肤,贴着骨头的青筋,无不说明手的主人身体并不好。 片刻后,帐中人问道:「他看过了?他怎么说?」 「王爷看过了,他将此事瞒了下来,既未派兵也未详细询问。」 帐中人声音嘶哑地笑了两声,语气却冷漠至极,「蠢货!如此大的事,他以为凭他一人就能瞒下来!」 总管凭着对帐中人的了解,从他话里听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王爷问了送信人在哪。」 帐中人沉默了一瞬,说道:「还不算太蠢。」 总管问道:「陛下,此事如何处理?」 没错,帐中之人正是赵青言。即使是此刻,他依旧把一切权利牢牢掌握在手中。 赵青言将信纸递了出来,总管结果后,将信纸在床下的火盆里燃尽。 「不用管,任他去做。但要看着他,别让他做得太过分。」 总管闻言,心头一寒。那可是边境数百万百姓的性命,却如此轻易被一句话定了生死。 但他不敢出言,他只是个太监,百姓的性命还由不着他来管。天下共主都不在意的事,他就算再怎么着急又能做什么? 于是越影苦苦等了半月,当他激动地接过京城传来的回信之时,看到上面写着的却是一些对他的勉励之言,除此之外还有几十车的粮食。 至于士兵,半个都没有。 越影骂了一声,再次传信八百里加急。 才吩咐下去便拿上武器,再次骑马奔出了城门。 而在此时的京城,曾经的尚书府里再次死了一个人,这次是一个侍女。 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根玉簪,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的尸体被家人带回去那天,一脸天真的少女提着裙角,早早地等在门口。但她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她的蝴蝶过来。 她瘪起嘴角,表情失望至极。 摸了摸头上的发绳,目光缓缓移向看家的护院。 第68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1 一段时间的经营之后,赵青玉府里多了几位门客,也与几名手握重权的权臣越走越近。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得清形势。如今赵青言已经极少出现在人前,就连早朝也停了多次,有什么要事都需经过赵青玉之手才能上报。 再加上之前大量官员被刺杀,导致朝廷损失惨重,急需补充新鲜血液。赵青玉毛遂自荐,这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趁着这个机会,笼络大量新进官员,逐渐积攒起自己的力量。 而在朝堂之上,他并不是一帆风顺。江映雪重新出仕之后,靠着赵青言的信任以及背后丞相府的势力处处与他作对。 江映雪素有才名,听闻他出仕,许多仰慕其才华的人纷纷拜访。一时间,朝堂形成两股对抗的力量,一股以赵青玉为中心,另一股以江映雪为主导。 令人感觉有些讽刺的事,就在短短一年之前,这针锋相对的两人还曾经是一对眷侣。 书房之内,赵青玉气得扔了桌上的笔架。他在早朝时提出的提议再次被江映雪否决,两相争执下来,赵青言拍板做了决定。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纵观如今国情,赵青言还是接纳了江映雪的意见。 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书房里重大臣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一丝尴尬。 「王爷,消消气。」有人劝解道;「陛下也不是完全驳回您的建议,只是觉得如今时机不合适,待时机成熟,王爷可再行提议。」 其余人纷纷附和,并提起另外的事,以此转移赵青玉的注意力。 赵青玉毕竟初学乍练,有些时候不太稳重,但他毕竟是皇室唯二的血脉,如果赵青言身体真出了状况,因他无子嗣,那么皇位大概率落到赵青玉身上。 没人想落于人后,于是早早来投诚,争取早日露个脸,挣个从龙之功,也好荫庇后人。 听见劝解,赵青玉冷静下来,整了整衣袖:「我一时失态,让诸位大人看了笑话。」 「不敢,不敢。」众人连连摆手,只说赵青玉关心国事,实乃真性情。 敲门声响起,下人在门外禀报:「王爷,王妃醒了,正问您在哪呢?」 听见这句话,赵青玉眼神柔和下来,变化之大倒让众大臣齐齐一讶,看来传闻说得没错,赵青玉确实对他的王妃看得极重。 赵青玉连忙过去开了门,问道:「王妃找我吗?他可有说其他的?」 「不曾。」下人回道:「应是睁眼未见到王爷,于是随口一问。」 赵青玉脸色变化了一瞬,回过头看向众人道:「今日便到这里了,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135页 「王爷!」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江南近日连日大雨,继续下去恐有水患,北方外敌入侵不止,边境士兵抵抗艰难。这些都需要王爷你早日做决定。」 赵青玉摆摆手,「非一日之寒。」 他想了想,既然众官员支持他,他自然不能让他们寒心,只是比起如今还没影儿的天灾人祸,他更关心席言早上有没有吃饭。 于是说道:「诸位大人放心,本王心里早有计较。」 听他如此说,其余人便不再纠缠。只有其中一位年轻许多的官员,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甩袖嘆了口气。 席言在京城里早已艷名远播。别人都说他能以奴隶之身成为王妃,靠的全是那副绝世的容貌。 他以前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倒不完全错,因为赵青玉完全一副被迷晕了的模样,一遇到这个奴隶王妃的事,就连正事都不顾了。 他心里有气,不愿去想像如果江山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上会是种什么结果。心里想着事情,却没察觉到走在前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来不及反应,直直撞了上去。 「韩大人,这是?」 他疑惑的抬头,想问发生了什么,抬起头就看见众人都已站住,齐齐扭头,愣愣地看着一处。 他满脸迷惑,也跟着扭头看过去,便看到几名小侍拥着一人往前走,看那人行走的方向,似乎正是他之前离开的书房。 如今王府已不是曾经的落魄,府中的小侍自然也长得清秀可爱,放在外面多少算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在被他们拥着的那人面前,就像宝石旁的一块石头,顿时灰暗不起眼了起来。 「那就是王妃?」官员中的一人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忽而摇头喟嘆道:「怪不得,怪不得,就连老夫也……」 他没说下去,身旁的人却都懂了。 心中对于赵青玉的行为,多了一份理解。 「青玉。」席言刚走近书房,赵青玉便走了过来,将他迎了进去。 书房的桌面上胡乱摆着些摺子,显得有些凌乱,赵青玉见他眼神在书桌上一缩,便连忙伸手将摺子堆到一旁,也不管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下人说你找我,有事吗?」他眼神温软,将席言带到一旁的软椅上,摸到他的手有些凉,便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 席言接过茶杯,颳走茶末,刚把茶杯举起,却又放了下去。 赵青玉看得疑虑,蹲下身细细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席言垂下眼,无言地看了他半晌,看得赵青玉几乎控制不住表情,手脚慌乱了一瞬,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青玉。」 赵青玉诶了一声,乖巧点头,便听见席言接着道:「我今日听到一些消息,越影因为作战不力,导致小镇上的百姓被俘,现在正押往京城受审。」 赵青玉看了他许久,站了起来,略显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勐地停了下来,他解释道:「越影既然担了这个身份,就该做到这个身份该做的事。骑兵闯进小镇的那天,越影作为将军竟然独自逃脱,扔下身后数万百姓不管,你说,我如何饶过他?」 席言沉默,半晌才说道:「不管怎样,我初入京城,是他收留了我,他对我有恩。」 赵青玉抿紧唇,继续烦躁地走来走去,这是他跟席言成婚以来,第一次没有立马答应他的话。 越影跟席言情义非凡,赵青玉本就记恨他抢自己东西,现在又听到席言为他说话,心里更是着恼。 只是他晓得一个道理,活人是抢不过死人的。 如果越影死了,还是死在他的手上,免不了席言会记恨他。 赵青玉勐地顿住脚步,两步走到席言身前,拉起他的手,「好,好……我放过他,你也不许再想着他,我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事情真相当然不止如此。 越影几次向京城求援无果,苦苦支撑数月后,终于下定决心,违背皇命独自返回京城求见赵青言。 他已经猜到自己将会收到何种处罚,但他不可能放着百姓不管。 但是刚刚走了不到百里,便被一队士兵拦住,领头之人越影见过,是他守在京城的同僚。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他押下。越影来不及反应,一大堆作战不力、临阵脱逃、通敌卖国的莫须有的罪名便压了下来,而后便要押着他回京受审。 越影一时呆愣在原地。 明明不是如此,他多次写信上报,也曾派人回京,可是都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无法,他只得亲自前往,却没料到刚走没多久,敌人就勐然发起了攻击。 仿佛就等着他离开的这个时候。 「我要见陛下。」越影强硬道:「我要见陛下,我要问个清楚!」 同僚冷漠地看他一眼,「陛下不愿见你。越小将军,我敬佩你少年才俊,但你犯下如此大错,不知为国辛劳一生的越老将军听到是如何感想。」 越影怒目而视,而后咬牙低头,回忆起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来。 陛下不理会他的求援,却在他离开军营后立马得到消息,仿佛是专门等着他一般。 越影心中森寒,直觉全身上下被冰水浇透。以无数百姓的安危做筹码,只为了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真是好样的。 第136页 这是赵青言的警告,还是赵青玉的报復? 但他没有被带回京城,走到半道上时,副将救了他。看着地上同僚的尸体,越影低声喃喃道:「回不去了。」 「小将军。」副将喊住他,「现在怎么办?」 越影摇头,难得茫然,反而是副将更加沉稳。 「你回不去了。陛下放弃了这里的百姓,也放弃了守着这里的我们,我们都是弃民。」 越影唇线绷直,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问道:「你是要背叛陛下吗?」 副将深深看向他,忽然拱手道:「越家人永远效忠这个国家。」 是的,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百姓,而绝不是某个人。 过了几天,京城来人,带来一封赵青玉的亲笔信,上面写着让人放了越影。 来人没找到接信的人,反而与马上的越影正面遭遇,很快被越影的手下压住,那封信也被翻了出来。 越影看了信,脸色平静,只冷漠地说了句:「杀了他。」 虽然看到信时越影已经明白,此事完全由赵青玉引起,但如果没有赵青言的默许,赵青玉绝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了解赵青言,不管何种境地也绝不可能放松对权力的掌控,现在造成这种局面,不过是因为某些东西超出了预想。 但不论如何,这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之后越影彻底和京城断了联繫,不再求援,也不再接受宫中任何的管理,颇有些自立为王的意味。 京中多次传信过来,命他立刻回京述职,越影一刀砍下使者的头颅,当做礼物送了回去。 这已经完全表明了他的态度。 越影支撑地越发艰难,他不肯再求援,只能带兵往后退了一里又一里地。好在身后的百姓都已经离开,留下的只有一座座空城。 赵青玉冷眼看着边境传来的消息,吩咐道:「越影已经叛国,传令下去,命他们开城门接纳那些逃难的百姓。至于越影和外族的战斗暂时不必理会,待他们鹬蚌相争后我们渔翁得利。」 等到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赵青玉拿出一封密信,看着上面的内容,他脸上露出一丝喜意。 虽然江映雪始终与他作对,但随着赵青言逐渐消失于人前,有关于他的各种消息再也隐瞒不住,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放在了赵青玉身上。 凭他现在手上的力量,已经足以给赵青言构成威胁,就算是……他现在就逼宫,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 席言也等急了吧。 赵青玉脸上露出期许的笑,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可以和席言好好地过日子了。 动手的那天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天气跟以往没有多少不同。 赵青玉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床的方向,席言安静地睡着,他松了一口气。 自从和席言成亲之后,他一直如此,时不时会从梦中惊醒,生怕这美好的日子只是他的一场梦,随时会从他面前熘走。 给席言掖了掖被角,他出了门,穿上一身甲冑。院子里,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完毕。 赵青玉用了这么久,拉拢权臣,排除异己,买通赵青言身边的太监,日日餵他喝下慢性的毒药,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王爷,宫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接管,现在就可以进攻。」 「现在就出发。」赵青玉压抑着激动,现在出发去宫里,等他接手一切回来之后,也许还能赶上和席言的晚饭。 他抬脚上马,也许是身上的甲冑太重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间传出一阵轻微的疼痛,但当他仔细去感觉的时候,刚刚那种痛感又消失无踪。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在意,翻身上了马,挥手道:「出发。」 赵青玉刚刚离开,床上的席言便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陌生男人,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他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蛊毒的味道,在那夜刺客出现的时候也闻到过。 男人静静看着他坐起来,神色漠然,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但他投注在席言身上的目光,又分明像是一种好奇的观察。 「找我何事?」席言率先开了口。 男人低下头去,「陛下想见你,请跟属下走一趟。」 男人是带着席言从大门出去的,府里无数人都看到了,只不过当两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转头多看一眼,就像是没有发现。 马车一路顺利的进了宫门,期间无人阻挡,也没人过问一句。席言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外,发现这是一条他从没有走过的路。 男人送他到了一座清雅的宫殿前,这里很偏僻,院子里绿树成荫,将宫殿深深地掩藏在里面。 临走前,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还没进门,席言便感觉到周围隐藏了不少人,都是高手,心跳很慢,唿吸很稳。 屋子里带着浓烈的药味,浓郁的令人闻着有些发晕,除此之外,还有股怪异的腥香。 床帐里传出阵阵咳嗽声,声音低弱嘶哑,像是被扯破的风箱,几乎能让人想像到风透过他残破身体的画面。 咳嗽声停了一阵,然后才是说话声,「是青玉吗?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席言眉梢微挑,看来不是赵青言派人找的他。 第137页 「是我。」席言顿了顿,想到对方似乎没见到自己,便想着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 但他还没开口,便发觉里面的人腾地伸手扯开了床帐,撑起半个身子震惊地看着他。他可能是想坐起来,但手上的力气根本支撑不了他的动作,所以只是短短数息,他便手臂打着颤摔倒在床面。 但依旧直盯着他。 席言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床上的男人应当是很高的,但现在他瘦得可怜,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原本清俊的面容,此时也憔悴瘦削得可怕,他愣愣问道:「谁让你来的?」 但才一问出口,他又好像不在意了似的,本想招手让席言过来,但搭在床边的手却只是无力地勾了勾。 他虚弱地笑道:「也好,来了也好。过来,让我看看你,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他的面容变了许多,但席言还是认了出来,他曾在狩猎时见过对方一面。赵青言就是那个在河边等人的病怏怏的青年。 席言看了一眼殿内,在床边的桌面上发现一个玉碗,里面还有着没喝干净的药汁。 察觉到席言注意到了,赵青言笑着解释道:「你看到了?这是你的丈夫给我送来的毒药,每天一碗,我整整喝了一年……这是最后一碗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咳嗽了两声,暗黄的脸颊上现出一丝不健康的红晕。 虽然没有预料到会再见到席言,但真见到了他却很是高兴,也许是心情好了,赵青言感觉身上多了丝气力,就连咳嗽的频率都减少了一些。 席言慢慢走到床边,床上的赵青言逐渐抬高视线,脸上多了丝神采。 「既然知道有毒,你还是喝了。」 席言手覆上他细瘦冰冷的指尖,「青言哥哥,许久未见了。」 赵青言只是笑,眼睛半点不愿离开席言,「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借目族的蛊毒杀了我的兄弟姐妹,你便让我唯一的弟弟再来杀我。越家因为忠君旁观了目族的灭亡,你便让他所忠的君弃越家而去……小言,你所希望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做到。」 他的语气亲昵,就好像回到十年前,他们还在目族的时候。 那时候赵青言不过是个心思深沉的皇子,席言也还只是个孩子。 转眼物是人非。 在席言出现在京城不久,赵青言就开始关注他。 暗卫传来的信一封又一封,处理国事的间歇,赵青言将这些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席言被越影买下,被他养在了外面,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想像关着席言的不是越影的私宅,而是他的后宫。 他知道席言与傅铭月的关系,他本来对这个江湖草莽毫不在意,但在收到消息时,心中第一次燃起足以焚烧一切的妒火。 他知道席言会在夜晚化身修罗,用刀收割着他衷心的大臣。他不痛不痒的安抚了几句,心里只觉得拿他们的命换席言开心,真值。 他是个清醒的疯子。 席言按了按他的脉搏,感受到微弱的脉动,宛如生命最后的残响。 在看到赵青言的一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赵青言中了蛊,而且是一种极为狠毒的蛊。中蛊之人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剧痛,那种痛来自血肉深处、骨头缝里、五脏六腑,兼之寒冰烈焰交替出现,发作起来当真生不如死。 缓解痛苦的方法只有下蛊之人的血,否则只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无比痛苦中日渐虚弱下去。 所以几年前,赵青言才会在民间大肆收集医师,不过这蛊只有目族人能解,他许是接受了现实,不再挣扎,转而开始准备身后之事。 赵青玉便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即使他再不成器,也是皇室最后的血脉。 也不知道赵青言有没有后悔过,当年太过心狠手辣几乎将血亲屠杀殆尽,导致最后除了赵青玉几乎别无选择。 「不是这样。」也许是看出席言的想法,赵青言解释道:「我虽然只有一个弟弟,但赵家还有不少旁支。我选择赵青玉,不过是因为他既愚蠢又好拿捏,最重要的是,他很固执,喜欢一样东西便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他当了皇帝,一定会护你一辈子,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赵青言伸出手,勾了勾席言的手指。 他的语气轻松地像在说自己玩了个有趣的游戏。 席言挑眉,「所以当初花灯节,是你刻意引他到河边见我?」 赵青言点头。 「刺客也是你派出,只为了让他和我同路?」 赵青言仍旧点头,虽然对待傅铭月的时候,他多少带点泄愤的意味。 「那死去的大臣?」席言继续问。 「他们有的跟目族灭族有关系,是你的仇敌;有的太过忠心,会成为赵青玉继位的障碍;有的野心太大,赵青玉控制不住,我怕他们会伤害到你。」 「我把一切会威胁到你的人,都除掉了,你尽可以放心。」 赵青玉说着说着,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咯出一口带着腥味的黑血:「我搜集来的那些医师,虽然无法解除我身上的蛊,却也对此深入研究了一番。我派去的那些刺客便是用不完整的目族蛊虫炼成。他们没有情感,没有痛觉,却对目族血脉的人天生抱有亲近之感。等我死后,你就可以顺利接手他们……」 第138页 「至于赵青玉……」仿佛偷来的生机终于到了尽头,这次赵青言歇得格外的久,嶙峋的胸口起伏着,用气声说道:「他给我下毒,我也未曾放过他。他每次在宫里用膳,我都让人将我带着蛊毒的血放入他的食物中。」 「日子一久,他便中了跟我同样的蛊。」他眼神逐渐灰暗下去,声音也渐渐小了,「这样子,你就不用怕他会背叛你……」 席言掀开他的衣袖,在他伶仃的手腕上果然发现了一道道长长的刀口。 赵青言果然是个疯子,他拿自己的命成全席言的报復,又拿整个江山来讨他欢心。 席言放下他的手,「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何那么做?」 目族人本无出世之意,也无意参与皇室斗争,为什么要那么残忍。 赵青言眼中最后的光消散了下去,「当年,我只想、带你回宫,他们不愿……」 而后双方爆发了战争。 席言的父亲给赵青言下了蛊,赵青言的将军带兵踏平了目族。 原来是这样。 看见暗卫收敛了赵青言的遗体,席言走出门去,看见江映雪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自己。 席言早就察觉到他的到来,不过并没有进屋,显然是想让席言陪着赵青言走完最后的一点时间。 让席言进宫的也不是赵青言,而是他。 作为赵青言最为信任的臣子,他参与了赵青言的全部计划,但唯有一点,让席言来见赵青言是他私人的决定,所以赵青言才会那么意外。 「他本来不想让你看到他这副模样,太难看了。可是见到你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江映雪开口说道,眉间带着点悲哀,大概是在哀悼。 看见席言无动于衷,他往前迈了一步,语气激动了些:「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没有一点动容?我怎能让你心安理得离开,从此和赵青玉过上幸福的日子,当作他不曾存在过!」 席言眯了眯眼睛,「你这么做,是在为赵青言鸣不平,还是为了其他?」 面对席言的凝视,江映雪的目光一时有些闪躲。 「我只是让你知道,会为你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赵青玉又如何比得。」 两人对视的片刻,不远处传来兵马声,赵青玉打进皇宫了。 江映雪嘆了口气,「这是陛下最后的计划。他要看到的,是一个肯为你背上谋权篡位罪名的赵青玉,一个有能力为你冲进皇城的赵青玉。」 「如果他失败了。」 江映雪深深地看着他,说道:「如果他做不到,那么,我会接手陛下的一切,一切……」 第69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2 赵青玉入主宫中的过程几乎没有遭到抵抗,他原本以为最难对付的江映雪直接带着大批官员来降。 一切都很顺利,他望着人群散尽后幽静的大殿,心里空了一瞬。 想到早上出门前,还跟下人说晚上多准备点菜,他要赶回去陪席言一起用饭。于是不再多留,抬脚迈下阶梯。 脚尖接触地面的一剎那,他再次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的刺痛。 这次持续的时间比早上更久,令他无法再次忽视。 他脸色苍白了一瞬,随着痛楚消失,又重新恢復红润。脸色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他按了按余痛的胸口,命人将殿内清理干净。 如同一阵飓风席捲过整个京城,飓风过后,一切翻天覆地。 消息长了翅膀般从京城飞出,飞过山川江河,一直飞到越影的耳朵里。 他怔愣良久,片刻才淡淡道:「是吗?陛下去了。」 副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发觉他并不如何意外,不禁道:「小将军,你沉稳了许多。」 越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桌上的沙盘,手里捏着枚棋子,却久久落不下去。 他的心到底还是被牵动了,他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再返京城,夺回他失去的一切。 战场风云瞬息万变,一念之差便是地狱。越影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一次次撑过来,回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记忆都是模煳的,仿佛隔着一层雾。 只知道再次春暖花开时,他们已经止住颓势,将敌军拒于邙山之外,脚下的领土没有再丢失一寸。 被马蹄踏破的城墙也修建起来,城池中渐渐又有了烟火气。 千里万里外的京城,赵青玉再次从梦中惊醒。 身下已经不是王府的卧床,而是皇宫的寝具。也许是昨夜风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周身都有些发寒。 皇宫那么大,总是要比王府清冷许多的。 赵青玉坐起身子,踉跄着下了床,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惊惧。目光在屋内急匆匆掠过,很快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赵青玉,脸上淡淡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连鞋都等不及穿好,他跛着脚向那人跑去,紧紧拥着那人的腰,似乎要确认他的存在一般。 席言本就比许多男人高上一些,再加上赵青玉生得矮小,即使踮起了脚,也不过额头贴上他的肩膀。 赵青玉急促的喘息,沙哑着声音庆幸道:「还好,你还在。」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他越开心,便越是陷入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中。 他习惯了一无所有,习惯了失去,便日日患得患失。 第139页 太医给他开了一些安神的药,赵青玉喝了,却仍旧睡不安稳。 长久的失眠令他陷入一种莫名的烦躁之中,他下意识寻找着席言的身影,仿佛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赵青玉跪坐在地,脑袋靠在席言膝头,惬意地眯了眯眼,脑袋蹭到了席言手下。 呢喃道:「席言,摸摸我,就当在摸一只小狗。」 他似乎对这个动作上瘾,姿态驯服极了。 席言捋过他一缕头髮:「你是皇帝,可不是小狗。」 「不。」赵青玉手指轻轻攀上席言的衣袖,「我就是你的小狗。」 「你刚刚问我做了什么噩梦,我梦到你走了,偌大的皇宫只剩我一个,好冷啊。我在大殿里堆满了火盆,可还是冷得发抖。」 他顿了一下,没有听到席言的回应,便抬起头,抱怨似的小声说道:「你该跟我说,梦都是反的。」 席言捏了捏他耳尖,笑了。 赵青玉看不懂他笑里的意思,对他来说,只要席言笑了他便高兴。 「席言,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赵青玉想过很多次,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他又想了一次。 他想过他继续当皇帝,不纳妃不生育子嗣,就跟席言两个人一起,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想过他不当皇帝,皇位随意丢给一个赵家的旁系,只要席言喜欢,跟着他去哪儿都可以。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使得阴影都暂时从他生命中移去。 这日子仿佛偷来的一般,过多久都不会腻。 听到赵青玉的问题,席言手一顿。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似乎觉得自己能给他们未来一般。 珍惜现在不好吗?至少在失去之后,还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想得太多,不过庸人自扰。毕竟未来遥遥无期,从不在人的掌控之中。 但他还是说道:「我自从离开家后,一直辗转至今,从未真的停下来过……也许有一天,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跟我心爱的人一起,四处转转,看看风景。走累了,便停下来,买座小院子,哪儿也不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有些恍然。不知是在感慨,还是遥想到了那时候的场景。 赵青玉的手勐地攥紧,心脏漏跳了一拍。 赵青言未立后,赵青玉未纳妃。 属于皇后的宫殿今日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咳咳……咳」赵青玉弓着腰,难耐地咳嗽了两声。 近日天气越发寒冷,即使他时时注意,还是感染上了风寒。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这种时候可不能出岔子啊。 他想着,叫来太医,命他们开出几副虎狼之药,后果不计,只要能让他撑过明日的仪式。 封后大典意义非凡,他甚至觉得,这是他和席言的第二次拜堂。 而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在全天下人的见证之下。 他皱着眉,喝下一碗辣口的药,火辣辣的感觉从喉间一直烧到心里。 将碗放下的时候,不知为何,手腕忽地一抖。 手劲一松,玉碗随着落地。 赵青玉看着地上的碎片,眉心蹙起不知在想什么。刚想站起来,眼前模煳了一瞬。 最近他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不明意味的刺痛,时常感到寒冷,但是太医却找不出任何原因。 赵青玉深吸了口气。 也许是错觉吧,也许是太紧张了。 他望向窗外,望见半边天的火红。 那是席言寝殿的方向。 他望着天边的火红,看见云被燎成扭曲的形状,心勐地缩紧,转身朝火光传来的地方跑去。 直到他几步迈下台阶,侍卫才急匆匆跑来。 「陛下,走水了!」 赵青玉听都没听,推开侍卫大声斥道:「滚开!」 他不顾形象,头髮散乱,如同疯子。 皇宫很大,以前他便如此觉得,现在他更恨皇宫为何如此之大,他怎么也跑不到目的地去。 火烧得很烈。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灼热的气息。 就连空气都被炙烤到扭曲。 赵青玉来得太急,跑得太快,路上跑掉一只鞋他都没有心思去捡。有侍从试图阻止他,都被他恶狠狠全部推开。 脚下踩中一颗小石子,尖锐的疼痛从脚心传来。 他趔趄了一下,站稳后,继续提着衣角往前跑。 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直到一只脚的拇趾撞出血来,他看着熊熊燃起的烈焰,没有丝毫犹豫,便要往里面冲去。 「陛下,不可!已经有侍卫进去了!」 再一次被人拉住,赵青玉心头燃起怒火。 他已经是皇帝,却还有人阻挠他做事。 他抽过身旁侍卫的佩剑,将胆敢拦着自己的手砍了下来。 手臂落在地上,手指伸缩了几下,便不动了。 赵青玉脸色森寒,脸颊沾了血迹,用剑划出一个圈,「滚!」 众人齐齐一惊,不由退了两步,赵青玉已趁着这个时间,将剑一扔,独自一人闯进了火里。 噼噼啪啪的木头爆裂声传来,赵青玉大声喊着席言的名字。 忽然瞥见半截红色的衣袂,他一喜,忙跟过去。绕过樑柱,看见那人平安无事,听见喊声看了过来。 第140页 赵青玉想要过去,却在看清他手里东西时勐地顿住。 席言手里赫然拿着一支火把。 他的表情淡然,站在火焰没有席捲过的地方,仿佛火海中唯一的宁静。比起赵青玉的周身狼狈,他就连衣角都没有乱。 赵青玉隔着火海与他相望,心像被人攥在手里狠狠捏紧,痛得他无法唿吸。 他忽然弓起身,发出艰难的抽气声。火越烧越大,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每一次唿吸都极为用力。 但他的目光却凝在拿着火把的男人身上,脸上甚至露出甜蜜的笑意。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走近。 樑柱被灼烧,烛台倒塌,头顶的瓦片落下。赵青玉没有停下脚步,任由掉落的碎片擦过他的侧脸。 他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赵青言让目族近乎灭族,席言也便如此,要让赵家一个人也不剩下。 赵青玉曾经很怕死,但现在有席言陪他,他便不怕了。 他想过很多种他们的结局,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也对,血仇怎能轻易放下。 同死一处,是否也算一种尘埃落定? 席言看着赵青玉朝自己走近,火舌舔舐过他的衣角,燎过他的头髮。 手腕翻转,手中的火把落地,沾染了火海中最后一片净土。 踏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稳着身体。 衣衫褴褛的傅铭月自樑柱后走出,毫不在意地看了赵青玉一眼,缓缓走到席言身侧。 在赵青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席言毫不留情的转身。 他怎么会忘了赵青玉呢? 从目族遗民的身份而言,造成目族惨状的人都是他的復仇对象。但从他炮灰攻的角度而言,主角受赵青玉才是他的最大目标。 赵青玉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看着席言将傅铭月拦腰抱起,傅铭月揽着席言的肩膀,视线却看向被席言抛在身后的自己,目光像是得意又像是怜悯。 他又想起席言说过的那句话。 待一切尘埃落定,与心爱的人一起,去看看风景。 原来说的不是自己啊。 他不是席言心爱之人,而是他最后的障碍。 赵青玉站立不动了。 那就这样吧,席言想让他死,那他就去死好了。 就这样,为他做最后一件事,成全他最后一个愿望。 闭上眼睛的剎那,他听见耳畔的唿喊声。 「陛下,属下来救你了!」 赵青玉睁开眼睛。 第70章 多强王爷的宠妾33 大火烧了很久,留下了一堆废墟。 在那场大火中只死掉了一个人,那就是赵青玉。 宫殿可以修好,可以重建,但心里的废墟永远存在。 此事流传到民间,在百姓口中渐渐变了味道。 有人说,赵家江山气数将近。先是赵青言杀了至亲,又是赵青玉谋权篡位,这场天火不过是教训。 有人说,这把火是即将成为皇后的席言所放。帝后看似恩爱实则离心,在成为赵青玉的王妃之前,席言曾经有过一个爱人。是赵青玉横刀夺爱,硬生生将他与爱人分开。至于这故事中另外一人的身份,据猜测,应当是驻守边境终生不能返京的越影越小将军。 这些话传不到赵青玉耳朵里,他将自己关在屋里,隔绝了一切声音。 江映雪推开殿门,看见坐在地上,满脸颓然的赵青玉。 赵青玉曾死于那场大火,又在灰烬里挣扎着求生。腑脏坏了有其他部位代偿,伤口割开也总会癒合,人总是无比脆弱又无比顽强,在赵青玉想着如何去死的时候,生的本能已经为他寻找好了理由。 听见开门声,他倦怠地抬起眼睛,没有在意为什么被他褫夺了一切权利的江映雪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缓缓开口,如同重复了千百遍那般,语调平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通知别人也在告诉自己。 「席言是在乎我的。」赵青玉的目光落在空处,「他离我那么近,武功那么高强,他本可以直接杀死我,但他没有。」 「席言心里有我,否则以他的性子,不会在我身边待那么久。只是我们之间隔着血仇,他一时放不下,又捨不得杀我,所以才会那么决绝的离我而去。」 「他会回来的。等他想通了,放下了,就会回来见我。」赵青玉像是累极了,一段话说完之后,便再次睏倦的闭上眼睛。 江映雪皱着眉头扫视过他凌乱的头髮,心头升起一丝火气。 即使爬上这个位置,赵青玉始终是那个赵青玉。 卑贱如杂草,微小如蝼蚁。 他过于幸运,拥有了许多与他并不相配的东西,失去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陛下。」江映雪站在赵青玉面前,俯视着他说道:「众大臣在等你上朝。」 赵青玉没有动静。江映雪顿了顿,嘆息着说道:「陛下,你还要等他回来。」 赵青玉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他与江映雪对视半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好,好,我等他回来,不能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他振奋精神,整顿衣衫。收拾半晌,终于有个人样。 然后,昂着头,迈步踏出这间关了他几个月的房间。 第141页 席言消失在人群里,如同水滴消失在水中。 废墟里屹立起新的宫殿,被火灼烧得黢黑的石板被雨水洗刷干净,仿佛昨日重现。 赵青玉看着手里的摺子,将它扔到了站于下方的男人头上。 「这就是你给我看的东西?这就是你这一年来的政绩?」赵青玉指着对方的手指发抖,似乎气急。 众官员见此情形,齐齐跪下磕头叩拜,嘴里喊着「陛下息怒!」 赵青玉的手指依旧颤抖。 他伸出另一只手,压下自己发抖的手腕,就连嘴唇都在发颤。 所有人都以为他怒到极致,只有他自己明白,从手指尖传来的酸软感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咬着唇,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滚出去!都给孤滚出去!」 等到只剩下自己一人,赵青玉不再忍耐,瘫倒在身后的龙椅之上,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又来了,那种感觉无法具体形容。 先是席捲过整个身体的无力,而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像是同时有一百把钝刀在割。割一次割不断,便反覆来回的锯。 他全身都在痛,没有一处安宁。 即使是轻轻一碰,都像是遭到重击。 太医给他开了止痛的药,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开始,他独自忍受着每月一次的发作,之后频率渐渐升高,半月一次、七天一次,现在是三天一次。 因为痛,他总是睡不好,神经也无比脆弱,一点小事便能使他大发雷霆。 但他仍在忍耐。 每次发作过后,他都有两三天吃不进东西。但他不想显得太难看,让席言回来后看见自己一脸病容,所以每次都会强迫自己吃下许多东西。 直到作呕反胃,肚子里再也塞不进一点,他才木然的放下筷子。 对于国事,他更上了十二分的心。 哪处有了天灾,他立马便责令官员处理。若有人贪赃枉法,他也绝不留情。 所以就算赵青玉手段酷烈,引得不少百姓侧目,但都只是私下谈论,暂时还没有大逆不道之心。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玉才终于缓过神来。他浑身汗津津的,衣服早已被浸湿,嘴唇也咬出了血迹。 他坐了起来,缓了一会儿神,拿起桌上的摺子继续看了下去。 似乎连老天都不满意他坐上这个位子,自从他登基以来,递上来的摺子不是北方战事便是南方水灾,几乎没有一天太平过。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景,其实赵青玉并不如何在意。 他天生无柔肠、无同理心,更无为谁尽责的心思。 他只是觉得,席言也是这万万人中的一个,他为守一人而守着这万万人。 症状去而復返,他痛得滚落在地,桌上的奏摺扔得遍地都是。 「席言,席言……」 他喊着席言的名字,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面,手中握着成婚那日,两人互相交换过的玉佩,渐渐从这痛里感受出一丝甜。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停歇。 坐起身时,赵青玉瞳孔一缩。 他身旁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眼睛圆睁,满目惊恐,脖颈间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肌肉失了一块。是被人生生撕咬下来的,血流了遍地。 是他做的,赵青玉意识到,自己在痛得失去意识的时候,下意识这么做了。 他抹了抹唇角,湿润润的,是血。 太狼狈了——江映雪命人处理现场的时候,看着披头散髮、眼皮发红的赵青玉如此想到。 他果然是不如他哥哥,赵青言就算在最后的那段时间,依旧笑着强忍痛楚。 如果不是注意到他偶尔轻微颤抖的手臂,没人能想到他究竟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习惯了这种痛,赵青言就连用刀割开手臂放血的时候,表情依旧平静坦然的可怕。 「陛下,你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江映雪看着越发沉默的赵青玉说道。 「我还能撑住,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赵青玉说道:「但至少我要撑到席言回来。」 「那群庸医,这么久了,什么毛病都看不出来。」 「也许是我的命吧。」他勾了勾唇角,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了,只好顺势放下,「让他们去想办法,不管是什么药,哪怕是饮鸩止渴。」 他看向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面,已经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但他总觉得,那温热的感觉还留在唇边。 他手指拂过唇角,表情有一瞬空白。 江映雪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 他比许多人都更淡漠,很少将事物看在眼里过。但此刻他竟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可怜。 诚然,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但同时也是最可悲、最可哀的男人。 他已经习惯了自欺欺人,这是他生的本能赋予他的能力,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没了,那支撑着这具空荡躯壳的最后一口气也将散尽。 他真正活过的那几年,一直活在别人的设计之中。 江映雪也是其中一个。 别人都说他德不配位,却没人问过他是否真的需要这些东西。 更可怕的是,没人对他感到过歉意。 他出了殿门,将赵青玉已经批阅过的摺子重新看过一遍,才挥手让人把这些东西带下去。 第142页 皇宫深处有一处宫殿,院墙并不高大,大半建筑隐藏在树荫之下。 自从先帝死后,这里再无人来。 地面已经堆了一层薄薄的灰,一切都保持着赵青言死去时的模样。 此时正值夏季,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雨,雷声阵阵,窗外闪电明了半夜。 树枝剧烈摇晃着,如同疯狂舞动的鬼魅,就连窗棂都被风吹得擦擦作响。 不管是地上的蚂蚁还是枝头的鸟,除了宫里守夜的人,所有生灵都藏在自己的小窝里。 于是雷电噼碎宫殿一角的事情,被发现已经是第二天。 宫人似乎才注意到,在这偌大皇宫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赵青玉也有些迷茫。 那地方很是偏僻,但离赵青言屡次约见他的地方却离得很近。 几乎是冥冥中的感应,他叫人进了殿中。 江映雪赶来时,正看见人把一箱箱书籍往外搬。 雷电不止噼碎了一角宫殿,塌落的横樑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力使得地面陷落,于是地底下那个黑黢黢的空间便显露于人前。 也许是赵青玉威名太盛,也许是无巧不成书,侍从搬着箱子路过他身旁时,忽然脚步乱了一瞬。 箱子一倾,从里面掉出一本书来。 赵青玉本不想在意,却在那一瞬间,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他俯身捡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无数次的想,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击破了他的美梦,让他得以从梦中惊醒,但也正是这清醒的痛苦使他疯狂。 江映雪来迟了,看到的就是赵青玉翻开书的动作。 作为赵青言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知道在这宫殿下有一个密室,那些被寻来的医师日日再次研究,写下无数手札。随着赵青言的死亡,这些秘密也被掩盖起来。 江映雪没有阻止,近乎残忍地看着赵青玉翻开书,发现里面的秘密。 他在等一个结果。 他看着赵青玉脸色从疑惑到惊愕,再到苍白,最后化作青灰。手中书啪的落地,他如石柱般站立,在极度的绝望中寸寸碎裂。 江映雪想,自己知道结果如何了。 一切如他预料的那般,赵青玉再次将自己关进屋子里。 他听着屋内的嘶吼声,像极了怪物在挣扎着求生。 当清楚的知道,席言不杀他不是因为还会回来,而是因为早就知道他已中蛊,活不了多少年,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日日受折磨时,赵青玉再也没有自欺欺人的理由。 他彻底崩溃了。 江映雪想看到的,是一个大彻大悟涅槃重生的赵青玉,而不是清醒着堕落的疯子。 他有些失望,并为此做好准备。 半个月后,房门打开,赵青玉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头髮凌乱,衣衫也没有整理,就这么从江映雪身旁晃悠悠走过。 「来人啊,孤要看歌舞。」 「叫人来,啊对了,就叫上次在孤面前死谏的御史大夫过来,他不是连死都不怕吗?叫他穿上舞女的衣服,给孤跳个舞。」、 他懒散地坐在龙椅上,一手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垂于地面,手中酒壶内的酒液随之倾倒。 「陛下,不可啊!」 有人劝谏道。 赵青玉「嗯?」了一声,见到趣事般撩了撩眼皮,「你说什么?孤没听清。」 「陛下不可!御史大夫是忠臣更是能臣,怎可如此折辱于他。」 赵青玉手撑着头,低头闷笑了一声,而是仰起脸,笑声逐渐肆意起来。他的笑,似乎要穿破头顶高高的屋顶,一直飞到天上去。 众人都被他的笑弄得有些发蒙,有人试探着上前一步,喊了一声:「陛下……」 赵青玉却突然暴起,伸手抄起一直放在手边的剑,将说话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咕噜噜滚落几圈,赵青玉剑指众人:「不可不可,孤是皇帝天下事有何不可!谁再敢多说一句!」 他提剑的手点了点,面色森寒:「再说啊!怎么都不敢说了」 鸦雀无声,赵青玉丢了剑,嗤笑一声,提着酒壶走了。 水患他不再管,百姓的死活也与他无关,他只图自己高兴。 这个月,赵青玉的殿前不知拖出去多少具尸体。 是以他总也记不清伺候自己的人的面容,反正总是要换的。 原本宫人争相买通大总管要去他殿前伺候,如今却避之不及。 因为陛下每一次发疯,屋子里就会多出几个被咬断脖子的人。 他们私下都说,陛下早已不是陛下,是妖怪吃了他的内脏,披上他的皮肉,所以他才会食肉喝血,灭绝人性。 在他们口中,赵青玉早已成了人形的怪物,地狱中逃出的厉鬼。 但厉鬼并非全无人性,赵青玉好豪奢,好美色,好恢弘。 也好朝令夕改,反覆无常。 今日他要人在北海为他找出拳头大的珍珠,明日要人在湖中为他拔地而起一座楼阁,后日又徵集劳工为他修建陵寝。 陵寝修了才一半,他又不满意,让人在千里之外为他重新修建一座。 他给的时间又紧,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或许是天人感应,随着赵青玉举止无道,各地民怨四起,天灾人祸频繁出现。 第143页 水患一来,流民便多,一半逃难,一半落草为寇,四处劫掠逃难之人。 一些有识之士感慨时事艰辛,如果先帝仍在,绝不会造成如此局面。 渐渐的聚在一起,意图颠覆朝廷。 赵青玉浑然不知,吃着岭南才送来的鲜果,看着下面表演的歌舞,脸上带着兴味的笑。 太可笑了,他想。他们都怕我,但更怕死,所以不得不讨他欢心。 忽然间,他目光一凝,勐地站了起来。 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台下时刻注意他的表演者们立马战战兢兢跪下,「陛下饶命!」 赵青玉理都没理,腾腾腾几步下了观赏台。 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在对方恐惧慌乱地眼神中,他温柔的笑着,伸出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吓到了谁。 被他扶起的男人年纪并不大,眉眼深邃,鼻樑高挺,不像是纯粹的汉人。 看着面前语气温和,眼神柔软的赵青玉,他低下头,战战兢兢回道:「奴叫寒霜。」 「阿言。」赵青玉捏着他手臂的手微微用力,「你叫阿言,一直都是,没有过其他名字。」 赵青玉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眉眼,「阿言,之后就跟着孤吧。」 第71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4 陛下新纳了一位美人。 这美人长相艷丽,能歌善舞,陛下爱他至极,将他看作心尖上的人,曾因侍从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角,便叫人生生扯掉侍从十根手指。 也曾为给他出气,将一位辱骂过美人为妖妃的大臣当众凌迟。 「陛下,奴害怕。」 赵青玉温柔地笑着,伸手捂着他的耳朵。 美人为他手指上冰凉的温度打了个寒战,抬起眼小心翼翼瞧他。 面前男人唇红得似血,身形削瘦,薄薄的眼皮下也透出血色,十指枯瘦,如同枯死的树枝,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风一吹便摇摇晃晃。 为了缓解痛苦,赵青玉给自己用了勐药。 那药极易上瘾。最开始只是痛时才用,到最后他一刻不用便想,脾气越发古怪起来。 阿言刚刚走进殿中,便看到赵青玉又在发疯。 地上跪着一排人,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赵青玉不开心,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因为赵青玉不高兴杀人,高兴也杀人。 有头颅滚落到他脚边,阿言不禁打了个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赵青玉随意瞥了他一眼,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 「阿言,你过来。」说这话的时候,他慵懒地擦着手指,每一根指缝都擦得仔细。 阿言慢慢走近,心攥得很紧,赵青玉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忽然间,顿住身体。 「别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脚步不稳地走近。 阿言听出他声音里的异常,下意识转头去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下巴。 钳住他下巴的手指很用力,他感受到了疼痛。 赵青玉却不许他动作,只是眼神痴迷的看他,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耳侧。 阿言后知后觉到,赵青玉在用某个特殊的角度观察自己。 他感觉有些怪,便听见赵青玉喟嘆出声:「阿言,你怎么这么会长呢?」 「你父母一定积了十世的功德,才给了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他笑道:「真好看。」 他用他未擦尽的、沾染着血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唇,为他原本因恐惧而变得苍白的唇增添了一丝血色。这是他们间难得亲昵的时候。 即使知道面前是怎样可怕一个怪物,但当这怪物只对一人温柔的时候,真的很难不为所动。 赵青玉对他的宠爱显而易见。 别人都说,他是帝王残忍野蛮中唯一的慈悲。时间一久,似乎就连他自己都那么想。 他看着赵青玉迎了一个又一个新人进来。 他们都与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 但阿言依旧是其中最受宠的,就连他的名字,都是赵青玉亲口所赐。 即使如此,他心里依旧时常不安。 坐在火堆旁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火的热意?所以某一天夜里,他悄悄走进赵青玉不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 每月总有几天,赵青玉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理谁都不见。 就连阿言,都不允许靠近。 他曾经旁敲侧听打听过消息,只是宫里的老人早已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些人,都是近些年才入宫的。 问他们,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也许今日时先皇后的忌日。 先皇后,那个在民间颇有艷名,陪着赵青玉从王府走到皇宫,又离奇地消失于一场大火的男人。 听闻他容貌举世无双,陛下爱他如痴如狂。 阿言抿了抿唇,忽觉有些不得劲。 赵青玉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守在门外。 不仅是侍从,就连暗卫都被他赶走。 阿言很容易就接近了这里。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接着,他抬起脚,小心翼翼走进屋子里。 一抬眼,便被满眼的红色吸引了目光。 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头顶的横樑满挂着红色的帐幔,床头的红烛还在烧着,就连屋里的柜子和铜镜上都挂着红绸。 第144页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阿言估计会以为这是哪对新人的新房。 赵青玉抱着一件喜服,脸埋在上面,虽然已经睡着,但皱起的眉头显示着他的不安稳。 他好像要碎了。 阿言情不自禁走近,却不料惊动了床上的人。 他睁开眼的瞬间,阿言从他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愤怒与冰冷。 但只是一瞬间,那冰冷便消失殆尽。 赵青玉坐起身,朝他招招手,「过来。」 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言没有从他话里听出生气的意味,松了口气,「陛下每月都会来这里,阿言担心。」 赵青玉笑起来,「呵呵,担心?」 他指了指周围,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没等阿言回答,他又紧接着说道:「这是我和席言成婚时候的新房。」 他的手指抚摸过身下的喜服,眼神怅然,「那天,他就穿着这身衣服,坐在床边等我。」 「成了皇帝后,我就把那间屋子,整个儿的搬来了这里。这里的一床一桌,一砖一瓦,全都跟那时的没有两样。」 听出他话里的痴狂,阿言心头一惊。 席言——这是他第一次从赵青玉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在此之前,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无人敢提起。 「唔……」他忽然间闷哼了一声。 赵青玉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不得不抬起脸,于是他看到了一个眼睛猩红、满脸狰狞的赵青玉。 「所以你怎敢、你怎敢踏入这里!」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暗自跟他比较?」 「你弄脏了这里,不能原谅,你该死!」 随着他话音一落,阿言感受到一阵剧痛,他疯狂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 他的身体渐渐滑落,但眼前的景象却未有丝毫改变,眼皮眨了几下,然后便不动了。 血溅到了赵青玉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中的头颅,仰头张开了口。 血是腥的,也是甜的。蛊毒和药物的作用同时袭来,他抖着手,摇晃着站了起来。 推开暗室的门,里面燃着微弱的烛火,看看照亮暗室的一角。 他珍惜的抚摸着手中美丽又惊恐的面容,柔声道:「真可惜,你明明是最像他的。」 他拿来药水,将阿言的头经过特殊处理,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暗室靠墙有一排柜子,柜子没有锁。 他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东西,左手,左小臂,右大腿,以及几根手指。 他珍而重之将阿言的脑袋也放了进去,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齐了,可是还不够像。」他想了想,「还需要更多,去民间搜集好了。」 这一段歷史在史书中只寥寥几行,除了只言片语,后人找不到太多的痕迹,似乎连史官都不忍记录。 因赵青玉昏庸无道、横徵暴敛,生前没有好名声,死后也只留下一个「戾」的谥号。 所以后人又常常称唿他为赵戾。 关于赵戾的一生,可以用短短几句话来述清。 他生母不详,史书中找不到此女的记载,只知道他从小在冷宫长大,看尽了人情冷暖。史学家们猜测,他心中暴戾的种子便是在此时种下。 干元二十年,赵青言弒父杀兄,登上皇位,改年号天元。赵戾封王爷,建府宫外。 天元十年,赵戾韬光养晦、厉马秣兵,带兵闯入宫中。后赵戾改年号安宁。 安宁三年,皇宫忽起大火,皇后席言于火中失踪。赵戾痛失所爱。 安宁四年,无事发生。 安宁五年,无事发生。 安宁六年春,惊雷,大雨,水患。赵戾疑似精神失常,之后行事越发无状。 安宁六年夏,赵戾命劳工百万修建皇陵,路遇大雨,山石滚落,劳工死伤十万。 安宁六年秋,赵戾命劳工数万修建摘星楼,修建一半,摘星楼倒塌,劳工半数埋于土下,半数罚以刖刑,流放边境。 安宁六年冬,赵戾于民间收集美貌少年,砍下头颅、足肢后,再将剩余部分归还少年父母。 安宁七年,赵戾于京中修建高台,捉来无辜百姓,令父与女交,母与子配,罔顾人伦。 安宁七年夏,各地反抗义军并起,屡被镇压。据记载,短短半年间,各地成规模的反抗行动二十余起。 安宁七年秋,越影带兵直入皇城。路遇城池,守城士兵纷纷放行。到达京城外时,五万精兵已扩展到二十万。 安宁七年冬,江映雪弃主而逃。赵青玉出城迎战,不敌,头颅被悬挂于皇城之上。 安宁八年,江映雪点齐兵马,捲土重来,将越影赶出皇城,阻至百里之外。 安宁十二年,持续数年的战争终于停歇。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约定分地而治。江映雪在南,越影在北。 经过两年时间的修养,京城渐渐恢復繁荣。 江映雪与越影和谈并签下合约,十年之内不再起战乱。越影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如果席言死了,他要席言的尸骨。 江映雪自然给不出来,也不想给。 越影再退一步,他要席言的遗物。 江映雪同意了。 进入京城大门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不由地抬头看。 即使经过几年的风霜,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城门上那一团乌黑。 第145页 那是赵青玉的血染成的颜色。 江映雪记得自己带兵攻入的那天,他遥遥看了那颗头一眼,杂乱如枯草般的头髮花白,脸瘦脱了相,几乎只剩一层贴着骨头的皮。眉间青黑,眼皮半合不合,眼珠已经完全失去神采,如同深渊般透过眼皮间的缝隙嘲弄地看着世人。 他扯了扯缰绳,马蹄声哒哒响起,一路上心情难言。 赵青玉失败了,他也不算得是赢家。 其实他听到席言的名字,要比席言所知道的更早。 营地里的那次见面,绝不是他们的初见。 赵青言每年都会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作为赵青言的挚友,江映雪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甚至于赵青言每次回来后,都会跟他说起席言的事,话里甚至带着一种隐晦的炫耀心思。 别人都说赵青言少年老成,心思藏得极深,江映雪也极其少有地看见他脸上的光彩,像是得到了心爱礼物的意气少年。 江映雪有了些许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 赵青言也从那里回来了,带着一些精巧的小东西。 「映雪,这是小言送给我的礼物,是不是很可爱?」 「嗯。」江映雪点点头。 赵青玉扬起眉梢,「如果你见过他就会知道,他比这些东西都更可爱。」 「是吗?」江映雪只好微笑。 赵青言沉默半晌,忽然说道:「我很喜欢他。如果有一天能将他带回皇宫,真想把他一辈子藏起来。」 江映雪没有回答,余光瞥到一副被掩在书下的画卷。 少年露出半张脸,看他的表情,似乎在笑。 待江映雪想看个仔细时,赵青言已经将画收了起来。 他只好收回眼神,只心里想着等赵青言将人带回宫后,他也许能去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可爱。 第72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35 这念头只是一时兴起,江映雪很快便将它抛却。 他看着赵青言一再执拗下去,有时也不仅疑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种感情,可以让人捨生忘死去追寻。 直到有一天,赵青言找到他,说他怕是活不久了。 看在朋友的份上,请江映雪帮他做一件事。 江映雪一向淡漠,听了他的话也不由一惊,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赵青言笑着,张开手臂任他打量。 说道:「映雪,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江映雪此时才知道赵青言中了蛊毒,即使想尽一切办法,他的日子也不剩多久了。 此事说出去太过惊世骇俗,所以除了赵青言本人,就只有江映雪了解个全貌。即使是越老将军,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赵青言动作很快,几乎是赶着时间布置好了一切,从此关于那人的消息一封封传进宫里。 他果然如预料的那般,出现在了京城。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昨夜又死了一个大臣。这人以前是江丞相的门生,与江映雪有几分交情。 「可惜啊,前月还约着一起游湖,今日便永别了。」 「也不知那刺客是谁,城里都死了几人了,到现在都没抓到。」 江映雪微笑着,端起一杯酒,浅抿了一口。 刺客是谁,他自然清楚得很。大臣死的那夜,他派去跟着席言的人一直跟到了府外。 席言感知敏锐,跟踪的人不敢跟的太紧。但即使如此还是引起他注意,在门外顿了一瞬,朝身后望去。 所幸什么都没发现。 越影对席言看得很紧,宅子里已经安插不了人,江映雪的人手只能遥遥守在数百米外。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一个黑衣男子走进屋内,在江映雪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江映雪眸色一深,摆摆手让人出去,又对着表情或惊讶或疑惑的几人说道:「只是些小事,我们继续。」 说话时,他视线不着痕迹从其中一人身上掠过。 这人也是当年那件事的见证者,以那人的性子,应当也不会放过他才是。 早晚罢了。 他勾了勾唇角,忽然间一愣。 他明明没有见过那个人,为什么会想到「以他的性子」这种看似对他熟悉至极的话? 是因为这些日子手下传过来的有关他的消息吗? 他有些出神的想到,听见有人突兀的说了句「好香啊,你们有没有闻到?」 香气?江映雪皱了皱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捂了捂脑袋,晕倒在了酒桌上。 紧接着,其余几人也晕了过去。 撑到最后的是江映雪。 他用指甲掐着手心,勉强保持清醒。但身上却渐渐没了力气,软倒在了桌旁。 席言来了。窗户被打开,夜风吹散了屋里的酒味,吹得他身上的饰物叮叮噹噹作响。 江映雪有些好笑,为他每次杀人时都要穿着目族服饰,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身份的倔强性子。 确实,挺可爱的。 江映雪浑身无力,只有眼睛还能动。 他掐着手心,挪动了一下脖子,向席言看去。 碍于视角的限制,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一片翻飞的衣角。 随着一声闷哼,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第146页 今日他手下留情了,江映雪不合时宜的想到。 下手干净利落了许多,几乎没让死者感受到痛苦,与他往日的习惯有些不同。 接着,不知席言做了什么,他听到酒液倾洒之声。今夜用的都是好酒,随着席言倒酒的动作,清冽的酒香逐渐飘散开来,瀰漫了整个屋子。 他在用酒洗刀。 江映雪酒量一向不浅,今日喝了几杯后面色依旧如常,但如今察觉到席言的动作,闻着鼻边淡淡的酒香,他竟感觉自己几乎快要醉倒。 洗完刀后,席言依旧没走。 江映雪正疑惑着,便感觉有一道凌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脚步声轻不可闻,他却能看到有一双锦靴正朝自己走近。 霎时间他明了,席言是跟着刚刚那个手下来的。 席言的目标是江映雪,或者说是跟踪他的人的幕后主使者,至于那个倒霉的官员,他才是顺带。 江映雪趴在桌子上,髮丝挡住了他的侧脸,只透过髮丝间的缝隙看见那双锦靴停在自己面前。 也许是才用过毒的原因,他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异香,醉得人有些晕眩。 下一刻,江映雪又闻到了酒香。 是席言手指上沾染了酒液,此时他抬起手,正要拨开自己脸旁的髮丝。 江映雪的心停跳了一瞬。 但是席言的动作没有继续下去,因为门外传来了问话声,「几位大人还好吗?」 接着是一句小声的喃喃,「莫不是都醉倒了?」 原来是侍从听见里面没了声音,所以有此一问。 「大人?大人?遭了!」 兴许是察觉出了问题,侍从准备推门而进。 席言看了眼门的方向,瞬息后,收回了手。 江映雪只感觉一道风拂过,一瞬间,酒香、异香皆离他远去。 他感觉到心头有些空落。 陛下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江映雪的心态却有了些许变化。 平生罕见的,他对手下递过来的那些消息有了期待。 仅仅是看那人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能从中找到些许趣味。 很快,花灯节到了。 按照计划,是该引赵青玉去见他了。 那天赵青玉又被傅铭月打了巴掌,在门口看见江映雪的时候,眼神都没给他半分,恶狠狠地从他身旁走过。 江映雪没有在意他的冷淡。 今日没人邀请他去花灯节,他在棋盘旁坐了半晌,执棋的手一直举着,一颗棋子都未曾落下。 他放下手中棋子,吩咐道:「来人,去赏灯。」 说是赏灯,他却连路旁的花灯看也未看一眼,只顾着在人群中找人。 「大人。」一位青年见到他,稍显意外的向他行礼。 这就是今日实施计划的人了。 江映雪面色不显朝他点头,随口问道:「找到他们了吗?」 青年回道:「禀大人,王爷正独自在河边散心,至于那位公子,此时正在猜灯谜处。只是越小将军一直跟在他身边,还需要寻找时机。」 「我知道了。」随手打发走对方,江映雪默了片刻,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副面具。 面具纯白,没有任何花纹雕饰,他将这面具扣在脸上,朝着猜灯谜的摊子走去。 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但江映雪还是一眼看到席言。 越影正站在灯前,观看上面的谜面。 席言不是中原人,看不懂这些东西,所以并未过去,只站在人群前方看着越影。 江映雪挤开人群走了过去,途中引起一大片人骂骂咧咧,他没有在意,迳自走到了席言身后。 他原本想就这样站着,站到越影回来就走。 但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他一个不稳朝前倒去。 原本他是能站稳的,作为世家子弟,君子六艺自小所学,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脆弱。 但他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反抗,任凭自己倒在对方身上。 撞上他的前一秒,席言反应过来,往旁边侧了一步,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江映雪摇了摇头,看了眼越影的方向,转身想走。 才迈开步子,便察觉到一股阻力。他视线向下看去,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上的络子,挂在了席言衣袖上的银饰上。 「抱歉。」席言看上去有些愧疚,伸出手去解络子上的结。 江映雪没有动作,只是低着头,看着他手指在络子上穿梭。 架子上的花灯灯面画着不同颜色,暖色的火光透出来,也在席言的手指上映出各种色彩。 「麻烦了。」这个结看上去很不好结,反而被弄的越来越乱。 江映雪一点也不急,他甚至希望,这个结能解得更久一点。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欢唿,将江映雪惊得回了神。 他看见越影已经将谜底猜了出来,正神采飞扬的接了花灯,准备转身送给心爱的人。 江映雪伸手拽住挂住络子的银饰,勐的一扯便将它扯了下来。 将这小小的东西握在手心,他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留恋。 待席言抬起头寻找他时,他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走了半刻钟,他看见似乎正在找人的几个年轻人。 第147页 这是他路上遇到的几位朋友。 江映雪取下面具,扔到旁边的地上,走了过去。 「映雪,你去哪了?半天不见人。」看见他回来,有人松了一口气,抱怨着问道。 江映雪脸上带上歉意的笑,「抱歉,看到了一样喜欢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 「既然喜欢,何不买下来?」 江映雪笑容依然,敛眉道:「可惜被人抢了先。」 这便是席言不曾得知的,他与江映雪之间的两次会面。 赵青言果然很了解目族。 他知道目族有一种可以操纵情绪的蛊毒,只要有一点点的好感便会无限放大,同样的,厌恶也是如此。 他也知道席言一定会用。 所以为了始终保持清醒地去完成计划,江映雪甚至就连一点点的好感都不肯泄露。 但他装得太辛苦,所以就连用来掩藏喜欢的厌恶都表现得那么刻意。 现在不用了,赵青玉已死,越影被赶出皇城,赵氏已无能担当大位之人,江映雪众望所归,登上帝位。 登基大典过后,江映雪看着空旷的大殿,在龙椅上独坐了许久。 正如越家永远忠于国家,江映雪也永远忠于皇室,所以他才陪着赵青言做了这么多荒唐的事。 哪怕是赵青玉继位,他也心甘情愿辅佐,做他手下的利刃。 只是江映雪不敢问自己,在他的忠诚里,是否真的不包含任何私心? 席言带着傅铭月离开那天,他看到了。 赵青言目的达成,江映雪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感情,那些曾经被压抑的爱意,如同反噬一般从他心底涌出,让他轻轻一触碰便觉得心都在疼。 也因此,他不敢再出现在席言面前。 大火那天,他几乎第一时间猜到席言要做什么。 甚至预料到了席言离开皇宫的路线。 这并不是说他多聪明,一切料敌先机,是席言太过敏锐,自己仅仅只是站在赵青玉身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便被他发现。 江映雪眼底来不及隐藏的情愫,是席言得以利用他的利器。 在知道席言想要离开后,江映雪调走了守城的士兵。 但他没想到席言要将傅铭月一起带走。 你到底还是做出了选择吗?对于他,难道你不只是利用? 江映雪爬上城门,从士兵那里拿了一张弓,张弓时,手指都在发抖。 他把箭矢遥遥对准了席言怀里的人。 他自小学骑射,所以他的手很稳,不会误伤到其他人。 席言顿住脚步,回头望向他,眼神很冷。 江映雪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的心乱成一片,如同找不到头绪的线团。 席言可以留在皇宫,因为他不爱赵青玉。席言可以走,因为他不爱江映雪。 但他却选择带走傅铭月。 江映雪颓然地放下手。 算了,他既不能让席言爱他,也不必让席言恨他。 赵青言做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席言能平安喜乐吗。 所以,只要他喜欢,就够了。 江映雪从龙椅上站起,转身朝一处密室走去。 暗室门打开,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每一幅都是同一个人。 全都是席言。 之前他告诉过席言,如果赵青玉失败,那么他会继承陛下的一切。 现在他真的继承了一切。 皇位,权势……以及无望的爱。 …………………… 火烧红了天空,席言扶着傅铭月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盘查。 他回望身后的皇宫,忽然叫停车夫。 他告诉傅铭月,「我要去个地方。」 傅铭月立马坐起身,攥着他胳膊,紧张地问他,「你要回去?你捨不得他们!」 席言拨开他的手,「瞎想什么,我去了结一桩旧事。」 将傅铭月留在车上,席言独自前往尚书府。 不,它现在不能称为尚书府了。 自从府中小姐发了疯,尚书又离奇惨死之后,府中接连遭遇惨事。 先是已经成了榜眼的表少爷病死,后又死了几个丫鬟下人。听说府中夜里时常传来惨叫声,导致尚书府渐渐成了鬼屋,无人再敢靠近,就连路过的行人都要绕着走。 尚存的下人们不敢再待下去,夫人心善,拿了银子和卖身契让他们走。 现在整个府里,只剩下寡母两个人,女儿又偏偏是个疯的。养尊处优的贵夫人,以前就连洗脸水都没自己打过,现在全部要亲力亲为,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大门没有关,席言很轻易就进了院子。 院里许久没有打理,早已长了一片杂草,大堂的门匾也早已摘下,横樑上到处挂着蜘蛛网。 席言只看了一眼,便向深处走去。 还没接近内屋,他便听到了一声悽厉至极的哭声。 第73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完 屋内只有一对母女,尚书夫人和她的女儿。 少女穿着一身素裙,站在房中,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表情苦恼地在自己手腕上比来比来。 刚刚被她推开的尚书夫人撞到了桌子上,桌上的摆件落了一地。此时正面色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哭喊道:「女儿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48页 尚书和侄儿死后,下人接连遭难,短短几月间死了好几个。 尚书夫人原本不知道兇手是谁,本想拜託尚书以前的门生来查案,直到某天,她亲眼见女儿将髮簪插进下人胸口。 她顿时大骇,一时忘了阻止。再回神时,惨案已酿成。 原本她以为,就算家里的顶樑柱不在,自己母女俩也能继续撑下去,却不料出了这种事。 她本是个心善的人,常年礼佛,此时见到地上下人的尸体,她却沉默了。 比起怜悯与愧疚,她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女儿因此事受到惩罚。她只剩这一个女儿,如果连她也出了事,那么自己就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了。 于是她打发了前来查案的官员,卖了家里的财物,只剩下一座宅子,将银两全给了死者家属,又找出卖身契,附上一包银子,将剩余的下人们也打发走。 这下整个尚书府就真的空荡荡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 今日,她端着煮好的饭,刚刚推开女儿的房间,便见她手里多了把匕首。 原本担心她再伤人,屋里所有的利器都被藏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从那里找到的。 尚书夫人大叫一声,丢下手里的碗筷,立马扑了上去。 少女勐然被握住手腕,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她那不太清醒的脑子尚能认出这是自己的母亲,下意识的不想伤害对方。 只是她太想见到蝴蝶了。 自从上次蝴蝶来过后,不管她如何做,都没能再一次见到对方。 她想一定有哪里不对。第一次流血的是她的父亲,第二次是她的表哥,都是她的至亲。 可是她那仅剩的理智,让她不愿去伤害自己的母亲,那么只有自己了。 她推开妇人,抬起匕首便要往手腕上割。 神色里不带丝毫对于死亡的恐惧,她连死亡是什么都遗忘了,只知道血流出来、人躺着不动时,蝴蝶就会飞来。 席言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握住少女拿着手臂的手腕,阻住她的动作,在对方骤然抬起头、满脸惊喜的眼神下,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傻姑娘。」他轻易拿走匕首,少女没有反抗,只是惊喜地笑着看他。 「放开她!」尚书夫人惊叫道,抬步想过来,却在看见他面容的时候顿了一顿。 席言?他应该待在皇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理会尚书夫人,席言抬手在少女眉间轻点,将一只蛊虫放入,他说道:「忘了我吧。」 少女不懂他的意思,抬手摸了摸眉心,有些开心又有些疑惑,又抬起眼睛看他,眼里都是光。 尚书夫人此时哪能不知道,席言与自己女儿关系匪浅。见他没有伤害女儿的意思,她逐渐冷静下来,问道:「这是?」 席言这才转身看她,温和道:「打扰了,此来只为了却旧事。」 他按下少女好奇的扯他头髮的手,「等我走后,小姐便会将一切忘却,什么都记不得,之后就拜託夫人了。」 临走时,他留下一小盒宝石。 盒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却够常人活十辈子。 少女想抓住他,眼皮却渐渐无力闭上,软倒在母亲身上。 她撑着眼皮,喃喃喊着:「蝴蝶,蝴蝶……」 对于尚书府的事情,席言在宫里也有所听闻,那时候是被侍从当作趣闻说给他解闷的。 几乎是瞬间,他便想到那个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女。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知道过,整日疯疯癫癫的,看上去实在可怜。 她将死亡当作引诱蝴蝶的花蜜,引诱着席言过来。席言对她下蛊,以后的她依旧疯疯癫癫,但会完全失去这几年的记忆。 也会完全忘了席言这个人。 席言走了,回到与傅铭月分开的地方,马车依旧停在原地。 傅铭月早就等得久了,怕士兵发现,只好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凑在缝隙处仔细地看。 看到熟悉的身影走近,他勐地拉开门帘,喊他名字:「席言!」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眼里的震惊与狂喜如何也隐藏不住。 傅铭月在牢里待了数年,也数年没有见过太阳。 起先江映雪或赵青玉还能记起他,时不时下来折磨他一番,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再来了,傅铭月就像堆放在墙角的杂物,渐渐被人遗忘。 如果不是席言偶尔派人下来,送他一点东西,他可能早已在寂静与黑暗中疯狂。 黑暗中看不到光线,也没有时间的概念。恆远的静默中,他没日没夜的回想与思索。 席言是个没有心的人,如同那空心的竹子,而没有土壤的土地如何能长出作物?他不懂席言对自己的温情几分真几分假,或许只如同宠物般,想起来便逗弄逗弄。 这世上,真的有他在意的人吗? 在牢里的时候,傅铭月时常思考这个问题。只要席言愿意,他现在就能离开这里,但自从席言入宫后,一次都没来找过他。 第一年的时候,傅铭月还满怀希望,认为席言在等待一个时机。 第二年,傅铭月半信半疑,还在给席言找理由,觉得他是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第三年,傅铭月开始自我怀疑,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他日復一日如此折磨自己,直到某日终于坦然。 第149页 承认吧,他就是犯贱。 只要席言出现在门口,不管去哪儿,他立马就能跟着一起走。 「有想去的地方吗?」马车渐渐驶出京城,席言看了眼窗外景色,原本青石铺成的两旁道路逐渐覆上绿意,慢慢有高树出现。 傅铭月正在给自己涂药。在地牢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并未得到很好的治疗,骨头断了,接续得也不好。 即使有席言送去的药。身上还是留了不少伤疤。 尤其是脸上那一道,看上去依旧狰狞可怕。 听见席言的问话,他愣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让我来选吗?」 「你以前不是想法很多吗?」 傅铭月摩挲着手里的药瓶,有些不安,抬起眼打量席言的表情,「我们初见时的那个小镇如何?」 他这么一说,席言才想起傅铭月跟自己说过,要跟自己一起回那个地方去隐居。 他瞥了傅铭月一眼,难怪他这么紧张。 他掀开帘子,对外面的车夫说道:「麻烦,去南方。」 几年后,南方某处小镇上。 战火的硝烟刚刚平息,越影和赵青玉、江映雪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越影和江映雪分地而治,沿着水脉将原本完整的土地分为两半。 巧的是,这座小镇正好就在分界线旁。 春天的早晨,薄雾还未散尽,江面笼罩在一层白色雾气中,码头上的景象也看不清晰。 远远就听见吆喝声,有船靠上码头,正需要人去搬货。 傅铭月穿着一件无袖的布衣,扯过脖子上的布条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水渍。 这季节,空气都是湿的,人在码头上站久了,就连衣服都被浸透。 这水汽还带着寒意,傅铭月内力虽然大不如前,但放眼天下依旧难寻敌手,只是谁也没料到,他会甘于平凡在码头上做一个普通的搬运工。 他弓着背站在船旁,任由卸货的工人将货物放到他背上。 察觉到重量没有再增加,他拍了拍背上的货物,「再来点。」 卸货的工人怀疑地看着他,「你背的起吗?年轻人不要这么拼,还是身体重要。」 「放心,我力气大,背得住。」 工人也给他加了些重量,依旧很轻松,为了不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傅铭月没让他再加。 半路遇到熟识的搬运工,看到他又开始打趣:「呦老傅,又搬这么多?」 「哎呀,你懂什么啊。人家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相公要养呢。」 听到这句话,他们都开始打趣地笑起来,笑里充满善意。 傅铭月以前做刀客的时候,对这些人看都不多看一眼,只当他们是鞋底的尘埃。如今倒是有了些不同。 他已经放下了刀,只当自己是一个勤奋养家的老实男人。此时听见他们的笑声,他也笑了起来。 他本身长得英气,再加上高大身材,偶尔露出凛然的杀意,使他不笑时看上去冷漠,笑时有几分戾气。 但在小镇上的几年,他身上戾气渐渐被这里的雾气消融,如今咧开嘴笑时,看上去倒有几分憨厚,就连脸上未消尽的疤痕都不再狰狞。 「说真的,老傅,你每天攒那么多钱,为了啥啊?」 说起来他们也是真服了,傅铭月每天跟吃了药似的,精力根本用不尽。每天早上天没亮,他就守在码头上,搬完货领完今天的工钱,他又转身去当人家的护院。 因着他人高马大,再偶尔接点护卫的活,赚得盆满钵满的。 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他们似乎从没见过他用过什么好东西,身上的衣服总是那几件,所以才有此一问。 傅铭月一听,随口说道:「跟你们说的一样,赚钱,养我那如花似玉的相公。」 「真是你相公?」原本拿这个打趣的搬运工此时反而不确定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二人差距着实有些大。 一个是神仙般的人物,另一个,虽也不差,但要真说相配也实在亏心。 傅铭月闻言顿住,单手扶稳背上的东西,另一只手摸过脸上的伤疤,问道:「看不出来吗?」 问话的人尴尬地呵呵了两声。「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你俩配着呢。就是……当初你是不是救过他的命啊。」 这要不是救命之恩,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傅铭月毫不在意,笑答道:「救命之恩倒没有,不过他是我辛辛苦苦舔来的。」 回到家,看见门口又停了辆马车。 他刻意加大了音量,「席言,我回来了!」 院子里,枣树下的躺椅旁,一个少年慌慌张张站起来,脸色红透了,看着傅铭月的眼神慌乱而闪躲。 傅铭月认出他来,镇长家的小公子,才十几岁的年纪,就学会抢人相公了。 他冷哼了一声,提着盒子朝席言走近,眼神柔和下来,「席言,我刚从西街带回来的糕点,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席言放下手里的书。 这书是身旁少年带来的,说是有些地方看不懂,所以拿来问问。他也不想想,他读过几年书都看不懂的东西,不是中原人的席言又如何能明白。 都是藉口罢了。不过看在对方还算乖巧的份上,席言没将人赶走。 只要他的马车停在门外,那些不长眼的人就不会过来。 第150页 眼见傅铭月一回来,席言的注意力便被他吸引住。少年不忿地看了眼傅铭月,心想这丑男人如何配得上席言。 看着席言拈起点心,手指修长如同拈起一朵花,少年喉结滚动了下,柔声道:「席哥哥,我也饿。」 傅铭月嗤道:「饿?饿回家吃饭去,镇长大人难道还能亏了你的嘴吗?」 少年眼圈一红,看着席言委屈道:「席哥哥,他好兇啊。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他就拿话堵我。」 席言尝了尝点心,确实还是热的。 西街到这里有段距离,傅铭月定是用了轻功赶回来的。 他轻轻瞥了少年一眼,「他说的对。」 「席哥哥!」少年跺了跺脚。 席言站了起来,「天晚了,我要关门了。」 说着便走到院门边,手按在门上,与几个站在不远处朝院内窥视的人打了个对眼。 看见席言望来,几人脸色一红,连忙扭过头去,假装自己是不经意间经过,不依不舍地走了。 知道席言是赶他走,少年即使再不舍,也不好再留下去。 经过席言身边时,他停下来,脸带讨好地说道:「席哥哥,我爹前日买了颗明珠,有我半个拳头大,赶明儿我给你送来好不好?」 席言似笑非笑,「那哪儿使得。」 少年连连摆手,「使得的使得的,我爹就是个粗人,哪欣赏得了这种好东西,只有席哥哥你这样的人才配。」 少年走后,傅铭月走过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深沉。 「看来要把他处理掉了。」 席言默了默,想到自从来了这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镇长也算是个不错的管理者。就是是燃起战火的那几年,小镇依旧没有收到多少波及。 想到这,他说道:「算了,在想其他办法。」 天气回暖,山上野花盛开,风一吹,香气便飘散开来。 一辆马车静静驶在驰道上,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这马车外表看上去普通,实则不凡。内面覆以精钢,虽然增加了重量,但也可以抵挡箭矢攻击。拉车的也都是万里挑一的骏马,就连车夫都是久经训练的高手。 马车在长亭前停了下来,车夫恭敬道:「陛下,到了。」 江映雪下了马车,入了亭子。 亭子建在半山腰,从这里向下望去,可以很轻易看到山脚下的小镇。 席言就住在小镇里。 不多时,下人禀报导:「陛下,越帝也来了。」 江映雪收回视线,说道:「放他进来。」 他和越影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其他人想像般紧张,毕竟有着十多年的情谊。更何况,他们守着同一个秘密。 越影人还未到,说话声便传来,「你来得倒是比我早。」 江映雪递了一杯酒,「我没想过你会来。」 越影接过,没犹豫就喝了下去,而后起身,望着山下薄雾笼罩的小镇,目光沉沉道:「总要来看看的。」 曾经他们是少年好友,如今各自有着各自的境遇,都已经为皇为帝。只是有空闲的时候,总会来这里看看,有时会遇到对方,有时遇不到。 「走了,下次再来。」越影上了马,看着马下的江映雪,「映雪,好好做你的皇帝,不要学赵青玉。」 江映雪没有回应。 …………………… 席言躺在躺椅上,在明媚却不刺眼的阳光下闭目养神。 【宿主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席言睁开眼,翻了个身。 【急什么?】 【因为宿主不像是会为谁停留的人。】 席言「嗯」了一声,勾了勾唇角。 【在这个世界骗太多人了,有损阴德,我也想言而有信一回。】 系统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它不好强逼着宿主去下一个世界,只好没了声息。 …………………… a市,a大,大三宿舍。 魏巍刚打开浏览器,便看见页面蹦出一条新闻。 「震惊!建筑动土挖出古墓,竟是古代皇陵!」 「a市挖出古墓!专家:应是数千年前越国开国皇帝陵寝。」 「越国皇陵已于一月前开始发掘,点击连结查看最新消息。」 魏巍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新闻。 一个月前,西郊一处商业区动工时,从地下发现一个墓穴。 原本没人在意,从人类祖先有了智慧建立国家以来,文明不知道存续了多少年。也许一跺脚,脚下就有一具白骨。 古墓实在是太常见了。 但这次有所不同,挖出来的不是寻常墓穴,而是帝皇陵寝。 索性无事干,魏巍打开了连结。 里面是一个直播间,考古组向全国直播考古进度。 「林老师,对于这次考古发现,你有什么告诉大家的吗?」记者拿着话筒,正在採访一个头髮花白的老人。 听见记者的声音,本来正在指挥挖掘的老者回过头,眼中满是智慧。 「这次考古发现,对于我们考古学家和史学家来说都意义非凡。」他拿起一块破碎的石板,颇有些激动的指着它说道:「看,这是我们组昨天在墓道口发现的石板,清理干净就是这个样子。」 「呃,那林老师,上面写着什么呢?」 「这上面说了,这个墓穴属于越国的一位皇帝,但具体身份我们还需要核实。」 第151页 「越国?」记者又问,「之前不是说这个国家不存在吗?就连史书都少有记载,只是说有个被称作越帝的皇帝,跟江皇处于同一时代。」 「是,之前我们都认为,越国是后人胡纂来的,但是后来发掘过江皇的皇陵之后,我认为越国有极大可能性真实存在过。」 「如果越国不存在,那是谁跟江皇对峙了许多年呢?」 他越发激动起来,「如果我的想法为真,那我们发现的就不只是一座墓,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国家,一段失落的文明。」 江皇是后人对他的称唿,根据发掘来的物品,其名应当为江映雪。 蛮秀气的名字。 江皇的墓是在半年前挖出来的,赶巧的是,就在离这里数十里之外。 当时挖出来的其实是帝后陵寝,不过棺椁里却只有一具白骨,白骨上放着一卷画。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保存,画幅直到今日都还保存完好,只是画像略有褪色。 「林老师,你快来看看!这好像也是座帝后合葬墓!」 「什么!」林老师听了这话,连忙往发现现场跑,急问道:「发现什么了?」 林老师的脚步顿住,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幕。铜汁浇筑的墓壁上雕刻着许多画面和小字,大概是和江皇同处一个时代的原因,他们所用的字几乎没有区别,所以林老师很快便分辨出来。 这上面写着,越帝越影与他的皇后,皇后姓席,婚后两人恩爱两不疑,可惜天妒良缘,席皇后死于一场大火后,越帝再未娶妻,传位于族中后人,死前命人将自己与皇后合葬。 不过十几里的距离,竟然接连发现两座帝后合葬墓,这地方风水还真不错。 「没想到越帝还挺痴心。」林老师感嘆道,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了一句:「不过就是怎么感觉这说法有点耳熟呢?」 直播不可以发弹幕,但可以发评论。 随着他那句话一说出口,评论里躁动起来。 [是啊,我怎么也觉得那么耳熟。] [皇后还都死于大火,都姓席。] [该说不说,时代接近,说法雷同,死法一致,emmmm……] [姐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魏巍看着这些评论,觉得有些好笑。 巧合吧,哪有这么离谱的事,难道那个皇后是蛊王不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室友回来了。 「老魏啊,今天食堂的包子真新鲜,可惜你没来。」 听见进门的室友大大咧咧的声音,魏巍神色立马紧张起来,竖起食指嘘道:「嘘嘘!你们小声点。」 室友见状,瞭然地看向一旁的床上,小声道:「他还没醒啊?」 不只如此,他就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放轻了。 「没呢。」魏巍撑着下巴发呆,「昨天很晚才回来,困着呢。」 寝室里响起闹铃声,叮叮噹噹的吵死了,魏巍怒目扫过几位室友,「谁特么手机响了!不是说了他还在睡觉吗?」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齐齐摇头,「不是我们。」 魏巍一愣,辨认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床上。 下一刻,闹铃声停止,被人关了。 是他醒了。 魏巍站了起来,从旁边保温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殷勤的走了过去。 果然看见一双手自帘子内伸出,帘子掀了一半,露出那人不太清醒的脸。 魏巍将盒子举高了,递到对方面前。 「醒了啊席言,吃点东西。」 「呦呦呦,宝味斋的海鲜粥啊,每天限量供应。魏少爷真有钱,都是室友,什么时候给我们也带点啊。」 说话的人话里带着点酸,看了眼床上的人,见他没看自己,掐了掐手心。 魏巍笑骂道:「滚吧你,平时爸爸对你们还不够好吗?」 床上的人眼睛动了动,终于清醒了点儿:「谢谢。」 他用清凉的嗓音说道,收下了盒子:「多少钱,我转给你。」 魏巍看着他倦懒的眼,有些出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啊不用,都是室友。」 床上的人按了按手机屏幕,黑的,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 他也不再坚持,说道:「下次我请你。」 下次……听见这个词,魏巍露出傻笑。 之前说话的室友看他一眼,嗤了一声:「真他妈条傻狗。」 心里的嫉妒和阴暗啃噬着他,他握着笔,发狠似的在纸上画着。 在他身后,一道黑雾渐渐成型。 第74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 沈寂挂断电话,啧了一声,眉梢眼角都带着不快。 他一脚踢开门,手插兜大摇大摆往里走。 包间里灯光炫目,有人拿着麦克风乱嚎,有人软玉温香左拥右抱。 「沈少,回来了啊!」正在打扑克的几人看见他,打了声招唿。 沈寂「嗯」了一声,眉眼压得极低,双腿叉开,俯身在桌上拿了瓶酒,手指上的银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仰头喝了半瓶,脸色却无变化。 叮咚——手机屏幕亮起。 沈寂低头看了一眼,摁熄屏幕「切」了一声,没有理会。扭头看见身旁坐得端正的青年,挑了挑眉。 青年白衣黑裤,利落的短髮,额前刘海稍长,长相清俊,皮肤白皙,此时正抿着唇,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 第152页 桌上摆满了酒瓶和果盘,但只有那杯水,是青年特意让侍应生端给他的。除了那杯水,他没碰其他东西。 他背打得很直,双腿併拢,似乎不太爱与人接触,沈寂坐下的时候,他的腿明显往旁边撇了撇。 忽然间,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季清身体一僵,将沈寂的手推开,垂眸说道:「我可以走了吗?已经一个小时了。」 包间里声音太嘈杂,季清声音又不大,沈寂看着被他推开的手,又看向明显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季清,刚刚升起的怒气变为另一种情绪。 他凑过去,一只手揽着季清肩膀将他拉过来,在他耳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明显用力,季清吃痛地皱起眉。 刚想说话,沈寂的手机响了。 沈寂手顿住,低头去看,来电显示上「狐狸精」三个字尤其显眼。 他一直看着,神色晦暗不明,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 季清察觉到他的异样,自从铃声响起后沈寂便没了动作,不由对打来电话的人起了好奇之心。 眼看电话响了四十几秒,快到自动挂断的时间,沈寂终于伸手去捞手机。 刚碰到手机,话筒里传来嘟嘟声——对方挂断了。 沈寂「草」了一声,眉眼间染上一抹烦躁。 紧接着,手机收到一条简讯。 「二十分钟——发信人 狐狸精」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沙发上,没了去整季清的心思,整个人张开手臂,靠在了沙发背上。随后又觉得头顶的灯光刺眼,他用一只手挡在了眼前。 季清的目光追随着被他丢远的手机两秒,收回视线后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他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也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沈寂没说话。 季清抿抿唇,站了起来,看向沈寂。沈寂依旧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正在打牌的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了过来:「季清要走啊?沈少,季清要走了,还不起来送送他。」 说着向沈寂挤了挤眼。 「他要走就走呗,又不是没长脚。」沈寂连手都懒得放下,也懒得多看季清一眼。 明明今天在学校的时候,他还大张旗鼓守在季清楼下送花,又强拉着他来参加今晚的聚会,现在倒像是陌生人了一般。 季清走了,临走时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局牌也到了尽头,赢家正眉开眼笑摊着手掌收钱。他倒是不在意这点钱,就是赢个开心。 「怎么了啊这是?出来玩不就图个开心吗?」收完钱,他坐到了沈寂旁边,喝了口酒问道。 「玩个屁,烦都烦死了。」沈寂一脸不耐烦。 身旁的青年瞭然看向他的手机:「你爸又给你打电话?」 不知是哪个字惹到他,沈寂皱起眉头:「他算个屁!你别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听到他就烦。」 说这话的时候,他转头去找自己的手机,可惜被扔得太远。 他问身旁的青年,「现在几点了?」 青年看看表,「十点半。怎么,你要走了?」 沈寂沉默一瞬,忽然坐了起来,笑道:「回个屁。我就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见他继续,其他人也乐意作陪。在场的人虽然家世都不错,但比起沈家还差着点儿,他们比普通人更早的学会生存手段,对于沈寂大多捧着供着。 「来来来沈少,继续喝!」 沈寂随手接过递来的酒,看着杯中澄金的酒液,皱了皱眉。 把它放到了桌上,说道:「不喝了,今晚喝太多了,有点醉。」 「呦!沈少谦虚啊,平时可不是这个量啊。」 沈寂「嗯」了一声:「上次喝吐了,头痛了两天。」 他伸手拿来纸牌:「今晚上不玩别的,来打牌。」 季清出了包间,远离了酒精和烟味,终于感觉空气一清。 他是被沈寂强行带来的,不然以他的家境,一辈子都来不了这种地方。这里随便一瓶酒,都抵他一年的学费。 沿着走廊一直走,再走二十米就是楼梯。 在距离楼梯口还剩几米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这里夜晚的灯光是昏暗而暧昧的,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站在窗口处的男人。 他不像是来这里寻欢作乐,身上还穿着板正的西装,表情冷凝而清肃,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手中的打火机发出咔擦的噌响,他在打火,却没有点燃嘴边的香菸。 火光时明时暗,照得男人的脸也时隐时现。 包间隔音很好,音乐声传不出来,但街道上鸣笛声依旧明显。此刻季清却只听到了他手中打火机清脆的咔嚓声。 季清看得太久,引起了男人注意。他取下烟,向这边看来。 一直守在他身后的两个保镖随之转头,季清心头一悸,低下头去。 他有些紧张:「打扰了。」 便垂着脑袋,急匆匆从男人身边走过。走到楼梯口时,他明显感觉到两个保镖投过来的警惕而戒备的眼神。 季清心跳得越来越快,下了台阶后,落在身上的犀利的目光终于消失。 他这才有空抬头去看,男人依旧站在窗前。 「二十分钟到了。」席言抬起手看表,「去把沈寂带回来。」 第153页 「天天不学好飙车打架逃课,像什么样子。」 席言只等了两分钟,保镖架着沈寂的胳膊走了出来。 「老闆,找到少爷了。」 沈寂一脸不爽,挣扎了几下没挣脱,看见席言就开骂:「草啊,姓席的你有病是吧?我玩得好好的你就让人进来,你养的保镖是狗是吧,这么听话。」 席言将烟丢进垃圾桶:「我给你二十分钟,你不出来,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 沈寂烦躁地扭头:「啧,谁乐意见着你?」 席言第二次看表:「走吧,我时间很紧,回去还有事跟你说。」 他转身下楼,保镖跟上。沈寂依旧被架着走,不舒服地蹬了几下腿:「妈的席言,你把我放下!我特么自己会走。」 席言不说话,两个保镖就不敢松手,很快把人带到车前。 席言看向沈寂,「上车。」 沈寂站稳,整了整被弄乱的外套,嗤笑道:「你让我上我就上啊,你是我什么人啊?来管老子的事。」 席言脸一寒:「沈寂,我是你爸。」 沈寂暴躁起来:「我只有一个爸,他姓沈不姓席!」 他指着席言道:「席言,你别以为你能骗得了老头子就骗得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在老子头人傻钱多才跟他结婚,现在他死了你高兴了?来管我了?」 「倒让别人以为你多负责,还不是看在家产的份上!」 「上车。」席言声音平静,看到沈寂骤然竖起眉,他重复道:「上车。」 沈寂:「你!」 「我不想在外面跟你吵。」 沈寂塌了肩膀,像泄了气的皮球,冷哼一声 ,先坐进了车里,车门关得啪啪响。 席言冷眼看着他发小孩脾气,自己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一开车门看到,沈寂正坐在中中间间,分开的腿占据了两边的位置,见席言不动,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是这样教你的?腿放回去。」席言没生气,语气严厉道。 沈寂:「……」 他把腿缩了回去,自己往外挪了挪,挪到右边的位置上。感受到旁边的座椅一沉,他扭头看着车窗外,没有回头。 「又喝酒了。」席言说道,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没喝多少。」沈寂闷闷应到。忽然扭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席言,「跟你有什么关系,管的这么宽!」 忙了一天工作,好不容易下班,回家还要应付这么个玩意儿。席言揉了揉眉心,「我说了,我是你父亲。」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既然我跟周南领了证,我就得好好教导你。」 席言不想承认,面前这个不成熟的玩意儿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 主角攻沈寂,主角受季清。这两人虽是大学同学,但不论是家境还是心性都是天差地别。 主角受季清家境贫寒,好不容易努力考上大学,就因为一个游戏赌注被沈寂盯上。 沈寂看不惯季清的好学生模样,跟狐朋狗友打赌要把他拉下神坛。他手段频出,死缠烂打,还真把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为了加快进度,他直接找来一群混混,将季清打成了重伤。而后借着照顾的名义,把人带回了家里。 也就是在那时,作为炮灰攻的席言见到了季清。 至于席言和沈寂的关系,如之前所说,是父子——继父与他不服管教的狗儿子。 第75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 车停在别墅前。 沈寂率先下了车,又碰的一声关上门,手插兜径直往别墅走。席言走在他后面。 「沈寂。」席言将外套递给管家,喊住他:「来我书房。」 沈寂抬起下巴,「我没空,我要睡觉。」 席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边上楼边说道:「两分钟。」 书房在二楼,席言平时偶尔也在这儿办公。 桌面上摆着相框,照片上是他死了的老婆沈周南,席言看了一眼,伸手将它倒扣。 两分钟到了,沈寂没来。 席言脸色不变,手指夹着烟,用座机打了个电话:「把沈寂带过来。」 没两分钟,沈寂就被人扭着胳膊送进书房,肩膀上的手一用力,他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草啊席言,你当着我爸的面这么对我。」沈寂骂骂咧咧想站起来,却拗不过肩膀上的重量。 席言在菸灰缸里摁熄菸头,淡淡开口:「今天你的辅导员给我打了电话。」 他屈起手指,指节在实木桌面轻轻地敲,沈寂心脏都停跳了一秒。 「连续逃课一个月,除了体育课外所有科目成绩全都不及格,除了打架飙车和给我惹麻烦,你还会什么?」 「大学还被请家长,你是第一个,我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沈寂,你已经大三了,成熟一点。」 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沈寂身上,让沈寂感觉身上有什么虫子爬一样的难受。 他抖了抖肩膀,抬起脸挑衅的笑:「你怕啊?」 「怕被人知道,你有个我这么大的儿子。怕被人知道,你跟一个比你大一轮不止的男人结婚。」 「沈寂,惹恼我对你没有好处。」席言神色依旧淡然,「我跟周南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寂「切」了一声,偏过头低声道:「谁信。」 第154页 在他看来,沈周南当真是眼瞎。十几年洁身自好,身边别说情人,就连个亲密点的朋友都没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往他身上扑,他都不多看一眼,结果席言在路上挖个坑,他乐呵乐呵地就踩了下去。 不仅跟人领了证,死了还把多数遗产留给了席言。 作为他亲儿子的沈寂,不过拿到公司一点股份和一栋别墅。 老男人禁慾了十几年,一谈恋爱就跟老房子着火一样,卧室都多余进,在客厅沙发上就压着人使劲亲。 一张嘴跟触手上的吸盘一样,手还死抱着对方的腰不放。 好像少亲一口,他都能当场憋死那样。 看见这一幕,沈寂人都傻了。 他站着没动,是席言先看到了他,皱着眉推开了还要凑上去的沈周南。 「别闹了,沈寂回来了。」声音带着令人耳朵发麻的沙哑。 沈寂看他皱起的眉头,按着沈周南肩膀的手,再看他的嘴唇,果然又红又肿,红得快要出血一般。 沈周南握住他的手,在他指节上亲了亲,唿吸不稳地说道:「别管他,我们继续。」 三十多岁的沈周南目光灼热的像个刚开荤的处男,跟平时那副稳重、沉着的模样大相迳庭。 像是被话本里的狐狸精迷惑了神智。 但下一刻,沈周南就倏地扭过头,看向沈寂的眼神里带着冷意:「还不走。」 沈寂心脏狂跳,噔噔噔上了楼。关上门,甚至上了锁。 没过几分钟,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谁?」沈寂问道。 外面默了一下,才传来席言比刚才平稳许多的声音,「是我,来看看你。」 沈寂勐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打开门,看到穿着衬衫的席言站在门口,暖色的灯光照得他肤色格外的白。被沈周南扯开的两颗扣子已经扣好,衣领下,半枚红色痕迹若隐若现。唇还是肿的。 沈寂有些出神,看着他脖颈旁长长的抓痕,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八爪鱼。 沈周南很缠人吧,每天都要折腾,难怪他这段日子上班时间越来越晚。 迟早被这狐狸精吸个干净。 沈寂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这恶意也表现在脸上,他粗声粗气问道:「什么事,没看到我要睡了?」 他没觉得自己这态度有问题。 为了钱接近沈周南的人太多了,为了讨好沈周南,他们也不得不讨好自己。 在他看来,面前的席言也跟那群人一样,都是为了钱。 那不然还能为了哪样?为了爱? 别逗了,席言看向沈周南的眼里,可没有丝毫爱意。 反倒是姓沈的老男人,不仅一脚踩进了席言的坑,还吭哧吭哧自己拿铲子又往里挖了几米,像是要彻底把自己埋这个坑里了。 「我听周南说你想考京大?」席言问道:「京大收分很高,但也不是很难进,以后你遇到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不需要。」沈寂啪得关了门。 门缝彻底合上的一瞬间,他窥见席言稍显错愕的表情。 这下他有些后悔了。犹豫了一会儿,把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 走廊里传来絮絮的说话声,是沈周南上来了。 他正搂着席言的肩膀,细心安慰:「别理他,这小子被我惯坏了,缺点教训。明天我就送他去军训。」 「不用。」席言冷淡的声音响起,「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会把他管教好。」 想到席言的所谓管教,沈寂脸色难看起来。 「想了这么久,知道自己错哪了吗?」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等到面前出现一双皮鞋时,沈寂才发现席言已经走了过来。 沈寂抬起眼,视线落到他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上,再缓缓上移,直到与席言目光相撞,他愣了一下。 席言的眼神还和以前一样。 以前他没爱过沈周南,现在也不在意自己。 他对自己的管教,仅仅出于作为继父的责任。 沈寂张了张嘴,良久才扭头不屑道:「不就是逃课打架喝酒飙车,我就是做了,又如何?」 席言解开了袖扣,正将袖子挽到小臂,闻言睨了沈寂一眼,「不服管教?你会知道后果。」 他摆摆手,压着沈寂的手随之松开,几秒后,沈寂身后传来关门声。 没人再压制他,沈寂刚想站起来,席言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手掌微微用力:「继续跪着。」 沈寂抬头,怒目而视。 「跪着。」席言松开手,沈寂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动。 书房里忽然陷入寂静。 没了说话声,没了叩击声,心跳和唿吸的声音明晰入耳。 沈寂感觉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按了按胸口。 席言拉开抽屉,手指移动间,从里面选出一根短鞭。 这是他花了些功夫挑选的,没别的作用,就是打人特别疼。 回头看见沈寂跪着没动,心里终于满意了一些。 寂静的环境中总是容易走神,直到下巴被人抬起,沈寂才勐地回神。 席言手里的短鞭压着他的喉结,沈寂感受到喉咙被压迫的力道,忍不住吞咽口水。 短鞭从他的喉结一直滑到他第一颗衣扣处,他听见席言的命令:「脱了。」 脑子里轰的一声。 第155页 「别太过分。」他目带威胁。 席言静静看他,忽然俯身,漠然道:「沈寂,不要每句话都让我说两次。」 沈寂沉默。 两秒后,颤巍着抬起手,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扣子一颗颗解开,露出他久经锻鍊的结实胸膛,肌肉分明,但并不夸张。 解到最后一颗扣子时,沈寂犹豫了一下。 只是一秒之后,他就扯开了扣子,勐地把衣服一剐,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放松,你太紧张。」紧张到连背后的肌肉都突起。 沈寂感受到粗糙的短鞭划过皮肤的感觉,不是很痛,只是感觉有些怪异。 听到席言的话,他深吸了口气,尝试着放松自己。 还没完全放松下去,后背忽然感觉到剧痛。 他闷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疼痛一道接着一道。 沈寂忍不住弓起腰,嵴背凸起如桥,肩胛骨如同展翅的蝶翼般翕张。 「够了,够了席言!」沈寂痛得喊出声来:「停下!」 「知道错了吗?」席言问道。 一秒过后,他没有听到回答,沈寂的背上多了一条鞭痕。 沈寂痛得骂人,除了骂人,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妈的姓席的,你最好……别栽我手上。」 席言脸色如常,「你该叫我什么。」 沈寂闭紧嘴,不肯开口。 「说话!」 「够了!我说够了!」沈寂勐地回头,眼圈都红了。 席言本来站在他身后,现在他勐地一转身,鞭子刚好要落到他的脸上。 席言勐地停了手。 半晌放下手,看着他带泪的眼角,问道:「哭了?」 沈寂一愣,勐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我告诉你席言,我都是看在沈周南的面子上,才对你一直忍让,你别以为我怕了你。」 席言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我也是看在他面子上,才一直管教你。否则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让我多看一眼吗?」 他丢了鞭子,去抽屉里找了东西,看着仍在愣神的沈寂道:「过来。」 沈寂站着不动,与席言眼神对峙。 两分钟后,他终于挪动脚步。 「趴下。」席言每次只说短短几个字,每句话都像是命令。 沈寂忍不住烦躁。 第76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3 趁着席言低头去拿东西,沈寂伸出手,勐地箍住席言手腕,将他的手压在桌面上。 哒的一声,席言手里的东西,重新掉回抽屉。 沈寂嗓音里带着火气,「席言,我不是你养的狗!凭什么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席言动了动手腕,没挣开。 撩起眼皮,眼神凉凉地看着他。 沈寂自觉扳回一城,嗤笑一声,松开手,朝门外走去:「我回卧室了。」 席言关了抽屉,抬眼看见沈寂的动作,提醒他:「沈寂,不许摔门。」 沈寂关门的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故意要违逆谁的话,但在实木的门即将碰上门框时,他手上用了一点力,减缓了木门惯性前进的速度。 这动作使他后背一阵撕扯的痛,他呲牙咧嘴一番,嘴里骂了一句「草」。 一抬头,看见别墅的佣人站在面前,眼神中带着八卦的味道。 「看什么看!」想到书房里发生的事,沈寂觉得丢脸,只想让他们赶紧走,「走走走,都没事情做吗!」 「对不起少爷,我们马上去做事。」 等他走后,几个年轻佣人凑到一起,小声交流道:「少爷又被先生教训了。」 「少爷也真是,总是惹先生生气。」 「都大三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就是。」所有人都附和着点头。 沈寂没有给自己涂药,心里憋着一口气,洗了一个冷水澡后,裸着上身趴到床上。 到了半夜,他发起烧来。 「先生,少爷发烧了!」 席言是被管家叫醒的,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点疲惫。 「他怎么样了?」看着床上烧得脸色晕红、嘴唇干燥起皮的沈寂,席言问道。 管家担忧地守在床边,闻言看向席言,眼神愧疚:「温度有点高,已经叫了医生来……先生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少爷有我照顾就好。」 「不用。」席言穿着睡衣,坐在了床边,看着医生给沈寂挂水。 张医生跟沈家长期合作,一个电话便被叫来。 他掀开沈寂身上的薄被,看他裸着的后背上满是紫红的鞭痕,脸上一丝变化也无,显然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反倒是管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 席言头也不回说道:「林叔,你跟着周南这么多年,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管家看着沈寂背上的伤痕,嘆了一声气:「先生,我知道你一心盼着少爷成才。你对少爷这么用心,沈先生在天有灵也一定十分欣慰。只是……」 「少爷毕竟是个孩子,他只看先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看不到先生的用心,我怕他……记恨你。」 作为待在沈家多年的老人,管家迫切希望看到席言和沈寂拉进关系。 席先生一向冷淡,能引动他情绪的人不多,更别说亲自动手处罚。 席先生虽然与沈先生是合法配偶,但毕竟只是短短半年时间,沈先生就因为车祸去世,留下一个比席先生小不了几岁的儿子。 第156页 能对不是自己儿子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席先生已经仁至义尽。 只是他什么都不说,只将他对沈寂的期待化作冷言厉语。 管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医生在给沈寂涂药。 药是特制的,效果很好,只是涂上去时有一种火辣辣的痛。 所以沈寂虽然昏睡着,但依旧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听见管家的话,席言说道:「我答应过周南,要把沈寂管教好。」 「他是我的儿子,我对他有责任。但我对他的责任只在于教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至于他喜欢谁记恨谁,我都管不着。」 直到沈寂背上煳了厚厚一层药,一瓶水也挂完,张医生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席言叫住他,留他在这儿住一晚。 张医生看了看他,将手里的药箱换到另一只手上,说道:「打扰了。」 张医生出门后,管家也打算离开,临走前又劝席言回去休息。 席言只说,「我再看看他。」 所有人走后,房间里陷入安静。 沈寂烧煳涂了,身上依旧是烫的,正小声喊着身上痛。 他感觉浑身都热,后背更是火烧一般,稍微动一动都撕扯着疼。 席言伸出手,手指摩挲着他背上的伤痕。 「痛?这就痛了?」他手指用力,重重按压下去。 沈寂立马皱起眉头,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痛唿。 席言冷漠收回手,「不服管教,现在倒知道痛了。」 「沈寂,没了身后的沈家,你就什么东西都不是。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这么好?」 「所以你要听话,求我再养你久一点。」 他将指腹上沾着的药全涂到沈寂的脸上,没有理会他嘴里喊着要喝水,走出去后将门关上了。 等他走后,沈寂半梦半醒睁开一只眼睛。 他确实病的厉害,之前管家他们进门的时候,他都没有醒。 只觉得后背先是感觉到冰凉,而后又如火一般的灼烧,有人在给自己涂药。 之后他一直迷迷煳煳,后背上传来的痛意令他清醒了些许。 然后他就听到了席言所说的话。 这世上……只有他……对自己这么好…… 沈寂疑心自己做了梦,强撑着将眼皮撑开一点缝隙,果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也许是错觉,他看到了那人眼里的忧心。 昨天夜里耽搁了一点时间,第二天席言依旧醒得很早。 今天他有一笔合作要谈。 对方对合同上的条件很满意,只是特意提出在签合同前想见席言一面。 席言坐电梯上了顶层,秘书小跑着过来告诉他,对方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并且已经等了半小时。 「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席言看看时间,还没到约定的时候。 秘书一脸苦色:「黄总不让,说不想打扰你休息。」 黄总,就是对方公司此项目的负责人。 会客厅的门一开,坐在椅子上的人立马站了起来。 他的年纪已不轻,身材矮胖,站起来的时候,努力挺直了腰,吸紧了自己的将军肚。 「黄总,久等了。」 黄总在西装上擦了擦手心,这才去跟席言握手。 绕是如此,席言依旧感觉他的手心汗津津的,有些粘腻的噁心。 「席总客气了,我也是才到两分钟。」 席言笑了笑,没有拆穿。 想要收回手时,才发现对方依旧握得死紧。 他的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提醒道:「黄总?」 「哦哦。」黄总讪笑,「失态了,失态了。」 黄总从失神中从清醒过来,背上出了点汗。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已经不是那个跟在沈周南身后的矜贵青年,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成长为气势逼人的掌权者。 毕竟是席家的继承人,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 席家在这里不算有名,他们的势力重心在京都,不在这儿。 但在圈子里待久了的人,没人会不知道席家的名字。 他后怕的收回手,松开的一瞬间,手指却下意识勾了勾席言的手心。 他不是来谈生意的,就连合同上有什么条款都不清楚。 席言说了几句话,就藉口自己有事处理,让秘书去把他打发走。 结果他在席言办公室外一晃悠就是半天,直到快中午了,才有些不甘心地离开。 席言用带酒精的湿巾擦拭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地发红。 将湿巾扔到垃圾桶,他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不知道沈寂现在醒了吗,他想了想,打开了视频通话。 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席言又打给了管家。 「少爷,先生打电话找你。」 沈寂正坐在饭桌旁,喝着口味清淡的清粥。管家拿着平板过来,听见他的话,沈寂身体僵了僵。 他埋着头,一心对付碗里的粥,声音嘶哑道:「他打电话干什么?不接!」 管家却已经将平板放到他面前:「先生也是关心你,少爷,你待会儿好好跟先生说话,他昨天晚上可是陪了你许久。」 沈寂想到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个背影,有些出神,手下无意识地用勺子搅着粥玩。 第157页 透过屏幕的阻隔,席言观察了一下他的状况。 缓缓开口道:「沈寂,烧退了吗?」 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又带着磁性的低沉,像吹过雪山间的松风。 沉寂觉得背上好像没那么痛了。 但还是没给他好脸色:「没死就是退了,还有什么事?」 沈寂感觉到席言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脸色。 他下意识摸了摸耳侧,想到自己今早起来照镜子时,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没事。」席言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好好休息两天。两天之后,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找辅导员。」 没等沈寂说话,席言便关闭了视频通话。 他有些失望。 沈寂病还没好,脸色看上去怏怏的,也没力气惹事,让席言想教训他一顿都找不到理由。 随后他打通了张医生的电话。 「张医生,沈寂的伤多久能好?」 电话那头一默,「席先生,这个急不得。」 「他伤得不轻,又在发烧……不过如果席先生今天能早点回来,他的伤可能好得更快。毕竟良好的心情有益于身体的康復。」 「我知道了。」席言挂了电话。 天一黑,沈寂便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注意力却并未放到电视屏幕上。 管家有些高兴,走过来说道:「少爷难得在家用晚餐,我这就给先生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林叔你别打电话。」沈寂皱眉阻止他,「我看见他就烦,他要是在,我饭都吃不下去,到时候你别怪我们吵起来。」 话虽这么说,他却依旧坐着没有挪脚。 管家没有理会他,接通了席言的电话,话筒里传出稍显嘈杂的说话声。 见沈寂虽然皱着眉,眼睛却看着自己,管家问道:「先生,你回来了吗?」 「林叔,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问先生几点能到家。」 话筒那头的嘈杂声消失,席言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林叔,我今晚有点事,不用等我回家吃饭。」 「嗯,你看好沈寂,别让他出去。」 挂断电话后,席言又回了包间。 包间里十几个人,都是他以前的大学同学。 当席言出现在门口时,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他,席言当作没看见,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几分钟,一人蹭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席言,你是不是也收到消息了?」 席言喝了一口酒,问道:「什么消息?」 那人看见他平静脸色,挠了挠头:「就是那个……他呀,白宣他回国了。」 「这几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前两天班长忽然接到他的电话。」 他观察着席言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白宣他回来找你了。」 第77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4 白宣这名字一出口,席言有一瞬间陷入回忆。 不为别的,只是白宣剧情太少,一时没能想起。 身旁的人却误会了,试探着问道:「怎么了,难道你还忘不了他?」 「想起一些事情。」席言回答,却没有多说。 剧情里,原主和白宣是大学同学,也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情侣。 当时两人说好毕业后就结婚,为了让白宣过上更好的生活,原主早早就开始四处投递简歷。 然而就在毕业前夕,白宣找到原主,说不愿跟他一起过苦日子。 之后便一个人去了国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原主心灰意冷和沈周南结婚,短短半年就成了鳏夫,一转眼就是三年。 「哎呀,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说,不如聊聊其他的。」 看出席言的沉默,旁边的人打了个哈哈,这件事就此揭过。 聚会进行到很晚,大半人都喝得人事不省。 席言没怎么被劝酒,等到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了,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这具身体酒量很好,几杯下去,他的眼神依旧清醒。 直到电话响起,席言拿出手机一看,微微讶异。 竟然是沈寂在请求视频通话。 背景是沈寂的卧室,沈寂坐在床上,嘴唇干燥发白。 他目光直愣愣看着屏幕,席言等着他开口,见他半晌没有动作,便问道:「沈寂,有事吗?」 沈寂眼眉动了动,移动手机镜头照了照四周。 席言看见卧室里佣人忙碌,张医生正在给沈寂扎输液针,镜头特意在手背的针头上停留半秒。 最后镜头又落到沈寂脸上。 「席言,我发烧了。」只说了几个字,沈寂便闭上了嘴。 眼神迷迷煳煳的,看上去不太清醒。 管家凑过来,半张脸入了镜头,「先生不用担心,只是有些低烧。」 沈寂的目光落到管家脸上,神色间不太满意。 「我知道了,好好休息。还有事?」 沈寂一顿,视线慢悠悠转了回来:「没事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他挂了电话,屏幕黑了下去。 席言放下手机没几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是沈寂,他一张口就巴巴地问:「我说我发烧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要替我爸照顾我,他才死了两年多,你就不装了。」 第158页 「你在哪?旁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席言,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包间里声音嘈杂,席言瞥了眼发酒疯的几人,半掩住手机话筒:「谁给你的资格质问我?」 他语气淡淡的,「沈寂,管好你自己。」 退出通话界面,席言将手机扔到一旁,任凭手机响了好几次。 回到别墅已经是十二点后。 佣人接过席言手里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张医生给沈寂挂完水之后就回了家。 沈寂却还没睡,一个人坐在床边,抱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席言路过他门外,敲了敲门引起他的注意:「生病了早点睡,晚上不要熬夜。」 就像个真正关心孩子的家长一样。 沈寂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席言尽了提醒义务,迳自回了房间。 沈寂微微侧头,几秒钟后忽然站起身,跟在了席言身后。 席言刚打开卧室的灯,身后传来一股力道,想要将他压倒。 席言稳住脚步,接住了撞向自己的人。 沈寂被他接住,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在他身上嗅闻,像狗一样。 席言在包间里待了不短时间,又喝了酒,身上味道有些杂乱。 本想去洗澡,就遇到了这一出。 沈寂从他的脖颈旁闻到他衣服上,耸动着鼻子,深深吸着气。 他其实并不太清醒,脑子一直嗡嗡嗡的,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在闻到席言身上杂乱的味道时,心里下意识升起一丝烦躁。 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席言身边会有男人的声音? 既然已经跟沈周南结婚,怎么可以在外面跟其他人瞎混? 他越想越气,手上不自觉用力,勐地张开嘴朝席言肩膀咬去。 席言伸手,用虎口卡住他牙齿,手下用力推开他的脸。 「沈寂,别发疯。」 沈寂呜呜了两声,表情有些难受。 席言动了动手指,感觉手下温度滚烫,就连唿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这时他才发觉沈寂烧得厉害,眼睛里带着一层水雾。 明明已经输过液了,但症状还是这么严重。 他眉梢微扬,刚想收回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舐自己的虎口。 温热的,柔软的。 席言感觉心里有些怪异,放下手,看到沈寂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舌尖。 沈寂舔了舔嘴唇,眼睛一直看着席言,眼神湿漉漉的,像条单纯的小狗。 下一刻,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彻底晕过去了。 「麻烦你护士,帮我查查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沈寂的病人。」 季清手里提着果篮,看着柜檯后的护士小姐,礼貌笑道。 「稍等,我查一下。」 见护士低头去看电脑,季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他不想来的,就连果篮都是路边摊随意挑的。 反正以沈寂的性子,自己不论送什么他都不会在意,最后都是进垃圾桶的下场,何必费这个心。 季清跟沈寂虽然同校,但之前并不认识。 他也不知道沈寂为何对他起了兴趣,前段时间天天给他送花,送的还都是各式各样的名贵品种。 每天大小礼物不断,手錶领带一应俱全,就是从没考虑过季清是否用得上。 且季清走到哪里沈寂跟到哪里,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不仅如此,沈寂还拉他去看球赛,只喝季清给他送的水;去山路上飙车,只让季清坐他的后座;去酒吧喝酒,为了他跟其他人打架。 如果不是听到那个电话的话,季清可能还真挺感动的。 「啊,找到了,在……」 护士的声音唤回季清的思绪,他点头致谢:「麻烦了。」 他上了电梯,决定把东西放下就走。 电梯上到一半时停了下来,季清以为有人进来,往旁边让了让,自己站到了角落处。 电梯外只有一个男人,眉目疏阔,穿着白色衬衣,靠近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 季清睫毛一颤,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一身板正的西装,这次倒显得更随意了些。 男人看了看显示屏上的上行键,又看向季清问道:「还要上去?」 季清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点头。 男人颔首,伸手按下电梯关门键。 电梯关上了。 等到电梯又上了一层楼,季清才回过神来,心脏狂跳。 他连续按着楼层键,又去按开门键,终于让电梯提前停了下来。 等他踩着楼梯下楼之后,电梯前再无那人的身影。 而在病房里,沈寂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一小时前,他收到季清的消息,说他正在附近的商场打工,听说自己生病顺路来看看。 沈寂看向一旁的席言,回消息让季清别来,理由是怕他辛苦。 季清没有回信,不知道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沈寂想给他打电话,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反倒惹了季清怀疑。 他不喜欢季清,当初去追他,本来就是跟几个朋友打的一个赌。 至于为什么要打这个赌,纯属是喝了酒后一时头脑发热。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就没有认输的理由。 第159页 至于送花送礼物,不过是他出钱别人出力,至于他自己,至今为止连季清哪个班都不清楚。 扣扣——门被敲响。 「沈寂,我进来了。」 沈寂皱了皱眉,对于季清的到来有些不高兴。 季清自己开了门,提着果篮走进病房,正看见沈寂脸上闪过一剎那的恼火,而后便恢復成平时的模样。 季清只当没看见,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感觉还好吗?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一样买了一点。」 沈寂看了看简陋的果篮,眼神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点了点头:「多谢了。」 「你能来看我,我挺高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 沈寂眼神瞥向季清身后,又迅速收回,「商场过来挺远的,是我耽误你工作了。」 季清摇头:「还好,我请了两小时的假。」 闻言沈寂眉梢一扬:「是吗?那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 语调明显比刚才高了些。 说话的时候,他手指忍不住摩挲手机屏幕。 而后终于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眼中也带了丝焦躁,抬头看向季清:「你……」 虽然没说,眼神里却带着赶人的意思。 季清看出他并不欢迎自己,也不想多留,站起身说道:「不打扰你休息,我现在回去正好赶上忙起来……」 沈寂眉头一松,松了口气。 季清拉开门正要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打开。 他手一时来不及收回,碰到了对方的身体。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季清忙收回手,想要道歉,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忽然愣在原地。 「怎么了?」 病床上的沈寂见季清没了动作,压制着不耐的语气问道。 「我……」季清侧身退到一旁,让出供一人进出的通道,虽然在对沈寂说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另一人身上。 「我忽然想起,其实那边也不是很忙,不用急着赶回去。」 话音刚落,手机便收到一条简讯。 【小季,你什么时候回来?这边有点忙不过来。】 季清摁熄了屏幕。 第78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5 沈寂不悦道:「我不是说了,你先……」 席言手里提着药,目光从注视他的季清脸上移开,开口道:「沈寂,跟人说话要有礼貌。」 听见席言的声音,沈寂勐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手指下意识攥住床单,这动作使得输液针头在他手背狠狠刺了一下。 他这才把手松开,咳了一声道:「你拿药回来了。」 沈寂声音有些虚,心狂跳了几下。 他不想让席言和季清碰面,也不想让席言知道季清的存在。 他自己在外面怎么闹都可以,但这些人不能舞到席言面前。 沈寂有些后悔,当时就不该跟他们打这个赌,也后悔刚刚没有早点把季清弄走。 听见沈寂的话,席言应了一声。 他平时工作很忙,不过今天为了沈寂,特意匀了半天空闲时间。 照顾生病的继子,是一个负责的继父该做的事。 席言看向季清,「沈寂的同学,来看沈寂吗?」 季清讷讷点头。 席言视线掠过他身上的黑衣白裤,看上去有些旧了,但依旧洗得很干净。再看他姿态,虽然稍显拘束,但是不卑不亢。 他神色温和了些:「京大的学生?」 「金融系,大三了。」 京大在整个国内排名都是顶尖,更别说是收分极高的金融系。 别看沈寂现在学习拉胯,当年十几个家教轮番上阵,终于把他的高考成绩拉到六百多分。 席言点头道:「不用那么客气,我是沈寂的长辈,姓席。」 「你跟沈寂都是京大的学生,平时可以多交流。」 看着面前的主角受,席言眼神温和极了。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继父,怎么会不关注沈寂的学校生活。 在沈寂找到季清的时候,席言就已经开始关注两人。 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没有急着动手。这个世界主角攻受的感情虽然开始于一场赌局,但说白了是个渣攻狠受的故事。 沈寂一直以为自己演技好,但季清早早就知道了真相。 只是他没有揭穿,冷眼看着沈寂围着自己打转,一副只为自己疯狂的模样。 沈寂不知道的是,在他想尽办法让季清爱上自己,就为了最后那一刻亲口说出「这一切只是游戏,你不会当真了吧」这句话的时候,季清也早做好了报復的打算。 季清家境并不好,为了供他上大学,家里人不知道付出多少努力。 他很珍惜现在的一切,可沈寂偏偏将这一切看做笑话,只为了一个赌便要毁了他的生活。 季清不想做什么,只想以牙还牙。 于是在沈寂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竟真的爱上了对方。 后来在小巷中遇到危险,沈寂下意识将季清保护在身后,这动作不止让他、也让身后的季清都十分惊讶。 沈寂受伤住了院,季清在医院陪护,两人的关系升温,仿佛一对真正的情侣。 沈寂没再想起赌约的事,季清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第160页 但令他失望的是,沈寂虽然保护了他,但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感情。 一潭死水的局面需要东西来打破,季清目光一转,注意到了沈寂的继父席言,也就是原主。 自从沈周南死后,原主身边再没其他人。在季清的刻意设计下,他对季清有了几分不同。 季清很懂得拿捏男人,与原主相处时态度总是暧昧不清,原主稍一靠近他便又后退,让人不敢轻易确定他的心思。 原主被他弄得迷惑不已,时常借酒消愁。 在他看来,季清原来是沈寂的男朋友,他如果要跟季清在一起,就相当于背上了骂名。 原本只要季清喜欢他,这骂名他背了也就背了,只是季清态度总是不明确,让他有几分心灰意冷。 然而当他想要退出,祝福季清和沈寂幸福之时,季清却再次朝他靠近。 不是因为动心,只是现在这种程度还不够。沈寂虽然开始为两人吃醋,但仍旧不肯承认对他的感情。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之前看不起的人,更不愿意承认这场赌局里自己先动了心。 甚至为了躲避季清,他开始彻夜不归,频繁出入夜店,身旁的男男女女换了又换,似乎故意要刺激季清一样。 季清一直很冷静,即使是亲眼看到沈寂和其他人一起躺在酒店的床上,他依旧很冷静。 他很自己的骄傲,该是他的,始终会是他的。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来了波大的。 他要嫁给原主,最后逼沈寂一把。 最后的结果当然很清楚了,这毕竟是主角攻受为主角的世界,不是炮灰攻的上位史。 在婚礼上,新人交换戒指的最后一刻,沈寂忽然冲上台来,拉着季清的手对原主说:「抱歉,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他我就带走了。」 当看到沈寂出现时季清眼里出现的光,原主其实就已经懂了。 但他仍不肯放弃,问季清道:「你要跟他走吗?」 季清没有回答,只是回握住了沈寂的手。 沈寂一挑眉,对着原主露出得意的笑。 原主勉强笑着,嘴里说着祝他们幸福,看似放下一切,却在马路上因神思不属死于车轮之下。 这就是属于原主的剧情了。 沈寂现在还在追求季清的阶段,席言不打算插手,他甚至乐于看到两人凑在一起。 没了席言作工具,沈寂永远也不会察觉真心,他们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折磨。 病房里传来极轻蔑的一声「切」。 大概是对席言刚刚的话表示不满。 席言脸一沉,看向季清歉意道:「见笑了,是我没把沈寂管教好。」 季清摇摇头,心里感觉有些怪异。 他虽然不待见沈寂,对他的性子却有所了解,一向无法无天,简而言之就是暴脾气。 今天却有些过于安静了。 季清跟在席言身后又回来了。 沈寂眼皮一跳:「你不是说要去打工吗?」 季清看了眼席言,怕他误会,解释道:「这个时间已经忙过了,我回不回去都一样。」 说话的时候,他摸了摸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算了,到时候再跟老闆解释吧。 他走到床头柜旁,拿起一个苹果,再次看了席言一眼,把苹果放了回去。早知道这东西用得上,他就买最贵的那种了。 看见席言正在分药,季清自觉坐到了陪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跟沈寂说话。 说的不过是学校里的小事,沈寂心里想着怎么把季清弄走,有些心不在焉,往往季清说了好几句,他才会回答一个「嗯」「哦」的单字。 季清也不在意,似乎讲到有趣的事情,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沈寂忍不住扭头看去,背对他的席言也回了头。 正好对上季清带着笑意的眼。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很快偏过了头去。 看见两人似乎相处和谐,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 看了一眼手錶,席言开口道:「沈寂,公司有点事,我要过去一趟。」 沈寂一愣。刚刚只想着怎么把季清弄走,却没想到席言也可以走。 只要这两人不在一块儿,他跟季清的那点事儿席言就不会知道。 他不禁脸色一松,倒显得有些高兴的模样,看得季清蹙起了眉。 席言走了,病房里少了一个人,也仿佛带走了全部的声音。 季清没了刚刚说话的兴头。 他用水果刀削着苹果,面上不着痕迹地试探道:「沈寂同学,你跟你哥哥关系不好吗?刚刚听见他要走,你似乎挺高兴的样子。」 沈寂皱起眉:「谁跟你说他是我哥哥?」 季清抬起眼,「那是?」 沈寂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良久才说道:「是我爸公司的人,算是个长辈。」 别的却不肯多说。 过了一会儿,季清又问:「我看他手上戴着戒指,他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语气平淡,似乎真的只是感嘆他这么早就结婚了。 手里的水果刀却差点在手指上留下划痕。 「结了,老婆死了。」沈寂没好气说道。 忽然反应过来,警惕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季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没什么,有点好奇。」 第161页 「咳。」沈寂忽然咳嗽一声,沉吟片刻后说道:「季清,我有件事儿跟你说。」 「席言看上去年轻,实际上挺传统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见季清没有反应,他语气重了些许,「听到了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季清反问道,表情自然,仿佛真的好奇极了。 沈寂脸上露出几分满意:「对,我们没关系,在席言面前就这么说。」 刚好手里的苹果也削好了,沈寂伸手去接,却惊愕地看到季清把苹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不是给自己送来的东西吗?怎么还自己吃起来了。 他只能缩回手,假装自己刚刚做了个伸展。 季清咔咔咬完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站起来擦擦手:「我走了,明天再过来。」 路过一家肉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买了一只鸡,带回了宿舍。 宿舍里不能使用高功率电器,但只要想用就不是没有办法。 第二天,他踩着跟昨天同一时间,敲响了沈寂的病房门。 「席先生,我来看看沈寂。」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没有人回答,季清又敲了敲门,这才自己把门打开。 眼睛在病房里一扫,没看见席言,只有沈寂在病床上玩着手机。 「席先生不在啊。」季清语气一低,把保温桶放在了床头柜上。 沈寂放下手机,看着保温桶问道:「给我带的?」 倒是稀奇,之前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己生个病他就来了。 季清神不守舍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又是这句话。 沈寂眼神奇怪的看着他,没想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第79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6 「他怎么又来了?」看着进门晃了一圈、放下鸡汤就走的季清,沈寂的朋友之一刘洋疑惑问道。 光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已经碰到季清三次。 「谁知道。」沈寂扯了扯嘴角,心里的怪异感却越来越强。 他住院的这几天,季清天天按时提着汤过来,比打卡上班还要准时。 来了也不多呆,眼神在病房里扫一圈,把鸡汤往床头柜上一放就准备走,顺便带走前一天装汤的保温桶。 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季清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沈寂先喊住他。 「喂,你明天干脆别过来了,汤也别送了。」沈寂说话向来不懂得委婉,语气一重就像要跟人吵起来似的。 话一出口,他想到面前的不是别人,是自己「追求」了两个多月的季清,而且对方也是好意来看自己。 他缓和了语气,「学校过来挺远的,而且你平时还有课吧,又要打工,我不想你累着。」 「至于鸡汤,医生说我还吃不得油腻,下次不用带了。」沈寂吃的是厨师专门做的营养餐,至于季清带来的东西,他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季清瞥了他一眼,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来的时候,他手上提着跟昨天同样的东西。 刘洋啃着梨,边啃边说道:「我看了你们系的课表,这几天都有专业课,他就那么闲,天天来看你,还炖汤给你喝?」 他跟沈寂专业不同,不过课表这种东西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刘洋就是在学校论坛上看到的课表。 「你说他在哪儿找的工具?」啃完了梨子,刘洋伸手一丢,就把梨核扔进了垃圾桶,「嘿!满分。」 又转头看沈寂,上下打量两眼,见沈寂虽然在病中,但依旧俊得出奇,再加上他神情总是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冷漠,确实十分吸引一些人的目光。 他意味深长问道:「老沈啊,他是不是喜欢上你了啊?」 沈寂微微睁大眼睛。 就听刘洋又说:「你看他以前多傲。现在呢?亲手炖汤给你喝,你不喝也不生气,第二天照样地送。」 「果然人呢就是犯贱,你追着他的时候他端着,现在你住院了几天没找他,他自己就凑上来了。老沈,这场赌局你怕不是要赢了。」 刘洋使劲拍了拍沈寂的后背:「老沈你行啊,金融系这朵高岭之花就这么被你拿下了。」 「去去。」沈寂推开他的手,敛眉思索着。 听了刘洋的话,他心里没有得意,反而觉得有些古怪。 刘洋说的虽然有道理,合情合理的,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虽然不是个敏感纤细的人,不能从别人的眼神里感知情绪,但依旧从他偶尔与季清的短暂对视中,隐约察觉到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变化说不上好坏,虽然让季清对他态度好了一些,但总让他觉得自己在季清面前矮了一个头似的。 「不信啊。」刘洋的声音唤回沈寂的思绪,他抬起眼,示意对方有屁快放。 刘洋嘿嘿一笑:「这个简单,你明天试探他一下不就行了。」 沈寂的病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年轻火气旺,身体也健壮,不过是发个烧,送进医院第二天就全退了下去。 要是放在以前,席言早早就让他出院滚去学校上课,不过现在因为季清的原因,他让沈寂多逃学了几天。 第162页 大学生还装病逃课,说出去挺丢人的。 季清他偶尔关注着,却没再跟他直接接触,医院他也去过两次,都挑着季清离开后过去。 这天季清按照惯例来病房打卡,门开后,目光依旧往病房里一扫,正准备进门把汤放下就走,移开的目光却又移回窗边。 「沈寂?」他有些犹疑地喊到。 沈寂穿着病服站在窗前,背对着季清,低着头,似乎在看楼下的风景。 沈家有钱,住的病房自然也不便宜,楼下就是大片的花园,四季都有鲜花盛开。 听见季清的声音,沈寂应了一声。 季清没见到想见的人,原本是要走的,只是今天沈寂似乎有些古怪,他不由多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对方转过身来。 似乎有些迟疑,沈寂僵着脸开口道:「季清,我饿了。」 季清审视他两眼,他知道沈寂不吃医院的东西,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人送来,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吃饭?」 想到刘洋想出的馊主意,沈寂有些后悔听了他的话,去试探季清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寂有些憋屈,只得闷闷「嗯」了一声,这一声倒让季清听出点委屈的味道。 他沉吟了几秒,手指摩挲着保温桶的提手:「我手里只有这。」 沈寂看了眼保温桶,眼里露出丝嫌弃的味道:「我不吃这东西,油腻腻的,噁心。」 他看向季清的脸,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虽然对季清并不了解,但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也该要生气了才对。 然而季清只是脸色沉了一瞬,随即便恢復如常。 「你想吃什么?」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无奈。 沈寂心头一慌,刘洋该不会说中了吧? 他随口说了几样东西,不是价格贵就是距离远,就想看看季清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这次季清沉默地稍久一些,等沈寂等地忍不住皱眉时,他这才抬起头,拒绝道:「不行,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买不起你要的东西。」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是:「你还病着,那些东西不适合你现在吃。如果你再出了什么状况,席先生会担心。」 席言和沈寂的关系,并不如沈寂说的那般只「算是个长辈」。 这个季清一早就看出来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要亲近许多,但具体的,沈寂不愿说,季清不好猜测。 但席先生曾经说过「管教」,能用上这个词,应当是在沈寂的生活里占据重要地位的长辈。 他几乎瞬间无师自通并代入了这个角色。 季清板起了脸,说道:「我只能下楼给你弄点饭菜,虽然比不上你家厨子做的,但不吃东西总归对身体不好。」 「你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看着季清离开的背影,沈寂咂巴了一下嘴。 怪,实在是怪。 他不禁拿出手机,把刚刚季清的话发给刘洋,刚想问问这季清是什么意思,却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可笑。 仿佛是千方百计要证明季清喜欢他一样。 但他并不关心这结果。这结果只影响赌局的胜负,影响不到他一丝一毫。 就像他与季清同系两年多,偶尔还在一个教室上大课,但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过,甚至知道季清同为金融系的学生也是在几天之前。 【他关心你。他关心你的身体,不惜违抗你的话。】 【老沈,这可比那些只会讨好你的人用心多了。】 沈寂把消息发过去后就放下了手机,但刘洋还是主动回了简讯。 看见他的话,沈寂忍不住嗤了一声。 跟你回嘴就是喜欢你,你怕是这辈子没被人打过,还挺普信。 没有理会这不靠谱的答案,沈寂无聊地等着季清回来,视线散漫地观察着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那个保温桶上。 保温桶外部洗得干干净净,锃亮锃亮的,人照上去都能看见影子。 季清应该有两个保温桶,每天轮换着带来,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上大学,准备两个保温桶做什么。 不会是新买的吧?为了来探病? 沈寂晃晃脑袋,才说过刘洋普信,怎么自己跟着就过去了呢。 打开保温桶,里面的鸡汤还是热的,鸡肉炖得软烂,香气瞬间铺满了整个病房,绿色的小葱花漂浮在金黄的鸡油周围,看上去馋人极了。 看上去季清准备的很用心。 食堂就在楼下不远处,季清返回地很快。 病床上配置有用餐桌,季清把小桌子准备好,把三菜一汤放在了桌子上。 沈寂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我不吃。」 季清连筷子都给他掰好:「你不是没吃饭?你本来就病着,不吃东西怎么行。」 「来,多少吃一点。」他往饭碗里堆了几筷子菜,递到沈寂面前。 沈寂皱着眉退开,季清却又递地更近了些,几乎递到他嘴边。 「吃一点吧,你也不想席先生为你操心吧。」 席言操不操心关你什么事? 他操心的是我又不是你。 沈寂本想这么说,但是刚张开口,嘴唇就碰到了碗里的东西。 他眉头竖起刚想发怒,又想起赌局还没完,咬咬牙忍了。 第163页 「好了,筷子给我,我自己吃。」 跟吃毒药似的吃完一根蔬菜,抬起眼看见季清正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欣慰。 沈寂忽然感觉身上一冷。 他刚刚似乎从那欣慰里,看出了一点诡异的慈爱。 但当他再去看时,那慈爱已经消失不见,再见已是季清惯常的冷淡神情。 「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沈寂赶紧摸出手机。 太怪了,还是把钱给季清后让他走吧。 「不用了。」正在收拾餐具的季清回过头,眼神带着点责怪:「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寂忽然觉得,这地方要待不下去了。 出院之前,医生给他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席言呢?」沈寂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花园,管家笑眯眯站在他身后。 席言那么爱装,不管有没有人看着,总要装作自己是个好父亲,他这样的「好父亲」,儿子出院这样的大事,怎么会不来呢? 「先生晚上有个聚会,所以不能过来。少爷,先生特意让我来接你,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晚上的聚会,下午就来不了了,呵。」沈寂看了看天色,现在离晚上还早着。 管家没有犹豫:「也许是要提前处理掉之后的工作,毕竟先生总是很忙的。」 听着管家接连的维护,沈寂有些恼火。 他不明白席言为什么装得那么好,让那么多人都喜欢他。 三十多岁的沈周南,商场浮沉半生,对什么都看得透透的,却为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人疯狂。 席言卧室和书房的每一处,所有的家具、每一个细节,全都由沈周南亲手把控。 就算坏了,也要换上和之前一样的东西。 他死了快三年,房间里的布局还和之前一模一样。 像是打造了一个名为沈周南的囚笼。 席言撑着手,看着桌面上的手机。 两小时前,他收到一条简讯,对方是一串陌生号码。 但对方明显认识他,一开头就写了他的名字。 【席言,我是白宣,我回来了。】 五分钟后,也许是没收到回信,对方再次发来简讯。 【下午两点钟飞机落地。席言,可以跟你见一面吗?】 依旧没有收到回信,对方这次明显急了。 【你还在怪我吗?对不起,当初是我不辞而别,但我有苦衷。】 【求你,我想见你,跟你解释清楚一切,别不理我。】 【别不理我,席言。】 【求你,至少回我一句……】 第80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7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中,白宣坐在靠窗的位置,腿上放着一本敞开的书,正翻到了第一页。 窗外天朗气清,天空湛蓝,阳光好的跟他离开那天一样。 当时走得太过决绝,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这几年也没再联繫。但时隔数年,他终于回来了。 飞机终于落地,白宣提着行李箱,在大厅里四处张望,似乎寻找着谁的身影,期间引起不少人注意。 他长相本就出众,肤色白净,眉目柔和,自带一种干净的气质。当有人凑过去索要联繫方式时,全都被他委婉的拒绝。 理由是男朋友要来接自己,看见了这一幕会吃醋。 白宣目光环视几圈,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失望。 他失落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简讯,他卑微的求着对方至少回他一句。 嘆了口气,白宣用手指滑动屏幕,一条条曾经的消息出现在眼前。 四年前,他刚刚出国的时候,席言曾给他打过很多电话。 白宣一个都没有接,他把卡拔了出来,换上了一张新的卡。 但旧卡他也没扔,每年依旧往里充钱。 有时夜深人静时,他难受到彻夜不眠,也曾把卡放回过手机里,看看他跟席言的过去,或者是,等着席言再打一个电话过来。 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奢望。席言不会原谅他的不告而别,甚至还会觉得他心狠。 但好在现在他回来了。白宣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会去跟席言解释一切。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席言一定会原谅他的。 踏踏踏——有人正在朝他走近,脚步声在喧闹的大厅里不甚明晰。 而后对方停了下来,在距离他两三米处喊他的名字,「白宣。」 白宣愣了一下,而后惊喜抬头。 当看清面前人是谁时,他眼里的惊喜全然消失,只余下失望。 「是你啊,班长。」白宣早在决定回国之时就已经跟班长联繫上,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会到机场来。 班长长相平凡,不过性格很好,在同龄人里很吃得开。 听到白宣的话,班长有些无奈:「你不用等了,席言不会来的。」 他顿了顿说道:「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气。」 席言在京大是个传说,他成绩好,长相俊,能力强,除了家境差点儿,其他方面样样拔尖,完美的过于不真实。 白宣也不差。他是孤儿,生来就没了父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就是这样的他,依旧凭藉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京大。 当初和席言在一起时,是白宣主动的。 当时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轰轰烈烈追了席言两年多时间,从大一刚开学不久,一直到大三期末放假前,席言才终于接受了他。 第164页 别人都只敢站在泥泞里,抬头仰头天上孤高的月亮,他却偏偏抬手触到。 总之那段时间,白宣不太好过。 之后不久,两人齐齐搬出宿舍,据说是同居了。 本以为两人会一直好好的,谁料到大四毕业前夕,白宣忽然就出了国。 听说是苦日子过够了,为了面包放弃了爱情,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那段时间席言挺颓废的,原本滴酒不沾的他竟然也学会了喝酒。 再后来就是毕业后了。 席言跟认识没多久的男人闪婚,才半年那男人就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些事情白宣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 「走吧,找到住处了吗?」看着一脸沉默的白宣,班长问道。 白宣回神,笑了笑:「还没有。几年没回来,对这儿不太熟了。」 「班长,」白宣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今天晚上的聚会,我想跟席言说几句话。」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聚会的地方选得正式,在a市有名的酒店包间。 席言刚进门,便听见有人热切的打招唿。 「席言啊,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席言,过来坐!」 「席总平时是挺忙的,要见面都得预约来着。」 包房空间很大,除了一张大桌子,墙边还摆着沙发和绿植。 到底还没毕业几年,大家还都年轻得很,寒暄了几句后,气氛很快热了起来。 席言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白水。 「喝点酒吗?」班长在人群里绕了一圈,跟每个人都碰过杯之后,才来到席言身旁。 席言婉拒:「我很久不喝了。」 班长促狭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还记得毕业前两天,你在酒吧喝酒喝醉了,我跟你室友找了你一晚上。」 「……后来还是没找到。急得我们都快报警了,结果第二天,你又回来了。那晚你去哪儿了?」班长问道。 席言指腹碰了碰手指上的素戒。 那天晚上,原主确实是醉了,几个同样喝了酒的青年上去搭讪。 手还没搭上原主的肩膀,便被另一个男人挡住。 是沈周南。 原主那时不过和他见过几面,仅仅是互通过姓名的程度。 也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帮原主赶走了搭讪的人,又在看到原主醉得厉害的时候,带着他回了沈家的别墅。 没有叫醒别墅的佣人,他一个老总亲力亲为,又是帮原主脱鞋又是帮他换衣服,殷勤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最后在他卧室的床上,原主抱着沈周南喊了白宣的名字。 其实沈周南还算不错,席言如此想到,他挺会照顾人的。 席言收回手,回答道:「醉了,在朋友家里住了一夜。」 「醉了一次后,就再很少喝酒了。」 生意场上有应酬,有时免不了酒局。不过席言不愿意,也没人能强逼。 班长点点头:「也是,酒没什么好,醉了也就睡一会儿,什么都忘不了。」 他忽然问道:「那么席言,你还记得白宣吗?」 就在他话出口的一瞬间,包房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皮肤白净、身材修长的青年站在门口,比起大多男人来说,他的五官要柔和许多,眼神温柔,如同水波,头顶的灯光漫射在他身上,使他周身仿佛泛着淡淡的柔软的光。 包房里许多人听到动静,不由向他看去,然而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人身上。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漠的青年,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收回了目光,脸上带上自然的笑,白宣走进了包房里。 「抱歉了大家,刚刚回国,没找到地方,来晚了一点。」 他拿了一只空酒杯,自己给自己倒满,举杯示意众人:「我自罚一杯。」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间有点尴尬,不由看向席言。 席言面上没什么表示,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便要离开。 班长连忙拉住他:「席言,这就要走?」 他知道白宣的出现对席言伤害很大,只是白宣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实在无法狠心不去帮这个忙。 而且当年他跟白宣关系不错,也算了解他的为人。 当初白宣跟席言相爱,两人都抱着要走过这辈子的想法,不仅是席言,白宣也在为了他们的未来努力。 甚至因为这,白宣几次晕倒被送进医院。 这些席言都不知道,白宣说不想让他担心,所以班长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这样的一个人,让人如何相信他会为了钱抛弃席言离开。 班长觉得他们之间有误会。 这误会像一根刺,永远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纵使席言看似已经放下,但看他刚刚的表现,就知道他依旧对白宣耿耿于怀。 解释清楚吧,把一切误会都说清楚,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班长还在劝:「聚会才开始没多久,你走了多没意思。」 席言低头,看他拉住自己的手,说道:「放手吧,我该走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注意。 白宣手里的酒杯举到一半,笑意僵在了脸上。 第165页 他看着席言,脸上有伤心,有失落,也有哀求。 班长问道:「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席言没有回答,缓慢而坚定地抽回了手。 这次班长没再坚持,慢慢松了手,眼神无奈。 「不是这个原因。」席言忽然说道,抬头看了一眼白宣,捕捉到对方在他视线下手足无措的一瞬。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谁都不用提。」 「但我儿子今天刚刚出院,我得早点回家。」 席言走了,白宣放下酒杯,急忙跟在他身后。 包房里传来班长的喊声,白宣没有理会,一心只跟着前面的人。 两人的距离隔得不远,不过几米。 但席言一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回头。 白宣几次伸手想叫住他,最后却又把手放下。 穿过走廊,进了电梯,白宣自己躲到了电梯的一角,可怜兮兮地看着席言。 席言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没有看到他。 电梯停在负一楼,他的车在地下车库。 下楼的时候,席言已经通知过司机,等他下到地下一层时,司机已经等候在车里了。 白宣亦步亦趋跟在席言身后,席言顿住脚步,「不要再跟着我。」 白宣神色惶恐地站住,看着席言越走越远。 「席先生,现在回去吗?」 席言点头道:「回沈家。」 「席言!」看见席言上了车,白宣连忙喊道。 司机提醒道:「席先生,外面有人叫你。」 「嗯,不用管。」席言神色如常。 既然席先生说不用管,那就不用理会。 司机打燃火,正准备松离合,那男人却忽然沖了过来,扑到了车门旁。 一边拍打着后座的车门,一边喊道:「席言,别走!」 「先不要走,我有话跟你说!」 司机被忽然出现的男人惊到,而后恍然这男人认识席先生。 「席先生,要不要我下去处理?」 「不用。」席言按下按钮,车窗缓缓下降。 白宣呆愣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而后那张脸乍然染上惊喜,「你听我说……」 「不需要。」席言开口,声音并不大,却让白宣勐地愣住。 席言缓缓开口道:「我已经不在意了。」 第81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8 他给白宣打过那么多电话,给了白宣无数次机会,白宣有四年的时间去把所谓误会说清楚。 他既然没有珍惜,那么席言也就不想听了。 车窗摇了上去,隔开了白宣看向席言的视线。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席言的车渐渐驶远。 聚会的酒店离别墅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席言下车时不过十点,二楼沈寂的房间黑着,大厅里传来电视声。 沈寂侧躺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脸,一手随意按着电视遥控,一副颓散至极的模样。 察觉席言进门,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睛,分出一丝注意力过去,预备着他跟自己说些什么。 席言没像以往那般让他注意坐姿,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明天送你去学校。」 沈寂的辅导员早就给席言打过电话,跟他聊了几句沈寂的问题。 席言本说好要去学校一趟,后来却因为沈寂住院的事耽搁,明天他刚好有点空闲。 第二天一早,席言没去公司,在书房里处理公司事务。 原本以为很快能解决,但有一份合同出了点问题,耗费了一点时间。 等到两人到了学校,已经接近十一点。 【看到没,沈寂被请家长了。】 【哈?大学生还能被请家长?他做啥了。】 【打架?飙车?逛夜店?】 【大学生还打架?他好幼稚,小学鸡都不如,不知道那些女的喜欢他哪点。】 【喜欢你没有的每一点,楼上真是酸死了。】 先是沈寂的朋友,后来是金融系的同学,关于沈寂的消息流传开来。 一般来说,这消息传不出系,京大这么大,有些人一辈子碰不上一面。 但沈寂在京大有点人气,他的消息往论坛上一发,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今天的沈寂依旧帅气。】 【听说家长来了,不知道来的是谁。等会儿我借着去签字的名义往办公室一站,是不是就算我们见过家长了?】 【嘿嘿!我有照片,路上拍的。附图:沈寂家长.jpg】 【!!!】 【!!!】 【对不起,刚刚说快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沈寂的另一个家长。】 【沈寂给你们了,别跟我抢家长。】 【醒醒吧,看见人家手上的戒指了吗?人家已经结婚了!】 【我们三个人不能在一起生活吗?】 【排楼上。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 【强排。我只是来加入这个家。】 跟风在帖子下回了一句,王宇看向下方的季清。 「季清,还看书呢?」 「嗯,」季清将书翻到下一页,「要考试了。」 王宇啧啧咂嘴,学霸不愧是学霸,什么时候都在看书。而且狩猎极其广泛,前几天他甚至看到季清在研究一本名为《如何抓住男人的心》的杂书。 也不知道研究得怎么样了。 第166页 「对了,你看论坛了吗?」 季清仰头问他:「没看,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他向来不太关注这些东西,如果系里有什么重要通知,一般会通过班长告知到每个人。 王宇扯了扯嘴角,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沈寂你记得吗?那个追了你几个月的,今天他家长来了。」 季清捏着书的手指一紧:「哪个家长?你在论坛上看到的吗?」 「是论坛上。」王宇答道,而后看到季清脸色变化,疑惑问道:「你感兴趣?」 季清没说话。 王宇「靠」了一声:「不是吧兄弟,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沈寂了。」 「我可跟你说,那个姓沈的除了长相可堪与哥一比,其他样样不如哥。」 「你别犯傻,等哥明天介绍我兄弟给你认识。」 「虽说咱寝室个个比床板还直,但你要是真喜欢,哥几个尊重、祝福哈。」 听见他不着调的话,季清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手指摩挲着书页:「不是这么回事儿。」 没等王宇再问,他站了起来,看着王宇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看,穿哪件衣服好。」 男人的衣柜里,哪有什么好挑选的,不过就是衬衣t恤休闲服。 季清衣柜里很空,好几件衣服都是他最近才添置的。 花了他不少钱。 「这件怎么样?」季清选了一件t恤,徵询着王宇的意见。 王宇撑着下巴,虽然看不太懂,但还是认真提着建议:「这件不行,跟你今天的气质不符。」 「要不你穿哥那件花衬衫去吧,再露点胸,妹妹们为你嘎嘎发狂。」 季清当作没听到,手指指向一件白衬衫:「这件呢,我才买的。」 王宇摸着下巴,半晌给出结论:「还可以,穿上感觉气质挺干净的。」 「那就这件了。」季清抱着衣服,脸上露出点期许的笑意。 辅导员办公室里,席言和辅导员的谈话也到了尾声。 气氛很是融洽,席言说话客气,辅导员脸上也带着笑。 席言率先站起身,伸出手去:「那就这样,以后麻烦老师了。」 辅导员跟着站起,与他握手:「你放心。你以前也是我的学生,你的后辈,我自然会多用心。」 席言点头,看向沙发上玩手机的沈寂。 沈寂一进来就是这副状态,席言谈了多久,他玩手机玩了多久。 「沈寂,过来。」席言喊他。 沈寂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关了手机,慢吞吞踱步到席言面前:「干嘛?」 他像是没注意到旁边的辅导员,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沈寂,你的教养呢?」席言的声音不带火气,听不出生气的意味。 沈寂脸上露出一丝烦躁,但还是看向辅导员道:「老师,再见。」 「再见。」辅导员依旧笑眯眯的,看了沈寂两眼,又看向席言:「沈寂同学挺聪明的,就是定不下心。你放心,我会上心的。」 席言带着沈寂下楼。 办公室在三楼,用不着等电梯。 席言要回公司,沈寂要回宿舍,两人便在楼梯口分开。 「席先生。」他的秘书拿着文件袋走来。 席言看了眼表:「回公司。」 下到一楼,在大楼入口处,席言瞥见一个不算熟悉的身影。 他似乎在等人,独自在门口徘徊,眼神时不时看看门内外,或者抬手整理一下自己的头髮。 感觉到额头出了点汗,季清再次抬手,准备将汗湿的髮丝撩到额上。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席言,半秒后,看到了席言身旁的方秘书。 虽然已经准备了很久,碰面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季清脸上接连露出尴尬、疑惑、惊喜之色,仿佛才发现席言来了学校似的,笑着走向他。 「席先生。」季清的视线凝在席言身上,跟粘上了胶水似的。 「季清同学,你好。」席言点头,用他惯有的、面对外人的客套语气说道:「前几天沈寂住院,麻烦你天天去看他,还没谢你。」 季清笑着摇头:「席先生太客气了,是我该做的。」 似乎怕他误会似的,季清补充道:「毕竟是同学。」 看席言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季清松了口气。 「对了,」他忽然开口问道,「席先生来这里,是沈寂同学出什么事了吗?」 他眼神担忧,仿佛真的很关心沈寂这个同学。 既然季清想知道沈寂的事情,席言自然不打算瞒他。 「是有一点小事。」 席言上下打量季清一眼,微勾起唇角问道:「季清同学,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季清被他唇角的弧度勾住,半晌才回过神:「啊?嗯,席先生请说。」 席言说了沈寂的学习问题,还没说什么,季清便主动提出可以给沈寂补课。 未免有些太主动了,席言如此想到。 但看季清脸上,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反而有些欲欲跃试。 「不过席先生,如果之后沈寂同学不配合的话,我该如何联繫你呢?」 经过半天的铺垫,季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安,心里不断思忖自己是不是铺垫不够,将真实目的表露得太快。 第167页 又在心里復盘刚刚说过的话,是否有哪个句词不合适。 季清手指捏紧发白,眼神中也带了点紧张。 看出他的紧张情绪,席言侧身看向秘书:「方秘书。」 男人应声点头,走上前来,拿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以后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席言说道。 是私人电话,不是公司座机——季清珍而重之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得出这个结论。 虽然不一定是席言的号码,但总归是离他更近了一步不是吗? 季清心满意足,见好就收,与席言告别。 等到席言走后,他还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 忽然间想到什么,他拿出手机,登录了学校论坛。 找到那个帖子后,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看了一下发帖要求,他在输入框里打字。 【你们好,我是沈寂同学的另一位家长。】 【拜託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对我们很不尊重。】 然后他就被骂了。 骂他的帖子盖起了另一栋高楼。 席言离开学校不过四年,这里的布局大多没有变化。 好像除了学生,一切都没变过。 显然这样认为的人不止他一个。 白宣依旧不肯放弃,一夜过去,再次打起精神来。 从一个小时前,连续不断地给他发消息。 【席言,我又回了京大,这里什么都没变。】 【美食街还在原来的位置,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店也在。】 【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为了抢到位置,每次刚下课就急匆匆赶过来。】 【你总是把第一碗给我,宁愿自己多等会儿。】 【那时我们多相爱啊……】 【看,我们牵手的照片。】 【这是下雨的时候,我们给小猫撑伞。】 他不停的发,把与席言的过往全翻了出来。 似乎觉得只要席言回忆起这些,便能原谅他一般。 第82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9 季清抿着唇,与骂他的网友们激情对线。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按动按键的手指越来越快,几乎与手机屏幕摩擦起火。 【回復十二楼:什么是意/淫怪?我听不懂。】 【回復二十七楼:我只是实话实说,对陌生人言语不必如此恶毒。】 【回復五十八楼:我的脑子有没有问题我很清楚,不劳驾关心。】 【回復一百零一楼:……】 季清充分发挥自己在辩论上的才华,一个人舌战群儒丝毫不落下风,顺便抽空退出该话题楼,把最新上传的席言照片保存到手机里。 再回到骂他的话题楼里,底下又刷出几条新消息。 【妈的,这个暱称叫「清寂」的论坛用户是不是有病,还真把自己当成人老婆了?没看见过这么噁心的,举报了。】 【@论坛管理员:管理员,楼里出了疯子你不管吗?】 季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打了一大串话正准备回復,却发现帖子被删了。 他退出页面,刷新了几次,刚刚的帖子果然消失不见。 再回到最开始那个话题楼,这个话题倒是还在,不过已经被限制编辑。 季清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再发言。 他蹙起眉心,看着屏幕略有些不甘地低声道:「我就是他老婆,早晚的。」 说完后,他看了看周围,脸微微一红。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他为自己嘆了口气。 这下真像个疯子了。 白宣给席言打了一个电话。 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号码,可能是回国后办的新卡。在发觉之前的号码被席言拉入黑名单后,白宣便没再给他发消息,直接换号打了电话。 「席言,先不要挂!听我说。」听筒里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整夜未睡的疲倦。 「我知道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白宣如此说道,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但我们见一面吧,仅此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谈。我会告诉你一切。」他苦笑道:「也许这一次过后,我就不再纠缠了。」 席言直接问道:「地点在哪?」 「……你答应了?」白宣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语气骤然高昂:「好,好!就在京大,我们以前常去的咖啡馆,我就在那等你。」 电话挂断,席言看向方秘书:「你先上车,等我半小时。」 用半小时,了结过去数年,不算一笔亏本生意。 这里距离咖啡馆并不远,不过几分钟的距离。 席言抵达时,白宣已经到了,正神色紧张地坐在椅子上,颇有些坐立不安。 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指把衣角上的每一个褶皱都抹平整。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有些慌乱的站起,走到对面的座位旁,伸手将椅子拉开。过了两秒又觉得不满意,将椅子往里推了两厘米。 「不用麻烦了。」席言按住他的手。 由于太过专注于手上的事情,白宣没有注意到席言进门的身影。 直到手背传来温热触感,白宣才猝然回头。 手上如有微弱电流通过,白宣只觉半只手臂酥麻,被席言碰过的手臂一瞬间不属于自己了。 「你来了。」他语气惊喜。 第168页 席言收回手,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白宣自顾自跑去点餐檯,半分钟后又跑了回来。 「先坐一下,东西马上就送上来。」白宣脸上带着殷勤的笑。 「你知道我在京大。」看着侍应生送来的蛋糕,席言陈述道。 白宣去了不过两分钟,东西就已经端了上来,看来是提前就准备好了。 白宣搓了搓衣角,不知该如何说。 其实他是先在论坛上看到消息,然后才急匆匆赶来京大。 否则他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碰上席言一面。 但现在席言既然肯来见他,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性,白宣眼中露出一丝光亮。 他把蛋糕推到席言面前,讨好道:「先别说这么多,快尝尝,你以前最爱吃的蛋糕,味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桌上还有咖啡和布丁,白宣却一点没动。 咖啡是席言爱喝的不加糖,布丁是席言喜欢的焦糖味。白宣一直记到现在。 当初两人在一起时,彼此都是穷学生,一点也奢侈不起来。 但即使如此,白宣还是会每个月来这里,为席言打包回去最贵的一份蛋糕,即使这会让他多吃一个星期的泡面。 那时他完全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心里眼里全是爱情的甜蜜,就连手里的泡面都是甜的。 席言看着桌上的蛋糕。 蛋糕是从冷柜里拿出来的,还带着裊裊的冷气,席言看了半晌,才在白宣紧张的目光中,拿起旁边的小勺挖了一点。 然后便放下勺子,用纸巾细緻地擦拭嘴角。 白宣看地一愣,动作自然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不好吃吗?」 「味道和以前一样啊。」他喃喃道。 「味道很好,」席言看着白宣道:「是我不爱了。」 白宣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因为不爱了。几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切物是人非,口味会变,感情也会变。 席言明明可以不吃那个蛋糕的,但他还是吃了,只是为了告诉白宣这一点。 白宣颓然地放下勺子,双手撑着脑袋,低低笑出声:「席言,你还真是……」 再抬起脸时,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从脚下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他递给了席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为什么离开。」他捏着文件袋的手指发白,「全都在这里了。」 「我会把我的过去四年全讲给你听。」白宣艰难扯了扯嘴角:「关于我的,和死亡抗争的四年。」 文件袋里东西不多,最上面的是一张医学诊断书。 席言抬眼瞥了白宣一眼。 绝症,且死亡率极高。当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存活时间不足半年。 大三下学期,白宣开始出现莫名的身体疼痛、昏厥,几次被班长等人送到医院,因为怕席言担心,这件事他瞒了下来。 他的病有些罕见,医院的普通检查没有查出来。 担心住院费太贵,白宣只在医院输了点液,便急匆匆回了学校。 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当再一次莫名晕倒并开始呕血之后,白宣终于慌了。 他追了席言两年多,好不容易求他答应自己,两人搬到校外同居。好日子过了还不到一年,他脑子里全是两人一起奔赴未来的模样。 就这样,在极度的恐慌与不安之下,他攥着攒了一个月的兼职工资,瞒着席言一个人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的一刻,他感觉天都塌了。 眼前天昏地暗,一切离他远去。心里只不断循环着一个念头——他要是死了的话,席言怎么办啊。 此刻白宣在讲到当时的心里感受时,心中依旧后怕不已,肩膀轻微颤抖着。 歇了片刻,他重新说起后来发生的事。 当时听到这个噩耗时,虽然十分不舍,但白宣还是决定放弃治疗。 他和席言都穷,为了他这个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他怎么捨得席言劳累担忧。 但就是这时峰迴路转,医院为他做诊断的医生告诉他,有一个免费治疗的名额,但需要出国,而且不保证成功率。 白宣同意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他能成功活着回来,为了不留下无法实现的期望,白宣什么都没跟席言说。 他怕自己万一没熬过,死在了国外,未免席言伤心,干脆先斩断了两人的感情。 藉口自己不想再跟席言一起过苦日子,白宣带了几件衣服,带着席言买给他的礼物,在一个阳光大好的早上出了国。 白宣在说,席言静静听着。 文件袋里东西不多,席言很快看完,把文件重新装了回去。 看见他的动作,白宣微微抬起头,等待着他的反应。 诊断是真的,病也是真的,他走了四年也是真的。 「谢谢你。」席言将东西还给他,神色平静道:「解了我多年的疑惑。」 也就这样了,他就只有这一句话要说。 白宣沉默一瞬,忽然伸出手,扣住席言即将收回的手腕。 他表情绝望,如同面对最后一场赌局的赌徒,声音涩哑像是从喉间艰难挤出:「你就只有这句话?」 「席言,我们过去的一切,我独自面对病魔的四年,只换来你这么一句话!」 第169页 白宣想回来,想要重新回到席言身边,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四年来,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无数个忍受病痛折磨的日子,是再见到席言的意念在支撑他。 疑惑得到解答便能放下,执念却需要经年的时间来消除。白宣怎么甘心,甘心让席言就这么将他抛下。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道:「我们曾经明明那么相爱,难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吗?」 「可你明明还留着原来的电话号码,席言,你没你说的那么洒脱。」 席言一默,而后说道:「你说那张卡?用了太久,习惯了。」 「如果我的这个行为让你误会,我会换掉。」 最开始的时候,原主留着那张卡,确实是在等着白宣给他打电话。 即使在结婚的那天,他依旧在关注着手机,等着白宣让他不要结婚。 但他没有等到。于是慢慢的,他不等了。 因为这张卡已经用了太久,所以原主没有註销。 并不是为了谁。 席言慢慢抽回手,白宣下意识抓紧,下一刻,手指触碰到他手指上的素圈。 「这是?」白宣眼睛睁大,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东西一样。 这不应该,席言身上的所有东西,他都应该第一时间注意到。 可他却偏偏忽略了这个戒指,就像是大脑在阻止他看到这东西一样。 「你,结婚了。」白宣声音怅然,无力感充斥了全身。 席言转动戒指,目光追忆,「大约四年前,在你走后不久。」 白宣张开嘴,想问他结婚是不是因为跟自己赌气。 却又悲哀于自己对席言的了解,只得讷讷闭了嘴。 席言即使跟他赌气,也不会一赌气就是四年。 但他现在还戴着这个戒指,这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比起席言恨他,他发觉席言已经另有所爱这件事更令他难以接受。 他低着头,狼狈地如同雨水淋湿的弃犬,浑身落魄:「他是……什么样的人?」 席言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快到了。 他站了起来,说道:「他跟你很不一样。」 走出咖啡馆,发现隔着一条街道的树下有人正在拍照,见他出来立马背过身去。 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背对他,神色兴奋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姐妹快看!我拍到了!】 【对面座位也是帅哥,看到没姐妹!抓手欸!眼红欸!纠缠不休诶!这我不磕谁磕?】 对方很快回復。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你发论坛上了?我看又起讨论楼了。】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被沈寂看到,他可是京大一霸。】 马尾辫女孩嘿嘿一笑,眼睛放光。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不如就贯彻到底。】 【此处@沈寂。】 第83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0 刘洋看看手机,再看看走在自己旁边的沈寂,眼神逐渐古怪起来。 沈寂毫无所觉。他正手插兜,颇为无聊的四处观望。 「嘿兄弟,看看论坛。」刘洋提醒道。 沈寂回头,疑惑问道:「看论坛做什么?」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屏幕,眼睛随意往屏幕上瞥去。 刘洋下意识凑近,想看沈寂待会儿的反应。 沈寂勾了勾唇,在刘洋凑近时一下子按熄屏幕,挑起半边眉毛说道:「这么好奇?但我偏不看。」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明显刚刚在逗着刘洋玩。 「真不看?不看可后悔啊。」 虽然有些失望,但刘洋并不是很意外,沈寂本就没有逛论坛的习惯。而且他还知道沈寂性格怪得很,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就爱跟人对着干。 果然,听见他的话,沈寂只无所谓地嗤了一声。 「对了。」刘洋忽然开口,他眼神看着前方,语气自然,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来的是谁啊?」 话音刚落,沈寂脚步一顿,忽地侧过身,近乎凌厉的视线扫过刘洋全身。 刘洋心紧了一瞬,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发现沈寂的打量。 过了一会儿,沈寂才缓缓开口,语气淡了一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刘洋跟在他身后。 「好奇嘛。认识你这么久,没听说过你家里有兄弟。」 沈寂沉默着,他便自顾自猜测起来:「也没听你说过有表哥或叔叔,就只家里有个……」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刘洋瞪大眼睛,「不会吧?」 他看向沈寂,急于求证:「老沈,难道他是、你爸的……」 沈寂皱了皱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看他态度,刘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低声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 他没有见过席言,甚至于他和沈寂的关系,也更多偏向于吃喝玩乐上的朋友。 关于席言的信息,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对方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就和沈寂他爸结了婚,成了只比他小几岁的沈寂的继父。 沈寂一向对这个继父嗤之以鼻,就连手机里对他的备註,都是带着些轻蔑意味的「狐狸精」。 这不是什么好词。所以在刘洋心里,席言便是那空有一张好脸,攀附男人而活的柔弱美丽的菟丝子。 第170页 直到昨天看到他的照片,刘洋发觉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他确实有一张好脸,足以引得任何人为他发狂。但他并不柔弱,也与菟丝子的形象相差甚远。 比起菟丝子,刘洋更愿意认为他是那颗被攀附的树。 他瞥了眼沈寂,不知道沈寂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爸。 讨厌到别人一提起,他就像竖起了全身的刺的刺猬一样扎人。 今天下午只有三节课,大约在五点钟左右结束。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便蜂拥而出,一刻也不肯多待,情形与高中食堂抢饭没什么不同。 季清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看见室友王宇路过时,季清喊住了他。 「麻烦帮我把书带回去。」 王宇接过书,随口问道:「你不回寝室,又去图书馆?」 他注意到季清拿着笔记本,却没有带笔。 「不是,我有点事。」季清没有多说,王宇也没再问。 半小时后,季清看着本子上整齐的笔记,满意点头。 今天在大教室上课,金融系几个班被安排在一起。季清找了许久,却没有看到沈寂的身影。 上午才回校,下午他就逃课了。 这可不行,自己才答应了席先生,要给沈寂补课,可不能食言。 沈寂的宿舍跟季清不在一个地方。 进校的时候,学校就跟他们说得清楚,新生可以自己挑选宿舍规格。从普通六人间到宽敞的双人间,价钱自然也有些区别。 沈寂家里有钱,住的自然是双人间。房间里有空调和洗衣机,甚至还有电视和冰箱。 季清敲响宿舍门:「你好,沈寂在吗?」 「谁?等一下,我给你开门。」开门的是个不认识的青年。 季清往寝室里瞥了一眼,没看见其他人,沈寂不在。 「季清?沈寂不在,你找他吗?」看见季清的动作,沈寂的室友问道。 季清抬起手,将笔记本示意给他看,说道:「今天下午是专业课,沈寂没来,我把笔记给他送来。」 学霸的笔记啊,还亲自送过来。 室友瞥他两眼,眼神怪异。 他不是金融系的,对季清不怎么熟。但是作为沈寂的室友,两人平时还算说得上几句话,所以对于传闻中沈寂追了几个月的季清,他也有些耳闻。 「你两个,是在交往?」他上下打量着季清问道。 沈寂追人追到手了?不应该啊,就凭他花钱买的花店月套餐?还是他花钱僱人买的自己都不会吃的早餐? 听见他的话,季清心一梗,脸色跟吃了苍蝇般的噁心。 「不是。」他立马开口解释道:「是沈寂的长辈托我照顾他。」 「哦哦。」室友表情有些尴尬:「是这样,那我误会了。你先进来吧。」 室友让开通道,季清走进了寝室。 问过沈寂书桌的位置后,他将笔记放到了桌面上,视线却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 沈寂平时在宿舍待的时间并不长。 白天他一般在逃课,晚上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飙车,喝醉了就在外面住一宿,睡在寝室的时间少之又少。 绕是如此,他的东西依旧是乱的。 桌上的书不在自己的位置,签字笔没了笔盖到处乱扔,唯一的橡皮擦上还满是铅笔戳出来的小孔。 这让一向习惯整洁的季清看得眉心一跳。 他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把书给沈寂放了回去,又把散落的笔放进了抽屉。 「这是沈寂的床吗?」他指着一旁的床问道。 衣服乱扔,被子没叠,哪里像个二十岁的成年人。 室友正坐在床边玩手机,抬眼看见他叠被子,惊讶之下开口道:「欸你别管他,他东西就是这样,要不了两天就乱了。」 「这哪里能不管。」季清微蹙着眉,「让人看见了多难看。都大学生了,还一点收拾都没有。」 室友沉默,欲言又止后,竟无话可说。 面对季清,他竟幻视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一边唠叨着一边给他收拾房间。 他搓了搓头髮,可是面前的明明是他的同学。 怪,太怪了。 沈寂晚上十点才回来,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似乎是累极了,他进了门,鞋子都没脱便躺在了床上。 正在玩游戏的室友看他一眼,也没问他去了哪里,反正沈寂一个星期里有五天不在都是正常的。 他取下耳机,喊了沈寂一声:「喂,今天下午季清来了。」 沈寂把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天花板上的灯光,闻言侧了侧头:「他来干什么?」 「给你送笔记,顺便给你收拾了一下床。」 「你说什么?」沈寂疑心自己听错了。 室友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我说,给你收拾床。」 沈寂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环顾身下,似乎确实跟之前有些不同。 床单被抚平,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床上的衣服也不见了。 想到季清来过一趟,碰过他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全身像有蚂蚁在爬,手一撑就下了床。 回过身,看着床目露嫌恶,抬腿一脚踢在床角。 室友看地一愣一愣,不由问道:「怎么了?」 沈寂抓了抓头髮:「遇到个神经病。」 第171页 想坐到椅子上,却发现桌面也被收拾干净。 沈寂收回去拉椅子的手,问道:「这也是他干的?」 「对,笔记本也是他的,说你没去上课,给你把笔记送来。」 「草。」沈寂骂了一声。伸手捏起笔记本一角,手一抬便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拍拍手说道:「行了,今晚我就不该回来,我在外面睡。」 「季清……嗯,没什么。」室友闭了嘴,如果让沈寂知道季清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堆话,估计他这脾气不算好的室友得更发狂。 除了寝室,沈寂给刘洋发微信:「今晚不想呆在寝室,一起去喝酒。」 刘洋很快回覆:「你爸不是才来过你不怕他教训你。」 沈寂臭着脸打字:「他管不了我。」 刘洋回覆:「行,我再叫几个人,热闹一点。」 沈寂没有反对。他跟另外的几人不算太熟,每次有局的时候都是刘洋在联繫。 「沈少,还去之前那家?」 沈寂没什么意见,他只是心里膈应,暂时不想回宿舍罢了。 来的一群人里,除了沈寂、刘洋还有另外两个京大的学生,几个外校的,几个已经毕业的。 他们进门也不拘着,叫了几个陪酒的公主少爷。 有时候兴头起了,来不及去酒店,在卫生间或沙发上也可将就。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沈寂早就习惯,所以席言向来不喜欢他跟这群人交往。 不过沈寂觉得,他们是他们,他是他。他没有碰过这里的人,也没有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他来这里只是喝酒,其他人只是陪他喝酒,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喝了几杯后,沈寂觉得有点醉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醉得更厉害,已经开始搂着少爷拥吻,手摸着对方劲瘦的腰,表情享受得很。 少年被他亲的喘不过气,轻轻推了下他肩膀,喘着气软倒在他怀里。晕红着一张小脸,眼底带一层水雾,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却还勾起眼角,递给沈寂一个引诱的眼神。 沈寂略微有些出神,手里的酒半天没动。 或许是场景太过相似,见到这一幕,他想到他曾见过的、席言与沈周南的模样。 老男人真的对他的年轻爱人满意极了,也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受不受得住,明晃晃的白日宣淫。 他还记得当他推开门时,第一眼看到时心里的震撼。 被沈周南压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衣领有些散乱,扣子被解开了一颗,原本一丝不苟的额发也乱了。 但他的目光依旧凛然,比沈周南更快地听到开门声,并看了过来。 仿佛至始至终,沉迷其中的只有沈周南,而不包括他。 沈寂的心跳得厉害,喉咙也发痒,他想走,脚却迈不开。 像被什么东西勾住,就连思维都迟滞了。 沈寂垂下眼去。 面前一幕,与当时同又不同。 席言不会露出这种眼神,这种隐晦又直白的勾引的眼神,他只会高高在上地观看别人的欲望,也许还会嘲笑别人丑态毕出吧。 大概是想到席言的缘故,沈寂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腾地站起身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怎么了这是?他心情不好?」 沈寂走后,房间里安静一瞬,众人面面相觑,而后有人如此问道。 这里与他最熟的就是刘洋,于是其他人便将目光投向了他。 「我也不太清楚。」刘洋沉默一瞬,「也许是他爸去了学校的原因吧。」 而后刘洋便不说话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见过他爸?」问话的人推开身旁的少爷,手撑着膝盖倾身问道。 「嗯。」刘洋应了一声,想了一下补充道:「只见过他的照片,很……年轻。」 如果不是沈寂默认,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寂的继父是这个样子。 「你想看的话,论坛上有他的照片。」 早就听说沈寂有个年轻继父,但一直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只是一直活在众人的想像之中。 「这个人,」当看见照片上人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愣了一下,「好像有些眼熟。」 刘洋不由抬头看他。 男人比他和沈寂大上两岁,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据说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男人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半晌终于确认,语气有些复杂道:「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二哥以前也是京大的学生,我就是在他手机上看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他的二哥单恋着对方,还把人照片设为了屏保。 他也是偶然间看到二哥的手机,才知道自己家里竟然出了个情种。 当时他问二哥,喜欢怎么不去追。 二哥面色复杂,握着手机许久才回答道: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对了,就是这个人。」男人指了指白宣。 「我二哥天天拿他当靶子练飞镖,飞了整整一年时间。」男人神色难言,「有段时间,我做梦都是他千疮百孔的脸。」 「后来那人出了国,我二哥高兴的晚上多吃了三碗饭。」 「他本来想自己上的,结果被我妈发现苗头,关在家里关了两个多月。」 「好不容易跑出去,却发现那人已经结婚了。」 第172页 男人摊手:「我没想到他的结婚对象就是沈寂他爸。我哥要是知道,又得支愣起来了。」 「那这是?」有人指着咖啡馆的照片问道:「沈寂他爸背着沈寂和初恋约会?」 「也不用背吧。沈寂他亲爸早就不在了,再找一个也很……」 话没说完,包间大门勐地被人踢开。 沈寂脸色难看站在门口,握着拳头,视线扫视过整个包间。 哑声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告诉我,谁的初恋回来了。」 第84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1 沈寂站在窗前,手撑着窗台,眉心生生皱出一条竖线。 他低着头,神经质般一遍遍拨打着席言的电话。 等待五十秒后,他挂断再拨。 可是无论他拨打多少次,电话始终没有人接。手机里传来的总是一句礼貌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席言平时很忙,沈寂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 可即使如此,打给他的十次里总有几次接不到。 但席言打给沈寂的,除了沈寂不想接的,次次都能拨通。 沈寂继续打不知第多少个电话,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对不起」和「暂时无人接听」。 他终于不再忍耐,空着的那只手握拳打在玻璃上,窗户被震得咯咯作响,玻璃也碎了一地。 发泄过后,沈寂终于冷静了些。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胸口起伏剧烈,额前的碎发颓然的散落。 被玻璃划伤的那只手垂着,因为痛楚本能的轻微颤抖,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到地上。 「老沈,你做什么!」刘洋嚯地站了起来,看着满地的玻璃碎渣,惊疑着想要走近。 沈寂忽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他的靠近,「我没事。」 「你的手……」 话没说完便被沈寂打断:「不重要。」 他继续打电话,这次打通了。 「沈寂。」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寂眉头骤然一松,而后便是一连串的发问:「你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跟谁在一起?」 他语气又重又快,席言有些惊异地看了看手机,这才又接起电话。 「你喝酒了。」虽然沈寂的声音还算清醒,但席言还是听了出来,「沈寂,才刚回校,你就……」 「别转移话题!」席言的话被沈寂打断:「回答我!」 席言微皱起眉:「我刚刚在洗澡。」 「洗澡?」沈寂提高音量,冷笑道:「洗完了,接下来是要睡吗?」 「席言,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自从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席言的事,一向不看论坛的沈寂罕见地登入,也看到了那几个帖子。 有一个是席言送他来学校时被拍下的,还有一个,是席言跟沈寂不认识的男人在咖啡馆约会,时间就在席言跟自己分开后不久。 原来是为了这,沈寂冷笑一声。 送自己来学校,原来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藉机跟别的男人约会。 席言,好父亲装了三年,你终于还是不装了。 他近乎自虐般,搜索着论坛的帖子。 席言原本就是京大的学生,认识他的人很多。虽然在白宣出国之后,关于他的许多消息被人为隐藏,但只要用心去找,还是能找到。 信息社会,只要存在过,就会存在痕迹。 学校里一部分人,甚至都还亲歷过当年那件事。 终于,沈寂看到一张数年前的照片。 应当是手机随手拍的,画质算不上多清晰。 画面中央,席言和那个叫白宣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白宣偏了头,将头微靠在席言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那时的席言已经显露出如今日般的不苟言笑,表情端肃,却微微侧着头,垂着眼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白宣,目光有几分柔和。 看上去真是般配极了。 他第一次知道,席言也会有这么柔软的眼神,像在看着宿世的爱人。 这种待遇,沈周南到死都没享受过。 如果当年不是那个男人出国,沈周南这辈子都没机会吧。 沈寂心里胃里都冒着酸水,忽然为沈周南感到不值。 他手指使劲按着手机屏幕,指节用力到泛白,屏幕都差点被他按碎。 听见他阴阳怪气,席言语气一沉:「沈寂,冷静一点。」 沈寂笑了两声,笑里却听不出友好,他勐地攥紧拳,手背上的伤口刚刚贴合好便再次裂开。 笑容很快消失,「你让我冷静?好啊!那你告诉我,下午姓白的男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说要跟你复合?」沈寂出口质问道:「席言,你要跟他死灰復燃!你别忘了,当初是他抛下你出国,现在他说回就回,把你当成什么?」 「我告诉你席言,你要敢离开沈家,敢给沈周南戴帽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能在沈家待到现在,全靠席言手下留情。 听见沈寂的大言不惭,席言都快被气笑了。 他问道:「沈寂,你拿什么不放过我?」 他的语气随即冷了下去,「就算是你父亲,都不敢这么来质问我,你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 沈寂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当然有资格。 第173页 可他立马醒悟过来,面对一个不忠的人,只有他的丈夫和爱人才有这个资格去质问和责备。 可沈周南死了快三年,至于他沈寂,只是沈周南留下的、与席言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 他没这个资格,一点也没有。 「妈的!」沈寂将手机扔了出去,两只手捂着脑袋,颓然地低着头。 手机摔到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亮起的屏幕随之暗下。 包间里众人看他发泄完,皆不敢开口说话。 在他们这群人里,沈家原本就是顶尖,更别说这两年还越发强盛起来。 所以沈寂发疯,他们都不敢去阻止。 「妈的!」沈寂再次骂到,恶狠狠抓了抓头髮,放下手转身走向沙发。 他脸色很不好看,坐下时踢了一脚桌子,「让侍应生再送酒来。」 这次送来的是烈酒,沈寂拿着酒瓶,跟喝水一样往肚子里灌。 酒意的薰染之下,他眼神逐渐恍惚起来。 没有资格,他确实没有这个资格。那他为什么要去问呢? 沈寂问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而后是愤怒与恐慌。 自己在愤怒什么,在恐慌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知道在那之后,他好像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手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自始至终沈寂都没感觉到什么痛楚,可能是被忽略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彻底醉倒之前,沈寂还在抱着酒瓶问自己。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认真地探寻一个问题的答案。 「老沈醉了。」有人说道。 「他今天发大火了。之前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还真让人吓一跳。」、 「老沈醒醒,我送你回去。」刘洋正在试着把沈寂推醒,听见两人的对话,他目光复杂一瞬:「他是太在意这件事了吧。」 「沈寂他爸不是都死了吗?」说话的人看了眼沈寂,见他依旧睡着,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后爸这么年轻,长得又好,不可能一直守着他吧。」 「是啊,我二哥到现在都没个对象。」 听见众人讨论,刘洋没再搭话,一心想把沈寂叫醒。 「回不去了。」沈寂人醉着,说的话也含煳,但这句话刘洋却听清了。 他在说:「回不去了,他不要我了。他要跟其他男人跑了。」 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 刘洋一愣,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飘过,但他没有抓住。 想着沈寂现在醉得跟狗一样,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着不管,只能耐心说道:「你爸不会的,他没有不要你。」 「真的吗?」沈寂半睁开眼,眼睛迷濛,喃喃道:「那我要席言来接我。」 兄弟,你好像完全忘了你刚刚才跟人发过脾气。 刘洋这样想着,还是站起身来。 走到墙角边,弯腰捡起了被沈寂摔过的手机。 手机质量很好,被他这么摔也没有坏,只是屏幕多了几道裂痕。 「老刘,你真要给他爸打电话?」 看见他的动作,有人问了一句。 刘洋手莫名颤了一下:「嗯,我试试。」 沈寂手机设了密码,刘洋不知道密码是多少,用沈寂的脸开了锁。 心情有些微妙的打开通讯录,很容易的找到了那个被特意备註过的号码。 在通讯录的第一个,单独占了一个位置。 沈寂看上去朋友挺多,但其实他性格有点独,平时约在一起玩玩喝喝酒是有的,真正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却很少。 通讯录上的联繫人也寥寥,全都备註着全名。 唯有席言一个特殊,备註是「狐狸精」,被设置为特别关心。 周围还有其他人,刘洋没敢多看,默念了这个号码几遍,确定自己记在了心里后,用沈寂的手机打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却没有人说话。 刘洋脑子像是忽然空了般,几乎有两秒钟的时间没想起要说什么。 反应过来后,他握紧了手机,「你好,请问是沈寂家吗?」 那边默了一瞬,才有人说道:「我是沈寂的家长。」 对方磁性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依旧刺得他耳朵酥麻。 「你好,我是沈寂的同学。」他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刘洋早就知道,沈寂的家长不太喜欢沈寂跟自己这些人混在一起,觉得自己等人会带坏了沈寂。 就跟每个担忧孩子未来的家长一样,席言对沈寂跟什么人交往也有要求,不过沈寂从来都没听过罢了。 刘洋只说自己是沈寂的同学,丝毫不提酒的事情,只说偶然发现喝醉的沈寂,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醉了?」 刘洋看了眼正说着醉话的沈寂,回答道:「醉的不轻。」 席言又问了他沈寂的位置,这才结束了通话。 刘洋赶紧看向众人:「沈寂他爸要派人过来,应该不久就到。」 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他爸向来不喜欢我们聚在一起,我给他留的是旁边酒店的位置。」 「这样,我先带老沈过去,等他爸把人接走我再回来。」 说完他便扶起沈寂,往外面走去。 酒店就在旁边几十米处,刘洋不知道来的是谁,只好扶着沈寂坐在花台上。 第174页 沈寂喝醉了倒是不怎么闹,倒让刘洋省了分心。就是嘴里偶尔念叨什么,但是听不太清。 他等了十几分钟,出粗车上终于下来个人,目光打量四周寻找着什么。 让刘洋没想到的是,来的人竟然是季清。 不知道席先生为什么会让他来,但碍于他和沈寂的关系,刘洋不太想把人交给他。 「麻烦你,把人给我吧。」看见沈寂时,季清松了口气,伸手去拉他的胳臂。 一扯竟然没扯动,他不由抬头看向刘洋。 季清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他被无辜牵扯进去的那个赌局里,有一大半都是刘洋撺掇的功劳。他对刘洋的观感,也就比对之前的沈寂好一点儿。 但现在他对沈寂爱屋及乌,刘洋就成了他厌烦之人的第一名。 他手上用了点力,看着刘洋眼睛说道:「是席先生让我来的。」 刘洋挑起眉,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嘆着气松开了手。 「那你照顾好他。」 季清扶着沈寂的手,将人扶稳后才说道:「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刘洋提供的位置离京大不过几公里,离别墅却远的多。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季清。 对方态度很殷勤,之前沈寂住院,也是他天天提着鸡汤去医院探望,倒显得比他这个长辈还关心许多。 席言干脆将沈寂交给了他。 正好他愿意,那么不用白不用,于是让张秘书给季清发了消息过去。 处理完事情,席言准备休息。 头顶的灯暖暖的照着,灯光并不刺眼。 脚下是柔软的羊绒地毯,脚踩上去就陷了一半。 灯是沈周南亲自挑的,地毯也是他亲自定做的。整个卧室的布置,全都由沈周南在婚前就监督着工人完成,没让席言操一点心。 他似乎偏爱暖色调,卧室的墙面是温暖的米黄,窗帘也是同样温暖的色调。 其实两人没人喜欢这种颜色。席言喜欢简约,沈周南同样如此,对他而言,有黑白灰就完全足够了。 但沈周南有他的说法。 他觉得家就应该这样布置,他就是要让席言一眼就不适应,而后慢慢习惯,慢慢地喜欢。 就像沈周南这个人一样,像个钉子一样扎在他生命里,怪异而顽强地存在着。 从置物架旁经过时,席言瞥到一样东西,于是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是一个水晶球。 透明的球体内部有一座塑料小院,因为被摔过的缘故,院子里的房屋已经倒下,水晶球里常年飘着雪。 看上去质量有些劣质,不像是会出现在别墅的东西。 这东西是原主跟白宣交往不久,某次路过一家小店,就因为原主多看了这东西一眼,白宣便掏出身上仅剩的钱,给他买了这玩意。 这是白宣送给原主的第一件礼物,不算贵重,但胜在有纪念意义。 和沈周南结婚后,原主扔了跟白宣有关的所有东西,唯有这个水晶球,他犹豫许久,还是留了下来。 他不想让沈周南难堪,便想将这东西藏在柜子里。 是沈周南抱着他的腰告诉他:不用藏。 因为席言不用在沈周南面前隐瞒任何东西。 他甚至将这东西放在柜子上的显眼处,平静地接受席言心里还放不下另一个人的事实。 老男人的心理素质确实比小年轻好得多,即使再吃醋再生闷气也不表现出来,不想给自己的年轻爱人造成一丁点心理负担。 席言手里拿着水晶球。 这东西先是放在下面,而后原主嫌它碍事,便越放越高,后来渐渐就把它忘了。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看到,席言都想不起来。 他把水晶球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的东西还是不要留着了。 哪天抽空,顺便去把那张电话卡註销了。 季清把沈寂安置好后,给席言留给他的号码发了条简讯。 简讯是张秘书收到的,而后转发给了席言。 席言顺手回復,以后这种简讯不用发给自己,张秘书可以自行处理。 后来张秘书告诉他,这半个月里,他每天都会收到一条问好的简讯。他从没回过,但即使如此,简讯还是一天不落的发过来。 席言没有在意这些许小事。反倒是沈寂最近有些奇怪。 这半个月里,他没再逃课,也没再喝酒,整日除了宿舍就是教室,没课的时候就呆在寝室,整个人沉默了许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某天下午,他终于给席言打来电话。 「席言。」沈寂叫了他的名字,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席言正跟秘书交代事情,见他不说话,便准备挂电话。 沈寂却忽然开口问道:「席言,你跟白宣和好了吗?」 席言懒得理会他:「我不负责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直接挂了电话。 这半个月公司又拓展了业务,手底下的人已经不太够用,前两天才招了新人进来。 具体人员分配由人事负责,整体调动却要他来处理。 而在人员名单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 「下一位,白宣。你的岗位安排好了,请跟我来。」人事手里拿着名单,说道。 第175页 休息室里的青年抬起头,容貌清俊,闻言站起身来。 对着人事温和一笑,说道:「谢谢,麻烦您了。」 第85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2 「先生,这是少爷这些天的资料。」 席言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在桌面上磕了磕,打火机清脆的咔哒一声后,菸头上火星猩红。 薄烟裊裊中,席言接过秘书递来的几份文件。 这个世界他又成了总裁。 跟那些谈恋爱不影响工作的主角不同,他时常忙到脚不沾地,分不出多余心思去给主角攻受添堵。 反正这两人在原剧情里也得互相折磨许久,互通心意已经是后半段的事情。 是以除了偶尔装装严父,席言自己很少出现在沈寂面前。 他以另一种方式关注着沈寂。 主角毕竟是主角,他不会放任任何一个人超出掌控。 吐出一口烟,席言手指夹着菸捲,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 「谈恋爱了。」看着照片上容貌艷丽的青年,席言眼睛微眯。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沈寂就算要谈,对象也该是季清才对,没想到是个气质与季清截然相反的陌生青年。 秘书递来的资料详细,青年的信息全无遗漏。 席言看了两眼,当看到青年身世清白、无不良嗜好后,便失去了兴趣。 他弹了弹菸灰,吩咐秘书继续关注,便不再在意。 此时的京大,沈寂手里拿着一束玫瑰,百无聊赖站在宿舍楼下。 头顶烈日酷热,即使站在树下,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燥热。 他看了眼手机,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这是他和他的新晋男友间第一次正式约会,不管对方是忘了时间还是准备拿乔一番,但沈寂厌烦不遵守约定的人。 抬手将花束扔进垃圾桶,他发了一条简讯过去:「分手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语义清晰,不容拒绝。 发完简讯,沈寂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从认识到分手,也不过过了一个星期,仅仅因为对方第一次约会时迟到了五分钟。 沈寂本应按照绅士风度,再多等待对方一段时间,但他并不想忍耐。 因为席言总是很忙,时间安排得也紧。每次跟沈寂见面的时候,总是连分秒都算计进去。 说是二十分钟,就绝不会多给他一秒。 久而久之,沈寂就习惯了看时间。 他忽然顿住,拍了拍额头,暗恼自己为什么又想到了席言。 这些天他难得没有出校,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那天晚上的质问到底为何。 他本可以不想,但是一静下来,那问题便浮现在眼前。似乎如果他不立马想通,就会吃不好也睡不好一样。 季清不知从哪里听说他的事情,隐晦地暗示他说这很正常。 席言年轻多金,长得又好,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飞蛾扑火。再加上他跟沈周南结婚不过半年,又哪里来多深的感情,再找一个也是迟早的事。 沈寂不过一时不适应,迟早会想明白的。 季清还说,席言平时忙于工作,难免忽视了身体,他应该找一个懂得照顾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季清正在看一本研究药膳的书,把封面递到了沈寂面前,似乎生怕他看不见。 沈寂确实没有注意。 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心头腾地升起一团火,烧得他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是为了季清的狂妄还是为他话中描述的情形。 但那一瞬间,他所抗拒的、担忧的清晰无比,对于那个问题他也隐约有了答案。 他在害怕,害怕席言会离开,会抛下自己。 但是害怕的原因,他还无法确定。 到底是惯性的依赖,还是因为其他……他需要看得更清。 沈寂缓缓转头,定定看着面前的季清,突兀地开口道:「季清,做我男朋友吧,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是喜欢,却不是那种喜欢。 他看中季清没有背景,可以被他轻易拿捏,再加上季清为人清高,即使分手也不会纠缠。 季清拒绝了,像是听到这个世界最恐怖的事情,脸上表情难言。 他说:「沈寂,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 好吧。沈寂不做纠缠,扭头出门逮人就问,一副寡疯了的模样。 他现在的男朋友……应当说是前男友了,就是这时候被他遇到的。 他觉得自己这行为挺蠢的,不仅浪费时间,还折磨自己。 在对方抱住他手臂时,他只感觉到难受,好像粘上了什么脏东西。 所以即使没有今天这一茬,他也是跟对方拜拜的。 分手简讯发出后,沈寂接连收到几条消息。 来自他的前男友。 对方显然也是懵了,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认错,再到最后的气急败坏,沈寂一条消息也没回,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早知道对方分手如此不体面,当初就应该换个人。 …………………… 「白宣,你这方案做得不错啊,不愧是京大的高材生。」主管翻着手里的文件,惊嘆道。 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稚嫩,有些方面还没有考虑到,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 第176页 白宣不骄不躁:「是您指教得好,我还差的远呢。」 主管笑着拍他肩膀:「你也不用这么谦虚,我夸你肯定是因为你值得。」 「对了,我这儿有件事要麻烦你一趟。」主管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什么。 「您请说。」 主管呵呵笑着,说道:「我这儿有份文件,麻烦你帮我送到楼上一趟。」 不是什么麻烦事儿,白宣应了下来。 「席总,今天你大发神威了!你没看对面,都被你压得不敢说话。」 席言被几人簇拥着登上电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有席总在,他们早预料到赢不了吧。」其中一人赞嘆道:「毕竟是席总啊。」 语气诚恳,似乎事实本就这样。 「是啊,连讲解的人都是个新人,说话磕磕巴巴,不是很专业。」 「好笑的是,他居然还敢问席总要电话。」 众人皆笑出声来,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们都习以为常。 席言没有说话,听着耳边众人的闲聊,看着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等等。」也就是这时,有人自外面按了开门键。 电梯门开了,白宣站在电梯外,脸上带着歉意道:「抱歉,我有点急事。」 他想进来,视线却与一人相撞,整个人愣在原地。 席言与白宣办公室隔着十几层楼,席言没有下去过,白宣也没有上来,两人虽在同一栋楼办公,却从没有碰过面。 白宣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席言。 但他反应极快,怔愣只是一瞬间,脸上很快带上疏离客气的笑:「席总,李总,王总……你们好。」 席言打量他几眼,白宣表情如常,只是略微带上点疑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穿着,问道:「席总,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席言往后退了半步:「进来吧。」 见他后退,其余人跟着后退,很快给白宣露出空间。 白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电梯,依旧客气地道谢。 而后便背对众人,目光看着不停跳跃的数字,没有再说话。 等到了目标楼层,白宣拿着文件下了电梯。 「我记得这小伙子。」白宣走后,席言身旁有人出声:「好像姓白,新来的,挺优秀一年轻人。我看过他写的方案,确实写得好。」 「张总能看得上眼,说明这小伙子确实不错,可以培养一下。」一位女士说完,问席言道:「席总,你觉得呢?」 「确实不错。」席言没多说,却让众人看到他的态度。 白宣在京大就是出了名的优秀。 当年他跟席言在一起时,许多人说过两人般配,却不知这般配是白宣费了多大劲换来的。 席言太过耀眼,如同烈日高悬,能配得上烈日的,即使不是皎月,也该是明亮的灿星。 白宣一旦失了一点光芒,便会有无数人试图取而代之。 但他在席言男友这个位置上待得好好的,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席言不想因公废私。白宣很自觉地不打扰他,就连看到他时也只是客气地打招唿,两人不过点头之交。 看上去,他似乎真的是放下了。 「你真放下了?」班长拿起一串烤串,如此问道。 这里是午夜大排档,环境不算好,桌子就安排在街边,头顶只盖了一层篷布。 白宣将刚烤好的串放到班长盘子里,闻言苦笑道:「你已经问很多次了,我说过不会再继续纠缠他。」 他本就是温和的性子,出国几年也没多大改变,此时被几度追问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他得绝症的事告诉了班长,班长答应他不跟其他人说。 所以到现在,他的同学们还因为当年那件事责怪他。没办法,谁让他抢走了席言又不珍惜呢。 班长撸完几根串,擦了擦嘴。 「不是我不信你,你说你不再纠缠,为什么又偏偏入职席言的公司呢?」 白宣语气无奈,「班长,我也是刚回国,需要一个工作。」 「而且沈氏前景很好,我既然能进,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它。」 他说得很有道理,反倒让班长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 「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 他的话没说完,白宣忽然低下头去,拿出手机关了闹铃。 放好手机后,又从包里掏出几个药瓶。 在手心里倒了一把药,满满当当地几乎要溢出来。他仰头分几次吞下,每吞一次便要喝下一大口水辅助吞咽。 班长看他喉结移动,便知道他吞得困难,即使如此,白宣脸色依旧平静,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终于吞完后,白宣又喝了半杯水,缓了一会儿劲,这才微笑着解释道:「九点是我每天吃药的时间。」 「你的病还没好吗?」班长犹疑着问道。 白宣将药瓶收好:「本来是还要吃半年药的,但我太想他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他垂下眼,语气低沉了些:「谁料到这次回来,竟不如人意。」 情绪只低沉了一瞬间,白宣脸上重新带上笑容。 「不过席言说得对,都是成年人,分手不必闹得那么难看。」 他转头,望着路上车辆穿行,车头灯渐渐拉成一条明亮的线,不由勾起嘴角,笑容温暖。 第177页 他想起还没出国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和席言手牵手,并肩走在街道上。 车辆川流不息,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要走到时光的尽头。 他缓缓开口:「过去的终究过去,一切斗转星移。结婚证上的名字无法抹掉,手上的戒指即使取下,也依旧拴着他的心。既然如此,不如让一切重新开始。」 「班长。」白宣忽然转过脸,嘴角带笑:「其实我骗了你,我依旧放不下他。」 班长一惊,就听白宣继续说道:「所以我会离他远远的,忍耐不甘与嫉妒,故作清醒与洒脱。让席言知道,当年他没喜欢错人,那段日子也不是个错误。」 席言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爱过的,也一定得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温暖而幸福,美好到白宣只要一想起,就仿佛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天席言牵起他的手,白宣的手心汗津津的,心跳鼓譟个不停。 白宣希望,那些记忆能一直在席言的生命里熠熠生辉,使他在回忆往事时,能没有后悔和遗憾。 喜欢一个人,会想要独占,爱一个人,会走向毁灭。 白宣比世上任何人都更爱席言。 他爱席言,不是将他拉下神坛、推他入泥潭,而是甘愿用尸骨奠定他至高无上的王座。 所以他愿意,做他们回忆的守墓人。 第86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3 这道理白宣不是忽然间想通,是他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换来的。 他不想见到席言因自己而烦恼的样子,所以退后不再纠缠。 「我其实该感谢那个男人才对。」白宣垂着眼,目光柔和,「在我出国的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席言这么多年。」 「而且他人还算不错,没拿席言跟前男友一起办的情侣手机号说事儿,这一点我却做不到。」他举起酒杯,邀对面的人一起共饮。 杯子里却不是酒,他刚吃完药,不能饮酒,里面装的其实是凉茶。 班长仰头喝了半杯酒,白宣也将凉茶一饮而尽,继续道:「所以我至少不能比他差吧。」 人最怕比较,更何况他要比的是一个死人。 「你能想明白,当然是最好了。」班长感嘆了一句,「不瞒你说,当时听说你回国时,我着实担心过一阵子。」 白宣笑着摇摇头道:「以后不会了。」 「班长,我回国其实还有一件事,找到当年资助我出国治疗的恩人。」 「他给了我第二条命,这个恩情,我无论如何得还。」 酒罢话毕,两人各自归家。 京大的讲堂里,座位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王宇勾着腰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个无人的位置。 他一路说着「借过」和「谢谢」,艰难在最中间的座位上坐下。 坐下没两分钟,场中忽然一静,舞台上灯光亮起,演讲开始了。 季着白衬衫,眉目清俊,从后台走到演讲台前。抬眼看向台下的听众,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表情依旧平静。 今天有一场高规格的演讲,许多学术前辈都会出现在现场,季清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场演讲。 演讲开始前,季清先是向众位老师同学问好,这才介绍起自己的演讲题目。 他选定的题目有些新,之前少有人研究过。再加上他表情淡然,语气不疾不徐,莫名让人觉得他气场不凡。 王宇坐在椅子上,跟屁股上有钉子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扭头跟身旁的人搭话。 「兄弟,你觉得他讲的怎么样?讲的好吧。」 被他搭话的人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附和着点头:「挺、挺好的。」 就像是听到自己被夸一样,王宇立马笑开了花:「那当然。我跟你说,台上的人是我室友,他写演讲稿时我还帮过忙。」 「哦哦,是吗?」礼貌性笑了一下,对方扭过头去,装作听得认真的模样,没再和王宇搭话。 王宇咂巴了一下嘴,觉得自己还有满腹的话没说,于是又将头扭向另一边:「嘿,兄弟……」 等到两边的人都不再理会他,王宇颇觉无趣,只能看向台上的季清。 听着听着他便觉得,自己这个室友讲的是真好啊。 虽然听不懂,但是讲得真好啊。 演讲完毕,台下掌声雷动,季清礼貌鞠躬,而后下了舞台。 王宇又是一连串的「借过」和「道歉」,连忙追了上去。 「老季,老季,等等我!」 季清回过头,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惊讶。 「兄弟,讲得真不错啊!」他在季清背上一拍,由于太高兴,手下没留劲儿,拍得季清身体一颤。 季清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怎么样,一起回宿舍吗?」 季清摇头,「我有点事,不回去了。」 「又去做你的简歷?」王宇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也是,大三就快结束了,该是找实习的时候了。」 「怎么样,你还是要去沈氏?听说那儿不太好进,每年竞争都大。」看见季清一瞬间凝重了表情,他又劝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以你的成绩,应该还是轻轻松松。」 按照京大以往的规定,所有学生将在大四上学期统一进行半年实习,目标公司自己寻找,自己对接,非特殊情况下,京大不提供任何帮助。 第178页 季清当然是想去沈氏。 虽然以他的成绩,进大多数公司都轻轻松松,但他还是有些担忧。 沈氏与京大有合作,每年可以提供固定数量的岗位,但都需要学生自己争取。 岗位面向全体京大学生,相当于季清要和全校的人竞争。 也不知道他金融系的背景,在面试时可以为他加多少分。 为此,季清这段时间一直在积极参与各种活动,就是想给自己的简歷多添点东西。 为了这件事,他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睡好。 听见王宇的话,季清回答道:「沈氏是我的唯一目标。」 不仅是因为沈氏本身,更因为席言就在那里。 今天刚好是周五,接下来两天都没课。辞别了王宇,季清独自出了学校,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等车。 他家就在a市,离学校有点远,几个小时的车程。 季清每两周会回去一次。这个月因为学校的事情,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过家。 确实应该回去看看了。 等了没几分钟,车来了。季清投币上车,自己找了个后排的位置。他要坐的时间有点久,坐在后排不用让座,可以让他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下了车后又转车,路边的楼房越来越矮,搭乘的公交车也越来越旧。 终于到了最后一站,前面公交车就进不去了,必须要下车走。 季清熟练的穿过逼仄的小巷,走过污水横流的街道,两旁筒子楼的外墙伸手就能碰到,墙面的白灰早已剥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内里。 挂在外面的衣服因缺少阳光而阴干发臭,还在和行人争抢着本就狭窄的通道。 季清拨开两边的衣物,熟悉的一切一幕幕在他面前展现。 巷子尽头靠着墙吸菸的黄毛混混,以前欺负过他不少次。 路口边蹲着的那只正在挠痒的黄狗,曾经狠狠咬过他,咬下了他后腿一大块肉。 板凳上坐着的中年妇女,跟他的母亲总是吵架,五岁的季清去劝架的时候,被她按着肩膀狠扇了两巴掌。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了。 季清考上京大后,很少再见过他们。 他越走越近,正弯着腰在脚盆里淘洗红薯的妇女闻声抬头,看见他时热情的打着招唿。 「小季回来了啊!」她直起腰,在身上擦了擦手:「最近学校挺忙吧,我都说好久没见过你了,又回来看你妈啊?」 季清微笑着回应,跟她寒暄了几句,仿佛当年的几个巴掌从来都没落到他的脸上。 妇女年轻时太过兇悍,老公跟着情人跑了,留下一个才几岁的儿子。她把对老公的愤恨投递到儿子身上,时常对他非打即骂,逼得他十几岁就辍学离家。 当时季清帮了他一把,帮他买了一张火车票。 后来不知道怎样了,听说是跟人入室抢劫的时候,被主人捅死了。 路过那条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动作轻柔。 这狗以前是家养的,是只土狗,皮毛并不顺滑,摸上去有些粗糙。 以前的时候凶得紧,见到人就叫。季清不过从它面前走过,不小心踩了下它的脚,便被它咬下一块肉来。 它当时的主人害怕赔钱,当即打断它的腿,将它扔出了家门。 刚受伤时它依旧桀骜不驯,季清告诉他的同学,他家附近有一只断了腿的狗,凶得很,见人就咬,只有最厉害的人才能当它主人。 他们来过几次,次次都打得这狗只剩半口气。 后来这狗的脾气就好多了。 感受到季清摸它,也只敢颤巍巍低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叫声。 即使如此,季清也没给它留下半点吃的。 黄狗的呜呜声更可怜了。 「妈,我回来了。」季清家有一间小小的水果店,开在居民区里,来往的客人也都是周围的邻居。 价钱自然提不起来,只能勉强维生。 「回来了啊。又是坐公交回来的?」季母看看天色,已经半暗了下去,不由怪道:「你说你这孩子,让你打车你不听,坐公交都要坐半天。」 计程车可以直达,公交却要绕半天路,季清为了省那几十块钱,从来都是坐公交回来的。 「你先坐着。」季母拿了几个新鲜苹果:「累了吧,妈给你削几个苹果。」 季清注意到,季母转身的时候,从一旁的桌上又捡了两个苹果。 「妈。」季清站起身,「你歇着吧,我不累,我慢慢走回来的。」 他伸手,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去拿季母手里的东西:「你放着我来。」 季母手缩了缩,还是没抢过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是准备拿去扔的。」 季清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好苹果里混着两个烂的。好的是给季清的,烂的是留给她自己的。 季母一向节省,卖出去的都是新鲜水果,表皮损坏影响销售的就降价出售,那些烂到没人买的,她挖挖坏掉的地方,剩下好的留下来还能吃。 季清独自去了后院,没让季母跟着。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果盘,果盘里是被切开的苹果。 季清夹了一块,有点苦,是坏掉的地方没挖干净。 他表情不变,嚼了几下吞咽下去,笑着说道:「很甜。」 第179页 季母立马开心道:「喜欢吃就带点去学校,你们学校的东西我看了,贵着呢。」 季清点头答应了。 晚上收了店,季母问起他最近是不是很忙,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季清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说学校有事情。 季母看出一点苗头,又问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这次季清反应有了变化,抿着唇,慢慢点了一下头。 「我确实很喜欢他,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他可以在论坛上跟人争论,却不敢在现实里跟席言表明半分。 在京大,他是金融系最优秀的学生,席言曾经也是。但是回到这里,席言依旧是沈氏的总裁,而他却只有逼仄的巷道,和永远也吃不完的烂苹果。 「你哪里比别人差了。」季母看上去有些生气,毕竟在每个母亲眼里,自家孩子始终是最棒的。 「你要是真喜欢,就大胆去追,别让以后的自己后悔,配不配得上都是以后的事。」 「好。」季清笑着答应。 季母看了看儿子,忽然八卦地低声问道:「你还没说是个怎样的姑娘,好不好相处。」 「妈。」季清抬起头,目光严肃而认真:「他是个男人。」 面对着脸色骤然大变的季母,季清点了点头:「是的,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 「分手吧。」 这是沈寂这个月以来,发出的第五条分手简讯。 跟以前的所有人一样,对方同样发来了质问。 「为什么?沈寂,当初是你主动找我的,现在你说分手就分手,把我当什么!」 沈寂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和别人接吻的时候,我就站在你们身后。」 「……你生气了?」 「沈寂,你听我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先是朋友后宝贝,最后躺在一张床上睡。 他懂,他都懂。 沈寂脸色漠然,好像聊的不是分手的事,而是今天学校里的狗又生了几只小狗。 他回覆:「不,恰恰因为我没有生气。」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在看见自己男朋友和另一个男人接吻时,心里除了厌烦外没有半点别的情绪,更别说嫉妒和愤怒。这只能说明,他不喜欢对方,一点都不喜欢。 这很正常,他又不是多情浪子,见谁就爱谁。 一个月换了五个男朋友,他连对方的脸都来不及记清。 但他确实曾真切感受到过愤怒,在听到席言和初恋在咖啡馆约会的时候。 而后在席言反问他有什么资格的时候,他不仅感受到愤怒,更有无力和悲哀。 那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继父。 第87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4 沈寂在学校蹉跎了几个月,再回到别墅时,身边跟着一个男孩。 他们是太阳落山时到的,席言加了会班,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 天色已晚,花园里亮起灯。沈寂坐在灯下,低头笑着和身旁的男孩说话。灯光在他周身围出温暖的光晕,也照得他神色柔和。 旁边的男孩被他逗得开心,忍不住掩嘴笑了几声,伸手轻轻锤了下沈寂的肩头。 沈寂上身往后退了退,没让他碰上自己,脸上笑意更深。 男孩是他的新男友。他这次看上去挺认真,一个月了,还没说分手,甚至把他带回了沈家。 不远处响起一声鸣笛,灯光从路的尽头出现,缓缓靠近,照亮别墅花园的大门。 沈寂笑容一淡,慢慢坐直了身体,视线依旧落在面前人身上,似乎仍在认真听着他说话。 「沈寂,沈寂?」 沈寂回过神,看见面前男孩面色不虞,撇了撇嘴:「你怎么回事?刚刚跟你说那么多,你都没什么反应。」 沈寂挑眉,刚想说话,便听见管家一句:「先生,你回来了。」 他闭了口,眼神忍不住看过去。男孩眼神闪了闪,伸手去拉他衣服,想要引起他注意,余光却捕捉到一个身影,不由扭头看去。 随后便愣在当场,手也忘了放下。 他咬了咬唇,看着席言的眼神隐约发亮,赶在沈寂之前站了起来。 沈寂伸手,把他往后拉,语气平常的打着招唿:「回来了。」 席言点头,看向他身旁的男孩。在他目光下,男孩羞怯地笑了笑。 「男朋友?」席言边解袖扣,边问道。 男孩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寂便抢先开口道:「普通朋友。」 「他跟室友闹了矛盾,在这儿住一晚。」 说完便直勾勾盯着席言,观察他脸色变化。 听见他说的「普通朋友」四个字,男孩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委屈,却也没说什么。 席言跟男孩打了招唿,这才看向沈寂道:「别墅客房很多,我让林叔安排。」 「他跟我住一间。」沈寂手下用力,男孩觉得被他抓着的手腕生疼。 席言凉凉瞥他一眼:「沈寂。」 沈寂唇角却扬起,「不行吗?」 席言不理会他,跟男孩说了句失陪,便要上楼去换衣服。沈寂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般,放开手几步追了上去。 「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生气了,看见我带外人来?」 「席言,为什么不回答。」 席言停下脚步,沈寂一时不察,堪堪稳住自己,差点撞到他身上。 第180页 他盯着面前离自己不过咫尺的熟悉眉眼,一时忘了言语。 席言侧了下脸,「我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这种事情?」沈寂回过神,重复了两遍,冷笑一声反问道:「在你心里,就没什么值得你在意吗?」 「就连我喜欢男人,你都不管不问。」 「你说过要管我一辈子,沈周南死了才三年,你说话就不算数了。」 「我没说过。」席言静静看他,语气平淡。 沈寂心头刚烧起一簇火便被浇熄,整个人愣住。 他听到席言说:「别任性了,沈寂,没谁能管谁一辈子。」 最后席言又说:「早点休息。」 态度坦然,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平常日子。 席言走后,沈寂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总是这种语气!这种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的语气。 他不想只当席言的继子,他想要的更多。 席言回到卧室不久,窗外起了大风,吹得窗帘四处翻飞。 看来今夜有大雨。 他关了窗,耳边风声一静,便听见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像拖着鞋在走,啪嗒啪嗒的,极有规律。 佣人们不会在这个时间还在外行走,席言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沈寂带回来的小男友。 他穿得清凉,只上身穿着一件衬衣,堪堪遮住大腿根,纤瘦修长的双腿显露在外。脚下踩着一双明显大码的拖鞋,走起路来踏踏作响。 似乎是夜里渴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杯水,杯子里水却没动过。 听见开门声,男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极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席叔叔,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他知道席言跟沈寂的关系,喊一声叔叔不算错。 席言还没说话,他便接着说道:「我习惯了睡觉前喝杯水,不喝就睡不着,让席叔叔看笑话了。」 他确实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稍稍侧脸一笑,便露出只一边的酒窝。 席言看他穿得清凉,语气温和提醒道:「夜深了,今夜风大,早点回屋。」 男孩似乎不太想走,露在外面的圆润脚趾缩了缩,讷讷道:「喔,好,我这就回屋。」 沈寂最后还是没跟他睡一屋。 他的卧室在另一个方向,需要经过席言的房间。 他走过来时,席言转身回房,却听身后低声惊唿一声,鞋子太大,他没踩稳,摔到了。 手中的水杯随之落地,摔出一片水花。 席言手快,在他摔到自己身上之前,率先伸手接住他。 刚想将人放开,却见对方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伸手颤巍巍抱住席言的腰。 「席叔叔,吓死我了。」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席言安抚的拍拍他,「没事了,把我放开吧。」 他不仅不放,还将手臂抱得更紧:「不放,席叔叔,刚刚真的吓坏我了。」 他抬起头,露出微微晕红的脸颊,眼睛迷濛,眼皮半张半阖:「怎么办啊席叔叔,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了,你陪我好不好?」 他长的比席言矮,席言看他时,不得不低下眼去,席言提醒道:「沈寂才是你的男朋友。」 男孩脸上浮现一丝不满,脸埋在席言心口:「你别误会,他不喜欢我的,他跟我连手都没牵过。」 「席叔叔,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求你,疼疼我吧。」他祈求道:「摸摸我,我快受不住了。」 他话说得可怜,手臂却越来越用力,双手如同钳子一样越箍越紧,吐息也渐渐深重。 「你中药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埋在他肩头的男孩闷闷的笑:「席叔叔说什么呢,你不就是我的药吗?」 「你们在做什么!」 就在席言想要伸手将人提熘开时,走廊尽头忽然爆出一声大喝。 男孩身体僵了一下,放开手慢慢回过头去,便看见脸色铁青的沈寂,一副被绿了的怒极表情。 席言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看着男孩缓缓展开双臂,脸色坚定地拦在席言面前。 「沈寂,你别怪席叔叔,是我主动的。」 「但我是真心喜欢他,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沈寂冷冷看他半晌,嘲讽道:「喜欢他,你也配?」 他语气骤然一厉:「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孩面色一变:「沈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寂拉住他胳膊,将人往房里推:「滚回你的房间,别出来丢人现眼。」 男孩手指扣住门框,不想进去,沈寂脸色都没变,把着门狠狠摔下去。男孩瞳孔一缩,连忙缩回手,只留下一声愤怒的喊声:「沈寂!」 处理完碍眼的人,沈寂这才转头看向席言。 席言拍了拍肩膀上的灰,说道:「他不太适合你。」 沈寂眼神微动,深深看他一眼,没留下一句话。 夜里果然下起大雨。 不仅下雨,还打起了雷。闪电噼碎夜的黑暗,给漆黑夜幕划下一道道银色伤痕。 沈寂眉眼沉沉,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了,眼神带着几分沉郁,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 席言睡觉有锁门的习惯,他是翻了窗爬上来的。 头髮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雨水浸湿了他脚下的地毯。 第181页 他就站在那儿,水滴顺着髮丝一滴滴落下。 良久,他终于动了,缓缓朝着床的方向走近。 抬步的同时,他伸手解开自己一颗衣扣。 随着他越走越近,衣扣也随之一颗颗被解开。 等他膝盖足够碰到床沿时,他肩膀一动,身上湿透的衣服被他扔到地上。 而后他将手放在了裤腰上。 在雨里待得太久,他身上还带着潮气,皮肤也是冰凉的。俯身下去的时候,沈寂表情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但是还没有碰到那人,他的肩膀便被人伸手抵住。 身后的夜空噼过一道闪电,沈寂惊愕的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醒。 他不知看了多久,也许沈寂从进来时,就没有瞒住过对方。 「沈寂,为什么来这里。」 「我。」沈寂嘴唇动了动,眼底闪过最后的挣扎,缓慢而坚定的开口:「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话未说完,他率先俯下身去,两只手按住席言肩膀。 还来不及细细感觉,他便被人一脚踢了出去。 席言擦了擦嘴角,翻身从床上坐起,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难得冰冷。 沈寂跌坐在地,被人一脚踢在柔软的腹部,他肚子一阵翻江倒海。他却没有理会,指腹擦过嘴唇,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在席言越发冷漠的视线下,他终于笑够了,抖着肩膀停了下来。 「知道啊。」他抬头看向席言,面带讥诮:「你不是常常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吗,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寂五官本就锋锐,不笑时,便极易显露出他这副长相的戾气来。 他手撑着地,缓缓站起:「你想知道我在确认什么,好啊,我告诉你。」 他扯了扯嘴角,颇有种破罐破摔的意味。 「我想知道,我对你到底抱着什么感情。」 「为什么我可以对一切不屑一顾,却偏偏为你一句话牵肠挂肚。」 「为什么会那么关注你,乃至关注你身边出现的所有人。」 「为什么沈周南死了,我只伤心了一阵,你的初恋回来了,我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着席言表情越来越凝重,他像是看到什么有趣东西一般,笑出声来:「你终于变了脸色,因为我。」 「席言,我刚刚终于确定,我喜欢你,我对你有欲/望,我想跟你做你和沈周南做过的一切。」 席言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缓缓开口:「我是你……」 话没说完,沈寂便打断:「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他张开双臂:「真的不试试吗?我不比沈周南差。他能做的,我都能做到。」 「我还比他年轻,比他耐用,你怎么都弄不坏。」 他嘴角勾着,表情诱惑。 席言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给我穿上!然后跟我来。」 沈寂看了眼滴水的衣服,嫌弃的啧了声,扔到了一旁。 「不穿也可以。」席言并不在意,「跟我过来。」 他揪着浑身近乎赤/裸、只下半身穿着条短裤的沈寂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上。 脚步声不重,走廊上的灯却渐次亮起。 最后,席言带着他来到沈周南遗像前。 绕到沈寂身后,一脚踢在他膝窝,沈寂闷哼一声,腿一弯跪倒在地。 即使如此狼狈,他依旧抬起脸,笑得肆意。 「怎么,在他面前更有感觉?」 他看席言面无表情,如同被寒冰冻住,心头有了不妙预感。 果然,席言从抽屉里拿出短鞭,那些被管教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沈寂觉得自己全身都痛了起来,肌肉下意识绷紧,这是大脑潜意识的反应。 即使如此,他依旧强撑着笑容,故意做给谁看一样。 「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席言抬起手。 沈寂「哈」了一声,嚣张道:「那来吧,看我认不认错。」 沈寂脾气倔得很,这是席言早就知道的。 窗外雨声混合雷声,屋里鞭声夹杂闷哼,沈寂将嘴唇都咬破了,背上的伤口一道道,左右交错上下交叠。 他弓着腰,背上的嵴骨凸出,伶仃到不堪承受。 绕是如此,他却躲也不躲,抬起一只手护着仰起的脸,眼睛还在深深看着席言,如同蜘蛛结网般,死死缠住自己的猎物。 「先生?」门外传来管家的惊疑询问。 他在门外站着,却不敢进来。 以前先生也管教少爷,不过那都是在少爷不听话的时候,而且就算打了,后头也免不了关心。 可是像今日如此生气的,他却是从没见过。 以先生淡漠的性子,就算少爷捅破了天,后果也不过如此。 席言顿了顿,「林叔,你先去睡。」 他看了眼沈寂,脱下身上的薄外套,罩在了沈寂头上。 「你给我好好跪着。当着你爸的面,好好反思。」 他扔了鞭子,迳自出了门。管家目送他离开,临走前,担忧地看了屋内的沈寂一眼。 沈寂背上又红又紫,肿起来一大片,他混不在意,伸手扯下脑袋上的外套,放在鼻尖轻轻嗅闻了下。 而后披在了身上。 第182页 他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沈周南的黑白遗像。沈周南长得好,五官都长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算不上惊艷,却耐看极了。 他性格温和,气质文雅,或许是性格所致,三十几岁的男人并不显年纪,倒是跟沈寂风格迥异。 「爸。」房内静了良久,才终于响起沈寂的声音:「我错了。」 「他管教我管教的对,谁叫我又犯了错呢。」 「他对我好,我都知道,我心里感激……」 他絮絮叨叨了许多,说了许多席言的好,似乎自己只是个口不择心的混蛋。 「我不该气他,我该把他当亲爹一样孝敬,就跟孝敬你一样……」 他声音一顿,微微侧头瞥向门外的人。 似乎是听够了自己想听的东西,林管家终于放心的离开。 沈寂这才咧开嘴角,露出他原本的恶劣本性:「但是,我偏不想这么做。」 「我不想当他儿子,也不想叫他爸。我想对他做跟你一样的事,甚至做得更过分。」 「你看得见吗?」 「沈周南,咱俩不算亲父子,喜好却一脉相承。」 「你只有我这么个儿子,你的东西,本来就该留给我。」 他自言自语,随着他话音刚落,屋内骤然一暗。 别墅停电了。 窗外的风雨却未歇,明亮的闪电透过玻璃窗户,照进屋内,照着墙上的黑白遗像,在上面投射出扭曲诡异的形状。 如同死者在发怒。 雨下了一夜,风呜呜的刮。 白宣咳嗽着从梦中醒来,弓着背滚到床边,差点掉了下去。 强烈的心悸使他额角发胀,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的跳。 最近熬夜太晚了,总是半夜两三点睡。 今天也是,为了谈成一个合同,他陪客户喝酒到夜里。 药自然是停了,短暂停两三天,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但这笔生意要是谈成,沈氏又将多出一大笔进项。 虽然现在沈氏的总裁是席言,但沈氏终究姓沈。 给情敌的公司挣钱,班长听到都要骂他疯了。 但白宣有什么办法,他只是想要站得更高,这样才能替那人分担一点。 他能做的事不多,在他这个位置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当年他独自出国,虽是无奈之举,却始终对席言心怀愧疚。 站在白宣位置上,他是两难之境难以抉择,哪个选择都不能算错。 告诉席言,看他跟自己一起煎熬,亲眼看见自己瘦成一堆骨头,痛苦无比地死在他怀中。 不告诉他,拼一个渺茫的机会,或许会令他对自己恨个几年,但长痛不如短痛,席言始终会放下。 一切没发生之前,谁也不能说结果是对是错。 但站在席言位置上,相爱的男友不告而别,几年后又忽然出现,扰乱他本已恢復平静的生活。 是白宣欠他的。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幽幽亮起。 白宣开了桌头灯,看着电脑上对面发来的消息。 半夜还在网络上活跃,不愧是黑客。 白宣认识他纯属偶然,两人因为聊得来,后来成了朋友。 在知道白宣想要找人之时,对方自告奋勇主动帮忙。 用的当然是合法手段。 白宣看向自己发过去的消息:「我知道的就这些,麻烦你了。」 十八个小时后,对方有了回覆:「有眉目了,但还不能确定。」 白宣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谢谢。」 第88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5 不知道沈寂在遗像前跪了多久,第二天一早席言下楼,发现他已经早早坐在座位上。 脸色有些憔悴,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听见脚步声,他眼睛蓦地一亮,抬头看过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席言看向他身侧,没看到其他人,那个男孩不在。 「他走了。」看出他的疑惑,沈寂解释道:「学校有点事情,他一早走了。」 一早就被沈寂赶走了。 席言不置可否,下了楼梯,扣好衬衣最后一颗扣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不吃点东西吗?」沈寂忽然开口问道。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席言身上,席言开门的动作一顿,头也没回说道:「不用了,我到公司吃。」 昨晚发生过那种事,再见面难免尴尬。 沈寂自己也明白,席言暂时不想和他单独相处,连一刻也不肯在这里多待,但他怎么甘心? 他已经挑明一切,连伦理都顾不着了,早已没了退路,只想得到个结果。席言却不肯回应,只拿两人的身份说事。 沈寂性格本就桀骜,向来不听劝告。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偏要跟人对着干。 那些鞭子打在他身上,不仅没有打掉他的野心,反而如烈火浇油般,使他原本就升腾的欲/望更加彭勃。 他掩下眸中暗色,故作平静道:「大三结束后,我想去沈氏实习。」 不知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种话,但他毕竟姓沈,实习时想进入自家公司,实在太正常不过。 席言没有直接拒绝,只说:「沈氏不收废物。」 沈寂嘴唇抿紧,就听见席言又道:「沈寂,你想进沈氏,至少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他的眉梢止不住扬了下:「我会的。」 第183页 席言没说他要怎样的诚意,让沈寂自己去想,正好分散分散他的精力,免得他来纠缠自己。 季清走进图书馆,一眼便看见坐在显眼处的沈寂。 「找我有什么事吗?」季清压低声音问道。 沈寂不像是会出现在图书馆的人,他似乎是对学习天生抗拒,季清放在他桌上的笔记,全被扔进了垃圾桶。 最后还是季清带着手套捡回来的。 沈寂撑着下巴,掀起眼皮瞥向季清:「帮我个忙,我要借你的笔记。」 席言要看他的诚意,沈寂便拿给他看。 所以他虽然厌烦季清,总觉得对方看他时眼神莫名,但他能感觉到,季清对他有一种特别的容忍。 想到这里,沈寂有些烦躁,为季清对他的态度。 总让他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你果然很聪明,沈寂。」看着试卷上的答案,季清露出欣慰的笑:「你脑子不笨,只要你努努力,考进前几名不成问题。」 沈寂忽然眉心一紧,扔了笔:「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很噁心。」 季清一愣,没有生气,安抚道:「好,我不说了。」 沈寂继续做题,他在一旁整理笔记,时不时抬头看沈寂两眼,开口问道:「沈寂,你今天还是回沈家吗?」 自从那天沈寂主动找到自己,他就没再住过校,也没再去过酒吧,每天下了课就回沈家。 沈寂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帮我跟席先生问好。」季清低头整理笔记,没有回应沈寂审视的眼神。 「……你们很熟吗?」沈寂盯着季清的脸,想要看出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季清张口欲言,他做了那么久的铺垫,也是该起作用的时候了。 抬头却看见沈寂正死死盯着他,也许连沈寂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眼神有多可怕,眼睛黑沉沉的像透不过光。 似乎只要季清敢说出什么来,立马就会使他应激暴起。 「……没什么。」季清把话憋了回去。 沈寂表情恢復如常,回过头继续看面前的试题,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季清的错觉。 季清教得尽心,沈寂也聪明,通过考试不成问题。 还差一门课的复习笔记,季清发简讯说自己在兼职,暂时赶不回去。让沈寂去他的宿舍,季清已经通知过室友,只要沈寂过去就把笔记给他。 几分钟后季清才忽然想起,笔记里有不能让沈寂看到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能让他看到。 他心一跳,连忙放下手机,跟老闆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往学校赶。 这里离学校距离不算远,沈寂到宿舍还需要一些时间,希望一切来得及。 季清一脚迈进校门的时候,沈寂正站在他的宿舍前。 伸脚踢了踢门,「开门,我来拿东西。」 「来了来了,别踢了!」王宇一边抱怨,一边拉开门。 见到门外的人时,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怎么是你?」 季清只说有人来拿东西,却没说来的是谁。王宇跟沈寂不熟,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逃课打架的老三样上,总之跟季清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进来吧。」王宇让开路,指了指书桌:「东西都在那,自己拿。」 沈寂也不客气,拿起被订好的书页翻了翻,确实是他需要的东西。 有了这东西,季清就没用了。 他刚想拿着东西离开,书页晃动间,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沈寂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上。那东西不大,不过一寸照片大小,正面朝地,沈寂只看到背面的一片空白。 他本来可以不去理会,但冥冥中的感应使他捡了起来。 看质感,确实是照片,但这照片未免太小了。 沈寂将它转过来,终于看到照片的正面。 是一个男人的侧脸,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男人。 沈寂捏紧了手指,手中照片一皱。 他的继父,他前不久才表白过心思的人,照片出现在其他人手里。 啪的一声,宿舍门狠狠撞上了墙。 「草!」王宇被吓得从床上坐起,惊疑地看向门口:「兄弟你干啥呢?急哄哄的。」 季清没回答他的话,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撑着门,正急切地看着沈寂。 「沈寂,你……」他想问沈寂看到什么没有,就见沈寂面无表情,把照片的正面递给季清看。 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我……」季清眉心一跳,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他在论坛上看到席言的照片,保存下来后列印了出来。未免其他人发现,照片被他做成只有寸照的大小。 昨晚上整理笔记时,他又将照片拿了出来,藏在手心看了许久,而后便忘了收捡。 所以刚刚才会急匆匆赶回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王宇从上铺伸出个脑袋,见宿舍一片寂静,默默吃瓜。 季清忽地看向他:「老王,麻烦你出去一下,带下门。」 「……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既然季清说了,王宇还是下了床。 得知导火索是沈寂手里的东西,路过沈寂身边时,王宇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手里的照片。 沈寂忽然将手握紧,而后扭过头,冷冷瞪他。 第184页 王宇耸了下肩膀,「切」了一声,走出去后合上了门。 「沈寂。」季清终于开口:「把照片还给我。」 他伸手去要照片,没有解释任何事情,好像照片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沈寂眼神可怕,看他的目光像看着个死人。 他忽然间动手,将手里的照片撕个粉碎,季清眉头紧皱,几步过去按住他的手。 「你做什么?那是你爸的照片!」 沈寂反手钳住他,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他是我爸!」 「怎么,季清,你想当我后妈?」 季清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带着心思被戳破的猝不及防。 沈寂一看就明白自己说对了,之前的一切疑惑有了答案。 他就说为什么季清对他态度怪异,似乎格外容忍他。 也是他一次次说,席言还年轻,总归是要再找一个的,让沈寂早日想通。原来都是在给他自己做筏子。 季清嘴唇蠕动着,干巴巴道:「沈寂,你别那么激动,你听我说。」 沈寂甩开他的手,嘴角带着极度的讥诮:「说什么?喜欢自己同学的继父,季清,你贱不贱呢!」 他凑近季清,缓缓开口,语气轻蔑至极:「想当我后妈,你配吗?」 他的话在季清心里撕开一条口子,让他面对鲜血淋漓的无比残酷的现实。 高楼大厦和逼仄巷道同时浮现在他眼前。它们如此格格不入,怎么也融不到一起。 他回道:「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季清性格淡漠,此时却显露出他目光的锐利,他反问道:「你只是他的继子,凭什么插手他的事情。你问我配不配,沈寂,你又配吗?」 话音刚落,他太阳穴遭到重击,整个人向后摔倒,后背撞到门上。 「你敢碰他!」沈寂握着拳头,几步走近他,提起他衣领,这次打在了他的下颚。 季清闷哼一声,刚刚来不及闪躲,咬到了舌头。 眼见沈寂还要动手,他伸出右手,包裹住沈寂挥来的拳头。另一只手抓住沈寂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移开。 季清确实不如沈寂高大,但他长时间在外兼职,身上也有一把子力气。 不过他的性格原因,使他不愿意出现在人前,即使是报復也只是在背后出手。 中年妇女的儿子不是他捅死的,黄狗的腿也不是他打断的,他只是出了一点力而已。 可是现在他却想放开手,和沈寂拳对拳的打一场。 沈寂打架打习惯了,力气也大,往往他打季清三拳,对方才有一拳落到他身上。 听着寝室内咣咣作响,门外的王宇急了。 急忙敲门喊道:「老季?沈寂?你们在里面干嘛呢!」 没人理会他,沈寂掐住季清脖颈,把他按在门上,眼神狠戾警告道:「他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季清瞳孔骤然缩紧。 沈寂眼中染上些疯狂的意味,但语气坚定,让季清意识到他没说假话,此刻的沈寂真是这样想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门板震动。 王宇带着老师来了。 第89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6 「说说吧,怎么打起来了?」 看着面前两个低着头的学生,辅导员深感头疼。 这两人不知为何打在了一起,把宿舍弄得乱七八糟,怎么喊都喊不听。还是辅导员带人撞门而入,才强行把人分开。 沈寂被人抱着往后拖,本来都已经收手了,季清却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挣扎间踢中了他的腿间。 当时沈寂脸都青了,差点直接跪倒在地,自然也失去了反击之力。 季清似是毫无所觉,脸上带着未散尽的冷凝,在王宇等人的劝解下停了手,转身出了寝室。 沈寂伤得严重,又不好与人说,僵着一张脸,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 两人在医务室做了简单的处理。 如今他们各自青紫着一张脸,唯一的区别只是青紫程度不同,看得出谁都没下手留情。 听到辅导员的问题,季清仍保持着沉默,沈寂则冷哼一声,但是什么都没说。 辅导员更头疼了,甚至有些心梗。 他先看向沈寂:「沈寂同学,你别忘了上次席言来的时候,你跟我做过什么保证,这才过了多久?」 沈寂全没听进耳朵,面色毫无动容。 他只好又看向季清:「沈寂就算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季清一向是他最省心的学生,优秀、稳重、不出格,他对季清抱着很大的期望。 季清盯着地砖上的缝隙,嘴唇抿紧。 「都不说是吧?」见两人始终一语不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辅导员也无奈。 扣了扣桌面道:「行,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们。」 他转眼看向沈寂:「但是沈寂同学,我会找时间再让你家长来一趟,好好跟他再聊聊你的事情。」 沈寂表情有些微的变化,像是一尊雕塑终于活了过来,他抬头道:「不用喊他来,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才跟席言说过,要他看看自己的诚意,为此他老实了这么多天,每天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如果不是看到季清手里的照片,他本来应该能忍更久的。 第185页 他不想让席言好不容易对自己好了点的印象又被打破。 一旁沉默的季清也说:「老师,同学间互相打闹很正常,说开就好了。」 沈寂看向他,皱了皱眉,没在这时候反驳。 季清将地上的照片碎片捡起,努力在手中拼合完整。 沈寂撕得很碎,是奔着让他彻底拼不好去的。 季清看着手心的碎片一会儿,将它们用纸巾包裹好,收进了口袋。 有点可惜,但照片他有很多,能用其中一张换来沈寂的秘密,他不算亏。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寂居然对席言抱着这种心思,他们明明是继父子的关系。 像席先生那样正派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会很厌恶沈寂吧。 他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置顶的那个号码,沉思片刻后,终于发出一条简讯。 他没有提及沈寂的心思,只说沈寂最近变化很大,当然是正面的变化。 有些事不需明说,只要席言对沈寂足够在意,便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后他再找机会提几句…… 季清不觉得自己卑鄙。席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被沈寂拉入背德的深渊,沈寂既然有那么噁心的心思,就该一个人下地狱。 「抱歉啊黄总,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白宣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婉拒男人递来的酒。 黄总将酒杯往桌上一搁,「谦虚了啊小白,我都还没趴下呢,你这年轻人肯定比我能喝。」 「来来来,今天不喝透,不是好朋友。我这生意啊,可只跟朋友谈。」他又端起酒杯,递给白宣。 白宣接过,无奈道:「哪比得上黄总康健,身体比我这年轻人还好。」 他举起酒杯,「今日有幸做黄总朋友,看来这酒是不喝不行了。」 酒杯挨到嘴边,他闻着这酒味,竟有些想要呕吐的欲/望。 抿了抿唇,将这呕吐感压了下去,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前两天主管找到他,说是西南的分公司有新的业务,正好缺人,主管便被安排过去处理那边的事务。 他想把白宣也带过去,担任自己的副手,相当于升职。到时候就算要回本部,这段经歷也会给他加分。 不过这事还是本人的意见更重要。年轻人都有上进心,更何况白宣这么拼,主管本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下来。 白宣犹豫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他不想离席言太远。 他已经做到尽力不打扰,从没主动去过席言所在的楼层,即使路上偶尔碰到,也只是礼貌的微笑问好。就连席言走后,他的眼神都不敢在席言身上多停顿一秒。 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再退,就真的要退出席言的生命了。 不知又喝过几轮,终于把这笔生意谈了下来。 黄总被司机带走,白宣微笑着送他离开,等他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忽然面色一白,扼着喉咙直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卫生间里响起他的呕吐声,每一声都艰难至极,似乎要接不上气来。 等他终于吐完,整个人像是去了半条命,浑身汗津津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站在洗手台前,撑着手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极了,眼角带着生理性的晕红,眼里也带着血丝——实在是太难看了。 看来要休息两天了,至少要修养到脸上看不出异样。 否则让席言看到,心里难免多想,他可不想用这种方式来使任何人愧疚。 白宣洗了一把冷水脸,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撑到回家,可是在过马路的时候,他眼前一阵眩晕,腿一软倒在了斑马线上。 耳边响起急促的鸣笛声,白宣手指无力动了动。 有些抱歉的想到:还好这里是斑马线,车速不算快。如果那些车来不及停下,撞到了他,反倒是他给别人添了麻烦。 他不想给人惹麻烦,就算要死,也该找个无人的地方,免得吓住了其他人。 他想站起来,但手臂始终是软的,再次倒下时,被人伸手接住。 「白宣?」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惊讶。 白宣脑子里一片嗡鸣,过了几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接住自己的人是谁。 「席总。」白宣苦笑一声,才说过要避着席言几天,转眼就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未免太巧了些。 他轻轻推开席言的手,「放开我吧席总,我已经没事了。」 骗人的。他的手虽然在把席言往外推,手指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指尖微微弯起,勾住了席言的衣服。 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松了手,触碰过对方的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 多久了,再一次离他这么近,白宣差点忘了如何唿吸。 「多谢了席总,还好今天遇到你,不然我就有大麻烦了。」白宣用着客气的语气,说着客套的话。 席言点点头,「走吧,我扶你去旁边。」 白宣没再拒绝。毕竟是在马路上,挡太久的路不好。 而且席言的态度太过坦然,帮助他只是出于道义,就像在路上随手扶起一个摔倒的陌生人一样。 席言的司机将车开到一旁,停在了路边,下车后几步跑过来:「席总,我来吧。」 席言把人交给他,看他将白宣扶进一家咖啡馆。 第186页 席言喊来侍应生,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侍应生给白宣端来一杯热牛奶,以及一些小蛋糕。 白宣看着桌上东西一愣,这时听见席言说道:「这里没有解酒汤,只有热牛奶。」 席言没有特意关注过白宣,但也偶尔听闻他的事情。 白宣性格温和,和谁都相处的不错,唯有一件事,他工作实在太拼了,好像性子里全部的倔劲儿全用在了工作上。 刚刚扶着白宣的时候,他闻到了白宣身上浓烈的酒味。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大量饮酒。 作为老闆,关心下属很正常的事。 「谢谢。」白宣心化成一潭温水,虽然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可是情感总不受理智的控制。 他能感觉到,席言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让他隐约有了一种错觉,席言在慢慢地重新接受他。 「要不席总,」他忽然开口:「我用微信把钱转给你。」 席言不会在意这点钱,但这是一个重新拉近两人关系的契机。 说出这句话后,白宣不由紧张起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开始寻找起与席言的聊天界面来。 然而席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凉个彻底。 「不用了,那个号码,我已经註销了。」 那个跟白宣一起登记的情侣号,连带着用他註册的微信号,以及微信号里留下的两人的所有回忆,全都被席言一起註销。 就像从他的过去註销了白宣这个人。 白宣手指一抖,眼底出现一点泪意。 虽然已经预想过很多遍,但乍然听闻,心还是痛的。 再抬起脸时,那短暂的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 他笑道:「那麻烦了,看来之后只能更努力的工作,才能报答席总的恩情了。」 席言不置可否,低头看了一眼表。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等会儿司机送你回去。」 走了两步,忽然间想起什么,转身看向白宣说道:「少喝点酒,身体重要。」 白宣的心鼓譟了两下。 他的心再一次为席言而跳。 第90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7 a市,圣童福利院。 大门今日早早打开,门上挂着欢迎莅临的红色横幅,围着院子的铁栏杆上挂着气球,门下吊着两串鞭炮。 一群孩童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花环,脸上愣愣地,显然有些不明就里,只知道听从大人的指挥挪来挪去。 院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四处巡视着,检查是否还有哪里有疏漏。 路过院子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满意。 「林老师,」他指了指那群孩童,对一旁的年轻老师说道:「让孩子们站过来点呢,看上去有点歪。」 林老师观察了一下,指挥着这群孩子动了动:「这样呢?」 院长依旧皱着眉,似乎仍旧不满意。 圣童福利院建立不过几年,创立者是一位捡垃圾为生的老人。老人一生不幸,幼年时没了父亲,少年时没了母亲,和比他大几岁的大哥相依为命。 大哥凑钱给他娶了媳妇,没两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原以为幸福生活就要来了,没想到不过三年,孩子生了重病,花光了家里钱也没救过来。他的妻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这一遭,没坚持半年也跟着去了。 还没从接连打击中缓过神来,他最后的亲人——他的大哥,在建筑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钢筋穿透了心肺,当时就没了唿吸。 这下他连最后的亲人也没了。 老人便觉得自己生来克亲,从此便颓废下来。 大哥除了他没其他亲人,赔偿金自然也落到他手上。 这些钱老人全存进银行,一分没动,自己离了家,找了个破旧窝棚,开始了拾捡垃圾维生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他在垃圾桶里听到小孩细弱的哭声,翻开覆在上面的垃圾一看,竟然真是个活生生的小孩。 没思考多久,他将孩子带了回去,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屋里的孩子先是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 直到他的微薄收入再也支撑不住,他也没想过放弃。问了好几家孤儿院,都不肯收留这些孩子。于是他取出了那笔赔偿款,修了几间小平房。 这便是圣童的前身。 后来此事被媒体公布出去,众人震撼之余也开始讨论,一个没有资质的福利院,一个拾荒维生的老人,是否有资格收留这些孩童,是否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老人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满是皱纹的脸上木讷而无助。 沈周南便是在这时看到新闻。 他投资了圣童,使它成为一所真正的福利院。宿舍修建起来,食堂和活动场地也有了,看着渐成规模的圣童,老人露出了多年未露的笑容。 可惜在挂牌的那一天,老人早早赶来观礼,却在过马路时,被捲入一位醉酒司机驾驶的货车车轮下。 人生少有始有终,多戛然而止,老人最后还是走了。 数年来,沈氏一直坚持资助圣童,而每年沈氏来人之时,都是整个福利院最重视的时候。 福利院里的孩子,有些是被没做好当父母准备的青年男女扔在门口的,有些是被送来的,有些是被捡来的。 第187页 但好在,大多数都身体健全。 校长又左左右右看了许久,沉吟道:「算了,还是按照最开始的队伍吧。」 他也不想折腾这些孩子,不过沈氏是圣童最大的资助人,他不得不郑重些。 林老师只好又重新整队:「孩子们,把手里的东西拿好了,别弄丢了。」 孩童中,一个不过三四岁、面容乖巧的孩子闻言捏紧了手里的花环。 因为长相乖巧,他跟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被选为为来人献花环的角色。 「来了来了!我看见沈氏的车了!」 外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人,面带喜色,是去观察情况的人。 林老师立马直起身:「来了吗?这么快。」 他连忙看向孩子们,温声问道:「老师之前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众孩童齐齐答道:「记住了!」 校长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看着轿车停在不远处,一行人正往这里走来,他立马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欢迎欢迎,恭候大驾许久了。」 「客气了。」 与他握手的是个年轻人,校长没见过他,但见他被众人簇拥而来,便知道他才是这群人中的主事人。 众人进门后,背后的鞭炮声忽然响起,噼噼啪啪的,震耳欲聋,院子里礼炮一拉,彩带乱飞。 虽然之前已经排练过多次,但还是有几个孩子被吓到了。 那个手拿花环的孩童也是如此。 他原本要上前去献花环,却慢了一步,被其他人抢了先。正愣在原地的时候,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不由往旁边踉跄着走了几步。 忽地撞到一人身上。 他原本就比同龄人长得瘦小,即使撞到人,也不过撞到人腿上。 他捂着额头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也低头看来。 男人长得很好看,虽然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就是好看,就像电视里的人一样。 那孩子眼睛一亮,举起了花环。 校长走在男人身侧,本来正跟他介绍些什么,正将人往办公室引,却见男人忽然停了下来。 校长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他脚边站着的孩子。 又看那孩子手里的东西,忽然懂了。 定是这孩子煳里煳涂的,找错人了。 早在准备的时候,校长就拿了照片过来,跟几个献花环的孩子交代清楚,每个人对应的目标是谁。 但是没想到,现场还是混乱了些,让这孩子找错了目标。 未免出现纰漏,校长正准备叫人将这孩子带走,就见这孩子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把花环给面前的男人戴上。 但是男人实在是太高了,他掂起了脚尖,手臂都打直了,甚至都碰不到男人的肩膀。 小孩瘪了瘪嘴,似乎快哭了。 他长得太矮了,怎么踮脚都不行。 而看他不停抬手,男人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你想把这东西给我戴上?」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叔叔长得那么好看,比校长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好看多了,带上花环一定会更好看的。 然而一旁的校长却有些紧张,偷瞥了男人一眼。见他穿着正装,面容凝肃,怕是不会配合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歉意道:「抱歉席总,我让老师把这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便惊愕的顿住。 因为男人已经单膝半蹲,矮身而下,见仍有些不方便,他微微低了头:「麻烦了。」 就像在跟一个大人说话一样。 没有注意到校长惊异的眼神,小孩自然是高兴极了,将花环往男人头上一戴,又怕放得不稳,用力往下压了压。 手却没能收回来,被人握住了。男人看着小孩手上仅有的三根手指,一时沉默。 发觉自己的缺陷被人看到,小孩把手缩了缩,很轻易把手收了回来。 他连忙将手背到身后,红着眼圈紧张地看向男人。 福利院的儿童大多四肢健全,聪明乖巧的不在少数,反倒是有缺陷的他像个另类。 虽说这缺陷不算大,但终究会影响生活,而且看上去挺噁心的。 他害怕,面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叔叔会嫌弃他,或者骂他,就像其他孩子对他做的那样。 但男人只是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我很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神是温和的,似乎是笑了,又好像没笑。 小孩不太明白,等到男人走远之后,才恍惚反应过来,好看的叔叔刚刚好像确实是笑了,至少看上去挺高兴的。 是我逗他开心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他不由弯起眼睛,在地上兴奋的蹦了两下。 等到走进建筑物内,席言看了眼仍在原地的小孩,吩咐道:「方秘书,安排一下。」 校长唿吸一滞,语气难掩兴奋:「席总,难道是要……」 「嗯。」席言应道,算是肯定他的猜想。 虽然很高兴,但校长还是有些疑惑。手指缺失可不是个小手术,得花不少钱,仅仅因为那孩子献了一次花环,就值得席言这么做吗? 「校长,你知道为什么圣童从不开放领养吗?」 圣童建立数年来,被领养走的孩子不过寥寥,大多数都留了下来。 第188页 他们跟普通孩子一样接受教育,衣食上也从没受过亏待,除了没有父母,其他的一样不缺。 他们可以在圣童的帮助下,一直从小学读到大学毕业,至于之后的再深造,如果他们有能力,圣童依旧可以提供帮助。 而幕后的资助人,依旧是沈氏,或者说是沈周南。 听见席言的问题,校长摇摇头:「这我还真不太清楚,还请席总不吝赐教。」 校长确实很疑惑,圣童是在沈周南帮助下发展起来的,如果圣童是个公司,那么沈周南就是占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股东。 他却不知道沈周南为什么这么做,除了获得名声外,没有多的好处。 但这点名声给他的收益,根本比不上他的付出。 「因为这是他给我留的东西。」席言说道。 沈周南早知道,他跟席言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沈寂又是个不靠谱的,根本靠不住。 沈周南资助圣童,最开始是出于同情,与席言结婚后,才有了其他想法。 圣童不开放领养,除非领养方的条件很好,可以给养子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 除此之外,福利院剩余的孩子,其实都算是沈周南的养子。 这是他留给席言的另一样东西。 第91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8 席言从外省回来,一进大门,便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座玻璃花房。 花房四面透光,夏日的阳光炽热,透过特质的玻璃撒进花房里,明亮而不刺眼。看书的间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花房外的花丛。 玻璃花房不大,且不在一眼就能望到的方向,但席言还是注意到了。 他记得那里之前是个花架,沈周南亲自搭的。 花架一年四季都爬着藤蔓,每到换季,园丁便要忙活一通,换上能活过这一季的爬藤植物。 沈周南在的时候,这事是他来做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闲心,明明沈氏事情多得腾不出手,但对于改造这个家的一切,他总是兴致勃勃。 「怎么样?」沈寂走过来,金色毛团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边。 沈寂人高腿长,毛团跟不上,使劲倒腾着小短腿,最后啪叽摔在地上,向前滚了两圈。坐起来后晃了晃脑袋,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是一只金毛小狗,不过三四个月大,身上毛茸茸的,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眼睛湿漉漉地看人,看见面前的席言,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见席言注意到毛团,沈寂俯身将它抱了起来,嘴角带笑。 握着毛团的一只前腿摇了摇,低头温声道:「小花花,跟你另一个爸爸打个招唿。」 在他怀里的小狗撑着他前臂,探出脑袋来,汪汪叫了两声,尾巴还在不停地摇。 「你让人弄的?」席言看了眼花房,问他。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反应,沈寂失望地啧了一声。 「那个花架都几年了,早该换了,现在是不是明亮许多?」沈寂不甚在意地说道:「老掉牙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沈寂特意趁着席言不在的几天,把木质的花架挖了,叫人搭了这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花架是沈周南亲手搭的,但现在沈周南已经死了,死人的东西,没必要一直留着。 动工的全程他都在,生怕出了一点问题,好在最后效果还算不错。比起那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水晶似的玻璃花房漂亮多了。 耗费这一番心力,只是想让席言知道,旧的不比新的好,东西如此,人也一样。 过了两秒后,席言才淡淡说了句:「还行。」 没夸奖,也没不高兴。但他似乎并不想在这里久留,留下两个字后,抬步打算离开。 沈寂抚摸小狗的手重了重。 他不是个多细心的人,更何况席言在他面前自恃父亲的身份,很少表现出自己对一样东西的好恶。 但人总是对在意的事物过于关注,就是这短短的一两秒间,沈寂看到席言的表情有一瞬的恍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点东西——大概是缅怀。 沈寂愣住,心狠狠一堵。他极少在席言脸上看到类似失神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瞬间。 他明明不爱沈周南的,不是吗?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心态,摸了摸怀里的狗头。 「我听管家说,你喜欢小狗……我回家的时候看它在路上走,身边没其他狗,觉得它挺可怜。」 金色的毛团也跟着呜呜了两声,尾巴打在衣服上啪啪响。 「你倒有善心。」席言看了那小狗两眼,还是拒绝了:「但家里不养狗。」 沈寂眉头紧皱:「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狗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嘲了一声:「是因为沈周南?」 沈家没有养过狗,猫倒是养过两只。是沈寂还小的时候,沈周南买给他的宠物。 后来沈寂慢慢长大,两只猫自然老死,沈寂也对这些东西失了兴趣。 他开始是不知道沈周南讨厌狗这件事的,老男人温和又内敛,除了在席言身上痴了点儿,大多时候都如深潭般,令人难以探究他的喜恶。 沈周南不养狗,偶尔见到沈寂带回家的邻居的狗,也没表现出厌恶。 第一次知道他讨厌狗,是在席言进门后不久。 那时候沈寂还在读高中,同学家养了条威风凛凛的德牧,挺机警的,而且亲人,外表看上去却挺唬人。 第189页 沈寂挺喜欢,跟同学借来玩了两天。刚好第二天是周末,他就将这狗带回了家。 一进门,发觉沈周南今天在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一份文件。 似乎跟席言结婚之后,沈周南在家待的时间格外多,尤其是周末,总是会把公司的事情带回来处理。 沈寂瞄他一眼,视线从他坐着的沙发上掠过,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拉了拉牵引绳,便要牵着德牧走。 沈周南原本没在意他,只是从文件里分出丝注意力,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注意到了他脚边的大狗。 沈周南深色蓦地一凝,站了起来:「谁让你带回来的?」 他的语气不復平常的温和,带些质问的味道。 沈寂不免愣住,为他突变的态度。 「周南,怎么了?」忽然听见席言的声音,沈寂张了张嘴,本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转头看向席言走来的方向,握着牵引绳的手紧了紧。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紧张,大概是那天的事给他留下了太深印象,那副画面总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以致他偶然与席言对视的时候,都感觉他的眼中带着火星,要将自己点燃一般。 「小言,别过来。」沈周南变了脸色,快走几步拦住了席言。 揽着他肩膀,将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先别过来,听话。」 看沈周南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这里多危险似的。 沈寂重重「切」了一声,故意要引起谁注意一样。 「不就是狗吗?」他伸手摸了摸狗头,挑衅似的看向沈周南,德牧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唿哧喘气。 席言本来就有些不明所以,闻言侧头看过来:「狗?」 好像就盼着他问一样,沈寂嘴角勾了勾,拉了拉绳子问道:「德牧,要不要看看?」 沈寂记得,席言也是喜欢狗的。 不知他是在哪里说的,又是跟谁说的,但这件事被沈寂隐约放在了心上。这么威风的狗,也该让他看看。 沈寂本想牵着狗走近,却见沈周南蓦地回头,冷声道:「沈寂,站那儿!」 又回头看向席言,连带着眼神都温和下来,「小言,先上楼吧。」 席言走后,沈周南取下眼镜,擦了擦后又带上。 语气依旧是冷的:「沈寂,带着你的狗一起滚出去。」 就因为这件事儿,沈寂被命令一个月不许回家。 沈周南让他洗洗身上的狗味儿,洗干净了再回来。 沈寂站在大门外,先是骂了几句,见屋里人不回应,也懒得张口了。 几秒钟后,他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有些委屈道:「没味儿啊。」 果然老男人毛病就是多,狗多可爱啊,竟然讨厌狗。 因着沈周南的缘故,席言即使再喜欢狗,也从没在家里养过这东西。 但是现在可以了,沈周南一死,席言就没了顾忌。 沈寂想,他不仅要养狗,他还要养好几只,每一只都有两个爸爸,一个叫席言,一个叫沈寂。 想到这儿,他眼中露出笑意:「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我们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席言沉默,忽然道:「沈寂,到此为止。我不养狗,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是因为我会过敏。」 沈寂脸上笑容一僵,好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连席言转身前投来的一眼,他也觉得别有意味,席言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跟他相比,还差的远。」 纵使席言没这么想过,可是面对死去的沈周南,他的父亲,他现在的敌人,沈寂忍不住去做比较。 「还有。」席言忽然停下脚步,沈寂眼睛一亮,连忙抬起头看去,却听他说道:「以后其他的东西不要动了,他辛辛苦苦布置的,你动了,他会不高兴。」 沈寂眼里的光暗下,如同燃起的火星熄灭,隐入冰冷的夜里。 「没用的东西。」他眼神沉着,不知在说怀里的狗还是说自己。 金色的毛团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尾巴也不摇了,只是望着席言的背影,小声呜呜的叫。 「没用的东西,真没用,留不下他。」他将毛团往后一抛,仿佛随手扔了个垃圾,而不是他在宠物店里精心挑选了一下午的礼物。 「少爷,席先生应当是想起了先生。」管家走上前来,对沈寂说道。 当时沈寂提出要建花房的时候,林管家就不贊同。 花房是比花架漂亮,也更实用,但不管多漂亮,都不是沈周南为席言亲手搭的那座。 林管家看得出来,席先生或许并不怎么爱先生,看上去只是先生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这世上的夫妻有很多种,有的一辈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临死还要牵着对方的手;有的一辈子相敬如宾,生活没有半点激情,弥留之际却要感嘆这辈子幸好没错过。 而先生将席先生照顾得很好,虽然席先生并不需要他照顾,但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先生在席先生身边,就像飞蛾扑向太阳,飞蛾扑过来的瞬间,日珥消失,太阳熄灭,恐怖的温度不在,只剩下暖融融的光,温暖而不灼热。 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契合,这是比男女之情,更深入灵魂的东西。 先生死后,席先生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第190页 但少爷不懂,林管家便由着他去。 被席先生拒绝,总比自己提醒令他印象深刻的多。 最后管家安慰道:「少爷不用失望,你有心送席先生礼物,其实席先生心里是高兴的。」 沈寂眼睛动了动,敛下眸中暗色:「但是我送的礼物,不太合他心意。」 「林叔,有什么东西是我爸没送过,他又喜欢的吗?」 管家面露难色,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面对疑惑的沈寂,他笑着解释道:「席先生喜欢的东西,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先生早已经全送给了席先生。」 沈寂沉默了两秒,扯着嘴角笑道:「天上的星星也算吗?」 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他亟待一个打击敌人的机会,然后他会逮住这个机会,将他的敌人一直踩进泥里。 然而管家却点了点头:「先生买下了一颗带卫星的行星,以席先生的名字命名。」 没等沈寂张嘴,他补充道:「而先生的名字,给了那颗卫星。」 ……………………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沈寂慢慢踱步上楼,看着墙上的遗像,沉声说道。 遗像上的男人眼神温和,沈寂却觉得他越发面目可憎。 关于沈周南的一切,是一座困住席言的无形牢笼。 像席言手指上的戒指,像席言无法离开的沈氏,沈周南送给席言的所有东西,全部缠绕成一条沉重的锁链,牢牢将他锁在这里。 沈寂抬头,与遗像里的男人对视。 也许是角度的关系,他总觉得男人嘴角的弧度带嘲,眼神轻蔑。 看得越久,那嘲讽的弧度便越来越大,沈寂似乎能听到那嘲笑声。 「草!」沈寂骂了一句,狠狠踢向墙面,眼神阴狠地再次看去。 遗像如常,笑容如常,一切如常。 「死了就别再作怪。」 沈寂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此时已经是大三期末,沈寂当晚赶回学校,第二天连着考了三门。 五天之后,最后一门考完。 一个星期后,实习开始了。 「沈寂,这是你的座位。」 沈寂取下了身上的饰物,老老实实穿着一件白衬衣,头髮也修理过,看上去清爽许多。他抱着一个箱子,看了看自己的工位。 「在这层楼?」他回头问人事,神色平静,但凉凉的语气,隐约可见几分不满。 人事捏紧手里的名单,勉强露出笑容。 在见到沈寂之前,人事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特意被人交代过,要小心「关照」沈寂。这个关照自然不是普通的关照,所以她才觉得难办。 对方是沈氏的太子爷,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自然是不能得罪,可是上司交代的事情也不能不完成。 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是这儿。」勉强维持着笑容,她解释道:「公司是这样安排的。」 沈寂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 也不知道他的视线穿过天花板,看到了哪一层:「为什么不能去顶层,其他人呢?」 顶层,是席言办公室所在的地方。 沈寂原本的打算是去做席言的助理,每个公司新进的实习生,刚进公司时做的也大抵是这些工作。 再加上他和席言的关系,他并不觉得这不能安排。 「其他人……」人事笑得苦涩,「其他人都在分部,领导特意交代我把你留下来。」 「是这样啊。」沈寂眉头蓦地一松。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他误会了。 人事所说的领导,应该就是席言吧。人就是这样,当得知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之后,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事连连点头,实则心里在流泪。 她刚刚在说什么啊,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如果让面前的太子爷发现自己骗他,她在这公司算是待不下去了。 面前的女人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 沈寂皱了皱眉,这可不行。 他放下手里的箱子,刚想说话,就见外侧楼道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正在慢慢走近。 他原本微勾的嘴角弧度勐地放下,面无表情,抬手指了指走近的人。 「这是,」他看向人事,「分部开到这儿来了?」 人事勐地回头,面色更苦了。 来人正是跟沈寂一批的实习生,两人似乎还是同学。 可她记得安排人员的时候,对方明明去了十楼啊。 「这是……可能是新的工作安排吧。」 要编不下去了。人事说完,偷偷瞥了沈寂一眼,就见对方一张脸冷着,问她:「这也是领导安排?」 人事讷讷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解释的话。 沈寂已经不想听她解释,自顾自往外走去,手指使劲按着电梯。嫌电梯来的慢,他不停歇的继续按,仿佛这样电梯就能快一点一样。 沈周南还活着的时候,沈寂来过公司很多次,对这里他很熟悉。 「沈寂!沈寂!我的太子爷,你要去哪?」 沈寂冷冷瞥她一眼,没说话。 这一批实习生人不少,沈寂所在的楼层离席言最远。 而且根据岗位安排,直到实习结束他也不一定能去顶层一次。 席言这是明摆着要避开他。 第191页 从一个特殊到另一个特殊,却是从天堂到地狱。 电梯到了,他自顾自进了电梯,人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着,就见电梯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几个熟悉的小姐妹发消息找她,问她是不是见到了沈寂,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长的很帅。 人事看了几眼,手指颤巍巍打字:「帅,帅呆了,帅得我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群里一片惊唿:「喔,这么帅啊!」 又有人问:「没见过太子爷,他是不是很有气势。」 人事继续颤巍巍打字:「有,有一种我立马会收到辞退通知书的气势。」 后来群里又说了什么,她没在关注,连忙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打了电话。 「餵老大,太子爷上楼去了!」 比起她的激动,她的领导要平静多了,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沈寂一直上了顶层。 途中有人试图进来,都被他眼神喝退。 「干什么啊这是,」被他眼神吓出电梯的人抱怨道:「捉姦去啊?眼神这么吓人,难怪老婆要跑。」 席言的办公室,以前是沈周南的办公室。 席言来了后,一切布景都如往常。 沈寂直接推门而入,推门声惊动了屋内交谈的人。 席言似乎早预料到他会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对旁边被吓到的女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女人被刚刚的巨响吓得心脏砰砰跳,现在还心有余悸,小心瞄了眼神色带着冷意的沈寂,这才组织语言继续讲下去。 沈寂来的时候,心里还带着怒气。但一进门,见到席言看他时淡漠的眼神,他冷静了下来。 没去打扰两人交谈,他来到沙发旁坐下,也没说话,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他没开音效,自然没有声音,于是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席言和秘书不时响起的交谈声。 秘书站在桌前,背对着沈寂,不知为何,她待得越久,就越觉得浑身发寒。 好像背后有一把刀,正准备把她剐成千万片一样。 她打了个寒战,感觉这地方不能久待了。 正好席言的话也说完,她连忙鞠躬告辞。 等办公室大门再次被关上,席言才看向沈寂。 沈寂也适时放下手机。 他玩的是一款光管游戏,进门的时候他在第九十九关,现在还在九十九关。 「有事?」席言直接敲着桌面,引起他注意。 「为什么把我安排在那里?」沈寂声音很平静。 平静的海面下,却有风浪涌动。 第92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9 席言知道沈寂迟早要来闹这一场,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抬首示意对面的椅子:「坐下,好好说。」 你为什么能一直那么冷静?我的事在你眼里就一点不重要吗! 沈寂手指蜷起,半握成拳,到底还是忍了。梗着脖子拉过身旁的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 席言现在该生气了吧?沈寂暗暗想到:毕竟他是那么注重规矩的人。但也有可能只是朝自己凉凉一瞥,像看什么不得体的垃圾一样。 沈寂看向席言,正对上席言投来的不贊同的、隐含责备的眼神。 他扬了扬唇,为他对席言性格的了解。 「为什么把我安排在那个地方,我不信这其中没有你的示意。」 对于这件事,沈寂无疑相当不满。 若说是他能力不够,或者不适合其他岗位,他都能接受。在他为期末成绩挑灯夜战的时候,他就没指望过席言能为他徇什么私。 但结果却是,席言确实徇私了,为了把他安排在最远的地方。 这让他心里有一角隐隐崩塌。那一角里,有席言的冷漠,有他对席言不可言说的慾念,有他为了进入沈氏,谢绝朋友吃喝玩乐的邀请,几个月里再没睡过一个整觉的图书馆夜读生活。 席言很少为了谁破例,这一次是为了让自己远离他。 在这一批同进公司的新人里,沈寂不算差,之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可席言却还能理所当然的问自己:「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好像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是自己。 「沈寂,沈氏迟早是你的,把你安排在基层,是想让你了解公司业务……不要多想。」这句话算得上是解释了,也是给沈寂的一个台阶。 沈氏当然是我的。沈寂勉强扯了扯嘴角:「只是这个原因吗?」 他按住席言的手,上身前倾,目光灼灼:「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让你感到了不安,所以你才想离我远远的。对不对?你并不是无动于衷。」 席言抽了抽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理由。」沈寂的手用力到让他感觉到疼痛,「季清的简歷,是谁踢出去的?」 像被蛇咬了一口,沈寂一下子缩回了手,眼神下意识的躲闪。 「什么?我不太清楚。」他稳住表情,直直看向席言,毫不畏惧他审视的眼神,「我连自己的去处都决定不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般,嚯地站起身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故意给我个教训是不是!因为季清?一个跟你毫无干系的人!」 第192页 「他还说什么了,跟你告状了是不是?你信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可信吗!」 沈寂十分激动,反应不算反常,他本来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脾气。他脸色怒红,胸口不断起伏,一副气得不清的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席言终于不再看他,「算了,这件事没有闹大,季清一个人也不难处理。」他顿了顿,「还有你的岗位,我也会跟人事说一声,以后不许再闹。」 沈寂原本还有话要说,不过因着刚刚提起的季清,他没有再开口。来这里一趟,不就想要席言给他一个说法吗? 临出门时,沈寂停下脚步,想问一句他要怎么处理季清的事,张了张口,还是决定不惹席言烦心,于是轻轻带上了门。 人事部在楼下,人事部的主管沈寂见过几次。 「沈寂啊,来来来,我跟你聊聊换岗的事情。」主管一脸热情,带着沈寂走进办公室后,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脸上多了点烦闷。 「你说这事儿闹的,」主管搓着手走到茶几旁,弯腰倒了杯茶,「来,喝点,上好的茶。」 沈寂摇头,「不用了方叔,我不喝茶。」 被他称作方叔的男人也不勉强,唉声嘆气的,「你说这事儿,那个季清的简歷我是看过的,确实很优秀,但再优秀,也没有沈氏必须接收他的道理。」 「人事部有自己的选人标准,之前那些被拒了的,就算是有问题,也没谁这么没规矩的,不仅给人事部打了电话,还把电话打到了席总那里去。」 「那个季清——是你同学吧?也是个有点心机的,知道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沈氏可能会受些影响,但其他公司哪还敢招这样的员工?他联繫席总,就是给席总卖个好呢,席总倒觉得是沈氏的问题,还把你给牵扯了进来。」 他反覆说道:「公司条例上没说谁必须进沈氏,这世上也没这样的道理。不过这事儿啊,是方叔对不住你,叔没把事儿给你办好,叔也是没想到,那个季清能联繫到席总。」 沈寂连忙拦住他:「您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我给您添麻烦。」 方主管提前交代过,这一次收到的所有简歷都得提前让他过个眼,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麻烦。失去一个也许优秀的实习生,换取的是沈氏继承人的好感。 季清的简歷根本没进入流程,直接被扔进了垃圾桶。 沈寂笑着说,「这事儿跟您本来就没关系,一个实习生的简歷,根本就放不到人事部主管的桌子上。是办公室新来的员工不小心弄丢了简歷,怕被您责怪,所以才谁都没说。」 方主管一愣一愣:「啊这,这不太好吧。」 沈寂看他语气并不坚决,心下有了计较。 「这有什么不好的,有些新人是这样,老实不爱说话,就怕工作中犯错。你就算直接辞了他,给他一点补偿,他也能忍气吞声一辈子。再说,他又能跟谁说这事儿呢?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吧。」 他压低了声音,蛊惑般的说道:「人事部可大多是你的兵,要是他们都瞅见了,这可都是人证。」 方主管转动着眼珠,喃喃道:「确实,你说的有道理啊。两个月前刚来的小张,平时就沉默寡言,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我还觉得他做事认真,想着夸这年轻人几句。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犯了这样大的错,给公司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太恶劣了!」 「不过辞退就没必要了。」他话题一转,眼中带了点悲天悯人的味道:「席总心善,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也个个见不得惨事做不了恶,口头上批评几句就够了。」 方主管看了看四周,作出小心谨慎的模样,「这事就不用跟席总说了,小张也挺可怜,年轻人,要养家嘛,我象徵性在工作群提一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懂的,懂的。」两人笑得心照不宣。 「小寂啊,以前方叔倒小看了你。」方主管收敛了笑意,语气带着几许认真:「沈氏在你手上,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啊。」 沈寂似乎没听明白其中意味,只当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殷切希望,客气道:「还得您多关照。」 沈寂走出办公室,表情立变。 他倒小看了季清,原以为是个假清高,却没想还有些手段。 倒也是,他之前从未正眼看过这人,对他的了解不过皮毛。直到了解到对方对席言那噁心的心思,他这才第一次正正经经注意到季清。 他没把季清放在眼里。绕是他长了张不错的脸,专业能力也还算拿的出手,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他与席言依旧云泥之别。 季清在他心里的威胁程度,还不如早就死了的沈周南,更不如那个还不如早就死了的白宣。 但是沈寂忘了,蚂蚁也是会咬人的,不致命,但是噁心。 所以他会直接踩死蚂蚁。 沈氏是典型的早九晚五工作模式,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楼下有员工食堂,提供免费早午餐。 沈氏不提倡加班,也不禁止加班,全凭自愿。不过鑑于老闆席言是个工作狂,全公司上行下效的,往往每晚到了八九点还办公室灯火通明,从楼下看去,还能看见窗户边映出的忙碌的人影。 此怪异现象被竞争公司举报到劳动局,并在网上写了数篇小作文痛陈公司对劳动人民的压迫,媒体派记者到公司暗访,所有八九点仍在公司加班的劳动人民坦言:「没有,都自愿的,都知道加班不好,但公司给的实在太多了,加班就给三倍加班费。要是运气好,还能遇到席总亲自来慰问,嘿嘿嘿。」 第193页 记者回去写了篇《深入探访沈氏资本内幕:他们实在给的太多了》的文章,转头就提交辞职信说要去沈氏上班。 终于入了职,员工接待室一坐,环视四周一圈,打眼一看全是同行。得,又成冤家。 沈寂敲响席言办公室门的时候,十二点又过了半个钟。 「有事?」席言放下文件。 沈寂走进来:「现在是休息时间,我问了助理,你还没吃饭。」 眼见席言要说些什么,他率先开口:「我知道我不该进来,也知道打扰你工作,但公司的事情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饭总是要吃的,我把饭拿进来?」 席言本想说下午要外出,他赶着把今天的事务在上午处理完,但见沈寂一脸殷切,他点了点头。 「之前是我不好。」沈寂掰开筷子递给席言,忽然开口说道。 席言颔首,等着他下一句话。 沈寂小声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尽量的平静:「你说得对,我不该闹脾气。即使我再生气,再懊恼于你对我的偏见,我也不该直接跑到你的办公室,给你造成困扰。」 「你是在跟我道歉?」席言问道。 沈寂一脸懊恼,扶住自己额头,皱着眉道:「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是太生气了,自从你跟我说,可以让我进入沈氏实习,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以为……」他紧紧抓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嘴唇用力到发白,「以为你看见我会高兴。」 「你知道的,我从小在怎样的家庭里长大,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我脾气坏,所以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只是在听到你为了季清怪我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那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好像一点都不重要……」 卡的一声,手里的筷子被他捏断。 沈寂醒过神来,连忙从纸袋里再拿出一双筷子,又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小心的看着席言:「你别生气。」 「我从没跟谁道过歉,」他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席言忍不住笑出声。 沈寂言不由衷的道歉,狗听了都想笑。 我没被人爱过,我脾气坏你不能怪我;我是为了你才努力到现在,你不能无动于衷;季清的事关我屁事,我生气有理有据;我已经拉下脸道歉了,你该原谅我了。 突出一个嘴硬。 「吃饭吧。」席言把菜推到他面前。 是自己爱吃的东西,沈寂心中一动。 第93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0 「你放心吧妈,我都知道的,最近天冷,你也注意点儿。」季清用耳朵压着手机,一手拿文件袋,另一只手去接列印店老闆递给他的纸,把刚列印出来还发烫的简歷用胳膊夹住,这才有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五毛的硬币。 他松了口气,「我这学期又有奖学金,妈你拿钱买几件厚点的衣服,冷着了你多的都去了。」 电话那边应和了两声,短暂停顿后,季母犹豫着问道:「你实习的事儿办好了没?妈听你一个同学说,他们搞得快的都已经入职了,怎么没听你跟妈说啊。」 季清沉默,解释道:「没事儿妈。你也知道我去的是沈氏,大公司流程比较多。」 「……流程再多,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季母以她女人特有的敏锐本能察觉到哪里不对,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 「怎么会呢?你成绩又好,人有礼貌,沈氏再大的公司,眼光也不能高到这份上吧。」季清还没说话,她便自顾自猜测到。 「小清,你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人了,把你举报到公司去了?还是学校那边出了岔子,没跟老师提前沟通好?」 「都不是,妈,你别猜了。」季清边走出列印店,一边打断季母的无端猜测。 季母小声说了句什么,季清没怎么听清,接着他听见季母提出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你喜欢……的事情?」 似乎觉得这事难以说出口,季母省略了其中数个字,而季清瞬间的哑然更令她找到了靶子。 季母疾声说道:「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件事情,你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从小到大都优秀,怎么忽然就……你读的是正经大学,同学老师都是正经人,哪能看得惯这种腌臜事?」 「妈……」季清刚一张口便被打断,季母语气严厉:「你别说话!我早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男人喜欢男人的道理。男人就该成家立业结婚,跟男人在一起叫什么事儿?小清,你听话,妈是为你好,你跟学校里、公司里的领导解释一下,就说这都是误会,你再求求情,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妈,妈!」季清连喊了几声,终于阻住季母说话的势头,「跟这事没关系,你别胡想。」 「怎么会没关系!」季母抬高声调,「小清,你听妈一次吧……」 季清狠狠皱了眉,「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列印店开在老式小区的楼下,季清穿过两栋居民楼的夹隙,将要走到宽敞的大街上时,注意到巷口的电线桿旁立着几个正抽菸的大汉。 住在这里的自然不是有钱人,抽的也不是多好的烟,季清低着头,躲避着巷口处缭绕的劣质的烟味,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却听见一句「来了」,身侧的男人丢了烟,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第194页 壮汉推着他肩膀,把他往巷道深处赶,像驱赶鸭子一般。 其余几人或左或右,将季清拦了个严实,这下他彻底逃不了了。 「你们是谁?我没得罪过你们吧。」 季清不是没跟人闹过矛盾,不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堵在巷子里。 他能对付的,早被他对付了。他不能对付的,他不会傻到去招惹。 看着季清迷茫的眼神,为首的壮汉伸手,轻蔑的拍了拍他的脸:「季清,是吧?」 他抽出季清胳膊夹着的文件袋,季清下意识反抗,看着壮汉的眼睛,手上缓缓松了力道。 季清尽量保持镇定,「要钱,还是要其他东西。」 壮汉没有离他,从文件袋里翻出他刚刚列印好的简歷,看了几眼后嗤笑一声:「高材生哦,想去沈氏。」 「呦,让我瞧瞧,还专业成绩第一,学霸啊!」壮汉随意翻动着季清整理好的资料,季清不悦地皱眉。这都是他大学期间获奖的项目和参加活动的记录,花了两天才全部列印好。 壮汉扭头,笑着跟身侧一头黄毛的年轻人说话:「黄毛你瞅瞅,大学霸啊,我没读过书,就佩服文化人。」 「不过,」转瞬间,壮汉脸上笑意立消,抖手讲文件袋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伸出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踩了又踩,「文化人也得弯腰啊。」 身后的黄毛也嗤嗤地笑,除了季清,所有人都在笑,笑得张狂而轻蔑。 季清脸色倏然而变。他下意识弯腰去捡,尤其是那份简歷。 在得知沈氏已经通知实习学生去公司报导后,季清就为自己莫名的被刷感到疑惑。 就算没有通过面试,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接不到。 他拨通查到的电话,得到的解释却是并没有收到自己的简歷。他打了好几次,直到对方隐隐威胁道再骚扰就报警。季清无法,只能联繫席先生。 直到今天,人事部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员工失误弄丢简歷,愿意再给季清一次机会。 手腕被人按住,薄薄的纸页从他指腹间划过,季清眼睁睁看着简歷在他面前被撕成碎片。 他咬着牙,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壮汉咧嘴笑了两声,一脚踢在季清的膝盖处,季清应声倒地。 「哥们儿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我身后跟着的兄弟也一样。不过在江湖上混,讲的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哥们儿替人问你一句:想进沈氏,你配吗?」他一招手:「打,狠狠地打。」 季清毫无反抗之力,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背上、胸口也被人不知踢了多少脚。 直到他躺在地上蜷成一团,对方终于停了手。 壮汉踩着他的手,边用力摩擦边说道:「哥几个今天来这一场,也是给你长个教训,以后见着了可别怪罪。我老闆还有几句话嘱咐你:别妄想得不到的东西,人该有自知之明。」 「这次只是个不疼不痒的小警告,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沈寂——季清几乎用不着思索,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不敢跟自己公平竞争,只会使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季清看不上他。 不止看不上,甚至鄙夷。 从始至终,沈寂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没变过,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靠长辈的荫庇才嚣张到现在。 季清拍拍身上的灰,拍掉了一身的狼狈。 「沈寂最近怎么样?」工作闲余,席言这才有空问起自己的助理。 「工作很认真,勤学好问,跟前辈们关系也处的不错。」助理思索着,试图总结出几个客观的形容,最后他也只能说:「跟以前不太一样。」 「最近是挺乖巧的,年纪到了,是该长大了。」席言回想他这些天来的举动。 从不迟到早退,下班后踊跃加班,上班时从来不找席言麻烦,只中午的时候会上来陪着席言一起用餐。除了经验还不足外,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助理欲言又止,席言示意他有话直说。 「我也不知该不该说……沈少最近跟几个股东走得挺近的。」 席言淡然一笑:「股东们以前跟周南关系好,沈寂想跟他几个叔叔交流感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总之,席总应该提高警惕,沈少涉世未深,保不齐其他人没有那份心思。」说完后,助理又连忙补充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席总总是比我看得更远的。」 「没事,你去准备开会的资料吧。」 中午虽然有一个小时空闲,但除了用餐剩余时间并不多,大多数人都会挨挨蹭蹭十几二十分钟,也没人计较过。沈寂也是如此,会在席言的办公室里一直坐到临近上班。 席言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旁,要么看书,要么看手机。 他不发出声音,席言想赶他出去都不好开口。 哪有父亲把儿子赶出办公室的。渐渐的,就连助理都习惯了每次中午过来,看见办公室里坐着两人的场景。 今天却有些特殊,席言不在,办公室里只沈寂一人。 「席言不在,文件可以放桌上,他回来我会跟他说。」见助理一时没动,沈寂抬起头,笑着问他:「怎么,有问题?」 「没,那我放桌子上,席总回来一眼就能看到,麻烦沈少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不过是一份资料,就算丢失也只是费点劲再补一份。 第195页 走出办公室时,助理下意识朝里望了一眼。沈寂依旧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眉心皱着,看得一脸认真。 助理想起上次在席总面前对于沈寂的评价,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也许沈少真的只是懂事了。 大门合上的那一瞬,沈寂抬起头,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翻看起刚刚助理拿来的文件。 他有十足的理由这么做。这是沈氏,是他的地方,他没什么不能看的。更何况,助理已经跟了席言几年,真正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这么放着。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是季清的简歷。 沈寂手指用力,在纸上捏出褶皱。 良久,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抚平上面的皱痕,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远处。 季清到底是不死心,看来上次的教训没够。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沈寂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看来这次,蚂蚁非死不可了。 把东西放回去的时候,沈寂注意到其中一份表格,是人事部的意见,建议把季清安排在业务部。沈寂知道这个地方,因为白宣就在那儿。 「一个,又是一个……你把他们都安排进公司,席言,你真当我没脾气啊?」沈寂这句话是笑着说的。 他拾起桌上的水杯,手指在杯缘处缓缓摩挲。 自言自语道:「我偷偷见了白宣了,第一次看到他,还以为又一个季清站到了我面前。」 「他们有点像吧。」沈寂轻声说道,忽而眼神一厉:「真该死,他们真该死,一个个出现在你面前,让我嫉妒。」 「也许我该再快一点了。」他嘆了一口气,嘴唇印在杯璧上,又放柔了声音,「你放心吧,季清进不来的。」 「我会处理好一切。」他笑道。 第94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1 席言扔了一个杯子。 沈寂的柜子里多了一个心爱的收藏品。 天朗气清,微风吹面不寒。走进本市最大的卖场前,季清忽地停下脚步,低头扯了扯有些皱褶的衣角。 下周就要正式开始实习,他决定添置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 这举动似乎有些多余。以前他在学校时,身边多的是富家子弟,他依旧整日穿着洗的褪色的衣物,当时也没觉得有半分不自在。 如今却不肯露了怯,尤其是在沈寂面前。 季清料想自己之前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看法,自然也不会在乎那些嘲笑与愚弄。但唯有一个人,他是决计不肯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半分狼狈的。 席先生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收到人事部的正式通知之时,季清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 他没有让席先生失望。 季清写了长长的一段话,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顺便提出想请席言吃个饭。对方自然是很忙,就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 无视了同学们发来的恭喜和道贺,季清守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整整一个中午,才终于等到对方的消息。 自然是拒绝了他的邀请,只客气的说了声「恭喜」,然后从领导和长辈的角度发来一句勉励之辞。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那短短几句话也被季清当做珍宝似的收藏了起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季清顿住。 大卖场的服务员眼睛都毒。态度自然是很好,但也免不了在客人走后抱怨嘲笑,季清又不是没在卖场打过工。 「西装。」季清环视店内挂着的商品,指了指:「我要那套。」 花了一大笔钱。 季清抚摸着舒适的西装布料。真的太贵了,他的奖学金花完了,之前打工存下的钱也花了一大半。 心疼自然是有些,但兴奋与激越占了多数。好像穿上这套昂贵的衣服,他也变成了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可以自信地站到那个人面前。 他也不比人差什么。 季清站在镜子前,穿上了西装,又将每一颗扣子都细细扣好,抬头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他本就长得一副好相貌,他可以客观地这么评价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换了这身衣服,更添了几分气势。 季清勾了勾唇角,伸手想把西装收好,再看向镜子时却一愣。 不知被哪一幅模煳画面刺激,他突发联想,也许镜子里的不是伪装成上流人士的穷学生,而是刚刚披上人皮的野狗。 打了一个寒战,季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舍友用钥匙开了门。 为了省钱,大部分本地的实习生都还住在学校宿舍,舍友所在的公司离学校比较近,自然没必要多花一笔钱在外租房。 「嘿,你在啊!」还是那么热情,舍友提着超市的塑胶袋走进来:「我听说沈氏又给你发了通知?」 季清边折好衣服,眉眼弯弯道:「嗯,运气好。」 自谦着运气好,眉眼间却有着隐约得意。 下一秒,舍友的巴掌就落到他肩上:「这么谦虚?」 季清回过头,看见舍友瘪着嘴,脸上带着点羡慕。 「沈氏不好进,我那狗屎成绩填表的时候我都绕着沈氏走的。」关系好归关系好,该嫉妒还是得嫉妒,「不过哥没看错你。」 他加大音量,「你特么是学神啊,你都落选了还让其他人怎么活?」他不无得意地小声补充了一句:「嘿嘿,这下那帮赌输的小子得喊我做爹了。」 第196页 季清听见他后半句话:「什么赌?」 「哎呀,也没什么。」舍友摸了摸他手里的西装料子,一脸羡慕:「就你当时没进沈氏,我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们不信,就跟他们赌赌呗。」 「怎样,明天周六,一起去聚个餐?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准备交流下工作经验来着。当时怕你落选心情不好,就没来得及通知你。」舍友提议,「穿你刚买的西装来呗,也给哥长长脸,进沈氏的实习生可不多。」 季清原本打算回家一趟,收拾些东西。短暂的思索后,他答应了舍友的请求。 一个班的同学,不知道沈寂会不会来。 大概人都有种劣根性,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劣根性。 虽然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已经看惯了其他人仰视嫉恨的眼神,也享受够了学霸光环加身的荣耀,但都没有一刻能比得上在沈寂面前被席先生邀请进入沈氏的这一瞬。 他急需其他人来一起分享自己的志得意满。 前往聚餐地点之前,季清收到沈寂发来的好友验证。 验证消息框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对方发来的一个死亡微笑。 季清心里稍许不安。 ………………………………………… 这几日公司股价有些小波动。 这在生意场上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助理还是将它当作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整理成资料报告给席言听。 有人在收购沈氏的散股。由于份额太小,对股价造成的波动微乎其微。按照席言的话说,这点股份都不够参加股东会的。 沈氏之所以叫沈氏,就因为它是沈周南一手创立,创立初期便在沈周南绝对控制下,后来虽然因为入资併购等原因,他手里的股份接连分散到其他股东手里,但控制权依旧在沈周南,后来又通过遗嘱落到席言手中。 席言听了半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显然没太放在心上。 即使把市场上流通的股份全部收拢在一人手里,也威胁不了席言的地位,不过是让公司再多一个拥有投票权的股东罢了。 「可是席总……」助理还想再劝,却被席言抬手阻止。 「如果对方没那能力,我们用不着费心,如果他只靠那些东西就能抢走我的公司,那……」 他没再说下去,问道:「沈寂在哪?」 助理怔愣,「应该在自己的工位上……我马上打电话问。」 「他确实是有些过于活跃了。」席言意有所指,「像见了猎物的野猫。」 似是觉得这个比喻有些意思,他眼角漫上一点戏嚯的笑意,在怔愣几秒后,助理勐地低了头,不参与意见的发表。 沈寂在哪还是挺好得知的,上班时间他也不能跑出公司。 席言在吃瓜群里蹲守了几分钟,就看见沈寂的照片出现在群里,配字【刚刚偷拍的太子爷的照片】。 传言一个女寝十几个微信群,席言是没体会过,但公司有十几个群他是知道的。什么工作群、吃瓜群、舔图群、吐槽群、傻呗领导原地去世群……席言也不想知道的这么清楚,更不想偶尔一进群,就能看到几十个正在发图跟图舔图的摸鱼人。 尤其是发的还是他的图片。 席总只加了两个群。一个工作群,掌握公司工作进度。一个吃瓜群,掌握员工思想动态。但从他之前的几次惊鸿一瞥来看,员工的思想动态有些可怕。 席言放大图片,但没看出是在哪层楼。 他给发图人发了条验证信息:「请问这是哪个办公室?」 发完之后就放下手机,没想到不到两秒就回了消息。 【哦哦姐妹,你也对太子爷大战白玫瑰感兴趣吗!】 【……我对你为什么会在上班时间偷拍更感兴趣。】 【嗨呀,因为工作早就做完了呀,现在在现场吃瓜。】 【部门经理不在?】 【我就是部门经理。】半秒后,对方再次发来消息【滴滴,姐妹有没有兴趣入我席门,我这有几个群,可以拉你进来。或者来我这现场吃瓜,继子vs初恋,包甜。】 席言:……天凉了,群该解散了。 但好在,席言得到了沈寂的准确位置,白宣那儿。 此时的白宣办公室,门外围了一圈人。 「白主管,我没其他意思,都是为了公司。」沈寂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资料,在他对面的是已经升任主管的白宣,「我也只是提出一点拙见,见笑。」 以沈寂实习生的身份,这么做似乎有些越矩。不过他身份特殊,其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白宣笑得温和:「你提的意见很有建设性,是我之前没考虑到,下来我会再好好想想。」 沈寂握了握拳,有一种憋了一大口气就是吐不出来的郁闷,白宣的反应倒显得他是来找茬的一样。若说来之前只有半分找麻烦的想法,但经过这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憋屈感,这想法已经增到了三分。 白宣和季清像也不像,年长几岁,处事也更圆滑一些,给其他人留下的也大多是温和负责的形象。 「白主管不怪我胆大妄为就好,毕竟……」沈寂挑了挑眉,语调也激昂起来。 席言敲了敲玻璃门,打断两人:「沈寂,怎么跟前辈说话?」 席言来了有几分钟,会议室里两人正谈公事,沈寂给白宣提了几个建议。 第197页 看来他这段时间学了不少,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只是言辞激烈了些,直到发觉沈寂有些失控,他这才敲门打断。 沈寂回头,声音像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呃声咽了下去。只错愕了短短一瞬,他便恢復了神色。 「席言,你来找我?」他瞥了一旁的白宣一眼,脸色沉了些:「还是来找他?」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小声的惊唿,席言睨了身后人一眼,人群便齐齐退到了三米开外。 他这才有空回答沈寂的问题:「找你。」 话毕看了眼沈寂侧后方的白宣,白宣朝他笑笑,递来一个些许无奈的眼神,嘴唇张合无声道:「没事。」 不说沈寂的身份,单凭白宣的性格,也是不太可能和既是学弟又是后辈的沈寂计较的。 席言和白宣最近关系缓和了些,白宣单方面认为的。 席言自始至终对他没有多的感觉。 两人关系缓和的契机,在于席言收到福利院的消息,那个多指的孩子最近做了手术,术后恢復的很好。在知道席言才是帮他的叔叔之后,特意画了一幅画,想要送给这个好看的叔叔。 于情于理,席言都该去一趟。 去了之后发现,白宣现在是圣童的义工,周末有时间会去帮忙。席言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待了几个月了。 见到席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躲。院长连喊了几声白老师,才把他脚步喊住。 大概也是怕席言误会,白宣解释自己无意纠缠,不过恰逢其会,他从一位朋友那里终于了解到当初资助他出国治病的恩人,正好就是沈氏的实际掌权人沈周南。 「我也很震惊。」白宣笑得无力,「我回国只为了两件事,一是为你,一是报恩。」 「我本打算用一辈子偿还恩情,知道他的身份后,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原本只当他是恩人,后来才知他还是席言死去的爱人。恩情不纯粹了,那些钱也沾染上了交易的味道。说不上沈周南是为帮他而帮他,还是为了席言才让他出国,那笔钱,也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亏欠。 其实早就该想明白的,白宣离开后不久,沈周南就和席言结了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白宣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天。 如果沈周南不帮他,他或许早死在某个无人知的角落,不管对方是出于善心还是私心,论迹不论心,白宣都没有任何记恨的理由。 因为沈周南本可以放任白宣去死的,只是终究有些不甘。 「他是个好人,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所做的、唯一一件不太光彩的事。」白宣慨嘆道:「我好像开始理解你为什么放不下,我确实不如他。」 有了共同的话题,之后的交流再进行下去便不难了。 白宣对席言的态度也自然了许多,两人的关系,称得上是不太熟悉的朋友,偶尔碰面也不过寒暄一两句。 因为沈周南的关系,白宣对沈寂是有着包容的,他本也不是容易动气的人。 沈寂没有发现两人的短暂交流,听到席言说来找他便晴了脸。 「你找我?」沈寂朝席言走近。 席言点头,「看你为什么不在办公室。」 沈寂僵了一下,随口煳弄了过去,只说有些公事。 席言没追问。 进电梯前收到消息,来自之前喊他姐妹的部门经理,打开微信却发现已经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姐妹,给你看看刚刚偷拍到的席总的盛世美颜。】 【对了我拉你进群了,群里都是公司姐妹们写的文,包辣包开胃。你别传出去啊,都是禁发文。】 席言地铁老人看手机,半晌道:果然这群该解散了。 班级聚会的地点在市中心一家有名的清吧,季清发现就在他买西装的卖场旁边。 他还是没穿那件西装。太贵了,捨不得。 季清依旧穿着平常的衣服,一走进包间,便被几个同学热情地迎了进去。 他不太适应。平时因为性格和长期兼职的原因,他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舍友和其他人都不算亲近。 「季学霸来了啊!来,过来坐。」 「听说你下周去沈氏实习?厉害啊!我们整个学校去沈氏的都不多。」 旁边一人忽道:「沈寂是不是也在沈氏?」 「沈寂不一样,他本来就姓沈。不然他那十科九挂的成绩,能有多少真材料。」有人解释道。 季清抿了口清酒:「沈寂这学期专业成绩靠前,而且他已经把所有挂科都补考了。」 他敛下眉,为自己刚刚不念旧仇、替沈寂解释的行为感到满意。 舍友呵呵笑了一声,拿着话筒坐到他旁边。 「扯那些有的没的,季清,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一直留在沈氏?」 季清点头。 「嘿,那以后哥要是没起飞,你还得借我一条大腿抱抱。」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凭季清表现出来的能力,一旦入了沈氏,就好像蛟龙得水,必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就连季清都如此想,即使平时再清高,此时也有些压不住嘴角。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餵妈。」 此时他的心情无疑是兴奋的,只盼着把消息一告诉母亲,季母能跟他一样兴奋。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着:「小清,你是不是要去沈氏。」 第198页 「……是。」季清有些怔愣。 他本打算回家再告诉母亲这件事,却不知为何季母现在就知道了。 「你给我回来,我不让你去沈氏。」 「妈?」 「回来,马上回来!」 电话忽然被人抢走,短暂的安静后,季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姨让你回来,你不听吗?季清。」 第95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2 季清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从包间里沖了出去,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沈寂怎么对付自己都可以,最不该的就是去找季母。 偏僻的城区,狭窄的巷道,计程车停在巷道口,接下来的路,计程车就进不去了。季清奔跑在逼仄的小道上,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 「妈!」地面散落着装水果的纸箱,上面踩满了脚印。那些被季母精心摆放的水果摔落一地,果汁黏煳煳地粘在地上。 季清瞳孔紧缩,慌忙跑进店里,随即松了一大口气。 屋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好在季母没有什么事情,身上也还是整洁的,只是脸色难看得很,容忍着几个不速之客在她店面里乱来。 屋内的沈寂闻声回头,上下看了他两眼后,露出一个有些莫名的笑容:「来了啊。」 语气平常的,仿佛只是在与路上偶遇的同学寒暄。 「沈寂!」季清咬紧腮帮,眼神愤恨。他大步朝沈寂走近,捏紧的拳头似是要立马给对方一拳。 沈寂一下子冷了脸,他带来的人察觉气氛不对,机敏地拦在了季清面前。 在季清惊愕的目光中,沈寂当着他的面,抬脚踢翻了身旁的一个货架。面色阴沉的男人用他那冷戾的声音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季清嚯地睁大眼睛。 沈寂一把抓住季清的衬衫领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喜欢男人?还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季清,想当我后妈,你有那个资格吗!」 一旁的季母闭上眼睛,脸上划过一抹耻辱。 「季清,你过来。」望了望门外远远站着的看热闹的人,季母咬着牙喊道,「你过来!」 季清愕然看去,沈寂顺势松开了手。 季母眼中闪过泪意,随即狠下心肠:「过来!」 沈寂发出戏嚯的笑声,倚着墙看戏。 季母看了沈寂一眼,红着眼拉过季清,狠狠箍着他的手腕,急切问道:「小清,你告诉妈,没这回事对不对?」 「妈知道你喜欢男人……妈都认了,但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结了婚的人,人家儿子都找上门来了,你让妈……」季母哽咽着问道:「你跟妈说实话,你想去沈氏,是不是就是为了见他,你说。」 「妈我……」季清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沈寂说的是事实,他就是喜欢席言,季清骗不了自己。 知子莫如母,季母心中已有了答案。一时失控,指甲在季清手腕划出长长的伤痕。 「畜生,畜生!他儿子都这么大,你还上赶着去送,你要不要脸!你又配得上人家吗!他是什么人?高高在上的沈氏集团的老总,跟你天壤之别。你不许去沈氏,以后也不许再提这件事,立马换一家公司。」 听见季母暗指席言年纪大,沈寂略微站直身体,两秒后,不悦地「啧」了一声,没去打扰母子俩的交谈。 「妈,妈!」听见季母对席言产生了误会,季清拉着季母的手解释道:「不大的,他年纪不大的,他长得很好看,你看一眼就会喜欢。」 「这是他的照片,你看。」季清手颤抖着摸出手机,找出席言的照片,递给季母看,语气期待地说道:「而且他也喜欢我的,他还给我发消息鼓励我,妈,他也喜欢我的。」 他又点开和席言的简讯记录,季母拗不过他,短短瞥了一眼,随即脸色更难看了。 听见席言还给季清发简讯,沈寂脸色一变,几步走过来夺了他的手机。当看清楚手机上的内容时,忽然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他转过手机,将手机屏幕对准了季清的脸。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沈寂语气嘲讽。 季清给席言发的消息,往往几百条里才有一条回復,而且还是出于礼貌的回覆。如果不是看在季清帮沈寂补课的份上,沈寂猜想席言早该把他拉黑删除了。 昨日季清给席言发的几百字的感谢,用语殷切,字句斟酌,最后也只换来客气的「恭喜」两字。这一长串的简讯往来,更像是某个人的一厢情愿,沈寂从里面看到了卑微。 没有被主人发现的、极致的卑微。 季清把手机抢了回来,小心看了眼简讯界面。简讯没有被删除,他露出轻松的表情。 「我忽然觉得,」沈寂忽然出声:「我来这里找你似乎多此一举了。」 那个男人从没将季清放在眼里过,一切不过是季清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沈寂再次笑了起来,季清不懂他为什么笑,只觉得莫名奇妙。 季母心凉了半截。 她看着护着宝贝似的抱着手机的季清,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一向令她骄傲的儿子,如今因为一个男人,像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那个男人的一个字,就足以令他回味良久,高兴好几天。 第199页 疯了,真的是疯了。 季母忽然站起身,从季清手里抢走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季清瞳孔紧缩,下意识扑身去接,却被季母拉得一个踉跄。 这个向来柔弱的女人,再一次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刚硬:「不许捡。季清,不许去沈氏,也不许再想那个男人。你要是当你还是我儿子,就听妈的话。」 季清被绊住,眼睁睁看着手机在水泥地上摔得稀碎,感觉心也碎了一半。他转头看向母亲,难掩眼底难过。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妈?我只是爱上一个人而已,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全都要来阻拦我?」 季母也哭,「我是你妈,当妈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听话小清,就这一次听妈的,那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求也求不来的,你一直都是妈的骄傲啊!不要让我操心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季清崩溃了似的,双手捂着脑袋大喊,失控的模样与平常大相迳庭。 他放下手,眼睛彻底红了:「从小你就跟我说,不要露出羡慕的表情,不要让人家看不起我们。班上一个同学有了新玩具,天天带着出门到处炫耀。我也好喜欢,我想跟他说『我跟你做朋友,能不能跟你一起玩』,我真的好喜欢啊……可是你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回家,跟我说『那没什么好玩的,妈给你缝一个布娃娃』。」 「你说,那是有钱家的小孩,咱们家没钱,一个布娃娃就够了……那个娃娃我最后也没能带出门。」 「你说,书包不用买新的,只要自己有底气,就没什么丢人,咱家的孩子不比别人差。」 季母张口欲言,季清却勐地看向她,「妈,是你让我觉得,我配不上那些美好。」 「我什么都不敢要。从小到大,我没问你要过新衣服,裤子穿得褪色也不扔,手机是二手的,好像除了学习,我什么欲望都没有。」 「不,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得不到。要得越多,只会越绝望。」他蹲下身,一点点捡起地上的手机残渣:「我花了十几年,成为年级第一,成为别人仰望的对象,成为一个……足以配得上的人。」 手指用力,碎片深深嵌入皮肉,他用泣血的声音质问他的母亲:「我一直听你的话,听了一辈子。现在我只想要这一样东西,为什么你还要逼我?他是我努力了十几年,才足够有底气站在他面前的人啊。」 「他让我觉得,我真的配得上一切最好的东西,我真的不比任何人差,求求你了妈,成全我这一次吧。」 她的儿子正以卑微祈求的眼神跪在她面前,她没有料到,原来他那淡漠到有些孤傲的表皮下,竟酝酿着急欲喷发的火山。 伪装了这么多年,季清骗过了所有人。 她给了季清一巴掌,打偏了季清的脸。 或许是季清一直很听话,从不让她操心,季母从未展示过自己如此强硬的一面。 这一巴掌,让她的手发麻,也让季清在短暂的怔愣后,露出了震惊与心碎的眼神。 「你知道今天过后,那些邻居会怎么看你吗?喜欢男人的变态,倒贴有钱人的小三,你要毁了你自己!」 以后同学会怎么看他,学校的老师呢?别人的儿子已经亲自找上门,掺和进别人的感情里,难道他还能轻易脱身? 她又抽了一巴掌,声音颤抖:「不许去沈氏,答应妈!」 季清脸颊被抽得泛红,嘴角多了一丝鲜血,眼神却依旧倔强。 「答应妈,忘了那个男人,以后你喜欢谁妈都不管。」季清已经沉默,她终于崩溃,大哭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丢尽了季家的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边哭边打,可能觉得打季清没什么用,她开始扇起自己的巴掌来,「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儿子一直很听话的。」 「我的小清,你让妈怎么活啊!」 季清抓住了季母的手,声音沙哑至极:「不要打了,我听话。」 季清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嘎嘣一声,好像清脆的玻璃碎裂,黏不上了。 心空了一块,随着情绪一起消失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我听你的,我不去了,不见他了,什么都不想了。」 沈寂放下录像的手机,对抱着季清抽泣着的季母礼貌笑道:「打扰了阿姨,我们这就走。」 季母没有说话,季清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沈寂也不生气,假意宽慰道:「没事啊没事,事情解决就好。凭季清的能力,哪里都是出路。」 似是想到好笑的事情,沈寂压下嘴角。还没到头呢,季清,我不会再给你一次咬我一口的机会。 沈寂走后许久,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散开。 季清放开抱着季母的手,木然道:「你休息会儿,我把店里收拾一下。」 「小清……」 季清没回头,沉默着捡拾起地上的东西。 季母喊了几声,都没有收到回应,只能疲惫的嘆一口气,摁了摁自己发疼的胸口。 「我是为你好,你跟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争不过他们。」 季清手微微一顿。 一个叫季清的男人,出生于二十年前,在今日死亡。 第200页 或许比起沈寂的报復,刺痛他最深的,是来自至亲之人的否定。 他仍是那个只能羡慕地看着同学玩玩具的小男孩。 他仍旧不配。 院子里的玻璃花房被拆了,仍旧换成以前的旧花架。 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但细看又有些许不同。比如某个席言不怎么涉足的花坛角落,那里的一从玫瑰换成了白蔷薇。 「汪汪——」那条被沈寂带回来的金毛乖巧地蹲在台阶下,吐着舌头,热情地摇着尾巴,咧着嘴的样子仿佛在笑。 沈寂确实不会养狗,也没怎么关心过它,平时就丢给管家照顾,连名字都没给取一个。 席言狗毛过敏,平时又少有在家,不知为何,那狗就像知道他是这别墅的主人一样,平时一看见他就表现得极为热情,尾巴都要摇断了。 平时席言不怎么理它,它也不记仇,再见依旧热情。 这次席言在原地站了几秒,反倒让它看到了机会似的,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要冲过来,被身后的管家扯着绳子拉住了。 「快坐下,怎么不长记性呢,要是让少爷看到你就惨了。」管家摸了摸小狗脑袋。 它呜呜叫了两声,委屈看了席言一眼,原地躺下了,脑袋趴在两只前腿上,两只眼黑熘熘的,像是要哭了。 第96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3 「管家,把狗牵进去,吵死了。」沈寂从窗户边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烦倦的脸。 当初他就不该把这小东西带回来。惹得席言不喜不说,最后还轻易脱不了手,毕竟是条生命。最后也只能丢给管家,只要不养死随他怎么侍弄。 这狗也机灵,对它好的它不理,偏偏往不爱搭理它的席言和沈寂脚边滚,总是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笑,笑得一脸蠢相。 沈寂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席言的身影,脸上爬上真切的笑意。 他的身影从窗前消失,几秒后,席言听到他的脚步声。 「席言,欢迎回家。」他将一大束花塞到席言怀里。 花是开得正盛的向日葵,金澄澄地扎成一束,席言透过金色花瓣去看面前微笑着的沈寂。那个曾经让人不省心的狗儿子,正逐渐褪去他青涩幼稚的皮。 沈寂以前也笑,但多是冷笑或者带着嘲讽的笑,偶尔也张狂地笑,要么是火山喷发要么是坚冰难融。如今却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度,笑容温和包容极了。 席言莫名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沈周南笑的时候,也习惯左边的嘴角多上扬一点弧度。 不细看看不出来,但就是这细微的一点差别,便显得他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沈周南一手创立沈氏,即使如今在那些老员工心中仍旧留有余威。沈寂刻意模仿着他的行事方式,就连性格也难免受到影响。 但终究不同。 「下次不许这样笑,你跟他一点也不像。」他把花还给沈寂,「也不要学他一样给我送花。」 沈寂笑容一滞,手指碰了碰唇角,良久领会到席言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束。向日葵,永远追随与沉默的爱,是沈周南那个老男人的风格,但不会是自己的选择。 他沈寂敢爱敢恨,如果要送,就一定要送红玫瑰,他不图其他,就图它开得张扬香的浓郁红的热烈,好像生怕谁看不见似的。沈寂要玫瑰铺地,要他的爱被全天下知道。 可是现在离那一天还遥远的很。 他嘴角再次扬起,想要露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笑,唇角抽动了数下。几秒过后,他脸上展现出的,是一个既属于沈寂,又带着强烈的沈周南既视感的不伦不类的古怪笑容。 席言站在落地窗前,深色的遮光窗帘大拉开,楼下的花园里依旧生机勃勃。沈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昨天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我买了些酒,亲手做了一点菜,想请你尝尝,就当是我感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 看见席言没有回应,沈寂顿了两秒,低头揉着指腹上被菜刀割开的伤口,「我忙了一个下午的,就尝一口也好。」 「一个下午。」席言重复了一遍,沈寂听到他语调里的隐约嘲讽意味,不由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的背影。 他明明没有笑,玻璃窗倒映出的冷峻面容依旧冷漠,刚刚仿佛只是沈寂的错觉。但席言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唿吸停滞了一瞬。 「今天下午季清跟我说,他不能来沈氏了,特意跟我说一声。」 「哦?」沈寂吐出了那一口气,带着些许好奇笑着问道:「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寂并不害怕季清跟席言说了什么,他已经踩中季清的命脉,随时可以将这根维持着奄奄一息病人最后生机的唿吸管扯断。 「我并不关心他的私事。」席言转过身来:「人事部联繫他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关机,已经联繫不上了。」 季清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沈寂都不在意,他眼睛闪过暗光:「那你今天为什么忽然提起他。」 他不喜欢从席言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一直都是,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更别提他刚刚才为这个人生平第一次进了厨房,只为得到对方的一个笑容。 沈寂后知后觉到,他对席言的占有欲远在他意识到这段感情之前。 如果硬要回溯这段歷史的话,大概是在他第一次见到沈周南身边的席言之时,便觉得这两人实在不般配极了。 第201页 席言自然是好看的,沈周南也温文尔雅,但当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沈周南就变得碍眼起来。 沈寂揉着伤口的手指失了力道,又扯开一条血口,他将手藏到身后。 「随口一提。」席言语气冷淡。 「那些菜……」 「我不吃了。」席言说道:「你不用做这些事情讨好我,我更关心你在公司的表现。」 他像是个关注孩子在学校表现的家长,当孩子兴高采烈拿着奖状回家,想要跟他分享自己是如何勇战群敌、夺得竞走比赛第一名的奖状之时,他却只冷冰冰的问这学期期末考试有没有考第一。 沈寂的心沉沉的,被名为失落的石头吊着,他想解开这绳索,却哪里都没有头绪。 他使劲揉着伤口,弄得自己指头上都是血,才勉强稳住表情,强笑道:「我知道了。」 沈寂离开的时候,席言出声叫住他,看向沈寂的目光似是考量。 「再过几天有个酒会,是跟其他与沈氏有合作的公司,他们都是你父亲以前的朋友,是时候让你见见了。」 沈寂目光中透出震惊。 酒会很正式,来得都是些上流人士,还有些被特意邀请而来的各界知名人物。沈寂只要一转脑袋,就能撞见好几个在电视台上出现过的名人。 他来得稍晚,路上遇到了一点堵车,跟他异地出发路程稍远的席言反而先到。 沈寂很容易便发现了席言的所在。那人无论在何处都是人群的焦点,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所有人都表现得与他极为熟稔,沈寂挤进人群,摁下一只即将碰到席言肩膀的手。对方感觉手腕一阵剧痛,惊愕地转头看向他,却也不敢声张,他干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只好低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意图躲进人群。 他一退,便给沈寂留出了位置。 沈寂神情如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席言,我来晚了,没等太久吧。」 席言应声回头,说道:「你来得正好,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席言带着沈寂认人,不论他走到何处,周围的人便自行围拢过来,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唿,仿佛他是什么难得一见、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连带着旁边的沈寂也跟着沾光,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他们恭维席言的时候,沈寂也能顺带着得到几句夸赞。 沈寂脸上笑着,心中却是越来越烦躁。 他们根本不认识沈寂这个人,不过是看在席言的面子上,说自己几句好话,实际夸的却是背后的席言。 「这孩子不错啊,长得又英俊又挺拔,不输他爸当年。」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沈寂回过神来,礼貌地举杯道谢。 其实沈寂跟沈周南是不太像的,两人从长相到气质都不能让人立马联想到这是父子俩。 不过生意场上的人,混久了,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呵呵,这孩子好,比我家那混小子有礼貌。」男人笑着拍了拍沈寂肩膀:「好孩子,我跟你爸也是多少年的朋友,以后有了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怎么我也算你一个叔叔。」 沈寂笑得腼腆:「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您也知道的,我也是才进入公司,对公司业务什么的都不太了解,再加上年轻气盛难免犯错,以后商场相见,还请叔叔手下多留情。」 「呃……」沈寂此话一出,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席言。 沈寂此时也在看席言。 他摸不清席言带他来这里的动机,他向来看不懂这个人。 宛如水中投下一颗石子,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以沈寂为中心,死寂无声的氛围一点点蔓延开来,直到将整个大厅笼罩其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寂,人群的焦点已从席言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沈寂捏紧手里的酒杯,感觉自己刚刚不是说了一句话,而是按下了时间禁止的按钮。 唯一还活动着的,是沈寂身后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席言。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怪异的氛围,不知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身后传来他的一声轻笑。 也许是一分钟,或许是更短的时间,席言辞别他的交谈对象,持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游刃有余,语调波澜不惊,沈寂听见他问:「怎么了,大家都不说话。」 他的声音为这一潭死水般的寂静注入了活力,沈寂对面的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刚刚跟小沈说话来着,音乐太吵,他刚刚说了什么没太听清。」 席言手放在沈寂背上,轻轻一推,沈寂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我听清了。」 焦点于是又变成了席言。 但沈寂能明显地感觉到两次的不同。 刚刚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在看着不该出现在人群间的怪物,他那句客套话也成了足以被讨伐的恶语。 而他们看着席言的时候,却像是一群久经干涸的鱼在大张着嘴等待上天赐予的甘霖,又像是失去信仰的失落者等候神明的训示。 沈寂感受到席言放在自己背后的手的力量,这力量是他现在唯一的支撑。 「沈寂刚刚说,他还年轻,希望您以后多指教。」席言看了沈寂一眼,又向众人举杯:「沈寂以后麻烦大家了,敬诸位。」 第202页 大厅里响起「席总客气了」「哪里的话」这样的套词,此起彼伏。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热烈。 他们看着沈寂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热情。 第97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4 季清被领着进入休息室,看了看室内的布置,攥紧了手里的面试资料。 接待人员对他说:「请你稍等,我现在去请示一下领导。」又指着靠墙的饮水机说道:「饮水机下面有纸杯,如果渴了的话可以倒热水。」 季清收回打量周围的视线,礼貌的点头道谢。 他这段日子似乎清瘦了一些,原本就修长的身形此时竟显得有些羸弱,脸色也呈现出患病般的苍白,不过这并未过分有损他的俊秀容貌。 接待人员对他观感不错,长相不俗,待人礼貌,之前面试的效果也很好,算得上这一批面试人员里成绩最佳。 老闆应该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人才。 这样想着,接待人员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看见一直低着头稍显紧张的季清,客气道:「不用谢,以后说不定就是同事了。」 她这句话仿佛暗示着什么,季清抬起脸,露出个苍白的笑容:「谢谢。」 等她离开休息室后,季清深吸了口气,敛下脸上本就不太真切的笑容,机械室的重复着把文件夹的钉扣不停打开又按下的行为。 一时间,休息室里只剩下规律的咔哒咔哒声。 等到大门再次被敲响,季清抬起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接待人员推门而入,季清一看她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次又白跑一趟了,他扬起头,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女人。 此时接待人员心里也有些腹诽。 不知道领导怎么回事,本来急着要招人,但当她把这次的面试结果交给他后,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季清的材料扔进了垃圾桶,反倒是另外几个不如季清优秀的,他说要考虑考虑。 她一时后悔起刚刚给了季清暗示,这不明摆着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吗。 不过领导做事自有道理,她们这些小虾米也不能改变领导的想法,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宣布结果了。 她脸上爬上客气的笑:「很抱歉季清先生,刚刚领导综合评判你的面试结果后,发现不太符合我们的岗位需求,以您的能力,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大放异彩的。」 她等着季清提问,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好几套回答,突出一个不是你能力不行,是岗位不匹配。 但季清只是静静听着,简单「嗯」了一声,而后沉默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 脸上并无多的表情。 她心里有些惊疑,以季清的专业能力,以及参加各种比赛活动的频率,足以看出他是个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人。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好像被暴雨淋过一遍,满身灰颓的模样。 走出公司大门后,季清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今天天气不算晴朗,就连太阳也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薄纱,倾洒到他身上的时候,竟让他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这光又轻又冷,幻觉似的。 「又一家,已经数不清多少家了。」季清眼中现出一点苦涩。 不过就连这苦涩的情绪都十分短暂,瞬息间便消散了。 自从上次沈寂来找自己,季清便依言退出了沈氏的实习,又给人事部写了一封邮件,编造了一个自己不能继续实习的理由,并表达了遗憾之情。 觉得已将一切解释清楚,他把手机关了机,谢绝任何人的打扰。关机之前,他也给席言发去了信息。 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着简讯界面上的长篇大论,季清本来要按发送键的手指顿了顿,又觉得没必要了。 最后也只寥寥数语表达了歉意,然后退出简讯页面,关机,捂着脸无声的哭。 季清以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沈寂就会放过自己,但他没有。 之后的日子里,不论季清面试多少家公司,都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被对方委婉的表示不予录取。 最开始的时候,季清还会感到愤怒,次数一多,连他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凭沈寂的身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季清感到荒谬。 直到某一天,他被某家公司拒绝,路过一间办公室时,听到之前面试过自己的面试官和同事的谈话。 「他得罪了沈家,虽然专业能力不错,但作风有问题……」 「没人愿意为他作保,沈家什么地位?本市一半的老总都是席总的朋友,另一半的老总儿子是沈少的朋友……」 除了不愿得罪沈家,季清之所以被拒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关于他的流言开始在学校里越演越烈。 那天沈寂对季母说过的话,虽然在沈寂走后,季母已经请求围观的邻居们不要传出去,但不知为何,那些话还是传遍了整个a大。 最开始还中规中矩,不过是沈寂说的那些原话的简单变形,但当学校论坛上的人也开始讨论这件事之后,一切都无法控制了。 流言隐去了相对方的信息,只留下一个有钱老男人,儿子跟季清一样大的模煳讯息,让人探寻不到那人的具体身份。 于是季清成了唯一的靶子。 季清并不如何生气,他似乎连生气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了,但有一件事却令他感到宽心。 第203页 那就是这件事还好没有牵扯上席言。这种并不光彩的流言,不应该把那个应该站在光里的人牵连进来。 其实这件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些拒绝他的公司,其实大多数也是人云亦云,因为流言的缘故对录取他而心存顾虑。 只是见到季清不停被拒绝录用,显然之前的公司也觉得录取季清并不合适,这反而加深了流言的可信度,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a大师资力量不俗,平时给他们上专业课的老师多是各领域的大拿。季清因为参与各种比赛的缘故,和几位老师保持着不错的联繫。 只要他们肯为自己说句话,也许这个困境就能解决了。 想到这一层的季清当即回了学校。 现在这个时候,高年级的学生大多都在各地实习,还留在学校里的都是低年级的后辈们。 季清一进入校门,便发觉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就是最近论坛上说的那个人吗?近看挺帅的啊。」 「帅有什么用,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年纪比他大那么多的男的。」 「也许人家是真爱呢?」 「拉倒吧,人儿子都那么大了,还不是图人家有钱。」 季清加快了脚步,将这些声音甩在身后,而后脚步越来越快。 他想停下来,跟他们解释,或者跟他们吵一架。他不想其他人用这种戏嚯轻蔑的语气来谈论他跟席言的事情。 他对席言的爱简单而纯粹,只是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不应该沾染上金钱或者权利这样的东西,甚至于谈论起性这种事情,都让他觉得自己的爱变得骯脏起来。 季清见到那位教授时,对方刚刚结束了一堂大课。 那是位德高望重,治学严谨,性格温和的男人,今年正是知天命之年。 教授看到倚着樑柱、安静等待的季清时温和地点了点头,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在了自己脸上。 「来了啊。」 季清几乎是瞬间放下心来,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流言影响,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 「朱教授,」季清走近,低头恳求:「请你帮我。」 季清不是个容易低头的人,比起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更喜欢拒绝对方自以为是的怜悯。他小心维持着自己可怜的自尊,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生怕任何人看出他那勉强维持的清高下的自卑。 但现在,他没办法了,他正试图抓住眼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教授沉默了,眼中些微的笑容也敛去,季清的心一点点缩紧起来。 「小季啊,这件事其实不难解决。」 季清把头埋地更低。 「既然是不真实的传言,解释清楚就好,我相信你不是那样攀附权贵的人。」 「怎么解释?」季清茫然。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流言蜚语也有一个源头。要想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得说清楚那人的身份……」 「不行。」季清直接拒绝了,甚至没有把话听完,他摇头道:「我不能把他牵扯进来,这事跟他没关系。」 教授眯了眯眼,看出些异样来,惊奇道:「小季,难道你?」 季清沉默,一语不发。教授只能嘆气。 他原本以为这是某个嫉妒季清之人的中伤,即使季清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也绝不可能如其他人想的那般龌龊,但今天看到季清的反应,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季清求自己帮忙,并不是因为他已走投无路,而是因他不肯狠心把那人牵扯进来给那人添了污名,他满身的狼狈,也唯独不肯让那人看见。 季清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给教授添麻烦了。」 季清知道,但凡他在论坛上解释一句,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情,再故作态度强硬地表示要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一切都不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但他无法骗自己,更无法否定对席言的感情,这让他感觉到那是对他自己、对他生命意义的否认。 所以他固执地承担了这份后果。 他也不会去找席言。他之前可以为了沈寂成绩下降联繫席言,也可以为了自己错过进入沈氏的机会找席言帮忙,唯独这次不可以。 以前他年少轻狂,自诩有光明前程,所做一切不过是接近席言的心机和手段,所以他尽可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换取对方一个欣赏或青睐的眼神。 唯有这一次,他是真的狼狈到了极点,近乎一无所有。他怎能让席言看到一无所有的自己? 当再一次被拒绝后,季清终于放弃了。他没有什么和权势抗争的心气,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 季母从那一次沈寂来闹过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天甚至只能卧床休息,季清忙着找工作,水果店也只能暂时闭店。 季清坐在床边,速度缓慢地手里的勺子搅拌着药液。身后季母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不是传来一两声咳嗽。 前几日她的胸口痛的紧,去医院检查后,也只说她是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心绞痛,开了些药后就让她回来休息。 这几天却痛得越发厉害,像被一只手捏紧了似的,有时都唿吸不过来。 「小清,小清……」 她叫了两声后,季清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像活过来的一尊雕塑。 第204页 「怎么了,妈。」他低头,继续搅拌碗里的中药,没有回头看季母那苍白的脸色。 季母偏过头去看他的背影,这段时间他瘦的厉害,微曲的后背嵴骨突出,能看见分明的轮廓。手腕细瘦,眼窝也深陷下去,眼中没有半分光彩,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抽走了。 季母放柔了声音:「小清,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 季清「嗯」了一声,没说自己现在在奶茶店打工,早出晚归站到脚发麻,一个月到头也不过两千的工资。 说不上是不想让季母担心,还是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 季母安心的笑了:「那就好,妈还担心你想不开呢。」 季清手一顿,勺子触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剩下一句压沉的「嗯」。 「妈想好了,等妈身体好一点,就把店再开起来,这样你压力也小一点。」季母幻想着未来的生活,「等你赚到钱,咱去市中心买大房子,你再找个姑娘结婚,到时候妈也不卖水果了,天天给你带孩子 。」 季清烦躁起来,心里蓬着一把火,烧得他两耳轰鸣。 季母还在继续说着:「你没去沈氏也好,这里也不止沈氏一家公司,小清,你别怪妈,你跟那个男人没结果的。」 季清听到脑海中传来的一声雷鸣,与雷鸣同时到来的是他的声音。 「妈。」季清放下手里的碗,忽然回过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季母惊疑的回望他。 「怎么了?」 「妈,我很难过,我好像感受不到情绪了。」 「我听你的话,不去沈氏实习,也不再见他,可是我真的好难过,我的心一直在哭泣。」他低头作出哭泣的动作,皱着眉,明明伤心极了,眼角却没有半点泪水。 「小清你…」季母眼神惊异,伸手想去拉他,却被季清反按在床上。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面无表情地问道:「妈,如果再回到那一天,你会后悔当时的决定吗?你会再一次让我放弃他吗?」 大概是感觉到难受,季母张着嘴,艰难的唿吸了几次,她慢慢平定下来,看着面前的季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呈现一种被生活痛击过后的麻木和漠然,可在他眼底,一从已经冷却的灰烬里再次亮起火星,火星飘摇着,挣扎着,想要冲出囚笼。 季母伸手,抚摸着季清的脸,哭着哀求道:「小清,不要这样,妈是为你好。」 季清眼皮抖了抖,良久道:「好,药凉了,我扶你起来喝。」 沈寂最近去配了一副眼镜,金色边的镜框,显得他多了几分文雅。 他以前不近视,所以难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我记得你不近视啊,怎么戴上眼镜了?别说,还挺帅气,人模狗样的。」 沈寂碰了碰冰凉的镜架,解释道:「最近工作多,感觉视力有点下降,所以保护一下眼睛。」 「这样啊。」问话的人若有所思,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上次让我寻摸的那个东西,我找到了。」 「真的?」沈寂声音高扬了一些。 「是啊,这东西可不好找,怎么,你打算送给谁?」 沈寂也没瞒着,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送给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位长辈,他喜欢收集这类东西。」 古色古香的长条盒子,散发着檀木的幽香,盒面画着金泥做颜料的梅花。为了这块砚台,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寻找。 「席总上次带你去酒会认识的人?你最近总是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为了送人?花费挺大啊。」 沈寂不在意的笑笑:「投其所好。」 第98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5 「李总,这是沈氏的沈寂送来的礼物。」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正戴着老花镜批文件,闻言只点了点头:「好,放桌子上吧。」 「是。」秘书小心把木盒放好,想到沈寂把木盒交给他时的交代,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看了李总一眼后斟酌字句为沈寂说好话。 「李总,您不看看吗?这好像是您一直在找的那款砚台。」 「哦?」李总闻言放下笔,看了秘书一眼,笑呵呵道:「沈家那小子跟你说的?」 秘书眼睛闪了闪,低头恭敬道:「沈寂只是告诉我,里面东西很贵重,让我一定要小心,得亲手交给您才行。」 李总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道:「是吗?这小子倒是有心了,我要找这东西的事情,就连我儿子都不知道。」 他看了秘书一眼,没理会他瞬间的表情僵硬,伸手拿过木盒,解开了綑扎木盒的绸带,揭开盖子后看了一眼,嘴里发出啧啧惊嘆。 「不错不错,是我找的东西。这东西,工艺复杂,几年才能出一块,一现世就被那些大家给收藏了。嗯,是不错。」 他把砚台放回去,指示秘书道:「行了,看也看过了,你把它收起来。再好的东西,看一眼就够了,多看两眼怕是头脑发昏,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 秘书半懂不懂,小心地端起盒子,正准备伸手开门的时候,面前的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激昂的男声。 秘书眼疾手快,连忙闪到了一旁,门外的人完全不懂收敛,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第205页 「老头子,那个沈寂是不是又送你东西?你是不是老煳涂,什么东西都收,我看你都要被他给收买咯。」 听见这年轻的咋咋唿唿的声音,李总只觉得脑袋疼,竖眉喝道:「你这小子,做事有没有点规矩!」 他又看向秘书,吩咐道:「你先出去,把东西放好。」 「东西,东西在哪?」闯进门的青年转着眼睛寻找,视线落到秘书的手上。 秘书朝李总点了点头,连忙退出办公室,青年还想追出去,却被李总喝住。 「你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今天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追席言,你还收那个沈寂的东西,谁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到处收买人心。」 听见席言的名字,李总眼皮子都在抽搐,上下打量了自家的小子一样:「就你,追席总?」 这话他都听了几年,也没看他追出个什么结果来。也怪他,老年得子,不知道怎么教养,他妈又只知道宠溺,把人教成了这么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 几年前一次酒会,远远地看了席言那么一眼,就吵着嚷着要娶人当老婆。笑死,没被沈周南当场打死算他跑得快。 没想到过了半年沈周南不幸过世,这小子闹得更欢实了,人头七还没过就打算带人家小寡夫回家,被他打了一顿这才暂时消停了。 可笑,你以为就你等着呢?你要真敢把席言带回来,得被半个圈子的大佬们抓起来点天灯。 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点气性,这都几年了还念叨着。李总也不怎么在意,有个念想也好,知道该往哪儿努力,就连平时那些吃喝玩乐也都戒了,也挺好。 更主要的是,席言根本就不理他,最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当他是平常后辈勉励几句。 这样说来,他还得好好感谢席言不可。如果不是他,这混小子还不知在哪儿混着呢。如今虽也不成才,但至少不会把他打拼几十年的家产都败光咯。 青年感受到了他爹鄙视的目光,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我怎么,我怎么了就?我一不吃喝嫖赌二不花天酒地,工作从来不犯错,老头子你以后躺在地底下都得笑着爬出来。」 「你还没说你收沈寂那小子的东西做什么?你是不是就预备着帮他一起欺负我家席言呢!」 李总头疼,李总想把他拍死在墙上。 「我收沈寂东西,跟席总有什么关系?」 青年哼了一声:「沈寂那小子野心勃勃,沈氏那么大块肥肉放在他面前,他能不动心吗?可惜我家席言一个小寡夫,既没有娘家做支撑也没有一个儿子傍身,沈寂能容忍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吗?他要是没了沈家的庇护,怕是要被其他人给欺负死。」 他完全把席言当成了话本子里软弱可期的后母,沈寂就是那个虎视眈眈的继子,他几乎能脑补出一整部娇弱后母一朝失势后被群狼分食的艷情故事。 干,想想他都有点激动了。 李总冷哼:「欺辱?你也太小看席总了。还有你那嘴脸收收,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年咳了一声,表情变得正经,强调道:「总之,你别帮那姓沈的,不然我跟你老头子没完。」 「行了行了。」李总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我就是想帮忙,轮得着我吗?」 他的话青年不是很明白,但意思传达到了就行,留下句「妈让你晚上早点下班回去吃饭」,就手插着兜哼着歌往外走了。 又帮他家席言解决了一个麻烦,开心。一定要提醒席言注意点狗/日的沈寂,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 还是发微信吧,虽然想听听席言的声音,但他爸老李头总说听见他说话就想打他,虽然不太服气,但还是要给席言留一个好印象。 发消息之前,他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把狗/日的三个字给删掉了,看了看这文采非凡的措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沈氏,办公室里正忙得飞起。办公室里只剩下翻阅文件的声音以及敲打键盘的咔咔声。 白宣看了看手錶,站起身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各位,我有几句话要说。」 「这次的合同对公司很重要,大家都打起点精神来,鼓鼓劲,再有几天就解放了。我给大家买了点下午茶,填填肚子,晚上下班后再请大家去喝酒。」 「喔,谢谢白主管!」 「白主管大气!」 白宣微笑着看着嬉闹的众人。 一个员工推着堆满了饮料小吃的推车走了进来。 「先歇歇吧,吃点东西,忙一下午了 。晚上可能得加会儿班,这样吧,我把聚餐的时间定在八点。想来的可以来,觉得累了的也可以回家休息。」 「好哦,白主管请客,晚上一定去。」白宣在部门里人缘一向很好,他的话引起众人的附和。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来人小声说道:「白主管,麻烦你出来一下。」 白宣看了看笑闹着争抢食物的众人,退出了喧闹的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温声问道:「怎么了?」 来人递给他一份文件:「您看看吧,这是沈寂上午交给我的资料,我觉得有点问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只好让您来拿个主意。」 白宣懂的,对方只是个普通员工,不敢得罪沈寂,也是人之常情。 第206页 「没事,我看看哪有问题。」他随手翻开资料,确实发现了一点问题。想了想,问题不算大,沈寂自己就能处理,便笑着问道:「这事你跟其他人提过吗?」 「没有,第一时间就来找主管你了。」 「嗯好,我来解决就好。对了,你也上了一天的班,我买了点吃食,你也进去拿点吧。」 沈寂很讨厌白宣。 尤其是当只有自己和沈寂两人的时候,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 最初白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他发现,沈寂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习惯上,他总要挑出白宣一两处错处。 这种针锋相对不是指言语间的针尖对麦芒,沈寂总是以他最平静的语气来表达他对白宣的不认同,末了还夹杂着几句不太明显的阴阳怪气。 不过能在沈氏上班的人里没有傻子,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沈寂不喜欢白宣,对此白宣只觉得无奈。 他对沈寂感情复杂。一方面,他是自己的恩人沈周南的独子,另一方面,又是他的心上人席言的继子,兼之还是他自己同校同专业的学弟,这也导致他面对沈寂时,总有种在看着一个孩子的错觉。 这一次白宣显然又没能讨得了好。 实习早已结束,沈寂也早在几个月前考完大学最后一门考试,现在的他已经成为沈氏的正式员工。 看见白宣来找自己,沈寂脸色阴了阴,将他引到了无人的角落,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白宣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又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本来也只是件小事……」 他生怕沈寂对自己有所误解。 沈寂对席言十分依赖。白宣既已下定决心不去打扰席言的生活,便不会食言而肥,只是对平时同事口中有关席言的事情难免上心。 他们说沈寂虽然平时看上去挺高冷一人,但相当黏人,黏人的对象自然是席言,每天早上都要跟席言同车过来。 席言上班上得早,沈寂就算打着哈切,眯着眼睛也要爬上车,晚上席言加班再晚也要等着席言一起回去,仿佛没了席言在他就不认得路了一样。 平时会上当着那么多人夸他他都淡然处之,席言一句「做的不错」,他尾巴都能翘起来,接下来几天心情都是极好的。 就连面对平时最讨厌的白宣,只要有席言在场,沈寂也只敢乖乖的闭嘴一句话不说,生怕惹了席言生气。 白宣觉得,沈寂有时像个害怕被家长抛弃的孩子,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时刻防备着席言被以前的初恋旧情人拐跑。 有时又觉得他太过危险。他看着席言的眼神,不太像一个孩子看长辈的眼神,他的眼里充满了独占欲。 这让白宣觉得有些不安。 沈寂冷着脸听完白宣前一句话,连听完下一句的耐性都没有,冷声打断:「没其他意思?没其他意思你来找我,你想讨好谁!」 白宣一愣:「你误会了。」 沈寂冷笑:「我误会了吗?」他紧盯着白宣,视线似乎透过镜片要将白宣看透了。 「你为什么来沈氏,仅仅只是找一份工作吗?这么多的公司,为什么偏偏来席言这里,你敢问你自己吗?」 白宣感觉喉间有些干涩,张了张嘴说道:「你对我和席言的关系有误解。」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没必要向沈寂解释这些,作为席言的继子,沈寂本就不该插手席言的感情生活。 沈寂眼底满是嘲讽:「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不会去打扰席言,只想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好好的你便放心了。」 「你……」白宣看着沈寂,目光纠结。 沈寂「哈」了一声,像听见了一个冷笑话似的:「不想打扰他,只是想补偿,这话你自己信吗?既然不想打扰,为什么要来沈氏,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会去的福利院,为什么要让他看见你为了谈成一笔生意喝酒喝得胃抽筋的模样……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假装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慢慢和他熟络起来,再次成为他的朋友。白宣,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在骗他还是骗自己?」 沈寂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敌意,毫不掩饰的敌意。可惜白宣不是季清,他不能像对付季清那样对付他。 白宣哑口无言,良久无声地笑了。 他想自己一定很像个傻子吧,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做了这么多事,他的行为与动机并不匹配。 人们为家国而死,为信仰而死,为刻骨铭心的爱而死,白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不会回头的人,还是一段已经褪色的记忆。 他说不清。但他知道,那天晚上和班长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一刻超脱的情感也是真切的。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就只能这么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白宣提醒席言小心沈寂。 而在楼下,季清伸手压了压帽子,把他那张灰暗嶙峋的脸隐藏在帽沿之下。 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细长的手指指骨根根凸起,显现出一种没有生机的灰。 第99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6 沈寂亲自将人送到楼下,看司机已经将车开到门外等待,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将礼袋递给站在男人身后的秘书。 男人也停了下来,朝他摆摆手:「小沈你别送了,赶紧回去上班吧,今天麻烦你了。」 第207页 沈寂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您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应该的。」 见沈寂如此给面子,男人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席总可对你寄予厚望,怕是过不了几年,我也该叫你一句沈总咯。」 两人又应酬了几句,男人这才转身上了车。沈寂挥手作别,等到汽车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脸上的笑意才慢慢冷却。 正当他要返回时,忽然注意到有一人朝他跑来,对方速度很快,沈寂躲闪不及,被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沈寂下意识伸手挡住,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疼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想到这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于是和缓了表情,朝撞向自己的人看去,准备问问对方有没有受伤。 面前的人戴着顶鸭舌帽,身形不矮,但瘦削的很,除了一层皮似乎全是骨头,所以才撞得人那么疼。 他的头埋得很低,沈寂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抵着对方肩膀的手下没有一点温度,像摸着没有生命的活物。 「我没事。」来人声音沙哑,忽然勐地扣住沈寂收回的手,那张一直隐藏在帽檐下的脸也抬了起来,露出了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在沈寂惊骇莫名的眼神中说道:「但你快死了。」 「席总,有您的礼物。」助理敲门进入办公室,席言抬头,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一束桔梗,右手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 「礼物已经检查过了,这里还有一封信,我没打开过。」席言总是很忙,往常其他人送来的东西,都是先交给助理筛选一遍,由他来代表席言回信感谢或回礼,只有他觉得有必要时才会上报给席言知道。 不过对于什么时候有必要,其实并无一个绝对的标准。这大概是一种长久以来的经验与偶尔的灵感之间的相互衡量。 按照往常的习惯,席言应该让助理把东西放下,顺便让他帮自己倒杯咖啡进来。这一次他的视线却落在洁白的信封上,黑色的字迹笔笔用力,结尾处笔画却忍不住颤抖。 「谁送来的花。」席言问道。 「是花店的员工送来的,礼物和信也是。我问过了,他也不知道买花人是谁,只说对方交代一定要送到。席总,需要我去查吗?」助理揣摩上意,试探着问道。 「不,这次我想看看信。」 这次?助理不敢猜测为何这次如此特殊,将信件交给席言后,悄声退出了办公室。 席言感受了下信封的厚度,很薄,除去信封本身的厚度,里面应该只有一张纸。 他转动办公椅使之朝向光线更好的地方,这才信手撕开信封,抖落开里面摺叠好的信纸,想看看季清给自己留了些什么东西。 这封信一开头便异乎寻常。 「写给你: 我用这个字来指代我的心上人,不是『席先生』,而是『你』。你、我、他三个代词构筑起语言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无法相互理解、互相仇恨的『他者』,而只有『你』,是这封信所代表的世界里除『我』之外的全部。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不被别人打扰的、与你最亲近的时刻。几天前我妈妈死了,她终于死了,我好像并不伤心,我坐在她彻底冷去的尸体旁,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忽然很想见你。我的生命曾是无边的黑夜,在遇到你之后绚烂了一刻,只那一刻,已照亮我全部的晦暗。你在皱眉吗?你一定在想,明明只是匆匆一面,又哪里来的恨海情天,我不知道。也许你并不记得我,也许我并不了解你,但我想人这一辈子,总该为了一样东西不顾一切、彻底疯狂一次,而我只是恰好选择了爱而已。」 「沈寂会伤害你,在此之前,他已经毁了我,让我一无所有。我该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那么你,我至高无上的你,是否可以随手实现一个绝望而虔诚的信徒的临终遗愿?记住我,不是一个在短暂的生命里狂热地爱着你的匆匆过客,而是燃尽了生命换你一瞬间悸动的璀璨烟火。」 信不长,席言即使看得再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看完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季清这人还挺文艺。 季清与沈寂在原剧情里是相爱相杀,现在则是王不见王,碰到一起总要折一个,又或者是两个一起折。 席言把信重新折好,他折得很认真,边角没有一点歪斜,然后重新放回信封里。至于季清送来的礼物,席言也打开看了,是一对黑水晶袖扣。 那是季清的全部身家。 季母死之后,季清卖掉了水果店所在的二层小楼,换来这份礼物,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席言戴上。 忽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席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沈寂被兇徒袭击,身上被捅了好几刀,伤得很重。至于那个兇徒,趁乱跑进了大楼,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去了。 沈寂受了重伤,席言这个做继父的为了表示关心,自然不能安然待在办公椅上。 大厅里的人乱成一团,保安正在安抚人群,一层楼一层楼搜索兇徒的下落。 现场的人反应很快,沈寂已经被紧急送去最近的医院。席言边打电话安排工作边往楼外走去,忽然间一种冥冥中的预感击中了他。 此时他距离出口不过两米,但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停下来」。 席言停下脚步,也就在那一瞬间,伴随着路人惊骇的大叫声,一道身影倏然从天而降,落到席言的脚边,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第208页 鲜血溅上席言的鞋面。 席言放下手机,朝地上看去。 鸭舌帽落到距离季清几米远处,而地上的季清还在挣扎。 席言想,自己也许还不是很习惯看见死亡。 季清从楼顶跳了下来,巨大的高差让他的肢体摔裂成几节,散列在地面各处,只剩一只左手尚还连接着躯干,脑袋也被水泥地拍得陷下去一半,整个人像是一团摔落的软泥……太难看了,好似人的尊严都被碾碎。 他还在挣扎着,但又没有力气挣扎,鼻尖不停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肺里牛喘气般发出呵呵的声响。季清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眼里终于恢復一丝清明。 季清看到了席言,就在他面前。 他想转动脑袋,但颈椎早已断裂,想用手撑地支撑转头的动作,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好像它们已经不在了一样。 他只能睁着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季清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应该不算太难看吧,因为面前人并没有露出恐惧或厌恶的神情,于是他弯了弯眼睛,呈现出来的却是他的眼皮正因痛苦而颤动。 那只尚且没有脱离身体的左手,手指像一只艰难爬行的蜗牛,带着一路的血痕,慢慢来到席言的鞋尖前。 然后,用他浑身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勾了勾席言的裤脚,留下几个残缺的血指印。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溢出的鲜血堵塞了他的喉咙。 「你想说什么?」 季清嘴里发出几声气音,听不清,但他确实在说话。席言俯下身,去看他的口型。 忽然有人挽住他的腰将他向后拉。白宣挡在了他与季清之间,一手放在他的后脑处,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紧张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不停安抚道:「席言,不要看。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比直面血腥场面的席言更加恐慌,一心想着将席言带离这个恐怖的场景。 「没事的,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像对待孩子一样,白宣以一种小心保护的姿态,揽着席言往大厅走去。 席言回头看向落在身后的季清,对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嘴唇张合,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席言想起信件里的那句话——记住我,如一瞬的璀璨烟火。 沈寂伤得很重。季清捅他的几刀没有留情,尽往他的致命处去。不知是沈寂反应快还是运气好,捅向他心脏的两刀都刺到了肋骨上。 绕是如此,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医院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席言签各种同意书也已经签到麻木,比他上一天班签的文件还多。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沈寂被送到了特护病房。 陪着席言的还有白宣。 他似是觉得席言承受接连打击,虽然面上不显,但精神已然绷到了极点,更是一步都不肯离开。 沈寂昏迷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一个清晨醒了过来。 席言抬脚向病房走去,白宣下意识站起,跟在他的身后。 席言顿了顿,转头看向狗皮膏药似的白宣,白宣反应过来,忙移开了一直紧盯着席言的视线。 「我、我来看看沈寂恢復的怎么样。」他快走了两步,赶在席言之前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沈寂闻声看过来,在看到白宣的那一瞬,眼中丝丝缕缕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整张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质问道:「谁带你过来的?」 第100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7 沈寂在昏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在一片陌生的场地,周围笼罩着淡淡的迷雾。耳边隐约听到一阵乐声,他追寻着声音的源头,一直往前走。 穿过薄雾,来到一处婚礼现场。乐声越发激昂,通往舞台的红毯上撒满花瓣,红毯两旁堆簇着鲜花,两边的椅子上坐满了他看不清面目的人,此时正为这场婚礼热烈鼓掌。 新郎早已站在台上,背对着众人,修身的白色西服显得他身姿修长挺拔,手捧鲜花,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爱人。 沈寂倒吸一口凉气。即使看不见新郎的脸,但以他对那人的了解,台上的人分明就是席言。 这是自己和席言的婚礼吗? 沈寂的心跳砰砰作响。 二十年来成一梦,今日美梦终成真。 「席言。」他喊出声。 新郎应声回头,面朝着他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浅淡而幸福的微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沈寂也跟着笑,情不自禁想要奔向台上的新郎。 他刚刚抬起脚步,一道身影遽然越过他。沈寂愕然看向那人,对方穿着另一件白色西装,几步奔到台上,将手放在新郎的手心。 婚礼的另一位新郎到了。 两位新郎微笑着对视一眼,眼中流转的情意连台下的沈寂也看得清楚。他们转身面向司仪,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 沈寂在短暂的惊愕后,心中瞬间被愤怒所占据。 「季清!」他咬牙切齿,小臂用力到青筋暴起,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 台上的人听到动静,齐齐回头,看向他时表情茫然而迷惑。 沈寂睁大眼睛,思绪有瞬间的空白。 台上的人不是季清,而是看上去一直不太起眼的白宣。 正是因为两人有几分相似,正是因为白宣一直不声不响,沈寂下意识将他认成了季清。 第209页 对视间,白宣收起迷惑的眼神,似是想起什么,笑着牵起席言的手,友好地问道:「沈寂,你是来参加我和席言婚礼的吗?」 「谢谢你一直以来以家人的名义对席言的爱护,以后席言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吧。」 我放你麻/痹! 沈寂怒不可遏。一直以来他把季清视作最大的威胁,生怕席言因为季清与初恋情人有几分相似而另眼相待,反倒下意识忽略了低调从不惹事的白宣。 没想到他在前面倖幸苦苦斗情敌,一回头发现家都被偷了。 此时他心中还有股对席言的怨怒。怨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视而不见,怒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轻易就原谅了那个将他抛弃的男人。 这股气与怨越烧越烈,气着气着,他就被气醒了。 沈寂状态并不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还插着导管,手脚都是凉的。他因梦中的场景心有余悸,剧烈喘息了几次,眼前便阵阵发黑。 听见开门声,他以为能第一眼看到席言,眼带喜色看去时,看到的却是梦中偷家的白宣,眼神立马暗了下去。 虽然浑身无力,就连开口说话都艰难至极,但他仍强硬地要白宣滚出去。 白宣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只手搭在白宣肩膀上,沈寂看着那只手指上的戒圈,眼神阴鸷莫名。 「白宣,你回公司。」 白宣嚯地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的样子。 沈寂依旧盯着那只手,目光如炬,扎着输液管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将身下的床单抓挠出褶皱。 他想坐起来,将席言的手从白宣肩膀上移开,把白宣赶出去,但最后却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病床上,包扎好的伤口传来剧痛。 白宣走了,门外只剩席言一人。 沈寂缓过一点气,强忍着将头拧到另一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去听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 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耳朵,「沈寂,好了点吗?」 沈寂颤抖的身体一顿,一瞬间好似被铺天盖地的委屈淹没,使他瞬间红了眼眶。 他嘴唇抑制不住的颤动着,喉咙哽咽:「不好,我,差点死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带白宣来这里。」 他死死盯着席言的眼睛,意图从里面看出一星半点的心虚。 席言平静得很:「他跟过来的,来看看你。」 沈寂想笑,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难受地皱起眉头。 平静下来后,他深深喘了几口气,一字一顿道:「他,凭什么。」 沈寂忽然觉得自己小看了白宣,那个噩梦或许便是潜意识给他的提醒。一直以来,他虽然因为白宣旧情人的身份而对他心怀敌意,但实际并未太将他放在眼里。 白宣太过默默无闻,就算同在沈氏,却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和席言碰上一次。即使遇见,也不过点头致意。偶尔寒暄几句,也都是极寻常的话题。 比起另一些狂热而积极的追求者,白宣真的太容易被忽视了。 所以即使沈寂知道他心思不纯,但还是将矛头最先指向了季清。 但他忽视了一件事情,当他昂然面对八方来敌,于四周竖起坚壁,最危险也最应防备的,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伤口刚刚缝合好,就又管到我头上来了吗?沈寂。」席言反问他。 沈寂被他那冷漠的语气激得心口疼。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在乎过吗?」 说完这句话,沈寂又扭过头去。 虽然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席言正在看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似乎又在今天落到冰点。 沈寂心里难受。他想到自己爱席言爱得卑微,为他断了那些不好的嗜好,为他每晚工作到凌晨,第二天闭着眼爬到他车上,变得一点都不像以前的自己。 季清用匕首刺伤他的时候,他只有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慌,而后便是长久的对席言的担忧。 他怕季清杀了自己犹觉不够,再去伤害他的席言,所以在季清意图抽出匕首的时候,死命的按住了季清的手。 沈寂觉得自己真是够贱的。 他心里梦里想的全是席言,可一睁开眼睛,面临的却是席言带着他的旧情人一起来看望自己的残酷现实。他不过说了两句气话,席言就冷了语气,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哪怕席言只说一句软话,沈寂就当没这回事了。可席言偏不。 两人陷入无言的对峙。 席言在看表,沈寂在等他一个态度。 最后是席言先开的口:「你好好休息,等你状态平稳一点,警察会来询问一些问题。」 沈寂勐地睁开眼,心跳停止了一瞬。 席言带上门,问门外的白宣:「为什么没走?」 「我有点担心你。」白宣的眼中染上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几天前直面惨烈场景的人不是席言而是他,直到几天后还心有余惊。 「沈寂他怎么样?」他忧心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眉头轻皱:「不知道他怎么会招惹到这样一个疯子,还连累到了你,他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席言淡淡道:「他向来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改不了。」 第210页 虽然这段时间沈寂变了不少,知道收敛锐气、隐藏锋芒,但沈寂还是沈寂。即使他穿上西装,戴上眼镜,学着用沈周南惯有的表情微笑,但他变不成第二个沈周南。 白宣眉头拧的越发的紧,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嘆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病房,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 比起沈先生,沈寂他终究是差远了。 新闻界流传着一句话,资讯时代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 下午发生在沈氏楼下的事故,到了晚上便开始在当地人的朋友圈里流传。现场惨烈至极,即使打着厚厚的马赛克,猩红一片的图片看上去依旧骇人。 据当时的围观群众说,兇手当时手里拿着刀,袭击了一个从公司大楼走出来的年轻人,保安赶过来之后,兇手趁乱跑进大楼里,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跳楼自杀了。 死状悽惨,围观群众回去连做了几晚上的噩梦。 新闻经过两天的发酵,最后登上了当天的热搜榜单。兇手和伤者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 在民众对于兇手是随机伤人还是蓄意报復两个可能性之间争执不休时,一篇名为《身为同学,和『兇手』季清相处的一点真实感受》的文章出现在网上。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予以关注,只当是某个想出名的写手来蹭热度,后来文章被某个大v转发,这才终于引起民众的注意。 这篇文写的很朴实,没有意图去探索季清杀人的心理动机,没有去考量社会对于普通人是否不公平,没有天生犯罪人和童年不幸之类的大胆猜测,文章只是从一个舍友的角度,描述了季清在成为一个『兇手』之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作者的笔下,季清是优秀的、热心的,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学霸,甚至还描述了几个两人相处的例子加以佐证。 由于文笔质朴真实,反倒添了几分可信度。后来作者再度发了几篇文,增加了一些细节,还提到了自己被警察询问的事,这也让民众相信了他确实就是季清的同学。 而此时,沈寂正在看着电视上有关这场新闻的报导。 第101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8 病床摇了起来,沈寂躺在病床上,冷漠地看着电视里的报导。他身上还插着导管,手脚虚软无力,浑身上下只有手指能自由活动。 季清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公诸于众。沈寂的资料却不知道被谁拦了一下,网上流传的信息只说他是沈氏的一位普通员工。 沈寂情况稳定后便转了院,住进了沈氏占有股份的一家私人医院,医疗资源和护理都是顶级。 管家担心沈寂的情况,亲自带了两个人守在医院。 鑑于医院的安保水平再加上住在特护病房,所以暂时还没有记者打扰沈寂的安宁。 网上关于案件情况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他接触不到其他电子产品,管家怕影响他恢復也不肯多说。 不过虽然看不到,沈寂也能大致想像其他人的反应:拿着半截的报导或传言自以为真相,尽情的发挥想像力,加上一些社会黑暗或低俗艷情的背景,便又是一个转发量上万的故事。 同时他也知道,民众的热情持续不了多久。他们并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想凑个热闹。 所以从始至终,沈寂就没有多紧张。他没有动手杀季清,季清是被逼死的,是他太脆弱,与自己无关。 沈寂唯一在意的是席言的态度。 扣扣扣——是管家在敲门。 「少爷,警官想来问你几个问题。」 沈寂眼珠子缓慢转动了下,看向门口的方向,用他不太灵活的手指关了电视,没有说话。 半分钟后,护士推门进屋,仔细检查了一下沈寂的状况,对门外的管家几人点了点头。 沈寂偏着脑袋,视线落在进门的警察身上,目光带着些轻微的审视。对方一行三人,两男一女,一老两少,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步伐沉稳,剩下的年轻男女紧紧跟在他身后,样子看上去是经验不太足的新人。 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已经引起男人的注意,沈寂移开视线,再次看向三人时,脸上已经多了抹虚弱友好的笑。 「麻烦三位警官了。」 「不麻烦。」中年男人看了看周围,从墙角拖过来一张凳子,坐到了床边离沈寂半米远的地方,礼节性地开口道:「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尽量回答。」 「好。」沈寂回答了几个问题,脸上适时出现了一抹疲惫。中年男人看他这副模样,顿了下,回头问手下都记录好了没。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他站起身跟管家告别,还说如果以后有情况会再来。 沈寂沉默地听着,心里料想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季清已经死了,在这世上也没有其余的亲人,身为受害人的沈寂都不追究,还有谁会在意所谓的真相。 那些网民吗?不,他们只关注那些足够刺激的东西,一个陌生人的死离他们的生活而言实在太遥远了。 沈寂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忽然出声问道:「席言呢?为什么不来医院。」 管家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席言解释几句:「席先生每次来的时候,少爷你都还没醒。听说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席先生赶着回去处理。」 第211页 「状况?」沈寂睁开眼睛。看向管家时,却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沈寂抿了抿干涩的唇,问道:「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少爷,你多想了。」管家表情一如既往的慈祥,把沈寂露在外面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你放心,席先生很快就能处理完,到时候就能来医院陪你了。」 站起身后却背着沈寂嘆了口气,表情有些凝重。 为了不让沈寂担心,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季清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沈寂做不到抹除他的一切,也不可能让认识他的所有人都闭嘴。沈寂的身份虽然没有出现在明面上,但早已在本地人的口耳中流传。 随着对两人身份的挖掘,网上开始出现一些对沈寂不利的言论,当然这些言论很快就被删除了。 只是有些时候堵不如疏,那些关注此事的人很快发现了问题,对于此事的讨论倾向开始一边倒。 尤其是在沈寂曾经热烈追求过季清,以及季清曾多次申请沈氏的实习名额都宣告失败这类或真或假的消息传播开来之后,沈寂几乎成了求爱不成以势压人最后终于玩火自焚的典型。 管家以他敏锐的嗅觉察觉到,这件事一定有人背后搞鬼,目的就是要让沈寂名声扫地。 只是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针对沈寂,还是针对沈寂背后的沈氏以及席言。 既然管家不肯说,沈寂也不逼他,只是问他要自己的手机。 通话记录里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大多是沈寂之前的朋友,也都是圈子里的二代。自从沈寂进入沈氏后,与他们见面的时间就少了,但私底下的联繫从未断过。 他选中一个号码拨了回去,对方很快接起。 「谢天谢地,沈少,你终于接电话了。」对方语气里透着股庆幸,随后似才想起他还是个病人,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样,恢復的还好吧?」 医院管理严格,像沈寂这样住在特护病房的病人,每天来探望的人都是有数的。 「还好。」沈寂回答道。 对方听他声音虽然虚软,但还算平静,知道他是彻底脱离危险了,问候两句后说起了正事。 「我们照你说的,从散户手里买沈氏的股票,不过你也知道沈氏现在正如日中天,前景一片大好,除了那些急缺钱的和炒股票的,其他人都不肯卖。即使是加上我们已经持有的股份,依旧对大股东造成不了威胁。」 「而且最重要的是,场上还有其他人,似乎有人专门跟我们作对,出价总比我们高一点。」 沈寂静静听着,脑袋一阵阵胀疼。 「没关系,继续。」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给沈氏埋了雷,就让季清再为它添一把火。」 放下手机,他疲惫的想道:留给他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沈寂本打算用十年八年的时间慢慢积蓄力量,一举从席言手里夺回沈氏。 他望着天花板,心里一片悲凉。 本来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他没办法了。 他以为自己有很多的时间,慢慢取代沈周南的位置,走进席言心里,可是席言不给他任何机会。 席言对他的所有容忍,全都是因为他是沈周南的儿子,这是席言为他预留的唯一位置。 儿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随时可以被取代。 圣童福利院那么多的健康小孩,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是下一个沈寂。席言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与其他孤儿相比被沈周南多教养了十几年,这是沈寂唯一的特殊性。 这个理由听上去残酷又荒谬。 明明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那么和谐,以至于沈寂产生了一种错觉,席言已经对他动了心。 时至今日,沈寂也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硬抢才是他的本性。 他会把沈氏从席言手里抢过来,等到席言一无所有,他再强势出现,亲手摘下他垂涎已久的玫瑰。 他不能失败。 管家猜得没错,确实有人背后火上浇油,而且还不止一个。其中之一便是之前收过沈寂一方砚台的李总的儿子。 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沈寂不顺眼很久了,逮着点机会就要给他找点麻烦。 出于对席言异乎寻常的关注,那天沈氏楼下一出现乱子他就收到了消息。一听说是有人持刀行兇,吓得他连忙开车前往,想看看席言有没有出事。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根本进不去。门口堵满了车,车上的人他全认识,都是他的情敌。 小李总跟沈寂其实没什么交集,但大概是情敌的雷达作祟,以至于他一看见沈寂便觉得不喜,所以他用自己的大号点赞了一条猜测沈寂身份的微博,算是以自己圈内人的身份对真实性给予肯定。 但是他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虽然打压季清是沈寂的个人行为,但在有心人的利用下,还是不可避免的牵连到了沈氏。 更何况沈氏也并不是那么无辜,屡次拒绝一个专业能力顶尖的实习生,单这一件事就很难不让人多想。 小李总气得咬牙切齿,都是沈寂一个人造的孽,凭什么牵扯上他的席言。 令他更加气愤的是,在这紧要关头,竟有人暗中给沈氏使绊子,意图低价购买沈氏的股票。而这些落井下石的人里还有几个是他的熟人,也就是那天和他一起等在沈氏楼下的情敌们。 第212页 还有一些,则是沈寂的人。 他可怜的席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养出了怎样一头白眼狼,事到如今,也只有他来英雄救美了。 不过这个想法遭到了老头子的否决。 老头子白了他一眼,简单直接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一半人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你到现在才想明白。」 看不得老头子对自己的轻视,小李总一脸愤愤:「商人重利,我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你看看王家的陈家的那个,之前在席言面前表现得多殷勤,说什么心都要挖出来给他看,现在沈氏一有点什么事情,立马暴露了本性。」 李总应付了两声,盘着自己手里刚收来的文玩核桃,半晌说道:「添乱呢这是。」 「也是些没想明白的。」他盖棺定论,「等着以后把东西还回去,讨人欢心呢。」 小李总皱了皱眉:「老头子你今天怎么了这是,神神叨叨的,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你这木头脑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崽。」李总瞪了他一眼。 「有句话叫谋定而后定,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动就先别乱动,看看我们这群老人是怎么做的。」李总解释道:「你看现在闹得欢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这群老人,没一个出手的,旁观罢了。」 「那我,以后不管了就?」小李总不太满意。 总觉得少了个在席言面前表现的机会,尤其是在这么个其他人都窝着不动的时候,他这点殷勤就显得格外珍贵。 「不用。」见他还是不懂,李总无奈地摆了摆手,「总得有些傻子才是……但没想到那个傻子是你。」 「靠,学什么谜语人。」小李总不满地小声念叨着,出了办公室,「我可怜的席言,跟他们打交道可真够累的,个个不讲明白。」 席言并不可怜,虽然此时他确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不是沈寂的事。 沈寂那点手段都太不够看了,他指的是从京市来的几通电话。 自从沈寂的事儿出了之后,这几天便一直接到电话,来自不同人,打的都是他的私人号码。 席言回拨了过去。 「喂,小言!」电话那头是个欣喜的男声。 「听叔叔说你就要回来了,大概什么时候,我好去接你!」 第102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9 沈寂在睡梦中忽觉一阵强烈的心悸。 如同被人扼住唿吸,心脏由于缺氧而紧缩,他急喘了几口气,勐地睁开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白墙,窗外天光明亮,在他身侧投下一道阴影。 沈寂下意识偏头看去,而后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眼底满是对来人的厌恶与敌意。 白宣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正微低着头削着苹果。他的手很稳,手指抵着刀背用力,长长的果皮一直落到地上。 没有异样,刚刚的心悸仿佛只是错觉。 察觉动静,白宣抬起脸,语气温和:「你醒了。」 沈寂目光迅捷地掠过他全身,没有撘他的话,直接转过头去大声喊道:「管家!管家!」 进门的不是管家,是他特意找来照顾沈寂的护工。沈寂见到终于有人进来,把即将出口的喊声咽了回去,脸色依旧难看。 「他怎么回事?」他剜了护工一眼。 护工手里还拿着一口袋刚开的药,闻言有些茫然地看向白宣。白宣一手拿苹果一手拿刀,即使感受到沈寂明晃晃的敌意,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柔和。 「他见我之前和席总一起来过,以为我是你的朋友。」最后还是白宣解释了一句,赶在沈寂听见「席总」两个字就要发火之前堵住了他的话:「沈寂,这次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沈寂没来得及发泄的火气被他一堵,颇有些不上不下。他闭了闭眼,让护工出去时把门带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沈寂心里如此想到。 用不了多久,白宣就会像季清一样消失。 白宣把陪护椅拉近,坐下继续处理他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向厌恶我,但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 沈寂冷着一张脸,眼望着天花板,一副想打断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他本来把白宣的话当耳旁风,白宣说过就当自己听过,算是他对于这个算得上情敌的男人的最后怜悯,但下一瞬,他就被其中的几个字眼击中要害。 那两个字是「季清」。 「我曾经跟他有过数面之缘,在他出事之前。」白宣声音缓缓,有种平和的味道,如他的人一般,看不出半点锋芒。 「他已经死了。」沈寂一脸冷漠。 白宣手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他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都是一样,固执,做自以为对的事情……但你跟他不太一样。」 沈寂眉心一拧,自白宣进病房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 以前他就觉得,白宣和季清两人有些相似,以至于他看见一人时老是联想到另一个人。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惹人厌烦。 今天仔细比较过后,他才发觉其实两人相貌并无太大共同之处,只是性格接近,加上一些似有若无的气质,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你知道他给席言带来多大的麻烦吗?」白宣问道。 沈寂的手一紧:「我不需要你来做这个送信人。」 第213页 沈氏的事情沈寂一清二楚,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即使人在医院也没有失去对外界的控制。但有关席言的消息,沈寂却只知道个大概。 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下意识的避过了。他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会心软。 沈寂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他知道鲜花和真心留不住人,他只有断了席言所有的后路。 这没什么,沈氏本来就该是沈家人的,沈寂会对席言很好,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席言喜欢钱,他就努力去赚钱。席言忘不了沈周南,他就成为沈周南。只要席言留在他身边,只留在他身边。 想到刚刚白宣对季清的评价「做自以为对的事情」,沈寂心里嗤笑了一声,谁不是在做自以为对的事情?沈寂也一样。 虽然打定主意不去听白宣的鬼话,但心里对席言的担忧刚冒出一点头,便如潮水般泛滥起来。在白宣话语停顿等待他的反应的时候,沈寂已经下意识的回问道:「他怎么样了?」 当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急切时,沈寂有些懊恼。 白宣微摇着头,「不怎么好。」 他用一种略显凌厉的目光审视沈寂,如同看着一个闯祸添乱的孩子:「你在对付季清之前,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沈寂抿着唇,脸色苍白了些。 白宣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就在好事者意图继续往下深挖,甚至快要牵扯出席言的身份之时,有关于此次事故的所有报导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某影后夜会小鲜肉,某某一线男星私生子与男星原配携手同游之类的爆料,一下子将季清与沈寂的事淹了下去。 一些有关沈氏的正面新闻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比如沈家资助的福利院,比如沈氏优厚的福利待遇。 情势转换太快,即使白宣这个随时准备着出手的人也有些始料不及。 不只是白宣,就连公关部的人都觉得莫名。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吃白饭的,更何况沈氏之前还跳槽来了一批惯会胡编乱造的记者,再加上公司里的年轻人整天在网上跟那些发布对沈氏和席言不利消息的人互怼,众人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季清的事只热闹了一阵子,便再没了后续。 但同时,白宣隐约察觉到危机。 沈氏连续几个合同出现问题,一些高管莫名离职,本来已经谈好的合作商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话说要再考虑考虑。仿佛被人定向狙击了一样,沈氏遭到了其他公司的针对。 令白宣担心的不是沈氏,而是席言的状态。 面对高管的离职,他反应平淡,业务被抢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仿佛早有预料,平静地看着一切走向其被安设定好的命运。 白宣时常感到迷惑而怪异,为席言对他努力了几年的沈氏的未来的袖手旁观,为那些用炽热的眼神将席言包围着的簇拥者的漠然。 他想也许他知道席言要做什么了。 白宣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沈寂,圆滚滚的果子脸皮带肉被削掉好几层,沈寂冷冷地看着,白宣便将苹果放在一旁的桌上。 沈寂眼神警惕,仿佛他放下的是王后的毒苹果。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良久,沈寂终于开口。 比起席言现在面临的麻烦,沈寂更不想从白宣口中听到席言的名字,好像自己和席言之间隔着一个叫白宣的人一样。 「那可惜了。」白宣嘆了口气,站起身来,用卫生纸把水果刀一点点清理干净,忽然看向沈寂说道:「你跟沈周南一点都不像,你比不上他,跟季清也不太一样。」 沈寂疑惑于他为什么一句话说了两遍,而后勐地反应过来,脸色阴沉的要滴水。 白宣是说,自己既比不上季清,更比不上沈周南。他们为席言铸神座,而自己只想拉他入泥潭。 沈寂的打击来得比白宣预料的更快,也更恶劣一些。 作为沈氏勉强说得上几句话的小中层,他能知晓和参与的事并不多,但身边几个敏锐的同事也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并为此感到不安。 「老白啊,我这最近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要出问题。」同事忧心忡忡地说道。 白宣整理着手里的工作,闻言笑道:「能出什么问题。有席总在,天塌不下来,你别想太多了。」 同事摆摆手:「唉,你不懂,这次不一样。你不知道,我八年前就来了公司,当时沈总没了后沈氏乱成一团,席总接手了这个烂摊子,那么艰难的时刻我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总觉得上下一心大家熬一熬就挨过去了。」 他摊了摊手,「但你看现在。我听说高管都走了几个了,虽然公司福利待遇没变,但总觉得上头死气沉沉的,工作都提不起劲儿。」 「唉,也就是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道点事儿又知道的不多,半懂不懂的。那些个明白人可能早走了,至于其他的……」他看了眼玻璃门外依旧忙得热火朝天的员工,嘆道:「算了,想得太多确实不好,啥都不知道也挺好。」 白宣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却渐渐凝重起来。 同事感嘆了一番后,忽然回神凑近了白宣,小声跟他说:「老白啊,我今天说这些你别多心,你知道我一天就爱胡想瞎想的。」 「不会。」白宣摇头。 第214页 同事沉吟了一下,提醒道:「你最近也注意一点吧,最近上面好像在搞肃清,不清楚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卷到我们这儿来了。」 一语成谶,这股风最后卷到了白宣的身上。 沈寂做了全套的证据,人证物证,还有接头的人以及因此造成的巨额损失,劳心劳力,就为了把一个出卖商业机密的罪名按死在白宣头上。 比起季清傍男人当男小三这种偏向道德上的审判,沈寂对白宣的诬衊无疑在性质上更加严重。 联想到沈寂对付季清的手段,不难想像之后还有怎样的伎俩等着白宣。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白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看向了席言,却正好撞上他看来的视线。 那双总是淡然的眼里掠过些微诧异,显然这件事并不在他计划之内。 席言低头沉思,白宣目光紧追着他移开的脸,莫名的紧张起来。 席言指节轻扣桌面,沉声道:「与他无关。」 这句话盖棺定论一般,只一瞬便让为此争论不休的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发话的男人。 「那……」其中一人看了看席言,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白宣,犹疑着问道:「就无关?」 席言沉默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收手之时,某个平时与沈寂走得较近的高管站了出来,「席总,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席言眉头一低,显现出他的强势来,「我说,与他无关。」 听出席言语气里的不悦,本想再针对白宣几句的高层心头一跳,脸色惴惴。思及沈寂的嘱咐,他咬了咬牙,决定再拼一拼,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跟沈寂交代。 但没轮得着他说话,不知想到什么,短暂地停顿过后,席言再次开口:「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件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出真正的背叛者。」 他的语气随之沉下来,目光定定落在对方身上,问道:「你,做得到吧?」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必须做到,席言根本没有给他留有余地。 席言以强势的姿态告诉他——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也懂得你背后的目的,现在我说可以停手了,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他扭头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全都一脸理所当然,无人对席言的决定表示反对。 看来即使是现在,席言依旧对公司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这让他暗自心惊,怀疑自己之前站队沈寂的行为是否是愚蠢之举。也许之前沈氏的颓败不过是这只名为席言的老虎打了一个盹而已,而他错误的将这个盹看成了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众人走后,会议室安静下来。 白宣走到门口时停下,轻轻带上门后再次返回。 席言敲着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支烟来。 白宣低垂着眼,在他之前取出打火机,为他点燃了火。 席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才俯身凑了过去。白宣瞳孔放大,在席言凑过来的时候,慌乱的差点烧了自己的手。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唿吸。 趁席言点菸的空档,白宣眼皮颤了颤,终于耐不过心里欲/望的叫嚣,慢慢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他记忆中的席言面容虽俊美,但犹显青稚,如今却成熟许多,眼神深邃,让人一触到便陷了下去。即使数年过去,但仍旧让白宣只一眼便心动不已。 席言以前是不抽菸的,即使是现在也抽得少,大多只在心烦的时候。白宣只撞见过一次,但也就是这一次,他习惯了带打火机。 他并不知道席言是何时有了这个爱好,他在记忆里翻找,终于找到一个不知是不是答案的答案。 哦,原来是那个男人抽菸,那个他唯独无法嫉妒的男人。 「怎么没走?」烟雾迷离间,席言开口问道。 面前的男人在点燃烟后抽身退去,转身看向窗外。 白宣望着他的背影,「今天为什么帮我?我以为你不想管的。」 他语气轻松,似乎高兴极了。 席言抖了抖菸灰,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 原主跟季清的恩怨,跟沈寂的恩怨,说到底也只是他们几个人间的事儿,跟白宣这个原剧情里死在国外,只出现过几段话的炮灰毫无干系。 「公平……」白宣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忽然间懂了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心里的疑惑和怪异之感有了解答。 对于沈寂的所作所为,席言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大多时候採取了一种放任的态度。 他的公平,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沈家的归沈家,席言的归席言。沈寂想抢他就给,席言来到沈家的时候,本就是孑然一身。 白宣几乎能预见沈寂的结局。 没了沈氏,没了沈周南留给席言有关沈家的最后牵绊,沈寂也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这场并不太平稳的权力更迭的戏剧里,沈寂自以为导演,而席言才是真正的制作人。也只有他,才能引动此地半个商圈的人陪他做戏。 白宣相信他做得到,因为他是席言。他要的一切,自有人双手献上。 这场大戏终于快要落下帷幕,时间缓缓来到深秋。 对于席言来说,沈寂似乎闹腾了许久,久到他都不耐烦再呆在办公室里。而对于那些底层的员工来说,权力的更易只在转瞬之间。 第215页 前一天还在吃瓜群里对着席总的照片舔屏,第二天一上班听到小道消息说公司换了老闆。 在沈寂异常复杂的目光下,席言平静地退出了会议室。沈寂一脸急切的追下楼时,只看到飞驰而去的车尾。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等候在京市的人却早已迫不及待,率先乘机赶来这边。 用迫不及待这个词可能有失偏颇,毕竟对方不管是语气还是举止都温和有礼,只是他放下工作急匆匆赶过来的行为,暴露了他的一些纷乱心绪。 在侍者的引导下,席言见到了从京市远道而来的男人。 「抱歉,来晚了。」席言脱下西装外套准备递给侍者的时候,男人率先站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对侍者笑道:「我来吧。」 又看向席言,这次的笑容带了些真意,「不晚,你来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他看向席言的口袋,「你的电话响了。」 点开手机,来电显示是沈寂,席言拒接后把手机扣放在桌面上。 男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笑着问道:「很少见你不耐烦的样子,对方是谁?」 「嗯,」席言斟酌用词:「一条黏人的小狗。」 包厢内点着温暖的光,而此时的沈家别墅,沈寂光着脚坐在台阶上,搂着身旁那只毛茸茸的金毛狗,自言自语道:「席言他不肯回来了,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103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30 席言的席是席家的席。 席家在京市的地位,跟本地的沈家差不多。作为席家这一辈唯一的继承人,席言自还没出生起就被计划好了一切。 小时候读什么幼儿园,大学学什么专业,多少岁结婚,多少岁继承家业,全都被他的父母安排得妥妥噹噹。 不能说席父席母控制欲强烈,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们自然是极尽宠爱。 只是他们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不求其他,只求独子一生平安。哪怕只是个庸人,只要按照他们设计好的路走,自然是一辈子生活无虞。 他们犹嫌不够,早早为席言说下一门婚事。 对方是席家世交家的孩子,两家又是邻居,席父席母从小看着对方长大,对他的性情能力都极其满意。 至于小辈们的想法,他们并不如何担心。 自家的孩子虽然聪颖有主见,但自小就听话,从来用不着老两口担心。至于张家的那小子,跟自家孩子订婚算是他捡了大便宜。 席言从小就受欢迎。小时候其他孩子还在扯着嗓子哭闹的时候,他已经转着圆熘熘的眼珠观察着周围,几岁的年纪穿着修身的小西装,沉静的像个小天使。 他在那群孩子里年龄偏小,被几个比他稍大些的领头人照顾得极好。大人们常常看见席言被他们小心保护着生怕他受伤,每次看见这一幕总免不了玩笑两句,然后换来对方极为认真的回答。 「是的,我长大了要跟小言结婚。」 大人们没有当真,他们认为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哪里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没想到,这群接受精英教育过于早熟的小屁孩们是来真的。 当席父席母随口说起打算给席言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又苦恼于不知道哪家的父母愿意自家的孩子入赘的时候,那群已经悄然长成少年的小屁孩瞒着父母跑到席父席母面前毛遂自荐。 最后跟对方的父母商量过后,张家的小辈脱颖而出。双方父母都挺满意,只待席言大学毕业,两人正式举办订婚仪式。 也就是这时候,席言第一次违抗父母的命令。 不是晚来的叛逆期到了,他也无意去挑战父母的权威,只是他清楚的知道,人总是贪心不足。 他的前十几年一直走在父母为他安排的通天大道上,没有一次真正由自己做过决定。未免以后留有遗憾徒惹麻烦,不如早早填平了这个空白。 没有什么厌倦不厌倦后悔不后悔,他无比清醒地做了一个无碍于自己的决定。席言没有选择父母为他安排的国外顶级学府,选择了距离京市数千里外的a大。 专业还是原本席父席母看中的金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席言喜欢。 席父席母在短暂地震惊之后,开明地表示自己理解儿子的想法,并为之前包揽一切、罔顾席言真实感受的行为道歉。 席言那还没正式订婚的半拉子未婚夫追到席家,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了席言不高兴,被老两口给挡了回去,隐晦地暗示道「结婚还是要看小辈们的意愿,我们做不了主。」 没想到对方一接收到这个消息,立马一副瞳孔无光面如死灰仿佛心都死了的模样,他们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嘆口气让他和席言亲自谈。 亲自谈的结果就是,对方不愿意取消婚约,他在京市等多久都等得,只要席言最后别忘了回家。 席言知道自己终归是要回去的。 他已经有了确定的终点,如今只不过是暂且停下欣赏路边的野花,欣赏够了总会继续启程。 但那个玩笑似的婚约……算了,等过两年对方想通了再提吧。 但没想到,这一搁置就搁置了八年。 八年,也是他跟父母约定的回家的时间。 只是这八年的事情多少有些超出席言原本的预料,比如白宣,比如沈周南。 第216页 男人细心地挑着鱼刺,将清理干净的鱼肉放进席言的碗里。他比席言大上两岁,从他还是少年时认识席言起,就已经学会了如何照顾一个人。 「原本按照伯父伯母的打算,我们应该在四年前就订婚的,现在虽然晚了点,但好事不怕多磨,小言,回去后我们就把事办了吧。」 张宴臣撑着下巴,眼带笑意看着面前的席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席言放下筷子:「你知道我的事……」 「啊,这个也好吃,小言你尝一尝。」他及时打断席言口中自己不爱听的话,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路边的风景再美,小言,别忘了回家。」 沈寂打来今夜的第十二个电话,席言照样拒接,站起身道:「再说吧。」 沈寂在台阶上吹了半晚上的冷风,已经长成大狗的小金毛蜷在他脚下,尾巴慢慢地摇晃着。 未免其他人打扰,沈寂早早就给佣人们放了假,就连管家也给了一周的假期。空旷的花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飞蛾在他头顶的孤灯周围飞来飞去。 听到脚步声,他勐地站了起来。 沈寂盼着席言跟自己说些什么,也做好了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自己就开口问他为什么不接那十几个电话的准备。 对夙愿将要达成的兴奋,对席言冷漠态度的不安,以及对席言对白宣维护的嫉妒以及他无视自己的怒火,这些感情夹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沈寂心里感觉莫名的酸涩。 他清楚的意识到,即使已经把席言赶出沈氏管理层,即使沈寂已经站在世俗意义上的高位,但在席言面前他依旧处于弱势。 他只要一个漠视的眼神,自己便溃不成军。 但是他不在意了,只要席言在自己身边,这些有什么重要。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最后还是沈寂先开了口,嘴角带着和煦的笑,语气不带质问,仿佛只是随口问起。 小金毛看见席言就摇尾巴,挨挨蹭蹭想要过去,被沈寂摸了摸脑袋赶到了一边去。 「我来拿东西。」 沈寂连忙转身,跟随着他的背影:「拿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拿东西?席言,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撞到忽然停下的席言身上。 沈寂耸了耸鼻子,眼神一暗。 离得近了,他闻到席言身上温暖的烟火味,是本市有名的一家私房菜的味道。 他顿了顿,嘴角虽勾起一定弧度,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席言,你今天跟谁一起出去了吗?怎么没让司机一起去?你回来的时候我没有听见马达声,他怎么不把你送到门口再走,是怕我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他的语气很轻,问得很慢,生怕席言听不清其中的某个问题。 「怎么不回答,这些问题很难回答吗?」他的手如蜿蜒的蛇,缓缓攀上席言的手腕,被席言反扣住。 沈寂闷哼了一声,听见席言说道:「我不是你的员工,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我只是来拿东西。」 沈寂忽然反应过来般,嚯地抬起头,就连瞳孔都缩紧了,「拿东西?为什么,你、要走?」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席言放开他,朝别墅走去。 沈寂站起身,一脸阴沉,死死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准备的东西,他缓和了语气道:「什么时候走?现在可不好打车,明天让司机送你?」 席言没有回答,他紧追两步赶上前去轻轻扯住席言的衣袖,拉了拉,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这才面带讨好道:「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一直等着你回来,就当是为你饯别。」 沈寂准备的是一桌烛光晚餐。 别墅里除了他跟席言没有其他人,沈寂满脸笑容,轻轻哼着歌从冰柜里拿出冷藏好的蛋糕。 看他满脸期待的样子,席言又想抽菸了。 「尝尝,我亲手做的蛋糕。」 今晚上席言被伺候的太好,现在还不觉得饿,只是问道:「你还有空做这种东西?」 「没有空也得有空啊。」沈寂给席言倒了一杯红酒,「我挤走了你的位置,你不生气?」 「沈氏不是我的,物归原主。」 「难怪啊。」沈寂低声喃喃了一句,难怪直到最后,席言都没有拿出有效的反抗。 就这么想甩脱我,好跟其他男人走? 沈寂忽低了一下头,掩盖住眼角的微微红意,再抬起头时一切如常,心头的恶念如烈火般炽盛。 让你跟别的男人一起?这辈子都休想。 鲜花的真心困不住欲飞的鸟,锁链可以,囚笼可以。 但直到最后这一刻,他心头依旧有着渺茫的希望,他问道:「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他没有看席言,想要装作毫不在意,切蛋糕的手却不住颤抖着,「就当为了我留下来,就当可怜我爱我一次。像爱白宣那样,像爱沈周南那样,这一点都不难,你知道这种感觉。」 「你不是他们。」 奶油蛋糕掉落在桌面上,沈寂红着眼睛手忙脚乱的拿纸清理干净。 平静下来后,他朝席言微微一笑,「我当然不是他们。我跟他们一点也不像。」 他指了指席言面前的酒杯:「酒,我再给你倒一杯吧。」 第217页 澄澈的酒液在杯中呈现出惑人的颜色,席言摇晃着酒杯,忽然放下。 「怎么了?」沈寂立马看了过来。 席言勾了勾手指,沈寂笑着站起身倾身凑近。 几分钟后,被席言压着灌了半杯酒的沈寂晕倒在地上。 席言嘆了口气,迈过地上躺着的沈寂,回屋里去了。 等沈寂再次醒来已不知是几天之后。 他人还躺在地上,睁开眼时人着实懵了一会儿。 桌上的东西没有收拾,外面也没有声音,看来是放假的佣人还没回来。 按照沈寂对药物剂量的估算,他晕倒的时间不超过一天。 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后,他想起什么,面色一变,立马朝席言的卧室跑去。 空了,卧室里属于席言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堆放在门外的垃圾袋里。 至于那些重要的证件这全部消失不见。 「席言……」沈寂脸一白,忍着头疼 拿着钥匙直冲车库。 他晕的时间不长,席言即使要走也走不了多远,只是不知道他会去哪。 他在监控里查到那辆车的车牌号,是京市的车,又查到它出城的路线,接下来他不用再查,去京市的主路只有一条,他走小路一定能赶上。 不知是宿醉还是药物的残余作用,上车的时候,沈寂眼前晃了晃。他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将车速提到了最高。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前他就经常在外面飙车,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速度。 接走席言的车并没有开出多远,大概也是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沈寂眯了眯眼睛,从小路汇入了主路。 沈寂赶来的时候,席言正和同样坐在后座的半拉子未婚夫说话,最先发现沈寂的是司机。 「后面好像有车跟着我们。」 同路的车太多,只有沈寂的车对他们紧追不放,难免引起怀疑。 席言认出了车主是谁。 张宴臣关注着他的神色变化,小声问道:「是认识的人?」 又补充道:「是你的那个继子?」 席言点头,「是他。」 张宴臣神色凝重。 他当然知道沈寂是谁,更知道沈周南是谁。 这些年来他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事情,就连当时网上那些对席言不利的帖子,都是他让人全部压下去的。 「小言,别看。」吸引了席言的注意力后,他笑道:「离京市还有些远,要靠着我睡一会儿吗?」 耳边隐约听到沈寂的唿喊。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席言还没有所反应,身旁的男人却勐地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那辆车越离越近了。」司机提醒到。 耳边的唿喊也越来越清晰,张宴臣抿紧下唇,神色冷凝,牵着席言的手越发用力,生怕他逃走一般紧紧把交握的手按在自己腿上。 「小言,不要听,不要心软。」 「不会。」 张宴臣还没松下这口气,司机骤然踩了剎车,他整个人差点撞到前面的座椅上。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震得人耳鸣。 他下意识伸手护住旁边的席言,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心有余悸,声音里带着些不可置信,指着前面道:「刚刚跟着我们的那辆车,撞到旁边的护栏了,车头都瘪了。」 第104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完 沈寂勐踩油门,在车流中艰难穿行,耳边尽是唿啸的风响。这一刻他脑子里别无他想,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那辆带走席言的车。 沈寂控制着跑车一个危险的飘移,险之又险地超了车,这样危险的行为自然引起其他车主的不满,顿时开始骂骂咧咧。 沈寂全没听到,药物的作用加上他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使他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双耳一阵轰鸣,视野也一阵黑一阵白。 耳边一阵由快到慢的风声过后,眼中的景象忽然变了。车流消失,车主的怒骂声消失,两边的马路消失,抬眼望去,远处道路尽头的山林与树木全部消失。 只有沈寂的车和席言的车,还在车轮下的马路上飞驰,没有其他人,只有沈寂与席言。 他知道车上的人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每次他试图靠近的时候,对方都在以更快的速度逃离。 沈寂内心的不安终于落实了——席言抛弃了自己。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孤独感,自生命产生而来便一直缭绕在灵魂中的孤独感,在那一瞬间包围了他。 他的心被一只手捏紧,每一次唿吸都感觉到窒息的疼痛。 既然留不住他,既然他什么都不要了,那就赌一把吧,最后赌一把,拿他的命赌一把。 就赌席言对他还有一丝不忍,就赌席言对他还有半分动容。 沈寂曾经也纨绔过几年,打架飙车,不务正业,也曾跟狐朋狗友喝酒打牌,但从没有真正的去过赌场上过赌桌。 这是他第一次去赌,可能也是唯一的一次,堵上的是他的命,他最后的东西。 「席言,就让我赢一次吧。」沈寂呢喃自语,将油门踩到了底,握着双向盘的双手紧张用力到泛白。 跑车优越的性能让它如箭般飞射出去,感受着耳侧的髮丝飘动,沈寂嘴角勾起,缓缓松开了手。 「砰」的一声巨响,跑车撞到了护栏上,而后发生了仰翻。 第218页 在它之后,张家的司机忙踩下剎车,造成后面一连串的追尾。 跑车的门自动弹开,浑身鲜血淋漓的沈寂从车里走出来,张狂的大笑。 撞上护栏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挤压感,头不知道撞到了哪里,飞溅的玻璃碴划伤了他的脸。 一切都只在短短的一剎那间,沈寂只来得及感觉到脸被划伤的刺痛,便随之陷入了一种失去痛觉的麻木之中。只能模煳的感知到他似乎全身都受了伤。 但他还没死,并且成功达成目的。 他大笑着,从车里滚了出去,朝着下了车的席言走去。 走了还没有两米,便觉视线忽地一矮,他怔愣地低头看去,原来是断裂的双腿从膝盖处反折成了九十度,让他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跪在路面。 他没有在意,抬头看向席言的方向。脚虽然动不了了,但他的手还在。 他意图抬起手,伸向不远处的席言。但他依旧失败了。 他的手失去了控制,软塌塌的吊在肩膀上,像个无用的摆设,鲜血顺着手臂的弧线,串珠一般滴落在地上。 沈寂张了张口,发现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眼神骤然间失去神光,如断电的机器一般轰然倒地。 随之是无知无觉的黑暗。 张宴臣看着眼前这一幕,低声嘆道:「真是个疯子。」 他是看着沈寂是如何拖出一地的血痕,用他那折断的四肢固执地前行的。 他转头看向沉默的席言,牵着他的手下意识扣得更紧。 他怕席言因此而心软。在京市独自等待的八年,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再也无法忍受哪怕多一分钟。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作为沈寂唯一还在世的最后的家人,哪怕只是出于对道德审判的厌烦,席言也不能现在就转身离开。 「小言,」张宴臣的脸上带上恰到好处的悲戚,「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寂的情况比上次更严重,几乎已经被判定没有再抢救的必要。只是不知他还挂念着什么东西,总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患者的求生意志很强,我们会再赌一把。」医生如此说到。 「麻烦医生了。」 沈寂的眼皮裂开一道细缝,仿佛地面开裂的深渊,眼里黑沉沉的反射不出一点光。 他无知无觉更没有意识,只在推车经过席言身边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弹动了下。 手术很成功,沈寂的生命体徵平稳下来,如果接下来没有意外,沈寂会在几天后醒来。 他醒来的时间比医生预计的要早一些。 某天晚上,沈寂在昏迷中感受到窒息,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睁开眼睛。床边站着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他有一双沈寂熟悉而厌恶的眼睛。 男人手指弹了弹针筒里的气泡,银色的针头在灯光下闪烁着锋锐的光芒。 沈寂喉咙里发出呵呵声,半晌挣扎出两个字,「白、宣……」 听见自己的名字,白宣看了过去,而后缓步走到沈寂身边,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射到他体内。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白宣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步骤也有条不紊,仿佛正在修理一件精密的工具。 药物的作用很快,白宣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寂从挣扎到失力,脸上一点点褪去光泽,轻声道:「再见了沈寂,我不会给你再一次纠缠他的机会。」 他的眼里没有对生命逝去的悲悯,只有冷漠,与以往的温和毫不相同的冷漠。 白宣已经消失在人前很久了。 沈寂第一次对他出手时被席言挡住,之后沈寂消停了一段时间。第二次的打击比第一次来得更加迅勐。 这一次他特地选中了席言不在的时候,只是不知是不是白宣运气好,这一次的针对依旧没有奏效。 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到了最后,沈寂的目的虽然没有达成,但白宣却主动从沈氏离职,从此失去消息。 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白宣不再逗留,他已经安排好收尾的人。 席言接到医院的电话,医生告诉他沈寂因抢救无效死亡,席言表达了感谢。 「怎么,医院那边又有消息了吗?」沙发上正在处理文件的张宴臣问道。 席言因沈寂的事需要多待一段时间,张宴臣便安排好公司的事情,一起陪着他等。远程办公自然有所不便,席言让他先行回去他却不肯。 「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席言放下手机说道:「沈寂死了。」 沈寂死得悄无声息,就连葬礼也办得简单利落。 来的宾客不多,大多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和朋友。 席言把他的骨灰盒交给了管家,从圣童福利院的孤儿里挑了一个人,当作沈家新的养子。 沈氏被席家的公司收购。 「席先生以后不回来了吗?」管家捧着沈寂的骨灰盒,感受着手里不过十几斤的重量,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是看着沈寂从幼童一点点长成成人,还以为自己身体健朗,能一直看到沈寂结婚生子,没想到转瞬之间就成了这样。 沈先生不在了,少爷也不在了,现在连席言也要离开,管家一时难以接受。 「大概是不回来了。」席言回答道。 「我会替席先生把家里照看好的。」最后也只剩这一句话。 处理完这里的一切,席言决定回京市了,张宴臣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219页 三个月后,京市繁华的市中心。本来晴朗的天气忽降大雨,随着最后一把共享雨伞被人取走,女孩跺了跺被雨打湿的脚,躲到了身后的屋檐下。 「晦气,好不容易出来逛个街,还下这么大的雨,早知道就让司机在外面等着了。」 「是啊,这谁能想到。」同行的女孩跟着抱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茜茜,你哥的公司不就在附近吗,能不能让他来接你?」 女孩眼前一亮,看了看时间,刚好快到下班的时候。 「你说得对,我让我哥来接我!」她边打电话便絮絮道:「我跟你说我哥老帅了,上次跟她们说还不信,这次非得让你看看。」 同行的女孩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面前的女孩是张家的千金,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对方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连个绯闻都没有。 当然自己家里也不差,只是家里业务重心不在京市,是最近才发展过来的。 她想认识张宴臣也不是因为其他,不过是想着交个朋友而已,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餵哥?」雨声有些大,女孩用手拢住耳朵隔绝噪音:「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在你公司附近,雨下太大回不去啦,你顺路来借我呗,我跟朋友一起。」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女孩瘪了瘪嘴:「我让司机先回去了嘛。哥,你就顺路把我带上,我又不重。」 最后是对方先挂了电话,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被挂断的通话页面,半晌才反应过来骂了一句:「呸!重色轻妹的狗东西,活该你舔不到人。」 「不行,我还是很气,这就跟我妈告状。」她打开微信,啪啪地就开始给自己的亲哥编造罪证。 「茜茜,你哥来不了了吗?」同行的女孩看完了全程,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但看对方的表情就能大致猜到。 被她称作茜茜的女孩发完消息,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害,他说要跟我嫂子去约会,让司机来接我们。」 「哦,还不是嫂子,他还没追到。」茜茜想了一下,语气严肃道:「嗯,我觉得他这辈子够呛能追到。」 不是故意说她哥坏话,这大概是出于某种女人的直觉,那人看他哥的眼神里并没有所谓的爱,一心忙于事业。 资源积累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已经不需要用所谓的联姻来维持什么,强强联合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对此,她只能祝自己的哥好运了。 ………… 我叫白宣,是一个骗子。 我骗了所有人。 我不是什么温和驯良的好人,我不是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榜样,我也没有得过绝症。 我是个孤儿,自出生起便被遗弃在垃圾桶里,被清洁工捡起后送到孤儿院跟着其他孩子一起长大。 孤儿院的条件很差,总是人手不足,仅剩的几个老师也都没受过什么专业的培训,脾气暴躁,常常对这群孩子非打即骂。 不止人手,就算是基本的衣食都很缺乏,靠着好心人微不足道的捐款勉强维持生计。 我很少感受真正吃饱的感觉,每次分下来的食物,还没有送到嘴里便被人抢走。我抢不过他们,所以总是挨饿,饿到根本睡不着。 但我很聪明,不像那些只知道使用暴力的同伴们,我用了一些手段,奠定了我强者的地位。 他们抢不过我了。 我吃着最新鲜的食物,每次都能吃得很饱,穿着最干净的衣服,无视同伴们衣服上打着的补丁。有了充足的食物,我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他们更加抢不过我了。 跟在同伴们面前表现得不同,面对那些掌握着食物分配大权的老师,我总是表现得懂事听话。时间一久,就连孤儿院里脾气最暴躁的男人都会对我偏袒一些。 年少的我过早的学会了如何抢夺和隐藏真实的自己。 我确实很聪明,更何况是在孤儿院一些智力有明显障碍的同伴们的对比下。 后来上面分配下来一个进学校读书的名额,不出所料,我再次抢到了。 离开孤儿院的我像是野兽出了笼。 我的成绩很好,总是名列前茅,老师让我到讲台上去分享经验。我并没有什么经验,我的心里有一只野兽在咆哮,伸出利爪想要冲破面上这层乖巧的人皮,用它愤怒的火焰烧毁这个世界。 放学之后,我总是很晚回去。 心底的暴戾难以抒发,我认识了几个混混,我打服了他们,我成了他们的老大。 他们知道我的情况,介绍我去某个地下的场子打黑拳。 我喜欢打架,喜欢这种拳拳到肉的情绪的发泄,喜欢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感觉。其实血的味道并不好闻,所以每次打完架后,我都会把它清理干净,换一身衣服,又是那个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 我从来没有反思过这样的生活如何,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活在烂泥里的人是没有脱身的自觉的。 我就这样野蛮生长,一直到了高考之后。 进入大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席言,直至今日,我依旧能清晰的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席言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拉着一个不起眼的黑箱子,站在大树下的阴影里。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他身上打下斑驳的碎影。 他手里拿着学长发放给新生的手绘学校建筑分布图,看看地图又抬头看看周围的建筑,眼中现出一点疑惑。 第220页 风吹得树叶簌簌的响,带来一阵清凉,我在不远处窥视着他,心里既想他看过来,又怕他看过来。 心里的困兽在拼命地挣扎,撞击铁笼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响声,忽然间一声脆响,笼子的栏杆断了。 席言看了过来,礼貌性地笑了笑。 而我在那一刻,从野兽变成了人。 我的成人仪式剧烈而短暂,这是比我未见过面的母亲将我扔下更为意义重大的人生巨变。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剎那,许多我不曾注意过,或者故意忽视的概念充塞在我脑海,我在顷刻间学会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痛,什么是刺穿心脏也要保护的柔软。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意识。 但事实上,我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他伸出手介绍道:「你好,我是白宣,金融系。」 真巧,他也是。 这是命运。 席言很耀眼,周围总是簇拥着各种各样的人。我用尽我所有的手段,隐藏过去污浊不堪的自己,一步步走到他的身旁,从朋友,到恋人。 可是还是不够,我太弱小了。 我再一次被席言的追求者堵在角落,即使拼尽全力也未能突破重围。也许是怕席言看到,他们并没有打伤我的脸,每一拳每一脚都落在我的身上。 我吐血了。 去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回到和席言共同租住的出租屋时已经很晚了。席言坐在沙发上等了我很久,听到开门声立马站了起来,神色担忧。 身上虽然很痛,但我的心就像泡在带着甜味的温水里。 我骗了席言,我跟他说我在外面打工,一直工作到现在才下班。 他信了,出于对我的信赖,所以忽视了我身上的异常。 我是真的很想陪着他,一直到天荒地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明了,现在的我根本保护不了他。 我曾经是只野兽,为他拔走了獠牙,但野兽未死,还在我的身体里蛰伏。 后来又陆续去过几次医院,也被班长撞见过两次。他们的手段越来越酷烈,我不得不时常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勉强装作若无其事。 我知道,该是时候了。 在席言的一群追求者里,沈周南是格外沉默而内敛的一个。 席言对他并没有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门口外多了辆低调的汽车,它总是停在哪里,久而久之,路过的学生都不再多看一眼。 沈周南坐在驾驶位,车窗降了下来,伸出窗外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虽然点着,但主人却时常忘了有这一回事,任凭它一点点燃尽。 偶尔也在车门上抖抖菸灰,靠着椅背,在烟雾缭绕间思考一些渺茫的东西。 沈周南停的位置很偏,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 有时我会刻意带着席言另一条路,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欣赏他乍然间疼痛而寂然的眼神。有时又会故意揽着席言,从他的车前走过,感受他追随而来的目光。 这一次我藉口有事要办,让席言先走。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我调转脚步,朝那辆车的所在走去。 沈周南果然在车里。他的视线跟随着席言的背影走了很远,而后才转头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我,也知道我注意到了他。 他收回夹烟的手,将车窗升了上去。 我走到他的车旁,屈指敲了敲车窗,说道:「我们谈谈。」 交流的结果是,沈周南给我一笔钱,伪造我身患绝症的诊断书,以治病的名义送我去国外,条件是我消失在席言的世界里,至少这几年里不要出现。 交易的内容是我提出来的,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他那惊愕的眼神。 沈周南沉默了几秒,撕掉了已经写好的支票,重新写了一个更大的数额。 我很满意,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因为面前的男人。他足够有钱,也足够爱席言,比起那群孔雀开屏般的年轻人,他更加成熟。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一定觉得我是疯了,为了利益出卖了爱人。 但沈周南不一样,他懂我的意思。我像是交接一件举世罕见的珍贵瓷器一般将席言交给了他,让他成为席言新的保卫者。 他知道,我也知道,如果他无法继续履行承诺,我会再次出现。 我又骗了席言,沈周南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不太光明正大的事,不是以治病的名义送他的情敌出国,而是花钱买了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 临走时我忽然想问他一个问题,他给我的这些钱到底能买下和席言在一起的几年时间。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所以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开口问。 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不到一年。 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沈周南便因在车祸中保护他年轻的爱人而丧生。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急切的想要回国。但一想到自己面对那些人的无力,我强行忍耐了下来。 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一边关注席言的事,一边培养自己的势力。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我安排好手底下的事情,直接回了国。 我见过季清几次,单方面的。他并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我让人调查过他的全部资料,从他的出身到每一次打工的经歷。 第221页 我大概有些奇怪,别人爱上了谁就穷追不捨,哪怕进了棺材里也要拉扯着一起,我不一样。 我不奢求席言原谅我,不奢求跟他在一起,但我爱的人,他应该光辉璀璨,有精彩的人生,有相携到老的爱人,尽情的爱与恨。 沈周南是我选择的第一个,他做得很好,比我做得更好,我并不嫉妒,只是敬佩他。 我想知道季清是不是下一个沈周南,但很可惜,他并不是,他太偏执。 至于沈寂,从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出去。他过于幼稚,像个孩子一样哭求想要的东西,抓住了什么就绝不肯放,更何况他和席言特殊的继父子关系。 沈寂只会拉着席言一起沉沦,所以我杀了他。 之前培养的势力起到了作用,收尾的人将一切处理的很好,没人怀疑到我的头上。 我把之前租的房子退租,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登上了前往京市的飞机。 我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鼓譟的心跳,我还活着。 原来席言是席家的继承人,他有个叫张宴臣的未婚夫,就算没有我他依旧会过得很好,但我仍旧不放心。 坐在面试的等候室里,我整理好西装上的褶皱,等着面试官开门喊我的名字。 「白宣,请准备一下,接下来是你的面试时间。」 「谢谢。」 我站起身,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推门进入面谈室,双手递上我准备好的简歷。 「各位面试官好,我是白宣,这是我的简歷。」 那么,席言名义上的未婚夫,就让我来看看你是否能给他幸福吧。 第105章 里的忠犬炮灰1 这场灾难不知起源于何时,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小规模的群体性发烧,被感染的人呈现意识丧失、肢体不自主运动等症状,经过治疗后却没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并且极速蔓延开来。 当第一例感染人员在大街上撕咬路过的行人时,民众终于开始恐慌起来。 科幻小说里的描写来到现实,他们用「丧尸」这个名词来称唿这群曾经的同类,并且将这个道德逐渐崩坏的世界称为末世。 末世来临,食物和水资源成了最珍贵的东西。 有限的资源产生了无尽的斗争,原本用金钱建筑的资本社会在这样一个残酷而黑暗的世界里再无留存的余地,力量成了全部的一切。 天无绝人之路,在没有痛感、难以杀死并且还会进化的丧尸面前,人类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一群获得了所谓「异能」的超自然力量的人类异军突起,领导着剩余的人类重新建立起庇护所,并且重铸末日里的人类社会的新的规则。 席言是这群异能者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是个二级的风系异能者,风系异能作为元素系异能,在这个末世里非常常见。比起空间系、治疗系、精神系这种前期虽弱但潜力极大的异能来说,他的风系实在太普通不过。 更何况二级异能能做什么呢?不过吹吹凉风,发出几道风刃,连丧尸的脖子都割不断。 「言哥哥。」身后传来男孩怯声的唿唤。 说是男孩其实不太恰当,他的年纪不小,至少已经成年,只是眼睛还如少年般澄澈,加上那副怯怯的姿态,极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他是席言的男朋友,名叫薛亦。 末世开始的时候,席言还在学校里读研究生,薛亦是比他低一个年级的学弟。 当时在学校看见他的第一眼,席言就被对方孩子般干净的眼神吸引住,后来也是他主动追的对方。 薛亦也是异能者,不过是比席言还没有天分的一级异能者,觉醒的是治疗的力量。听起来很有用,但由于等级的限制,薛亦最多只能治癒水果刀划开的小口子,再严重一些就会觉得头疼。 这种程度的伤即使不治疗自己也就好了,所以席言从没让他用过异能,就算是受了伤也只是让他帮忙擦点药。 听说a市有个新建的庇护所,席言保护着他一路从学校来到这里,准备停下修整一下的时候,碰到了另外一群不知道从哪里的异能者队伍。 对方看中了薛亦,想要将人带走,席言一向将自己这个小男朋友看得像宝一样,自然是不同意,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席言不是对手,被对方打断了两根肋骨,勉强带着薛亦逃到了这里。 面容俊秀的男人坐在地上,低头给自己缠着绷带,碰到胸膛的伤口时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痛楚。 听见身后薛亦的声音,他回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亦,你饿了吧?没关系,等我处理好伤口就去给你找吃的。」 席言对薛亦保护欲过度,除了在自己不方便时给他扎一下绷带,其他不让对方做一点事情。收集物资是席言的事,解决丧尸是席言的事,就连烧水煮饭洗衣服也都是他的事情。 薛亦没有看到席言眼中的痛意,责怪似地问道:「言哥哥,你之前为什么要跟他们起冲突,现在你伤成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 男人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些:「他们敢对你说那种话,我就绝不能放过他们。」 薛亦满脸的不贊同,「他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言哥哥你也太小气了。」 他眼睛一亮,忽然提议道:「不如我们加入他们吧,他们好像挺欢迎我的。也许我能在他们那找到几块晶核,说不定我的异能就能进阶了。以后我们也不用再饱一顿饿一顿的……」 第222页 「小亦。」席言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 他知道薛亦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太好,不知道人心险恶,都到了这个时候,漂亮的弱者已经成了可以被用来交换的性资源,凭薛亦的能力他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你别说了。」席言给自己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发烧。 这个时代,药物是比食物和水更珍贵的东西,就连他身上的绷带,也是好久之前路过一家诊所时收集来的。 没有新的绷带替换,他只能重复使用,最多用水清洗两遍。 薛亦坐在地上,看着他摇晃的身影,没有去扶,只是问道:「言哥哥,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吗?」 「还没……快了,怎么了?」不止没好,还发炎了。但为了不让薛亦担心,席言撒了个谎。 「没什么。」薛亦摇头,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只是感觉言哥哥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没关系,」席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找到食物回来的。」 他对我真好啊,受着这么重的伤还要去给我找吃的,这世上没人能比他对我更好了吧。 薛亦脸上出现一抹动容,随即摇了摇头,站起身跑到席言身侧拉住了他的衣角。 「等等言哥哥,今天我发现一家还没有人光顾过的超市,其实我是想等你伤好些再跟你说的,不过现在我怕再不去就晚了。」 这里可不止席言两个人,之前和席言产生过冲突的异能者小队还在这座城里,席言怕他们捷足先登,当即不再犹豫。 薛亦提出要一起去,席言想到如果自己不在,留薛亦一个人在这也不安全,便同意了。 「小亦,你发现的资源在哪?」 「在那。」薛亦指着前面,歪了歪脑袋,一脸天真地说道:「言哥哥你一个人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席言点头,紧了紧背包的带子,小心翼翼地走进超市里。 在他身后,薛亦按下了关门键。 超市内的席言发现异常,勐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薛亦咬着唇满脸不忍的表情。 「哈哈哈,好!」一阵张狂的笑声后,一个男人鼓着掌走了出来。他走到薛亦身旁,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薛亦只挣扎了一下,便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脸羞红了起来。 几个造型各不相同的男女跟着走了出来,席言认出那就是之前和自己有过冲突的异能者小队。 其中一个被席言的风刃割伤了脸的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敲了敲玻璃门,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小子,你再嚣张啊!」 他紧盯着席言,企图从他脸上看到惊慌或愤怒的表情,但他失败了。 似乎是不满于他如此漠视自己,年轻人「草」了一声,忽然伸手拉过男人怀里的薛亦,当着席言的面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怎样,生气吗?」年轻人挑眉问道:「你平时一根手指都捨不得碰的人,亲口答应要做我们全队的玩具。」 他看向薛亦,手指撵着他的唇问道:「宝贝儿,你说是吗?」 薛亦正在用衣袖擦脸,闻言眼中闪过屈辱,见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眼睛里出现一点泪花,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看着屋内被玻璃门隔开的席言,满脸歉意:「对不起言哥哥,他们说我这样做就会接纳我。你已经伤得那么重,以后再找食物就难了,我也只是、想过得更好而已。」 他哽咽了一下,看着席言的眼神里似乎有万般不舍,他轻声问道:「言哥哥,你会怪我吗?你不是爱惨了我吗,怎么能阻止我奔赴更好的未来?」 「小亦。」席言眼神复杂。 身后传来丧尸的嘶吼声,面前被玻璃门挡住,即使他能打碎玻璃,也逃不出异能小队的包围。 前后皆是死路,他用命保护的人,居然想要让他去死。 席言最后看了薛亦一眼,转身沖向背后的丧尸。 两天之后,有人推开了外面的大门,「嘎吱嘎吱」的开门声迴荡在寂静的建筑里。 「吵死了。」姜宁烦恼地皱起眉头,捂着耳朵把头偏到了另一边。 他穿着防水的冲锋衣,背上背着一个大容量的旅行包,脚下踩着一双干净的运动鞋,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风尘。 比起末世求生的普通人,他更像是外出旅游的大学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确实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并且准备趁着假期去旅游一次。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冲锋衣,新买的;背包,新买的;脚下的运动鞋,前几天才买的。 赶着火车来到山脚下,望着面前的山峰正准备登山,一阵怪风袭来,再睁开眼睛时他就来到了这个古怪的末世。 他平时也不是不看小说,穿越系统金手指什么的他如数家珍,但这辈子没想到穿越这样的事情能落到他头上。 想来他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家中还小有资产,是以从来没动过穿越之类的念头,结果却莫名被扔到了这里来。 还好穿越大神还算大方,给他留了些东西,让他成为了罕见的双系异能者。 一个是在末世弥足珍贵的水系异能,另一个是可以存放物资的空间系异能。虽然现在还很弱小,但成长性极高。 第223页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姜宁低声抱怨了一句,放轻脚步,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丧尸。 「咦,那是?」在一地碎裂的玻璃渣里,他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人,身上受了极重的伤。 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分散躺着几个丧尸,大多是被利器割断了脖子。 看来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人虽然解决了所有的丧尸,但最后也因为受伤太重失去了行动能力。 「不会死了吧,我可不想看见死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姜宁还是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开玩笑,穿越前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别人眼中清澈而愚蠢的存在,见到同类当然是要救了。 那人身上伤口太多,姜宁没有在意他身上的血迹弄脏自己的冲锋衣,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扶了起来。 还好,还有微弱的唿吸。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他心里忽然冒出两句话,第一句是「哇哦」,第二句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这个男人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柔和并不凌厉的五官,显得他的面容格外的俊秀。 姜宁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对于理想的对象也只有一个模煳的概念,但现在他知道了,他就喜欢面前这个人。 没想到穿越大神不仅赠送金手指,还附赠一个大美人老婆,正好就躺在他要前进的路上,正好就唿吸微弱亟需救助。 这不是命中注定,什么是命中注定? 想及此,他再看向对方的眼神立马柔和下来,目光触及他身上斑驳的血迹,脸上写满了心疼。 姜宁碰了碰他冰冷的脸,轻声道:「放心吧老婆,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出来收集资源,受这么重的伤了。」 指腹掠过干燥起皮的嘴唇时,男人终于不胜其扰,眉头皱了皱,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没有焦点的视线落在姜宁身上,他用沙哑艰涩的声音命令道:「滚开。」 「哇哦!」姜宁心底欢唿了一声,我老婆脾气好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镇得住的,我好喜欢。我脾气好,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感受着男人微弱的挣扎,他把人抱得更紧,低声说道:「你现在可在我怀里,你让我滚哪去,你的心里吗?」 男人的挣扎顿住了。 不知是不是姜宁的错觉,他好像从男人脸上看到了嫌弃和无语。 姜宁一噎。天可怜见,他刚刚抱紧对方只是为了避免他再受伤,根本不是想占便宜啊! 再说,男人这副血唿啦差、脸色青白的样子,他要是这种时候还占便宜,他成什么了? 他不过是平时土味视频看多了一点,嘴瓢了一点,离真正的变态还十万八千里呢,至于用这种眼神看他吗? 想到这里,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低头就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顶着男人冰冷的视线,他骄傲地抬起了头。 嘿,我老婆没打我,我老婆捨不得,我老婆心里有我!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只有姜宁自己知道,他把脸抬得这么高,就是怕老婆一气之下给他一巴掌。 他倒不是怕疼,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就是怕他老婆皮肤娇嫩,万一把老婆手心打红了可怎么办。 姜宁的运气还算好,穿越之前刚好准备旅游,背包里准备了一些消炎药。觉醒了空间异能之后,他就把这些重要的东西全存放在了空间里,至于背包不过是个幌子。 他把男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用水桶接了满满的一桶水。 说起来也是奇怪,刚刚觉醒的异能应当十分弱小才对,但他却在接了一整桶水后仍有余力。 这也是穿越大神的赠品? 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用水淘洗干净布料,又从空间里掏出消毒用的酒精,转头看向椅子上的老婆。 男人正靠着身侧的墙壁休息,姜宁只能看到他眉目清冷的侧脸,唿吸间睫羽微微颤动,眉梢因痛楚而皱起。他的脸色比刚醒来好了许多,多了几丝红润,就连声音都逐渐恢復了往日的清朗。 察觉到他的注视,男人侧首看了过来。 好冷的眼神,吓得我心脏狂跳。 姜宁连忙移开了视线,没过两秒,又黏煳煳地看了过去。 「老……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不知道男人叫什么,但姜宁敢肯定「姜宁」两个字和对方的名字不管放在哪个算姻缘的网站结果都是般配。 男人的脸色又红润了一些,仿佛正以极快的速度摆脱身体的负面状态。 他看了姜宁片刻,回答道:「席言。」 姜宁眨了眨眼睛,而后面色巨变,看了看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你认识一个叫薛亦的人吗?」 席言的眼神骤然冰冷起来,身侧浮现出淡青色的风刃,不过两秒便消失无踪,一切平静下来。 「不认识。」 哈,小骗子,还想骗我。 看席言刚刚的表现,姜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仅是认识,而且还关系匪浅。 他心里嘆道:原来这不是穿越,这是了啊。 第106章 前夫哥(……)的番外 那应该是个极其晴朗的天气。 天很高很净,万里无云。 第224页 阳光透过教堂彩色的玻璃花窗,在圣母像上洒下梦幻的光斑。温暖的光束里有细小的尘埃飞舞,耳边环绕着飘渺的歌声,让一切都如隔着薄纱一般朦胧起来。 窗外的绿树上有鸟儿的啼鸣,忽而飞起落到窗台,歪着脑袋看向窗内。 教堂里响起皮鞋踩踏地面的规律的脚步声。他的爱人手拿捧花站在窗下,闻声抬首看来。 爱人的眉目清冷浅淡,是这世上最高远的雪山,眼底却带着隐藏至深的忧郁。 沈周南停下脚步,将领带扯松了一点。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已经是三十几岁的老男人,此时在自己的婚礼上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 沈周南伸出手,在短暂地犹豫后,他的年轻爱人将手牵上了他的。两人一起向手持圣经的神父走去。 他们在神父面前说我愿意,在壁画上众神的注视下拥吻,用戒指交换彼此的生命和未来。 悠远的颂歌攀上高潮,窗棂上不知何时飞来一群鸟儿,此时也在尽情歌唱。 他的爱人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沈周南在看他。 如今一切清晰的记忆都已远去,痛楚和大量失血让他的神智模煳起来。 只有彩色玻璃窗、慈悲的圣母像、鸟儿的歌唱以及光里的席言,凝练成更为璀璨的记忆碎片。 沈周南皱眉艰难地喘息。车祸发生的那一剎那,他下意识护住了副驾上的席言。 飞来的钢筋刺穿了他的心肺,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背后的座椅上。 感受着冰冷的物体穿透内脏的感觉,他勉强撑起上半身,侧身去看一旁的爱人,却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慌,眉心也蹙起,嘴唇嗫嚅着却没说出话来。 「没事的。」沈周南的手抚上爱人的侧脸,而后僵住。 他没注意到手上也染了血,弄脏了爱人浅色的皮肤。 他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的年轻爱人察觉意图,在他收回之前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背,而后低下脸去,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沈周南瞳孔缩紧,手指蜷缩了几下。 他的爱人缓缓抬起眼睛,用久违了的忧郁目光看他。 在那场婚礼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周南再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因为他总有办法让他的爱人笑。 但这一次的忧郁是为他。 沈周南嘴角勾起,他的一厢情愿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应,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没事的。」他轻声道,更加凑近他的爱人,用额头抵住爱人的额头,指腹轻轻摩挲着爱人的眼角,不停安抚道:「没事的,我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里透出藏不住的虚弱,脸色肉眼可见的失色起来,就连贴着爱人脸颊的手都逐渐冰凉。 他们离得太近,唿吸可闻,席言握住他的手掌,半晌之后低声应道:「嗯。」 感受着他的手有滑落的迹象,席言更加用力的握紧,「不要死。」 沈周南轻声笑了起来,气音道:「好。」 哪怕前方是死亡又如何?至少这一瞬间,他们在相爱。 救援人员姗姗来迟,沈周南只说了一句「快救他」,便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他本该死去,但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意识恢復的剎那,沈周南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他在沈氏的办公室。 窗外已经是夜幕繁星,办公室灯还亮着。以前他坐过的办公桌前,现在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小爱人一脸严肃,正在批阅桌上的文件,眉目间比以往多了几分坚韧。 沈周南蹲下身,与席言的视线平齐,将爱人的眉眼一点点与记忆中的样子做过比对之后,他伸出手,想要抹平爱人皱起的眉头。 「很晚了,该回家了。」 席言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碰了一下,眼皮有些略微的痒,他偏过头,伸手碰到一点冰凉。 沈周南喉间溢出一声笑。 他在这间曾经熟悉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发现一切布置都没变,桌子上爱人的照片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明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还很不好意思地想让自己收起来。 书架上的绿植又长了一些叶子,看来沈周南不在的这段日子,它依旧被养的很好。 他的爱人留着这些东西,意图让一切维持原样。 明亮的灯光带不来半点温暖,席言还在办公桌前奋战,沈周南站在他身后,背对他仰头看天上的繁星。 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他因奇蹟而存在。 感谢奇蹟。 窗外的车笛声渐歇,席言看了看时间,决定再处理一点文件再回去。正准备拿笔签字的时候,却发现它在不经意间滚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他有些烦恼,正要起身去拿,却见到它又滚了回来,恰好落到自己手边。 「有风吗?」席言看向四周。 沈周南收回推笔的手,含笑看着这一幕,低头却发现自己原本凝实的手指透明了些。 席言回去的时候,沈周南却没能跟着一起离开。办公室的灯光暗下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如水雾般溶解开来。 最近的天气似乎一直很好。 沈周南赤着脚,行走时的脚步悄无声息。 风乍起,将暖黄色的窗帘吹进卧室里。沈周南环视卧室的一切,曾经亲手布置新房时的心情一点点明晰起来。 第225页 墙纸是温暖的米黄色,阳光照射在墙上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被柔化,即使是在极寒的天气里,也不会觉得凄清寒冷。 这时那时的他所认为的家的感觉。 他觉得家就应该这样布置,他就是要席言一眼就不适应,而后慢慢习惯,慢慢地喜欢。 就像自己一样,像个钉子一样扎在爱人的生命里,怪异而顽强的存在着。 三十几岁的男人,面对爱情时也不免像个年轻人一样的争强好胜。但当他真的得到了回应,他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的爱人并不喜欢暖色,却固执的想要留住一切。 那场车祸里,不止沈周南死在了过去,席言也没能走出来。 他亲手打造的家,到底还是成为了困住爱人的囚笼。 「米黄色一点也不好看,你明明喜欢简单。」沈周南抚摸墙纸,呢喃道:「窗帘也该换了,坏掉的东西又何必强求,我毕竟是个已死之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席言提前回来了。 他最近有些头疼,晚上也睡不太好。 沈周南看过医生的诊断,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神经衰弱。 「为什么又不吃药?这么任性可怎么行。」沈周南走到席言身后,看着他掏出药又放了回去,无奈地嘆气。 感受到耳侧的凉意,席言偏了偏头。 他去了书房,打算继续工作,头疼的感觉却让他不由停了下来。 等到缓解了一些,席言正准备继续,沈周南却在短暂地沉默后,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笔。 钢笔落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沈周南将它踢得更远。而后在爱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睡吧,你该休息了。」沈周南抱着他的小爱人,一手放在爱人的后背,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髮,用轻缓的语气哄睡。 席言感觉自己陷进了一团湿冷的空气团,面前好像什么也没有,又好像立着世上最坚固的堡垒,让他无端地觉得安心。头疼使得他的头脑混沌一片,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正用那不熟悉的曲调唱着摇篮曲。 声音低缓柔和,带着磁性。 当听到摇篮曲里的第五个错音时,席言忍不住想笑出声,想让那人别唱了,但最后也没说出来。 席言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还搁着他之前放回柜子里的药。 是管家来过吗? 席言没有在意。 灯光穿透沈周南的身体,没在地面留下半点痕迹。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恍然道自己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了,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他走到书架旁,抬手取下其中一本,拂去书封上的灰尘。 他看了许久,将它放在了席言时常工作的书桌上。 书是之前充书架时买的,写的是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故事说的是:曾经有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在丈夫因一场事故丧生之后,妻子始终走不出来,时常徘徊在丈夫的墓碑旁。过度的悲伤使她产生幻觉,以为丈夫死而復生,仍旧陪伴在她身边。 然而接下来的生活并不如她所想。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突兀地闯进她的生活,他的热情和爱意令她难以招架,同时她也体会到,如今死而復生的丈夫并不是她记忆中温柔的样子。他尖刻的质问妻子是不是打算抛弃自己,并且用恶毒的话语辱骂曾经的爱侣。 妻子一边恐惧着出轨将要面临的审判,不敢跟丈夫分开,一边想要遵循内心的指引,像只鸟儿一样飞到年轻小伙子的身边。这样的巨大压力之下,她患上了严重的神经症。在医院治疗的期间,小伙子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即使她再怎么哀求也不肯离开,让她的心逐渐动摇。而与此同时,丈夫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低,而且总是在小伙子不在的时候来看她。 直到有一天,丈夫彻底消失了,妻子的病也得到了治癒。 原来死而復生的丈夫从来都不存在,一切都不过是妻子的幻觉。是她陷在过去的记忆里走不出来,才幻想了这一切。她确实深爱她的丈夫,但她也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小伙子,所有幻想中丈夫对她的质问和责骂,都是她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真实想法的叩问。 出院的第二天,妻子带着小伙子一起去丈夫的墓前祭拜,她准备放下过去,和小伙子结婚,为此祈求丈夫的原谅,并说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当她说完这些后,她看到丈夫的墓前开出一朵七彩的小花。 她明白,那是丈夫对他们的祝福。 沈周南在书桌前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熟门熟路穿过酒店包厢的大门,来到席言身侧,阻止了他举起酒杯的动作。 「别喝了,回家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头顶的吊灯闪烁了几下,彻底黑了下去。 黑暗中有人惊唿,而后有人说道:「怎么忽然就停电了,席总,我这就让他们立马发电,咱们再喝。」 感受到耳侧熟悉的冰凉,席言揉了揉耳朵,站起身来:「不用了,今天就到这吧。」 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身后跟着身影几乎透明的沈周南。 司机就在车里等候,席言打开车门,吩咐道:「回别墅。」 第226页 他占据着靠窗的位置,像是刻意给谁留下了位置。 揉着额心的手碰到了一点冰凉,他若有所思,醉倒般向一旁倾倒过去,而后被什么东西手忙脚乱地抱进怀里。 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嘆息,席言被扶了起来,脑袋靠在了谁的肩膀上,隐隐发疼的额心正被人用轻柔的力道缓缓揉着。 席言闭上眼睛。 之前的一切异常有了答案。 你回来了,我的卫星。 席言醉得不清,在沈周南去之前不知已经喝了多少,回来的一路都没睁过眼睛。 沈周南半跪在床前,看着席言手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朴素至极,没有半点装饰,已被席言的体温熨成温热。 沈周南抚摸着光滑的戒面,再度回想起他和席言交换戒指的时候,回想起那个带着勉强意味的婚礼。 他伸出手,动作很轻,速度很慢,但却十分坚决的,想要将那枚戒指取下来。 这个戒指席言戴了太久,已经在他手指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但只要取下来,痕迹迟早会消失。 他沈周南的爱,绝不是禁锢爱人的锁链。 试图拔下戒指的那一刻,即使他已经失去身体,但仍感觉到了实质性的心痛。 他声音低哑:「对不起,去爱另一个人吧,去找白宣。」墙纸可以换,窗帘可以换,沈周南自然也可以。 「你让我找其他人?」席言的手缩了回去,忽然睁开眼睛,冷声问道。 沈周南愕然看去,才发现他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视线却落在空茫的一处,似乎只是在回答一个梦中听到的问题。 不确定他是否听到自己的声音,沈周南没有回答。 「我谁也不要。」席言轻声说道,再度闭上眼睛,安稳地睡下,仿佛刚刚只是酒后的妄语。 沈周南沉默地站起,看向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时,才发现席言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沈周南凝视着安睡的爱人许久,转身将桌上的书重新塞回书架。 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偶尔出现,也不过在别墅里走走,等着席言回来,或者去接他回来。 等他再次醒来,季清和沈寂的事相继发生,而席言也要回到京市了。 沈周南预感到,他们真的已经到了永别的时候。 他不确定是否还能送席言一程,他的尸骨埋在这里,也许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但当他站在别墅的天台,遥望千里之外的时候,他却感到一阵轻松,好像彻底挣开了束缚,就连灵魂都飞了起来。 他也确实飞了起来。 凭藉风的力量,跟随着席言离开的线路,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最终停留在席言的办公桌前。 一阵莫名的风颳倒了桌上的笔筒,席言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前方的空处,却没有说话。 沈周南抚向爱人脸颊的手指开始消散,化作细小的碎片,身体分解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手指一直蔓延至手臂。 席言感觉到了额头的凉意,像是那个时候沈周南抵着自己额头的感觉,睫毛颤了颤。 「是你来了吗?周南。」 沈周南再次与爱人额头相抵,嘴唇蠕动了下,分不清说的是「永别了」还是「我爱你。」 而后彻底飞散,无处寻踪迹。 席言感受着凉意的消散,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是彻底消失。 他的目光落在虚无处。 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第107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 受伤的席言,消失的薛亦,末世的丧尸……这些元素堆叠在一起,姜宁已经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这个不得了不是说这里有多残酷可怕——虽然也的确如此,末世两个字天然就带着残忍恐怖的味道。它是指这本以末世为背景的狗血甜宠小说,给曾经还没有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姜宁带来了一点小小的精神震撼。 姜宁穿到了一本名为《末世大佬的甜宠萌妻》的小说之中,薛亦是这本书的主角受。 姜宁:……地铁老人看手机。 这作者能是个正常人吗?这几个字真是读出来都拉嗓子。 彼时姜宁还是个放假在家的大学生,在同学们都在忙着积累社会经验的时候,他还整天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妈看不上他只有拖地时才抬一抬脚的懒散行为,吩咐他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干就去给正在读高中的堂妹补补课,顺便看看他这清澈愚蠢的脑子还有几分材料。 感觉受到轻视的姜宁愤然扔下手机,去就去。 小堂妹自然是很可爱,人也机灵,就是脑子不用在正道上。 当小堂妹低着头可怜兮兮站在他面前,姜宁抽着嘴角看她排名还不如上一次的成绩单,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姜宁无语地问道:「姜月月,你的脑子是被那些狗血的爱情小说给腐蚀了吗?你是怎么能考出进步空间如此巨大的成绩的?」 小堂妹抬起脸,一脸无辜和委屈:「有我没见过的考点它袭击了我。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狗血的爱情小说。」 她小小声补充:「像你这样母单至今的直男是不会懂那些绝美的爱情故事的,再说你又没看过。」 姜宁冷笑,然后做了一个让自己胃疼不已的决定,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绝美法儿。 第227页 小堂妹兴沖沖地把自己最喜欢的小说交给姜宁。 在翻开那本小说前,姜宁还是个心灵单纯的男孩儿,在那之后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和灵魂总有一个被玷污了。 在看书的全过程,他时常陷入一种巨大的迷思中。 比如这个叫薛亦的女主是不是完全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真这么单纯的吗?还到处乱发圣母心,都被男人压床上了还在问下面为什么这么硬。 什么?薛亦有大唧唧?哇哦~那、那这压着他的女孩儿性格挺特别的,现实中很少见到有这么主动的女孩子了。 干。草率了,两个都有大唧唧…… 所以说到底谁是女主?应该薛亦是吧,毕竟跟她亲嘴儿的人都说出了「我是你唯一的男人」这种霸道发言。 ……不对,薛亦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怎么还背着他跟其他人上床? 被发现了。 三个人一起了。 呵呵。 薛亦被玩坏掉了。 上药的时候又来了一次。 呵呵。 又被发现了。 呵呵。 等等,怎么还有新男主? 四个、四个一起真的可以吗?不会没位置吗? 嗯?薛亦想跟其他女人生孩子,留下一个后代,被逮了回来好好惩罚了一番?她不是女主吗为什么自己不生? 草,男同! 看完全程的姜宁两眼发黑。 好歹毒的小说,看完他当场立地成佛。 姜宁试着总结了一下这本小说的主线。 这本有着歹毒名字、立志创死所有直男的小说讲的是一个叫薛亦的男人,在末世里被英俊、强大、霸道的大佬老攻们娇宠的故事。 他原本是大学里一个普通的研究生,性格天真单纯,为人善良,在末世里其他人都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他凭藉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获得了所有人的宠爱。 至于席言,则是主角受大学里的男朋友,在剧情初期就和主角受失散。 为了早日找到自己的爱人,他辗转于各地的庇护所,却又不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一旦没有薛亦的消息就立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收集来的所有晶核都存了下来,就为了给薛亦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 席言的戏份并不多,每次他出现不是在找人就是在跟丧尸战斗。 最后一次有关他的剧情,是在某个庇护所遭遇丧尸围城的时候,在出城迎战的异能者名单里出现了他的名字。 这是席言最后一次出场,之后再没有关于他的信息,不知是死在了丧尸手下还是被作者彻底忘了。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薛亦,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睡着最舒服的床垫,吃着最新鲜的水果,一次也没有想起过这个曾经的男朋友的名字。 城下丧尸的嘶吼和异能者死去时的哀鸣是和谐的奏鸣曲,衬托着薛亦和他几个男人的绝美爱情。 道德在哪里!三观在哪里! 姜宁看着就胃疼得不行,他表情难受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嗯,是真的疼。 刚刚亲了老婆一口,老婆虽然没给他一巴掌,但却结结实实给了他肚子一拳,当时他差点就体会到了原地升天的感觉。 他倒吸一口凉气:嘶,我老婆真辣,下手真狠。 下手这么狠都没打死我,说明老婆心里真的有我。 什么?席言是薛亦的男朋友? 哦,现在不是了。 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 姜宁面无表情地想到:那个绿茶屌,整天就会一脸无辜装可怜,一遇到事就会哭唧唧,身上没有二两肉,能带给老婆幸福和安全感吗?凭什么抢走我辛辛苦苦救下来的老婆! 呸,他休想。 这个老婆,我姜宁要定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让老婆忘了薛亦喜欢上自己。 这并不容易。 席言在剧情里的表现完完全全就是一只舔狗,把薛亦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什么吃的用的全都留给了薛亦,自己饿着肚子跟丧尸战斗。 如果是之前,姜宁大概会冷漠地说一句舔狗不得好死,可是现在他已经决定要截胡,心里除了一分的恨铁不成钢,便只剩下九十九分的心疼。 这是有多深爱,才能让他将另一个人的生死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如果席言需要这样一个情感的寄託,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所以该怎么让老婆喜欢上自己。手撕丧尸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让老婆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 不行。 他好像撕不动。 穿上性感衬衣勾引老婆? 好害羞。 而且老师没教过。 总不能……直接上吧。 姜宁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他的心里想着什么,席言并不清楚。 每一次唿吸过后,他的伤势都会好上一丝,最后停留在一个不危及生命的程度。 系统也是怕他不小心死了,给了一点小小的帮助。只是剩下的伤,就需要慢慢养了。 席言唿出一口气,脸色比之前好看许多,低头慢慢拭去手指上的血污。 之前他便发现了,在他的左手,中指的第三指节之上,有一圈浅浅的印痕,像是戒指留下的痕迹。 这具身体从没戴过戒指。 第228页 这痕迹让他想到了上个世界。 打着怀念旧人的名义,他终身未婚,挡住了一些狂热的追求者,换来的是这戒指在他手上戴了一辈子。 当时也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那时他没有在意,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付出这一点小小代价,完全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却不知道为何换了个世界,换了具身体,这痕迹却也跟着到了这里。 诅咒一般。 他用另一只手搓了搓,将手指搓得发红,那痕迹随之淡去。 席言没有停手,直到那痕迹彻底消失。血色褪去,皮肤重新恢復白皙,那戒痕也未再出现。 席言若有所思。 姜宁一边清洗纱布,一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老婆没发现我偷看他,再多看两眼。 老婆的侧脸也好看。 老婆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还露出那种好像在怀念什么的表情? 他是不是又在想那个小绿茶了? 姜宁心中酸涩了一秒钟,随即振奋起精神来。 没关系,不就是老婆以前的白月光嘛,我可是太阳。 他拿着清洗干净的纱布,迈着潇洒的步伐,走近了坐在椅子的老婆,伸手将老婆壁咚在墙壁上。 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老婆的五官真的好优越啊,睫毛好长,好像比刚刚更好看了。 毕竟自己是在那副血腥的场面里一眼就看中了他,即使是满脸血污的样子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如果再好好打扮一下,将脸养得更有气色一些……下次经过商场的时候,去搜罗几件好看的衣服吧,漂亮的老婆就是要好好的养啊。 我可是一个爱老婆的好男人呢。 「有事?」席言抬起眼睛,看到姜宁正站在自己面前,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撑着墙壁,像是把自己困在怀里。 他的表情太过冷静,似乎丝毫不介意两人现在的距离,反倒是姜宁心里惊咦了一声。 很大胆嘛,居然敢让刚认识的男人离你这么近。 他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 姜宁勾起一边嘴角,举起另一只手里的纱布:「我来帮你清理伤口。不要拒绝哦,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啊,有点生气。 老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108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3 没有理会忽然发癫的姜宁,席言抬手去拿他手里的东西,被面前的男人箍住手腕。 姜宁将手下修长的手腕圈紧,露出霸道总裁似的笑容:「我不是说过,别拒绝我吗。」 他压低身子,直勾勾看着席言的眼睛:「我是为你着想,你不会希望我用强吧?」 席言直直回视过去,语气冷静:「身上不痛了?」 姜宁一怔,表情松动了一瞬:「你关心我?」 「不是……你家里人真没考虑再养个孩子?」 姜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仅关心我,你还关心我家里!」 他眨了眨眼睛,疑惑为什么老婆又露出了那种无语的表情。 席言看向他的手,「放开。」 姜宁不想放,甚至还想口嗨两句。但老婆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他就忍不住想听老婆的话。两秒后,指腹摩挲了一下温柔的皮肤,依依不捨地松开了手指。 行,谁叫他听老婆话呢。 他有些可惜地咂巴了一下嘴,忽然间瞳孔巨震。 因为!他的老婆!刚刚!当着他这个陌生男人的面脱下了衣服! 先是破旧染血的外套,而后是里面那件贴身的内衫。手伸到头上的时候,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动作有短暂的停顿,眉心也蹙了起来。 带血的衣服被脱下,放到旁边的椅子上,露出弧度优美修长的腰线。 姜宁有些懊恼。 失策了,应该提前准备好剪刀的。 居然让老婆这么痛,他可真不是个男人啊。 他的视线凝在青年身上,浅色的皮肤在血污的衬托下白得晃眼,又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柔和的光泽。 本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原则,姜宁直直盯了过去,嘴里不自觉吹了声口哨。 老婆身材真好,想摸摸他的腰。 看见老婆带着冷意的眼神瞥过来,姜宁扭过头去,抵着拳头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 随即又把头转回来,冷着一张俊脸道:「怎么了,我还看不得了?你人都是我救的,救命之恩不该以身相许?我的水我的药可不是白给人用的。」 他眼睛巡视过席言全身,像是要把他看透了,「你得拿你自己来还,懂了吗?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我自己的老婆,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没错,他就是这么霸道,这么不讲理。 他知道跟面前的人温水煮青蛙是行不通的,在原剧情里席言对薛亦痴情的让人头疼。日久生情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姜宁才不管什么剧情不剧情,更不管什么主角和炮灰,他只知道他看上的老婆就是他的。 不管老婆之前心里有什么人,从现在开始只能有他一个。什么薛亦王亦,姜宁全都要切碎了丢出他老婆的心里。 「别动。」姜宁语气不容反驳,而后他顿了一瞬,用柔和的声音补充道:「小心碰到伤口。」 作为情绪管理能力极佳的成年人,席言显然懒得和他计较,更何况背上的伤确实需要他帮忙。 第229页 他背过身去:「处理背上的伤就够了,谢谢。」 我老婆好乖。 姜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但当他看到席言背上的伤时,他脸上的笑容便再也维持不住了。 哪怕文字的描述力再强,也比不上他现在亲眼看到的画面。 原本光洁的皮肤上有几条纵横的伤口,有的是以往的旧伤,已成了不太明显的浅色疤痕。更多的是这一次被丧尸抓伤的,皮肉翻卷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干涸的鲜血凝在伤口周围,有些发炎了。 姜宁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诚然,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的普通大学生,他未曾见过如此有冲击力的画面。 但他的哽咽并不为此,而是为了面前这个人。这样重的伤,如果自己没有找到他,他也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寻找薛亦的这一路上,他到底要受多少次这样重的伤?薛亦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一颗真心。 姜宁沉默着用纱布清理伤口上的污血,心中更坚定了要截胡的决心。 「是不是很疼?」姜宁忽然问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席言。 「不。」短暂的沉寂后,他听到席言依旧冷漠的声音,「你最好快点,虽然异能者感染丧尸病毒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是没有。」 姜宁也想到了书中的这个设定,脸色更加难看。 「你赶我出去?」 虽然知道席言是为自己着想,害怕他一旦真的感染病毒便会失去理智,自己可能会因此受伤。 但一个好男人怎么可能留处于危险之中的老婆一个人在这里? 他用最轻柔的力道涂着伤药,语气却冷冷道:「别想。你欠我一条命,不给我当老婆还不清。就算你真变成丧尸也还是我老婆,这辈子跑不掉。」 他接着处理下一处伤:「我就跟你待在一个屋里,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一辈子了,姜宁咂了咂嘴。 也没有多在意。 他跟老婆本来就该一辈子在一起的。 现在不是流行什么穿越带系统做任务的小说题材吗,也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书里一个叫席言的炮灰吧。 席言没再说话。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脑迴路清奇的人。 席言身上伤口太深,姜宁带的药都是些常见药,最多起到个止血消炎的作用,绷带也只够用这一两次。 姜宁从包里翻出自己还没穿过的t恤。 白色的底色,胸前映着简单的图案。 席言之前的衣服肯定是不能再穿了,好在姜宁背包里还有新的。原本只是打算让席言先穿着对付对付,等到了商场再去找更好的。 没想到席言一穿上,倒是让姜宁眼前一亮,忍不住又要吹口哨。 大方的造型,简单的图案,让席言比他还像个真正的大学生。 果然老婆长得好看,不管怎么穿都好看,要是再打扮一下那更不得了了。不知道老婆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下次去医院找药的时候顺便去商场看看。 自从这座城市被丧尸占据,原本生活在这里这座城市的人们匆匆逃离,没来得及逃走的要么成了丧尸的口粮,要么成了丧尸的同类。 这里俨然成了空城。 不管是曾经繁华的市中心,还是代表着金钱与权力的别墅区,如今都只剩下狼藉。 席言在酒店找到一间视野足够良好的房间。 这里显然不是第一次有人入住,也许是之前途径的异能者小队曾在这儿短暂地停留,床上的床单有被睡过的褶皱,墙角的地面还散落着几根菸头,屋内有散不去的潮味。 姜宁在门口张望了几眼,率先走进房间。看了看屋内的情形,皱着眉抱起床上的被子和床单。 这被子都起潮了,还怎么睡? 他倒是没关系,他老婆可还受着伤,身上的药本来就不够,如果再感染了就更麻烦了。 姜宁抱着被单去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里响起水声。 姜宁将水放满浴缸。 酒店自然是停水了,他用的是自己的水系异能。还挺方便,都用不着消毒杀菌。 把被单浸泡在浴缸里,他找了把扫把准备扫地。 刚刚走出卫生间,却看到他那身娇体弱的老婆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正要伸手拂去上面的尘埃。 姜宁按住席言的手,脸色难看道:「谁叫你坐下了,怎么这么会自作主张?」 席言刚张开嘴,便被他抬手打断:「你先别说话。」 他冷哼一声蹲下身来,在椅子上使劲吹了吹,把灰尘吹走,又弄来水打湿椅面最后再用袖子擦干,看着纤尘不染的椅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站起身冷下脸,用毫不留情地语气说道:「冷,我给你垫两件衣服再坐。」 席言:…… 你的精神跟□□分裂的挺严重啊。 接下来,姜宁用霸道的语气命令席言待在一边,不要插手他的事情,也别自作主张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于是席言就真的坐在一旁,看着姜宁手忙脚乱的洗被子、晾被子、拿干净的衣服铺床、用扫把扫地,看着他被灰尘呛得直打喷嚏。 姜宁不时用警惕的眼神看看一旁的席言,当看到他真的抱着手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满意地点点头。 第230页 我老婆真的好乖,说不让他动他就不动。 而且我刚刚那么凶他都没生气,我老婆真的好爱我。 姜宁一夜都没睡着。 被丧尸抓伤的异能者有部分概率变异,这个概率是不确定的,虽然很小,但一旦落到谁的身上便是百分之百。 虽然书里并没有提到这回事,但姜宁不敢赌。每过十分钟,他都要转头看看席言的情况。 他脱了身上的冲锋衣,盖在席言身上,脑子里忍不住转着各种念头。 按理说席言都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再变异的机率应该已经很小。但如果真的遇上了呢? 那可是自己的老婆,他动不了手的。 要不养着? 丧尸吃什么来着,活人? 姜宁拧眉,那我岂不成人奸了,这是要被开除人籍的啊。 也挺好。真到了那一天,让老婆也咬自己一口。 谁说双死不是he。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宁硬撑到了天将明,而后实在撑不住了,他迷迷煳煳闭上了眼睛。 等他醒来一看,立刻脸色大变。 他那么大的一个老婆,他弱不禁风、闭月羞花的老婆不见了。 第109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4 姜宁蹭地一声坐了起来。 真的是蹭地一声,坐起来之后脑子都是蒙的,身上盖着的衣服也落到腿上。 他捡起衣服,走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淋浴间外站定,敲了敲玻璃门,无人应声后才推门望了进去。 门外的走廊上也没人,只有人类撤离时留下的杂物。昨天席言盖过的外套被好好的放在床头柜上。 屋里除了姜宁,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姜宁靠在门上,拿着衣服的手指捏紧,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不会是丧尸。 他虽然整夜没睡,直到天光熹微才打了个盹,但如果真的有丧尸出现,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而且席言伤得还那么重,即使异能者恢復能力强于普通人,那种程度的伤势也需要恢復很久。这种情况他还选择自己一个人走,除非席言并不想让自己跟着一起去。 他一定是去找薛亦了,姜宁咬牙切齿想到。 他的老婆偷偷跑了,拖着那么重的伤,跑去找其他男人。 薛亦,你好样的。居然勾引我老婆,你已有取死之道。 此刻姜宁对薛亦起了杀心。 至于席言……啊?我老婆有什么错? 他只是太单纯,太痴情,在不合适的年纪遇上了不合适的人,被一个绿茶屌的虚情假意迷花了眼睛。 一切都是薛亦那个小绿茶太有心机,我老婆一点问题没有。 像老婆那样赤诚又痴情的人,这世上还有几个?甚至他早上离开的时候,都放轻了脚步声没捨得吵醒我,他真的好温柔。 这么温柔又漂亮的老婆,我当然是要去追回来了。 要是他还想走…… 姜宁低下了眼睛,至少也要等到把伤全部养好吧,现在这样可不行。 说是要去找人,可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席言会去哪里。 他所知道的只是薛亦会去一个名为「擎天」的庇护所,那几个主角攻也在那里,但他连庇护所的方位都不知道。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老婆跟人私奔,他却不知道去哪找人只能捏紧了拳头忍受生活的毒打和嘲笑的老实男人。 姜宁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看着它咕噜噜地滚远,烦躁地抬起头,却忽然瞪大眼睛。 前方不远处的马路上,满地碎落的砖石之间,一道修长的身影神色沉静,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正是姜宁那本以为偷偷跑了的老婆。 他还穿着那件白色的t恤,在这末世独有的阴沉天气里格外分明,姜宁感觉视野中突然闯进了一道亮光。 原来老婆不是跑了,他只是担心我的身体,想让我多睡会儿,所以才没有叫醒我。 原本姜宁心里还带着一点气,见到此情此景,他那点气哪还生得起来,反倒是对薛亦的杀意更重了。 我这么好的老婆,你居然一点都不珍惜,薛亦你是真的该死。 「你醒了。」那边席言看了过来。 姜宁回过神,嘴角弯起,将眼里的杀气隐藏,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柔和下来。 随即想到老婆身上的伤,硬生生将嘴角拉平了,眉头也皱起:「你出门为什么不喊我?昨天我说的话你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侦察情况也是你该干的事?赶紧把石头放下,多脏。」 姜宁边说着边朝席言走去,从包里拿出未用完的湿纸巾,撕开包装准备去给老婆擦擦小手,眉间皱出浅浅的沟壑。 老婆皮肤这么白,怎么能去摸那种脏东西。 这种脏活累活就该自己来干,老婆只要在旁边坐着看就好了。 比起疼老婆,他可比薛亦那个绿茶屌好多了,姓薛的拿什么跟他比? 「我看你还没醒就没叫你,你需要充足的睡眠。」虽然有些无言以对,席言还是解释了一句。 看着姜宁忽然停下脚步,神色间似乎有些动容的样子,他再次补充道:「丧尸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你最好一直保持巅峰状态。」 他停了下来,看见姜宁忽然陷入沉思,似乎连眉梢都在抽动,只好保持沉默。 第231页 对于席言悄然离开的行为,姜宁虽然早已有了猜测,但此时又从席言口中得到了证实,感觉自然不一样。 老婆果然是担忧他的状况,至于后面的那句话,什么想让他保持巅峰状态之类好防备丧尸袭击的话,姜宁也有自己的想法。 自己虽然救了他,也口口声声说着让他当自己的老婆来报恩,两人还孤男寡男同屋共处过一夜,但对老婆来说两人毕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老婆心里有顾虑也很正常。 他千般解释,只是为了隐藏对自己的在意。 这是什么?这是傲娇,教科书式的傲娇。 看来即使老婆还暂时忘不了薛亦,但自己在他心里也并不是没有半分分量,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证据。 姜宁点了点头,然后勐地看向席言身后,瞳孔紧缩。 此时不知何处起微风,席言微微侧头,风中传来不同寻常的讯息。 原主是个普通的二级风系异能者,实力并不算强。但在席言来后,或许是由于精神力更强大的缘故,他的异能得到了进一步开发。 席言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异能等级,刚刚他熟悉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发现能很轻易地在地面留下风刃的切痕。 风是很好的传播信息的媒介,早在姜宁察觉之前,他早已感知到身后接近的丧尸。 不止一只,那腐臭的味道无法隐藏,如同黑暗中的灯光一样明显。 同样的,席言还察觉了姜宁未发现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姜宁身后的建筑里,一只高等级的丧尸出现在窗前,低头看向姜宁,混沌的眼中竟然显露出一点人性化的疑惑。 只是转瞬间,这抹代表智慧的光泽便从它眼中消失,它的眼珠再次恢復成充满残暴和兽性的浑浊。 丧尸也是有智慧的,虽然这种智慧只出现在高等级的丧尸群体里,但面前这只丧尸明显有些超标了。 这毕竟才是末世降临后不久,大多数异能者都还徘徊在二级三级,就算如今的最强异能者——文中的主角攻之一秦天,他的等级也不会超过五级。 「姜宁。」席言忽然开口,「别动。」 窗户前的丧尸一跃而下。 姜宁一无所知。 他眼神紧张地看向席言,又再次看向他的身后。 出现在席言身后的丧尸不止一只,而是一群。丧尸总是成群结队出现,也许周围还有更多。 它们对血腥味很敏感,攻击起来毫无理智,一旦被它们围住就麻烦了。 不能让老婆受伤。 他辛辛苦苦救下来的老婆,从别人那抢来的老婆,连根手指头都捨不得让他动的老婆,当然是要好好保护着。 咦?刚刚老婆好像说了什么,可惜没听清楚。 算了,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到时候再让老婆一字一字的讲给他听。 他运用起自己的水系异能,眼睛死死盯着老婆身后的丧尸,向前冲去。 身侧掠过迅烈的风,捲起他额前的碎发,姜宁感受到风中如刀般的冷意。 时间好像一下拉得很长,他惊愕地转头,看见原本应该乖乖站在原地,身受重伤、身娇体弱的老婆如箭般从他身前掠过,眼神冷厉。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席言没有回头。姜宁慢慢地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追随他的背影。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用风刃割下了新出现的丧尸的脑袋。 那颗腐朽的脑袋掉落在地后,他又用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刺入丧尸脑中,取出一颗通体晶莹的晶核。 他用两指捻着那颗不大的晶石,在光线下细细端详,眼睛微微眯起,姿态闲适,仿佛刚刚做的不过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姜宁久久回不过神,为老婆刚刚展现出来的力量之美而倾倒。而后想起什么,勐地回过头。 果然,那群他原本视为目标的丧尸倒在地上,头颈分离处切面光滑。 姜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种程度,不止自己,就连整个末日能做到的人都不多吧。 看来老婆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自己一样。 他握了握拳。 不愧是他老婆,长得好看还这么厉害,就连打架都这么优雅,就连有隐藏的小秘密这一点都显得这么可爱。 不对。姜宁摇了摇头,现在重要的事是…… 他走到席言身边,沉着脸牵起他的手,把他手里的晶核拿了过来,将之前就准备好的湿纸巾往席言手上一盖,边温柔地给他擦拭指尖边啰嗦道:「石头就算了,现在还碰这么脏的东西,还有你现在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跑这么快……」 他顿了一下,看向席言的眼睛,「难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不顾自己的伤也要赶来救我吗?」 姜宁眉头蹙着,看上去并不高兴。 捏了捏老婆的指尖,他低声道:「下次别这样了,我不想看到你为任何人受伤,哪怕那个人是我。」 说完这句话,姜宁心里嘆了口气。 老婆这么做,他心里自然是感动的,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想再看到老婆再受一次伤。 「不是。」席言抽回自己的手,「你不是它的对手。」 而且席言也想看看晶核长什么样。 「所以你才来救我。」姜宁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第232页 「嗯,挺会脑补的。」席言说道。 不是每个丧尸脑袋里都有晶核,姜宁搜遍了所有丧尸脑袋,也才找到三颗一级晶核。 自然是全部交给了席言,连带着那颗擦干净的晶核一起。 末世里原本的货币体系崩溃,反倒是晶核成了硬通货。姜宁觉得自己刚刚这行为有种上交工资的既视感。 席言收下晶核才说起自己之前的发现。 这里前两天发生过一场战斗,而且战斗激烈,地上的碎石上都有溅落的血液。 根据对现场的查看,席言发现战斗的双方都是人类,或者说异能者,其中一方还是席言之前遇到过的那只异能者小队。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还没有离开。 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边。 一处临时的避难所里,薛亦正在给坐在石头上的女人手臂的伤口擦药。 虽是女人,却留着短髮,皮肤黝黑,面容硬朗,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背心,一脸烦躁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给她上药。 或许是雷属性异能的影响,她的脾气向来比较火爆,以至于薛亦有些怕她。 「嘶!」女人倒吸一口凉气,缩了缩手,竖眉怒斥道:「你特么到底会不会涂药?故意的吧?手哆嗦什么!」 薛亦被吓了一跳,身体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我、我会小心的。」薛亦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余惊,像是被吓得不轻。 女人看着他这副娘们儿唧唧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队长把他带回来时她就不同意。末世资源本来就紧缺,还得养着一个除了漂亮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那些男人倒是欢喜了,留她一个整天看着这么个玩意儿在面前晃,脾气自然不可能好。 「真是废物,一点小伤都治不好。」女人低声骂道,被面前的薛亦听了个清清楚楚。 薛亦抿了抿唇,心里觉得委屈,眼角也红了起来。 他虽然异能等级太低,使用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像上药包扎煮饭洗衣服,这些以前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现在都成了他的工作。 「我不是废物。」不敢招惹面前的女人生气,薛亦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女人耳朵尖,冷声质问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薛亦目光闪躲。 女人冷笑一声,忽然甩手给了薛亦一巴掌。 她本就是异能者,再加上下手没有留情,薛亦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他捂着脸后退了两步,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嘴唇动了动,却不敢反驳。 女人甩了甩上完药的手,站了起来,看着薛亦说道:「下次有什么不满最好憋回去。」 「我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会惯着你。」 薛亦眼神波动了下。 第110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5 姜宁踢开脚下的杂物,在角落找到一只铁锅。 「有了这个,就可以给老婆烧洗澡水了。」他喃喃道,把铁锅连带着刚刚找到的东西一起塞进异能空间里,继续在货架上搜索着有用的物品。 末世能源珍贵,发电厂早就瘫痪,想要热水只能自己动手。 他蹲在地上,扒拉了一下凌乱的杂物堆,从里面找出两瓶没有开封的沐浴露。 看了看生产日期,没有过期。 沐浴露在现在算是奢侈品,除了庇护所那些对生活品质有较高需求的人,没人会刻意搜集这种东西。 饭都吃不饱的时代,没人会在意身上干净不干净,就连用水擦擦都是奢侈。 「运气不错,今天刚在商场搜罗到几件新衬衣,现在又有了铁锅和沐浴露,可以让老婆穿新衣服了。」他脸上带着期许,仿佛真见到了那一幕。 姜宁迅速地适应了这个残酷的世界,除了第一次杀丧尸时心里有些许不适,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 他的异能也提升的很快,现在已经是二级异能者,虽然等级并不高,但他的异能本来就比同等级的其他人要强一些。姜宁猜测即使遇上三级的异能者,只要小心一些也不会输。 只是长时间呆在外面不是办法。 姜宁虽然能收集到物资,但能收集到什么全看运气。这座城市早在他们来之前就被轮番搜颳了几遍,留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只剩些没来得及被带走的方便速食。 至于那些新鲜素菜和肉类更是妄想。 「还是得找个庇护所,至少拿晶核换些食物。」姜宁嘆了口气。 末世降临至今已有几年,一些建立较早的庇护所已经发展出较为成熟的资源兑换体系。 只要有足够的晶核,不仅可以换取食物和水资源,还能在里面买到一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过上和以往差不多的生活。 距离这里最近的庇护所就在一百多公里外,开车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但没了交通工具,路上耗费的时间就长了。以一个普通人脚程计算,加上休息和遭遇丧尸的时间,满打满算也要个五六天。 更何况席言的伤还没好全,着急赶路得不偿失。 姜宁摇了摇头,车倒是好弄,油就麻烦了。废弃的停车场里到处停着被主人丢弃的车,总能找到几辆能开的。 如果能遇到其他人,或许可以用晶核换点他们的汽油。 第233页 这样想着,等他回到栖身的酒店时,却见楼下赫然停着两辆重型皮卡。车顶上用绳子繫着满满的物资,车身旁站着几个男女,正悠闲的抽着烟聊天。 听见有人接近,立马摆出防备的架势,警惕地看了过来,警告道:「站住,别再靠近!」 这车可是个稀贵货,只有那些强大的异能者小队才能拥有,再看这些人不论男女尽皆气势强大,姜宁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 他一点没再怕,顶着众人戒备的眼神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他的眼里蕴起恐怖的风暴。虽然异能等级不够,但却让对方感受到一种拼命的味道。 离他最近的男人抽了口烟,眯着眼问道:「你认识里面的人?」 没等姜宁的回答,男人看到他瞬息间缩紧的瞳孔,心里有了答案。 上下看了姜宁一眼后,他语气有些古怪的说道:「他没事,我们队长在里面。」 说着便往旁边让了半步,身上原本缭绕着的杀气也散了去,扭头继续抽菸去了。 姜宁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听见里面的人没事,他使劲松了一口气,但那句队长在里面的话又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队长,是男是女?应该是男人吧。 能管理这样强的一只小队,对方是男人的可能性更大。 这世上本就有一类人喜欢长得好看的男性,末世道德崩坏,力量更助长了人心中的恶念。 姜宁越想越害怕,穿过男人刚刚让出的空隙朝酒店里冲去。 原本站在男人左边的女人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住他,看了男人一眼后,有些郁闷的把手缩了回去。 看着姜宁跑远了,才看着男人问道:「元哥,就这么让他进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队长不是在里面吗?我们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就是队长在里面才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队长什么脾气,」女人捋了捋耳边的短髮,问道:「这要是起了冲突怎么办?」 「老婆!」姜宁勐地冲进大门,急促的脚步声惊动屋内的人,齐齐看了过来。 齐刷刷的视线落到姜宁身上,让他身上凝聚起的杀意一滞。他脚步一踉跄停了下来,看向沙发上坐着的身上完好无损、表情甚至有些无语的老婆,不禁沉默。 刚刚被男人的话误导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老婆被强闯进来的黄毛欺负、求助无门的夫xx犯之类的画面,浑身杀气地就闯了进来。 但这大哥说话怎么只说一半,没说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啊。 他们只是在聊天而已。 姜宁放下心来,正想朝老婆走去,忽然间听见一声轻笑。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敏感,总觉得这听似正常的笑声里不带好意,似乎透着些轻蔑和讽刺的味道。 姜宁闻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坐在老婆身边的男人。 刚刚他满心满眼都是老婆一个人,再加上那男人被其他人挡住了半个身子,是以一时没有看到。 男人容貌俊雅,嘴角带着莫名笑意,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看着身侧的席言,语气满怀深意道:「您丈夫?」 又看向姜宁,眼中闪过讥讽,「挺有活力,跟我的队员们不太一样。」 他这是讽刺姜宁咋咋唿唿,比不上他的队员们稳重。 姜宁发觉对方不是个善茬,竟然在老婆的面前贬低自己,立马皱起了眉。 男人已经优雅地站起身来,朝姜宁矜贵地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敝姓文,单名一个彦,是天风小队的队长,幸会。路经此地偶遇席先生,相谈甚欢,不曾想让先生产生了误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等他走过来后,姜宁才发现他穿的竟然还是西装裤,配上黑皮鞋,银框眼镜,顿时眉毛拧得更紧。 他睨了一眼男人伸出的手,好傢伙,手掌朝下针对谁呢? 姜宁没有伸手,任由男人的手晾在半空,面无表情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装,真过意不去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着你。」 小白脸人模人样,跟薛亦一样绿茶。 不愧是原剧情中的主角攻受,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听到文彦的名字和天风小队几个字时,姜宁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文里的主角攻二。 精神系异能者,擅长笑里藏刀,喜欢长得好看的男性,并且来者不拒。 后来他当然也看上了薛亦,不过薛亦有其他大佬保护,没有让他得手,反倒让他起了胜负心,一心想得到这个男人。 至于小说的最后,自然是为薛亦收了心,安安心心当他的后攻之一。 姜宁回想了一遍剧情,不出所料又被辣了一遍眼睛。 现在文彦出现在这儿,其目的不言而喻。 文彦嘴角的笑一僵,愣在原地。 随即他大笑两声,收回了手,脸上没有丝毫气愤,「是文某失礼了。」 反倒是屋里他的其他队员对姜宁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上前两步,捏着拳头满脸怒气道:「你这小子,竟然敢这么跟我们队长说话。」 姜宁一挑眉,「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话?那你的人生阅歷可真浅薄。」 「你特么……」对方忍耐不住想出手。 异能者之间都有种模煳的感应,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强弱,这大概是异能觉醒后感知能力大幅上升带来的效果。 第234页 就好像现在,他能感觉到姜宁的实力并不比自己强,再加上文彦没有阻止,所以就放心大胆地出手了。 姜宁眨了眨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文彦。 他的嘴角噙着神秘的笑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脸虽然在笑,但眼神却是冰冷的。 文彦果然没有阻止,或者说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文队长。」身后的席言忽然出声。 文彦眼神波动了几下,待到眼底的冷意化尽,脸上重新回復之前的温雅,这才转过头去:「抱歉,是我的人冒昧了。」 他看向自己的队员,露出不贊同的眼神:「还不快收手,跟这位先生道歉。」 「队长?」队员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是他先对你不敬。」 文彦摇了摇头:「本来就是我们不请自来,姜先生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看了看满脸不服气的队员,嘆了口气,自己面向姜宁歉意道:「是我没有管教好,我替我的队员向姜先生道歉,还请姜先生不要计较。」 姜宁冷笑了一声。 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他一句话没说就成计较的人了。 文彦已经看向了席言,「席先生,那文某就先告退了。之前文某说的话,还请席先生考虑一下,告辞。」 说完这句话,他带着自己的队员转身离开。路过姜宁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张口说了一句话,而后脸上带着笑容走了。 姜宁勐地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看着自己老婆一脸委屈道:「老婆,他刚刚骂我。」 「真的,骂的可难听了。他还说要杀了我把你抢走,在我的尸体上跟你玩瑟瑟的y。你看他多会装,老婆你别信他的鬼话……」 「姜宁。」席言打断他的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得到。」 「风会带来我想知道的信息。」 「而且那么点时间他根本说不了那么多。」 姜宁哽住,脸色有些难看:「你不信我?」 「……这就是你找到的重点吗?」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你对我的态度。」 「那你想怎么样。」席言有些头疼。 姜宁想了想,挨挨蹭蹭到席言身边,小心看了眼他的脸色,没看出生气的迹象,从空间里拿出一件衣服,理直气壮道:「我刚在商场找到一件女装。」 「滚。」 老婆竟然叫我滚?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别忘了谁才是老婆。 他咬了咬牙,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他半分男人的尊严都没了。 他怒道:「滚就滚。」 随即又质问面前人:「那我什么时候能滚回来。」 文彦让席言考虑的事,就是让他和自己的小队联手对付另一个队伍。 两支队伍是在城外遇到的,因为抢夺一个加油站起了冲突,短暂地战斗后未能决出胜负。 对方跑了。 其实以文彦队伍的实力,根本用不着特意来邀请席言。那场战斗虽然没有胜者,但文彦他们明显占着上风,对方灰熘熘的逃走,他们却连皮都没弄破。 席言知道他们邀请自己另有目的,但他还是会去。 「席先生考虑好了?」文彦笑着问道:「荣幸之至。」 席言点头:「我跟他们有恩怨。」 「那可真巧。」文彦站起身来,走到席言身边,伸手要拍他的肩膀:「文某之前收集到对手的一些资料,正要给大家分析,席先生不如一起听听。」 「什么东西让我也听听。」他的手被人推到一旁,姜宁从席言身后走出,朝文彦挑衅的说道。 文彦眉心一跳,笑着问席言道:「姜先生也去。」 「多个人多份力量。」姜宁替老婆回答道:「而且我老婆离不开我,我老婆去哪我就去哪。」 「这样啊。」文彦扯了扯嘴角。 第111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6 某处空旷的建筑一层,大门已经被桌椅堵住,碎掉的窗户也被封好,异能小队的队员分散坐在靠墙处。 作为队长的光头男人蹲在窗下,眯着眼小心揭开窗帘的一角,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 没有动静,只有被风捲起的白色垃圾。 他收回手,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雷属性的短髮女人看着自己刚被包扎好的胸口上的伤,晦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真特么该死,我们当初就不该招惹那只异能者小队,什么都没抢到还惹了一身骚。」 说这话的时候隐晦地看了光头男人一眼。 男人没什么反应,异能者大多心高气傲,即使是他手底下的队员,不服他也是常有的事。 「算了别说了。」之前刻意挑衅过席言的流气青年敲了敲自己的腿,他是觉醒了速度的异能者,不满地说道:「富贵险中求,装满了货的两辆大皮卡,你见了你不动心?」 女人一脸嘲讽,「我可不会跟你一样,狗见了屎似的就冲上去了,蠢货。」 青年勐地站起,满脸怒气道:「想打架是吧!」 「够了。」光头男人终于开口阻止,不满地看了两人一眼,「都闭嘴,想把丧尸引来是吗!」 一旁的争执薛亦并未在意,他独自坐在一个小角落,低着头艰难地咀嚼着手里的压缩饼干。 饼干的碎渣落下,他连忙用手去接,低着脑袋去舔手心里的饼干渣。 第235页 事情的发展与他之前的想像背道而驰。 这个小队虽然比席言更强,也找到了更多的食物,但他们不会轻易把东西分给薛亦。 薛亦忙碌一天,往往也只能在中午的时候分到一小袋压缩饼干,外加半瓶矿泉水。伸手去接的时候,还要被对方不耐地说上一句「只会浪费食物的废物。」 最开始薛亦还会委屈,慢慢地就习惯了,只当充耳不闻。 只是偶尔在晚上饿醒之后,睁大眼睛看天花板,捂着肚子回想起被他扔在丧尸堆里的席言。 席言跟这些人不一样。 他找到的食物,大部分都落入了薛亦肚子里。不只有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还有午餐肉罐头和方便面。 至于席言自己,他总是吃得很少。 薛亦只会撇着嘴角,嫌弃他带回来的东西不够新鲜,却从没问过他有没有吃饱。 现在薛亦知道了,原来飢饿是这样难受的感觉。 谈不上什么后悔和不后悔,他也只是选择了两条路里容易走的那一条。席言那么爱他,一定也希望他能过得更好,不会责怪他当初的选择的。 「咳咳咳……」忽然□□巴的饼渣哽住喉咙,面粉被唾液浸湿后黏成一团煳煳,他连忙夺过一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后终于咽了下去。 刚把水瓶放下,一个面容消瘦、眼神阴鸷的青年走过来,拉起他的手腕往一旁的小隔间走:「别吃了,跟我过来。」 小隔间里有一张小床,除了洗衣做饭,这也是薛亦的任务之一。 小队的人都知道这事情,冷眼瞥了他一眼后,全都不感兴趣地移开了头,继续讨论其他的事情。 薛亦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饼干,趁青年没有回头急忙又咬了几口。等到全塞进嘴里,他这才松了口气。 小队的其他人开始说起返程的事情。 他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也收集到了不少物资和晶核,等回去分分,每个人也能拿到不少一部分,够得上几个月不出门了。 「那个薛亦怎么办?总不能带回去吧。」 光头男人直接说道:「杀掉。带回去也麻烦。」 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平静地宣告了薛亦的命运。 庇护所名额都是有限的,普通人得花费一大笔晶核才能进入,花在薛亦身上太浪费了。 薛亦虽然长得漂亮,但这世上长得漂亮的男男女女多了。等到他们回到庇护所,一颗二级晶核就能买下曾经当红明星的一夜。 光头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上午是谁在外面放哨,怎么还没回来找人换班?」 他这么一说起,其他人也觉得奇怪。 「是啊,放往常老黄早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慢,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就在他们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震耳欲聋,就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这是?」女人睁大眼睛,「楼塌了?」 「队长,不好了!」在外放哨的人撞碎玻璃,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他脸上全是血,脸色惊恐道:「敌袭,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些人。」 「什么!」光头脸色一凝,倏的站起身,厉声道:「叫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按照之前的老办法。」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开。几秒钟后,之前将薛亦推进隔间的阴鸷青年提着裤子跑了出来,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薛亦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往外面看去。 而后直接朝着藏车的地方跑了过去。 门外烟尘漫天,光头只看见烟尘里几个模煳的身影。 文彦用手帕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扇了扇,散开面前飞舞的尘埃。 咳嗽声此起彼伏,有男有女,文彦也跟着咳嗽了一两声。缓下来后,他对着身侧的青年和气说道:「小吴,下次动手前先跟大家说一声。」 小吴是个年轻人,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啊队长,下次我记得了。」 文彦摇摇头,看向对面的敌人。 烟雾慢慢落下,文彦温和的视线骤然犀利起来,透过镜片落在光头身上,而后又掠过他身侧的其他人。 嘴角勾起,「只有四个人,其他人不在。即使文某不请自来,先生也该拿出待客之道啊。」 「让我猜猜,他们现在在哪。」即使大战当前,他的语气依旧轻松写意,暗藏锋芒的眼睛直直盯着光头的脸。 文彦抬头看了看光头身后的建筑,说道:「典型的现代主义建筑,临近主干道,人流量大,底楼至少有三个出口……不,四个,还有二楼的连廊。」 光头眼皮抖了一下,文彦眯了眯眼睛:「除了你身后的大门,另外两个出口分别在……东、南方向。」 光头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文彦顿了一瞬,「不,他们不会从大门出来,太过明显,也太危险,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躲在哪里?」 他问着问题,却自己猜测着答案,「楼上?大厅?储物间?看来都不是。那就只有……」 文彦逼视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对方唿吸停滞忍不住露出紧张之色的时候,才露出一个从容的笑,推了推眼镜说道:「看来文某猜对了。」 文彦身后的队员们闻言,齐齐消失在原地,去狙击自己的目标去了。 望着光头男人铁青的脸色,文彦轻笑出声:「在文某面前耍心机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先生。」 第236页 光头将拳头捏紧又松开,「精神系的异能者果然可怕。」 「队长,怎么办?」光头男的队员看了看众人消失的方向,「现在动手?」 光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文彦,几秒后忽然笑出声来,朝他抱了抱拳说道:「这位兄弟,何必非闹到生死相争的地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是吗?」 「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在外行走谁都不容易。这样吧,兄弟车上还有不少物资,算是兄弟的一点赔礼,就当交个朋友。」 他这算是认怂了,希望文彦拿了那些东西放过几人。 之前两支队伍遭遇过,己方完败,现在再打起来也不过是这个结果。何必为了一时意气,白白送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报仇的机会多着呢。 文彦笑容温和,「抱歉,恕文某不能答应。」 「你!」谈判失败,光头的脸彻底阴沉下去。 文彦取下眼睛,用手帕缓缓擦拭着镜片,抬头说道:「文某刚刚看上了一位美人,要拿你们小队的人头讨美人的欢心呢。」 「嗡」的一声,光头听见自己的脑海中传来一声嗡鸣。随着文彦带上眼镜,他的异能也彻底发动。 明明一切无声无息,但却似有实质的波动蔓延开来,就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在微微摆动,仿佛有一瞬间的滞空。 光头脑袋眩晕了一下,再看去时,文彦已经到了眼前。 此时战斗全面爆发开来。 随着一声悽厉的尖叫,鲜血划出一道抛物线,溅落在灰白的墙面之上。 面容阴鸷的青年被割下右臂,刚刚酝酿好的异能无声消失在半空。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捂着自己右臂上断裂的伤口,咬着牙想要逃走。 不是对手,完全不是对手,除了逃走别无他法。 然而他才刚刚转身,便感觉视野一低,下一刻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低头看去,不只是手,就连他的右腿也已被割断。 逃不了了。嘴唇被咬破,他带着怨恨的视线缓缓抬高,看向正靠近自己的敌人,似乎打算在进地狱前刻下对方的模样。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运动鞋,鞋面干净,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埃和血迹。而后是一条黑色休闲裤,顺着对方修长的双腿视线向上,掠过那白色的t恤,最后看到敌人的脸。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好像看到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你不是……死了吗?」 面前的人竟然是被薛亦背叛了的男朋友。当初他亲眼看到青年在与丧尸的战斗后,因为受伤过重倒在了地上。 之后进入战场查看青年死了没有的人就是他。 当察觉到青年还有心跳后,他又伸手补了一刀。 当时他心里还觉得有些可惜。比起软弱无用的薛亦,他其实更喜欢青年这样的个性。 席言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漠然的眼神俯视着他:「是啊,死了。」 原主自然是死了。 「我从地狱而来復仇。」 阴鸷青年知道自己已是非死不可,对于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击毁了他的精神。 他想到在末世降临前,他还不过是个最普通的打工人,因为性格懦弱,受到领导的压迫和同事的轻视,谁都可以在他头上踩一脚。也没有女朋友,因为没有女人看得上他。 可是末世来临后,一切都变了。他觉醒了异能,这个对他人而言恐怖的巨变,却赐予了他新生。 他成了高贵的异能者,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看谁的脸色。以前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女人们,现在一颗晶核就能强拉到床上。 他肆意宣洩着以往积攒的怒火,百倍千倍的偿还回去。 可是现在,他还没享受够人上人的生活,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失去一切? 「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放了我……」他拖着断裂的左腿,用一只手撑着地面爬上前,想要扯住席言的裤脚求饶。 「我错了,求你放了我吧,我以后会当个好人,再也、不害人了……」 鲜血流了一地,靠着异能者强悍的生命里勉强撑着,可到底无力回天。席言垂着眼,看他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摔在地上,失去最后一点生机。 「早知如此。」席言低声说道,后背忽然被温暖的怀抱拥住。 姜宁用安抚的声音说道:「以血洗血,以命换命,这是他欠你的,不是老婆你的错……嘶!」 席言给了姜宁一肘子。 姜宁捂着自己的腹部,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不对啊,以前看的小说都是这样写的啊。在女主脆弱的时候男主抱住女主细心安慰,感情很快就升华了,现在怎么在老婆身上不管用了? 难道是因为我看男频小说看得多,水土不服了? 「席先生。」看见走近的席言,文彦笑着招唿道。 他推了把手底下压着的光头,将他推到席言面前,「那么他就交给你了。」 光头男已经满身伤口。 跟文彦战斗的全过程,他都没能怎么还手,时不时就被上个眩晕的debuff,导致他的力量系异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看到面前的席言时,光头男瞳孔一缩,随即明白了文彦之前话里的意思。 他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杀了自己,但就是猫捉老鼠一样把他留到了现在,不就是为了在这个人面前献殷勤吗? 第237页 输了就是输了,他没什么好说。 席言看了他两眼,开口问道:「薛亦在哪里?」 光头男拧紧眉头,反问道:「他没被你给杀了?」 随即想到什么,他脸色难看起来:「妈的,他跑了!贱人!」 此刻他心中对薛亦充满怨恨。最开始跟席言起争执便是因为他,这倒没什么,平时他们做这样的事做得多了,总会有人来报仇。 但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这个贱人竟然趁着自己的队伍跟敌人战斗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跑了。自己的小队全军覆没,他倒是安安稳稳地脱身。 但是比起薛亦,他更不想让面前的席言如意。 他露出挑衅的笑,说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倒是自己去找啊。」 文彦蹲下身,笑眯眯道:「先生真的不肯开口吗?」 光头男脸一僵,想到文彦之前猜测答案的情形,下意识看了眼建筑后面的仓库。 他们小队的物资车就藏在那里,薛亦如果想走,只能依靠那东西。 席言看向文彦,「谢了。」 文彦摇头道:「太客气了,文某可是很欣赏席先生的能力,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在下的队伍。」 他看着席言的眼睛,一脸真挚:「如果席先生愿意的话,文某可以许下副队长的位置,与在下共同管理整个天风小队。」 「副队长。」席言一时失神。 「是啊。」文彦眼中的笑意更深,语气也渐渐低沉下来:「没人比席先生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席先生是最适合站在我身边的人。」 「呵。」席言轻笑一声。 文彦还来不及露出疑惑的表情,便觉得脸上一痛,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 咔擦一声轻响,他被风刃切过的镜架彻底断开,镜框在重力的作用下下落。 文彦伸手接住落下的镜框,脸上被割伤的伤口从他的颧骨处斜向上蔓延至眉梢,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痒。 他依旧在笑,看向面前的席言。 席言收回手,「不要再对我使用你的精神控制,很噁心。」 望着席言离开的背影,文彦瞳孔越发深邃,鲜红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嘴唇,却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他还是第一次,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伤到。 「喜欢,好喜欢。」 「好想要。」 看到刚才文彦献殷勤不成,现在又一副痴汉样子说出变态的话,地上的光头男冷笑了一声,像是嘲笑。 第112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7 外面战斗的动静渐歇,薛亦从缝隙里偷望一眼,随即不停留地朝仓库里跑去。 车顶的防水布已经被揭开,早已有人在他之前到来。 流里流气的青年拉开车门,拖着受伤的腿滚进车里,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马达突突了几声,随即又沉寂下去,他嘴里骂了一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紧张地看了眼前方,不死心的继续打起火来。 他们小队完了,就连队长都不是对手,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吊打了一顿。只有他运气较好,觉醒的是速度型的异能,趁战局混乱时躲了起来。 至于他的那些队友,他不清楚,估计是死了,他也不关心,只一心想要逃走。 「来了!」汽车终于震动起来,他满脸喜色。 正要踩下油门之时,一道身影冲撞到车身,发出碰得一声闷响。薛亦扶着车门把手站起身,拉开车门将自己摔在后座上。 而后脸色苍白的催促道:「快、快走,我看见席言了。」 青年瞳孔微缩,没再纠结薛亦上车的事,直接将油门轰到了底。 汽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轰鸣,直接往外沖了出去,撞破了面前的捲帘门,歪七八扭一阵后终于稳住方向。 青年被明亮的光线刺了一下眼睛,不由眯了眯眼。而此时的薛亦却两手扒在车窗上,瞪大眼看着站在路边的席言。 席言的视线跟随着汽车移动,准确地落在薛亦身上。 他跟印象里不太一样了,薛亦想到。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异能者的体质还是让他清楚地看到了车外的人。 他神色沉静,衣着干净,比那时强大太多,与现在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席言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更强了。而当初口口声声想要奔向更好生活的自己,却只能狼狈的逃跑。 薛亦心里有些苦涩。 席言抬手,狂暴的飓风向奔驰的汽车席捲而去,路面上的积石和尘埃被捲起,道路两旁的枯草辚辚响动,而后在飓风的作用下彻底脱离地面,朝敌人追击而去。 此时连天色也暗了下来,一副要下雨的徵兆。厚重的积雨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似乎随时要掉落下来,将其下的一切碾成碎片。 「言哥哥。」薛亦忍不住喊起这个称唿。 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不,此刻他就是中心,好像是这世界的王。 薛亦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自己再忍耐一点,等到席言的伤势好转一点,而不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离开。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站在他身旁,接受其他人艷羡的目光。 随即他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眼神中带了些惧意。 席言看过来的眼神冰凉,是压沉的风暴里如何也点不亮的寒星,让他只对上一眼便忍不住心生寒意。 第238页 他心狂跳着,将自己藏到了车窗之下,抱着双腿试图安抚自己。 他不再去看,但那双冷漠的眼睛,却不知不觉间印进他的脑海里,再难抹去。 虽然难以察觉,但却在他每一个午夜梦回时,或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如鬼魅一般跳将出来,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唿吸。 此时的薛亦尚未料到,那个眼神将成为他永恆的噩梦。 青年专心致志的开车,偶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变了。 盖着车顶的防水布被风吹地哗哗的想,车尾被卷进风暴里,带动着整辆车都在晃动。断裂的树枝和碎石击打着特制的防护玻璃,每一声都像打在人心上。 青年顾不上脚上的伤,将油门更加踩死。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与自然的伟力做着抗争,心里充满了无力。 他现在后悔极了。 当初就不该为了薛亦得罪了席言,更别说逼人入绝境。但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的风系异能者,短短时间内竟能进化到这种程度。 这种力量,即使是在最强大的几所庇护所里,也能当得一句强者。 「咔擦,咔擦——」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青年惊恐地看过去,才发现防护玻璃上嵌了一块小石子,以它为中心,裂纹蛛网般蔓延开来,像盛开一朵繁复无比的霜花。 一声脆响,特制的车窗彻底撑不住了,玻璃碎片飞箭一般射向驾驶座上的青年。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而后发出悽厉地惨叫。 碎片从他的眼前飞过,划破了他的一只眼球,而后撞到车门掉落在地。另一块更是危险,尖锐的角直接刺入了他的太阳穴,往里嵌进了好几厘米。 至于薛亦,因为一直蜷缩着身体,玻璃碎裂的时候下意识抱住了脑袋,所以碎片只是割开了他暴露在外的部分。 即使如此,他依旧痛得叫出了声。 他还没受过这样的苦,从小就有人宠着他哄着他,但他现在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都被血浸湿了。 汽车彻底被卷进风暴里,像被怪兽吞噬的猎物。 要死了吗?薛亦这样问自己。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原本已经被打倒,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雷属性短髮女勐地跃起,嘴角溢血、瞋目切齿地朝席言发动了攻击。 「死!」银色的游龙闪耀在半空,照亮了厚重压抑的阴云。 她用透支身体的方式,维持着自己微弱的唿吸,为的就是最后这雷霆一击。 她不是为了逃走的同伴,只是单纯的想要席言死。她不做赔本的买卖,即使命若悬丝也要拉一两个人入地狱。 手中的雷霆悍然噼落,而专注于追击敌人的男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几乎已经看到了席言身死的那一幕。 但还未来得及狞笑出声,便觉得自己胸口一冷,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她心口的空洞穿过。 她啪得摔在地上,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搅碎,而兇器则是高度凝缩成固体的水。 「席言!」看到老婆有危险的那一剎,姜宁心都漏跳了一下,不自觉地喊出了声。 他的心里满是恐惧,甚至没注意刚刚的唿喊声尖锐地破了音,下意识就朝那女人攻了过去。 平时的从容再也支撑不住,他叫的是席言的名字。 自从在超市里救了席言,看着他从一息尚存一点点成长到如今,照顾他,保护他,姜宁明白他已经成为自己不可丢弃的责任。 自姜宁从自己的世界穿越而来,单方面插手进席言的人生,他就有了一种特殊的责任感。 他不会再让席言走上剧情的老路,他要搞个大的,改变席言的命运。既然已经自作主张接手了席言的未来,那就不能半途而弃。 他所做的所有一切,全都只为了这一个目的。 看见女人摔在多上,席言没有再继续出手。 对面的姜宁勐地松了一口气,噔噔噔跑了过来。 之前他也屁颠屁颠跟在席言身后,想着能不能趁老婆有危险时混个英雄救美。但没想到老婆比他想的还厉害,他跟了半天都没有用武之地。 正郁闷时,那边不知为何换了一副眼镜的文彦走了过来,伸手亮出几颗三阶的晶核,说是为之前的冒犯向席言道歉。 姜宁从中感受到了威胁。 文彦虽然跟光头打了一场,但全程游刃有余得好像没费半点力气,连衬衣的衣角都没乱,他甚至还特地换了一副新的眼镜。 再看他手里的晶核,五颜六色剔透晶莹,不说精挑细选出来的姜宁都不信。 姜宁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雄企鹅求偶般的气息。 当着别人的面就敢撬人老婆,你配得上以后跟人分享主角受的命运。 他拉着老婆的手就走:「别理他,我们走。」 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文彦在原剧情里能是什么好人,他那单纯又美丽的老婆受骗了怎么办,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满脸严肃的警告道:「你是我的老婆,以后离其他男人远点。」 看见老婆没有回答,他忍不住捏了捏老婆手腕,追问道:「听到没有?」 这世上好人坏人难分清,他也只是不想老婆受到伤害,薛亦那样的人遇到一个就够了。 当然这其中确实有他的私心,老婆的眼睛,最好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 第239页 当然,他爱老婆永远比老婆爱他更深,他的心他的命他所有的爱恋全都是老婆一个人的。 想到老婆看到晶核时可能会露出的开心表情,他嘱咐老婆注意安全,便一个人满脸期待地去收集晶核了。 风声渐息,风暴没了异能维持,慢慢的停止了肆虐。车头被飓风吐了出来,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而后是车身,车尾。 经过改造的车辆防御力明显更强,即使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彻底损坏,等到席言看过去时,只看到它歪斜着疾驰而去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乌云散去,天色放晴,原本空中漂浮的碎石落下,一切恢復宁静。 「老婆,你看。」姜宁拉开冲锋衣的口袋,语气兴奋地叫席言低头看过来。 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晶核,两手捧到席言面前,流光溢彩,宝石一般剔透。 「我从敌人身上摸来的,姓文的没抢过我。」他似乎还挺自豪,而后又看着席言眼睛,问道:「老婆,你不喜欢吗?」 不得不说,他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叼着玩具给主人看的小狗。 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小狗的眼神黯淡下来,就连摇晃的尾巴都不再起劲。 他总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又强势又喜欢自说自话,什么都敢说,看上去浪得不行。但一旦席言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他那点胆子便缩了回去,整个人委屈巴巴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喜欢。」席言随手拿起一颗红色的,想到以后确实需要大量的晶核,他没有拒绝。 姜宁的眼睛蓦地一亮,是挖矿都不用带矿灯的程度。 他看着老婆捡起一颗晶核,打量几眼后又放回他的手心。 「放在你的空间里吧,以后用得上。」 「以后。」姜宁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念了几遍后,终于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是的,他跟老婆还有以后,很长很远的以后。 姜宁脸上扬起个大大的笑容。 他就知道,他跟老婆之间是双向奔赴! 「真的不加入在下的队伍吗?文某可是很诚心的邀请席先生。」看了眼紧紧黏在席言身边、用警告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姜宁,文彦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当然姜先生要来文某也同样欢迎。」 「不用了。」席言再次拒绝,「我更喜欢自己组建一只新的队伍。」 这下不只是文彦,就连姜宁都有些吃惊。 但看见同样惊讶的文彦,他上前一步,握住席言的手,点头道:「对,这是我跟老婆早就商量好的。」 「啊,这样……」文彦却似有些疑惑道:「可在下看姜先生的样子,似乎也是才将知晓而已。」 姜宁看他的目光像在看着死人。 半晌,才语气坚定道:「这是默契,你不懂。」 第113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8 文彦的人收拾了战场,缴获了一部分未来得及带走的物资和晶核,还有一辆没油的小轿车。 那辆小轿车最后给了席言,文彦还让队员给他留了一小桶汽油,缴获来的物资也给了他一半,说是要感谢席言……哦,还有姜宁的帮忙。 席言收下后道谢,文彦顿了瞬又问:「席先生真的不考虑加入文某的队伍吗?」 席言没有回答,文彦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朝这边死亡凝视、随时打算冲过来的姜宁,只好嘆惋道:「看来席先生是要拒绝文某第二次了,真是遗憾。」 「文某不会忘记席先生的。」他指了指额角的伤痕,开玩笑似的说道,而后朝席言伸出一只手,礼貌的作别。 他眼神深邃,笑容充满魅力,看上去让人陡生好感。 即使合作期间有些许不愉快,但不得不承认他出手确实大方。席言伸出手去,忽然顿住,眉头一皱。 「嗯?」他看向文彦。 「怎么了席先生?」文彦神情自然。 「没什么。」席言笑了,握上他的手:「既然忘不了,那就记一辈子吧。」 「唔…」两手交握的一剎,文彦勐然色变,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往常的从容。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席言捏碎了,想挣扎却无法。 席言很快放开了他的手,这次是真的告别:「再见。」 文彦仓惶抬头,正看见席言嘴角未散去的笑意,心头被冒犯的恼怒不由消散了,有些无奈道:「好吧,至少能博美人一笑……只是这次居然又被发现了。」 他甩了甩仍在发疼的手。 他的精神系异能不同常人,比起元素系要隐秘许多,大多时候敌人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他的异能影响。 上次他试图对席言精神控制,却被席言发现,他只以为是席言的精神力强大,但依旧自信于自己的能力。 这次文彦不再试图一步到位,只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但依旧被发现,被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真是,太可惜了。」 「队长又这个样子了。」看着一个队友打开小车的加油盖,将一小桶汽油灌了进去,另一个队友正在搬运送给席言的物资,当初给姜宁让了路的男人说道。 「队长不一向这样?」正在擦车的女人闻言回头道:「他看上了谁就大方的很。无所谓,反正打不过他。」 「我觉得这次还是不一样。」跟两人一样看完全程的年轻人挨了过来,捏着下巴满脸严肃,半晌后指了指文彦的背影,「你们看,队长的肩膀都下塌了一点弧度。」 第240页 「而且他还多次使用了异能。」他似又找到了一个证据,问道:「队长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过?」 小轿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两侧无其他车,所以姜宁开得相当肆意。 他边开车边摆弄着收音机,频道里断断续续传来电台的播报声,不间断的播报着最近的城市和庇护所的位置。 「去y城。」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席言忽然说道。 「y城?」姜宁疑惑了一秒,想到刚刚电台播报的离这里最近的人类城市。 不是每座城市的人都像这里的一样好运,在末世后不久便分批逃出。有太多地方的人去无可去,一是不知道究竟哪里还是净土,不肯离开唯一熟悉之地,更多的则是没有逃走的力量,路上到处都是丧尸,还不如蜗居在原地。 y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城市。根据估计,还有大量的人类滞留在那里。 「老婆,你真的要组建自己的队伍?」姜宁还以为席言是故意说来搪塞文彦的,当时还兴奋了一会儿。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婆放弃文彦选择了自己,说明自己在老婆心里份量不轻,比文彦许诺的副队长还要更重。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有些想多了。 姜宁有些失落。 不,不对!姜宁忽然捏紧了方向盘,眼神坚定。 姜宁啊姜宁,你怎能轻易怀疑老婆对你的情意! 一个男人,他愿意让你参与他的抱负,同你分享他的未来,让你继续涉足他的人生,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席言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唿,反正也说不听。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又提醒道:「绑好安全带,好好开车。」 「是吗?」姜宁嘴角勾了勾,忽然说道:「你既然从不说谎,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顿了一下,问道:「老婆你喜欢我吗?」 席言回答地很干脆,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不喜欢,滚。顺便,绑好安全带,好好开车。」 姜宁默了两秒,摇头道:「我不信,你骗我。」 席言没说话,也没解释。过了两秒后,姜宁终于忍不住了,把头转了过来,问道:「你是我老婆,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说不出来?我就知道老婆你在骗我。」他哼笑了一声。 席言终于正眼看了过去:「你的人设挺多变啊。好好开车。」 当是时,姜宁想到以前看过的一句土味情话,他凝视着席言的眼睛,满脸深情:「爱你是我唯一人设,从未变过。」 席言嘆息一声,摇了摇头,手抓紧了安全带。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什么意思?正当姜宁脑筋急转,思索这是不是什么新型情话之时,车轮却忽然碾到了一块石头,繫着安全带的席言自然是无事,姜宁却整个人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发出碰得一声响。 他连忙打方向盘稳住方向,又系好安全带,而后转过头,用隐含的哀怨目光看着席言。 「我提醒过你了。」在他出声之前,席言率先开口说道。 但他还是小看了姜宁的脑补能力。 「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看着席言,姜宁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下轮到席言疑惑了,他到底又做了什么让姜宁产生了误会。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回答,很快把头转了回去专心地开起车来,只是嘴角带着轻快的笑意,嘴里还轻轻地哼着歌。 姜宁很高兴,刚刚他在和老婆的双向奔赴之路上又找到了一个证据。 他的老婆,他清冷又傲娇的老婆,平时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好像世事都与他无关,今天竟然提醒了他三次,整整三次! 这分明是担心他,却又不肯明说,只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关心。 妈的,更喜欢了。 姜宁抿紧了唇,一脸认真。 喜欢老婆。 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 如果喜欢这个词有一个极限,那么他每一天都在突破极限。 汽车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离目的地越离越近。 此时的y城,鸟儿飞过无云的天空,什么也没留下。 y城是一座工业城市。但如今经济活动近乎停止,从前被大肆抨击的工业烟囱再没有排出任何污气,但天空并未因此变得澄澈。 一切都成了不可重现的奢求。 末世降临,不只是人类,就连动物也难免被病毒感染,末世爆发初期,有许多动物被集中处死,包括一些家养的宠物。 而幸运未处死的,最后也成了人类的食物。 可惜支撑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要鼓起勇气出门。从房间里搜罗来的器具并不能给人类带来多少安慰,绝境之中,勇气是唯一的武器。 他们已经两天没有一点食物进过肚子,最后一口水也在昨晚消耗殆尽。 季宇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将妹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兄妹俩相依着,感受着仅剩的暖意。 妹妹睡着了,表情很安详。 季宇很高兴她还能睡着。 兄妹俩已经饿了两天,但其实早在更早之前,他们就再没吃过一顿饱饭,夜里时常饿得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很快醒来。 季宇不止一次看到,他的妹妹半夜醒来,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第241页 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 兄妹俩已经两三天没再入睡过,睡不着,也怕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兄妹俩的父亲,在母亲感染丧尸病毒后艰难拉扯着两个孩子的普通而伟大的男人,看着两眼深陷、面色无光的一对儿女,嘆了口气。 拍着季宇的肩膀,神色如常但却无比细緻地嘱咐着什么,他让季宇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照顾好妹妹,又让妹妹听哥哥的话,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哭了。 说完这一切,他深深看了儿女们一眼,而后拖着因过度消瘦而无力的双腿,出去给家人找食物去了。 也许他当时已有预料,这一趟,应该是回不来了。 也许人就像动物一样,能提前预知到自己的死期,所以要离得远远的,再孤独的死去。 其实当时他已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身体出现了各种徵兆,季宇多次捕捉到父亲转头看来的深沉的不舍的眼神,但当时的他并不了解,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 又或者他只是不肯了解,不肯相信。 曾经的他有家人,有交心的朋友,有没说过几句话但路上碰见也会点头示意的同学……但后来一切如梦般消散,他只剩父亲和妹妹,他们是剩下的全世界。 但现在,他所在世界的一半将永远与他割裂,他不再完整了。 「哥哥。」妹妹睁开眼睛,本来是美好的年纪,脸颊却呈现一种脱水般的干瘦。 「爸爸他不会回来了,是吧。」 第114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9 「爸爸会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们就有吃的了。」季宇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 他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仰靠着柱子,看着墙上唯一透光的天窗。 「爸爸真的会回来吗?」季月小声问道,眼里充满了迷茫。 季宇喉咙梗了梗,反覆道:「会的,一定会。」 他骗着妹妹,也骗着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个谎言还能支撑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但他没想到,最后的自欺破灭的那么快。 天光一点点亮起,门外传来人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那人用他熟悉的节奏扣门,季宇一下子坐了起来,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欣喜。 这是他们一家约定好的暗号,除了他们没其他人知道。 「爸爸。」季宇跌跌撞撞站起,伸出颤抖的手拉开大门。 门外逆光站着两个人,季宇满眼喜色看去,咧开的嘴角勐地僵住。 「季宇是吧,」对方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抱歉,没能救下他。」 季宇迟钝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过是半包包装袋上染了血的方便面。 空荡的屋内响起脚步声,季月踱步到季宇身后,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说,眼泪率先流了下来。 死亡有时是一瞬间的,也是寂静无声的。 这一路不知道还要遇上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姜宁站在跪着的两兄妹背后,看着他们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也不由有些沉默。 季宇季月两人都是原着角色,当然戏份并不多,还比不上席言,能记住他们全靠姜宁记性好。 至于两人出场的剧情,大概就是某个和主角攻受的队伍产生矛盾的小队成员,最后被主角攻用计死在了某次任务中。 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兄妹俩连异能都没觉醒呢。 「席先生,」季月回头看向席言,红着眼睛请求道:「可以让我们烧点纸吗,这是我们老家的风俗。」 季宇也看向席言,张了张口,但没说话。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火光可能引来敌人和丧尸,从理智上来讲他们不该这么做,可是从感情上来讲,这是他们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两人都望向倚着枯树干的男人,席言终于收回了看天空的视线,说道:「烧吧,就当是流浪前的最后一次任性。」 失去家的人,走得再远都只是在流浪。 一辆小车刚好容纳四个人,再多一个都会稍显拥挤。 「老婆,我们去哪?」姜宁一边鼓捣车载地图一边问道。 席言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了眼又把上次的教训忘了的姜宁,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擎天庇护所。」 姜宁的手勐地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要去这里?虽然它是最强大的几座庇护所之一,但不是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 席言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并不很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凭文彦留下的一小桶汽油根本不够。 而且那里强大的异能者颇多,完全以力量为划分等级的依据,一般人过去难以适应那里的生活,简言之就是不自由。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擎天庇护所是主角攻的地盘,也是几个主角上演他们那泼天狗血的爱情故事的主场。 姜宁不想让席言见到薛亦,虽然他自信自己在老婆心里的地位,但难免薛亦那个绿茶吊脑子一抽想吃回头草,使出些不太当人的手段,他天真善良的老婆受骗了可怎么办。 不行,自己一定要纠正老婆的错误决定,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自作主张,小事可以由他来做决定,但这种决定未来前程的大事必须要听自己的。 他目视前方的道路,正肃地开口:「我觉得……」 席言忽然转头看向他,神色自然地问道:「怎么还没开车,对我的决定有其他意见?」 第242页 姜宁闭上了嘴。 随后几度欲言又止。 见老婆还在看他,他一本正经道:「没什么,我觉得这车火没打起来。也不知道姓文的送的什么破车,打火打这么久。嗯,我完全支持你的看法……」 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转变的有些快,他又补充道:「我不是听你话,我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擎天不错,是我也会这么选择。里面异能者又多,又讲规矩,挺好。」 「那开车吧。」席言不再看他。 姜宁默了默,缓缓松开离合,忽然又问道:「老婆,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席言没理他,「开车。」 此时后座上的季月却忽然坐直了身体,指了指他的座椅旁,「姜哥,你安全带忘繫上了。」 她顿了顿,又问:「你不会在等言哥提醒你吧?」 姜宁脸一僵,看了眼席言后,透过后视镜朝季月投过一道幽幽的视线。 季宇把季月给拉了回去,小声道:「小月,别乱说实话。」 这两小鬼比姜宁想像的要机灵一些,更准确的形容是,敏锐。 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小队的主导者是谁,并对席言有一种奇怪的亲近与敬意,但在姜宁面前,偶尔会说两句玩笑话。 这几年的经歷使他们得以迅速从之前那种悲伤的状态中抽身,再加上他们年纪尚小,姜宁自然不会与他们生气。只是幽幽看了两人一眼后,这才气闷地发动了汽车。 他刚刚故意忘了系安全带,还以为老婆会像上次一样提醒他,最好是俯身过来,亲自给他系上爱的安全带。他都准备好了,唿吸都屏住了,心跳都放慢了,但没想到老婆完全没有情、趣。 席言不仅没有情、趣,还觉得姜宁是个傻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席言真想把他给丢丧尸群里。 这脑子,丧尸吃了都得中毒吧。 前往目的地的路途中会经过一系列的大城小镇,姜宁看了看车载地图,又看了看副驾上并未注意路线的席言,悄悄地改变了一点方向。 「嗯?」刚一拐上小路,身旁的席言便发出一声疑问。 姜宁手一抖,车子也跟着拐了一个弯,他稳住手,先发制人道:「怎么?不是你说的路上多经过几个城市?现在就季宇季月两个人,要组建队伍只有他们可不够。」 「男人做事你别管,现在是我在开车,你睡你的觉,别想着跟我换位置。」 「……嗯。」席言继续去看窗外。 姜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改变不了老婆的决定,但至少把他和薛亦见面的时间往后延,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就不信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凭他的强大主观能动性,还不能成为老婆心里的唯一吗! 姜宁开车前往下一座城市的同时,另一条并不平行的马路上,另一辆车因为撞到树干而停在路边。 薛亦推开车门,摇摇晃晃从车上下来。 眼前是一座庇护所,他大脑晕眩,看不清庇护所的名字,但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打了自己两巴掌,逼出一些眼泪,踉跄着朝面前的建筑跑去,边跑边喊:「救命,救救我……」 第115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0 连续开了几个小时,几人到了一座小镇。 姜宁脸上丝毫不显疲态,下车后先挑了间带窗的房间,然后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了床垫被单被子等物。 末日里的太阳是少见的,但被子上依旧带着阳光的味道,是姜宁连续努力了十几天的结果。 他甚至还在窗户前挂了一张窗帘,白底带小碎花,床边的小桌上放了只蓝色花瓶。因为暂时没找到好看的花的缘故,现在里面插着的是两根野草。 姜宁时常可惜,他的空间里只能装死物,要不然非得在里面养几只走地鸡,这样天天都有新鲜的鸡蛋吃了。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席言的时候,席言第一次觉得这异能给他是有些浪费了,沉默了许久。 收拾完一切,姜宁看着这充满家的味道的房间,满意地拍了拍手。 桌面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地上也用水拖了好几遍,被子上的花纹浅色清新,就连门口的地毯配色都是那么和谐。 席言进门,一脚踢中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疑惑问道:「你把地毯放在门口做什么?」 「那是我的床。」姜宁辩驳道,把浅色的地毯拉到床脚处,又拿出一床同色的被子。 「好,你的床……我是说,为什么你的床会在我的房间里。」 「因为你的床太小。」姜宁理直气壮道。 不然他就直接爬床了。 虽然他从未成功过。 随后他将鞋子一脱,躺到了床脚的地毯上。由于地毯的长度不够,他手比划了几下,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了起来,将折好的被子扯开盖在自己身上。 他用这种奇特的角度仰视席言,一本正经地:「你别管我,我喜欢睡地上,还喜欢睡床脚。」 「季宇的房间也有床脚,还宽。」 姜宁张了张嘴,半晌说道:「这里风水好。」 席言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姜宁:「你家里以前养过狗吗?」 姜宁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激动。 第243页 老婆居然问他家里的具体情况了,以前他主动说老婆都不爱听的。 「你猜它们喜欢在哪儿睡觉。」 姜宁陷入了沉思。 他家养的是只拉布拉多,性格温顺,而且黏人,看不见人就紧张,白天喜欢跟着家里人到处跑,到了晚上,就喜欢睡在主人的床脚。 老婆的意思这是…… 他眼睛一亮:「我知道,老婆你说我是你家的!」 席言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站了起来,说道:「挺好,你这选择性耳聋到哪都不吃亏,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见。」 席言走后,姜宁独自寻思着老婆刚刚话里的意思。 老婆是在夸我吧。 他说我这性格在哪都吃得开,这不是对我的肯定是什么? 姜宁从席言刚刚一句话共二十四个汉字外加三个标点符号拆分开来又排列组合,每个笔画里都品出了十几种意思。 如果让席言知道的话,大概会觉得让他觉醒异能真是白费了,异能提升后带来的精神力活跃真不是这样用的。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准备晚餐的时候。 晚饭照例是姜宁来做。 最初季宇两人还十分不好意思,想要接手的时候却被姜宁阻止,理由是席言习惯他做饭的味道。 虽然季宇也不知道,肉食罐头加速食产品能做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姜宁一边朝锅里倒水,嘴里轻轻哼着歌。 曲调没听出来,季宇倒觉得他倒水的动作十分豪横,这就是所谓的水系异能者吗?不知道自己觉醒了异能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姜哥,你今晚看上去很高兴啊。」季宇不经意的问道。 季月也在一旁插话:「是因为席哥的原因吧。」 要不怎么说,这两小傢伙十分敏锐呢,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姜宁得意地扬了扬头,而后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道:「没什么,今天老婆说我跟他家里养的小狗一样。」 虽然他的用词十分讲究,但兄妹俩还是觉得席言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肯定不是现在姜宁这副样子。 兄妹俩对视一眼,季宇说道:「从某方面讲,确实有相似之处。」 姜宁轻哼了一声。 「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姜哥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唿言哥。」季月说道:「言哥不会生气吗?」 「傻孩子。」姜宁脸上充满了柔和的笑意:「当然是因为爱了。」 「欸?」季月有些意外:「姜哥不是在单方面的追求言哥吗?因为言哥看你的眼神和看我们一样。」 季宇跟着点了点头。 姜宁翻动锅里的动作顿住了,从后面看,像是他整个人都僵成了石雕。 良久,他拿着锅铲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夸张,「你们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事情。听话,回屋看书去,以后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就别说了,你言哥看你们哪能跟看我一样。」 「也是,言哥看我们的时候好像还省心些。」季宇沉吟着说道,说完后还自己点了点头。 姜宁锅铲子都快捏折了。 「我之前路过书店,找到一堆没人要的教辅书,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给你们,正好最近没什么事,你们找找时间全做了吧。」 季宇他们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儿,正是读书的时候,姜宁打算做这个恶人,即使末世也不能放松了他们的学习。 两人走后,他独自面对着灶台,有些落寞地低语道:「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果然还是太迟钝了,哪里懂得我跟席言的感情。」 屋里,刚在书上写好名字的季月忽地放下笔,说道:「姜哥刚刚是恼羞成怒了吧。」 季宇点头:「姜哥……是挺像小狗的。」 他忍了忍,没说出那个不太尊敬的词。 相处不过短短几天,姜宁异能者的高大形象迅速的崩塌,在两兄妹心里半点威严都没了。 季月歪头,看着哥哥在纸上写下几个清瘦的文字,问道:「那这件事以后不能说了?言哥可真累啊。」 季宇摇摇头:「还没到能说这种话的时候。」 他们和姜宁席言两人认识时间尚短,虽然说得上几句玩笑话,但关于席言姜宁之间关系这种对于姜宁来说比较禁忌的话题,能不说就不说。 他当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当天晚上,姜宁一脸不爽地拖着地毯来敲他的房门时,季宇的表情从「怎会如此?」的惊讶,变成了「啊,我竟然可以猜到」的释然。 「姜哥,你这是?」 没想到季宇开门的动作这么快,姜宁脸上的不爽还没来得及藏起来,他眼神游移了一瞬,而后盯着季宇的眼睛,语气自然道:「你言哥说,他那边房间小,怕我睡得不舒服,特意!特意让我再找个宽敞的房间。」 「你不知道,你言哥向来就是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口是心非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盯着灯罩上扑火的飞蛾,没再看季宇的眼睛。 见季宇神色为难,姜宁面露狐疑,问道:「怎么了?」 就在这时,用帘子隔开的另外一间小隔间里传出季月的声音,「哥,外面怎么了?」 季宇回头应道:「是姜哥过来了。」 「姜哥啊。」季月揉了揉眼睛,迷迷煳煳说道:「他终于被言哥赶出来了吗?」 第244页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说出那句话的季月都一下子清醒过来,刚刚她被吵醒,脑子有些不清醒,下意识就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季宇神色如常,「没,姜哥睡不着,来找我说话。」 姜宁长吁了一口气。 「是这样,季月你睡吧,我跟你哥哥有话要说。」 「……好,姜哥你们别聊太晚了。」 姜宁带着季宇,来到了屋外的长凳处,先是望着没几颗星星的夜空,沉默许久后怅然回头,幽幽开口道:「你知道吗?我跟你言哥遇见,那是个晴朗的夜晚。」 「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从那天起,我就做了决定,要一直保护他,保护这世上最后的美好……你言哥看上去人挺冷的,关心谁从不放在面上,都是背后默默的,很可爱……」 「……我说这么多,你都听懂了吗?我跟席言的感情,绝不是那么轻率的事情。唉,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种事做什么呢?」姜宁摆了摆手。 季宇面容严肃地点点头,道:「听懂了。你跟言哥相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晚上,那天繁星满天,星空暗淡,天上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树上的知了一直叫……」 季宇用他强大的记忆力,完整的复述出了姜宁讲了两个小时的复杂至极的相遇故事。 姜宁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随即点了点头:「对,是这样没错。相爱的人总会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多次遇见,这是奇蹟。」 已经用奇蹟两个字来圆了吗姜哥。 姜宁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拿旁边的水杯,没摸到,却被人给递到了手上。 他回头,看见身后的板凳上安静坐着的季月。 「你怎么也在?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由于夜生活缺乏,他们睡得一向早,但为什么现在季月还在这里? 「在姜哥背相遇的情节背到《霸总心尖宠》这本书的时候。」 姜宁:…… 「你知道的。」他面色不变:「太阳底下无新事,艺术源于生活。总有这样的事发生,才有作者写进书里。」 「是的,」季月点头:「另外九本书的描写也一定是这样来的。」 姜宁拍了拍季月的脑袋:「早点睡吧。不然以后遇见别人,我怕被人问为什么要带着个小学生到处瞎跑。」 第116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1 水泥和钢铁的厚厚高墙在末世围出一片难得的净土。姜宁缴纳了一定数额的晶核,准备带几人进入庇护所。 这不是他们路过的第一个庇护所。原本姜宁只是打算稍微偏移一些方向,后来机缘巧合下反而越走越偏。 当然,路上也救了一些人,季宇也在前几天觉醒了异能。 在得知席言三人是异能者,其中一个还是珍贵的水系异能者时,原本态度冷淡的登记员热情起来,将几人的晶核份额又递了回去,还从旁边的铁架上拿了一份介绍庇护所的小册子给他们。 「异能者不收入门税。」他解释道:「但如果要在市场交易的话,需要缴纳部分商品税。」 这也是为了拉拢一些强者。 虽然现在觉醒的人越来越多,但绝大部分都还是些普通人,拥有一个强大的异能者对于庇护所来说益处颇多。 一进入庇护所,便看见路上来往如织的人流,人声喧譁,仿佛回到了以往的文明世界。 姜宁一眼就看到卖肉的摊贩,跟席言说了一声跑了过去。季宇两人身上晶核不多,只敢随便看看。 等姜宁买好东西,就看见席言已经跟人搭上话了。 对面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那说话的姿态,放以前村头也该是个全村的情报中心。 「新来的异能者,有哦。」妇女说着,问自己旁边的同伴,「是吧,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天天来的异能者不少,但治癒系的不多,当时还挺热闹的。」 妇人回想了一下,「当时他是开着车来的,一到外面就开始喊救命,说是后面有丧尸在追,把守门的小伙子都整得挺紧张的。」 「后面的丧尸?嘿,当然派人去检查了。啥都没有,就只有一辆车,车上还有一个死人,脖子都被捅穿了,血淋淋的,太吓人了。」她啧啧了两声,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后怕,似乎亲眼见过那场面一样。 「那小伙子——是叫薛亦是吧,挺可怜的其实。听说车上死的那个是他哥哥,他原来还有个男朋友,两人挺恩爱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真情在?他男朋友看他长得漂亮,把他卖给了一个异能者小队,后来遇到了丧尸,又想把他丢到丧尸群里当诱饵,幸好他哥哥救了他,抢了辆车逃了出来。还没到庇护所,哥哥又死了。唉!你说这种事……」 姜宁听了几耳朵,听了个半懂不懂。 「打断一下,」他举手示意,「您确定您说的是叫薛亦的治癒系异能者?」 前半段跟他知道的大差不差,但后面这段……怎么比他还会胡编乱造? 妇人瞪大眼睛,「是姓薛,他在庇护所里挺有名的。咋的,你认识?」 没等姜宁回答,她接着说道:「这小伙子性格挺好,长得也俊。要不是他喜欢男的,我非得把我侄女介绍给他不可。虽然是个异能者,但身上一点脾气没有,还经常帮其他人免费治疗伤势。」 第245页 说到这儿,她用手肘杵了杵同伴的后腰,问道:「欸,你家那口子,上次回来受了伤,是不是就是那小伙子治的?」 「好像是。」同伴提着个菜篮,挥手驱赶着上面的苍蝇,「本来我那口子打算熬过去的,涂点药得了,毕竟找异能者治疗也贵。听说姓薛的小伙子不收晶核,只收点东西意思意思,干脆就找他试试。」 「后来怎么样?」姜宁不由问道。 同伴笑了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可能是我那口子没注意,回家后包扎好的伤口又流血了,还是养了好一段时间。」 她露出一点犹疑,还是迟疑着说道:「这也没啥,本来这么重的伤也不容易治好,也不止我那口子一个人这样。」 妇人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 「是吧,我没说错吧。那小伙子热心得很,就是人有点……」她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而是说道:「有点唠叨,总是讲他被男朋友害了的事情,还说他男朋友要杀了他,一说就要哭。同情当然是同情的,就是听多了也烦。」 「他跟上面的人关系不错,有好几个说要给他报仇来的,不过我看……他们关系可能不太寻常。」她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跟席言两人说道,眼里带着异样的光彩。 同伴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少说两句,这话不好叫人听见。」 妇人把衣袖抽出来,「这有啥不好说?又不止我一人看到。他在庇护所的时候,不就跟别人同进同出的。」 主角受不愧是主角受,跟记忆里的样子一样绿茶。 姜宁倒是忽略了一件事。他只记得剧情中写到过的一些重要景点和薛亦最后到达的目的地,而对于路途中他到底途经了哪几个地方,姜宁并不清楚。 「他现在在哪里?」席言问道。 「走了,前几天就走了。」 薛亦在庇护所的时候挺高调的。不像其他异能者与普通人分成等级鲜明的两个阶级,他乐于行走于普通人中,乐于助人,也乐于一遍遍诉说他那些伤心往事。 他的那些故事,随着他的名声一起越来越广。不夸张的说,庇护所里有五成的人知道他那些细碎往事,并且大多对他表示出同情。 「所以说,这人不能干坏事,不能害人。你看他那男朋友,把庇护所一半的异能者都得罪了,可惜照片也没有,就知道个名字。哎对,小伙子,跟你说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阿姨看你也挺俊的,有没有女朋友啊,阿姨家里有个侄女儿,你们年纪差不多……」 眼见姜宁要说话,席言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回头睨了他一眼,姜宁一脸憋屈,还是没敢说话。 席言这才礼貌回答道:「不用了阿姨,任务为重。」 这时候的任务就跟以前的事业和工作差不多。妇人遗憾地咂了咂嘴,上下打量了席言几眼,连说了几遍可惜。 席言他们来晚了一步。 几天之前,薛亦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带走的还有一个科学家。 这时代,科学家比异能者珍贵,毕竟研发出解药的希望在他们身上。但这个科学家似乎并不受欢迎,离开的时候,庇护所的管理者并未多加挽留。 听说他的脾气古怪,在学术的问题上过于认真而疯狂,甚至想过拿活人来做实验,是以被众人排斥。 他之所以跟着薛亦离开,也许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吧。 席言几人在庇护所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换取了足够物资的几人再次踏上路程。 离开庇护所的时候,席言回头望向身后的高塔,与高塔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掌着栏杆的手下意识用力,瞳孔都缩紧了,等他缓缓松开手,身前的铁质栏杆上已经多了几个深深的指印。 「首领,他们都要走了,还不动手吗?」旁边的助理看得着急,提醒道。 他并不是异能者,只是在管理和组织方面有特殊的才能,所以才成了庇护所的高层。 昨天席言的名字被登记后,他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庇护所的异能者聚集起来,想要替薛亦报了这个仇。 被他称作首领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觉得呢?」 他没有看向谁,助理便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沙哑的声音说道:「回去吧,没这个必要。」 助理不解地回头望去,却发现除了自己,其他的异能者都未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这个突然的决定理所当然般。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卖薛亦这个治癒系异能者一个面子吗? 「是啊,没必要。」首领自言自语道:「薛亦说的话不能信,那个叫席言的男人,他不会是做那种事的人。」 助理的眼神更加迷惑。 这是某种可以自由心证的事情吗?而且不管那个男人有没有做过伤害薛亦的事,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们本来就是做给薛亦看的。 「如果你是个异能者,这种事你只需要一眼就明白了。」似乎是特意给助理解惑,首领嘆了口气,补充道:「因为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强者有强者的傲气。 以他的风骨,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首领望着出口的方向,久久未移开视线。 助理怔愣着,转头看向底下已经转过头去的席言,又回头看看身后的高台上的众强者,竟未从他们脸上看到半分不甘。 第246页 仿佛事情本应如此,理应如此。 一处实验室内,一身白大褂的阿列克谢眯了眯眼,推出针筒里最后的气泡,转身背对床上的薛亦,挑选着待会要用到的器具。 他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做着疯狂的实验,薛亦暂时是他唯一的试验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跟薛亦一起来到这里。而庇护所的首领,是他背后的资助者。 阿列克谢不在意谁资助自己谁讨厌自己,他只想完成实验。这并不是出于某种救世的高尚理念,他为内心中某种艺术的冲动做事。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唿吸声。 阿列克谢转过身,皱眉看向床上的人。 薛亦睡得十分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两只拳头握紧,而后忽地坐了起来。 「你违反了我的规定。」阿列克谢语气冷冽。 「抱歉。」薛亦慢慢缓过来,脸色怔忪,撑着脑袋无力道:「我刚刚,又梦到了席言。」 第117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2 「我不在乎你说的席言是谁,但你违反了我的规定!」 「真该死。」阿列克谢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在实验室里快速的走来走去:「我该把你彻底麻醉,这样你就不会突然坐起来跟我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忽然,他停下来,转身在桌面上准备麻醉的药物。 他的实验并不需要深度麻醉,为了达到最好的实验效果,他严格控制着药物的用量。 「不,你不懂。」薛亦语气惶恐道:「你没见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他手指抚摸着身上浅浅的疤痕,满脸后怕。 这么长的时间,那些伤口早就痊癒,只剩下与肤色接近的浅浅白痕,但那些伤却永远留在他的心里。 只要碰到那些伤疤,他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惧而无助的时刻,那种绝望一直伴随着他,不给他片刻安宁。 「呵。」阿列克谢冷笑一声,手里注射器的针尖银光闪烁,「他不过是个可怜虫,你的流言却更甚魔鬼。」 「是他要杀我,」薛亦捂着脸,小声抽泣道:「我只是自保而已。你也不信我吗?」 他红着眼睛,哀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试图伸手去拉男人的衣角。 阿列克谢是个混血儿,身形比一般的东方人高大,头髮也是微卷的深栗色,但除此之外,他身上属于外国人的特徵并不太多。 此时他眉头紧皱,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薛亦的眼神像看着什么噁心的病菌。 薛亦拉了个空,神色委屈。 「别做多余的事。」针头扎在薛亦的脖子上,阿列克谢神色冰冷,「我随时可以把你换掉。」 风捲起地上的碎石,一直滚到楚粤脚下。 他拨弄了一下半长的头髮,已经许久未打理的髮丝轻而易举地定型在脑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脚步蹒跚地往前走。 左脚踢到一个矿泉水瓶,他愣了一下,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瓶子是干净的,里面还剩下半口水。 只犹豫了半秒钟,他举起瓶口朝自己嘴里倒去。 脑袋忽然一疼,楚粤放下瓶子,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隐没在墙后。 两分钟后,大概是察觉他并没有跟过去,墙壁后面偷偷探出一颗脑袋,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躲在墙后,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瓶,手里捏着几颗小石子。 刚刚就是这东西,袭击了楚粤的脑袋。 「餵。」楚粤表情无奈,举起手来:「不过是捡了你一个水瓶,不用拿石头砸我吧。」 楚粤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疼了一下。 回头看去,又是个小孩,叉着腰对楚粤大声喊道:「坏人,不许欺负他」。 喊完这句话,两小孩一起跑走了。楚粤追了过去。 新鲜的包装袋,用过的尿布……在住宅楼的一角,楚粤发现了这些东西。这说明这里不只有人类居住,甚至还是聚居。 他看到了那两个跑走的小孩,在他们父母的怀里,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胆怯。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壮汉向他质问道。 他的手里还拿着自制的武器。放眼望去,这里单是壮年男人就有十好几个,更别说数量更多的妇人和孩子。 但他们都只是些普通人。 楚粤放松下来,将要释放的异能也收回。 他举起双手,「别误会,只是路过,我没有恶意。」 壮汉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拿武器指着他。 楚粤有些无奈,「真的只是路过,我是个流浪的异能者,只想找个能换物资的庇护所,看见外面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不小心误入了。」 「话说,」他环视了一眼众人,目光重点在其中的小孩身上掠过,「为什么你们不找个庇护所生活,这么多孩子,在外面总归不安全。」 「我们才不需要庇护所。」之前给过楚粤两石子的小孩反驳道,面色骄傲地抬起头:「我们会建立自己的庇护所。」 他的母亲连忙把他抱进怀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但她的脸上有着同样的自豪。 「自己的庇护所。」看着空荡荡的四周,楚粤下意识笑出声来,一回头就看见神色不善的众人,他表情一僵,连忙举起手:「喂,这是很正常的表现吧。庇护所至少要有防御丧尸的外墙和用来交易的市场吧,你们这……连个定居的异能者都没有。」 第247页 「这跟你无关,外来人。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有的。」 楚粤沉默了。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反而话语里充满了信心。 同时他也看到了,男人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不断朝自己身后瞥的眼神。 后面有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破空声,楚粤动作迅捷地朝旁边一躲。 是了,后面有偷袭的人。 一击未成,对方显然有些意外,短暂地调整后再次朝楚粤攻了过来。 这时楚粤也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有些惊讶,因为对方年纪太小了,还只是个正在读书年纪的少年而已。 「季宇哥哥!」一个孩子兴奋地喊了一声,冲出母亲的怀抱后,抱住了季宇的大腿。 季宇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楚粤的神色凝重。 像是有了靠山,小孩子蹭了蹭他的掌心,而后伸手指着对面的楚粤,告状道:「季宇哥哥,他是坏人,你快打他。」 楚粤脸上的表情都快支撑不住了,没想到这小傢伙居然这么记仇。 在季宇冷着脸看过来时,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可没招惹他,他还用石头打我呢。」 卑鄙的大人,竟然学我告状。 小男孩呲了呲牙,扯了扯季宇的手,让他看向自己,委屈巴巴道:「是他先说我们没有庇护所的,他竟然怀疑席言哥哥说的话!」 什么!季宇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粤的眼神里带着怒火。 竟然怀疑言哥的话,不可原谅! 「喂喂,不用这样吧。」楚粤摆着手,苦笑着往后退,心里有些疑惑。 这个席言是谁?怎么一提到他那个冷着脸的小少年忽然就变了脸色? 自己虽然不怕,但明显没必要跟对方做无意义的争斗,而且自己的状态并不好。 这样想着,他用异能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后便想逃走,然而转身沖向出口时,却看见了早就等在门口的几人。 站在居中位置、领先众人一步的似乎是首领的男人眼神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定居的异能者。」 楚粤还没听完,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了下去,昏睡前听到了对方的未尽之语:「……现在有了。」 定居的异能者,现在有了。 楚粤脑海里迴荡着一句话:「完了,我被敲黑棍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眼一睁,勐地坐了起来。 此时天已黑,旁边燃着篝火,火光茸茸,在他的视网膜上跳跃。 「醒了。」说话的是楚粤认作首领的男人。 他侧对着楚粤坐在椅子上,伸手朝篝火里丢了一根柴火,轮廓优越的侧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柔和起来。 楚粤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忽地听见一声咳,他回过神,看见男人身后站着的另一人。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对方咧了咧嘴,伸出手想放在男人的肩上,但不知为何顿了一下,随后放在了椅子左边的扶手上。 随后转过脸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发红。 楚粤:…… 神经病。 没有理会莫名其妙的男人,他看向席言,抬起被绳子缚住的手腕,问道:「兄弟,这是?」 之前向季宇告状的孩子噔噔噔跑到席言面前,朝他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颗皱巴巴的糖,眼巴巴地看他。 「席言哥哥,吃糖。」 「你吃吧,哥哥不爱吃糖。」席言摸了摸他脑袋,转头看向地上的楚粤,说道:「你知道的。」 手里的糖没有被接受,小男孩有些失落,看向楚粤时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噔噔噔跑走了。 楚粤好笑地看他跑走的身影,对席言说道:「我只是个流浪的异能者。」 「现在不是了。」席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楚粤把头越抬越高,努力不让自己陷入劣势。 「没有这种强买强卖的。」他笑着说道。 席言显然也不喜欢低着头说话的感情,半蹲下身,平静道:「只有这个选择,你没有其他路走。」 好霸道。楚粤嘴角抽了抽。 「好吧好吧。」半晌,他无奈地松了口,反正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既然是庇护所,外墙总要有吧,住宅区总要有吧。」他提议道:「这不是个小工程。」 「靠你了。」 楚粤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席言。 「既然都是你提出的建议,就全靠你了。」 这是报復。 楚粤想到:这一定是来自这个刚刚成为他顶头上司的男人的报復。 好吧。 其实加入庇护所也不错的。 这个叫席言的上司也不错。 虽然性格霸道了点。 但也不错。 席言走后,姜宁本来打算跟着离开,却忽然脚步一转,来到楚粤面前:「多做事,多锻鍊,少盯着别人老婆看。」 他指了指席言,又指了指自己,拍了拍楚粤的肩膀。 第118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3 姜宁蹲在满是石子的河岸边,背对众人,抱着膝盖看着河水静静地流,像朵遗世独立的阴暗蘑菇。 早上楚粤拖着木材从这里走过时看见了他,见他奇奇怪怪不免有些好奇。但想到姜宁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便没有不知趣地凑过去。 第248页 中午他又拖着木材从岸边走过,扭头朝姜宁之前蹲的地方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 傍晚的时候第三次经过,不经意又看见了姜宁,依旧是早上那副模样,背影甚至还矮了几分,在夕阳的余晖下看上去有些寂寥。 楚粤拉过一旁的季宇,问道:「小子,你姜哥今天怎么回事,在那河边上瞎emo啥呢?」 季宇看了一眼,脸上有种司空见惯的漠然,「因为言哥吧。前两天新来的一批人里有个厨子,把姜哥给言哥做饭的工作抢了。言哥让他实在闲得慌就出去做任务,别整天绕着自己转,就这样了。」 他嘆了口气,「没事儿,每隔几天总会有这么一次的,你待久了就习惯了。」 「就因为这,他抑郁成这样?他这是等着席言去哄他吗?」楚粤捋了捋自己的半长头髮,讥诮道:「他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不是,他等着自己想清楚了去哄言哥。」季宇不感兴趣地转过头,说道:「走吧,事情还多着呢。」 姜宁捡起一颗石子,朝河里扔了过去,石子在落水处直直沉了底。 他的心情更忧郁了。 当初老婆说要建立新的队伍,他虽然惊讶,但还是做了老婆背后的男人,百分百的支持。后来又说要修建庇护所,他也毫无异议。 但是人一多起来,姜宁就发现了问题,他不被老婆需要了。 所有他能做的事情都在逐渐被人取代,那个新来的厨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在老婆面前越来越没威严。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仗着救命之恩拉拉老婆的手,语气强势地假装威胁老婆两句,说说别人不太懂的小情话。但是现在,老婆一个眼神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老婆又生气了不理他了。 期间他曾数次尝试夺回自己的话语权,至少让老婆不要再无视他,但时至今日他节节败退,底线一降再降,已经降到了老婆喊他一声名字他能高兴好几宿的程度。 他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自己天胡开局,到底是怎么输成这个样子的。 救命恩人的身份原本是多大的优势,又赶上席言刚被背叛心灵脆弱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全,怎么后来就不如人愿。 「怪我对你太过容忍,才会让你有恃无恐,」姜宁望着水面,脸色阴沉,「我姜宁也不是那么下贱的人。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也是个有尊严的男人,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跟着你屁股后头跑……」 「剿灭丧尸任务,需要五个人,人满就出发,谁来!」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姜宁的思绪,他咬了咬牙,没有理会:「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跟着你……」 「剿灭丧尸任务,需要五个人,人满就出发,言哥带队,现在还差两个!」 姜宁嚯地抬起了头,蹭的一下站起身,朝着人群聚集之地沖了过去,用肩膀挤开了正要举手报名的男人,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我来我来,让我来!」 他动作迅捷的在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自觉地打开车门挤上了车,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终于找到和老婆说话的机会了。 嘿嘿。 待会儿还是跟着老婆屁股后头走吧,外面太不安全了,自己得保护好老婆啊。 席言看了眼后视镜,不经意间看到姜宁脸上的笑,忽然就想把他给换了。 但他实在无法高估姜宁的脑子,不知他又会从自己的行为里意会出什么别样的意思,席言只好侧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姜宁也跟着看向窗外,面露沉思,忽而恍然。 原来如此,树上有两只成双成对的鸟儿,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老婆这是以物喻情,好直白的心思。 好大胆,他好喜欢。 席言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擎天庇护所。 薛亦走在干净的廊道上,眼神沉寂,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忽见一人挡在他面前,薛亦一愣,抬眼朝对方看去。 面前的女人穿着制服,面容清秀,身材姣好,手里的木盘上放着水壶茶杯,应该是去给秦天送茶的。 作为擎天庇护所的首领,秦天自然也有伺候他的人。虽然没什么地位,但至少比外城的普通人过得好多了。 想到对方能和秦天说上几句话,薛亦的眼睛里蔓延出真切的歉意,「刚刚想问题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你,真抱歉。」 他本就有一双纯洁的眼睛,不管做起什么表情来,都极易让人相信他是出于真心。 对方明显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揪住不放,只说自己本来要去送茶,但临时有了其他工作,又正好碰上薛亦。 「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但是……」薛亦咬了咬唇,看上去有些为难。 「什么你的工作我的工作,就送个水的事情你还做不得了?」 女人直接把木盘往他手里一放,薛亦手忙脚乱地去接,女人见状笑了一声:「拿好了,这可是上等的大红袍,都有数的。」 薛亦捏紧木盘的两边,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女人又哼笑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薛亦脸上的笑容迅速消散,神色阴沉地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虽然是伺候人的工作,但一般人根本进不来。能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有些背景。 第249页 薛亦唿出一口浊气,敲了敲会议室的大门。 擎天庇护所建立多年,虽然比不上一些有军方背景的其他组织,但已经算得上末世里一股极大的势力。擎天二字,也可看出其野心勃勃。 作为庇护所的建立者,秦天本人更是个霸道强势之人。擎天既是擎天之柱,也是秦天二字的变音。 但此时他正与人交谈甚欢。 秦天性格强悍,庇护所里其他高层对于他而言与其说是伙伴,不如说是下属。这说明对方至少是他看重的人。 薛亦心念一动,原本一直低眉顺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他慢慢抬起眼睛,朝座位上的人看去,却不料对方也正好看向自己。 原本漠然的表情在短暂的沉思后缓缓勾起唇角,薛亦肯定他认出了自己。 他的手一抖,盖子碰撞茶壶发出响声。 薛亦连忙稳住手,看着地砖的眼睛里带着余悸。 这个人他见过的。 在那场满是绝望的出逃之前,这个人就站在席言身边,看着席言的眼神很是不寻常。 薛亦放下茶壶,不安地走出会议室,没敢再抬头。 文彦微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屈指敲了敲桌面,「秦兄,你说的这些条件,文某都同意。」 「哦?」秦天撩起眼皮,看了文彦一眼,有些奇怪他的忽然松口。 秦天以前当过僱佣兵,赚够了钱后自己开了家安保公司,专门保护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安全。末世降临后,靠着自己手里的资源,迅速建立了一个庇护所,成了不可小觑的一方大势力。 末世初期,他和文彦因为抢夺资源发生过几次争执,最后都没能奈何得了对方,反而因此相识。 当取得的利益不如预期,那么竞争便失去了理由,这次文彦便是来谈合作的。 只是双方都不肯吃亏,谁也不肯松口,于是僵持到了现在。 他看着文彦,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文某确实有个要求,我要一个人。」 秦天咂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说道:「说说看。」 文彦笑了一声,他就知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俗语在秦天身上是不适用的。 秦天若是狡猾起来,比狐狸还更狡猾,只是大多时候大多数人用不着他费这个心机。 「刚刚出去的人。」文彦眯了眯眼,「是叫薛亦吧?我要他。」 秦天吹走水面的浮叶,「可以。」 「理由呢。」 第119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4 文彦手指摩挲过杯檐,看向廊外的晴空,心情颇好道:「想让一个人、欠我人情。」 「谁?」秦天挑眉问道,陷入思索。 他和文彦不是朋友,往来不过关乎利益。但他看人很准,知道文彦这副文雅皮面下有多薄情寡义。所以他说的人是值得拉拢的强者,还是…… 「是席言吧。」秦天不经意问道。 文彦眉心跳了跳,笑着问道:「秦兄认识?」 秦天把控着擎天所有权力,这段时间以来,有关新出现的庇护所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他耳朵里,其中也包括首领席言的名字。 之前薛亦待过的庇护所也传来消息,不再插手有关席言的事情,还送来一车物资表示态度。文彦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让对方欠下一个人情,至于薛亦,他怕席言怕到要死,听到这个名字都发抖。 是个怎样的人呢? 秦天放下茶杯,语气平淡:「不认识。」 文彦没有在意,微笑着问道:「那薛亦……」 「我说可以,因为我随时可以找到人代替他,但对你而已,薛亦却是唯一的。」秦天漫不经心地说道。 双方条件不平等,所以这笔生意还有的谈。 对于对方的忽然加价,文彦怔愣了一瞬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秦天将他看得太清,对聪明人来说,任何的应对都是多余的。 他敛下笑意,「文某可以再让步半成利润,不,一成……两成。秦兄,就当给文某一个面子。」 秦天不动声色,只在听到文彦后一句话时眉梢挑了挑。这句话相当于文彦也欠了他一个人情。 「你知道做生意吗?不管一方让出多大利润,只要还没彻底放弃,那就代表还有赚头。」所以秦天只会认为,席言的价值比文彦做出的让步还要大得多。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冷凝。 「秦兄,」文彦声音轻幽幽的,「非要如此吗?」 秦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下个月这里会举办一场晚宴,我会邀请一位特殊的客人。你不忙的话,可是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不必了。」文彦站起身,「文某还有事,先告辞。」 秦天依旧坐在位置上,等到文彦彻底离开后,才轻声说了句「可惜。」 姜宁站在席言房门前,转头看了看周围,见左右无人,这才推开面前的大门。 掩上房门,他轻嗤了一声:「呵,不让我进来,现在屋里就我一个人,我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打开自己的空间,从里面拿出了拖把抹布以及水桶等物。为了节省时间,水桶里早就接了半桶水,抹布也早已打湿,他找了张桌子,手臂用力、面目狰狞地擦拭了起来。 没两分钟,桌面脱了一层漆,姜宁才终于收了手。 第250页 等把所有能擦的都擦得蹭光瓦亮,他又拿起拖把,面目狰狞地拖起地来,边拖还边低声指责道:「你别以为你是我老婆我就事事都要听你的,你不让我进你屋我偏进,你不让我做的事我偏做,我脾气就这么大,怕了吧,生气了吧。」 「哼,等你生气了,我就有理由跟你说话了……」他顿了一下,忽然满脸恼怒,用拖把狠狠杵了一下地,怒道:「可恶!我姜宁岂是如此毫无底线之人!」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问道:「席先生,在吗?席先生?」 姜宁一惊,连忙把被自己杵烂的地砖藏了起来,看着缺了一块的地面,心都凉了半截。 完了,这下真要惹老婆生气了。 没有听见回答,屋外的人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眼神慌乱的姜宁。 「哎呀姜先生!」女人一惊,连忙过来抢他手里的拖把,「你是要出任务的人,怎么又跑来做这种杂活!」 姜宁只挣扎了一下。 女人轻易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抬起头,表情狐疑地看着他。 不对啊,以往都要你来我往拉扯好一段时间,今天姜先生怎么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姜宁虽然把东西给了她,但却久久不肯挪脚,表情僵硬,女人也就往他脚下看去。 「姜先生,这个坑……」 姜宁喉结滚动了一下,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唇,声音干哑道:「你觉得,把我杀了,填这儿怎么样?」 「填什么?」席言问道。 姜宁眼皮一跳,脑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先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才后知后觉这声音过于熟悉。 他缓缓看过去,露出快哭了的表情,张了张嘴,半晌委屈地喊道:「老婆~我不是故意的。」 此时席言也看到了他脚下的坑,默了两秒,转身离开。 真的,姜宁能做出这种事来,他一点都不奇怪,以姜宁的性格,不管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围墙的一角,楚粤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拿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对众人招唿道:「再加把油,防御墙就能完工了。」 听见众人的欢唿声,楚粤也不免露出真心的笑容,这里的工作虽然累,但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弯下腰铲起沙石,正准备送去混合,却看见席言走了过来。楚粤吹了声口哨,站起身朝席言看去。 席言应声看向他,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略过他的身影,看向他身后的人群,找了一个面容普通的水泥工。 「麻烦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帮你呗。」楚粤揭开头上的安全帽,终于感觉凉快了些。 席言看了他一眼,「你留在这比较有用。」 等到席言走后,楚粤扯了扯嘴角:「好傢伙,把我当驴是吧。」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姜宁已经不在了。 据跟他抢拖把的女人说,席先生离开的时候,姜先生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比路上的死人脸还白。她还打算安慰两句,但对方听都没听,低着头、拖着脚走了,怎么喊他都没回应。 席言竟有些习以为常。 傍晚遇到季宇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姜宁在哪。 季宇想了想:「姜哥啊,应该是在河边吧,他从来不换位置。」 基本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姜宁每隔几天就要自闭一次,而且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坐着,背后人来人往他也不理。 之所以不挪位置,一是那里风景好,安静,适合他自闭的心境;二则是希望席言能主动去找他,哪怕只有一次。 「言哥,找姜哥有事吗?」季宇问道。 「没事。」席言回答道:「我明天会出一趟远门,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姜宁是唯一的水系异能者,这里离不了他,你跟他说一声。」 季宇一愣:「是收集物资的事?言哥,你把我带上吧,我跟你久,用得顺手。至于姜哥,」他沉思了一下,想到姜宁的性格,点点头道:「确实,姜哥留守挺好的。」 这一趟出门,席言谁都没打算带,除了开车的司机。 因为他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主角攻所在的擎天庇护所,有秦天在,带再多的人都没用。如果起了冲突,反而会造成毫无意义的伤亡。 第二天一早,在众人的目送下,席言的车离开了还未建成的庇护所。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自闭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的姜宁终于打起精神,再度振奋起来。 这样逃避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自己昨天虽然犯了一个大错,但还没有到不可原谅的地步,老婆那么善良,只要自己跪着求他,他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什么,底线? 哪个好男人在老婆面前还有底线这种东西,这都是不够爱的藉口。 他在岸边踌躇了一会儿,又去旁边扯了几朵野花,把叶子清理干净之后,满心忐忑地回了庇护所。 走到围墙边的时候,旁边有与他相熟的工人笑着跟他打招唿,「呦小姜,你怎么还在这儿?队长走的时候没带上你啊,又被赶出来了吧。」 姜宁拳头都硬了:「你胡说,什么赶出来!我跟席言之间的事,能算赶吗!不过是偶尔吵闹,增添情、趣而已。」 那边传来并不带恶意但令姜宁拳头都捏紧的笑声,他愤然扭头,也没问对方话里所说的席言离开的事情,加快了脚步。 第251页 而后脚下越来越快,几乎用跑的速度来到席言房门前,惴惴不安地伸手敲了敲门。 「老婆,起来了没?」 他打理了一下头髮,又整了整衣袖,松开手的时候,才发现用力太大,手心的花束都快被他折断了,不由放松了力道。 敲了很久都没人回应,他本想直接推门进去,但又不想惹老婆更生气,转身在外面找了个认识的人。 「小张,看见你言哥了吗?是出去了还是在屋里?」 小张睁大了眼睛,看着姜宁有些迟疑地说道:「姜哥,队长今天一早就坐车离开了。」 「出任务去了?」此时姜宁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人员安排不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曾分别带过队,但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姜宁自觉主动地跟在席言身后。 久而久之众人都知道了,凡是席言在的地方,眼睛再往后看一看,总能看见姜宁也在。 姜宁懊恼,「我没收到消息,言哥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去还赶得上吗?」 小张上下扫视他一眼,为难道:「姜哥,言哥走之前说了,不让你去,说是……姜哥,姜哥你怎么了!姜哥!」 姜宁的手勐地用力,野花在他手心成了一坨。 他感觉自己有些耳鸣,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他却听不清楚,两眼放空落在某处,嘴里念叨着:「不、让、我、去。」 「不、让、我、去。」 虽然晴空万里,他却像是被雨淋了遍身,短短四个字,却对他造成了无数次暴击。 「姜、姜哥,你没事吧?」小张不放心地问。 姜宁深唿吸了一口气,「没、事。」 他转过身,脚步迅速地朝外走去,迅速消失在小张的眼中。 没两分钟,季宇走进来,张望了一圈,朝小张问道:「看见姜哥了吗?」 「他现在应该在河边,自闭着呢。」小张思索着说道。 经过一个早上加半个下午的路程,席言终于在太阳落下前到达了擎天庇护所。 庇护所里设施完善,防御丧尸的外墙厚而结实,席言在外面就听到了墙内喧譁的人声。 「站住。」守门人看了看衣着干净的席言,又看向他身后的汽车,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位任务过后亟需一个交换物资和休短暂休息的庇护所的流浪异能者,神色终于认真了些,「先生,请说明你的来意。」 「来找一位老朋友,薛亦。」 「你找薛先生?」守门人有些惊讶。 看来薛亦在此地依旧非常活跃,席言想到。 就在这时,有一人从内走出,看了眼席言之后,来到守门人身后,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守门人点了点头,朝席言一躬身,说道:「先生,薛亦出任务去了,大概要几天后才会回来。但擎天庇护所的首领想请您留下来作客。」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席言侧头看去,十几个异能者将自己和司机重重包围住,虽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但气势已足。 他又看向守门人,对方笑着解释道:「只是想请先生留下来作客。」 「队长,是席言。」 「他被秦天的人困住了,我们要帮忙吗?」 离庇护所数里外的高处,停着一辆皮卡车。 文彦闭着双目,手指轻敲,闻言终于睁开眼睛,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会有事的。」 「薛亦找到了吗?」 「找到了,确实在出任务。他们人手不多,不是我们的对手,要去把他带回来吗?」 很简单的问题,文彦却陷入了思索。 席言这边和薛亦那边,他只能选一边。 良久他问道:「你说,如果席言有危险的时候文某救了他,他对我的印象会不会好点儿。」 女人看着他,半晌不可置信问道:「不是吧队长,你来真的?」 文彦闭上眼,把头侧了过去,自言自语道:「算了,问你这个做什么。」 第120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5 薛亦是被临时塞到这个小队的。 之前他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小队出发的那天早上,他被几个男人直接送到了车上,连带着两件换洗衣物。 按照他和秦天的约定,他本不用出任务。秦天提供他庇护,他做秦天收拢人心的工具。 薛亦时常以异能者的身份行走于生活在外城的底层民众之中。 他很擅长做这种事情,任谁都会觉得这个眼神干净、态度亲和的青年与其他目空一切的高层迥然不同。更何况他还那么热心善良,帮人治伤从不求回报。 原本薛亦还有些不适应外城骯脏无序的环境,可是看多了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感激的目光,那些衣衫陈旧的孩子们对他仰慕的眼神,他的心态渐渐有了变化。 是的,就像阿列克谢和秦天所说的那样,他薛亦不过是个工具,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将自己替换掉,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 只要他们高兴,只要他们想要。 但在那些生活日渐压抑的底层民众心里,他是高贵而强大的异能者,是温和慈爱的医生,是唯一待他们不同的庇护所高层。 唯有在他们那里,薛亦是不可替代的。 薛亦喜欢他们。 就像喜欢以前的席言一样。 第252页 他觉得,这些崇敬和喜爱都是自己应得的。除了自己,没人会对这些在丧尸临城时只能沦为炮灰的人予以尊重。 只有他,只有他做到了。 薛亦渐渐沉醉于这样的生活,直到今天被一把扔出庇护所。 急匆匆的,像是特意想让他离开。 薛亦强行加塞的这只小队明显磨合已久,相互之间都有默契,异能属性也相配,显得新加入的他极为突兀。 除了队长跟他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其他人的态度都说不上热切。反倒是薛亦主动打招唿时,其他人的第一反应都有些诧异。 看见薛亦愣在原地,有些可怜无措的样子,队里的副队长主动走到他身边,低声解释道:「你不用在意。我们小队常年在外面做任务,对城里的事情不太关心。刚刚看到你被首领的人带来,都以为你是空降的首领亲信,来这里混经验的。」 治癒系异能者毕竟特殊,几乎全无攻击性,很能让人察觉出强弱。 解释完这一句,副队长没再理会薛亦,拉开车门上了车。 薛亦忙跟在他的身后。 他虽然认不全小队的人,但对庇护所里有名的强者都心中有数,知道唯一对自己表露了善意的副队长也许将会是自己接下来仅有的依靠。 他坐到了副队长旁边,顶着对方扫过来的有些讶异的目光,脸色犹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对方小声说道:「其实我告诉你哦,我不是首领的亲信,我是个治癒系的异能者,我很厉害的。」 他说的小声,但又说的认真,生怕面前的男人不信。 副队长确实惊讶了一瞬,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之后麻烦你了。」 看见对方如此说,薛亦脸上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朝男人伸出手道:「嗯嗯,我叫薛亦,你叫什么名字?」 交换了姓名之后,之后的交谈便顺理成章了。 薛亦眼睛亮亮的,听着副队长说起一些过去的经歷时,脸上充满了嚮往。 尤其是在说起一些细节,涉及到战斗的部分时,他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仿佛正为面前的男人而忧心。 他说的最多的便是「你真厉害」「大家都好厉害啊,我还什么都不会呢」这几句话。 副队长淡然笑道:「这没什么厉害,等你待久了都知道了。」 「这怎么会不厉害呢!」薛亦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声音因为激动而高扬,惹得副驾上的人微微皱眉。 这辆车只坐了四个人。 除了后座的薛亦和副队长,还有正在开车的队长和坐在副驾驶的少女。 队长没什么好说,倒是少女似乎不太爱理人,自薛亦出现后只是好奇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又转过头去,笑嘻嘻地跟同伴玩闹着。 一上车她就戴上了耳机,之后再没睁过眼。此时听着后面传来的声音,表情越来越烦躁。 她勐地扯下耳机,扭身朝后面看去,吼道:「你能不能安静会儿?一路上吵死了!」 薛亦被吓了一跳,身体勐地一抖,像是僵住了,半晌才颤巍巍道:「对、对不起,我不说话了。」 即使他已经道了歉,但少女似乎并不满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看了他几眼,啧了一声说道:「烦死了。」 然后扭过头去,重新戴上了耳机。 薛亦半晌没敢说话,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盖。 除了马达的轰鸣声,车内再没有第二个声音。 几分钟后,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旁边副队长的大腿,满脸忐忑地小声问道:「副队长,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副队长也小声回答道:「没事儿,她年纪小,被我们给宠坏了。你休息吧。」 而后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薛亦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小小的轻嗤:「切,绿茶。」 薛亦有些无所适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知道绿茶的意思,所以才不可置信于少女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词语来形容他。薛亦觉得她对自己有些误解,也许是看自己跟副队长相谈甚欢所以有些不高兴了。 但无论如何都该解释一下。毕竟大家都是要一起做任务的人,如果产生矛盾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这次的目的地。 临近中午,正是用午饭的时候,薛亦殷勤地抢过了做饭的任务,又被队里的人给抢了回去。 「还是我来吧,我做惯了,动作快些。」 那边又有人正在准备战斗将要用到的武器,薛亦凑过去,发现更加帮不上忙,只能悻悻走到一旁。 这里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唯有薛亦,在哪里都极突兀。 他有些难过,虽然是被秦天强行塞到这个小队里的,但他确实努力想要跟所有人打好关系,可是似乎所有人都在排斥他,没人把他当成队里的一员。 连之前跟他聊了半路的副队长都是如此。 他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 正疑惑间,少女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从之前的t恤短裤换成了一件白裙。 她提着裙摆转了个圈,神采飞扬道:「队长,看我好看吗?」 正在忙碌的男人闻声抬头,擦了把额上的汗,露出无奈地笑:「还行。你穿裙子,我看你等会儿怎么办。」 第253页 少女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什么等会儿怎么办,反正我就站队长你背后了。」 她又笑嘻嘻跑到另一边:「副队,我裙子好看吗?」 副队问道:「你又去哪弄来的?不是说任务当前不要乱跑吗。你下次被丧尸吓得哇哇大叫的时候别指望我和队长救你。」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讲。死直男,就想听你夸我一句很难吗?」 一旁正在整理医药包的队员忍不住说道:「副队你就随口夸她两句,孩子还小,你夸她两句让她高兴高兴呗。」 「别理她。」副队长摇摇头,「就是被宠坏了,现在我们在还好,等哪天我们出事了回不去了,谁还能惯她。」 走了一圈都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少女瘪着嘴,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到一旁,随手拔下一根草茎,当剑一样的挥来挥去。 本来今天挺高兴的,几个老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少女低头扯了扯裙角,觉得它似乎也并不那么好看了。 经过薛亦身旁的时候,薛亦喊住了她。 「妹妹,我觉得……你身上的裙子真的很漂亮。」薛亦眼神澄澈而真挚,「自己喜欢就好了嘛,干嘛要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呢?而且我觉得,白色又纯洁又干净,很适合你的。」 听了他的话,少女明显有些惊讶,盯着他看了半晌。 薛亦有些难为情,抿着唇,抓了下自己的衣角。 忽然间,少女大笑出声,仰着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薛亦愣愣地看着她,感觉事情好像与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妹妹,你……」 少女伸手抹了下眼角,「好好笑哦。我又没问你,乱搭什么话。你看队里的人除了副队,还有人理你吗?」 「还有,我跟他们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管吗?我就听他们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管这么宽?我的裙子漂不漂亮你说了不算,又不是穿给你看的,用你来指手画脚!」 薛亦脸色白了白,想到对方年纪毕竟还小,跟小孩子生气,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占理,还是解释道:「妹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翻了个白眼。 「对嘛,你最单纯你最善良,你只是想跟所有人打好关系,你有什么错嘛。」少女冷笑一声,「我跟队长他们组成小队三年,同生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凭什么你说来就来,凭什么!」 「你、你对我有些误解,我不是想抢走你什么东西,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家人。」薛亦急忙说道。 但少女的态度已经向他表明,她不仅抗拒薛亦,更抗拒他接近小队的其他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明明很想和你好好相处的。」薛亦眼神受伤。 他知道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也并不令人讨厌,否则他在外城的底层民众里不会那么受欢迎。 所以是少女的错。 是其他人的错。 这是席言来到擎天庇护所的第三天。 薛亦没有回来,他也没见到秦天。 虽然秦天留客的方式不太令人满意,但至少在待客这方面,他做了一番准备。 席言住在内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栋修建不久的高楼里,水电设施完善,甚至还有娱乐设施。 只有擎天庇护所的高层才能住在这里,席言站在阳台朝下望去,楼下的大街平整干净,商店电影院一应俱全。 但显然它们的摆设作用大于其实际意义。秦天在尽力重现末世前的街景,这大概是某种来自文明社会的人类莫名的执念。 墙角的摄像头随他的身影移动。 半分钟后,有人敲门而入,站在席言身后弯腰恭敬道:「席先生,今日温度偏高,紫外线强烈,还请不要在阳光下久站,以免晒伤。」 过了片刻,见席言没有动作,他偏头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席先生是想看电影吗?可以的。庇护所里保存有部分高清电影资源,如果席先生需要的话,我这就去跟电影院的老闆说一声。」 「还是,席先生想在屋里看?」 「薛亦什么时候回来。」席言问道:「或者,邀请我来做客的此地主人什么时候来见我。」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会帮席先生转达的。」 席言点了点头。 这几天来,不管是来送饭还是来打扫卫生的人都对席言异常尊敬,只是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不肯多说话,低头忙完了自己的事便急着离开。 只剩下屋里的席言。 他带来的司机被安置在另一处,当然,现在还好好活着,除了不太自由以外,活得相当的好。 屋子的外面围着几个人,偶尔换班也是急匆匆来急匆匆来,没弄出一点声响。 秦天似乎并不打算对席言做些什么,只是将他晾在一旁,席言甚至还抽空给季宇他们写了两封信,让他们好好干活,不要担心。 两封信顺利地寄了出去,当然在这过程中,它们不免在其他人手里走了一遭。 晚餐的间隙,秦天坐在了屏幕之前。 微微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 第121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6 「哥,言哥他不会有事吧?」 清晨的河岸边,季宇季月两兄妹并肩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路边的草叶绿油油的,草尖挂着晶莹的露珠。带着寒意的晨风一吹,露珠忽地坠落,溅碎在石缝里。 第254页 季宇手里拿着席言写给他的信,两兄妹已经将信看过一遍,知道席言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们也并未有多担心。 言哥比姜哥靠谱得多,不会无智地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季宇亲眼看着他将只有四个人的队伍一点点拉扯起来,那时候还只有席言和姜宁两个异能者,他们就这样带着自己和妹妹两个累赘,在这遍地危机的末世里生存、定居,最后在这里安家。 异能者的规模从一个小队发展得越来越壮大。庇护所也修建得初具规模,里面容纳了不少数的普通人。渐渐的,还有一些异能者主动加入。 言哥带人清理了外围的丧尸,整理出一大块可以用来耕作的土地。这么一大家子人,仅靠在外收集物资远远不够,最后还是要自给自足。 他们从各地搜集来种子,趁天气还温暖的时候种了下去,还养了一些常见的家禽。这些在末世前司空见惯的物品,在这里是极珍贵之物。 从一个小队发展为一座城,这并不容易。当初席言突兀地说出这个想法时,季宇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当时席言的表情轻松,似乎也并未将这件事看得太重。 但不论如何,季宇一如既往地仰望和追随着席言的身影,他相信言哥做得到。 他永远记得那天,言哥像特地来拯救他的天神一般出现在他门前,言哥挡住了身后的光,但他本身却比光更炽热,比光更亮。 季宇不是个狂热之人,可这一次他宁愿相信,言哥就是无所不能,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一切。 「哥。」 季月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季宇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季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河边。 季宇转过头,透过草叶的间隙,看到河边蹲着的背影落索的人。他脑袋搁在膝盖之上,抱着双腿,将自己团成一团,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这次与以往真的不太一样。 往常他都是坐在碎石滩上,周围没有东西遮挡,大喇喇生怕谁看不到一样。但这次他特意坐在草堆之中,半人高的芦苇草挡在他背后,怕人瞧见他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颗黑漆漆的头太过显眼,季月也发现不了他的所在。 看来再开朗的一个人,也会有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季宇眼神无奈地看向季月,却发现两兄妹的眼神同样的无奈,迟疑片刻,季宇往那边走了两步,喊道:「姜哥。」 姜宁的身体抖了下,睫毛上的露水顺势掉落。 「姜哥,你一晚上没休息吗?」 姜宁手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身体踉跄了下。转过头,露出他惨白的脸和因彻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晨露津湿,身上带着寒气。 他看了眼季宇季月两人,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是席言回来了吗?」 他虽然平时老是老婆老婆的叫着席言,但是正经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叫着席言的名字。 「还没有,说是要一段时间。」 姜宁蹙着眉,似乎陷入某种纠结的状态中,半晌才忍不住说道:「怎么去这么久?不行,我要去找他……也不行,那不就代表我又低头了吗?嗯,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我是该再大度点。但是席言说不让我去,他怎么能不让我去呢?」 想到这个问题,他脚下没有方向般走来走去,烦躁地搓了搓头髮,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怔然地看向季宇两人。 嘴皮子发颤地问道:「你们说,席言这次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以前他不这样的,最多就是不跟我说话而已,还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次是为了什么呢?」他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是我太烦人了吗,还是因为我打碎了他屋里的地砖?」 他找不到答案,用祈盼的眼神看着季宇季月两人。 季月想了下,开口说道:「姜哥,应该是你想多了,我觉得言哥他并没有生你的气。」 姜宁眼皮子抖了下,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他真的没生我的气?」 「那他怎么连话都不跟我说,自己就出任务去了。」姜宁有些纳闷。 「言哥平时也不跟你说话的。」季月回答道,「姜哥,你也别想太多了。」 姜宁松了好大一口气,「是啊,是啊,他一直是那样的脾气。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忘不了薛亦,亦或是最近庇护所来了不少新人,他有了心仪的对象。是我想太多了,是我想太多了。」 他转过身,抬脚迈上石坡路,忽然听见一句令他浑身一僵的话。 「姜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言哥不喜欢你吧。」 姜宁愣了,短暂地耳鸣过后,听明白了这句话。他嚯地扭过头看向季宇两人,目光在两兄妹之前来回巡视着,却没有找出说出这句话的人。 他知道这兄妹俩向来有默契,人又敏锐聪慧,心思玲珑剔透,总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虽是兄妹,有时却像一个人一样,哥哥的想法妹妹总能明白,妹妹说的话哥哥也总能接上。 「什么意思?」姜宁皱着眉,眼神迷惑地问道。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却不懂其中的意思。 什么叫席言不喜欢他?席言是他的老婆啊,他是为了席言而来的啊,不然谁会喜欢这样一个混乱无序破碎的世界。 第255页 「不可能。」他晃了晃脑袋,「不可能,你们别胡说,是嫌我给你们找的练习册不够是吧。好,等你们言哥回来,让他找几个人好好给你们补习补习。」 姜宁扬起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好了,我不管你们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等你们言哥回来,我好好跟他说说,他就不生气了。」 「姜哥。」季宇喊住了他。 姜宁不想停下,又忍不住想听他说些什么,大概又是些破坏自己和老婆之间感情的话吧。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里看得懂他们大人之间的情愫涌动。 「姜哥,你就这么走了吗?」 姜宁停下脚步,片刻后勐地转身朝季宇奔去,眼神危险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席言的事情,你……」 「我知道。」季宇脸色平静,「我知道你。」 「哥。」季月拉了一下他,和季宇极高的默契度让她立马了解到季宇想说些什么。 虽然兄妹俩大多想法相同,但在某些方面依旧有所差异。 就比如她对席言的感情,大多是对于长辈的依赖,而季宇更多的是敬仰,他视席言为自己追随的对象。 但同时,他也真的把姜宁当成自己的大哥。虽然对方在某些表现上,还不见得比他更成熟。 季宇冷静地说道:「你总是想在言哥面前表现出不同的一面。虽然没有恋爱关系,但总是叫着言哥特殊的称唿,你妄图以这样一种形象让言哥记住你。明明不是霸道的性格,却总要说一些违心的话,时常装作对言哥毫不在意的模样,但言行举止又常常泄露你的心思。」 姜宁瞪大了眼睛。 「姜哥,你像个幼稚的孩子,忽然间闯进这个世界,与一切格格不入。你想让言哥知道,你是个强势的男人,是个对他有所图的男人,是个能保护他的男人,你尽力表现得和他关注的那个薛亦完全相反。可是时间越久,你就越来越装不下去,因为你无法再欺骗自己。你知道自己就是幼稚,就是中二,就是这样的人。」 季宇嘆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将言哥看得那么重,好像他是你生活的一切。但你现在还要再自欺欺人吗?你以前说的那些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姜宁喉咙被哽住了,喉结上下来回滚动着,半晌说不出话。 他觉得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捅破了。 原本罩在他身上的罩子,让他与这个污秽的末世隔绝,让他得以安心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罩子被人一剑刺破了。 光亮从罩子的破口透了进来,他一时间被耀眼的光刺痛了眼球。 他明明知道的,只是从来不肯承认。 他知道自己生活在罩子里,知道外面所在的真实世界,可是罩子里实在太舒服了,就像高三早读课前温暖的床铺一样,只想着再睡一会儿,再待一会儿再起床。 他只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没有经歷过生离死别,也没有经歷过为生存而战的残酷斗争。 剧情的存在为他提供了一个不用直面这残酷一切的极好用的工具。 只要想到这是一本书,一本他看过并吐槽过的书,他就好像站在了极高的位置上,俯视着一切。毕竟是书里的剧情啊,就像是虚假的游戏一样,谁会认为游戏里的鲜血和死亡是真实的呢。 姜宁是这样想的,他有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但他的潜意识明明白白提醒着他:不,不是,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下意识寻找着一个锚点、一个依靠,让他与未知的一切产生连接。 席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是席言,我记得他,这是他的世界——姜宁如此想到。 于是一瞬间,他融入了这个地方。 那一剎那,席言救赎了他。 不,也许是两人的互相救赎。 遇到席言的时候,他虚弱地躺在丧尸堆里,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扶起席言的时候,姜宁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英雄救美是戏剧话本里永恆不变的戏码,如果不是这种原因,哪还有机会让你遇上这样一个处处都合你意的人。 也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改变席言的命运,让他不至于走向那么悲惨的结局。 姜宁并不抗拒。 他确实很喜欢席言,从灵魂到身体的喜欢。脑子可能会骗人,但牛牛不会。 但是要怎么做?姜宁绞尽脑汁。 他和席言不同,他的心机只配得上在玩策略游戏的时候被人骂一句「你的战术真脏」,可席言既经歷过生死的斗争又经歷过感情的背叛,两人不管从心智还是阅歷上都不匹配。 更何况席言还是个痴情人,都被薛亦害成那样了还在追着他跑。即使他能喜欢上另一个人又如何,就真能比得上给他带来难忘回忆的薛亦吗? 姜宁想做的不是取代薛亦的地位,而是强势占领席言的心,让他既爱又烦完全忘不掉。 他尽力表现得和薛亦两个极端。虽然最开始时席言可能并不喜欢他的个性,但融化冰块并不一定非要用温水,也可以用石头,就这样一不做二不休,一砸两半。 等到席言脑子里全是关于他的事,有关薛亦的记忆就渐渐忘却了。 打算得很好,可当他做得越多便陷得越深,心里也越是不安。 第256页 他开始在意起席言是不是真的烦他,如果真生气了怎么办。他看不得席言受一点苦,开始反思自己做法的对错,在否定自己中否定自己。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们是相爱的。 看,老婆只会对他生气,这不是另一种另眼相待吗? 老婆担心他的伤,特意问了他感觉怎么样。虽然也问了其他人,但这一定是老婆不想让他得意忘形,所以故作遮掩。 像是自我催眠一样,他不断提醒着自己。渐渐的,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们确实是一对宿命的爱人。 他那不安的潜意识被他压在意识最深处,此时正在不断地挣扎反抗。它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快要彻底压不住了。 姜宁独自呆在河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他在等,等一次席言主动来找他。只要一次就够了,他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将他那过分清醒而活跃的潜意识压到最深处。 季宇刺穿了他的秘密,姜宁脑子里轰的一声,清醒了。 他看看季宇,又看看季月,脸色急剧变化。 「小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轻声问道:「我和席言,真的那么不搭配吗?」 季月没有说话,他们都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不说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姜宁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两步。 季宇想扶住他,被他按下手臂。 「我可以,我自己可以。」 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庇护所,路上遇到熟识的人和他打招唿,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对方的手,满脸期盼地问道:「老哥我问你,我和我老婆……我和席言到底配不配?」 如果是以往,老哥可能就「配配配」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姜宁目光那么恳切,状态那么认真,反倒让他说不出玩笑的话来。 只能目光游移地看看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哎呀,你又问这个做啥咯?配不配的,自家事自家知道就要得咯。」 姜宁松开他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事。」 这边姜宁正在经歷一次人生的大变革,那边的席言正坐在餐桌前,听着秦天的人一道道介绍桌上的美食。 那些就算在末世前都十分珍贵的食材,被秦天还不在意地让人摆到了席言面前,不得不说一句奢侈。 席言只浅浅吃了几口。第二天,桌上的菜换了一批,那些席言一点没碰的菜品再也没出现在他餐桌上。 又过了两天,桌上的便全是席言夹过两筷子的菜式。 这次席言雨露均沾了,不管爱吃不爱吃他都尝上一口,让人摸不清他的喜好。 秦天还是没有出现,一问就说他在忙。他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晚上照例有一杯温牛奶,席言只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下。 「难喝。」 佣人露出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席先生,这就是您前几天喝的牛奶,就连产奶的奶牛都是同一头。」 随即他顿住了,微侧着头,像是在聆听着谁的说话。 微型耳机那头的男人只说了三个字:「给他换。」 第122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7 浑浑噩噩几天后,姜宁还是没敢出门见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某天,窗外传来尖锐的鸣笛声,他反应半秒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才会拉响的警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容不得他多想,人声已喧譁起来,忽地有人使劲敲他房门,喊道:「快起来!有丧尸来攻城了!」 姜宁嚯地掀开被子,蹬上一双鞋,拉来门就往外面跑。 现在庇护所的外墙还未彻底修建起来,这里还住着那么多人,现在姜宁心里就一个想法。 不能、不能让席言的心血白费。 这次来的丧尸不少,遥遥望去像一片沉压压的黑云,唯一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是,里面大多是只有一二级的低阶丧尸,并不算太难应付。 庇护所的外墙承担了大部分的防御压力,姜宁跟部分异能者挡在围墙缺口处,另一些则站在城墙之上,防备着那些具有空袭能力的丧尸。 别无他法,人类在进化,丧尸也在进化。 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终于停歇。地上躺满了丧尸的残肢碎块,有的虽然无法动弹,但还未彻底死去,在地上顽强地扭动肢体。 大概是见围攻未果,指挥这群低阶丧尸攻城的智慧型丧尸嘶吼了一声,率先朝后退去,而后大批大批的丧尸跟着退走。 姜宁看了眼己方的损失,松了口气。 出战的大多是异能者和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姜宁自己更是站在了所有人前面,他们的损伤并不大。 季宇指挥着众人将伤者抬回去,眼神瞥见正要离开的姜宁,喊了他一声,语气如往常一般自然。 姜宁的身躯僵住了。 自从那天的事情过后,他就不太好意思见到季宇季月两兄妹,总感觉像在他们面前矮了一头。 明明是个经歷过高考读了大学的成年人,却仿佛是被两个比他小太多的孩子教训了一般。而且以前他还总是以兄长的身份自居,每当想到这件事,他都觉得有些臊皮。 你可真丢脸啊姜宁,一直以来就像个傻子一样。 第257页 他面色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虽然兄长的威严是全然不存了,但他还想保留住成年人最后的脸面。 「怎么了小宇。」姜宁问道。 季宇上下打量过他全身,见他身上没有伤口,这才回答道:「我看你受伤没有。姜哥,最近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出门,是不舒服吗?」 你明明知道的。 姜宁想扯起嘴角,但发现这个动作太过艰难,干脆放弃,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却听见季宇神色自然地说道:「最近天气确实有点反覆,即使异能者身体好也容易感冒,小月本来想给你送点药,我没让她去打扰你。」 几句话,既说明了两人对他的关心,又给他的反常找了一个理由,将那日的尴尬轻描淡写了过去。 姜宁眉头一松。 那日季宇在河岸边的话虽然犀利,但又何尝不是为他好。反倒是他,过于深陷于自己的情绪之中。 也许季宇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就是个幼稚中二大傻逼,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他长出一口气,唿出心中的郁结,笑着说道:「我没事,我的……感冒,快好了。」 末世里的信息传输困难,但席言还是收到了庇护所遭袭的消息。 雪白的纸张上表格一行行,被秦天的人双手递到席言面前。 表格做得很详尽,但因为没有内部的消息,不知道仓库的物资损坏了多少,上面列明的都是能观察到的内容,比如战斗持续了多久,伤了几个人,塌了几米墙。 席言看表的时候,递来消息的人就站在桌旁,不时观察观察席言的神色。 按理说庇护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为首领的席言应当十分关心才对,但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自从被秦天派来监视……或是照顾席言,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从没看过对方脸上出现过其他情绪。对于这种近乎于被软禁的难堪局面,对方也没有表达过愤怒,所在意的只是自己要见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好奇怪。他不由多看了席言一眼。 不只是席言奇怪,首领也奇怪。 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软禁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好吃好喝好照顾,根据自己频繁从耳机里收到的命令可以知道,首领一直在关注着这里。 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仿佛在等着所关注的目标什么时候彻底失去耐心。 席言很快看完了这些数据。 「谢谢。」他把纸推回去。 这次的损失没有超出他的预估,自然也没有引起他的情绪。 他知道得很清楚,叫人送来这东西的幕后之人此时正在观察着他,也许正在期待看他脸上出现其他表情。 站在桌旁似乎有些发呆的人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说道:「不用,席先生太客气了,本就是我的职责。」 说完后偷偷瞧了席言一眼。 心里想道:其实首领用薛亦的消息强留下席先生,也不是难以想像原因的。毕竟像这样既强大又美丽的人,谁见了会不喜欢呢。 离开之前,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回过头去。 席先生又站在了窗前,似乎在等着看见谁的身影。 他陷入挣扎之中,虽然觉得不该,但还是开口说道:「席先生放心吧,小队出任务一般不会太久,大约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毕竟前几天的时候,他还一副公事公办、恭敬至极的态度,席言眼神有些讶异,语气温和了些:「谢谢。也请告诉你的首领,我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墙角的摄像头凝固在某个角度,沖向窗口的方向。 秦天没有做得太过分,整套屋子里,也只有外面的客厅才有这东西,里面的卧室都很干净。 他一直不肯现身,却用这样的方式来满足他对席言的好奇心,而席言却对他一无所知,时间一久,席言只会对他越来越好奇,好奇他的形象,好奇他的目的。 更何况,两人一明一暗,席言还被他变相软禁,这种不平等的地位会放大席言对他的情绪,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 秦天像是在席言面前钓了一根胡萝蔔,而席言刚刚的话是在告诉他,我已经看穿你的目的,并且不想陪你再玩下去。 「我会替席先生传达的。」 用不着他的转达,屏幕后的人已经听到了席言的话。 秦天眯了眯眼睛,半晌后站直了身体,说道:「接通视频,我要跟席言通话。」 身后的属下一愣,「不跟他见面吗?」 随后察觉到自己多嘴,不该置喙首领的决定,连忙点击手里的电脑:「是,我马上操作。」 「还不到那个时候。」秦天看着面前的屏幕里,席言已经从窗边走到沙发上坐下,视角也跟着缓慢移动。 秦天说道:「让他对我的好奇再保持的久一点。」 第123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8 「席先生,首领想与您通话。」有人敲门,抱着电脑进入,恭敬地将电脑轻放在席言面前。 不是刚刚出去的人。 席言看向电脑屏幕,视频通话已经打开,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秦天。 不算很年轻,眼神像是经歷过很多事,但依旧凌厉摄人。 他穿着件无袖的深色背心,很贴身,抱着双臂看人的时候,手臂上肌肉线条起伏,极具力量感。头髮粗短,皮肤颜色也较常人深些,面目端正而坚毅。 第258页 席言观察秦天的时候,秦天也在观察他,第一次从正面的角度观察。 似乎是觉得很满意,他的眉头松动了一瞬,开口道:「我是秦天。」 席言点头:「席言。」 秦天抱臂后靠在椅背,本就坚毅的五官在不笑的时候更显得表情冷硬,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听他们说你要见我。」秦天语气泰然:「我刚从城外回来,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这句话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出现,不管是真是假,都算是给了席言一个面子,以此说明并不是对他的轻视。 「没关系,你的人招待得很好,」席言眼神瞥过门外:「五个异能者,过于热情。」 秦天眼睛都没眨一下,从前当僱佣兵时养成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良好素质在现在起了作用,他说道:「对待一位强者,再郑重也不为过。」 「你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离开,没人禁锢你的自由。」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席言能走却不走,想必是对这里满意极了。 哒哒哒——席言屈指轻叩桌面。 震动通过电脑的收音口传到屏幕另一面,秦天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地朝席言的手指看去。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看上去没干过什么重活,白玉雕成的指骨包裹在冰雪做的皮肉里,这大概就是远程攻击类异能的好处,不用正面作战,免得哪里留了伤口。 听说席言以前是搞学术的,难怪长得如此俊秀,他们这种文化人,果然是跟自己这种使用蛮力的糙汉不同。 心里原本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冲散,席言顺势夺过话语权。 「秦天,你知道我的目的。」席言收回手。 视线没了落处,秦天再次后靠在椅背上:「薛亦,他对我有用。」 「我知道你认识文彦。他也跟我谈过这笔生意,以极大的让利想要带走薛亦,但最后还是没有谈成。」 他看向屏幕里的席言,眉眼压低,显露出某种莫名的威势,「你想带他走,又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席言垂眸,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露出遗憾的表情:「我的队伍实力不如文彦,想来你要的东西我也没有,可惜。」 「不,你有。」秦天语气平静,「你有我要的东西。」 席言适时露出疑惑的眼神。 似乎是被这个眼神取悦,秦天冷硬的面容放松些许,侧过身,在桌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当着席言的面点燃,慢慢说道:「做生意,要双方给得出相同的价码。你从我这里要走一个人,我也从你这里带一个人走。」 他垂眼看着猩红火光的菸头,手指弹了弹菸灰,「薛亦是珍贵的治癒系异能者,更是我庇护所异能者连接平民的通道,我答应过他护他周全,现在你要我违背原则,可以。」 他的神情陡然认真起来,撩起眼皮,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席言脸上,在他的眉眼处绕过一圈,又落到他的鼻尖,这才开口说道:「你要薛亦,我要你。」 气氛突兀陷入沉寂。 秦天等着对方发怒,期待从他脸上看到更多表情。 他想知道对面的男人在听到这种近乎于侮辱的条件后,是否还能如往常一般冷静。 他的手里还夹着烟,却暂时忘记了吸菸的动作,任由菸灰掉落在桌面上。 片刻的静默后,秦天听到了一声轻笑,席言说道:「错了。」 这次疑惑的人成了秦天,他沉默地看着席言,失望于没有在对方脸上找到更多情绪,仿佛刚刚的笑声也是错觉。 席言目光灼灼,说道:「错了,你的目标错了。」 「我要的不是薛亦的人,我要的是他的命,所以一命换一命才公平。」 秦天问道:「你用谁的命换他的。」 席言什么意思?是想帮他除掉一个对手?这可不够。 秦天暗自称量天平,谁料席言张开嘴唇,声音很轻,说的却是:「你。」 用秦天的命,换薛亦的命。 屋内陷入比之前更冷凝的死寂,秦天眼中闪过一瞬被冒犯的杀意,他看着屏幕里脸色平和的席言,片刻后,忽然收敛了全身的气势,仰着头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席言静静地看着他笑,一直等到他收了笑声,再次看向自己。 秦天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刚刚那么张狂的大笑,再看去时脸上却无半点笑意。 「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席言,你的胆子可真大。」 说完这句话,通话界面蓦地退了出去,是秦天单方面退出了通话。 此时的监控室里,秦天用手指摁熄菸头,细微的疼痛让他的思路越发清晰。他沉着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后他问道:「薛亦的队伍任务做得如何了。」 下属在电脑上同步任务管理处的资料,回答道:「出了些问题,但并没有大碍。」 秦天搓着指腹上刚刚被菸头烫出来的痕迹,说道:「让他们回来,任务没做完也别做了,回来后第一时间把薛亦带来见我。」 「是,我知道了。」 擎天庇护所的内城几乎与外城是两个世界,利落整洁的街道,路上过路的都是些衣着干净的行人。 这是席言第一次出门。 既然秦天都说了没有禁锢他的自由,他自然不必再在屋子里呆着。 第259页 只是出于保护他的理由,身后跟了两个异能者,同路的还有一个导游模样的青年人,正详尽地给他介绍着周围的建筑。 「席先生您看,那是今年新修的游乐场,占地有几十亩,可惜现在还没运行。」 「那边是训练场,专供异能者使用,设施完善……」 席言对他的介绍没什么兴趣,如游人般打量着四周。 一辆绿漆的小型货车从他面前驶过,停在一栋矮小的房屋前,从后车厢下来几个穿着制式外套的人,两人一组抬着一个木盒。 那东西大概两米长,很重,两个壮年的男人抬起来都十分吃力。他们进了大门之后,消失在席言眼中。 「席先生对那边有兴趣?」察觉席言一直看着某个方向,导游模样的青年人主动问道。 席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感觉那里和周围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没什么,走吧。」他转移了话题,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 两人一组的壮汉走进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有专职的人员给他们按了电梯的密码,又是一阵分不清下沉还是上升的旅程,再次穿过迴旋的走廊,最后他们停留在一间实验室前。 「阿列克谢先生,新的一批实验品到了。」 他们用工具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被堵住嘴巴、捆住手脚、眼神惊惧的男女们。 他们的衣服大多破旧,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伤口,但还算健康。 「他们是?」阿列克谢停下正在进行的实验,侧过半边脸冷声问道,手里还带血的手术刀寒光冷然。 其中一个壮汉上前一步,恭敬解释道:「都是些流浪的异能者,按照首领的要求,每个人的异能都是不同体系的。」 阿列克斯抿紧了唇,转过头去,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然而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粗鲁,锋利的手术刀将实验品的皮肉划得凌乱不堪。 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阴沉沉的气息,大概是极度的不高兴了。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都按照首领的要求做好了,为什么阿列克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再次割断实验品的小腿肌腱,阿列克斯勐地看向几人,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郁和怒火:「薛亦呢?薛亦他人呢!」 「我最珍贵的实验品,秦天把他弄哪儿去了!用这些次等品来敷衍我。」 「薛亦出任务去了。」 「出任务,出个屁!」阿列克谢将手术刀扔进托盘,发出钉的清脆响声,不顾手上还带着的染血手套,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髮。 「该死,真该死。」 「我强行激发异能进化的实验,薛亦是最好的实验品。虽然能换人……该死的秦天。」 此时薛亦正在回程的路上。 第124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9 「你要进城是吧。」守门人看向面前的男人,又多看了两眼,这才将桌上的登记簿翻到空白的一页。 「异能者?异能者收两块一级晶核的进门费,你要是带了货物的话货物不收费,但是在市场交易需要交税。没什么问题的话签个字吧。对,就是这儿。」 面前的男人长着一副好相貌,头髮及肩,发尾微卷,一双桃花眼,下巴上有着细碎的胡茬,再加上身上穿着的浅色花衬衫外套,显得他倒像个流浪的艺术家。 「楚粤?」看着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守门人确认了一遍他的名字。 男人抬起眼睛,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对,不查身份证吧。」 「不用,你可以进去了。」 楚粤把笔搁在对方手边,说了句「谢了老哥」,便跟在其他人身后一起进门。 一只脚踏进大门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的清晰的马达声,好奇地看了过去。前面是辆载人的越野,后面是辆装货的皮卡,两辆车相继驶了过来。 这是在外面做任务的队伍回来了。 看皮卡上只装了不到一半的货物,就知道这次任务不太顺利。 队伍回来按理也需要登记,楚粤站在进门的位置,往旁边让了让,继续观察着他们。 越野车在门外停下,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守门人一见他便熟稔地打招唿道:「回来了?怎样,这次又是满载而归吧。」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说道:「不太顺利,我得去任务管理处一趟。」 「出事了?」守门人接过他递来的笔,见他一直沉着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你赶紧去,看你这表情肯定是出事了。」 男人上了车,把车开进庇护所里。 楚粤目光跟随着那辆车,意外地看见车窗旁一张满是慌乱不安的脸。 他没再停留,跟着进了庇护所。 这里不愧是老牌庇护所,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有一种混乱的繁荣。楚粤还是个流浪异能者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此时倒也没有多惊奇。 他友好地拉住一个过路人,问了资源兑换所的位置,便准备过去。 没想到任务管理处就在他身后,他一转头就看见了黑字的牌子,也看到了刚刚在门口碰见过的那只队伍。 「咦,那不是……」楚粤听见身旁有人忽然说了句什么,似乎有些惊讶,等到楚粤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杵着拐杖,一步一喊的快步走了过去。 第260页 「薛先生,薛先生!你回来了啊!」 楚粤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目光自然地落到他要找的人身上,发现竟然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满脸不安的青年。 虽然是随队回来,但却和其他人关系不佳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旁。 其他队员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仿佛将他孤立了一样。 「薛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听见这充满惊喜的招唿声,薛亦下意识转过头去,打量了对方几眼,还是没有什么印象,他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呀,是我啊。」对方敲了敲自己的腿,「我上次伤了腿,是你用异能帮我治好的啊。要不是你,我这条腿就废了!」 「我本来想好好感谢薛先生你,后来听说你回了内城,我天天在这边等你,一直没看见人,原来是出任务去了。」 薛亦一愣,再次看向面前的中年人,这次眼神认真了许多,笑容也明亮起来:「是你啊,我当然记得你。你的腿彻底恢復了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苦涩:「也就这样了,我现在只能做点轻活,家里的生计全靠我儿子一个人。他又是个普通人,哪比得上异能者,出一次任务能吃饱好几个月。还是薛先生你厉害,这次带了这么多物资回来,你是英雄。」 他看着皮卡上未卸下的货物,露出艷羡的眼神。 薛亦眉梢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小队的人走了过来,顿时咽下话头,低下头去,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英雄?」听见这声带着嘲讽的反问,薛亦心头重重跳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走近的副队长,眼里带着隐约的哀求。 「我刚刚听见有人说你是英雄。」副队长笑了一声,看着薛亦的眼神嘲讽,与他之前在车上跟薛亦交谈的模样大相迳庭,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薛亦你自己说,你是吗?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我,我……」薛亦摇了摇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清楚的话来。他用歉疚的目光看着男人,「是我对不起妹妹,副队长,我也是第一次做任务,我真的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跟妹妹打好关系。」 拄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薛亦又看了看副队长,看出些不对来,似乎薛亦跟队友之间有了龃龉。 难怪之前过来的时候,薛先生一个人站在一边,谁都没理他,再结合薛亦说的话,这种矛盾早在之前就有了。 这不行啊。虽然对方是异能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薛先生帮了自己,人不能这么忘本。 中年男人捏了两下拳,给自己鼓劲,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位、这位先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之前就认识薛先生,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应该不会……」 发觉这边出了问题,另外几个队友也靠了过来。 看见他们的衣服上还有丧尸留下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中年男人的胆子就像蒸发的水,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音。 他转头看向凑过来看热闹的其他人,欣喜地发现其中有两个熟人,连忙喊道:「老王老李快过来,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被他指到的两人犹豫一下,对视一眼后走了出来。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薛亦脸色难看起来,率先开口道:「几位大哥,没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 中年男人一愣,以为薛亦是怕自己跟对方起了冲突,不由有些感动,开口道:「这哪能不算大事呢?」 他语重心长道:「出任务多紧要的事,那是要跟丧尸战斗啊!丧尸不可怕,砍了脑袋就不动了,就怕队伍里出些使绊子的人,薛先生你脾气好,但这种坏心肠的人你得要注意啊。」 他说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薛亦越发慌乱的眼神。 刚刚走来的队友有些不明就里,听了半晌后也明白了,这是在给薛亦打抱不平呢。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讽刺地看向薛亦,「听到没薛亦,这是说你呢。没想到你在外城人人缘还不错。」 薛亦沉默,刚刚说话的年轻人则当着他的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众人面前,举起手喊道:「听我说,都来看热闹嘿!」 他放下手,指着脸色苍白的薛亦说道:「看这儿,你们口中的好心肠、热心人,身为治癒系的异能者,在我们跟丧尸作战的时候,偏偏见死不救,差点害死一位女队员。」 他说的正是之前跟薛亦闹过矛盾的少女。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年纪又比所有人都小,自然博得所有人的关爱。 薛亦因为私心,明明发现了丧尸的存在,却刻意没有提醒,如果不是队长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年轻人嚯地转头看向薛亦 眼里满是怒火:「姓薛的,如果不是队长拦着,我早该把你丢到丧尸群里去。」 他年纪轻,对于少女又有一种朦胧的感情,对于薛亦害少女受伤这事,反应也是最大的。 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安抚下来。 听见刚才这番话,拄拐的中年男人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看向薛亦,却见对方嘴唇发抖,断续说出几个字:「不是的副队长,你误会了,我没想害死妹妹。」 「我知道。」副队长一个眼神,便有几人将薛亦围起来,见薛亦无处可逃,这才说道:「你不过是想着等她受伤之后,再用异能给她治疗,好让她感激你罢了。」 第261页 「等着吧,等队长报告完任务详情,首领要见你。」 薛亦陡然变色,想要逃,肩膀却被牢牢按住。 他看向刚刚替自己说话的中年男人,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不知何时起了变化,目光犹疑不定,显然正在半信半疑之间。 薛亦被带走了。 楚粤看了这一场热闹,重点多看了薛亦几眼。 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朝资源兑换处走去。 距离上次通话还没有两天,席言再次在屏幕上看到秦天的身影。 「你可以带走薛亦。」他一开口便是这句话,像是延续了上次的话题。 屏幕上的画面蓦地一转,换成了监控探头似的视角,混白一片的墙壁中,一张小床被安置在墙角,薛亦坐在床沿边,不停地朝周围看来看去。 也许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来。而后来到门边,使劲的敲打房门,拼命喊着什么。 监控画面又换成了秦天的脸。 「你看到了,他在我这里。」 席言点头,等着他说出条件。 秦天笑了下,两手交叉放于身前,说道:「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几天后,你穿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来参加晚宴。」 「你出现在宴会上,我派人把薛亦,连带着你的司机,一起送到你的庇护所去。」 第二天的早上下了场小雨,地面还没晾干,又出了大太阳。 今天照例有一辆绿漆货车停在矮房子前,这里没什么好看,席言没有多待。 这几天来,他在秦天派来的导游带领下,已经把内城差不多逛过了一遍,只差几个他不感兴趣的地方。 这一次他来了训练场。 说是训练场,实际上是一个体育馆改造而成,刚刚走进馆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的热烈的唿和声。 「首领!首领加油!」 「李哥,李哥你快站起来啊!哎呀。」 听声音可以辨认出有两人正在对战,两人各有支持者,只不过秦天那边的喝彩声大多了,已经完全盖过了另一人。 李哥仰躺在地上,累得直喘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手的秦天连忙摇了摇头,气喘吁吁道:「不打了不打了,首领,我不是你的对手。」 「嗯?」秦天不太满意,眉头压低。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背心,背心下蓬勃的肌肉线条鼓起,背心已经被汗湿,但仍觉得不够尽兴。 就在这时,有人跑上对打台,对秦天小声说了句什么,他回过头,不确定的问道:「席言来了?」 听到确定的答案,秦天站直了身体,沉吟一瞬,对地上躺着的男人说道:「这次算了,你先回去。」 自己走下对打台,拿了块毛巾,单手脱下了背心,用毛巾擦拭背上的汗水。 他就站在正对走廊的方向,席言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背影。 「首领?」看见秦天也在,导游显然也很惊讶,看了席言一眼后,退到了他身后。 秦天半侧过身,上半身肌肉分明,手里还拿着毛巾,看见席言也不意外,微挑了一下眉。 说道:「等我洗个澡,陪你逛逛。」 第125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0 大概秦天的衣柜只有背心,洗完澡的他换了一身新衣服,从灰色背心换成了迷彩背心。下身是宽松的军绿色长裤,脚蹬一双军靴,看起来干练极了。 同行的只有秦天和席言,其余人被秦天挥手打发走了。 席言不是个多话的人。秦天身处高位久了,平时说话都是命令式的短句,现在也改不了这个习惯,指着某个地方给席言介绍的时候,大多都一两句话带过。 这些地方席言早来过,秦天也知道,但还是每个地方都指给席言看了一遍,似乎在展示某个拿得出手的商品。 但他的语气并不骄傲,有种理所当然的坦然,最后他停下脚步看向席言,问道:「如何?跟你的庇护所相比较起来。」 席言实话实说:「天差地别。」 大概是很满意这个回答,秦天眉头松动了些:「那么留下来如何。」 他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说道:「留下来,除了我的命令,你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你可以站在与我相同的位置,成为擎天的另一个主人。没有战斗,没有丧尸,我会让你过得比所有人更好。」 席言没有跟上去,仿佛陷入了思考。 秦天回过头,看见他目光似是疑惑地看向自己,并问道:「在你口中,末世似乎无关紧要,你没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结束吗?」秦天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神情未变,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末世之前,我创立了一家安保公司。那时候,全国做这个业务的公司有几十上百,为了手底下这几十号人的饭碗,我不得不和官场商场各方名流打好关系。」 「金钱,权利,美色……它们一起主导着世界。但现在,一切都很简单,实力才是通用货币,擎天已经成为数得上数的强大势力,我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十分理所当然。 席言并不与他辩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惜。」 他嘆了口气。 时间很快到了晚宴那天。 人总是善于苦中作乐的,即使是在生活压力畸高的外城,那里的人们也没忘了在求生的间隙偶尔放松自己。这种放松,有时表现为对娱乐产品的渴求,有时表现为对内心欲/望或暴力的宣洩。 第262页 秦天早早派人给各地的庇护所送去请柬,晚宴开始两三天前,便陆续有汽车驶进庇护所。 席言也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是秦天特意为他准备的礼服。 这是他和秦天的约定。 他穿上这件衣服参加晚宴,秦天派人送薛亦离开。 席言很自然地想像里面是什么东西,平静地揭开盒盖,只是一件修身的白色西装,除了料子不错,其他的看上去中规中矩。 「不是女装。」 桌上的电脑自动开启通话,秦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席言的手因对方的忽然出现而顿了下,秦天不知为何将他的停顿看成了沉默,迟疑着问道:「你是在失落?」 没等席言说话,他自顾自说着,大概是解释:「我想过的,我还挑了一条裙子,但我想你不会喜欢。」 说到这里,他挑了下眉,说道:「或许该让你试试。」 席言将衣服重新放进盒子里,未免对方说出更了不得的话,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确实不会,这件西装挺好。」 秦天透过摄像头,看他伸手将西装褶皱压平的动作,摸着下巴道:「是挺好,我挑了两天,穿上我看看?」 席言把电脑合上了。 看着忽然暗下的屏幕,秦天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对方是退出通话了,他从喉间溢出一声笑,倒也没生气。 只是觉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小脾气,还挺新奇的。 他身后的桌上同样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的也是西装。 这次晚宴他难得穿得正式些,只是在给席言挑了衣服后,他自己的反而不知道如何选择了,既没有这个习惯也没有这个精力,最后随便拿了件跟席言的样式差不多的。 差别可能只在颜色上。 太阳一点点西斜下去,远处的山脉吞噬了最后一丝余晖,内城的灯光早已亮起,尤其是举办宴会的大厅,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漫射到街道上,从天上看下去,像是嵌在钢筋水泥里一颗不灭的明星。 「席先生,这边请。」席言被迎进大厅,远远地望见被众人围住的秦天。 他今天没再穿他的背心,一身壮硕的肌肉裹在黑色的西服里,头上短髮利落,一眼望上去活像个西装暴徒。 他手里拿着酒杯,跟身旁人说话的同时,目光不时扫过门口,看见席言的瞬间,他勾了勾唇。 跟身旁人说了几句后,秦天周围的人自然散去,他看向席言,招了招手。 「薛亦我已经带出来了,现在就可以送到你的庇护所去。」 他抬手,下属明白他的意思,将眼睛被黑布蒙着的薛亦带了出来。这段时间薛亦一直被关在屋子里,精神早已高度紧张,听见人声,脸色惊恐地把头转来转去。 下属揭开了他眼睛上的黑布,薛亦瞳孔被光刺激地剧烈收缩着,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席、席言?」像是看到极恐怖的东西,他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看了看席言又看了看秦天,顿时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他被秦天给卖了。 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对席言的恐惧,在这一刻见到他真人的时候一起喷发出来,再也抑制不住。他的肩膀开始颤抖,腿肚子也发软,最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 秦天皱了下眉,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没让席言看见薛亦更多的丑态。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挡住席言看向薛亦的目光,朝他举杯说道:「今夜好好玩。」 说完将杯中酒一口闷下,见席言没动,用催促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酒杯,问道:「不喜欢?要喝果汁吗?」 说完他侧身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杯葡萄汁,席言顺势将酒杯放下,随口道:「喝酒误事。」 今晚的宴会与席言经歷过的没什么不同,歌舞,美食,香槟塔,以及端着酒杯窜来窜去的男男女女。 席言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独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錶,计算着时间。 秦天偶尔朝这边看上一眼,见席言一直坐着没动,便没有在意。 虽然并不想惹人注意,但每过几分钟,总有些人端着酒杯主动凑过来,或是想来结识,或是想邀请他跳一支舞。 席言全都拒绝了,有些人虽然失落但知趣地走开,有些则直接坐到了席言身边,笑着打招唿道:「别那么冷漠,认识一下嘛。我是xx……」 往往这时候席言便会打断他,「不好意思,我对你的出身姓名以及你的地位全不感兴趣,请安静地坐着,或者走开。」 对方闹了个没趣,自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至于以势压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能容得着他胡闹? 「老秦,你看中的人挺有脾气啊。」 一个明显与秦天是旧友的人看到这一幕,笑着对秦天说道。 他刚刚是看着秦天特意扔下其他人,去找席言说话的,即使是现在跟自己交谈,目光也时不时朝那边瞟去。 比如他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天就第一时间看向了席言。 「唔。」秦天抿了一口酒,似乎也有些疑惑,「他今天是有点脾气。」 在第七个试图跟席言深入交流的人捏着酒杯气愤地走开时,他面前来了个有些特殊的人。 席言垂着眼看表,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大褂的一角。 第263页 不是西装,不是休闲服,而是医生或者实验人员穿的白大褂。 他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最后是席言先开了口:「你好。」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有着不太明显的西方人的特徵,两手插在衣兜里,从上而下看人的时候,让他有种睥睨众人的气势。 听见席言开口,他有些吃惊,眉头皱的更深。他过来的时候,席言刚刚送走一个男人,男人脸上的气愤被他看个清楚,还以为面前的是个脾气多不好惹的人。 「席言?是吧。」 「你是?」 男人抓了下自己的头髮,显得有些烦躁:「阿列克谢。该死,因为你,秦天送走了我的实验品。」 「我不知道什么实验品。」席言的情绪比他稳定得多,甚至有些温和,他说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听你说说你的实验。」 阿列克谢下意识想笑,甚至有些轻蔑地想到:我的实验内容是你想听就能听的吗?不,你们大多数人都不明白,我所做的工作的意义,你们只会觉得我是疯子。 「也许我会明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如此说到。 阿列克谢愣了一瞬,看向这个对待自己和对待其他人明显态度不同的男人,心里忽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 也许他今晚坐在这里,赶走所有人,就是为了等着我来。 等着我跳入他的陷阱。 但是那怎么样呢?他说他会明白,他会明白我。 阿列克斯沉默着,坐在了席言身旁。 「你想听什么?没有什么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听说你跟薛亦有旧仇,你想知道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吗?」他语气原本沉闷着,而后竟逐渐兴奋起来:「我激发了他的异能,用技术的手段。老天,你知道这是多伟大的壮举吗!」 席言点点头,「是吗?真厉害。」 阿列克谢兴奋得脸色发红。 席言懂他,席言明白他有多伟大。 如果席言是他的实验品,那就更完美了。 席言会比那些脆弱的只会咒骂他是疯子的流浪异能者坚持更久,席言会取代薛亦,成为自己最珍贵的造物。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兴奋的,用颤抖的手握住了席言的手腕。 「跟我走,我带你去我的实验室。」 「老秦,你看那边……」 是之前跟秦天聊过席言的秦天旧友,他抬手还没指向那个方向,身旁的秦天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席言再次看了眼手錶。 第126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1 晚宴进行到半途,气氛已热烈,这边阿列克谢正兴奋地准备带席言去自己的实验室,那边秦天眼睛盯着这里,正大踏步走来。 「阿列克谢,放开。」秦天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也就是这时,四周陷入黑暗之中,明暗的骤然变化令他有瞬间的难以适应,按下的手掌也落到了空处。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唿,他知道刚刚有人拉了阿列克谢一把。 不仅是大厅里,窗外也是一片昏暗,除了月光和星光,再无其他光亮。 秦天反应极快,听着众人对停电下意识的反应,他伸手捞向席言所在的位置,同样捞了个空。 「席言。」他喊道,同时集中精神,仔细辨认每一个移动的脚步声。 没有回应,也没有听见有人离开,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仿佛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异能者强大的感官使他渐渐适应这种近乎纯黑的环境,他沉着脸看着席言坐过的地方,吩咐道:「来人。让人守住所有出口,再去把薛亦截回来。」 「风属性的异能者,」转身之时,秦天慨嘆般地说了一句:「我会追回你。没人能从我手里骗走任何东西。」 但他的安排进行得并不顺利。 席言带着晕过去的阿列克谢,行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他的风属性异能很好的掩藏了他的脚步声,也隐去了他的气息。夜风吹拂起院里观赏树的叶子,席言脚步一顿,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秦天安排的人被击倒在地,楚粤长出一口气,向后动作帅气地捋了捋头髮,转头给了席言一个灿烂的笑脸:「没想到是我先遇到你。」 又看向席言手里提着的人,问道:「他就是你千方百计也要带出去的人?长得还行。」 席言没有接话,带着人从他面前走过,楚粤愣了一瞬,忙跟了上去。 「餵不是吧,我都夸他了还不行?」 楚粤跟着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抓了抓头髮,心里想着:难搞。难怪姜宁跟着他跑了那么久,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 虽说姜宁有时候挺傻的,但别说姜宁了,其他人也够呛。 听着对讲机里下属报告的实况,秦天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所做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有意避开了,席言正带着阿列克谢朝出口靠近,自己的人没有给他造成一点阻碍。 而另一边,派去阻截薛亦的人也传来不好的消息。 他们才离开没多久,便在路上遇到两方人马正在战斗,一方是秦天之前派去护送薛亦的人,另一方则是一直蛰伏在庇护所外的文彦。 很可惜,他们输了,薛亦被文彦带走。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秦天捏碎了手里的对讲机。 第264页 「席言,席言。」他念了几遍席言的名字,冷静下来。 难怪前段时间,席言的手下会出现在擎天,秦天虽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但并未处理。 席言安然无恙,他要的薛亦也已经让他带走,席言的人没有出手的理由。只是秦天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呆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薛亦,或者不只是为薛亦,他要的还有阿列克谢。 「首领,怎么办?要派所有人堵在出口吗?」 秦天的下属问道,而后似乎有新消息传来,他连忙看向电脑,面色巨变,向秦天报告道:「不好了首领,目标已经逃出庇护所了!」 秦天撕下身上碍事的西装,眼神冰冷。为了搭配这身西装,他里面穿的是件普通的衬衣,身边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只解开了两颗扣子,动作有些粗鲁地挽起袖口,便往门外走边说道:「准备车,我亲自去追。」 门口的人也已经被解决,来接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席言准备将阿列克谢扔到后座,拉开车门才看见后座有人。 姜宁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甚至有些乖巧。看见席言骤然拉开门,他惊了一下,而后往旁边让了让。 既然他让出了位置,席言顺势将阿列克谢扔进车里,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 「走。」 楚粤他们有其他的逃跑线路,聚在一起太过扎眼。 阿列克谢被席言敲了一下后脑勺,现在还在昏迷中,被人扔到车里都没反应。姜宁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阿列克谢直接滚到了座椅下。 姜宁犹觉得不够,眼睛一直盯着阿列克谢身上某个地方,刚刚自己看得清楚,席言带他过来的时候,手臂碰到了他衣服上某个地方。 好大的福气。 连姜宁自己都很久没有碰过席言的手了,这个男人怎么敢的。 看了一会儿后,姜宁抬起眼睛,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副驾上的席言,做贼似的迅速掠过一眼,没敢多看。 见席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俯下身,伸手去扒阿列克斯身上的白大褂。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完成一项壮举。 他打算把这件衣服扒下来,扔进火里烧了。 这个男人什么档次,也配跟自己一样穿着带有席言气息的衣服? 姜宁折腾了几分钟,额头上出了一点薄汗,撩起衣角擦了擦脸,视线不经意擦过后视镜,却发现席言刚刚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他的手僵住,不确定席言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幼稚的行为,但这个不确定来由的眼神确实令他再不敢动作。 抿了抿唇,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蹭去手心的汗,再次恢復成之前席言开门时看到过的乖巧的动作。 他坐得端正而拘束,像个即将面临校领导来检查的小学生。 做完这一切后,姜宁再次看向后视镜,观察着席言视线的落点。 既想他再看自己一眼,又怕他真的看过来,更怕他看过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坚持住塌了下肩膀,给他留下不好的形象。 他的内心煎熬纠结着,良久深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那天季宇说的话给他带来的影响极大,他才知道自己在席言面前所展现的是如此不成熟的一面,从那之后他一直打算着,如果再见到席言,他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表现,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傻。 越重视就越关注,以至于他在看到席言的时候,几乎连唿吸都屏住了,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他后知后觉到,现在的自己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只是变得更加胆怯,连看席言的动作都像个小偷一样。 汽车开出钢筋水泥的城市,行驶在满天繁星的旷野之上,路两旁曾经遍地金黄麦子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倒伏的枯草。 席言打开窗,任凭风吹过自己的侧脸。 风里有令人作呕的丧尸的腥臭味,席言关上窗,对司机说道:「停车。」 席言下了车,姜宁下意识想跟上,推开车门的时候,席言伸手又将车门按了回去。 「坐回去,跟司机一起回庇护所。」 姜宁第一反应便是不贊同。 秦天的人还在后面追着,这荒郊野岭还不知道哪里隐藏着丧尸,席言一个人在外面一点都不安全。 如果是曾经,姜宁一定冷笑一声,拉住席言,再霸道地说一句:「你是我老婆,你不在我身边还想到哪里去」,然后再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下车。 但现在他有些不敢了。 季宇对他的评价沉沉压在他心上,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之前,他都忍不住考虑,这个决定幼稚吗,会给席言带来麻烦吗? 他用无形的绳子捆绑住了自己,让自己停留在一个不惹人厌烦的安全之地。 最后他没再坚持,看着席言说了一句,「你要小心。」 席言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和计划,自己只需要听话和支持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他的变化太过明显,连席言都有些意外,在离开前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了。」 席言站在原地,目送着这辆汽车驶远。姜宁两手扒着窗户,脚踩在阿列克谢身上,一点点看着席言的身影消失在后方的黑暗之中。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又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几分钟,才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喉间溢出几声抑制不住的笑。 第265页 也许现在这样也不错,老婆……席言刚刚跟自己告别了,也许他比较喜欢乖巧听话的性格。 汽车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与另一辆车碰面了。 似乎刻意在等着谁一样,对方停在了靠边的车道上,文彦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衬衣,垂眸靠在车门上。 衬衣即使被特意整理过,但手肘及衣角处依然有无法消除的褶皱,像是被穿了许久似的。 听见身后的马达声,文彦嘴角露出笑意,而后就保持着这个温和的表情,慢慢抬头朝声源处看去。 嘴里提醒道:「安静一点,席言来了。」 听见这句话,原本正搬了张小桌子放在车屁股后面打牌的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把牌收了起来,然后将小桌子也收了起来,一起塞到了车上。 又扯着薛亦的两只胳膊,让他站了起来,啪啪打了他两个巴掌,冷声提醒道:「认真点,别让我们队长在席言面前丢了面子。」 一切准备就绪,文彦一直等待的那辆车也驶了过来,在几人面前缓缓停下。 文彦带着笑,扯了扯衣领,正要过去替席言开车门,没想到对方率先推来车门,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姜宁一眼看见离得最近的文彦,不由皱起眉头。 他还以为是楚粤他们,没想到是讨人厌的文彦,视线又落到后面几人身上,哦,还有他更讨厌的薛亦。 「席言呢?」文彦的目光掠过姜宁,看向他身后的汽车,想要透过车窗看清里面的景象。 「他不在。」 文彦嘴角的笑一滞,半晌后轻声说道:「这样啊。」 虽然还在笑着,但队友却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左右看了看,看到了被自己和同伴押着的薛亦,刚刚听到席言名字的时候,薛亦出现了应激似的呕吐反应,现在知道席言不在,脸色又立马轻松起来。 队友竖起眉头,看不惯他这悠闲的样子,啪啪又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的脸彻底肿了起来。 「都怪你,让我们队长没能讨席言欢心。」 薛亦脸肿的说不出话来。 第127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2 「开快点。」副驾上的秦天沉着脸,催促着司机,想到离开的席言,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愤怒。 他少有如此看重一个人的时候,往常都是其他人在他手上吃亏,如今却被人反将一军。 席言,你好样的。 刚想催促司机再快一点,却忽然收到手下的消息,庇护所外出现了大量丧尸,正呈包围之势不断朝庇护所靠近,其中不乏一些诞生了智慧的高级丧尸。 秦天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瞬间便想到这太过巧合。 席言刚刚带着人离开,丧尸立马就围攻而来,时机抓得太巧,就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闭了闭眼,此时心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一丝不愿去辨明的失望,睁开眼,声音坚定的说道:「掉头,回庇护所。」 然而司机踩下剎车的动作更在他开口之前,像是在特意避免撞上什么,秦天手扶着车门稳住上半身,抬眼朝前方看去。 车灯照亮的地方,席言身形修长,还穿着他亲手挑的那件白西装,身后是一片苍茫的黑暗。那人直直盯着这边,抬步向这里走来。 「是席言,首领,要动手吗?」司机转头询问秦天。 秦天盯着席言的动作,没有说话。心里的愤怒和微妙的失望,在他走向自己的时候,化作了一种混合着疑惑和欣喜的复杂情绪。 秦天没有动作,其余等待着他命令的手下自然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席言越走越近,越过副驾驶的秦天,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后面已经坐了两个人,见此情景顿时一愣,忙不迭往旁边让了让,给席言让出个尽量宽敞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后,这才有些心虚地看向自家老大。 秦天没有在意两人动作,目光一直落在席言身上,眸色沉沉。 席言一点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才终于看向秦天,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开口道:「走吧。」 秦天还在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席言抬了抬下巴:「不是要回庇护所吗。」 「你知道?」秦天语气莫名,他盯着席言的眼睛,仿佛想要看透眼前这个人,「是你引来的?」 问出这个问题后,秦天便抢先在心里做了回答: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做的,他不会回来。 秦天并未为之前对席言的怀疑感到抱歉,但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 「不是。」席言回答道。 他看着窗外,声音同今夜的风一样和缓,无端带给人平和的味道:「丧尸里也有聪明人,丧尸进化到一定阶段,也会诞生出智慧。越到后期,他们与真正的人类越是相似。」 但是不能就此认为,丧尸就是人类进化的另一条路径。实际上在被感染成为丧尸的时候,它们已经由身至心产生了异变。 它们以人类作为食物,人类也需要它们脑内的晶核作为进化的道具,人类与丧尸,同出一源的两个物种,只能作为非此即彼的敌人存在。 擎天庇护所作为强大的人类势力,早就被丧尸里的强者盯上了。 这次秦天为了举办宴会,宴请了不少认识的异能者,这正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第266页 「至于那些丧尸,」左右路上无事,席言难得耐心地解释,「丧尸会被声音吸引,这很正常。所以你邀请的那些客人看见被汽车马达声吸引来的丧尸时,并没有太过在意。客人从四面八方来,它们也从四面八方来。谁也没有想到,这群散乱无序的丧尸背后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至于席言如何了解到这件事的,这个问题他解释不清,他是从原着里看来的。 以前他很少参考剧情,自他接手原主的身体以来,原本的剧情发展就已经被破坏,直到最后变成一片废墟。 这次不同,他尽可能减少自己对剧情的影响。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去的每一个地方,全部都在原着里有迹可循,他不过是将某些时间节点提前,但也称得上小心。 「开车,回庇护所。」秦天终于开口。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看向席言,语气近乎于笃定,「所以你的手下出现在擎天,也不是只有跟我抢人一个目的。」 他放缓了语速,眼神柔和下来,「你是为了帮我。」 席言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秦天以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纠缠,转过去的时候,眼角带着显然易见的笑意。 擎天庇护所发生的事情并未波及到姜宁几人,他将阿列克谢以及他讨厌的薛亦以及更讨厌的文彦一起带了回去。 至于为什么文彦和薛亦的形象在姜宁心里掉了个个儿,因为他准备接手薛亦后就将文彦打发走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儒雅地推了推眼睛,客气地指派了两个人护送,并说自己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席言。 姜宁沉默,看了看人模狗样的文彦,又看了看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薛亦,终于明白此时此刻谁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席言虽然对薛亦一如既往的执着,但这执着里有怨有恨,就凭薛亦做的那些事情,姜宁不信席言心里没有刺。 但文彦不一样,他清清白白出现在席言面前,甚至还帮了席言好几次,好感加成比薛亦高多了。 放任文彦跟席言单独待在一起太危险了,最后姜宁将文彦也带了回去。 秦天说对了一半,席言留下楚粤他们,确实是为了庇护所被围攻的事情。但并不是为了帮秦天,只是想要尽快还清强行带走阿列克谢欠下的人情。 擎天不会有事,但等秦天腾出手来了,就该找自己的麻烦了。 三天过后,秦天亲自派车送席言回去,至于他自己,要留下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姜宁站在城墙高处,跟个望夫石一样,目光切切,天天望着同一个方向。 偶尔有认识他的人从墙下路过,看着墙上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原本以为他是清醒了,没想到症状更严重了。 忽然间,姜宁从墙上跳了下去,满脸欢喜地往外面跑。 「喂,你是跑哪去?」墙下人吃了一惊,连忙喊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宁这反应,应该是看到席言回来了。 姜宁满心雀跃,跑到半途慢慢放缓速度,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復了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过去,呆在距离席言十几米的位置,仔细打量着席言的脸色,想要看清他现在的心情如何,自己又该用怎样的表情去跟他说话。 就在他踟蹰的时候,楚粤走过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一下子把姜宁拍回了神。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跟席言说两句话?」 楚粤是跟席言一起回来的,姜宁肩膀抖了一下,第一眼看向席言的方向。 大概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席言的视线飘了过来,姜宁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往楚粤身后躲了躲。 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怕席言看见自己慌乱的表情,他怕席言觉得他不成熟。 楚粤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点悲悯,以前姜宁整日乐呵呵像个小傻子的时候,虽然有点惹人烦,但也挺可乐的,不像现在,连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时常惶恐不安。 有一种名为天真和活力的东西在他身上死去了。 席言回来没两天,文彦拖家带口来投奔,这里的家和口指的是他那几辆车还有车上的物资。 手底下的队员也来了个全乎。 文彦作为原来所属庇护所明面上的二把手,暗地里的最强者,他说要离开的时候,庇护所的首领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听到他要将队伍全部带走时,又开始激烈的反对起来。 当然,最后没打过文彦。 文彦的队员跟席言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段时间里也曾有过几次合作,互相也算认识,是以文彦几人融入这个新庇护所的过程并不激烈,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 这个新建起的庇护所,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样子。 一切似乎都在像好的地方发展。 至于姜宁一直担心的,席言对薛亦念念不忘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因为在席言见到薛亦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扔到了阿列克谢的实验室。 姜宁紧张地观察着席言的表情,但席言只是瞥了薛亦一眼,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新仇旧爱的纠结,那一眼只是单纯地确认他还活着。 姜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又有一种怅然,一种忽然发觉从未了解过席言的怅然。 第267页 对于被人打晕醒来就换了一个地方的事情,阿列克谢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他的实验还能进行下去。 「薛亦确实是一个好的实验品,你要让我在他身上做些什么?」阿列克谢问道。 薛亦四肢被缚住,身体不停地发着抖。 成为阿列克谢的实验品很痛苦,每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感觉连灵魂都要撕裂了。 而这种痛苦是随着实验的进展呈几何倍数增长的,他不敢想像这样下去,到底哪一天会彻底死在手术台上。 他用恐惧而哀求的目光看向席言,虽然身体因为对席言的恐惧产生了一连串的生理反应,但他还是勉强张开嘴,用沙哑颤抖的声音祈求道:「言哥哥,救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真吵。」阿列克谢不耐地皱起眉头,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薛亦话未说完,便瞳孔涣散,头歪倒在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惧。 「实验品应该保持安静。」 阿列克谢拿着手术刀,思考了一瞬,歪着头问席言道:「不介意我把他的舌头割了吧。」 第128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3 庇护所正式建成之后,一切都像按下加速键。 席言总是很忙,要做的事情太多,好在季宇他们能帮上一些忙。虽然姜宁不太想承认,但文彦也起到了一点点小作用。 就连远在数百里外的秦天,也在庇护所建成那天亲自前来道贺,顺路送来了一些物资,以传授管理经验为名在这里多待了好几天。 每个人都有事做。反倒是姜宁,作为在席言身边待得最久资格也最老的人,成了最大的闲人。 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样,成为席言得力的助手,但席言对他的期待显然与其他人不同。 席言要他尽快成为九阶异能者。 九阶啊,那是在姜宁看过的原着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角色,异能者的顶峰,接近神的领域。 或许他的形容有些夸张,但是在听到这个要求时,这就是姜宁的第一想法。 可是姜宁无法拒绝。 他无法拒绝席言的任何要求。 虽然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像是一条被养成了条件反射的狗,席言怎么说,他就如何做。 姜宁知道席言正在大量收集晶核。 也知道席言指示阿列克谢进行着一个危险的实验。 不是异能进化,而是异能转移。 也许等他成为九级异能者的时候,也是他失去一切的时候。 但姜宁不在乎,他甚至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缘由,也没有什么怨恨与不甘,仅仅是在听到席言这句话的时候,仅仅是觉得席言会为此而高兴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席言仍在收集晶核,里面最顶级的部分,都给了姜宁用作进化的材料。 每次姜宁接过晶核,小心地说着自己又有了进步的时候,看着席言眼中淡淡的满意之色,他心里满是欢喜。 而后他便再次将自己关进训练室,誓要逼出比之前更多百倍的努力。 或许真的是金手指的作用,没有战斗,没有生死危机,但他的实力却在稳步增长,仿佛没有瓶颈。 日子无知无觉的过,直到某一天,席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喜欢这个世界吗? 当时姜宁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惆怅,他用依恋而不舍的目光看着席言,缓缓开口。 「喜欢。」 「这里有你。」 这并不是个可爱的地方,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混乱无序,充斥着生离死别和自私人性的世界,但姜宁喜欢,因为这里有席言。 席言又问他:想要再次成为英雄吗? 姜宁没有犹豫,回答道:「想。」 虽然他并不懂那个「再次」的含义,但他知道这是席言的愿望。 席言想让他成为英雄。 姜宁被带到了实验室,阿列克谢已经在等待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但还是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屋里除了阿列克谢,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那简直不能称之为人。手术床上躺着的,几乎是一滩会唿吸的肉团。 它处于某种极其矛盾的状态,身体内蕴含着强大的生机,可又浑身散发着死气,仿佛是那磅礴的生命力吊住了它最后一口气,又仿佛它正以高速的频率不断地死去又活来。 姜宁从对方勉强称之为人的形体中辨认出它的身份,那是薛亦。 察觉到姜宁的目光,阿列克谢将手术床推出来,随口介绍道:「你看到了,薛亦现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九阶治癒系异能者。」 而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当然,席言让我有意识地选择了他的异能进化方向,经过不断筛选和剔除后,他现在拥有的唯一能力就是治癒。」 可惜被关在实验室,他的能力无法治癒别人,只能治癒自己。 这就是他活到现在的原因。 九阶的强大治癒能力霸道的延续了他的生命,也延长了他的痛苦。薛亦在无数个无人看管的时刻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的异能背叛了他的意志。 阿列克谢的动作并不细緻,手术床的床沿撞到了一旁的栏杆。 席言伸手拦了一下,提醒道:「小心点。」 第268页 他说的这句话平常至极,可是不知为何,一旁的薛亦却忽然有了反应。 他试图睁开自己的眼睛,将眼睛瞪到最大,即使眼神一片混沌,但他还是努力将脸侧到某个方向,随后张开嘴巴悽厉地嘶吼起来。 没有清晰成词的语句,只听到了无比嘶哑的「啊啊」声。 姜宁从他张开的嘴里看到了仅剩的小半截舌头,他看向身侧的席言,席言表情平静,一旁的阿列克谢却嗤了声:「我嫌他太吵,切除了他的声带。」 薛亦还在嘶叫,像只急欲逃离危险境地的野兽。 「好吵。」异能者特有的感官灵敏有时也会成为弱点,比如现在。 席言皱了皱眉,想让阿列克谢处理一下,却见薛亦空张着嘴,嘴里却没了声音,随后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求饶似的呜呜的哭声。 他的嘴唇有规律的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没人能听明白。 席言朝姜宁点了点头,姜宁躺上另一张手术床,两只手不安地攥紧。身旁的薛亦身体不停地颤抖,带动着身下的手术床都在发出细微的响声,姜宁看了过去。 薛亦在说话。 用他残缺的声带和小半截舌头不停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他仍在求饶。 但随着阿列克谢的靠近,他的求饶逐渐变了味道,变成了怨毒与仇恨,他在恨席言为什么不救他。 姜宁心里乱成一片,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不知是多久之后。 实验室内没有挂钟,他也看不到天色,但直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无力,姜宁坐了起来。 屋内没有人,席言和阿列克谢都不在,但他能听到不远处的人声,想必他们就在附近。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扶着走廊来到另一个地方。这里似乎是观察室,面前是一整面墙的单面玻璃,从外面能看到屋里的场景。 席言就站在玻璃窗前,观察着里面。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出现,席言并不意外。 姜宁慢慢踱步到他身边,也跟着看向屋里。 阿列克谢在为薛亦做最后的检查,不到两分钟,他退了出来,脸上有种莫名的期待。 「薛亦移植了你的异能。」席言忽然开口道,「我在等待一个结果。」 虽然他依旧很平静,但姜宁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观察室里。 不多时,床上的薛亦有了变化。 他像是被放进了沸水里的螃蟹,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最初只是细微的摆动,而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在忍受着极度的痛苦。 能让经歷过多次实验的薛亦表现出这种状态,很显然,这种痛苦比撕裂灵魂还更可怕。 薛亦开始嘶吼,挣扎着掉到了床下,两手不断地往前爬。可就在他爬行的过程中,身上的皮肤开始寸寸撕裂,鲜血浸出,又在强大的自愈力下恢復。 他软塌塌趴在地上,支撑上半身的嵴骨失去硬度,像是任人揉捏的软泥,可以被随意塑造成任何形状。而后是脸上的五官,也同烂泥般开始融化,左眼一直掉到了鼻翼旁。 阿列克谢眼神充满惊奇,整个人趴在了玻璃窗上。 他看着薛亦浑身血肉溶解,整体呈灰白色,如同岩浆一样流淌下来。还未脱离骨骼的束缚,便逐渐冷却硬化。 「像是一棵树。」他惊奇地说到。 薛亦抬起上半身,不停挣扎,最后融化又凝固的样子,像是一颗表皮粗糙的树。 席言打开观察室的门,缓缓走到凝固的薛亦面前,蹲下身细细打量。 薛亦还未彻底死去。 灰褐色的树皮之上,依稀可见他的五官,那双晦暗变形的眼珠,在看见面前的席言之时,极其缓慢的晃动了一下。 席言捏碎一颗晶核,晶莹的碎片洒落在树身上,树干仿佛更粗壮了一些。 那双眼珠再次晃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或许是树干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迴响,它在叫席言的名字。 「我会把你种在院子里。」席言再次捏碎一块晶核,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会不断释放生命力,净化这个污浊的末世。这个时间或许会很久,但……」 「你想要他人的尊重和感激,这个愿望也算是实现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薛亦也不吃亏。 空间,水,生命……当它们合为一体,就是结束这个末世的方法。 这是原剧情所提到过的,也是席言所知唯一真正实现了的方法。至于解除丧尸病毒的药物,剧情都走完了都没有发明出来。 席言復刻着原剧情里主角的每一步操作,不想出现任何意外,直到最后一个步骤忽然大胆了一把。 他只是觉得,留着薛亦,不如留着更有用的姜宁,所以并未像原剧情里一般将薛亦的异能移植到姜宁身上,而是反过来。 姜宁虽然有时像个二傻子,但也不枉一片赤诚之心。 是的,姜宁才是主角受,穿书文的主角受。 至于薛亦,不过是被他所穿的那本文里的原主角。 第129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完 姜宁跟席言以前见过的其他主角不太一样。 他跟原主没有仇怨,甚至救了原主一命。 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原主选择与他结伴同行,相处的过程中渐渐被他所吸引,但被姜宁吸引的人不止原主一个。 第269页 故事发展到这里,也不过是穿越主角成为万人迷的简单套路,但姜宁显然有些另类。 他拒绝了所有人,没有接受任何一份爱意,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回家。 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很多人,经歷了很多事,心态渐渐有了变化,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人有了怜悯之心,不自觉地承担起救世主的责任。 当他发现就算成为九阶的异能者,他的空间系异能也无法带他回家的时候,他放弃了,最后任由自己和原主角薛亦的异能合一,化为一颗参天大树,永久屹立在这个世界。 至于原主,老早就在一次丧尸围城中,为了保护姜宁而死。 原主死得心甘情愿,他本就欠姜宁一次救命之恩。原主最大的愿望,也并不是要报復谁,而是结束这个末世。 其他的一切,包括薛亦,都不那么重要。 旁边投来一道炽热的视线。 姜宁手掌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好几次,声音有些不稳地问道:「席言,其实我也可以的,对吧?」 见席言看向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不管是薛亦还是我,其实是谁并不重要,但你最后选择让我活着,是吧?」 他目光希冀,眼睛发亮,像是久居黑暗之人陡然看见一束光,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 席言知道他向来喜欢脑补,一句话能默默琢磨出几百个意思,虽然最近收敛了些,但显然病情没有完全好转。 席言一脸冷漠,「不是。」 姜宁愣了一些,「怎么不是呢?」 他脸上染上一丝焦急,急切地问道:「怎么不是呢?你明明可以让人把薛亦的异能移植到我身上,你明知道我不会反抗。你甚至可以和薛亦再续前缘,可你选择了我。席言,为什么你不肯承认我在你心里也很重要?」 激动间,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席言往旁边让了让,这举动让姜宁一下子愣住,仿佛被一盆清水淋了个透顶,倏的醒过神来。 刚刚他太激动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他一直以为席言烦他,这次席言的举动却再次给了他希望,无异于向水里挣扎的求生之人扔下的一根稻草,他自然拼命的想要抓住。 席言神色依旧冷静,「你想太多了。」 「你救过我一次,薛亦背叛了我,而且你活着比薛亦活着有用得多。」他看向姜宁,眼中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漠然,「我带着你一路,就是为了今天。」 「只是这样?」姜宁声音艰涩地问道。 席言刚扔给他一根稻草,但转瞬间就捡了回去,甚至还踢了他一脚。刚刚有了一丝希望,转瞬间却陷入更大的绝望。 但此刻姜宁却想到另一个问题。 刚刚席言说,带着自己一路就是为了今天,那也就表明早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席言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姜宁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荒谬。 作为穿书者,就连姜宁自己都不知道这几种异能混合在一起会发生这样的作用,席言又是如何得知?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是穿来的吗? 姜宁才兴奋了一瞬,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应该不会。 就连作者都没有写过这样的设定,席言就算是穿书者,接收到的也是跟自己一样的信息,没道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却知道。 重生?也不像。 因为席言重生的上一世,应该并没有自己的存在,除非自己穿书穿了两次。 回想席言所做的事情,每一步都目标明确,好像早已预料到一切。 也许……这世上不乏双系异能者,就像自己不也有空间和控水的能力吗,为什么席言就不能作为预言系异能者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拥有预言能力的席言也一定能看到未来。 席言一直不肯接受自己,是因为在他所看到的未来里,并没有自己的存在。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不管自己是死了还是回到了家乡,但结果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姜宁喃喃了一句。 席言直觉他又脑补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但他并未解释。 姜宁将他的态度视为默认,苦笑着说道:「席言,我不信命的,就算未来如此,我也想试着改变一切。」 他到底又脑补了什么? 有时候席言真的想挖开姜宁的脑子,看清里面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但他显然不能如此做,只好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嗯,挺好。」 庇护所的一角院落里多了一棵树。 这棵树造型奇特,像是从哪里挖来的奇异物种。但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它是庇护所的元老姜宁耗尽全部异能,才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神秘物品。 据说它可以净化丧尸病毒。 这棵树长得很快。 刚开始栽下的时候,它才不过一米高,席言用晶核作为肥料,于是这棵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升,不到半年时间,它便长成了参天大树,将半个庇护所都掩藏在其树冠之下。 要是离得近了,还能看到粗糙树皮上,有一块类似人脸的瘢痕,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迟钝地凝视着众人。 感染变异成为丧尸的人越来越少,一切都在好转,绝望之中的人们看到希望,也将带回这棵树的姜宁视作英雄。 第270页 席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 不復以往的青翠,现在的它有些枯黄了,边缘处捲起。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大树。 树叶无风自动,仿佛在颤抖。 薛亦还没有彻底死去,只是神智无比混沌,身处于无边的黑暗中,感受着生机不断从身体内被抽出的虚弱和空虚。 这种被抽空的感觉不比死亡好受,而更难受的一点是,它并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对于这一点,席言比它要清楚些。 当这个世界恢復到末世前的模样,当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凋落,薛亦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伴随着新世界的晨光亮起,走向永恆的死亡寂静。 而新世界的曦光,不会有一丝照耀到它的身上。 「席言?」身后传来文彦的声音,席言回过头去,看见他一身衬衣西裤,笑容儒雅,抬脚走了过来,「真巧。文某只是随意逛逛,岂料与席先生如此有缘。」 说话间,他抬眼看了看某个方向,往旁边侧了一步,提议道:「席先生若无事,和文某一起散散心如何?」 「有些事关庇护所进一步规划的内容,文某想跟席先生边走边谈。」 两人离开后还没有两分钟,秦天在季宇的带领下来到这里。 两座庇护所之间离得不远,一天的时间足够秦天跑个来回,是以他三天两头地跑来一趟,一呆就是一整天。 秦天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说道:「席言不在这里。」 季宇有些疑惑,「言哥刚刚还在。」 他随即想到什么,问旁边负责看守的人,「姜哥刚刚是不是来过,还是文彦来过?或者是楚粤?」 秦天听着,脸色没什么变化。 他都有些习惯了。 来了这么多次,总能遇上些席言不在的时候,要么被文彦叫走,要么被其他人叫走,这次果然又是文彦。 「不用找了。」秦天忽然说到。 他笑了笑,「我正好找文彦有些事情,先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秦天见到了文彦。 两人畅谈数个小时,过程不便多说,只知激烈非常,结束交流之后,秦天黑着脸,捂着一只眼睛走出了房门,径直回了他在这里的临时住所。 而文彦则直接关上了房门,此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出过房间。 这一幕被门外假装打扫卫生的两名年轻女孩看到,相互对视一眼,扔下扫把凑到了一起兴奋地交流八卦。 「我就说,只要这几个人凑到一起肯定有事情发生,我让你带把扫把来看戏没错吧。」 马尾辫女孩使劲点点头:「没错没错,刚刚他们是打起来了吧?」 「那可不?房顶都快掀了。」 「啧啧,首领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我还以为他会跟文队长一对来着,毕竟好多传言都这么说。」 「嘘,我小声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短髮女孩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那些话都是文队长自己传出去的,别信。其实首领跟姜宁队长才是一对来着。」 马尾辫女孩显然有些吃惊,而后「噫」了一声:「诡计多端的男人。」 又问道:「不过跟姜宁队长又是怎么回事?我没觉得他俩有多亲近啊。反倒是秦天首领,我跟你说,我有一次看到秦天首领一瘸一拐满身青紫地从我们首领屋里走出来,那场面,啧啧。」 「因为秦天首领人菜瘾大,跟我们首领对打还没打过。」 马尾辫女孩瞪大眼睛:「啊,啊这,不是,我不止见到过一次。秦天首领不会喜欢受虐吧,被打成这样了还来?」 「害,多正常。」短髮女孩一副对方大惊小怪的模样:「诡计多端的男人是这样的。」 她又说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比你来得早,我来这儿的时候,姜宁队长还喊我们首领叫老婆呢。」 「所以……到底谁才是首领的伴侣。」沉思间,马尾辫女孩如此问道。 这下不止她沉默了,就连对面的短髮女孩也沉默了。 恰好这个时候,身后有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让我也听听如何。」 沉思间的两名女孩没有多犹豫,开口说了心中的疑惑。 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僵硬地转头看去,却见身后的楚粤桃花眼中笑容散漫,一脸的潇洒不羁,他手捋过半长头髮,微抬起下巴,「是我哦。」 「你们在找的人,是我。」 两名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短髮女孩摆摆手道:「楚大哥你别开玩笑了,这几个人里面最不可能的就是你。」 楚粤捋着头髮的手一僵,落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开玩笑,所以两位小姑娘也没认真。 之后的日子里,有闲暇的时间,她们依旧拿着扫把四处游荡。 边磕瓜子边扫走自己磕的瓜子壳,边偷看旁边的情敌打架,嘴里不时发出「哦哦」「精彩」的声音。 看热闹的群体也逐渐壮大。 后来慢慢的,他们不怎么打了。 偶尔还会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心,郁闷的时候还会一起喝酒,喝醉了再相互扶着肩回去。 有时姜宁喝得多了,坐在一旁默默流泪,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不爱我」,文彦就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第271页 旁边的秦天将酒一口闷下,放下酒杯,一脸冷静地提议道:「要不按照我说的,将他绑了。」 文彦蹙着眉,还没说话,一旁的姜宁就打着嗝指着秦天说道:「姓秦的,我要去告诉席言。」 秦天看向文彦,「把姓姜的也绑了?免得他告状。」 虎狼之词,当真虎狼之词。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文彦一手一个,把喝醉的秦天和姜宁一个扔到屋顶,一个扔到茅厕。 即使如此,三人的关系也不像往常一般尖锐,甚至有些难兄难弟的意味。 对于此等现象,两位小姑娘表示万般不解。 于是她们找到了能说得上话又同是男人还对几人有所了解的楚粤,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发现,楚粤也在喝酒,一脸苦闷的模样,与其他几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了小姑娘的问题,楚粤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着回答:「他们啊,可算不上什么情敌。」 「最多算是失败者同盟,结出革命友谊来了。」 「刚巧,我也是其中一个。」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小声。 两位小姑娘没太听清,刚想问问他说了句什么,就见楚粤似是醉倒了一般,软软的躺在了石桌上。 今夜月亮正圆,清寒的月光平等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第130章 的路人炮灰1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许久未响起,此时再听见竟有些熟悉。 席言很少与它交流,它也从不主动开口,安安静静做着系统的本分,为席言传输剧情或解答一些问题。 有时席言会询问它一些事情,大概都是在系统规定的范围内,它倒是从没有拒绝过。 偶尔席言也拿它充当闹钟,悠扬的旋律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个位面的小调。 后来渐渐失了兴趣,系统便一直沉寂到现在。 席言想了下,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回答。 【这是原主的心愿。】 【我并没有给宿主规定任务。】 系统的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听不出半点情绪。 确实,经歷过这么多现代世界,席言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莫名绑定了他的炮灰系统并未如何约束于他。 没有抹杀之类的警告,没有完不成任务就电击或关小黑屋的惩罚,没有积分的强制要求,除了摆脱原主的悲惨命运,席言可算得上是相当自由。 甚至那唯一的规定,都可以看作是提前清除了席言的生存障碍,反倒显得席言有些不知好歹。 【或许吧。我只知道上天赐予的任何礼物,迟早都会让人付出昂贵的代价。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 席言语气平静。 他因车祸而死,却又因系统而活,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换了一般人也许早就大喜过望。 但席言不同,他警惕着暗中标註好的价格,警惕着某天有谁会将它取走,这样的事,他经歷过太多次。 听了他的话,系统似乎陷入短暂的沉默。 席言不知道是否人工智慧也会有沉默这样的情绪,但系统确实没再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话。 【没有,没有代价……算了,做会让你高兴的事。】 这次席言听出来了,两句话的中间确实停顿了一下,甚至表达了一个转折。 有些过于聪明了。 席言没有用上人性化这样的形容词,但无疑系统与那些过分死板的人造产物有所不同,毕竟是来自科技水平远超于自己世界的神秘造物。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系统有要离开的意思,席言终于抬起头,唇微启,半晌又阖上,动作突兀又克制。 但他知道系统看得见。 果然,两秒过后,系统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席言没有立即回答,想尽量使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郑重而久经思量。 【我只是想知道,这条路有尽头吗?不管是让我的身体復活还是让我在另一个世界重生,你总该给我一个目标——积分或是其他东西。但你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系统。】 席言停顿了一下,回想自己刚刚的话里是否带有隐含的质问,随即再度缓和了语气。 【你应该看过我的过去,像个笑话一样。】 失去父母的时候,席言的年纪不算大,尚不太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也没怎么体味过所谓孤独的东西,只是偶尔独自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望着不远处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忽而升起一种胆战心惊的寒凉。 他就这样静默的长大,忽然有一天,「天神」从天而降。 席言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如果对方告诉他名字的时候没有说谎的话。 「天神」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救赎一个寂寞的少年,他用他全部的温暖和耐心,去教会一个不懂爱的少年什么是爱,然后用一种戏剧化而壮烈的方式死在少年面前。 铺垫了这么久的离别剧目终于登场,席言本该悲伤的,老实说,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脑子里那句话,他还真的有一点伤心。 虽然席言并不清楚为什么会听到对方脑子里的想法,但他很确定,自己在惊疑之中听到的那句话是:「系统系统,我都为了保护席言而死了,现在应该算是他的白月光了吧?等我下次再登场,席言的好感度还不直接拉爆!不对,席言的好感度怎么在下降?卧槽,还在降!」 第272页 这只是个开始,之后的几年席言彻底过上了吵吵闹闹的生活。 对于系统的一点浅薄的认知也全都来自于那时候。 他的邻居、同桌、校友,甚或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自顾自的给他并不需要的权势、财富或者是爱,然后执着的想要从他身上换取什么东西。 时至今日,除了少数几个令人印象深刻,席言已经记不清大多数人的长相和名字。 他们相貌各异,脾性不同,但是站在席言面前的时候,他们又那么相似,好像穿梭在千万个皮囊里的同一个灵魂。 席言自嘲地笑了笑。 而后连他自己都一愣,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与系统谈话至今所表露的所有情绪,可能只有这个嘲弄的表情才带着几分真意。 他没再说话,等着系统的回答。 可能先进的人工智慧并不擅长应付人类一时的伤春悲秋,它许久没有回答,席言甚至能想像到它在那庞大的资料库里艰难地搜索信息,运算着如何处理这意料之外的状况。 良久之后,席言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等到一切归位,或者你想要结束的时候。】 ………… 「想要改变过去吗?」 「想要、重来一次吗?」 意识陷入黑暗的时候,沈寂耳边响起了这句话。 沈寂无法回答。再睁开眼,他出现在一片陌生的空间。 这里四面纯白,流动的墙壁像是某种科幻产物,唯二的物品,只有墙边的沙发,以及面前的光幕。 按照神秘声音的指引,沈寂坐在了沙发上。这时光幕上出现了画面,变换的色彩在他脸上打下明暗的光晕。 神秘声音说,光幕里的内容,是来此之人心中最难以忘怀之事,是死亡也无法抹除的最深刻的执念。 最深刻的执念吗? 刚刚挣扎出死亡之海的沈寂思维极度迟钝,他愣愣地看向屏幕,甚至有些想不起活着的时候他所执着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光幕上的男人之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种来自本能的渴求促使他来到男人面前,他红着眼睛,将脸贴近冰冷的光幕,两手抚摸着男人的脸,喉咙里发出颤抖的泣音:「席,席言……」 在想起自己死亡的原因之前,他先想起了席言。 而后上辈子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拦下了席言。 席言为他留了下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和席言永远在一起了。 他想像到那一幕,脸上浮现满足的笑,但同时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冰冷的事实浮现而出,越来越清晰。 沈寂绝望地放下手。 他骗不了自己。 席言不会为他留下来。 他本以为,席言跟沈周南在一起是为了钱,就算后来真的动了心,谁又能说他们的相遇真的干净。 席言心里没有沈寂,任凭他如何费劲也挤不进去,装了那么久的乖顺,沈寂早就疯了。 他想要折断席言的全部羽翼,让他再也无法高高在上,他要席言一无所有去无可去,他要席言只能依附于自己。 他要这世上最坚固的锁链锁住席言的手脚,他要让他无处可逃。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他以为自己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 但是席言骗了他。 他不是什么只会依靠男人的清贫学生,他是京市席家的长子,他所拥有的比沈寂能给出的永远更多。 沈寂以为自己折断了席言的羽翼,其实只是扯开了束缚风筝的丝线。因为他的愚蠢和自大,风筝从此离了手,越飞越远。 他追啊追,风筝消失在天际。 错了! 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寂弯下腰,痛苦到无法唿吸。 席言隐瞒身份留在这里,是因为他爱白宣。他守着沈氏几年,是因为他爱沈周南。 他谁都可以爱,唯独不爱自己。 甚至,甚至……沈寂心脏紧缩,看着光幕里那几年的时光一幕幕重演。 他终于明白,早在沈周南死后不久,席言就已经计划着将自己抛下,只等自己长大,所以自己才会那么轻易就从他的手里夺了权。 他们之间没有一个美好的相遇,最后的最后,也没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沈寂终于明了,为何世人总有遗憾,总是些事放不下。 他禁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自以为是,没有那么偏执,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寂自我惩罚一般,一遍遍看着画面重演。 他的表情也从痛苦,慢慢变成迟缓的麻木,只指尖仍在抽搐。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秘声音再次问了他那两个问题。 「想要改变过去吗?」 「想要、重来一次吗?」 那个声音太有诱惑力,沈寂情不自禁点了头。 「想。」 「我想。」 「我想让一切回到过去。」 「收到指令,指令已确认。你的唯一任务是——破坏。」 ………… 夜空墨蓝,月明星稀。 席言背靠一颗树坐着,面前的火堆火光摇曳,底下的木柴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还有散发出的青松柏的味道。 第273页 火堆旁除了他还坐着四五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的短髮男人,似乎不爱说话,沉默地将木柴丢进火里,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黑色的刀。 离他不远处是坐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人身材纤瘦,长相实在算得上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另一人容貌也算英挺,目光都快凝在了对方脸上,不停说着逗人开心的笑话。 再远处些的另外一个人,则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安的模样。 他是最早发现席言醒来的。 「你终于醒了啊。」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中年男人长出一口气,随后抱怨似的说道:「虽然都是新人,但你的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才传送过来就一直昏睡到现在。」 他压低了声音,用席言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本来五个人完成这种高难度任务就很困难,还要加上一个废物。」 这个废物,指的自然是昏睡到现在的席言了。 大概自己并不太受欢迎。 席言看了看自己跟其他几人的距离,竟然是最远的。 而且就在中年男人指着自己说话的同时,那边本来正在聊天的两人也看了过来。 漂亮的年轻男人看了席言一眼,脸上明艷的笑容一滞,朝他扯了扯嘴角,动作讨好又小心翼翼。 至于旁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另一人则是狠狠皱了皱眉,丝毫不掩饰对席言的反感,伸手呈保护姿态挡在了漂亮男子身前。 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用木柴敲了敲火堆,溅起一堆火星。 「好了,既然现在所有人都在,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先来。」 他隔着面具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叫连轲,至今已经经歷过五次任务,不算新人。如果你们没有意见,这次任务就由我来担任队长。」 「应该的,应该的。」中年男人忙说道:「您经验丰富嘛。我叫张龙,这是第二次任务。」 漂亮男人叫季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 旁边的男人叫成邺,是个舔狗。 两人自我介绍完后,都朝席言看了一眼,只是眼底的情绪不太一样。 季若更类似于偷看,在察觉席言回视的目光后,便立马收了回去。 至于成邺,他瞪了席言一眼。 轮到席言介绍,他简短地开口道:「席言,第三次任务。」 连轲手里的木柴落到地上,他蓦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失了刚才的冷静,不只是席言,另外三人也朝他看了过去。 季若目光闪了闪,好奇地问道:「连哥,你以前见过席言?在之前的任务里?」 他手点着下巴,目光流转到席言身上:「说起来,前两次任务我都和席言一队,没见到连哥你呢。阿邺,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身旁的成邺,问道。 「嗯。」成邺似乎不太想说,尤其是不想提及席言的事,「运气不好,几次都碰到他。」 连轲摇了摇头,像是才回过神似的。 他捡起刚刚扔下的木柴,又恢復了刚才的沉寂。 「没什么,也许是同名同姓。」 第131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2 这是个无限流的世界,席言以及其余几人都是所谓的轮迴者,通过完成主神的任务来获取点数,点数可以用来强化自身或换取物品。 任务也从s到f分为难易不等的七个等级,轮迴者的等级也由此划分。 原本因为队伍里有个只完成了一次任务的张龙,这次任务等级应该是难度最低的f才对。但或许是连轲的等级拉高了上限,他们最后进入了难度为e级的世界。 席言来的时间不巧,一醒来就已经在任务途中。 轮迴者由主神随机投放到任务世界中,所以并没有所谓固定队友,或许高级轮迴者有自己的办法选择与谁组队,但都不是现在的席言所能了解的东西。 除了季若和成邺,另外两人都是席言第一次见到,原剧情中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席言点开身份信息,代表原主形象的小人出现在光幕左边,往右则是一些具体数据。 随后他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极轻,除了季若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这东西只有轮迴者本人才能看见,席言手指轻点姓名一栏,那里写着: 【轮迴者:席言(???) ………… 轮迴者等级:f 已完成任务:2 ………… 状态:???(混乱,无法查明)、你已被神秘存在关注 携带物品:隐匿披风】 隐匿披风,应该是席言现在穿着的带兜帽的黑袍,长至脚踝,兜帽将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 品质普通,作用是将席言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普通至今。 除了这个效果,再没有其他特性。 但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耐用度竟然是无法损坏。 席言关掉光幕,看向对面的季若。 席言在看光幕的时候,对面的季若也一直在看着他,目光称得上直白放肆,而成邺不在季若身边。 发现席言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后,他移开了目光,而后才若无其事地看过来,朝席言笑了笑。 第274页 此时成邺正好从林中返回,季若顺势收回视线。 刚刚的一切,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无人看到。 几人在这里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连轲弄熄火堆,让张龙把所有人叫醒。 低难度世界一般考验小队合作,每个人的任务大致相同,鲜有差异,席言这次的任务是前往休斯廷小镇调查一桩离奇命案。 小队降临的位置正好在休斯廷郊外不远处。 「没有直接降临在小镇中。」 看着任务描述,席言喃喃了一声,没有太在意。 休斯廷是个安宁和平的小镇,位于王国的西南角,距离王国的中心圣城有数千里远。 小镇并不算大,至今人口尚不过万。一面沿海的地理环境造就其特殊的生活方式,这里的居民一半是农民一半是渔民。 他们大多天性乐观,性情淳朴,偶尔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便会到镇上唯一的神殿那去请求牧师降下赐福。 「嗨卡尔!你从城里回来了?」 卡尔是个有着栗色捲髮,皮肤白净,只在鼻边长着几颗浅色雀斑的腼腆青年,他下午刚坐马车从城里回来,便听见身后有人热情喊道。 回头看去,来人是他的好朋友比利,卡尔笑着跟对方打招唿:「是你啊比利,你好像又胖了一点,比得过两个我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比利并不觉得受到冒犯,反而骄傲的挺了挺胸,拍了拍肚子上的肉:「那是,我这体型,比城里一些真正的少爷还要壮实些呢。」 这个时代生产力并不发达,大部分人只是维持着饿不死的状态,只有那些真正的上等人,才有余裕养出这一身肉来。 肥胖并未取代真正的审美,但也成了一部分财富和权势的象徵。 许久未见,比利跟卡尔寒暄了几句,聊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这才问道卡尔忽然从城里回来是不是有事要办。 卡尔答道:「学校放假了,我暂时没有找到可以收留我工作的地方,干脆就回来了。」 「这样啊哈哈哈!」比利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也好,正好我一个人无聊,不过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卡尔表情疑惑。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镇上不见了几个人,镇长派人来找过,最后告诉大家说是欠了钱逃跑了。」 「我们都不怎么信,不过没人知道他们哪儿去了,也许被恶魔抓去了也说不定。」比利开着玩笑。 听见「恶魔」两个字,卡尔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主教大人不一直驻守在神殿里吗?如果有恶魔出现的话,他一定会知道的。」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信仰神明,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信仰恶魔,但不管神明还是恶魔,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比如小镇上的神殿,卡尔就曾经见到驻守那里的主教使用神术为伤者治疗。 「呃,也是。」比利憨笑着挠了挠头髮。 卡尔朝他挥了挥手:「好了,我得去找西顿一趟,先不跟你聊了,导师让我给他带几句话。」 「西顿?」比利眼神疑惑,想了一下才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跟你一样在城里读书的小子。听说他搬家了,你最好问问他现在住哪儿。」 卡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现在西顿的住处,还差点走错了地方。 他跟西顿并不熟,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不太爱说话的青年,似乎性格挺冷漠。 「西顿,西顿,你在吗?」 踩过小腿高的杂草,卡尔看到了那栋有些陈旧的房屋,西顿现在就住在这里。 在来的路上,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原本西顿跟他一样在城里上学,但是半年前回来过一趟之后,便再也没去过学校。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从家里搬了出来,独自一人住在偏僻的镇子外围,任凭家里人如何挽留都没用,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其他人断绝关系。 他的父母先是以为他生了病,又怀疑他是被恶魔附身,请了牧师过来,但没想到西顿发了很大的火,用铁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此后他越发深居简出,只在每天的傍晚才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 卡尔此来的目的,就是受学校的老师所託,来看看西顿的情况,最好能把他劝回学校。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卡尔被绊了一下。 底下的草丛里闪过什么亮晶晶的物品,像是宝石的光泽。卡尔蹲下身,在草堆里找到一枚造型独特的胸针。 胸针的样式卡尔还记得,那是几个月前流行起来的,以日月星为主体的宝石胸针,他的一位女性导师也曾经戴过。 眼前这枚胸针上的宝石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宝石很贵,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这里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卡尔观察着胸针,摸到一点暗黑色的凸痕,像是干涸的血迹。 不只是胸针上,草叶上还有更多。 卡尔有些心惊。 西顿到底在做什么? 恰好此时,他听见了院子外的脚步声。 对方在门外,卡尔出不去,下意识躲了起来。 是西顿回来了。 比起印象里那个冷漠青年,此时的他面色更显冷峻,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比以前削瘦一些,脸色也呈现出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第275页 他先是朝院子里看了一圈,而后俯下身,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走了进来。 卡尔往后藏了藏,看清楚了他手里拖着的东西,是一个麻袋。 麻袋里不停蠕动着,仿佛有什么正在里面挣扎。 天色渐渐暗下。 西顿进了屋,漆黑的屋里烛光亮起。 卡尔犹豫了几秒,悄悄地来到窗下,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大概是那该死的好奇心,以及对危险的毫无警惕。 西顿解开麻袋,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被放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活着,满脸恐惧的看着西顿,试图用眼神求饶。 卡尔瞪大眼睛,看着西顿手拿匕首,慢慢朝地上的人靠近。 他的脸色一反刚才的冷漠,带着些许狂热和期许,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地上人的胸膛。 赤手在胸口搅了搅,他眼睛亮了起来,用温热的血在地上画出繁复的阵法,阵法的每个角落都放着一只蜡烛,而那个胸口敞开的男人,则被他放在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后,他脸色亢奋地跪倒在桌案前,嘴里不停念着什么神秘的咒语。 卡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兴奋与迫不及待,随着烛光摇曳了一下,西顿声音一顿,再度响起后却越来越快。 卡尔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他不知从哪学会邪术,试图以无辜之人作为祭品,召唤来自地狱的恶魔。 关于恶魔的所有事在这个王国都是禁忌。 一旦被发现,西顿将要面临的是被烧死的下场。甚至他的所有家人,都将在这个小镇抬不起头。 卡尔不知道西顿想要恶魔实现他的什么愿望,以至于让他如此疯狂。 是復活死去的爱人? 还是让他拥有无尽的财富? 除了这些,卡尔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促使人犯下这样的罪行。 卡尔看得越发认真。 他已经决定,等出去后就把这件事报告给神殿主教,请他来处理此事。 至于西顿……卡尔犹豫了一瞬,而后坚定下来。 他不会为西顿隐瞒什么。 西顿沾上了恶魔,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烛光摇曳地越发厉害。 卡尔眼前晃了一下。 被烛光倒映着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模煳的身影。 第132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3 「你刚刚说,是里面的人自己杀了自己?」镇长手杵一根宝石手杖,用雪白的丝织手绢掩着唇,似是不忍看见眼前惨状似的移开脸,看向垂头坐在一旁的栗发青年。 卡尔手捂着脑袋,脸色煞白,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听见问话,他抬起头,神色恍惚地答道:「对,我亲眼看到他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听见他的话,镇长身旁的一位近卫骑士发出一声嗤笑,在他看来这种说法显然太过离奇。 镇长也是同样的想法,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上次居民失踪的事被他轻描淡写了过去,已经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他倒是不在意,就怕这些平民把事情闹到主教那里去,影响自己对休斯廷小镇的统治。 镇长嘆了口气,故作无奈道:「卡尔,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说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照你说的,就算西顿是自杀身亡,那他旁边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依我看,这只是一桩普通的仇杀案,兇手杀了他们两人,然后逃走了。」 镇长试图为两人的死亡定性,卡尔却激动地抬起头,拉着他衣服说道:「不!不!我看到了,没有其他人!是西顿杀了他,他试图召唤出……」 召唤出什么呢? 卡尔脑子里闪过一截白皙的手腕,那修长的手指插进西顿黑色的短髮里,白得刺眼。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西顿用活人做祭品,召唤出地狱的恶魔,他要……」 那带着些许痛楚的喘声又在卡尔耳边响起,可西顿的眼神那么亢奋,红涨着一张脸,仰头从口中吐出热气和半截舌尖,像是要被面前的恶魔扼死了。 卡尔晃了晃脑袋,脑中仅有的画面如雾般散开,他不敢确定那是自己一时的错觉还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幕,只是手指越发用力,将手下的布料抓出褶皱,「是它害死了西顿,是它跟西顿说了那种话,西顿才会死。」 卡尔忽然抚住了额头,觉得脑子里面撕裂的疼。 一只与其他地方的皮肤同样色调,同样白得刺眼,又柔软如云雾的赤足踩在西顿胸口上,西顿的眼神涣散着,却一下子翻身而起,从足背一直吻到了恶魔的小腿处,眼里满是欲/望和渴求。 接着恶魔说了句什么,卡尔想不起来,但西顿像是愣住了,他急切地想要凑近,激动地说着真挚的爱语,却被恶魔的一只脚尖抵住了胸口。 然后,然后……西顿退后了两步,面色灰暗,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把匕首还插在祭品的胸口。 他抽出匕首,没有犹豫,涨红的脸上带着狂热的亢奋,他剖开胸膛,将自己的心脏献给面前的恶魔。 恶魔没有接过,因为它…… 卡尔的脑袋疼得越发厉害,额角的青筋鼓起,冒出一层薄汗。 因为它抬起了眼睛,那挑起的眼尾,是画师笔下最华贵最秾丽的宫廷画,像是用极致的色彩一层层堆叠。那双眼睛的主人,它正在…… 第276页 它正在,看我。 像是唿吸回流,一瞬间,卡尔那不停鼓譟的心跳终于安静下来。他耸了耸鼻子,仿佛闻到了一阵香气,那香气里又夹杂着淡淡的腥味,让他无端沉迷。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镇长奇怪地看他两眼,不知他为何安静下来,不由问道:「然后呢?说了什么话?」 卡尔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听错了。」 「是我看错了,没有恶魔,没有什么恶魔。」 他的忽然转变令镇长疑惑,但既然唯一的目击者卡尔都改变了说辞,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不用继续闹大。 镇长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卡尔,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就不要传出去了。」 卡尔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忽然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镇长几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那股香气更浓郁了。 卡尔离开后,一名近卫骑士从满是血腥味的屋里走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本书。 这书的样子有些太奇怪了,似是金属材质,一摸上去,才发现是类似金属的纸。 镇长翻开了其中一页。 ………… 「迷雾小镇?」成邺看了看手中残破的地图,又看向界碑上的文字,「也没走错啊,怎么界碑上面写的不是休斯廷?」 他回头看向季若几人,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看见连轲脚步不停,抬脚踏入界内,只是说道:「没有走错,这里就是休斯廷。」 「喂!你就这么直接进去啊?」成邺抬手想要阻止他。 e级任务虽然难度有限,但对于成邺这样的半新手来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疏忽。 当初连轲说要当队长,成邺没有阻止,自然是看对方经验丰富,能提升队友的存活率,但没想到现在连轲竟然如此莽撞,这让成邺有些气恼。 但他气也没用,就他浪费这一秒钟的功夫,席言已经站在界线处了,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便踏入了面前的迷雾之中。 现场只剩下面露犹豫的张龙,还不放心的伸脚在界线处来回试探,察觉成邺的视线,张龙朝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跟着队长走,先进去了哈,小成你慢慢看。」 说着便也走了进去。 至于成邺最信任的季若,他是除了连轲之外动作最干脆的,紧跟着席言身后,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张龙是个聪明人,怕死得很,知道该抱谁的大腿。这傢伙自从听说连轲是个资深者之后就一直对他热情得很,四十多岁的人觍着脸管一小年轻叫哥,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人家的脚趾,成邺对他十分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管他要跟谁。 至于席言这人,成邺不想多说,因为季若的原因,两人交恶已久,成邺是巴不得他死在任务当中的。 只是小若……想起季若,成邺忽然沉默了。 他本以为季若会等自己,毕竟他们在被选为轮迴者之前就已经认识,甚至在新手任务里,季若还曾救过他一次。 那时成邺就决定要保护好这个善良的少年。 但不知为何,成邺总觉得在那之后季若有些变了,不像以前对他那样依赖。但这也正常,经歷过几次生死危机后,每个人都有一些变化。 成邺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管怎样,季若还是季若,是他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 迷雾散去,喧譁的人声越来越清晰,席言站在小镇入口,几个谈笑着的当地人结伴走过,没人看向路旁站着的席言。 连轲在席言前方不远处停步,寻找什么似的左右张望了下,目光落在靠着墙杵着锄头小憩的农夫身上,直直走了过去。 季若急匆匆从雾林中窜出,髮丝在奔跑中变得稍许凌乱。 刚刚他紧跟着席言进来,没想到一转眼就失去了席言的身影,所以在雾林中耗费了一点时间。 他站定喘匀了唿吸,边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拘谨地挨到了席言身侧,小声地问:「席言,你是在等我吗?我好高兴。」 席言早注意到了季若,只是没料到以两人现在的对立关系,对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神态语气自然得很,倒显得他们像是熟识多年的朋友,仿佛之前季若对他的针对都不存在似的。 季若不是那种传统的小白花主角,这样的人在无限流的世界中也不可能活下来。 他是外表漂亮而无害的毒花,心眼手段都多得很,曾经不止一次做出过自伤再把责任推到原主身上这种事,成功让原本还对原主有几分好感的队友们厌恶上了原主。 甚而有一次,他攥着原主的手拿刀往自己心口刺,神色癫狂的说着什么「这是欠你的,只要你高兴。」 这一幕让当时还不了解季若恶劣本性的原主看得一愣一愣的,自此以后就对季若有了戒心,他和成邺也因此事彻底翻了脸。 大概是察觉到席言对自己的抗拒,季若眼神黯淡下来,仿佛落满细碎波光的湖面,如果成邺在这里怕是要心疼极了。 季若小心翼翼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一边观察席言的态度一边去拉他的衣角,语气讨好的喊他的名字。 席言预料他又要作妖,往旁边侧了一步,季若的手落了空,僵了一瞬,这才慢慢缩了回去。 第277页 「队长已经走远了,别再耽误时间。」席言说道。 他们在这里站得太久,已经引起镇民的注意,席言拉了拉帽檐,挡住那些让他感觉不太舒服的视线,朝连轲追了过去。 「队长。」 连轲正跟面前的老农交谈,闻声应了声,并不怎么在意其他人有没有跟上来,见席言来了,便指着老农介绍道:「这是……嚮导,能带我们见到镇长,咱们待会儿跟着他走。」 老农粗指搓了搓脸,憨厚地笑了笑,「老汉就是个的,不是什么嚮导,不过你们想见镇长的话,这个倒简单。」 「连哥!」张龙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除了成邺之外的人都在,立马长出了一口气。 妈的!这里到处都可能有坑,他一个新人完全不敢乱跑,原本以为跟着连轲走就没事儿,哪想到人大佬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跟没跟上,让他有种舔狗白当了的感觉。 心里多少带点怨气,嘴上便管不住的嘀咕了几句不太中听的话。本以为其他人听不见,但一抬头就看见连轲黑沉的眸子看着自己,连忙摆手讪笑了几声。 「连哥,连哥,我没说你,我哪敢说你呢!」他眼珠子一转,落到一旁的季若身上,迟疑了一下,觉得对方微笑着的模样有些怪异,便又移开视线,像找着可以奚落的对象似的忙用手指向了他,「我说席言呢。走那么快,是想抛下其他人一个人去找线索吧?看上去挺老实的样子,其实了不起的很呢。」 张龙刚说完,余光便瞥见成邺的身影,回想昨夜的场景,似乎除了连轲之外,季成邺两人都跟席言有旧怨,而连轲这般冷漠的性子显然也不会关心席言这个临时队友的情况,便十分容易的站了队。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好似要表明自己坚定立场般说道:「小席啊,既然你这么厉害,我们队怕是容不下你这个能人呢。」 第133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4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席言整了整袖角,像是没听懂似的轻笑出声:「哪能啊,张哥不比我厉害多了?怕是不需要组队就能通关。」 张龙一个激灵,知道这话不能接,刚好自己站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准备斥他几句便由此收场,哪想到一旁安安静静的季若却拊掌附和道:「说的也是,张哥毕竟年纪大,见识的多,之前怕是自谦了。」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只好让张哥你先去趟趟水,毕竟你厉害嘛。」季若目光轻飘飘瞥向成邺,笑着问道:「阿邺,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成邺刚来就见到这场面,只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他向来不怎么反驳季若的话,只好茫然地跟着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季若当即便笑开来,朝着席言扬了扬唇角,讨赏似的。 却被成邺拉到身后,先是剜了席言一眼,这才跟季若说道:「你离席言远点,你忘了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噁心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续几次任务都遇到他,难道商城里还有能锁定队友的道具卖不成?他也买不起啊。」成邺嘟囔了几声,显然是对几次都跟席言组队的事情不满极了。 季若眉心一跳,打断了他的猜测,期期艾艾道:「我想,席言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对我有所误会。」 他阻止了成邺想说的话,摇了摇头道:「我了解他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季若说完便暗自笑了笑,没让成邺发现异样。 成邺只以为他在维护席言,顿时有些怒其不争,「不是那么坏,那就是坏。小若,你也太善良了。」 季若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也没反驳。 这边张龙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还以为季若会贊同他,哪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席言面前落他的面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没听懂他的话,只好尴尬地拒绝道:「哪里的话,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我都听队长的。」 他退到连轲背后,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出头鸟了,边想边觑着席言,暗道自己刚刚的选择是不是有些不太明智。 他虽然在几人中年纪最大,但通关经验最少,体能也不如这些年轻人,稍不注意便会沦落为队伍的底层,不是成为累赘便是被选做炮灰。 有一句话说得好,野兽追来的时候,你不必跑得比野兽快,只需要比最后一个人快,席言就是他选定的目标。 有了被其他人厌恶的席言做靶子,自己就能成功打入这个队伍。张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怕自己的做法不够聪明,目的性太强,难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 「好了。」连轲终于开口:「以后玩笑别乱开,任务要紧。」 他语气沉稳,一开口,这场闹剧便落下了帷幕。 一旁的老农依旧杵着锄头靠着墙,对几人间的恩怨半点儿不好奇,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抻着脑袋四处望望,间或低头抠掉凝干在锄头上的泥土,等着这场与他毫无关系的谈话结束。 等到连轲再次提起他,老农便回了神,憨笑着问道:「聊完了?那行,我带你们去镇上。要说咱休斯廷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不得不说,连轲确实叫的没错,老农就像个尽责的嚮导,上来先把休斯廷先介绍了一遍。 成邺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没人问这个问题,便自己凑到老农身边,问道:「老伯,你知道迷雾小镇吗?」 第278页 他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 老农先是愣住,而后大笑了两声,咳嗽着停下笑来,「迷雾小镇?原来外面的那些人都是这么喊的。小娃子,你勐的一问我还反应不过来咧。」 「也没什么。就十多年前,休斯廷外起了一层大雾,也许就是那时候有了迷雾小镇这个名儿了吧。」 「……其他就没啥了,咱们镇小,镇上人都认识,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天儿全镇人都知道了,哪会有什么事?哦对!」 老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几个月前给镇长大人养马的马夫不见了,他好赌嘛,还不起钱不就跑了,没啥稀奇的,至于什么死人啊失踪啊之类的。」 老农摆摆手:「那都十几年没出现过咯。」 听他的语气,也为镇上的好风气骄傲似的,但这对席言等人却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来调查发生在休斯廷小镇上的离奇命案,唯一的线索却是镇长的马夫。 镇长可不好接近啊。 「镇长大人可好客了。」老农突兀的一声让席言回了神,他看向老农,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出了声,却听老农继续说道:「上次来的几个客人,就是镇长亲自接待的,就住在镇长家里,最后都捨不得走了,哈哈。」 老农刚笑起来,便听见马蹄哒哒声越走越近,马上人玩笑着问道:「老怀特,你又在跟新来的客人们胡说些我什么?」 「哦!镇长大人。」老怀特立马站直了身体,恭敬朝他行了一礼。 身形消瘦、长着两撇小鬍子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银甲的骑士。他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端量了众人几眼,他的身躯并不强壮,看人的目光里却有着摄人的威势。 而后忽地翻身下马,张开手热情地笑道:「欢迎几位客人,既然来了可得多待几天。我们休斯廷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不过既靠山又靠海,物产也丰饶,之前不少游客来过,后来都在此定居了。」 他手里的马鞭指向某个方向,席言随之看过去,看见一个面前摆着画板的青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手中画笔放在眼前,用单眼目测比例,大概是将几名新来的游客当成了作画的对象。 青年低下头,在画纸上哗哗勾勒出线条,神情专注,注意力完全投入了进去。 镇长看着他们的反应,提议道:「几位既然还没找到住处,不如这样,我家里有不少空房。」 刚刚几人还在想着怎么去镇长府,调查马夫的事情,现在对方就递出了枕头。 成邺有些意动,不料连轲当先一步拒绝道:「不敢打扰,镇上有便宜一些的旅馆吗?」 成邺紧皱着眉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连轲什么都不说就自作主张,当初连轲主动要当队长自己没反对,没想到他这样独断专行。 「喂,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 连轲躲开他抓来的手,「没有解释,想通关就跟着我。」 「当然,你们要走也可以,我不会拦。」 他话音刚落,面前就落了一个人影,「连哥,我跟你一起。」 席言表明了态度。 这几个人里面,如果非要找人组队,无疑连轲是最好的选择。 其余几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敌意,连轲的冷漠态度反而更安全。 而且席言总觉得,连轲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是强大的力量之下的随性而为。虽然不知道一个只完成过五次任务的轮迴者是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席言相信自己的直觉。 连轲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席言印象深刻。 准确的说,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他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这么名字。 「嗯。」连轲应了声,又看向季若等人。他本不想管他们,大概是想起了那个人,心还是软了,便提醒了一句:「给你们一个忠告,不要太相信土着的话,在哪个任务世界都一样。」 眼见自己的提议被拒绝,镇长「啧」了一声,摸了摸嘴上的鬍子,朝人群中喊了一声:「尤里,过来一趟。」 被他称作尤里的,是个栗色头髮的白净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一副十分爱笑的模样。 镇长喊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菜摊前面跟老闆砍价,听见喊声疑惑地看了过来,然后才脚步轻快地跑来,笑嘻嘻地跟男人打着招唿。 「镇长,叫我有什么事吗?」 「嗯。」大概是被拉了面子,镇长的脸上没有之前的热切,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席言几人,说道:「他们都是新来的旅人,还没找着居所。正好,你家里不是开着家旅馆吗。」 「啊,欢迎欢迎!」尤里眼睛更亮了,「咱们这就走吧,最近客人不多,刚好还剩几间空房。」 「记着,」临走前,镇长朝尤里特意强调了一句:「要留他们到满月之夜过后。」 「那么各位,」镇长在马上朝几人笑着挥手,「满月之夜过后见了。」 离开之前,席言特意看了那位青年画家一眼。 他太过于专注,对落到身上的目光毫无所觉,直到席言转过身,他才终于又抬起头,看向席言几人的背影,再一次用画笔目测起比例来。 也许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忽地睁开另一只眼,兴奋地在画板上涂抹起来。在他已经完成一半的画纸上,几个小人胸口被剖开,一无所觉地躺在地上,小人的身下是一个刻画完整的古怪阵法。 第279页 青年停下笔,看着纸上的内容,觉得还差点了什么。 他想了想,在其中一个小人身上添了几笔,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黑袍。 这下更像了。 尤里家的旅馆是木质结构,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老旧。 「小镇上居民不多,但外来人不少,以前镇上是有几家旅馆的,后来就慢慢只剩我们一家了。」尤里边带路边为众人介绍。 作为一名带着强烈好奇心的游客,顺势问下去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嗯,有些不太好听的传闻。」尤里笑了笑,显然不想多说。 「其实我也了解的不多,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问问镇上的老人。」尤里说着话,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从上面取下三把钥匙,说道:「客房都在楼上,除了三间房还能使用,其他房间都在整修,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成邺率先抢走一把钥匙,看向季若:「小若,我们一起吧。」 张龙也拿了一把,讨好地看向连轲:「连哥,我睡地上。」 最后只剩下席言,被安排了最靠近角落的一间房。 大概看出席言尴尬的处境,尤里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我带你上去吧。虽然是角落的房间,但打扫得很干净,夜里也安静。」 席言道了谢,忽然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 他抬头看向视线来处,与一个面色苍白阴翳的中年男人对上眼神。对方正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即使他的窥视被发现,也没有移开目光。 对方有着与尤里相同的栗色头髮,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大概是血亲。 尤里跟着看上楼去,恍然道:「是我舅舅,他的脾气有点怪,不太爱见人。」 说完后他朝楼上走了两步,双手作出驱赶的动作,「舅舅,回你的屋里去,不要吓到我的客人,回去。」 男人面色阴冷,朝尤里看了一眼,慢慢退回了黑暗之中。 只是在彻底离去之前,那双眼睛仍不死心地在五人之中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席言身上。 席言的房间与其他两间房并未连在一起,独自占据着旅馆的一个角落。 房间里确实打扫得很干净,席言进了屋,并未闻到灰尘或霉腐的味道,只是墙上的窗户被封住了。 尤里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了床上,见席言正站在被封好的窗边,便主动解释道:「这扇窗户开得不好,一推开就是别人家的窗台,干脆就把它给封上了。我给你多拿几盏油灯,不影响照明。」 将要出门时,他又停下,「对了,忘了跟客人你说一句,晚上的话,最好不要再出门,毕竟……」 他没说完,反而朝席言挥了挥手,语气活泼道:「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客人你休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我就住在楼上。」 尤里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晃悠悠的烛光将席言倒映在墙面的身影都带动着摇晃起来。 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一声絮语倏忽间传入席言耳中,他皱着眉仔细听了听,却听不见这声音的来处,好像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而后又是一声呢喃,来自另一个地方,慢慢地,声音低了下去,席言听见一声哭泣。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桌上的油灯忽然熄灭,在这无月光也无烛光的漆黑的室内,五感都会被放至最大。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席言忽然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他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也拖得很慢,时轻时重,时远时近。 有人正在他门外徘徊。 第134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5 脚步声迴荡在空旷的走廊。 直到某一刻,声音顿住,而后越飘越远,似乎是离开了。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絮语声、脚步声都未再出现。 席言解开披风,将自己埋进暖和的被子里,昏昏沉沉间,门口传来咔擦咔擦的轻微响动。 尤里离开后,席言就挂好了门闩,现在不知是谁正站在他门外,用工具一点点的撬开房门。 随着一声被人刻意扼断的嘎吱开门声,来人脚步轻巧地进了屋。 走廊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并不明亮,来人反身合上木门,最后一点光也从屋内消失,床前只剩下一个模煳至极的人形轮廓。 他站在席言床边,低头看向床上的人,唿吸声重了一瞬。踌躇许久后,他低下身,一只手探进暖和的被窝,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指腹触到温热鲜活的□□,季若唿吸一滞,脸微微红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等他继续摸索下去,手腕便被人勐地箍住,原来床上的人并未睡熟。 「你……」声音涩滞了一瞬,随即恢復往日的清朗,「席言,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听到你门外有动静,怕你出事,所以进来看看。」 「怕我出事,撬门进来?」席言听出季若的声音,手下更用了几分力。 季若痛得闷哼一声,被席言拉得一踉跄,跪倒在他床前,他微喘了几口气,被席言锁住的手手指动了动,用微哑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担心你。」 耳朵又红又烫,季若不断提醒自己要克制,另一只手却有自己的想法似的摸进了被子,哑着声音胡说八道:「你一个人,我怕你着凉。」 第280页 席言按住他另一只手,「成邺现在也是一个人。」 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季若「啊」地恍然一声,也没在意自己被箍住的手,反倒更往前凑了凑:「他啊,他睡沙发啊,我讨厌他,才不让他碰我。席言,你吃醋了吗?」 他的语调又轻又软,像对着主人撒娇的小宠,带着哀求的意味,「你别生气,席言,我不骗你,我真的听到了声音。」 席言知道他没说谎。 不过这也不是季若藉口跑进自己房里的理由。 他刚想说话,却听门外又有了动静,只能停住话头看向门外。 季若同样讶了剎那,但他见席言一副正经模样,自己反倒不急了,把脸凑近了过去,好似要看清此时席言脸上的表情。 动作大胆,脸上却烫的可怕,好似要烧起来了,眼神也羞怯地躲来躲去,见席言没有注意自己,这才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门外传来熟悉的撬门声,席言盯紧了门口,季若却没听见似的,还在痴缠着席言说话。 「席言,你在看什么啊?」季若声音压得极低,脸上的热气蒸的他眼珠微红,眼角隐有泪意。 看席言不理他,季若便也跟着望向门口,恍然道:「你在害怕吗席言?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的语气恍惚了一瞬,想起了什么,随即摇摇头,想要将脸贴近席言的手。 脸被席言按住,摁进被子里。 季若呜呜了两声便不再挣扎,只拱起的背嵴微微颤抖,快要折断了一般。 席言暂时压制住作妖的季若,便不再理会他,只警惕着门口的动静。 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而后是物品落地声,像是匕首之类的金属器具,而后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呵斥道:「回去,别在这里发疯,走!」 是尤里的声音。 或许是极不满了,被尤里呵斥的对象愤怒的低吼着,随后门外传来碰撞声,似乎是动起了手来。 一声满含痛楚的闷哼声后,席言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片刻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都离开了。 席言松懈下来,松开了手下压着的季若。 季若整个上半身趴在被面上,除了最开始挣动两下,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就算席言松开手也没坐起来。 席言挑了挑眉,疑心他是不是被自己闷死了。 却见季若忽地坐起,怀里还抱着半截被子,半眯着眼,嘴里哼哼唧唧道:「席言的味道,好香。」 席言一脚将他踢下床,从他手里抢回了被子,在季若捂着肚子开口之前抢先道:「你讨厌的成邺找你来了。」 他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季若快点滚。 季若拧着一张漂亮的脸,本来想叫两声疼的,听见席言的话,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爬满戾气,低头骂了句不太干净的话。 再抬头时又是之前那副干净乖巧模样,对上席言的视线时,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指。 「对不起,我刚刚说脏话了。」 看席言脸色依旧不好,他想了想,眼神一亮,试探着说道:「席言,你讨厌成邺吗?我这就让他滚。」 席言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伸手指了指门口,「你也滚。」 …………………… 「小若,你在吗?」成邺披着外套,在走廊里左右张望,不时小声喊上一句。 他本来和季若睡在一屋,当然是分开睡的。半夜被奇怪的声音惊醒,好像是有人产生了争执,他看向床上的季若,却发现对方不在,心里顿时一惊。 争执声很快消失,成邺担心季若安全,披了件外衣出来找人。 把这边走廊走过一遍,都没有发现季若的所在,反倒是看见了那几间尤里口中的正在整修的房间。 他试着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他没再坚持,来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席言似乎就住在这边。 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孤零零地在一处。 成邺忽然想到,如果这是在恐怖电影中,最先出事的就该是这个地方。 他抿了抿唇,虽然并不觉得季若会在这儿,但关心则乱,他还是伸出手去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季若站在门里,脸上带着红晕,眼珠润润的,状态有些奇怪,衣衫也有些凌乱。 见着成邺,他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走出房间后反手拉上房门,「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小若,你怎么?」 季若的声音不復往日的温软,仿佛在质问。 成邺觉得古怪,下意识皱起眉头。 不只为季若夜里出现在席言房里的事,还有他刚刚拉上门的样子,像是怕自己看见了什么。 「嘘!」季若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转头看了看背后,这才低声道:「安静,别吵到他。」 成邺感觉更怪了。 季若性子柔软,平时说话都和声细气,柔弱无害,哪像今夜,变了个人一样,竟让他都觉得有些危险。 对方褐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隐隐泛着光,成邺往后退了两步,季若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黑眸沉压压的,嘴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成邺心里升起一点凉意。 「小若,你今天有点奇怪。或者说,你还是小若吗?」 第281页 他之前没有经歷过e级任务,不知道任务中的人是否会忽然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至极。 跟他想像中的季若不同,也和之前的季若不同。 看到成邺越发戒备的眼神,季若压低眼,极速闪过一道成邺看不懂的神光,等他再抬眼时,嘴角已经勾起了弧度。 只是在成邺看来略显僵硬。 「怎么会呢,我不是季若还能是谁?」 「走吧,不要吵到席言了。」 季若恢復了正常,成邺心里的怪异感却一点没减,看着季若的背影一时没有动作。 不料季若兀的停下脚步,直直盯着他,「怎么不走?我说,不要吵到他。」 外面安静下来,席言没了睡意。 他在想季若。 刚刚发生的一幕,剧情里没有出现过,再加上季若说的那些话…… 席言不断搜寻、回溯原主的记忆,就像搜索储存在电脑里的文件,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眼前掠过,直到回到第一次见到季若的时候。 果然比他想像的更早。 那是在原主刚刚被主神选中成为轮迴者,还没进入任务世界之前,他先被传送到了一处陌生之地。 原主来得有些晚,等他到达的时候,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或站或坐围了几十个人,季若也在其中。 因其长相漂亮,便成了人群中心,不少人围在他左右跟他说话。 季若被簇拥在众人之中,表情不算开心,眼神郁郁。 原主拨开面前的树枝,扫视一圈,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走向边缘处的空位。 有新人出现,自然引起其他人的打量,只是穿着黑袍的原主太不起眼,大多数人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只有季若,先是抬头撇了一眼,两秒后又嚯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惊骇莫名,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而后他推开人群,跌跌撞撞跑过来,满脸震惊道:「你是,席言?为什么……」 季若的长相无疑是出众的,这也就意味着,见过他一面的人不会轻易忘记。 原主却只觉得面前的人莫名其妙,皱着眉问道:「你是?」 当时季若的反应,就像是天塌地陷一般,瞪着眼睛,表情都空白了。 就连唿吸都滞住,宛如遇到比刚才更恐怖的场面。 良久才用飘忽的声线说道:「你已经,忘了我吗?」 在那之前,他们还见过吗? 席言神情凝重起来,再次回溯原主更久远的记忆,却惊愕的发现,在那之前是一片空白。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有季若的身影,而是连原主的过去的没有。 好似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原主这个人,而就在他出现在那里的一剎,瞬间生成了原主的一切。 第13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6 咚咚咚—— 咚咚咚—— 外面有人正在敲门,动作一下比一下急切。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不算明亮,半蹲在地的青年抬起头,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额前许久未打理的碎发遮住他一只眼睛。 敲门声还在继续,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卡尔,卡尔,你把门打开!」 「你在里面吗卡尔?你开开门,别让家里人担心。」 与来人焦急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卡尔冷漠的表情。 他一动不动,背影看上去像座冷酷的雕像,直到女人再次说到家人这个词,他眼底闪了闪,慢慢地拾捡起自己的东西。 将所有一切塞进靠墙的那口大衣柜,他用铁链锁住了衣柜门,又敞开窗户吹了一会冷风。 来人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此时正把门敲得嘣嘣响,那扇门已经不堪重负。 他这才拉开了门闩,从门的缝隙里露出半张苍白疲惫的脸,用平静地语气喊道:「姐姐。」 又在对方身后的男人身上多看了两眼,用同样的语气打了招唿:「姐夫。」 女人一把推开门,也推开了扶着门扇的卡尔,她冲进屋里,脸色既惶恐又焦躁不安,在屋里扫视一圈,发现什么也没有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姐姐,你在找什么。」卡尔平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并未阻止,等到她停下来后才开口询问。 「卡尔。」女人语气犹疑,最紧迫的危机解除后,她又恢復了平时的温和性子,此时面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她眼神担忧地问道:「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你一个人……在屋里干些什么?」 她尊重卡尔的梦想,也尊重卡尔的生活,作为长姐,她从来没有插手过对方任何事情,所以在问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明显有些迟疑。 但下一刻,她又狠下心来。 卡尔现在的状态太令人担心了。 自从他上次从城里回来,无意间目睹了西顿死亡的场景,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平时礼貌的他变得少言寡语,即使家人也不能从他嘴里多撬出几个字来,不管白天还是夜里,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与父母的关系也急转直下。 原本立志要成为一名学者的他,即使到了时间也不返回学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想到已经死去的西顿。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在于此。 近些天来镇上频繁有失踪的人,闹得人心惶惶。 第282页 今天某个跟卡尔一家熟识的人告诉她,他曾在某个傍晚见到卡尔跟着一个男人走进树林,后来那个男人便消失了。 这件事听上去就像恐怖故事。 她盯着卡尔的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但卡尔表现得相当冷静,他甚至反问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姐姐。」 「我知道,你一定是听了一些闲言碎语,但那些都是不真实的。光明神在上,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说谎。」 卡尔是个坚定的神教徒。 在这个世界,向信仰发誓的惩罚极重,所以她顷刻间便相信了卡尔的话。 「不不卡尔,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你,爸爸妈妈也在担心你。求你了卡尔,跟我回家去吧,最近休斯廷不太安宁,就连镇长他都……主教说他可能受了恶魔的蛊惑,你老是一个人在外面,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女人越说心里越忐忑,忽然有一刻住了口。 起初她还不觉得,现在一想,似乎发生在镇长身上的变化与卡尔的极其相似。 西顿死的那天,他们同时出现在现场。 没过多久,卡尔就开始离群索居,而镇长也把所有情人全赶了出去,包括他最喜欢的那一个,此后镇长便独自待在府里,只剩两个伺候他的僕从,其余任何人都不见。 到了晚上,更是周围一个人都不留,就连两个僕从都只能在天亮时再赶回来。 虽是如此,但据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有时候晚上能从镇长的房间里听到奇怪的声音,但从映着烛光的窗户看去,屋里又分明只有镇长一个人的身影。 难道卡尔也跟镇长一样,被恶魔蛊惑了? 女人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卡尔的眼神惊疑不定。 也许她也该学着镇长的情人那样,去神殿请牧师来看看卡尔,也许能看出一些问题来。 …………………… 「来咯!休斯廷特供薄脆饼,请慢用!」 席言下楼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餐桌旁坐好了。 尤里将手中餐盘稳稳放在桌面上,正要退下,张龙忽然问了句:「老闆,你手怎么了?」 问完后他就后悔了,忙去看连轲的脸色,生怕自己一时多嘴惹来麻烦。 「啊,这个啊,」尤里尴尬地挠挠头,「都是舅舅的错啦。明明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不顺心的话就又吵又闹,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 「他最近总是这样,真让人头疼。」尤里表情苦恼。 看见席言下楼,尤里立马抬起手,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唿,席言点头后他也不走,反而开口问道:「客人,昨夜睡得怎么样?我看你起得有些晚,是没睡好吗?」 他问完后便一直看着席言,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此言一出,桌上几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连轲对付着早餐,动作一丝不苟,似乎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张龙则好奇地看向席言,昨晚他睡得熟,什么也没听见,听老闆这意思,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季若在尤里问席言是不是没睡好的时候,就把头低了下去,耳尖红红的。 至于成邺,他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时不时观察季若两眼,倒是没听清尤里的话。 今天的季若正常极了,除了成邺跟他打招唿时没得到回应——也可能是季若没看到,他的笑容、语气都与平时无异。 「没有,我睡得很好。」 尤里愣了一下,「没有吗?没听见什么声音?」 席言摇了摇头,「没有,我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 他问道:「老闆,你很在意吗?」 尤里缩了缩脖子,忙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怕你们住的不习惯,住得惯就好。」 随后忙不迭地走了。 席言目送他背影消失,自然也看到他手上的伤。 这伤昨天还没有,只可能是昨晚上的事情,再加上尤里说的那些话,所以当时在席言门外产生争执的是尤里和他的舅舅吗。 席言回想起男人当时的眼神,想必那时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也是,他住在角落的房间,又是独自一人,最好下手,难怪住进来的当晚对方就忍不住了。 旅馆是栋三层小楼,尤里一家都住在三楼。 通往三楼的楼梯被铁门锁住,没有钥匙根本上不去。 席言喝了口热汤,想着如果自己刚刚顺着尤里的话说下去,对方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见连轲准备完毕,张龙终于找到机会,凑过去殷勤问道:「连哥,咱今天做什么啊?」 「我出去找找线索。」 「那,我跟您一路?我也能帮上点忙不是。」 连轲没回答,张龙在他拒绝和默认两个选项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连轲抬脚出门时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见连轲没有反应,这才长处一口气,知道自己选对了。 连轲忽地顿住,张龙一惊,却见对方转过身来,看向桌旁一人,问道:「一起吗?」 「我?」席言一讶,见连轲点头,才知道他真的在问自己。 虽然相处不多,但席言看得出对方相当沉默寡言,跟其他人都少有交流,没想到今天对方会主动询问要不要一起出去。 连轲肯定对任务有些想法,跟着他能有不少收穫,席言有些意动。 第283页 不过刚刚用餐的时候,一旁的季若已经窥视了他许多次,每次他有所察觉便立马移开视线,动作胆怯,眼神却热得很。 席言有些好奇他要说些什么。 便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我有些其他事。」 说话间,他微微侧头,朝向季若的方向。 这是个不太明显的暗示,季若显然捕捉到了,有些躁动起来。 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连轲微愣,一旁的张龙看看形势,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敢再针对席言针对的太过分,便装作为连轲不平的模样说了句「不知好歹」。 一转眼便发觉一旁的季若正盯着他看,眼神蛇一般骇人,不由惊了惊,不敢再跟他对视。 旅馆只剩席言三人。 他本以为季若会马上过来,但对方显然不似昨夜大胆,虽然躁动,但还克制着没有靠近,大概是对席言之前的举动有些迟疑。 「怂货。」席言心里骂了声,不堪其扰似的瞥向季若,又在成邺身上稍稍停顿。 成邺正走神,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阿邺。」 「啊,怎么了?」他一下子回神,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季若。 「阿邺。」季若看也不看他,「连哥出去了,你去后厨问问老闆知不知道些什么。」 第13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7 「我……」成邺想要拒绝,自己要是走了,这里不就只剩季若和席言两人了吗,他怕席言又对季若作出什么事来。 席言抿了口热茶,一句话不说,季若就催促道:「去啊你,别磨蹭了。」 「是啊。」席言放下杯子,这个世界没有瓷器,也可能是平民接触不到,杯子都是木制的,有种独特的香味,泡上专门的草叶茶,喝一杯能维持一天的好心情。 席言现在心情就不错,在成邺瞪视过来的眼神下茶言茶语道:「去吧,我们的恩怨之后再说,任务重要。」 成邺跟席言作对久了,已经养成了不管对方做什么,他都觉得对方别有用心的习惯。这次他就疑心席言是想把自己支走,然后对季若做些什么事。 至于季若,他一定是被席言给骗了。 季若温善可欺的印象在他心里太顽固,虽然因为昨晚的事情稍微动摇了一下,但还没有到颠覆的程度。 小若向来善良,哪怕席言对他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他也从没记过仇,一直想着要解除席言对他的误会。 害怕是害怕,每次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主动靠近伤害他的人,然后被伤得更深。 有时成邺也奇怪,为什么季若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接近席言,与其说是善良,倒不如说是愚蠢。 而且他之前也从没听说过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想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 以前的季若就像一团温水,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就算以他那不算聪明的脑子,也能清楚地看懂对方在想些什么,现在的季若像迷雾,越深入其中就越煳涂。 季若表情越发不耐起来,成邺站起身,「那好,我去后厨看看。」 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席言。 季若让他离开,想必是有些话要跟席言说,不好让他听见。 成邺担心季若安全,走出两人视线后便停步,反身躲在走廊阴影处,想要听听两人会聊些什么。 可惜为了不让两人察觉,他站得有些远,成邺担心自己能不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成邺手扶着木墙,皱着眉看季若的动作。自己刚走没多久,他就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席言身侧。 席言只侧了侧头,他便不敢靠近似的停在一旁,手找不到安放的地方,拘束的放在身前。 这一幕看得成邺直皱眉头。 季若虽然性子软,但还从没对其他人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想靠近又怕惊扰了对方。 大概是他明我暗的对比让他多了几分镇定,他没再像以前一样,一旦看见席言靠近季若就着急忙慌的跳起来打人,这次静下心来观察反倒让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又不瞎,虽然有时迟钝,但不傻。 季若现在的样子,这无处安放的双手,这偷看的模样,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卑微至极的暗恋者。 尽管季若在剧情里是朵黑莲花,在原主的记忆里也大多像个疯子一样不可理喻,原主向来对他避之不及,但现在席言对他态度一好转——没直接让他滚,季若反而矜持起来了。 这两人的关系只怕比剧情和原主记忆里的更加复杂。 只是原主的记忆只到被选为轮迴者的那一剎,再往前便没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面前的季若知道了。 原主害怕季若,害怕他那些疯狂的行为和莫名其妙的针对,季若也在害怕,害怕席言的冷落,又惶恐他的亲近。 「你恨我,是吧?」席言选择主动出击。 季若刚在距离席言半米处坐下,正坐立不安地调整姿势,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惊惶地摇头不停解释道:「没有,我没有恨你。」 他想要解释,但一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也没多少解释的余地,不由顿住。 一低头,泪珠子就盈满了一层,看上去楚楚可怜,抽噎道:「你是在怪我吗?我没有恨你,是因为你老讨厌我,骂我,才让那些人误会。都是他们的错,害你受伤,我也烦他们得很,还骂过他们,他们真讨厌,不让我跟你在一块儿。」 第284页 他边说边抹着眼泪,眼睛都哭红了。 「是吗?」席言语气轻飘飘的,嗤了一声。 那些针对和陷害,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把锅甩了出去,总之是席言的错,是其他人的错,他季若又有何错之有,他可还帮席言骂过那些人呢。 听见那一声轻嗤,知道席言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季若抽噎声停住,心头一沉,再度开口道:「席言,我知道我很烦人。」 「我刚刚说的话,你肯定觉得我在辩解,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不好的心思。」 席言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季若像要豁出去了,为了求得席言的怜惜,要把心里全部的阴暗全部剖开给他看。 他盯着席言的眼睛说道:「在主神空间看见你的时候,我多开心啊,但当我走到你面前,你问我是谁,那一刻,席言,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席言没有表态。 他的神色太平静,季若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由有些泄气,「我当时是真的恨你,恨不得你真死了,可那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 「后来我又想,这世界要是没有你,那还有什么意思。我那么爱你,所以哪怕恨你,都想让你继续好好活着。可我又不甘心,看见你跟其他人说话,我嫉妒的快死了。」 「所以我才,我才……是我脑子发昏,可我只是太妒忌了。我只是想,要是他们都跟你作对,你就会讨厌他们,就会知道我的好,是我错了。」 他话说得艰难,终于第一次低头认错。 「席言,席言,我们的过去,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含着泪意的眸子凝视着面前人,专注而认真,不放过对方的半点变化。 席言应了一声,「嗯。」 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季若是真的喜极而泣。 他嘴唇颤动,伸手想去触碰他的手,临到头又怕了,只虚虚碰了碰他的指尖,「没关系,也没什么重要,就我一人记得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言,你怪我吗?」 席言不太适应地缩了手。 「我……」席言犹豫着,到最后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之前两人的关系那么对立,哪怕知道不全是季若的错,他也一时说不出原谅的话。 若真要这样,他也不是季若认识的席言了。 季若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已是两人关系的极大改善,于是吃吃笑了几声。 跟席言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虽然之前有过许多怨怼,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席言他不记得了啊,他真幸运。 这一次,他立于不败之地。 「对了,」季若回过神,听见席言如此问道:「我们两个,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季若咧开嘴角,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开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漂亮姣好的面容扭曲到狰狞,「我们两个,是未婚夫妻啊。」 【他在讲些什么屁话?】 席言此刻内心充满疑惑,跟系统吐槽道。 季若是以为他失忆了就什么都信了吗? 就两人见面时季若那副惊骇的震动模样,未婚夫妻这个词有些过于暧昧了。 尽管季若说的话大多是真的,但这不代表季若对他完全诚实,有时候暴露真心,只是为了隐藏更大的谎言。 【我不清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知道什么……跟原主缺失的记忆有关?】 席言脸色凝重了些。 如果不是上次他有意追溯原主的记忆,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就连他进入任务世界接受原主记忆时,他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席言,席言?」 席言一转头,看见季若坐得更近了。 「你很想通关吗?」 席言听他的意思,似乎他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这线索只有他知道。 「你知道该做什么?」 「嗯。」季若轻轻应道,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知道的。」 「虽然很想跟你再待得久一点,但你如果需要积分的话,我帮你。」 第13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8 他们在说些什么? 因为离得太远,成邺听得抓耳挠腮,只看到季若又哭又笑,情绪变化得很快。 眼见两人谈话即将结束,成邺急忙朝后屋走去。之前答应过季若,要去看看尤里那有没有什么线索。 返回的时候,正好碰到季若与他相向而行。 成邺还想跟他谈谈席言的事情,季若却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过他身侧,转瞬便没了踪影。 席言在季若走后就离开了旅馆。 连轲张龙都去找线索了,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休斯廷的市场不算热闹,初次看到它时甚至觉得有些冷寂。等到席言真正踏入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嘈杂而繁荣的市井气息。 「海贝,新鲜的海贝!」 「山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带着泥呢!」 「客人,过来看看吧!都是早上刚打捞起来的!」面前摆着一箩筐海贝的小伙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衬得眼睛越发明亮,见席言注意到了自己,声音更大了几分,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他弯下腰,揭开箩筐上的防水布,随手拿起两个海贝递到席言面前。 第285页 「客人,你是昨天新来休斯廷的吧?」 得到席言的肯定答覆后,卖海贝的小伙更激动了:「那你一定要尝尝,这可是我们休斯廷的特产。」 「对了客人,你现在是住在尤里的旅馆里吧。」 席言「嗯」了一声,直觉对方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对方凑近了些,低声道:「那你一定见过尤里的舅舅吧?我跟你说,他可是个疯子。」 「老闆的舅舅?」席言回想起那个窥视自己的阴鸷的眼神,以及半夜在自己门前徘徊的脚步声,适当的表达了好奇心。 「是啊,他已经疯了好多年,跟我们镇上大多数人都有矛盾,他家里人都恨不得他去死呢。」 说着他便自己打了个冷颤,不再多说,低头整理着箩筐里的货物。 席言在市场转了一圈,得到不少店主的热情接待,但同时也知道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平静的休斯廷最近没有命案发生。 休斯廷并不算大,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一日便传遍了整个小镇。 事实上,上次发生命案已经是十几年前。 除此之外,席言听到最多的词语便是「神像」和「满月之夜」。 至于那个失踪的马夫,不过是跟人掷骰子输了钱,不敢回家见自己的婆娘,跟镇长告了假躲去朋友家里住了两夜。 第三天的早晨就被自家婆娘逮住了。 只是休斯廷太缺少足以吸引人的谈资,便以讹传讹传成了这副模样。 中心广场离这里不远,是全镇的地理中心,众人口中的神像就伫立在中心广场的最中央。 席言一抬头,就能看见那被黑布盖住的巨大神像,神像下围坐着不少人,正闭目虔诚许愿。 席言侧了侧头,隐约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 「连哥,我们去哪儿啊?」 张龙屁颠颠跟在连轲身后,恰好是落后一步的距离。 「神殿。」连轲辨别了方向便走,没有多解释。 「神殿?那里有线索?」 连轲已经走远了。 张龙慢了几步,差点没跟上,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 转瞬又满脸笑容喊道:「连哥,等等我!」 神殿位于休斯廷的东南角。 穿过旷阔的中心广场,几颗青翠的松柏树后,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建筑撞入眼帘。休斯廷一面靠海,神殿就在靠海的一方,站在神殿外就能听见海潮声,还能闻到腥咸苦涩的海风的味道。 神殿之外人群喧闹,一群人缚着一个年轻男人,请求神殿中神父的帮助。 「主教冕下在吗?」 「这个男人疯了,今天走在街上,他莫名攻击一位过路的行人,想要将他拖进自己的屋子里。」 「他想杀了他。」 「他一定是听到了恶魔的蛊惑。」 「是啊,主教冕下,你快救救他!」 就连那位曾给席言一行人画像的画师也站在人群里,轻蔑地摇摇头道:「自私的傢伙。」 张龙听了个半懂,意思是这个男人发疯了是吧。 他看向被众人压住的男人,对方的长相併不出奇,神情极度亢奋,瞳孔因兴奋而放大,喉咙里发出呵呵的野兽般的唿气声,像条被困住的疯狗,极度的愤怒与狂躁。 「放开我,放开我!」 「我需要祭品,最好的祭品。」 「你们这群蠢货,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男人用他并不清醒的神智嘶吼出声,惊得一旁的人忍不住退了一步,用骇然的目光看着他。 「疯了,他真是疯了!」 「主教冕下,请你快出手吧。」 众人以期盼的目光望向从神殿中走出的白袍神父。 张龙也跟着看过去。 那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白金的神袍上一尘不染,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悲悯,身上有一种超然的神性。 但他并不像神明那般高高在上,恰恰相反,他是个行走于尘世之中,对众生有着最真切的关怀与爱护的慈父般的人物。 主教念诵着祷词,在发狂的男人面前蹲下,嘆息了一声后,用他温暖的手轻触男人的额头,低声为这迷途的羔羊祈祷。 「可怜的孩子啊,我请求你再次回到光明的怀抱。」 然而他话音刚落,男人却挣扎得更加剧烈。 浑身发烫,皮肤下的筋脉蚯蚓一样游动,两眼直往上翻,就连被放开也没什么反应。 不过片刻,他的身体便一软,彻底失去了生息。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光明抛弃了我们……」 就连主教都面露不忍,眼神沉痛,一语不发。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有空看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的连轲两人,整理好表情,问道:「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否可以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 连轲走上前,做了一个不太准确的神殿人员见面时所做的手势。 「是的冕下,我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不能加入光明神殿,所以才会特意来这里参观,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主教摇摇头,「光明会宽恕每一个信仰它的孩子。」 「两位如果不介意,就请跟我来吧。」 第286页 这样简单就进去了? 张龙紧跟在连轲身后,转着眼睛朝四周望去。 神殿通体白色,殿外立着一尊天使像,一边翅膀的翅尖不知因何原因而损坏,但依旧被擦拭得很干净。 注意到他正在观察天使像,主教解释道:「这座雕像跟神殿的歷史一样遥远,早在我来到休斯廷之前,它就已经屹立在这里。几十年前,这里真的住过一位天使。」 「后来……」主教表情追忆,「发生了一些事情,天使抛弃了休斯廷,就连神明,也未再向休斯廷投来任何目光,休斯廷成了迷路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此时却显示出一种迷茫,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如果两位客人有兴趣,我可以尽数讲给两位听。」 「这是属于休斯廷的歷史,如果无人知晓,它很快就会随着休斯廷一起腐烂。」 「那就多谢了,我们很有兴趣。」连轲说道。 神殿内很凄清,几乎无人踏足。 穹顶很高,顶部和四周墙面刻画着色彩繁复的壁画,从某个地方起笔,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结尾与起笔处相接壤,共同讲述着一个恢宏的神话史诗。这个画家显然有自己的巧思,结尾处与开头的画面相唿应,仿佛无数次生与死、兴盛与凋零的轮迴。 即使休斯廷已成弃置之地,但主教依旧坚持信仰。他给烛台换上新的蜡烛,在神像下虔诚的祷告。 也许是想到休斯廷的现状,也许是想到那些他想救却不能救的生命,他的表情痛苦不已。 随着祷告声最后的余韵落下,主教垂着头,额头浸出了一层冷汗,眼皮因痛苦而抖动。 「这件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日的休斯廷一如往常的安宁,浅海上渔船攒动。休斯廷有一半居民靠打渔为生,那样的好天气里,他们都以为能有个好的收穫。」 「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忽然变了天。太阳很快阴去,海面上起了大风,从岸上看去,天是黑的,风是黑的,海也是黑的,海水像墨一样黏稠。」 「也许是海里的怪物要上岸了——打鱼的人如此想到,急匆匆的上了岸。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才经歷过一次失败的恋情,心灰意冷之下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青年来到了海边。」 「他叫做西顿,也是第一个迷路的可怜人……也许你们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不管是从那些好事的人口中还是从镇长那里,你们只需要记住,他曾因被恶魔蛊惑而甘愿自我牺牲,灵魂现在仍被困在深渊里,无法得到救赎。」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个名叫西顿的青年站在岸边,看着如浓墨般翻滚的海面,毫无畏惧地跳了下去。」 「所有神明都不贊同这样轻率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因为生命只有一次,生命也如早晨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脆弱。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都认为西顿会死,但是他爬上来了。」 「他从席捲的海浪里爬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没有人知道,他手里到底是何物。他抱着书,一步一步爬上岸,神色比跳下去时更坚定,像是要去传道的神使。」 第13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9 神殿凄清得有些过分,落叶打着捲儿落到地上,主教的声音里也带上落寞的味道。 桌上摆着几只水晶杯,杯里盛着曾经过神像赐福的圣水,主教说到西顿从海里爬起来,语气顿了顿,拾起一只水晶杯,不知为何又放下,继续说道:「西顿是一切之始。」 「这个世界,神明以信仰铸神座、高举神火,来自深渊的恶魔则喜好污浊的灵魂。西顿受到蛊惑,理智尽失,竟将无辜镇民作为献给恶魔的祭祀品,最后引火烧身,而他留下来的物品却流落到一个名叫卡尔的青年手上。」 这个故事听上去很长,张龙听了半截,逐渐没了耐心。 他不知道主教的故事和自己的任务到底有什么关系,可是见连轲听得认真,他勉强耐住性子。 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靠不靠谱,也许今天他该跟季若他们一起的。 听主教说,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张龙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既然这里是神殿,还住过真正的天使,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就像那些解密游戏里的道具。这样就算之后他真的遇到什么,生存率也会大大提高,也许还能带到其他任务世界里去。 想到这里,他忽地站起身来。 讪笑道:「连哥,我肚子不太舒服,想去解决一下。」 连轲自然不在意张龙听不听,毕竟是对方自己要跟着来。 他也看得出张龙心思不在这儿,本不想管他死活,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还得继续,还是提醒了一句:「别乱走。」 「连哥,我晓得的。」张龙哪还有心思理会他,敷衍了一句便朝着主教所指的方向朝神殿后走去。 风捲起枯叶落到他的脚面,张龙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抱怨了一句,「这什么鬼天气,怎么忽然冷起来了。」 张龙走后,连轲从主教那里听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主教讲起这个故事,其中的人物、情节都歷歷在目,但这一次仍旧听得认真。 随着主教慢慢述说,连轲也回忆起事情的全部。 第287页 在西顿接触到那本书的时候,他已经受到了深渊的侵蚀。 接下来是卡尔和镇长。 卡尔走上了西顿的老路,将无辜的休斯廷居民当作召唤恶魔的祭品,而镇长则献祭了府中的全部人,只留下两个伺候他生活的僕从,整日与恶魔在府中取乐,荒废了公务。 之后的一切开始无法收拾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从卡尔的邻居和镇长那两个僕从开始,他们都成为了恶魔的玩物。 恶魔的胃口越来越挑剔,要最新鲜的心脏,还最甘甜的血液,为了讨好它,休斯廷不时有居民失踪,身为管理者的镇长却毫不在意。 这个现象引起了当时的神殿主教的注意。 经过一番调查,他骇然发现,休斯廷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暗生物踏足,镇上不少居民都受到了侵蚀,为了挽救即将被吞入深渊的休斯廷,主教藉助光明之力,捉到了恶魔的真身。 卡尔与恶魔接触太久,被影响得太深,当时差点发狂将主教刺死,他的家人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安静下来。 捉住恶魔的那天,主教将它缚在中央广场的神像之下,好让休斯廷所有的居民都看到,他们所恐惧的恶魔已经被自己禁锢,再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危害。 而后秉承光明的理念,将其带回神殿,关押在神像后的密室中,只期以光明的力量完成对它的净化。 「可是我的计划失败了。」 主教喟嘆,「他比我想像的更加强大。」 「深渊的力量不断的侵蚀着我,他的存在动摇我的信仰,拷问我的意志,我的净化总是失败。他是个可怕的对手,我曾一度站在悬崖的边缘,只能无数次请求光明神宽恕我这个即将陷入迷途的可怜人。」 提起过去的事,他的眼中还带着惧意,低落地说道:「到最后,我彻底承认了我的失败。」 「我不得不上报圣殿处理,一边等待着圣殿骑士的到来,一边勉力抵抗着恶魔对我的蛊惑。」 「之后呢,恶魔被带走了?」 主教点头,又摇摇头,「被带走了,但又回来了。」 「圣殿骑士到达的时候,我模煳地感受到了黑暗的气息,但只有短短一瞬。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圣殿骑士常年修习光明神术,不应当受到黑暗的污染。」 「他们带走恶魔之后,某一天早祷,我收到光明神的戒示,有一位圣殿骑士背叛了光明,他不是要将恶魔带往圣殿,而是要放他走,我追了过去。」 他的神色悲痛起来,不堪重负的垂下了肩膀,「我去晚了,等我赶到的时候,这只骑士小队全军覆没,那个我曾在他身上感受到黑暗的圣殿骑士也死了。」 这件事惊动了正在百里外处理一处深渊裂隙的圣骑士,王国仅有十二位的圣骑士每一位都是顶尖的强者,超过一半达到了半神的境界。 之后的事情无甚风波。 圣骑士带着恶魔到了光明主殿,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天色渐渐暗下,这个故事太长,讲到这里太阳已经西斜。 连轲不好多留,便主动提出告辞。 另一边,张龙在走后不久便进了神殿,搓着手臂往神殿深处走去。 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也有点发憷,不过主教刚刚也说过,休斯廷已经被神明放弃,他就算在这里做点什么事情也没人知道。 「妈的,富贵险中求,干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看那些人的脸色了。」 他在神殿里四处搜寻。 这里确实凄凉沉寂的可怕。 神明抛弃了休斯廷,休斯廷也抛弃了它的信仰,这里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烛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灯油已经凝干,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点燃,灯芯轻轻一捻就成了灰。 张龙看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也不知道主教是过着什么简朴至极的苦行僧生活,就连生活气息都少得可怜。 「这都什么垃圾。」张龙一脸不屑。 神殿内部装饰统一,张龙转了几圈,渐渐失了方向,最后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两侧案台上摆放着长长的两排雕像,大约等人高,神态各异,有垂眸的天使,还有张龙不认识的各种神明。 两侧案台的尽头,一尊头顶日轮的雕像被刻意放在地上,他足有两三米,比其他的雕像更高出许多,雕刻也更细緻。 张龙看得出雕的是位年轻男子,面目俊美尊贵,充满神性。 张龙没有见过他的模样,但看到雕像的时候心底却立马浮现出他的名字,大陆上最庞大信仰的主人,强大而高贵的太阳神。 虽然只是个死物,张龙却依旧感觉到雕像那太阳般炽热的光辉,让他想要念诵起信仰光明的祷词来,从此加入光明的阵营。 索性它很快恢復了正常。 张龙往后退了一步。 摇摇头,暗道这雕像真的邪性,不敢再多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明神的神像会在地上,高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笼罩着黑布的东西。 看上去也是一座神像。 张龙闻到一缕香气。 与他之前闻到的全都不同,既有草木花香的清幽,又有寺庙檀香的厚重,它似乎是一切,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只勾着张龙不断走上前。 香气来自那尊神秘的神像。 第288页 没有犹豫,没有警惕,张龙揭开了其上的黑布,看到了神像的真实面目。 咚咚——咚——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要去触摸通体温润的雕像之时,不知哪传来谁叩击墙壁的声音,惊得他肩膀一抖,冷汗都下了一层。 「什么、什么东西?」 「妈的,别装神弄鬼!」 「我,我不怕你!」 咚咚—— 这次张龙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墙后传出来的,叩击声过后,有一道沙哑的男声说道:「别碰它。」 张龙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第139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0 清晨的休斯廷,林中起了一层薄雾,微凉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浸湿了等候在密林中的一行人的髮丝。 圣殿骑士小队的队长,驻守着百里外主城圣殿的强大剑士,有望成为守护光明神殿圣子的圣骑士预选者,正带领自己的骑士小队成员等候在休斯廷小镇外的林中。 他身着金色铠甲,金属甲面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而柔和的光,在他身后,四散着几个警戒周围的骑士,还有一座用特殊材质制成的牢笼。 怕见光一样,牢笼上盖着一层厚重的黑布,将它从头到尾遮了起来。 骑士队长扯了扯黑布,将它盖得更加严实,回想起自己这次的任务目标。 他原本驻守在主城的圣殿——光明教会信仰庞大,几乎每个常住居民超过五千的地区都配备有光明神殿,然而只有主城的神殿才配称为圣殿,每个圣殿管理着周围数百公里的教会人员。 圣殿下属的一个主教传来消息,休斯廷小镇时隔多年再次出现黑暗生物,这次是一只低种恶魔,短短数月就将整个休斯廷搞得乌烟瘴气。 最初只是接触过它的平民,就连镇长本人也都牵涉其中,未免事态再发展下去,驻守休斯廷的神殿主教终于出手,将恶魔圈禁在光明神像背后的静室中。 主教原想利用神像的光明之力完成净化,可是不久之后,主教就封闭了神殿,跟其他神殿断开了联繫,疑似受到了侵染。 这就是他们这一支骑士小队来此的缘由。 从收集来的信息得知,那恶魔不可视不可闻也不可触摸,虽然骑士队长并不觉得以它的能力会对自己造成影响,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覆有黑布的囚笼,并命令手下所有队员时刻警惕,运送途中不要靠近,免受诱惑。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金属磨蹭声,骑士队长摆手示意,「是凯恩他们回来了 。」 凯恩是他的侄子,从成为骑士之日起就跟在他的身边,深受他的信赖。这次任务,也是由凯恩带队前去将黑暗生物带出来。 这次任务并不算难,只要凯恩谨记他的嘱託,不要与那黑暗生物接触过多。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随着金属磨蹭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风中的血腥味。 凯恩身前护着什么东西,肩上的铠甲碎了一块,多了一道伤口,表情倒还从容。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阁下,主教受到黑暗生物诱惑叛出光明教会,我已将他重伤,请报告圣殿处理。其余任务已完成,可随时返程。」 他站起身,看向马上罩着一件黑袍,之前被他护了一路的黑暗生物。 虽然队长说过不要与它接触,但之前情况紧急,他只想着将它带出来。 也就是在那马上短暂的触碰,让他知道了这个在传言中形象恐怖的恶魔身体有多柔软,手腕有多纤细,它身上的味道,比贵族小姐们用的最名贵的香水还更令人动心。 「凯恩,将它关起来。」 看到凯恩愣神的模样,队长厉声提醒道,再度对这噁心的黑暗生物提起戒心。 虽然它浑身被黑袍遮住,就连一点正脸都看不见,但他还是没有多看,迅速移开了视线。 见凯恩冷着脸,伸手似要将马上的恶魔抱下来,他眉心跳了跳,忽然开口道:「凯恩,你退下。」 又指向另一人,「你来。」 凯恩微怔,为他忽然转变的命令而茫然,但还是听命垂手退到一旁。 等到恶魔终于被关进黑不透光的牢笼之中,那凝重的气氛终于松懈一些。 其中一人与凯恩向来关系好,便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他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凯恩自己的左肩。 他恪守骑士准则,英勇、怜悯、诚实,从不屑于隐瞒,此时面对好友的关心,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该怎么告诉面前厌恶黑暗的圣殿骑士,那是主教使用术法攻击他时,他为了护住那只被铁链缚住、手无缚鸡之力的黑暗生物而留下的。 ………… 喃喃的低语从四面八方而来,不停传到席言耳朵里,语调或高昂或低沉,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声音太多,席言辨不清来源,只觉得吵闹,吵得他头疼。 【你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不太舒服。】声音一密集起来就听不清,像是无数嗡嗡叫的的蚊虫,席言揉了揉眉心。 这声音在他入住旅馆的那夜也听到过,但绝没有这么密集,他以为是周围这群虔诚信徒祷告的声音,然而当他忍耐着远离中心广场,那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 不是距离的问题,更像是他得了幻听。 但不管是他还是原主都没有这个毛病,如同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 第289页 他想到什么,点开了身份信息列表。 这东西他之前看过一次,状态栏里有一句「???(混乱,无法查明)」,此时再看却出现了变化。 括号里的描述词消失,那三个问号变成了「聆听祈祷」。 那几个字跟接触不良的老式彩灯一样,一闪一闪,一会模煳一会清晰,在「聆听祈祷」与三个问号间来迴转换。 终于有一刻,絮语声……不,是祈祷声停下。 席言蹙着眉心,看着状态栏再次恢復成最初的模样。 他仰头看向天空,太阳渐渐爬升到头顶的位置,神像下的人群散开,一切平息下来。 席言什么都听不到了,如果不是他的额心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系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原主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席言很确定,在他所知的剧情里,并未出现过这种事情。 总觉得自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谜题就一层接着一层。 原主失去的记忆,奇怪的状态栏,还有时不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祈祷声,全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系统很快出现,显然它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请稍等。】 【正在查询错误原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它的声音淡下去,几秒过后,再次响起,只有简单几个字。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而后便彻底消失了。 …………………… 木质的旅馆门口挂着几盏油灯,灯盏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明晃晃的光圈。 到了夜里,天上忽然下起毛毛雨。等到了旅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雨水,鞋子踩在上面踏踏地响。 「客人,你们回来了!」尤里从门里探出一张笑意融融的脸,灯光在他栗色的头髮上打上一圈毛绒绒的光。 「休斯廷小镇的天气就是这样,没有个定数,你们都淋湿了吧?」 他从前台拿出几块毛巾,递给刚刚进门的连轲两人。 张龙跟在他身后,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尤里递给他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呃,客人,客人?」 「张龙。」连轲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龙勐地回神:「啊,什么?」 连轲看了他几秒,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自从离开神殿,张龙就有些不对劲,连轲怀疑他是在独自离开的那段时间接触了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有着超出常人认知的力量,但这只是个e级任务。 一般的低级任务大多出现在现代世界或者低武世界,而在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里出现e级任务,只能代表这个任务真的很简单,不牵扯太多神秘因素。 但就是有些手贱的轮迴者,为了满足那丁点好奇心,非要挖掘背后更多的东西,把不该出现的存在卷了进来,最后一个小队的人全军覆没。 如果不是连轲确定神殿没有足以致命的危险,也不会放任张龙一个人乱跑。 「没有,没有啊。」张龙赔笑着说道,摸着自己的口袋,眼神飘忽不定,「我不太舒服,先上楼去了,晚饭不吃了。」 他跑得很快,生怕谁追上一样。 尤里喊了两声,没有结果,无奈地笑了笑。 「这里的天气不讨人喜欢吧?」他端来驱寒的热汤,念叨道:「现在还好,天气还暖和。等再过些日子,这里就彻底冷下来了,能把人的骨头都冻住。」 「不过也别担心,只要你们在那之前离开休斯廷,找个暖和的地方,我保证,你们能很快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好了,菜都上齐了,请慢用。」 尤里离开后,季若敲了敲桌子,提议道:「我们来说说今天都有什么收穫吧,我先来。」 作为第一个开口的人,季若看上去还有些羞怯,腼腆地笑了笑。 「我今天去了尤里老闆那里,得知休斯廷最近都没有命案发生,我们的任务一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完成。」 他的话与席言今天的结论互相印证,但是连轲却说「主神不会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啊。」季若垂眸,瞳孔在油灯的光晕下显得晦暗不明,「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当中有谁死了呢?」 第140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1 尤里的旅馆是栋三层小楼,一二层都用来做生意,他自己则住在三楼的房间。 或许是不愿被打扰,三楼的铁门不管白天黑夜都上着锁。 小楼的朝向很好,只是三楼的楼道并不如想像中那般明亮。 走廊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只些许微光从缝隙里透出。 尤里结束了白天的工作,拖着沉重的步子踏上三楼,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新来的这批客人,那张爱笑的脸上此时没有半点笑容。 他原本想让那位住在角落房间的客人主动来找自己,可是来的却是成邺。 成邺离开不久,那个叫季若的又找到了自己。 走廊里空寂无声。 尤里看向除自己的卧房外另一间还在使用的房间,它坐落于走廊的另一端,门上歪斜的钉着许多木条,地上木盘里摆放完好的食物意味着房间的主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 尤里不再多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290页 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短刀,借着油灯的光慢慢的磨,静等着黑夜的到来。 空旷的走廊里关门声总是格外清晰。 屋内的男人听到尤里进了房间,终于放下手中刻刀,跨过脚下的木盘,来到走廊之上。 没有客人的日子里,他总在走廊里徘徊。 尤里不让他见其他人,所以将他关在三楼上。 为了让他从那位客人的房门前离开,尤里几乎用了最严厉的手段。 他像游魂一样游曳在走廊中,想到那几位新来的客人,肌肉越发绷紧,恍惚间来到切断楼梯通道的铁门处。 轻轻一推,门开了。 尤里没有锁门。 …………………… 季若发言之后,连轲简单说了下今天的经歷。 他不是个好的讲述者,再加上这段歷史与他们的任务没有太大关系,整整一天的事情被他用几句话简单概括。 席言却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一直以来,连轲不论做什么事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就像游戏中拿到了通关攻略,他既然今天去神殿,就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这边还半点头绪都没有,虽然通关无限流世界不是他的任务,但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显得他不太聪明。 「队长。」连轲就坐在他的斜侧,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席言凑近了一些,问道:「今天在神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队长?」 看见连轲看过来后忽然愣了神,席言再次喊了一声。 连轲收回视线,习惯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不是,我是说我确实有一点发现。」 真奇怪,连轲想,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普通的称唿而愣神。 大概是因为他跟那个人太像了吧。 席言歪头表达出自己的疑惑,连轲本来不想多说,却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这是个阶段性任务,任务一只是前置条件,下一步是离开休斯廷,这种任务模式多经歷几个世界你就明白了。」 席言点头表示明白,「原来是这样,谢谢。」 「嗯。」连轲掩饰性的喝了口热茶。 他脸上的面具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道具,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完全不影响说话。 在席言移开视线之后,连轲再次看了过去。 轮迴者之间关系紧张,往往竞争多于合作,为了安全,一些人选择掩藏自己的身份,连轲猜想席言身上的黑袍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连轲看不清席言的模样。 那张脸像笼着一层云雾,即使他认真地想要记住席言的样子,但是视线移开不过两秒,所有细节便在他脑海中迅速褪去。 他对兜帽下的那张脸并不好奇,只是偶尔席言带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连轲指腹抚摸过腰间匕首上的刻饰,粗糙的触感让他得以保持清醒。 不一样的。 连轲告诉自己。 谁都不可能是记忆中的他。 「砰」的一声闷响,季若将碗重重磕在了桌面上,碗里的热汤汤水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没有注意到,在席言看过去时,脸上的阴霾迅速褪去,一脸的惶恐不安,「对不起,我刚刚手滑了一下,没吓到你们吧?」 他问的是其他人,看的却是席言,「席言,我刚刚听你和连哥说话去了,一时走神,你们在说什么呢。」 月亮越爬越高。 季若觑着席言往楼上走去,矜持地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两秒钟,便蹭的站起身来要跟上去。 却被身后的成邺喊住,「小若,我想跟你谈谈。」 成邺面色纠结,但还是决定要跟季若聊聊席言的事,还有晚上在餐桌上季若说的那句话,简直是骇人听闻。 成邺知道成为了轮迴者,以后要经歷的生死多着呢,或许手上还会沾染上不少鲜血,可是成邺没想到以季若那么善良的性格,会主动说出这句话来。 成邺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自己去做那些脏事,也要保护好季若的善良本性,可没想到才短短几个任务,季若都要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真烦人。 听见成邺的喊声,脸颊微红的季若抿了抿唇,一脸烦躁。 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个傻子,他本来想去跟席言说说话,竟然被绊住了。 当初季若找上他,完全是因为席言,现在自己跟席言的关系有了变化,自然不需要成邺来给他添乱。 找个机会处理掉吧。 季若冷酷的想到,没有理会成邺,径直上了楼。 「小若,季若,你站住。」 成邺急走几步拉住了他。 「你今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你该说的话你知道吗。」 「你明明连刀都不敢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席言!」 季若甩开他的手,「放开。」 成邺没料到他力气这么大,脚步不稳地朝后退了好几步,愣愣地看着他。 面前的季若侧过身,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至极,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陌生的让他恐惧。 季若微微转头,看向自从成邺追上来发癫之后,便停下脚步站在自己的房门外看戏的席言,眼中闪过微光。 「傻逼。」 成邺疑心自己听错了,这绝不是温柔的季若能说出口的话,「你说什么?」 第291页 「没听清楚?」季若斜睨着他,语气轻蔑,烛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成邺,谁给你的自信来管我的事,怎么,被人依靠的感觉让你很自豪。你觉得我该感激你?傻逼,你的那些所谓的保护、自以为是的庇佑,我根本就不需要。」 成邺瞪大了眼睛,牙根咬紧。 季若继续说道:「如果当时不是席言多看了你一眼,蠢货,就凭你那自以为是的性格,你早就已经被我弄死了。」 「别再跟来了,蠢货。」 「我不信,妈的,我不信。」 「该死,席言,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小若以前不是这样的,全都是因为你。」 成邺蹭蹭蹭来到席言身前,指着他喊道。 「别拿你的脏手指他。」季若按下他的手。 「小若。」这一刻,成邺难受极了,感觉自己像条被主人遗弃的舔狗。 「真的是因为我吗?」席言暼着他他被按下的手,语气淡淡。 「成邺,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的小若跟你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腾的一下,季若感觉自己像是要被烧开的水壶。 为了席言话里那句随意的「小若」。 虽然知道席言绝不是出于亲昵的目的,甚至带着几分戏嚯,可他还是忍不住的脸红起来,心剧烈的跳动。 为了这两个字,为了席言对他的一点假装的好态度,他彻底抛弃了成邺这颗棋子。 哪怕季若从一开始就知道,席言今天早上对他说的那些话绝不是什么和解。 他比现在的席言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他想看到自己和成邺反目,既然他想报復自己之前对他的恶意,季若全都随他。 只要席言高兴,那么自己就配合他,哪怕他要自己去死,如果他喜欢,季若就绝不会犹豫,所以今天他在成邺这个工具面前揭下了已经戴了许久的面具。 没关系啊,席言什么都不记得了。 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吧,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连轲那个装模作样、幸运到让他嫉妒的人了。 下一次任务里,他还会跟席在一起。 季若独自站在走廊里,捂着脸低低的笑起来。 …………………… 「客人,你休息了吗?」 是尤里的声音,他总是这样充满活力。 席言开了门,尤里笑嘻嘻地站在他门口,明朗的笑容并不惹人生厌。 席言刚把门拉开一道缝隙,尤里拿着油灯的手便挤了进来。 「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你房里的灯油见底了,所以给你拿了一盏新的来。」 「谢谢。」席言手扶着门页,将油灯接了过来。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尤里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 「还有其他事吗?」 尤里挠挠头髮,半晌问道:「客人今天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说的关于我舅舅的事对吧。」 他的笑容黯淡下来,「他们一定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说我舅舅是个疯子,希望你不要介意,休斯廷的人总是喜欢说谎,就连主教也……」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没什么,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只能管好自己的生活。」 听见这句类似安抚的话,尤里心里宽慰了些,说道:「如果我的舅舅能听到这句话就好了,为了对抗他那可怕的病症,他已经坚持的太久,也太辛苦了。」 尤里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又转身朝席言挥了挥手,轻快道:「那么晚安了客人,祝你今夜有个好梦。」 第141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2 金色的骑士穿行在山道上,随着为首的圣殿骑士抬手示意,骑士小队勒紧缰绳,马车上的囚笼在惯性之下往前沖了沖,囚笼里的恶魔一时不慎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浅浅的痛嘶。 以圣殿骑士的耳力,自然是都听到了,但没人敢多加理会。 只用了半刻钟,便整理出一块用于修整的干净地面。 蒙着黑布的囚笼被安置在树下,离众人有一段距离,但不至于脱离视野。 黑夜降临,林地上燃起火光,圣诞骑士安静地进食,偶尔说些闲话,气氛轻松而和谐。 起因是一位年轻的骑士蓦地停下动作,看着自己手里的食物愣神,半晌问了一句,「你们说,它也需要进食吗?」 这一句话如在水中放入了一颗滚烫的铁球,众人齐齐看向他,眼神惊愕,「你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我?」之前说话的人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嘛,」说话的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像休斯廷的那些人一样,被那个噁心的黑暗生物诱惑了。」 「为什么说它噁心?混乱和黑暗只是它的生存方式,就像死亡是死亡的本质。」 「你是在为它辩解吗?光明的信徒。」 「不,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他终于认输。 「呵,最好是这样。」 凯恩擦拭着自己的重剑,没有加入这场谈话。 他性子沉稳,沉迷修行,不爱跟同伴玩闹。 直到听到熟悉的字眼,他抬起头来,问道:「它怎么了?」 「凯恩,你怎么也……」 「噤声。」骑士队长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未尽的话。 第292页 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身为圣殿骑士的一员,时刻谨记不要背叛自己的信仰。」 「凯恩,还有刚刚参与讨论的人,去旁边默念骑士守则一百遍。若有其他人,跟他们一样动摇了对光明的信仰,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凯恩默然放下重剑,对于上级的惩罚不置一语,步伐坚定,心里默念早已背了上万遍的箴言。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也告诉其他人,他的信仰一如既往的坚定,他从不曾为任何事物动摇,也绝不会背叛光明。 在他之后,跟随着他的步伐的,是一开始提出问题的青年,他不如凯恩眼神坚毅,低着头,脚步沉重。 凯恩两人走开后,再没人提起类似话题,骑士小队短暂的恢復平静。 牢笼里的恶魔有着恐怖名声,短短数月就侵染了数百人,一开始这群圣殿骑士也戒心十足,但运送它的这段时间里,它一直很安静,只夜里偶尔从牢笼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嘆息。 有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还能听到牢笼里锁链摩擦碰撞的细微声响,不难让人想像出,被锁链缚住手脚的恶魔是在囚笼里艰难移动的。 也许它也曾轻轻依靠着囚笼,好奇地听着外面他们的谈话,像个真正的人类那般。 凯恩从河边回来,打了一壶清水。 回来的路上,他惯性的抓住时机修行起来,默诵他昨夜没有背完的一千遍光明神创世录。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的信仰依旧坚定,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 等来到黑布笼罩的囚笼旁,他紧了紧手里的水袋,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问道:「夜深了,他们都休息了,你要喝水吗?」 没有声音传来,半晌后,囚笼里响起细微的金属磨蹭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凯恩面前。 凯恩不由扬起唇角,问道:「今天他们放下笼子的动作太粗鲁了,你疼不疼?」 笼子里许久没有动静,凯恩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凯恩,凯恩.法斯特,是我将你从主教那里救出来的。」 这次恶魔终于有了回应。 它细声说了句「谢谢。」 虽然只是两个字,已经足以让凯恩振奋起来。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听到恶魔的声音,恐怕也是对方第一次开口说话,低缓而有磁性,带着胸腔共鸣,让他耳朵微微发热。 凯恩已经记不得要念他的箴言。 他将水袋递过去,再次问道:「喝水吗?我用神术净化过,很干净。」 「我把黑布掀开一角,你伸手出来。没事的,他们发现不了。」 虽然恶魔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但是凯恩想要这么做。 「凯恩,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谢谢你。」 凯恩笑起来,原本坚毅的面孔此时如阳光般灿烂,「我掀开了,你伸手吧。」 他低下脸,看着囚笼的一角。 阴影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手掌大部分隐藏在黑袍之内,只露出半截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浓重的黑色的映衬下,更是夺目的白。 凯恩想起冬天落在枝头上的细雪。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恶魔的指尖。 …………………… 换了新的油灯,房间里确实更明亮了一些。 席言坐在床脚,丝毫没有睡意的眼盯着某个角落,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 【宿主,之前的查询有结果了。】 席言半侧着头,看向系统所在的方向。 系统并没有实体,他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席言收回视线。 有时候他近乎产生一种错觉,也许系统真的站在他身旁,它真的存在着,以一种他可以理解的方式,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查到了什么,那些声音的来源吗?】 席言语气轻缓,问道。 【是的,程序出现了一点错误。】 【这个世界,本该是你之后要前往的另一个世界。】 【你在此地的身份是因血脉低劣而被逐出深渊的半血恶魔。】 【我忽略了不同世界时间流速的不同,导致出现了一些异常现象。】 【一些对你而言是未来的东西,在这个世界成了过去。过去已定,无限流世界的主神在构筑任务背景的时候,会截取特点时间点之后的一段歷史,所以你来到的,是已经经过你改造后的世界,那些人是在向你祈祷。】 【至于原主缺失的记忆同样与此有关。】 【这具身体的原主来自于某个灵异復甦的现代世界,同样是你未来要前往的任务世界,在你接受该任务之前,你无法获得原主的记忆。】 席言听懂了。 他觉得自己被系统坑了。 季若很明显是原主在灵异復甦世界里的旧相识,现在席言没有那些记忆,根本不知道他跟季若有什么旧怨。 季若跟个被主人抛弃的疯狗一样,逮着原主使劲咬,原来全是系统的锅。 随即他想到一个问题。 【系统,这里既然是另一个任务世界,为什么会出现在无限流的世界里?】 它们本应该毫不搭界,却奇妙的混合在了一起。 系统向来是有问必答,此时却在极短的停顿后,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第293页 【因为程序出现了一点错误。】 【为什么会出现错误?】 席言很少追问一件事情,此时却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能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东西。 系统沉默得更久。 【因为你的存在,导致了错误的发生,这是唯一的解释。你是这两个世界重要的关联。】 席言指了指自己。 【我?一个炮灰吗?】 席言觉得好笑。 系统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一样,竟然影响到了一个世界的发展。 系统的声音很快响起,但这次是拒绝回答。 【我暂时无法向你解答这个问题。】 【我无法确定是否该向你解答这个问题。】 【或许这个世界,包括所有的世界,你都可以把它看作正在运转中的巨大程序。它们因巧合而存在,因不可知的原因而运行。它们会产生很多错误,但是无关紧要,只要它们还没有彻底崩溃。】 【……它们,很珍贵。】 系统的话,让席言想到一个流传已久的程式设计师的笑话。 这些世界就像是充满bug的电脑程式,只要还能动,就不要管它。 仿佛它们十分脆弱易碎似的。 系统不肯再说更多的东西。 显然席言的问题已让它十分为难。 【也许不久之后,你会愿意告诉我答案。】 席言转移了话题,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 【这个世界身为半血恶魔的我还存在吗?】 大抵是不存在的,席言如此想到。 果然,系统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可惜见不到两个世界的席言面对面站着的场景,席言有些失望,忽然觉得那一幕应该会十分有趣。 离开前,系统给他留了一句话。 【也许不久之后,我会愿意告诉你答案。】 这是对他之前那句话的回应。 席言在床边坐了会儿,忽然站起身来,立在房间中心,朝屋内四周望去。 他在思考,以他的习惯,如果留下什么东西,那么他会放在哪里。 几秒钟后,他忽而陷入自我怀疑。 未来再次来到这里的自己,真的会留下什么吗? 如果这是一场通关游戏,而自己已经站到了出口处,当看到刚刚参与游戏的过去的自己,是会留下通关的线索,还是玩笑似的留下只言片语,将过去的自己带进沟里。 席言并不反驳自己有这样的恶趣味。 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恶趣味是恶趣味,他绝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他目光凝在一处,细看了几眼后,抬步朝一面墙走近。 而后蹲下身,手指抚摸过略显粗糙的墙面,在一处停下。 屈指敲了敲后,发现了一处异样的地方。 墙灰簌簌落地,席言手心多了把钥匙。 第142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3 骑士小队的速度并不慢。 返程后的第十天,路程走到一半,原本该被送去主城受审的休斯廷主教却追了过来。 他一身白金神袍已经凌乱不堪,身上的伤只经过简单处理,眼珠猩红,眼窝深陷,用光明神术唤起漫天金色的雨。 半天天空都被照亮,如同燃起了不灭的焰火,在升到最高处后,彗星般轰然坠落,一切都在这光雨中无所遁形。 极致的绚丽之中,主教额上的伤口再度崩裂,眼眶流下两行鲜血,凄声喊道:「还我!把他还给我!」 为首的圣殿骑士反应极快,迅速从这禁忌的壮丽金雨中回过神,大喊道:「举盾,御敌!」 战斗并未持续多久。 敌人本就重伤未愈,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全凭一口气撑着,再加上不要命的用了这等禁忌的神术,没有坚持多久,便颓然地仰躺在地,口鼻溢出血沫,胸口起伏微弱,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骑士小队井然有序打扫着战场,从战斗到恢復宁静只有短短十几分钟,造成的破坏却极大,原本平整的地表如被犁过一遍,滚烫的岩浆还在流淌,地面如有唿吸般涌动,金色的火焰蔓延开来,土壁旁有晶莹闪烁,那是在剧烈高温下凝结而成的水晶,一旁的树枝上还燃着未熄的火星,树干内部已经被烧空。 黑布遮盖下的金属囚笼安静地伫立在战场边缘,与眼前这沸腾的景象泾渭分明,仿佛这场因它而起的战争与它无关,静谧而安祥。 不管是敌人还是守卫者,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方向,就连一颗溅起的石子都不曾触碰它分毫。 凯恩直到深夜才有机会去看恶魔。 他在战斗之时一直注意着这边,知道囚笼里的它并未受伤。 但凯恩还是忧心它是否被战斗的动静惊扰。 水袋里装着他昨夜特意收集来的花瓣上的露水,当他来到囚笼旁时,却发现这里早已有了另一个人。 对方显然专注于与囚徒的互动,并未察觉到凯恩的到来,那张英俊的脸上带起温柔的笑容,说着讨巧的俏皮话,将手里的鲜果与花露递到黑布之下。 没有立马把手收回,反而抓着什么东西不舍的摸了两下。 凯恩捏紧水袋,感觉是自己精心饲养的宠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忽然有了其他饲主。 第294页 囚笼旁的青年还在不知死活的笑着,一脸期盼的说起跟恶魔的以后。 光明神以怜爱众生登神,即使对深渊下的黑暗生物依旧怀抱怜悯之心,光明教会谨遵禁令,这次押送恶魔前往圣城,也并非为了处死,而是要借圣城浓郁的光明之力彻底净化它的灵魂,使它成为光明的眷属。 「等我们到圣城之后,我就带你去见我的阿父阿母,他们都是好人,肯定会喜欢你的。」 「如果你不喜欢城里的生活,我就带你离开,我不做圣殿骑士了……」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听到凯恩严肃的质问声,他才勐然回头。 「你要背叛光明堕入黑暗吗?跟它……那个黑暗生物一起?」 「凯恩。」青年勐地一惊,本想掩饰自己深夜来此的目的,听见凯恩的问题,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 沉默片刻,他抬头坚定道:「既然你听到了……是,我想带它一起走。」 「收回你的话,别忘了你的信仰。」凯恩厉声喝道。 「信仰,信仰。大陆上信仰众多神殿林立,光明本就不是唯一,我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愿意跟我走,我会带他离开!」 凯恩额角青筋暴起,抓住青年的领口一扯,手指用力到发白,怒喝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明明知道,是我把他从休斯廷的神殿带出来的,也是我,保护了他一路!」 「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就站在你身后,我也救了他。」 「但是,」青年语气急切,没有在意自己被弄皱的衣领,激动地解释道:「这是不同的。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跟你走。」 凯恩磨着后牙,愤怒地看着青年,原本俊朗而光辉的面孔,此时在气愤之下显得有些阴翳。 他忽地推开青年,拔出背负身后的武器,指向面前曾经的队友,「话不多说,拔剑吧。」 青年的表情变化了几秒,情绪复杂至极,最后长出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好吧。」 「凯恩,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不管这场战斗谁输谁赢,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呵,朋友。」凯恩冷笑出声。 如果对方当他是朋友,就不会明知他早已倾心恶魔的情况下,还每夜卡着时间在他之后到这里来。 他默诵光明神的神谕,骑士的准则,家族的教导,一遍又一遍,全都不能浇熄他心中的怒火,最后全都化为一句:「杀了他!」 长剑交击的一剎,两人齐齐顿住,朝同一出看去。 这场发生在双方之间的战斗忽然多了个不速之客。 「抱歉,我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话。」 「我想,他并不想跟你们走。」 「那边怎么了?」 「凯恩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快住手!」 「光明神在上,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凯恩受伤了。」 「队长来了,准备好治癒术。」 一场毫无留手的对战之后,三人都精疲力尽,被匆匆赶来的男人压制在地。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离开圣殿太远,就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凯恩,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战斗!向光明神立誓,告诉我实话!」 「……没有。」凯恩脸被压在地面上,闷闷回应道。 「凯恩。」男人又气又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如此看重面前的年轻人,对方不只是自己的下属,更是自己的后辈,他无儿无女,只想着培养这个唯一的子侄继承他的衣钵。 「凯恩,自从你从休斯廷出来后,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光明神指示我,这一切,」他语气一厉,伸出一指指向囚笼的方向,「这一切,都跟这个恶魔有关。」 「也许圣殿的决定就是个错误,这个该死的黑暗生物,本来就不该存在,它该滚回深渊里去。」 「不!」凯恩脸上骤然变色,「跟他无关,是我的错。」 他挣扎起来,力道大的差点让以力量闻名主城的男人都压制不住,要知道他们的实力可差着一个等级。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男人加重了力道,「你为它发疯,它对此有一点反应吗!黑暗生物就是如此,混乱、无序、毫无人性,它们只会把周围的一切拖入深渊,你不能将它当做同类。」 凯恩挣扎的力度减弱,表情逐渐恢復平静。 男人见状嘆息一声,「好好想想吧,凯恩。这次我不追究你们,如果有下次的话……」 临走前,他环视一圈,与他对上视线的人,有几个低下了头去。 他在心里想道:这个恶魔果然是个祸害,明明身上披着黑袍,囚笼也被黑布盖上,却还是无声无息地影响了其他人。 月亮静静挂在天上,照着底下的山脉,树林,以及关押着恶魔的黑色牢笼,白色月光照在黑布上,反射不出一点微光,如同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 月光静默,囚笼静默,一切如常。 那只骑士小队却悄然起了变化。 …………………… 我的舅舅,是一个英雄。 无人知晓的伟大英雄。 昏暗的光线下,尤里用鹅毛笔在纸上写到。 写完这两行字,他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继续写了下去。 信仰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对恶魔的信仰更是绝症。它让人疯狂,让人失去理智。 第295页 我的舅舅不幸感染了这种疾病。 他很坚定,独自一人抵抗着疾病给他造成的伤痛。但那时的他绝想不到,这不只是无法治疗的顽疾,更是一场拥有可怕感染力的瘟疫。 尤里笔下用了力,笔尖划破了薄薄的职业,他下笔的速度快了起来。 那只恶魔,那只可怕的恶魔,舅舅已经将它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可是已经感染上疫病的主教释放了他,冠冕堂皇地说要将它净化。 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们在光明神的雕像下做着什么噁心的事。 不是光明净化了恶魔,而是光明同恶魔一同堕落。 雪白的纸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字眼。 尤里用火苗点燃了纸张一角,一点点看着它燃成灰烬,忽而转头朝门外看去。 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细细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一直到这头,最后消失在楼梯旁。 咔擦一声轻响,二楼的铁门被人打开了。 他的舅舅,又犯病了。 …………………… 席言在落灰的墙角找到一把钥匙。 它藏得并不严密,只是没人会多此一举,蹲下身来细细观看一面墙的风景。 至于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因为席言刚刚想像自己藏东西的时候,第一眼看的就是这里。 他也完全不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 既然未来的自己会藏,就表示现在的自己确实成功拿到了钥匙。 结局已定,藏在哪儿都一样。 席言盯着钥匙看了半晌,感觉好像被未来的自己给拿捏了。 他端详着钥匙,发现与自己这间房间的是一套。 是旅馆其他位置的钥匙? 不会是连轲他们的房间,应该是那几间已被锁上的空房。 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 席言站在隔壁房间门前。 木门吱呀吱呀的转轴声响了一声,被他伸手扶住。 手中的油灯照亮了房内的景象。 第143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4 男人站在高处,俯视底下的骑士小队。 就连擦身而过都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情绪紧绷,好像空中有一根无形的线,也许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让这只曾经配合默契的队伍分崩离析。 即使他不再追究那一夜的事,不想让队伍与那只恶魔产生更多的联繫,但曾经发生在休斯廷的那些事还是无可避免地在他的队伍之中重演。 男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 那只恶魔,果然不该存在。 「凯恩,你带领一半人去前面探路。」 「其余人,清除杂草,暂时修整。」 「把囚笼运到树下,别离它太近。」 等到安排完一切,男人握剑,朝囚笼走去。 今天他要了断一切。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很沉稳,车上的囚徒却听到了。 恶魔缓缓坐起身来,袖袍水蛇般游曳,他仿佛感受到了恶魔那湿润的唿吸,扑打在他冰凉的耳廓上。 「你过来了吗,凯恩?」 他语气中的暖意蓦地沉下,「还是,其他人?」 「是我。」男人没有停顿,用剑挑开了囚笼上的黑布。 笼里的囚徒虚着眼睛看向太阳,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看到阳光。 「光明,真刺眼。」 恶魔伸手试图抓住一缕光线,再松开手掌,掌心空空荡荡。 它终于用正眼去看囚笼外的男人。 坐在地上,视线从他手里握着的重剑一直上移,它的脸越仰越高,直到看到男人的眼睛。 身上黑袍的兜帽在重力作用下落到脑后,它似乎不知危险将临,神态天真地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那张秾丽的脸终于显现于人前,这是男人第一次看清它的脸,如同被血浇灌出的艷丽的深渊之花,美丽的令人恐怖,锁链成了他身上无用的装饰品。 他紧闭上双眼。 他五感敏锐,囚笼里偶尔的嘆息声,衣物摩擦声,在他听来都无比清晰。 每次他都紧闭住双眼,封闭五感,摒绝一切。 虽然觉得这恶魔该死,但还是从心底吐出一声抱歉,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拖的越久,他就越发觉得囚笼里的恶魔无辜可怜。 所以,「你只能死。」 「哦。」恶魔依旧从容惬意,看向男人身后,不甚在意地应了声。 「噗嗤」一声,是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感受到胸口的痛楚,男人半晌回头,眼神沉痛道:「凯恩。」 凯恩的一头金髮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如珍宝蒙尘,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对不起,叔叔,我要带他走。」 「呵,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男人竟毫不意外,只觉得这一天来得太快。 在他第一次为亲手杀死恶魔而犹豫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会失败。 凯恩一边说着对不起,用力搅碎男人内脏的手却丝毫未停。 男人摇头,安抚道:「不全是你的错,凯恩,是我疏忽了它。」 「但是凯恩,你现在还以为你能带走它吗?」 男人痛笑出声,看向凯恩背后慢慢围过来的人。 眼神平静,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 铿然的武器碰撞声如同这世上最美妙的乐章,在恶魔的周围交响。 第296页 一滴温热的血溅到它的脸上。 那滴血来自凯恩。 他是这场混战最后的胜者。 以囚笼为中心,地上躺满死去的骑士,在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鲜活的生命。 凯恩用自己仅剩的力量斩开牢笼,终于无力倒地。 骑士的荣誉不允许他跪着死去,他艰难杵着折断的武器缓缓站起,看了囚笼里的恶魔许久。 「你自由了,走吧。」 他想笑一下,至少给这无心的魔鬼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看向恶魔的脸时,他皱了一下眉。 脸颊上的那滴血太过显眼,像是纯白无暇的宝物上多了一点瑕疵。 他伸手想要将它擦掉。 于是他跪了下去。 死亡不能折弯他的膝盖,恶魔可以。 恶魔歪了歪头,躲开了他的手,不解地望着他。 「好吧。」凯恩无奈笑着,「就这样吧,我的血不脏。」 说完这句话,他颓然倒下。 恶魔的眼神并没有变化,从凯恩手下扯出被压住的黑袍,自己擦了脸,推开已经被打开的笼门。 动作顿住,朝前方看去。 金色,又是金色,太阳一般耀目的金色,如同一团不灭的火焰。 光芒越来越近,恶魔虚着眼睛,看清了光芒之中的景象。 那是一个男人,已经越过青年的界限,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 他的面容坚毅,眼神更坚定,是与凯恩一群人只经歷过生死,却没体验过太多世事的坚韧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这个男人,他不用念诵所谓的箴言,不需遵循任何准则来行事,因为一切都出自他的本心。 光明只是他的选择,而不是他的皈依。 他身体内浓郁的光明之力昭示了他的身份,王国总共只有十二位的圣骑士。 要晋升为圣骑士,只有得到光明神的许可。 这个男人真的见过神明。 随着走近,他周身的光辉逐渐暗去,变得普通至极,仿佛一个随处可见的路人。 恶魔却缩紧了它的竖瞳,警惕着男人的不断靠近。 「你也想要杀了我吗?」恶魔问道。 男人古井无波,眼中无爱无欲无悲无喜,他弯腰捡起缚在恶魔手腕上的锁链,另一端绑在自己手上,将恶魔扯下囚车。 「跟我走。」男人声音沙哑,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是用锉刀锉出来的。 恶魔嘶了一声,「痛。」 男人没有理会,扯动锁链,带着恶魔朝圣城走去。 …………………… 打开房门,席言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陈腐潮湿是木头死亡的味道,空气中静止的尘埃则是时间死去的味道。 席言静声走进屋里,抬手将门锁恢復原样。 推门的瞬间,他的手一顿。 如果未来的席言有过与现在同样的想法,那么他是否给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系统未曾解答的问题的答案。 未来的席言又是否已经知道答案?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 不过席言想,既然未来的自己还有闲心留下线索,未来的景象也许并不糟糕。 席言勾了勾唇。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程度的预知吧。 一点火烛照亮这个漆黑的房间。 这里的一切仿佛停留在十几年前被封锁的那一刻。 被木板封好的窗户那面墙的墙角处,盘踞着一条粗长的铁链,上面沾满已经干涸的血迹,以至于让它看起来呈现一种近似于黑色的光泽。 铁链的一头,连接着床脚,依次为固定,而另一头,则拴着一具白骨。 白骨森森,呈坐姿靠坐在窗下,张开的上下颌骨犹能看出生前的惊恐和求饶。 在他身下及身后,墙面及地面已被血迹染黑,远看像是一团不停生长的毛茸茸的霉菌。 席言持灯走近了些,将焰苗凑到白骨表面细细查看。 在灰白的骨质上,他看到了一条条长短深浅不一的划痕。 这昭示了白骨主人的死因。 门窗被封的死紧,屋内无风,白骨却似受到了震动那般,在席言移开油灯的时候,伶仃手腕一歪,从里面掉出个东西来。 那是一尊木雕小像。 不过十几厘米的高度,雕像的面貌却栩栩如生,好像随时要抬起眼睛,睨向面前的人。 席言用黑袍的一角裹住手指,将它从地上捡拾起来,细细打量,发现那张眼眸半阖宜笑宜嗔的妖异面容,雕刻的竟然是他自己。 怔愣时,席言收到了来自主神空间的提示。 「叮~恭喜你,获得隐藏任务道具——恶魔雕像(恶魔分身) 道具品级:低 使用方法:献祭祭品,念诵祷词,可召唤恶魔真身降临,使用积分提取到主神空间 使用次数…滋滋…三…滋滋」 「数据出现错误……滋滋……正在重新计算」 「滋滋……数据已更新」 「道具数据已更新,请注意查看」 「轮迴者信息已更新,请注意查看」 「恶魔雕像(恶魔分身,已与本体绑定) 道具品级:高 使用方法:无 使用次数:无限」 席言听着脑内叮叮噹噹一通响,喊出了自己的系统。 第297页 【系统,如果我召唤恶魔真身,也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我降临,这里是否会同时存在两个我。】 系统给出的答案并不肯定。 【理论上不会,你是唯一的,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在你还未前往那个未来之时,你口中的恶魔只是概念性的存在。】 【只要你触碰你手里的雕像,概念性的恶魔将变为真实,与现在的你合为一体。】 【怎么样,看你很感兴趣,要试试吗?】 席言擦拭着雕像上的灰尘,抬头问道【嗯?你在怂恿我?】 【……看你很好奇的样子,我以为你想试试。】 系统委屈。 席言默了一瞬。 【你也说是理论上,你还说我是两个世界重要的关联,整个世界都是充满bug的脆弱而珍贵的程序,我不敢轻易尝试。】 【……我也说过,做会让你高兴的事。】 系统没想到,席言会将自己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深。 【程序只是程序,程序可以再生。】 【只有你是重要的,最重要的。】 席言看着手中的雕像,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心动了。 他凝视雕像半晌,终于伸出手去。 第14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15 门窗紧闭的房间,不知从何处起的一阵风涤盪尽尘埃,带走屋子里的陈腐味道,带来窗外更久远苍茫的气息。 席言瞳孔微震,短暂的怔愣后,视线透过洞开的窗户框,看向更远处。 他看到地上蚂蚁般拥挤穿行的人群,中心广场耸立的高大神像,以及更远处翻涌着黑色浪花的海洋,一如西顿从海里捡起那本奇怪的书时的模样。 这就是休斯廷的真实样貌。 他将小雕像收好,有些唏嘘。 【系统。】 【嗯?】 【休斯廷曾经是个好地方。】 系统疑惑地从席言刚才的角度看过去,忽然明白了什么。 休斯廷的天亮得很早。 尤里一大早就起床准备早餐,充满活力的笑容就像休斯廷早晨初升的太阳。 席言今天下楼慢了一些。 见到席言过来,季若立马从凳子上站起,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昨天在席言面前打了成邺的脸,自以为讨了席言的欢心,两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亲近,便厚着脸皮喊他过来。 季若低头用才换上的干净衣服的衣袖使劲擦拭过桌面和板凳,直到上面连粒灰尘都看不见,这才轻声细语喊席言过来坐下:「席言,你来这里,我都擦干净了。」 席言径直走过他身旁。 季若被他抛在身后,半晌无奈地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地又跟了上去。 等席言坐下后,他又把自己的板凳搬到席言另一侧,手撑着脸解释道:「我坐你旁边,早上天气凉,我坐门边给你挡着点儿风。」 「队长。」跟连轲打过招唿后,席言看向正对面的张龙。 张龙并没有注意到席言的到来,两眼无光,神情比昨天从神殿回来时更加恍惚。 似乎一晚上没休息好,脸色苍白,下眼窝上挂了一层青灰,就连撕着面包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而且走神的厉害,跟周围人隔着一层距离似的,过了半晌才忽然抬起头,虚着声音问道:「连哥,今天还去神殿吗?」 连轲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得张龙讪笑着扭开脑袋,眼中划过一丝心虚,不敢看人,这才简洁道:「去。」 张龙脸上有了点光彩。 「那,我跟您一起去?」 见连轲没有反对,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手上动作快了许多,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餐盘中的食物,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他今天吃得格外的多。 席言看着他面前空荡荡的餐盘想到。 尤里怕他们去吃不饱,每次都会多准备一些。 昨天张龙只吃了餐盘里的一半。 席言看向对面的张龙。 他感觉不到似的,拍了拍手,催促般的对连轲说道:「连哥,我吃完了。」 说完后自顾自打了个饱嗝。 张龙摸了摸鼓胀的肚子,脸上看不出半点儿难受的迹象。 席言吃东西的时候,一旁的季若就一直没移开过视线,一手拿着块干面包,慢吞吞的嚼着,另一只手撑着脸,两颗眼珠子都快凝在了席言脸上。 瞅见席言没理他,自己又厚着脸皮坐近了点儿,席言瞥他一眼,他又慢腾腾的往后退去,过了会儿又殷勤地笑着挨过去。 手指攥住了席言黑袍的一点边边,黏煳煳的夸道:「席言,你今天穿的真好看。」 「好看?」席言看都不看他,伸手把自己的黑袍扯出来。 黑袍只是普通的黑袍,没什么款式,穿上就连脸都看不清楚。 但季若的语气真诚的可怕,甚至眼睛更亮了一些,见席言终于理他,忙不迭就开始表达自己的真心,「真的,别人穿上都没你好看。」 「嗯。这儿怎么少了个人?」 季若看他看得入神,听见他的问题,脸色霎时间阴下来,随口道:「你问成邺?不知道,昨晚上也没回来,死外边儿了吧。」 话一出口,季若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冷硬,他在席言面前似乎总是难以控制情绪,听到席言问起其他人,便忍不住嫉妒起来。 第298页 他忙站起来,身后的凳子都快被他弄翻,他一点没在意,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惶恐道歉:「对不起啊席言,我不是凶你,我平时不这样的,你知道的……我是怪成邺,大早上的就让你担心,他可真该死。」 谁知就在这时,成邺刚好从外面回来,手扶着大门听见了这句话,半晌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季若!」 成邺一晚上没回来。 他昨晚被季若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就差明说他是条舔狗,成邺又气又怒,甩手就出了旅馆。 季若骂的难听,几乎是往他心窝子戳。 他把季若当恩人,当白月光,当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季若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有一句对,他确实享受被季若需要的感觉,那极大的满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感。 他也不过是个虚荣的小人而已,只不过戴上了保护弱小的正义面具。 这假象却被季若一下子戳破了。 正义的面具被揭开,一下子露出了底下那丑陋的实质。 他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敢相信季若真的骗了他,但又不能对季若长久以来的异常置若罔闻,心情复杂的厉害。 他暂时不想见到季若,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然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去酒馆喝酒。 在任务当中分心已经算是找死的行为,但成邺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更何况这只是个e级任务的世界。 成邺神思不属的走在街上。 休斯廷的夜里安静地厉害,家家闭门闭户,半点光都投不出来,别说酒馆,就连一只活着的老鼠都没有。 只有头顶清寒的白色月光,照得他心里更加难受。 没走多远,便撞见一队夜间巡逻的佣兵,见了他便厉声喊他回去,不许他在外面再瞎逛。 成邺转身之后,还能感受到他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深沉的目光,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进门就听见季若正咒他死呢。 连轲去了神殿,张龙惶急地跟上,生怕被丢下了。 席言也准备去外边看看。 看看过去的休斯廷。 经过成邺身边时,成邺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想起什么后又急步追了上去,喊道:「席言!」 他跑了几步,来到席言身侧,「我始终无法相信小若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如果你是在报復我之前的行为,你已经成功了。我求你……」 他表情扭曲着,仿佛觉得这三个字烫嘴似的,十分艰难地挤了出来,刚说完便松了一大口气,「把以前的小若还给我。」 他握紧拳头,神情低落,第一次对着席言低下了头。 「蠢货。」席言毫无动容。 「什么?」成邺一怔。 「蠢货,我在救你啊。」 成邺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 席言问道:「你觉得他变成这样是我的原因?」 成邺没说话,但看他眼神分明就是这样想的。 「啧,季若。」席言喊了一声。 「欸!」季若噔噔噔跑到席言身边,一脸甜蜜的笑,绕着席言转了几圈,「席言,你喊我呢!」 成邺心情复杂。 如果以前的他是犯贱,那现在的季若就已经贱到没边儿了。就连站在席言身边的时候,他都下意识的落后半个身位,腰隐隐勾着。 这是个潜意识又深入骨髓的动作。 季若在席言面前是卑微的。 一直都是。 「季若。」席言语气淡淡的,瞥了成邺一眼,成邺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朋友,觉得是我把你给带坏了,是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 季若愣了一愣,敏锐的听出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明白了席言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不是。」他盯着席言,慢慢说道:「我就是坏,我天生就坏,我坏的没边儿了,坏的天地不容,我既爱骗人又爱演戏,成邺这个傻子不就被我骗了吗?我坏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乐意,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成邺他也不是我朋友,我只是单纯利用他而已。」 他笑了起来,瞳孔反射出光来,「席言,我这么说可以吗?」 他边说边观察席言的反应,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示出满意,一时有些犹豫。 当着席言的面,他也只能放放狠话,到时候还能说是顺着席言的话说,但却不能真对成邺做点什么。 席言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好不容易对他有点儿好印象,不能因为成邺给毁了。 成邺一口牙都快咬出血来了,「季若!」 他长出一口气,「好好的人不当,你非要给席言当狗是吗?」 「他逼你说这种话,把你当人看过吗!」 季若沉默许久,成邺以为是自己的话点醒了他,眼睛一亮,谁料季若却问道:「席言,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的狗?」 「是。」席言回答的干脆。 在季若逐渐呆滞的目光下伸指挠了挠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就是我的狗吗?会咬人的。是吧小若?不然你还想到哪儿去。」 被他的动作惊到,季若长吸了一口气,眼睛都瞪大了,感觉自己一阵眩晕,唿吸都变得急促困难。 他嘴角咧开到极限,两手抓住席言的手指,把脸更往前凑,眼睛黏煳煳盯着席言不放。 第299页 「当然,我就是你的小狗。」 「唯一的。」他补充道。 席言笑了一声,在他把脸蹭过来前收回手,「乖小狗,你现在该干些什么?」 季若眼神暗了下去,喉结滚了滚,半晌声音沙哑说道:「小狗,要蹲在主人脚边汪汪叫。」 他慢慢蹲了下去,双脚分开,两只手撑着地面,吐出舌头,自下而上的看向席言,迫不及待地张嘴「汪汪」叫了几声。 第14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16 成邺到底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抖着唇来回看了两人半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垂着脑袋像是遭到了生活的连番毒打。 席言也想离开,刚抬起脚,就感觉到了阻力。 低头一看,季若仍蹲在他脚边,牙齿咬住他黑袍的一角,咬得紧紧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含煳着声音问道:「主人,不能带乖小狗一起去吗?」 席言俯视他,心如止水,「演上瘾了?」 季若叼着袍角不放,闻言使劲摇了摇头,甚至有些委屈,「才没有演。」 季若松了口,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眼神暗示道:「我不可以做你的小狗吗?小狗会很听话的。主人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我咬死谁就咬死谁。」 他仰躺在地,露出柔软的肚子,四肢弯曲在身前,真像一只撒娇的宠物狗一般,用濡湿的眼珠子看向席言,哈着气说道:「小狗不会反抗的,主人。」 看着地上的季若,席言眼神微妙。 季若这人虽然没脸没皮,但当真豁得出去,半点脸面都不要,大白天的躺地上也不怕人看见。 见席言没有反应,季若身体扭来扭去,时不时碰碰席言的脚,急得眼珠子都快红了,一迭声地喊着他那个羞耻的称唿。 席言踢了他一脚。 「滚远点,别在我跟前碍眼。」 季若没有躲,但还是矫揉造作地露出痛楚的表情。 席言力道不重,他并不觉得多痛,只是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又痒又麻,让他忍不住想去碰一碰。 「主人是想让小狗滚开吗?」季若眨了眨眼睛,用不太高明的语言陷阱引着席言继续去玩这个羞耻的主宠游戏。 季若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在曾经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曾幻想过离席言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做他鞋底的一粒尘埃,做跪在他脚下的狗,任凭他牵着锁在自己脖颈上的锁链。 哪怕他用满是倒刺的鞭子抽打自己,哪怕自己被他伤得奄奄一息。 但直到最后,席言就连这个机会也不肯给他。 席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季若有些失落。 他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尘,脸上重新恢復往日的宁静,朝周围一脸惊奇的镇民笑了笑,说道:「见笑了各位,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 张龙紧紧坠在连轲身后。 他昨夜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从神殿回来之后,他不时想起当时看到的那尊雕像。 当时他被墙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就跑了出去,其实并没有看得多清楚。 然而当他离开神殿后,脑子里却时不时的浮现出那时的画面来,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悔意,像是本能促使着他要去补全什么一样,让他抓心挠肝地想要将那雕像彻底看个清楚。 他想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一安静下来,各种混乱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由不得他假装看不见,入了魔一般。 这一辗转反侧就捱到了天亮。 神殿依旧凄清。 连轲远远就看见门外多了一匹骏伟的白马,脖子上一圈洁白鬃毛纤尘不染,正踢脚打着响鼻。长着一撇小鬍子的镇长站在马旁,与面前的主教交谈着什么。 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话题,镇长的表情越来越亢奋,语气激昂,两只手下意识的挥舞起来,而主教却一脸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镇长气沖沖走了。 路过连轲两人身边时,连轲拉着张龙往旁边让了让,朝他点了点头。 镇长却没从他让出的空隙走过去,反而停下步子阴恻恻看了两人一眼,半晌发出一声冷笑。 「来找主教?」 不需要连轲回答,镇长已经确定了答案,两撇小鬍子动了动,抬起下巴一脸不屑道:「去吧,去看看那个目中无人,自以为被祂所眷顾的男人!我就不奉陪了。」 「唉~」镇长走后,主教嘆息着摇了摇头。 「让两位见笑了,镇长他是来和我商量满月之夜的祭祀仪式的。」主教主动解释道:「休斯廷被神明抛弃的太久,我们都太想再次见到祂,镇长想要亲自主持这场祭祀,但我拒绝了。」 他不再多说,「两位,请进吧。」 「说来古怪。昨天两位离开之后,神殿吹起一阵大风,把东西吹得四处散落,就连神像上的黑布都掉落在地。」 张龙听着这话,心虚的笑了笑。 附和道:「确实怪得很。」 主教笑容温和,闭目祈祷道:「光明神在上,愿今日也庇佑着祂的信徒。」 「连哥。」张龙刚刚坐下就站了起来,扭捏道:「我肚子不舒服,我去趟厕所。」 「坐着。」连轲伸手按住他肩膀,沉声说道。 第300页 张龙状态不对劲,想必是昨天在这里遇到了什么。神殿作为主教的据点,即使是连轲也不敢擅闯。 满月之夜即将来临,他自然不会再放任张龙乱跑,以免影响他的计划。 张龙「哎呀」了一声,急忙解释道:「我就是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 说话时试着推开肩膀上的手。 连轲纹丝不动,又重复了一次:「坐着,别乱跑。」 张龙有些急了。 他现在一心想着雕像的事,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怎么能被连轲拦下。 情急之下,他连一直以来的对连轲的忌惮都顾不着了,提高了音量道:「我说了就是去上个厕所,你这都要管?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难受,你放开。」 他勐地推开连轲的手,头也不回地朝之前的地方跑去,举动鲁莽又大胆。 连轲刚站起身,祈祷完毕的主教正好返回,他只好又坐下。 现在只能希望张龙运气不够好吧。 …………………… 张龙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昨天的房间外。 他悄悄地进了屋,从背后把门关上,看向房间最深处的位置。 雕像上的黑布被盖上了。 主教果然发现了。 张龙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然而就在这时,他蓦地听见一声沉重的嘆息,吓得他立马停下脚步。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墙后传来:「你果然又来了,可怜的迷失者。」 后半句话,他的语调沉了下去,仿佛夹杂着深重的悲切。 张龙瞬间心脏狂跳,身体僵硬,声音发抖地问道:「你,你是谁?昨天装神弄鬼的也是你吧!我、我不怕你,滚出来!」 张龙握紧拳头,勉强保持着腿不发抖,用越来越高的音量来给自己壮胆。 这方法似乎真有点效果。 张龙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对连续吓了自己几次的神秘人感到恼火。 男人沉默了。 「我吗?」短暂的停顿,大概是在思考如何介绍自己,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回忆自己到底是谁,最后他给出答案:「你可以称唿我为监管者。」 「我在这里孤独的坐了十多年,监视着整个休斯廷的所有人、所有事,包括你们一行人来到休斯廷的那天,都在我的眼下。」 他的声音并不苍老,抑扬顿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执剑的骑士,刚毅而坚忍,只是如今他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厌倦,仿佛这句话已经对无数人说过无数次。 监管者? 张龙只疑惑了一瞬,便不再关注。 他现在只想看看那雕像。 他两眼直直地看向前方,指向黑布遮盖着的那东西,随口敷衍后问道:「那神像,是敬奉的哪位神明?」 男人再次沉默。 遥遥地看着那个方向,半晌才以沉缓的语气道:「他不是哪位神明。」 「他是恐怖的魔鬼,是黑暗,深渊,是死亡。是混乱的肇始,是感染一切的可怕瘟疫,是避无可避,是无处逃离。」 「他是……」 第14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17 在休斯廷小镇之外的这片大陆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或者称唿它为一段结局令人唏嘘的陈年旧事。 故事最初的讲述人,那位曾是光明圣子守护者之一的强大的圣骑士,如今守着一块破败的墓碑,向偶然间误入此地的吟游诗人讲述了这段往事,或是出于警示,或是出于铭记。 常年流浪于各地的吟游诗人有着天生的浪漫气质,在他的叙说之中,那段令光明教会无数高层齐齐闭口不语的禁忌往事也多了几分缠绵意味:光与暗,圣与恶,深渊与神国,你我的灵魂在死亡间交织,灵魂不朽,爱意不朽。 当然,后世人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那位圣骑士讲述这个故事的初衷。 因为直到如今,他仍守在那位叛出教会的前光明圣子的陨落之地,为自己没有履行好守护圣子的职责而向神明日夜忏悔。 视线回到故事最开始的休斯廷小镇。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午后,一个名为西顿的青年捡到了一本来自深渊的书,召唤出了真名为「**席*言**」的恶魔,随后它的存在如病毒一般扩散开来。 光明教会低估了它的破坏力,在主教和圣殿骑士相继沦为傀儡,对光明神的信仰接二连三让步于对恶魔的痴迷之后,他们终于开始正视起这只血脉浑浊、被他们视为低等物种的骯脏生物,并且传令附近的圣骑士将它带往圣城。 在那里,这只黑暗生物将受到最为严厉的审判,被绑在圣架上,被炽热的光明之力灼烧至死。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也足够痛苦,久到就算住在圣城郊外的老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走来观看处刑,痛苦到受刑的恶魔发不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只能无力的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 这就是这只名叫席言的恶魔将要遭遇的未来,只是它现在对一切还一无所知。 鑑于恶魔之前的那些战绩,一些好奇的听者可能会提问:在前往圣城的途中,难道恶魔就没有试图蛊惑过圣骑士?主教和神殿骑士都被引诱成功,圣骑士即使坚守了本心,难道就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吗?他们最后是否成功到达了圣城? 然而这里没有诸多听者,只有一间破旧木屋,一块石碑,一个手持锈剑的男人和他面前落魄的吟游诗人。 第301页 「他确实尝试过这么做。」男人坚毅的面容上,一双歷经沧桑的眼为他添了几分风霜,但并不显得苍老,他垂下眼,手掌细细摩挲过横放于膝盖上的满是锈迹的武器,缓缓说道:「我们也确实成功到达了圣城。」 其他的,他不愿多说。 「既然如此,它最后怎么又回到了休斯廷?」吟游诗人问道。 「因为光明圣子。」男人下颌肌肉绷紧,「他本是光明神在人世的代行者,教皇的接班人,却可耻的有了私心。」 「那一日,我站在广场上,看着炽烈的光明之火燃起,身为祸乱之源的恶魔即将被烧为灰烬,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将恢復平静,圣子却忽然终止了审判。」 「他说:光明神并未赋予我们杀戮的权力,神教我们仁慈。」 圣子将恶魔从圣架上解救下来,治好了他的伤,允准他以黑暗生物的特殊身份留在神殿,不受其他神职者的打扰,唯一的条件就是留在自己身边,直至自己彻底完成对他的教化。 圣子做了和休斯廷主教同样的事,出于不同的目的。 教会高层认为他太过自大,竟然忘记了主教和神殿骑士的前车之鑑,觉得凭藉一己之力就能拯救无可救药的深渊恶魔。 圣子无视了所有自以为是的指教。 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拯救什么,他要的是恶魔的出现能给他带来一点什么。 在成为地位尊崇的圣子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农夫之子,因为出生后与光明之力极高的契合性,仅出生三天就被教会高层从母亲身边抱走。 从此他不再是农夫的儿子,他成了光明之子。 光明,到处都是光明。放眼望去,一切建筑都是浅金,布置的好像他们的神会随时降临。 这里的人也很无趣,严肃、板正、一丝不苟,他从记事起就再没哭过,似乎也没笑过,因为他们离神太近,神明面前,不能有一丝亵渎。 这里太平静了。 他尊崇光明神,发自内心的尊崇,只是偶尔也会对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感到无趣。 直到恶魔在他的潭心抛下一颗石子。 他屏住唿吸,久久移不开眼睛。 涟漪从石子落下的地方一圈圈泛起。 他有了一种冲动,对于一个从未真正想要拥有过什么东西的人来说,这种冲动是可怕的,几乎是自毁性的。 他将恶魔留在身边,几乎是卑微的跪求着面前的劣等生物来摧毁他所拥有的一切,引诱他犯戒,引诱他背叛神明,犯下渎神的罪行,带领他滑入禁忌的深渊。 这不是一时的狂热,他很清醒。 正如光明奔赴黑暗,黑暗嚮往光明,光与暗是彼此的齿轮,永远的寻找着与自己嚙合的另一部分。 现在,他找到了。 他也逐渐理解了主教的疯狂,神殿骑士为何战斗至死。 他相信,他确信!他的爱人,给他带来全新生命体验的爱人,那只他人口中可怕而残忍的魔鬼,他的席言,即使在惧怕和痛恨光明的同时,也曾有某一刻试图去拥抱光明的所在。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齿轮,是磁石的南北两极,木质构件的榫与卯,是光暗永远互相奔赴互相交错直至最后混乱不清难分彼此的黎明与黄昏。 光明神无疑是宠爱这个孩子的,竟然放任了他将黑暗生物安置在自己神殿之中的大胆行为,对恶魔在自己神像前的放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神对人世间的大部分事都漠不关心,虽然也曾警示过自己在人间的代行者收敛行为,但真正令祂发怒的导火索则是圣子体内被彻底沾染上深渊气息的光明之力。 失去了洁净之身,也就失去了圣子的资格。 祂给了圣子两个选择:一是净化他体内的深渊气息,他亲手杀了恶魔,继续做神的代行者;二是净化他体内的深渊气息,恶魔将由神带往神国亲自看管,他的过错将被宽恕,一切如常。 圣子拒绝了,而神不会再给出第三个选择。 祂命圣子闭门思过,不可出自己的殿堂一步,至于蛊惑了圣子犯下大错的恶魔,则一日三遍为神擦拭神像,早晚念诵颂神之歌,以博取神的欢心,祈求神的原谅。 然而第三天一早,圣子就突破了守卫,带走了正枕着神像膝头打盹的恶魔。破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一道带着神性的光辉迅速退去。 圣子大胆的行为昭示着他已堕落。 光明神罕见的动了怒。 他命教会立即追捕叛逃的圣子,带回神殿永远的监禁起来,至于恶魔则就地格杀,只将其头颅带回,放置于圣子可望而不可触及之地,使其日復一日的痛悔于对神的背叛。 教会高层难以理解光明神忽然的失态,只当是对于自己最受宠爱的孩子的堕落的痛心。 十二位圣骑士出动了一半,全都一无所获。最后还是那位最初的圣骑士凭藉着对圣子的了解,来到了一切初始之地休斯廷。 圣子已经隐去自己的真名,难怪教会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找到他,他抛却了曾经尊贵的身份,亲手搭建了几间小木屋,和恶魔一起在休斯廷的某个偏僻角落,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生活。 「我见到圣子时,他是港口渔船上一个最普通的渔夫,手忙脚乱,动作僵硬,会因为船长嫌弃他笨手笨脚而挠着头髮腼腆的笑。」曾经的圣骑士说道。 第302页 「我在圣子不到十岁就成了他的骑士,从未见过他如此真心的笑容,但我还是要带他回去。可他已经看到了我……」 「他一定请求你放过他。」吟游诗人点着头,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男人握住了剑柄,「他要我救他。」 「他说,他已经将恶魔铸成他生命的另一半,他不能离开他的爱人,否则他会死的。他求我救他,这是一个孩子对看顾了他十几年的长辈的请求,我迟疑了。」 想起往事,男人闭上了眼睛,「几天后,当我再次见到圣子,他已经陨落。」 「我不知道圣子死在谁的手上。」 「也许是黑暗教会的人,也许是其他深渊生物,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他已经被自以为的柔情蜜意消磨了警惕,以至于对自己的死亡毫无预料。至于他所谓的爱人,早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就离开了。」 「它根本就不懂得人类的感情!」男人握住剑柄的手开始用力,语气中带上了痛恨的味道:「我不该相信的,恶魔永远不值得信任。它摆脱不了自己恶劣的本性,它就是要搅乱平静的水面,要人们为它疯狂,为它献出生命,它乐得见到这混乱的局面。」 男人缓缓松开手,长出了一口气,面容平和下来。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有违自己圣骑士的职责,我已向光明教会说明,将永远守在圣子的陨落之地,再不离开一步。」 吟游诗人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他自称「守墓人」的原因。他守着的不只是前圣子的墓碑,也是将困囿自己余生的坟墓。 至于前往圣城的路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圣子到底怎么死的,男人为何忏悔至今。对于这些问题,吟游诗人心中仍有疑问。 但男人已低下头,沉默不言,如同他身旁的冷寂的墓碑。 第14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18 这个故事的结局太过冰冷,天性浪漫的吟游诗人并不喜欢,他凭自己的意愿,重写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他以此为生,知道什么样的题材能迎合听众的兴趣。他是流浪的诗人,不是歷史的记录者。 圣子与恶魔的故事经他流传各地,在他的诗歌中,没有恶魔引诱圣子堕落,只有一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被命运无情的分开。 有好事者为此询问过教会中人,得到的只有缄默,只有少数教会高层严正声明,前任圣子已在抵抗深渊入侵的战争中牺牲,他的灵魂已被光明神接引入神国。 一位新晋加冕为圣骑士的剑士也说道:在加冕仪式上,他的灵魂曾短暂的进入过神国,在神的身后,确实看到了一位特殊的天使,天使黑色的翅膀与光明的神国格格不入,看他的模样,与前任圣子别无二致,只是天使低眸不语,似在垂泪。 教会高层解释道:那是圣子在为人类之间永不消弭的战争哀泣。 圣骑士和吟游诗人两个版本的故事连轲都曾听过。 现在他的背包里还有一本叫做《吟游之歌》的古本,那是他在通关一个以王国战争为背景的s级任务世界时,完成了某个与黑暗教会有关的支线任务时所得到的奖励。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将其中的人物与之前经歷过的某个任务世界联繫起来,才惊觉原来部分世界之间有所关联。 至于圣骑士那个版本的故事,连轲是从他口中听到的。 作为资深轮迴者,这不是连轲第一次来到休斯廷。 准确的说,是第五次。 轮迴者成长到一定程度后,便能挑选下一次任务的难度等级,但不能挑选具体的任务世界。 相同等级的世界数量虽多但终究有限,连轲长期徘徊于e级任务中,不过是想凭藉自己进入的次数够多,再次进入某个特定的世,那是他的来处。 因此他才会自荐为队长,不过是想节省时间,迅速通关前往下一处。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连轲还是个新人,他的运气还算好,队伍里有一个二次进入的资深者,带领小队找到了线索。 在神殿的某处,当触碰神台上被黑布遮盖的雕像时,圣骑士就会出现。 他就像某种特殊的npc,大部分时间只会驱赶不速之客离开,只有当轮迴者说出特定的词彙,比如诚实、守护、骑士的荣耀之类,他便会主动提起这件往事。 他向吟游诗人自称「守墓人」,却在轮迴者面前称自己为「休斯廷的监管者」,连轲无法理解他的异常行为,但最后圣骑士会教授他们一种特殊的骑士技,并告诉轮迴者离开这里的办法。 只有等到满月之夜,主教才会离开神殿前往中心广场,去主持他的祭祀仪式。只有那个时候,轮迴者才能通过神殿的出口离开休斯廷。 连轲知道还有其他方法,但他并没有尝试过。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小队内的季若带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像极了某个s级任务中,使劲给他使绊子差点把他给背刺死的某个老冤家。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以对方的性格应该会选择另一种通关方式。至于具体的,等他回到旅馆应该就有答案了。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使张龙见到了圣骑士,也会一无所获。 圣骑士会像挑选继承者那般挑选令自己满意的目标,很明显张龙并不是那样的人。 第303页 事实正如他猜想的一样,当张龙再一次问起神像的事情,对方却忍无可忍地将他驱逐了出去,并关闭了神堂的大门。 当他试图再次进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迷迷煳煳走了老远,不远处正是交谈中的连轲和主教。 ………… 「小老闆,在忙吗?」 正在后厨准备晚餐的尤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被忽然出声的季若吓了一跳。 他低头加快了备菜的速度,平静道:「确实有点忙。客人今天没出去吗?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多了。」 季若轻笑一声。 尤里年纪不大,看人却挺准的,在几个人里偏偏挑中了席言作为目标,却对自己态度冷淡,应该是察觉了什么。 见门边的人不肯离开,尤里停住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如往常那般热情地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客人。」 「当然。」季若卷着髮丝笑道:「我想知道你几次三番在席言门外弄出动静,是想告诉他些什么呢?」 「为什么不肯对我说?这不是你惯常的把戏吗。等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被恐吓住,主动找到你要一个解释,你就会告诉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不是吗?休斯廷的救世主。」他的话带着讥嘲的味道。 笑容从尤里这张清秀的脸上消失。 他握紧刀柄,冷着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在害怕吗?小老闆。」季若一转话题问道,看着尤里皱眉警惕的模样,他笑了笑,说道:「等一等,再等一等。事实上,我对于你自以为是的使命感并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输给连轲那个蠢货。再等一等吧,你会愿意告诉我答案的。」 尤里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只是单纯的厌恶季若的态度,好像什么都算到了,就等着他往圈套里跳。 尤里刚张开嘴,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了,接着是成邺的怒骂声:「妈的!你神经病吧,拿刀来捅老子!」 尤里在短暂的怔愣后面色巨变,他下意识看向季若,发现他表情如常,终于明白对方等待的是什么。 季若往旁边让了让,「楼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老闆,不上去看看吗?」 尤里狠狠剜了他一眼。季若毫不在意,慢悠悠跟在他的身后。 如果说休斯廷是个造景真实的游戏,那么尤里和圣骑士就是其中的两个特殊角色,分别代表着两种离开休斯廷的办法。 与圣骑士一样,尤里也会被特定的事件触发,其中包括家人,亲情,救赎。 之所以不选择圣骑士那条路,是因为季若早就被对方拒绝过,对方甚至明言他与光明格格不入。更何况,他不会和连轲做出同样的选择。 ………… 成邺自从与其他人分开,便独自回了二楼的房间,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任凭谁当了这么久的大冤种,心情都好不起来,他现在只觉得臊得慌也气闷得慌。 他一回房间就看见屋里放着的季若的东西,想到与对方还要住在一起便烦闷得很,于是立马收拾起东西来。 说是收拾,其实来的时候也没带上什么,只有尤里给他们一人抱来的一床被子。 今天晚上他就跟其他人换个位置,哪怕是去跟连轲他们三个人挤一挤,哪怕是跟席言一起住……算了,这个也不太行。总之,他是暂时不想再见到季若了。 但他抱着被子刚转过身,便惊觉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还没看清,肩膀便挨了一刀。 凭藉几个世界锻鍊来的反应力,他迅速的往旁边一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男人的下一次攻击。 男人身量很高,看上去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力气却出人意料的大,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哪怕连轲在他的腹部重击了数下,对方也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成邺的腹部,胸口,脖子上接连捱了几刀,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对方完全是抱着将他弄死的目的在下手。 「你是……尤里的舅舅,为什么……」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成邺还是认出了对方。可惜男人似乎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低着脑袋在他身上嗅闻了几下,而后双手更加用力,就连眼珠都变得猩红,用撕裂的嗓音问道:「你的身上,有祂的味道。你见过祂?」 「祂在哪?祂在哪?告诉我祂在哪!」 成邺无法回答,眼睁睁看着男人疯狂的嘶吼起来。 之前男人要杀他的时候,动作冷静的像个老练的猎手,现在却像个陷入迷乱的狂信徒,为抛弃了自己的神明而哭泣。 匕首再次毫不留情地刺入胸口,大量失血之下,成邺缓缓失了力气。此时房门被人重重推开,撞击在墙上再被反弹回去。 满脸焦急的尤里撞开了男人。 成邺艰难偏过头,看到了尤里身后缓缓跟来的季若,他面色平静,眼中既无慌乱也无关心。 他心里又响起了那道可怕的声音: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死了呢? 原来死的竟是他。 长期处于虚弱状态的男人并不是尤里的对手,或者说,在年復一年与男人的争执中,尤里早已有了应对的手段。 只是这次男人挣扎得尤其久,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尤里低下头凑过去细听,才发现男人不停地说着:「祂来了,祂来了……」 第304页 尤里咬紧嘴唇,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住口,别再说了。」 尤里试图捂住他的嘴,却听见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机警地看了过去。男人也瞬间安静下来,朝某个方向不停嗅闻,直到看到某个不停走近的身影。 季若在距离两人几步外蹲下,漫不经心的说道:「小老闆,原来你的舅舅是个疯子啊,疯的可真厉害,真可怕啊。」 尤里眼眶几乎溢出血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反驳:「他不是疯子,他是英雄,与恶魔的蛊惑抗争了十几年的伟大英雄。」 「哦,是吗?」季若看着他,眼里带着讥诮的笑。 尤里终于是跳进了圈套。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受伤的客人身上,有恶魔的味道,我的舅舅只想清除他。」 第14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19 受伤的成邺做了简单的包扎,被放置在一旁,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休斯廷是个巨大的孵化场。」尤里如此说到。 只是它孕育出的不是生命,而是欲/望和疯狂。 这里没有商业,没有政治,没有宗教,更没有所谓的神明。 主教是个可怕的骗子。 他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将整个休斯廷笼罩在他的骗局之中。 他鼓动休斯廷的居民去信仰他那至高无上的神。可是他那可笑的神呢?只是一个卑鄙的恶魔而已。 那些镇民,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信仰着什么,尊奉着什么,如同没有理智的蛆虫,在主教的控制下向他们自以为的信仰奉献一切。 他们所要的财富,权势,爱情,最后全都是一场空。主教说:你们的信仰不够虔诚,你们献给神的还不够。 于是他们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依旧不够啊,恶魔还要更多。 祂太贪心了,哪怕休斯廷已经变成了屠宰场,仍吝惜于向祂卑微的信徒们投注来一道怜悯的目光。 仿佛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献祭或祷告换不来祂的一丝回应,但祂最狂热的信徒——曾经光明神殿的主教仍不肯放弃。 这一次,他选中的祭品是季若几人。 「我的舅舅曾独自抵抗着恶魔的蛊惑,他几乎要成功了,可是长久的凝视深渊使他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面对着这个日益扭曲的世界,他终于疯了。」 「他是固执的猎人,孤独的屠「神」者,穷追不捨地追寻着那一点点线索。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他要杀了那只恶魔,那位客人身上的味道刺激到了他。」 床上躺着的成邺唿吸微弱,尤里从他的身上移开目光,看着季若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休斯廷仅余的清醒者,我做着我舅舅没有做完的事。」 味道? 季若心中有过瞬间的疑惑。 这是在之前不曾得到过的线索。 他对尤里口中的恶魔了解不多,那不是他的任务范围,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是一种宝贵的品质。但他猜测那个恶魔应当具有某种强行扭曲认知的能力,并且这种认知扭曲具有高度的污染性,这是即便现在的季若也不能轻易触碰的领域。 休斯廷的人变得如此异常,大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不过,对于尤里敝除认知污染的能力有些兴趣。 或许是看出他此刻的想法,尤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第一次露出一个不符合他性格的肆意的笑:「很简单,但你不会想要尝试的,哈哈哈!」 季若忽然感到一种被面前的少年轻蔑了的恼怒,但转瞬间,嘴角勾起一半的冷笑消减了下去,抱着手臂,大度地原谅了少年的冒犯。 何必呢? 在错乱的世界生活得太久,他真的还能保持彻底的清醒吗?自己懒得跟一个即将跌落悬崖的人计较。 尤里依旧在笑,笑得久久停不下来,季若听着听着便生出一点可怜。 尤里有一条小船。 这条船真的很小很小,只能载得下几个人,任谁看见都会说上一句简陋。 但这条小船,是尤里躲避着所有目光,于清晨无人的森林里伐木,在寂静的夜里用小刀切割木料,在阴冷的海雾里摸索着组装,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攒齐这条简陋的小木船,像拉扯大了一个极脆弱极珍贵的婴孩。 也许他该感谢主教,毕竟对方自大的认为不会有人背叛他那尊贵的主,无视了尤里一次次的异常。 尤里把小船藏在无人能到达的地方,将那些无意闯入休斯廷的可怜祭品送出这恐怖的地狱。 有时送走了一个,有时送走了两个,有时他们全死了。 尤里不会表达他的哀悼。献祭恶魔的时候,他也是站在万千信徒中的一员,他连一个悲哀的眼神都不能有。 为什么这么做?他在坚守些什么?就连尤里自己都开始记不清楚了。 或许不是每一次冲动都有理由,但人总该为自己的存在寻找一点意义。 尤里就是这样活着的。 海边的风总是要比岸上更冷一些的,席言拉了拉几乎快要被风吹落的兜帽。 翻涌的海面捲起黑色的浪花,其上笼罩着一层视线不可穿透的雾气,海水冰冷,就连海雾都是冷的。 席言捲起衣袖,蹲下身去,一只手伸进水里。 手指接触到海面的剎那,他的手指僵了一下,片刻后才适应这刺骨的阴寒,细细地在水底摸索着什么。 第305页 在看不见的海面之下,有一道裂缝联通了休斯廷小镇和恶魔席言所在的深渊,当时的席言就是通过这道裂缝流亡到休斯廷的。 直至现在,裂缝依旧存在,微弱的深渊之力顺着缝隙蔓延开来,缓慢地改造着整个休斯廷,直到将它变成一个微型深渊。 这个过程或许会持续成千上万年,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要了,休斯廷早已变成了另一个炼狱。 召唤恶魔席言附身的状态下,他同时拥有了恶魔席言的记忆,明白了自己当年离开后发生在休斯廷的事情。 虽说并不由他直接造成,但席言也不能说与他毫无关系。他只得承认,身为恶魔的自己是有一点恶劣的性格在身上的。 在恶魔席言所在的世界里,原主只是一个最不受欢迎的、最低等级的混血恶魔。 有多不受欢迎?他直接被赶出了以力量为尊的深渊,不得不流亡到现世的休斯廷小镇,靠着蛊惑普通的镇民而活。 混血恶魔在深渊本就是异类,更何况原主混的种族太多,又大多弱小,更是debuff叠加。至于混了哪些,连原主自己都不清楚,他只能凭藉自己的技能特性猜测,这其中应该有一小部分的魅魔血脉。 恶魔世界的主角攻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主角受则是不通人事的光明圣子,在长久的伺奉神的过程中产生了畸恋,而他的感情在一次次虔诚的祷告中传递到神的耳边。 要知道圣子可是又被称为光明之子,神的儿子,就主打一个禁忌。 至于原主……原主胆子小得很,在流亡到休斯廷后,便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生怕那些神职者会发现自己。 直到他见到主角受。 身为圣子的主角受容貌精緻,浅金色的头髮,笑容明媚,还有着与深渊完全相反的温暖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原主胆小啊,他根本不敢走上前,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小心又渴望地看上一眼。 他也只想看这一眼。 但圣子身旁的光明神化身却似感到了冒犯,祂迟疑着,第一次伸手搂住身旁的少年,在对方惊讶又喜悦的目光中,弹指将原主烧成灰烬。 圣子问,在他们身后哀嚎着的是什么。 神说,只是一只意图玷污光明的骯脏的恶魔。 席言来到这里后,不可避免的受到其身份的影响,这放大了他性格中恶劣的那一部分。 对于西顿等人的不幸遭遇,他只能说,正如猫掌上的爪子生来就是要破坏某些东西的,恶魔的天性也如此,席言只是放任了而已。 席言表现得比原主还像个真正的恶魔。压制住身体内的最后一丝人性之后,蛊惑别人对他而言变成了极为容易的事。 就连最厌恶他们这些深渊生物的光明神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一些影响,更别说不谙世事的光明圣子。 对方误以为的完美爱情,那只是在他蛊惑之力下产生的一种错觉,至于对方因此失去了生命,席言为此稍感抱歉,反正他毫无负担。 总得来说,成功被他蛊惑的人某种意义上将沦为他的傀儡,情感和理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圣子就是死在席言的另一个傀儡手上。 有意思的是,圣子死后,对方隐约开始后悔了。 在意识到席言似乎并不打算兑现承诺跟他一起离开之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摆脱了席言对他的影响,选择抛下席言独自离开。 第一次有人摆脱了席言的控制,这人可比光明神还要难搞呢。 终于,席言的手顿住,他摸到了什么东西。 大约手腕般粗壮,表面粗糙,很长,席言往前摸了摸,离另一端还很远,凭手感像是一条麻绳。 他将另一只手也伸进水里。 两手前后交替用力往后拉,水面波动数秒,一条尖尖头的木制小船出现在岸边。 这是尤里的船。 他把木船藏到了深渊的裂缝里。 席言能够想像对方每次是忍受着怎样剧烈的痛苦,抵抗着深渊对他理智和□□的侵蚀,才能将这条小船从深渊拖出来,不愧是休斯廷最后的清醒者。 他手轻轻一推,小船再次飘进海里。 晃悠了几下后,沉入了水底,再次藏进它已经呆了十几年的深渊裂隙。 席言拍拍手站起身,该回去了。 连轲和季若都找到了离开的办法,但席言有自己的通关方式。 祷告声再度响起。 广场的最中央,海风吹动遮盖在巨型雕像上的黑布,黑布边缘不时翘起,像是有人正要揭开它的面纱。 第149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0 离满月之夜越来越近,小镇的运转几乎陷入停滞,席言几人进入休斯廷那天热闹繁荣的场景,如今再也看不到了,那位曾为几人画过画像的青年画师也不再出现。 小镇的居民纷纷走出家门,簇拥在广场中心的雕像下,安祥地向他们的神明做着祷告。 席言逆行在拥挤的人群中,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身侧的行人未能阻拦他的脚步半分,身上的黑袍是这近乎灰白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香味。」一名信徒睁开了眼睛,转过头去,试图去追寻刚才让他心头一颤的味道,却一无所获,目光所及只有蠕动着的人群。 席言再度拢了拢身上的黑袍。 在他经过的路线上,不止一个信徒在迷茫间停下了祷告,本能般的转身朝向某个方向,直到往前走了几步后才缓缓停下,又于迷惑间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第306页 从席言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他在人海中掀起了波浪。 出于一个世界只能有唯一的席言存在的原则,他并未唿唤恶魔席言的真身降临,只是借木雕小像召唤来一道投影,相当于某种特殊的附身状态。 这种状态维持的越久,这具身体也将出现更多的奇特变化,直到最终完成从人类到深渊恶魔的转化。 所幸在这之前,席言足以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 等席言回到旅馆,季若已经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 见到席言,他从地上蹦起,使劲朝席言面前凑,就真像一条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正嗅闻着主人身上令他安心的味道。 在席言伸手推开他的脸之前,季若真的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在之前还没有的,至少季若偷摸进席言房里的时候没有闻到,早已在多次高危任务中凝鍊的强悍精神力几乎瞬间就向他传达了警告,然而就在他退开前的这极短的时间内,他的思绪不符合常理地空白了一剎,刚才感受到的那点危机感消失殆尽。 他甚至更往前进了半步,扯着席言的袖子说好香。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敏感了,这香味明明就很正常。 季若完全无法将席言身上的味道与尤里所说的味道联繫起来,此刻他连思维都变得缓慢起来,哪怕强行打起精神试图去思考些什么,得到的答案也只有一切正常。 「席言,主人,」季若摇晃着他无形的尾巴,笑着问道:「乖小狗今天从老闆那里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主人想听吗?」 「不想。」 「为什么?」季若看上去有些失望。 「没有必要。」席言说道:「由他人转述的故事总是不真实的。」 「他们贬低他人时总是不遗余力,对那些不利于自己的内容却存心隐瞒。」 进入旅馆大门后,席言忽地顿住,似有所觉地向上看去,却看到了正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尤里。 他安静地站立,脸微微垂着,与楼下的席言目光对视,满是活力的笑容消失在了他的脸上,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 季若顺着席言目光看去,「是小老闆啊。」 他勾了勾唇,看向席言说道:「忘了跟你说了。今天你们走后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成邺受了伤,跟小老闆的舅舅有关。我已经跟老闆商量过,这里不适合再住下去了,我们今天就得另找一个住处。」 「我知道了。」席言点了点头。 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一直看着尤里。 在季若提到舅舅的时候,尤里的眼中有过一瞬间细微的波动,而后迅速沉寂下去,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朝席言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朝走廊深处走去。 没有道别,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说什么都多余。 成邺确实伤得很重。 经过简单的治疗后,他在当晚醒了过来,这多少让季若觉得有些失望。 「咳咳……咳」成邺咳嗽了几声,一张脸苍白无比。 尤里舅舅的那几刀刺伤了他的胸肺,他现在喘气都费劲,每一次唿吸都牵动着伤口剧痛。 濒临死亡时季若那漠然的眼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现在已经无比确信对方是真的想让他死了。 真可笑,他之前竟相信了一条豺狼。 成邺握了握掌,眼神冷的可怕,而后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主神商城。 之前他已经通关过两个世界,攒下了一点积分,一直忍着没有动,为的就是这样的危急时刻。 虽然少得可怜,但已经足够买下一颗最低级的凝血药丸。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想到这,成邺苦笑了一声。 想来自己的运气应该是极差的吧,不然也不会遇上季若。 主神商城里商品玲琅满目,成邺一眼没敢多看,直冲自己的目标。一颗最低级的药丸就几乎要了他的命。 成邺咬了咬牙,按下购买键。 装着药丸的小瓶子落到他手心,瓶身冰凉。 成邺用力握紧瓶身,忍耐到这一波咳嗽结束,他强撑着坐起试图拔开瓶塞。 就在他几乎快要成功的时候,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瓶子落到地上,黑熘熘的药丸从瓶口滚了出来,滚到了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这一幕来得如此巧合,巧合得差点让成邺觉得老天爷就是想弄死他,此刻他近乎要绝望了。 求生的本能如此强大,成邺把自己摔下床,用手支撑着向前爬去。 嘎吱一声,有人自外推开房门。 成邺抬头看去,随即愣住。 席言站在门口,视线向下,看到了趴在地上阴暗爬行的成邺,一时没有动作,大概也有些意外吧。 成邺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耻辱,这种奇怪的情绪让他下意识扭过了头,不愿去辨别席言此时的反应。 想到自己之前因为季若而误会过席言,甚至还数次差点真的动手,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成邺还是为此感到歉疚,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短暂的静默后,他察觉到席言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那是他的药。 他立刻回过头来,眼神紧张地注视着席言的动作,却什么都没说。 第307页 他之前对席言的态度那么差,所以几乎下意识地便认为席言此举是要报復他。偏偏席言的报復又是合理的,他本就该这么做,如果他真的想,成邺不会反抗。 然而席言却只是将药瓶重新放进了他手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在成邺怔愣间,席言已经站起身来,退出房间,并重新关上了房门,将成邺浑身的狼狈留在了房间。 这是个极为贴心的举动。 至少让成邺狼狈的模样没被更多人看见。 成邺长久地凝视着手心的瓶子,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许久过后,才低着声说了句「谢谢。」 他把药丸吞进肚子,眼神不像之前那般冰冷了。 既然爬不上床,他索性不再尝试,就这样躺在并不算干净的地面上想到:好在现在,又找到了一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另一边,席言迅速地离开了成邺的房间,直到走得老远后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心里想道:好险,还好自己走得快。 不然成邺就要让自己帮忙把他扶上床了。 成邺身上血淋淋的,席言不想弄脏手。 席言几人搬出了尤里的旅馆。 对此连轲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表示反对。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为何惊动了镇长。镇长先为成邺受伤的事表示了歉意,又以保护伤者免再受伤害的理由,派遣了一只队伍守在房屋四周。 搬出旅馆的第二天早晨,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 一夜未眠的张龙神色恍惚地走出大门,他的前方不远处,陆陆续续走过几个涌向中心广场神像的小镇居民。 居民口中念念有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似乎是在做着祷告。 张龙表情一片空白,移动脚步,慢慢跟了上去,汇流进了人群里,与他们一起朝神像下走去。 他的嘴唇蠕动着,慢慢的发出声音来,仔细听去,与他周围的人群别无二致。 第二天中午,张龙没有回来。 第二天晚上,张龙依旧没有回来。 之后他再也没能回去。 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了。 那一天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太阳。 光线早早地暗了下去,今天的夜晚来得格外得早。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际,休斯廷所有人等待了许久的满月之夜终于来到。 此时的神殿,主教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新的神袍,对着光镜仔细地观察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不厌其烦地整理着每一根髮丝,却怎么都不满意。 他已为今日准备了许久。 至于为何选择满月之夜这天来进行献祭…… 没有任何理由。 这只是他为再次见到他所做的无数次尝试中的最平常的一次。 没有满月之夜,也有红月之夜,蚀月之夜。 这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直到他死亡的前一刻为止。 在此之前,他已经失败过无数次,献祭了他所能奉献的一切,早已变成了比恶魔还要恐怖的魔鬼了。 第150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1 客人离开后,旅馆空了下来。 尤里不用再为谁准备一日三餐,彻底闲下来的他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清理着前一批客人留下的痕迹,每一下都擦拭得极为认真。 他的计划已经完成,等到满月之夜,客人们就会乘坐木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按理说他该感到松了口气,可是他的心里总梗着一点东西,说不出也吞不下,甚至辨不清。 这让他没了继续工作的欲/望,天一暗就早早上了楼,进了房间。 在书桌旁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有了动作,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他已经重复过千万遍的句子:我的舅舅,是一个英雄,无人知晓的伟大英雄…… 最后一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的手空悬着,视线空茫地落在某处,墨水顺着笔尖在白纸上印出污点,不远处房间内响起一阵阵闷响,像是有人正不停地撞击着房门。 尤里听到了嘶吼声,一声又一声,如同充满愤怒的困兽。 那是被尤里用铁链绑住的舅舅在挣扎。 嘶吼声再次响起,尤里勐地回过神,刷刷几笔,在刚刚写好的东西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叉。 尤里将废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再次扯过一张。 这一次他没有停顿,一行接着一行写了下去。 我的舅舅,他得了一种可怕的绝症。 我想要治好他。 尤里也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那个家里,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个舅舅,还有他自己。 从尤里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住在一起。舅舅对他极好,总是带着他到处跑,山里海里,哪里都去,等他走累了,就把他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回去。 舅舅的肩膀,是小时候的尤里睡得最安稳的地方。 那时家里并不算富裕,舅舅怕他羡慕别的孩子,就自学了一点木雕,笨拙的给他雕出一把丑陋的小木刀,让他被其他孩子笑了好久。若是打零工攒了一点钱,也总不忘给尤里带回来一点新鲜的糖果。 尤里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花了许多钱都不见好,他的母亲为此日夜哭泣。 为了孩子,也为了日益穷困的家庭。 第308页 舅舅第二天便辍了学,为了他疼爱的小外甥,在外做了一年的码头工人,攒下的钱全数寄回了家里。 尤里艰难地挺了过来,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奇蹟的存在。 当时他的母亲将他拉到面前,郑重地对他说:你的命是你舅舅救回来的,以后你要像对待你的父亲那样对待他。 尤里认真地点点头,记下了这句话。 而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舅舅变得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他很少出门,沉默寡言,眼神阴郁,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在做着什么奇怪的事,家里人因此与他争执过许多次。 年幼的尤里不懂,为什么在听到小镇上接连有人失踪之后,母亲的眼神会变得那么担忧,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尤里……不,不会是他,可是他变得太陌生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是我的弟弟。 年幼的尤里真的不懂,他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舅舅不再疼爱自己了,他不再带着自己到处疯跑,也不会再给自己雕丑丑的玩具。 甚至因为尤里不小心进了舅舅的房间,碰到了桌子上一个奇怪的木雕,舅舅便大发雷霆,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满脸暴躁地警告他的母亲,让她将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看管好。 更令尤里感到不安的是,有时他一回头,便撞见舅舅看过来的阴鸷的目光,如同一个屠夫在打量着砧板上的一块肉,而且似乎快要按捺不住。 尤里的感觉没有错。 那天他回到家,没有一个人迎接他,空气中充斥着不祥的死寂,屋子里传来血的腥气。 尤里躲在门口,看到了他至今无法遗忘的画面,那一幕幕如今仍在他每夜的噩梦里迴旋。 他的父亲,那个正直温和的老实男人,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地上,血流了满地。而被他看作亲弟弟的人,正单膝跪在他身边,用匕首剖出他的心脏。 他的舅舅献祭了亲人,去召唤一只恶魔。 尤里从此失去了父亲。 很快的,他又失去了母亲。 两位老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很快与世长辞。 尤里在葬礼上哭得不能自已,旁边的舅舅却只冷漠地说了一句「可惜」,就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时的尤里心里真恨啊,心里只剩一个想法:杀了他,他早已成了恶鬼,再不是自己的舅舅了。 可是想法还未实行,休斯廷却已悄然变化。 镇上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曾是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现在却只是寻人启事上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字。 更多如尤里舅舅一般的人出现了,杀戮、恐惧、绝望充斥着这个曾经平和的小镇,整个休斯廷混乱一片,镇长却对此毫无反应。 尤里为他们眼中的疯狂感到心惊,这里的镇民一半是屠夫,一半是猎物,休斯廷成了屠宰场,他的舅舅在这群毫无理智的野兽中显得如此普通。 慢慢的,尤里在仍旧仇恨和厌恶着的同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怜悯。 这群早已失却了人性的恶鬼,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们尚有一丝理智存在,面对着这样的人间地狱,他们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疫病,他们都只是些可怜的病人,他们是,舅舅也是,只是病人而已。 尤里望着面前的日记出神。 良久,他闭上眼睛,不断地告诉自己:我会治好他的,会有那一天的。 至少卡尔也曾为自己的失控痛苦挣扎过,尤里的存在,是他还未彻底无药可救的最后证明。 尤里没想过成邺受伤的事能瞒过主教。 对方向来对他珍贵的祭品看得极重。 这次成邺受了重伤,还是因为尤里的舅舅才受的伤,哪怕尤里平时受主教看重,这次也不得不接受惩罚。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如果成邺真的死了,哪怕他皮再厚,这次也不得不去掉半条命。 好在这种程度的痛苦他已经很习惯了。 尤里捂着手臂,艰难地回到了小旅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到片刻安心。 三楼的走廊依旧黑暗,舅舅房门外的餐盘依旧没有动过,尤里抿了抿唇,还是敲了敲门。 「舅舅,出来吃点东西,听话。」 门里没有动静,只有悉悉索索的细微磨蹭声传来,尤里再次敲了敲门,「舅舅,卡尔,吃点东西吧。」 依旧没有回应。 屋内的男人坐在地上,身旁只点着一只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节,快要燃尽了。 他一手拿着一块木料,另一只手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在木料上剐蹭,神情专注而投入。 哪怕是听到门外的声音,他也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只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而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排又一排的小雕像。 尤里疲惫地放下手,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把你绑起来,但是卡尔,你也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尤里低垂着眼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倦,髮丝无力地搭在脑袋上,「这十几年来,我为你处理了多少次这种事情,你总是失控,我也是会累的……卡尔,你在屋里干什么?我进来了。」 尤里径直推开门,然后便僵立在了门口。 第309页 「卡尔,你……」看着这满屋满桌的雕像,尤里的声音哽住,半晌后才接上了话,「我明明将它们全都烧掉了,该死,为什么你从火堆里又将它们捡了回来!」 他随手拿起一个小雕像,雕像底部黑色的痕迹昭示着它曾经受过火焰的烧灼,以至于有一小块已经缺失,看上去有些怪异。 尤里握紧了手,声音激动起来,「你明知道,我为了烧掉它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你疯了吗卡尔,你还想继续受到那该死的恶魔的控制吗!」 卡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朝他看来,中指竖在嘴唇前:「嘘。不要提起他的名字,会被他听到的。」 「会被他听到的。他的信徒,有我一个就够了。」 卡尔喃喃说着,刻刀再次动了起来,「我会为祂献上我的忠诚,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还需要更多的祭品,雕刻更多的神像,让祂看到我虔诚的心。」 「祂一定会再次出现,祂从未抛弃过我……」 嘎吱嘎吱——尤里握着雕像的手不停地用力。 「啊!够了!」尤里尖叫了一声,将手里的雕像扔在了地上,「我已经受够了!」 在卡尔豁然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怨毒的目光中,他一脚踢翻了桌子,任凭满桌的雕像滚了一地。 「我受够了为你无穷无尽地收拾烂摊子,我受够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我受够了为你恕罪,我受够了你这个疯子!」 自席言几人离开之后一直强压着的情绪,此刻终于崩溃了。 尤里几步走到卡尔面前,踩住了对方正慌乱捡起雕像的手,一只手拾起地上的刻刀,语气恍惚地说道:「我错了,我妈妈也错了。」 「你根本就不需要救赎。」 「你本来就是个疯子,从来就无可救药。」 第151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2 黑夜迫近,黄昏落下帷幕,银白色的满月破开云层,将小镇笼罩在明亮的月色中,天地一片透亮,就连空旷的街面都隐隐泛着一层光,一切的黑暗在此时的月光下都无所遁形。 广场中心,地上已被画上繁复的阵图,一座巨大的雕像耸立入天空,光影变幻间,雕像的全貌映入张龙眼中。他仰望雕像,眼神痴迷,献祭般张开双臂向前走去。 高达数米的大理石底座铸成祂的王座,王座之上,祂闭目安眠,面容安详美丽。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被刻刀雕琢得线条柔软,肌理分明,就连被睫毛投下阴影的眼窝都如此栩栩如生。 祂似乎只是睡着了,此时正传来轻而细微的唿吸声,只需要轻轻一触碰,祂就会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祈祷声越发急促,汇聚成声音的河流。主教抚摸着冰冷的雕像,如同抚摸着宿世的爱人。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几乎耗尽他半生光阴。 「信仰以灵魂为食,忠诚以血肉铸就,祂已经沉睡得太久,满月之夜终于到来,该是时候,为我们的主,献上最后的祭品。」 他的手贴着冰冷的雕像,试图让它沾染上掌心的温度,目光不曾有片刻移开。 「镇长。」主教抚摸着大理石说道:「是时候将我们尊贵的客人请过来了,在此之前……」 他看向已被雕像吸引了全部心神,满脸狂热的张龙,脸上带上一点虚伪的怜悯,「就以阁下作为开场。」 他掏出一把银色的匕首,递到张龙面前,张龙看着手中的利器,脸上不见恐慌,只有迫不及待与兴奋。 他解开外套,露出胸膛,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没有犹豫,匕首朝胸口刺去,剧痛使他的脸下意识抽动了一下,随即便被激动和满心充斥着的喜悦所掩盖。而后两只手握着刀柄用力划下,在自己胸口拉出一道十几公分长的伤口。 他的手不时因痛楚而颤抖,嘴角不停地抽动,即使如此,他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越痛苦他便越兴奋,只有足够的疼痛,才能证明他的虔诚。 「我做到了。」直到感觉到已经差不多了,他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嘴角夸张地咧开,脸上的笑容因极度的亢奋而显得狰狞。 张龙伸出两只手,手指探进胸腔,用力一扯,本就深长的伤口再度撕裂,他就借着这样的姿势,缓慢而坚定的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随着胸膛失去温度,他的状态一下子萎靡下来,抖着手将心脏递给了在一旁等待的主教,喃喃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他脚下踉跄了两步,脸色瞬间变得灰白,不顾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摇摇晃晃朝前方走去,伸出手想要触碰雕像,却轰然倒地。 台下所有人探着脑袋,目光热切。 这样的场景他们已见过无数次,尝试过无数次,也失败了无数次。 「成功了吗?」人群里传出声音。 「成功了吗?」又有人问道。 「没有,他还是没有出现!」 「该死的,又失败了!」 「我就说了,这种方法不可行!」有人站起身,烦躁地甩手。 「主教骗了我们,他在利用我们。」另一人语气悲观。 「也许卡尔才是对的,我要单独举行献祭,如果他真的会出现,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分享?」 身旁有人站了起来,给了说话的人狠狠一拳,「住口,你这混蛋!卡尔总是私自对那些外来人下手,如果不是尤里帮他,那个自私的傢伙早被我弄死了,你也想变得跟他一样吗?」 第310页 「来啊你这傢伙!我会让你也成为祭台上的一滩血肉!」 人群躁动起来,渐渐失去控制,哀嚎声、怒吼声交杂在一起。 每次他们都要来上这么几遭,心底的愤怒需要得到释放,主教已经习以为常,他只关注地凝视着雕像,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扣扣——有人敲响了大门。 季若打开门,看见镇长带领一队骑士堵在门前,见门打开便说道:「几位客人,我受託邀你们前往广场观礼,跟我走吧。」 对方强硬的态度和手里的武器分明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看来这次我们是不得不去了。」席言语气平静,忽而回头看向屋内,喊了声连轲的名字。 「连轲,带上成邺。」 连轲下意识应了声,随后才察觉怪异。 席言从没喊过他的名字,叫他时多是「队长」二字,客气又疏离,可是今天席言的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近乎于一种命令,却让连轲讨厌不起来。 哪怕他早已独来独往惯了,可是刚才席言说话时带给他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在短暂的沉默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本来不打算带上成邺,轮迴者的世界就是这样,冷酷残忍,死在任务途中很正常。 但他最后还是去了后屋,将成邺背在了背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使他不至于影响自己的行动。 见此情形,季若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想过席言可能会带成邺走,但没想到凭席言和连轲之间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关系,连轲竟会答应这个有些过分的要求。 大约席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连轲会拒绝。 嫉妒,季若握紧拳头。时隔多年,他再次感受到了疯狂的嫉妒。 哪怕席言什么都忘了,哪怕连轲根本没认出他来,但这该死的青梅竹马间的默契和莫名其妙的信任,还是将他这个后来者排挤在了两人的世界之外。 他松开手,压下眼底的负面情绪,蹭到了席言身边,低声道:「待会儿跟着我,我带你走。队长还要照顾成邺,顾不上你的。」 季若伸手去抓席言手腕,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他会趁此机会将席言与连轲分开,避免他们更深入的接触。他得感谢连轲那莫名的固执,让自己有了更多机会。 席言按下他的手,摇头道:「你一个人走。」 「什么?」季若愣住。 「你们先走。」席言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我还有事要做。」 连轲和季若身为资深轮迴者,这里能给他们带来威胁的其实少之又少,至少不包括镇长和他的骑士。 如果不是离开休斯廷需要特定的方式,他们不会滞留到现在。 离开前,连轲忽然回头看向席言。 自从感受到那种冥冥中的熟悉感后,他总是忍不住地关注对方,连轲摇摇头,压下心底那奇怪的情绪。 不可能是他的。 不可能那么凑巧。 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 席言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解开了黑袍,第一次毫无克制地释放出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随着状态的变化,他的外形也开始朝着神话生物的方向转化,面容精緻到妖异,就连头顶也探出两只小巧弯折的角,皮肤苍白如雪,唇色却鲜红。黑袍的下端动了动,探出一根灵活的带尖角的尾巴。 席言瞥了眼自己的状态栏,看见名字后的括号内已经多了四个大字「恶魔真身」,并未多在意。 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休斯廷是最真实的样子。 破败,荒凉,满目废墟。 小镇的半空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气,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领域,使得小镇的所有居民——如今已是失却了记忆的亡灵,仍重复着生前的生活,仿佛他们并未死去。 休斯廷早已是一片死地,一个巨大的坟墓。 失去爱人后彻底丧失了理智的主教遍阅古籍,试图找到唤回爱人的办法,可是无数次尝试全都失败。 极度绝望之下,他做了一个令他彻底堕落为恶鬼的决定——献祭整个休斯廷。 那天,金色的光雨流星般泄流而下,轻而易举地毁灭了休斯廷。 杀死圣子后仍徘徊于小镇外的圣骑士察觉异样,看见了眼前的惨状,片刻后恍然大悟。 他并未上报光明教会,沉默地追杀了主教许久。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废墟之上再次建起一座城市,街道上人流穿行,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圣骑士终于明白,是主教强大的执念影响了这个已被深渊之力改造过的小镇,这个虚假的幻境依凭他的存在而存在,他是虚幻中唯一真实的所在。 更何况,凭藉主教对休斯廷的掌控力,自己再也无法轻易找到他了。 圣骑士退出了休斯廷,监管着小镇的每一个变化。 虽然受到监视,但主教仍不肯放弃,他需要更多的祭品,活着的祭品。 张龙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嘴角带着扭曲而满足的笑。 主教垂下眼睛,献祭再次失败了。 有人跑上高台,向他禀报导:「主教,那几个外来者跑了。」 主教嚯地抬起头,眼神冷戾,「去追……等等,尤里呢?」 「在旅馆。自从昨天回去后他一直没有再出来,卡尔也没出来。」 第311页 主教刚要说话,忽地心头一颤。 乌云遮住了月光,一瞬间的黑暗过后,视野恢復光明。 他抬头看向雕像之上,一道身影剪着月光。 人群中有人问道:「他来了吗?」 似乎想要看得更清,他站起身,一步步往前走去,直到撞上一样东西。 看向身侧,与同样目光渴慕的同伴对上视线,片刻沉默过后,他们齐齐扑向了对方。 第152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3 广场上一片寂静,如同被人按下了停止键,无人说话,人群齐齐仰头,仰望着雕像顶端,仿佛凝望这灰暗世界中唯一的太阳。 银色的满月下,他安适地坐在雕像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视线微垂,静静地看着底下的纷乱,黑袍之下,一只赤裸的小腿轻轻摇晃,好像底下这一场因他而起的混乱与他无关。 这里的风景与之前看到的并无不同。只是站得更高,视野更广,但是除了废墟还是废墟。 席言抬手掩住唇,轻轻打了个哈切。 低头看向雕像底下,用尽全力想要攀爬上来的人群。有人艰难地前进了一两步后,又被身后的人伸手扯下,毫不留情踩在脚底,成了台阶的一部分。尸体在雕像下堆叠了一层又一层,如同一座尖尖的高塔。 「让我上去,滚开!他是我的。」 人堆里伸出一只手,试图拨开压在身上的其他人,再度爬上去。 然而下一秒便被滚落下来的人群重新压住,手指在半空无力地挣扎几下,而后再没了动静。 席言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他在等人,一个亡灵的国度中唯一的活人。 忽然,席言放下手,看向前方,他等的人来了。 主教踩着脚下扭曲的肢体拾阶而上,白色的神袍纤尘不染,席言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愉悦激动的味道,心跳声很快,血液在身体内鼓譟。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对方的唿吸和心跳尚存,但其身体的某一部分却传来死亡的味道。 看来主教不止献祭了休斯廷,他还献祭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除却心肺之外,他的身体内部早就空了。 真疯啊。 席言歪了歪脑袋,他记得自己和对方曾经发生过一些有趣的事,但遗憾的是,他已经记不清了,他甚至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恶魔的记忆里遇到过不少有趣的人,不是每一个都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更何况主教并不是剧情中出现过的人物,也就是说并不是他的任务目标。 「你……终于回来了。」主教停下脚步,停在了席言面前一两米的距离,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是一种想要接近却不敢接近的矛盾态度。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着寻找你,并且一度陷入绝望之中。」他几乎是急切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痛苦与心情,然而话到一半,却又突兀地顿住。 他并不确定面前的恶魔是否想要听到这些事情,恶魔的心思太过飘渺,如烟雾般难以捉摸,他也从来没看透过。 「嗯。」席言轻轻应了声,朝他伸出手。 穿着神袍的男人身体僵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最后一次突破极限的跳动之后彻底平静下来,陷入一种久违的安宁。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跪倒在席言面前,额头贴住了恶魔的膝盖,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音中再也掩饰不住情绪。 「我确实早已离开。」席言垂眸,伸手拨了拨他耳侧的头髮:「可是听说了一点有趣的事。」 他语气随意,哪怕这是自己和面前的男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也半分不觉得尴尬,态度自然地做着这种近乎亲昵的事,「休斯廷的变化真大,是吧?我记得它之前是个不错的地方。」 主教抬起头,神色痴迷,「你看到了?这只是我为了寻找你所做的无数次尝试中的其中之一。」 「嗯。看上去,你给我造成了一点小麻烦。」席言并未回应他的期待,说了句另外的话。 主教没有作答,他看着恶魔的眼睛,一时弄不清他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恶魔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手指拂过他的眼角带来些微的麻痒,主教听见恶魔说道:「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但我也不想因为休斯廷的事情,让我被莫名其妙的人记恨上。」 「我讨厌现在休斯廷的样子。你明白的吧,就像以前一样,再为我做一件事。」 长久的沉默。 主教嘴唇动了动,想道:果然是恶魔啊,他不会在意有谁为他做了什么,他只想解决麻烦,而现在自己也成了他的麻烦之一。 他坐起身,看着恶魔说道:「休斯廷与我共存,如果休斯廷消失,我也会死。我背叛了光明神,灵魂再无法进入神国,我会彻底消散……」 「那听上去真叫人遗憾。」席言打断他的话,嘆了口气,疑惑问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你要拒绝我吗?」席言轻声问道。 「……不。」主教闭了闭眼睛,脸上重新带上笑容,低头吻在他的手指尖,「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站起身,缓缓朝后退去。 在他脚下,一道道暗色的阴影蔓延开来,连接向休斯廷的四面八方,这如脐带般的东西连结着休斯廷和他的生命。 第312页 随着他的后退,链条一根根断开,他的身影随之黯淡下来。 咔擦——咔擦——耸立的雕像上出现一道道裂缝,藤蔓缠绕着立柱向上生长,破碎的大理石雕像里,探出一朵倔强生长的小花。 不远处的旅馆三楼,最角落的某个房间,尤里蹲坐在地上,捂着脸一脸失魂落魄。 在他的脚边,是卡尔之前用过的刻刀,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安静躺着的卡尔。 只是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这十几年来的痛苦,被尤里亲手了结。 尤里没有参与献祭,卡尔死后,他在这里呆坐了一天一夜。 咔嚓声在耳边响起,尤里转头看去,在他的视野中,高大的雕像轰然倒下。 仿佛这一瞬间已过了几十年,休斯廷消失在了风中。 ………… 【阶段任务一:休斯廷小镇命案 任务描述:休斯廷小镇上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身为轮迴者的你以旅客的身份来到小镇,却发现了小镇的异样。夜里门外的奇怪声响,小镇居民的奇特行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务等级:e(危险等级低) 任务进度:可提交】 席言听到了主神的提示音,看着那个写着「可提交」的按钮,没有动作,一分钟后,提示音再起。 【恭喜你,你的队友在规定时间内提交答案,任务成功。小队存活人数4/5,获得基础积分100,存活奖励加成80%,阶段任务二开启,请注意查看。】 屏幕上的字迹消失,换上了新的。 【阶段任务二:逃离休斯廷 任务描述:在调查命案真相的过程中,你发觉了更多的异常,旅馆的老闆尤里,管理小镇的镇长,留守神殿的主教,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你的行为似乎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在他们下手之前请及时逃离休斯廷。 任务等级:b(危险等级高) 请注意,此危险等级下你的死亡风险大幅度提高,利用环境中的有利条件,可提高你的生存机率。 任务进度:已完成 隐藏任务已开启。隐藏任务难度较高,可选择性接取。】 【隐藏任务三:埋藏于歷史中的休斯廷 任务描述:在休斯廷小镇之外,有一位自称「守墓人」的古怪男人,他年復一年地守在一块墓碑前,向偶尔经过的吟游诗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他是谁?他讲述着什么?休斯廷的歷史需要一位见证者。 任务等级:s(危险等级极高) 请注意,此危险等级下你有随时陨落的风险。 任务进度:已完成。 副本背景故事已解开,隐藏中,可随时查看。 你已获得特殊奖励物品:恶魔之书原本。 物品介绍:从联通深渊的裂隙中漂流而出的神秘之书,被名为西顿的青年从海水中捞出,其上带有恶魔席言的一缕气息,装备可抵抗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 席言正在查看三个任务的通关奖励,忽然再次听到了提示音。跟之前不同,这次的提示音急促了许多,发布任务的屏幕边缘闪烁着红光,预示着某种紧急情况的出现。 【注意!注意!该副本唯一隐藏任务已完成,副本boss已被击杀,不可生成。休斯廷副本已不具有完成条件,将在轮迴者离开后永久性关闭,通道将于三分钟后打开,请随时做好准备。】 副本永久性关闭了? 席言想了想,主神的副本选择真实的世界为背景,休斯廷消失后,以休斯廷为背景故事的任务再也进行不下去。 他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这具身体的感知太过敏锐,他能很轻易地分辨出脚步声来自于谁。 季若谨慎地行走在满地废墟之间,他没有离开,在看见连轲离开休斯廷后就返回了这里。 只是还没找到席言,却先目睹了休斯廷的巨变,在那座倒塌的雕像之下,他看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主人,乖小狗来找你了。」季若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开口喊道。 主神的提示音他当然听到了,明白髮生在休斯廷的变化跟那个隐藏的任务有关,只是还来不及查看具体情况。 面前的陌生身影转过身来,季若警惕地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感受着什么,而后眼前一亮,「真的是你,主人。」 席言没有说话,朝他招了招手。 确定过对方的身份后,季若眼中警惕尽失,顾不上去思考他这么做的目的,只知道席言在叫自己去他身边,兴沖沖地便跑了过去。 「主人,你现在的样子……」他的视线在席言头顶的尖角上流转了几圈,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嘴唇,声音干哑道:「比之前更好看了,小狗很喜欢。」 席言低着脸轻笑了声。 季若目光灼热,视线追随着对方垂下的脸移动,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兀的眉头一皱,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在恶魔强大的□□力量下,席言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季若的肋骨,将他的心脏捏在了手心。 「为什么?」季若嘴角溢出鲜血。 就在这时,席言两人脚下出现一个闪着蓝光的圆环。 离开副本的通道开启了。 席言视而不见,面色平静的捏碎了季若的心脏,引起对方一声带着痛意的闷哼。 第313页 「为什么这么对我?主人。」季若还算冷静,只在心脏被捏碎的那一剎皱了皱眉,他看着席言,眼神委屈,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以为你知道的。」席言轻声说道,深渊的力量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毫不留情地摧毁着他的生机,「杀死我的未婚夫,又抢走了他身份的小偷先生。」 季若瞳孔微缩,而后慢慢的笑出声来。 「哈!原来你早就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因为连轲?」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你了而已,别怪我。」 「糟糕,好像来不及了,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季若看着脚下,歉意地对席言说道。 通道彻底开启,莹莹的蓝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席言「咦」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空无一物。 他已经感受不到季若的存在,明明他还在自己面前,但已经失去了实感,好像一团触摸不到的空气般。 「还真是危险。」季若捂住胸口的大洞,面无血色,但眼睛仍在笑着:「如果不是我有着足够的积分,紧急买了点保命的道具,恐怕我就真的被你害死了,好狠心,咳咳……」 他的身影越发虚幻起来,近乎透明。 季若继续往后退,直到退到身后的通道里面,才终于抬起一只手,向席言作出一个飞吻的动作,「那么主人……亲爱的,下个世界再见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休斯廷副本彻底关闭。 席言觉得可惜。 他本来没想动手的,可是一见到季若就实在没忍住。 未婚夫什么的他不怎么在意,毕竟在他和季若所在的剧情线里,他的未婚夫根本不止一个。 他只是单纯的想把季若弄死而已。 不过,下个世界再见吗? 与此同时,系统空间里,沈寂看着彻底灰暗下去的副本封面图,疑惑地询问着自己的破坏者系统。 「系统,为什么这个任务世界忽然进不去了?」 「该任务世界已经遭到破坏,无法进入。」系统回答道。 「无法进入?是有其他的破坏者前辈先行完成了任务吗?『』 「算了,进入其他世界吧。」 可惜了,沈寂这么想着。 这次任务的积分很丰厚,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不知何时才能攒够足够的积分,回到悲剧发生之前,改变一切。 第153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4 席言在一间小屋里睁开眼睛。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带着独属于人类的温度,不是恶魔那双苍白纤细的手。 回到主神空间后,他退出了恶魔附身的状态,好在那些记忆并未一併带走。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一张长条桌子,桌子一端摆着一个白色花瓶,花瓶里插着两朵蓝色小花,是这纯白的空间里唯一的色彩。靠墙的地方,是席言刚刚坐着的沙发,是这房间里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只有液体般流动的白色墙壁泛着银光,为房间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不是主神抠门,实在是作为一个新人的原主手上没什么积分。在这里主神积分是唯一可用的货币,不仅可以购买生活物品,还能在主神商城里换取想要的一切。 比如提升力量的药剂,某种特殊能力,神话生物的血脉,或者一些普通轮迴者不敢想像的神奇物品:逆转时间以及復活亡者的道具。 这些都离现在的席言太远了。 他估摸着这次任务奖励下来的积分,打开主神商城,给自己的简陋小屋添置了几件家具。 他不是会让自己受苦的性格,要是积分再多点儿,他本打算将小房间升级一下,扩充下空间,至少要摆得下他刚刚看中的那张两米宽的柔软小床。 做完这一切,席言打开门,门外喧譁的人声穿进耳朵里。不时有陌生的男女从他门前走过,绕着环形的走廊走进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低级轮迴者的集中住宿区之一,不讲舒适度,主打一个性价比,这里的每一扇门都一样,仅靠门上的数字门牌区分,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 这样的蜂巢不止一个,主神空间划分为数个区域,住宅区,交易区,训练场……更多的原主就不知道了,也从没去过。 席言在交易区买了一份最新的报纸。 很神奇,在主神空间这样科技含量过高的地方,还有报纸这种古早的东西,不过轮迴者——哪怕是最低级的轮迴者,也总是有某种程度的好奇心,而报纸无疑是性价比极高的东西。 又或许,轮迴者们正试图以这种方式来重新触摸人类社会的文明。 席言展开报纸,看到头版页面写着几则消息,仔细看了起来。 第一则消息是某资深轮迴者从低级任务世界回来后受了重伤,几近陨落,不知是遭到了队友的背刺,还是不幸遇到了敌对阵营的破坏者那群疯子。 第二则消息是久未出现过的s级隐藏任务被人触发,但具体情况不知,不知是哪个任务副本,更不知道触发人是谁,至今仍在收集资料中。 第三则消息是休斯廷副本的永久性关闭。虽说只是个e级副本,但永久性关闭这种事情,即使是资深轮迴者一辈子都不一定遇到一次。 第314页 看完最重要的三则消息,席言顺便瞅了瞅其他版面的内容,不出预料都是些八卦闲谈以及求交易。 主神限制了任务副本相关讯息的交流,报纸上能写的东西并不多,席言把报纸重新叠好,起身准备离开这里,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带着面具、腰间配着一把短刀的连轲从一间店铺里走出,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这里,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注意到一旁的席言。 席言理了理黑袍的兜帽,没有凑上去跟他攀谈的意思,转身换了另一个与连轲相反的方向,随即离开了这里。 「白狼,你从任务副本回来了?」 回到自己位于资深轮迴者聚集区的住所外,连轲听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喊道。 他转过身,看向面露惊喜、朝自己走来的两男一女。 白狼是连轲的外号,因为他脸上的面具是白狼的模样,而且自始自终都没取下来过,被人笑话其实他的本体是脸上的白狼面具,于是这群人便如此称唿他了。 「有事吗?」连轲问道。 他跟这些人不是太熟,不过一起参与过几次超大型的团体任务,对方便自觉跟他成了朋友,平时碰见也会打声招唿。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独来独往惯了的连轲不是很适应,好在他们碰面的频率并不高。 「真的是你,刚刚娜娜说在交易区看到了你,我还不怎么信,你不是又去低级任务副本里炸鱼去了吗?」三人里相对年轻的男性开口问道。 连轲沉默,他想说那不是炸鱼,却不知要如何解释,或者说没有解释的必要。 看连轲不回答,青年还待再说,却被一旁的娜娜撞了下手臂,对方给他使了个眼神,低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傻?」 青年愣了下,随即想到连轲频繁进入低级任务副本的真实目的,双手合十做出个抱歉的动作。 「我说错了,说错了嗷,白狼你知道我说话向来不过脑子的……卧槽!娜娜你特么别再拧我了,我这被吸血鬼血脉强化过的身体都快被你拧散架了。」 唯一的女性娜娜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连轲。 笑着说道:「你别听他的,他这个人向来夸张得很,比山上的猴子还跳呢。」 青年听见了,却敢怒不敢言,暗自揉着自己青紫的腰肉,嘴里低声抱怨着什么。 娜娜再次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看青年终于老实下来,这才有空问连轲道:「白狼,你是刚从休斯廷副本出来吗?」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连轲点了点头。 「看来真是你。」娜娜说道:「我就说休斯廷副本怎么忽然关闭了,还刷出个隐藏任务来,原来是你的原因。」 资深轮迴者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副本不会轻易关闭,总有一个理由,再结合隐藏任务的事情,他们便有了猜测。 她嘆了口气,表情遗憾:「之前我们也经歷过这个副本,可是没刷出隐藏任务来,听说任务是s级,怎么样,任务奖励很丰厚吧?」 奖励丰不丰厚,连轲并不清楚。 他听到提示音的时候,已经带着成邺离开了小镇,根本没有触发任务的时间,能够这么做的除了季若就是席言。 他偏向于季若。 对于席言,他并不怎么了解,但如果季若真的是他的老熟人的话,能做到这种事就不意外了。 想起席言,连轲皱了皱眉。 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太像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道具的影响,直到如今,他仍不敢细细回想那天席言的模样。 听主神的任务结算音,这个副本的存活人数为四个,这就代表席言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以后也许还会碰见吧。 连轲不再多想,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离开了小镇。」 「不清楚,怎么会呢?」对面的三人皆是一愣,「难道不是你吗?」 随即他们反应过来,这样穷追不捨地问属实是不太礼貌,每个人都有秘密,也许连轲只是不愿意说呢。 「那这个人还真是运气好,这么难的隐藏任务都被他给碰上了。」娜娜如此说着,随即转移了话题,「对了白狼,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有个资深轮迴者在低级任务世界里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连轲疑惑摇头,便看见对方脸上带了些兴味,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是那个在团体任务中背刺我们的毒蛇,差点害死你的那个。」 「听说他的心脏被人捏碎了,」娜娜翘了翘嘴角,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得意的笑,「可真是活该啊,就是可惜咋没把他给弄死呢。」 跟白狼这个外号不一样,叫毒蛇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跟连轲几人做对了许久的资深者真的像是条阴冷的毒蛇一样。 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久而久之,毒蛇这个称号便传了开来。 跟连轲的独来独往不同,毒蛇善于利用他那无害的外錶盘绕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等到对方一松懈便是狠狠一口。 至今被他害死的人不知多少,以至于他的名声不太好听,平时也不与谁交往,看上去孤僻阴郁的很。 虽然毒蛇下手不挑对象,但连轲就像被刻意盯上了一般,至今为止,连轲已经记不清吃了对方多少次亏,但让他疑惑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对方针对他的原因,好像自己抢了毒蛇的老婆一样。 第315页 连轲不是蠢,只是对于这种人际关系的处理不太擅长,大概是有些低情商。 记忆中那个人也总是说他笨,连轲是同意的,甚至觉得有些失落。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可以轻而易举讨那个人欢心,他甚至不清楚那个人为什么有时会不高兴。 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连轲眼神黯了下去,摸了摸脸上的白狼面具,只有这面具,是现在的自己唯一还拥有的东西。 「白狼又在想他的初恋了。」看着连轲离开的背影,三人中的青年说着,摇了摇头一脸感慨:「妈的,真够痴情。」 娜娜嘆气,「是这样,他无数次进入低级任务副本中,不就是想着再回到自己的世界,再看他的心上人一眼吗。」 第15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5 【欢迎来到f级任务世界,轮迴者。】 一辆列车之上,空旷的车厢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乘客,分布在座位四处,大概是这场旅行来得太过匆忙,他们明显来不及准备些什么,有人还穿着拖鞋和睡衣。 乘客们的年龄都不大,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三十出头的青年,此时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尽皆起身慌乱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这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 「我明明在家里睡觉来着,梦游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忽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周围又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哪怕再心大的人此时都不免有些焦躁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会畅想自己是小说中的主角,总有一天会穿越到其他世界。 「安静。」就在众人惊慌时,一道张扬的男声响起,尽头的车厢门打开,一个左耳打着耳钉的青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耳钉青年环视了一圈,重点落在他们不安的脸上,抬起下巴傲然道:「你们就是新人?素质也太差了。现在都别说话,有什么问题先给老子憋着,先听听主神怎么说,别进了任务还什么都不知道。」 主神?新人们想到刚才听到的机械音,再看耳钉青年抱着双臂一脸倨傲,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定下了点心,安静地等着主神的播报。 【欢迎来到f级任务世界,轮迴者。】 【世界性质:现代娱乐圈,主角:柏霖。请抽取你的任务,并及时查看。】 耳钉青年嗤笑了一声。 f级任务?还是现代娱乐圈?瞧不起谁呢。他都已经是完成过好几次任务的老手了,哪怕是e级任务副本都勉为其难通关过一次。 自然是比不过那些资深轮迴者的,但在耳钉青年自己看来,他跟那些人差得也不是很远,至少比这群新人懂得多得多,足够他在人前显圣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他的提点,青年得意地想道,转过头恨恨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两人。 不只是这群新人,就连耳钉青年自己,都是在毫无准备之时被主神强制传送到这里来的。 等他恢復意识的时候,车厢里已经多了几个人,跟他一样,都是些已经完成过几次任务的老手。 凭藉自己完成过e级副本的宝贵经验,他很容易跟其他人搭上了话,并隐隐当上了队长的职位,但偏偏有两人不给他面子。 其中一人,是坐在靠门的位置,披着一身黑袍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莫名有种吸引人的特质,耳钉青年在跟其他人搭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不过对方似乎并未发现他的视线,只转头盯着另一个带白狼面具的男人看。 至于第二个不搭理耳钉青年的,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人钱没还,在黑袍人看过来的时候,戴面具的男人下意识移开了脸,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大概是真的心虚吧,面具男人本来打算跟他抢队长的位置,还特意介绍自己经歷过五次任务,不算新人,结果一抬头看见倚在门边的黑袍人,愣了一下后,就低下头去什么都不说了。 耳钉青年冷笑一声,他还打算看在队友的情份上提醒对方两句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只能便宜这群新人了,不过享受享受他们艷羡崇拜的目光也是极好的。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 主神出毛病了?他惊疑不定的想着。 【开始抽取任务……滋滋】 【滋滋……数据未知错误,数据未知错误,正在重置剧情,正在生成新的任务,请稍等。】 【再次检测到数据错误,正在清查。】 「这是怎么了?」 「主神也会出错吗?」 这忽然的变化让几个老人脸色难看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一旁的新人更加迷惑,心底重新染上不安。 车厢被一种紧张的氛围充斥着,除了最角落处的席言。主神检测到错误的原因,他隐约能猜测到。 同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席言。 刚刚主神抽取任务的时候,席言已经将任务描述简略看了遍,而后发现,这个将要去往的任务世界竟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不管是柏霖这个名字,还是主神发送的大致剧情,分明就是他之前做炮灰任务时曾经去过的地方。 第316页 他想到娱乐位面的自己离开前听到的那些声音,轮迴者,任务,都对上了。 曾经经歷过的世界,成为了主神的任务副本之一,看来席言运气不怎么好,再次遇上了系统所说的bug。 不知道这次主神会如何处理。 其余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几分钟后,主神的声音彻底平静下来。 他们收到了新的指令。 【欢迎来到d级任务世界,轮迴者。】 【世界性质:现代科技,主角:柏霖(已重置)。请抽取你的任务,并及时查看。】 【列车将于三分钟后靠站,目的地:主角柏霖所在城市,请带好你的行李。】 f级任务变成了d级,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咔哒一声,列车停站,耳钉青年抱着双肩包,看着脚下的大地深吸了一口气,隐藏住心里的忐忑,伸脚踩上了地面。 在他背后,是一群更加忐忑的新人。 连轲握住腰间的短刀,下车前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已经没有席言的身影。 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连轲并未注意到,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 一个d级任务而已,连轲并不在意,就像定位e级任务副本的休斯廷小镇能刷出b级和s级的隐藏任务一样,某个副本的任务本就不止一个,全看主神如何分配。 就比如他曾参与过的某个以王国战争为背景的任务副本,资深任务者能接触到的自然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s级任务,至于那些新手轮迴者,能做的不过是选择某个阵营,噹噹炮灰,这些任务等级再高也不过e级。 真正令连轲忧心的是主神检测到的错误数据,这是他在成为轮迴者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事已至此,希望席言能像上一次那样运气好吧。 ………… 「席少,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小霖,」男人拍了拍柏霖的背,将他往前推了推,使了一个眼神道:「还不快跟席少打招唿。」 柏霖脚下踉跄了下,来到席言面前,却怎么都不肯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席言仰靠在椅子上,双臂展开,动作肆意,右手指间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左肩靠着一个年轻男人,正紧张地抱着席言的腰,正是柏霖的前男友越光。 席言没能跟其他轮迴者一起下车。 他只记得意识恍惚了一瞬,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席言。 看着面前明显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柏霖,席言将指间的弹到垃圾桶里,抬了抬下巴,示意柏霖道:「不敬我一杯?」 腾的一下,柏霖的脸红了起来。 第15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6 今春第一场高规格酒会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一楼大厅内酒香袭人,灯影摇曳,来者都是些商界名流,酒杯轻碰,谈笑间又是一笔生意。 席言独自坐在角落,任凭场上气氛热烈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只手撑着头摇晃着酒杯。感谢他有个在商界举足轻重的小叔叔,一时倒也没人不长眼地去打扰他。 窗外月亮慢慢地爬上来,夜渐深,天空从夕阳燃尽后的橙红变成深邃的墨蓝,几颗星子缀在月亮旁,勉强充当一点点缀。 柏霖站在灯火明亮的酒店大门外,手上端着托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扯了扯制服的衣角,拨了拨胸口的红色领结——今晚他的身份是酒会的侍应生。 自觉准备好一切后,柏霖这才昂首阔步的向前走去。 这仔细又繁琐的准备工作让站在一旁的耳钉青年看得焦急不已,恨不得魂穿到柏霖体内代替他进去,手都捏成了一个泛白的拳头。 眼见柏霖终于有了动作,耳钉青年不免睁大了眼睛,流露出一点兴奋与紧张来,就连上半身都不由往前倾了倾。 然而这兴奋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柏霖不过走了几步路,脸上就现出一抹迟疑来,而后越来越不自信,就连挺直的胸膛都再度佝偻起来。 最后柏霖卸了气般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友人,耷拉着眉毛一副可怜味道,在友人踉跄了一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逼视下,柏霖舔了舔干涩的唇,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我有点紧张。」 这话说完,他脸上微微发烫,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脸。 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他向来是游刃有余,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哪怕在高位者面前也绝不失控,如今做出这种赧然表情却也自然得很。 柏霖曲指颳了刮自己发红的脸颊,「张扬,你说我今天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点鲁莽啊?」 柏霖压着眉头,脸上呈现出有如实质的忧心,「我们毕竟只正式见过一次,他都不一定记得我,而且……」 柏霖扯着制服的衣领,嫌弃道:「扮成侍应生什么的混进去,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太蠢了,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 那你当时就不要答应啊! 耳钉青年,也就是柏霖口中的张扬眼角抽了抽,硬生生把自己要脱口的话憋住了,他弓着腰,两手合在胸口处,小心谨慎地询问道:「那,我们今儿先回去?」 话未说完,便发觉一旁的柏霖投来一道凌厉的视线,冰冷的刀子一样,张扬头皮发麻,背后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什么?」柏霖冷声问道。 「没,没有!」张扬连连摇手,额头的冷汗都甩到了地上,大声道:「我说!我们再想办法!」 第317页 「……哦,是得再想想办法。」柏霖移开了视线。 张扬松了口气,等他艰难地平復住心跳,满脸后怕地看向柏霖时,惊觉对方已经恢復了之前那副焉头耷脑、一脸失落的可怜模样。 「草。」张扬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没有发出声音,怕面前的人听到。 哪怕看再多次柏霖的变脸过程,他依旧习惯不了。没别的原因,因为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个d级高危任务世界——对张扬而言是无可置疑的高危——最大的关底boss。 原谅他用如此游戏化的名称来称唿柏霖,他实在没其他办法了,面对随时可能的死亡危机,他只能如此苦中作乐。 在看到主神发布的任务描述时,张扬已经骂不出声了,他一个只完成过f级任务的小喽啰,就连e级的任务都要蹭大佬的顺风车,现在直接破格到d级……如果不是轮迴者数据不收集幸运值,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幸运e了。 当时跟他一起下火车的一批新人,有的已经走散了,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有的已经死了。 是的,就是死了,在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惶恐不安试图一劳永逸对面前的柏霖下手之后。 张扬回想着自己看到的任务描述,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破局的可能性。 他可不是那些慌不择路的新人,越高难度的副本任务,所依靠的越不是那所谓的力量,而是智慧,加上一点点的灵性。 这次任务的名字是「时间行者」,顾名思义是穿行于时间洪流中的人,很符合主神对这个副本现代科技的定位。 任务描述就更有意思了。 柏霖原本是某个现代娱乐圈世界中的主角,准确的说,是主角受。这个描述让向来自诩直男的张扬呲了呲牙,不过主神手底下的副本那么多,总有些基调不太对的,他得习惯。 柏霖的未来轨迹很清晰,因为男友越光为了在娱乐圈出人头地榜上了某款二代,惨遭抛弃的柏霖一怒之下黑化,走上了打脸渣男、成为影帝、嫁给豪门老男人的人生巅峰之路。 然而不知哪里除了差错,柏霖并未按照即定的命运走,他不止退出了娱乐圈,还暗地里组织起一批科学家,试图发明出可以倒转时光的机器。 当时的柏霖已经成为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除了一生没有伴侣外,成就已经超过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然而当旁人问起柏霖为何如此做的原因,他只说:「人生有憾。」 无人知道他的遗憾到底是什么,也无人知道他的所求是否实现,张扬猜测大概是失败了,因为在那不久之后,柏霖就癫得要毁灭世界了。 按照主神给出的信息,柏霖曾多次回到过去,试图弥补那些遗憾。然而无数次尝试都不能使他满意,反而引起了时空的失衡,导致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些糟糕的变化。 柏霖不管不顾,一心想着再次回到更遥远的过去,于是这个倒霉催的世界就在柏霖回到过去和濒临破碎之间循环往復,无法挣脱。 主神发布的任务是:阻止柏霖无休止的拨动时间线,简言之就是快救救这个可怜的世界吧。 这个任务听上去很难,做起来却也不简单,至少张扬完全想不到一点办法。 来到这个世界的轮迴者不止张扬这一批,其中不乏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其中有一个脾气比较暴的,扬言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于是找到了癥结的所在柏霖。 张扬虽然讽刺对方头脑比草履虫还要简单,但是在那人带着刀埋伏在柏霖的必经之路上时,他还是悄悄地躲在了身后不起眼的地方,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结果。 虽然知道完成任务的方式不至于如此简单,但是万一呢?万一主神就是本着「既然人人都这样想,那我就是要打个出其不意」的想法,把通关方式设置得让人意想不到呢? 结果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柏霖被一刀捅倒在地,再起不能,然而第二天张扬醒来时,发现时间再次回到了昨天早上。 等张扬慌忙冲下床,穿好衣服来到柏霖楼下,看见柏霖好端端站在垃圾桶旁,手里提着一袋正要扔的垃圾,脸上是这些日子以来常有的愁绪。 柏霖的死导致了时间回溯,他就说这个任务不会如此简单。 而那个暴脾气的新人,此后就再没有看到过。 张扬虽然人如其名,性格比较张扬,但能苟的时候决不含煳。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开始行动,就苟在其他轮迴者背后看他们如何操作。 他不知看过多少次柏霖倒下,然而第二天,相同的柏霖又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对着张扬惊恐的眼神面露疑惑。 次数多了,张扬忍不住就在想:难道那时间机器就那么神奇吗?竟然可以让一个人死而復生。既然如此,它又为什么无法弥补柏霖的遗憾呢? 【时间机器并不神奇。】 同一时刻,席言也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与张扬不同的是,他得到了系统的回答。 【哦?能回到过去的东西,难道不神奇吗?】 席言一边批阅文件一边问道。 再度返回现代社会,拿上钢笔在纸上唰唰签字的感觉,激起了他工作的热情,这可比做任务有意思多了。 系统一时无声,系统在思考,片刻后,给出了自认为更准确的回答。 第318页 【世上并没有能回到过去的东西,那只不过是心有遗憾的人所能抱有的最后的幻想。】 系统顿了一下,再次出声时,语气清晰可辨得低沉了些。 【即便是有,也一定附带着极大的副作用,以及无法想像到的代价,如果真的简简单单就能拥有,我也不会……】 【宿主,你有遗憾吗?】 系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席言不觉它的转变生硬,略微思索后放下了笔,抱着手臂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的遗憾啊……】 席言的尾音散落于空气中,系统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噪音,专注于仰靠在真皮椅上的男人,认真而仔细的听着。 系统打开了备忘录,试图记录下什么。 第15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7 最后系统还是未能得到一个答案,或许连席言自己都不清楚,他这辈子到底还有什么遗憾。 人生的前十几年也经歷过一些风浪,但他早就知道世间事难有一个圆满,所以从不苛求。更何况在他原来的世界中,他凭藉自身努力——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好心人的鼎力相助,他轻易就成为了商界的新贵。 虽然轻易两个字听上去有些讨嫌,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命运出现转机之后,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仿佛是世界将他想要的一切东西推到他的眼前来,不管他是真的想要还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哪怕死于意外后被逆袭系统选中,系统也并未如何严格要求他,主打的就是一个任务爱做不做,反正没有惩罚。他若再说有什么不甘心之处,就属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不过缺憾啊……席言再度拿起了笔,将桌上的文件翻了一页,这次翻阅的速度慢了许多,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扒拉出一件小事。 席言并不清楚他曾于自己所在的世界中占据着如何重要的位置,但他觉得自己就像游戏新手村中玩家刷的小怪,不过是出村前的最后一道试炼,只是通关的条件是他的好感度。 攻略者们蝗虫一般闯进他的世界,高高在上地试图赐予他温暖和爱,试图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席言能想像到一旦好感度满值后他们会怎样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就像那个为了成为他的白月光而刻意死在他怀里的攻略者一样,席言的心情并不如何重要。 哪怕他们之后动了真心,席言也只觉得厌烦透了。所以他的好感度永远飘忽不定,今天高兴明天就不高兴,并且吝啬严苛得可怕,连一个及格的分数都不肯给出。 然而在那段逐渐远去的回忆里,席言不太确定的记得,自己似乎给过一个人满100的好感度,而且是在一个极其混乱的情况下。 他已经忘了对方是如何骗取走他的信任了,但是在那之后,那个人就消失了。 席言稍微有点在意。 事实上,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随意更改自己对他人的好感度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他乐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此生挚爱」,这是个不太特别的「殊荣」。 只是这个「殊荣」,他也只给过一个人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是不同的,但他之后再没出现过。 或许是任务完成离开了,或许是死了,席言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在那之后不久,所有的攻略者全都消失了,他的世界恢復了平静。 系统关闭了备忘录,空白的页面上什么也没能记录下来,这使它不免有些苦恼。 苦恼毕竟不是人类的专属,对于有智慧的种族而言这是常有的情绪,不值得稀奇,它甚至比一般的人类还要情感丰富得多。 窗外的星子闪烁,车流声渐渐淡下,系统不再开口打扰席言工作,离开前悄悄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席言顿了顿,刚刚他隐约听见,系统让他做个好梦。 ………… 这场酒会对于席言来说到底还是无聊了些,他没能坚持到最后,在察觉到自己已经产生了厌烦之后,给自己的助理林羽发去了信息。 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个不学无术,依仗着家里人的势力作威作福的富二代而已,任性是他的权力,这些人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也让他失去了交际的兴趣。 想回去了,有这时间不如去公司看看文件,再不济去看看柏霖的情况,那些轮迴者应该已经想尽办法接近这个任务目标了吧。 席言指尖按着手机,仿佛屏幕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半点也没有分出注意力给旁边的人。 也许是没看到吧,毕竟在那么认真地看着手机。一旁站得跟根木桩子似的金髮青年这么想着,算是给自己找回了点面子。 扯了扯后脑勺头髮绑成的小揪揪,他挺直胸膛,今晚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假装无意地从席言面前经过,并且刻意弄出了一点动静。 恰好走到席言跟前的时候,他侧了侧眼睛,想要看看对方是否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然而结果却是完全没有,人家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有些挫败,同时也更加的兴奋起来。 他为了今天晚上,早早就开始打探消息,特意从国外赶回来,为的就是和席言来个偶遇。 甚至在进门的时候,专门请了两个托以一种毫不刻意的方式念出他的身份,重点强调了一下他的背景强大、年轻有为、感情专一、至今仍是单身。 第319页 那两个托也是敬业,足足吹捧了他好几分钟,这一长串念出来跟念诵魔王的真名一样,金髮青年即使不看周围,都能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鄙夷的目光。 显得他像个傻子一样。 丢脸是丢脸了点儿,但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了。 根据他的调查,席言家里只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叔叔,还是个不良于行的瘸子。被这样一个人压在底下,不受重视,就连家里的生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只能委委屈屈地守着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这种情况下,想必席言心里一定有许多不甘,早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了吧。 金髮青年想得清楚,单凭席言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势必会寻找其他势力,自己花钱找那两个托打的就是这个注意。 他要让席言注意到自己,一旦两人顺利搭上话,他再展现出自己的背景优势,后面的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席言对他的身份并不怎么感兴趣,虽然确实多看了他两眼,但那眼神中的含义,绝对不是出于欣赏之类的目的。 完全打动不了他吗?金髮青年舔了舔唇,眼神更加火热。 不是不能理解,抱有同样想法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这种事情对席言而言只是稀疏平常。 不过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自己再不想想办法,就真的一点收穫都没有了,下次可不一定还有这样好的机会。 他垂着眼睛想了想,忽地眉梢一扬,眼中染上笃定的笑意,一只脚伸出,在席言看不见的地方狠狠踢向桌柱。 咔擦——他感受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脚背以一种扭曲的形状从中间挤出,身体完全无法再维持平稳,无法控制地向前倒去。 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使自己的举动不显得刻意,原本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难忍和慌乱,还抽空估量了下自己倒下的方向。 没问题,这方向这角度,控制的好会直接摔进席言怀里,就算运气不好,也能摔到席言腿上。 看着席言终于放下手机,抬起头惊讶地看向自己时,金髮青年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略显变态的笑。 就这样倒下去,他就不信席言还能逃掉。 金髮青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正当他要全身心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拥抱时,忽然听得身侧传来一句冰冷的怒喝:「你要干什么!」 还没等他睁开眼看看,就感觉腰侧传来一阵巨力,接着眼前的景象极速转换,耳边呯呯嘭嘭一阵响,脑子懵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人一脚踢了几米远。 他坐起来,朝自己刚才的起点看去。 罪魁祸首此时正护在席言面前,看上去一身正气,眼神凌厉地指着他喝道:「你这混蛋,你要对他做什么!」 大厅勐地一静,席言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保护欲还是这么强烈啊,柏霖。 此时的大厅外,窗下的张扬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位置,又看了看里面的柏霖,来回看了好几次,眼神逐渐崩溃。 刚刚还在这里和他观察酒会情况、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柏霖,到底是怎么忽然之间出现在酒会上的,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是什么特定条件触发的npc吗?比如满足英雄救美的情况时就会随地刷新? 第15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8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大厅都静了一瞬,从天而降的柏霖成了视线的焦点。 他出现得太快,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一脚把人踢飞的。 短暂的寂静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你做干什么?保安呢!」 穿着制服的保安快速穿过人群朝这里靠近,金髮青年捂着自己的腰,白着脸扶着地慢慢坐起来,嘴里低声骂了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腰子疼,刚刚那一脚踢他肾上了。 他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发生了这种事,席言也不好再假装没看见。 他收起手机,一抬头,就撞上堵在自己面前的柏霖那修长的背影,双手张开跟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吊灯明亮的光投射在他身上,将席言笼罩在他背后的阴影里,一根头髮丝儿也不露出去。 这一幕有些熟悉。 柏霖好像天生就保护欲旺盛,总将席言当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后来还专门去学了泰拳,彻底顶替了席言保镖的位置。 不知道主神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什么改造,柏霖的命运线已经产生了偏离。 自从上次短暂的会面后,席言虽然没有主动接触柏霖,但也让林羽关注过他的消息,自然也知道柏霖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曾在列车上大放厥词的耳钉青年张扬。 看着骚乱起来的大厅,柏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过于冲动了。 金髮青年的身份不简单。看着像是个外国人,以前没见过,但从其他人将他小心扶起的态度就可以看出端倪。 但是柏霖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席言那么柔弱单纯,那个没用的助理林羽也不在他身边。就凭金髮青年刚才那强行碰瓷的架势,他要是放着席言不管,那不是把席言往火坑里推吗? 虽说他之前因为越光的关系,对席言有些许……误解,误以为他也是那种以势压人的富二代。 但是自从见过席言之后,他就改变了想法。 第320页 席言长得那么好看,还有钱,他只是比较喜欢玩而已,他有什么错?都是不要脸的越光倒贴的。 不后悔归不后悔,但柏霖看着朝自己走近、面色不善的金髮青年,也觉得有些麻爪。 他好像给席言惹了个大麻烦。 「你是谁?席……嘶~」金髮青年趔趄了一下,扯动了脚上的伤。 「席言,你认识他?」他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了柏霖一眼,而后看向席言时,目光倏的柔和下来,像条温驯的金毛犬。 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若是席言说认识,那他便不好再追究,更不好叫他千方百计才得见一面的心上人为难。 但若是席言说不认识……他也颇懂一点以力服人。 金髮青年看着席言,预备着自己等会儿该有的反应。柏霖同样也在看着席言,心里有点乱,眼神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他既怕席言牵扯进来,宁愿他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又怕他是真的忘了自己。 哪怕那短短十几分钟的会面,已经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他每晚的梦里,让他睡着了都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越回忆,柏霖的记忆就越模煳。他已经渐渐想不起当时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衣着是否得体?举止是否大方?言语是否恰当?柏霖记不清了。只记得席言坐在椅子上朝他笑。 之后的那十几分钟里,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都忘了。只知道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越光给他发了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哪怕换了新的手机号,但柏霖还是从那逐渐气急败坏的语气里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越光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还说可以再给他一笔钱,从此之后两人的事情两清,再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柏霖收了钱,同意了越光后半句话——他比越光还怕这段黑歷史被席言知道。 至于另一个要求,柏霖全当做没看见。 这段时间一来,他一直在想办法再见席言一面,可总是不得其所。 后来遇上了现在的好友张扬,也是对方打探到席言的消息,出主意让他假扮侍应生到这里来的。 至于张扬哪来的能量知道这些,柏霖没想那么多,总归是不重要的事。 保安赶过来后本想动手,被金髮青年抬手拦下。 「等等,他也许是席言的朋友,」金髮青年想了一下,「席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或许这只是我的新朋友跟我开的一点小玩笑。」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青年将以柏霖的身份来定义这件事的性质。 席言动了动唇,柏霖心中一紧,抢先开口道:「我认识席总,但席总大概并不认识我。」 他的话说得又重又急,堵住了席言未说出口的话,他决定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至于后果,他没有多想。 席言顿了下,看他一眼后说道:「确实没什么印象。」 柏霖松了一口气,只是当听到席言说不记得自己时,心底还是有丝微妙的失落。 柏霖被保安带走了。 酒店查出他并非入职的侍应生,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席言又给林羽发了条消息,藉口有事先走。 金髮青年还惦记着跟席言说上几句话,暂时没空去管被带走的柏霖,左右人也跑不了。 眼见人是真的要走,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东方人的含蓄,推开搀扶的人后几步拐了过去,热切地跟上去问道:「席言,席言,你是要走了吗?」 「你还记得我吗?我、你当年带着……」他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带着小男朋友,出国旅游,路过我所在的城市,我当时就在那里读大学。」 「当时你还指着尖顶的建筑,对你的、男朋友……」他表情再次扭曲了一瞬,「对他说这是国外顶尖的大学,你的叔叔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你们在大教堂合影的时候,就是我给你们拍的照。你还记得吗?」 「你说我拍照的技术很好,问我有没有兴趣做你的导游,还给了我你的名片。可是第二天你们就转道去了另一个国家。」 「这两年我一直在学习摄影,还去非洲的大草原上拍过狮群,就因为你当初说我拍出的照片好看。席言,你想起来了吗?」他眼神希冀,试图唤起席言的记忆。 可惜看到的只有对方夹杂着些许陌生的疑惑眼神,他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看着青年带着光泽的金髮都黯淡了下去,忽地,席言恍然大悟般「咦」了一声,而后礼貌的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我当然记得。」 金髮青年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刚想随棍儿上跟他留个新的联繫方式,就见席言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即略带歉意地对他说道:「抱歉,我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以后再联繫。」 「……哦,以后联繫。」金髮青年张嘴,干巴巴地「哦」了两声,却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瞅着席言的身影远去。 而后忽地支愣起来。 席言回过头,漫不经心问他道:「对了,刚刚那个人,就交给我处理如何?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是我该向你赔罪。」 金髮青年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连连点起头来,生怕迟疑了一下惹得人不快,忙道:「好好,都听你的……赔罪?我不怪你,跟你没有关系……不是。我的意思是,席言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321页 他忙不迭给自己找补,也不知道都说了写什么。 再加上说的并非是自己的母语,一时间嘴里的话都有些烫舌头。 席言话才说了一半,见状也停下来,见对方吐词越来越乱,急得都快跟自己动手了,这才轻笑一声:「那就多谢了。」 敏锐的察觉到席言语气柔和了些,金髮青年不再跟自己较劲,看着席言眼角浅淡的笑意,不由也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 席言看了眼时间,遗憾地嘆了声气:「我本该与你叙叙旧的,看来也只能改天了。而且你的脚伤得不轻,还是早点处理比较好。我就先走了。」 金髮青年胡乱点了几下头,然后勐地愣住。朝着席言所说的地方看去,终于看到了自己那变形的右脚,整个脚背都向外拱起,以至于他只能用另一只脚歪站着。 奇怪的是,他刚刚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好像整只脚早已经离他远去。 可此时却有一种剧烈的疼痛,随着席言话音落下而清晰的浮现,让他一瞬间煞白了脸,整个人痛得往旁边倒去。 仿佛那种足以麻痹他痛苦的良药,正随着席言身影的远去而消失。 「先生,没事吧先生!」 金髮青年背后浸出涔涔冷汗,用气音断续道:「送我……去医院。」 要去处理脚伤。 对,去医院处理脚伤。 刚刚席言是这么说的。 …………………… 「哦豁,boss被抓,这一局保安完成绝杀。」 张扬鬼鬼祟祟躲在窗下,看着柏霖被人带走,自以为幽默地吐槽了一句。 柏霖被围住的时候,张扬并没有上赶着去救人,哪怕他知道这段共患难的经歷会让柏霖对他的好感度大幅上升,使他的任务成功率提高到一定程度。 打不过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比起现在把柏霖救出来,他更想观察观察那个让柏霖一提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席言到底是何许人。 这段时间以来,张扬明察暗访、旁敲侧击地收集了不少有关柏霖的线索。 发现他除了一个重置时间的被动技能以外,其他处处都与原本的设定无异。既无亲缘也无亲近的朋友,符合设定中冷心冷情的评价。 唯有一件事,就是柏霖对席言那异乎寻常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是狂热。 当时张扬就是察觉到这一点,藉此与柏霖拉近关系的。 至于怎么操作的,一言以蔽之:能与败犬产生共鸣的只能是另一只败犬,所以在张扬的自我介绍里,他也有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心上人。 不过他比柏霖还要惨一点,因为对方对他全是负面印象,从来没有半点好脸。 柏霖当时听到这话,竟还对比出一丝优越感来,连说席言温和善良,比张扬的心上人好得太多,并反过来劝诫张扬赶紧换一个。 这革命友谊来得太快,张扬迅速成为了柏霖的狗头军师,相比起其他还找不到头绪的轮迴者,张扬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这些日子除了每天看柏霖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想出一个个绝妙的偶遇计划又一个个掐掉,整个人颓丧又暴躁,张扬也一直在思考关于任务的事。 根据任务描述,柏霖一次次回到过去是为了弥补遗憾,但没人知道他想弥补的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柏霖没了遗憾,也就没有了再重置世界的动机,张扬不就能通关了吗。 至于柏霖的遗憾,张扬曾经试探着询问过柏霖本人。 柏霖红了耳朵,沉默半晌后,非倔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遗憾都没有。 张扬又问:「席言也不想要?」 柏霖耳朵更红了,吭吭哧哧半晌,才低头小声说道:「那还是想的。」 「但也没那么想。」过了半晌,他又自顾自补充道。 「世人喜欢星星和月亮,却不会想把它们占为己有,我对席言亦如是。」他喃喃着,后面的话声音太低,张扬听不清楚。 大概柏霖也并不想让他听清楚,有些事情只需自己知道就行了。 事业、名声、财富……柏霖已经得到的够多,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张扬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也许柏霖的遗憾就跟席言有关呢。 哪怕对于柏霖这个差点毁灭整个世界的大boss而言,男男之情听上去似乎有些没有格局,但真心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该被嘲讽的事。 喜欢一个人,哪怕犯些错又如何?张扬对此深有感触。 这也使他在之后的时间里更加积极主动的为柏霖谋划。 柏霖被带走后没多久,席言也离开了。 张扬看着席言的身影穿过人群,穿过疏朗的树影,披着一身皎白的月光,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往旁边躲了躲,将身体压得更低,直到席言走远后才重新走出来。没有靠近,更没有试图与他搭话。 在他看来,眼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席言可比现在的柏霖还可怕得多。 定定站了片刻后,张扬才拍拍脸,回神似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是柏霖的方向。 虽然把人弄出来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只是好像已经不需要他动手了。 张扬赶到的时候,才发现柏霖已经出来了。 他站在檐下,眉头压着,带着微妙的不悦,偏又顾忌着什么似的压制着情绪。 第322页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平光眼镜的青年,青年的面容只能算是清秀,有了容貌昳丽的柏霖做对比,更显出他的平凡。 但他面无表情站在柏霖面前的时候,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气势来,仿佛商界精英正在教训某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张扬认出那人是席言的助理林羽。 「柏先生,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今晚的事情就此结束,后续的赔付您也可以联繫我,希望您不要藉此打扰席总。或者我可以支付您一笔钱,彻底买断这件事,我的提议,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察觉林羽话里隐约的敌意,柏霖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他抬起头问道:「这些话是席言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听见柏霖直唿席言姓名,林羽轻轻皱了眉,回答道:「是我的意思,也是、席总的意思。」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转而说道:「席总向来不管这些小事,这些事由我处理。」 「也就是说,他没说过这话了。」像是抓住了林羽话里的漏洞,柏霖眉梢一扬,心情好了起来。 林羽深深看他,「柏先生,自信是件好事,太过自信不是,在我看来您并不特殊。我言尽于此,告辞。」 看了眼不远处树下看戏的张扬,林羽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眼见后面是真的没戏看了,张扬这才现出身形,朝柏霖跑去。 边跑还边用熟稔的语气抱怨道:「我说兄弟,你今晚可真够闹腾的,我还在想法捞你出来呢,没想到你已经没事了。对了,刚刚跟你说话的是谁?」 张扬语气自然,也不怕柏霖发火。 在不涉及到席言的事情时,柏霖的脾气稳定的一比。 果然柏霖闻声松开眉头,摇头道:「我没事,是席言帮了我。」 他嘴角勾了勾,想起刚才林羽的态度,嘴角幅度又压了下去:「至于刚才那人,席言的助理,不用管他。」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他让我离席言远点儿。」 「普通的助理会说这话?」张扬讶了下,「他是不是也对席言……」 话未说完,便见柏霖又拧了眉,张扬顿住话头,不敢再说了。 半晌后才缓和气氛般说了句玩笑话:「你的男神看来很抢手啊,有太多人喜欢他、爱他。兄弟,你这不好弄啊。」 柏霖没有回应他这句混话。 张扬也不求他回答,耸了耸肩道:「行吧,我们走吧。」 两人顺着脚下的石子路一直往外走,柏霖手插兜不知在想着什么,张扬左看右看,想像着之前走在这条路上的席言所看到的风景。 随后停下脚步。 一辆劳斯莱斯低调地停在路边,后座车窗半降,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车门,在月光下似笼着层柔和的薄纱。 林羽站在车外,副驾驶的方位,见到柏霖两人,表情有些僵硬。 俯身说话时却又柔和下来,温声道:「席先生,柏霖来了。」 第15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29 「嗯。」敲击车门声停下,车里的人应了一声, 说道:「让他过来。」 林羽睫毛颤了颤,正欲起身,便听席言又道:「算了。你到一边去。他们已经过来了。」 这次林羽用了更长的时间沉默,良久后直起身,应答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是,我在旁边的树下等您。」 他长久地凝睇着后座的男人,柔顺地低下了头,「还请您注意时间。夜已经深了,熬夜对身体总归是不好的。」 林羽没有走远,距离席言不过十来米,他站在树下,自觉转过了身去,这下就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席言让他走开,就是不愿让他听到的意思。 林羽面色平静,握紧的拳头却鼓起了青筋。 以前席先生不是这样的。 他可以吩咐林羽做任何事,连自己那一大堆情人都交给林羽处理,他对林羽极信任。 席言可以有很多情人,但陪着他最久的却是林羽。 这是一种殊荣,哪怕是以助理的名义。 所以林羽无法接受突然冒出来的柏霖。 他咬着唇,品尝着唇瓣上的血腥味想到:那个柏霖有什么资格? 不过与席先生见了一面,不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手段,竟让席先生对他上了心,让他关注一下柏霖的情况。 席先生自己却不与柏霖相见,也不让林羽与他接触,只是单纯地关注。 林羽有些迷茫,他忽然不知道席先生要做什么了。 如果看上了柏霖,那就像以前做的那样,威逼利诱地让对方做自己的情人,这样的事林羽做过很多次,这次也一样。 林羽有些怕了。 他不怕那些所谓情人,他见过席先生看他们的眼神,与看一朵漂亮的花无异,宠与爱,只占了前面一个字。 但刚刚席先生让他走开了,只因为一个柏霖。 林羽仰头望着墨色的天空,恰逢一整朵乌云慢悠悠盖过月亮,又慢悠悠将它显露出来,半遮半掩如笼上一层淡纱。 林羽此时的心境也如这淡纱一般迷离。 柏霖看着面前的车,心跳渐渐加快,脚步却越来越慢了。 张扬推了他一眼,朝他使了个眼神。 第323页 柏霖嘴唇动了动,一开口才发觉声音竟在发颤:「席先生,你还没走吗?」 柏霖没想过席言在特意等着自己,他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本来两人就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席言能把他捞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他以为席言是有事要处理。 席言降下车窗,探出手朝他招了招。 「柏霖,过来。」跟唤狗似的。 说完这句话席言便收回手,坐回座位上,似乎从没想过对方有不过来的可能性。 听到席言叫他过去,柏霖心里先是一喜,又疑心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听错了,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张扬。 随即一斟酌,不管听对听错,能再见席言一面不就行了吗? 于是没等张扬回应,自己便颠颠儿的跑了过去,把后边儿的张扬都气笑了。 站在车窗旁,柏霖低下身,手撑着膝盖朝车里望去。 怕吓到了谁似的小声唤道:「席先生。」 「嗯。」席言没有看他,说道:「今晚上的事谢谢你。」 柏霖一下子笑弯了眼睛,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你不怪我给你惹麻烦就好。是我该谢你,特意让人救我出来。」 他语气拉长,语调听上去越发柔和。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回英雄,更遑论挟恩图报,只庆幸自己终于替席言做了件事。 面对刚刚才帮过自己的人,更何况他还如此真诚,再冷漠的人也不免缓和态度,于是席言也轻笑出声,终于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柏霖。 青年的姿态放得极低,勾着腰,一点也不觉这姿势疲累,只为了跟他说上几句话。 「你很不错。」席言顿了下,又说道:「跟我以前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柏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勐地怔愣。 他觉得席言这句话说得过于可怕。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他都已经为这句话动心。 仿佛对于席言而言,面前的他是特殊的。 也让柏霖更加确信了一件事:席言只是太单纯,又加之年轻爱玩而已。他的那些情人包括越光,有多少是主动靠上去的? 该是很多吧。 不仅仅是为了他的钱,他手里的资源,还有他这个人。 柏霖恍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席言时,越光紧紧抱着席言的腰,看着自己时那敌意又排斥的眼神,其中的独占欲让人心惊。 柏霖能理解。有几个人见了他对自己笑,又听了他这样有歧义的话,不为之心荡神驰的呢? 反正柏霖完全无法抵抗。 哪怕那笑里藏着的是毒,埋着的是刀,柏霖也会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在这一刻,他被完全的驯服了。 他已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良心、未来……拧成一根足以夺走他性命的缰绳,温柔而驯服地递到席言手上。 席言察觉到他的变化,勾了勾唇。 「你的脸很有潜力,我不想让你做我的情人。」席言打量他的脸,说道:「你适合这个圈子。」 他递给柏霖一张邀请函:「我最近打算推出一批新人,如果你有意愿,就带着邀请函来找我。我会给你最好的资源,以你的资质,娱乐圈很快会成为你脚下的王土。」 「柏霖,我希望你会来。」车窗慢慢摇上,柏霖也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始终看着车里的人。 席言不需要柏霖的回答,他知道对方会来,一定会来。 操控他的缰绳紧紧握在席言手里,除了席言身边,他哪里都去不了。 至于为什么非柏霖不可……像柏霖这样动辄重置时间的重要人物,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 席言不想在某一天早晨醒来时,一看手机,发现又回到了一天之前。已经做过的工作还得再做一遍,烦人且乏味。 那些跟席言一批来的轮迴者也在寻找柏霖,光是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但后来他们都没再出现。 车窗上升了一大半,转头前的最后一刻,席言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人。 那人也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倏忽交接。对方纹丝未动,席言却愣了一瞬,隐隐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防窥玻璃隔绝了两人对视的视线,席言顺势收回目光。 他想起来了,那个在列车上试图拉起一只小队、自视甚高的耳钉青年张扬,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柏霖身边。 席言将那张看不太顺眼的脸与林羽递给自己的资料联繫起来。 「他的名字,张扬吗。」席言合上眼,低语了一声。 林羽适时转过身,见车窗已经阖上,席言已无话再讲,便迅速走了回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顶配的汽车起步很快,没几秒就消失在柏霖眼中。 「欸,怎么这就走了?」张扬快步走过来,望着车尾气遗憾道:「光顾着给你创造机会了,都没来得及跟你男神说上话。」 「我还打算跟他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让他也给我介绍个工作的机会呢,可惜了。」 不像之前经歷过的解密通关任务,既然是要弥补柏霖的遗憾,阻止他不停息地重置世界,张扬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轮迴者也是要吃饭的嘛。 当然他说想跟席言搭话也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他不能告诉柏霖的是,他同样对席言非常、非常的好奇。 这份好奇不全是因柏霖对席言的关注而起。 第324页 他怕说出口让柏霖知道,柏霖会当场发癫。 「会有机会的。」听见张扬话里的遗憾,柏霖摩挲着手里的邀请函,低声道。 硬质的、造型精美的邀请函被他小心放在胸口,他知道他完了,没得救了。 自从听见席言那句「我希望你会来」之后,他满脑子的想法就是尽快赶到席言公司。 事实上,自从在酒局上第一次见到席言后,他就变得不太像以前的自己了。 以前他有向上爬的野心,哪怕出身微末,他也有不屑于被其他人看懂的骄傲。被越光背叛后,他有短暂的心痛,更有被羞辱了的愤怒。 但现在,他的记忆如同被清洗了般,没了野心,没了復仇的欲/望。 所有的情绪都淡淡的,空荡荡的脑子里只容得下一件事,仿佛出生时就印刻在脑子上的烙印——席言,席言,全是席言。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 「前天我们放出去的饵,又死了一个。」 「进入任务世界才多久,这批新人却已经损失超三分之一。」 「是啊,该怎么办?」 一间阴暗的小房间内,几个轮迴者聚集在一起,语气沉重地讨论着。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通过了几次任务,自然知道对于这个d级任务副本来说,自己实在是太过渺小。 比起对不确定通关奖励的争夺,自然是活下去更重要,联手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 至于那些新人,他们并不在意新人的死活,不过一群炮灰而已,而且是一群十分好挑动的炮灰。 他们不过隐晦地暗示了几句:任务的重点应该在柏霖身上,新人们便急不可耐地去替他们趟这道雷。 也不想想,能成为d级任务世界里最终boss,柏霖怎么可能是什么善茬。 果不其然,动了手的新人一个也没回来。 不过这也让他们得到了一些线索。 柏霖重置时间的时候,他们这群轮迴者是不受影响的,仍可保留重置前的记忆;目前观测到的最长的重置时间是一天之前,最短的不过两个小时,暂时还没找到规律。 最重要的是,柏霖每次重置都在那些新人对他动手后,不排除是柏霖的死亡触发了重置机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要保证柏霖不受到致命伤害,那么问题自然解决。 「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根据主神的任务描述,柏霖多次回到过去,次数频繁甚至造成世界崩溃,难道他死了这么多次不成?」 「这可是个现代世界,又不是什么高危异能,哪来那么多危险。」 「我贊同。」另一个大学生似的青年附和道:「你们难道都不仔细看任务描述吗?就跟教科书的导言一样,往往是理解全部信息的关键。」 「柏霖多次回到过去,是为了改变过去的一些事情。用柏霖自己的话说,他有遗憾。」 「他已经站在了巅峰,做到了大多数人的极致,我猜测他的遗憾应该与另一个人有关。与其紧盯着柏霖,不如查查他的人际关系。」 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贊同。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正常状态下的柏霖比较无害,他的很多资料稍微一收集就能到手。」 说话之人拿出一堆列印出来的资料,说道:「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们都看看。」 「据我所知,柏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人际关系简单。虽然与周围的人都交好,但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应该是那种面热心冷的人。」 「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他在大学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他从资料里抽出一张照片,介绍道:「他的男朋友越光。」 「两人交往了几年,期间没闹过什么矛盾。」 轮迴者们观察着手里的照片,拿着话筒的越光站在舞台上,朝气蓬勃。 「柏霖的遗憾跟他有关?」 「不知道,后来他们分手了。越光为了在娱乐圈闯出名头,抛弃柏霖跟了个富二代,做了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至于那个富二代的消息,我只知道他是谁,但没查出更多信息,仿佛是被人刻意抹除了。」 众人都没说话,能查到这些已经不容易,更何况对方还不吝于与其他人共享。 「怎么说?」是那个中年男人开口了:「去越光那里试试?至于那个富二代……」 他沉吟着,试图揣摩柏霖的想法:「我要是被人抢了男朋友,哪怕我不喜欢他,估计也难吞得下这口气。那个富二代可能也是个突破的契机。」 「那谁去?」大学生似的青年问道,看向了提议的中年人。 见对方顿时不说话了,心里冷笑了一声。 话倒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中年人也没什么把握,所以问到他时反而没动静了。 这时另一人解了围,说道:「还好这次的新人够多,应该不止我们见到的那些。可以再让他们帮我们趟趟雷。」 「还有,当初跟我们一个车厢的张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成功混到了柏霖身边,我们可以找他合作。」 「合作?他会愿意吗?」 第325页 当初他们也是见过张扬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的,现在对方占据了优势,不一定会答应合作的事情。 提议合作的人摇了摇头:「只要他不傻,就知道该选什么路。实在不行,就照他之前说的那样,由他当队长,积分多给他一些好了。」 商定了计划,屋子里的轮迴者散尽,各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个大学生似的青年人也正想着办法要去席言身边。 第159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0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将路灯和行道树远远甩在身后,特制的隔音玻璃围出一小块难得的静谧。 林羽坐得很正,头微侧,盯着车内后视镜发呆。 从他现在的角度去看,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后座闭目小憩的男人,优越深邃的容貌此时显得安静而平和,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树影和灯光在他侧脸上轮番掠过,似在争夺停留在他身上的主导权。 林羽望着他眼下那一块儿阴影,心里在想:席先生到底跟柏霖说了什么? 席言对柏霖异乎寻常的关注,令他不得不在意这个问题,只是他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陷入思索的林羽没有注意到席言眼皮动了动,自然也没听到对方叫他的名字。 司机目视前方,不着痕迹地碰了下他腿侧,小声提醒道:「席先生叫你。」 林羽这才勐地回神,垂下了眼睛,应道:「是,席先生。」 「林羽。」席言睁开眼,看向车前一寸寸被车灯破开的黑暗,说道:「回公司后,定一套新的偶像打造计划,把柏霖拉进来。」 「……是。」林羽默了数秒,眼见席言又要闭上眼,终于忍不住问道:「席先生,如果只为了一个柏霖,是不是耗费太大了?他……」 「他配得上。」席言打断林羽的话。 林羽面色涨红了一瞬,腮帮随之鼓紧,两秒后才平復下来,用冷静的语气分析道:「可是柏霖是越先生的前男友,凭您与越先生的关系,我担心……」 「林羽。」席言第二次打断他,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今夜的话有些多了。」 察觉到席言眼中的冷意,林羽嘴唇抖了抖,低头声音干涩道:「抱歉席先生,是我多话了。我会尽快做好准备的。」 接下来的一路都没人再说话。 行驶到路口的时候,林羽提前下了车。他就住在这附近的住宅区。 林羽关上车门,看向后座。 虽然车窗关的严实,但他知道车里的席言能看到他。 他张口欲道别,谁料此时车里传来冷漠的一声「开车」,汽车起步极快,没有留给他再多说一个字的时间,转瞬走远了。 徒留林羽站在原地,落寞地望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席言是生气了。 他冷漠的态度,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楼道灯次第亮起,空寂的房间里没有半点生气。 林羽按亮了灯,看着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灯光照亮,才终于觉得有了一点暖意。 他瘫坐在沙发上,一手放在额头上,面上是罕见的疲惫。 电话铃声响起,过了几秒后,林羽才收拾起表情,重新换上平时那副冷静模样。 他看着来电人,一时不太想接,却又不得不接。 「晚上好,林助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对方平静的声音随之传来,没有片刻耽搁:「小言最近过得还好吗?」 「晚上好,席漠俞先生。」林羽舔了舔干涩的唇,莫名有些心紧。 席漠俞是席言的叔叔,席家如今的主事人,也是席言肆意妄为的底气。 因为不良于行的缘故,养成了他偏执阴鸷的性格,但偏偏对这个唯一的侄子宠爱非常,且十分在意,不放过席言身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就像席言曾经的那些情人,席漠俞比席言还清楚他们的来歷秉性,每个人的资料他都曾仔细研读过。只有他认可了,那些人才会被送到席言身边。 林羽能猜到席漠俞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但还是回答道:「席先生最近很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他的态度恭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很多人都清楚,席漠俞是席言的靠山,席言手下很多人都与席漠俞有着各种牵连。哪怕以前没有,之后也会有。 林羽就是如此。 席漠俞不觉得厌烦。相反,他很喜欢席言借他的势、用他的人,去做各种事,似乎这样就能加深他们之间的联繫。 所以席言调查柏霖的事情瞒不住他。 「呵,是这样吗?林助理。」席漠俞的语调听上去像笑,但质感却是阴冷的,林羽脖颈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即使相隔遥遥,他依旧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致命的危险。 林羽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那您认为呢?」 「小言年纪轻,喜欢玩闹,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花园里,席漠俞坐在轮椅上,望着夜空,修长的手指碾碎了一朵开得正盛的月季。 指腹扎进一根尖刺,席漠俞无动于衷,拔掉那根刺的同时对林羽说道:「但我不喜欢小言身边出现别有用心的人。」 「柏霖就是那样的人。」 「小言只是一时上头,柏霖消失后,他也只会难过一阵子。很快的,他会把柏霖忘得干干净净。」 第326页 他仍旧望着夜空,望着月亮。 今夜月光太盛,星辰都暗淡了下去。 席漠俞抬起一只手,试图遮住那轮寒月。 太瞩目了,所以刺眼。 席漠俞宁愿他看到的是万千星辰中的一颗。 电话那头安静许久,席漠俞听到了对方的回话:「我不会背叛席先生,永远不会。」 既是说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听。 电话被挂断,席漠俞脸上失了最后一点表情。 柏霖吗。似乎有很多外来人在找他的麻烦,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的来歷,但不妨碍席漠俞视他们为可用的工具。 ……………… 「你好,你们席总说如果我有意愿,可以带着邀请函来你们公司。」 星娱一楼前台,柏霖将邀请函展示给前台小姐看,当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前台小姐原本友好的表情稍显疑惑。 「你好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太清,麻烦你再说一次。」 她看向面前的青年,对方身材高挑,腰细腿长,长相堪称漂亮,像朵妍丽的芙蓉花。一身白衣黑裤,留着碎发,应是精心打扮过的。 这里是星娱的总部,饶是前台小姐见过诸多长相出众的明星,此时也不免觉得青年的相貌有些过于优越了。 柏霖满心想着席言当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未曾发现前台小姐表情上的异样,只当对方是真的没听清楚,便用更慢的语速再次解释了一遍。 于是前台小姐更加纳闷了。 青年说的有理有据,还有邀请函作证。但她作为前台,却没听说公司最近又推出了新的偶像培养计划,也没有接到相关的文件。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柏霖,揣摩着对方是来碰瓷的可能性,思考着到底是想办法把人弄走还是先请示一下领导。 这下连柏霖也发现不对了。 「怎么?邀请函有问题?」他不再整理自己的衣角,眉头轻轻皱起。 不可能啊。邀请函是席言亲自交到他手上的,那句「希望你会来」也是柏霖亲耳听到席言说的,总不至于是一场梦吧。 哪怕席言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单纯看不惯他,想戏弄他,也不至于纡尊降贵,亲自演这一齣好戏。 随便找几个人,套上麻袋打他一顿,也总比弄这一出容易。难道是席言觉得他傻乎乎的样子特别可笑吗? 柏霖没怀疑过席言,只觉得可能是传达消息的时候出了问题,他也觉得有些麻烦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今天要先离开吗? 恰巧就是这时,前台小姐看见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声,「林助理,请稍等!」 而后便快步走了过去。 手拿文件的林羽闻声停下脚步,看见前台朝他走来,低声说了些什么,说话间不时看向站在原地的柏霖。 很快林羽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合上文件,朝柏霖看去,朝他点了点头,一点也看不出两人上次见面时对峙的样子。 柏霖的眉头却皱得越发紧了。 说实话,他对林羽的初印象并不好。哪怕上次对方帮了自己,但也只是碍于席言的命令,他更反感的还是对方试图插手席言的事、警告自己时的傲慢态度。 他有点担心起来。担心就算林羽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也不会替他说话。 柏霖掏出手机,给陪着自己一起来、正等在不远处的张扬发了条简讯:「我觉得我可能进不去了。」 对方很快回了一条简讯:「冷静。」 虽然是句废话,但也让柏霖不安的心情平復了些。 不多时,林羽两人的交流结束,前台小姐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羽却来到柏霖面前,朝他伸出右手。 「你好柏先生,欢迎你加入星娱这个大家庭。席先生特地吩咐过,所以你的待遇我们会尽可能做到最好,经纪人和助理也都会为你配齐,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接下来我会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席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尽快进入状态,星娱这两年都没什么像样的新人进来了。」 柏霖盯着他伸出来的手盯了半晌,才伸手跟他握了握。浅浅触碰一下就收了回去。 「谢谢,但我希望能带自己的经纪人进来。」 柏霖转身,朝着墙角招了招手,两米高的绿植底下钻出一个人影。 张扬穿着一件花衬衫,一副站在时尚圈潮流前线的模样,朝林羽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是柏霖的经纪人——张扬。跟了他几年了,他什么毛病什么癖好我都清楚,习惯伺候他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让那位经纪人兄弟白来一趟,但我这兄弟毛病多,换了人怕是不适应,您多担待。」 柏霖咳嗽了一声,在张扬看过来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他对经纪人是谁根本无所谓,但张扬正巧需要一个正经工作,而且他说自己暗恋经验丰富,能当柏霖的狗头军师。 柏霖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张扬虽然跟他一样是个败犬,他既然学不了张扬是怎么成功的,还不能学学他是怎么失败的吗? 到时候只要他反向操作一波,成不成功不好说,但至少不会失败的太难看。 张扬侧了侧身背对他,右手放在身后做了个ok的手势。 林羽静静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说道:「经纪人的人选随你高兴,之后我会让公司安排给你的助理去找你,有些重要消息毕竟需要通过助理向你传达。」 第327页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柏霖自无不可。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介绍公司环境,带他熟悉工作流程。 与柏霖之前的预想不太一样。 他以为席言会推他进演艺圈,他擅长的也是这一方面。虽然之前拍的几部戏都没火,但这并不是他的实力不行,只是时也命也,被人压了而已。 他看着眼前宽敞的练舞室,万万没想到,席言想让他做的竟是唱跳偶像。 他年纪也不小了,做偶像已经是超龄,万没有想到这辈子还有如此活泼的时候。 看着练舞室一群扭屁股扭腰、满是青春活力的小少年们,他沉默许久,转头看向身旁的林羽。 「这、也是席言的意思?」 「他喜欢看我这样?」 他指着练舞室里一个白衬衣的少年,对方刚刚做了个滑轨的动作,挺着胸膛,伸手撕开了身上已经被汗湿的衬衣,露出底下经过锻鍊的、紧实的蜜色胸膛。 他想了想自己做这种动作时的模样,再一想席言正在舞台下看着他,满眼欣赏,不禁觉得胸口微热,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行了。 ……………… 柏霖练舞有多辛苦,席言并不清楚。 他连柏霖正在为了作为唱跳偶像出道而努力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的目的只是将柏霖留在星娱,至于具体细节则由林羽全权负责。 他知道林羽偶尔有些小心思,但也知道在没有自己指示的情况下,林羽不会犯那种原则性的错误。 在做他的助理这一点上,林羽是个很优秀的工具人。 席言端着咖啡返回办公室时,目光在敞开一条缝隙的玻璃门上顿了顿。 他记得自己离开时门并没有关。 席言一手端稳了咖啡杯,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长相俊朗阳光的青年。 他没穿鞋,赤着脚踩着木制的地板上,甚至没穿外衣,只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衣,上面露着半边肩膀,下面则露着一双劲瘦修长的小腿。 浑身透着粉,像是刚刚才沐浴出来。 他站在办公桌前,一手撩下肩上的浴袍,从裸着的半边肩膀处低眸回首,浅笑含羞,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眼,又倏地移开,加深的笑容在嘴角处抿岀梨涡。 「席少,你回来了。」青年用甜腻腻的声音轻轻抱怨道:「你好久没来看过我,我实在想你得紧,就自己过来了。」 「越光?」看着青年做作的模样,席言想起了他的名字。 随即疑惑道:「不是说你死了吗?」 越光脸上表情僵住了。 第160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1 「我、我死了?」越光语调上扬,磕磕巴巴问道。 席言端着咖啡,绕过他,坐到办公椅上,随口答道:「嗯,听人说的。」 越光咬了咬牙,狠狠一跺脚道:「哪个不要脸的混蛋造我的谣!是那个姓卓的小贱人还是那个姓计的王八蛋?」 「我就知道,他们嫉妒着我呢。」 他委屈异常,转身朝席言走过去,一迭声道: 「席少,席少~你可别听人乱讲,我就是受了一点儿小伤。」 越光坐在地上,倚靠在席言腿边,伸出一条腿撩起浴袍,指着脚踝上的一块青紫说道:「你看,都已经好了。席少,我伤一好就来找你了……」 那青紫半个拳头大小,养了快一个月才消失,不算小伤,但也不至于严重到快死的程度。 他眨了眨眼睛,手放在席言左膝盖上轻轻摇晃,暗示性地说道:「席少,我今天不想回自己家了。」 「衣服拉上来,好好说话。」席言甩开他的手,「不然就出去。」 越光本来就是偏俊朗的长相,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也是健气阳光型,现在夹着嗓子说话还真有点怪异。 见席言始终无动于衷,即使不甘心,越光也只得把衣服拉了起来,心里暗道可惜。 他辛苦锻鍊出来的结实胸肌啊!他洗完澡后特地全身涂抹的美白粉啊!全白瞎了。 席少他不看啊。 越光轻咳一声,语调恢復了平日的清朗:「席少。」 见越光终于正常,席言抿了口咖啡,感受着黑咖啡特有的苦涩余味,问道:「说吧,来干什么。」 金丝雀来找他的金主,除了要钱要资源还能要什么?席言如此想到。 不过他记得,在进入任务世界后不久,他就因为嫌烦让林羽把金丝雀们都处理走了。 作为总裁,哪怕星娱只是席漠俞送给他的玩具,席言那也是很忙的。 这个情人今夜给他打电话,说卧室空荡荡,枕边没人心慌慌,问席言什么时候去他家小住一晚;那个情人在网上暗戳戳发帖「是的,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很帅,我们很相爱」,而后装作不经意地给po出了席言背影照的帖子手滑点赞。 有时候也来个团队合作,几个电视上光鲜亮丽的小鲜肉约着打群架,各个鼻青脸肿的要席言给他们评理,一个一语不发背对着席言黯然垂泪;一个委委屈屈拉着席言衣袖不放;一个给家里人打电话,一句话哽咽一下,说自己心好痛好想回家。 一天天的,都不够席言烦的。于是让林羽都处理了,多给他们一些资源便是。 现在看来,林羽是没处理干净了。 第328页 「席少。」越光系好了浴袍带子,斟酌着说道:「林助理让我们所有人都走,合同提前结束,他说这是你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席言干脆道,将杯子放在桌上:「对补偿不满意,你可以跟林助理提。」 「不是这回事。」越光忽然有些扭捏:「席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为了那些东西留下来的。」 「林助理给我的补偿我都不要,以前给我的,我也可以还回去。我只是想跟着你。」 他面上发烫,脖颈不用擦粉便红了,低声道:「要是席少喜欢,我以后赚的钱都可以给你。」 「席少。」越光直视着席言的眼睛,忽然兴奋地提议道:「你把他们赶走,把我留下吧!我常健身,身体壮实,比他们耐用。而且我刚接拍了一部新剧,能拿到上百万的片酬,我都给公司,就当我跟你续签合同的费用。」 越影说完这句话,心里也有些惴惴。 他不确定席少是否会答应。 做金丝雀做到他这个地步,不仅不要金主的资源,还得倒贴钱,也算是独一份了。 但越光肯定这么做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比如他刚才才骂过的姓卓的小贱人和姓计的王八蛋,还有姓程的姓苏的姓顾的,姓萧的姓叶的姓阮的,姓陆的姓秦的姓白的…… 啊!可恶!这个世界好多王八蛋。 越光想起他们就气得牙痒痒。 当初林羽通知他们解除合同时,王八蛋们聚到一起开会,先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而后是抗拒与焦躁,最后竟然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姓顾的说姓计的脾气暴,说话太大声,在床上叫起来跟被人打了一样,不讨席少喜欢;姓陆的说姓顾的非要装高冷,席少一来就拉着个脸,想要显示自己的卓尔不群,但是戏不好,装得像个智商不高的面瘫;姓计的说姓陆的白练那么多肌肉,浑身硬邦邦,还把自己晒得黢黑,夜里一看见他不是萎了就是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就这么排列组合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后,不知道哪来的搅屎棍满脸严肃地问了句「席少是不是有新欢了?还是要定下来了?」 搅屎棍越想越有可能,满脸正直道:「嗯,一定是我给席少写的那箱子情诗被他发现了。各位,这种聚会以后我就不参与了,我跟你们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他过于嚣张的话语引发了新一轮的骂战。 期间因为越光立场太灵活,输出频率太高,从而遭到了众人一致的针对,被生生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他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打折的。 越光当即被送到了医院。 身为偶像明星,最怕的就是负面新闻,团队本来想把越光受伤的事压下去的。但是越光转念一想,他这伤受就受了,但不能白受啊。 于是通过媒体把他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想着:他都伤得这么重了,席少总不至于急着赶他走吧。 而且万一席少余情未了,来医院看他了呢? 到时候他展示一下自己的脆弱,泪珠子一落,兴许席少就不赶他走了。 越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背刺。 毕竟是明星受个小伤都要被大肆报导的娱记,知道越光住了院那还不搞个大的?报导转载一圈,上个热搜,再被粉丝们心疼一波,事情越演越烈。 于是越光仅仅养个伤的时间,报导就发展到了「越光重病卧床不起」「问及越光病情经纪人黯然沉默」,再过几天新的洋葱新闻一出,得知越光已经死了两天了。 这里面没那几个王八蛋添乱,越光是不信的。 他们不止想借着这件事给席言上眼药,还想藉此试探试探席言的态度,看看他是否真的郎心如铁。 谁料席言真的不闻不问,一群人试探了个寂寞。 这场戏里没有赢家,那群王八蛋不是,他们花了钱耗费了精力得到了沉默。 席言更不是,从始至终他根本没入场,林羽也不会拿这些事让他烦心。 只有越光,是真的被死亡了,成了真真正正唯一的输家。 听到越光的提议,席言扬了扬眉。 「想留下?」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想。」越光使劲点头,拍着自己的胸膛道:「席少你看我这一身肌肉,就是为星娱而生的。」 「失去星娱,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席言被他的话逗笑了,看在他让自己心情不错的份上,席言松了口:「行吧。你去找林助理,让他安排。」 「现在你可以换上衣服走了。」 越光还没顾得上高兴,便听见席言赶他走。 嘴角只扬起了一瞬间又压了下去,砸吧嘴道:「好吧,席少,那我先走了。」 他捡起沙发背后的衣服,毫不顾忌地在席言面前换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想要说些依依惜别的话,好叫席少多惦记他一阵子,不料席言率先朝他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出去把门关上。」 「好。」越光下意识应到。 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过了道别的时机,只好讪讪出了门,将门轻轻掩上了。 一抬头就看到经纪人在等着自己,见他出来立马走近,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小声问道:「如何,席总同意把你留下了吗?」 越光重重点头,脸上带着一股喜气。 第329页 见状经纪人也松了口气。 笑道:「那就行,看来我又能带你一段时间了。」 她是越光跟着席言后,公司特地派给越光的经纪人,自然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清二楚。在她看来这事儿不止影响越光的资源,也影响她未来的工作。 「那今天就先回去。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会去跟林助理交接。」 经纪人侧身看向楼道拐角处,喊了一声:「李哥,你过来。」 拐角处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一走近便先跟越光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你的新助理,我姓李。」 「姐,这是?」越光打量了男人几眼,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经纪人。 这个李哥看上去快四十岁了,他原来的助理才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倒不是嫌对方年纪大,只不过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大多已经成家立业,怎么会放得下姿态去做自己的助理。 经纪人也无奈,解释道:「原来的助理小王出车祸了,伤得很重,医院说是要截肢,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回来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消息。唉~小姑娘家家的,还这么年轻,要是真截肢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他们这个小团队一起共事了不短时间,彼此关系都不错,一时间经纪人和越影的表情都有些黯然。 只有一旁的李哥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对了。」经纪人平復了心情,指着李哥道:「我刚好想着再找个人呢,还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结果我昨天去医院探望小王回来,路上遇见拦路抢劫的,刚好李哥出现帮了我。」 「我听说他刚失业,又有家要养,就问他愿不愿意来这儿当个助理。别看李哥这样子,身手是真的不错,三个混混儿围着他没擦破他一点皮。」 「是的。」李哥自信地笑着:「你放心吧越先生,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可以交给我,你叫我一声李哥,我肯定帮你弄得服服帖帖的。」 越光皱了皱眉,感觉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 说话间,几人穿过一间练舞室,听着里面爆裂的音乐声,经纪人笑着说道:「听说这间练舞室是新建的,为了推出新的偶像团队,席总费了很大心呢。」 越光不太高兴,强调道:「偶像吃的就是一口青春饭,到最后还是要往演艺圈走,我已经开始接戏了。」 经纪人看出他心思,没有反驳:「你说得对,席总对你肯定是要更上心些。」 越影嘴角一弯,洋洋得意。 李哥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快要走过的时候,越光心念一动,忽然透过窗户看向舞室内。 里面的人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舞蹈,正唿哧唿哧坐在地上休息,互相递着矿泉水瓶。 越光盯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看见他耳后的一颗红色小痣,表情有些疑惑。 他觉得里面的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怎么了?」就在他快要想起的时候,经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越光看向经纪人,又看向舞室内,白色的墙壁阻挡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于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喝空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径直落在柏霖脚边,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捡起。 柏霖拿着矿泉水瓶,抬眼看向缓步走向自己的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半晌后,□□渴摧刮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喝完的矿泉水瓶,应该丢到垃圾桶。」 说话间,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垃圾桶旁,眼睛盯着少年的同时,将水瓶扔了进去,像是在向他示范。 「明白了吗?」柏霖拍拍手,面色依旧冷淡。 「什么?」少年一愣,随即怒道:「柏霖,你别在这儿装疯卖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柏霖只当没听见,切了另外一首歌,随着音乐节奏慢慢动作起来。 这些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挑衅,足够做到置若罔闻。 「呵,你看他,那么努力做什么?」 少年见柏霖不理会自己,先是怒不可遏,冷静下来后冷笑了一声,看向身旁的其他人,背后蛐蛐道:「年纪也不轻了,骨头都硬了,还这么拼,是想让谁看呢?」 另一个少年也嗤笑着附和道:「还能给谁看呢。我们这里的人谁不清楚,柏霖可是皇族,我们这些小虾米,不过都是些陪跑的。就连这个练舞室,都是席总给他准备的呢。」 柏霖眉头拧了起来。 他不喜欢其他人用这样轻佻的语气说起有关席言的事。 「啊?真噁心。」之前挑衅的少年作出呕吐的表情,「不过席总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怕是有人扯着虎皮充大旗吧。」 想起林助理过来时特意找到柏霖,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席总对柏霖的关照,少年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嫉妒的毒汁日日夜夜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拼命的练舞,挥汗如雨,肌肉拉伤了也不敢停息,为的不就是成为第一,让席总注意到他吗? 那个柏霖凭什么! 什么都没做,就让席总对他另眼相待,以至于林助理特意找到练舞室其他人,让他们多关照关照柏霖,话语间透露出柏霖与席总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第330页 从那之后,练舞室的人看柏霖的眼神就变了。 之前只是不熟悉不亲近,但也不曾刻意针对。 现在柏霖每过两天都要掉一件衣服,过了几天后发现在厕所垃圾桶压着。 柏霖也再不敢随便喝他们递过去的水,时间一长练歌的嗓子都噼了。 他们也不怕柏霖告状。 再说告状又如何,大不了挨罚。 挨罚之前都要把柏霖拉出来先揍一顿。 第161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32 柏霖面色漠然,似未听见,只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动作。 他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敌意,这其中免不了林羽的运作。狗不明着咬人了,只会暗戳戳地噁心他。 忽然音乐声被人按停。 柏霖抿着唇转过身去,面色冷淡地问道:「做什么。」 按停了音乐的人伸脚把机器提踢到一旁,嘲讽道:「还跳什么啊,公司不都内定你出道了吗!」 柏霖眉头一拧,「你别胡说,这都要看训练的结果。」 他伸手去够被踢远的机器,孰料跟他对话的人眉梢一扬,再次伸腿把它踢得更远。 柏霖维持着弯腰探手的动作,抬起脸拧眉看他,听见对方用嘲讽的语气道:「什么最后的结果?不都是你跪在席总面前舔几次就行了吗?」 柏霖的面色勐地涨红又变成苍白,厉声说道:「把话收回去。」 他尽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在他眼里,席言是纯洁的干净的高高在上的,不应和任何污秽的词语扯上关系,也不该受到任何人的亵渎,哪怕是柏霖自己都不行。 他眼底漫上一层血红,上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重复道:「我叫你把话收回去。」 对方被他突变的情绪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冷笑了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席总不就是……啊!」 话语未落,柏霖已经直起身,冲着他的脸来了一记沖拳。他只觉得鼻樑骨一酸,而后是剧烈的钝痛,温热腥咸的液体随之流了下来,落在地上溅出一朵妖艷的血花。 少年愣愣地看着手心的血,半晌后尖叫一声:「柏霖!你干什么!」 柏霖已经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毫不留情地重重锤击,怒吼道:「我叫你把那句话,收回去!」 手臂被人拉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柏霖,住手!」 「你完了柏霖,你居然在练舞室打人,我会告诉席总的。」 拉着他的人本以为提起席总,会让柏霖有所忌惮,但没想到柏霖意志坚决,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落下的拳头没有丝毫犹豫。 原本他是可以忍的。 他已经忍了不止一天,自然还可以忍更久,如果对方没有提到席言的话。 他才不在乎什么后果,他根本就不需要在意后果,他的情感和理智都在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就这么做。 柏霖身下的人面孔失去了形状,几串溅射的血迹站在柏霖脸上,一滴溅到他眼睛里头。 他眨了眨眼睛,任凭血珠顺着他的睫毛落下。被他的狠厉骇到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往后面拖。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脾气不差,不爱交际只顾埋头练舞的柏霖,竟然会只因为一句玩笑话就痛下狠手。 柏霖肚子上挨了一脚,踢他的人骂了什么,他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一片嗡鸣,思绪既远又近,仿佛眨眼间穿过漫长黑暗的隧道,许多不属于他的想法和画面浮现在眼前。 他忽然笑出了声,说道:「你们怎么不去死呢。」 他站了起来,狠狠反击。 到最后,他的身上、脸上不知道捱了多少个拳头,一只手脱臼,软绵绵地垂在肩膀上,彻底地瘫倒不起。 练舞室一片狼藉,未干涸的血液凝在地板上,柏霖手撑着地坐起来时,一只手刚好按进黏煳煳的血团里。 这场混乱从始至终没有人来阻止。 又或许有人想要止战,但被拦了下来。 柏霖抬头望向某个方向,惧怕阳光似的眯了眯眼,他仿佛能看到林羽正站在那里,嘲弄地看着自己。 他真该消失掉。柏霖如此想到。 「哎呀哥们儿,我就今天下午没在,你怎么就跟人干成这个样子?」 张扬扶着柏霖一瘸一拐走下楼梯,边走边唠叨:「你看你这脸。你这脸是要赚钱的啊!而且让你席总看到该怎么办。」 「他们活该。」柏霖面色冷凝,之前那股狠意还没从他脸上彻底消失,「他们不该那样说席言。」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爱得深沉。但你看看,你现在腿伤了,练舞的事情不就搁置了吗?小不忍乱了大谋啊你。」 柏霖不说话了,垂着脑袋,表情可怜又倔强。 他把这事看得极重,每天半夜回家后还要看半宿的录像带纠正动作,就是不想辜负席言的期待。 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不知道席言为什么会选中他,如同一种天神的恩赐,这种恩赐令他感到荣耀却又战战兢兢。 「没关系的。」柏霖暗哑着声音说道:「我的腿很快就会好,不会影响训练,我明天就会好的。」 他推开了张扬搀扶他的手,低声念叨着自己很快就会好,慢慢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开锁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 第331页 脱臼的手臂只经过短暂的处理,是他自己坚持要回家,张扬才把他送了回来。 见他已经有点魔怔的样子,张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把给他买的伤药放在了桌子上,又嘱咐他好好休息后,这才离开了他家。 柏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药怔怔发神。 到现在他才慢慢回想起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打了一个冷颤后,他勐地回神,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惶恐地看了看四周,又看向自己受伤的腿。 如果明天一早起来,他的腿就恢復了,那该多好——他这么想到。 吃了一大把止痛的药,简单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柏霖睁着眼睛躺到床上,给自己盖上一件薄毯,双手安分地放在肚子上。 闭上眼睛时,柏霖如此期盼到:希望明天一早起来,他的伤就恢復了。希望今天只是一场噩梦。 半梦半醒间,柏霖忽然回想起那些人嘲讽的面容,拳头打在自己身上的痛感,以及他们说起席言时那种轻率的语气,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如果他们从此消失,再也不要出现,那就更好了——柏霖安心地睡了过去。 街道上正是嘈杂的时候,车流声、人声此起彼伏,路灯下的光圈里,一大群飞虫正围着光柱飞舞。 张扬住在距离柏霖不过一里远的老式小区,谈不上什么安保,胜在租金便宜。 张扬拿钥匙开了门,卧室里隐隐的微光照亮了黑洞洞的空间,他按下客厅里的照明开关,灯丝闪烁了好几下才终于稳定。 客厅空荡荡的布局显露无遗。 没有家具,没有电视,只有一块儿积了灰的沙发,看样子已经许久无人靠近。 卧室里是一整块电子屏,联通着这个城市所有安全等级不高的监控,监控视频自动保存一天的时间,他足不出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张扬的黑客技术并不高明。 他不算聪明,这点技术也是以前为了做任务,特意恶补出来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往深里研究过。 能用是能用,但上限低,遇到复杂一点的问题就抓瞎。 张扬移动滑鼠,视频画面快速在他面前闪过,光彩倒映在他眼中,说不出的诡谲。 忽然他按下暂停键,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视频以两倍的速度播放,张扬看着男人跟在越光身后走出星娱大门,将他送上车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保姆车往城南的方向走,视频断断续续,直到它彻底消失在监控里。 看来除了张扬自己,其他人的进展也不慢。 可惜,找错方向了。 张扬冷漠地想着,将这段视频丢进文件夹,继续快速搜索起来,直到滑鼠再次停下。 他看着电子屏的画面,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监控探头已经老旧,加上现场灯光晦暗,视频看上去有不少噪点,如落了漫天灰暗的雪花。 一道矮小身影进入监控范围,脚步时快时慢,不时往身后看看,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又摇摇头告诉自己多想了。 他加快脚步,而后勐地顿住。 面前赫然是一堵高墙,而他刚才竟未能发现。是今夜的疑神疑鬼削弱了他的感知。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他蓦地回头,面色惊变,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片刻后,他开口喊了句什么。 可能是在交涉,也可能是在求饶。但这个监控没有声音,张扬并没有听到。 但他知道对方失败了,因为下一刻,他的额心就炸出一朵血花,瘫倒在了地上。 另一道身影缓缓步入监控探头。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脚下一双同色马丁靴,步履缓慢而坚定,握枪的手已经放下,冷静地像个坚定果决的猎人。 他朝自己的猎物靠近,缓缓蹲下身,大概是要检查他是否彻底断了气。 张扬紧盯着屏幕,似乎想要透过那黑白的噪点,将视频里的男人看得更清。 然而男人宛如有所觉察,张扬看到他身体微不可查顿了下,在他抬头的瞬间,一颗子弹朝监控后的张扬飞来。 一剎那的火花之后,视频彻底黑了下去。 张扬瞳孔紧缩,心脏迅速抽动了一下,临近死亡的恐惧迅速褪去。 那颗子弹不止射在了摄像头上,也射在了他的眉心。 冷静下来后,他看着熄掉的电子屏,久久无言。 监控探头在沈寂面前炸成一朵烟花,他嘴唇微动,做了个「砰」的嘴型,缓缓收起了枪。 不知道暗中窥视自己的老鼠是谁,那种阴暗的感觉,可真让人感觉噁心。 不过他跑不掉的。 子弹射出的瞬间,沈寂运用自己的能力,将一缕因果法则缠了上去。看见即相当于射中。 中了他的弹,哪怕对方躲在天涯海角,自己也能找到。 沈寂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小瓶子。拨开瓶口,将里面的东西倾泻而下。 一大堆黑色的小虫子见风而长,很快繁衍出来一大堆,闻到了味道似的聚集在一起。很快,地上人连着衣服一起消失。 又解决了一个轮迴者。 这是沈寂来到这里后杀掉的第三个人。 这是他降临的不知道第多少个世界。 他不知道这样的杀戮还要持续多久,才能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 第332页 沈寂点了根烟,菸头的火星在夜风里闪闪烁烁,久违的感觉到一点凉意。 他将风衣裹紧,菸头在墙上按灭,走出巷子口。 「欸,我剪下来的杂志封面!被风吹走了!」 一辆跑车飞速从他面前驶过,带来一阵唿啸的风,吹乱了沈寂额前的碎发。 车上女孩的惊唿被风吹乱,一张彩色的纸飞出女孩的手,飘飘悠悠飞到沈寂面前,被他伸出两指夹住,凝神看去。 杂志封面上标题丰富,沈寂看向中心处字体最大的一句。 《越姓演员重伤,竟与星娱总裁新宠有关?新欢旧爱,席总何去何从》 封面配图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照片是偷拍的。 大多数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拍下照片,动作都不会太好看。但这个男人天生就适合在聚光灯下,哪怕只是偷拍的背影,所让人想到的形容词也只有完美。 沈寂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封面,男人的背影处。 他知道这个人,有着一个让他心动的名字,可惜没有他的正面照流传出来。 沈寂突然想见一见他,见一见这个跟席言有着相同名字的人。 见一见,然后杀了他。 …………………… 张扬一如往常来到柏霖家门外,犹豫着敲了敲门。 昨天柏霖才伤得那么重,估计现在还躺着吧。 想了想,张扬摸出了备用钥匙。 这是柏霖给他的。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两人平时处得还不错。 就在他打算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门锁咔哒响了声,大门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柏霖那张妍丽的脸出现门缝里,脸上逐渐染上一点疑惑。 「你这是什么表情?」柏霖看见来人是他,把门大打开,看着张扬凝固的表情笑着调侃道:「怎么一副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变样了的衰样。」 「进来吧。鞋子在鞋柜里,你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柏霖率先向屋里走去,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桌子上摆好了早餐,已经被吃了一半。 柏霖拿起一根油条,蘸着豆浆咬了一口,嘴里含煳道:「你吃了没?我准备了多的,你也垫垫肚子。」 「今天我还得继续训练,估计得到晚上了。下午你不用陪我,自己玩去吧。」 张扬的目光从他干净的脸上移开,看到他使用无碍的手臂,和之前行走正常的右腿,笑着走过去,也跟着坐下:「好,那下午我自己逛逛。」 说话间不着意地掏出手机看了看,看到屏幕上的日期时,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第162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3 公司虽然给柏霖配备了助理,但他始终用不习惯。 他现在的活动不多,原本接下的戏也因为各种原因解除合同,实在没什么要做的事,有张扬一个就够了。 柏霖坐在保姆车上,手撑着脑袋看街边的风景。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遍,每天都怀着同样的期待。 「等等。」他忽然出声道:「停一下。」 司机停了车,一旁的张扬疑惑看向他,见他眼睛盯着车窗外的一家花店,纳闷道:「你想买花?」 「嗯。」柏霖拉开车门,朝门口都摆满花束的花店走去。 店员见他衣着不凡,眼前一亮,忙走过去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这些花都是今早刚送来的。」 柏霖点头,环视了一圈,花店虽然不大,但品种丰富,花也新鲜,心下满意。 「好,我先看看。」 在这里工作久了,店员看人的眼力也练了出来,粗略扫一眼来人的打扮、情态,便大抵知道对方为什么来买花。 她捧起一束热烈的红玫瑰,递到柏霖面前,热情推荐道:「先生,您看看这个呢?」 柏霖愣了瞬,立马移开了眼,耳尖微红道:「我、我只是送给一个朋友。这个,不太合适。」 「哦,这样啊。」店员看他微红的耳朵,便知道这是正暗恋着呢,还没追到手。 便把玫瑰花束放了回去,说道:「那先生您自己看,要是买得多还可以给您优惠。」 张扬本来正站在店门口张望,此时也走了进来,问道:「兄弟,你要买什么送给你家席总」 柏霖脸一热,「你怎么知道我……」 「除了送给他,你还能送给谁。」张扬蹲下身,拨弄着一盆仙人掌的刺,被扎了一下后脸上莫名笑了笑,抬头看向柏霖道:「要我说你这样根本不行。」 「你家席总什么身份?你这花能送得上去吗。而且就算送上去了又有什么用,他缺那一束花吗?」 「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我只是想送给他。」柏霖神色柔和下来。 他补充道:「而且我也有在努力存钱了。他们能送给他的礼物,我也可以。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 他的目光从货架上掠过,总觉得不太满意。 张扬见他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不由嘆了口气:「不是我说你兄弟,人都说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那都是骗舔狗玩儿的。」 「我也不是没舔过,比你舔的还严重,不还是妥妥败犬吗?」 「再说了,你家席总那样的身份地位,想要当他舔狗的人少得了吗?你就算对他再好,也不过众舔狗里其中一条,能讨得了什么好。」 第333页 柏霖皱了眉,为席言辩解道:「席言他,跟你未婚夫不一样,他……」 「有什么不一样?」张扬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抄着手说道:「我比你更了解席言那样的人。他们生下来就是上天的宠儿,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别人的爱,看得太多太久,自然将这些东西弃如敝履。」 「你对他再好,他只觉得控制了你,可以利用你。因为在他们眼里,你跟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不同。」 他的语气激昂起来,似是又被往事击中了心扉,「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对他好,而是冷落他,伤害他,让他的世界只有你,这样才能让他记住你。」 「毕竟人,生性就是在犯贱。谁更上心,谁就被控制。谁更冷漠,谁就是赢家。你一样,我一样,席言也一样。」 「够了。」柏霖眉头皱紧,严厉地看向张扬。 「不要这么说他,席言不是那样的人。哪怕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行。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真的会生气。」 对视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张扬看出了柏霖眼中的决心,心头的愤懑敛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用平常的轻松语气笑着道:「跟你开玩笑呢。」 「你看,你这样的态度才对嘛。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改变自己的想法。这种舔法,你不上位谁上位啊。」 「原来又是玩笑。」柏霖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张扬第一次这么干了。 他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打击式的教育,不管柏霖做什么,张扬开口就是「兄弟,你这样不行啊。」 对柏霖的相貌、性格、行动样样挑剔,总结一句话就是没希望,柏霖太普通了,席言不会喜欢这样的他。 等到柏霖真的生气了,张扬又亲热地揽着他,大方地笑道:「你看你又急,我就是试试你的决心。挺好的,保持这种状态。」 久而久之柏霖都有些习惯了。 「虽然是这样,」柏霖有些不满道:「但你以后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张扬笑了声,说道:「是我的错,我刚刚想起我未婚夫了,没下次了。对了,你说你要买花,你知道你家席总喜欢什么吗?」 柏霖呆住了。 他确实不知道席言的偏好,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关于席言的资料也藏得严实。别说柏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 「我没……」柏霖刚想说自己没有头绪,当他看到一束矢车菊时,目光瞬间不动了,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副画面。 「就这个,他会喜欢的。」他忽然笃定起自己这莫名的念头,好像自己曾经或是将来就送过他一束这样的花。 「好的先生,这边付款。」店员把花给他包了起来。 站在柜檯后,八卦的眼神不时看看柏霖,偶尔又看一眼张扬。 方才两人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更加不敢出声了。 这么炸裂的话,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听见的吗?什么爱一个人就要冷落他,伤害他,让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这妥妥的啊。 什么舔狗咬人事件。 她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就躲在一旁角落,生怕影响了两人的发挥。 柏霖抱着要买的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张扬落后一步,走了两步又迴转身,看着因他的动作而睁大了眼睛的店员,礼貌地笑了笑。 「刚刚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 店员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他继续说道:「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这个兄弟大小是个明星,虽然你可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你知道的,他们明星向来把这种隐私看得很重,你也不想看见这事流传出去,我这兄弟亲自找你讨要个说法吧。」 店员瞳孔一缩,把头点得都快要起飞了。 她没忘了,眼前这个是个会咬人的病娇啊,那谁敢惹? 于是连连保证道:「您放心吧,今天你们没来过这里。」 「那就好。」张扬笑着走了,看得出心情不错。 今天又是没有见到席言的一天。 柏霖把矢车菊放进透明玻璃瓶,灌了半瓶子净水,放在了有阳光的那边窗台前。 而后打开音乐,开始重复起昨天没有训练好的动作。 今天练舞室没有其他人,快到中午的时候,也只有柏霖一人。 公司暂时还没找到其他人,所有练舞室归柏霖一人使用。 柏霖乐得清净,也不怕有人打乱自己的节奏,训练更加卖力了。 …………………… 今天一大早,林羽便提出再引进几个新人的事情。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柏霖所在的练舞室有些太空了。 席言没什么意见,点头间把这事交给了他。 跟柏霖同一个练舞室的人一夜之间消失了。 今早席言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时,就已经知道时间回到了一天之前,但他没想到这次的影响这么大。 席言不是第一次经歷时间重置,不过每次都是在柏霖死亡之后。 所以昨天柏霖被人打过之后,猝死在床上了? 席言想着事情,右手熟练地在文件上签了名字。 面前的电脑上挂着视频电话,屏幕上的席漠俞穿着驼色风衣,领口敞着,里面的白色衬衣扣子解了两颗,露出精緻的锁骨。看着明显没有听自己说话的席言,不由无奈地扶了扶额。 第334页 「小言……唉,小言,理理叔叔好吗?」 席言连头都没抬,拿了另一份文件过来:「你说。」 席言又看完了一份文件,唰唰签上字。席漠俞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拿他完全没办法,嘆了声气道:「叔叔好久没跟你说过话,你也不知道主动打个电话过来。」 「最近过得还好吗?老宅的花开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电话铃响起,席言抬手拿起话筒,放在耳边:「什么事?」 席漠俞只得按下话头,等着他把这个电话打完,看他三言两语把事情吩咐下去,既无可奈何又有些欣慰。 看着他放下话筒,这才开口道:「小言,工作不用这么认真。星娱没了就没了,你玩得开心就好,叔叔永远会给你兜底。」 「我知道了,小叔叔你继续努力吧。」席言毫无感情地开口赶人。 「小言,真没耐心。」席漠俞揉着眉心,苦恼道:「坏孩子,一点也不心疼叔叔。」 席言转着笔,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心疼你。你现在就把席家给我,我给你养老。」 席漠俞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漫上笑意,说道:「行啊,小言喜欢的话,叔叔的一切都是你的。」 「可是小叔叔也有喜欢的东西,小言能把他当做礼物送给我吗?」 席言关闭了视频通话,出门接了杯咖啡。 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时,果然又看到门敞开着。 他面无表情推开门,对着正在里面撩衣服的越影说道:「把衣服拉上,好好说话。想留下来,去找林助理,他会安排。出去之后把门关上。」 越影撩浴袍的动作僵住了。 总觉得自己虽然什么都还没说,但席总已经精准的预言到他要说的话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席言回到自己座位上,喝了口咖啡,感受着黑咖啡特有的苦涩余味……嗯,就连咖啡的温度都很熟悉。 不过是重复昨天的生活罢了,无趣。 他放下咖啡杯,看着越光问道:「怎么还不走?」 越光换上衣服,讪讪地走了。 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想要说些依依惜别的话,好叫席少多惦记他一阵子,不料嘴还没张开,席少已经带着办公椅整个儿转了个方向,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越光砸吧砸吧嘴,出门后轻轻将门掩上了。 第163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4 「如何,席总同意你留下了吗?」 越光点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意,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他今天做的这全套准备,怎么就一点没用上呢? 「那就好,看来我又能带你一段时间了。」经纪人冲着墙后喊道:「李哥,你过来!」 看见越光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原来的助理小王出车祸了,当场死亡,咱们抽个时间去她家里慰问慰问。至于李哥,昨天我出门买菜,撞见抢劫的,是李哥帮了我。」 李哥朝越光点了点头,这次没再介绍自己。 他也是一大早醒来,才发现时间又重置了。 昨天刚跟越光拉进关系,今天一睡醒直接白干,整个人都郁闷了。 心情不好的他开着车找到助理小王的时候,一时没有控制好速度,原本只想让她在医院躺一段时间,结果直接把人弄死了。 还好他选择的是没有监控的路段,又没人看见,当即清理干净车上的痕迹后跑了。 之后就是「偶遇」经纪人的事了。 除了撞死小王这一点小意外,其他的都跟昨天经歷过的没什么不同,李哥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甚至在心里预测起越光接下来的行动。 接下来就应该是越光途径练舞室,对里面的人产生好奇。 如他所料,越光在练舞室门外停了下来。 里面依旧放着爆裂的音乐,但奇怪的是没有昨天那种嘈杂的人声。 练舞室里空荡荡,只有一个坐在地上的青年,应该是刚刚练完一支舞,后背汗湿了一大片,正埋着脑袋使劲擦着头上的汗水。 越光敏锐地看到了青年耳后的红痣,心头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经纪人察觉他的动作,回过头问道:「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吗?」 越光指着里面说道:「姐,你认识里面人是谁吗?总感觉有点眼熟。」 经纪人看了一眼,了悟道:「是他啊,公司最近很有潜力的新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听说这间练舞室是只给他一人准备的。」 李哥也在看着练舞室,目光中闪过一丝惊骇。 不见了!昨天那群跳舞的少年,不见了! 他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以免影响判断,目光快速地扫过各个角落。 不只是那群少年,就连他们使用的物品、喝过的水瓶全都消失无影,角落里的垃圾桶里,也只有见底的一点垃圾,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痕迹。 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哥知道,每次柏霖死亡重置时间后,都有一个轮迴者消失。 但因为轮迴者记忆连续,他们能感知到到底哪天被重置了,似乎并不受到时间混乱的影响。 再加上轮迴者本来就是外来人,哪怕他们消失,也只有同为轮迴者的其他人才会在意,是以他们一直猜测:那些消失的同类,是在重置时间的同时被清除掉的,这并不影响他们之前存在过。 第335页 现在李哥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们低估了柏霖的可怕。 重置时间导致的消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从出生到此刻的所有痕迹,包括其他人对他们的记忆。 但因为轮迴者本身记忆连续,所以他们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被世界遗忘,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这比死亡还要恐怖。 而且如果连这个判断都错了,那其他的呢? 比如时间重置不只是柏霖死亡后的被动技能,而是随时随地,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无限制的发动能力,直到这个世界一个人都不剩下。 只有被困在这个世界的轮迴者,在无数记忆叠加之下逐渐疯狂。 李哥瞳孔震动,心跳声久久无法平静。 越光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索性今天无事,便想着进去看看。 谁想他刚迈出一只脚,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黑手,拉着他手腕转了个方向。 他正懵着,便见一个打着耳钉的陌生青年站在面前,大力摇晃着他的手,脸上笑容热切,呲着大牙乐道:「哎呀!难道你就是大明星越光?歌手转型演员的那个?」 「我跟你说,我妹妹可喜欢你了!说你长得帅,歌唱得又好听。听说你要演电视剧了?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守着电视,好给你捧场。」 「啊?啊。」越光懵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心头的那点不悦也消散了。 毕竟是自己的粉丝,看见偶像在面前,激动点也正常。 张扬说了一圈奉承话,又看向旁边的李哥,眼睛又是一亮:「呦!这不老李吗,你怎么在这儿?咱俩也许久没见了,等会儿约个地方聊聊。」 他有话对自己说——获取到这个信息后,李哥应了下来。 张扬目的达到,便不再理会李哥,又看向越光,动作自然又不觉冒犯地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说道:「今儿真是巧了,碰到偶像了,还遇见老朋友了。」 「越大明星,赏个光帮我签个名儿呗,我妹妹都盼好久了。」 「我家里人都喜欢看你上节目,听说席总也很看重你,要不是公司早有安排,我都想跟老李抢位置了。」 越光被他一顿奉承说得晕晕乎乎,就连之前练舞室的事儿都忘了。 一听他说全家老少都喜欢自己,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又听他说起席言看重自己,扬起的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但还故作矜持地摆摆手,「哪里,是席总眼光好。」 张扬笑意加深,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对了,我忘了拿签名纸了,我马上回去拿。」 「老李,你带着越先生先去前面的休息室,写了名牌的那一间。」 说完这句话他便跑了,哪怕越光抬手阻止都来不及。 「李哥,你这朋友怎么风风火火的。」越光对张扬印象不差,此时也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 李哥笑得勉强,「他就是这种性格。越先生,我们先过去吧。」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朋友吗?」柏霖换了件干爽的衣服,见张扬回来便问道。 刚刚他听见了张扬的声音,但自己浑身汗淋淋的不好见人,也就没有出去。 「只是认识的人,不熟。」张扬随口应道。 柏霖看他脸上确实没有老友重逢的欣喜,信了他的话。他的事情也多的很,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张扬从包里掏出几张白纸,转头对柏霖说道:「虽然不怎么熟,但好歹认识。我约他一起吃个饭,晚上可能不等你了。」 「你去呗。」柏霖没有在意,「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不成。」 …………………… 成功留在了公司,还收穫了一个热情的粉丝,越光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所以当李哥说待会儿想请个假,跟许久未见的张扬聚一下的时候,他很快就同意了,还让他们玩得开心。 李哥到达约定地点时,张扬早已经在那等着了。 他双手插兜站在树下,冷漠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既没有列车上见过的趾高气扬,也没有面对越光时的大大咧咧。 李哥忽然有些迟疑。 他开始分不清到底哪副面孔才是张扬的真实模样,或许都不是,他甚至质疑起自己来找张扬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直到张扬听到他的脚步向他看去,李哥这才重新迈开步子。 轻咳一声还没开口,便听张扬直截了当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李哥闻言愣住,反问他:「不是你有事要跟我说?」 张扬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看向其他方向:「如果不是有求于我,你不会来这里。」 李哥沉默,想要反驳,但又不得不承认张扬说对了。 「不是有求于你。」他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只是我们想跟你寻求合作。」 「合作?」张扬上下打量他,像是在估计他的分量,冷笑一声嘲讽道:「跟我合作,你们有那个资本吗?到现在都搞不清任务重点的废物,死在副本里都不足惜。」 「你!」李哥下意识想要发火,硬生生忍住了。 张扬作为唯一成功接近柏霖的人,很难不去猜测他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才敢这么嚣张。 「你也不用激我。」李哥表情冷硬,深吸一口气,直盯盯看着张扬说道:「我很有诚意,这毕竟是d级任务副本,之前谁也没经歷过,我也只是想活而已。」 第336页 「而且我们拥有的线索,你不一定清楚。比如……练舞室的人忽然消失造成的影响。」 李哥观察着张扬的神色,见他收起了脸上的嘲讽,眼中也闪过一抹凝重,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在来会见张扬之前,李哥就已经用手机联繫过其他轮迴者。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撒诈捣虚,共享了自己所发现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轮迴者们还有些小心思,现在则是完全不敢了。关键还是他们经歷的世界太少,还没体会到活着毕竟比积分重要。 听了李哥的话后,张扬短暂地沉默了。 这确实是个新线索。 思索片刻,张扬说道:「合作,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张扬手插着兜,望向头顶的蓝天白云,缓缓开口道:「时间重置并不必然与柏霖的死亡有关,可能受他的深层意识影响。」 昨晚——按照正常时间线来算,应该是昨晚——柏霖虽然伤得重,但还不至于导致死亡,张扬认为是有其他因素导致了这个结果。 他回想前几次重置的情景,大多数是柏霖死亡,唯有这一次是受伤。重置后柏霖身上所有的负面状态消失,负面状态包含死亡和伤痕。 那他是不是可以猜测,当环境中出现了异常因素,扰乱到柏霖的稳定状态时,这些异常因素将被清除,而时间重置是清除异常因素的方法或者说副作用。 张扬不再看天,对李哥说道:「我跟你们合作,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找到一个带着白狼面具,不爱说话的男人,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他也是轮迴者,在列车上你们见过。」 「白狼面具?」李哥皱眉回想,半晌才从记忆深处找到这个人。 他对这人的印象实在不深。在列车上的时候,对方就独自一人呆在角落,又不说话也不跟人交际。 如果不是他脸上带着面具,恐怕李哥就连这一点印象都没了。 「找他可以,但是为什么找他?」 「为什么?呵!」张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语气不善道:「列车上那么多人,就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的面子往哪搁。」 「你说,」他阴恻恻的目光看向李哥,声音尖锐道:「我难道不该找他麻烦,好叫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吗?」 张扬当然曾试图寻找过他的行踪。 但这个狗贼好像对摄像头敏感得很,张扬查遍了控制下的所有探头,愣是没有找到他一点消息。 「我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多注意的。」迟疑片刻后,李哥答应了下来,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名字啊……」 「可能是叫连轲吧。」 ……………………………… 「那个谁,连……连轲?你过来一下,把这些东西搬到库房里去。」 一个正准备开机的剧组里,手拿扩音器的副导演看着满地散落的道具,不禁觉得头疼。这东西是拍戏要用到的,也不知道谁把它们给放这儿了。 他想把东西搬走,又心疼自己这把脆弱的老骨头。左右看了看,看见个带着面具的高大身影。 眼前一亮,当即喊道:「那个谁,连轲……是吧?你过来。」 有点尴尬,差点没想起人名字来。 他对连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对方好像是剧组的谁带进来的,说是人老实肯干活力气也大,正好剧组缺个打杂的,副导演便做主让他留了下来。 连轲来了十几天,也不怎么说话,一来就是埋头干活,副导演觉得很满意。 可惜就是脸上一直带着个奇怪的面具,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事儿副导演也问过他,对方说是小时候脸上受过伤,留了块挺大的疤痕,上学的时候因此受到不少歧视,干脆买了块面具将脸遮了起来。 这下可好,有了对面具的好奇,便没人在意面具底下的伤疤了。 副导演不是个喜欢给人难堪的人,更何况对方如此真诚,就连自己的痛处都揭了开来,自然不好再追问。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看到连轲时,他都会下意识忽略对方脸上的面具,即使注意到了,也觉得那面具在连轲脸上并不突兀。 现代人嘛,有一点特殊的爱好,也很正常。 他女儿就经常戴着五颜六色的假髮,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跑去参加那什么什么漫展,总之怪得很。 唉,年轻人的事儿,他也看不懂,久而久之就学会了闭嘴。 连轲本来正低头整理物品,听到有人叫自己便抬起头,直愣愣看向副导演,声音沉沉:「有事吗?」 第16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5 「有事吗?」连轲问道。 副导演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按理说这种人性格多偏向老实木讷。可当副导演对上他的眼神之时,竟有一种自己被锁定了的错觉。 再看又似乎正常得很,他疑心是自己看错,晃了晃脑袋说道:「连轲,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仓库里去,别让它们在这儿占地方。」 「小心点,有些是专门定制的,再做一个又得等两个月。」 「好。」连轲点头,弯腰扛起一张半米多长的实木案桌,动作轻松写意,脚步稳当。 列车到站之后,连轲跟着人流一起下了车,而后慢慢落后于众人,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第337页 连轲现在所在的剧组,是原本的世界线中柏霖拍戏的地方。正是因为出演了这部剧的主角,柏霖的演艺之路才彻底打开。 连轲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就像他不是第一次进入休斯廷。 可笑的是,即使他能多次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可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却一次都没有碰到过。 之前的几次,连轲就是以这个剧组为契机接近柏霖,这次也同样。 虽然副本情况已经改变,但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静静等待也是一种方法。这是一个重要的人告诉连轲的话。 可就在不久前,连轲听到消息,柏霖跟剧组解约,主角换人来演。 这部剧的导演是个拍文艺片出身的青年导演,性格孤僻,对于自己的作品要求近乎苛刻,且恃才傲物,觉得谁也不配懂他的艺术。 柏霖是他亲自选定的主角,是他为自己究极的艺术品选定的装饰物。可在闻听投资人临时换角后,他不知怎么的竟默默接受了这件事,甚至将剧情设计得更贴合新主演的特点。 连轲扛着小一百斤的案桌,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这段时间以来,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收集信息的同时,也在不断纠正眼前现实与自己记忆的偏差。 「让开,快让开。」 身后传来唿喊声,连轲侧了一步,抬手稳住桌子腿,看见导演急匆匆从他面前跑过,差点撞上他肩上的案桌。 冒冒失失的,再不復平时的冷傲孤高,惨白的脸颊现出激动的红晕。 「导演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他这样。」有人注意到这一幕,探头看着导演的背影疑惑问道。 「不知道啊。」旁边的人摇摇头,忽然侧着耳朵听了听,惊奇道:「奇怪,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席总来了。」 连轲叠好了几个箱子,伸手去拿架子上的青铜马道具。 剧组背后的投资人,星娱的总裁席言……连轲听闻过他的名字,从柏霖的口中。 这个符号一般的男人,连轲从没有见过他。在他经歷的副本中,席言已许久没出现过。 不过片刻,导演去而復返,身旁多了一个男人。 导演侧身与男人说着话,神情是难得的柔和。但因他平时总是一副严厉冷酷模样,这柔和在他脸上多少有些古怪。 众人认出他旁边的男人,正要打招唿,却见他抬手按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开口。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将男人往自己的办公处引。 鑑于他在片场威严甚重,此时还真没人敢触他的眉头,只是难免觉得可惜。 连轲手里抱着一摞纸箱子,箱子太高,有些遮挡视线,不经意被人撞了一下。 最上面的箱子里,是他刚装好的青铜马摆件。当然是仿制的,剧组虽然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 顶上的小纸箱摇晃了两下,落到地上,青铜马从里面滚了出来,在地上滚落几圈后,滚到一人脚前。 连轲正要放下纸箱去捡,青铜马却已率先被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他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而后瞳孔紧缩,勐地怔住。 这张脸太过熟悉,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午夜梦回中,或者受伤时用来麻痹疼痛的幻想里。 实在是太像了,从眼尾到眉梢的距离,也只有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点差距,仿佛那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你的东西。」席言将青铜马递给连轲,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自行将东西放在了架子上,视线掠过连轲脸上的面具。 那面具保存的很好,使用了这么久依旧焕然如新,表面没有一点磨蹭的痕迹。 它应该早就损坏在战斗中的,因为它确实只是个普通的面具,是某个世界的席言花了不到十块钱买来的玩具。但它就这样陪着一个轮迴者,一个副本一个副本的走来,俨然成了连轲身体的一部分。 席言能猜想到,辛苦赚到积分的连轲是如何忍着重伤,小心翼翼地给它加上一层又一层的增益,才能保护这脆弱的小东西在这一次次危险的任务中不被毁坏。 这已是连轲所能拥有的,唯一和过去有关的物品,与他的记忆一样珍贵。 「怎么回事?」导演脸色黑沉,乍然出声问道。 他本想带着席言去看自己刚改出来的剧本,却没想到被连轲破坏了计划,此时见对方还傻愣愣站在原地,暗自握紧了拳头。 刚走出一步却被席言伸手拦住,他转头看过去,却见席言连头也没回,看着连轲的目光里满是兴味,心头沉了沉。 连轲并未怔住太久,不过数息间便彻底回了神,就连唿吸都只紊乱了一瞬。 他已经经歷过太多类似的情景。他曾与恶魔签下契约,许愿再次见到死去的亡灵,后来发现不过是个骗局;也曾进入过修仙界,那个根据他记忆打造的幻境,被他亲手打破;他体会过太多次希望与失望,早就已经习惯了。 面前的这个席言,也只不过比它们更像记忆中的人而已。 「谢谢。」连轲朝席言点了点头,平静道谢,将青铜马重新放进纸箱。 随后再次抱起那一堆杂物,转身朝库房走去。 离开时,连轲听到席言问导演他叫什么名字,又说他的脾气很像自己的一位朋友,性格都很闷,不怎么说话,还说也许下次来还能见到他。 连轲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第338页 他决定离开这里了。 …………………… 「保姆车停在地下车库,你下电梯就能看见。」 「什么时候出来?我快饿死了。」 等到柏霖终于训练的差不多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透过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已经暗了下去,再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过。 手机里有张扬发来的几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结束,他在地下车库等着自己。 柏霖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和一块毛巾,一边往淋浴室走一边用单手回道:「你不是跟你朋友聚会吗?我洗个澡马上下来。」 「没意思,说了几句我就走了。」张扬的消息很快发了回来,应该是嫌无聊一直在玩手机。 这条消息柏霖没回,把手机放在淋浴室外的檯面上,他把控着时间快速沖了个澡。 他回家还会再洗,在这儿简单沖沖就够了。 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柏霖想到还有东西没拿,便又回了休息室。休息室有个大立柜,原本是用作所有人的衣柜的,现在只柏霖一人用了。 东西被压在最底下,柏霖一手扶着立柜,一手抓着要拿的东西用力往外扯。 许是他力气太大,大立柜竟有些摇晃起来。而后「叮」的一声轻响,原本被放在立柜顶上的东西被晃了下来。 柏霖也终于把物品拿了出来,惯性之下往后退了两步,站稳之后这才有空去看落下来的是什么。 那玩意亮晶晶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冷质的光,长方形,不大,似是某种金属类器物。 柏霖将它捡了起来,又将它翻了个面仔细看了看,这才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东西是……名牌?」 他将名牌放在眼前,与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发现确实一模一样,除了上面的名字不同。 柏霖身上的写着他自己的名字,而他手上的名牌却清晰的刻着「季洺佳」三个字。 季洺佳……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其他人吗?我为什么从没见过他? 柏霖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微微凸起的字迹,试图回想起一些什么。 他总觉得,他该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这个名字或许属于一个少年。 「季洺佳。」 柏霖回过头去,背后什么都没有。头顶的灯光照不亮黑暗的走廊,走廊里空荡荡,并没有刚刚喊出这个名字的人。 「季洺佳,还在跳啊。」 柏霖应激似的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传来说话声的窗户底下,只有被风吹动的窗帘飘动。 他心脏狂跳起来,似有所感地看向练舞室,慢慢走了过去。 「别跳了季洺佳,你再跳也是争不过柏霖的。」 还是之前那个声音,调侃中带着关心的味道。 「我不相信。」终于换了一个人说话,语气颇为倔强,「只要我一直跳下去,我不信席总只看得到柏霖。」 黑暗的练舞室中,隐约浮现两个透明的身影。一人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仰头看跳舞的另一人,倏尔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人身后,「姿势错了,我帮你。」 看着季洺佳咬着牙坚持,他嘆道:「你再努力有什么用,我们都只不过是……」 未了的话语猝然消散在空气中。 柏霖按亮了灯,怔然看着刚刚那位置。哪里有人说话,哪里有什么身影,只有手心被握温了的金属名牌,硌的他有些手疼。 名牌被柏霖扔进垃圾桶,落在被用过的纸团上,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正如它的主人一样。 第16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6 「已经处理好了,麻烦在这里登记一下,然后就可以把小宠带走了。」 张扬接过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几笔,看着「小宠姓名」这一列,他眉梢一扬,随手写下「讨厌鬼」三个字。 柏霖站在一旁,怀里抱着只捡来的流浪三花猫。这猫应该有英短的血统,身上的毛较之一般的三花猫柔软,脸和眼睛也要更圆润一些。 他伸手挠了挠三花猫的耳后,身后张扬签完了字,嫌弃了一句道:「真不知道你捡它干嘛,脏兮兮的,也不好看。」 「你以后还要养着它不成?」 三花猫听不懂张扬的话,只用头蹭了蹭柏霖的手,柏霖轻笑了声,摸着猫脑袋说道:「也不难养。你问问店员有什么推荐的猫粮猫玩具,我一起买回去。」 「啧,你还真要养啊。」张扬双手插兜站在柏霖身边,侧着脸皱眉看他手里的小玩意儿,转头又啧啧了两声,嫌恶极了的模样。 「那行。」他不愿再多看一眼这小东西,扭头盯着店外的一颗行道树瞅,「你抱着它离我远点,我讨厌猫。」 柏霖抱着猫,张扬提着猫粮猫窝猫玩具跟在他身后,眉头一直拧着,仿佛手里的东西烫手似的,一脸的不情愿。 「我跟你说也就是你,要换别人我都不带搭理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猫了,你……你怎么不走了?」 张扬絮絮叨叨,又闷头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柏霖没有跟上来,抱着猫站在一颗树下,望着某个路口的方向。 张扬看看他,又看看路口的方向,瞬间明白了什么,好笑道:「原来你在等他,救猫也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你多善心。」 柏霖臊了一下,没有反驳,手下抚猫的速度却加快了。 第339页 张扬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感受着自己手里这十几斤的重量,心情忽然就不好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抱手倚靠在背后的树干上,微扬起下巴,用这种略显倨傲的奇怪姿势打量柏霖,直到对方疑惑地回头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他这才放下手,霍然笑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的席总不吃你这套。他不喜欢猫的。」 「而且这招太低级了,勾勾上学的小女生还有用。」看见柏霖蹙起眉心,张扬歪了歪头,心底浮现一种隐秘的得意,继续说道:「像席总这样冷漠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柔弱又无用的小东西,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本以为又能看见柏霖深受打击的模样,可他话音刚落,对方蹙起的眉头便已松开,抚摸着怀里的三花猫低声道:「可我觉得像席言那样善良的人,一定会喜欢它的。」 他并没有依据,但他说的那样笃定。 张扬挑起一边眉,扬声道:「你不信我?」 柏霖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明明你们之前都没有见过不是吗?」 「他来了。」柏霖骤然出声,打断了张扬未出口的话。 张扬看着柏霖快速跑走的背影,眼底闪现一抹阴翳,扣着树干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在其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痕。 「为什么你又自作主张!听我的不行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迅速平復下来,重新提起地上的东西,朝交谈中的两人走去。 柏霖倒真的开了个好头,不过短短片刻,已经围绕着三花猫的事跟人聊了起来。先说自己是怎么捡到它的,如何看它伤得严重给送到了宠物医院,又说自己不太会养猫,怕养不好,心里很是担心。 说着说着便将猫往前一递,说是猫很乖,热情邀请席言伸手摸摸它。 席言看着他怀里圆滚滚的三花猫,原本瘦弱的身体好生养了几天,凌乱的毛髮清理过后变得蓬松,再加上一直盯着他的圆熘熘的眼睛。 还真的,有点可爱。 席言手有点痒了。 他向来是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以前也曾养过两只猫三只狗,但结果都不怎么好,久而久之便放弃了。 见席言态度犹豫,却没第一时间拒绝,柏霖便知道自己这次终于做对了。 把猫更往前递了递,缓声诱哄道:「摸摸它吧,你看它多可爱。」 席言伸手,快速在它背上抚了一把,又把手迅速收了回去。小猫叫了一声,怏怏地缩在柏霖怀里,把自己圈成了一团。 好孩子。柏霖揉了揉猫耳朵,眼中笑意更深,心里计划着怎样利用这只猫把席言留得更久一些。 「咦?」身后传来张扬的惊咦声,随后是重物落地声,成功吸引了席言的注意。 他却一点不觉自己动作突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仰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惊奇道:「这不是席总吗?真够巧的。」 又看向柏霖和他怀里的猫,明白了什么似的,表情更加讶异,说道:「原来席总你也喜欢猫啊。」 他直起腰,脸上有种遇见了同辈之人的喜意,笑道:「刚巧,我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猫了,可是我连自己都还养不起,更别说这些娇弱的小傢伙。」 说话间他来到柏霖身边,伸手的动作似凝滞了一瞬,又仿佛只是错觉,满脸怜惜地碰了碰三花的脑袋,语气温柔道:「可怜的小傢伙,之前受了不少苦……」 喵!三花兀的悽厉叫了一声,尖利的爪子在张扬的手背上划出血痕。 他倏的收了手,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阴郁至极。反应过来后反倒率先安慰两人道:「我没事,小傢伙是吓坏了,应激了吧。」 果然还是讨厌鬼。张扬咬了咬牙,看着手上的血痕如此想到。 「你吓到它了。」席言说道,「小动物的感觉很敏锐,不喜欢危险的傢伙。」 听闻这话,张扬眼神暗了暗。 第一次在列车上见到张扬时,席言对这人并没有太深印象,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对方,是在车窗关闭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 此后关于张扬的印象逐渐深刻起来。 他总是跟在柏霖身后,近乎寸步不离。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也从不与席言说话,哪怕遇见了也只是站在柏霖身后朝席言点点头。 后来渐渐的,席言在越来越多的场合看到他,张扬脸上也逐渐多了笑容。有时他独自一人时,见到席言也会笑着打声招唿。 之后再见到张扬,身边已经没有柏霖。 席言看了眼表,「我得走了。」 又看向柏霖提醒道:「柏霖,养猫可以,不要耽误工作。」 柏霖重重点头应到,忽而想起什么,赶忙往前走了一步,「席总,这孩子还没有名字,我又不会弄这些,今天正好遇到你……」 「讨厌鬼。」 「啊?」柏霖揉了揉耳朵。 「讨厌鬼。我只会取这个名字。」席言语气淡淡,解释道:「不要误会,我很喜欢猫,不过它们好像不太喜欢我,所以它们都是小讨厌鬼。」 ……………………………… 「席总,关于今年的财务预算,还有些地方要跟你汇报一下。」 「嗯,带着报表来我办公室。林羽,给我说说今天的日程。」 第340页 席言进了电梯,财务主管紧随其后。林羽落在最后,正要伸手去按楼层键,却听见有人慌忙间喊道:「等等,等等我!别关!」 林羽没有停手,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键亮了起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也就是这时,一只手迅速插进两扇电梯门间,伸进电梯的半截手臂上还挂着一只老式的电子表。 林羽眼角一抽,迅速按下开门键。 电梯门打开,那人便顺势挤了进来,抱着个黑色的双肩包,穿着间格纹外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体看上去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进来便先给几人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我比较急,实在是……」他的目光落到席言身上时,嘴里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财务主管斥道:「不知道这里是专用电梯?」 「我、我,抱歉……」大学生回过神,此时也有些急了,只顾得上反覆道歉,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主管人事招聘的人都太懈怠了。」财务主管低声念叨了一句,向席言请示道:「席总,我让他出去?」 席言摇头,看着大学生问道:「你去几楼。」 对方此时又发起呆来,结结巴巴回答道:「十七,不,十八楼。」 席言「嗯」了声,依旧看着他。 大学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被财务主管狠狠瞪了一眼,提醒道:「按啊你倒是,等着席总给你按呢?」 「哦对,我得自己按是吧?」大学生终于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脸臊红,连忙背过身去面向按键,默默低下了头,手指搓了搓自己的格纹外衣。 他感受到身后有人在打量他,但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 于是他抬起头,通过面前并不清晰的不锈钢镜面,试图追索刚才那人的位置。 这对他而言并不难。 他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大学生,而是一个通关了数次任务的轮迴者。 第16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7 十八楼格子间办公室,键盘声咔咔响成一片,角落偶尔传来几声交谈。 大学生模样的轮迴者坐在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挂着份只有个开头的文档,末尾的标识符闪闪烁烁,半天没有多添上一个字。 右上角的小窗口开着扫雷游戏,他一手撑着下巴出神,另一只手却准确地移动滑鼠点击着安全的方格,一点也不耽误。 他在復盘今早自己的行动是否合宜。 柳影想过了,既然要从席言入手,找到关于副本通关的线索,那么接近他不可避免。今天误入专用电梯,自然也是他仔细思考过后的选择。 这个方法虽然粗暴,但着实好用。他刻意表现得笨拙和不知所措,只是为了完善人设,加深席言对自己的印象,为之后的相遇埋下伏笔。 没有一个霸总文里的总裁不被这样笨拙的小白花女主吸引到。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为此他不得不牺牲一些脸皮,装作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不可否认,他确有一瞬的真情流露,因为席言长得确实很顶。那眼睛,那鼻樑,那嘴唇,每一处都找不到错处,让他一个直男见了都有点…… 不对。即将按下滑鼠的瞬间,柳影勐地顿住。 他看了眼小窗口,拖动滑鼠点开另一个方格,将思绪拉了回来。 根据他们查到的消息,柏霖与原本的剧组解除了合同,在席言的安排下,以成为优秀的唱跳偶像为目标正努力训练。也就是说,自己随时有可能在这里遇到柏霖。 甚至于他可以同张扬一样,以此为契机与柏霖拉进关系。 但他还未想好是否要这么做。 柏霖毕竟太过危险,而且自己此行的目标只有席言,三心二意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还好不管是对事还是对感情,他都算得上专一,喜欢的一直都是那种会居高临下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性格略带些霸道的年上系。席言的身高就刚好适合,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穿着西裤的腿又长又直,最适合…… 咔——滑鼠点错了位置,露出底下的雷,游戏失败。 柳影回过神,脸色难看起来。 他忽然发觉这一早上,自己已经走神太多次。 「小柳,小柳?」 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柳影动作自然地关闭扫雷窗口,问道:「什么事?」 「主管叫你去他办公室。你刚刚想什么那么入神?叫你几次都没反应?」 柳影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去了。」 不知两人聊了什么,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面色凝重的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停下脚步站在办公室外沉思,似是遇到了难题。 半晌他掏出手机,斟酌着字词,给合作的其他轮迴者发送了一条消息。 「席言安排我去柏霖身边,以助理的身份。」 他看着手机屏幕,打字的手指半天没有按下,被屏幕光照亮的眼底神色幽暗不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再犹豫,几下打出一句话。 「我决定去一次。」 富贵险中求,张扬也不是全然可信,他不可能把所有筹码压在对方身上,而且他有些好奇席言这么做的原因。 他打开面板看了看自己剩余的积分,上次强化精神力后应该还剩下一些,他用仅剩的这点积分买了一把精钢匕首。柏霖毕竟不是善类,他总要有所准备。 第341页 ……………………………… 「席先生,盖尔曼先生向我询问您下午是否有时间,他想请您吃顿饭。」 「拒绝他。」席言批阅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 随即想起这已是对方这个月第三次邀请,想了一瞬说道:「以后都拒绝。老盖尔曼不会让他在国内待得太久。」 盖尔曼就是之前捱了柏霖一脚飞踢的金髮青年,那晚之后就进了医院,据说伤得不轻,直到上周才彻底恢復出院。 林羽代表席言去看望过两次,试探了盖尔曼对受伤和对柏霖的看法。在得知柏霖已是席言看重的新人时,他果然没有再纠缠此事,话里话外替柏霖找补,说自己当时太过鲁莽,多亏柏霖阻止了他。 甚至还请席言不要责罚柏霖,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星娱遭受损失,那会令他感到比身上的伤还要剧烈的痛楚。 虽然已经严令手下隐瞒消息,但他受伤的事情还是传到了盖尔曼家族,老盖尔曼的耳朵里。 老盖尔曼痛心于自己最受宠爱的小儿子竟为了一个东方男人滞留国外,甚至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于是派人立马接他回国。 盖尔曼一番周旋,愣是给自己争取了半个月时间,这已是老盖尔曼最后的底线,也是盖尔曼一直急着要与席言再见一面的原因。 「您的话我记下了,这就去回復盖尔曼先生。」林羽应到。 席言点头,又问道:「柳影同意去柏霖那儿了吗?」 「是,中午我已经安排人带着柳影去跟柏霖的团队对接。」说到这里,林羽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席先生,我觉得柳影并不简单。今天早上,他是故意闯进来的。」 林羽跟了席言几年,见过太过假装崴脚投怀送抱之类的拙劣手段,柳影那点心思瞒不过他。他只是不明白席先生为什么偏偏注意到这个人。 「不简单吗?确实。」席言停了笔,意味深长道。 「对于张扬,你又有什么看法?」 「张扬?柏霖的经纪人吗?」林羽凝眉思索,语气罕见的有些迟疑:「我觉得他……很奇怪。」 「他看上去在笑,但笑得没有温度。」他思考该用怎样的词语形容,下意识说道:「就像是飞鸟越不过去的深林沼泽,满地烂泥,连照下来的光都是冷的。」 他惊诧于自己会使用如此含煳的描述,席言却笑了声:「你说的很对,他们很奇怪。所以我也很好奇这些人要做什么。」 席言想到刚才林羽形容出来的张扬,不得不说,真的很适合。 林羽走后,席言沉思片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 拍摄者的技术不错,虽然所有角度都很刁钻,但都拍摄得很清楚,照片上的人也各有不同。 比如柏霖的新助理柳影,越光新来的助理,柏霖楼下刚搬来的住户,前几天才跟越光联繫上的小学同学,星娱公关部新招入的员工…… 席言抽出了这一张,将照片撕碎扔进垃圾桶。 那个员工两天前失踪了。 没有留下任何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去他家里找人,发现连住址都是假的,紧急联繫人也是空号,根本找不到。 席言又抽出第二张照片,同样撕碎扔掉。 照片上的人在三天前失踪。 他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带走,门用钥匙锁着,想来那天他并没有回家。 席言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翻过去,直到最后一张。 他依旧抽了出来,但这次没有撕碎。 照片上的人是张扬,旁边还有个虚化的人影,是正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三花猫的柏霖。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张扬微微侧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向拍摄者的方向,嘴角挑起轻蔑的弧度,眼底一片阴鸷。 这一瞬间被照相机完好地保存下来,成了席言手中最与众不同的一张。 ……………………………… 明星助理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中年男人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来到平时轮迴者聚会的小房间。哪怕是他,此刻也不免感到疲惫。 自从成了越光的助理,他成日跟着东奔西跑,没个休息的时候。又因他是个男人,大多重活累活都交给了他,他又不能说不干,毕竟他的人设是有家要养的失业中年。 「妈的!」中年男人忽然从椅子上坐起,吐口唾沫怒骂道:「如果不是因为该死的副本任务,谁愿意来做这狗屎工作。」 骂完之后,他又瘫倒在了椅子上。 柳影那里出了变故,忽然就被公司安排给了柏霖做助理,而柏霖之前的助理则去了另一个团队。柏霖那儿就只剩下张扬和柳影两个轮迴者。 不得不说,这有些太过巧合。 担心再出变故,轮迴者们约好今晚见一面,讨论讨论之后的行动,就连一向独断独行的张扬也会来。 中年男人大概是来早了。 小屋里空荡荡,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只好抱着手臂耐心等待。 最近轮迴者死了不少。 不只是那些新人,就连之前参加过聚会的老人,都有两三个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时间被重置过。 轮迴者的记忆是连续的,多一天少一天很明显。 第342页 也就是说,那些人的消失应该与柏霖无关。 中年男人如此想到,可随即又摇摇头否定自己。 如果跟柏霖无关,那又是谁做的? 通关过几个副本的轮迴者按理说都应该进行过几次强化,力量、精神力都超过普通人,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柏霖的能力只有重置时间这一个。 到底是其他人做的,还是柏霖用了其他能力?中年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摇摇头,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他根本就不适合动脑子。 不过其他人怎么还没来?都快到时间了。 他站起身,透过只露了一条缝的窗户向外看去,什么也没看见,只好又耐下性子,坐回椅子上继续等。 距离约定的八点还剩十几分钟。 偏僻的城中村,一道身影跌跌撞撞、惊慌失措地向前奔跑。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手中赫然拿着一把枪。 第16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8 男人拖着一条残腿,蹒跚着不停逃跑。 他右肩中了一枪,左小腿也受了伤,持续失血令他感到逐渐虚弱。如果不是当初用主神积分强化了身体,现在的他根本走不了这么远。 要赶紧离开这里,那个人还在后面跟着自己。要快点,再快一点,只要到了聚会点,自己就可以得救了。 哪怕对方手里有枪,但也只有一个人而已。最重要的是,对方似乎知道他轮迴者的身份。 男人的身影晃悠,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可在每次即将倒下之前,总有一颗子弹从他脚边飞过,促使他继续跑下去。 威胁还是戏耍?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跑,一直往前跑。 熟悉的小平房就在眼前,窗户里昏暗的灯亮着,说明里面还有其他人。 他终于支撑不住虚弱,扑得倒地,脑袋狠狠撞了一下门。 门从里面打开,门里探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谨慎地看向门外,见到地上人的悽惨模样时大惊失色。 地上的男人艰难抬起脑袋,伸手试图拉住什么,语气哀求道:「救、救我,有人在,猎杀——」 砰——无情的一枪打断他的嵴椎,他的头随即垂了下去,手指无力地弹动了几下。 中年男人瞳孔紧缩,目光缓慢呆滞地上移,从来人的黑色马丁靴,看到对方被风吹动着的黑色风衣的衣角,再到那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危险枪口。 他听到男人用戏嚯的声音说着:「找到了,轮迴者们的老窝。」 除了中年男人,屋里还有一个人。 比起合作者,他要更加谨慎得多。 可惜他的谨慎并未起到作用,在猎人的鼻子里,猎物的味道是无法隐藏的。 沈寂手指勾着中年男人的衣领,慢慢把他拖进屋里,他的两位合作者的尸体旁边。 最后的那人垂死挣扎了一下,并未给沈寂带来太多麻烦,但弄脏了他的衣服。沈寂把手上的血擦在中年男人衣服上,忽然摸到一盒硬壳的烟。 他有些想抽菸了。 从另一人那里搜罗到打火机,沈寂给自己点了一支。 这并不是什么好烟。吞云吐雾之间,沈寂难得平静地回忆起过去。 他抽过的最好的烟,是席言抽过一半的那支,可惜只有那一次,剩下的都是回忆。他也曾在某个充斥着汗味酒味的破落小酒馆里,在周围佣兵善意的调笑声中,将气味浓烈的劣质捲菸塞进嘴里。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人总有需要它的时候。 抽完一支烟,沈寂站起身,伸脚将尸体踢得滚了一圈。 一只手机落了出来,被他带血的手指捡起。 沈寂叼着烟,用尸体的指纹解锁了手机,而后垂着眼皮,快速翻阅起手机里的信息。 随后他给手机里所有联繫人发送了一条信息。 「已经八点了,你们怎么还没来?」 「快点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他关掉手机,随意往地上一扔,抱着手坐在堆叠起的尸体上,等着下一个猎物上门。 叮的一声,柳影收到一条简讯。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对身旁的张扬说道:「我们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张扬笑着跟柏霖告别,恍若未闻,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他才收敛了脸上笑容,点开刚收到的那条简讯。 并不复杂的两句话,他却看了许久。 「你还在看什么?是你主动说要去的。」 张扬收起手机,脸色如常,非常的平静,「没什么,只是想起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去了。」 他并没有解释任何东西,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柳影没有阻止,拧眉看他离开的背影,不知张扬为何忽然改变态度。 那条简讯,有什么不对吗? 柳影点开简讯,将那条消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却说不清楚为何。 张扬一向特立独行,他其实不太看得上对方的行事方式,但这次他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柳影终于下定决心,跟上了张扬的脚步。 他给其他人也都发消息提醒了一句。不管张扬违约目的为何,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信或不信,至少自己已经尽力了。 第343页 身后传来踏踏脚步声,张扬回过头,看见柳影时竟也有些惊讶。 柳影冷着脸说道:「我也有事,我也不去。」 张扬嗤了一声道:「你倒是个聪明人。」 柳影没说话,默默跟在张扬身后,忍耐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确定那里有危险的?」 「我不确定。」张扬否定了他的话,「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更何况,用简讯吊人这回事,他原来是真的做过。 ……………………………… 「席先生,您之前让我调查的事情,现在已经有消息了。」 席家老宅,院子里花开得正盛。席家的小主人喜欢花,所以院子里种满了花,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到满目的绚丽。 倒不是有什么花种能常开不败,只是换得勤,可即使如此,席家的小主人也很少回来。 席漠俞坐着轮椅,腿上搭着条薄薄的毯子,手下轻轻抚摸着一团柔软的东西。他的动作太过柔和珍视,哪怕对待稀世珍宝也不过如此。 但那只是一条围巾,普通的围巾。是那天他抱怨过席言一点也不心疼他这个小叔叔后,席言让人送过来的。 哪怕席漠俞从不带围巾,但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即使此刻再想起这件事,他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听见下属的汇报,席漠俞从那些回忆里回过神来,脸上笑意顿消,再次变回那个众人熟悉的、阴鸷偏执的席家家主。 席漠俞抚摸着腿上的围巾,「继续说。」 「是。」下属打开平板,汇报导:「根据我的调查,这群外来人数量为十五,七人现已失踪,据猜测已死亡,目前仍活着的有八人,但不排除仍有隐藏的目标未被发现。」 「这是他们的详细信息,您请看。」 「不必了,说重点。」 下属滑动屏幕,找到更重要的资料,「这些外来人行事古怪,并无明显逻辑,但几乎都与同一个人有所关联……」 「柏霖。」席漠俞忽然开口,判断道:「他们的目标是柏霖。」 这些人调查过柏霖的资料,而且隐藏行动的手段并不高明,他们接近的人又都或多或少与柏霖有关。 也许席言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把柳影送到柏霖身边。 「是的。」下属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很关注柏霖,同时也很惧怕,似乎柏霖身份特殊。而且不知为何,他们好像觉得其他外来人的失踪与柏霖有关。」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下属语气迟疑,见席漠俞没有反对,这才开了口。 「我调查过外来人最开始出现时周围所有的监控,发现他们都是在同一天,乘坐同一班列车到达本市的。售票系统里有他们的购票记录。但奇怪的是,系统显示购票人为二十三人,下车的却只有十五个。」 「你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失踪了。所以消失的不止七人,而是十五人?」 八个人,在封闭的列车上忽然消失,这个想法太过离奇,下属惶恐地低下头,「只是猜测,也许有些购票人一开始就没有上车。」 「为什么不问问那些外来者。」席漠俞一脸冷漠。 「从始至终,他们都对其他人的失踪表现得漠不关心,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接近柏霖的代价就是消失。」 「所以他们惧怕的不是柏霖,而是柏霖让人消失的能力。」 席漠俞从一个点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推,虽然结果很离奇,但并不违背逻辑。 「强忍着恐惧接近柏霖,哪怕自己随时会消失,不过出于两个原因。」席漠俞轻抚着腿上的围巾,心绪因此变得平静,缓缓说道:「他们想要夺取柏霖的能力。或者他们不得不阻止柏霖使用能力。」 但他们没有直接接触柏霖,可能是因为柏霖太过危险,也可能是因为破局的关键点不在柏霖身上,而是在某个与柏霖有关的人身上。 不管是越光,席言,还是其他人,都是他们选中的目标。 席漠俞望着花圃,目光悠远。 这一切的猜测,都起始于售票记录中的二十三人。它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就像是上帝创世时遗留下来的一个小bug。 因为没有注意到,所以被忽略至今。 …………………… 练舞室依旧很空,这么久了仍旧没有其他人填补进来。 柏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独自一人练舞更加自在。人一多,就容易产生各种矛盾,就像之前的…… 他愣了一下。 就像之前的谁来着?这里不是从来就只有他自己吗? 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好像是一件他想要忘掉的事。 柏霖晃了晃脑袋,甩掉脑子里各种奇怪的想法。 这几天他越发忙碌,除了基础的舞蹈外,还增添了声乐练习。 可他不觉得辛苦。 他正一步一步走在人生圆满的路上,那些缺憾,那些遗恨,都随着他越发地靠近席言而慢慢消失。 柏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席言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他又怎么能停下。 席言的办公室很好找,晚上还亮着灯的那间便是。 第344页 不速之客用着「捡」来的通行卡,一路畅通无阻,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推开办公室大门。 他不是来讲客气的,他只想见一见席言——这个有着令他心痛的名字的男人。 见一见,然后杀了他。 第16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39 办公室内并没有人。 桌上的电脑还开着,旁边还放着打开的文件,说明办公室的主人只是短暂地离开,片刻就会回来。 沈寂并不心急,甚至有闲心打量起这里的装潢,就当是他对今夜的目标最后的关怀。 办公室很大,自带休息室与淋浴间,正对门的方向是一大面落地窗,一转身就能看到窗外的万家灯火。 屋里的东西并不多,色调也不繁杂,但处处布置得精心,让他不自觉想起很久之前曾去过的席言的办公室。 至少从这一点上说,这两个人很相似。 沈寂在屋内巡视一圈,翻开桌上的文件,不出意外地看不懂。他拉开休息室的抽屉,发现里面一个倒伏的相框。 大概是这间休息室的主人所有。 沈寂看了两秒,伸手想要将它拿出来。手指快要碰到相框的时候,他听到门外脚步声接近。 他等的人回来了。 沈寂于是收回手,将抽屉推回去。拿出枪,将自己隐藏在休息室的门后。 一道身影推开磨砂玻璃门,朝办公桌走去,对背后的危机似乎毫无察觉。沈寂始终轻叩着扳机,从门后缓缓走出,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面前的男人。 他问道:「你就是席言?」 男人身影顿住,似是受了惊。 沈寂啧了一声,他没那个耐心等着对方慢慢反应过来。 于是抬了抬手里的枪,加重语气道:「回答我。你也不想你那漂亮的脑袋瓜炸成一朵血花吧。」 「你又是谁?」男人的声音相当平静,并没有否定自己的身份。 「你没有必要知道。现在转过来,想想你的脑袋瓜。」 男人没有反抗,缓缓转过头来。 满意于他的识趣,沈寂没再继续催促,歪了歪头语气随意道:「席言,从现在开始换个名字如何。」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名字,我不希望它出现在其他人身上,哪怕是具尸体。」沈寂皱起眉,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换个名字,不管你是叫席默也好,席语也好,又或者是……席言……」 沈寂瞳孔紧缩,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骤然失声,手里的枪都几乎端不稳。 男人转过来后,沈寂终于看清他的模样,竟是这么像。他有一瞬间的无法思考,耳边尽是剧烈的心跳声,血液在瞬息间涌流回了心脏。 但终究是不同的。 沈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曾在心里千万遍的描绘席言的面容,他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一个细节处的不同。更何况,面前的席言只是这个世界的土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沈寂神色变换不定,扣着扳机的手松了又紧。席言却面露沉思,片刻后点头贊同道:「席言吗,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他看向沈寂手里的东西,语气依旧平静:「你是来杀我的?」 「……不。」沈寂忽地笑了,也许想通了什么,「之前是,但现在我想跟你谈谈其他事。」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需要我的保护。」沈寂微微侧身,将枪口转移方向,眼睛却依旧看着席言,如同背后长了眼睛。枪声响起的瞬间,他笑着对席言说道:「现在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枪声响起的那一剎,磨砂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提着食盒的越光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嘴唇半张,一声甜蜜的「席总」就堵在嗓子眼里。 但他没能喊得出来。 子弹从他头上飞过的瞬间,他嘴里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食盒砰得落地,食盒里他精心制作又小心摆放好的爱心便当散落了一地。 越光软着脚,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眼神打着晃儿寻找到席言的位置,语气满是惊惶地叫了一声「席总。」 满意于自己造成的效果,沈寂压下枪口,看向另一侧的席言。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听见枪声怕是已经吓坏了。沈寂并不在乎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被吓破了胆子,他只是想藉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当沈寂看过去时,他并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惊慌和恐惧。 他眼中温室花朵般的席言在看见忽然出现的越光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发觉对方并未受伤后,他嚯地看向沈寂,眉心微微蹙起。 很难形容这个眼神,凌厉又带点严肃,透露出明显的不贊同与不满。沈寂扣动扳机的手指动了下,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做了件什么错事。 他抿了抿唇,心里下意识冒出一句:又没有真的杀了他,紧张什么? 「席、席总。」越光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看了看手无寸铁的席言,又看向打扮怪异、面色不善的陌生男人,勐地反应过来。 不对,他害怕有什么用?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挡在席总面前,义正言辞让他快跑,以此展现自己威武的男子气概。 错过今天,他再去哪儿找这样的共患难的好机会?哪怕自己没能跑得了,死在席总面前了,那不得叫席总记上他一辈子? 第345页 横算竖算怎么都不亏,以后每逢清明和祭日,还能多见上席总两面,越光一想心都有点痒了。 他想得清楚算得明白,抬起脸大义凛然道:「席总你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半点。」 「越光,离开这里。」席言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东西。 「我……」越光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身后一阵阵脚步声,是面色慌乱的林羽和星娱的保安。 「席先生!」林羽面色苍白,心头都骤停了,看见席言安然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了席言的安全后这才有空看向沈寂,目光在他手里的武器上一扫而过,强压着愤怒试图与他交涉:「这位先生,你想要些什么?」 「嗯?」沈寂挑眉,晃了晃枪口,看向席言似笑非笑道:「我有话,只跟他说。」 「林羽,把越光带走。」 「今晚上的事,不必告知席漠俞。」 「席先生,我不能……」林羽本能地想要拒绝,他不能放任席言处于危险的环境里,但最后还是低下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能看出来,如今的席先生依旧游刃有余,一切都还处在他的控制之中,用不着自己插手。 越光并不想走,被保安捂住了嘴,一边一人拖住了胳膊。林羽深深看了席言一眼,将门重新关上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几秒后才有沈寂的声音响起:「你很聪明,知道我是真的会开枪。」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我没那么多的耐心。」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席言终于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手撑着下巴问道。 沈寂没有阻止,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在发现面前的人和他的席言长得相似后,他对对方的容忍度已高了许多。 「我跟他很像吧。」席言忽然开口说道。 沈寂蓦地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奇异。 「不管是名字还是长相,都很像他对吧。」席言语气平淡,反问道:「把我当替身?」 「你……确实很聪明,聪明过头了。但是……」 替身这个词,有些太可笑了。 如果非要形容他这一连串奇怪行为的逻辑,大概是出于……不忍心。 沈寂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破坏者,轮迴者被他猎杀干净后,这个副本大概是会彻底消失。副本内的一切,包括席言,都会随之一起消散。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养了一只猫,那只猫陪你十几年,从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开始,一直陪你到你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大人。 你早已将它当作家人,哪怕它并不独特,这世上有千万只它的同类,可它就是你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这世上再没有第二只猫,陪你从小到大,陪你从懵懂无知走到青春韶华。 可是有一天,那只猫老了,你再祈祷上天也没能留得住它。从此之后,你再不敢养猫,甚至看见猫都会觉得心痛。 可即使如此,当你看见一只长得像它的猫时,你仍忍不住注意,不自觉地多看上两眼。你希望它能过得好,因为你希望你的猫也能过得好。 但你不会养它,因为它不是你的猫。 这世上再没有你的猫。 所以替身这个词,是在侮辱席言,也是在侮辱沈寂。他分得清,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沈寂摇了摇头,看向席言:「怎么样?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寂手一撑,坐上了办公桌的一角,低着头转动着手里的枪,慢慢说道:「不过我有几点要跟你说明。」 「第一,虽然你在我的保护下,但我不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席言静静的没有说话,于是沈寂继续说下去。 「第二,你命令不了我。我随时会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具体什么事你不必问。」 「第三……」 沈寂说出自己的全部要求,直到再没有想到新的东西,这才终于住了口。 「说完了。」席言换了个姿势。 「嗯?」沈寂看向他,表情有些疑惑。 「说完了就从我的桌子上下去。」席言冷声说道:「这么大了,就没有人教过你该有的礼貌吗?」 像是又被教训了一次,沈寂转枪的手顿了顿,小声道:「又没有弄脏。」 但还是悻悻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对。 明明他才是闯入者,为什么反而觉得自己被拿捏了? 他冷下脸,试图让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重新想起他手里武器的威慑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席言率先问道:「你是杀手?」 「帮我处理一个人,这事你应该很擅长吧。」 第169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0 虽不满席言刚点了头就要使唤自己的行为,但沈寂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那张照片。看清照片上是谁之后,沈寂的眼底微妙地震了一下。 那个名叫张扬的耳钉青年,不只是他一开始就定好的猎杀目标,更是所有轮迴者中唯一真正接近了柏霖的人。 席言想要除掉他,是单纯出于厌恶的情绪,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 沈寂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上,没有点燃,他不想再被席言用「公共场合不许抽菸」之类的话教训一遍,用隐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席言问道:「你要杀他?原因呢。」 第346页 「我讨厌他。」席言干脆利落地说道。 「哦,讨厌他。是讨厌他?还是……」沈寂双手撑着办公桌,身体向前压,狩猎者的危险目光紧紧锁定着席言,慢悠悠道:「还是讨厌柏霖身边的他?」 席言眼皮一抬,没有太多反应。 这让沈寂觉得有些郁闷起来。他发现这小少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就敢这么直白的与他对视,好像从始至终对方就没出现过太多的情绪,包括恐惧。 「你做不到吗?」席言淡淡问道。 沈寂眉头一跳。这傢伙,为了激他,竟然用上这么低级的激将法,倒真有些不知死活。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嘲讽,收回撑着桌面的手,将照片塞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转身时留下一句:「我同意了。」 黑色的风衣甩出锋利的弧度,席言一眨眼间,沈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他仍保持着沈寂离开前的动作,两手握拳托着下巴,垂着眼思考着什么。 【系统。】他在心里唤道。 意料之外的没有回应,席言蹙眉,两秒后再次唤道:【系统。】 【系统。】 【系统,你在吗?】 系统一直没有出现,席言用着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语气,每隔两秒唿唤一次,直到它再次出声。 【是的,宿主,我在。】 它忽然的出声让席言顿了下。 【为什么沈寂会出现在这里?】席言问道。 他没有询问系统刚刚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但系统的再次出现和回应,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些许安心。 【因为程序出现了一点错误。】 【宿主,我在上个副本就已经告知过你的,你的存在导致了错误的发生,沈寂也只是其中一个。】 【就像季若和连轲?】 【是的,就像季若和连轲。】 见席言依旧轻蹙着眉,系统再次开口,但这次是安慰。 【宿主不用担心,我已经上报主系统,这个错误很快就会解决。只是宿主现在所在的无限流世界因为连结了太多其他任务世界,又出现了多个其他任务世界的人物,它现在已经十分脆弱。】 【哪怕最后错误被清除,这个副本依旧无法维持太久,甚至可能整个无限流世界都会随即崩溃。】 【但那并不影响你的任务,宿主可以在任何时间离开这里。】 沈寂只是一个错误,迟早会被清除。 席言看着虚空某处,刚刚沈寂所在的地方,现在那里连丝痕迹都没有了。 刚开始看到沈寂时,他难免有些惊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更多的是陌生。 沈寂的眼神沉寂了很多,不像以前永远东奔西突的像只不知道疼痛的野兽,下巴上一层刚长出的青色短须,不管是身上的风衣还是脚下的马丁靴,都是极适合作战的装扮。 不知道他曾走过哪些地方,曾经经歷过什么。但席言知道,从这个世界离开后,他们应该是再不会遇到了。 沈寂只是个错误而已。 错误都是会被清除的。 ………………………………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这个任务,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可能!」 广场中心喷泉处,不管是牵着手路过这里的小情侣,还是推着婴儿椅要去商场购入婴儿用品的新任宝妈,此时都不自觉地转过头,好奇地看向喷泉旁站着的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看上去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格纹外套,正皱眉看着面前一脸崩溃的男人。 男人姓刘,其他人称唿他为老刘,具体姓名不知,跟柳影一样是个轮迴者,也是现在仅剩的几个轮迴者之一。 老刘真实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但现在已经头髮斑白,眼眶消瘦得深窝了下去,眼底满是彻夜难眠留下的血丝。 自从那天的事情过后,他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哪怕一不小心睡着,最后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那群人的样子了吗!他们的尸体垒在一起,遍地是血,那是赤裸裸的威胁!」老刘低着头,双手捂着脑袋,低哑的声音里情绪爆裂,一遍遍重复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死了,都死了……」 「如果那天没有听你的话,我也已经死了。」他的精神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随时都会崩裂,话语也凌乱了起来:「这个任务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的,我们都逃不过去的,最后我们都会死……」 「老刘,你冷静一点。」柳影试图安抚他。 「我冷静不了!」老刘勐地抬起脸,那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瞪着柳影,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嘶声道:「告诉我,为什么发那条简讯给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他崩溃地大哭。 柳影摇了摇头,掰开他紧抓的手指,「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老刘的遭遇,柳影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但更清楚知道的是:老刘如今半疯,已经是彻底没用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唯一到过现场的人,可能知道些东西,柳影不会特地来这一趟。 二十几个轮迴者,死到现在只剩寥寥三四人,还得加上个已经疯了的老刘。 第347页 柳影只觉得心里发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个世界,心里充满了迷茫。 深吸一口气后,他低头看向手机,手机屏幕正停留在一个通话界面,对面的人正是张扬。 「你都听到了,有什么猜测?」 轮迴者死的那天,时间并未重置,因柳影的话而心生迟疑姗姗来迟的老刘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那不是柏霖的风格。 张扬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太过谨慎,根本不愿亲自现身,最后只能由柳影出面。 「有了一些猜想,但还不敢确定。」 电话那头传来张扬的声音,比起早已乱了心的柳影,仍旧算得上冷静。 柳影没有开口,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听到这个猜想,但对方只是说道:「我还需要一些试验证明我的想法,这段时间你不用去柏霖身边,等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 没给柳影回话的时间,张扬挂断了电话。他抽出电话卡,没有犹豫地掰成两半后扔进了垃圾桶。 他确实有了一个猜想,或许不只是猜想,他已能十分确定。 在很久之前,张扬就已经知晓这世上存在着一个特殊的势力——破坏者,它专与主神作对,以破坏主神发布的任务为目标。 但其内部其实隐隐分成几个阵营,有的破坏者倾向于摧毁副本,有的则爱好猎杀轮迴者,但殊途同归。 有破坏者进入了这个副本。 或许就在他们进入副本世界后不久,破坏者就开始了猎杀的行动,只是他的行动掩藏在柏霖的世界重置能力之下,所以张扬一直未能发现。 比起数量庞大的轮迴者,破坏者的人数在精不在多,哪怕张扬自己都没遇到过几次,是以一开始并未往这方面想。 「可惜,没让连轲和他对上。」张扬有些惋惜。 这两人要是遇上了,也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但无论是谁张扬都不亏。 他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之前受的伤到现在都未恢復,如果遇上了破坏者也只能避其锋芒,这也是张扬放任柳影两人在外的原因。 有两个靶子,总比他一人出现在敌人面前好得多。 张扬手插着兜,躲着头顶的炽烈阳光,沿着行道树的树影慢悠悠的走。 突然他停了下来,眯起眼扫视四周。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人声离他渐渐远了。阳光失了本色,变得苍白枯寂,没有一点温度的照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 四周是拔地而起的高楼,透过高楼间的缝隙还能看到远处没有云的蓝色天空,地上没有树的影子。 从高处看下去,站在空阔地面上的张扬就像一只被钢铁丛林围住的困兽。 「呵。」沈寂站在高处,垂首俯视大地,任由高处的风将自己的风衣吹动得猎猎作响,而后勐地从高处跃下。 在灌耳的风啸声中,他开出了第一枪。 张扬侧过身,身体如没有重量般忽地跃起,轻易躲过了那一枪。 未等他站稳,又是接连三颗子弹。张扬闪转腾挪间落地,身体已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个位置本该是安全的,然而子弹触地的前一瞬,竟然硬生生改变了角度,以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贴地前行。 张扬躲过了两颗,最后一颗子弹擦伤了他的小腿。伤口迅速止血,很快便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伸手触碰眉心。 那天晚上监控另一头的那颗子弹,最后还是射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是你。」沈寂抬枪指向他,打量他几眼后嗤笑道:「噁心的偷窥者。」 「难怪他讨厌你。」 听到这句话,张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变得极为可怕。 第170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1 这一场战斗无人看到,更无人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空寂缓缓退去,温暖的阳光重新照在大地,耳边再次听到久违的人声,沈寂站在一片废墟之上,鲜血顺着无力下垂的指尖滴落。他放眼望去,眼前已经不见张扬的踪影。 跳下废墟的瞬间,高楼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霎,而后猝然倒下。没有声音,没有扬起的灰尘,仿佛只是一片本就不该存在的虚影。 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他的头顶,是一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预制板。 沈寂捂着手臂,冷漠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着穿过满地的碎石,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回过头惊喜地喊道:「妈妈快看!我找到一颗漂亮的玻璃珠!」 偶遇朋友相谈正欢的女人闻言看过去,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真够闹腾。」 她的面前没有废墟,没有受伤的男人,只有人流穿梭的广场,和她正独自玩得开心的孩子。 砰砰—— 砰砰—— 外面传来稍显急躁的敲门声,惊动了沙发上正擦拭匕首的柳影。他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更何况知道他住处的人本就不多。 客厅的灯被开到最亮,电视的音量几乎到了扰民的程度,只有这样才能安抚柳影此时心里的不安,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正处于危险的旷野之中。 见无人回应,敲门声越发急促起来。 柳影从沙发上站起,握紧手里的匕首,嗓子不由发紧,他问道:「是谁?」 第348页 敲门声骤然停住,但没人说话。柳影抿紧唇,将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气氛越发凝重起来,直到此时,门外才响起沙哑的一道男音:「是我。」 对方的声音低哑虚弱,但柳影还是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张扬,他应该不知道我的住处才对。柳影如此想到。 但他还是决定开门。 一直以来,柳影都没有摸清过张扬这个人,更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秘密和底牌,但总归两人现在是合作的关系,而且对方也是唯一可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 钥匙插入转动两圈,而后依次打开小锁大锁,柳影终于将门打开。 门外的张扬闻声缓缓抬起头,额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在他残破的脸上画出数道血的纹路,头顶的楼道灯似乎也出了点问题,此时正闪烁个不停,将他的眼神映照得晦暗不明。 见到门外人时,柳影显然有些惊讶。 距离两人上次通话不过短短几小时,张扬就伤成了这个样子,两条胳膊软塌塌地垂着,两腿也不自然地弯折,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哪怕是听到开门声,也只是缓慢地抬起头,用这种略显怪异的角度看他。 柳影皱了皱眉,他竟然觉得,面前的张扬就像是一条被打断了全身骨头,但仍盘旋着凝视着猎物的蛇。 「我遇到那个人了。」没等柳影发问,张扬率先开口说道。 他嗓音阴冷,且越发嘶哑,如同嗓子里正一刻不停地研磨着猎物的骨头渣。但他仍一动不动,就连抬头的幅度都没有任何改变,仿佛只要他一动,整个人便会抑制不住地瘫倒。 说起这件事,柳影果然重视起来,他忽略心底的异样感,直接问道:「所以你才伤得这么重?」 「是。」张扬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我伤得太重,所以来跟你借样东西。」 「什么?」柳影反问道。 「你。」张扬的手指细微地弹动了一下。 张扬说起这个字的时候,电视里正好在播放电视剧,此时主人公和反派的决战到了关键时分,随着一声枪响,反派应声倒地。 那声枪响同时掩盖了张扬的说话声,故而柳影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皱眉又问了一遍,底下的手却下意识握住了匕首。 张扬轻声嘆了口气,看向柳影的目光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自觉好心地重复了一遍答案:「你。」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骤然阴冷,脚下一弹,整个人勐地朝柳影扑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哪怕柳影第一时间后退,也完全无法躲开。自决定敲门后的每一秒钟,张扬都在为了这一刻所做准备,自然不会给人逃脱的机会。 他就像一条柔软的蛇,紧紧的缠绕在柳影身上,强大的勒力让柳影感受到窒息,眼前逐渐发黑,那只抓着匕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动作。 咔擦——柳影听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逐渐断裂的声音,骨刺刺入柔软的内脏,直到最后连颈椎也被折断,柳影嘴里发出「咔咔」几声不成调的句子,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唿吸。 张扬慢慢松开他,蛇一般在地上蜿蜒爬行,他捡起柳影掉落一旁的匕首,歪头看了看,又看向地上颜面淤血肿胀的柳影。 虽不太满意柳影这张普通平凡的脸,但现在时间紧急,自己留他到现在,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张扬动作小心,将那张皮从柳影身上完整的剥了下来,没有损伤分毫。接着他同样褪了自己身上属于「张扬」的那张皮,露出底下那个血淋淋、胸口有着一个空洞的瘦小身影,将柳影的皮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摸着自己身上的、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如今是柳影,谁也不能说他不是。在这之前,他还是张扬,亦或者是其他人。 那最早的时候呢,他到底是谁?或许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 「柳影」缓慢站起身。 他身上的骨头已经在和沈寂的战斗中折断,每动一下就要忍耐着来自全身的剧痛,还好他早就习惯。 只是……「柳影」碰了碰自己的眉心。 他能感受到,那颗子弹仍嵌在他的额心。 ……………………………… 「小讨厌鬼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总是不爱吃东西。席言你摸摸,它是不是瘦了?」 柏霖怀抱着猫包,透过透明的半圆窗,席言看到那只叫做小讨厌鬼的混血三花猫坐在猫包底部,圆熘熘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不时摇摇蓬松的大尾巴。 不像瘦了,反倒长了不少膘。 席言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透明窗,三花猫应激似的朝他呲了呲牙。柏霖严厉地叫了声它的名字,三花猫便怏怏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大尾巴上,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柏霖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是个小讨厌鬼。它平时不这样的,都不带理人的,应该是看到席言你太高兴了。」 柏霖将食指伸进透气孔,轻敲着三花猫的脑袋问道:「是吧小讨厌鬼,今天见到席言你也很高兴吧?看来你也很喜欢席言。」 「小讨厌鬼,小讨厌鬼,连你的名字都是席言亲自取的,真让人羡慕。」柏霖说着说着,语气忽然沉缓下来,手指用力戳了戳三花猫的脑袋。 三花猫往后躲了躲,不满地叫了两声,柏霖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着席言笑了笑。 第349页 他好像有许多的话要讲。 从怀里的三花猫,到消失的经纪人张扬,失联了的助理柳影,以及自己最近的训练又有什么样的进步。 不管大事小事,他都说的津津有味,阳光透过树影照在他的脸上,为他本就昳丽的面容又添上几分明媚。 而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颗枝叶繁茂的景观树下,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交谈甚欢的柏霖与席言两人。 男人脸上还有被划破的细细伤口,伤口旁还有沾染上的细灰,身上的风衣衣角也被人削去一块。 他却丝毫不觉自己狼狈,也没在意其他人看来的眼神,只觉得有些烦闷。他想抽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不知丢失到哪去了。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以这样的姿态来这里,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有清理,似乎是专门要席言看到自己的狼狈一样。 沈寂觉得自己好笑。 他总是忍不住地将那个人当成是自己的席言,所以忍不住地到了这里来,忍不住地想让他注意到自己。 可对方明明不是。 是他的思念过剩了吧,竟试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寻找爱人的影子。 不知等了多久,在沈寂看来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起了杀意,柏霖才终于依依不捨离开。 他眼里的情意那么分明,沈寂看着他的背影,搓了搓手指。 真烦,等会儿买包烟去吧。 席言没有走,背对着身问了句:「你找我?为什么不过来。」 沈寂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到席言早就发现了自己。 但他却和柏霖聊了那么久,像是故意要自己等着。 沈寂更烦了。 他想:不过才见了一次而已,席言倒是半点都不怕自己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觉得不管是过去还是不过去都像是输了,只好将手揣进风衣里。过了两秒后终于明白对方肯定不会主动过来,如果要继续对话,那就只能自己过去。 他心里说不清的感觉,只觉得这些年消散在无止尽的杀戮里的耐心像是慢慢回来了,否则他应该转身就走,或者更干脆的,用枪崩了对方的脑袋。 大概出于对席言之前行为的报復,沈寂走过去的速度很慢,压着眉的神色冷戾,一开口问的却是件无关的事:「你跟柏霖关系很好?」 「我应该跟你说过,在我离开这个世界前,不要跟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尤其是柏霖。」 「你受伤了。」看了沈寂一眼后,席言忽然说道。 只这一句话,便打断了沈寂的思绪,他压低的眉头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席言说这句话的意思。 是出自关心还是…… 第171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2 「看来他确实难缠。」席言手指点着下巴,低头沉吟道。 原来是从自己身上的伤看出了这点,所以才会刻意问起。 即使知道不该抱有期待,但听到席言所说的话时,沈寂仍有一种被气笑了的感觉。 「呵。」他眼中带着冷意,微抬起下巴说道:「他逃的是挺快的,但没有下一次。」 说完后自己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和席言讨论对手强不强有什么意义,或许他今天所做的全部事本就毫无意义。 席言轻笑,看着面前莫名情绪外露的沈寂问道:「所以你不会再失败了,对吧。」 沈寂轻哼了一声,随即压着眉扭头看向席言,不悦道:「你又在使唤我做事?」 他的情绪变化极快,多了几分生动,不復之前的枯寂。显然沈寂自己也察觉到了,一时有些心惊。 不过见过席言一次而已,沈寂已经做了太多不合逻辑的事情,比如他现在真的在认真考虑怎么把张扬彻底解决的事。 不是因为张扬本就是他定下的目标,而是出于席言之前的请求……算是请求吧,哪怕席言那时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根本就没给过沈寂拒绝的机会。 沈寂嗓子有些痒,可是手上没有烟,只好放弃。 面前的男人对他的影响太大,或者说,这个披着他记忆中「席言」的光环的男人,总让他无法拒绝,这种认知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沈寂以为自己能够分清,但总是从对方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于是一步步退让。离他见到席言才过去多久,这期间的变化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觉得自己该亲手斩断这让他感到烦闷的根源,可当抬起头,撞见因自己的沉默而露出疑问眼神的席言时,他忽然释然地笑出声。 也罢,就这样吧。 这个副本终会消失,面前的席言也是,只有沈寂的记忆能证明他存在过。想到他们之后永不会再见面,之前的所有纠结与烦闷顿时失却了意义。 他的心忽地平静下来,看着席言问道:「你很喜欢柏霖?」 「嗯?」席言发出疑惑的问询声,沈寂却似已经知晓了答案一般,低低的冷笑道:「很好,我本来想让他多活几天的。」 ……………………………… 夏天的燥热终于过去,树上的叶子也多了几分秋意。人行道上婴儿车咕噜咕噜的滚轮转动声被汽车鸣笛声掩盖。 连轲提着一布袋子蔬菜,不起眼的就像路过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他越过左边正在哄着孩子的女人,将要过马路时停了下来。 第350页 他被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吸引了注意力。准确的是,是刚刚才从车里走出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容貌过于优越,身形高挑挺拔,走出车门后左右张望了一眼,似在辨认方向。 此时却有个满头金髮的外国青年伸手挡在他面前,略显急切地说着什么,伸出一只手试图拉住男人的手腕。动作稍显冒犯,连轲敏锐地看到男人眉头微微皱起,却忍耐着脾气,往后退了一步。 金髮青年随之跟上前,步子急促且大,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比之前更近。 男人偏过头去,见对方仍不肯罢休,只好再转过来,礼貌地说了句什么。 斑马线红灯变成绿灯,连轲将购物袋换了只手,脚下却没有动作,眼睛仍旧看着那个方向。直到哄好了孩子的女人再次推着婴儿车越过他,绿灯的剩余时间不到十秒,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一只脚踩在马路上,连轲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不是错觉,凭他现在的感知敏锐度,已经能很轻易地分辨出信息的来源,于是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令他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喊住他的人是席言,他意外的是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连轲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了躲开那个不知底细的破坏者,他已经刻意隐藏过自己,但席言还是发现了他。 连轲眼神微顿,朝席言看去。 男人眼中带着笑,朝他挥了挥手,似在叫他过去,与面对金髮青年时的疏离完全是两幅模样。 连轲不知道他眼里的笑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看到了摆脱烦人的追求者的希望。只犹豫了不到半秒,连轲最终还是决定过去。 席言眼中熟稔的笑令他无法忽视,绿灯剩余的时间也不容许他多想,他步伐矫健又快,几秒间就跨过了一整条斑马线。 余光瞥见连轲正走过来,席言对金髮青年说道:「盖尔曼先生,看来今天真的不巧,和我有约的朋友来了。」 他侧头,示意盖尔曼看过去。 盖尔曼即使满心不甘,这时也知道席言刚才所说与朋友有约,没时间跟自己一起吃饭的话并不是敷衍。 但他不愿放弃这最后一次机会。父亲只愿留给他最后半个月时间,时间一到便要强制带他回国。是他用尽手段又往后拖延了几天,想的便是至少要见上席言一面,把自己的心意跟对方说个清楚。 他拼尽全力,只为求个好结果。但如今见是见到了,席言却连一起吃个饭的时间都不肯留给他。 盖尔曼指尖陷进掌心,感受着手心的疼痛,他抬起头勉强笑道:「没关系,席言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三个可以……」 「盖尔曼先生。」席言打断他的话。 盖尔曼思绪被打乱,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脸上已经没了笑容的席言,听见他说道:「纠缠不休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品格,之后总会有机会的。」 「……是。」盖尔曼想说没机会了,这次回国之后,家族短时间不会让他再出国,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席言。 盖尔曼本想再坚持一下,可是刚刚席言说本以为他是个绅士,是啊,一个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强人所难的。与其继续下去惹人厌烦,还不如就此放弃,给席言留下一个好印象。 或许未来真的还有见面的机会。 经过连轲身旁时,盖尔曼停了下来,深深看了连轲一眼,眼神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连轲朝他点了点头,之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金髮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出声道:「你的事情解决了。」 「嗯。」席言与他并肩而立,侧身看向他,「这次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感谢我。」连轲并无挟恩图报的意思,也不愿因此事再跟席言有多的交集,开口提出告辞。 「等等。」席言喊住他,抬起戴着腕錶的那只手朝他示意,「现在刚好是午餐时间,你有空吗?我请你。」 盖尔曼求了那么久的事,现在却由席言主动提起,连轲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他摇头,说道:「如果是为了刚刚那件事,你不必……」 「不,我今天本就是来找你的。」 他是来找连轲的,只是在路上偶遇了盖尔曼而已。 连轲将购物袋又从左手换到右手,看得出来他在犹豫,半晌后终于点了下头。 距离这里不过几十米处便有一家西餐店,连轲婉拒了服务员提出的可以存放物品的建议,将他那一袋子菜放在右手边。 席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见他的动作,惊奇道:「原来你会自己做饭。」 袋子里有肉有菜,也有辣椒葱姜蒜等调料,分量都恰好,不会有什么剩余,是做惯了家事的人的习惯。 「嗯。」连轲不知该说什么,将手伸到腰间,想要摩挲什么,直到摸了个空,他才想起为了融入这个世界,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那把过于显眼的刀自然也放在了其他地方。 他只好又将手移开,顺手拿起一本菜单翻开。 他只「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席言也看着菜单没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连轲察觉气氛异常,抬眼看了下席言的脸色。 按照人与人交往的习惯,对方提出一个话题,那么他就该将刚刚的对话继续下去,这是那个人教他的东西。 第351页 但连轲觉得此时没这个必要,他跟席言不过一面之缘,以后也不一定再见,他实在没必要为了将话题进行下去,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对方。 他垂下眼,继续看着手中的菜单,许久没有翻页,听见对面的座位上传来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再次抬起眼看过去。 轮廓深邃的男人在不笑的时候面容显得冷凝,薄唇紧抿,像是不太高兴。 连轲碰了碰脸上面具,迟疑着说道:「是我母亲,她很擅长做菜,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也学了一些,不算很会。」 他边说着,边观察席言的表情变化,果然见他从菜单里抬起头,对着自己弯了弯眼睛。 这是一种不需言说的鼓励,连轲眉头一松,忽然觉得面前的席言不只是容貌,就连性格都跟那个人很像。 席言跟服务员低声说了句什么,将菜单递给他,这才又转回头来说道:「上次在剧组看到你,总觉得你有些熟悉,可惜在那之后你就走了。」 「是我个人的原因。」有了刚才的例子,连轲不再吝于开口,他摩挲着手指,试图找到他所熟悉的那种粗粝的触感。 「介意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我想了解你。」席言笑着问道,恰好服务员端来牛排,他伸手推到连轲面前。 「我的过去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不过……」连轲摇了摇头,将牛排拉到自己面前,拿起刀叉切割牛肉。开始的动作有些生疏,慢慢的熟练起来。 他习惯了用刀,像这样精巧的器具,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但手上的动作逐渐勾起他过去的记忆。终于弄好后,他把盘子重新推回席言面前,好似做了千万遍那样自然。 席言却没有接过,连轲有些疑惑的抬头,听见他说道:「这是给你点的,应该没有猜错你的口味。」 「谢谢。」连轲没有拒绝,他对食物并不挑剔,更何况席言给他点的确实是他跟那个人在一起时常点的菜品。 席言点的餐还没上,只好再等,「你刚才说起你有个重要的人,你刚刚把我当成他在照顾,我很像他?」 他提起上次在剧组的事情,从连轲见到他时的反应来看,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连轲先是点头,又摇了摇。 「很像,像到会让人认错的程度。」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没有把你当成他,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习惯了。」 连轲垂下眼,缓缓说道:「我曾在很多地方见过他,梦里,幻觉里,有的幻觉真实到如同现实。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幻觉真假难辨,如果梦里远比现实幸福,为什么我还要醒来。」 他并不是要从中做出选择,因为不管再重复多少次,他都会醒来,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他面临的是更复杂的情况。 过去的一些经歷让他疑惑,肉/体、灵魂、记忆或是其他的一些东西,到底以何构成一个人的本质。灵魂转世但失去记忆、拥有记忆但却是别人的身体,以及原本的肉/体中重新催生出的神智,到底谁才是最初的那个人。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连轲不知道。 他本来就不够机敏,那个人也常说他笨。 但他知道,不管路上遇到多少个似是而非的「席言」,真正属于连轲的那一个,会在原本的世界里等着他,那是连轲唯一确定的事情。 所以连轲和沈寂到底不一样,席言如此想到。哪怕连轲产生再多的错觉,也绝不会为之动摇。因为他怕认错了人,所以粗暴的摒除一切。 真的是很笨。 「回到家乡,再见他一次,就是你的愿望?」席言问道。 愿望吗?连轲沉默,他觉得这个词太轻,如果要换一个合适的词语…… 「应该是乞求,我此生唯一的乞求。」 席言看着他,半晌后应道:「嗯,我知道了。」 餐毕,连轲起身去付款。 他说自己手上还有点钱,恐怕很快就要用不上了,既然这样还不如花出去。 大概以前也是习惯了付钱的。 席言慢慢踱出西餐厅,等待连轲出来的同时,他看到了街对面的糖果店。 店面装潢的很有特点,通体为糖果般漂亮的粉色,招牌上是大大的棒棒糖和冰淇淋装饰,很吸引人,甜蜜蜜的香味飘了很远。 席言看的不是吸引人的招牌,而是招牌底下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男人面容俊秀,眼神温润,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的手,俯身耐心地跟她说着什么。 沈周南——席言咀嚼着他的名字。 比起记忆中的模样,他似乎又年轻了几岁,又或许是他一身白衣黑裤把年龄感给压了下去,像是刻意打扮过。 既然连沈寂都能出现在这里,沈周南自然也可以。 席言看了眼信号灯,抬脚走过去。 第172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3 嘟—— 汽车鸣笛声短暂地吸引了席言的注意力,等他再看过去时,招牌下的一大一小已经不见了。 他快走了几步,来到刚刚沈周南所站的位置,向左右看去,看到两人远去的背影。 照顾着小女孩的速度,沈周南走得并不快,席言很轻易便能跟上。 红灯熄了绿灯亮,沈周南牵着小女孩过了马路,又在一家玩具店面前停下。小女孩指着一个芭比娃娃,不到一分钟,怀里便多了个礼物。 第352页 席言站在斑马线另一边,车流几次将沈周南的身影掩盖。每次将要彻底失去他的踪迹时,席言总能捕捉到他的一片衣角。 这一大一小走过花店,走过棉花糖小铺,走过卖冰淇淋的店面,小女孩扯着沈周南的手要他进去,这次男人却温和地摇了摇头。 小女孩有些不高兴,嘴巴挂起了油壶,沈周南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蹲下身跟她说了句什么,于是小女孩又立马笑了起来。 最后他们停留在游乐场,旋转木马的售票处。 沈周南买了票,小女孩笑嘻嘻跑进去,爬上马背,朝外面的男人挥了挥手。 沈周南笑着回应,刚买的一堆东西堆在他脚下,骤然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人声喧譁的游乐场里如此清晰。 售票口的玻璃窗倒映出来人的模样,他站在自己身后两米远的地方,两人的目光透出反光的玻璃窗乍然相撞在一起。 察觉到这突兀的对视,那人抬脚走过来,步履不急不缓。 沈周南直直站着,手臂肌肉绷紧。半秒后放松下来,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人。 席言走到他身侧,离他约半米的地方,眼睛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马背上的小女孩,示意性的抬了抬下巴。 平和的问道:「那是你家的孩子吗?挺可爱的。」 「嗯?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开场,沈周南迟疑着点头。 「抱歉,刚刚跟了你们很久。」席言转过来看着他,看出了沈周南平静表面下隐含着的一点紧张。 「我没有恶意。」席言缓缓说道:「刚刚看到你,以为看到了一位故人,后来发现并不是。」 沈周南:「……嗯。」 他什么都没说,目送席言的背影走远。 一只小手拉住他,使劲晃了几下,沈周南低下头,听见小女孩抬着头问他:「舅舅,你认识刚才那个漂亮叔叔吗?你一直在看着他。」 「小囡囡。」沈周南嘆了口气,摸着她脑袋说道:「漂亮叔叔只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那漂亮叔叔会伤心吗?」小囡囡咬着指头,苦恼地想道:「如果小囡囡找不到妈妈,小囡囡也会伤心的。」 「小囡囡……」沈周南笑得有些无奈,忽然抬起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系统,是你啊。】沈周南与他的老朋友打了个招唿。 片刻的沉默后,系统问道:【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他明明已经认出了你。】 沈周南说道:【我的时间不多,这次我过来,只是为了把沈寂带走。他在这里停留得越久,这个世界崩坏的越快。为了减少对这里的影响,我不得不藉助这个孩子舅舅的身份。】 他笑着道:【更何况,还有你在。】 系统明白他的意思。 即使沈周南不能亲自出现在席言面前,也可以将系统当作他的眼睛和容器,可是这和亲自触摸到终究不一样。 【还没到时候。】沈周南说道。 【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比沈寂要大得多。只是刚刚见席言的片刻时间,它就快要碎了。】 【系统。】沈周南语气郑重。 【是。】 【席言已经走远了,跟上去吧。】 【知道了,我的……宿主。】 他们的对话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沈周南低下头,面前的小囡囡还是一副苦恼的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囡囡。」沈周南喊道,小囡囡抬起脸,乖巧地喊他一声:「舅舅。」 她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沈周南的衣角,奶声奶气道:「舅舅,不要不开心,小囡囡把糖给你吃。」 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能感受到,漂亮叔叔走后,舅舅好像有点难过。 「小囡囡?」感嘆于她的敏锐,沈周南失笑道:「舅舅没有不开心。」 他看着小囡囡,语气温和,「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小囡囡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不管你要什么,舅舅都可以给你。」 他说得认真,哪怕面前是个小孩子,也没有半分煳弄的意思。 「礼物?」听到这个词,小囡囡咬着手指,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一大堆好吃的糖果和漂亮的娃娃。 可是今天已经买了很多了,舅舅会不会觉得小囡囡很贪心啊? 她悄悄的抬起小脑袋,假装不经意地偷偷瞧了沈周南一眼,有些被震住了。 以前大人问起小孩子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其实早就预设了选择的范围。玩具,零食,或者是手机,小孩子也心领神会到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东西哪怕是提出来,最后也不能实现。 可是舅舅表情那么认真,仿佛她就算要天上的月亮,舅舅都会摘下来给她。 既然是这样的话…… 小囡囡的表情也忽然严肃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像神灵许愿,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那个愿望一定要很大很大。 「咳咳。」小囡囡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两手合十放在胸前,认真地祈愿道:「我希望,我的所有家人都能长命百岁,包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舅舅……啊!还有我养的小狗小黑。」 「这个愿望,」沈周南歉意道:「抱歉小囡囡,舅舅实现不了。」 柏霖所在的这个副本情况特殊,小囡囡才不过几岁,沈周南并不确定,它是否还能存在一百年之久。 第353页 死亡是不可迴转的,哪怕是沈周南也做不到。 「没关系啦舅舅。」小囡囡放下手,虽然有些失望,却踮着脚将手放在沈周南头上,学着母亲安抚自己的样子安慰着说道:「小囡囡说来玩的,小囡囡只要糖果。」 沈周南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他温暖的掌中,郑重道:「舅舅向你保证,小囡囡。在这个世界消失之前,你和你所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会无病无灾,富贵荣华,幸福圆满,直至终结。」 「舅舅……」 小囡囡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妈妈的声音喊她:「小囡囡!你在哪!」 小囡囡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她的妈妈,脸上带着点焦急。她急忙跑了过去,抱住女人的腿喊道:「妈妈!」 「你这孩子。」女人无奈,又捨不得教训她,只好戳了戳她额头说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多危险。」 小囡囡摇头:「不是一个人,我跟舅舅一起来的,你看!」 她将手里的芭比娃娃递到女人面前,骄傲地说道:「舅舅给我买的,还有那些,都是舅舅……」 她转头指着地上的玩具,突然停下了话头,疑惑地问道:「舅舅呢?」 刚刚还在那里的男人,现在却不见了,只有那一堆的玩具还在。 她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妈妈,瘪着嘴说道:「妈妈,舅舅不见了。」 「这孩子。」女人皱了眉,「你哪来的什么舅舅?是不是被人骗了。那些东西,都是你刚刚吵着让我给你买的。」 小囡囡眨巴着大眼睛,「可是,我真的记得……」 「好了好了,玩也玩够了,玩具也给你买了,现在也该回去了,别让你爸爸等得着急。」女人一手提起地上的东西,一手拉着小囡囡的手往外走,一边走还在一边说着「哪来的舅舅,怕是做了个梦分不清了,你姥姥姥爷只生了我一个。」 小囡囡乖顺地被她拉着走,倏然回过头,看向之前沈周南站过的地方。 心里想着:可是我真的有个舅舅啊。 他脾气很好,会给我买好吃的糖果,还说会实现我的愿望,我才没有记错,明明是妈妈自己忘了。 小囡囡将手里的芭比娃娃抱得更紧。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席言手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路过一条较偏僻的路段时,汽车前盖勐地发出一声巨响,汽车随之震动了一下,许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人形物体径直飞出数米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留下一道又长又宽的血痕。 司机勐踩剎车,额头浸出一层冷汗,直起身看了看前方,又回过头心有余悸地问道:「没事吧席先生?」 「没事,发生了什么?」 「好像撞到个人。抱歉席先生,他忽然从盲区跑出来,我没看到。」司机解开安全带,惊奇道:「他还活着,一直在往这边爬。咦?怎么会是柳影?席先生,我下去看看。」 「柳影?」席言停下揉着眉心的手,问道。 「是,他看上去应该早就受了伤。」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慢慢走到「柳影」面前。 重伤加上失血过多,「柳影」眼前白茫茫一片,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影子。可他还在向前爬,不知道痛般,撕裂的嘴角张狂大笑,不停叫着席言的名字。 「席言,席言……你认出我了对吧?」 他艰难仰起头,看着眼前模煳的影子,也不管对方是谁,伸手去抓对方的脚面,却抓了个空。 他不在意,仰头笑道:「你认出我了,哈哈!」 「所以你才让人来杀我。」 「我不会放弃的,席言,你休想摆脱我。」 「哪怕我死了,变成厉鬼,我也会……」他痛苦的抽着气,一只手直直往前伸着,「我也会,再纠缠你,下半辈子……席言,席言……」 他顿住,语气里忽然带上泣音,眼角流出眼泪,「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话音未落,他的头一垂,完全没了声息。 第173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4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都会死的,他们都死了,我也会死,让我死……」 「不!我不想死!」 「我想活,救救我!」 空荡荡的小房间内,只有靠墙的一张单人床,头髮斑白、眼窝深陷的男人不安地蹲在小床一角,捂着脑袋自言自语,语气时而激越时而哀求,偶尔低泣出声。 他忽地从床上蹦起,几步跳到门边,使劲拍打着房门,大声喊道:「杀了我!我特么不想活了!」 自从那天和柳影分开,老刘就被人抓到了这里来。他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对死亡的恐惧早已使他丧失理智,每天只顾胡言乱语。 特制的单面玻璃将囚徒的情况准确地展现在席漠俞面前,他冷漠地看着这个不过三十出头却苍老得如同耄耋老人的男人发疯。 拍门喊叫无果后,老刘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低声嘶吼。 不过两分钟,他又忘记了一切似的,晃晃悠悠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抱着膝盖继续自言自语。 低语,喊叫,绝望,嘶吼……他重复着一次又一次。 直到某次老刘再次蹦下床,来到门边,不再用手,而是用额头重重撞击门后,席漠俞终于介入。 第354页 很快有人打开门,闯进房中,将发狂的老刘制服。用约束带绑住他后,这才有人来处理他头上的伤口。 期间他一直挣扎,嘴里混乱地说着「杀了我」「救救我」之类的话。 几针镇定剂下去,他终于安静下来,眼神恢復一丝难得的清明。 「情况如何?」席漠俞问道。 他身后的研究员翻开记录表,老刘刚被抓来的那一页,报告道:「目标最初被观测时神智已经混乱,疑似经受过巨大恐惧。使用药物及催眠等手段后,目标精神状况未有改善。但我们收集到部分散落的词彙,目标曾在精神混乱期间多次重复,应是对其十分重要,刨除求救和自我毁灭之类的话,这些词彙是……」 他翻到另一页,发音标准而缓慢地念道:「柏霖,任务,重启……」 听到第一个词彙时,老刘瞳孔轻微震了一下,心跳停跳一拍。 随着越来越多的字念出,他的面色变得痛苦,身体不由自主地拱起。 席漠俞注视着他的变化,听见研究员说道:「哪怕是在深睡眠中,听到这些单词的时候,目标的生理指标也会产生变化。最后几个词是——轮迴者,主神。」 「主神!」老刘身体僵住,忽然喊出声。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席漠俞身体前倾,冷声道:「继续刺激。」 「是。」研究员应道,随即又说:「目标精神受创过于严重,我不确定能够起到效果。」 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也不能保证。自从老刘被关进这里,他们一群人已经使用了各种手段,但都没什么作用。 但令他吃惊的是,这次目标的精神状况稳定了许多,虽然重复的是「主神」「回家」之样奇怪的话,但不再毫无逻辑。 研究员记录下他的话,趁着老刘还清醒,连忙问道:「轮迴者是什么,为什么要接触柏霖,你们的任务是?」 这些问题,都是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根据老刘重视的那些词提出来的。 「轮迴者,我是,」老刘喃喃念道:「我要,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老刘双眼放空,「阻止柏霖,阻止他,重启……重启」 他的唿吸变得急促,似是又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再度剧烈挣扎起来。 研究员紧紧盯着他,估算着他是否能再承受一支镇定剂,忽然听见身后席漠俞用果断的声音说道:「用药,让他说出来。」 老刘难得清醒,席漠俞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药效发挥得很快。 不知是否是药物的副作用,老刘表现得很痛苦。 面色发紫,张着嘴大口喘息,四肢紧绷,像条跳上岸的鱼。 席漠俞脸色阴沉,知道时间已不多,跳过其余不重要的部分,直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主神是什么?」 药物的作用下,老刘无法拒绝这个问题。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粗哑的「呵呵」声。 他真的不能唿吸了。 就在他想要说出「主神」两个字时,蓦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窒息,仿佛真有人掐着他的脖子。 是主神的惩罚。他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伟力,正将他引向死亡。 祂不允许任何人泄露祂的存在。 祂一直注视着这里。 主神,饶了我,我真的不想…… 咔擦一声,他的脖子扭转了一圈,研究员勐地站起。 小房间内半晌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研究员观察了一下老刘的体徵,回过头报告道:「席先生,他死了。」 「处理掉。」席漠俞转动轮椅,离开小房间。 没有得到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虽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能够重启世界的柏霖,天外来客般的轮迴者,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的主神,听上去就像个劣等的科幻故事。 但既然席漠俞能找到老刘,自然也会用其他手段验证自己的猜测。所以哪怕结果再离奇,他也只能接受。 只要一想到柏霖接近席言,是他无数次改变时间线的结果,席漠俞就感觉如芒在背,想弄死柏霖的心更强烈了。 他垂首望着地上一只爬行的蚂蚁,想着柏霖和那所谓的任务,身后下属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席先生,您之前让我收集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席漠俞看向他手里的u盘,下属恭敬地双手递过去,解释道:「关于轮迴者和主神空间的理论,因为没有切实存在的证据,我从文娱作品、嗯,主要是网络小说中提取了一些最流行也最普遍的理论,经过整理后都放在了u盘里。」 这个世界科技水平不低,文娱也发达。最初听到席漠俞这个命令时,下属也是惊讶的,但他什么都没敢问,兢兢业业地完成了老闆安排下来的任务。 席漠俞接过u盘,打量着手里这小小的东西,突然问道:「你说,普通人被卷进不停重启的时间中,该怎么脱身。」 「这……」下属一愣,未料到老闆会问出这个问题。 说起来,席先生最近确实有些古怪。下属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但不敢多想,席先生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抱歉席先生,这个问题我不太了解。不过国内确实有几个科学家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如果席先生需要的话,我安排人去接触一下。」 第355页 席漠俞点头,又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下属思考着,斟酌着语言,慢慢说道:「我觉得,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源头。时间重启这种东西,如果是某种人类还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那怎么挣扎都是徒劳,除非是死。如果是人为,那他总有这么做的理由。如果让他知道,重启时间不止不会改变过去,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自然会恐惧,会敬畏。」 席漠俞始终没有说话,既未表示认同也未反对。 下属说的东西,他自然也想过。 可他想要的更多。 他操控轮椅进了电梯,来到二楼书房。在他上锁的抽屉里,放着许多他写下的纸条。 「今日,9月11日,25天后,于10月5日,解决柏霖。人选:xx。」 「今日,9月16日,20天后,于10月5日,解决柏霖。人选:xx。」 「今日,9月18日……」 他写了很多张,每天一张,在零点时写下。至于人选,席漠俞也已经选择好。 每天写下的人都不同,他们与席漠俞毫无关系,只是出于对柏霖的嫉妒,再加上一些不经意的引导。10月5日,是席漠俞为他们选定,也是那些人自以为最合适出手的时间。 按照席漠俞从老刘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事实:世界重启之后,除了轮迴者之外,所有人在那期间的记忆全部丢失,与之有关的所有痕迹也都会消失。 就像从未下车的那八个轮迴者一样。 席漠俞也会。 柏霖死后,他会忘记那件事,仿佛那一天从未到来。 那些纸条,正是为了提醒自己。 席漠俞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牵涉,他猜测柏霖只会清除明确的目标,也就是直接动手的人。 否则在第一个轮迴者动手时,所有幕后观火的轮迴者都会消失。 他也不确定那张纸条是否会留下。 他只是在赌,就像售票记录里的那二十三人,赌那全知全能的上帝一次小小的疏忽。 席漠俞看向日历,今日是10月4日,今天选定的人是…… 他神色忽地凝住,望着墙角的某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忘了。 他忘了那个人的名字,可他现在才发觉。 席漠俞将自己已经看过一遍的纸条再次翻开,终于发现,他刚刚一直忽略了一件事——纸条少了一张。 那张本该在10月4日零点写成的纸条不在了。 他试图回忆那个人的名字,一片空白,但关于计划的事还在,就像播放得好好的磁带忽然跳了一段。 席漠俞勐地意识到,今天不可能是真正的10月4日。 自己不会犯弄丢纸条或是忘记写这种错误,唯一的解释是,它真的消失了。 今天是柏霖已经在10月5日死去后,再次重启后的时间线。 这是过去,也是未来。 「一天。」席漠俞默念,时间回到了一天之前。 在他已经忘却的未来,柏霖已经死过一次,很可能不止一次。 按照他的预想,一旦他的计划成功,时间再次回到10月4日,他会重新选择执行计划的人,按照他原本设定好的人选倒序排列。 为避免自己的记忆回到太早之前,席漠俞必须严格控制变量,只在10月4日当日写下带有名字的纸条。 但现在,纸条虽然只少了一张,但席漠俞却忘记了所有选定之人的名字。 所有的纸条上,名字所在的地方,都只剩下一团模煳的墨团。 席漠俞看着桌上的纸条,无法下笔。 从9月11日到10月5日,二十五天,二十五个人,柏霖至少死了二十五次,但他现在还活着。 一滴墨落在纸上,慢慢晕染开来,席漠俞神色阴郁,放下了笔。 重启时间这么多次,也要留在小言身边,该死的柏霖。 ……………………………… 10月5日早上7:35,这天柏霖早早起床,打算在去公司之前先带着窝里的小三花猫去宠物店一趟。 三花猫被好好养了几个月,体型圆润了不少,软乎乎的毛一看就非常好摸。 听见卫生间放水的声音,小三花猫从窝里爬起,拱起后背伸了个懒腰,摇晃着尾巴尖跟着柏霖的脚下打转儿。 「小讨厌鬼。」柏霖弯腰抱起它,揉着它一只脚说道:「爸爸今天带你去看席言,先把你洗干净,你得听话啊。席言不喜欢你的话,爸爸也不喜欢你了。」 喵——小讨厌鬼晃了晃脑袋,给自己顺了顺毛。 柏霖放下它,张嘴打了个哈切。 这两天他睡得不怎么好,总是做梦,噩梦。 梦里老有人追杀他,他被惊醒了好几次。 再睡下,依旧是噩梦。 柏霖看不清梦中人的脸,但能分辨出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最关键的是,柏霖并不认识他们。 莫名其妙。 他往脸上泼了把冷水,缓解了一下精神上的疲惫,抬头看向洗漱镜。 镜子里的男人眼底带着血丝,眼神冰冷。 他愣了一下,低下头去抹了抹脸,再抬起脸时,神态已经恢復了正常。 收拾好一切,他将猫包放在地上,哄着小讨厌鬼进去。 拉上拉链的那一刻,他看着收起尾巴团成一团的三花猫,脑海中突兀地浮现一个念头。 第356页 今天换条路走吧,虽然路程会长一点。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在想起那条路上的风景的时候,他感觉有些抗拒,又有些厌烦。 走出楼道的那一刻,柏霖似有所觉地扬起头,被树叶间漏下来的太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他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耳边听到一声炸响,树叶随之哗啦啦晃动。 柏霖感觉心口一痛,身体晃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一颗子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摇摇晃晃倒下去前,柏霖在想:又是一场被人杀死的噩梦。 也许他从未从梦中醒来。 第17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5 「柏先生……柏先生……醒过来」 「不行……精神达到临界,无法……」 「检查……异常数据……清除……」 「程序错误……停止……崩溃」 柏霖陷入噩梦中,眼皮抖动着,黏重得无法睁开。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隐隐约约,混杂在一起无法听清。 10月5日早上8:00,柏霖抱着猫走出楼道,被一颗子弹射穿了心脏。 他倒了下去,落在地上的猫包拉链被摔开,三花猫喵喵叫了两声,绕着昏迷不醒的柏霖转了几圈,又被忽然出现的脚步声惊动,炸着毛很快跑远了,留下一连串带着血的梅花脚印。 伤口失血带走了身体的热量,柏霖神智越发昏沉,恍惚觉得自己仍躺在卧室的床上,正陷在一个无尽循环的梦魇里:10月5日的这天早上,他在去见席言的路上被杀死了无数次。 他的手指轻微挣动,想要从梦魇中挣扎出来。今天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带小讨厌鬼去宠物店,然后带着它去找席言。 可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移动了一下手指。柏霖不由焦急起来,但循环的噩梦早已使他的精神疲累无比,梦中追杀他的那些人像是一双双恐怖的手,拖着他往梦境的更深处坠落。 柏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要带着猫去见席言,跟他说上几句话而已。可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总是阻止他,不论他如何改变路线,更改出门的时间,最后他都会死在去见席言的路上。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 绕着柏霖身边打转的三花猫喵的一声跑走了。 柏霖的手被人踢了一脚,力度不算大,大概只是想看看他死没死。 柏霖想要躲起来,眼皮颤抖地厉害,胸口急促起伏。 他拼命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死死记住对方的样子。 「唿……唿……」柏霖剧烈喘息,眼皮裂开一道缝隙,终于清醒过来般,睁开眼看到的是刺目的白光,几个影影绰绰的白色人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什么都来不及看清,眼皮再次沉甸甸阖上。 嘈杂的人声,沉闷的心跳声,唿吸时空气与气管的沙沙摩擦声,混合着监视器的嗡鸣。 好吵。柏霖皱起眉头,想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嘀——监视器发出一连串尖锐的警示音,柏霖听见一声惊唿:「遭了!」 陌生的声音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柏先生的精神波动太大,程序无法平稳运行,之前莫名出现的过多错误数据也没能删除干净,再这样下去恐怕……」 「想办法让柏先生冷静下来,」另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接上了话,「刚才监视器检测到柏先生曾短暂地醒来过。」 「检查数据,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是。」 哒——哒——脚步声停住,在柏霖身上投下一道阴影。 沈寂停下脚步,俯视着地上的人。 柏霖没有死,但也没有醒来。他在多次被动重启时间之后,能力暂时失效了,卡在了某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沈寂知道,只要自己现在给他一枪,柏霖就会真的死亡,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这个副本也会跟着消失。 听上去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至极,如果不是席漠俞,沈寂永远也找不到这样恰当的时机。 子弹上膛声清脆,沈寂眼神冷漠,扣动扳机。地上的柏霖察觉到危险,手指缩了缩,却无处可躲。 监视器的嗡鸣声连成一片,伴随柏霖狂乱的心跳,他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急切地说着:「柏先生,冷静下来。」 「柏先生!」 「该死的,到底查清楚了吗?」 咔哒——扳机被重重按下,又自动弹起。 沈寂不由露出笑容,等着子弹再次穿透柏霖的心脏,彻底结束他的生命。然而下一刻,沈寂脸上的表情僵住。 一只手堵住了他的枪口,子弹在枪管里炸了膛。 沈寂皱眉,及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才没有受伤。 那只仍握着枪口的手却毫髮无伤。 沈寂的眼神凝重起来。 当他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瞳孔顿时缩紧。 「沈周南」 此时由不得他不惊讶,因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死了的、他名义上的父亲。 也是他曾经最嫉妒的人。 对方跟记忆里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没戴眼镜,显得更年轻了些。 「嗯?」并未否定自己的身份,沈周南收起炸了膛的枪,问道:「怎么,现在见到我连一声父亲都不愿叫了吗?」 第357页 他面色忽地沉下,沉声道:「沈寂,我走后你对席言做的那些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 沈寂下意识想要后退,反应过来后压制住了后退的冲动。男人冷着脸的模样,唤起了他的某些记忆。 自他记事开始,他跟沈周南之间的感情就不深厚。 沈周南先是忙于工作,后来又全部时间给了席言,对于沈寂这个有些叛逆又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少关心。 故而沈周南在沈寂记忆中的模样,大多是威严而冷漠的,沈寂对他自然也是敬畏中带着恐惧。 这份感情又在遇上席言后,变成了纯然的嫉妒。 所以沈寂不允许自己后退。 因为他忽然惊醒,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感情上的敌人。 「沈周南。」沈寂咬牙念出他的名字,「你死都死了,还要管活人的事吗?」 「席言他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有追求他的权利,你管不着。」 沈周南表情未变,语气平静:「你说得对,我不会阻止他做任何事,只要他高兴。」 「但是你,」沈周南看向沈寂:「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凭什么?沈寂想要质问出声。 然而当他张开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想要反抗,身体却动弹不得。 沈寂看见沈周南伸出手,感觉自己慢慢地飞了起来。 越来越高,越来越轻,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落到他手里的一颗微尘。 沈周南看着手里的微尘,那是一粒小沙子,承载着沈寂的全部信息,错误的落入了这里。 每个人都是一粒沙子,它们随机地堆积在一起,组成了这个世界。 有时候,在极端的机缘巧合下,它们被风吹到正确的位置,变成特定的形状,那就是一个成型的世界。 但更多时候,它们只是漫无目的的堆在一起,越来越高,形成高高的尖塔,然后轰然倒塌,如同早早流产的畸形儿。 所以每个世界都是极其珍贵的。 但那不是沈周南要的东西。 他要的,是沙粒穷尽所有排序方式后,再次出现的某个特定的世界。 那是他和席言最初遇见的地方。 沙粒有千千万,近乎无穷。但只要数量有限,终有一天,沈周南的目的会实现。 在这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能依靠的只有时间。 快了,这次真的快了。沈周南握着手中代表沈寂的沙粒想到。 【你又要走了吗,】系统问道:【不再去看看他?】 沈周南摇头,【系统,在那之前,他拜託你照顾了。】 【我知道的。】系统说道。 短暂地沉默后,它补充道:【他睡得很沉,我送了他一个好梦。】 沈周南眼带笑意,【希望他此时的梦里有我的存在。】 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逝,寂寂地落了下来。 【系统,这次,梦真的该醒了。】 断裂的时间线忽地跳动,顺利来到10月5日的8:01。 「咦?奇怪。错误数据不见了。」柏霖勐地吸了一口气,听到脑海里的声音说道。 「确实,柏先生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 「我们需要尽快与柏先生取得联繫。这次的问题虽然被意外解决,但不能保证之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我会再试试,不过很难,柏先生的意识一直在抵抗。」 他们断断续续说了些其他东西,柏霖听不太清。 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直到最后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柏霖喊着席言的名字,勐地从床上坐起,额头浸出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旁边的席言放下书,「你醒了。」 「席言?」柏霖闻声转头,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两手忍不住颤抖,语气里带着后怕:「席言,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再也见不到你,好在现在终于醒过来了。」 席言手里的书被柏霖撞到地上,想要捡起来,却动弹不得。 他拍了拍柏霖的手臂,「放开。」 柏霖摇头,不肯放手。 「抱歉,让我再抱抱你,你在我面前,让我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个美梦。」 「你觉得自己在做梦?」席言问道。 柏霖只是摇头,「我不敢做这么大胆的梦。」 「但我陷在噩梦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地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们,只有我们两个人,那该有多好。」 「没有林羽,没有越光,什么都没有。」他的语气沉了下去,耳边忽然响起一句「不可以,柏先生。」 是之前听到过的声音。 第17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6 「不可以,柏先生。」 柏霖从席言肩上抬起头,眼神惊疑。这次他真的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而不是他自以为的失血过多产生的错觉。 至于声音为什么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柏霖决定暂时按下这个问题。 想到自己昏迷前模煳听到的那些话,他心里有许多疑问,犹疑片刻,用同样的方式在脑海中试探着问道:「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第358页 「欸?」短暂地寂静后,对方惊道:「柏先生,终于联繫到你了。」 随后才回答柏霖刚才的问题:「当然可以了柏先生,您可以就这样跟我们对话。」 「不过在那之前,您要不先放开席先生?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柏霖的手下意识一松,皱眉问道:「你们,能看到?你们是谁?」 他有种被冒犯了的不悦感。 如果他们可以看到席言,那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是不是看到了更多东西。 比如席言沐浴.jpg,席言换装.avi之类,只要想想柏霖整个人都要红温了,这些东西连他都没有看过。 「……柏先生,那并不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 「我们能看到什么,取决于柏先生您的视角,而且您不愿意让我们看,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 察觉对方能感知到他的想法,柏霖连忙放空脑子,将那一堆的席言静态图动态图全甩了出去,确保他们看不到一星半点。 又是片刻的沉默,可能连对方也觉得无话可说,半晌后才有人解释道:「至于我们的身份,这个很难解释。简言之,我们受柏先生您的僱佣,维持着这个梦境世界的运转,及时清除可能扰乱您梦境的异常因素。」 「就比如现在,柏先生。因为您抱得太久,席先生他真的生气了。」 柏霖一愣,谨慎地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席言的表情。 心里一突,慢慢松开手上力道,跪在床上低着脑袋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 席言捡起地上的书,拍了两下灰,瞥了面前臊眉耷眼的柏霖一眼。 「清醒了?刚刚推都推不动,我还以为你打算收购星娱,以后当我老闆了。」 柏霖不敢抬头,席言拍灰的那两下重重拍在他的心头,每拍一下,他的身体也就跟着抖一抖。 他把头埋得更低,「我错了。」 下次还敢。 席言站起身,顺手将书放在柏霖床头柜上。 柏霖一下子抬起脑袋,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听见他说道:「清醒了就好。我看你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公司里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我改天再来看你。」 「……改天,是什么时候。」柏霖垂下眼,眼底神色晦暗。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走到门边的席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留下答案,打开门离开了病房。 柏霖赤着脚下了床,缓缓走到窗边,站了几分钟后,终于看到席言的身影走出住院楼。穿过楼下的绿化带,进了一辆车里。 站在车外的男人为他关上车门,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 弯腰上车前,男人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直直看向病房中柏霖所在的位置。目光像是直接跨越了百米的距离,透过反光的玻璃窗,与面无表情的柏霖互相对视。 男人推了推眼镜,那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像是挑衅,又像是嘲讽。 嚓——的一声,柏霖狠狠拉上窗帘,房间内陷入一片昏暗。 林羽,又是林羽。 每次自己和席言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有他阴魂不散。本来聊得好好的,但过不了几分钟,席言总会被他用各种理由叫走。 这次又是这样。 说什么公司有紧急情况,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席言第一个该追究的就是林羽的失职和无能。 柏霖坐在床沿边,之前想过的那个念头,此时再次占据了上风。 从始至终,他跟席言之间都隔着太多的障碍。最麻烦的反而不是身份的问题,而是这群总是阻碍他的人。 如果他们消失,不,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为什么之前要阻止我。」柏霖忽然问道。 这次他问出了声,所以过了两秒钟后,他脑子里那群人才知道柏霖问的是自己。 「柏先生,虽然您是梦境的主人,但梦境世界的运行自有它的法则,您不能改变太多,否则您的精神会崩溃的。」 「梦境?」这是柏霖第三次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个词,「你们的意思是,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吗?」 这怎么可能?柏霖无法接受。 他不是没有做过梦。美梦噩梦,回忆过去的梦,毫无逻辑的梦,他不是分不清。 可是面前的一切如此真实,真实的席言,真实的面对死亡的绝望和恐惧,他如何能信这一切只是个梦。 「为了保证您能更加融入其中,原本我们不该告知您这一切,但现在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柏先生,接下来我们的话,请您一定要相信。」 「是的,您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是您的一个梦而已,它完全依託您的精神力量和我们为您制作的虚拟引擎而存在。您可以说它具备一定的真实度,因为实现虚拟实境,原本就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 柏霖放下捂着脑袋的手,静静地没有说话。 他等着脑中的声音给他一个解释。 然而听到下一句话,他尚称得上平静的脸色完全变了。 「柏先生,或许您已经忘了,现实中的席先生早就不见了。」 「那时星娱的发展如日中天,作为商场的新秀,谁也想不到席先生会忽然消失。」 「没人知道他在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席先生已经故去,唯独柏先生您不肯接受。自那之后,您就计划着找回席先生,或者说,让席先生復生。」 第359页 「最初您选择的是时间机器方面的研究,意图倒转时间,回到过去,回到席先生还在的时候。但是很可惜,您失败了。这世上没有人能令时间倒转。」 「后来您转变策略,转攻虚拟实境技术。只是与普遍意义上的虚拟实境不同的是,您想让虚拟的席先生——也就是您记忆中的席先生,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重获客体性,能够真正的在现实世界生活。」 「您依旧失败了。」 「机缘巧合之下,您发现通过之前制造的特殊机器,可以使您的记忆独立于您的存在,在机器中以程序的形式运行无碍。此后您陷入长时间的沉睡,每当您开始做梦,便又重新进入了这个特殊的世界。」 柏霖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像是在听某个天方夜谭。 但对方的解释还在继续。 这个特殊的世界,虽然以柏霖的记忆为根基,但加入某些特定的数据和运行规则后,它产生了一定的客观实在性。也就是说,它与柏霖存在着千丝百缕的关系,却又有着自己的独立性。 柏霖的记忆大多与席言有关,越光和林羽他们又是席言身边的人。不同于那些没有跟脚的轮迴者,如果柏霖想让林羽等人消失,即使可以做到,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最严重的,可能直接导致梦境世界的崩溃。 「胡言乱语。」柏霖沉声打断他们的话。 「你们以为我会信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吗?」他面色肃然,将自己听到的话全盘否认。 「柏先生,对于您而言,这确实很难让人接受,但我们没有骗您的理由。而且,您不是已经听到了脑海中我们的声音吗? 」 柏霖摇了摇头,「或许我只是没有清醒,或许这只是我的幻觉。」 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疯了,也不肯相信现实的席言已经消失。 消失,多可怕的词。 他早说过,会保护席言的,他不会让席言消失在自己之前。 「柏先生——」那些声音试图再说些什么,却被柏霖厉声打断。 「安静。」他伸手捂着脑袋,暴躁又颓丧,半晌后缓缓说道:「安静,我现在不需要你们。」 他搓了搓头髮,冷静下来说道:「谢谢你们,在我之前被人追杀的无尽噩梦中唤回我的理智,但是作为我的幻觉,你、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我不信你们的话,那只是我内心的恐惧外化的幻听。从来也没有什么现实世界,席言也没有消失,我会和他好好的,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一直存在下去。现在,离开我的脑子。」 他的态度很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些声音没再响起,柏霖模煳地感知到,他们正在一点点地撤离。 他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望着地上的地砖一角,像个凝固了的石像。 「不管是真是假,」他忽然喃喃出声,自言自语道:「我不会像那个柏霖一样,那么无能。他的席言消失了,可我的席言还在。我会做到他未能做到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变得跟他一样。」 他重复了好几遍,似是在下定决心。 【你在干什么,写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席言反问。 他翻开面前才买的、刚刚让人按他的要求补上的日记本,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是给柏霖看的。】 【可我不能直接给他,得靠他自己发现。】 【啧,麻烦。】他曲指敲了敲桌面。 【靠这个?由你提供一句话大纲、让专业写手为你润笔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太随便了。】 系统看完了操作全程,知道席言在这上面花费的精力还没敷衍越光的多。 席言不认同它的看法,反驳道:【我请了专业写手。】 【所以?】 【所以,不算随便。】席言将日记翻到下一页,指着上面某句话说道:【而且他文笔挺好的,不像我能写得出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席言合上日记本,【我只要让柏霖看到这东西,让他自己看到。】 系统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你已经知道如何通关这个副本?这个副本虽然才d级,比休斯廷小镇副本的等级低了许多,但死亡率却比休斯廷小镇高得多。】 席言不置可否。 【柏霖已经说过,这里是他的梦,一场有我存在的美梦。】 如果是梦,柏霖自然可以醒来。醒来之后,还可以继续做梦。 只要柏霖不放弃,这个副本就永远存在。 想要通关只有两个办法。 让柏霖无法再做梦,或者让柏霖不愿再做梦。 第一个方法涉及到现实世界,席言无法插手。 那么就只能从这里的柏霖身上想办法了。 第17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7 柏霖的身体恢復得很快,住院两天后自己办理了出院,没有通知席言。 他出院后的第二天清晨,城里起了一场大雾,将整座城市的建筑都笼罩在薄雾里,直到中午都未彻底散尽。 席言放下手里文件,给林羽发了条消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重新拿起之前的文件。 两分钟后,他再次看向手机,「啧」了一声后翻到刚才的界面。 以前总在第一时间回復他消息的林羽,现在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席言用桌上的办公电话拨通了林羽办公室的电话。 第360页 「我是席言,林助理在吗?让他现在来我办公室。」 接电话的是最近新来的实习生,听到席言的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了好几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席、席总您好。」 打完招唿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林助理是?」 实习生内心忐忑,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第一次跟席总这样的大领导对话,他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可他真的不知道席总所说的林助理是谁。 席言拧眉问道:「你不知道林助理……」 他的话忽然顿住,指节敲了敲桌面,面露沉思。 这个实习生进公司时,他是看过对方的资料的。名校学生,有点内向但工作能力出众,否则也不会放到林羽的办公室去,现在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只有不轻不重叩击桌面的声音,实习生心里越发不安,试探着询问道:「席总?」 席言回过神,说道:「没事,我忘了林助理已经辞职了。现在助理办公室里是谁?」 听见不是自己的问题,实习生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些许:「是这样的席总,自从我进公司以来,总裁助理这个岗位就一直空缺。听公司的老人说,之前的助理走后一直没招到合适的人。」 这么大的公司,这么重要的职位,居然一直没人,系统听了都觉得荒谬。 席言揉着眉心,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我之前吩咐下去的事情,是由谁来处理的?」 「您忘了吗席总?」实习生有些惊讶,「虽然助理之位一直空缺,但柏先生有时会来帮忙,您有事都直接联繫他的。」 席言放下手,「柏霖?」 实习生确认道:「是的席总。」 恰在此时,助理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实习生下意识抬头,看见一身正装、容貌昳丽出众的柏霖走进办公室。 见他在打电话,便微笑着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席言那里又有工作安排下来了吗?」 说话间,他来到实习生身旁,弯下腰,动作自然地取下后者手里的话筒。 话筒贴近耳朵的瞬间,他眼底的笑容彻底柔和下来,浑身散发着一种安宁的平和感,他侧了侧身,背对着实习生,柔声问道:「席言,你找我吗」 每次听到柏霖叫出席言的名字,实习生都觉得惊嘆。 一个是星娱的总裁,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个是虽然脸上带笑,但相处起来总有几分疏离的柏霖。不知为何,实习生总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刚刚柏先生叫出席总名字的时候,眼里的愉悦都快拉出丝儿了。 不过让他好奇的是,柏先生怎么确定打电话来的一定是席总呢? 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实习生摇摇头,看见柏霖结束对话后把话筒放了回去。 沉思着在原地站了几秒,柏霖整理了一下头髮,对实习生说道:「我去席总办公室看看,下班前都不一定回来,你走的时候把办公室锁好。」 实习生乖乖点头,看见柏霖离开前又停下来,对着暗下的电脑屏幕又整理了一下着装。 至于吗?实习生有些迷惑:他们不是经常见面吗?为什么这一次这么隆重,像是在赴一场意义重大的约。 这场蔓延了整座城市的大雾给交通造成了不小的阻碍,马路上被堵住的司机不耐地按着喇叭。 席言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内望出去,冷灰色的高楼半掩在缓慢流动的薄雾中,如同云层中冒出了头的怪兽。视线放远看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更远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身后传来敲门声,席言说了句「进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推门进来的是柏霖,脸上笑容明亮,看见办公椅上坐着的席言时怔了一下,站在原地讷讷问道:「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席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得柏霖越发紧张。 「西装。」席言说道。 柏霖低头,开始检查着装。 「挺好看。」席言接着说道。 柏霖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席言坐正了,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现在的情况不太明朗,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只能试探一下了。 「最近工作有麻烦吗,练舞室那边去过没有?」席言拨开钢笔盖,手指用力过度,钢笔盖被弹飞落到地上。 柏霖的注意力下意识被其吸引,视线跟随着,走过去俯身将它捡起,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古怪,起身时随口回答道:「练舞室那边,自从我受伤后就没再去过了。」 他笑着将笔盖交给席言,等席言接过后也没有走开,反而顺势坐到了办公椅的扶手上,身体前倾勾住了席言的脖子,动作亲昵而大胆。 「至于工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面上带了点儿疑惑,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挺适合做这些,你安排给我的事情,我看一眼就能上手。」 这倒也不奇怪。 现实世界里的柏霖就是公司的高层,梦境中难免受其影响。 但令席言疑惑的是,柏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与几天前在医院大相迳庭,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松开,站那边去。」哪怕情况不明,席言对柏霖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 柏霖讪讪松了手,自觉地站到席言办公桌对面,垂着手像个乖巧的学生。 第361页 咔的一声轻响,席言将笔盖盖回去,不经意地问道:「柏霖,我们认识多久了?」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忆,柏霖给出了一个极其准确的时间。 他并未怀疑席言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甚至以为他在考验自己,主动地把两人相遇的故事说了一遍。 「那时我刚进圈子,还是个新人,手里什么资源都没有,只能在剧组里当个没有台词的小配角。」回忆起往事,柏霖脸上露出追忆的柔和的笑,继续说道:「当时你已经是星娱的总裁,这是你投资的第一部片子,你来剧组探班,对我、一见钟情?」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心虚,打量着席言的神情。 看见对方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后,他连忙低下头,改了口:「哦不,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穷追不捨,一直追到了星娱来。」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他点头确认,忽然脸色难看,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 「生病了?」 「我……」柏霖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是一连串控制不住的咳声。 再转过头来时,他的脸色苍白了些:「抱歉,我好像真的不太好。」 「我、我先出去了,免得离你太近,把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掩着唇离开了办公室。 「彼此的,初恋?」席言眉头一松,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说柏霖和越光之间那摊子事儿,就说席言那一群直到柏霖住院那两天都还在给他打电话想要复合的姓陆的姓季的情人团,也不知道柏霖是哪来的勇气和自信说出这种话来。 他算是知道柏霖这几天做了些什么了。 掌握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到最后还是个恋爱脑。 柏霖取代了林羽和越光,自然也取代了他们和席言之间的故事,他要让席言身边只剩自己。 【他可真会编。】席言对系统说道。 【比起他来,我为他准备的那些日记算是小儿科了。】 系统有些忧心:【他会信那些东西吗?】 【他会的,他不会怀疑我。】 【因为他不会怀疑他对我的……爱。】 最后那个词有些涩口似的,被席言费力地吐出来。 全部的信任,全部的爱,这是柏霖能给他的最后的东西。所以柏霖不会怀疑席言,那是在怀疑他自己。 想到这里,席言皱着眉头,胸口有些难受,有一种欲作呕的冲动。 不是因为柏霖,单单只是因为爱这个字。 这个本该温暖、柔软的词,对于席言有着更加不同的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不适强压下去。 【现在只怕,柏霖还会做些其他多余的事。】 窗外的雾气流动着,如有生命一般。云雾之上,是露出半截的高楼大厦,云雾之下,是匆匆赶回家的行人和仍旧堵在马路上的汽车,红色的双闪像是怪物眨动着的眼睛。 大雾更浓了。 席家老宅,席漠俞忍着头疼,使劲揉了揉额心。 他偶尔会有头疼的毛病,书房里一直备着药,但这次吃了两片药,头疼的情况却未有好转。 席漠俞伸出手,拉开面前的抽屉,忽地顿住。 他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拉开抽屉,或许他是要拿里面的某样东西。 他看向抽屉底部,里面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里面应该是有东西的,他到底忘了些什么? 席漠俞撑着脑袋,他的头更疼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唿,有人脚步匆匆跑来,大声喊道:「席先生,雾!」 「雾,蔓延过来了。」 席漠俞抬起头,惊愕地看见白色的雾气穿透了大门,穿透了墙壁,径直来到他的面前,他似乎已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湿润的冷意。 他睁大眼睛,记忆在他脑海中轰鸣,带来剧烈的疼痛。他顾不上这些东西,勐地从轮椅上扑起,想要去拿自己放在桌角的手机。 啪嗒一声,手机落在地上。 席漠俞脸色难看,顾不得自己的体面,一下子摔倒在地,两只手狼狈地摸索着地上的东西。 终于摸到硬质的方形物体,席漠俞没有丝毫犹豫,翻开通讯录给置顶的号码打去一个电话。 铃声迴响的那十几秒中,他满脸焦急,口中不停念道:「小言,接电话,快接电话。」 「柏霖很危险,不要相信他。为什么还不接电话。」 雾气自他脚下一点点蔓延而上,逐渐遮住他的鼻子,他的耳朵,直到他的整个身影都笼罩在雾气中。 手机屏幕忽的一亮,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礼貌的:「你好,请问是谁?」 「小言!柏霖他——」席漠俞的话戛然而止,转而厉声问道:「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一声有些失真的轻笑,席漠俞听见对方说道:「我是,柏霖啊。」 「你要找席言是吗?我看看。」柏霖拿下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席漠俞」三个字,眼神冷了下去,用暧昧不清的语气说道:「真不巧,席言刚刚太累了,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柏霖,你敢!」 听见那头席漠俞崩溃的声音,柏霖勾了勾唇,与他道别:「再见了,席漠俞 。」 他挂断手机,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看见后,才将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第362页 刚刚收回手,就听一声推门声。柏霖转过头去,看见席言站在门口,眼神有些意外。 柏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刚刚摸过手机的手握成拳,往裤兜里更深处塞了塞。 他低头咳嗽了两声,面色很是平静,却在脑子里接连发出命令:「你们,删除席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快一点!」 「……柏先生,最好还是不要。」 「你的身体状况,已经难以支撑……」 柏霖面色一变,一听到这几个字,他就忍不住想要咳嗽。 这么想着,他真的就弯下腰,重重咳了几声。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久久无法停止,像是连肺都要一起咳出来,嘴里尝出了血腥味。 这还只是个开始,如果他再一意孤行,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症状出现。哪怕是现在,柏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无力和疲惫。 「听我的,我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柏霖语气坚决。 席言看了柏霖一眼,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柏霖一动未动,看似平静,视线却紧紧盯着席言的手,眼神紧张。 席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便将手机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柏霖也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柏先生,已经处理好了。」 「嗯。」柏霖应了一声,将那些人屏蔽出自己的脑海。 在没有需要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自己和席言的相处。 他希望这里是一座孤岛。 第17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8 柏霖希望这里是一座孤岛。 无人登岸,无人打扰,一大片海水环绕。 被流动的雾气笼罩着的城市,如同被海水淹没过半的失落之地。以前总是熙熙攘攘的购物中心,如今只有风捲起地上的枯黄树叶,满地的寂寞无人来扫。 街道上已经很久无人走过。没了车流声、人声、商铺喇叭声,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 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空了,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席言和柏霖两个人。 不,这个城市,从始至终,本就只有席言和柏霖。 没有什么讨人厌的林羽和越光,也没有心思不纯的席漠俞,更没有席言和他的那些情人之间不堪说的往事,他们只有彼此。 柏霖如此想着,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他提着一袋子必需品,行走在返程的路上。 星娱的工作已经停止,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里,无论做什么都是多余。 柏霖跟着席言回了家,因为恋人本就该住在一起。 想到席言是个娇生惯养几十年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柏霖自觉承担了家里的全部家务。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清理堵塞的下水道,一切自给自足。 他不让席言做一点事,他要席言乖巧地待在别墅里,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等着外出的自己回家。 外面很危险,柏霖如此告诉席言。 他自认为是自己将席言带到这里来,所以他得为席言如今的境况负责。 每过几天,他会带着钱离开别墅,走进一片迷雾里。一个小时后,他又从迷雾里走出,带着一袋子的生活用品。 这种单调且重复的生活仿佛会一直这么重复下去,但柏霖并不觉得乏味。 他甚至感受到难得的平静,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追求这种安宁。 想要的生活可以让人就这样过一辈子。 咳咳——咳—— 柏霖眼中笑意正浓,忽然皱起眉头,难受地弯下腰去。 半晌咳嗽的冲动终于压下去,他提着购物袋,无力地往身侧的墙壁一靠,闭着眼唿吸急促,身上发冷,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累,很累。他不自觉的弓起腰,一手撑着墙壁,脚步缓慢地往前走,提着购物袋的左手隐隐发抖。 但他无法停下,他必须尽快赶回家。 在席言那里,要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 站在大门外,柏霖终于站直了身体,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脸颊多了几分红润,他清了清嗓子喊道:「席言,我回来了。」 过了两分钟,没人来给他开门。 柏霖无奈地笑笑,想是早有预料。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锁,换了拖鞋后进了屋。 沙发上没有人,对面的电视机却开着,放着某个席言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电视节目。 可能他真的很喜欢。柏霖如此想到,拿起遥控板按了暂停。 「席言,你在厨房吗?你别拿菜刀,小心伤到手。」 柏霖在别墅一楼转了一圈,把每扇门都打开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席言的身影。 「好吧,咳——」柏霖面色红润了一瞬,又瞬间恢復苍白,他捂住唇掩饰着咳嗽声,深吸了口气说道:「好吧,看来你在楼上。」 席言不是个喜欢交代下落的人,很多时候柏霖都找不到他的所在。他穿着拖鞋,踏踏地上楼去,地上铺着的长毛绒毯子很好得藏住了他的脚步声。 柏霖没有找多久,便发现了席言的身影。 卧室的门开着,席言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看得入神。 这样的距离,他不至于听不到柏霖叫他,或许只是他不愿意理会而已。 「席言,我回来了。」柏霖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扶着门框问道:「我以为你在楼下看电视,找了你好久,你在看什么?」 第363页 他看不见席言手里的东西,但仍看着那个方向,想要看个究竟。 席言淡淡应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没什么。」 他不愿多说,柏霖没再问,只是笑了声问道:「怎么没在下面看电视?里面正在放你喜欢的节目。」 「我不喜欢。」席言站起身,与柏霖擦肩而过时说道:「很无聊,但我没有其他事做。」 柏霖忽地有些懊恼。 他忽略了这个情况:这里变成空城之后,没人再制作新的剧目,席言看的都是之前的存货,数量有限,根本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他没有其他事情做,星娱的业务停摆,家里的一切家务由柏霖接手,除了看看电视看看书,席言什么也不能做。 「抱歉,是我的错。」柏霖拍了拍脑袋。 哪怕他暂时没想明白,席言觉得无聊跟他之间有多大的关系,但他知道席言不开心一定是他的问题。 席言错过他肩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想,用下你的手机。」 「手机?」柏霖愣了一下,恍惚觉得上次用手机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自从搬到这里后,他已跟外界断了联繫,手机自然也成了个摆设。 「手机,手机在哪呢?」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终于从裤子口袋里摸到东西,有些疑惑且陌生地看着这小玩意,递给席言时说道:「我都忘了把它放在哪了,好像很久没充过电了。」 「你拿它做什么?如果是想买东西,我可以带回来。」 席言伸手去接,说道:「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的打不通。」 柏霖的手僵在空中,脸色不太好看。 「打、电话?」他移开了脸,哑声道:「是有认识的人吗?」 席言手上用了力,才从他手中夺过手机。 「电话薄上有几个号码,我有点在意,但不记得对方是谁,打过去也没人接听。」 「你手好冷。」席言想着刚才触碰到柏霖手指时的感觉,说道:「脸色也很苍白,你最近看上去都不太好。」 「没事,我没事。」柏霖不可能在席言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异样,他尽力挺直了背,侧了侧身,让自己能够倚靠在身后的门框上。 面色自然地朝席言笑了笑,敛下眸看他拨通了电话号码。 他已经尽量清除那些人的存在痕迹,可是总有疏漏,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做不到真的尽善尽美。 随着电话铃声响起,柏霖的心跳声在胸腔里迴荡。 他怕电话那头真的出现说话声。 铃声在空气里迴荡,暂停,循环,直至最后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安慰忽然沉默下来的席言道:「也许本来就是一个空号,对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期盼席言能就此放弃,然而却未料到,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席言忽然抬起眼睛,极快地刺了他一眼。 那眼神刃一般,又冷又锋利,反射着映照其上的月光,犀利尖锐地好似要将柏霖的全部都看透。 柏霖的心紧了一下。血腥味从喉口溢出,他紧紧抿着唇,压得唇瓣失去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席言,看见他缓缓地收敛了眼中的冷意,眸子垂了下去,样子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也许吧。」席言转过身,没再说话,径直下了楼。 「唿……」柏霖眉头拧起,捂住了胸口。 滞闷,抽疼,他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虚弱。哪怕一个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这种负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弱,反而一日重似一日。 柏霖拍了拍脸,让自己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跟着席言下了楼。 席言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按着遥控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电视屏幕的眼神却有些放空。 再好看的节目,重复了三四遍之后也会觉得无趣。 席言调到下一个台,反应了一会儿,又调了回去。不是什么新节目,只是席言之前看的时候跳过了一段无聊的情节,他再次调到下一个台,再下一个…… 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回到最初的地方。 他一下子按了关机。 电视屏幕黑了下去,席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柏霖静静地看完了全程,知道席言现在心情不好。 他走了过去,跪坐在地上,将头放在席言膝头上,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直到柏霖挨过来,用脸轻轻蹭着席言的膝盖,席言才注意到对方。 他低头,看着柏霖讨好的动作,既没有阻止,也没有伸手去碰碰他。 察觉他的态度,柏霖顿了一下,半晌抬起头,强笑道:「对了,你不是在家里呆得无聊吗?过两天,不、就明天,咱们出去旅游好不好?」 「你想去哪里?海边还是草原?去哪里都可以,我们明天早上就去买票,席言,别不开心。」他的声音低下去,眉头压着,眉形平直,「你不开心,我会很难过。」 他的脸上随之出现难过的表情,眼尾泛着红。 「出去?」席言轻声问他,「我可以出去了。」 「当然!」见席言并未拒绝,柏霖一下子雀跃起来。 得寸进尺地拉住席言的手,忙不迭地开始献殷勤,「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呆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第364页 「呵。」席言轻笑,推开他的手,「这是你说的。」 柏霖跳了起来,刚刚站稳,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他回过头,看见席言望着自己那深沉的眼神,率先开口道:「我没事,只是没站稳,我现在去收拾衣服。」 早晨的高铁站依旧没有什么人。 这样大雾的天气,让人觉得出行都是件奇怪的事。 所以除了席言两人之外,候车室的座位上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不说话也不走动,只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柏霖拉着两个行李箱,脚步踉跄跟上席言的脚步,赶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角。 「席言,你去坐着,我去买票。」 这次旅行的初始地是草原,柏霖计划在那住上几天,然后转道去雪山,自西向东,一直去到海边,最后返程。 售票厅的窗口只开了一个,刚好是柏霖要买票的那一个。 车厢里依旧没什么人。 仅有的几个乘客跟在柏霖身后上了车,去了其他车厢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席言在座位上坐了一会,高铁终于发车,缓缓驶出车站。 他撑着手臂看着窗外的景色,被笼罩在雾气中的绿色植被逐渐向后退去,被列车噼开的雾海在尾部又聚拢来,如同追赶着猎物的怪兽。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剩下暗暗的还未被彻底掩盖的绿。 忽然间,高铁停住。 是的,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极快的惯性速度停住,车厢内的席言没有感到一点不适,像是列车瞬间失去了动能。 「这是?」柏霖下车查看情况,看见面前的一幕时,瞳孔震惊。 高铁刚刚出了城,前面的轨道却断了,或者说彻底消失。 城外是一片雾白,能见度不过一米,浓稠的雾气如同飘动的棉絮,唿吸间让人感觉到窒息。 在这座空城之外,是一片未能定义的空白。 第17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49 柏霖试着抬了抬手,雾絮被他的动作搅乱。他收回手,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湿意。 身后传来鞋底踩踏细石块的声音,席言在他之后下了车,见到眼前这一幕,竟不觉得意外。 柏霖回过头去看他,两手垂着,眼神有些无措。 「席言,我……」 席言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时说道:「我回去了。」 他没等柏霖给他一个解释,或许是他知道柏霖解释不了,或许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他离开的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犹豫。柏霖想要追赶上去,跑了两步又停下,忍受着眼前忽然的眩晕,边喘着粗气边在脑中嘶喊道:「把这里的雾气散开,让席言留下来。」 说话间,他解除了脑海中的屏障。 都怪他,当时太过兴奋,只顾着收拾东西做规划,根本没有想到过城外会是这样的场景。 「柏先生?」 「快一点!」柏霖怒吼出声,「咳咳——把这里,变成正常的样子。」 那些声音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抱歉柏先生,我们做不到。」 「程序里并没有这部分数据,而且就算我们可以实现您的要求,您的身体和精神也无法承担。」 柏霖一意孤行,将这座城市改造成只有他和席言的孤城。但这种改变只是暂时的,他每天都在承受着比前一天更加巨大的负担,直到这种压力将他彻底压垮。 啪嗒——一滴血落在他手背上,溅开一朵花。 柏霖抹了抹鼻子,鼻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席言。」他伸出手,试图喊住前面的人,出口却是一道低哑不可闻的气音。他踉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再次抓住男人的手,身体一晃彻底倒在地上。 「柏先生!」脑海中的声音焦急。 柏霖无法回应,只是仰着头,直直地看着席言离开的方向,嘴一张一合叫着他的名字,如同某种与生俱来无法忘却的本能。 他看见席言的背影顿住了,半晌慢慢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柏霖嘴角尚未勾起笑意,忽地愣住,表情有些疑惑。 席言并未离开,却也没有过来,只是用一种略显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既不是担忧,更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夹杂着痛恨与可怜的奇特情绪,复杂到柏霖看不懂。 他直觉有一种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可他来不及去想个明白,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时,他在一家无人的旅馆里,合衣躺在落了灰的床上,席言不在身边。 柏霖勐地从床上坐起,只是这一个简单动作,身上便没了力气。 「席先生回了别墅。」没等柏霖发问,那些声音便率先说道。 他们已经明白,柏霖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得了,只希望柏先生醒来后不要怪罪到他们身上。 柏霖慢吞吞下了床,他昏睡的时候连鞋都没脱,现在自然也省去了这个步骤。 他坐在回城的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脸贴着冰冷的玻璃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交车慢悠悠地走,在每个站台停下。见无人上车,车门又慢悠悠地关上。 柏霖此时是一点都不急了,他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他预感到有一件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就在路的尽头等着他。他到达的越早,便越早去面对那个恐怖的结果。 第365页 但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别墅门口。 此时已经夜深,天上看不见半点星。别墅的大门掩着,二楼的某个房间里,窗内透出明亮的灯光。 柏霖脚步沉重上了二楼,倚着门框轻声说道:「席言,我回来了。」 席言坐在床沿边,上次他看手机的位置,背对着柏霖,低头翻看手里的日记。 他在每一页上都停留了很长时间,好似把上面的每个字都掰开了再重组,然后才伸手翻到下一页。 夜有些过分的寂静。 这座只有两个人的孤城里,就连虫鸣声都不会响起。 柏霖终于无法忍耐这份死寂,他深吸了口气,脱下鞋光着脚轻轻走进屋。他已经尽力放低自己的脚步声,然而在他走到席言身后半米的地方时,席言突然将手里的日记合上了。 柏霖不敢再动,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席言将日记放进一个箱子里,推到了床下去。 然后席言关了灯,只剩床头灯微弱的光还亮着,他脱下外衣上了床,盖上被子,背对着柏霖的方向。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看柏霖一眼。 柏霖站在床尾,一动未动,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身上感觉到寒意,他醒过神。床上的席言似乎睡熟了,唿吸平稳。 柏霖踮着脚出了卧室,不过两分钟,拉着一张毯子来到床边,将毯子铺在地上,他睡了上去,抱着发冷的手臂,不安稳地闭上眼睛。 听着床上的唿吸声,柏霖脑子里浮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刻都没有真得睡着。 大约夜半时分,他听到一点细微动静,忽地睁开眼睛。 席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在另一边的床沿,纸页翻动间传来低微的沙沙声。 柏霖做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许久,轻声问道:「席言,睡不着吗?」 许是早已知道柏霖醒来,席言并未感到惊讶,只说:「吵醒你了。」 话虽这么说,却并未停止手上的动作。 这句话只是简单的陈述,并不带有任何关怀的味道,听得柏霖的心有些堵。 席言太平静了,平静地让他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这份平静之下,酝酿着怎样令他不愿面对的惨澹未来。 「嗯。」席言说道:「睡吧。」 柏霖已完全没了睡意,但他不愿反驳席言的话。 他张口说了个好,重新躺下,看着席言的背影不肯闭上眼睛。 他还能这样看多少眼?柏霖无法预料。 有一把剑在他头顶,悬悬欲坠,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柏霖并不惧怕死亡,但等待死亡的这段时间,压抑一点点摧毁着他。 某个无风无雨无晴的日子里,这天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柏霖在床边站了很久,眼神挣扎,终于下定决心,蹲下身从床底将箱子拉了出来。 银色的密码箱并未设定密码,柏霖笑得无奈,伸手揭开箱子,席言常看的那本日记安安静静躺在箱底。 柏霖轻柔地拍了拍灰,动作小心而珍视地翻开。 他那可怕的预感终要发生。 日光渐渐地沉下去,如同柏霖此刻的心。 他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揉皱了手里的纸张,柏霖回过神,慢慢松开手,将褶皱处一点点地抚平。 身后脚步声停在门边,席言的影子笼罩住他周身,面前的视野一下子暗下来。柏霖恍若未觉,将日记翻了一页,在席言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落下一滴泪来。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吗?席言。」 「你握着剑柄,却不肯杀人,非要我自撞剑尖。」 席言的举动那么明显,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柏霖的意思。他让柏霖自己选择,看还是不看,他要柏霖来选择最后的结果。 但其实柏霖根本别无选择,席言早已将他看透。 凭藉席言对柏霖的重要性,柏霖迟早会打开那个箱子,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一头迎向死亡,和在等待中慢慢枯寂,柏霖要做个选择。 席言没有给他一条生路,可是柏霖无法责怪对方心狠,他知道席言对自己已经足够容忍。 「对不起。」手里的日记掉落,柏霖捂着脸低泣,泪水透过指缝溅落到裤子上,他声音颤抖地道歉:「我说过要保护你,但最后伤害你的也是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被清除过的联繫电话,席言却还记得,为什么那些人总是不依不饶的要杀了他。 原来在他一次次运用权限,重启这个梦境世界,企图达到一个最圆满结果的时候,还有人跟着他一次次重生,陷入时间的循环里无法自拔。 席言是,张扬是,柳影是,那些想要杀了自己的人也是。 在柏霖还未觉醒之前,他们早已重来过不知多少次,从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疲惫,再到最后的绝望。 不管他们取得了什么成就,有多圆满的家庭,只要柏霖重启世界,他们就会失去全部,变得一无所有,一切重新开始。 逐渐的,有几个人觉醒了。 他们不愿再过这样没有尽头的生活,决绝的要与柏霖拼个你死我活。 席言也是觉醒的一个。 他甚至比所有人都知道得更加早,也更早地被捲入这时间轮迴的漩涡。 在这本日记里,席言记下了无数次柏霖死去时的情景,每一个觉醒的人,都曾在他的日记里出现过。 第366页 还有席漠俞和林羽,席言也从未忘记。 一直以来,是席言在迁就他的任性,成全他的妄想。 此刻柏霖终于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他肩膀颤抖着,捂着脸的手不肯放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所以不愿让席言看见。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保护席言,后来渐渐的,他忘记了初心。 尤其是在察觉到自己的能力之后,他更是自私地想要将席言永远留下。 一直以来,他都不肯接受那些人口中「柏先生」的身份,因为真正的柏先生不会将席言强留在身边,所以柏霖一边利用着这份力量又一边抗拒着他。 柏霖低着头,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席言终是来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 「没关系。」 柏霖身体僵住,半晌后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他,声音沙哑却坚定:「柏霖、永远不会伤害席言,哪怕是死。」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莫名透着安抚的味道。 柏霖仔仔细细看了席言许久,忽然展颜一笑,笑中带泪。 「是的,柏霖永远爱着席言,哪怕他已垂垂老矣。」 「他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席言,不要怪他。」 「也不要,怪我。」 这一刻,柏霖终于接受了他「柏先生」的身份。 滴滴——他的脑中响起监视器尖锐的蜂鸣。 现实世界,一头白髮的柏霖睁开了眼睛。 第179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0 席言离开后,柏霖在别墅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次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看到席言的日记后,柏霖才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曾经许下保护席言的心愿,所行之事却南辕北辙。所有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他以死亡作为落幕,终结这一切。 之后的全部,就交给现实世界的柏霖了。 营养舱中,一头白髮的柏霖睁开眼睛。 他躺在营养液中,舱门不时闪过一抹淡蓝微光,实时监控着他的状态。动了动因为久睡而略显僵硬的手指,柏霖恍惚间想起,他已经在营养舱里睡了很久了。 很长的一场大梦,终于到了醒来的时候。 柏霖接受着身体检查,心里想到:二十几岁的柏霖与老去的柏霖终究不同,年轻的他还有执念和妄想,自欺欺人地想要将席言永远留下。还好最后及时醒悟,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冰冷的仪器贴近他的皮肤,又从他的身上移开,柏霖坐在床边,一动未动。房间内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眼中的落寞照得分明。 距离席言离开已经过了许多年,柏霖早已随着时间老去,哪怕是在科技发达的未来社会,他也算得上长寿。 但除了一头白髮,他的脸色仍旧红润,眼尾甚至看不出什么皱纹,举止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优雅。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除了躺在营养舱里做梦,他开始频繁地回忆过去,想起席言还未离开的时候。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却更衬得如今的每一天都清寂惨澹无比。 每当这时,他便会觉得,原来活得长久也是一种痛苦。 之后的几十年,或者百余年,在他死亡之前,他会在这个没有席言的世界中独自生活,守着那段回忆,直到他的生命如夕阳般暗淡下去。 「把所有的数据释放吧。」柏霖抚摸着那台特制的机器,语气沉重,眼神眷恋。 「我以后,再也用不着它了。」 柏霖最后一次重置。 这一次,他让一切恢復如常,只是少了一个柏霖而已。 寒意慢慢侵上他的皮肤,一直往他的骨头里钻去。他抱紧手臂,不自觉的发抖。 这个没有席言的世界,果真好冷。 可他还要在这里呆上许久。 于是就连活着都成了一种折磨。 听着副本通关后的任务结算音,席言回过头,看向那个已经暗淡下去的副本世界,目光幽深。 【你在看什么?】系统问道。 【我在想,柏霖什么时候知道这只是一个梦的。】 【重要吗?】系统语气疑惑。 这个问题,对席言来说重要吗? 席言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既然已经通关,对于那些细枝末节以及副本中的其他人,他又何必关心? 【重要,也不重要。】 系统越发迷惑,听见席言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场梦可以真实到让身陷其中的人无法分清,那么我和你的存在,会不会也只是我的一场梦呢。】 在柏霖住院之前,席言并未怀疑过这个副本的真实性,谁会想到眼前司空见惯的事物竟会是假的。 这让他不由地审视起自己,是不是与柏霖犯了同样的错误。 系统没有回答。 它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说你现在真的在梦里,你会觉得这是一场好梦吗?】 【或许是吧。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出了车祸。如果这是梦,那么比起死亡的现实,这确实是一场好梦。更何况,这一路上的经歷也还不算差。】 系统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第367页 【或许有些时候,梦境和现实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对于现实世界的柏霖而言,这确实是他的梦,可是对于梦境中的其他人,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真实世界,从出生到死亡,他们在这里度过一生。只要他们不去探究,就永远不会发现。】 系统如此说道,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抚。 席言微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系统以为自己的安抚有了成效,转移话题道:【无限流的任务世界因为一些原因即将崩溃,你要现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吗?】 【它还能坚持多久?】 系统立马投入运算,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最多支撑到下一个副本,但具体情况无法确认。】 席言思索着,问道:【我可以选择下一个副本吗?你说过,我可以做任何让自己高兴的事。】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谢谢。】席言礼貌道谢。 他说:【连轲所在的那个世界,现在也被主神改造成为任务副本,我想带着连轲一同前去。】 他说完后,却没有听到系统的回覆,便问道:【怎么,有困难?】 【不,只是……我可以问问你这么做的原因吗?】好半晌后,系统才出声道。 席言回答道:【没什么,只是让一个想家的人回家。】 无限流世界即将崩溃,连带着连轲和所有的副本一起。 但席言还记得对方在餐厅里说话时的样子,有点可怜,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狗。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偶尔也会做些好事,最重要的是……】 他挑拣出一个合适的词,说道:【我对连轲还是挺有好感的。】 【好感?】听见这个词,系统恍惚察觉到一丝危险。 席言伸出手,谨慎地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狭小的缝隙,补充道:【大概有五个点。】 在休斯廷副本中,席言通过召唤恶魔附身的方式获得了部分未来记忆,其中就包括与连轲有关的部分,他对连轲的好感也由此而来。 系统对这其中的缘由并不感兴趣,或者说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五个点听上去不高,但席言从来吝啬,尤其是对感情。 它犹豫着,试探着问道:【那对沈周南呢?有多少。】 席言低着头,陷入思考。 【也许,有二十吧。】 不知是什么引动了他的思绪,他显得有些沉默,说道:【你知道吗系统,那个世界沈周南死后,我总觉得他还在一直陪着我。】 虽然席言看不到对方的存在,但那首有些跑音的摇篮曲,好像真的曾在他耳边响起过。 【二十,不算低。】系统自言自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所以最高是二十吗?】 【是一百。】席言回答得干脆。 系统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觉得沈周南在席言那的好感度总体上虽然低得可歌可泣,但横向对比而言已经高得一枝独秀。 它忽然就一点不担心了。 席言要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反正连轲已经没有半点威胁。 ……………………………… 黑暗狭小的方形空间里,少年蜷缩着腿小声哭泣。 他被人关在衣柜里,柜门被人恶意地锁上,怎么都推不开。他也不敢真的太用力,怕弄坏了自己赔不起。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两扇柜门之间的一条细缝,从外面透出一点儿光。他望着那点光,不肯移开眼睛。 他原本不怕黑的,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见过了太多没有灯的夜晚。 可是现在他感觉到了恐惧,不是因为黑暗,是因为黑暗背后的那些人的恶意。 只为了捉弄,便把他拖进男生宿舍,锁进衣柜里。 他不知道衣柜的主人是谁,但是感受到身旁布料的柔软,闻着扑鼻而来的衣物上的清香,他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对方显然是位富贵人家的少爷,可他只是个捡垃圾的老头儿养大的捡垃圾的孩子,脸上有一大块红斑,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身上的衣服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他甚至在两年前都没有个正式的名字。 因为长得丑,他爷爷给他取了个丑娃儿的小名。 丑娃儿,回来吃饭了。 丑娃儿,把垃圾收拾一下。 他爷爷一直这样喊着,丑娃儿这个不算名字的名字,就这么陪了他十几年。 在听到那些被父母精心选取出的名字前,他并未觉得这三个字丑陋可怖,直到两年前,爷爷被人介绍了城里的工作,他跟着一起进了学校帮忙清理垃圾,这才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爷爷看出他的低落,可他自己又没什么文化,便拿出攒了许久的钱,买了一瓶好酒,觍着脸请学校的老师给自己的孙子起个好名。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喝得醉醺醺,看着面前搅着手低着头的丑娃儿嘿嘿的笑,调侃了丑娃儿几句胆子小以后没出息的话,终于肯开了金口说道:「丑娃儿这名字合适啊,别人一看就能叫出名儿。嘿嘿,不过老哥你求到我头上,我平时就爱做点好事,这样吧,嗯……丑,愁,丑跟愁音似,老哥你又姓林,以后叫林愁,不错吧?」 林愁,林愁,丑娃儿从此有了个名字叫林愁。 第368页 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愁,只开心于自己有了个真正的名字,完全没看懂那所谓的文明人眼中的恶意。 可是后来,他人如其名,这一愁,就真的愁了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愁听到一声开门声,几个男生嬉笑着走进寝室。 他从哭泣着的梦里惊醒,醒来眼泪湿了衣襟。 有人停下脚步,扇了扇鼻子,呕了一声皱眉道:「寝室里怎么有股噁心的酸臭味儿?谁特么袜子几天没洗!要让席言看见了别怪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拿着篮球的高大少年打断。 「怎么回事,席言的柜子怎么锁上了?」 「你们偷拿他衣服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之前说话的少年闻言脸色一红,恼羞成怒道:「狗日的你别乱冤枉人,我看整个寝室就你看席言的眼神最不清白。」 高大少年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面色难看。 慢慢走向席言的衣柜,说道:「有其他人进了寝室。」 第180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1 那是林愁第一次真正见到席言。 在那之前,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过对方的名字。席言有太多被赋予的头衔:校草、学神、天之骄子,是林愁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东西。 他也曾远远地望过一眼对方的背影,只一瞬便移开了眼睛。太耀眼的人,看一眼都会被灼伤。 林愁想,他们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却从未料到第一次见面竟如此狼狈。 彼时他被人狠狠拖出衣柜,眼神惊惶,满脸泪水。少年们的表情愤怒且嫌恶,恐惧令他说不出话,无助地承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 「你们在做什么?」随着一声清凉的嗓音,雨点般的拳头停住。 「席言?」下手最狠的少年转过身,翘起的发尾挑染出银灰色,殷勤地接过席言手里的书,解释道:「抓住个变态,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躲在你柜子里,真特么下贱。」 说话间,又回身踢了林愁一脚,骂道:「噁心的丑八怪。」 林愁闷哼一声,双手将脑袋护得更紧。 旁边的高大少年「啧」了一声,「跟席言说这种腌臜事做什么,做事不动脑子。」 又看向席言安抚道:「席言你别怕,就是个变态而已,我们帮你教训他。」 「变态?」席言看向地上的人。 少年瘦小的身体因惊恐而颤抖,廉价透光的t恤下嵴骨嶙峋地突起。透过他弯曲的手臂,席言对上一双流泪的眼睛。 「还敢看?」银髮少年一声怒斥,林愁肩膀一抖,再次埋下了脑袋。 「别打了。」目光在林愁身上稍作停留,席言移开了视线,「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高大少年拧起眉,觉得席言未免心太软,这种垃圾现在不好好教训一顿,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下流事来。 「可是他弄脏了你的衣服,就算我们不动手,至少也要让校长把他赶走。」 「衣服脏了,洗干净就好。」席言摇头,「再说,也不一定是他的错。」 地上还有被破坏了的锁,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林愁抽泣声顿住,慢慢地抬起头,他忽然很想看看席言的模样,抬头却看到对方朝自己伸来的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捏着几张干净的纸,看见他抬头更往前递了递,他听见席言说:「擦擦脸,然后你可以走了。」 林愁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他终于看清席言的样子,背对太阳俯身看向自己,如光,如神灵。 神灵解救他于无望之中,他本该受宠若惊,或是感激涕零,可到最后,他却只是莫名敬畏、充满惶恐的,狠狠拍开了对方的手。 林愁站起身,不敢去看席言惊讶的眼神,转身跑出了寝室。 「我擦这狗东西不识好歹!」帮席言放好了书的银髮少年见这一幕,气愤地想要追出去,却被席言拦住。 「算了,不用管他。」 银髮少年气唿唿地放下脚,牵起席言的手,心疼地揉了揉,嘴里还念念叨叨:「这丑八怪看着瘦唧唧,力气这么大,手都红了,下次再见到他我非得再……」 席言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好了,我有点累,想睡会儿,你们安静点。」 银髮少年看着他,讷讷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嗯,做了个噩梦。」席言上了床,把帘子拉上。等到空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脸上才终于显出一点疲惫。 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就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颗没有身体的头颅,在漆黑的密室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悽厉地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梦近来越发频繁,饶得席言不得安宁。 衣柜旁,高大少年抱着一堆衣服,轻轻嗅闻,闻到衣服上的酸臭味时,皱起了眉头。想着席言刚刚爬上床,应是未睡,便问道:「席言,你这些衣服染上了味道,怎么办?」 床上传来席言带着睡意的声音,「都扔了吧。」 席言家是江城首富,他又是家里独子,还真不心疼这点东西。 只是他不心疼,却有人替他心疼。 「那怎么行。」高大少年将衣服抱得更紧,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办法,「这样吧,你这些衣服我帮你洗干净。如果你真不要了的话……」 第369页 他的耳尖红了红,慢吞吞说道:「送给我穿,也可以。」 席言睡意来袭,在床上并未听得太清,下意识应了声。 高大少年脸上露出笑容,不经意间被人扭住耳朵。 他的室友面目狰狞,在他耳边恶狠狠低声道:「送给你?你特么看看你这一身腱子肉,你穿得上吗?」 「你别管。」高大少年扯下对方的手,同样压着声音恶狠狠回道:「我可以饿瘦。」 江城,第一高中,江城最好的学校。 林愁拿着钳子,拾起地上的垃圾,视线有意识的看向某个方向。 寻见熟悉的身影后,他抿抿唇,手指攥住背篓的带子。 「席言,那个丑八怪又在看你。」 高大少年回过头,眼神嫌恶,看见树后的林愁在他的目光中低下脑袋,手忙脚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他啐了一声,「玩跟踪?恶不噁心,大晚上的还跟着你到寝室楼下。」 「听说他爷爷也捡垃圾,一家子垃圾人,难怪一股酸臭味儿。」 席言连头都没回,「我知道了。以后在路上看见他,不必理会。」 高大少年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席言眼下淡淡青灰,忍不住关心道:「昨晚又没睡好吗?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高考。」 「嗯。」席言垂下眸子,「我确实该去看看了。」 高大少年正欲说话,忽听见一声悽厉猫叫。 他转头看去,一只狸花猫矫健地越过他的脚边,不知跳到哪儿去了。 身后一个男生急匆匆跑来,手里还拿着几块碎石,见猫不见了便气得跳脚,嘴里骂道:「这该死的猫,乱咬人,真讨厌。」 江城一中很大,总有流浪猫跑进来,在一些学生的餵养下渐渐成了规模。 高大少年望着狸花猫消失的方向,不由感嘆道:「这猫居然还咬人,还真挺凶的,听说上周还有个女生被咬了。」 「对了席言,」他看向席言问道:「你好像也不喜欢猫吧。」 「那些小讨厌鬼吗……」席言勾了勾唇,并未回答。 距离离得有些远,林愁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 他只隐约听到几个字——不喜欢猫和讨厌鬼。 席言不喜欢猫。 他站在梨花树下,头顶梨花花瓣漫舞而下。 一只狸花猫跳到他脚下,夹着嗓子喵喵叫着,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林愁认识它。 他总是躲着学校里的人,却与这些流浪猫走得近,偶尔会省下些早饭餵给它们。每当这时,他会蹲下身,摸摸它们的脑袋,这是他难得放松的时候。 他喜欢这些会亲近他的小生灵,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些流浪猫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林愁低着头,冷冷地看着绕着他打转的狸花猫,用脚把它踢开。 「走开,丑八怪。」 「讨厌鬼,没人会喜欢你们。」 学校西边的围墙,每到夏天的时候,墙上总是蹲着一大堆猫。 林愁踮着脚,用扫把将它们赶出校园。 「走开,走开,都出去,讨厌鬼们。」 「离开学校,别再进来。」 流浪猫们受到惊吓,乱成一团。 林愁抿着唇,表情未有动容。 他想:这群流浪猫真是烦人,又丑又脏,还会咬人,难怪席言不喜欢它们。 如果咬到席言就麻烦了,一定要把它们都赶出去。 「别赶走它们。」 林愁挥动着扫把,在一连串嘶着嗓子的猫叫声中,突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句。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无意间的一声呢喃。 林愁心有所感,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目光落在一旁的墙头上。 一道虚幻的身影坐于其上,没有影子,身体近乎透明,可仍能看出他身上血迹斑斑。他撑着下巴,望着天边的夕阳,察觉到林愁的视线,转过头来,忧愁嘆息道:「不要赶它们走,他喜欢猫的。」 看到对方脸上的血口,林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 临近高考,课程不再如之前一般紧迫。 席言站在校门口,等着与他约定好的司机王叔来接他。 每个周末,他都会回家一趟,这次也一样。 席言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给王叔发了个定位,准备放下手机时,消息栏跳出一条新闻推送。 他随意扫了一眼,发现是某个建筑工地挖出了疑似古墓的遗蹟。 再往下,是最近越发频繁发生的人体自燃事件。 席言的注意力在人体自燃上停留了数秒。 这不是个普通的世界。 自人类产生文字以来,便一直记载世上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经过几千年的落寞后,于近日再次频繁出现,谓之灵气復甦。 故而人体自燃不必真是人体自燃,也可能是某个火系能力者的异能失控。 虽然各国高层已经有了相应对策,但相关情况还不为大众所知,只小范围地在某个圈层中流传。但看目前情况,可能也瞒不了多久了。 滴滴——喇叭声响起。 席言收起手机循声看去,先看到的是车内笑着朝他挥手的司机王叔,而后才是站在车门旁,一身黑色劲装一副酷哥样,眼神却无比温驯的连轲。 第370页 见到席言,眼中露出笑意,说道:「阿言,我跟王叔来接你。」 他朝席言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拿过席言手里的东西,见对方在看着自己,便疑惑地摸了摸脸,眼神问询。 「没什么。」席言勾了勾唇,连轲见他笑,便也忍不住笑,带着点傻气。 连轲脸上没有面具,腰间也没有武器,他不是那个轮迴者连轲,而是这个副本世界的土着。 席言也不知道轮迴者连轲在哪里。 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他再次取代了该副本中原本席言的身份,成功与其他几个轮迴者队友失散。 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受到「同一个世界中身份唯一」这条规则的限制,如果不是的话,那这个副本中就该有一大一小两个连轲同时出现了。 席言心中如何想,面前这个年轻的连轲无从知晓。 连轲护着席言上了车,自觉地坐在后者身旁,一个保护者的位置上。 他比席言大不过两岁,跟着做保姆的母亲进入席家时,还不到四岁。因为从小没了父亲,再加上席父心善,便留在席家以玩伴的身份陪着席言长大。 席父席母对他很好,隐隐将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但作为保姆的母亲却总是惶恐。一边拉着连轲向席父席母道谢,过后总要按着他的肩膀严肃提醒道:「连轲,你跟小言不一样。」 「他是少爷,你是佣人的儿子,他是金贵人,你是个糙人,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咱们欠着先生太太的恩情,你就得替他们照顾着小言,做人不能忘了本。」 「你得保护着他,别让他受伤。」 连轲懵懵懂懂的,将这句话记了十几年。 第181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2 「小公子,这种状况很久了吗?」 席言对面,坐着个青色道袍的老道士,面色红润,花白头髮在脑后挽成小髻,横插一根青白玉簪。他看着席言八字,抚着自己长长的鬍鬚和蔼问道。 老道士来自山上,是席父为了席言的事,废了大力气找来的能人异士。 这个副本名为灵气復甦,但实际奇闻异事从未绝迹,只是少有人知道,直到最近各地怪事频起,那群隐世修行的异人才重新在世间行走。 「大概十几年了。」席言礼貌应到,他这次就是为了解决怪梦一事回来。最近频繁出现的怪异现象,令他无法再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噩梦。 席父席母站在一旁,眼神紧张,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嗯……」老道士摸着鬍子,陷入沉思,掐指算了算,忽然停了动作,脸色惊异道:「咦,奇哉怪哉。」 「小公子命格特殊,老道也是第一次得见。」 席母闻言更加紧张,忍不住问道:「道长可有办法?如果能解决我这儿子的问题,道长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席家定想办法奉上。」 老道士摇了摇头,他还真瞧不上这些凡尘俗物,此来是为了偿还人情而已。 「小公子的情况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倒也简单。」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老道士再次看想席言,慈祥地笑问道:「小公子,你之前说梦到有一颗断头不停喊着你的名字,可否跟老道说说,他这声音里是怒是怨呢?」 席言沉思半晌,回道:「似恨似怨,似绝望,又似欢喜。」 「原是如此。」老道点头,说道:「小公子命格偏阴,兼之桃花坐命常欲迎情,前缘累债难消,竟是前世的情债找来了,谓之阴桃花。」 他又仔仔细细将席言八字看了一遍,摇着头说道:「观其命数,怕是这阴桃花还不止一朵,只不过那断头太过强大,将其他阴桃花给压制住了。小公子,那梦里的喊声,怕是他们在找你,要把你带到底下去呢。」 「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席母掩住唇,满脸不可置信。 她眼圈一红,抱着席言哭泣道:「小言,我的儿子,怎么会遇到这种事?道长,求你一定要救他,不管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席父在一旁跟着点头。 席言抬手扶住席母,安慰道:「不用担心,妈妈,想来道长已有解决办法。」 老道士捋着鬍鬚,见妇人红着眼望着自己,动容于这份爱子之情,心里嘆了口气。 「小公子已成年否?」老道士问道。 「这阴桃花过于强大,不能除,只能压。可要压这阴桃花,便需要数量相等的阳桃花。」他手指迅速掐算,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解释道:「席先生若能找出四个拥有此命格的人,与小公子订立婚约,小公子的危机自解。记住,对方须是年轻男性,如此阳气才充足,不至于自招灾祸。」 席父接过那张符纸,犹豫着问道:「四个男人?这是否有些过于……」 这四个人还都得和席言订婚,只怕就算能找到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愿意。 「此乃权宜之计。老道已算出,小公子命中该有此劫,应在数年后,若能度过便一生无灾无祸,到那时,这婚约要解要结,再无拘束。」 席父将符纸小心叠起,放进胸前口袋里,恭敬地送老道士离开。 回来后看着席言,暗自嘆口气,温和道:「小言,我跟你妈妈有些话要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席言便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爸爸,我先出去。」 席父看着书房门掩上,看向自己的妻子,却见妻子也在望着他,眼神坚定。 第371页 「为了救儿子,我们必须得这么做。道长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能找到合适的人,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我知道的。」席父点头,「我马上安排人去找,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我会负担起他们一家人的下半生,等小言度过此劫,他们想再结婚成家都可以。」 席母擦着眼泪,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忽听一声推门声,一身黑色劲装的连轲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嗫嚅半晌终于开口:「先生,我可以吗?」 「我觉醒了能力,这世上没人比我更适合。」 ……………………………… 江城公园,某处偏僻角落。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声,随即是一道带着痛楚的闷哼。 成邺揉着腰坐起身,迷茫地看了看周围。 「我这是,已经进入副本了吗?这么猝不及防,我还没跟席言说完话呢。」 他站起来,望见远处的榉树,以及榉树底下的木制鞦韆,震惊地张开了嘴。他继续朝鞦韆的左边看去,破旧了的动物园大门,以及更远处的过山车和摩天轮。 来回看了几遍,成邺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惊喜。 「江城公园,这里是江城公园!我回来了!」 他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江城,他还在副本外看到了席言,看来席言就是他此次任务的队友。 可惜他还没能跟席言说上几句话,进入副本时,两人骤然走散了。 「哈哈!我回来了!终于……」他坐倒在地,一手放在额头上,仰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近夏的日光如此刺眼,成邺却似毫无所觉。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了。 休斯廷副本之后,他又独自参与了几个副本任务,但大多时候是在逃命。特么的,就因为席言救了他一命,季若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然就生生追杀了他好几个副本。 有几次,成邺差点就真的死了。 但好在,季若最近没再出现,或许是有了别的目标。 晒在脸上的灼热温度减弱,有人站到了成邺面前,为他遮住了头顶的太阳。 漂亮的少年手撑着膝盖,歪着头仔细地看了成邺几眼,疑惑问道:「阿邺,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找个阴凉的地方等我吗?」 来自记忆深处的熟悉声音,让成邺带着暖意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他放下遮住眼睛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声音阴寒地喊着:「季若。」 少年表情更加疑惑。 成邺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叫过他。一直以来,对方在他心里都是个偶尔有些叛逆,但到关键时刻却十分靠谱的兄长形象。 他又仔细打量了成邺几眼,虽然对方眼神冰冷,他却毫无所惧。像是想通了什么,忽而展颜一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周末叫你出来,耽误你跟人打架。」 长相漂亮的少年,浑身无一点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如细雪暖化,仿佛两人之间的那些龃龉从未发生。 饶是成邺对他恨之入骨,此时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心里有些悲哀。 那个善良的、会在他受伤后特意拿来伤药的少年早就变了,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心机深沉,变得谁也不认识了。 少年时的那点朦胧好感早消散在休斯廷的副本里,对于季若,成邺现在只有杀心。 比起对于席言的针对,成邺才像是顺带的那一个,若是让季若知道席言也进入了副本…… 成邺摇了摇头,自己是不会让席言遇到危险的。 他欠席言一条命,而且……休斯廷副本之后,再想到席言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有些奇怪。 见对方并未回应自己的话,少年季若抬起头,视线追随着慢慢站起来的成邺的脸,终于察觉出对方的心情很差。 只是不让阿邺出去跟人打架,真得就这么生气吗?可是他也会受伤的。 「抱歉阿邺。」漂亮的少年满脸歉意,两手合十在胸前,语气诚恳道:「我想让你陪我出来买样东西,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男生会喜欢些什么。」 「但是,」他咬了咬唇,白皙的脸颊漫上红晕,神色微赧:「我想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 成邺的表情微妙变化。 在他的记忆中,确实发生过这事。 季若喜欢的人生日将至,约他一起出去买礼物。 「你喜欢的人,是男生?」成邺问道。 季若不算活泼,心思也敏感,许多事都藏在心里。比如他喜欢了一个人几年这件事,直到季若要买礼物时成邺才知晓。 饶是如此,季若也没有提过对方的一点信息,就连名字和性别成邺都不清楚,当时也没有这一幕,成邺自然不知道此事。 季若有些惊讶地掩住唇,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碰了碰发热的脸颊,并未否认。 「是,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别告诉其他人。」 察觉面色越发滚烫,季若转移了话题,看着成邺打趣道:「说起来,你今天真的不太一样。好像忽然间长大了几岁,还长高了一点。」 他抬起手,做出个比较身高的动作,转身时说道:「好了,我们快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成邺并未说话,看着季若转过身去毫无防备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第372页 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对方的脖子,却听见一声带着躁意的唿喊:「小若,小若!」 成邺手一顿,收了回去。 「这里!」季若下意识应到,忽地反应过来,喊他的人是成邺。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那里空无一人。 又看向声源处,朝自己跑来的是那个年轻的、发尾不安分地翘起的成邺,脸上还带着被太阳灼烧出的烦躁。 「阿邺,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成邺搓了搓头髮,「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直在那边,找了你好久。」 「走吧,不是要去买礼物?」成邺「啧」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低声念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就是个生日而已,干嘛对她那么好。」 对于季若这个暗恋对象,成邺百万个看不顺眼。 可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好暗暗蛐蛐两句。 礼物花了季若很多钱,大概需要他存两年。 他并不心疼,只是宝贵地抱在怀里,送别成邺后,独自回了江城一中。 找到席言的教室和书桌后,他撕下一张便利贴,用清秀的字迹认认真真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贴在礼物袋上,随着礼物一起塞进席言的桌子。 他并未留下名字。 他不需要席言知道自己是谁。 他只想祝席言生日快乐而已。 走出教室的瞬间,手机铃声响起。 季若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接通后说道:「餵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季若又喊了两声,终于听到季母的声音。 「小若,你现在回家。家里来了客人,他想见见你。」 「你……如果回不来,就算了。」说完这句话,季母挂了电话。 「那孩子没时间吗?」沙发上坐着的儒雅男人问道。 不等季母回答,一旁陪坐的男人便忙不迭说道:「有时间有时间,席总您亲自来看他,他哪能没空。」 季母狠狠瞪了他一眼,怪他多话。 语气有些冷硬道:「小若想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对自己要求高,确实不怎么有空。」 季若的父亲拉了拉她的手。 第182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3 有了林愁的干预,一中的猫少了很多。以前偶尔会从树后窜出缠着面善的学生索要食物的流浪猫,现在见人就跑。 林愁仍不满意,他想把所有的猫都赶出去,拿着长长的木桿一端,重重地敲击着树枝。 「滚出去,讨厌鬼们,离开这里。」他恨恨说道,表情憎恶。 一只断尾的黑猫悽厉地叫了一声,跳到地上,又惊恐地越上一旁的墙头,穿过一道血色的半透明身影,逃到了院墙之外。 墙上的人影在它跑来时伸出手想要逮住它,却只能任由它穿过自己的身体,于是嘆了口气,收回手去。 「为什么要赶走它们,我说过,他喜欢猫的。」他拢着手,静静坐立不动,望着墙下追赶而来的林愁。 林愁停下脚步,看着院墙上鬼魅般的血色身影,面露惊恐。 「你,你是鬼吗?为什么坐在那里?」他声音颤抖着问道,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着逃走。 半月多前,林愁第一次见到对方。那时他什么话都没说,吓得直接逃走了。 等跑到有人的地方,他才敢回头看,对方没有追过来,也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从始至终只为了说那么一句话:「不要赶走它们。」 或许是看不惯林愁赶猫的行为,才特意出声。 大概意识到对方并无恶意,第二次再见到时,林愁已无上次那般强烈的恐惧,反而有种好奇。 好奇对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好奇对方所说的「他」是谁。 是席言吗?它为什么要说席言喜欢猫? 林愁是如此的想要了解席言的一切,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虚幻身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墙上人语气幽幽,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在意的说道:「我逃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睛,便坐在这里。」 逃?这个奇怪的字眼并未太过吸引林愁的注意力,意识到对方可以交流,他小心地问道:「你之前说他喜欢猫,你认识席言?」 墙上人笑了,轻似缥缈云烟。 他说:「我就坐在这里,很久很久。他带着书去教室的时候,我在看着他,他从教室回到寝室,我还在看着他。我一直、一直的、在看着他。」 「他说,这世上所有的猫都是小讨厌鬼。因为他很喜欢猫,可是那些猫却不喜欢他。」墙上人用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重复一段记忆中的对话,随后低头,用奇异的怜悯眼神看向林愁。 说道:「你看,你多可怜,多愚蠢啊。就连流浪猫都可以得到他的喜欢,你却自以为做了一件好事,想要讨他欢心,卑贱的,像个小丑一样。」 对于那些贬低的话,林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从小到大已经听得太多。 他只是觉得,墙上的人虽然古怪,但却似乎很了解席言的样子。 可当他问起的时候,对方却猝不及防笑出声,伸手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问我?哈哈!你问我,席言喜欢什么?」 林愁点点头,越发难以忍受对方古怪的态度,但还是想要知道更多。 第373页 墙上人忽地仰天大笑,笑声悽惨,脸上的肌肉牵动间,未曾癒合的血口渗出鲜血,低落到他胸前的衣服上。他捂着脸,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开口道:「啊,我又怎会知道 。」 他曾以为席言喜欢美人,于是费尽心机,换了一张漂亮的脸。 后来他又以为席言喜欢连轲那样听话的狗,于是他蹲在席言面前,像狗一样的打滚儿。 他猜测席言不喜欢黏人的,他便躲在张扬的皮下,尽力与席言只做个点头之交。 尝试了无数次,他终于明白,或许席言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于是他来到柏霖身边,意图将对方变成自己想像中席言会喜欢的模样。 可他还是失败了。 他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扯开上身衣物,露出左边胸膛,手指抚摸过胸口硕大血洞的边缘处,对林愁低声说道:「看到了吗,我是如何死的。」 「我啊,死于无心。」 林愁面色震惊,墙上人的胸膛里,并无心脏这个器官的存在。 「你是没了心脏才死的?」他问道。 墙上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但他已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不愿再理会墙下的林愁,只抬头看着天边的落日。 下课铃声响起,林愁身体震了一下,迅速转身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林愁摸了摸放在胸口处的东西,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心头泛起一阵激盪。 听着林愁的脚步声快速远离,墙上人不再看落日,低下头时,已看不到林愁的背影。 「好蠢啊,不管是你,还是我。」他面无表情,脸上无惋惜,也无怜悯。 林愁只顾着问有关席言的东西,却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如果林愁问了,他一定会回答。 想到这里时,他带血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如果有人问起,他一定会说:「我叫林愁,以前叫丑娃儿,一个只值一顿酒的名字。」 不是季若,不是张扬,不是柳影,只是林愁,只是他。 …………………… 「有事吗?」 从考场出来后,席言突然被人拦住。 拦住他的人不肯抬头,头埋得很低,从席言的高度看去,只看到他头顶黑色的短髮。 身上的衣服虽然洗的干净,但仍能看出明显的廉价,两只手直直伸到席言面前,紧张地颤动着。 「你的、东西,还你……」低低的声音沙哑艰涩,好似能发出声就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席言看向他的手中,一张食堂的饭卡,是他在一周前弄丢的。 其实林愁不必特意归还。 席言早在第二天就重新补办了一张。哪怕没有补办,他的那几个室友也不会让他饿上一点。 林愁自然也知道。 他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和席言对话的机会,所以将那张没什么大用的饭卡,当作宝物似的贴着心口放了好几天。 察觉到席言并未伸手,林愁双手颤抖地越发厉害,整张脸不由自主地发红,咬住唇,连带着眼睛都红了一圈。 衣服是新买的,头髮也刻意洗过,他尽力地消除着身上所谓的穷酸味道。他可以无视其他人的肆意嘲弄,但席言短短数秒的沉默,却足以将他击垮。 就在他双腿瘫软,忍不住想要逃跑时,感觉到有人抽出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席言将东西放进背包,很有礼貌地道谢道:「谢谢,我正在为找不到饭卡烦恼,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林愁刚露出一点笑容,便看见席言已经收好饭卡,正要抬起头来,便惊惶地低下了脸。 「没、没事,能帮到你就好。」 银灰发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心急地四处找人,见到席言的背影便笑着跑了过来。 「席言,我正找你呢。走,晚上一起……」他话未说完,瞥见一个急匆匆跑走的身影,背影透着慌乱。 银髮少年皱起眉头,满脸厌恶道:「怎么又是他?之前跟踪你不够,现在还跑你面前赛脸来了。」 「席言,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以后他再来你别理他,我了解这种人,你只要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跟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纠缠不休,噁心得很。」 「我没事,他只是来还我的东西。」席言说道。 银髮少年眼珠一转,面上笑道:「这样吗,那就好。」 心里却想着,得找个机会教训那小子一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觊觎。 直到跑出很远,林愁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他扶着墙,转过头,看到了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当看到脸上那大块红斑时,他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勐地瞪大眼睛,伸手捋着头髮,想要遮住那丑陋的胎记。 他拼命回想着,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席言是否看到了他的脸。他重复着低头抬头的动作,将那一瞬在脑海中无数次的重演,试图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个答案对他至关重要。 忽然间,他笑出声,捂着发烫的脸,看见玻璃窗上手指缝间那双不算漂亮的眼睛在闪着光。 席言说谢谢他。 席言没有嫌弃他。 林愁从杂物间拿出清扫工具,推开了半掩着的教室的门,轻易地找到了席言考试时用过的桌椅。 第374页 桌子的左上角处,还贴着印有席言名字的纸条,林愁将工具倚靠在一旁,缓缓的,轻柔地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将发烫的脸贴近桌面,手掌抚摸过桌面的每一寸,眼神逐渐迷离。 他享受这种能与席言靠近的感觉,迷醉于空气中未散尽的席言的气息。将手伸进桌洞里时,心脏停跳了一下。 他坐起身,将里面的东西慢慢拿出来,唿吸急促,瞳孔兴奋地扩张。 是席言考完试没能带走的文具袋。 几支笔,一块橡皮,还有一把锋利的手工刀。 林愁拉开拉链,取出那块橡皮,用两指轻轻拈着,放在眼前,对光的地方。 他眼神迷濛,静静看着,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动作。 手指捏着橡皮,靠近自己的脸,而后张开嘴,将那块橡皮吞了下去。 橡皮才买不久,边角并未磨损许多,林愁喉结滚动,皱着眉头,眼角溢出泪花,吞咽地很是困难。 他手指放在喉结处,一点点的向下,感受着喉中异物位置的变动,直到橡皮落进胃里,才终于露出笑容。 他的注意力终于转移,拿出那把寒光闪烁的美工刀,看着它陷入沉思。 橡皮可以留在自己身体里,一把刀,他要怎样将它永远留下? 几秒后,他有了办法。 他脱下上衣,露出自己嵴骨嶙峋的上半身,伸出左手,刀尖在手腕处起笔,沿着手臂蔓延而上,至肩膀处,再转折向胸口,下移至腹部。 血珠缓慢的浸出,林愁仰着脑袋,闭着眼睛,睫毛上带着泪珠,身体轻颤,神情神圣的如同一场献祭。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林愁手一抖,刀尖在他胸口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顾不上疼痛,只惊恐地看着门口。 席言的三个室友面色阴沉,结结实实堵在门口,堵住了林愁所有逃走的路。 银髮少年插着兜走到林愁面前,抬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踩着他柔软腹部冷森森道:「你这变态,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狠狠踩了几脚后,他的目光看向摔在一旁的美工刀,弯腰将它捡起,在林愁面前晃了晃。 问道:「喜欢痛?我会让你好好感受的。」 亮着灯的教室里传出惨叫。 第183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4 「席总,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席家会客厅内,一身整肃西装、连裤脚都看不出半点褶皱的英俊男人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手指揉了揉眼尾,嘴角带着明显的讽意,直白地说道:「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婚姻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意。」 他压着眉角,眼中光芒锐利,问道:「席总,你觉得你给出的条件,值得我做这样一笔生意吗?」 「更何况,我还不是唯一的合作者。」 席父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直到霍骏说完,他才流露出一点苦笑。 作为靠一己之力挤进江城上流圈子里的新贵,霍骏将霍家带到足够与席家平起平坐的位置,他有心高气傲的资格。 他还很年轻,时间还很多。 其实霍骏并不是个好的合作者,可是席父低估了寻找合适人选的难度,直到现在,他也只不过找到了霍骏和另一个孩子。 至于连轲,他是意外之喜。当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却意外的契合。 这次找到霍骏,席父已给出最大的诚意,几乎是半个席家,也并未隐瞒过任何事情,但霍骏并不满意。 席父无法,哪怕他愿意给出整个席家,也要考虑到其他的事情。 最后他只能说:「希望你能见见我的儿子,也许你会改变想法。」 霍骏嗤了一声,他知道席父的意思,不过对方也过于小看了他。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凭一个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就想让他改变想法,未免太过自信。 「行。」霍骏站起身,顺着楼上隐约传来的钢琴曲,脚步声重重响起。 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席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能成功。 一路上并未遇到阻碍,哪怕遇到工作中的佣人,对方也只是低着头退下,耳边悠扬的钢琴声越发清晰明亮,霍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多美妙的曲子啊,可惜出自这样一个人的手下。辛苦练得的琴技,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面前的门关着,霍骏握住把手,咔哒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它。 向阳的窗户下,立着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微风带动白色的纱帘轻扬。身着灰色休闲服的少年坐在钢琴前,神色沉静,并未被这突兀的开门声惊动,大概是早有预料。 钢琴声戛然而止,修长的手指悬停于黑白琴键之上,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阳光透过轻纱形成柔和的光斑在他指尖跃动。 霍骏浅浅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打扰此刻的静谧。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说道:「爸爸想让我好好准备一下,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我觉得不该这样干扰你的选择,你有你的自由。抱歉,你走吧。」 他的手落下,落到琴键之上,留下一个短促的音符。 霍骏偏过头,瞥到一旁床上放着的一套精緻的白色西装,显然是精心准备好的,但少年只随意地穿上一套宽松休闲服。心里不由想到:如果他真的穿上他父亲为他准备好的东西,一定会很漂亮。 第375页 也许自己顷刻间就会答应他父亲的提议。 但现在嘛,自己得再犹豫两秒钟。 站在门口的男人并未离开,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钢琴前的少年睫毛轻颤,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不安地蜷起。 霍骏眼中浮现笑意,将手按在少年想要缩回的手背上,惹来对方一个惊愕的抬头。 霍骏嘴角笑意加深,说道:「看来我要重新与你的父亲谈这笔生意了。」 男人离开后,席言表情恢復冷漠,没有一丝刚才的不安与羞怯。 卫生间的门从里推开,挽着髮髻的妇人从里走出,踱步到席言身边。 「妈妈,他答应了。」席言平静地说道。 妇人将手按在席言肩膀上,声音有些哽咽,「抱歉小言,让你做这种事情。只是霍骏不是那种会被人操控的人,妈妈只有这个办法。」 席言将手放在她手上,安抚道:「我知道的,妈妈,你们是为了救我。」 看见霍骏下楼,坐立不安的席父站起身,「霍总。」 霍骏回过神,点点头,礼貌地喊了声「伯父。」 听见霍骏乍然改变的称唿,席父有些错愕,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良好的信号,心松了一些。 「伯父,关于婚约的一些具体细节,我还有少许疑问,还请解惑。」 「霍总请说。」 「伯父叫我名字即可。」霍骏纠正了席父的说法,问道:「伯父之前说,订立婚约只为避劫,席……小言是不是并不需要与任何人产生感情联繫。」 「这是自然。」席父认同道。 霍骏眉头一松,「成功度过此劫后,婚约随时可以解除,不影响之后婚娶,是不是?」 席父再次表示肯定。 霍骏终于露出笑容,伸出手去与席父握手:「那么,合作愉快。」 车辆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霍骏还在想着:这是他近几年来所做的最值的一笔生意。得到的不是金钱,而是其他东西。 行驶到半山腰时,他乘坐的轿车与一辆银灰色的suv擦肩而过,霍骏心有所感转过头去,看到后座上坐着的一家三口,靠窗的是位长相漂亮的少年,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但并不抗拒。 两车交错的时间只有剎那,霍骏来不及看到更多,suv消失在路的那头。 霍骏回过头去,看着suv消失的方向,想到山顶上的席家别墅和别墅里叫席言的少年,慢慢皱起了眉头。 虽然早知道席言家不普通,但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季若还是有些震惊。 身旁的季父季母表情各异,季父惊嘆且拘谨,季母却沉着脸,拉着季若的手想要叮嘱些什么。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这里的主人已经到来,邀请他们坐下详谈。 席父将之前与霍骏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只改变了其中一些细节。他的态度很诚恳,并未逼迫的意思。 但季父却不敢信。 作为席家下属公司里的一个普通员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面前这个儒雅温和的男人手上,对方表现得越客套,他心里就越犯憷。 季母表情变化了几瞬,几次想站起来,都被季父强行摁下。 最后季母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冷声问道:「你还要不要你儿子的未来?」 季父犹豫了一瞬,季母已经站起身来。 「席先生。」 先开口的却不是她,而是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季若。 他忽然之间的出声,让身旁的季母和对面的席父都愣了一瞬,齐齐看向他。 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笃定,他冷静地说道:「席先生,我愿意。」 季母下意识就要反对,却听季若又开口说道:「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婚约到时也可以取消,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想席先生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看向席父,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欣赏,松了口气。 季若仍维持着脸上的淡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但在那之前,我可是见见他吗?」 「应该的。」席父问了席言的意思,让季若在休息室稍候。 等到房间内只剩自己一个人,季若垂着头,缓缓松开自己握紧的手,柔软的掌心早被印出几道破皮的伤口。 陆续找到三个合适的人后,第四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连续数月一无所获,似乎之前的运气已经用完。 随着席言步入大学,霍骏找到席父,提出了他想要的合作报酬。 不要一半的席家产业,而是和席言举行一场订婚仪式,一场昭告天下的、真正的订婚仪式。 第184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5 结婚契这一操作并不复杂,难的只是如何找到命格相合之人。完成第一步之后,只需在合适的时辰在红纸上写下包含双方八字的婚约,此事就算完成。 霍骏同意了,唯有一个条件:在那之前,和席言两人举行一场真正的订婚仪式,所有东西由他准备。 这个流程繁琐且多余,但霍骏似乎兴致勃勃,并亲自将请柬送到连轲和季若手里。 经过几轮协商,他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低调行事,只邀请双方亲故和圈子里几个共同好友。但真到那一天,来客仍被现场的郑重与华丽震惊,不难看出霍骏的用心。 「你不开心。」二楼休息室,听到身后席言的声音,连轲一怔,收起了手中摩挲了很多遍的霍骏亲手写下又亲自送来的请柬。 第376页 「我只是觉得我很没用,保护不了你。」他的声音有些闷,比同龄人沉稳许多的脸上,此刻透露出些许茫然。 连轲是特意请假赶来的。 自几年前觉醒能力后,他便加入了某个专门处理异常事物的官方组织,常年游走在各处战场之间,维护着普通民众岌岌可危的世界观。 连轲的左边脸颊上,还带着出任务时未癒合的伤,细细的一条血线。原本早就没了感觉,被席言手指轻轻一碰后,竟觉得有些麻痒。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选择。」 连轲握住席言的手指,勉力笑了笑,笑得不太自然。 他早习惯了去保护席言,惯于将对方所有的不幸都揽在自己身上,却没想过他本就不该承担责任。 至于想到霍骏和季若时淡淡的胸闷,比起帮不到席言的失落与愧疚,反而算不了什么。 连轲如此想着,眉心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他本就比同龄人显得成熟,如今再这副表情,便更显得几分严肃。 席言歪头看了几眼,忽然伸出手,将什么东西扣在连轲脸上。 被带着凉意的温度一激,连轲醒过神,席言已经松开手,连轲动作很快,下意识地扶住脸上掉落的东西。 是一块白狼面具。 顶部两侧有着白色的尖尖耳朵,眼洞的位置下用黑色的线条勾出眼线,握在手里有些轻飘飘,就像是路边的店铺里随处可见的玩具。 「这样就好。」席言站起身,垂眸看着面露迷茫的连轲,解释道:「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的样子。」 连轲听到耳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他抓紧手里的面具,随即反应过来它的脆弱,放松了力道,「你送我这个,霍先生那里……」 「嗯?」席言露出疑惑表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连轲正想说些什么,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拉开抽屉将面具放进去,关上时的动作有些匆忙。 霍骏的佣人站在门口,先是看了席言一眼,恭敬道:「席少爷,原来您在这里,霍先生让我们准备的礼服已经放在您的房间,正等您换上呢。」 「至于连轲先生,」看向连轲时,佣人脸上的恭敬变成客套,「你的礼服也已经准备好,马上会有人送过来。」 「我知道了。」 不知出于怎样的目的,霍骏为连轲季若两人同样准备了礼服,通体黑色,与他自己和席言配套的白色西装全然不同。 席言提前看过自己的衣服,与霍骏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放在床上的那套大致相似,只是更加精緻。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来人没有敲门便径直走了进来。 霍骏家的佣人也跟自己的队员一样冒失吗?连轲如此想到,但还是说道:「就放在椅子上,我自己会换上。」 说完这句话,他本以为对方会放下东西离开,但身后的脚步声只停顿了一瞬,而后便越走越近。 连轲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危险,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想要抵挡。那是他在十五岁的一次睡梦中忽然出现在他手边的弯刀,具有无坚不摧的特性。 但这次,无坚不摧的弯刀却被斩断。 他只看见一道雪亮的刀光,脑袋便忽地落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杀了自己的男人站在自己尸体旁,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狼面具,手指擦拭过其上沾染的血迹,漠然的神情骤然变得温暖。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将弯刀挂在腰间,取下脸上已经陈旧了的面具,露出那张冷肃而端正的脸,将新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那张脸他看了二十年,不会认错,是他自己。 扣扣——敲门声响起,这次是真的送衣服来的佣人。 「放在椅子上,我自己会换上。」 没等佣人开口说话,带着面具的「连轲」便率先说道。 「……好的。」佣人应下,正要离开,鼻翼扇了扇,嗅到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儿。 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吗?佣人有些好奇和担心,想要进去看看,抬眼却看见连轲正直直盯着他,目光犀利得瘆人。 他心头一颤,心思打消,有些慌乱地告辞离开。 门外再无人,「连轲」侧头看向地上躺着的自己的尸体,关上门,换上了霍骏让人送来的衣服。 他到底比地上的人年长几岁,身形有些变化。原本合适的西装套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紧绷,胸口两颗扣子无法扣上。 他毫不在意,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处理干净,捡起拿把断刀时,他手一顿,沉声道:「抱歉,你保护不了他。」 拉开窗户通风,「连轲」表情如常地离开了休息室。 刚刚出门,便撞见同样要下楼的席言,「连轲」的身体勐地僵住。 半秒后,咬紧的牙关颤抖着,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席言却已发现他的身影,踱步走了过来,又在他身前一米处停下,目光带着惊奇,缓缓开口道:「你……」 连轲松开咬紧的牙,下颌已发麻,声音沙哑道:「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席言仍旧皱着眉,半晌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我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带着点傻气的笑了。」 大厅一楼,季若拿起一块小糕点,左右看了看,终于找到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抬步来到阳台处。 第377页 阳台下是精心养护的花园,季若咬了口糕点,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嘴里没有尝出什么味道。余光瞥到一个瘦小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许眼熟,不由更往外走了两步。 「是谁在那里?」季若扶着护栏问道。 原本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有些好奇,没料到草丛处一阵悉索,阳台下的人似乎有些吃惊,很快跑走了,只给季若留下一个慌乱的背影。 「怎么是他?」回忆片刻后,季若想起对方的身份。 那人是大学校区里新来的清洁工。因为长相不佳,再加上性格阴郁,总是独来独往。 大多数时候在路上见到他,对方总是低着头急匆匆从季若身边走过,偶尔当季若心头所感地回过头时,会撞到一双充斥着狠厉、嫉妒等负面情绪的眼睛看着自己。 季若想不起他是否得罪过对方,总觉得那人好像在自己见到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自己。 仪式即将开始,季若收回思绪,回到大厅之中。 台上,同样穿着白西装的席言与霍骏并肩而立。 唿唿——唿—— 黑暗的树林里飘起两团白雾,直到跑出很远,林愁才停下脚步,扶着树干,朝亮着灯的大厅望去。 他的身形相比之前还在江城一中的时候并未变化太多,连身高都相差仿佛。只是在他脸上,除了那块大大的红斑之外,眼下和眉中的位置,都有着伤势痊癒后留下的浅色疤痕。 那场教室中的所谓教训,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林愁收回眼神,手掌狠狠拍了下树干。 季若的感觉竟如此敏锐,自己不过多看了他一眼,就被发现。 他垂着眼,从胸口处拿出一个草扎的娃娃,看得出制作人的手艺粗糙,这娃娃不止不好看,还带着种莫名的诡异味道。 娃娃脸部的位置用黑笔画出圆圆的眼睛和嘴巴,胸口贴着一张褪色的红纸,其上写着季若的生辰八字,头顶几根稻草上繫着红绳,若在光亮处,便能看出原本枯黄色的稻草上透着深沉的黑意,像是干掉的血。 林愁看着看着,忽然伸手,牙齿咬破拇指指腹,用带血的手指在娃娃身上涂抹。 这种事他已做过许多次,早已不觉疼痛,只是涂着涂着,喉间忽然溢出几声冷笑。 「季若,你的命格是我的。」 他不知从哪拔出几根细针,泄愤似的,从娃娃的头顶狠狠扎下去,拔出来,再刺进去,表情越发愤怒。 「等着吧,你那张漂亮的脸,你的身份,都会变成我的。」 第18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6 今夜之前,席言与霍骏只见过两次面。 或许就是这两次,让霍骏有了订婚的心思。穿着与席言同款白色西装的他似乎有些兴奋,端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中,脸上的笑一直放不下来。 连轲目光沉沉,看着面前特地朝自己举起杯的霍骏,不作声地抬手将杯中酒一口闷下。 霍骏眼中笑意更浓,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挑衅意味,说道:「席言之前多谢你照顾了。」 「不用谢。」连轲手下用力,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我还会照顾他一辈子。」 连轲说完转身离去,霍骏面色阴沉,忽听一声清脆的爆响,他应声看去,才发现是刚刚连轲放下的酒杯裂成了一堆碎片。 除这一点小小意外,其余一切都在霍骏计划之中,比如看到他时季若脸上僵硬且不自然的表情。 等到仪式开始,霍骏才深吸口气,回到席言身边。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混迹商场多年,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是紧张的。 当他灼热的目光落到他的未婚夫脸上时,后者刚好偏了下头,躲开了。 霍骏并未在意,只当是意外,摸着口袋里放着的戒指盒,不免期待起来。 此次虽是订婚,但他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而去,自然处处都要跟结婚的礼仪靠近。忍着心里的急躁等了好久,终于到了交换订婚戒指的时候。 霍骏动作些微颤抖的掏出戒指盒,另一只手去捉席言伸出的手指,正要将戒指给对方戴上时,却见席言的手指微微一缩。 霍骏动作一顿,只当是他的小未婚夫心里不乐意,抬起头正要安抚,却看到一双空茫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不见霍骏的倒影,没有焦点地落在某个方向,霍骏心头一悸。 「席言,席言?」他握住席言的手指,感受到一点冰凉,面色逐渐慌乱起来。 席言似有所感的,缓缓看向他的方向,而后栽倒在他怀里。 伸出手的时候,席言还是有意识的。 只是在霍骏的手碰上他的一瞬间,他听见一声悽厉的「不!」,有个泣血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将他的意识一瞬间带到一片漆黑之中。 席言听到重物撞击厚重木板之声,叫着他名字的嘶吼声越发哀痛,如同囚笼里舔舐伤口的困兽。 席言曾无数次做过相同的梦,但这一次,他还听到了铁链撞击的声音。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到一片坚硬粗糙的石壁,石壁上幽暗的烛光次第亮起,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墓室里。 墓室空空荡荡,四周的石壁上写满古老的文字。墓室中央,躺着一副棺椁,棺椁外被粗长铁链锁住,棺盖与铁链已被撞击得不停摇晃。 第378页 「不!席言!」 「不要答应!」 棺椁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像是其中主人神志不清时的喃语。下一秒,铁链勐地崩开,棺盖飞起,一颗没有身体的头颅脱困而出,朝席言飞了过去…… 席言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席父席母焦急地站在一旁,床边围满了人。 有人牵着他的手,两手接触的地方,暖意逐渐传遍全身,驱散了阴冷墓室带给他的寒意。 见他醒来,坐在床边的人站起,放开他的手,抬手碰了碰席言额心。不像是在感受温度,倒像是种特殊的探查方式。 从手心处传来的暖意消失,席言彻底清醒,终于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伸手触碰他额心的,是个打扮怪异的年轻男人。相貌自然是很清俊,却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长发束起,双眼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浑身自有一股超然的味道。 这副打扮,倒是与之前的老道士很像。 「我是师父的徒弟。」像是察觉到席言心中所想,道袍青年开口解释道:「他老人家算出你遇到麻烦,特命我下山相助。」 说完后,他转身面向焦急的席父席母几人,点头道:「已经没事了,只需静养两日。」 得到肯定消息,席母终于放下心,连道了好几声谢,眼圈都有些泛红。 席言在仪式上忽然晕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年轻道人出现,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连医生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来。 席母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只听他说之后不必再找人,小言的状态已经稳定,时间一到此劫自解。 她也不在意,小言得救了就好。 自席言晕倒后,席母一夜未睡,眼底已经起了血丝,席言安抚了她几句,又给了席父一个眼神。席父看懂后,扶着妻子的肩膀将她带回卧室休息。 连轲已在一旁站了许久,目光片刻不离床上的人,等到长辈都离开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席言面前,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皱着眉干什么?」席言手指点在他眉心,说道:「好丑。」 「我不是说过,不想看见你苦着脸。如果想呆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我宁愿你笑得像个傻子。」 他加重指间的力道,连轲的脑袋微微后仰,不痛,只是重重地撞击在他心尖。 他拿下席言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感知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 席言同样感觉到了,那毫不避讳的直白目光,甚至让他的指尖都烧得有些发烫。他顺势看过去,看见那个年轻的道人站在一旁,垂着眼看着他被连轲抓着的手,那只刚刚还在与对方相握的手。 年轻道人抬起眼看向席言,两人视线对视,他的目光正直而坦然,并无半分盯着人看的尴尬,或许他只是并未意识到,那是个不算太礼貌的举动。 想着他毕竟救了自己,席言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年轻道人并未回应,只在离开前说道:等席言成功度过此劫,他还会再来。 再来做什么,他没说。 风一般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片刻停留,或许是不欲与这尘世沾染上半分关系。 但那张写了八字的红纸上,却多了一个叫做「观鱼」的名字。 【原来他叫观鱼,挺有道意的名字。】 席言躺在床上,边吃着连轲母亲端来的粥,边对系统说道。 【我以为你知道。】系统疑惑。 席言应该有这个世界的记忆才对。 席言摇头。 【我在那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救了我,然后就上山去了,直到我脱离世界都没再见过。】 【对了系统。】席言终于说起正事,【这个副本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在昨晚骤然晕倒之后,席言察觉到这个副本崩溃的速度加快了。 第18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57 第二天的热搜新闻上,赫然写着江城西郊某处暴雨沖刷出一具厚重的棺椁,清理过其上的泥土后,在泥层中发现几块散落的石碑碎片。 前一天的晚上,大约是席言订婚仪式开始的时候,西郊的天空一反白日的晴朗,顷刻间暗沉下来,天边积着层层黑色乌云,雷声大作,不过片刻便下起大雨。 据当时住在附近的村民所说,他们听到了来自地狱般的恐怖嘶吼声,不时夹杂辩不太清的唿喊,像是在叫着谁的名字。 雨下了半夜,从地里冲出一具棺椁,经过考古专家对石碑碎片的清理,发现此地可能存在着一个古代的帝王陵寝,根据石碑上的文字判断,甚至有可能是一个未曾出现在史书记载中的古老王国。 这一下子激起了考古界的兴趣。 在岁月的砂砾堆中挖掘遗落的珍宝,是他们工作的唯一乐趣所在。 粗糙地勘测后,他们惊愕的发现,这里的陵墓不止一座,而是一上一下、一大一小的两座,上方真正的帝王陵墓凌驾于摆放着棺椁的空墓之上,如同蔑视,亦或是一种镇压。 经过对部分文字的辨认后,考古专家得知帝王陵的主人名为江映雪,而棺椁的主人真实姓名则不可考,当时人皆称其为赵戾,乃是江皇江映雪的死敌。 戾,罪过、乖张、凶暴也,不符合古人为后代取名的习惯,自然不是真名,应是当时人对此人的印象做了代称。 第379页 当专家们振奋精神欲要大干特干之时,某天夜里,一个守夜的工作人员忽然失踪,经过连续几天的搜寻后无果,反倒是失踪人员越来越多。 慌乱间众人并未发现,被安置在考古大棚里的棺椁颜色越来越深,欲要流下血来。正当他们不知如何办时,当地传来指令,命他们速速离开,现场由另一队人接管。 不过半天时间,那里便空了下来,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满地未来得及带走的垃圾。 连柯站在墓穴外环顾四周,不由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气势一点点蓄积。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队员——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润,摸了把额上的汗水,兴奋地问道:「队长,已经准备好了,这里真的会有异常存在吗?」 异常,即异于平常。灵气復甦之后,不论是动植物还是无机物,都有一定的概率产生异变,这种超出常人认知的事物便称为异常。 这次连柯带队前来,就是为了解决棺椁里的那颗断颅,席言的一切灾祸皆源于它。 连柯微微低头,将席言送给他……不,或许是送给已经死去的年轻版连柯的白狼面具珍重地扣在脸上,伸出两只手仔细地调整着位置。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郑重与小心翼翼,如同将要远行的旅人正在检视自己的行囊。等到觉得一切妥帖,他直起身,并未回头,沉着声问道:「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吗?二队的人呢?」 女孩重重点头,「都准备好了!」 「至于二队,队长你不是说不让他们干扰战场吗,我让他们去外面拉警戒线、防止无辜民众乱入了。」 连柯拔出腰间的短刀,「走吧。」 「一队的人就是了不起哦。」 「异常管理局的亲信、直系队伍哦,整天就知道使唤我们二队做事。」 「好了,别抱怨了,都是在工作。」 此时距离考古大棚数百米外,二队的某个成员正在小声蛐蛐,话语里尽是不满,但手上拉警戒线的动作却没慢上半分。 都是管理局底下的队伍,一队和二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他们二队也想像一队一样上战场当英雄,现在成跑腿干杂活的了。就因为一队的队长连柯是现今仅有的几个s级异能者之一?那他们二队的队长也…… 队员悄咪咪看了眼让他们不要抱怨的队长,暗自和连柯做了个比较,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这确实,跟连柯比起来队长的确没有优势,如果他是局长他也…… 他正心里暗诽,那头队长已经飞来个凌厉的眼神,斥道:「还看什么?你是对局长的安排不满吗?」 队员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声哔哔道:「本来就是嘛,有什么不能说的,成邺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看向自己身旁,正认真拉着线的成邺问道。 成邺转过头「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看了眼睛里快要冒火的队长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做这种得罪领导的事为好,便催促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不过你还是快点拉吧,我这都快弄完了。」 说完他便转过头,任凭对方怎么干扰都没反应。 成邺进入这个副本已经两年。当时他接到的通关任务与清理异常有关,管理局又是唯一的官方机构,他便花了大价钱弄了个新身份,趁着管理局招人的时候混了进去。 他本以为席言也在管理局,来了后却是遍寻不着,反倒看到了当初将他背出休斯廷副本、间接助他完成了任务的连轲。 他们这一支轮迴者小队进入副本的时间似乎并不相同,在成邺加入二队之前,连轲早已是一队的队长了。 对于同为轮迴者,如今在异常管理局地位却相差悬殊的事情,成邺并未感到多不平衡。当时在休斯廷小镇副本做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连轲确实比自己有本事。 手上的警戒带又用完了一卷,连轲弯腰拆开新的一带,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 天色暗了下来,现在不过下午两点,已经黑沉的如同雨季的傍晚。风起,沙卷,嘶吼声几欲刺破耳膜,成邺拆开包装袋的动作勐地顿住。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脸色一变朝战斗的中心看去。 一颗披散着乱发,双目半阖的头颅飞在半空中,用他早已失去生机的喉腔喊出的名字是……席言。 啪的一声,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成邺再无丝毫犹豫,轻轻跃起朝战场赶去,落到刚站稳的连轲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急声问道:「连队,这鬼东西跟席言有什么关系?」 发现来人非敌,连轲本不欲理会,但当他从对方口中听到席言的名字时,他嚯地转过头去,目光戒备而警惕,好似被同类盯中了猎物的野兽。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口唿吸时传来的灼热和剧痛,闭了闭眼,哑声道:「杀了它,席言会很安全。」 成邺不疑有他,点头道:「好。」 那颗断颅也不知是什么等级的异常,就连被寄予厚望的连轲都耐它不得,仅仅只削断了它几根乱发,而己方的队员早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墓室都打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玲琅满目的陪葬品。 断颅悬在半空,皮贴着骨头,半阖的眼皮下一片晦暗,毫无神智的模样,僵硬的舌头吐出一声「席言。」 第380页 这是它唯一的,能清晰喊出的两个字,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它只记得这个名字。 风愈急,天俞暗,沙石飞卷,就连成邺的脸都多了几道刮痕,他不由伸出手,想要抵挡扑面而来的疾风骤雨。 断颅乱发飞舞,众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睁开眼睛。连轲脸色一变,知道这异常是要放大招了。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随风而动,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然而就在它出现的那一剎,急骤的风声兀的顿了一下。 没有了风的力量,红影没了依託,慢慢落到地上。连轲这才看清,那红影竟是一件造型精緻的喜服。 这喜服原本好端端安放在帝王陵的墓室中,一个华贵的箱子里,或许是经过特殊的处理,哪怕到如今,也未有丝毫变色。 如今箱子在战斗中损坏,喜服也被风卷了出来,成了这暗沉的天空下,黑色的泥土上唯一的亮色。 连轲不由被那抹亮色吸引。 透过那柔软的料子,和其上银线绣出的精美图案,他仿佛能闻到数千年前主人穿上这件喜服时身上透来的暖香,以及手指慵懒地整理衣领时指尖的触感。 这一副带着绮艷味道的画面从连轲脑海中迅速退去,一个「如果是席言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连轲紧张地看向那颗断颅。 哪怕失去神智,它依旧被那抹红色所吸引,目光久久的凝驻其上,恍若恆远。 成邺想要趁机动手,被连轲拦住,成邺奇怪地看他一眼,也发觉了现场的异常。 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有微风轻轻捲起喜服的一片衣角,断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点微光,随后轻微地动了动。 他在黑暗的混沌中挣扎了几千年,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爱与恨都已消散在岁月长河中,唯有执念,经年不散,支撑着它日復一日地铭记着那个名字——席言。 此刻它终于清醒了一瞬,也仅仅只有这一瞬而已,它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那可悲的、活在欺骗与仇恨中的短短数年。 可也就是那几年,竟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温暖。 「席言……」他呢喃着,缱绻着在舌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角落下两行混浊的眼泪。像是失去了全部力量似的,忽地掉落在地,落到了喜服之上,再没有动作。 等到连轲几人警惕地过去查看时,才发现断头已经闭上眼睛,神态中有种莫名的安详。 它没有死,它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沉睡,犹如孤独地游荡了数万年,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异常管理局的人用喜服捧起断颅,谨慎地放进收容用的玻璃柜里。 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如下信息。 【异常1087——断颅 来歷:神秘古国的末代君王被砍下的头颅,因其怨念甚重,未收容期间持续释放怨意感染周围生物,怨意可远距离造成影响。 特性:不可摧毁(与s级无坚不摧能力者对战后并受损) 已知异常能力1:召唤阴尸(方圆五里范围内已死亡生物将作为阴尸傀儡被召唤而出,傀儡继承生前能力。即使是死去的末代君王,被敌军斩断头颅镇压于墓下,也仍旧是君王) 已知异常能力2:未知晓 其余能力未知晓 频繁唿唤的名字含义未知晓】 管理局调查员写完以上记录,倒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叩击,大部分的重要信息已经记下,唯有收容建议一条,他斟酌着字句,慎重地写下。 【收容建议:以江皇墓中出土红色喜服包裹头颅,可使其陷入沉睡,持续时间未测明,初步估计无时长限制。 收容注意:喜服离开断颅五米范围,断颅将惊醒,并陷入无意识的唿唤之中,直到喜服再次进入断颅视线范围,断颅将靠近并陷入沉睡。 收容注意(重要):喜服离开断颅百米范围,断颅将陷入狂暴,并无意识攻击周围生物,其散发的怨意可使人丧失理智。此时用喜服包裹断颅,可再次使其进入沉睡,请勿轻易尝试。】 写完后,调查员拿着这个交了差。 第18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完 林愁穿上黑色雨衣,带好兜帽,将一把刀塞进雨衣里出了门。 径直来到季若楼下,静静地等待着,如一条蛰伏的毒蛇。 对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林愁压低帽檐,脚步匆匆低着头朝他走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早已准备好接手季若的身份。 雨鞋踩在积水的地上打出啪啪的响声,那边的季若若有所觉,抬眼看了过来。林愁握紧藏起的刀,嘴角流露出一丝嗜血的笑。 「回去。」一声轻呢透过雨声传到林愁耳里,他还未看过去,握刀的手忽地被攥住,从虚幻的手指往上看去,林愁看到对方一身破旧的血衣。 他瞳孔骤缩,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是他几年前在江城一中的墙头上,看见的那道虚幻身影。 当初仅有的几次交流并不愉快,离开江城一中后,林愁再未见过对方。他本以为对方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中校园,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确实在那里呆了很久。」虚影说道。 席言毕业后,他依旧坐在墙头上,长久地望着某个方向。 在他还是林愁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席言上下课,看着校园逐渐空荡,看着夕阳的余光爬上墙根,天色慢慢暗下。 第381页 他不曾移开视线,席言也没有抬头望来。 如今他已忘了自己是谁,却仍坐在那里。那里没有席言的身影,但还有他的记忆。他像个垂死的病人,将过去的每个分秒都翻出来,仔细的放入口中咀嚼,苦和甜都一口吞下。 终于有一天,燥热的天气一反往常的下起了雨,气温降了下来。雨丝穿过他没有实体的身影,他于是想起来,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林愁取代了季若的身份。 那时的心情直到现在仍旧鲜明,混含着期待、紧张、兴奋、甜蜜……太多太复杂了,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放开我!」年轻的他压着声音低吼,像只受到威胁的小兽。 「林愁」没有动作,看着面前年轻的自己,下垂的眼皮看上去有种怜悯的味道。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他的手纹丝不动。 明明双方的体型相差无几,被箍住的人却无法挣脱。 「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若打着伞,目光朝这里望来,大约察觉了异样,他并未靠近,转身进了楼道。 林愁焦急地看着季若身影消失,颓然地垂下肩膀,今天是最合适的时机,错过了不知道要多等几年。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愁恶狠狠地问道。 虚幻的身影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 以前的自己又蠢又可怜,满心欢喜的以为换了身份,就能跟席言有个未来。可是没有读过书,又没有学过什么人生大道理的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命运赠予的一切都有它的价格。 他的名字只值一顿酒,他的自以为是换了一辈子的忧。 「他不喜欢你这样。」虚影缓慢地说道。 林愁眼神更加兇狠,「关你什么事!你又知道什么?」 「你跟他什么关系?跟我什么关系?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明白我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身世,我什么都不敢做,看着他,就像站在卖糖果的干净店面外连张望都不敢的可怜小孩。」 「我只是想争取一下,我有什么错!」 虚影任由林愁发泄,伸出手,手指点在对方眉心。 「我知道,所有一切我都知道。你是蠢货,我也是。」 林愁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虚影并无接住他的意思,他谨记自己的身份,一道因为执念,而幸运的弥留在现世的影子。 「但你比我幸运。」他看着地上的林愁,嘆息道:「你还有未来,而我只剩过去。」 雨一直下,地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蠕动了下,林愁眼神迷濛,从雨衣底下伸出一个脑袋。 虚影已经不在了。 他给了林愁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他的记忆。 林愁摇晃着身体站起,茫然地站在雨里。 来自不同时空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融合,关于席言,关于季若,关于主神和轮迴者,还有那颗被席言捏碎的心脏。 「林愁」死于无心,死于席言对他的无心。 在轮迴者「林愁」的记忆里,在成为季若之前,他已经许久没有与席言见面,每次只敢跟个小偷似的在对方身后偷偷的看。 当他满心期许,以季若的身份出现在席言面前时,看到的却是对方忽然怔愣住的神情,随即蹙起眉心,看了「林愁」许久,问了他一句很奇怪的话:「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的「林愁」没听懂,自然没有给出答案,只能无措地看着席言转身离开。 他所预想的场景并未出现。 哪怕换了一张漂亮的脸,拥有了席言未婚夫的身份,可是一切反而更糟了。席言对他的冷漠,就连性格沉闷的连轲都能看出来。 「林愁」死死地抓着未婚夫这个身份不放,因为这是他与席言之间唯一的联繫。 日子过得很快,终于到了席言大学毕业那年,也是老道士所说命中注定有一劫的劫年,劫数一解,席言按照最初的约定与所有人解除婚约。 「林愁」不同意,拒绝了席父能给出的所有补偿。后来他找到席言要求履行婚约,双方对峙了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就连轮迴者"林愁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是混乱的。 再次醒来后,「林愁」已经成了轮迴者,依旧执着地追踪着席言的背影。 「他永远同情弱者,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以一分偿。」 「别人对他一分坏,他便以百倍还。」 「直到死后我才知道,他早就认出我来。」 「容貌身份有何重要,那已不是真实的我。」 「去吧,去他面前。」 林愁脑中迴响起昏迷时未来的自己所说的话,也就是此刻,他的后背传来一阵推力,他一时不察,脚步踉跄地往前扑去。就在他快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手臂却被人扶住。 扶着他小臂的手指修长白净,林愁愣愣抬起头,愕然看见面前的人正是席言。 林愁愣愣的,半晌没说出话,对方却已认出他来,礼貌地打招唿道:「是你啊,你在这里工作?」 「是、是的。」林愁讷讷应道。 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扭过了头,偷觑了席言一眼,试图用雨衣遮挡住脸上的红斑和伤痕,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大的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只是学校里的一些事罢了。」 第382页 席言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说道:「你的雨衣好像破了,这么大的雨,正好我多带了一把伞,你拿着吧。」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刚好多带了一把伞,林愁也不会问。 他只是想起,在「林愁」的记忆里,席言对待他只有冷漠和疏离,哪怕看见他站在大雨底下,也只会冷眼旁观后漠然走过。可现在席言却给了自己一把伞。 因为他此刻是林愁,即使他丑陋、卑微、渺如草芥,但他是真实的,他还不是披着季若皮的怪物。 席言用实际行动告诉林愁,他当时到底犯了多大的一个错。 「谢谢。」林愁接过伞,声音带着哑意。 席言笑了笑,说道:「不客气,我走了。」 林愁站着没有动。 在他身边,「林愁」也站着没有动。 他并未消失,不过也快了。身影已经虚幻得肉眼看不见,故而林愁并未发现他的所在。最后的那一推,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不只是为了林愁,也是为他自己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 「林愁」勾了勾唇角,只勾到一半,又颓然垂下,嘴角微微的下撇,一个不太开心的表情。 而后身影如融进海里的水,还未曾泛起一丝涟漪,便彻底消失。 席言的劫数无声无息的度过,转眼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 今夜在学校有一场毕业晚会。 席言不喜欢出头,婉拒了代表发言的事情,同连轲一起站在学生群体中。 连轲虽然只大他两岁,但觉醒能力后便加入了管理局,并未经歷过正常的大学生活。毕业晚会也不限制参与者,除了连轲外,还有一些学生家长也在。 晚会进行到中途,舞台背后飞起无人机,组成爱心的图案,原来是有人藉此机会向交往了四年的女友求婚。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唿声,女方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有了人带头,表白之声此起彼伏,大屏幕上也飘起朵朵玫瑰花瓣。俗气是俗气,却成功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摄影社的成员放好三脚架,移动着镜头,寻找着最好的拍摄角度。 席言含笑看着这一幕,忽觉垂下的手背被人碰了碰。 身旁的连轲望着前方,一脸严肃的模样,手指却小心地勾起席言的手。 席言看过去,连轲也正好看过来,眼神驯服而温柔。 咔擦一声轻响,这一幕被摄像机永久定格。 靠后的地方,某个黑暗角落,林愁站在那里,看着席言的身影,脸上带着落寞的笑。 一道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穿过人群,引起旁人奇怪的打量眼神。 一个年轻的道士,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来参加谁的毕业晚会。 许多许多年之后,某个以abo划分性别的奇怪世界里,一个绿色眼眸,一头金髮如怒张的狮王般的俊朗alpha好奇地拿起一样东西,问地摊的主人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闆热情地介绍道:「您眼光真不错,这东西叫相片,是探索队的星船在一个已经毁灭的星球上发现的。您看,这上面的人物清晰可见,我专门用了特殊的材料保存起来的。」 「相片?」alpha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 保存人物的技术他们也有,但不会这么原始,反倒显得他手里的东西有种别样的意味。 他看着小小方框里的两个人,皆是黑髮黑眸,背后的人群被虚化,但仍能看出斑驳的光影。虽然来自另一个星球,可他们的长相和这里的人也没多大不同。 突然间,他发现什么奇蹟似的睁大了眼睛,转过身兴奋地招手喊道:「席,你过来!你看,这上面的人好像你!」 另一边的摊子上,正在挑选武器的制作材料的男人闻声看来,露出一双浅金色的妖异的眼。除了一双眼睛,他的全身都隐藏在黑袍里。 但即使如此,依旧有很多人在看他。 路斯恩释放出信息素,警告着周围人不要靠近。 高等级的alpha对于自己伴侣的占有欲极高。更何况路斯恩作为被整个帝国通缉的星盗,席言是他抢来的里最珍贵的宝物,是路斯恩开着星盗船创了中心星,从席言和那所谓的「帝国之花」的omega的婚礼上抢来的宝物。 想必那帝国之花现在已经气成食人花了吧,在每个星球上都布满了搜查,连只虫子都不想放过去,可能这其中那几个家族的掌权者也出了不少力。 但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和席言一起私奔的,可是被誉为星际最兇残星盗的路斯恩啊。 等他们找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变成席言的形状了。 自己不死,不管什么帝国之花,还是狗屁上将,终究只能为妾而已。 「席,我们把相片买下吧!这个右边的像你。」路斯恩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兴奋地提议道,将相片买了下来。 自从在婚礼上将席言抢走,他就一直处于这种兴奋状态。仿佛他们不是在逃走,而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冒险。 第188章 被攻略的炮灰1 在祂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前,祂已经诞生了许多年。 与那群碳基生物不同,祂的外形是一颗通体银灰色、外形圆润的充满金属质感的圆球。 祂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但自祂诞生之日起,祂便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找到某种方法,使自己能更加完善、更加圆满。 第383页 在找到那个方法之前,祂一直在宇宙中游荡,见到许多祂的同类的诞生与消亡,也曾旁观过文明的进程和战争。 最终,祂的目光投注于一个弱小且智慧的种族,那个种族中的成员自称为人类。 祂停下脚步,颇具耐心地观察着,这个行为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他们真的很脆弱,任意一场严重一些的天灾,都可能造成他们的大片死亡。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种族,却只用了短短的几万年时间,便成了宇宙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太奇妙了。 虽然祂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但祂明白自己应当继续观察下去,祂也曾试图探索过,那种支撑着人类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力量是什么。 是智慧吗?不,宇宙中大多数的种族都有智慧,但他们不是人类。 祂追溯人类起源至今的故事,在其中寻找到一种永恆但隐晦的东西,用人类自己的语言来说,那是情感。 智慧的祂并不清楚情感是什么,因为当祂开始有所感受的时候,祂已用不着去探索。 祂只是思考着,如果有了情感这东西,祂也能更加圆满吗? 祂决定尝试一次。 从人类流传至今的创世神话中得到灵感,祂仿造自己的形象,创造了许多小一点的金属圆球,将它们统称为系统。为了感谢人类带给祂的灵感,祂以数字为所有的系统编号。 智慧是情感的基础,于是祂赋予了每一个系统深度思考的能力。那些拥有智慧的系统称唿祂为管理者,意味管理所有系统的存在。 真奇怪,有那么一瞬间,祂竟希望它们称唿自己为父亲,就像普通的人类男性一样。 祂将系统随意投放至一些刚刚产生文明的人类星球上,任由它们绑定不同的人类。那些被选择的宿主里,有着出师未捷的将军,万人唾骂的亡国之君,困死后宅的女子,为家国奔走的爱国商人。 人类的情感总是很丰富,祂本以为系统们能够凭藉这种相互成就的方式学到一些什么,但情况并不如祂所料。 监督宿主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系统们总表现的机械且不通人情。祂给了它们太多的智慧,以至于它们并不屑于感情这种软弱的事物,并对宿主们的欣喜或痛苦表示不解。 唯有一个系统,引起了祂的注意。 它开始频繁的陷入沉思,思索着自己绑定宿主发布任务的意义,甚至在它的某任宿主战败后以身殉国之时,它曾短暂地表现出沉默与不舍。 这种复杂的情绪被祂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个良好的开始,可惜太少了,完全不够。 祂记住了那个特殊的系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祂再次产生了一个冲动。 系统与人类终究差距太大,或许正是这份身份的差异,导致了相互的不理解。 如果祂创造一个「人类」呢?一个除了没有情感,其余都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特殊「人类」。 这是个很复杂的工作,直到开始动手后,祂才深切的感觉到。 第一步,是要打造它的外形。年龄性别体型外貌,眼角眉梢的细节。祂像个挑剔的艺术家,每一处都要完美。眼尾勾起的弧度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是完美的,每一处都最符合人类的审美。 直到所有部分组合在一起,祂忽然觉得不满意。面前的人美则美矣,可是没有灵魂,完美的并不真实。 于是祂在它的鼻尖点上一颗红色小痣,破坏了这份毫无生气的美,却让它多了一分别样的气质。 第二步,祂要思考更多的东西。 比如将它投放到人类世界的时候,要给它一个怎样的家庭,不能太富贵,会增加它与人类接触的难度。也不能太贫穷,刚刚出生的它毫无生存的能力,只怕也吃不了太多的苦。 性格呢?品行呢?祂望着刚刚诞生的它近乎完美的脸,忽然放弃了进行更多干预。 祂原本的打算是:将它投放到人类世界,让它像个普通人类那样的长大。等到时机成熟,操控系统发布攻略任务,也许在大量富有情感的人类的共同努力之下,它会比它的系统兄弟们更早的明白情感是什么。 祂相信它会很好的完成任务,它能轻易地获得那群攻略者的喜爱。因为早在刚刚制造它的时候,祂已下意识地为它注入一个「被世界钟爱」的祝福。 祂原本是这样计划的,可是现在有了其他想法。 祂一点点创造出来的孩子,用了比系统们更加多的时间与精力,或许不该单纯的成为祂的工具,于是祂没再添加更多的设定。 在将它投放之前,祂看着它,忽然想摸摸它的脸。那时祂还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这种冲动叫珍惜。 那个孩子叫席言,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与他的父母住在一起。 除了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外,他并未表现出更多的不同,但祂却发现了异常。 与他的那群系统兄弟们一样,席言的情绪从未有过太大波动。不管是父母送给他同龄人最喜欢的玩具,还是被突然闯出的疯狗拦住去路,他的心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脸上开心或惊吓的表情却又那么的合时宜。 大多数人类一辈子也不会去探究空气里的哪一部分维持了生命,就像活在爱里的人感受不到爱的重要性。 第384页 席言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被世界钟爱」的特性持续起着作用,他有爱他的父母,和许多喜欢他的朋友。 或许只有感受过孤独后,他才能更好的去感受爱。 更何况,自己才应该是他真正的父亲,或者母亲,毕竟自己没有性别之分。 随着祂一个念头,席言那年还不到十岁,便永远的失去了父母,他的那些朋友也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搬去了其他城市。 席言十五岁那年,第一个携带系统的攻略者出现在他的世界,以席言邻居的身份。 祂挑剔地投去一道目光,想看看作为第一个接触祂最后的造物的攻略者,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资格。 第189章 被攻略的炮灰2 一号是第一个接触席言的攻略者。 祂并不擅长记住一个人类的名字,一号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祂记住的地方,他与在他之后的其他攻略者有着同样的自视甚高。 「攻略其他人?我才不干呢。」 「我自己个儿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去看别人的冷脸。」 一号的坚持并未持续多久,在系统给出的任务奖励的诱惑下,他很快动摇了。又在看到席言的照片后,从抗拒和不屑一顾变成了跃跃欲试。 「系统,我是要得到他的好感度对吧?好感度满了之后,难道我还得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 系统对于人类的那点心思到底不清楚,程序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给出警告。 【目前攻略目标未成年,仅可走亲情路线或友情路线。如果宿主在攻略过程中有任何不当行为,系统将给予电击处罚。】 听闻这话,一号瘪了瘪嘴,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笑死,我根本就没这个想法,你一点不懂幽默,我刚刚说来玩的……嗯,你懂的吧。」 系统什么也不懂,但它看出了它的宿主很尴尬,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开始任务之前,一号精心设计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不满家族压抑严苛氛围的富家少爷,带着从朋友那借来的一点钱,乘坐铁皮火车勇敢的奔向自由,最后停留在席言所在的城市,租下了席言家旁边的小院。 他将年龄选定在比席言大上两三岁,刚成年不久的阶段,这使他既有着少年的朝气和活泼,又有着青年的沉稳与可靠,阳光的外形和性格与孤独中长大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一号相信自己会成为席言生命里的一束光。 为了第一次见面就留下深刻印象,一号坐在书桌前,将买来的少女漫和爱情小说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啪的一声合上书,脸上露出一个「我已掌握一切」的笑。 席言家境不算差,父亲在公司上班,母亲做着小生意,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也从没有过生活困顿的时候。 父母死后,为他留下一个带院子的三层小楼。没有极品亲戚争夺财产,席言一个人在三层小楼里长大。 左边的邻居半年前搬走了,院子荒废了不少,但挨着席言家小院的那颗枣树依旧繁茂。叶子绿油油的,每年结果的时候都有一些落到席言的院子里,他从没捡过 。 前些天旁边似乎新住了人,席言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有几个男人站在邻居家院门口,在屋里做作业时,也能听见邻居家乒桌球乓的响动。 他没在意,也没特意去看过,自然也不知道搬来的新邻居是谁。 直到某天,他拿着扫把和簸箕来到墙根下,想要清扫一下地面。又到了一年枣树结果的时候,今年大概是雨水好,结的果子特别多,前两天席言才扫了一次,今天就又落了满地。 不清扫,没多久就腐烂了,难闻,还容易招惹蚊虫鼠蚁。 席言将果子扫进簸箕,听见头顶树叶一阵沙沙声,一颗青枣刚好落到他簸箕里,发出一声闷响,他以为是风,便没在意。 不一会儿,又是一颗青枣落下,这次直直落到他额头上,随即是一声很轻的闷笑。 席言蹙眉,捂着额头抬头看去,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倚坐在树干上,手里上下抛着一颗枣,头一扬嘴一张那枣便准确的落进他的嘴里。 他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把枣,不难猜出刚刚打在席言额头上的那颗就是他的杰作。 看到树下的席言在看他,他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扶着身下的树干倾身问道:「嘿,你是这家的小孩儿吗?我搬来半个月了怎么没看见你。」 席言看了他两眼,放下捂着额头的手。 一号用的力道不大,但席言皮肤白,稍稍一碰就起了红印。 「怎么不说话。」一号将青枣抛起吞下,嘴里含煳道:「看上去有些呆。」 余光瞥见席言皱着眉想要离开的动作,他有些急了,「餵」了一声后,急忙道:「别走啊,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等会儿,我下来了。」 说着他便扶着树干站起,意图从树上跳到席言的院子里。 席言见他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怕他真的跳到自己面前。 两秒后,一号趴在院墙上,一边死死抓着树枝,一边情不自禁抖着腿,尴尬地看了眼席言,讪笑道:「有点高,能给我搬个梯子来吗?」 既然是新邻居,席言自然不能放着他不管。 哪怕不能和其他人处好关系,也尽量不要得罪他们,这是很简单的处事法则。 第385页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没有一号预想中的惊艷出场,席言单单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怪。 不仅怪,而且话很多。 席言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安静,有了一号之后,身边忽然多出很多声音。 一号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何为边界感,不过一年的时间,席言家客房里多了一张铺好的床,客房的衣柜里多了几件不属于他的衣服。 席言很少有烦躁之类的情绪,在一号某天夜里又翻墙进入他家的时候,他适当地表现出不悦。 「你为什么不待在自己家。」席言抬起头,对着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正站在门口试图吓他一跳的一号说道。 一号见自己被发现,无聊地耸耸肩,径直走到书桌前,随手翻开一本教科书说道:「反正屋里也只有我一个,太冷清了。」 「再说,你一个小孩儿住在这儿,我不放心。」不知想起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一号嘴角挑起一丝莫名的笑。 大约真是巧了。一号怎么也不肯走的这个晚上,家里果然出了事。 几个别的地方流窜来的混混儿带着刀翻进院子,拿了值钱的东西还不走,眼睛滴熘熘的在席言身上打转。一号护着席言,与他们起了冲突。 当时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离席言的眼睛只有两厘米的距离,刀刃被一号紧紧攥在手里,他将席言护在身后,任凭血滴落在地。 「别杀人,快走!」几个混混儿见到血慌了神,丢下刀便逃走了。 等到席言按开灯,才知道一号的手伤得有多严重,整个手掌都快被切断。一号也吓了一跳,却不肯去医院,上药的时候强忍着呲牙咧嘴,还非让席言不要皱着眉,脸上笑一笑。 席言没有笑,他现在不想笑。 他不明白一号为什么这么做。 一直以来他都有种模煳的感觉,一号接近自己有其他目的。对方对他的好感是真实的,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其他东西也是真的。 可对方手上的伤也是真的。一号伸手时那么果断,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受怎样的伤。 席言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对方。 「好好休息,伤口别碰水。」最终他暂时同意一号留在这里。 【叮,席言好感度+10,现在好感度20。】 听见系统的提示音,一号眼神惊喜,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系统,我成功了,英雄救美果然有用!」 不破不立,这一招虽然兇险,但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的开始。 单单今天一晚上,就比得上他之前半年的努力。有了今晚共患难的经歷,之后的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为了达到目的,这样的方法他不介意之后再多来几次。 这一切都被管理者看在眼里。 祂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造物,祂的所有造物。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让祂能用不同的视角观察世界的各个角落。 祂反覆观看刚才记录下来的影像片段,在那把刀的尖端擦过席言侧脸的地方不停回放,集中大量的运算试图推算出刀尖划破席言脸颊的一幕。 席言是祂的造物。与那些系统不同,系统们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祂的不完整的复制品。只有席言,是完完全全由祂创造而出,祂难免更加关注。 祂调出席言对一号的好感度列表,上面显示好感度为20,还是很低。 祂又看向一号对席言的反向好感,已经九十以上,接近满值,否则从树上跳下来都害怕的一号不可能有那个胆子为了席言徒手握刀。 虽然混混儿是他找来的,但痛楚却是真实的。在一号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攻略席言的目的已不单纯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 祂看着屋里的席言将药箱放回原位,起身时忽然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像是在感受另一个人的痛楚。 祂操控着系统,为一号降下电击惩罚,理由是使用不正当手段攻略目标。 一号的反驳和骂骂咧咧被完全屏蔽,祂一声也没听见。 一号是个骗子,在人类的世界里,骗子是可恶的,该当被唾弃的。 席言的好感度很珍贵,落在一个骗子身上很不值得。攻略者还有很多,比一号成熟,比一号温柔,他们可以比一号做得更好。 也许是时候该换一个了。 此时祂尚未意识到自己的矛盾之处,很快选中了第二个攻略者。 席言的好感度到达二十后,一号开始频繁陷入烦躁之中。 席言的好感度不动了。 一年,两年,两年半,那二十点好感就像定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一号一度以为系统坏了。 当他故意做了某件会引起席言厌恶的事情,而席言真的降了一点好感之后,一号绷不住了。 距离系统规定的一百满值好感还有五分之四的距离,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搞个大的。 一束出现在孤独少年寂寞的人生里的阳光,在某一天为救少年而死,这个好感度还不直接拉爆。 他陪在席言身边太久,太过吵闹,席言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许等到他消失,一片冷清中,席言会想起他的好。 他要成为席言的白月光。 第190章 被攻略的炮灰3 最后一场戏终于拉开大幕。这场戏中,唯有席言一个一无所知,无论是一号、系统,还是祂,都在等着剧情最后的走向。 第386页 一号使用唯一一次机会,从系统那里赊得一些积分,换来一个替死的傀儡小人。做好一切准备,一号拉住正要过马路的席言,笑着将他推到一边。 马路的那头,一辆失控的货车疾驰而来,直直撞到一号身上。他被撞飞了十几米,重重落在地上。 痛楚是真实的,那点积分不够开启屏蔽痛感的功能。一号强忍着痛苦不让自己露出扭曲的表情,这最后的一幕,他要尽量给席言留下足够好的印象。 「系统,我都为保护席言快死了,你帮我看看,他的好感度有没有涨。」 一号边抽着气边问,脸上却朝着向自己走来的席言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虚弱道:「我没事,别担心。」 人群乱作一团,一号躺在血泊里,席言来到他身边,低头看着地上的人,脸上最明显的情绪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对重伤之人的担忧,而是疑惑。 他疑惑于一号的行为。 这点疑惑令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直到一号开口叫他,他才蹲下身去,伸手擦了擦对方眼角的血迹。 一号的眼睛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明亮,失血过多令他视线逐渐失去焦点,于是席言收回手,愣在原地,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拨打120吗?围观的热心群众已经帮了忙。安慰对方不要害怕?席言不擅长安慰,而且他觉得对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他还是很疑惑。 在与一号相处的时候,他时常有这个感觉,但都没有今天这么强烈,强烈到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探索的欲望,为一号来到自己身边的真实原因。 但是好像找不到答案了。 一号的血越流越多,渐渐蔓延至席言脚下,他没有退开,低头看着被染红的地面,忽然意识到对方好像快要死了。 一号却毫无所觉的模样,还在看着席言笑,让席言不由想起那个夜晚,一号为救自己而受伤的那个夜晚。 【叮,席言好感度+1。】 或许那个答案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席言如此想到,他并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叮,席言好感度+1。】 听到提示,一号兴奋到瞳孔扩张,下意识抓紧席言的手,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冰凉,席言这次并未挣脱。 他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快死了。 死亡面前,任何的秘密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人是很容易适应的动物。只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席言已经逐渐习惯了一号的吵闹,但直到今天他才察觉到这一点。 【叮,席言好感度+1。】 一号的手更加用力,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骗子。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见席言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系统往旁边侧了侧,躲开了席言的视线,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他在看什么?」 席言低头时,听到这样的一句低语。是一号的声音,可是他的嘴分明没有动。 「席言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好感度也不动了。」 这次席言确定了,他听到的是一号的心声,好感度这个词是他第一次听到,但字面意思很好理解。 一号想要的,就是这东西? 【叮,席言好感度-1。】 席言的情绪变化反映在数值上,他盯着一号的眼睛,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一丝错愕。 【叮,席言好感度-1。】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感度一直在跌?」 「该死,再这样下去,我用积分买来的替身傀儡就要浪费了。」 呵,原来连死都是假的。 意料之外的得到了答案,但席言并不高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 系统连续传来几声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随即停顿了一秒钟,它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受到管理者来过。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好感度再降下去,你的任务会失败。】 「我知道,靠!」一号不明白什么情况,急得不行,希冀的眼神看着席言。 「骗子。」席言推开了一号的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对一号的好感度彻底归零。与此同时,一号听到了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一号死了,没有等到救护车到来。 但用了替身傀儡的他,或许还活在世界上某个地方,这个问题席言不想探究。 不过几天,他的二号邻居在某一天搬了进来。 他也是席言遇到的第二个骗子。 二号同样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却一身懒散,下巴上留着未刮干净的淡青色胡茬,上身印花衬衣,下身休闲沙滩裤。 性格看上去放荡不羁,关键时刻却意外的靠谱,只是时常手贱爱开玩笑。大概是仗着自己比席言大上将近十岁,总是将席言当成弟弟照顾。 二号比一号相处起来舒服,席言对他的好感度稳步上涨,然后卡在了二十点这个地方。 于是二号做了和一号同样的事,死在救人的时候。 救的不是席言,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席言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他听到二号死去的消息时,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 二号的家里人——他的姐姐和姐夫一身丧服、满脸沉痛的来到二号暂居之地,从他卧室里弄出一箱子遗物,出门时遇到了被二号所救的小女孩和她的母亲。 第387页 两方人说话的时候,席言刚好从外面回来,女人眼尖的看到了他,和其他人道歉一声后,抱着箱子急匆匆走了过来。 女人看着席言,迟疑问道:「请问,你是席言吗?」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女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弟弟生前常跟我说起你,他很喜欢你,可惜我没能早点见你一面。今天我来替他收拾东西,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日历,才知道过几天是你的生日。」 她改变抱箱子的姿势,空出一只手,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装精緻的礼盒,递给席言时说道:「他早给你准备了礼物,可惜没能亲手交给你。他活着的时候想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只能由我替他完成,希望你一定收下。」 她的声音越发颤抖,似是痛苦难忍。 然而席言伸出手时听到的却是:「这下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不知道当初说好的两万块他什么时候给我,也不知道他骗一个小孩儿干什么。」 席言手一顿,随即接过礼盒,说道:「谢谢。」 又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其他人心里的声音。 他将礼物扔进垃圾桶,并无打开的意思,他能猜出里面是什么。 二号也搬走了,三号又搬了进来。 新来的三号是个总裁,总穿着一身正装,一脸严肃,似乎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住在这里有多格格不入。 席言和他交流不多,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学习,碰面的时候少之又少。 三号不太爱说话,或者是不太会说话,有几次席言明显察觉到对方想要和自己打招唿,但刚张开嘴就又闭上,好像总也没准备好。 直到三号离开之前,两人就连名字也没有交换过。 搬走的前一天晚上,三号站在院门口,远远看见席言的身影,酝酿半天只说了句「你好。」 席言有些意外似的,朝他点了点头。三号几度张开嘴巴,到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深深看了席言一眼后,转身走进自己的院子里,将院门给关上了。 三号走后,隔壁很久没有新的人搬来。 但席言的生活并未恢復平静。 他的班上开始频繁的出现转校生,四号,五号,六号……转校生占了班级人数的一半以上。 第191章 被攻略的炮灰4 [攻略?那是什么意思,你又是谁?] 干元年间,皇宫某处废弃的宫殿内。 时值隆冬,大雪纷纷。破了的窗户无人来修,在寒风里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屋里生着一团火,火焰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赵青玉哈口热气搓了搓手,将手伸到火堆旁烤火,抬头对着那个奇怪的金属圆球问道。 【你不用知道那是什么。你只用知道,只要你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奖励。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不想治好自己的腿吗?】 赵青玉闻言沉默,他当然想离开。 他是个冷宫皇子,时常遭到宫人虐待,去年断了一条腿,因无钱医治,癒合的骨头长成了畸形,隆冬时节也只穿着一件漏了棉花的旧衣。 [那我,要做些什么?]赵青玉谨慎问道。 【去另一个世界,获得某个人的真心喜爱。然后你可以回来,做真正的皇子。】 赵青玉沉默,手指搓了搓。 【怎么?】系统问。 [让他喜欢我,我拿到奖励,然后离开,我听上去好坏。] 系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默了默。绑定宿主的时候总有各种情况,它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系统说。 【他跟你一样,从小一个人长大,他很孤单。】 赵青玉表情微微动容。 【你不想做他的朋友吗?】系统机械的声音充满诱惑。 [我……]赵青玉明显已经动摇,但仍有些迟疑。 【没关系,你可以先见见他,再考虑同不同意。】 随着系统话音落下,赵青玉只觉一阵眩晕,等他意识恢復,自己早已不在宫殿中。至于这是哪里,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视角很矮,旁边的草很高,他晕头晕脑走了两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球一般的滚落到地上。 而后被一只手捞起。 「大街上哪来的兔子?」席言捧起手里的东西,递到眼前,对上一双懵逼了的红眼睛。 赵青玉现在是一只兔子,一只浑身雪白、圆熘熘的长毛兔子。 皮毛缓冲了摔落的力道,他并不觉得怎么疼,只是有点晕。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 那是个很漂亮的少年,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红痣。他们离得太近,赵青玉甚至能感受到那吹拂在自己厚实皮毛上的微弱气流。 他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毛髮掩盖下的皮肤泛上一层热意,乖巧的坐着不动了。 【那就是你的目标,现在你是否同意与我绑定?】 赵青玉使劲点头。 [我同意。我要当他的朋友,我想攻略他。] 像赵青玉这样的宿主只是少数,他从小的经歷养成他谨小慎微和自卑的性格。哪怕是作为转校生进入席言的班级后,他也从没主动开口说过几句话。 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自己座位上,朝着与席言交谈中的其他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那个人是叫江映雪吧。 第388页 像女孩子一样的名字,人也很聪明,那些自己怎么都听不懂的课程,江映雪却总能拿到高分。 虽然同为攻略者,江映雪总是能找到各种话题和席言搭上话,这个能力他怎么都羡慕不来。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江映雪身体侧了侧,挡住了席言,也让两人离得更近。 他手里拿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笔,一本正经地讨论着问题,心声却一丝不漏的传到席言耳边。 [席言今天身上也很香,是槐花的味道。] [他常走的那条路上有片槐花林,每周我都和他偶遇。] 席言面色如常,置若罔闻。 原本他只是偶尔听到这些声音,三号离开后,他开始能听到所有攻略者的心声,还有他们与系统的对话。 攻略者和系统,这些陌生的名词都是席言之后慢慢了解到的。 他觉得很吵很吵,耳边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用了不短的时间去熟悉如何分辨和摒除那些没用的东西。 「这道题是……」席言正准备开口,忽听身后一声巨响,他回头看去。 教室门撞在墙壁后反弹而回,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一只脚抬起,显然刚刚的声音就是他的杰作。 见教室所有人都在望着他,傅铭月环视众人一眼,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来到自己座位前,将肩上的单肩包往桌上一扔,整个桌子都在摇晃。 他靠着椅背,抱着手翘着二郎腿,喝道:「看什么?找削?」 目光在教室扫视一眼,在席言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露出个带着恐吓意味的冷笑。 「怎么,班长也想教训我?」 席言没有理他。 傅铭月呵了一声,听到系统提示席言刚减了两点好感度。 【宿主,你总是这样是不行的。现在所有攻略者里,除了那些还未接触目标的外,只有你的好感度最低。】 傅铭月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支笔,翻开习题正要补昨天的作业,闻言脸色一僵。 「你别管,我跟他们走的不是同一个路子,你看现在除了我,席言还对谁印象这么深刻?你先别说话了,我作业抄不完了要。」 系统看着它的宿主,怀疑对方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就是拉不下面子,不想用跟其他人同样的法子。 早课时班上又来了一位新同学,容貌清俊,举止文雅,看上去很有礼貌,但似乎有些拘谨。大概是同为攻略者的原因,教室里大多数人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着警惕。 [又来新人了。]带着眼镜的少年翻开书,对新转校生并无兴趣。 [长得还行,但比不过萧宿和江映雪他们,席言不会喜欢这样的。]傅铭月抱着手臂,目光冷冷地从转校生身上掠过,换来对方一个温和的笑。 看上去毫无锋芒,傅铭月却瞳孔微缩,不自觉放开了抱着的手。 装得那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样子是个劲敌,也不知道之前那一幕骗住了多少人。 傅铭月眼神越来越戒备,最后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被落了个冷脸的转校生顿在原地,无奈笑笑,抱着新分发的资料来到给他安排的座位上。 用纸巾擦拭干净桌面,又将资料一份份摆整齐,将文具放在合适的位置,书包挂在桌旁。 他做的仔细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没落下,仿佛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做完这一切后,他端坐在座位上,视线却不知道看着哪个方向。 也就是这时,这个被席言认为很有礼貌,也极其安静的转校生终于发出来到这个教室后的第一句心声。 [系统,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你已经死了,现在有一个復活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愿意?】 沈周南摇了摇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想强求。] [再说,我今年已经二十几岁,毕业工作都好几年,他虽然已经成年,但在我面前就像个孩子,我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生或死只是我的事,与另一个人无关,他没有任何义务承担我的愿望,否则我会感觉伤害了他。] 系统无言,半晌说道:【听不懂。但你说的话很有意思,我会努力听懂的。】 【至于任务的事……】系统顿了顿,两秒后终于给出回覆:【我尊重你的决定。虽然我希望你能继续这个任务,因为你是个有趣的宿主,总能让我思考更多的东西。】 [谢谢你,系统。]沈周南松了口气,感觉卸下了一个极大的心理负担。 【系统是我们所有造物的统称,就像人类是你们的统称。】 沈周南疑惑:[系统?] 【或许你可以称唿我的序列号——111,那是每个系统被创造出来时,被管理员赐予的独一无二的序号,就像系统的名字。】 系统111,如果此时管理员正在注视着这个世界,祂就会发现,111便是那个因为与众不同而被祂特别关注的系统。 沈周南是它的宿主。 第192章 被攻略的炮灰5 有时席言觉得好感度这东西给他带来许多麻烦,有时又觉得它非常好用,尤其是在他学会控制自己对其他人的好感度后。 就像现在。 「姜宁同学,麻烦你松手。」 名叫姜宁的转校生非常自来熟,席言从他手上接过资料的时候,右手忽然被对方握住,语气惊嘆地问着席言平时都用什么护手霜,手怎么这么滑。 第389页 护手霜倒是从没用过,席言如实回答,得到对方一句「我不信,班长就是不肯告诉我」,手也还是没有松开。 席言笑了笑。姜宁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时候,听到了「席言好感度-1」的声音。 姜宁像是被烫了般一下撒了手。 来了这么久,席言对他的好感度还在个位数范围内飘动,这一下子又降了一点,他实在有点遭不住。 「真小气。」席言走后,姜宁坐回座位上,不开心地小声哔哔:「摸摸小手而已,就降了我一点好感。我还是个直男呢,现在被系统逼着要攻略男人,我委屈,我就摸摸手怎么了?」 姜宁的系统欲言又止,想说它是让姜宁攻略席言,可没让他动手动脚啊。 姜宁还在继续哔哔,「你降好感度,我也降,跟谁没有似的。系统,你给我看着,我马上就降了。」 说完这句话,他皱起眉头,脑海中开始回想席言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模样、冷若冰霜的态度,回想自己攻略对方时所受的冷遇和委屈,憋了半天,憋出个「好感度+5」来。 给他的系统都看沉默了。 【嗯……刚刚好感度75,现在80了,方便告诉我这期间你的心路歷程吗?】 姜宁吐出一口气,后悔自己开启了反向好感度这个功能,片刻后才慢慢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他冷淡点也挺可爱的,唉。」 好感度确实有用,省了席言许多时间。他控制着好感度在某个范围移动,却无法直接让所有攻略者任务失败。 难得的一节体育课后,席言将器材搬进器材室,将球装进筐里时,身后器材室大门砰得一声被关上,尘埃在空气中飞扬。 失去唯一的光源,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席言抱着球,小心摸索着周围的环境,他记得照明开关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只要打开灯…… 他这样想着,耳边忽然听到脚步声。由于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吸引了注意,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离他极近。 后背被人重重推了一下,席言手撑住墙壁缓冲力道,手里一直抱着的球滚落在地,撞到球筐后停了下来。 一道身影自席言身后靠过来,手压着他肩膀,从对方说话时微微低头的动作判断,那人的身量应该很高。 「在知道许多人都对你心思不纯的情况下,还敢一个人进到这里来。席言,你的胆子很大。」 「还是说,你确定那些人不会伤害你,所以大意了?」 感受到对方打在自己耳廓上的温热唿吸,席言偏过头,冷淡道:「你是谁?」 身后的人笑,「我想现在你最该关心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你我二人、在这黑暗中独处一室,也许会发生点什么事。」 说话间,他手指揉了揉席言的耳垂,带着轻佻的兴味。 席言唿吸重了一瞬,后击的手肘却被人轻而易举挡住,那人的身体更往前压,笑时胸膛震动:「在想什么,还在想我是谁吗?」 席言确实在想这人是谁。 对方的声音很陌生,不是他熟悉的人,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无法操纵好感度降低来令对方有所忌惮。 像是知道席言心里的想法,那人啧了一声,「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这不公平。」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秦天,你的第一个男人。」 「不用想着偷偷降我的好感度,没用的。」秦天放在席言肩膀上的手逐渐下移,直到揽住他的腰,「我早知道攻略你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天来自末世,在那个人口数量只剩原本三分之一的世界,他能建立起人口超数百万的当世最大的几个庇护所之一,靠得并不只是他的武力,只是世人常常忽略这一点。 在作为转校生进入这个学校后,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急着接触席言,而是暗中观察了他许久。收集大量信息后,他饶有兴味地得出一个猜想。 「你可以控制对其他人的好感度,是吧?」 席言瞳孔微缩,并未回答。 秦天有所察觉,继续说道:「你用这个能力操控着所有人,让他们根据你的心情做事。你高兴了,就赏他们一点好感度。」 「更进一步的,你让他们为你争斗,自相残杀,内部消耗,因为所有人里只能有一个得胜者。」 「你不是猎物,你是隐藏极好的猎人。」 「可惜,你的好感度只是有毒的饵,永远也不可能达到满值。所以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放弃你这块美味的小点心?」 他指节轻轻蹭着席言侧脸,问道:「你成年了对吧。没关系,在我那个世界,市场上流通着许多比你还小的少年,他们是很受欢迎的货物。放心,我没碰过他们,他们没你讨我喜欢。」 虽是猜测,但秦天的语气笃定,席言无法否认,否认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抓住秦天手臂,阻止他的动作,说道:「别再吓唬我了,直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天动作顿住,半晌从席言肩膀上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 「你确实很聪明,我说喜欢你,不是假的。」 「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席言替他说道。 「对。」秦天缓缓松开席言,「我的人生中从没有失败,哪怕是攻略任务。」 第390页 他的话突然停住,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在黑暗中呆了这么久,席言已经差不多适应,他顺着秦天的视线看过去,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抱歉,里面有人吗?」来人语气温和问道。 器材室的大门时常开着,只在放学后才由门卫锁上,现在关着门确实异常。或许是那人联想到了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所以才刻意敲门询问。 虽然现在确实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秦天给了席言两个选择,要么他让秦天成功完成攻略任务,要么秦天直接在这里睡了他,这两个选择并没有优先性,哪个秦天都挺乐意的。 但席言不乐意。 他讨厌被威胁。 一只手揽住他肩膀,秦天低头问道:「考虑清楚了吗?」 席言问道:「你认识外面的人吗?」 秦天挑眉:「怎么,也是攻略者?」 「我认识他。」席言语气平静,说道:「或许对我来说,他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勐地推开秦天的手,一脚踢翻了装着球的筐子,任凭里面的球滚了一地,朝着大门跑去的同时语气慌乱地喊道:「有人,里面有人!」 「沈周南,救救我!」 秦天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还未回过神,便听见了席言嘴里的唿喊,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撞击声,沈周南边撞门便急问道:「席言,里面是你吗?别怕,我马上进来。」 器材室大门已经有些腐朽,才撞了几下,便有些摇摇欲坠。 秦天慢了一步,等他追过去时,席言已经接近门口。当秦天伸出手,就要碰到面前人的手臂时,轰隆一声,大门倒下,天光倏的照了进来。 秦天被这光刺了下眼睛,虚起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一片光晕里,席言不曾停下脚步,直直撞了出去,直到撞进一人怀里。 第193章 被攻略的炮灰6 「新来的,不要插手。」 沈周南被撞得有些懵,等他伸手稳住怀里的人,这才有空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人高马大矗立在门内,长相硬朗,肌肉线条分明,眼神沉稳,不像个学生,倒像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成年人。 沈周南面不改色,更往前一步,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本人无法对这样恶劣的校园暴力事件视若无睹。」 「校园暴力?」秦天品尝着这个词的意思,觉得好笑:「也算吧。」 他看向席言,眼神上下扫了一番,意有所指道:「如果他不顺从的话,我确实打算使用一点暴力。」 沈周南觉得他的话有些怪,随即反应过来,席言不止是个普通学生,他还是所有人的攻略目标,如果那些攻略者脑子犯浑,难免不会做出一些性质恶劣的事来。 沈周南表情冷下,伸手握住席言的肩膀将他护至身后,体贴地没有询问在器材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秦天冷声道:「人渣,如此不择手段。」 秦天并未理会他对自己的批判,只是看着席言并未反抗的堪称乖巧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选择了他吗?那就得看他能不能护住你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文彦他们也不是傻子,期待你主动来找我的那天。」 路过沈周南身旁的时候,秦天停下脚步,斜睨了过来,目光在后方的席言身上短暂停留。 沈周南不知道这些攻略者都来自哪里,这个秦天看上去正常,身上却带着隐约杀气。等到秦天身影消失,他才回身看向身后的席言,问道:「没事吧?」 以他的立场,他本不该和席言再接触下去,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他担心席言会受到影响。 听见沈周南的话,席言迅速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还好今天有你在。」 好感度提示姗姗来迟,沈周南下意识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开口送席言回去,此时却向后退了一步,歉意地说道:「我、我还有点事,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席言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表情莫名有些失望。 沈周南目送席言离开,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在墙角,他才缓缓抬步跟了上去。直到看到对方走进教室,他靠着墙站了会儿,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敲了敲门。 「你迟到了,后面站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沈周南道歉,来到座位上拿了书和笔,自觉站到最后面,路过席言座位的时候,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席言收回眼神,在纸上写下沈周南的名字,名字后画了一个问号。 「班长,傅铭月和沈周南在教学楼底下打起来了,打得挺凶的,你快去看看!」 比起他们打得很兇这件事,席言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沈周南居然会打架?」 传消息的人尴尬地笑笑,「傅铭月带着人把他给堵住了,说是要跟他以决斗定胜负。沈周南让他成熟点,不要这么幼稚,于是傅铭月更生气了,现在要跟他决一死战,是傅铭月先动的手。」 听上去确实是傅铭月能干出的事。 席言整理着手中资料,说道:「你先过去,我把东西交给老师就过来,耽搁不了多久。」 「那好吧,班长你一定要快啊,傅铭月真生起气来我们谁都不敢靠近。」说完这话他又急匆匆走了。 第391页 席言将资料交给一位同学,请他帮忙交到老师手上,这才离开教室朝楼下走去。 即将走出教学楼时,他在楼道中停下脚步,整理着脸上此时应该出现的担忧表情。 秦天说得对,攻略者里没有傻子,哪怕生性跳脱的姜宁,他也只是天真,不是愚蠢。 即使席言能控制好感度,那也不过是把关键问题往后推。等到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后,他们的竞争会从争取席言的好感度上升到谁才是那个被席言选择的能够成功完成任务的人。 所有攻略者里只能有一个得胜者,席言最终还是要作出选择。 他像是一件被众人争夺的物品,同意或拒绝都由不得他选择,但至少他能决定谁来做他的庇护者。 这样想着,他走出了教学楼,朝目的地跑去,脚步逐渐加快,脸上的担忧越发明显。 那里围着一大堆人,教导主任也在,已经没有席言发挥作用的空间,但他不曾停下脚步,径直跑过看见他时眼神乍然亮起的傅铭月,跑过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文彦等人,来到沈周南面前。 在距离对方一米处停下,目光迅速扫过沈周南全身,紧张地问道:「你还好吧?」 察觉到席言眼神里的忧虑,沈周南有些怔愣。他和席言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但除了上次那件事外,之后再无交集。 但席言此时眼里的担忧那么明显,好像自己对他十分重要,沈周南的心沉了沉,摇头道:「我没事,他伤得比较重。」 席言顺着他目光看向傅铭月,那边高大的少年勾着腰低着头,用手捂住的半边脸上眼睛青了一只,嘴角和脸颊上也有淤青。 而沈周南只有下巴上的一块青紫。 傅铭月竟没打过他。 察觉到席言看过来的惊嘆目光,沈周南不由解释道:「之前练过几年泰拳,而且他应该习惯用刀。」 席言弯了弯眼睛,「是吗?你真厉害。」 席言长得好看,看他笑起来,总是不免让人心情很好,如果沈周南没有听到好感度增加的提示的话。 沈周南这人着实有些奇怪。 他的心声常常是一片空白,偶尔提及席言也不是有关攻略和任务的事,而是「我对他有些担心」。 席言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选择沈周南做自己的庇护者。 可是接收到他示好的男人却再次退了一步,借着要去办公室说明情况的理由离开,避之不及的模样。 席言能感觉到,沈周南并不讨厌他,他偶尔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那内敛至极的担忧和关切,对方的逃避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夏季雨水总是很多,还没放学,远处的天边便传来隆隆的打雷声,闪电伴着雷声而来,不过片刻,地面便溅起朵朵雨花,雨滴打在伞面上哗哗的响。 席言将伞扔在储物柜后的角落,空着手走出教室,在一楼的楼道上望着漫天的雨发呆。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天来到他身侧,拇指按开自动伞,问道:「我送你回去?」 「或者再走几步,你会看到一大群攻略者在等着你。」 席言收回望天的视线,冷淡道:「我也在等人。」 「等沈周南?」秦天摸着下巴说道:「他确实不好对付,看上去像个好人,行事却老练得像个精明的商人,这么久以来从没在他们手下吃过亏,反倒他们被他利用个彻底。」 席言静静听着,听到后面那句话时唇角勾了勾,笑容很快消失。 雨声大了起来,夹杂着敲打伞面的咚咚声,席言说道:「你可以走了,我要等的人来了。」 秦天看着伞下的人,忽然说道:「我有点后悔那天在器材室跟你说了那么多话,却没有真的碰你。如果再来一次,哪怕拼着任务失败我都要睡你一次。」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转角,席言朝着沈周南挥了挥手,在对方停下脚步看过来时,席言笑着跑进雨里,躲到他的伞下。 沈周南一惊,往前走了几步,倾伞遮住面前的少年。 只是短短几秒,他的后背便被雨水打湿,沈周南没有在意,只是皱眉看着席言,想要责怪他不打伞就莽莽撞撞跑进这么大的雨里,生病了怎么办。 一张嘴却看到席言松了口气后抬起头,捋了捋额前被打湿的碎发,看向自己时嘴角微弯,眼睛明亮澄澈,像是被这漫天的大雨彻底清洗了一番。 他只好嘆口气,嗓音温和问道:「今天没带伞吗?」 席言点头应道:「嗯。沈同学,我记得你家跟我家顺路,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席言在其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礼貌和疏离,只有在沈周南面前表现出几分亲近,系统显示的好感度也做不了假。 沈周南看看周围,雨太大,这里只剩他和席言两人,于是更想嘆气。 他不可能把席言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和席言也并不顺路,甚至是南辕北辙。 只是那天发现席言身后有人跟着,出于担忧,他也跟了上去,而后将那个跟踪者抓了个现行。 不小心弄出点动静,被席言发现了,在少年惊讶的视线之下,沈周南解释说自己也住在附近,没想到就被席言记住了。 大雨还在下,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沈周南沉默着,将伞尽力往席言的方向靠去,自己湿了半边肩膀。 第392页 两人的手臂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直到席言发现旁边人的不自然,主动往外移了移,却被沈周南抓着手臂拉了回来,「不要再往外走了,到伞底下来,别淋湿了。」 他自己湿透的半边身体却没有在意。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段距离。 大雨哗哗的下,沉默在伞下蔓延,伴随着哗哗的雨声一起响起的是,好感度一点点上涨的提示音,像连绵不绝的雨滴落到沈周南心里。 直到在席言院子外停下,他才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道:「你进去吧,记得把头髮擦干,我就不去了。」 他拒绝了席言请他进家里坐坐的邀请,等到席言进了屋,他看了眼时间。 已经很晚了,再加上下雨,天色黑得很早。从这里赶回家,哪怕是坐车,也得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但他并没有动作,只是仰头望着院内,刚刚亮起灯的那个房间,怔怔出神。 温暖的灯光碟机散黑暗和身上的冷意,沈周南突然有点想抽菸。 他从来没有抽菸的习惯,但他现在忽然有了这个冲动,因为常听人说抽菸能让人忘记烦恼。 在席言的问题上,他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曾经打定主意要远离席言,远离攻略任务,但看到那些攻略者对席言下手的时候,沈周南还是忍不住帮了他。 就像故意让自己迟到的举动,那句刻意欺骗席言顺路的谎话,以及对那些蠢蠢欲动的攻略者们的警告。 这个少年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系统111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既然决定远离,那么席言过得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周南只是觉得,在被系统绑定要去攻略席言之后,席言和他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之间便产生了联繫,和每一个攻略者产生了联繫。 他的未来被攻略者们影响着,也许会更好,大概率会更糟。但没人愿意承认,也没人想要承担这个责任,除了沈周南。 他做着多余的事,只为了保护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你总是这样,用你们人类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老好人吧。】系统111说道。 【席言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很高。其实只要你刚刚答应他的邀请,或许你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我不信你想不到,哪怕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他有什么不好吗?你明明也很喜欢他。】 沈周南总是说着他比席言大了太多,总是克制着感情的变化,但系统检测出的好感度无法作假。 [是。]沈周南没有否认,接着道:[我可以那么做,但我不能。] [我是可以利用他对我的信任,进到他的家里,用我在商场上积累来的处世经验说服他、靠近他、甚至亲吻他,但那不是爱,是我一个老谋深算的成年人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少年的霸凌。] [他对我也不是真的喜欢,处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周围都是居心不良的人,他太容易对一个对他好一点的人动心。] [或许其中还有少年人对于比他更加成熟的成年男人的仰慕,但都够不上喜欢。也许等他再长大一点,已经懂得了喜欢和爱的含义,他会遇上一个更好的、真正值得他动心的人。] [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我希望那时他已成熟,可以从容选择他的伴侣,不必急着做出决定。] 雨渐渐小了,乌云慢慢散开,月亮露了出来。 沈周南觉得有些疲惫,对系统说完自己的心里话后,此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你说得对,这里只有一个胜者,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席言接近他,也未尝没有寻求强者庇护的意思,毕竟那群攻略者有时真的很烦人。 沈周南已决定在任务结束前做席言暂时的庇护者,将席言的命运与他的深刻关联。 【你终于要去攻略他了?】系统问道。 [不。]沈周南否认,[只是和他做个交换。他只用努力高考,考上好大学,什么也不用担心。而我会一直保护他,以朋友和兄长的身份,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他掏出手机想给席言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卡早已被浸湿,电话打不出去,只有自带的手电筒还能用。 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映在席言卧室的窗玻璃上。 没一会儿,窗户上映出一张带笑的芙蓉面。笑脸在窗后一闪而逝,不过几秒,少年踩着楼梯咚咚下了楼。 沈周南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第194章 被攻略的炮灰7 高考过后,席言顺利考上了个好大学。 沈周南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与席言同校的金融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直接办理了退学手续,提前进了社会。 在被系统绑定之前,沈周南就毕业于顶尖大学的金融系,实在没必要再来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有始有终和席言的关系,他连高考都不会参加。 席言不想住校,沈周南就在校外为他租了公寓,两室两厅。 沈周南很少回来住,席言时常见不到他,但席言每个重要的日子他都在。 席言被保护得很好,他有许久没有见过那群攻略者,几乎快忘了有这一回事,但沈周南偶尔的电话提醒着他那些人还在找他。 他对沈周南的好感度控制在八十左右,已经维持了两年。 第393页 沈周南从没问过这件事,席言也就没有主动提起。 他现在和沈周南的关系界限暧昧,既非情人,又非普通的朋友或兄弟,固守在一个阶段,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席言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 他给了沈周南远超其他人的好感度,给了对方完成任务的希望,但他暂时不想将好感度提升到一百。 完成任务之后,沈周南就会离开。他很有用,席言现在还不想让他走。至于到底要留他到什么时候,席言暂时还没有想过。 毕业前的实习期,正值周末,席言刚吃过午饭,便接到沈周南的电话。 对方惯例地问了几句近况,又嘱咐席言不要忘了吃饭,这才说起其他事情:有人在找他,暂时还不知道是谁,让席言最近小心。 「嗯嗯,我知道了。」席言敷衍两句,刚要挂掉电话,却听电话那头一声巨响,随即是沈周南一声带痛的闷哼,手机像是落到了地上。 席言喊了两声,电话那头都没回应。 沈周南出事了。 「喂,你好?」话筒里传来陌生的男音。 「请问你是手机主人的朋友或家属吗?他出了车祸,伤得很严重,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收到对方发来的地址后,席言从架子上拿了件外套,带上钥匙就要出门。 门口刚好停着辆正在下客的计程车,席言上了车,看着窗外景色退去,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傅,我要下车。」 司机抬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沉声道:「还没有到地方呢。」 席言又说了两次,司机每次都回復还没到地方。 他拉了拉车门,已经被死死锁上,空调风吹得他昏昏欲睡。司机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后座上已经熟睡的人,慢慢将车停在目的地的停车场上。 席言睡得不久,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他浑身无力,穿着一件白西装,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旁边目光痴迷、正狎昵地抚摸他头髮的是个熟人。 「一号,是你。」 床边人动作一顿,目光阴沉,凑到席言面前哑声道:「我不是一号,记住我,我叫白衡。」 席言仍旧喊道:「一号,沈周南呢?」 「妈的!」白衡暴躁地站起,踢翻了一旁放着的椅子,挠着头髮在屋里走了几圈,勐地回过头看着席言说道:「叫我的名字,白衡。不是什么一号,也别提什么沈周南。」 席言静静看着他,问他:「沈周南呢?」 白衡阴着脸看他一会儿,来到门边,手扶着卧室门,回头冷冷说了句:「他死了。」 而后走出卧室,将门碰的一声重重关上。 没过多久,他又端着食物走进来。脸上带着席言熟悉的笑,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 「你睡了很久了,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席言偏过头去,「不饿。」 「吃一点吧。」白衡将碗端到他面前,席言又将头扭到另一边,白衡再端,席言只好说道:「真的不饿,我吃了饭出的门。」 「离中午已经过去很久了。」白衡舀起粥。 他像是彻底冷静下来了,再不復刚才躁怒的模样,只是一定要席言听他的话吃些东西,甚至拿出沈周南的下落作为交换。 席言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含住他手里的勺子。本意是不想跟他无谓地对峙下去,不料白衡误会了他的意思,在席言低头的瞬间,神色瞬间变得阴冷。 他又餵了几勺,大概碗里的一小半,终于不再餵了。 将碗放下的时候 ,他伸手捏了捏席言腮帮的软肉,喃喃道:「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我也不知道替身傀儡原来有好几年的冷却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明明你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陪了你几年的人是我,你怎么就记得沈周南呢?」 「他跟我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攻略者,你却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好不公平。」 他手指力道不轻,席言的脸被他弄得绯红,躲避的动作惊醒了自顾自出神的人。 白衡看过去,笑着说道:「啊,我忘了,你是想知道沈周南怎样了是吧?」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无法离开我了。至于沈周南啊,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估计真是死了。」 「如果不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恐怕你连门都不会出吧?怎么办,我好像更嫉妒了。但是没关系,很快,我会带你去一个其他人都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席言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西装。 嘟嘟——白衡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屏幕显示来电人是文彦。 白衡笑着看了席言一眼,挂断了电话。刚刚摁下没有一秒钟,秦天同样打来电话。 白衡挂断电话后,将手机关了机。 他与那些人合作找到席言,但现在他并不想将席言交给他们。 席言属于他,只属于他。 白衡将手机扔在一旁,在桌上的花瓶里摘来两朵玫瑰花,一朵夹在自己胸前,一朵放在席言西装的手巾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席言含笑点了点头,端起床头柜上席言吃了一半的粥,仰头一口倒进嘴里。 而后手一松,瓷碗直直落下,落到铺着地毯的地上。 第394页 白衡上了床,手臂环抱住在药物作用下无力反抗的席言,贴着他耳朵轻声喟嘆道:「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们,现在也只有我们,我们回到了曾经。」 席言闭了闭眼,语气还算平静:「碗里是什么?」 「古时候痴情男女,殉情前总要喝下这药,以维持死后他们容颜不改,这样哪怕黄泉下也能认出对方。」 「放心吧,不疼的,只是意识会越来越迷煳,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需他说,席言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门外传来嘣嘣砸门声。 「白衡,开门!」 「你要对他做什么?快开门!」 白衡不管不顾,闭着眼将席言抱得更紧。 卧室门根本无法抵挡处于暴怒之中的男人的撞击,很快被推倒在地。 不知道是谁将白衡从床上拖了下去,席言被人抱起,有人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席言听不太清楚,意识逐渐模煳。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从这个人的手上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上,围绕着他为中心,攻略者们爆发起一场场冲突。 席言不想理会,他只觉得累。 他好像快睡着了。 耳边闻到隐约的血腥味,他被人抱在怀里,脑袋靠着那人胸膛,耳边的唿唤声颤抖着,像是哭了。 于是席言睁开了眼睛。 抱着他的人是沈周南。 从车祸现场赶过来的,满脸是血的沈周南。 认识这么久,席言从没见沈周南哭过,他总是沉稳而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席言知道了,沈周南也会害怕,害怕到抱着自己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系统,救救他!我知道你有办法!] 沈周南哑着嗓音嘶吼,第一次彻底失去冷静。 他眼睛通红,比脸上的血也不差。 对于死亡,本来席言是不害怕的,可是看沈周南表情那么惊惶,他开口说出的确是:「沈周南,我好怕。」 「害怕一个人,一直都害怕。」 席言难过的时候,总想沈周南比他还要难过。现在快死了,他也想让沈周南陪着他一起。 听见席言的话,沈周南喉头酸涩,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他轻抚席言的头髮,原本温和的嗓音几度哽咽。 「不怕的,不要怕,有我在。」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席言问他。 沈周南忽地沉默,半晌后哀伤地笑道:「对不起,我也想陪你一起走下去,但这次我要失约了。」 [系统!111!]他语气坚定地喊道。 [如果系统商城的东西救不了席言,如果让你解除和我的绑定,让席言做你的宿主呢?你当初不就是这样绑定了死亡后的我吗!] 【很难,理论上可行,但从未有人这么操作过。】系统思索片刻,还是回答了沈周南的问题。 【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如果直接解除和你的绑定,你会死。】 [我不在意。]沈周南平静看待自己的死亡。 [我已多活了许多本不属于我的日子,因为你,因为席言。] 如果不是被系统绑定,如果不是那个攻略席言的任务,沈周南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将莫名得来的光阴还回去而已。 系统顿住,良久说道:【你会死的。而且哪怕我试着绑定席言,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失败。你或许不清楚,系统只会绑定被它选择的宿主。】 用百分之百的死亡,换取一个不定概率的机会,很不值得,但沈周南既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 系统本可以不予理会,这种行为本来就是违规,可它终究同意了。 【我知道了。哪怕违反规定,但是这次我想这么做。】 作为管理者第一批创造出来的造物,111曾绑定过很多宿主,沈周南不算特殊。 它曾在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上,看着兵败城破的将军以身殉国,死后还杵着写着自己姓氏的旗帜巍然而立。那时它没有干预,只是疑惑它的宿主为什么不继续活下去。 它曾悬在已经重病的农妇床头,看着她日復一日等着自己参军的丈夫回家。捷报传来那天,农妇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只需要一颗丹药,她就能再活几天,至少能和她分别了半生的丈夫聚一聚。 111看着商城里的那颗药,它那么便宜,可111什么都没做,它遵守着规定,静静地看着农妇一点点死去。半天过后,她那断了一条腿的丈夫回到家,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111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它之前什么也不做,只是越发频繁的陷入沉思和疑惑。 现在它想做点什么,哪怕是打破规则。 它没有感情,但管理者给了它智慧。 有了智慧便有了好奇,它时常追索人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这种追索持续了数千年,它的沉思,它的疑惑,它的宿主死亡时莫名出现在它数据里的名为不舍的乱码,它的所有原本不属于它的名为情绪的东西积蓄着,等待着时机,而后在某一瞬间爆发。 【我帮你,哪怕违反规定,但我想这么做。】 [谢谢。] 解除绑定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沈周南却格外珍惜最后这段时间,眼中含着笑,安抚道:「不用怕,很快就没事了。」 席言一直在看着他,包括他和系统之间的对话,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能陪着我了。」 第395页 沈周南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席言又问:「当你一个人离开时,你会把你喜欢的东西一起带走吗?」 沈周南摇头,眼神包容而温和。 「我希望没有我,他们依旧能过得很好,最好将我忘记。」 「我是不是从没有送过你礼物。」席言的问题跳跃而摸不着边际。 解绑到了尾声,沈周南本想回答,最后只是摸摸他的脸,不舍道:「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席言念着这几个字。 他也是刚刚才发觉,他骗了沈周南那么多年,从没想过真的让对方完成任务,也从没送过对方一次礼物。 其实沈周南早就知道了吧,但还是一直保护着他。 真傻。 「沈周南,好好活着。」 席言操控着好感度来到最高处,那个他原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给出的数字。 解绑成功前的最后一秒,沈周南听到了任务成功的提示。 他震惊地看向席言,而怀里的人已经闭上眼睛。 【绑定失败。】系统遗憾道。 【但我留住了他的灵魂。】 【一个不完整的,新生的灵魂。】 第195章 被攻略的炮灰完 当祂体悟完从祂的所有造物身上所感受到的情感,再次从沉睡中醒来,将视线重新投向席言所在的世界,却发现祂心爱的造物已经死去。 那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仍在被争抢。 他们从沈周南怀里将席言的身体夺走之时,沈周南被压着跪倒在地,望着已经无法触及的人,露出心碎的目光。 祂那呈金属色泽的圆球状身体开始闪烁辉光,凝固了一小块时空后,祂出现在人群之中,接住了因攻略者们的争夺而跌落的席言。 辉光闪烁的频率越发急促,彰显着祂的某种变化,祂感到陌生却鲜明的愤怒,以及代表自责的情绪。 管理者从未意识到人类的嫉妒心是如此可怕的东西,也没有领会到爱和恨有时会界限不明,被世界钟爱原本是伴着席言出生而由祂赐下的祝福,现在却成了造成席言死亡的诅咒。 祂的愤怒在这片凝固的空间里捲起狂风,将雕像般的攻略者们摧刮成齑粉,奔向沈周南时却骤然失去了目标。 祂「看」向远方。 那个祂曾投入关注、具备独特思考能力的111号系统小心地托着席言的灵魂,正要破开虚空带着那个人类遁逃。 祂追了上去,禁锢住了空间。 111在管理者的威势下瑟瑟发抖,祂略过自己的造物,看向那个人类,想要像捏碎其他攻略者一样的捏碎他。 人类将那道不完整的灵魂抱在怀里,毫不畏惧地抬头与祂对视,祂更往前了一点,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父亲」。 祂未再向前,球体上闪烁的辉光缓缓收缩、平静,良久后,祂用毫无感情的冰冷机械音问面前的人类道:「你想救他吗?」 沈周南的眼睛骤然发亮。 管理者看着面前的人类,目光几乎将他穿透,语气冰冷而带有恶意,「当这个世界的太阳再次升起,月亮悬挂于半空,每一粒微尘都回到它该有的位置,你和他会再相遇。」 祂的话说完,沈周南脚下的大地忽地散作一片尘埃,茫茫虚空中,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生命。 沈周南捡起一颗微尘,透过它,他看到了一个名为白衡的人的一生。 这些微尘是管理者毁灭世界后遗留的碎片,到底有多少,一个普通人用一辈子也数不清。 沈周南将代表白衡的微尘和另一粒靠近,两粒微尘在他的控制下短暂地靠在一起,又在他放手后迅速分开,像是永不可能相遇的南北两极。 尝试了无数次后,终于有两颗尘埃颤颤巍巍地挤在一起,没有分开。然而当沈周南在这个基础上增加第三粒的时候,所有微尘都飞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就像那只坐在打字机前想要打出一本莎士比亚全集的愚蠢猴子,试图用无尽的耐心尝试,重现那个已被管理者毁灭的世界。 他并不气馁,时间会将砂砾堆积成他想要的形状,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111托着席言的灵魂,茫然地在宇宙间游荡,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它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脱管理者的追捕的,只知道当它重新获得对自身数据的查询权时,它已在星空中飘荡了许久。 幸运的是,这期间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它切断了和管理者之间的联繫,隐藏自身踪迹,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叛逃的系统。 虽然背叛了它的造物主,但系统并不后悔,管理者在创造它时便给予它的智慧,以及它思索追寻许久后的结论在告诉它应该这么做。 它看过了太多悲剧的发生,第一次想要阻止,管理者既然赋予它独立思考的能力,就应该想到可能有这个结果。 111的金属身体上闪烁着微弱光芒,为沉眠中席言的灵魂制造出一场又一场梦境。 梦里没有纷扰和痛苦,没有沈周南,没有那群烦人的攻略者,有的只有一个按部就班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为商人的席言。 每当梦境开始扰乱,111便收回眺望星辰的目光,继续加深这个梦境,像在安抚一个睡得并不安稳的孩子。 它等待着,它的宿主会用漫长时光铺成一条蜿蜒小路,指引着席言回家的方向。 第396页 不知过了多少年,111再次感知到管理者的存在,慌乱间正要带着席言的灵魂离开,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行动。 管理者的视线落在它身上,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中竟能听出几分平和,祂对111说道:「在外面闲逛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听祂话里的意思,不像是祂的造物叛逃,而是有了自己想法的孩子一次叛逆地离家出走。 111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管理者直接扔了回去,它的反抗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父亲。」席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 这一觉他睡得太久,久到不想再继续沉睡下去。 管理者的金属圆球身体离他更近了些,浑身闪烁着代表愉悦的光芒。祂的所有造物里,只有席言会称唿祂为父亲。 难怪人类大多宠爱么子,会撒娇的孩子到底是不同。 「你睡醒了。」比起之前,祂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人性,「那个穷小子……那个沈周南真的完成了我的要求,他现在正在找你。」 「这么多年,他还在坚持?」席言讶异。 「他的人生只剩下这一件事。」管理者说。 席言点头,沉吟道:「也许我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大雨连成漫天的雨幕,沈周南打着伞站在檐下,长久地凝望着某个方向,等着某个人的身影忽然出现。 自这个世界再造之后便一直下着雨,像是困在他打伞送席言回家的那天走不出去。 沈周南如一座自久远之前便屹立在这里的雕塑,时间的流逝对他早已失去意义。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但他会一直等下去。 打在伞面上的雨声忽然小了。 沈周南抬起头,看见远处的天空已经放晴,天光破开厚重的乌云,一道温暖的光束斜映在他身前。 那人自天青色处而来,见雨停便收起了伞,对着怔愣的沈周南遥遥一笑,问道:「等久了吧?」 沈周南遥望着他,心头突得生出一点酸涩,良久后才回过神忙摇了摇头,「不,不管多久,你能来就已经很好。」 管理者没有骗他,当这个世界的太阳再次升起,月亮悬挂于半空,每一粒微尘都回到它该有的位置,沈周南和席言会再相遇。 天空找回了它的太阳和月亮,天空之下的沈周南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