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侦探穿成病秧假少爷后》 第1页 《满级侦探穿成病秧假少爷后》作者：橘红定律【完结】 文案： 聪明睿智诱惑蛇系受x霸道跋扈黑切白狗系攻（火葬场文） 阮季玉是阮家的三少爷，先天不足的病秧美人，从小娇生惯养，擅长发疯胡闹，二十二岁那年父亲另娶继母，却得知抱错孩子，忍耐宠溺多年的小儿子是个假少爷。 真正的三少爷叫李枫，是个小明星，笑起来梨涡甜甜面色红润，和阮季玉这种冷淡暴躁的病秧子完全相反，巧的是和阮季玉长相极其相似。 阮父给他改名「阮季枫」，和「阮季玉」正好相对，而假少爷季玉，则因为一纸婚约，被阮父「替嫁」给了金主大佬，雷霆。 这辈子他就因为一个「假」字，被人当做替身，折磨一生爱而不得草草死去。 和平组织王牌侦探，代号「季玉」，在一次任务失败中跳海，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斗争小说中的炮灰替身假少爷，这孩子还是个可怜的病秧子。 在小说剧情里，真少爷李枫才是主角，而自己是炮灰替身假少爷。 李枫是个高阶黑莲花，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和阮家的继母早就勾搭在一起，自己顺利认回阮家，然后和继母合谋，里应外合接连害死了阮父，大哥二哥，独霸了阮家家产。 而娱乐圈的大金主雷霆，也是李枫的一颗棋子，他故意接近雷霆，若即若离勾搭他，让假少爷成为他的替身，最后把他们一起害死，他和继母成了最后赢家。 季玉：……这什么三观炸裂的豪门阴谋小说？ 他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婚床上。 面前的男人金色长髮，双开门冰箱身材，身高逼近两米，一笑如同阴沉年轻款「教父」，他差点拔出枪顶在对方脑门上—— 「呵呵，阮家的小少爷，能替小枫嫁给我，是你的荣幸。」 阮季玉：……这「金毛」看着脑子确实不太好，难怪被人害死。 「和你打个赌。」 「有意思。什么赌？」 「赌我半小时内能从你别墅里逃出去。赌注么，如果我输了，任你差遣，如果我赢了，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三少爷，你这个一步三喘的身体，还是不要说笑了。」 半小时后，雷霆站在空荡荡的别墅中央阴沉着脸。 他酒柜中央扎着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彰显着对方的嚣张气焰。 一张纸条扎在匕首上：「雷先生，我要参加下个月的达人破案综艺，和你的小枫一样，我也要一个名额。愿赌服输，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对了，你不适合暗红色休闲西装，换黑灰色的平驳领双排扣试试，老派绅士更适合你。」 雷霆：「……」 被人在新婚夜逃婚并且挑衅的感觉，十分新鲜呢。 阮季玉开局一分钱都没有，靠着坑蒙拐骗（bushi）的侦探技能，硬生生从一个病弱大学生，混成了神秘的大人物，警方也得跟他合作找线索，碾压反派，逆风翻盘，走上人生巅峰。 而天天欺负他的「大冤种」雷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反常态，天天给他送花，还说要追求他。 雷霆：「小玉，都是我的错，收下花，原谅我。」 阮季玉：「……滚。」 食用指南： 1、是一个古早遇到满级侦探，追妻火葬场的狗血故事，双初（指睡觉方面），注意看文案，接受不了替身火葬场的可以排雷。 2、受的事业线和娱乐圈有关，在娱乐圈当侦探顺便爆红成顶流的日子（？） 3、很简单的火葬场，没什么复杂的设定，先在这儿放个脑子寄存处，有需要的可以先寄存一下哦 4、本文改过两版文名，原本的设定因为一些原因修改过，但主体部分不变，大家可以正常阅读。 内容标籤： 强强 豪门世家爽文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阮季玉互动雷霆配角李枫 一句话简介：金毛总裁追妻，满级选手虐渣 立意：绝境不馁，自强不息 第1章 大星系基站的无线电频道传来滋滋啦啦的声响，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大衣头戴巴拿马礼帽的男人提着普通的棕色行李箱，走向巨大的灰色鸟翼状航站楼，这里是阿尔法星球最大的空轨车始发站，他按了按耳孔的隐藏式植入耳机，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显示出他与服装格格不入的年轻。 车站人流量很大，且阿尔法星正值冬季，到处都是穿着时髦推着白色行李舱的星际贵族，车站推销新款电子屏的男孩拦住年轻的男人，「季玉先生，最近还卖珠宝吗？」 男人抬起眼，令人惊讶的是，他有一双小鹿一样漂亮纯净的黑色眼睛，还有雪似的皮肤，乌黑的头髮压在帽檐。他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岁，可穿着却低调昂贵，像是星际间常见的老派富商之子。 「没有珠宝，季节不好，玉石很珍贵。」 暗号对上，男孩递给他一份晶片，他伸出戴着黑色的羊皮手套的手，取下手套，点开手腕的光屏，两人假装交易。 「下次见到季玉先生，希望是在组织的和平会议上。」男孩笑着低声说了一句，便又大声叫卖着走开了。 年轻的黑髮男人进了检票口，在站口扫描虹膜检票的女孩对他直抛媚眼，他也回之微笑，女孩看呆了似的，直勾勾盯着他沿着航道栈桥走远的背影。 第2页 男人进了宽敞的车厢，他坐下后将晶片插入手腕上的光脑，光脑咻地一声灭了屏幕，弹出一个黑底的新界面，「星际和平侦探组织」，下面的登录显示「季玉」。 这是他的代号。 他趁着车厢还没有更多客人，点开了光屏上任务栏闪动的小点。 他熟稔地取出一支烟，点燃香菸，烟气缓缓飘上，被空气净化吸入。他刚吸了一口烟，植入耳机的无线电顿时传来声音。 「此段音频只播放一遍，请听好。星际和平组织侦探代码2089号，季玉，任务代码1001，请于阿尔法星时12点，在此趟空轨车通过跨海大桥时炸毁13号车厢，务必将主战派贵族安德鲁暗杀。播放完毕，音频将在三秒倒计时后自动销毁。」 三秒后，他手腕上的光脑销毁过热，冒出一阵青烟，和他手里点燃的香菸烟气完美融合在一起，被掩盖了过去。 他坐了一阵，车厢内人多了起来，旁边的女人一手看着光屏，一手抱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小女孩拉住他的衣角：「哥哥，你好漂亮，是童话王子吗？」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女孩看着他笑。 季玉离开这节车厢，他解开大衣，从窄瘦的腰上解下一条特殊材质的钢缆绳，来到12号与13号车厢之间的门前，看看四下无人，蹲下从地毯翻折的边缘找到秘钥晶片，「咔吧」一声打开了空轨车的车厢门，高速的烈风陡然灌了进来。 他迅速探出身子将绳子甩上车顶，那绳子一头是强力磁铁，他几乎是瞬间消失在车门口，等列车员闻声来检查，车门已经重新关闭，恢復如初。 他打开列车顶上已经被组织内其他志愿者提前打开的小气口，看向列车内。 微胖秃顶的白髮男人就是此次任务目标安德鲁。 季玉将头上黑色的巴拿马礼帽一把丢掉，他漆黑的头髮在烈风中散舞，他低下腰，扒在高速行进的车顶偷听谈话。 「……这次一定要逼他们出战，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立刻开战，战斗机已经做好准备了。」 季玉神情一暗，可随后便传出车厢门打开的声响，一声清脆的女童音响起：「外公！」 「乖孩子，怎么不和妈妈在一起，让外公看看变重了没？」 季玉趴在那个小气窗上看下去，小女孩被安德鲁抱在怀里，笑声如银铃一般。 他看了一眼另一只手腕上的机械錶，再一抬头，不远就是跨海大桥。 他如果再不启动炸弹的定时，就会错失这次任务。 如果任务失败，安德鲁将会带来星际战争，使无数人流离失所。 可是…… 季玉再次看向那梳着亚麻色双马尾的小姑娘，她的头髮如绸缎般柔软。 「外公，想听你唱歌，我要听和平歌。」 「好好，外公给你唱……」 对岸浮空大楼内的组织联络员们急切地看着跨海大桥上飞行监视器传回的画面。 「还有三秒，还有三秒……」 「那是！」 画面听不到声音，只看到身穿黑色大衣的黑髮男人打开13号车厢门，他回过身似乎朝里面开了几枪，然后陡然停了下来。 他仰面从车厢门栽了出去，如一只黑色的燕子，坠入了海面。 监视器下方的信号接收器亮了一下绿灯。 这是他任务完成后发回的信号。全场静默。 安德鲁被民间和平组织暗杀。但车厢却没有如期爆炸。1001号任务，失败。 星际和平组织里让主战派闻风丧胆的王牌侦探2089号，代号季玉，确认死亡。 — 当冰冷的海水在意识中褪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温暖的软床。 丝绸的触感软软地贴着皮肤，眼前一片甜黑。季玉记得自己应该是被小口径子弹击中了胸口跳海死亡，可身体此刻传来的触感却很真实。 床铺是温暖的，他想要睁开眼，可忽然大脑「嗡」地一声，无数画面与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剧烈的头痛让他蜷缩起来。 直到一个陌生的气息接近他，略显粗糙的手指暧昧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阮季玉，别装了，昨天不是还在我床上哭着求我上你吗？」 季玉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喜庆的红。 水晶灯耀眼炫目，让他眼前一阵黑一阵金，身边陌生男人的气息令他提起了十二分的职业警惕。他闻得出来，这男人身上的古香非常名贵，气味不浓，略显暗沉，带着一点侵略感。某种程度上，有身份地位的男人对古龙水的选择，也会间接体现他的性格。 所以这个男人八成是个外表沉稳内心阴狠，社会地位很高的野心家。 他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眼前半搂着自己的男人。 金色半长发，锦缎般的金髮散垂在肩膀，眉眼深沉，深金色的长眉压着一双沉郁的深灰色眼睛，略微眯起的眼睛让他有种不刻意的威严，而且他肩膀非常宽厚，身材高大逼近两米，又穿了一套暗红色西装，这就让他显得像是个年轻款「教父」。 感觉身上没个几百条人命可能长不成这样。 季玉差点没忍住从后腰拔出枪来顶住对方的脑门——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好像已经有了一段另一个人的记忆。 他叫阮季玉，阮家三少爷，从小是个病秧子，阮母诞下他就过世了，所以阮季玉从小被家里人百般呵护，然而他却恃宠而骄，对阮家人没有过好脸，经常性发疯，没事就冷暴力，打砸东西，挠花家人的脸，阮家人提起他就嘆息。 第3页 阮父是老派干部出身，五十岁退休下海做起了房产生意，赶上了风口没几年就发家上市，成了大老总，阮家也一跃成为富商家庭，甚至产业扩张集团，跻身豪门。 阮母早逝，阮父身边一直没有女人，直到去年他才娶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是一个开画室的油画老师，漂亮温柔贤惠，阮父非常宠爱。 然而这个温柔的继母却给阮季玉的人生带来了毁灭性的变化。 一个月前，她将一纸dna鑑定书放在了阮父面前，上面明晃晃显示着，三少爷阮季玉并非他的儿子，而一个名叫「李枫」的男孩，才是他的亲，真正的三少爷。 李枫是一个娱乐圈小有名气的流量明星，靠着一些自创民谣弹唱，以及几部小网剧，塑造了一个软甜机灵弟弟人设，有了些水花。 他和阮季玉的生日同一天，又是同一家医院出生，最狗血的是，他们是因为阮母当时突然大出血，医院在慌乱中抱错了。 阮父见了李枫，巧合的是，李枫和阮季玉竟然长得很相似，可李枫活泼爱笑，阮季玉却常年病恹恹，冷漠暴躁。阮父非常疼爱这个乖顺机灵的孩子，可怜他多年受苦，于是迅速认回了李枫，改名「阮季枫」，和「阮季玉」相对。 这二十二年来的阮三少爷，就这么被阮父推出了门，匆匆替嫁给了早年有婚约的雷家大少爷，娱乐圈首屈一指的大金主，雷霆。 阮季玉早就见过雷霆，一直对这个混血的金髮男人情有所钟，这个变故更是让阮季玉只能爬上雷霆的床，求他的垂怜，可让阮三少爷完全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雷霆在他急切献身的时候告诉他，其实自己喜欢李枫，只是看他正巧长得像，才答应让他替嫁的。至于「小枫」，那是需要漫长追求才可以认真的。 今天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脑海中再次闪动着一本书的内容。 阮季玉看着面前金色长髮的高大男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书的内容告诉他，这里是一本豪门阴谋斗争小说，李枫是个高阶黑莲花，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是阮家真正的三少爷，并且他和阮家的那位继母早在他读高中就认识，两人那时就已经勾搭成对。 李枫的野心不止于做一个三少爷那么简单，他与继母两人合谋，一个人去勾引雷霆在娱乐圈得名利，一个人去勾引阮父潜入阮家，最终继母设计将李枫认回阮家，挤走了阮季玉，相继害死了阮父，大哥二哥，还有雷霆和阮季玉，也被他们制造意外最终殒命。 两人最后霸占了阮家和雷家全部的财产，李枫还成了着名的演员兼导演，名利双收。 「怎么，可还没到可以哭的时候。一会儿或许能让你哭个够。能替小枫嫁给我，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雷霆眼里噙着一抹暗暗的嘲讽，但因为他常年阴沉不苟言笑，所以这抹嘲讽倒也不算轻佻，甚至显得有些宠溺。 阮季玉的眼里：世界名画——大冤种金毛狮王在傻笑。 的确看着不太聪明，要不为什么被人骗得团团转。 但他现在必须立刻想办法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拒绝这次荒唐的「替嫁」。 阮季玉生了一双小鹿一样清纯干净的浓黑色眼睛，这双眼睛纯洁如冰，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阮季玉——王牌侦探版本，抬起眼定定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我想和你打个赌。」 「有意思。」雷霆略一挑眉，终于来了点兴趣，「什么赌？」 阮季玉低下头，漆黑的头髮盖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本就病恹恹的他更加脆弱，而雷霆略带薄茧的手就轻轻蹭着他的咽喉，只要一用力，阮季玉就会当场毙命。 侦探守则第一条，就算枪顶着太阳穴，也绝对不能展露出慌乱。 他对这个危险的男人笑了笑，那双纯净的黑色眼睛弯了弯漂亮的弧度：「我们玩个游戏吗。给我半个小时，如果我能从你这间别墅中离开且不被任何人发现，你就替我办一件事，如果我输了，任由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故意将尾音拉长，那是一个暧昧的长度，恰好踩在对方的情绪上，让他无法拒绝。 伪装和诱惑，这对一个在任务中长大的王牌侦探来说，太过简单。 果然，他听到这「大金毛」发出低沉的嗓音： 「汪汪」——啊不是这个，他说：「好。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一步三喘的身体，要怎么逃出这里。」 第2章 阮季玉从床上坐了起来，松软的红色云锦丝织床品彰显着这个「新婚」家庭的华贵，但这间偌大的卧室里除了这张两米的定制大床上铺满了红色，其他都是格调典雅的黑棕色。 真皮的棕色大沙发趴在落地窗边，配套了一个黑色的流线型圆桌，灰色暗纹的厚窗帘静静垂在落地窗两边，天花板上的酒杯式水晶灯造型别致简洁，连床头灯都是定制的厚重金属款，灯罩磨砂通透，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格调与深不见底的财力。 显然这床上的新婚床品是临时草率换上去的，显示出这间别墅的主人对这场婚姻十分轻率的态度。 「这个游戏需要我先抱你下床吗？」雷霆西装整齐，饶有兴味地看着怀里的人，阮季玉不动声色，将脸转向落地窗的方向，「不用。我想喝水。」 第4页 「当然可以。」雷霆对这个小「替身」倒是算得上宽容，他起身下床，窗边的圆桌上有泡好的新鲜果茶，玻璃的茶壶，可以看到漂亮鲜明的沉底果肉。 这是家里的保姆专门为阮三少爷准备的，知道「新夫人」身体不好，脾气还差，这果茶养身子，口味又清透，降火带甜，但愿他成了雷家的「夫人」以后不要打骂他们这些僱佣。 雷霆倒了一杯果茶，再转身，红色的大床上空空如也。 他一惊，迅速走向玄关看向门口，果然卧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 「……」他忽然笑了，觉得有些有意思，「幼稚的游戏。」 他低低地说着，走出卧室门，这间卧室在别墅的二楼，顺着二楼的走廊看出去，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而一楼是大厅，灯火通明的别墅大厅中只站了两个保镖。 雷霆单手扶上扶手，俯视道：「你们刚刚有见到阮三少爷吗？」 低沉的声音在大厅中迴荡，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让他们都进来，找人。」雷霆说完，转头原路返回。 保镖哪知道这演得哪一齣戏，赶紧出去叫人。不一会儿，十几个保镖，包括正在车边等着雷霆的司机，以及住在外面花园一侧阳光房的私人园艺师，还有正在例行收拾游泳池，打扫院子里林荫小道的佣人全都涌了进来，在屋里慌慌张张地找人。 雷霆的私人别墅很大，日常维护需要的人不少，别墅算上地下一共四层，他有露天游泳池，地下游泳池，地下车库，整面墙的红酒柜，还有一个收藏红酒的恆温地窖，车库里十几辆常年不开但需要日常保养的豪车……所以别墅里一共有多少佣人，雷霆可能自己也数不清楚。 他有私人管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欧洲黑人，平时都是这个私人管家负责打理别墅，但今天他新婚夜，怕阮三少爷胡搅蛮缠指挥管家，所以让管家放假了。 雷霆想起了什么，他回到卧室，打开浴室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他甚至谨慎地看了一眼大按摩浴缸里面，确定这里没有藏着任何人的痕迹。 那他能藏在哪儿？ —— 阮季玉在雷霆转身去倒水的瞬间翻身下床，他赤着脚，屋内又铺满了黑色的地毯，用不了几秒他就将卧室门拉开一个缝隙，缝隙就控制在正好不会让门轴发出声音的微妙距离，然后迅速转身钻进了旁边的浴室中。 浴室很大，按摩浴缸里藏三个成年男人都没有问题，但这里是任何人都一定会优先检查的地方。阮季玉迅速浏览了一遍地形，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参加秘密特训，几乎是一手建立起和平组织，对于躲藏、反追踪、反监视、追踪监视、情报传递、信息加密破译、侦查、伪装、格斗，甚至计算机，他都滚瓜烂熟。 在星际时代，侦探是一个接近于古代「特工」的职业，如果没有这些和平组织暗中阻止主战派，星系之间的战争会让全人类陷入险境。 其中「季玉」这个代号是让所有主战派闻风丧胆的佼佼者，绝对的王牌。 粗略浏览一遍雷霆极简主义的干净浴室，他藏在了门后。 门后有一个高大的一体式收纳柜，如果对方真的识破了进门，他也可以在对方进去查看浴缸的时候卡视野死角逃出去。 但显然，那位「大金毛」并没有那么高的反侦察意识，他看到卧室的门开了缝隙就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卧室，阮季玉趁着他顺着走廊走远的时候，迅速熘出了卧室。 刚刚在卧室里，根据落地窗外的景色高度来判断这里是二楼，而桌上的果茶与雷霆的「品味」很有些格格不入，从这一点可以肯定，果茶一定是保姆或是佣人泡给阮季玉的。 观察颜色可以知道这果茶从泡上不会超过三个小时，现在又是夜里，所以他家里一定有佣人住在别墅内。 根据经验判断，这种拥有二楼大主卧的大别墅，都会在二楼单独再设立一间保姆房，最差也需要一间清洁室用来收纳清洁工具和杂物，供佣人做工作准备。 在杂物间会有很多可利用的东西。 阮季玉顺着墙摸了三扇门，果然，尽头的小门被他推动了。 阮季玉反身钻了进去，在身后合上门板。 ——一个留着枯草般黄色长髮的胖女佣和他面面相觑。 真是天助。阮季玉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走近她。 胖女佣被他镇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回之微笑，开口问他需要些什么，后脖子便传来一阵疼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阮季玉暗暗道对不起，然后从旁边的墙上取下剪刀，剪下了一段女佣的长头髮，然后脱下了她身上的工作服，虽然是冬天，但还好女佣里面穿着毛衣，别墅里是恆温，不至于冻着。 他打开下面的柜门，用刮水器和清洁推车组合做槓桿，将胖女佣塞进了柜子里，并没有捆住她。 随后他迅速翻找着狭小的清洁室，寻找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垫在清洁车底部的一张被撕成两半的地图，阮季玉眼睛一亮，拿了过来塞进睡衣里，做两个临时的垫肩，将库存还没拆开的团状白色清洁拖布拆了几个，用角落里的麻绳捆在腰上屁股上，然后迅速穿上女佣的工作服，找了两个无纺布收纳袋，往里面倒入大量小颗粒的清洁香珠，抽紧塞到胸前，扣紧工作服的扣子。 第5页 墙上挂着几个清洁时用的保护帽，他摘下来一个，将那段剪下来的枯黄长发迅速挽成一个糰子，然后用麻绳扎紧，将这团枯黄头髮绑在后脑勺，然后戴上清洁帽包紧自己原本的头髮。 可是他相对这个女佣还矮两公分，增高的话……他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泡沫保护箱，他从墙上摘了一把美工刀，割下了两块泡沫，削了削垫进了脚下的女式皮鞋里。 这个女佣的脚也比他胖很多，但是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穿着围裙，将麻绳，清洁工具放在推车上，拉开门，低头走了出去。 雷霆正好从卧室里出来，和他擦肩而过。 「你们在一楼和地下找找，他可能藏在一楼，或者坐电梯躲在酒窖里了。」雷霆的声音迴荡在大厅。 众人纷纷应声，直奔楼梯跑向地下室。 谁能想到他会伪装？他只是病恹恹的阮三少爷，估计在这些人心里，他只会东躲西藏罢了。 阮季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摇大摆地推着清洁车进了室内电梯，下到了一楼，将车靠在墙边角落， 他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走到厚重的黑色茶几边，拖着「肥胖」的身子跪下来，掀起桌布查看茶几下面。 他忽然挑了挑眉。 好像有些意外的收穫。 茶几下面放着一盘没有加工过的水果，旁边是一支雕花匕首。 漂亮的匕首。 真皮沙发的边几上放着便签纸和钢笔，都是摆放整齐的，阮季玉将匕首藏在胸前，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撕下一张便签纸，将钢笔也顺进兜里。 这他太熟练了，侦探和「神偷」其实在很多时候，也没有太大区别。 他一直蹲着搜索下面的各种柜子，第一因为他这种伪装的「肥胖」如果站得很直就会容易露馅，第二是他不能抬头，必须把脑后的黄色头发展示给别人看。 留在一楼搜索的几个保镖也不认识雷霆别墅里的佣人，看他蹲在地上胖得快要挪不动，看头髮又是个女的，也没好意思叫她一起去下面找人，几个人自己下楼去了。 大厅里很快没了人，阮季玉站起身，环顾安静的大厅，笑了笑，甚至安逸地坐在了雷霆价值连城的真皮定制沙发上。 坐起来不错，确实舒服，看来价格也一定非比寻常，的确符合雷霆的身价。 阮季玉旋开钢笔，展开藏起来的便签纸。 上辈子战火纷飞，这辈子被人当做笑话践踏，被扫地出门，毫无尊严的摇尾乞怜……重活一世，他是很想要平静的生活，但那一定是在他报完仇之后。 李枫这种高阶黑莲花现原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毕竟心思缜密谋划多年，恶毒心狠又惯会伪装，如果要拆穿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阮季玉迅速检索着脑海中原书的内容。 李枫是什么时候开始恶毒的计划，并且逐渐成功的，这一点将会成为阮季玉破局的第一步——他要让李枫从一开始就进入败局。 李枫自从回到阮家，改名「阮季枫」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继母一起怂恿阮父，将阮季玉「替嫁」出去，以绝后患。 阮季玉的顺利「替嫁」，是他成功的第一步。阮季玉的不知廉耻与歇斯底里，让雷霆对他更是大加厌恶，因为他的美貌，雷霆的确在新婚夜里将他按在婚床上，直到阮季玉疼晕过去才停手。 第二天叫了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差点都没救过来。毕竟阮季玉先天体虚多病，再加上这一遭，失血纵慾，患上了精神分裂，正在读的大学也退学了，雷霆对他的冷漠更是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最终在整件事中成了一个完全的炮灰替身「假少爷」。 他的人生就完全栽在了这个「假」字身上。 而新婚的第二天，阮季玉一只脚还陷在鬼门关里时，雷霆就去找了李枫。 李枫本着多年「男绿茶」功力，以自己出身寒门之类的清高理由，义正辞严拒绝雷霆带来的昂贵礼物，态度却又若即若离，两人吃了一顿火锅，最后他才说出，他想要参加雷霆冠名贊助的一档综艺节目。 这档综艺并不简单，是一档达人破案综艺，在综艺中将请来六位嘉宾，都是新晋流量明星的男演员，又请来刑侦员，基层警员，消防员，狙击手，以及警校优秀毕业生，等各界军警达人，在节目中给他们出各种题，让六位来自娱乐圈的明星嘉宾同台竞技，一起共同拍摄一档达人直播综艺。 李枫也正是从雷霆这里拿到了内定名额，以流量明星身份参与了这个火遍全国的综艺，在综艺中他靠聪明机智才正式扭转了以前的流量「花瓶」形象，接到了人生第一部大ip推理古装剧，顺利转型成了荧幕大咖。 如果…… 阮季玉沉思。 如果自己也去参加这个综艺，是不是就能了解这个李枫更多？ 阮季玉笑笑，拿起钢笔在便签上写了几句话，然后折起便签，站起身用那把雕花匕首，将便签狠狠扎在了雷霆最宝贝的红酒柜正中央。 他走到玄关，顺手将雷霆挂在门口的大衣摘了下来穿在身上，然后就出了大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别墅。 冬天天气寒冷，穿这个「金毛」一件大衣，他也不会生气的。 阮季玉顺着路往外一直走，走出好远才打到一辆计程车，司机热情地问他去哪，他打了几个喷嚏，裹紧大衣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一个老城区的小区地址。 第6页 ——那是阮季玉亲生父母的家。也是李枫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 阮家暂时不能轻易回去，那就先去看看亲生父母吧。 — 雷霆站在灯火通明的别墅大厅正中央，身边一群保镖和佣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漂亮奢华的整面红酒柜，正中间扎着一把雕花匕首。 完美彰显着当事人的嚣张气焰。 在极低的气压中，雷霆走向自己的酒柜，伸手将匕首取了下来。 他展开那张便籤条，入目是偏瘦的清隽字体： 「雷先生，我要参加下个月的达人破案综艺，和你的『小枫』一样，我也要一个名额。愿赌服输，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对了，你不适合穿暗红色休闲西装，换黑灰色的平驳领双排扣试试，老派绅士更适合你。」 落款是——「季玉」。 雷霆低下头，金色的长髮尾端扫过便签上的「季玉」两个字，带出一点暧昧的凉意。 这个落款，的确很……大胆。 第3章 蓝白相间的计程车驶入闹市区，正值冬天，十一月快到圣诞，街边大大小小的商铺都贴上红红绿绿的装饰，天气很冷，天色也不好，像是要下雪，阮季玉在计程车上就有些困了。 他这身体确实是先天体虚，再加上刚刚只裹着一件雷霆的羊绒大衣在寒风里走了十几分钟，现在竟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发热起来。 他上了车以后将自己身上的「装备」都摘了下来，露出自己最开始穿的那身青色丝绸睡衣。 这睡衣是雷霆的，他确信。上面还残留着雷霆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阮季玉挽着两边的袖口，裤腿也折了几下，勉强让这大两个号的睡衣能正常穿，但是他穿着雷霆的这套丝绸睡衣，总有种宽腿大袖，「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将女佣的工作服折起来，把用来伪装的零碎东西放在中间，两边迅速包起来袖子一插，再整理两下就变成了一个斜跨布包，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件衣服改造。 他将那件雷霆的羊绒大衣重新穿在身上，然后把「斜跨包」背在身侧，顺了一把自己额前略带点自来卷的黑色短髮，一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司机从后视镜偷偷观察这个长相漂亮白净，像个小明星的小伙子。 阮季玉看了一会儿街道的夜景，眼尾鼻尖泛红，半眯着眼，虚弱地靠着车窗，好像似睡非睡的模样。 像只矜贵慵懒的小猫，太漂亮了。 这都快九点了，这孩子从那高档别墅区跑出来，身上还穿的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大冬天的里面就穿一套丝绸的睡衣，再加上他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以及白净柔软仿佛从没经过风霜的脸蛋，司机几乎可以确定，这肯定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小少爷。 他说要去的地方是一片教师家属楼，离着高档别墅区几乎要穿过半个城市，虽然不知道这富家小少爷去那儿干什么，但这一单他十有八九得多挣点钱。 阮季玉倚着车窗，极力回忆着剧情。 李枫从小在李家长大，李父是个不得志的高中物理老师，在市里的育才中学教书，李母开了一家裁缝店，靠给人改衣服修裤腿补拉链也赚点钱，私下里自己琢磨些设计，给人做几件成衣，附近人的反响也都不错，两口子日子还算过得去。 李家住在育才小区，这一片其实是当年给育才中学的老师分的房子，李父为人踏实老实，腿脚又不太好，当年分房的时候，两口子选了最阴暗潮湿的一楼，一住就是几十年，为此李枫长大后没少在家发脾气。 两口子都是善良的老好人，李枫成绩很差，长得却不错，上了高中以后便混迹酒吧，驻唱，乐队，做模特，甚至做过陪酒「男模」，那时候他就天天怂恿父母给自己一笔钱学表演去，以后混娱乐圈。 两口子疼儿子，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砸锅卖铁把准备买房养老的钱都给了李枫，供他去首都读了一个电影学院，然而李枫刚上大三，就头也不回地认回了阮家，成了阮家三少爷。 原书中的剧情写，李枫顺利成了阮三少以后，找了当初玩的不错的几个小混混，给了他们些好处，让他们把李家父母逼走，果然过了没多久，李家父母就辞职关店，搬家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了音讯。 阮季玉今天回去就是想知道，李家父母到底是为什么搬家的。 况且……那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的亲生父母。 上辈子他从小就是，亲生父母对他来说，吸引力远远大于什么阮家三少爷，什么家财万贯，什么替嫁豪门。 计程车停在「育才小区」的老旧牌子前，这种老小区几乎都是敞开大门，两边都是店面铺子，小超市便利店，卖菜肉馒头这类的小铺子，冬天天黑得早，沿街的铺面只有零星几家开着门。 而这里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圣诞节贴纸，也没有金色唱着歌的铃铛，这里的冬夜黑沉冷漠，行道树举着枯瘦的枝桠，路灯好像还坏了，地面脏污斑驳，门卫小屋门口的一盏小灯昏暗。 阮季玉强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推门下车，他从兜里掏出那支从雷霆客厅顺出来的昂贵钢笔，递给司机。 「不用找了。」 司机呆愣愣地接过钢笔，看着他裹着黑色羊绒大衣朝小区里走去。 第7页 就算司机不太识货，光是对着车内灯打眼看，这沉甸甸的黑色钢笔就肯定值钱。 再说这孩子一看就是富家少爷，想来这玩意儿可比几十块钱车费值钱多了。司机高兴，把钢笔宝贝似的贴身放着，车开走了。 阮季玉走进小区，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一幢楼楼下在大吵大闹，远远围了一群人在围观，楼下光线不好，影影绰绰只看到围了一圈人。 「……不是我！」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在急切辩解。 「怎么可能不是！你就是个嫖客！没想到啊李敬先，李老师，你也干这种事情！」这男声倒是年轻，但听着有些流里流气的，像是地痞流氓。 「我一进门她就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中年男人极力辩解。 「嫖了还不给钱！」一个尖锐的女声，撕着嗓子喊了这句，继续呜呜地哭着。 「小刘，我们和你们家做了二十年邻居，从没得罪过你，你今天叫人砸了我的铺子，还要欺负我们家，你有没有良心啊！」这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声音也是带着哭腔。 「我没良心？各位叔叔阿姨婶婶，咱这小区都是老教师，我妈也是老教师，你们都认识我吧，李老师先前欠了我妈两万块钱，至今都没还，现在还有钱去找小姐，我搬他们裁缝铺几样机器，不过分吧？」 众人议论纷纷，李家父母辩解不及，气得快要昏厥，众人两边劝，一时间又乱了。 阮季玉贴着墙根走，夜色也深，老小区晚上照明不好，青柏绿化带掩映着，压根没人发现他。 他经过楼下，瞥了一眼楼道两边邻户的阳台。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往往是可以反映一个家庭的情况的。这是侦探敏锐观察力的必修课。 右边这家阳台的男式衬衫很旧，都是很老的款式，几乎都是洗褪色的老派格子款衬衫，还有两件女式的冬季毛衣，黑色和灰色，一件女士的内裤，也是比较廉价的面料。看起来经济情况有些寒酸，但主人一定很爱干净。而且这家大概率暂时只有中年的两口子居住，因为没有孩子的衣物。 左边这家却大不一样，挂着一件厚实的军绿色男式羽绒夹克，看起来就不便宜，一件女式的短款羽绒服，还带着真皮草的狐狸毛领搭在一边，还满满挂着毛衣，牛仔裤，内衣裤……最重要的是袜子夹上的袜子，显示出这是一家三口的家庭，情况比较富裕，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儿子的袜子款式还是比较潮流的彩色。 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坦诚」的一家人了。 阮季玉觉得这是自己侦探生涯遇到过的最轻松的一次判断。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迅速钻入楼道，一楼右边这家的门大敞开着，他进了屋，四下看了看，桌上落着一本翻烂的高中物理教材，旁边还放着一个老旧的男式公文包，一看就是匆匆出门丢下的，客厅中间堆着一大堆成衣和没做好的半成衣，上面套着塑料膜，乱七八糟丢在一起挡住了整个客厅的走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走了出来。 顺着漆黑的楼道他出去，躲在绿化带里侧，扒住左边这家的阳台猫似地弓起腰，往里张望了几下，然后才跳下来，悄然回到人群远处，假装刚到的样子，开口有些虚弱，咳嗽了两声。 「请问这里是李敬先李老师的家吗？」 人群的争吵顿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大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迫于他身上天然的气场，自然分开了一条路，阮季玉也没客气，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彻底将面容暴露在灯光下面。 他抬起眼，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小枫？」 「别胡说，小枫不是认回亲生父母家了吗，那天还闹了好一顿来着……这是？」 「好像有点像，但是仔细看又不像。他比小枫瘦弱一点，矮一点，怎么感觉病秧秧的？」 阮季玉面对正在互相哀嘆的李家父母，勉力扯起一个虚弱的笑，「阮季玉。」 一句话，李家父母还不明白吗？ 这就是他们失散了二十二年一直长在阮家的亲生儿子。 「啊……」两夫妻都有些无措起来，他们想要去拉住儿子，可是看他身上高定的羊绒大衣，又感觉很是陌生不敢相认。 「呦，你该不会是那假三少爷吧？」 阮季玉转过身，看到旁边抱着肩膀站着的一个青年，二十多岁，细眼长眉，有点贼相，头髮染着黄毛，穿着反光羽绒服，脚下是名牌运动鞋，袜子扎着运动裤腿，彩色的袜子彰显着个性。 看这袜子，阮季玉就明白他就是隔壁这家的儿子。 「你是我们家邻居吗？」 李家父母心里微微一暖。他一上来就把自己已经当做李家人了，这让李家父母放下心来。 至少他没有嫌弃家里穷，肯来见他们。 那小黄毛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嗤笑：「你不是嫁给男人了吗，不在人家金主床上呆着，跑这儿来认亲啊？」 「小刘你怎么说话呢！」李母急了，她拉过阮季玉，挡在他身前。 不到几秒，母子就已经默然相认，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以前就已经认过了。 「行，假三少爷，你来了正好，跟着你爹妈一块儿滚了更好，你亲爹嫖，招小姐，你看见了吗？你亲妈欠钱不还，当老赖，这就是你家啊。」 第8页 黄毛小刘咧嘴一笑，把坐在地上衣衫半露正在寒风中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的女人拉扯起来，「这就是你亲爹招到家里的小姐，都干过啦！我们好些邻居都看见他们一块出来的。」 「……确实，当时我见小刘敲门，李老师把门拉开，那女的就跑出来闹着说李老师不给她钱什么的。」旁边人犹豫着作证。 「我没有做过！」李敬先是个老教师，他哪经歷过这种众目睽睽下的侮辱，整个人都臊红了，急得不知道怎么辩解。 黄毛嘴一咧：「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给小姐结帐，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还有把欠我妈的两万块钱还了。」 「……咳咳。」阮季玉忽然咳嗽两声。 或许是他天生气场强，一咳嗽，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 「我要是能证明我爸爸没有做过这种事，你准备怎么道歉？」阮季玉声音很轻，但压得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呵呵，」黄毛小刘咧开嘴，「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病秧子，冒牌货，你证明？你要是能证明，我倒给你十万！但你要是证明不了——给我跪下，把鞋舔干净。」 众人都议论纷纷，鄙夷起来。 阮季玉低下头，略微勾起一点笑容，他身上冒着冷汗，发着高烧，但都比不上面前这小流氓带给他的「乐趣」。 「你下午几点砸的裁缝铺？」阮季玉不紧不慢问。 「反正天还没黑。问这个干什么？」 「所以你砸完，就把那些衣服全都丢在我家里了？」 「怎么样？」 「那你捉姦是什么时候？」 「就刚刚啊！你问这些干什么！」 阮季玉抵拳咳嗽了一声，「那我想问一下，如果要把一个女人在大冬天脱成这样，然后做完所有的事情，屋里满地的衣服，会没有任何踩乱的痕迹吗？」 众人都静了下来。 「……你，你胡说什么！他们就不会，復原吗？」 「你说你敲门的时候他们很匆忙，女的从屋里冲出来，这样的情况下有时间復原现场？」 「你！你们别听他胡说！我亲眼看到他们互相抱着亲热，然后这小姐挣脱跑出去的！」 「你刚刚说你是敲门进去，那我爸爸给你开门的同时，怎么同时亲热？」阮季玉眯了眯眼，逼问：「她又不是傻子，一个不给钱的嫖客，她还会继续亲热吗？」 「你！」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李老师家满地的衣服都是薄塑胶袋包着，如果进去肯定踩中留下印子的，但是地上的塑料膜都很整齐啊。」 「你偷配了一把我们家的钥匙，然后在晚上把衣衫不整的女士放进家门，让她在门口等着，叫来邻居给你作证，等我爸爸回来后你马上去敲门，是不是这样？」 「好小子，难怪你那会儿一直拉着我说闲话，原来是叫我给你污衊作证！刘泷，你！你真是坏透了！」旁边一个老大爷举起拐杖就要揍他，黄毛急忙抱头躲开，「他胡说的！他胡说！」 「你怎么证明我配了钥匙！你怎么证明是我叫的小姐！」 阮季玉一笑，「进你家就知道了。」 黄毛顿时一僵，被老大爷打了好几下。 「走！进他家门看看！刘泷，把钥匙交出来！」 「我……我没有钥匙！钥匙在我爸妈手里！」黄毛嘴硬，表情扭曲着，一副绝对不可能交出的嘴脸。 众人都要上去搜他的身，阮季玉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众人又看着他，都期待着他给出什么办法。 「我知道钥匙在哪儿。侧墙上浴室的小气口，踮起脚能摸到。」阮季玉一边咳嗽一边说着。 一帮人唿啦啦全上楼道里去了，李家父母扶着阮季玉，心疼地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 阮季玉分开众人，指了指地上的两块污渍中略有干净的痕迹，「你们家经常在楼道堆积垃圾，污渍很重，但只有这两块被磨出了一点痕迹，上面就是气窗，备用钥匙肯定就在窗沿上。」 有一个小伙子自告奋勇，踮起脚摸了摸，果然找到了钥匙。 「你！你疯了吧！你有病吧你个冒牌货！」黄毛疯了一样要扑向阮季玉，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被众人赶紧按住了，大家一齐打开刘家的大门，摸亮客厅的灯。 顺着客厅往卧室的方向，散落一地女式的衣服。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子自己嫖了小姐，反倒栽赃给别人。 那小姐见事情已经败露，冲进屋里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捡了起来，她已经冻得脸色铁青，表情非常难看，穿起外套啐了黄毛一口，「说好的，栽赃这事还得加两千块钱，明天之前不转给我，我叫姐们儿来拆了你家！」 她踩着高跟鞋裹着假皮草蹬蹬蹬走了。 「我就说李老师不是那种人！」 「是啊刘泷，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李老师平时对你多好，小枫不是也一直跟你玩的不错吗？」 「今天要不是人家小伙子聪明，李老师一辈子清白就叫你给污衊了！」 「……」刘泷低着头，恶狠狠看着阮季玉，咬牙切齿。 阮季玉看着他的眼睛，心知肚明，正因为是李枫指使，所以他才敢干这种事情，说不定计划就是李枫出的主意。 「十万块钱？」阮季玉脸色苍白地笑笑。 第9页 「……没有！」 「那好，你砸了我妈的铺子，还闹出这种事情，就把你手腕上的手錶赔给我们吧。」 阮季玉一出口，刘泷顿时捂住手腕。 这手錶是李枫给他的「定金」，值两万多，他迫不及待戴上装了一把，没想到让阮季玉看出来了。 「摘下来！赔给人家！」 阮季玉嘆了口气，「要是不愿意，那就报警吧。」 李敬先掏出手机，气得七窍生烟，就要报警，刘泷一看害怕了，他上次嫖已经被抓过一次，那次回家被他妈揍得屁股开花，这事专门挑他们两口子回娘家的时候干，要是再被抓…… 刘泷只好咬牙，把手錶摘了下来。 阮季玉接过来，拉着李家父母进了自己家的门，大伙儿寒暄安慰几句，刘泷撂下几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自己回家去把门摔得震天响，今晚的事就算散了。 李家父母把满地的衣服抱上沙发堆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些热茶水，家里条件寒酸，有点积蓄全供李枫上学了，家里连开灯都得省着电。 阮季玉喝了些热茶，勉强笑笑，家里气氛有些沉默，他正要主动和父母说几句话，楼下传来轰隆隆的跑车声浪，然后是剧烈急剎车的声音。 阮季玉心脏一紧。 冬夜的夜色中，金色长髮的高大男人从跑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停车的保镖赶紧过来给他披上大衣。 李家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敲门声很规矩。 这大金毛还挺礼貌。阮季玉心里烦得腹诽。 第4章 李敬先是家里的男人，听见声音便下意识护住了身后的妻子，他走路略有些瘸，在阮季玉要去开门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沖他轻轻摇了摇头。 阮季玉笑笑，用滚烫的手心拍了拍他的手，「熟人，没事。」 估计是之前已经有过什么人经常晚上来骚扰李家，所以他们现在才这么紧张。 阮季玉发着高烧，拉开了木门，外面老旧的绿色防盗门还关着，隔着一道栅栏纱窗可以看到一缕金色的头髮在昏暗的老楼道里闪眼。 然后对方略微弯腰低头，歪歪脑袋透过纱窗看向阮季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果然在这儿。」 「……」如果不是隔着纱窗防盗门，阮季玉的「玉拳」恐怕已经粘上了他的帅脸。 又难缠体型又大还长得帅，在侦探眼里，这种人就是全世界最讨厌的犬种——啊不，物种。 是一旦被缠上就会有大麻烦找上门的那种情况。 「新婚夜，你这么狼狈地跑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了你。为什么跑，告诉我一个理由。」 雷霆身材高大，站在狭窄的楼道几乎堵住了整个出口，他就像从復古电视里走出来的什么「赌神」，身后跟着俩保镖，身上还穿着那套暗红色的休闲西装，里面的黑色衬衫几乎要被胸肌撑得鼓出来，肩上披着黑色的大衣，领带夹上的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奢侈的徽光，金髮披散在宽肩上，站在那儿跟拍男人杂志似的，走到哪闪光灯就跟到哪。 阮季玉打量了几眼，顿时觉得不想再看。 侦探守则之二，绝不能和看起来非常乍眼的人在一起呆着。 「……我们的儿子想回家就回家，你、你快点走！」李敬先拉过阮季玉的手，把他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瞪着门外的雷霆。 雷霆笑了笑，「我们是订了婚的，他不告而别，我身为他的未婚夫，总要知道理由吧。」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架不住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太子爷」气场，李家父母吓得退了两步，母亲将阮季玉一把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怕，我们不是什么豪门，我们不会把你交给什么有钱的黄毛的……」 得到「有钱的黄毛」这个荣誉称号的雷霆面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尤其是阮季玉还「噗嗤」笑了一声。 「阮季玉！别装可怜，跟我回去今天的事还有的商量。」 阮季玉从妈妈怀里探出头：「不出去呢？你想怎么样？」 「……」雷霆沉默了一秒，他环顾了一周这扇老式的绿色防盗门，「我记得集团有家居产业线，这门的质量不太好，我打电话给秘书，现在给你换一扇当见面礼。」 阮季玉不想真的惹毛他，只好推开父母，用眼神安慰好他们，打开防盗门，仰头无语地看着这个一脸「我就知道你会妥协」的男人。 「换个地方，别在我家里闹，吓到我爸妈了。」 说完阮季玉率先推开他「健硕」的胸口，然后径直走向楼下。 雷霆的银灰色跑车太过乍眼，亮着两只蝰蛇似的车灯大眼，车还没熄火，楼上楼下的居民都趴着窗口往下张望。 阮季玉最烦他这样高调的做派，径直拉开跑车的驾驶座坐了进去，他刚把手放上方向盘，一只大手就按住了他纤细的手。 阮季玉顺着西装的袖口看上去，雷霆的金髮搭在车窗边，他面带不悦：「这是我的车。」 「怎么，我不能开？」阮季玉挑眉，他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雷霆这辈子坐过无数次别人开的车，唯独这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比开车的还「低人一等」。 但阮季玉已经熟练地调整座椅，他一双白玉似的手握着漆黑的方向盘，一副淡然准备飙车的模样，画面竟然有些野性的美感。 第10页 雷霆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坐在了副驾驶。 阮季玉一脚把油门踩下去，跑车发出一声轰鸣的声浪，一道光似的窜了出去。 李家父母相携追了出来，看着后面的保镖匆匆上了跟着的商务车，然后一骑绝尘，全都没了踪影。 两边的邻居都趴在窗口看，此前可能没有吃过「李枫身世之谜」这个瓜的邻居们，今晚过去也全都明白了。 阮季玉才是李家夫妇的亲生儿子，但从小在豪门养大，小少爷似的水灵，精明聪慧脑子好，能熟练地开跑车，甚至还有帅气的「未婚夫」深夜造访。 整个教师小区嚷嚷动了，这可是群众平淡生活里最喜闻乐见的豪门八卦。 阮季玉开出车冲上大路，雷霆看着他抻平着一张小脸严肃地飙车，低低地笑了一声，但也没多说，只问：「去哪儿？」 「这个天气，吃火锅吧。」阮季玉说着，打方向盘熟练地拐了个弯。 城市的斑斓夜色从他黑白分明的干净瞳仁中流过，雷霆看了一眼，视线从他的鼻樑，移到唇瓣，再移到他不算太明显的喉结上。 他看起来干净柔软，有些苍白的病态感，略带捲毛的黑髮也很乖地贴着额头，或许是今晚为了等自己回去，早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缘故，他的脸蛋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慾。这个角度看过去，雷霆忽然觉得他好像和李枫也没有那么像了。 明明才浑身瘫软在自己怀里勾引自己，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甚至真的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消失，还提出要进娱乐圈，和「小枫」一争高下的要求。 有点意外，但很有意思——至少比之前只会发疯的阮季玉有意思。 「……不认识我了？」阮季玉没看他，只是提醒他别再盯着自己看。 「告诉我你怎么离开的。」 「……」阮季玉选择不回答，他稳稳地停车，解安全带下车，「到了。」 雷霆一抬头，是一家很简陋的火锅店，店里人还挺多，冬天外窗上都是起的白雾，招牌闪着廉价的灯光。 雷霆拧眉：「这是什么？」 「吃火锅。」阮季玉淡定地扬手，把车钥匙抛给雷霆，转身就推门进去，丝毫不管他乐意与否。 阮季玉要了最大的包间，说加二百，钱结帐的时候一起算后面的「金毛」帐上。 服务员小姑娘正纳闷什么是「金毛」，转头就看见一个大胸膛，领带夹上的钻石闪着光，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这个「金毛」的意思，雷霆金色的长髮如同锦缎一般，帅得像刚从电影片场出来，她一下脸就红透了，急忙低头伸手，示意他里面请。 雷霆的母亲是金髮大美人，他的头髮遗传自他的母亲，但长相遗传自父亲。雷家世代就没出过长得丑的孩子，雷霆的长相更是集了父母的长处，金髮灰瞳，眼皮深褶，深金色的剑眉压着气场，帅得自带光芒，让人头晕眼花。 他心情很不爽。 阮季玉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脾气大身体虚的作精大少爷，当花瓶还怕他太脆，阮家带着他出入的场合都是高端场所，什么时候学起了「小枫」，还假惺惺地装穷起来。 雷霆可以为了迁就李枫在这种地方吃饭，但阮季玉……这戏就没必要演了吧？ 服务员手脚麻利地上了茶壶茶水，她把一本菜单放在雷霆面前的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包厢关上门。 谁都感觉得出来，这位帅气的「大金毛」此时心情气压很低。 「什么意思？」雷霆拿过一根筷子，嫌脏似的挑开那本油乎乎的菜单，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片看着让人毫无食慾。 阮季玉拆了一包桌上的酒精湿巾正在擦手，他还在发烧，一副慵懒的样子，廉价的酒精湿巾也被他用出了一种贵族的感觉，他淡淡道：「你不是喜欢李枫吗？把我当做他就好了，你不是就喜欢这样。」 原书中说，雷霆折磨完阮季玉一夜，第二天去找李枫吃火锅，李枫还要到了综艺的名额，拿到了一步登天的天梯。 可是呢，侦探就是要永远比敌人先手一步，要不然怎么让对手输。 阮季玉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珠子看着雷霆，眼里没有雷霆熟悉的烦人情绪，也没有缠着他要求他给钱给睡，只有干干净净的一双瞳仁，好像被他看上一眼，多大的怒火都能瞬间平息一样。 雷霆微微眯眼，看着他。 阮季玉嘆了口气，站起来绕过几个椅子，走到雷霆身后，给他拉开椅子，抬高手按他宽厚的肩膀。 「坐。」 雷霆坐下，阮季玉弯腰，低下头将自己的侧脸靠近他，因为他正在发烧的缘故，所以吐气有种病态的热度，洒在雷霆侧脸：「我像不像他？」 雷霆浑身一僵。 他转过头，近距离看着搭着自己肩膀的阮季玉，神情略带复杂。 「……你又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都告诉你了，而且你已经赌输一次，可不能赖帐。」阮季玉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要进娱乐圈？」雷霆感觉出他在发烧，伸出手包住他的整个侧脸，果然触手滚烫，但看他神色却好像只是睏倦。 阮季玉感觉到他手心粗糙冰凉，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从他掌心里抬起眼，像只猫似的看着他：「你给不了？」 第11页 雷霆沉默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当成降温材料蹭蹭，喉结动了动。 他低声道：「你想参加这个综艺，需要出名，你又不是明星……」 阮季玉凑近他，笑得有些深意：「说吧，还要什么条件？」 雷霆看着他，手掌从他的侧脸挪到他的下巴，削瘦的下巴摸着像是可怜的小猫。 「你变聪明了。」雷霆灰色的眼睛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捏着阮季玉的下巴，在他苍白的皮肉上留下一个泛红的指印，沉声：「和我回去，把两家的婚约履行了。答应，别说是一个综艺，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 阮季玉被迫仰着脸，但却没有一丝胆怯的意思，「我知道你履行婚约是为了什么。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条件。」 「三个月，我和你维持订婚关系，三个月以后，我保证你能顺利拿到董事会全票通过的继承权——拿到了，婚约取消；如果你没拿到，我任你处置。」 阮季玉很清楚书里的剧情，三个月以后，董事会里和雷霆最不对付的一个大股东会脑溢血离世，他压根就用不着靠什么履行婚约去赢得名声，继承权三个月自动送上门。 阮季玉就是一个纯粹的牺牲品。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一样，拖这三个月，他就能让李枫主动消失，然后再摆脱这个「金毛」，从此和父母换个城市隐居，过上平静的生活。 两辈子，阮季玉就这一个愿望，拥有普通人的平静生活。 阮季玉从下面抬起手，抓住他的领带，「这个条件可以换一个出名的机会吗？」 「……」雷霆低头看着他。 的确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李枫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他总是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都要靠自己一步步向上才有意义，想给他礼物向来都被拒绝，甚至认回阮家的时候还哭成了泪人，说是自己抢了阮季玉的人生…… 哪像阮季玉——他身上的高定羊绒大衣好像还是穿自己的，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如果说李枫是一棵坚韧的小草，阮季玉就是一条雪白的小蛇，黑琉璃的眼珠，通红纤细的蛇芯，苍白的病态在他身上反而是一种无意识流露的妩媚感。 他想什么就要什么，不择手段，不谈善良，不讲温柔。 雷霆：「你的意思是说，你只做我的『未婚妻』？」 「……」阮季玉有些不喜欢这个称号。 「你今晚让我大开眼界，阮季玉。我开始觉得，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雷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对他来说，这些都如儿戏一般，他笑得倨傲：「离综艺开拍还有一个月，半个月，我就能让你红遍全网。」 阮季玉弯起眼尾，「吃饭。」 服务生进来添锅添汤，阮季玉自顾自地点菜，他认真地看着菜单，煞有介事地思考，举手投足流露出富庶家庭良好的教养，翻页的手指也透露着独属于娇生惯养的白皙，这一点是李枫身上没有的。 李枫是疯长的野草，阮季玉不发疯的时候却更内敛矜贵。在同样的环境里，雷霆发现，其实阮季玉和李枫好像真的并没有那么像。 养一颗野草是他的爱好，但看一条金贵的白蛇怎么在泥沼里生存，他也觉得非常有趣。 一顿火锅吃到一半，阮季玉就彻底支撑不住了，高烧让他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另一个人怀里，雷霆抱着他叫保镖结帐，然后离开了。 雷霆看着副驾驶上满头冷汗紧闭双眼的人，接通了蓝牙电话。 「……喂，雷总，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 「之前的同性网剧项目我同意了，但我有一个条件，可以加钱。」 「真的吗？太好了雷总，您说，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雷霆看向身边沉睡的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剧里那个受找一个口风紧身材瘦弱些的男演员，我要求换脸播出。」 「啊？换脸？」 「给接戏的演员加五百万。」 「雷总，您这是，有要捧的新人？」 「加一千万，就这样，明天我要见到合同，后天就开拍，半个月之内拍好，一部八集的擦*边网络剧，这些钱够了吧？」 「够！绝对够！谢谢雷总！」 「那就好。」雷霆挂断电话，将跑车重新驶进老旧的育才小区，抱起轻飘飘压根不像个成年男人的阮季玉，送回李家。 「你把他怎么样了！」李敬先着急，拉住雷霆的衣袖。 「他先天体虚，着凉发烧了。」 「肯定是你！」 「……走了。」雷霆什么都不想解释，将阮季玉往沙发上一扔，扭头就走。 这鬼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 至于「红遍全网」嘛……他又没说怎么红，「黑红」不也是红。 雷霆上车，点燃一支烟，看着菸丝燃烧出红点，想起阮季玉眼尾的红，嘲讽般笑了笑，然后开车离开。 第5章 阮家的老宅在大院里，每年阮父都会在阮季玉的生辰——也是阮母的忌日这天，来大院祭拜她。 大院里如今另外几家也都陆续搬走了，阮家买下了整座空荡荡的四合院，院中间种了一棵枇杷树。 是阮母去世的那一年，阮父亲手种下的。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12页 阮父看着这颗枇杷树年年长大，二十二年，最小的阮季玉也已经上了大学，三个儿子都成年，只剩下枇杷树，在深冬的夜里没有阴凉，沉寂声响。 他亲手种下时以为可以年年见到枇杷树亭亭如盖的模样，但髮妻的忌日偏偏在深冬。 阮父站在院中，默默看着枇杷树。 有人给他披上了毛毯，阮父回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季……」他回过神，才笑起来，「是季枫啊，怎么不睡觉，嫌屋里冷的话，去住酒店吧。」 自己的亲生子，和养了二十二年的小儿子阮季玉，长相竟如此相似。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给他阮家开的一个玩笑。 好在亲儿子已经认了回来，也算是苍天有眼，亡故的髮妻有灵有应，把儿子给送了回来。 「爸爸，我不冷，您看着这棵树干什么啊。」 李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松软的豆沙色短款羽绒服，黑髮白肤，身量不高，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额头上还别着一个红豆造型的髮夹，眼睛亮闪闪的，对人未语先笑，很有温温柔柔的少年感。 「这棵树替明玉陪了我二十二年。」阮父说着，拉过李枫的手，「来，树下陪爸爸坐一会儿。」 寒冬腊月，大院子里冷极了，枇杷树下吊着一盏孤灯，树根下面是几块大石头堆垒，阮父就拉着李枫坐在了石头上。 李枫并不拒绝，相反还扶着阮父，给他披好毯子，笑着拉过他的胳膊，靠着他。 阮父头髮都花白了，看着黏人的亲儿子，眼里都是疼爱和心疼。 「季枫啊，你不知道，你和你妈妈有多像。」阮父说着，眼睛像是透过庭院破落的木门看进了过去。 「尤其是那天我第一次在餐厅见你，你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毛衣，我一下就想起了你妈妈。她以前，就喜欢红豆，喝红豆粥，豆沙馅的各种小吃，那时候我在市里上班，每天都给她带豆沙馅饼，她总喜欢穿粉色的衣服，夏天就穿一件豆沙粉的碎花裙子，在院子里种花种菜，你大哥和二哥在院里打水仗，骑自行车，那些日子就好像在昨天一样。」 「爸，别难过了，从今往后，有我替妈妈陪着你了。」李枫靠着阮父的肩膀，把他身上的毯子掀起一角来，钻进去只露出一双甜笑的眼睛。 阮父看着他，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酸楚。 「你最像她了。」阮父摸摸他的头，两人在寒风中依靠着，李枫闷声笑：「看来我喜欢粉色是遗传我妈妈了。」 「对啊，你妈妈以前也怕冷，冬天钻到我的毯子里，跟你一模一样。」阮父捏捏他的脸，笑得慈祥。 「爸，眼看就要过年了，我想在今年过年的时候送你一个礼物。」 「嗯？什么礼物？你这孩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做明星艺人能赚多少钱，买什么礼物，依爸爸看，你应该好好念书去，叫你二哥送你去国外，好好读几年，回来跟着你二哥，管咱家的生意才是。」 「哎呀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考试了，真的去不了嘛。我也得有我自己的事业才能给您买礼物嘛！」李枫钻出来，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衬得脸蛋粉嫩，眼睛晶亮：「我最近想去参加一个新的综艺节目。」 「就知道你小子随你妈，一考试就害怕。」阮父宠溺地瞪他一眼，然后问道：「什么节目？靠谱吗？安全不安全？」 「哎呀拍节目都是演的，肯定安全！再说了，那节目都是开自己的车去，不会有事的。」李枫说着，偷眼看阮父的表情。 果然，老头皱起眉，抓住了重点：「开自己的车？小枫你有车吗？」 「啊？」李枫呆了呆，摇头。 「那怎么能行，就算是对外不能公开身份，你也不能参加节目的时候不如别人啊！」阮父急了，掏出手机来给秘书打电话，要给李枫安排一辆跑车。 李枫现在在他心里，就是他髮妻给他留下的唯一「遗产」，他都不知道怎么宠好了，当年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家里还很清贫，如今发家了，他对这个亲儿子绝对是予取予求。 况且李枫从不主动说自己要什么，都是暗示，让他花了钱，还心疼儿子。 李枫听着老头在电话里一张嘴就安排了一辆几百万的跑车，心里暗喜，脸上却带着歉意，拉着老头的胳膊央求他别这样，他越这样阮父越来劲，还给加钱。 父子俩正闹着，大院门外的石板路传来车开进来的声音，车大灯的光顺着门缝投射到院子里，随后听到车门打开，有人急匆匆下车，伸手就推开院门。 来人从车灯投射中走到父子俩跟前，一个穿着灰亚麻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长得很精明，戴着金丝边眼镜，嘴唇略薄，表情有些严肃。 「爸，小枫，出事了。」 阮父和李枫都停下来看他。 「仲明，你不是去雷家送东西了吗？」 阮仲明摆手，「就是这个事。爸，你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他看了一眼李枫，觉得这事不好当着他的面说，毕竟他和季玉关系比较尴尬。 况且这孩子心思单纯，跟张白纸似的，又没见识过生意场上骯脏手段，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阮父沉吟一下，摸着头髮哄李枫：「小枫啊，你跟着保镖去车里，一会儿叫你二哥把你送到这附近的温泉酒店去，那是咱们家的产业，你没去过，去住几天好好玩玩，给你买的车过两天就给你送到。」 第13页 李枫点头，乖巧地裹紧羽绒服，阮仲明看着他，表情也柔和了几分，伸手也揉揉他的头髮，转头让保镖照顾好他，嘱咐司机让带他去最好的套房。 等他走了，阮仲明才拿出pad，把消息给父亲看。 阮父从口袋里掏出单片老花镜，看向屏幕，「……怎么雷霆要退婚吗？！」 阮仲明赶紧扶住他，「爸，我跟雷总通过电话了，他说觉得这么结婚太草率，想等三个月再说。」 「他当我们阮家是能随便耍着玩的吗！」 「爸！别动气别动气，身体要紧，雷家是世家，我们要谨慎对待啊，这个婚约本来就是运气得来，如果毁了，损失的是我们。况且雷霆毕竟还年轻，季玉的那个性子，您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是他发什么疯，把雷霆给惹毛了，再加上我们之前没跟雷家说季玉身体不好，他们可能是嫌弃……」 阮父的怒火消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愁眉，「那可怎么办，雷家要是退货，我可不能把小枫给他啊，雷霆这小子，从小在豪门长大，和我们这种白手起家的家庭不是一路人，他可是头吃肉喝血的狼啊。」 「爸，我刚跟他说了，三个月只是推迟一个期限，他不会要求咱们拿小枫换的。」 「那季玉呢？」 「雷总说……他在亲生父母家。」 「……」阮父沉默了几秒，算是默认了这个事情，只说：「派人去一趟李家，给他们送点钱，让家里的医生再去给季玉看一次，以后也别管太多了，就当他已经是别家人了。」 「好。」阮仲明答应下来，拿着手机打电话安排。 阮父看着枇杷树，暗暗难过。 溺爱了阮季玉二十二年，这个孩子脑子聪明，却心理阴暗，又从小身体不好，个子不见长，脾气倒不小，成年念了大学以后更是疯子一样，对全家没有好脸看。原来以为他是髮妻的小儿子，对他百般容忍，现在想来，南柯一梦一样。 罢了，就当是没有过他，从此再不见面就好。 阮父摸了摸枇杷树粗糙的树皮，保镖进来抬过大香炉放在树下，阮父和阮仲明，父子二人接过香，高举过头，给逝者上香。 上完香，阮仲明带着父亲回公司继续处理生意，冬夜里，枇杷树静静伫立。 一阵寒风吹来，那香炉中的六根长线香倒了下来，断成了几截。 不一会儿，整座城天降大雪。 —— 「哇，下雪了。」李枫赤着身子坐在温泉里，在雾气中看着白雪落下。 旁边给他正按肩的漂亮姑娘娇笑：「小少爷，您见多识广，这温泉的雪，您应该见过无数了吧。」 李枫笑容不变，伸手拉过姑娘的手，放在自己脸边，姑娘脸都红了，「少爷，您这……」 「下来。」李枫低声说。 那还有什么说的，这酒店按摩的姑娘，能叫来伺候家里小少爷，都是挑的最漂亮的，能攀上他，姑娘心里也乐开花，顿时点点头，解开身上的浴袍，身材如同超模，里面穿着一套粉色比基尼，李枫拉着她，在水里一把拥住，姑娘窝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你喜欢雪吗？」李枫摸着她的脸，笑起来梨涡很甜，像个可爱天真的弟弟。 「喜欢的，小少爷，我最喜欢雪了。」 「你见过多少雪啊？」李枫把手指顺进她的长髮，像是抚摸小动物。 「我以前在阮氏集团城北的温泉山庄做过两年，山庄的雪比这儿漂亮。」姑娘暗示他下次可以带自己去山庄。 「是啊。」李枫点点头，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他比这一米七五的姑娘还要矮一点，吻她的时候需要抓住她的头髮拉她弯腰。 姑娘闭上眼，正准备心花怒放地接受他，只感觉头皮勐地剧痛，睁眼再看就是盖了一层薄雪的坚硬青石板。 她惨叫一声，额头鲜血流出，趴在温泉边瘫软下来。 李枫脸上永远挂着的温暖笑容褪去，只剩下了冷血的漠然。 「……讽刺我？你一个做鸡的，能见过多少世面。」 他从温泉里站起来，把女人像拖一滩死肉一样拖到岸上，给她穿好浴袍，重新摆放好。 李枫冷冷地垂眸看着她，低低道：「我最恨粉色，看着噁心。」 他扣好浴袍，拉开门走出去，脚底下越走越快，语气慌张，「救人啊，救人啊，这个姐姐摔倒了！」 等外面的人进来把人抬进救护车，李枫正躲在阮父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不会有事吧？」李枫眼圈红红的，依旧别着那枚红豆发卡，像只粉色的小兔子。 「没事，没事，就是摔晕了。」阮父安慰小儿子，「去休息吧，我叫你继母陪你。」 李枫这才带着委屈的眼泪道：「……好。」 他趴在阮父怀里，看向老头身后站着的女人。 女人裹着白狐狸的皮草，提着奢侈的包，长发如瀑，像极了阮父髮妻的那张遗像，安明玉。 她和李枫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枫如愿以偿，和她一起进了酒店。 深夜，云雨过后，李枫靠在床头点着一根烟，火光拢着他少年的脸，昏暗得看不清神情。 阮家的继母正躺在他怀里，腰上盖着那雪白的狐狸皮草。 「……小枫，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我已经忍了那个老傢伙太久了，要不是你当初让我来布局，我真的会吐出来，每天装成他老婆的样子给他看，真噁心。」 第14页 「不急，等我有了名气，再宰了这几个蠢货，到时候名利双收。」李枫摸着女人的长髮。 「你准备怎么办？」 「不是还有雷霆吗，我明天就去找他，他手里有一个综艺，我已经从老头那儿骗来了跑车，上节目一亮相，再炒作一下我『隐藏豪门少爷』的身份，出名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可别真喜欢上男人，你每次都去找他，我心烦。」 「哎呦，吃醋了？」 「哪有……」 「放心好了，我才不会看上男人，尤其是雷霆那种臭男人，我闻闻，你身上香不香？嗯，我的『继母』？」 「讨厌啊你……」 李枫正埋头在美人身上，忽然手机响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看来电，抹了一把脸还是接了起来。 「刘泷，你疯了？这个点给我电话？不看看几点了？叫你把人挤兑走，你事办成了么？」 「……别提了！枫哥，来了一个小子，跟你长挺像，三两下就把案破了，还把你给我那手錶也抢走了，你说这，你可得给我好好安排安排，咱都多少年的兄弟了……」 「你说什么？阮季玉？你没看花眼吧？」李枫冷笑，「你该不会是自己昧了东西吧。」 「怎么可能！枫哥，你不信，自己来看嘛。」 「……行了，少来这套，少爷我现在有钱了，不在乎这些，再给你打两万，一个礼拜之内，要么李家滚蛋，要么你全家滚蛋，听懂了么？」 「哎枫哥！我保证！我这会带足人，暗的来不了，咱给他来明的！」 「随便你，我还有事忙，挂了。」 李枫挂断电话，和继母继续温存。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座城都披上了厚厚的白绒，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变得可爱起来，可雪夜清冷，秘密都被埋在了阴暗的地下。 第6章 自从雷霆那天晚上来李家闹了一趟，阮季玉连发了三天高烧，李家父母急的要命，李敬先跟育才中学请了假，背着他在卫生所看诊。 阮季玉这身子从小都是金窝里养起来的，多少金贵的参汤虫草藏红花按斤补进去，都不曾见半点好。阮季玉迷迷煳煳间觉得再这么病下去恐怕命都没了，李家这情况，估计连带他上医院拍个片子验个血住几天院的钱都没有。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把那两万块的手錶卖了换点钱，二老就已经把他背到了卫生所。 正值冬天下雪，整个卫生所里里外外全是坐着凳子椅子打吊瓶的人，老老少少，孩子哭大人闹，里面暖气片烧着，倒也温暖如春。 坐诊的是个花白鬍子老头，眼花手也抖，颤颤巍巍感觉他自己可能都够呛，开了上一个方子，把一个哭成红萝蔔头的小男孩送进了打针室，李家父母赶紧排上位置，把阮季玉搀上来坐在桌子前面。 「胡大夫，给我儿子看看吧，孩子发高烧，褪不下去啊。」 老头勉力睁开松散耷拉的眼皮看看阮季玉，「是小枫啊，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来给你变一魔术。」 胡大夫是看着李家的孩子长大的，从小就爱逗小孩儿，李枫又长得漂亮像小姑娘，小时候不听话，胡大夫都是给他变魔术哄他。 李家父母也不敢多解释，有心想提醒他赶紧给孩子看病，可这老头已经开始变魔术了。 他从桌上取过手帕，给阮季玉递过去，「检查检查。」 阮季玉发着烧，懒懒得眯着眼，眼睁睁看着他偷偷戴着一个大拇指套，乐呵呵地要变魔术。对阮季玉来说，这些都是基础训练了。 阮季玉摸了两把手帕，递迴去配合：「没问题。」 「我给你变没，你信不信！」胡大夫逗小孩一样，把手绢往手心攥着的手指套里塞。 屋里坐着的所有人都盯着看，老头年纪大了，本来就手指头颜色深，皮也松了，戴着手指套晃来晃去，竟然一时也没人看出来门道。 他把东西重新戴上，哈哈乐：「没了！小枫，喜不喜欢？」 「哎呦呵，神奇，胡大夫还有这一手呢！」墙角挂吊瓶的男人起闹。 阮季玉病弱地咳嗽了一声，一伸手把老头的拇指套捏住，老大夫手往回一撤，里面的手绢就散了出来。 全场又静默了。 阮季玉：「我给你把这个变没。」说着话他手指一翻，再一摊双手，真没了。 老大夫傻了。 大家都傻了。 「你这个，怎么变得？」胡大夫老小孩似的站起来，颤颤巍巍在阮季玉身上摸，快哭了，「给我变出来！」 阮季玉无奈，「大夫，您看不是在桌上吗？」 说着话，他手往桌上的听诊器那儿一伸，东西又出现在手心了。 除了挂吊瓶的，诊所里的人都鼓掌。 「这厉害啊！李老师，你儿子还会这个？怎么变的教我们呗。」 胡大夫也鼓掌，「哎呀小子没想到你比我厉害，青出于蓝了！坐下坐下，给你看诊，今天给你看，不收你的钱！」 阮季玉这才有机会搭上脉，老头颤巍巍伸出手，搭上他的脉，凝着神不说话了。 屋里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李家父母，紧张得冒汗。 「……啊？」摸了半天，老大夫张了张嘴，又把老花镜拿过来，仔细地凑上前看了看阮季玉的脸，「我就说呢，你不是小枫啊。」 第15页 阮季玉佩服，搭脉认人，确实厉害。 「叫我季玉就好。」阮季玉勉力笑了笑。 「小玉啊，你这身体虚啊，交女朋友了？不对，你这虚的，是交男朋友了吧。」胡大夫嗓门很大，这一下沉吟，屋里众人都偷笑。 八卦早就传遍了，李家的亲儿子有一个开跑车的黄毛男朋友，大家都知道。 「季玉。而且我不交朋友。」阮季玉咳嗽了两声，提醒。 「来来，把我的针灸包拿来，我给小玉扎几针调理调理！」老头颤颤巍巍站起来，得让两个护士搀着，才能走到里面诊疗室。 李家父母赶紧扶着阮季玉跟着往里面走。 老头掀开帘子催他，手里已经拿着一根银针，手指抖若筛糠：「小玉，进、进来！」 阮季玉嘴角抽搐。 这一下别把他扎死了，这可比被主战派抓住了上刑还可怕。 「爸妈，我这……」阮季玉说着已经被父母按在了诊疗床上，不由分说身上的黑色毛衣就给扒了，屋里倒是不冷，就是被一圈人看着有些尴尬。 阮季玉默默趴严实了。 「大夫，我——」 他刚开口，针就准准扎在穴位上，疼得他浑身冒冷汗，咬紧了牙没敢出声。 老头还奇怪：「怎么不叫唤？这应该疼的啊？是不是我力气太小？」 阮季玉疼得头皮直发麻，一听这话赶紧出声：「疼，疼……」 「疼就对了。」老大夫笑，取过针，就那么颤颤巍巍地下针，反倒每针都扎在地方上，一连十几针扎得阮季玉都害怕了，到最后直接爬起来：「我好了，我已经好了。」 李家父母欣喜若狂，抓住大夫的手：「胡大夫神医啊！」 阮季玉又趴回去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笑了，卫生所的诊室里本来地方就不大，又都是一个地方的邻居街坊，冬天生病感冒的人多，闹这一出，都来看热闹。 李家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李枫原来在附近名声就不太好，但毕竟从小看着长大，大家刚开始知道这个金窝长大的「小少爷」不是李枫，其实都是有些戒备心的，但今天这么一闹，都觉得他挺可爱。 尤其是胡大夫总是叫他「小玉」，他还总是想纠正他自己叫「季玉」，最后被老中医气得脸蛋发红，闷声不语，着实可爱。 ——尤其是他发现诊所里老中医养的白色小狗也叫「小玉」以后。 但是还真别说，阮季玉被扎了针受了疼，现在坐墙角开始挂吊瓶，一套「中西结合」下来，确实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脚边卧着那小「小玉」，阮季玉被迫裹着大围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所有人。 所有人经过他都叫那小白狗：「小玉！」 阮季玉最后只能选择靠着墙闭眼睡觉。 李家父母陪着他打针，一会儿给他喝热水，一会儿给他削苹果。李母一向会做人，又是常年开裁缝铺的，买了许多苹果，给周围的人都分。 不一会儿大家都熟了，有好事儿的人就开始试探着问李家父母孩子身世问题，他们也都不瞒着，说孩子身体不好，让大家今后都多照顾点。 阮季玉连着打了三天针，在附近都出名了。 他又变魔术又会讲故事，小孩都缠着他，叫他「小玉哥哥」。 阮季玉谨记特工守则之一：无论在在哪里，要以最快的速度让周围人喜欢你。 第三天李母提着饭盒给他送午饭的时候正听到他在给四个打针的小孩讲故事： 「……从那间大楼里出来，那儿就爆炸了，目标的血溅到了公共汽车路牌上，侦探从西装上衣口袋里取出窃听器，丢进火场，然后抽出餐巾，对着路边的窗户擦了一下脸上的血……」 李母：…… 她笑着走近：「孩子们讲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们听小玉哥哥讲侦探的故事！」 「侦探可厉害了！」 「莉莉阿姨，小玉哥哥为什么以前不在你家住啊？」 几个小孩子都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李母。 李母名叫李莉，和丈夫李敬先同姓，附近孩子都叫莉莉阿姨。 「这个……」李莉答不上来，偷偷看阮季玉，怕他尴尬。 阮季玉脸色平静，捏过一张小脸，认真严肃道：「因为哥哥以前是做侦探的，需要隐姓埋名，不让别人知道我是谁。」 「哇小玉哥哥好厉害！」 「以后可以找你破案吗？」 「可以，但要收费。一人一块钱。」阮季玉严肃地做起了生意，一边吃午饭一边赚了五块钱定金，买了点零食几个人围在一起吃完了，小孩叽叽喳喳地要他帮忙「破案」是谁偷了自己的坦克橡皮。 打完针，阮季玉把小孩打发走，跟着母亲去裁缝店里歇着。 阮季玉搬了小板凳，坐在电暖器前，外面的大雪压着行道树，路上一片灰白泥泞，裁缝铺这几天稍微重新收拾了一下，李莉下午还要伏案打样踩缝纫机。 阮季玉安安静静地摆弄一部旧笔记本电脑，上面插着一部旧手机。都是李枫不要的东西。 李莉这几天看得心疼，也不敢问他是不是把自己的手机丢了，是不是跟那个「未婚夫」有关，只暗自给他买了一部平价的智慧型手机，据推销的店员说是大学生都喜欢用的款式，她也不懂。 第16页 她看着儿子坐在电暖器前认真看着屏幕，原本白皙的小脸被映照得通红，专注的眼睛漂亮得如同项鍊上的深色宝石一样，脖颈肩线也优美得像是黑天鹅，坐在这狭小纷乱的裁缝铺里，也掩不住他被富养出来的高贵气质。 李莉心里难过又高兴，转身悄悄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新手机的盒子，以及一套黑色的单排扣三件套小西装，一件大翻领的黑色毛呢大衣——这些都是她熬夜亲手设计裁剪做出来的。 阮季玉拿着李枫用过的电脑和手机，正在查看他的相册和通话记录，按照时间线，把通话记录的人选与相册里的照片一一对应，整理成集，还有他没来得及删除的一些聊天记录，以及一些可以多设备登录的帐号里的收藏夹。 阮季玉熟练地敲打着键盘，他这几天都在干这一件事。 做完这些，任何一个人在一个侦探面前，就相当于透明人。只要阮季玉愿意，就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可以拿着这些信息，彻底「替代」这个人。 当然，以当前的信息技术发展，想要替代是不可能了，但是了解，却更加轻而易举。 他正在猜测李枫一个聊天软体的密码，母亲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阮季玉抬头，看到她递过来的手机盒子。 「……小玉，妈给你买了新手机，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知道你的大学好，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 阮季玉接过手机，悄悄合上笔记本屏幕，「我办了一年休学，现在还有半年，暂时不去上学。」 「啊？为什么，是因为身体吗？」 阮季玉苦笑，「算是吧。」 其实是因为之前阮家就有计划让他去和雷霆结婚，再加上阮季玉近一年越来越不正常，发疯频率越来越高，所以阮家干脆给他办了休学。 阮季玉在阮家三个兄弟中间算是脑子最聪明的，加上阮家给他请的都是全职家教，他考上的是国内前三的大学，读了犯罪心理学。 当然这一点是受阮家大哥的影响。阮家二哥继承生意，而大哥则是市里刑侦队的警察，常年都不在家，大案子一忙就是半年，但阮季玉确实从小最怕他大哥，也最崇拜他，只要他一回家，阮季玉就能消停几天，不折腾家里人。 因为大哥是真动手揍啊，阮季玉每次都哭爹喊娘，但也没人敢救他。 所以阮季玉一激动，就去读了犯罪心理，说将来也要当警察。 但怎么说呢，以他嫁给雷霆后的精神状态，当人类也有些超过了，别说当警察。 「不行啊，小玉，你要去上学啊！」李母很担心，「如果不去学校，那个黄毛再找你怎么办？」 「没事，我能对付得了。」阮季玉没放在心上，拆开新手机。 「那接下来这半年怎么办？要不，妈给你买火车票，你去南方躲躲？昨天有人给家里送了些钱，说是给你看病，妈把这些钱都给你带上。」 「躲什么，钱你留着吧。放心吧妈，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解决掉，我可捨不得走。」阮季玉说着，「我准备先找份工作，暂时已经有想法了，不用担心我。」 他通过李枫的朋友圈，已经拿到了很多酒吧，赌场，甚至是会所的联繫方式。 凭他的本事，想在这些地方找份工作还不是难事。他必须要拿到足够多的筹码，才能确保成功。 李母嘆了口气。这个儿子毕竟没有在她跟前长，周身的气质又那样矜贵，她有时也觉得有些疏离，对儿子的决定，她也不懂，只能选择信任他。 「来，小玉，试试衣服，妈给你做的。」 阮季玉穿好拉开帘子走出来，李母的表情都亮了。 「……果然，我没看错，你适合穿黑色。」李母笑起来，上前给他调整衣服。 阮季玉看向全身镜里的自己。 比上辈子矮了许多，也瘦了，像是他上辈子在战场上流浪的时候。 十几岁因为偷东西跑的太快而被看中，送去了军营秘密培养，休战以后一直在组织从事情报工作，他没有身份，可以是任何人的影子。 他当过高官，当过律师，当过酒吧酒保，当过电梯维修工，当过乞丐，当过流浪汉，但他没做过自己。 但母亲亲手做好的衣服穿在身上，黑色的布料衬得他肤色雪白，神秘高贵又危险的黑色，就如同他人生的底色。 但这次，他的身份只属于自己，这是一次新生。 阮季玉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是，很合适。」 「妈，你设计这么多款式，没想过去做服装设计师吗？」阮季玉揽住母亲的肩膀，对着镜子笑。 「做什么设计师，那都是上过学的年轻人做的事情。」李母捏捏他的脸。 「怎么不能？什么人都可以做。有我在，总有一天就能让你当上首席设计师。」阮季玉说。 「好好。」李母笑着，她也并不真相信儿子的承诺，只是她从没从李枫嘴里听过这样的话，一时间竟然开心地掉了眼泪。 阮季玉赶紧给母亲擦眼泪，不一会儿，李敬先晚上放学回来，帮着妻子收店铺关门，三口人顺着路灯在雪地里踩出三行脚印。 李敬先回家喝了一口水，就夹着书匆匆出门。 阮季玉正往新手机里装防盗和加密，好奇问了一句，李敬先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在西边旧厂房开了个小补习班，几个班的孩子有愿意的就来补课，愿意给多少钱都行，好歹有点收入，虽然也不多就是了。」 第17页 阮季玉穿着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闻言爬到沙发边拨开窗帘看了一眼，拎起羽绒服道：「我们一起去，雪太大了。」 阮季玉偷偷在桌上顺了一把摺叠水果刀，塞进袖口。 李母给包好饭盒，让阮季玉拎着，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裹好围巾戴好帽子，在门口目送父子俩出了楼道走进大雪中。 她关上家门之前，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门。 刘泷家这两天好像都没人，也不知道这坏小子去哪了。 父子俩来到旧厂房，小破屋子里烧着炉子，提早来的学生家长已经给点好了火炭，大雪天竟然还有十几个半大孩子来补课，阮季玉最后一个走进教室，他余光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躲着的一群人。 这群人刚刚起就一直跟着他们，一共八个人，都是男青年，看起来都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八成是和刘泷一样，都是附近的混混，李枫之前认识的「好哥们」。 他就知道，李枫这种人，是绝不可能让李家父母好好生活的。 他不会让自己的不堪的过去被任何人知道，他极度自负，却也极度自卑，在人前伪装得极好，几乎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如果不解决李家的后患，阮季玉是不敢轻易离开的。 阮季玉走进教室，摘下厚厚的围巾，整个教室里男生女生都回头看他。 「切。」一个男孩扭头，「你们女生就喜欢小白脸。」 「要你管！」另一个马尾辫的女生说话就沖他扔书。 男生不服，要把书扔回去，半路却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住了。 阮季玉把课本妥帖地放回女生的课桌，笑：「男人可不是靠粗鲁得到女孩的心的。」 男生呆呆地仰着头看着他漂亮纯粹的眼睛。 玻璃窗勐地被一块石头击碎，阮季玉把石块一把接住，在尖叫声中挡在男生面前，看着他笑着说完后半句：「靠保护才行。」 教室的破门被一脚踢碎了，人影搅着风雪从外面气势汹汹闯进来，刘泷带着几个混混，扛着棍棒穿的五颜六色，看着不像人样。 「李敬先！我告诉你！三天之内，滚出a市，要不然今天就要了你的狗命！」 第7章 「你们！刘泷！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敬先气得哆嗦，他走路有些瘸，跛着腿走下来把阮季玉护在自己身后。 「你们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让学生走！」 小教室里的学生都吓得不轻，躲在李敬先身后，「李老师报警吧……」 刘泷用棍子试了试课桌，一下就砸进了一个窝，他踩着凳子指着说话的学生：「你敢报警试试！废了你！」 胆小的女生已经开始抽泣了，李敬先赶紧把学生都搂在一起，护在身后。 阮季玉拍了拍刘泷的肩，淡淡道：「我们出去聊吧。」 刘泷吓了一个激灵：「谁！」 几个小混混都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阮季玉的微笑毫无温度，他脸色苍白如同一只孤魂野鬼，几个混混光是看着他的神情就缓缓打了个冷颤。 「龙哥，这小子是人是鬼啊……」 「少、少废话！他脚底下不是有影子吗！肯定是人啊！」刘泷揍了一拳跟班。 李敬先急了：「别伤害他！我们有话好说！」 刘泷闻言笑得猖狂，他勾上阮季玉的肩，甚至动作熟练地摸了一把他的下巴，可见平时没少去风化场所训练，「不伤害，就聊聊。假三少爷，跟我们走吧，你要是听话，今天让哥哥爽爽，哥哥就饶了你上次，把那两万块的表赏给你。」 阮季玉没回答，只朝着李敬先看了一眼，沉默地跟着一群傻笑的混混走出了教室。 李敬先看到了他那个黑沉沉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阮季玉不再是那个病弱纤细单纯洁净的孩子，他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所有的学生都趴在已经砸破的窗口看。 李敬先追出了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进雪地里。 黑压压的大雪盖住整间院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有教室点着孤灯。 阮季玉的身影被他们围在中间，像是一只被老猫围住的纤弱小鸟。 「呦，怎么，你还想打我们啊？让哥哥看看你这小胳膊能干点什么……」刘泷伸手就推他肩膀，阮季玉抿唇笑笑，伸手捏住他的腕关节，「咔啦」一声，关节就摘了下来，顺脚踩中他的膝盖，刘泷都没叫出声，就直接坐在了雪地里。 「……啊！！！你干了什么！」刘泷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打了。 他捂着手腕痛得抽抽，眼珠子都气红了，急道：「一块揍他！往死里打！」 李敬先吓得瘸着腿就要扑过来阻止，「不要啊，小玉！你们别、你们……你们……你……」 他越说越慢，脚步也停下了，最后看着倒在自己脚底下捂着膝盖翻滚的小混混，表情复杂。 阮季玉站在雪地中央，丢下从其中一个人手里抢过来的棍子，旁边滚着八个混混「哎呦呦」地叫疼，满地狼藉。 教室里的学生都轰动了，他们哪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功」，都激动地跑出来围着阮季玉：「哥！你好厉害！」 「雪地路滑，他们自己摔倒的。」阮季玉露着一张无辜的小脸说，「我没动他们。」 第18页 学生们崇拜的笑容僵在脸上。 混混们：「……」 李敬先报了警，叫学生们都联繫家里人，才赶紧过来拉儿子，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阮季玉的指关节擦破了点皮，李敬先大惊小怪地喊：「怎么破皮了，快拿创可贴！疼不疼儿子？」 阮季玉一瘪嘴，「特别疼。」 「哎快给贴上……」李敬先赶紧给儿子小心翼翼贴上创可贴。 雪地里刚骨折的混混：「……」 刘泷：「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阮季玉团了一个小雪球蹲在他面前，吓得刘泷见鬼似的往后窜，彩色的袜子都被雪浸透了，黑不拉几的看不出颜色。 「叫哥哥，饶了你。」阮季玉笑。 刘泷张嘴要骂，阮季玉眼疾手快把雪球塞他嘴里了。 阮季玉低声在他耳边道：「叫李枫小心点，他赶尽杀绝，我会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刘泷含着雪球愣住了，都忘了吐出去。 不一会儿警察来了，李敬先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几个人就准备上警车一起去做笔录，阮季玉正要上车，身后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是最开始那个说他是「小白脸」的男生。 夜色和雪色里，男生有些脸红，但还是递过来一张写着联繫方式的纸片。 「哥，我爸是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经理，他和我说过，他们那儿最近缺一个保镖，工资很高，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我可不是帮你，是帮李老师。」 说完他背着书包转头就跑。 阮季玉捏着纸条，笑笑。 在警局做完笔录已经快深夜了，李母给买了鸡汤装着保温饭桶送来，父子俩坐在派出所里享用晚饭。 阮季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胡大夫的医术真的高超，最近他被逼着坚持针灸，身体确实好了一些，就是依旧瘦弱，看着有点可怜兮兮的，打人只能靠技巧。 阮季玉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派出所的休息室门板被人敲了两下。 阮季玉抬头看过去，是一个身高和雷霆有一拼的男人，穿着警服，黑着脸，表情不悦。 阮季玉咽下鸡腿：「大哥！」 阮伯安，阮家的大哥，市局刑侦队队长，听说阮季玉在辖区派出所，直接就赶过来了。 「少叫我大哥！又惹祸了吧！」阮伯安三步两步走到跟前，一把就拎起他的后领，「走，我看你小子最近又欠收拾。」 「唔唔……」阮季玉嘴里还含着鸡腿骨，他这身体对这个男人恐怕天生害怕，此时还有点腿软。 李家父母吓了一跳，赶紧拦着：「你不要打他，不是他的错，他是正当防卫的！」 阮伯安一挑剑眉，看着手里的阮季玉：「你还能正当防卫？」 阮季玉眨眨清纯大眼睛，点头。 阮伯安不信，但还是放开了他。 「你小子，不是嫁人了吗？怎么回你父母家了？」 阮伯安是个直性子，对于阮季玉的身世，他也从不避讳，反正阮季玉也不敢在他面前发疯，他看着这小子憋得脸色通红不敢发作，只敢恨恨看着自己的样子，甚至更开心了。 但今天阮季玉没有生气，也没发疯，只是吃干净鸡腿骨，又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他嘴边，乖巧道：「大哥吃。」 「……」阮伯安没吃，站起身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感慨：「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阮季玉举着鸡腿给他：「嗯。」 阮伯安半信半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狐疑地看着他的脸。 但阮季玉还是神色清明地看着他，甚至有些小狗似的崇拜。 「……转性了，孩子长大了。」阮伯安得出结论，揉揉他的脑袋，又咬了一口鸡腿。 他刚下嘴，两人的余光同时看到休息室的门口靠着的男人。 金色长髮的男人看着他俩，表情阴沉。 阮伯安看了他一眼，不是很高兴，抓住阮季玉的手连咬了好几口鸡腿，把那鸡腿抢着吃完了才肯放开他的手。 「……」雷霆黑着脸，盯着那个白皙的小人看。 阮季玉穿了一件修身的高领黑色毛衣，他本来就瘦，身材线条流畅漂亮，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只优雅的黑天鹅。 「阮伯安，这是我的未婚妻。」雷霆说。 「这儿是派出所，我是警察，我说了算。」阮伯安不爱看他，雷霆这小子一头金髮，又有权有势有钱，一看就是那种犯罪高发人群，作为刑侦队长，阮伯安天然讨厌他。 虽然弟弟早就心属于这个黄毛，但是阮伯安还是不喜欢他。 「大哥，喝鸡汤。」阮季玉给他盛鸡汤送到嘴边，阮伯安很喜欢今天阮季玉的表现，像是奖励小狗一样摸摸他的脑袋。 阮季玉沖他笑。 雷霆脸色更黑了。 阮季玉好像从不对他这么笑。 而且他发现，阮季玉笑起来很有种黑色的诱惑感，和李枫那种清纯感不同，他就像一面镜子邪恶的反面，让人想要去探究清楚。 雷霆走过去搂过阮季玉的腰，捧起他的脸，试图看清楚他的笑容，可阮季玉又不笑了。取而代之的还是那种清澈透亮的眼睛。 这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真像是一条蛇的眼睛。 「……你是我的未婚妻，怎么能跟别的男人亲密。」雷霆细细端详着他的眼睛。 第19页 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少注意李枫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李枫很少和自己对视的缘故，这么看来，他们或许真的并不那么像。 阮伯安生气：「说什么鬼话，我是他大哥！怎么能叫『别的男人』！」 雷霆刚冷笑一声，还没出声反驳，阮季玉就开口：「连我大哥的醋都吃。」 屋内一片寂静。 雷霆咬牙：「你说什么？」 「大哥救我。」阮季玉赶紧躲在阮伯安怀里。 阮伯安横眉看着雷霆：「好啊，这可是派出所，你想在这地方打人？小王，来进来给他拷上！」 雷霆气得想咬人，深深看了一眼阮季玉，阮季玉躲在阮伯安怀里，沖他眨了一下一边的眼睛。 「……」当初就不该觉得他和李枫那种乖巧男孩长得像！这就是个妖精！ 雷霆推开拎着手铐闯进来的小警察，「阮季玉，你等着，我会让你主动来求我。」 说完，他扬长而去。 阮季玉想笑，但一看阮伯安正看着自己，憋了回去，愣是挤出一点委屈：「大哥，他欺负我。」 「啊？你都这么、这么『百依百顺』对他了，他还欺负你？」 「嗯。」阮季玉点头。 「不是东西。」刑侦队长骂道。 阮季玉之前那疯样子不受人待见就算了，现在一副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样子，这雷家的少爷是疯了不成？ 「安队，这个，拷谁？」小王警察小心翼翼问。 阮伯安气不打一处来，「拷个姥姥！」 「……我姥死二十年了。」小王认真念叨。 「滚蛋滚蛋，人我送回去了，让他们流程走快点。」说着阮伯安就牵着阮季玉往外走，他开了车来，载着三口人驶进雪中。 路灯下，雷霆的豪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他正在驾驶座上抽菸，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两天前的消息。 李枫：「哥，我和同学本来约了在尚林路吃火锅，他们放我鸽子了，你来吗。」 十分钟后。 雷霆：「地址。」 三小时后。 李枫：「谢谢哥，我已经安全到家。」 李枫：【猫猫探头】 雷霆没有回覆。 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回覆李枫的消息。 这顿火锅吃得雷霆并不高兴。 阮季玉说李枫会问自己要综艺名额，雷霆其实心里是不信的。 因为李枫从来没跟他要过任何东西，当初认识也是因为李枫在酒吧遇到骚扰，被醉酒的男人敲了一酒瓶，雷霆主动救的他，知道李枫是艺人以后，他还有些惊讶。 因为雷家是做娱乐生意的，雷霆见过的艺人很多，而那些人在雷霆面前，无一不是谄媚谦恭，让人厌烦。 李枫却是从酒吧驻唱做起，一点点接到戏，然后红起来的。 而且他在雷霆面前从不要任何东西，即使知道他是娱乐圈的大金主，也从没把他另眼相待过，只是把他当做普通朋友。 雷霆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这一点。 如果阮季玉没有提前跟自己说，或许李枫提出综艺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且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但阮季玉提前说了，这就让雷霆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在雷霆告诉李枫，阮季玉也想进娱乐圈以后，李枫的表情僵硬的那一瞬间，让雷霆敏感地察觉到，阮家的事情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他还是答应了李枫，给他安排了综艺的名额。 既然阮季玉和李枫都想去，那就让他们都去，看阮季玉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雷霆把菸灰磕在车窗外的雪地上。 旁边一辆车缓缓停在他旁边，阮季玉看他一眼，朝前面招手：「交警同志，这儿贴条，多贴几张，他有钱。」 雷霆：「……」 就是这么对待未婚夫的？ 第8章 阮伯安开着车把三口人送回家，此时雪仍然下得很大，阮季玉裹着黑色的围巾站在路灯下，像是落雪水晶瓶里的美人，这场景看得阮伯安愣了好久。 李家父母招唿阮伯安进屋，阮伯安拒绝了，只说要和阮季玉说几句话还要回局里上班。 兄弟二人站在雪里，路灯昏暗，阮伯安外面裹着羽绒服，牌子很普通，里面的警服露出点领口，他个子很高，和雷霆差不多，站在阮季玉面前如同一只大熊。 「是不是和你那心上人闹别扭了？」阮伯安问。 阮季玉把小脸从围巾里探出来，哈了哈手心。他手指尖发红，冻得冰凉，鼻尖也泛着一点微红，看起来更加漂亮。 「什么心上人，我和他已经推迟婚约了。」阮季玉道。 「推迟？爸知道这事吗？他怎么能答应？」 「在他看来，我可能已经没资格叫他爸了。」阮季玉面色淡淡，比这灯下的雪还要白上一分。 「胡说，你还姓阮不是吗，阮家又没说不要你，再说了，我就看那李枫有点不顺眼，说不上来，那孩子让我有点……反正，不嫁给那雷家的少爷也好，有什么困难跟大哥说，我花的不是阮家的钱，我就赚那点工资，不说能荣华富贵，养你还是养得起了。」 阮伯安一口气说完，看着阮季玉正盯着自己看的澄澈眼睛，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轻咳一声，「这么看我干什么？」 第20页 阮季玉眨了眨眼：「以前以为你不爱我。」 一个「爱」字让阮伯安一下子脸红了，一米九的大男人红了耳朵，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他又咳嗽了好几声，「……胡说什么。」 但对阮季玉来说，他上辈子完成过的任务中，有很多都是要靠伪装出的「感情」接近目标，然后果断地结束对方的生命。说几句「爱」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他早就铁石心肠，哪懂什么爱和不爱。 「不用帮我什么，有些事情，只能我自己去做。」阮季玉说。 「什么事情要你这么辛苦？你看这个地方人员这么杂，上次片区扫黄禁毒，还在这附近抓了几个窝点，我在市区还有一套小两居室，我现在住局里用不上，你跟你爸妈，搬过去住，这太不安全了。」 「不用……」 「再说！服从命令听指挥，少给我犯疯病。」阮伯安一按他的脑袋顶，把他的小脸又按回了大围巾里。 「那我不能白住你的。」阮季玉从羽绒服的内袋里掏出手机，「算我租的，按正常市场价算钱给你。」 「得了吧，你哪来的钱，住着就行了，跟我客气什么。」阮伯安揉了揉他的脑袋，顺手扑掉他头髮和肩膀上落的雪，阮季玉连睫毛上都是落雪，看起来白玉雕砌一般，他脸色向来苍白，这一抬眼定定看着阮伯安，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别犟，你还在读书，有些事情不该你承担，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不是娇生惯养？哥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一个人担不了。就比如和雷霆的婚事，你既然喜欢他，就不该答应，你应该知道他喜欢的并不是你。」 阮季玉垂下眼睫：「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呵，那就好。」 「但是有一样东西我必须自己拿回来。」阮季玉抬起眼看向阮伯安，「尊严。」 阮伯安眼神动了动，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当初阮家把阮季玉像是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他还病着就把他急匆匆地送到雷霆家里，阮季玉喜欢雷霆，对他百般恳求，几乎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趴在他面前求他收留，求他和自己完婚，他愿意做一切。雷霆看他长得像李枫，再加上这门婚约他目前确实推不掉，这才留下了他。 在雷家和阮家人面前，自从冠上这个「假」字以后，阮季玉的人生就从云端掉入了泥沼。 他苍白的肌肤被踏上一万只脚，雷霆家里的佣人都私下里笑他是爬床货，曾经信任的朋友同学全都换了嘴脸，甚至加上万般嘲讽和讥笑，在所有人眼里，「阮季玉」就是一个廉价的「假货」。 可他们捧上天的「真品」，其实才是他们的剧毒。 阮季玉看阮伯安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衣襟口：「大哥，我知道你明白的。」 阮伯安低头看着他，良久才道：「……臭小子，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阮季玉勾起一个笑，嘴唇比常人苍白一些，但依然是淡粉色，他脸很小，尤其戴着大围巾，像一只小动物，他用黑色的眼珠直勾勾看着你的时候，让人有种被清纯海妖诱惑的感觉。 「哪有说男人漂亮的。」阮季玉喃喃，「快走吧，雪越下越大了。」 「看着你进去我再走。」阮伯安站在路灯下，车顶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阮季玉在阳台上和他挥手，阮伯安才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阮季玉睡在小床上，小夜灯散出球状的光晕，在雪夜里只能照亮阮季玉的脸。 阮伯安的话提醒了他，阮季玉觉得，应该让父母换个地方住。 这次把闹事的人打进了派出所，最晚等拘留几天放出来以后，李枫马上就会知道，之后他说不定还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情。 阮家是给了一笔钱，但是阮季玉不想用这笔钱，他不想要阮家的钱。 阮家拿这点钱，是想要买断他的全部人生。 阮季玉翻过身，看到自己衣服的口袋里露出半张纸条。 — 阮季玉来到城郊，下了公交车，迎面就有一个秃头迎了上来，他身上穿着工装的冬装夹克，胸口有一枚银色的徽章，写着「雨田俱乐部」。 「你就是季玉？」秃头大叔有些难以置信地向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他，「我儿子说你能一个打十个？不可能吧，小伙子，你这小身板，应聘保镖有点勉强吧。」 阮季玉笑笑，「勉不勉强，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还咳嗽了一声。 秃头大叔赶紧过来扶他，心说儿子是不是撒谎吹牛，这小伙看着都快病倒了，细皮嫩肉的模样，手上连点茧子都没有，手指尖露出一点外套袖口，嫩的像大姑娘，脸蛋精緻跟明星似的，这说是少爷他还信，说是保镖？这谁敢雇他？ 但是儿子已经把联繫方式给人家了，人也已经来了，况且俱乐部最近的确招人，就算做不了保镖，以他的脸蛋，做个陪玩都完全可以，陪玩的收入可是保镖的百倍不止。 这样想着，秃头男人刷了卡把他引进了停车场，这里的停车场停的都不是普通的车，都是敞篷的观光车，冬天停车场架着白色的巨大顶棚，地面干净平整，坐上员工车，男人叫司机送他们去赛车场。 观光车驶出停车场，转过一个弯，阮季玉终于明白为什么有观光车了。 第21页 这个俱乐部是圈了整座山建成的。 新雪覆盖着旧绿，顺着山道向下望去，是一座巨大的赛车场，专业级的赛车场坐落在下面，车道打扫干净，已经有车在其中咆哮。不远处还有一处天然湖泊，那里也有白色的建筑，秃头男人介绍那是潜水俱乐部。 「……咱们这里是高端场所，会员制，整个俱乐部是一家，但分有许多部门，其中赛车和靶场是我们的主营，还有潜水，滑翔伞，也有高尔夫球场在后面，平时咱们这里的客户也都是各路有钱人，所以在这里上班，谨记一点，不要惹任何客人生气。」 他摸摸自己的秃头，「有钱人居多脾气古怪，尤其是那些高级会员，一年光俱乐部的会费就是百万级，那可是绝对惹不起的，遇到了一定要忍，就算踩你脸上也得忍，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啊咱们这边招保镖，其实就是在俱乐部内，给客人配的专属保镖，在咱们俱乐部内无论有任何冲突和意外，保镖都必须第一时间去保护客人的安全。」 说着男人审视了一下阮季玉，笑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陪玩，以你的条件，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直接去做陪玩，这是通俗叫法，咱们这里管陪玩叫『训练师』。」 阮季玉明白了。 这男人压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正要出言拒绝，男人说：「你可别小看这训练师，这比保镖的工资多十倍。」 阮季玉犹豫了。 「多少？」 「这个数。」男人举出两根粗短的手指，「两万。你这样的条件，如果愿意来，给你开两万的底薪。」 「……」阮季玉还是有些欲言又止，男人赶紧强调：「绝对不会有客人对你做什么，我们这里都是全监控无死角，而且训练师也是需要培训的，必须会开赛车，射击打靶，潜水，划船，滑翔伞，高尔夫……反正咱们有的项目，训练师也都得会。」 「每周双休，加班自愿。」 阮季玉还是没说话。 「……好好，可以给你多休一天的机会，你条件好嘛。」 阮季玉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珠看着他。 男人憋了十几秒，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 「三万，底薪给你开三万。」 「什么时候上班？」 男人乐开了花：「你还得培训呢，想来的话，今天就给你算上班。」 「不用培训，你说的那些我都会。」阮季玉语气平淡，说出了最狠的话。 男人长大嘴：「少爷，你这可吹了啊，你这浑身上下的衣服不超过五百块，你告诉我你这些全会？」 「试试吧。」阮季玉看着远方。 「你要是都会，我直接给你按最高档开底薪，给你开五万！你要是不会，可得降到两万，少爷，你可别想在我面前吹。」男人摸了摸秃头，笑着咧出一排牙。 「好，你说的，五万。」 观光车到了站，阮季玉淡定地下车，把自己的围巾放在一边的看台上，宝贝似的交代旁边的姑娘帮他看一下。 因为这围巾是李莉亲手织的。 「走，赛车，光开出去可不算会啊！你可得开出码数来。」男人拉着他，生怕他跑了 阮季玉淡定地跟着他进换衣室。 员工的换衣间在最里面，而这边一整个走廊经过的门都是各个私人vip间，上面是会员的编号，最靠里有一间明显比别的门大，看起来也要高级。 上面没有写编号，牌子上是一个黑色的符号。 阮季玉顿时停在了原地。 秃头男人正催他，这间「豪华」vip的房门突然开了。 金色的长髮映入眼帘。 雷霆穿着黑色的赛车服，头盔夹在手臂间，看到阮季玉也是一愣。 秃头的男人赶紧过来「请安」：「哎呦！雷总今天有空过来！这是新来的训练师，快叫雷总，哈哈哈，新人，不懂事，我正想让他开趟赛车展示展示呢。」 「……你会开赛车？」雷霆挑眉，看着他。 阮季玉不想理他，正要转头就走，不远处的普通换衣间门开了。 黑髮的男孩走出来，选了一套粉黑相间的赛车服，一边走一边抱怨：「雷霆，你看这个怎么拉不上——」 他一抬眼，正看到一身黑色的阮季玉站在对面。 隔着将近十米，李枫觉得自己似乎在照一面不那么和谐的镜子。 第9章 「……雷总今天带了人来啊，这个，」秃头的人事部经理视线从李枫脸上到阮季玉脸上扫了数个来回，如果不是气氛不对，他会以为这两人一定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久久没人说话，他赶紧出来打圆场，「我先带新人去换衣服，雷总您带着小朋友先玩。」 阮季玉看起来有些冷淡，他穿着黑色的冬装，厚重的外套显得他更清瘦，看来他确实去李家了。李枫记得上次看到阮季玉，是在阮家的二楼上。 他走进阮家的别墅玄关，迎面抬头就看到二楼站着一个男孩。 他和自己长得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阮季玉穿着丝绸的睡衣睡裤，赤着脚，脖子上挂着红绳穿好的黄金长命锁，浑身上下散发着骄纵小少爷的气质，二哥阮仲明叫他打招唿，他瞪了李枫一眼转头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卧室的门摔得震天响。 那时候李枫身上穿着一件一百二十块钱的粉色打折毛衣，手腕上的手鍊是上次经纪人要他去参加酒会，一个品牌方随手送给他的。 第22页 短短一个月光景，两个人的身份就掉了一个天翻地覆。 那黄金的长命锁现在正挂在他的脖子上，而阮季玉白皙的脖颈空空如也。 李枫大度地笑了笑，向他走过去。 「季玉，最近怎么样，正好雷霆也在，我们三个一起玩啊。」 李枫笑容甜蜜，梨涡隐现，他伸手要去拉阮季玉的手，阮季玉却往后退了半步。 「雷总，」阮季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回答他的话，只转向雷霆，「希望你没忘记我们之间的赌注。」 雷霆挑了挑眉，「当然。我想最多再有一周时间，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他弯腰低头凑到阮季玉耳边，金髮扫过阮季玉的侧脸，带着冬天的冷意，那双灰色的深邃眼睛在阮季玉视线里放大，低沉的男声敲在他耳膜上：「我花了一千万给你，三个月后你如果给不了我想要的，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阮季玉礼貌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没变：「后果就是我要跟一个讨厌的人共度余生。」 他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工作了，不要妨碍我。」 雷霆皱起眉，看着阮季玉转身，跟着正在擦汗的秃头经理进了员工更衣室。 「你在这儿工作？你很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雷霆在阮季玉背后说。 员工更衣室的门逐渐自动合上，阮季玉的背影越来越窄，直到看不见，他也没有回答雷霆的话。 阮季玉脱下毛衣，里面是一件母亲给他强行穿上的加绒保暖衣，他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系，可肤色却白到被光一照几近透明，秃头的经理啧了啧，暗暗道，这个身条，这个气质，这张脸，如果所有项目都能上，给他开五万都少，光是客人的小费，他就绝对不止五万。 不过他和雷总好像很熟，经理不敢怠慢，给他递赛车服旁敲侧击：「雷总最近还挺有空，其实他更喜欢靶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陪那小明星，今天才来玩赛车。」 「话说，你和那小明星长得有点像啊，你们是表兄弟？」 阮季玉套好衣服，没回答，反问道：「他们以前经常一起来？」 经理思索了几秒，「倒也还好，雷总每次都是带保镖之类，这小明星我认识他，之前见过一次，但不是跟雷总，是跟一个贵妇一起来的，他们也没叫陪玩不要保镖跟着，那天一块玩了深潜，没多久就匆匆走了，估计是有什么关系吧，这些豪门还有娱乐圈的人关系复杂，我们也不好多问。」 阮季玉手指一顿。 阮家的继母估计是拿了阮父的会员卡来的，和李枫明目张胆的偷*情，真是玩的够刺激。 经理看他似乎和雷霆以及李枫有点矛盾，看他这弱不禁风又好像有些经济困难的样子，不由得起了点恻隐之心，四下看看，悄悄道：「你可别惹雷霆，俱乐部的顶头老闆是他的好哥们，还有那个小明星……」 经理更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是看在李老师的面子上，跟你说，你出去可千万别瞎说啊，雷总是大人物，底下人出点小差错一般不会计较，但我建议你离那个小明星远点，我见过他私下里训助理，把那小姑娘骂哭了，还把隔夜的茶水硬倒在她脸上，啧，但是他表面上可完全看不出来，挺吓人的。」 阮季玉接过头盔，「谢谢，我会注意的。」 「哎，你跟雷总什么关系啊？」经理在他出门前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 「没关系。」阮季玉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经理摸着自己的秃头，心想，没关系？没关系那雷霆张口就问你为什么不跟他要钱？难不成雷霆喜欢这小伙儿，人家宁死不从，所以才找了那个长得像的小明星？ 经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心里越发生出一种敬意。 在这儿上班的「训练师」，不管来的时候多正直，可名利场浮华迷人眼，最后其实居多都选了某个大金主给人做了小情儿，私下来往，但雷霆这种级别的大金主，跺跺脚都能随机吓死几个明星的大人物，圈子里连很多高级会员都巴结的人，他上赶着送钱都不要，这小伙子确实是个厉害的。 一定要想办法把人留下，俱乐部最缺的就是这种人。 经理跟着跑了出去，冬天的赛道温度低，再加上这几天一直下雪，难度其实更高，也就只有雷霆这种从小就玩各种赛车长大的豪门公子哥，才选这时候玩命。 阮季玉检查着身上的护具装备，正要上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雷霆抓住他的手腕，「别逞能，你会什么？这可不是玩具。」 阮季玉看着他高深的鼻樑与眼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也不是。」 等雷霆明白过来他这话的含义，阮季玉已经上了驾驶座，拉下了护镜。 「……」雷霆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阮季玉之前不是求着自己收留，哭着喊着说爱自己这辈子非嫁给他不可，现在怎么又说「讨厌」他？ 而且这个态度…… 「雷霆，在想什么？走啊，我开这辆，我喜欢红色。」 李枫的笑容映入眼底，雷霆看着他脸颊的梨涡，莫名联想到刚刚阮季玉的那个高贵清冷的笑。 完全不同。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阮季玉像李枫呢？ 「来，」雷霆招手让经理过来，「你让他别急着开，既然来了，我们就来跑s弯，计时，告诉他，如果他赢了，我给他十万的小费。」 第23页 李枫眼睛一暗。 凭什么张口给阮季玉十万？一个假货，他配吗？ 经理忙不迭答应，擦着汗，心里越发确信雷总这是早就看上这小孩了，忙跑过去跟阮季玉说，阮季玉却在车窗里冷笑了一下，「告诉他，我要是赢了，他拿着这十万块，去把头髮染成黑的。」 经理人都傻了。 哪有人敢跟雷霆这么说话的？ 雷霆有自己的私人赛车，一辆上千万的黑曼巴，每个零件都是赛级定制，可以说这辆车从里到外都是钱垒起来的。 黝黑髮亮的流线型车身，专业赛场上也绝对制霸的发动机，如果阮季玉真能开着普通的赛车赢他，反正是没人相信。 经理支支吾吾地给雷霆传话，观察着他的脸色给阮季玉说好话，雷霆冷笑了一下，「疯子。」 李枫看着阮季玉的车已经驶入了赛道起跑线，「你别生气，季玉就是这样的性格，你千万别跟他着急。」 雷霆看了他一眼，「上你的车。」 李枫眼睁睁看着雷霆上车也驶向起跑线，咬牙。 「小少爷，咱给您配的是顶级的，您选的这辆发动机不亚于雷总的车，快来吧。」旁边的维修员笑着招唿他。 李枫没吭声，今天是雷霆带他来的，他只能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还好现在雷霆的心思还在他的身上，他今天一定要压过阮季玉一头。 三辆赛车齐齐在起跑线上准备，发动机的声音轰鸣，黑白格的旗帜被寒风吹动，但赛道却并不寒冷。 经理爬上看台，拿着望远镜使劲看，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跑过来，男男女女都开始下注。 「肯定是雷总赢啊。」 「哎呀你们真是，就算雷总状态再差，他就算闭着眼开，在俱乐部谁敢赢他？」 「人情世故。全都是人情世故。」 经理在一边捋着自己的秃头毛，一边心想，这可不一定，活得久了总会遇到不理人情世故的。 哨声一响，三辆车飞一般蹿了出去。 看台上都是工作人员给雷霆欢唿加油，虽然雷霆肯定也听不见。 雷霆的车起步快如闪电，这可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起步就稳稳第一，随后跟着李枫，最后才是阮季玉。 经理心揪起来，他常年在俱乐部，这个距离，怕是很难赢了。 李枫看着后视镜，笑得有些残忍，他看准了一个弯道，默默道：「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他方向盘一打，将阮季玉的车压在了后面。 「给我翻——」 李枫狠心一挤，心头闪动着残虐的狂喜，他眼前已经浮现出阮季玉满脸是鲜血的模样…… 阮季玉从他另一边飞驰过去。 李枫瞪大眼珠，「疯了吧他！」 哪有人开s弯不减速的！这可是冬天，但凡有一点冰，车毁人残都是轻的！ 李枫紧紧咬牙，恶狠狠踩下油门跟上。 雷霆注意到后面有车紧紧逼了上来，好像是阮季玉。 雷霆有些意外，这小病号还真的会。 不过，以他这个速度还有配置，肯定是追不上自己的，雷霆笑笑，准备稳稳过最后两个弯道。 看台上爆发出欢唿：「雷总！雷总！」 阮季玉的眼睛黑而透亮，他甚至没有眨眼，直接把车开上了护栏。 「雷——」 欢唿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如同慢放的格莱美镜头，表情逐渐夸张。 所有人看着那辆并不算最高配置的赛车，阮季玉开着它，车胎擦出刺耳的摩擦音，以一个绝妙的角度飞上了天，在空中甚至翻了一圈，越过雷霆那辆的车顶，掠过一个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弧线，「嘭」一声落在最后一道弯上，连半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驶过了终点。 李枫吓得直接乱了阵脚，在s弯上撞出了赛道，还好有防撞保护，但车也算是半报废了。 雷霆下意识减速，昂贵的车身擦过护栏，颳了几道伤痕，越过终点线。 阮季玉将车稳稳停下，从车门里走了出来。 他摘下头盔，薄汗打湿了一点黑髮，在额前贴着，冷风一吹，冬日上午的暖阳一打，他觉得有些舒服，微微眯起眼，像慵懒的动物。 他看起来这样柔软漂亮，甚至带着些诱饵般的脆弱，谁也不敢相信，刚刚那种不要命的疯子行径是他做出来的。 雷霆推门下车，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头盔丢给旁边接应的人，径直走向阮季玉。 「疯了吗你！一个没把控住，你马上就会撞成烂泥！」他抓起阮季玉的胳膊，把他的手腕攥得发疼。 可那双黑透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在我这里，不存在『没把控住』这个选项。」 「你以为你是拍特技电影？」雷霆逼近一步，将他抵在赛车上，狠狠地盯着这张脸，「疯子。」 阮季玉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甚至反过来伸手指勾住雷霆的领口，将他拉近一些，被扎在脑后的金髮落向身前，垂在阮季玉的赛车服上，他仰看着雷霆的帅脸，另一只手抓住他金灿灿的发尾。 「……你又输了一次，未婚夫先生。」 雷霆心脏勐地跳了一下，他沉沉地看着这个胆子大到平生未见的人。 「十万块，不知道够不够你染一次头髮。」阮季玉在他发火前松开手指，将他的金髮妥帖地放在他胸口，甚至拍了拍那坚实的胸脯。 第24页 李枫从车里爬出来，没受什么伤，却浑身疼得厉害，他推开想要围上来看自己的工作人员，视线直接投向终点。 阮季玉正独自走远，只留下雷霆站在车边，盯着他的背影。 「……少爷，您还好吧？我是医生，让我帮您检查一下。」 李枫坐在地上，神色阴沉地看着阮季玉走远的身影。 不过是一个假货，他凭什么？ 突然有人跑来给他递上正在响的手机，李枫接起电话，是经纪人打来的。 「综艺的事定下来了？太好了！参与的嘉宾都有谁？」 「啊，嗯，好好，我知道了，还有一个空缺？为什么？」 「哦。」李枫挂断电话，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雷霆。 他露出招牌笑容：「雷霆，经纪人告诉我综艺定了。」 「嗯。」雷霆有些心不在焉，问医生：「他没事吧？」 李枫眨眨那双形似阮季玉的无辜的眼睛，继续道：「为什么你要留两个名额啊，是还要给哪位前辈吗？」 雷霆沉默了几秒，视线再次看向远处看台上疯狂沖向阮季玉的人事经理，阮季玉别开脸推开他的熊抱，背影都透出疏离矜贵。 李枫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季玉好厉害啊，都不知道他会这个。」 「耍疯病而已。」雷霆说着，视线却久久收不回来。 李枫咬着牙关，微笑着。 二十年，二十年，阮季玉这个假货享受了全部本应该属于他的资源、财富、权力！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今天被所有人瞩目的人就是他！ 「手腕有些扭伤，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医生检查完，对雷霆恭敬道。 「去，送我家医院，找最好的病房和医生。」雷霆道。 李枫心情略微好了一些，毕竟雷霆和阮家的感情都还在他手里捏着，阮季玉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翻身的。 ……不可能的。 李枫被雷霆的司机送去了雷家私立的医院，而雷霆则留了下来。 他也说不清楚目的，但他很想知道阮季玉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靶场，潜水，滑翔伞，甚至高尔夫。 冬天的太阳下山很早，雷霆远远地坐在阳棚下，身边站着两个保镖。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尤其是阮季玉甚至一桿进洞。 俱乐部的中高层都听到了消息，全跑来围观这个「新人」，在他一桿进洞以后所有人都傻了。 「现在就签合同，马上让人事给你预支工资，你千万别去别的地方，都看住了！别让他跑了！」 阮季玉坐在棚下接过水休息，冬天的夕阳残血一般在他的脸上涂抹胭脂，淡化了他的苍白。 他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好像无论是多么大的「荣耀」都无法让他动摇半分。 雷霆注意到他在听到球童说一桿进洞之后，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雷霆忽然想起过世的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人，无论获得多大的成功和财富，都不能让别人看出你的情绪。在你踏上这条註定风光的血路那一刻，快感就要永远被你藏在人生的另一面。被人看透的那一刻，你就会註定走向灭亡。」 「走吧。」雷霆不再看下去，带着保镖离开了。 他给旗下娱乐公司公关部的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要求他们马上将通稿发出去。 阮季玉留在了俱乐部工作，每天指明要他一起的客人几乎要「争风吃醋」地打起来，小费也是毫不吝啬的给，其他训练师嫉妒的每天冒火。 阮季玉拿着预支的工资去市里租了一套两室的房子，很快就带李家父母搬了过去，这套房子离育才中学稍微有些远，阮季玉给父亲买了辆电动车，母亲的裁缝铺也被他说服暂时关掉，他准备在市里重新给她看一家店面。 原本李家父母还有些不太理解，但仅仅一周，他们就知道阮季玉的意思了。 凌晨热搜空降： # 大尺度同性网剧《爱人》主演 # # 卖什么出道更体面 # # 演员季玉 # # 季玉滚出娱乐圈 # # 拍摄三级影片算不算劣迹艺人 # # 这个看脸的世界没救了 # 阮季玉看着手机屏幕上铺天盖地的帖子，笑了笑。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暗了界面。 来电号码没有备註，但阮季玉猜得出是谁。 「晚上好。」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没有爆出我的姓。」阮季玉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点笑音。 雷霆有些失望。他以为会听到对方着急的哭声、急促的喘息、可怜的恳求，但是他好像仍然是那样。 第10章 「我答应给你的，不用谢。」雷霆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阮季玉轻笑了一声。 「猜得到。」阮季玉意料之中，只说，「什么时候上节目。」 「……你能告诉我理由吗？」雷霆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问他。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我从不问你为什么不惜娶一个『替身』都要马上掌权的理由。」 雷霆沉默了。 两个人隔着电话很久不说话，只能听到空白的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霆才说：「我会让经纪人联繫你，约通告和时间。」 第25页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阮季玉把手机丢在床头，喝了母亲给自己熬的中药，浓重的苦味让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新来的简讯息。 未知号码。 然后叮咚声开始连续响起，连成一片。 「你就是个烂**，去死吧。」 「我看到你就想吐，你比不上枫枫半根毫毛，你个卖*」 「李枫凭自己走到今天，你靠**，你个*」 「学人精，整容鬼，噁心至极，下流。」 阮季玉把声音关掉，李莉睡眼惺忪地敲了敲他的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阮季玉笑笑：「就睡了。」 他翻身上床，睡得很香。 第二天他照旧去俱乐部上班，可不出所料，今天所有人都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秃头经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敲了敲他更衣间的门。 「小玉啊，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阮季玉的毛衣还没有脱下来，他将下摆放了回去，拉开更衣间的门。 经理表情有点尬笑：「……是这样子，这个网上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这边的客户虽然都对这些见怪不怪，不会说什么，但是我怕你因为这个事情，被客户动手动脚的……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毕竟敏感嘛，是这样，老闆说了，可以给你带薪放假，因为你之前不要的小费，很多客人都存在咱们这边了，这些小费算下来够给你发几个月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阮季玉敛眸，拎起自己带来的书包，「好。」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穿上外套就走。 经理嘆了口气，「孩子，你跟我说，那真的是你拍的？我反正不信。你是李老师的儿子，李老师我家长会见过，他那么正的人，况且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你连雷总的小费都不要，会去拍那样的东西吗，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阮季玉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谢谢。」 然后消失在更衣室门口。 经理髮了一会儿呆，然后赶紧给老闆电话。 「……办妥了，他答应了。没有闹，就很简单就直接答应了。好，好，我马上去办。」 人事经理挂断电话，给财务发信息给阮季玉结算工资。 听电话那头的声音，老闆肯定又在酒吧和朋友组局。 说不定会有雷霆。 雷霆对小玉的态度真是很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小玉出这样的事，是不是跟雷霆这个娱乐圈大金主也有关系，反正他绝对不相信是阮季玉自己去拍的这种戏。他压根就说不出那样的台词，不可能做出那些动作。 想不通，这些娱乐圈和豪门，太复杂了。 经理晃晃脑袋，出去工作了。 阮季玉背着书包低头往外走，在前门和一个背着旅游包的老头擦肩而过，阮季玉勐然停住了。 老头在和前台的姑娘登记刷卡验证虹膜，这老头面色和善，头髮花白，但修剪整齐，身上穿着一套运动冲锋衣，他的卡阮季玉看到了，黑色，和雷霆的卡一模一样。 但阮季玉停下来可不是因为他手里的卡，而是另有他因。 阮季玉走到他身边，「老先生，我是这里的训练师，问一下您今天带了保镖吗？」 老头正要拒绝训练师服务，转头看到他，阮季玉一身黑，干净利落，长得漂亮，像个大学生的模样，衣服也没穿掐腰的西装工作服，也没有像其他训练师那样染黄白灰乱七八糟的颜色，让人看着很舒服。 而且阮季玉一开口，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老头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口，「……出来散散心，没叫孩子们跟着。」 「您今天是准备去靶场吗，」阮季玉笑，「您喜欢□□，还是□□？」 「你怎么知道？」 「雨田靶场的满十环纪录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先生创造的，而且像您这样的年纪，一般都会去高尔夫球场，您又没有背着球桿，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 阮季玉始终维持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他并不像其他的训练师那样，每次客人来了就堆笑迎上，这种距离感与神秘感，再加上他外表的确看起来非常年轻，反而让人更想要去反过来主动了解他。 老头笑了起来：「这孩子，确实没猜错！你是新来的？准头怎么样？」 「我请您，我们比赛。」阮季玉面不改色。 「嗯？有点意思，还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跟我比赛的，哈哈哈，好！」 他话还没说完，靶场的负责人就已经迎了出来，带着几个保镖和安全员唿啦围了上来，热情地簇拥着老人就往靶场去了。 进去之前，阮季玉脱掉自己的外套抱在手里，对老人说：「老先生，把外套给我吧。」 老人笑着摆摆手，正要说「不用」，可阮季玉却扯住了他的袖口，静静地看着他。 安全员戴着护目镜穿着成套的衣服，笑着开口：「没关系，文老先生是老手了，不碍事。」 「那就麻烦你了。」老人却没有进去，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阮季玉。 阮季玉伸手去接，却并没有用力，老人手一松开，外套就落在了地上，周围都吓了一跳，全都往前扑要捡衣服：「哎呦小心点儿啊——」 阮季玉离得最近，他快速向前走了一步，就踩在了那外套上，后面跟着的靶场负责人眼珠子都快吓掉了，文老先生是什么人，鞍前马后跟着伺候都怕拿捏不好尺度惹人不高兴，这小子往常都好，今天关键时刻怎么回事？ 第26页 阮季玉一边说了一句「啊对不起」，一边踩在那冲锋衣的帽兜上，场面死一般的寂静，只听他脚底下发出轻微的「咔」声，似乎是什么塑料的东西碎掉了。 负责人冲上去就要抓住他：「你——」 文老先生眯了眯眼，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的话。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阮季玉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动作「娴熟」地上下检查了一下所有的边角，然后把刚刚踩过的地方翻过来，扒开布料的夹层，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手心上。 文老先生定睛一看，先是笑笑，「你们都出去。」 四周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气氛有些不对，全都鱼贯而出，靶场的负责人是常年混迹这个圈层的人精，他一下就明白过来，赶紧把人都叫了出去，联繫保镖过来，关上门，只留下阮季玉和老头在里面。 「……你怎么发现的？」文老先生穿着深灰的运动衫，他坐在沙发上表情看不出真正喜怒，只是笑着看阮季玉。 「我在大门口经过，注意到您背后帽兜的角度不太对，右边比左边沉一点，行走的时候更明显。」阮季玉说着，把那个已经被破坏的小窃听器放在了桌上。 「所以你才来搭讪。」老人点了点头，「你是警校毕业？」 「不是。我是a大的学生。」 「好学校。你叫什么名字？」 「季玉。」 「姓季？」 「算……是吧。」 「你只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就给我解决了最近遇到的大麻烦。」文老先生笑了一声，「而且，你很聪明，没有直接说出来，这份敏锐、冷静和聪慧，在你这个年纪，真是太难得。」 阮季玉没有接话，只是敛眸，维持着礼貌。 「抱歉弄坏了衣服。」阮季玉说，「但您的衣服，我可能赔不起。」 他默默拿过自己的黑色外套，因为他「身娇体弱」怕风寒着凉，买的外套很厚，里面是不算特别好的羽绒，面料也并不金贵，但他穿上就显得这件衣服也高级了起来。 他看起来有些瘦弱，可是腰背却很直，抱着一大坨衣服有点孩子气的严肃，莫名可爱。 「哈哈哈孩子，你觉得我会让你赔吗？」文老先生笑起来，把那件衣服随手丢在一边，「而且这件衣服也就几百块钱，人老穿的舒服就好，哪是什么名牌。」 「你要是愿意，跟着我，给我做保镖，怎么样？」 「……」阮季玉适时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白，「抱歉老先生，我身体不太好。」 「那不要紧的，不要你做什么，就跟着我，你在雨田拿多少工资，我给你十倍。」 「谢谢，但我家里有父母，在这里工作时间固定且相对自由，可以照顾家人。」阮季玉围好自己的大围巾，笑了笑，「这围巾就是我母亲亲手织的，她是一个裁缝，也会服装设计，她很爱我，也需要我照顾。」 文老先生闻言愣了愣，然后嘆了口气，「……好孩子，孝顺。我那两个儿子，哎，不提也罢。你这样的孩子，要是我的儿子该多好。」 阮季玉低着头，埋在围巾里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他道：「您要是真觉得想要送我些什么，我想要一样东西。」 老人赶紧问：「什么？」 「您手腕上的佛珠。」阮季玉笑，「我知道这是从寒光寺那儿求来的，每月初一十五降香都会有卖，三百八十八，讨个吉利。」 文老先生下意识抬手腕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摘下来拉过阮季玉的手腕，给他戴了上去，「孩子，这可是我为儿子求的佛珠，今天既然你开口，就送给你了！也是我们爷俩的缘分，但这件事，光送你这个可不行。」 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又摸出一串佛珠，深棕发黑，颗颗油亮，檀香悠长，上面刻画的菩萨垂眸敛目，三通处垂着弟子珠，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高货。 「不能推辞，这东西送出手，你要是再给我退回来，就不灵了。」老头强行把两串佛珠分别戴在阮季玉两只手上，第二串颗粒很大，戴在他的手腕上有些大，但整体气质却莫名显得更加和谐。 文老先生很满意地看了看，「好，适合你。」 外面很快敲门，穿着精英的中年男人匆匆进门和老先生耳语了几句，老先生点头，拉过阮季玉，「小玉啊，我这会儿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如果你要回家，我叫司机派车送你。」 「谢谢，不用了，我不回家，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办。」 「哎呀，那耽误你的事情了啊。」 「没关系。」阮季玉笑起来也依旧是一种冷淡的矜持，始终保持着距离，好像他什么恩惠都不会多看一眼，无论面前站着多高身份的人，他都不会变一下表情。 太难得了，在他这个年纪，其他的孩子都还在学校里吃喝玩乐，他却已经承担起了家庭，在名利场赚钱，却不为名利所动，聪敏冷静，不卑不亢，越看越让人喜欢。 「我叫文泰麟，叫我文叔就可以了。」 阮季玉从善如流，低头：「文叔。」 「哎，好孩子。有缘我们会再见的。」老头接过那中年男人递过来的外套穿上，慈眉善目地笑着走了出去，阮季玉看到门打开，外面沿着走廊站了两排的保镖，老头从中间走过，两边的保镖默默跟上。 门重新关上。 第27页 阮季玉举起手腕，看着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挂在自己的手腕上，几颗弟子珠垂落摆动。 猎手般的笑意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他认识这个人，如果不是认识，就算发现了他身上的「虫子」，他也不会出手。 文泰麟，a省商界联合会的会长，膝下两个儿子，一个一直很神秘被家族保护身份，另一个，则是阮季玉这次马上就要见到的人—— 二十八岁，曾经一部电影连拿三项影帝，人称「蛊神」的，文正佟。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阮季玉按下接听。 「你是季玉吧，我是你的经纪人，叫我『辛西娅』就可以，现在把你的所有公开平台的社交帐号一律上交，发定位给我，我马上派车去接你，今天下午公司已经给你排了通告。」 「记住，从现在，此时此刻起，只要你出现在公共场合，就必须戴帽子口罩和墨镜，不能让任何人把你认出来，并且不能让任何人拍到你的生图，出入必须带助理和保镖，所有行程必须报备，陌生来电一律拒接拉黑，直到综艺开拍，不许跟任何人透露你要参与节目的事情，父母都不可以，听明白了吗？」 良久。 阮季玉问：「……什么是『生图』？」 「……」对面陷入了沉默。 原来雷霆交给她了一个，砸了一千万真金白银，空降爆红同时全网黑的，纯新手「小白」。 真是个……「有趣」的任务。 第11章 雷家是豪门世家，集团的很多生意都是分开的，尤其是娱乐产业方面牵扯非常复杂，经纪公司和影视公司分管，雷家的上一辈家主辞世，这一代就只留下了一个独子雷霆，他还不到三十岁，现在就要从十几个远近叔伯虎视眈眈下顺利拿到这座千亿商业帝国的继承权，可以说是要步步小心。 他最近几天都坐在盛天娱乐的顶层大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 盛天是圈内最大的经纪公司，旗下艺人上万，可以说是娱乐圈半壁江山。 当阮季玉戴着毛线帽和墨镜口罩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雷霆正背对着他，坐在酒柜旁的单人沙发卡座里品酒，身旁站着一个外国调酒师正在为他一个人服务。 雷霆没有转过身，甚至没有给来人一个眼神，只说：「滚出去，敲门。」 阮季玉没有理会，直接把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径直走到他身后。 雷霆转过身，皱眉：「你——」 阮季玉摘下了墨镜和口罩。 黑色的毛线帽下是他有点似卷非卷的黑髮，脸小而精緻，睫毛很长，肤色苍白泛着点隐约的青，眼睛却黑琉璃一样冷若冰霜。 转头看到是他的一瞬间，雷霆感觉自己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再次皱眉：「……怎么这么慢？」 他默认了阮季玉不用敲门的权力，只抬手用手背挥了挥，示意调酒师下去，调酒师鞠了个躬，离开了他的大办公室。 阮季玉放下东西，摘下帽子，脱下外套，将这些东西放在雷霆的沙发上，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雷霆本想嘲讽，可抬眼看，只见阮季玉身上穿着那件黑色高领修身毛衣。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深夜，他得到消息说阮季玉被抓去派出所，他开着车赶到，却看到阮季玉举着一只鸡腿递到别的男人嘴边，甚至沖对方笑，乖得像只漂亮的小黑猫。 雷霆带着侵略性的视线在阮季玉的嵴背线条上滑动，一直到他的后颈，雪白的皮肤隐入高领，脑后的头髮遮住了全部的「风光」。 所以现在，一截脖子都不肯给他看？ 「不敢太快，怕你觉得廉价，配不上你那一千万。」阮季玉说着，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看向调酒师刚刚离开的吧檯，「白兰地，白朗姆，你的口味还真是和你本人一样乏味。」 「你还懂酒？」雷霆站起来，走到他身后，阮季玉整个人比他小了一圈，他好像可以很轻易地将人搂在怀里亲密，但阮季玉疏离的表情又让他有种自己不可能得逞的直觉，他对这种感觉有些不爽，于是更接近他，越过安全距离，把金色的发梢垂落在他的肩上。 「我乏味？」雷霆冷笑一下，从他背后伸手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靠进自己怀里，阮季玉脸很小，他一把就掐住了大半张脸，只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睛，「你以前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 「那是因为，我以前见的男人太少。」阮季玉在他手心里闷道。 唿吸和唇瓣开合的触感贴着雷霆的手心，他心尖有些痒，再加上阮季玉的话，他灰色的眼瞳变深了一些。 「……你是我的未婚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见了其他男人？」雷霆眯眼，手从他脸上拿开，抓住他毛衣的下摆就要掀起来检查，阮季玉按住他的手，似笑非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也见了其他男人，不是吗。」 阮季玉的视线投向小茶几上放着的一块小蛋糕，透明的包装盒，粉色的丝带，上面订着粉色的便签，写着：「别着急吃哦，一会儿我上去找你一起吃——枫」 雷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两人沉默了几秒，雷霆笑了一声：「你在吃醋？」 「我只是替身而已，没有这种资格。」阮季玉大方地答，「为了不打扰你们的好事，是不是应该让我先离开。」 第28页 「……」雷霆表情不太好看。 以前阮季玉听到替身这种词就会崩溃发疯，甚至张嘴咬他，现在居然这么坦然？ 这种对「猎物」失去掌控能力的感觉让雷霆很不高兴，他道：「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上这个节目，需要集中练体力，你现在的身体……」 他抓住阮季玉的手腕，隔着毛衣的袖口捏了捏那略显纤弱的骨骼，「娇少爷一样，恐怕是参与不了。」 「你想让我怎样？」 「体能训练课，形体课，辛西娅是王牌经纪人，她给你安排了详尽的课程，从早，到晚，没有休息。节目在户外拍摄，甚至会安排敌人，安排追逃，还有各种危险……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阮季玉近距离看着这个男人。雷霆的表情似乎带着某种期待，他在期待自己如他预期那样退缩犹豫，但很可惜。 「这就不用你关心了。」阮季玉神色平静地推开他，走到沙发前给自己倒了一浅底白兰地，送到唇边垂眸道：「你还是担心你的『小枫』会不会受伤吧，他上次赛车的伤可能刚才恢復。」 「……白兰地要加冰球。」雷霆提醒，但阮季玉已经喝了下去。 阮季玉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轻脆微小的声响，「生的命贱，享用不起。下次通知行程这种小事，找经纪人传达就可以了。」 阮季玉拿起自己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准备离开。 雷霆在他背后看着他抬起胳膊，修身的黑色毛衣勾勒出极优美流畅的线条，高领严严实实掩盖着纤细的脖颈，他真的就像一条蛇，那样危险神秘。 白皙的耳朵有一点自然的血色，雷霆看到他抬起一只骨节漂亮的手，把口罩的一边挂上耳朵，手指蹭过耳畔的鬓髮，他看起来纤细脆弱，但他能不眨眼地玩命。 命贱……所以玩命吗？ 他忽然有种想立刻把人按住，扒掉他黑色的毛衣，露出他原本白色的鳞片，狠狠掐住他的七寸，再看他对自己笑一次。 ——他记得阮季玉对阮伯安的笑并不是对他这样。 「……」雷霆不说话，沉默着两步走到阮季玉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他刚戴上的口罩，露出他略有些惊愕的脸，帽子被他的动作撞掉在地上，雷霆把人狠狠拉进怀里，低头就要吻上去。 阮季玉动作很快，捂住了他的嘴。 雷霆眼窝深，眉压低，身高又很勐，看起来气势很强，欺身压过来甚至有些凶，但被他牢牢掌控在怀里的阮季玉却冷笑了一下。 「想耍流氓？」 「……」 「我们之间的赌注，好像不包括这个。」 「你是我的未婚妻。」雷霆沉声。 「作为你的未婚妻，我拒绝。」阮季玉说。 「……你讨厌我？」 「准确来说，是烦你。所以可以放我走了吗？我还有事。」 雷霆沉默了很久，在他平静的眼神下，终于放开他。 阮季玉转身要走，雷霆在他背后开口：「我给你一间市中心cbd的商铺，再给你找一个专业调理身体的医生，你母亲可以继续开裁缝店，李老师的腿，我保证能给他治好。」 阮季玉站住了。 雷霆勾起嘴角，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只要你答应，任何时候不能拒绝我，好好履行你未婚妻的责任。」 阮季玉没转身。 他靠住沙发，胜券在握：「接一次吻，一百万。」 阮季玉转过身，沉着脸看不出情绪，他先把怀里的衣服放在一边，然后走到雷霆面前。 「来。」雷霆笑了一声，张开双臂。 阮季玉扬起手——空气中响起极其清脆的巴掌声。 雷霆的金色长髮被这一巴掌打得垂散在肩，他惊愕地看向阮季玉，可下一秒，阮季玉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他从没见过阮季玉这样笑，像是马上要做什么「坏事」一样生动，这个惊艷而危险的笑让他呆愣了一秒—— 也就这一秒，他高定衬衫的领口就被对方紧紧拽了起来，紧接着，温热的唿吸贴了上来，如鸟翼般脆弱的眼睫闪了闪，一个「稳准狠快」的吻。 只贴了一秒，阮季玉撒手，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唇瓣，淡定地抱起外套，看着他。 「一百万，一个小时之内不到帐，我就会告诉李枫，雷霆这个人，其实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阮季玉潇洒地走了。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他甩上，只留下坐在真皮沙发里的男人还在看着空气发愣。 良久，雷霆才自言自语，「……那打我干什么？」 他揉了揉自己半边被打的发烫的脸，无意间在桌上的摆件底台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指印非常明显。 「……」 觉得阮季玉「身娇体弱」一定是自己疯了。 阮季玉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向总裁专梯，在进门前一秒，他没有漏过走廊转角那个身影。 阮季玉一笑，进了电梯，关上电梯门。 李枫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神色阴沉。 ……阮季玉明明是自己的替身，居然可以在雷霆面前这么嚣张！ 大办公室的外窗没有拉窗帘，李枫刚出电梯就看到阮季玉在里面，上次赛车的事他对阮季玉的不要命印象极其深刻，这几天阮季玉出了那样不堪的名，他猜应该是阮季玉不乖乖听雷霆的话，被教训了。 第29页 但他刚在窗边躲了准备看笑话，就看到阮季玉打了雷霆一巴掌，然后还和他……接吻？！ 疯了吗？ 雷霆是疯了还是傻了？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叫保安把他拉出去？！ 李枫阴沉地看着雷霆那呆呆坐在原地像是真被打傻了的模样，半分钟，他也转身离开了。 「……喂，上次你说有靠谱的水军，还留着联繫方式吗？」 「对，我要他们散布一下，就说，最近上热搜的那个季玉，准备参加马上开拍的大型直播综艺。」 「多些骂他不要脸爱蹭的，对。」 「……能是真的吗？你脑子长疮了吧。」 「假的也给我散出去！我要让他被黑到不敢出门！」 阮季玉…… 李枫挂断电话，狠狠攥住手机。 一个假货，凭什么那么嚣张？！ 他出了一楼大厅，手机响起，来电显示「二哥」。 李枫扬起笑脸看向外面停着的商务豪车：「二哥！你来接我啦！我马上出去！我只是给朋友送点吃的，马上就——」 李枫一边雀跃着走出旋转门，夹着手机笑容和脚步同时停滞。 阮季玉正乖巧站在豪车旁，阮仲明正拉着他的一只手。 阮仲明看到自己对自己笑了笑，举起耳边的手机挥了挥。 阮季玉抬起那双黑玻璃似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李枫觉得莫名冷了一瞬。 可他再瞪着眼看过去，阮季玉脸上却只剩下了温柔恬静的微笑。 ——如同在看一面扭曲的镜子。 第12章 看李枫怔在原地，阮季玉没有意外，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阮季玉调查过李枫的学业经歷与性格，了解他平时喜欢去的消费场所，知道他说话的方式，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他很清楚，李枫最想要的东西，一是回到阮家，取得阮家人的信任，然后得到阮家的一切，二是成名顶流红遍九州，满足他极大的虚荣心和扭曲的自卑；而他最怕的，就是失去阮家的信任，还有接不到更好的资源。 对于李枫能不能接到资源，阮季玉某种程度上无法决定，但在阮家，阮季玉呆了二十二年，即使是一个精神病人，阮家人对他的感情基础，也在李枫之上。 阮仲明看到李枫举着手机发愣，提高声音唤他过来：「小枫！」 李枫这才回神，跑过来：「二哥，我刚刚给朋友送了点东西，没想到季玉也在呀，是来找雷总的吗？」 他表情天真，似是无意提起，戳阮季玉的心口。 他就不信阮季玉这种娇少爷，忍得了被替嫁雷霆的这口气！ 但还没等阮季玉给出反应，阮仲明先掉下了脸，「别提他，雷家是家大业大，可惜留下的继承人是这种混蛋，做出这种事，要不是季玉对我说，我还被蒙在鼓里！」 李枫一头雾水，他勉强笑着，偷眼看阮季玉，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珠子，眼睁睁看着阮季玉低下头，把小脸埋在围巾里，用手指抹了抹发红的眼睑，吸了吸鼻子。 阮仲明赶紧抽出丝帕给他擦泪：「好了好了，知道你现在懂事了，坚强一点，二哥给你买爱吃的丸子汤，就点那家老字号，买最好的，还有奶油白草莓……」 阮季玉点点头，抓住他的胳膊埋头上去蹭了蹭。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公司门口这么多人呢，这可是娱乐公司，保不齐有什么娱记狗仔……」虽然嘴上这么说，阮仲明还是摸头安抚着他。 李枫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阮仲明之前不是还提起阮季玉就嘆气，不悦，甚至都不想提起，阮季玉出了这种「名」，他不说立刻割断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疯了吧？ 李枫深吸一口气：「二哥，季玉怎么了？受委屈了？」 阮仲明嘆了口气，看着他：「小枫你不知道，这个雷霆真是……」 阮季玉及时抓住他的胳膊，「二哥，不提他了，我能帮上你的，以后一定帮忙，毕竟我们……」 「可别说了，二哥肯定还是二哥啊，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傻小子。」阮仲明习惯性哄弟弟，「快擦擦眼泪，不哭了，真是受委屈了。」 李枫插不上话，倒像个外人，他咬牙恨不能现在就当街捅死阮季玉这个「替身」，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心疼」道：「看来真是受委屈了，要不今晚回咱家住吧？」他故意把「咱」字咬地重了一些，对阮季玉暗示。 阮仲明一愣，其实他对这个倒是没想过，毕竟现在「阮三少爷」的位置是李枫的，阮季玉再回去会非常尴尬。 可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如果小枫不在意，那…… 阮季玉却毫无波澜，只推开阮仲明，站直身子说：「我还有训练课，我现在每天都是满课，很忙的，都没有时间休息。」 「哎，这个雷霆，我真……」阮仲明恨恨咬牙。 「连回家看一眼爸爸的时间都没有吗？」李枫无辜地眨眨眼，祭出杀手锏。 阮仲明一怔，看向阮季玉，阮季玉的长睫扑闪了一下，他垂眸，看起来楚楚可怜，「不回去了，他会生气，年纪大了，我还是给爸爸省点心吧，我就不回去了。」 说完，他往后撤了一步，「二哥，小枫，你们走吧。」 阮仲明心都软成了一片。 第30页 原来季玉还有这么懂事的一面，看来经歷这段「婚约」，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看着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阮仲明嘆了口气，看着他身上并不昂贵的衣服，哪还有半点之前娇生惯养颐气指使的模样，只剩下了荷花瓣似的纯净、柔软和漂亮。 淤泥塘里才显得出真绝色。阮仲明觉得，阮季玉一身黑朴素地站在那里，似乎比以前穿金戴银更漂亮了。 李枫还想说些什么留下他，毕竟阮父的古板他是了解的，对于阮季玉出了这种事，阮父一定会在饭桌上给他难堪。 阮仲明走上去，摸了摸他头髮，从兜里掏出手机：「是不是换号码了？把二哥加上吧，有事给二哥发消息打电话。」 说完他盯着阮季玉扬起的小脸，又小声补充一句：「私人号码。」 阮季玉乖巧点头，摸出手机加上阮仲明的微信。 他的新微信列表现在就五个人。 李莉的「花开富贵」；李敬先的「万物之理」；大哥阮伯安的「安队」；二哥简单直白的「阮仲明」。 阮仲明继承阮家的生意，朋友圈有很多东西，各种关于股市投资，新三板上市，还有一些朋友写的文章，偶尔发点新车，以及和阮父出去谈生意，机场拍的航站楼。 加上了阮季玉的新微信，阮仲明高兴了很多，没等李枫再次开口，直接道：「走吧小枫。」 李枫还想再挣扎一下，阮季玉的手机响起来，「经纪人打电话来了，我先上去了。小枫，记得好好养伤。」阮季玉笑着说完，朝着他们颔首，转身走了。 李枫牙咬的嘎巴一声。 「你受伤了？」阮仲明奇怪。 「……没事。」李枫坐上车，不想让阮仲明知道阮季玉在俱乐部当「训练师」的事情，要是让阮仲明知道了，还不得马上给他一笔钱，让他辞职？ 阮家的钱都得是他的，阮季玉一分钱也别想多拿！ 阮仲明一上车就开始给阮季玉点外卖，趁着他专心，李枫回头看向阮季玉离开的方向，却没想到阮季玉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走。 阮季玉一身黑，像是一个幽灵。 李枫甚至怀疑，他能透过这五十多米的距离穿过后面的防弹玻璃直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勐地抓紧真皮座椅，手指发白，眼神发直，背后冒出了一点虚汗。 阮季玉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旋转门，消失在了进出的人流里。 ……阮季玉该不会，知道了他些什么吧？ 李枫等被阮仲明叫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啦，二哥……我能想什么？唔，就只是在想今晚继母做什么饭给我们。」 他笑起来，粉色的髮夹上有一只红眼的毛绒白兔，脸颊两边的梨涡像是甜蜜的陷阱。 阮仲明摸摸他的头髮，笑笑，心里却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刚刚阮季玉对他说，出名的事是他和雷霆的交易，他出了名就可以顺理成章在婚后拿到雷家娱乐产业的部分股权，到时候就能帮阮家的娱乐生意更多。 他一直都知道阮仲明看上了娱乐产业这块肉，话一出口，阮仲明就沉默了。 自古感情都是薄纸，利益才是砝码。 如果阮季玉真能靠这次联姻帮上他，那这个「弟弟」，会比李枫有用的多。 — 阮季玉被辛西娅一个电话催到了二十三楼，这里是训练室，平时新艺人就都在这里统一安排上课，而阮季玉身份毕竟「特殊」，是雷总的未婚妻，所以徵求了雷霆的意见，给他配备的都是一对一的私教。 这些可都是钱砸出来的，辛西娅坐在大舞蹈教室正中央的椅子上，看着面前整面墙的镜子，抱着双臂，等着阮季玉推门进来。 她倒要看看，雷霆嘴里这个「别对他太狠了」的小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雷霆给他砸了一千万，压根都没让他动弹，直接无痛出名。剧本选的其实还算不错，是一个商业短剧，节奏明快，感情缠绵，只是里面床戏比较多，网上流传最广的片段都是节选的一些炸裂场景，再加上雷霆叫公关买的都是黑通稿和黑热搜，一下子热度就顶爆了—— 谁都好奇一个会选择这种剧作为「出道作品」的演员，到底是什么人。 辛西娅不知道雷总对这个「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想法，又不惜重金，可又买黑通稿虐起来毫不手软，跟她交代人的时候，要她把课程安排全满，在她汇报完以后却又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别对他太狠了」就挂了电话。这样看起来倒好像是有点感情…… 让雷霆这种圈内有名杀伐果断的「阎王金主」这么出尔反尔，辛西娅倒是有些好奇。 大舞蹈教室拉着纱帘遮着阳光，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然后「吱呀」一声推开。 纱帘被开门带起的风吹动，冬日的暖阳如同金织白丝锦带一般滑过男孩的脸庞。 黑色如同鸦羽，肤白如同薄瓷。 视线通过镜子相接的一瞬间，饶是在娱乐圈浸淫多年，见过的美人无数，辛西娅也觉得自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的眼神是最惊艷的。 他眼里有一种疏离的洁净感。 如果说非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辛西娅觉得应该是「洁净」。 他就像是被洗鍊过一般，黑白分明的瞳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白荷花成了仙。 第31页 「您好，我是阮季玉。」 阮季玉只穿着黑色修身的高领毛衣，走到辛西娅身后，从镜子中看着她，「今后请多关照了。」 他走的这几步，一旁的舞蹈私教「嘶」了一口气。 身形利落，走路很轻，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又看起来有种骨量很轻的「病态」感，没有妖娆，只有让人唿吸急促的，从慵懒里透出来的那种，不自知的「妩媚」。 — 雷霆「路过」大舞蹈教室的时候，看到阮季玉正在压腿。 他的腿长而直，线条流畅，紧身的舞蹈服勾勒出一些平日里看不出来的肉感，他鬓角的汗闪闪发亮。 舞蹈私教是个妖娆的男人，穿着宽松的大t恤耳廓打着一圈耳钉，正在一旁持着一根教杆掠过阮季玉的膝弯，嵴背，提醒他动作要领。 雷霆听不到声音，只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秘书在他身后低着头，递过一份文件：「雷总，合同……」 「不用了，」雷霆说，「销毁吧。」 秘书看着那份写着「婚前合约」的合同，再看看舞蹈教室里的人，默默离开了。 雷霆推开教室的门，所有人都转过来看他，吓了一跳似的，神色恭敬：「雷总好。」 雷霆点点头。 只有阮季玉还在背对他，自顾自地练习。 「出去，该休息了。辛西娅，带他们去餐厅吃饭。」 第13章 辛西娅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招唿众人出去，她最后一个走到雷霆身边，低声道：「悠着点，现在这是我的人，下午还要拍宣传片vcr，要是留下什么痕迹，更不好交代。」 雷霆挥挥手，没什么表情。 辛西娅一甩长发，离开了教室，带上了门。 阮季玉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只剩下两个人也不装了，走到音响边上拿起水壶喝了起来。 水壶还是辛西娅给他买的保温壶，圆圆胖胖的白色保温壶，他捧在手里，一张嘴把吸管含在唇间，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上的汗。 「……唿，你来干什么？」阮季玉靠着镜子，黑髮湿漉漉的，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雷霆侧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彻底褪下去，阮季玉侧了侧头，看到了，压制住想笑的表情，一本正经道：「共进午餐是另外的价格。」 「你就那么缺钱？」雷霆本来不想说这句，但看见阮季玉就忍不住说这些。 阮季玉把擦完汗的毛巾放在音响上，继续喝着水，「也不是那么缺。但是我听说，你最讨厌图你的钱才接近你的人，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本来也不喜欢你。」雷霆说完，有些后悔，但是看着阮季玉的笑，又觉得牙痒。 阮季玉坐在小板凳上，修长的双腿直直伸长：「那最好。」 雷霆看着他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可阮季玉却挪开了目光，抬起葱白似的手，指了一下旁边墙上的中央空调调控板，「既然来了，帮忙把温度调低一点，雷大总裁，热。」 雷霆的目光却停留在他手上。 那是一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阮家从小把他养的如同闺阁姑娘，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一直藏得很深，雷霆寥寥几次见过他，印象中都是那种毫无特点的娇贵少爷。 比有些家庭里的千金小姐还娇嫩。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愿意回到那个破烂一样的亲生父母家，甚至为此完全放弃了身份，放弃了少爷尊严，去俱乐部打工，每天穿着廉价的衣服，给这些年都从未见过一面的亲生父母更好的生活。 这双手到底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真的愿意就这样余生都回到尘泥里？ 阮季玉看他无动于衷，终于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表情一黑：「举手之劳都不干，你真是大少爷。」 这货是指望不上了，阮季玉只好自己起身去墙边调空调温度。 雷霆走过去，在他刚按好温度后就抓住了他的那只手。 阮季玉无语地抬眼看着他，雷霆的眼窝很深，看什么都有点深情款款的意思，他金髮其实不算很长，但是近距离看，每次阮季玉都想感慨，他到底用的什么东西护理头髮，这么顺滑，光一打甚至亮出光圈，看着像是锦缎。 「怎么，」阮季玉看着他的眼睛，「一百万这么快又准备好了？」 雷霆唇线绷直，他不是没想过，但被阮季玉先将一军，他就亲不下去了。 阮季玉猜出了他的意思，看他黑着脸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 「你不是找你的小枫吃蛋糕了吗，怎么又跑来找我，退而求其次可不是你雷总的风格。」阮季玉拍拍他的肩，走向自己的小板凳继续休息。 其实阮季玉跟他呆在一起还觉得挺轻松。 至少他这个人简单，上半辈子又和这个身体的原主没有什么太多纠葛，对自己除了「美色」以外别无所图，而且还有种执拗的「绅士」感在身上，只要自己不答应，他好像还真的不会越界。 他喜欢李枫，估计也是因为见识太少，从小都是金窝里长大见的都是金枝玉叶，没见过野草，家花哪有野花香，李枫就是那朵小野花，勾得这大少爷心痒了。 阮季玉不禁感慨，原主确实是个单纯的笨少爷，就眼前这个对待感情的脑子，接吻还要花一百万，换一个人来都能把他骗得倾家荡产。 第32页 「他没来。」雷霆说完，阮季玉「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雷霆又补充道，「你饿的话，我叫秘书给你拿下来。」 阮季玉笑：「你觉得我会吃吗？那是小枫送给你的，一片心意，就别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了。」 「你哪种人？」雷霆盯着他。 「……」阮季玉和他对视三秒，「雷总，你如果是来羞辱我的，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托你的福，我的休息时间很宝贵。」 雷霆正要说些什么，门口有人敲门，阮季玉看了一眼倒扣的手机，奔向门口拿外卖。 三个大盒子，分别装着丸子汤，精装的一盒奶油白草莓，还有一个巧克力蛋糕。 比李枫送给雷霆的精緻好几倍。 阮季玉从墙边拿过小桌板，撑开把外卖放在上面，还不忘叮嘱这只傻大个：「如果你还有良心就别告我的状啊，辛西娅不让吃外卖。」 阮季玉自顾自地用勺子舀起丸子，吹了吹送进嘴里，油汪汪的肉丸蹭过唇瓣，留下亮盈盈的痕迹，雷霆用脚拽过一个凳子，坐在他对面。 「谁给你点的？」雷霆死死盯着那外卖袋上热敏纸的备註栏。 【照顾好自己，哥哥爱你】 阮季玉嚼着丸子，拉过袋子一看，「我二哥点的，你坐下干什么？没有你的份。」 「阮仲明？无事献殷勤……」雷霆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很不悦。 阮季玉把一颗草莓塞进嘴里，「跟你有关系？」 「你是我未婚妻，每天都跟其他男人混在一起，雷氏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哈，」阮季玉笑，「你还有名声？你看上李枫的事情，被财经小报骂了三篇头版，你要是在意你家的名声，就该离我和他都远点，好好做你的事业。」 雷霆被这当头一骂扇沉默了。半晌，看着阮季玉风捲残云地进食，他竟然也有些饿了。 「所以，这是你执意要进娱乐圈的原因？就是想要一份事业？」雷霆说。 阮季玉吃了一块蛋糕，舔了舔叉子上的奶油，舌尖隐现：「这是交易内容，涉及秘密，你越界了。」 雷霆看着他的动作，皱眉：「你能不能规矩一点，学的礼仪呢。」 「我又不是『三少爷』了，给我张纸。」阮季玉伸手，雷霆嫌弃地递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手指和手心相触，阮季玉手心柔软，一触即分，顺着洁白的餐巾纸一直看到他的脸上，雷霆看到他鸦羽一样的长睫上沾了一点奶油。 吃的这么狼狈，看来是真的饿了。 他下意识伸手要帮对方拂去那点奶油，阮季玉却警惕地往后闪了闪，闪完才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了。 但没办法，上辈子接近他的脑袋的任何一只手，都可能会要他的命，这是刻入dna的躲闪技能，被动触发。 「……别动手动脚的。」 雷霆被他这一躲终于惹急了，阮季玉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流氓一样。 「阮季玉，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许躲开我，履行你未婚妻的职责。」 他强行钳住阮季玉的下巴，伸手把他睫毛上的奶油蹭了下来，用纸巾擦了擦，看着他唇上的油光，又用纸巾蹭过他的唇瓣，最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阮季玉又恢復了那张干净的小脸。 当然，不包括脸上多出来的怒气。 「你没事干就去工作，要不就去找李枫约会，找我到底要干什么？」阮季玉推开他的手，忍住了再打他一巴掌的冲动。 雷霆当然不可能说出就只是想多看两眼这种话，也不可能说自己是来找他算那一巴掌的帐的，毕竟他也不可能打回去。 他憋了几秒，拉过阮季玉的手腕，把他揽在怀里，「找你履行职责，看你有多大的胆子赚我的钱。」 阮季玉眼神一沉，抬脚就踹，好险雷霆也算练过，没有被他踢中要害，但这一下两人再对视，就有些「刀光剑影」的火花了。 因为体型有差距，雷霆甚至都没松开他的腰：「你还真变了，看来以前的脆弱都是装的了？」 「……」阮季玉有些生气，他一直没在意过体型差这件事，今天突然发现，依照原来的角度自己会踢空。 算了，踢中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以后得把你绑起来才能让你履行职责了。」雷霆说着，手上的力度收紧。 「如果你想上新闻的话。」阮季玉淡淡地说。 雷霆看着他，阮季玉被自己压在单槓和玻璃上，因为刚吃完饭，他额头微微有些汗珠，湿漉漉的短髮散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审视的意味。 仿佛他才是这场「交易」的决定者。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 雷霆终于败下阵来，放开了他。 「别找我消遣了，在我这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反应。」阮季玉说着推开他，走到小桌边收拾吃完的残羹。 看着他迅速熟练地收拾残局，柔嫩的手指沾上了一些巧克力污渍，雷霆觉得胸口发紧。 那就像是亲眼看着一条矜贵的白色小蛇落入泥沼中一样。 他是真的准备放弃过去的一切荣华富贵回到生他的尘土中去了。 雷霆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好像将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在阮季玉把东西拎出门之前，雷霆忽然道：「今晚九点，江上游艇餐厅开业，你和我去。」 第33页 阮季玉脚步一顿，「不去，我要上课。」说完他推开门，去扔垃圾。 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好像雷霆的邀请是什么破烂东西一样。 江上游艇餐厅是文旅项目，雷氏投资的一个大项目，开业雷霆必须到场，到时候很多娱乐圈的名流都会来，他最开始计划带李枫去，但今天他忽然改了主意，想带阮季玉去。 可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好，好。 阮季玉回到大教室的时候，雷霆已经离开了。 他嘆了口气，这傻金毛真是摸不着套路，反正别再给他捣乱，就算帮他了。 辛西娅从门口探出头来，看到教室里就只有阮季玉一个人，才走进来：「人走了？」 「走了。」 「你身上没留印子吧？」辛西娅审视着他的皮肤。 「什么都没做，说了几句话他就走了。」 「哦……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没想到还怪纯情的。」辛西娅念完，赶紧催促他：「那快收拾一下，拍宣传片，看这样子，怕是要提前官宣了。」 「提前？」 「唉，也不知道是谁，在网上买水军说你要参与这个节目，快把你骂成筛子了，节目组那边说，趁着热度直接官宣，藉机造一波势吧。」 阮季玉点点头，默默从旁边挂着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串佛珠，挂在手腕上。 「嗯？珠子挺好看的。」 「一个长辈送的。」阮季玉道。 「行吧，不是什么文物就行，戴着没事。」 「嗯。」阮季玉点头。 傍晚六点，全网期待半年多的直播综艺《谁是侦探王》终于官宣了三位男嘉宾。 「蛊神」影帝文正佟。 顶流古装男神林景琛。 还有最近住在热搜上的，「纯情王子」——季玉。 雷霆的电话打过来时，李枫正在发疯准备砸烂一个花瓶，继母正搂着他的腰阻止他。 「……喂，雷霆，我在家呢，怎么这么晚找我呀。」 「晚上九点左右有空吗？游艇餐厅开业，可以带你。」雷霆沉稳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啊好啊！」李枫一下子没收住这兜头甩来一张馅饼的狂喜。 雷霆沉默了几秒，道：「定位给我，我派车接你。」 「哥，晚上我要穿的正式一点吧？我好像没什么出席正式场合的经验，不会给你丢人吧……」李枫用这一招十分熟练。 雷霆却想起了另一道身影。 如果是他，出席这种场合，一定游刃有余吧。 「……哦，叫司机带你去商场，集团旗下的店铺你随便挑。」 「不行，这太破费了，我不能要。」 雷霆没来由得觉得有些烦躁，没空哄人，直接说：「就这样决定了。」 「那好吧……哥，晚上见。」李枫挂了电话。 雷霆琢磨着最后那个称唿。 好像只有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李枫才会叫自己「哥」。 上次吃火锅的聊天记录也是，今天也是。 雷霆默然地坐在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的顶楼大办公室一到夜晚甚至有些阴森。 他又想起阮季玉那外卖包装袋上面热敏纸的备註。 【哥哥爱你】 他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第14章 李枫挂断电话，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苓姐，快收拾一下，我要回家！雷霆叫我去参加今晚的游艇餐厅开业晚宴，你知道雷霆是什么人，今晚的晚宴一定全都是圈里的大人物到场，哈哈，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李枫说着一脚踢开地上被他砸烂的花瓶碎片，还有两个倒在地上的木质画架，飞奔进里间拿自己的东西。 这里是阮家继母所开的画室，继母学油画专业，靠开画室做油画老师赚钱，当年她和李枫认识，也是因为李枫被李家父母送来学画画，后来两人勾搭上了感情，这间画室就成了私会地点。 画室是以继母的名字命名的，叫「芳苓画室」。 李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苓姐，别管那堆破烂了，穿好衣服我们快回去！」 何芳苓看着地上的烂摊子，又看了看旁边pad上显示的热搜界面，点开【爆】的词条，里面是一段节目预告宣传片，先是影帝，然后是古装男神，最后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她嘆了口气，把被李枫砸烂的画架收拾到一边墙角：「好了来了，你就不能自己——干什么，吓我一跳。」 李枫在她进门就抱住了她，屋里不冷，两人衣服还有些不整。 因为刚刚两人正缠绵，结果李枫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说综艺官宣了，李枫以为是自己，结果经纪人支支吾吾了好几次，才说出实话。 李枫花了好几万请的水军骂阮季玉爱蹭，到头来却给他做了嫁衣，逼得节目组给他「升咖」官宣。 屋里已经被砸了一地狼藉了，此时还没来得及收拾，何芳苓被他抱起来坐在桌上，嗔怪：「你真是个怪脾气，刚还在发火，这会儿又喜笑颜开。」 李枫露出酒窝：「好姐姐，今晚的机会太好了！你不知道今晚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机会，如果我今天晚上能认识更多的圈内大佬，到那时候，我手上就不止雷霆一个砝码了……没有也没关系，我要稳住雷霆，绝不能让阮季玉真的出头！」 第34页 「所以他为什么能上节目？」 「我怎么知道！」李枫怒气又上来了，他脸色阴沉下来，「一定是雷霆！这个节目几乎全部是雷氏的家居品牌冠名贊助的，连上线平台都有雷氏的股份，雷霆手里握着绝对的权力，就是不知道阮季玉用了什么脏手段……」 「那个病秧子少爷能有什么手段？不过就是，陪睡什么的吧，毕竟雷霆喜欢你，而你他又得不到，所以把感情转嫁到那个病秧子身上，也合情合理。」何芳苓捏了一下李枫的鼻子。 李枫抓住她的手揉捏，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要是这样，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去联姻替嫁，反倒给他机会！」 「别自责了，也不是你的错，当初都说雷霆会折磨他，看他的笑话，谁又知道，反正一个小病秧子又能翻出多大的浪？网上把他骂的那么不堪，没几天他肯定就受不了自己退出了，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你说的对，可是我总觉得……」李枫一回忆起隔着后车窗看阮季玉的那个眼神，就觉得后背发凉。 「别总觉得了，你去和那个姓雷的基佬虚与委蛇一会儿，资源不就到手了？阮家这边你不用担心，给那个老东西的慢性毒，我已经开始下在他的茶水和饭菜里了……」何芳苓趴在李枫耳边小声说。 「好啊。」李枫眼底闪过阴戾，皙白年轻的脸上却还是笑容，他拉过女人的两只手，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苓姐，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懂我了，我这些年受过的苦，也只有你知道。」 女人也抚摸着他的脸，提起过去她便红了眼眶：「为了你，我和国外的父母都断了联繫，付出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爱我就好。」 「我当然爱你！再忍一忍，我不会让你的感情落空的，苓姐，等我得到了应得的一切，我给你买一座岛！十几亩的大庄园，你是唯一的女主人，你喜欢画花，我给你修一整座花园……」李枫神情真挚，仿佛那巨大豪华的庄园就在眼前。 何芳苓笑出了泪花：「好好，我都听你的。」 李枫捧住她的脸，就要交换一个缠绵的吻，然而手机再次响起，他只好拿过手机接电话。 他对着电话「嗯」了两声，示意何芳苓自己穿好衣服，他出去等她，便掀开帘子离开了里间。 何芳苓自行穿上丝绒的粉色旗袍，裹上那象徵「阮家继母」的白色皮草，把如瀑的黑色长髮放了下来——这是阮父喜欢的装束。因为这样何芳苓看起来更像是他已故的髮妻。 她隐约听到李枫对着电话说什么「十万」，「迟早」，「没钱滚」之类的话，她掀开帘子，问李枫和谁通话，他却脸色不太好看，「刘泷，一个小流氓，之前在李家认识的，这货被拘留了十五天，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现在缠着我要十万，说之前的钱都拿去赌输了。」 「啊？那怎么办，被赌徒缠上可麻烦了。」 「没事，我认识一家境外赌场的老闆。」李枫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点残忍，「叫他帮忙处理一下就好了。」 「小枫，这些年，你过的太辛苦了。」何芳苓抚着他的头髮。 李枫一笑：「好了，走吧，我开爸送的新跑车送你回去。」 两人出了画室后门，悄悄看了看四周无人，相携在阴暗的小巷中走远了。 — 江上游艇餐厅。 一艘装潢如古代殿阁的大游艇飘在江中，餐厅四面环江，晚宴就设在三层，厅中温暖如春，在其中欣赏着两岸繁华夜景，众人衣香鬓影，满地都是彩纸，香槟塔摆在正中央，小提琴手正演奏萧邦夜曲，旁边的钢琴师合奏。 三层宴会厅很大，沿着两边落地窗是两排桌子，晚宴非常热闹，江岸旁的餐厅停车场停满了豪车，下面黑衣的保镖穿着棉制服戴着毡帽站了两排，江面上小雪微飘，今晚到场的都是名流富贾。 雷霆正在侧包厢，他的黑人管家给他推来两架衣服供他挑选，旁边的服务生给他托着托盘，上面是领带夹胸针戒指手錶等饰品。 「先生，今晚的衣服是由xx品牌空运来的，全都是当季新款，每件都是您的尺寸，您挑选一下。」 雷霆坐在沙发上，随手选了一块手錶拿出来搭在手腕上，他点点头，服务生自动上来给他戴手錶。 雷霆看着管家给他一套一套拿出来展示，微微皱眉，表情一直都没有满意。 黑人管家一连把一整排当季的新款全部展示完，雷霆都没有满意的，管家掏出丝绢擦了擦汗，「先生，要不要，看看另一个品牌送来的——」 「有平驳领双排扣的设计吗？」雷霆忽然说。 管家一愣，雷霆以前可从没对衣服有过什么特别要求，他赶紧点头：「有的先生，因为您之前一直不太喜欢过于老派的款，所以就没拿来，米尼斯，快给先生把那套拿来。」 「这种设计，古板吗？」雷霆问。 管家不知道怎么回答更好，只好说：「古板有时也是一种绅士的时尚，您肩宽，个子高，商务感强，这种风格完全没有问题。」 雷霆点头，示意他拿来试试。 管家给他穿好这套灰黑色的西装，怕他不喜欢这个设计，在立领的衬衫领口堆了一块真丝的暗红色领巾，又让服务生给他託了一双皮鞋。 「先生，试试这双鞋，鞋面是手工定制，红底皮鞋不能见水，这也是品牌那边专程给您送的定制款。」 第35页 雷霆颔首，换了红底的皮鞋。 他看了看镜子，觉得自己像刚从□□电影片场出来。 ……阮季玉就喜欢这种设计？ 阮季玉新婚那晚留下的字条说他「适合平驳领双排扣」，「老派绅士」更适合他，雷霆却觉得自己穿上这种衣服显得更不像好人。 管家看着他的脸色，及时道：「要不要……给您换一件？」 雷霆却盯着镜子，道：「算了，就这样吧。」 「其实您穿这套真的非常帅气，很有老先生的风范……」管家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赶紧低头噤声。 雷霆脚步一顿，却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穿衣镜。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伟岸，几乎要比穿衣镜还高，金髮璀璨，比黄金还要耀眼。 一瞬间他想起葬礼上，那面容沉稳的黑白遗像，还有瘫软在礼堂里，金髮垂落满地的母亲。 「……是吗。」雷霆看着镜子中的男人轻声说，「那就好。」 然后跟着服务生的引领走向宴会大厅。 宴会大厅四扇门齐齐推开，雷霆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朝他走过去，雷霆的笑很淡，他端起服务生适时递上来的红酒杯，先走向迎面走来的老先生。 「文叔叔，好久不见了。」 穿着一套灰色行政夹克和西裤的老人看起来非常低调，他和雷霆握了握手，充满欣赏地拍了拍雷霆的肩，「雷霆！哎呀跟你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都那么俊！这头髮，太漂亮！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如今雷氏的生意都得落在你的肩上，不容易啊。你妈妈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雷霆微笑：「好多了，劳您挂念。」 「改天我一定抽时间去看看弟妹。」说着老先生让了半个身子，给他介绍自己身后的人：「佟佟啊，来，这是雷霆，盛天娱乐的雷总，就是你雷叔叔的儿子，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块儿，又算是一个圈子的，以后可以多亲近。」 雷霆看向他身后的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站在人群中和他一样乍眼，他端着香槟，听父亲介绍，向前走了半步，笑容得体，这一笑眼里像是盈满了碎光，神情都温柔了起来，雷霆暗暗挑眉。 不愧是「蛊神」影帝。 「文正佟，」影帝自我介绍道，「雷总好。」 雷霆和他碰了一下杯壁：「雷霆。我看过你的电影，收录进了我们公司艺人必看的教科书。」 「太抬举了，哈哈，雷总，过几天我要开拍的直播综艺，还是雷氏投资的，还要仰仗雷总照顾。」 「不必客气，文叔和我父亲是故交，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直说就好。」雷霆说着，眼神稍微一偏，竟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枫正在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文正佟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去，「哦，那是成兴，成导，综艺导演——成导！」 那边的男人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向这边，李枫也同时看到了雷霆。 雷霆的视线并不温和，在这样的视线下李枫莫名慌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和成导一起向他们走过去。 文正佟看着李枫笑：「哎呀，这就是雷总的未婚妻吧，季玉，真是个美人。」 李枫脸色一白，勉强笑：「我叫阮季枫，是阮氏集团的三少爷，文影帝好。」 文正佟却道：「没错啊，雷总的未婚妻，就是阮氏集团的三少爷嘛，怎么？阮氏集团还有两个三少爷不成？」 李枫差点没闷出一口血来。 雷霆倒不在乎他带来的人怎么样，但他确定文正佟早就认出了李枫，只是故意给他难堪。 雷霆眯了眯眼：「小玉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是啊，他不舒服，所以我替他来了。」李枫勉强维持笑容。 「哦，雷总，未婚妻也是能『替』的吗？」文正佟看着他，笑容盈盈。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雷霆表情不变。 他从小在场面上长大，还不至于这点城府都没有，可李枫是在市井窝里蛮横大的，文正佟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今晚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就这样给他难堪，他一下就面如菜色，一阵红一阵绿，闭口不言。 「那下次我们约着一起打球，带他一起，我很想当面认识认识他呢。尤其是，我父亲好像很喜欢他。」 文正佟说完，雷霆看向他背后不远处正和其他商界人说话的文泰麟，文泰麟注意到他的视线，沖他点点头，笑了笑。 第15章 「下次吧。」雷霆说完，抬手挥了挥，示意李枫先下去，别在这儿惹文正佟，毕竟这是场面上，以文正佟在圈里的地位，得罪他完全没有必要，更何况后面还有合作，他们两家又旧有交情。 李枫却装作没看见一步跨过他的胳膊，直接走到文正佟面前：「文老师，接下来的综艺节目，我们也会有合作，您多指教。」 雷霆脸色有些沉，文正佟却笑了。 「好，你也多指教了，真是个美人。」他第二次说这句话，这就是说给雷霆听。 以色侍人在娱乐圈并不少见，文正佟也见得多了，在他眼里，李枫这种人，就是空有一张脸的小流量，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能让雷霆这种出了名的四六不进的「阎王爷」看上，但总归他也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小人罢了。 第36页 就算是阮氏集团亲生的三少爷又怎么样，看起来胸无点墨，毫无城府，在这个圈子里，最多也是做花瓶的下场。 文正佟一笑，「美人」这个词被他压得有些低。 以往雷霆听了这话也无所谓，毕竟以他从小过的生活，还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在他眼里，李枫再怎么样也的确只是个有些喜欢的漂亮物件罢了。财富到了一定地步，这个世上哪有真情可言，他周身的人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可今天文正佟这话却说得他有些别扭。 毕竟李枫和阮季玉长相相似，文正佟现在这么说，那之后在节目上见了阮季玉，还得怎么说他？ ……就算自己不喜欢阮季玉，他名义上也是雷家的未婚妻，长相怎么能被其他男人随便评判？ 李枫脸色发红，他听出了文正佟话里的嘲讽，眼珠暗转还想说些什么。 雷霆却打断了他：「下去，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和文二少有些正事要聊。」 李枫张了张嘴，最终还没没能说出话来。毕竟当雷霆叫文正佟「二少」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文家的二少爷，而不是什么娱乐圈影帝。 雷霆对李枫说完，便一眼都没有再看他，和文正佟离开了这里，朝人群走过去。 不知为什么，以前觉得李枫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挺可爱，可今天雷霆却觉得他有些愚蠢。 他被雷霆带来，本来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身份，还不夹住尾巴好好说话，反倒给他得罪人。 如果是阮季玉，就一定不会这样做，如果是他……如果他…… 雷霆端着红酒，有些心烦意乱，然而周围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毕竟今天是开业晚宴，恭喜声不绝于耳，勉强喝了几杯红酒，雷霆用胃不好不能再喝做藉口，离开了主宴会厅。 侧包有两间大的全江景包厢，雷霆掀开帘子想躲个清闲，却看到文泰麟和文正佟正站在落地窗边说话。 「文叔叔。」雷霆颔首，低头走进包厢。 侍者赶紧端上茶点进屋摆放。 「哎呦，雷总，来，我和佟佟刚聊到你呢。」文泰麟拉开椅子坐下，「你跟文叔叔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你那未婚妻啊？」 雷霆刚坐下沾上椅子，「……文叔叔怎么这么问？」 文泰麟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二儿子，「年轻人，贪玩也是正常的，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可不要耽误人家孩子啊。」 雷霆端起第一杯茶盏，熟练地倾倒在茶海上，示意侍者重沏。 「文叔叔见过他？」雷霆不动声色地问。 「开始都没认出来，过后才想起来，孩子日子过得可不好，我听佟佟说，这事是你办的不妥。小霆，你看，你要是不喜欢，不然和阮家解除婚约怎么样？」文泰麟笑吟吟道。 雷霆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文泰麟很少说这样的话，他能出口，意思就很明显了，要不就是对雷霆不满，要么就是他看上了阮季玉，想要他进他们文家的门。 「爸！」文正佟在一边阻拦，「你怎么……」 「嗯？我怎么了？这婚丧嫁娶人皆有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霆是老雷的独生子，千顷地就这么一棵苗，既然小霆不喜欢，何必强迫？」 文泰麟笑了笑，端起茶盏闻了闻，浅尝一口，「嗯，好茶啊！」 「小霆，你的性子文叔知道，加上你父母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些年你过得绝对不像外人看的那样好，你脾气随你爸，又硬又犟！但婚姻大事，着实没必要为了点名声，强迫自己。」 他按了按雷霆的肩头，语重心长：「小玉这个事情，你看你要是不喜欢，就解除婚约，要是因此受了什么委屈，文叔绝对给你做主！正好佟佟也到了快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想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摊开来讲，你要是肯放手，我想——」 「爸！你说什么呢？这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文正佟听到这儿突然「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吓得坐了下来。 「闭嘴！什么要跟你商量？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做主！」 「可是我是公众人物，怎么能！」 「怎么不能？你那个面子能值多少？」 「我……」 雷霆看着这父子两人对峙，手指捏着滚烫的茶盏边缘，似乎察觉不到温度似的。 阮季玉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文家搭上桥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阮季玉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雷霆想起中午在大舞蹈教室里看到的身影，喜欢吗？不喜欢吗？如果有文泰麟的帮忙，退掉这个婚约雷家的其他人也绝不敢说自己什么，这不是天赐的好机会吗？ 正好把阮季玉推出去，文泰麟想给他儿子，那就给他好了，雷家的继承人还不缺这点魄力。 「我……」雷霆站起身，头顶上的灯影把他的影子拉在背后的花鸟屏风上晃动，父子俩都看向他。 雷霆看到文正佟的表情，一瞬间，他好像在影帝眼里看到了一点期待。 文正佟都没见过阮季玉吧，怎么会喜欢他？ 阮季玉到底…… 文泰麟看出他的挣扎犹豫，及时笑道：「反正你还年轻嘛，文叔给你介绍更好的婚事！我看许家的千金就不错，过完年就从国外留学回来了，还有林氏的长孙女，那个姑娘可不简单，马术比赛在国际上得过奖，喜欢男孩的话，还有——」 第37页 「抱歉，文叔叔。」雷霆忽然开口打断他，「我不能退婚。」 文泰麟和文正佟都看着他。 「我不能退阮氏的婚事。」雷霆重复了一遍，「这门婚事是我爸定下的，他临终前告诉过我，阮叔叔对他有恩，无论如何，和阮家的婚事不能退。」 屋里气氛一下有点降温。 只剩下茶海上的茶盏冒着裊裊香气。 良久，文泰麟才笑笑，拍拍雷霆的肩膀，「哎呀，这么紧张做什么？既然这样，就当文叔没说过吧，佟佟，去叫刘秘书，把我的茶叶拿来，让雷总尝尝。」 文正佟看了一眼雷霆，答应下来，走出包厢。 他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李枫正站在门前。 两人都愣了一下，文正佟脸色沉了下来：「三少爷，想进门可以敲门，站在这儿做什么？」 李枫脸色煞白，他慌乱地看了一眼文正佟，竟没打招唿就转身离开了。 文泰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怎么了？」 文正佟看着李枫离开的背影，沉道：「没事，一个不懂规矩的服务生，我已经赶走了。」 李枫躲进卫生间的隔间里关上门，背靠着门缓缓下蹲。 他原本只是想跟着雷霆看他是不是和文家有什么娱乐圈里的生意，探听一下消息，结果却听到了…… 文泰麟想要把阮季玉抢过去？！ 为什么？！ 阮季玉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阮家真正的三少爷，明明他才是！ 他是对雷霆没什么心思，但那是文正佟啊，影帝，「蛊神」，连扫几项影帝称号，0黑料，当之无愧的娱乐圈「万人迷」，而且文正佟是文家的二少爷，手里拥有的财富名利，说是顶尖也不为过。李枫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他上学时就曾经梦想过和文正佟搭戏，甚至想过自己在认回阮家以后，能有一天和文家结亲…… 他是不喜欢男人，但文正佟例外。 或许对于这个圈子的所有男演员来说，文正佟都可以是那个「例外」。 为什么偏偏是阮季玉？！ 明明他是假货，明明他是个冒名二十多年的假货！明明已经被自己挤出了阮家，他都无家可归了，每天靠打工度日，为什么？ 李枫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恨毒，他攥着手机，上面的界面还是热搜，手指一碰，那个综艺的宣传片被点开。 装潢的酒店走廊，一个穿着青布长褂的男人走过，转过墙角，是人满为患的舞池，他戴着帽子低头走进舞池，经过时顺手从侍者盘子上端下一杯果汁，侍者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镜头随着他的背影一直来到角落里的沙发卡座前。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年轻到令人惊嘆的脸，戴着金丝边眼镜让他书卷气十足，沙发上的人转过身，音乐舞曲舒缓，「先生来了，请坐。」 男人点点头，清浅地笑了笑，忽然摸出一把手-枪，捞起一只软抱枕按在他脸上，动作几乎是转瞬间，那沙发上的人便仰面身亡。 鲜血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下，穿着青褂的男人将果汁倒在死者的脸上冲掉了血迹，他推了推眼镜，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开，在他身后的镜头里，才有随从发现那人的死亡，人群乱了起来，枪声喊声玻璃碎裂声，直到有人开枪打碎了顶灯，屋里陷入黑暗。 黑暗中转场，男人穿着高中生的校服跑进巷子口，身后几个人追他，直到逼进死路，他转身对着手持器械的几个大汉。 「案子查到我们头上，你该想好自己的下场。」 大汉一拥而上，可那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却扬起嘴角，他闪避的动作很快，每次抬手就击中对方咽喉，太阳穴，招招都是杀招，很快倒了一地的人。 少年从巷子里走出来，融入夕阳下的人群。 字幕：「他们是隐藏在人群中的侦探。」 「案件错综复杂，玩法多种多样。」 「谁是侦探王？」 「x月x日，直播，不见不散。」 视频播放完毕，自动弹出评论区。 热评第一：「不是说蹭的吗，怎么成官宣了？这是什么级别的打脸？」 「『小李枫』看起来竟然承担了武打戏份，意想不到的展开增加了。」 「再怎么样都是个模仿者，还不是蹭我们家李枫的热度？」 「开始对这个节目感兴趣了，想看看到底有多噁心。」 「这个季玉的粉丝量要是激增，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花瓶而已，什么武打戏，还不都是特效合成？反正我是来看影帝的。」 「难怪以三级片出道，他长得好欲，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好亲的，凉丝丝软乎乎的……」 李枫往下翻着，怒火越来越盛。 为什么都在讨论阮季玉？！ 就算是骂他的评论居多，这关注量也太大了吧！ 雷霆……他该不会真的是在给阮季玉铺路吧？ 李枫勐然察觉到了危机感，他愣了十几秒，然后慌慌张张划开手机通讯录。 「喂，快，给那些大粉一些钱，让他们在群里叫人，让粉丝去控评，就说阮季玉都是学我的！越多人越好！别问了！要多少钱我出，不能让他压过我，绝对不能！」 「……为什么不行！花钱去买！多少钱都算我头上！」 「去坐实他『小李枫』的帽子，不能让他超过我！会出大事的，我会……我会……」 第38页 对面答应下来，李枫挂断电话，这才坐在马桶盖上。 「……想踩在我头上，我让你永远翻不了身，搬家又怎么样？还真指望李家那对蠢货父母给你什么资源？没有豪门，没有家世，你想出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贱命』！」李枫盯着自己的鞋尖，狠狠道。 说完，他又打开通讯录，打电话给了「爸爸」。 「爸，我好累啊，能不能叫司机接我回去啊？我走不动了。」李枫开口即撒娇，对方的人连连答应，李枫又道：「我要坐那辆最好看的。」 阮父答应了，叫司机开那辆最好的车去接他。 李枫嘴角勾起一点笑，第三个电话，他打给了雷霆。 响了五声电话才被接起，听背景音是在休息室里，旁边有秘书在给他念礼单。 「哥，你在哪啊，我去找你吧，人太多了。」 雷霆的声音顿了一会儿，「还在忙，累的话，我派车送你吧。」 「嘶……」 「怎么了？」 「新鞋有点磨脚，不过没事，我习惯了。」 「……我叫保镖护送你吧。你在宴会厅等着。」 雷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枫得逞，扣下手机，笑着走出卫生间。 保镖很快就到了，他带着两个保镖，故意穿过人群经过文正佟身边。 文正佟看到了他，李枫脸上流露歉意，道：「文老师，刚刚真对不起，我没有偷听的意思，只是看到雷总进去了，所以才……」 「没事。」文正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保镖，认出了是雷霆的人。 「啊，我爸爸来电话了，派的车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真对不起，下次我们节目上再见了，希望可以一起玩的愉快。」李枫看起来笑容得体，着装精緻，品牌还是雷氏旗下的服装品牌，一看就是雷霆送的。 文正佟点头，站在落地窗边一直看着李枫被保镖撑着伞，护送到豪车前，他和保镖解释了几句，然后上了阮家的豪车，保镖站在原地看他离去。 外面依旧小雪飘江，夜景美不胜收。 文正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那还没退出的宣传片。 阮季玉手腕上的佛珠在镜头中晃动。 那是文泰麟的佛珠。文正佟从看到这个宣传片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阮季玉和自己父亲一定认识。 能讨文泰麟的欢心，以至他把贴身的佛珠都送了出去，这个阮季玉，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文正佟看着李枫的车离去，冷笑了一下。 不过就是在自己面前彰显一下他才是阮家的三少爷，以及他才有雷霆的偏爱罢了，一眼能看到底的人，没意思极了。 他以为自己是阮家的真少爷，自己就会对他多看一眼吗？也太看得起阮家了。 雷霆怎么会喜欢他？看来真是雷氏独生子，从小不沾烟火，对野菜都新鲜。 文正佟又看向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宣传片。 的确是个美人。 常年和摄像机作伴，文正佟一眼看得出是不是剪辑，他是真的有两下。 那身手利索，就好像受过专业训练，眉眼间神色清冷，下手就好像真的一样，分不清是演技还是真实。 有点意思。 雷霆端着红酒走到他身边，「文二少，这是，做什么？」 文正佟默默收起手机，笑：「雷总，你不喜欢，都到了让他全网黑的地步，不如让给我好了，我真的有些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雷霆表情不变，甚至微笑了一下：「好奇不足以带走我的人。」 「……太贪心了，雷总，感情上，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文正佟说完，放下酒杯，笑着告辞离开了。 雷霆看着落地窗外的雪夜江景，又看着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 平驳领双排扣的西装，商务感很强，阮季玉会喜欢这样的装扮？ 身后保镖过来问他：「先生，阮三少爷上了家里接他的车，已经回去了。」 「哦。」雷霆应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就是……经纪人辛西娅刚刚给您打了电话，说『夫人』已经下课了，明天就要启程去拍摄地，看您要不要见一面？」 「……」雷霆沉默了很久，直到保镖都准备退下了，他才忽然道：「叫司机，我回一趟公司。」 「先生，您要不要换一双鞋？这双红底皮鞋，不能见雪。」管家在他身侧撑伞，小心翼翼提醒。 雷霆低头看了一眼，没开口，径直走进了薄雪里。 直到他在公司门口下车，红底的皮鞋再次踩进雪里，他看到树下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的棉服裹得像只小熊，他正戴着黑色的手套捧着一只雪球，站在那儿看着手里的雪球发呆。 雷霆伸手拿过旁边保镖给他打着的黑伞，独自走向阮季玉。 阮季玉感觉头上有伞笼罩，抱怨：「辛西娅，好冷，你的雪球给——」 雷霆低头看着他。 「……」阮季玉的表情一下变得不高兴起来。 雷霆皱眉：「看到我为什么这种表情？」 第16章 「没什么。」阮季玉不想跟他多说。 他已经明白辛西娅让自己在门口等什么了，就是为雷霆安排的见面。 「很冷？为什么不进去。在我办公室等。」雷霆说。 第39页 「不用。」阮季玉敛着眉目，眉眼和薄雪一样纯洁冰凉。 雷霆上下看了看他，伸手把他手心的雪球拿下来，放在了旁边的松树枝丫上。 阮季玉一下没抓住，落了个空，而雷霆仗着身高，把雪球放在阮季玉正好够不到的位置上。 阮季玉目测就知道自己够不到，没有如雷霆所愿蹦跳着去够雪球，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无聊。」阮季玉说完，低头咳嗽了两声，转身就走。 雷霆没有如愿看到他「可爱」的样子，有些失望，但还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面包一样的羽绒服，把这只「小熊」逮了回来。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我答应给你商铺和医生还有钱，你作为我的未婚妻，要做好你本分的事。大庭广众，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雷霆伸手抚了抚他毛线帽上的雪，可阮季玉却并不领情，歪了歪脑袋不让他动作。 「辛西娅呢，她告诉我明天就要到节目组报导，今晚就启程，我没时间和你在这儿玩无聊的过家家游戏。」阮季玉戴着厚厚的手套拨开他的手腕，拉了一下他的大衣袖子，示意他看四周，「雷总，现在是晚上十点，正常人都已经下班了，明天就是平安夜，您的公司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哪有『大庭广众』？」 雷霆看看公司一楼干净的玻璃落地窗里透出的暖黄色晚灯，上面贴了一张他离开之前还没有的雪花图案，以及「圣诞快乐」的英文花体金属贴。 高大的旋转门头上还垂挂了一个金色铃铛，以及苍翠的假松树花环。 「有监控的地方就是大庭广众。」雷霆说着，强行拉过阮季玉的手，脸上的笑带着不容逃脱的味道，「雷氏集团里的很多高层，都有偷看别人监控的爱好，甚至还会偷回去仔细观摩，以便查看他们的新家主是不是『称职』。」 阮季玉也懒得反抗，闻言只是暗讽：「那你真是称职，十点还在公司门口闲逛。」 雷霆听了却没有生气，只是把他搂得更近一些，衣料摩擦发出声响，雷霆看着怀里面色毫无波动的人：「我花几百上千万年薪养的团队，不是吃干饭的。我的『称职』标准，就是家庭和睦，每天不学无术，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我适合继承家产。」 阮季玉推了两下没推开，只好抓住对方的两只胳膊，以防他又要给自己来上一口。 「……不学无术你已经做到了，恭喜。」阮季玉没好气。 「所以『家庭和睦』还需要你的配合，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问我，雷家的未婚妻为什么没有到场吗？」雷霆伸出手，扒开阮季玉的围巾，摩挲着他的下巴，神情看不出喜怒。 「难道没有人问你，今天带去的人是不是真爱吗？」阮季玉淡淡一笑，用略微沾湿的手套拍了拍雷霆的侧脸，当然力度不重，也只是防止他又扑上来啃自己。 「他比我可有意思多了吧。」 阮季玉带着一点促狭看他，「到手了吗？看来你的魅力还有待提高。」 「……」雷霆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你觉得这样说我会生气吗？」 阮季玉还在注意远处辛西娅接他的车有没有来，随口道：「随你。」 「随我？」雷霆把他的下巴正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下次，没有你拒绝的权力。」 「……怎么，今天丢面子了？」阮季玉猜到了他为什么发暗火，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套抚了抚他的金髮潦草安慰，「我告诉你一招，不用找我，只要你别带你的好小枫，一切都会好的。」 保姆车开了过来，辛西娅下车，「时间不够了，艺人还要休息，卿卿我我的时间结束了，雷总，我先带人走了。」 说完，她拉着阮季玉就往保姆车上走，生怕雷霆发火，走得很快。 雷霆却在阮季玉上车前一秒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了下来，「在吃醋？辛西娅，再给十分钟，我派私人飞机送他去。」 辛西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雷霆却已经搂过人，在保姆车一侧吻了下去。 阮季玉本来穿的就厚，千防万防这下「偷袭」还真没给他反应时间。雷霆这人，体温还挺高，就是亲人的风格有些兇悍，而且非常自大，反正就是始终咬定自己肯定是喜欢他，无论说什么都是「吃醋」。 不知道他到底是没脑子，还是在感情这事情上从来都太「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被拒绝」。 阮季玉睁着眼，看着他深金色的睫毛在眼前晃动，思考如果自己后腰现在别着一把黑色的可爱小傢伙的话，下一秒就能让这小子看到他自己的脑浆。 可惜，没有武器。 亲了一分钟，雷霆不悦地放开他，手指抚了抚他的唇瓣，低声：「为什么不闭眼？」 「一百万，高兴地闭不上。」阮季玉面色如常。 雷霆：「……」 「以前都是演的。」雷霆眯眼，「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全都是利用，是吗？」 阮季玉觉得这话有点「怨妇」，好像倒显得他可怜兮兮的。 「……雷总是商人，利用和交易，其实是一个意思，我得到我想要的，你得到你想要的，这是双赢，哪里存在利用。」阮季玉的手套因为玩雪的原因湿的冰凉，他就用冰凉的毛绒面碰了碰雷霆的脸颊。 第40页 「还有，我从不吃醋，因为我压根不喜欢你，不用我说的更清楚了吧。」 雷霆心里今晚积攒的烦躁陡然在这句话之后升起：「不喜欢？你有什么资格不喜欢？你是我的未婚妻，阮家不要你，你才嫁给我，除了我，你还能喜欢谁？」 阮季玉冰凉湿透的手套「啪」一声拍在他脸颊上。 「……」 看来和阮季玉接吻，挨打是必要条件。 雷霆这次没有动，阮季玉轻易就推开了他，在上保姆车之前，他又顿了顿，还是回头对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道：「明天平安夜，如果你有良心，替我回去看看我父母，告诉他们你不是个混混，有靠谱的工作，让他们放心。我爸腿脚不好，希望你遵守承诺，找个好医生，要是让我知道你胡说八道些别的……别忘了你和我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阮季玉上了车，辛西娅欲言又止地看着雷霆，终于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也上车走了。 车子在薄雪中离去，驶出两道黑黑的车辙痕，雷霆看着车辙痕，目送保姆车远去。 保镖赶紧过来给他撑伞。 雷霆想到阮季玉最后那个眼神。 他所託付的，不过是为了让那对穷困的父母放心。 什么继承人的交易，雷霆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阮季玉又能怎么帮他呢。他只是觉得阮季玉的变化有趣而已。 可是…… 他说不喜欢自己。 从来都没喜欢过。 雷霆走到刚刚那颗松树旁，把自己放上去的雪球拿了下来。 夜色下的大厦顶层，这座大厦的主人正在办公室里的冰箱门前，看着一只被保存好的雪球发呆。 保镖跟着他，站在他身后默默不敢做声。 雷霆忽然在一片死寂中开口：「你结婚了吗？」 保镖等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赶紧道：「结婚了。」 「……如果你老婆说，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保镖看着面前的老闆，脑子飞速旋转，最后道：「送包。」 「他不喜欢。」 「那，请她吃大餐？」 「……他从小吃，不稀罕了。」 「那就只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然后找她检讨。」 雷霆沉默下来。 做错了吗？ 阮季玉想要的，自己都给了，还有什么做错的？ 「……没做错呢。」 保镖擦了擦汗，心想还没做错，人都不愿意跟你呆着，还强迫人家，果然是大少爷，霸总的面子是不能丢的。 「……没错，没错也是错了，老婆就是要这样哄的。」保镖说。 雷霆抬眼看向他。 他目光阴沉，保镖汗都下来了，顿了十几秒终于忍不住，赶紧说自己出去等，离开了大办公室。 雷霆在黑暗中看向还在大开着的冰箱门。 小小的雪球被封在小盒子里，旁边是白天李枫送来的那块没动过的粉色蛋糕。 与雪球比起来，蛋糕显然更精緻，但雷霆的视线却被雪球牢牢牵住，分毫不能移开。 凭什么不喜欢？ 明明已经穿了他喜欢的西装款式，他的要求也都照做了，现在说不喜欢？凭什么？ 雷霆走到冰箱前，看着那个粉色的小蛋糕。 他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雷霆拿出来看，是李枫的消息。 「哥，我到家了【憨笑】」 【图片消息】 是一张李枫坐在餐桌前的自拍，背后的餐桌上，阮家人给他摆了一个圣诞树形状的大蛋糕，二哥阮仲明正在给他试戴圣诞帽，阮父正坐在不远处和蔼地看着儿子笑。 厨房里正端着盘子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轻温柔的女人，雷霆想起来，好像是阮家的继母。 雷霆手指顿了很久，回了一个「好」。 他翻开朋友圈，这是私人号码，朋友圈人数不多，李枫把刚刚发给自己的图片也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幸福的平安夜前夕，谢谢我最爱的亲人。」 再向下翻了一条，竟然是阮伯安发的朋友圈。 拍了一张架在菸灰缸上燃着的香菸，菸灰缸上还带着警用的标志。 「天天加班，案子多到发疯，小偷小摸就别报市局了，忙不过来。」 雷霆手指一顿，点了个贊。 没想到阮伯安迅速回復他：「脑子抽了？小玉的事，你等我跟你算帐的。」 雷霆：「……」 撤回了一个点赞。 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有阮季玉的微信号。 他迅速打开通讯录，把电话拨了出去。 几秒钟就接通了，还没等雷霆勾起嘴角，阮季玉烦躁的声音传来：「又什么事？」 「……」听着阮季玉的声音像是刚睡着，被自己吵醒，雷霆忽然想起保镖说的「没错也是错了」的「哄老婆大法」，一下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事干就别打电话，很闲吗？」 雷霆：「把你的微信给我。」 他等了十几秒，对面都没有声音，再一看屏幕，阮季玉已经挂断了电话。 「……」雷霆再一次攥紧手机。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雪球和小蛋糕，伸手把那只粉色的蛋糕拎了下来，「噗通」一声丢进垃圾桶。 阮季玉正靠在松软的靠枕上打瞌睡。 第41页 他身子骨弱，时常犯困，再加上白天一天训练，雷霆又添堵，累得只想睡觉。 他挂断雷霆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打开了朋友圈，第一眼就看到了阮伯安的加班朋友圈。 他打字：「辛苦了，大哥。」 阮伯安很快回覆：「大哥抱抱」 阮季玉笑了起来。 阮伯安给他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阮季玉接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身穿警服的男人，阮伯安确实忙的厉害，鬍子都来不及刮。 「小玉！怎么困成这样，那你睡吧，我这边看你一眼也要去忙了。」 「好，大哥晚安。」阮季玉睏倦迷离的眼神，看得阮伯安笑，「小猫一样，最近有没有跟那个姓雷的鬼混啊？」 阮季玉莫名略带心虚，还好他受过专业训练，表情没变：「没有。」 「那就好。」阮伯安带着审讯犯人的职业病眼神审视了几秒，终于松口，「好了，改天见，我随机抽查，见到我可别惊讶。」 阮季玉没有多想，笑笑便答应下来，挂断了视频。 他打了个哈欠，又翻开自己的社交帐号，看了一眼微博的热搜，自己的名字还高高挂在上面。 点进自己的主页，都是辛西娅帮忙运营，发了几条官方语气的博文图，下面的评论区都是阴阳怪气和辱骂的语言。 阮季玉关掉界面，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要去出差几天，反正父母也不会懂娱乐圈的这些事情，他隐瞒不隐瞒也没区别，听完母亲的叮嘱，他才彻底安稳闭眼。 辛西娅给他拉上薄毯子，看着他的脸，嘆了口气。 这么好看的人儿，雷霆真是下得去手，网上那些辱骂的言论，她都看不过眼，雷霆也捨得。 车子直奔机场，城市的雪越下越大。 阮季玉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银行卡的转帐到帐信息。 另一边，节目组也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演员入组的事项。 南方的小城镇，是第一站的直播地点。 深夜，正在红眼航班上的导演看着节目组的评论区发愁。 「要不要，适当给季玉少点镜头？这骂的，节目还怎么播？」 「导演，这可是雷总亲自塞进来的人，背景你也是知道的，难搞啊。」 「……这种花瓶，什么『小李枫』，李枫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拿，来个『小李枫』，这不跟我开玩笑吗？」 「导演别气了，毕竟雷总给贊助了两个亿，这点不算什么……」 「……算了，当吉祥物伺候吧。人到时候来了，跟他说，让他别在节目上哭就行，哭也行吧，别半路撂挑子就行，咱可是直播节目，一天掐几次咱就别干了。」 「好嘞，到时候我一定传达。」 导演忧愁的视线看向舷窗外面深蓝黑色的云海，对节目的未来感到万分担忧。 第17章 南方小镇，节目组提前包下了镇上唯一的酒店。 这档综艺需要的群演众多，一个酒店都不是很够住，再加上节目宣传足，直播形式新颖，请的主要嘉宾又都比较大牌，这些人，单一个人带的助理团队可能都要足足占一层楼，所以节目组工作人员为了腾出地方给他们，都是几个人硬挤一间屋子，又潮又冷，小酒店条件也不太好，大家上班的怨气都不小。 冬天的南方湿冷，夜生活倒还算丰富，镇上条件相对简陋，隔一条街就是夜市酒吧街，烟火气很浓，几个倒霉的工作人员被要求在酒店门口接嘉宾，几个人都抱着热水袋踱步转圈。 「我就不明白，一个关系户，导演叫他的人来接不就好了？偏指使我们在这受冻，晚上就泡了包泡面，人家说不定吃什么西餐法餐！一个靠三级片出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另一个嘆口气，安抚她：「你才毕业入行，你不知道，这行，要么你有名气，要么就有后台，而且有后台的往往比有名气的更占上风。这么大的节目，人家有金主贊助撑腰，就是导演也要低三分面子，就是因为导演不敢让自己的人来接，要是怠慢会惹事，太殷勤又显不出他导演的架子，所以才让我们来，你就别抱怨了。」 那姑娘听了懵懂点头，可更气愤了：「我也是正经大学毕业，到这儿来给人当跟包伺候的下人，还得舔着，我才看不上什么花啊玉的，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别胡说，让别人听见了告状，工作也得丢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娱乐圈，你可得记住这句话。」 「……知道了。不过这次能进这个节目组，也都是我托表姐求来的，我特别喜欢林景琛，上高中的时候就粉他，还在草稿纸上写过他演的武侠剧的小说，这次能见到他，他还温柔地跟我说了两句话，也算我没白忍。」姑娘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状。 「林景琛出身好，他是个高傲的人，时间长你就知道了，他不是温柔，他是对我们这些人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唉，你说的是实话，我之前在论坛吃瓜，说他上上辈的祖父是将军，父母都从政，他在做地产生意的大姑家长大，家里有钱有权，傲是肯定的。」 「嘿，怎么论坛什么都知道？」 「谁知道呢，反正消息真真假假，圈子里什么人都有。」 「所以，你呀也别太以貌取人了，万一那个季玉是个好相处的人呢。」 第42页 「他？呵，好人会演那种剧出名？还有金主给他背书，参加这种咖位的节目？团队要求还那么多，难伺候。」 「……算了，说不过你，等吧。」 也不怪口碑好，整个节目组的嘉宾，最早到的人就是林景琛。 他最近恰好是空窗期，上部戏杀青便赶过来，已经到了几天了。林景琛是古装男神，「限古令」以前他就靠着一部《神仙剑侣》出演少年男二号爆红，从十七岁火到了二十七岁，几乎是一代人的古偶白月光，最近两年为数不多的几部上星剧，其中两部爆剧都是林景琛主演男一号，火的一塌煳涂，人又向来低调和善，演技人品口碑俱佳。 最近几天他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相处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这么相比之下，对那个，人还没到，经纪人就提前要「最好最厚的被子」，「二十四小时热水不能断供」，「经常喝中药所以还得单独给他腾出熬中药的厨房」，「必须时刻照应千万小心」的季玉，大家更是不满了。 几个人在门口接嘉宾，没接到季玉，反而先接到了影帝文正佟。 文正佟是家里私人飞机送来的，比阮季玉要早到，几个工作人员一见他下车就激动起来，文正佟一笑，站在酒店门口给老朋友打电话，很快林景琛就裹着军大衣下楼来。 男人出现在楼梯口，军大衣素面朝天，也没压下去他翩然如玉的颜值。 林景琛比文正佟多了一分妖感，更漂亮，文正佟比他多了一分正人君子，更正气。两个名满娱乐圈的帅哥同框出现，酒店大厅里的灯感觉都亮了几分。 一见面，林景琛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年没见，听说快订婚了。」 「去，一见面就没好话，也别笑话我，你家里不也着急吗。」文正佟拍拍老朋友的肩，揽着他往里走。 工作人员看得眼睛都直了，再加上文正佟带的团队各种助理保镖人也多，行李也要帮忙搬，大家忙起来，所有人都跟着他俩进去了。 一时大厅热闹的人挤人，围着两个主角，递热毛巾的，递暖手宝的，递茶水的，众人围着忙的团团转，簇拥着两人进了一楼单独开闢的休息室。 林景琛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有点风流才子那味，他压低声音：「有目标了？」 文正佟光风霁月地一笑：「怎么说，算是吧。」 「啧。」林景琛擅长演角色，其实有时候真的是本色出演。他这么一挑眉，文正佟就开始怀疑他想搞事，赶紧让助理出去採买，从车上搬锅下来，今天在休息室吃顿火锅，堵住这小子的嘴。 「上次代言的品牌方，这锅是他们的新产品，煮火锅很好使，我每次进组都带，这次专门给你带的。」文正佟把搬着锅的助理让进门，扶着门框避免姑娘撞着。 林景琛抱着胸，笑：「我给你送块表，你就请我吃顿火锅？」 「抱怨什么，还不知道你，赶紧来。」文正佟显然和他相熟，毫不避讳。 林景琛显然也不是真在乎，进了门。 工作人员跟着忙里忙外，找两个人要签名的先排了长队，林景琛和文正佟是老朋友的事圈子人尽皆知，所以他俩的「cp粉」也不少，两人又是难得同台综艺，这下所有人都惦记着双人签名，俩人还没吃上火锅，屋里先热闹得堪比麻辣汤底。 所以阮季玉的车到门口的时候，酒店门口空空如也，冷清得连条狗都没有。 经纪人辛西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管什么原因，这节目组显然是没有把自家艺人放在眼里。 辛西娅下了车，一甩长发就要叫人出来，给他们立点下马威。以辛西娅盛天王牌经纪人的身份，还从没遇到过这种冷遇。 可阮季玉却用冰凉的手指按住了她准备打电话的手，辛西娅抬眼看他，只见阮季玉缓缓摇头，笑得虚弱又温和。 长途机票辗转坐车奔波，现在又是临近午夜，阮季玉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脸色都苍白了，却还是说：「别打扰他们了，已经这么晚，肯定都困了，我自己进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辛西娅嘆息一声，「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被欺负，本来不用这样的。」 阮季玉虚弱地笑笑。他知道辛西娅始终对雷霆让他出名这个事心里有所芥蒂，毕竟哪个经纪人喜欢一个任性妄为喜欢随心所欲捧人的老闆，但辛西娅又对阮季玉印象不错，心里喜欢，所以便把气全都放在了雷霆身上。 尤其雷霆还对自己那么无礼，辛西娅看在眼里，虽然对老闆的家务事也不好多说，但是无形中让这个铁血的经纪人更是和阮季玉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这是阮季玉想要的局面。 局面已经铺好，他拥有的弱势才是隐藏自己的最好面具。 「没事。」阮季玉安慰了一下经纪人，主动拎着行李箱往里走，他身后只跟着两个助理和经纪人，几个人都拎着行李箱，迎面就撞上了刚从一楼休息室出来的林景琛。 林景琛看到了阮季玉，挑了一下眉，显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阮季玉敏锐地察觉到，林景琛的眼神里并不只是单纯的认出他而已。 他显然「认识」了自己。 阮季玉知道他们互相之间的裙带关系，稍微思忖就明白了。 辛西娅怕他初出茅庐认生说错话，开口帮他打招唿：「小玉，这是——」 第43页 「林老师，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您。」阮季玉却上前一步，大方开口，却在说完以后侧过头去咳嗽了几声，这两声咳得有些揪心，咳完耳朵根都红了，被林景琛看了一个满眼。 林景琛又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要是不嫌弃，来屋里吃点火锅，祛祛寒。」 辛西娅：「还是算——」 阮季玉笑笑，「有藕片吗？」 林景琛挑眉，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当然有。」 「我饿了，就吃一点。」阮季玉悄悄拉住辛西娅的袖口，声音小了下来，辛西娅还是头一次被他提要求，无奈又心软，只好道：「你啊，这时候知道跟我撒娇。」 文正佟从房门走出来，看到了阮季玉，愣了一秒，看着他侧头和经纪人低语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还有粉色的耳朵，一身沉水一样的乌黑色，黑白分明，气质沉沉，果真吸引人。 城上月，白如雪，遥知不是雪，早有暗香盈月。 他夹杂着外面的冬日寒气而来，遥遥对自己一笑，「美人一面即近妖」，文正佟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便宜雷霆那个不懂风情不知体恤的大少爷了。 文正佟走向他，下意识看向阮季玉的手腕，阮季玉的羽绒服袖口很长，遮住了半只手掌，当然是看不到佛珠的。 阮季玉注意到他的视线，默不作声，只弯了眉眼打招唿：「文老师，我喜欢你的电影，给我签个名可以吗？」 「当然可以。」文正佟欣然答应，和林景琛一左一右把阮季玉夹进了休息室。 辛西娅理所应当地跟在了后面，走到门口却被林景琛一门板关在了外面，差点碰了鼻子。 她呆呆地看着房门。 刚刚那一幕好像两只狼夹着她养的小羊羔回了窝。 阮季玉一进这间空调很足的房间就脱了外套，顺利露出手腕上的佛珠。 他手腕骨节被遮盖在黑色的毛衣袖口下，露出白皙泛青的手背，佛珠在他手腕上，有种格外的怜悯意境。 文正佟终于看到了想看的，和林景琛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文正佟那意思，「看吧我说的没错吧」，这下林景琛再看阮季玉，神色便变得更暧昧了。 阮季玉依旧穿了一身黑，他大大方方地坐下，丝毫没有拘谨的意思。他是从小阮家长大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这时候当然要体现出他的身份。 「真的饿了，我要那个，藕片。」 锅里咕嘟咕嘟正翻腾着浪，旁边站着四个助理三个工作人员帮忙夹菜下锅，助理倒没什么反应，阮季玉说他们就下锅，倒是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用斜眼看着阮季玉，那视线，就像是在评头论足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虽然初见的确惊了一瞬，但还是带着瞧不起的敌意。 她就是刚刚站在门口本该迎接的女孩，此时看到正主，看到他长得这么出乎意料的好看，心里却不免更加鄙夷。 「你也喜欢吃藕片啊。」文正佟笑笑，把自己刚夹在旁边盘子里晾着的几片端了起来，起身放在阮季玉身边，顺势坐了下来。 「嗯，身体不好，不喜欢吃肉，而且家里父亲信佛，所以吃得少。」阮季玉道了谢，大方接过他给自己的菜，送进唇瓣之间。 他爱不爱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文正佟爱吃，这就够了。 阮季玉吃相很好看，低头垂眸，两腮微动，文正佟盯着一直看，觉得像只小兔子。当然了，他这样的模样可不是随便一只兔子，要算兔子，也得是嫦娥月宫里的月兔才行。 他知道阮季玉的身世，看他越是平静，越是觉得不免替他不甘。 还有点娇少爷的心性，饿了就吃，哪管你同桌是不是影帝顶流，他都能泰然处之，这点倒是真实又有些可爱。 文正佟看着他手腕上熟悉的佛珠，想着父亲对他讲的相识经过，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少爷，并不像他讲的那么果断冷静。 不过阮季玉气质自带神秘，第一眼就吸引住了文正佟的眼睛。 「你父亲也信佛，难怪，我就是因为我爸喜欢各种寺庙，每年都要去两三次清修，小时候跟着去吃斋饭，藕片也是我最喜欢吃的。」 文正佟看着他「咔嚓咔嚓」吃着藕片，开始试探：「你也喜欢去庙里吗？看你手腕上的佛珠，我爸也很喜欢这些。」 阮季玉「啊」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腕，不动声色：「嗯，这是去庙里求的。」 文正佟和林景琛交换了一个眼神。 文泰麟的身份那么高，可阮季玉却也并没有拿这件事情出来炫耀的意思，并且他也不知道文正佟其实是文泰麟的儿子。 一个靠着雷霆走后门出名上节目的「豪门弃子」，可是同时又好像淡泊名利，沾上了文泰麟这层关系，居然好像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想刻意隐瞒，阮季玉身上的神秘感，让在座的两个男人都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哪儿求的？这么漂亮，好木配美人，你的确配得上。」林景琛桃花眼一弯，出口就让文正佟瞪了一眼。 阮季玉顿了顿，像是被他问住了，他故意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啊，在寒光寺。」 「我也不少去，好像没见过这么上好的檀香木观音纹，看来你是有佛缘的。」林景琛说完，文正佟就赶紧阻止：「你管的真多，吃你的肉卷。」 第44页 阮季玉被他「解围」，感激地看了影帝一眼，「对了，我第一次录节目，老师们多帮我啊。」 「那是当然。」文正佟笑得温和。 吃了几片藕，阮季玉果然就要走，两人让工作人员送他上楼休息。 旁边的工作人员一抖他的外套给他穿，表情动作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甚至还小声「嘁」了一声，显然很看不起阮季玉这种人。 文正佟皱了皱眉，可他还没开口，阮季玉却先开口了。 「还是不要去镇上那家酒吧了，我来的路上看到他们门口贴着女孩免费，不是什么好地方。」阮季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穿好羽绒服就要开门出去，那个工作人员愣在原地，「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阮季玉笑笑，指了指自己白皙的手背：「姐姐，你手背上有花体印章。」 工作人员被他一声「姐姐」以及漂亮的小脸蛋砸得有些晕乎，她看向自己手背上模煳的印章，那是酒吧的英文名。 「你去过？」 「没有，只是恰好记住了店名。」 「恰好记住？那条街好几家酒吧，都是英文名，你就路过，怎么知道我去的是哪家？」 阮季玉回过身看了看林景琛和文正佟，垂眸：「每家的名字我都能记得住。还有，你去的那家二楼比一楼多四扇窗，不像是正经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文正佟微微张开嘴。 阮季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又夹杂怀疑的表情，伸手戳戳她挂在怀里的暖水袋，温柔道：「还有这个，不要倒满开水，会很容易炸开，小心烫伤。」 「你又怎么知道我倒满了开水？」工作人员看怪物似的看他。 「这个嘛……」阮季玉说着垂眸浅笑，「我进来之前看到你在门口接水了。注意安全，我生母手上有一块疤，就是热水袋烫的，每到冬天就要擦药，在外面工作要照顾好自己啊。」 阮季玉摸了摸她的头顶，推门出去了。 工作人员也是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怔在原地怔了好久，文正佟咳嗽了一声，她才回神，后知后觉地脸红，赶紧跑出去给阮季玉送准备好的厚被子还有中药砂锅。 几个工作人员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文正佟看向林景琛。 沉默良久，林景琛道：「……真不简单啊。」 「难怪他能帮我爸发现那个……」文正佟喃喃。阮季玉的这种观察力简直是天生可怖的程度，亲眼所见他才更震撼。美人没什么吸引力，但神秘有某种天赋又身世悽惨的美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什么？」 「没什么。你人也见了，总该知道，我爸为什么选他了吧。」 「啧，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不然，让给我怎么样？」林景琛揽过好兄弟的肩膀，低声道。 「……你父母答应？」文正佟好整以暇地看他。 林景琛勾勾嘴角：「他们管不到我。不过，你能斗得过阮氏集团给他定好的未婚夫，雷霆？他可不是随便煳弄的角色，雷家就没有善茬。」 文正佟端起纸杯若有所思：「雷叔叔死了还没有三年，阿姨又在葬礼上得了失心疯，所有人都不敢提这些事，雷霆现在相当于父母双亡，他满脑子都是继承家业，雷家不能落到那些叔伯旁系手里，这趟婚约他还得拿来做面子，当然不肯放手，以后可说不定。」 「相貌确实惊艷，虽说长得相似，但他可比那个李枫要好看多了。」林景琛笑。 文正佟摆手：「和脸关系不大。主要是，我爸喜欢他，况且他有能力帮上文家，这门婚事，我和雷霆必争不可。」 「唉……真是从没变过，你骨子里就是个顶门户的少爷，君子风骨，长子做派，还是你们家教育孩子规矩大，不像我，野人一样。」林景琛打趣他。 「你骨子里就是个坏种，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文正佟给他夹了一筷子肉。 「有点意思，你说他到底为什么呢？费尽心机进娱乐圈，又偏偏要来参加这个综艺，为了谁啊？明天的录制上，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你什么都有意思，快吃。」 阮季玉回到房间，助理忙着给他铺床，辛西娅扶着他坐下，给他端上一碗苦药。 阮季玉浑身一僵，抬头可怜兮兮楚楚动人地看她：「午夜都过了，明天再喝吧。」 辛西娅冷面无私，动作不变。 「……好。」阮季玉只好把药仰头咽下，脆弱的脖颈滚动，看起来很是痛苦。 曾经他没有弱点，但现在……他最恨喝药。 苦得他眼眶泛红，辛西娅早备好了冰糖塞进他嘴里，他像只委屈的兔子舔舔冰糖缓解苦味。 阮季玉洗漱完钻进厚厚的被子里，辛西娅关了灯，留了一个助理睡在另一张床上。屋里安静下来。 阮季玉睁着眼睛。 文正佟是很重要的人物，李枫最崇拜的偶像，原剧情里，李枫为了和文正佟搭一部电影，甚至不惜叫人把原本定好角色的演员腿打折了一条。 李枫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他是从泥里长起来的疮，仇恨和嫉妒就是他内心的底色。 李枫想要彻底毁掉阮季玉人生的一切，那就让他也试试失去一切的感觉。 阮季玉在等。 直到他手机亮起微信申请，阮季玉一笑，拿起来看。 第45页 「文正佟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雷霆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阮季玉：「……？」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拒绝。 只通过了文正佟的申请。 — 平安夜前夕，雷霆坐在后座，豪车鬼魅般划过山道，穿过雪色，驶向松山精神疗养院。 雷霆看着拒绝的答覆，熄灭了手机屏。 「呵。」他冷笑一声。 雷家世代，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父亲还没教给他更多从商之道，可今后的路，只能他一个人走。 就像这条蜿蜒漆黑的山道，雷霆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指着山路对他说，走上坡时，不能回头，累了也得咬牙往前走，只要定好目标，就一定要完成。 雷家的子孙，人生中没有放弃的选项。 包括感情。 父亲爱母亲，不也是强夺来的爱情吗，让对方知道害怕，知道屈服，有什么不好？ 第18章 松山精神疗养院是一家私密豪华的私人医院, 这里原来是松山的别墅庄园项目，是雷霆在父亲死后，以重金买下了这块地皮, 建成了疗养院, 可以说整座疗养院就是为了他的母亲建的。 当时因为这件事，雷霆作为雷家唯一的长子, 在家族里还备受诟病, 让人戳了好久的嵴梁骨。 就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不好, 却又被雷家的家主爱的很深。 雷家是豪门世家，祖上也有做官打仗的, 也有富商大户，乱世救国救民, 顺世投资做盘, 到雷霆父亲这一辈, 早年趁着国民经济的疯长期，乘着娱乐行业的大风口做了娱乐公司，加上深厚的家底以及雷父的手腕，很快便成了行业龙头。 早年雷家并不在内陆投资影视, 那几年在外面赚得极其疯狂, 到了雷霆出生那前后两年, 才转回内陆, 当时世道也并不完全太平，雷家撤资准备在内地上市的消息被那边的商会以及一些组织得知, 他们一家差点没回得来, 还好雷父铁了心要遵祖训思恩报国, 一定要回内陆注资，壮士断腕, 将三分之一非内陆的公司股权交给了他的三弟，也就是雷霆的叔父，这才顺利转移了视线，回来发展。 而雷家能坐稳这个娱乐龙头，和这件事也是有非常大的关系。 但正因为雷家有祖训，一为报国，二为长子继家，歷代都是雷家长子继承家产，除非长子实在难堪大任才会另选，所以他们这样的家庭，当初是绝对不愿意雷霆的母亲，那样一个流落风尘的外国女人进雷家长子的家门的。 雷霆的出生，是雷父用无数次的挨打罚跪强取豪夺换来的爱情，最可悲的是，雷霆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爱过这位雷家的家主。 她最爱他的一天，也许就是他的葬礼上，她跪在棺材前伏地痛哭的那一天。 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疯子。 从小，雷霆作为长子，心爱之人的血脉，註定要继承雷家的家产，雷父对他极尽宠爱，同时也教育严苛，而母亲几乎是常年被软禁在山中庄园里，她的确美丽，但她又永远脆弱得如同一只金色的蝴蝶。 小时候雷霆很爱妈妈，但妈妈甚至从没有抱过他。 长大懂事后，他知道了父母的感情，他质问过，但父亲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爱情。 父亲猝死，母亲失心疯，那一年雷霆才二十二岁。 还好他已满祖训中「长子继承家产」的最小年龄，顺利继承了雷家，成了歷史上最年轻的雷家家主。 他继承家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母亲建造了这座松山疗养院。 这是一座慈善机构，雷霆每年拿出上百万的钱维护这座疗养院，收容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无论是什么出身，从流浪汉到富商私生子，他都签字。 这也是雷霆虽然年轻却很有手段的一点。雷家有祖训，慈善是每代雷家家主必须做的事情，雷霆一掷千金为母亲建立疗养院不行，但做慈善，家族里就不能再有人阻止他。 雷霆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铁腕手段和刚正脾气，一年多就让雷家的大部分人都闭了嘴。但另一面遗传自母亲的他，被他藏在了这座庭院深深景色优美的疗养院里。 商务豪车停在积雪的门前，门口的岗亭里门卫保安在打盹，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对方才如梦初醒激灵坐起来，看清楚车牌号后，吓得冷汗顺着脑门往下流，整理好衣服出了岗亭，冷空气让他瑟缩了一下，他正了正帽檐对来车敬礼。 「雷总！」 雷霆降下后车窗，却并没有看他，只是说：「夜班是比较辛苦。」 保安愣了一下，赶紧擦汗：「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雷总。」 雷霆这才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前面的司机道：「把门打开吧，既然这么辛苦，老闆的意思是给你放假，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保安愣了愣又喜笑颜开，连连道谢，赶紧按下开门按钮让车进去。 直到豪车驶进疗养院的大路，保安这才回过味来。 人家这是把他辞退了。 他急匆匆从岗亭里冒着寒风出去，可豪车已经开远了。 「……一个精神病院，要看那么紧干么四？不近人情，好不容易找的工作，又吹咯，只能去送外卖咯，都说这老闆难伺候，真一点情面都不留。」 第46页 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坪上，整个停车坪也只有雷霆一辆车停放。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所有人都在和自己的家人过节玩耍，没有人想得到去看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 司机开门，雷霆下车，他站在薄雪上，踩出两个脚印。 他仰头，远远看着疗养院的灯亮。 除了一层值班的护士，整个疗养院都沉睡着。 只有二楼中间的那间屋子，亮着一盏孤灯。 雷霆披上大衣，手里抱着一小捧白色百合，身后跟着司机，走进大厅。前台的两个护士正在电脑前记录，看到他来，其中一个笑着将登记表放在檯面上。 「雷总，您预约以后我们没有给阿姨餵药，最近阿姨状态不错，晚上您可以见她一面。」 雷霆神情淡漠，点点头，拿起笔在登记表上签字。 「莉莉安」的来访客登记表上，一整列只有「雷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世上，除了这个儿子，没有人会来看她。 护士带着雷霆上了楼，推开那间雷霆熟悉的房门，雷霆走了进去，护士一鞠躬，关上门守在了门口。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坐在温暖的昂贵的地毯上，穿着一身白色病号服的女人。 她背对着雷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玩着手里的娃娃，她满头的金髮垂落在腰际，和雷霆不同，她的金髮卷漫散开，坐在红色花纹的昂贵地毯上，美如童话世界里的长髮公主。 雷霆的鞋底敲击地板，走到她身后。 「妈。」 女人身子一僵，她抱紧了手里的洋娃娃，转头看向雷霆。 从铺散开来的髮丝间，她的视线落在雷霆脸上，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神情紧张。 「不要抢我的孩子。」 雷霆看了看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娃娃，静静地坐了下来，也坐在地毯上。 「不抢。」雷霆说着，把手里的百合花束放在一旁的柜子隔档上。 「不给你！」女人容颜见老，可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惊人美貌，她像是一位皇室的公主，看着她的脸，就觉得她应该穿着那种繁复的贵妇服装，坐着马车出现在礼堂音乐会上。 雷霆已经惯常哄她，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流程。 他随手在地毯上抓过一个蓝色的玩偶，递给她：「这才是你的孩子。」 女人果然愣住了，她看着雷霆的脸，又看看他手上的东西，终于扔掉怀里的，把雷霆手里的玩偶抢过来。 可雷霆却并不放手，雷霆力气比她大，她抢不到手，急的瞪儿子。 雷霆笑：「抱抱我，就给你。」 她犹豫了一下，深深地看着雷霆的脸，两人僵持了很久很久，终于，她松开了抓住「儿子」的手，抬起胳膊轻轻地抱住了雷霆。 她单薄的身躯真的像极了一只蝴蝶。 雷霆闭上眼，抱住母亲脆弱的身体。 母亲清醒的时候从没抱过他，疯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雷霆想要接近她都很难，直到有一天，雷霆想起了曾经偷偷看到过父亲和母亲亲热，他就是这样对她说。 抱抱我，就答应你。 雷霆不知道答应她什么，但母亲听了这句话就抱住了父亲。 母亲的怀抱对雷霆来说，没有任何关于「温暖」的记忆，他觉得母亲的怀抱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拂过的感觉。 轻得让人甚至不敢用力思考。 雷霆抱着母亲，轻轻问：「莉莉安，你爱我吗。」 母亲抚摸了一下他的金色长髮，轻声答道：「爱的。」 雷霆闭上眼，笑了笑。 他只有在装作父亲的时候，母亲才会对他说话，如果是雷霆到场，母亲只会抓花他的脸，咬住他的胳膊，让他滚出去。 雷霆把她金色的长髮别到耳后，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就想到了阮季玉。 雷霆愣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莉莉安，如果儿子有喜欢的人了，你怎么想？」 母亲闻言，浑身震颤了一下，雷霆下意识立刻抱紧怀里的人，生怕她推开自己。 可母亲没有推开，很久很久，她才趴在自己肩头，开口。 「……他还小呢，不懂的，他不懂的。」 雷霆忽然觉得心头髮堵，「他不小了，你要教他。」 「我不会，我不会的。」怀里的人开始逃避，想要推开他。 雷霆怎么会让她推开，他抱住了母亲，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他怎么做，他应该怎么做，你教他，你是他的母亲。」 「不，我不是，我没有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 雷霆唿吸急促起来，「你说什么？」 「我不要他，我不要……」 「……你不要他了吗？」雷霆平静地看着逃离自己怀抱躲在角落发抖的女人，轻声问她。 「我不要，我不要……」 女人好像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无论雷霆说什么，她都只会一直重复这句话。 雷霆闭上眼，唿出一口气，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 「妈，下次再来看您。」雷霆微微欠身，转身离开。这是晚辈的礼节。 他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身后的女人忽然喊了一句话。 「不要伤害他！」 雷霆转过身，惊愕地看着她，可是她却依然瑟缩着发抖。 门外的护士闻声赶紧打开门，被站在门口的雷霆吓了一跳，「雷总！让我们进去看看，您先在楼下等候。」 第47页 雷霆站在门外，看着护士们急匆匆推着车拿着束缚带鱼贯而入，房门被关上。 母亲的声音闷闷地哭喊起来，在寒冬的深夜格外刺耳。 不要伤害他……吗？ 到底是不要伤害儿子，还是不要儿子去伤害别人。 雷霆转身离开了背后哭喊的声音。 司机小心地问他要再等一会儿，还是回家，雷霆顺着大厅的玻璃门看了一眼外面，山中又飘起了小雪。 「回吧。」 雷霆再次踩入雪地，他这才发现，管家并没有说谎。 自己昂贵的红底皮鞋此时已经湿透，保养锃亮的鞋面也沾上了雪与尘泥。 — 平安夜，白天另外三个嘉宾也已经网络官宣，也陆续赶到了酒店，除了李枫是网剧王子以外，还有沙雕有趣走人设的流行歌手王骁洁，以及年纪最大，三十六岁的「好爸爸」专业户，齐明运。 当然，讨论度最高的，还是「李枫」与「小李枫」。 李枫下了血本买水军，在所有有关节目的词条下面「血洗」广场，舆论一边倒地骂季玉蹭李枫热度上位，拿到了这次节目的出场券，这种考验智商的节目他一个新人压根没有资格。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说的也并不算错。 经纪人辛西娅和阮季玉打过招唿，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和李枫正面冲突。 辛西娅经纪人做了十年，这点伎俩她早就看出来，这些水军是谁买的，她打眼就猜得出一二三。 当然她也不是坐以待毙，只是作为「军师」，力保「主公」成事，也要权衡时机。对阮季玉来说，一开始入圈的黑红是雷霆重金买来的结果，更大的黑红是李枫「努力」的结果，虽然李枫是为了踩阮季玉抬高自己，但对阮季玉来说，曝光就相当于红。 等过了这个风头，阮季玉在节目上表现表现，有了新的话题，过去的事总会被选择性遗忘，他拿到了新资源，铺开更长的路以后，就不会再愁什么黑红了。 曾经拍摄过一部不太光彩的网剧，对阮季玉的星途，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 在星途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金主，不是运气，甚至也不是能力，而是心态。 阮季玉是一个平和的人，他就像一潭深水，没有人看得透，就算扔进一块巨石，也只是一时的浪花，而他是长久的宁静。 辛西娅正是看重他这一点，才非常满意。 而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和李枫正面冲突的阮季玉，傍晚喝完了一碗苦药出门准备化妆，迎面就撞上了站在楼梯上的李枫。 一高一低，两人对视着。 李枫身后带着两个助理小姑娘，都拎着很沉的行李箱，两个人都一脑门汗，越过李枫赶紧把箱子往楼上提，走廊上的工作人员看到，两个小伙子赶紧上去帮忙。 只剩下李枫和阮季玉在楼梯间大眼瞪大眼。 「……呵。」李枫呵完，拢过自己粉色的面包羽绒服，准备经过阮季玉的身边，他昂着头，经过时还狠狠撞了一下阮季玉的肩膀。 阮季玉面色如常，一双黑玻璃似的眼睛看向他：「……」 李枫嘴角嘲讽一笑，刚开口：「你——」 阮季玉缓缓靠倒在墙边。 甚至捂着肩膀。 李枫往后退了一步：「你！你碰瓷啊！」 楼梯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玉？怎么摔了？快起来。」 李枫震惊地看着文正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更震惊的是，阮季玉虚弱地咳嗽起来。 他抓住文正佟伸出来的胳膊，小声道：「不怪小枫，是我自己没站稳。」 李枫：「？？？」 第19章 阮季玉开口, 文正佟这才注意到后面站着的李枫。 李枫穿了一身淡粉色，从头到脚都是奢侈的名牌，来之前显然还化了淡妆, 头髮刻意做了造型, 嫩得比荷花尖还娇贵，没看脸之前还以为是个大姑娘。 的确漂亮。他和阮季玉确实像, 但这种相似, 就像是上好的沉香木与香樟木, 都是最好的料子，可放在一起立分高下。 李枫上次在文正佟跟前吃了亏, 这次又偏偏撞上阮季玉这个脑子有病的疯子，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正佟先说话了：「没事就好, 来, 先把他送到录制室去，他还在喝药，多拿张毯子过去，那边有点冷。」 李枫张了张嘴正要阻拦, 阮季玉却暗自推开了文正佟抓住他胳膊的手, 垂眸：「小枫有话和我说, 文老师先去吧, 我一会儿和他一起去。」 文正佟看向表情惊讶的李枫，又看看平静的阮季玉, 猜测李枫肯定仗着他真少爷的身世, 在背后欺负阮季玉, 想到这一点，文正佟脸色就有些难看。 文泰麟对儿子的教育, 一向都是兄友弟恭家庭和睦为先，文家虽然是商人，但也是有很多孩子读书做研究，或者从事法政工作，像李枫这种「小人得志」喜欢出风头，鬼鬼祟祟又不上檯面的表现，上次见面文正佟就已经很不喜欢，这次更觉得他刻薄。 但阮季玉已经开口，他也不好拒绝，视线在阮季玉低眉顺目的小脸上停留了好几秒，还是带着助理先走了。 临走经过李枫身边时，李枫才想起来打招唿，赶紧转过身叫住他：「文老师！上次在雷总的晚宴上我们见过，这次节目，合作愉快啊。」 第48页 文正佟点点头，终归还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对于李枫这种「无赖」式的讨好，他也懒得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李枫不想在文正佟面前暴露本性，努力攒出乖巧的小少爷样子给他看，可有些东西是积年累月才能有的，他从小野惯了，市井气是消磨不掉的，穿金戴银也无法让他脱胎换骨。 文正佟却是不想在阮季玉面前显得太刻薄，于是也没有再次让李枫难堪，尤其是李枫提起上次和雷霆去晚宴的事情，文正佟心头一动，觉得这或许是个让阮季玉「变心」的好机会。 文正佟一走，走廊里只剩下来回搬东西的助理和工作人员，阮季玉和李枫站在墙边，李枫走过去，挤出一个笑容，拉住阮季玉一只胳膊：「我陪你去。」 阮季玉咳嗽了一声，拉近他，靠近他耳边：「别做的太过分了。」 李枫眼神暗下去，低声：「你指什么？」 阮季玉沉默良久，和他对视着，直到李枫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他才忽然展颜一笑，开口：「……你猜。」 李枫瞳孔勐地一缩，他牢牢抓住了阮季玉的胳膊，几乎是用力在掐：「你知道什么？」 阮季玉感受不到疼似的，视线转向他脖子上挂着的黄金长命锁，伸出白玉似的手指拈起那枚长命锁：「我还记得父亲把这东西从我脖子上拽下来的那天，你说，这就应该是你的。」 李枫一怔，随即笑得有些残忍：「难道不是？」 「是。但你要的太多了。」阮季玉比他稍高一些，抬起手摸了摸他脑后的头髮，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不远处的助理小姑娘撞见这一幕脸都红了，迅速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李枫唿吸有些急促，他审视着面前的人，「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这么怕别人知道？」阮季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李枫的后颈穴位上，李枫浑身一个激灵，阮季玉身上淡淡的药香让他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他勐地推开阮季玉，「噁心！别碰我！」 阮季玉挑挑眉，在走廊上众人探究的视线里下楼离开了。 李枫喘息不定，他恶狠狠地暗暗盯着那个离开的背影。 如果阮季玉真的知道他和继母的事情，那他绝对不能留。 他们下毒的事情是绝密，除了他和继母何芳苓，甚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阮季玉不可能知道…… 一旦阮季玉有了证据，把他和继母的事告诉了父亲，或者二哥，一切就都完了。 但他手上一定还没有证据，要不然他不可能还没去告发自己！ 阮季玉一定是，看到自己占了他三少爷的位置，怀恨在心，准备害他，要不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个节目里？为什么突然和雷霆说要进娱乐圈？ 李枫越想越心惊，他默默攥紧胸口的长命锁。 这个疯子，原本以为就是个拖住雷霆这个傻子的棋子，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如果不尽快除掉阮季玉，后面的计划很可能会失败，必须要先想办法。 但是他现在已经出名，成了公众人物，一旦下手容易出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身败名裂，永远不能出现在公众眼里。 李枫咬住舌尖，面色阴沉。 以前混酒场时，李枫就用过这个办法，害过一个不愿意把黄金时间让给他驻唱的歌手，且至今没有人知道是他做的。 最简单快速毁掉一个公众人物的办法，无非就是那几种。 最隐蔽且见效最快，对方毫无翻身之力的，就是毒。 阮季玉裹着灰色的毯子，进了录制室。 巨大的几个补光灯把整个室内照得如白昼一般，阮季玉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后才看清，这里竟然是一间装潢陈旧的撞球室。 四周墙上还贴着十几年前的海报，上面的人物节目组都贴上了节目logo遮挡。 正中央撞球桌上方吊着的黄色灯泡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罩子。 撞球桌案边坐着林景琛，他穿着深蓝色的绒感衬衫，握着撞球杆在和旁边一头脏辫穿着时尚的男人聊天，看到阮季玉到场，两人都看过来。 「哎呀，是季玉吧？快来快来，我是王骁洁，这位是齐明运，齐大哥，还有林老师，就不用介绍了吧。」 林景琛还没等他打招唿，一把揽过阮季玉的肩，亲昵地靠近他：「我们之前就认识，他和正佟关系也不错。」 一句话，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点底，又有些惊讶这哪里来的新人，这么硬的后台，以前却从没见过，看来这个节目以后，他恐怕是要进圈里分一份蛋糕的。 王骁洁毕竟常年混迹各种综艺，他是歌手，走搞笑路线，反应速度很快，而齐明运是演「好爸爸」专业户的老大哥，也是经常上综艺，两人反应过来都对阮季玉多了几分热情。 「今晚导演说，是录播，第一期的先导片，第一期据说在菜市场拍，所以录制片选的是撞球室，玩坦白局。」 「坦白？」阮季玉问。 王骁洁一甩脏辫：「我偷偷问过台本，说是心理战答问题之类，侦探考验的一种吧。不难，别怕。」 阮季玉点点头，旁边的齐明运看他一副懵懵的样子，笑得非常「老大哥」：「别吓唬孩子，这还没录呢。」 阮季玉看着他俩互相笑，视线却转向了一旁的林景琛。 第49页 林景琛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看，他感觉得到。 「林老师。」阮季玉打招唿，林景琛笑得像只千年狐狸，「勾引」他：「来，到我这儿来，一会儿我帮你。」 阮季玉笑得单纯，走到林景琛身边。 林景琛看着他修长的颈后突出的骨节在毛衣领口若隐若现，一会儿又拿起一颗「黑8」球在手里把玩，手指细白修长，睫毛低垂浓密，眉眼如画，身上带着点隐约的药香，不浓烈，却吸引人想去凑近他嗅个仔细。简直是个妖精。 阮家怎么养出的儿子，简直是在勾人的火。 阮季玉忽然抬起头，正和林景琛晦暗的眼睛撞个正着，阮季玉却像是没察觉，只问他：「一会儿要打撞球吗？」 「……要。」林景琛揽过他的肩，他肩膀骨骼突出，摸着非常明显，这身材堪称瘦弱了。 文正佟从旁边过来，一下把阮季玉抢了过去，「别乱搭爪子，小玉，会打撞球吗？」 阮季玉不动声色：「会。」 林景琛和文正佟正围着他，李枫便推门而入。 一抬眼，就看到两个咖位最大的人把阮季玉夹在中间，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这一幕也让李枫眼前一黑。 导演看到李枫来，不敢耽误，毕竟李枫要是和阮季玉吵起来，那可就热闹了，他马上就宣布各部门准备开拍。 工作人员过来给六位嘉宾讲玩法，大概的台本设计，毕竟是录播，按惯例都是有台本的，正式节目直播的时候就没有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的身份是各地方的侦探，今天聚集在这个南方的小镇上，是因为镇上发生了一些大事，侦探协会发去了请帖，让他们在撞球室见面。 初见他们需要通过撞球竞技与推理能力，互相验明身份。 他们分别选择自己身上所拥有的一样东西作为谜底，每进球一次者，说出一句提示，指定在场某位侦探猜，对方若没猜中，则换对方击球，如果没有打进袋，则失去一次游戏机会，机会顺延给下一位，猜中则获胜。 猜出以后，对方要把自己身上的那样「谜底」送给猜出的侦探。 由猜出的顺序，来给侦探们排位。 林景琛和文正佟对视一眼，林景琛狐狸似的视线落在了「无辜」的阮季玉身上。 文正佟正要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他忽然趴在文正佟耳边说了句什么，文正佟便沉默了。 录制开始，众人分散到其他屋里，在宣布规则后，首先需要填写自己的谜底。 这个谜底的设计很巧妙，选中的这样东西，最终是要送给别人的，如果选的是物品，不管选什么都容易被骂，但这难不住阮季玉。 他思索了几秒，只在卡片上写了一个字：「笑」。 就算是输了，也只是对对方笑一下，这个谜底堪称完美。 众人按顺序来到撞球室，装作第一次碰面的样子寒暄，阮季玉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李枫差点把牙咬碎才忍住了狠狠瞪阮季玉一眼的冲动——阮季玉居然趁机去化了个淡妆，他一出现在镜头前，只一抬眼，所有人都屏息了一瞬。 他比常人瘦弱一些，可在镜头里却更显仙气。 撞球桌上，文正佟开杆，王骁洁不会撞球，负责搞笑，阮季玉则全程除了自我介绍外非常沉默，几乎像是个透明人。 直到文正佟打进一球，略一思索，看向他：「我就选这位黑色的侦探先来，穿得这么黑暗，该不会是卧底吧。」 众人都偷偷笑，但还必须演下去。 王骁洁：「就是，要是猜不出我们的谜底，你可就是卧底了。」 「你太坏了你……」旁边的齐明运偷偷笑他。 阮季玉略感意外地看向站在对面好整以暇的文正佟。 因为台本上写好了，第一轮提问是由文正佟问林景琛开局热场的。 可导演并没有喊咔，所有人都还在录制中。 阮季玉点头，聚光灯打在他的头顶。 文正佟清了清嗓子，说出第一句提示：「这样东西，我经常送给对手戏演员。」 阮季玉一愣。 文正佟说完这句话，微微抿了抿唇，这是一个不太自然的动作，这说明谜底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且很可能与嘴相关。阮季玉受过专业的训练，在交流信息时，对方的任何微表情都在他的掌握内。 再看一眼林景琛那老狐狸一样老谋深算坐看乐子的表情。 阮季玉心里已经猜出了答案。 但这个……怎么能让他送给自己？ 李枫一脸懵，在一旁咬着牙根尽力陪笑。 看阮季玉犹豫，搞笑担当王骁洁过来搭上他的肩：「猜！你看上他身上什么，就猜什么，要是蒙对了他不就送给你了？」 阮季玉抬起眼和文正佟对视了两秒，文正佟笑得温和。 阮季玉嘆口气，看来这节目里，是龙潭虎穴啊。 他淡淡开口，说出了他猜的谜底。 — 平安夜当晚，节目的第一期前传播出，热搜轰动。 彼时雷霆正穿着高定衬衫，站在一洗碗池的脏锅碗前面发愣。 小厨房以他的块头和身高实在有些屈就，但他还是「忍气吞声」地弯下腰，任由中年女人给自己戴上一件红色格子的……围裙。 李莉给他腰后系好蝴蝶结，这才满意。 第50页 「这才像个样子，这些就辛苦你了，女婿。」 雷霆略带为难地看着「丈母娘」走出厨房，只把他留在了小厨房里。 洗碗……雷霆的认知里，这似乎是一件空白技能。 他笨拙地比划了两次，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他恼火地把抹布狠狠丢在地上，摸出手机，准备查查没有洗碗机怎么洗碗。 然而弹出来的热搜框却让他一愣。 # 文正佟要送荧幕吻给季玉 # 雷霆：「……？」 他在平安夜遵守诺言陪李家父母，文二少在节目上偷家？ 还有点人性吗？ 第20章 雷霆站在逼仄的小厨房中间, 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两个小时前，他还在这座城市的cbd中心大厦的顶楼看城市雪景，两百多平米的总裁办公室一应俱全。 雷霆总喜欢关着灯坐在黑暗里, 黑暗仿佛给了他无名的安全感, 可当他打开冰箱，看到那只已经变得灰黄的雪球被灯光照亮, 他忽然便想起那天夜里, 他开着跑车, 去了那个老旧的小区，隔着绿色的老式防盗门, 和那道门背后的人对视的那一眼。 他眼里有探究，有厌烦, 有不愿妥协的固执。 可是他眼里没有对自己的期待了。 雷霆记得第一次见到阮季玉的时候, 是在阮家的后花园, 刚十二三岁的小少爷隔着修建漂亮枝叶繁茂的紫藤萝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久久站在那儿不愿离开。 再见到，就是他狼狈不堪地跑进这间办公室，抓住自己的衣服, 求自己收留他。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少爷身份, 失去了可以流水一样挥霍的银行卡, 失去了曾经前唿后拥的同学朋友, 他像是一条被养惯了的雪白的小狗儿，被主人家一脚踢出了门, 他为了嫁给雷霆, 甚至甘愿做真少爷的替身, 雷霆看着他痛哭流涕自荐枕席，只说了一个字：「好。」 可明明应该被他圈养的小白狗, 却在离开自己以后忽然变成了一条小白蛇。 抓不住也冷冰冰，可偏偏雷霆忘不了他。 他有想过为什么，可没有答案。 也许是一种遗传。他亲爹是这样，他也註定是这样。 雷霆伸手把雪球拿在手里，想到阮季玉捧着雪球发呆的模样，眼神沉沉。 那雪球的四周都充斥着昂贵的冰淇淋，整齐码放，甚至秘书按着品牌口味与颜色分开摆放，只有这个雪球，是他放进来的，像是豪车停车场里停了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可即使是再破旧的人生，阮季玉好像都没有一点失望，他找了工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毫不犹豫地挽救了过去，坦然准备去过新的人生。 雷霆攥着雪球，直到手心被冻得发疼才肯放下。 阮季玉就像这雪球一样，他想留住，也许只能将他放在冰箱里。 雷霆发了很久的呆，今晚的财报一份都没看，文件也一份都没批，他翻开手机，微信里几个群的消息都在叫他出来消遣，平安夜狂欢，他统统回了不去，还被人调侃是不是转性恋爱了。 他不想理会，翻开朋友圈，全都是各路人马的平安夜生活。 连旗下合作的一个外包公司的老头也和圆润的妻子抱着一束花在火锅店合影。 又一次看到那个「拒绝好友申请」，黑暗中，雷霆莫名烦躁。 等了一会儿，他一下站起身，拿过大衣，叫司机准备车。 几十分钟后，他站在之前就调查过的房门号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两个保镖站在他身后不敢说话，他站了十几分钟，浑身都冷透了，面前的房门忽然开了。 李母正准备把垃圾放在门口预备明天扔，被杵在门口的大男人吓了一跳。 「你……你是！」李莉认出了雷霆，很快李敬先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最近在做治疗，是雷霆给他找的医生。 「你……你想干什么？小玉他不在家，他出差去了。」李敬先把妻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雷霆。 雷霆从身后保镖手里提过两盒礼物，一盒是红酒，另一盒是茶叶，提着礼物的他理直气壮地走进门，把礼物放在玄关，看了一眼李敬先膝盖上扣着的治疗仪，问道：「疗效怎么样？」 李敬先愣了几秒，终于意识到那莫名其妙问儿子也问不出名堂的私人医生到底是谁请来的了。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下，神情有所缓和，「黄毛」至少没像上次那样生生从家里抢劫一样掳人。 「……坐。」 雷霆才不管他们有没有允许，在李母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就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我们用不上这些贵的酒和茶叶，你太客气了。」李敬先表情并不好看，液晶电视里放着一部好几年前很火的古装剧，主演是林景琛，声音放的挺大，吵得雷霆皱眉。 「不算贵。」雷霆说着，看向客厅茶几上的几样水果，都是苹果香蕉之类的廉价水果，甚至都不算是好品相，颜色不均匀，香蕉也发黑了，但这已经是李家父母放在面上的东西了。 这间房子倒还不错，至少比之前住的地方好了很多，看起来是阮季玉亲自挑选的地方。 可有些习惯他们是去除不掉的，就像这玻璃果盘里放着的廉价水果一样。 「医生是你请来的？」李敬先问道。 雷霆看了他一眼，灰色的眼珠视线淡漠：「那是我家的私人医生。」 第51页 「我……我们家不需要你施捨，你放过小玉，不要再缠着他了行吗？」 雷霆笑了笑：「我缠着他？他缠着我还差不多。」 「你——」李敬先站起来就要争论，李母赶紧过来拦住他。毕竟医生交代过，他的腿是可以治癒的，只要坚持用药打针用治疗仪，一年半载就能走路像常人一样，冬天也不会再疼得那么厉害。李母到底还是捨不得这个机会，对雷霆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还没吃吧？我锅上炖了鸡汤，蒸了米饭，我炒个土豆丝，叫孩子吃一碗。」 李敬先「哼」了一声，和李莉小声争论了两句，独自走向餐桌。 李莉这才看向雷霆，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只要你不伤害小玉，我和他爸，也不是不答应，只是我们两家经济条件差的太远，小玉跟你在一起，你们都不会好过的……」 雷霆深邃的灰色眸子冷冷地看向这个女人，在他生命中，从没有第二个女人以「母亲」的角色出现。 他对母亲的概念仅停留在模煳的痛苦上。 而李莉这样的「母亲」，是他从没有接触过的。他垂下视线，忽然注意到她的手指全都泛着红，生着裂口和冻疮，就算是生鲜冷冻车送进雷家别墅的胡萝蔔也没有这么难看的。 李莉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掖了一下耳后的头髮，不动声色把手藏在了背后，「算了，既然来了就吃顿饭吧。」 雷霆看着她走向餐桌和小厨房，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被李莉那一声「孩子」给戳了一下心口，坐在餐桌旁等着开饭。 李敬先和他坐在对面，李老师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拿着一本高中物理练习册在研究，时不时用红笔做点批註，李莉在厨房忙着舀鸡汤，盛米饭，顺便还能得空迅速切一个土豆丝，「滋啦」一声下锅翻炒。 雷霆从没在这样的环境中呆过，他以为至少会有一个保姆负责做饭的。 李莉很娴熟地端上了两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和青椒土豆丝，以及砂锅鸡汤，还有三碗米饭。 「老李，把鸡腿给孩子撕一只，坐着干什么。」即使并不满意，但李莉还是热情地招待着雷霆，就像是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雷霆看着李敬先用筷子夹在自己面前碗里的鸡腿，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捏着一张存着五百万的银行卡，沉默地坐着。 他是来向李家父母「买儿子」的。 只要他们点头，阮季玉就会乖乖听话。雷霆确信这一点。 他想过会被打出去，会被他们破口大骂，但他们终究需要这五百万，就算不需要，以雷霆的手段也可以给他们「制造需要」。 他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可他吃过几百块的高级餐厅烤鸡腿，喝过上千块的山参炖的小鸡汤，佣人给他铺好餐巾，分好食物送到他面前，甚至十岁以前他都没有自己擦过嘴上的油渍。 但这世上还没有人，曾给他的碗里夹过一只刚撕下来的鸡腿。 他忽然就不确定五百万是否能买到他想要的东西。 直到他沉默地吃完这顿从未体会过的晚饭，李莉收回碗筷，擦了桌子，他才把卡放在了餐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李敬先保持着老教师的习惯，眼神很是锐利，审视叛逆的学生一般审视着雷霆。 「这里是五百万，我要阮季玉嫁给我。」雷霆说。 「你！」李敬先站了起来，椅子在大理石地砖上擦出一声抗议，「你休想！拿钱买，你、就算我们死了，也不要你的钱！」 雷霆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气势一对比，李敬先便败下阵来，但他还是不肯妥协，瘸着腿要把他拉起来赶出去。 李莉赶紧过来拉开丈夫，「行了！你这身体，急什么！人家又没说是要怎么样，你真是。」 屋里沉默了几秒，雷霆将卡放在玄关的架子上，「那就算作见面礼吧。」 他忽然一笑，「如果阮季玉嫁给我，我应该算你们的女婿？」 李莉一愣，把丈夫推到沙发上坐好，这才过来安抚雷霆：「算不上算不上，小玉还算在阮家的门户里，就算要给钱，你还是给阮家好了，我们做不了他的主，小玉是个主意正的孩子，你该去亲自问他。」 「你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认？」 「……你敢动小玉一根手指，我跟你拼命！」李敬先从客厅又瘸着腿冲过来，李莉赶紧拦住，「行行，你说是就是，毕竟小玉跟你有婚约，叫你一声女婿我们也不吃亏，老李！你快去坐着！」 雷霆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被李莉推着推进了小厨房。 「我知道你是大家族的少爷，」李莉关上推拉门，嘆息道，「但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小枫，小玉，都是命苦的孩子，我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卷进这豪门里，我们也……哎，我们真的不想再让儿子蹚你们豪门家族的浑水了，只盼着他平安就好，你想要娶他，我知道你们早有婚约，可小玉并不喜欢你，你放了他吧。」 「我若是不肯放呢。」雷霆弯下腰，他块头大个子高，一下就把李莉显得瘦小可怜，「你知道李老师的治疗要花多少钱吗？一个疗程五万，一针两千，还有治疗仪，我专门让人十几万从国外带回来的，如果你不懂汇率，我可以告诉你，折合治好，至少百万。」 第52页 李莉退了一步，低着头：「这……」 「还有，」雷霆笑了笑，「你猜阮季玉出差是做什么去了？最近的热搜你们看了吗？看来是有了解的。如果你们不肯收这笔钱，他也许会把自己真的卖在外面，就为了给你们治病，买房，买商铺。与其让他在外面混娱乐圈，卖给别人，不如让他嫁给我。」 他正了正领带，领带夹上的钻石光晃了一下李莉的眼。 「他怎么……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李莉眼圈泛红，良久才动了动脚步，但她只是指了指洗碗槽：「先帮忙洗洗碗，小玉平时在家也洗的，今天你替他吧。」 雷霆一怔，她又忽然开门折回来，把自己红色格子的围裙给雷霆套上，雷霆下意识低头，很快被在身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这才像个样子，这些就辛苦你了……女婿。」李莉说完，走出了小厨房。 雷霆看着面前的洗碗池，举着双手呆在原地。 他们答应了固然很好，但这完全没拿他当外人的行为实在有些…… 比划了很久，雷霆也没想出怎么下手，只好摸出手机想要搜索怎么洗碗，偏偏热搜的推送就这么骑到了他脸上。 # 文正佟要送荧幕初吻给季玉 # 阮季玉站在撞球桌前，淡淡地说完那个答案，咳嗽了一声。 录制现场安静如杂质沉底。 文正佟震惊地看着他。林景琛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出来了吧？」 饶是多年荧幕演戏，文正佟的耳畔也有些泛红，他瞪了一眼出主意的损友，然后才看向旁边的主持人，点了点头，道：「谜底正确。」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提前写好的谜底卡片，亮给镜头看。 「经常送给对手戏演员」，这个谜面再加上文正佟的微表情，很容易就猜得出他的谜底。 文正佟可是影帝「蛊王」，他素来有「斩初吻」的称号，因为很多次对手戏演员都很巧合的是荧幕初吻，文正佟在电影宣传的时候也时常开玩笑说自己也是荧幕初吻，所以很多营销号便戏称文正佟天天送荧幕初吻给别人。 这话暗示性之强，阮季玉专门调查过他们几个人的背景，稍微想想就猜得出了。 阮季玉抬眼，漆黑的眸子看向文正佟，淡然一笑如春风化雪：「这个就不用送了吧，我的荧幕初吻已经送出去了。」 文正佟却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在十几架摄像机的录制下径直走向撞球桌另一端的阮季玉，摄像机默默跟着他转镜头，阮季玉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文正佟笑：「愿赌服输，我不送，导演要把我杀了。」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阮季玉神色沉静，似乎文正佟的「邀吻」也不能让他动摇。 文正佟以为可以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可阮季玉就像是一潭深水，不动如镜。 林景琛「啧」了一声，长腿一偏坐在撞球桌边上，一副风流倜傥的笑容：「这是侦探综艺吗？我该不会被导演组骗来参加恋综了吧。」 王骁洁见势起闹：「亲一个！你们是我们节目第一对情侣侦探！」 文正佟：「……」 他被林景琛忽悠着写了这个谜底，到这会儿才知道这损友一肚子黑水居心叵测，就是想看他和阮季玉当众闹笑话。 文正佟从容不迫，在起闹声中拉过阮季玉那只戴着佛珠的手，轻轻拉到唇畔，行了个标准的吻手礼。 阮季玉眼神微微一动，错开了视线。 文正佟一喜，想要看清，可林景琛却拉走了他，「行了，看人家漂亮就入迷了？大影帝也有今天。」 「胡说……」文正佟推他。 直到这场节目录完播出。 热搜第一位就是送荧幕初吻，后面紧跟的则是： # 谁是侦探王确诊年度第一恋综 # # 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 # 李枫神级颜值现场 # # 小李枫长得好像 # …… 阮季玉结束了录制就被辛西娅拉走，避免他和李枫私下里的任何同框，明天就要开始首次直播，辛西娅和节目组要叮嘱的事情还有很多。 阮季玉的手机忽然叮叮噹噹乱响一通，他拿起来一看，是被人拉进了节目组的群里。 王骁洁在群里发表情包，李枫在群里卖乖混脸熟，齐大哥年龄毕竟稳重些，和他们搭着话。文正佟和林景琛都没有开口。 阮季玉被王骁洁艾特出来，叫他聊聊明天直播的预感。 阮季玉被辛西娅按在椅子上擦头髮，旁边桌上炖着一砂锅的中药。 他刚想要回个笑脸，群里忽然蹦出一条群提示。 「贊助商雷霆加入群聊」 众人都安静了。 阮季玉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辛西娅也看到了，一边给他擦头髮，一边嗤了一声，「沖你来的吧，混蛋玩意儿，你别理他，他一向都是这种脾气，估计是看到热搜了。」 阮季玉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一看到雷霆就烦。 雷霆见群里都不说话，干脆在群里发了一个两千块的大红包，这下都跑出来抢红包。 雷霆在一片「谢谢老闆」中道：「好好照顾我的人。」 群里再次安静如鸡。 阮季玉把手机捏得嘎巴一声。 第53页 辛西娅惊讶：「疯了吧，这占有欲，他也真是……你别怕，雷总知道规矩，在艺人有出镜通告期间不能有亲密活动，至少这个月你应该安全的。」 「不过……」辛西娅犹豫道，「你别惹他生气，他不发疯还算个人，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有次在s市的马场有场聚会，有个小艺人私自开他的房门爬上他的床，被他直接叫保镖拖出去丢在酒店大厅，还好那人没脱光，后来舆论崩盘，他差点没跳海，真是疯子一样。」 阮季玉把手机扣在一边，接过毛巾自己擦头髮。 「他还敢把我关起来不成？」 辛西娅一边取精油一边道：「那可不一定，他们雷家……害，我说这些干什么，拿下来，我给你擦护髮精油。」 阮季玉：「……」 第21章 阮季玉收拾好头髮, 换好一身水青色的睡衣，像只精緻的瓷洋娃娃，被辛西娅勒令躺进被窝里, 松软的羽绒被裹着全身, 辛西娅坐在不远处的小电磁炉边上看着中药砂锅，酒店标间里只开了几盏夜灯, 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是辛西娅给阮季玉派的助理, 此时正在一边默默叠衣服, 收拾行李箱。 房间里昏暗，阮季玉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 看得出他是一个严谨的性格。毕竟阮季玉的身份特殊，辛西娅选的人也肯定是要靠得住的。 而且这个人选, 是阮季玉特意和辛西娅要的。 「……小陈？」阮季玉轻声叫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贴身助理, 阮季玉已经观察很久了。 小陈抬起头看了看他, 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戴着耳机坐着的辛西娅，这才走到他跟前，蹲下看着他。 阮季玉扒拉开被子边缘，「你帮我一个忙。」 「没什么帮不帮的, 哥, 你说。」其实小陈比阮季玉还要大三岁, 但这一行无论大小都要叫艺人哥哥姐姐的。 「你让辛西娅回去休息, 你来帮我煎药。」 小陈一怔：「这怎么行？」 阮季玉觉得自己闻到这个中药的味道就要晕了，赶紧道：「有事我担着, 你快去。」 小陈纠结的视线看向辛西娅, 终于还是拗不过阮季玉, 他走到辛西娅身边，叫她回去休息, 自己来煎药。 辛西娅看了一眼床上，阮季玉正裹着被子乖乖休息。 「好吧，一定要看着他喝了才行。」因为小陈是个靠谱的孩子，辛西娅放心交给了他，自己离开了房间。 阮季玉听见关门的声音，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赤脚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缝隙，推开外窗，一下子屋里的热气就散了一些，冬天的寒意从窗外扑进来，阮季玉打了一个喷嚏，小陈从背后给他赶紧披上一条毛毯。 阮季玉裹着毯子，鼻头有些红红的，「不用这么小心，我这身体是先天亏损，补不回来的，你休息一会儿，别管药了。」 「哥，这……」小陈自从做助理以来，还从没遇到过阮季玉这样的艺人，他事事都亲力亲为，从来不指挥他跑前跑后，本来以为这次跟着他是「苦差事」，没想到他人竟然出奇的好，居然比以前「伺候」过的任何一个艺人都要轻松。 唯一发愁的就是身体不太好，还找各种理由逃避吃药。 「你坐。」阮季玉打开大灯，自己坐在床上，叫小陈在沙发上坐下。 「哥，这个药你要喝的，这是雷总安排的事，你要是不肯喝，我和辛姐都要——」 「药的事先放放，我有事和你说。我关注了你的微博。」阮季玉捧着床头的热水杯，裹着毯子淡淡道。 「我知道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和李枫，还有林景琛都是同一个学校，只不过你成绩并不好，所以毕业时也没拿到合适的offer，但是你家里有妹妹要上学，你只能找一份养家餬口的工作。」 小陈沉默地低下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手指有些慌乱地蜷了起来。 「你做艺人助理，肯定不是想一直做助理的，至少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儿。」阮季玉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髮，示意他抬头看自己，「我来这个节目，确实有目的，但不关雷霆的事，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我也并不想要这份婚约。」 小陈抬起一双水亮的眼睛仰视着面前的人，他其实长得还算好看，是那种邻家少年的风格，但因为常年做助理，艺人都不允许身边的人比自己风头还高，所以他常年都留着快遮盖眼睛的半长发，永远显得有些邋遢。 阮季玉笑了笑：「你不用害怕，我对你说这些，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小陈定定地看着他，被阮季玉这样漂亮得出尘绝色的人盯着，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有些快，又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我实现我的目的以后，我就会离开娱乐圈。对这些节目我也并不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拿到一些试镜或是露脸的机会，但我希望你帮我做些事情。」 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并不意味着他蠢笨，阮季玉看过他的微博，相反，他是一个喜欢看书，分析电影，对每部电影都有自己想法，非常有主见的人，这样的人才会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这也是阮季玉挑中他的原因之一。 几秒后，小陈垂着眸：「……哥，要我做什么事？」 聪明的人不需要解释，这样的机会并不是随处都有的，这个圈子有多阴暗有多浮华，他作为助理早就知道。 第54页 阮季玉说：「我的生活不需要你多照顾，但你帮我在录节目期间，去找一个人。」 他在小陈略显惊诧的眼神中从枕头下面摸出pad，很快调出一份个人资料。 阮季玉把pad放在他面前。 「这个女孩叫林青淑，和你妹妹在同一个初中读书，12岁，初二——别这样看着我，你的微博和你妹妹是互关的，她在去年跨年时给你的那条跨年微博留了评论。我稍微翻翻就找到了。」 阮季玉修长如玉的手指翻了下一张图片：「我看了你妹妹的微博，她似乎……在经受暴力。」 这张图片是一个名叫@想做一只小花猫的博主发的一条微博截图。 微博的配图是一个女孩用手端着一只印有「一中」校徽的纸杯，给一只流浪狗餵水，看背景是学校操场的塑胶跑道边上，画面的一半是绿植草皮。 配文：「下次遇到篮球赛，我再也不会说话了，她不会放过我的，老师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小陈手指又蜷了起来，默认了阮季玉的说辞。但对于这件事，他显然有些颓丧。 「你妹妹是借读生，她成绩很好，但想在a市一中读书，需要交高昂的借读费，这笔钱应该是你出的吧。」 小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默认了。 「她并不会打篮球，但是微博里反覆提到『篮球赛』，我觉得和一中的『优秀学生代表』林青淑有关系。都是一样的缩写，lqs，有的句子换成人名，语境才正常。」 「你……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她是喜欢上了什么打篮球的男孩才……」 「林青淑之所以在一中出名，首先是因为她成绩优秀，常年年级第一，其次，是因为她姓林，她爸叫林大富，他开了一家夜总会，叫『龙首』。」 小陈震惊地看着阮季玉。 「我还知道，林青淑是追星族，她非常迷恋一个明星——李枫。」 阮季玉敛了视线，继续道：「李枫因为这个原因，才接近这个女孩，搭上了林大富的船，他在林大富手里买了许多药——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来参加这个节目的目的，就是和李枫有关。」 小陈被他的语出惊人吓得顺着沙发熘到了地上。 阮季玉却笑着走过去，扶他起来：「你妹妹受林青淑的欺负，就是因为她考过一次年级第一，让林青淑丢了人。我会给你一些李枫的照片，你扮成卖爆料的狗仔，接近这个女孩，把李枫的照片适当透露给她，让她对李枫失望，让李枫失去药的来源。」 「如果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我会帮你，让妹妹去国外留学，她喜欢建筑学，画画也很好，她不应该止步于这样的人生。」 阮季玉手指冰凉，拍了拍小陈的手背。 「……哥，你怎么……你怎么知道这些？」小陈吓得嘴唇发白，说话也结巴起来。 阮季玉却神秘一笑，他笑起来像是某种情蛊，让人不由得心脏漏拍——小陈这才明白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神秘」和「危险」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就像是一条纯白美丽又神秘莫测的毒蛇。 「我们算是有共同的敌人，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阮季玉裹好毯子，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他坐在床边，嘆了口气，「我被家族嫁给雷霆，你认识雷总，他偏执，重利，喜怒无常。我并不喜欢他，但我没办法。如果人能变成一只小猫小狗，就算是失去所有，我也愿意，但人不能。」 小陈动容了一下。 妹妹和阮季玉说过同样的话。 「……哥，你别说了。」小陈站起身，「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这只是件小事，我愿意做。」 阮季玉看着他，笑笑。 灯光下的阮季玉美得像是一盏白玉做的瓷壶。 他不施粉黛，但比那些顶着闪光灯精緻妆容的明星更吸引人。 阮季玉放心地躺进了被子里，拉上被子：「等明天节目开拍，保姆车来接我，你趁机离开就好。」 小陈点点头，走向中药砂锅。 阮季玉看着他的动作浑身一僵，转过身缩进被子。 「哥，喝了吧。」小陈过滤好药渣，给他端来。 阮季玉蒙着头，假装没听见。 「哥，这是养身体的，明天要录节目，药一定要喝。」 阮季玉传出轻微的唿噜声。 「……别装了。」小陈无奈。 阮季玉只好扒开被子，「……你倒了不行吗，太苦了。」 「喝，这有糖。」小陈把糖罐子和药碗一併递在他手上。 不容逃避，阮季玉只好再次拧眉喝药。 「喝完，还有一点。」 阮季玉苦的欲哭无泪，只好赶紧喝了，然后抓了把糖塞进嘴里，硬糖块在嘴里「格楞」响。 这边终于睡下了，可另一边却还点着灯熬夜。 李枫睡不着。 两个贴身助理都是小姑娘，李枫坐着，不许她们坐，她们只能一直站着，一个熨烫他明天要穿的衬衫，另一个则给他泡茶。 李枫看着自己买上去的热搜，下面除了自己的水军，还有一些跟风的人在骂阮季玉，很多路人竟然开始对他改观，暗暗说他长得比自己好看，气质好，更上镜，更有甚者，居然说他和文正佟有cp感？ 尤其是那条高热的「恋综」热搜，因为文正佟对阮季玉态度和善，甚至是到了「亲近」的地步，风向居然就有所松动！ 第55页 仅仅是一条先导片而已，录了四十分钟，播出短短二十分钟，还把自己的镜头剪了一些，他们就开始说阮季玉长得比自己好看，好像忘了阮季玉背后有「金主」，「卖身出道」的黑料了，这些人难不成都疯了？ 助理小心翼翼端上明目的茶水，他伸手去接，刚碰到杯沿，忽然一巴掌把杯子打翻在地上，玻璃杯碎成一地，助理小姑娘吓得赶紧退了两步。 「废物！让你泡果茶来，你给我端的什么？哭丧个脸给谁看？」 「三、三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听了这个称唿，李枫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一个月给你六千块钱，不是让你来享受的，懂吗？我没认回我们阮家之前，也吃过苦，我要是像你这么笨我早就死了！」 两个助理赶紧过来蹲下捡拾玻璃碎片。 李枫还坐在床上，看着她俩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玩具。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私下里给你们俩都有包过红包，让你们好好照顾我，拿了我们阮家的钱，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我叫你们全家都没好结果。」 他光脚踩住一个姑娘擦地板茶水的毛巾，阻止她的动作。 姑娘不敢抬头，只好就那样跪着。 「你俩，最好老实一点，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和某些其他人勾搭，把我的行程出卖了，我叫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李枫笑容温和，睡衣是月白色的，看起来像个小公子，但说出的话却往往让人不寒而慄。 「我们不敢的，三少爷……」助理被他拿捏威胁，甚至骗着签了高额的赔偿协议合同，如果敢解约离职，就要面临天价赔偿，而且就算是告他，李枫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两个助理都很清楚他私下里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然不敢惹他。 听她服软，李枫才放开脚，让她们继续擦地板。 他怀疑阮季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事情，李枫想不到是哪里泄露的，继母何芳苓和他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会走漏任何消息，但他有时和何芳苓在雨田俱乐部偷偷约会，确实会带这两个小助理。 如果是阮季玉调查自己，很可能就是这两个小助理泄密。 李枫冷哼一声。 算了，反正明天的节目录完，所有人就会知道阮季玉那种病秧子的真面目，他也可以顺利炒作自己「豪门隐藏少爷」的人设，给自己再抬抬咖。 而阮季玉，就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准备等着牢狱之灾声名狼藉吧。 李枫翻着微信列表，找到「林青淑（林大富）」的微信，给她发了一个表情包，然后迅速撤回。 果然，没过几秒，女孩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枫哥哥，还没睡吗？明天就要直播了呀，我会带着我的闺蜜们一起给你发弹幕刷屏的！」 李枫仰面躺在床上，唇角勾起一点和他「温和」人设完全相反的冷笑。 「小淑啊，不小心点错了。你要早点休息啊。」 「没事！我晚上在给你做数据啊，还有要带着粉丝群里的叶子们帮你洗广场，明天是周六，不用睡那么早。」 「别太辛苦了，你爸爸会生气的。」 「我爸爸不会的，他也很欣赏你的。下次……能不能再来我家吃饭呀？我的闺蜜都想见你要签名呢。」 「好吧，那这次一定要哥哥请客。」 「太好了！枫哥哥你最好了！」 — 第二天清晨，冬日的南方小镇便热闹起来。 尤其是一片名叫「红安」的菜市场，节目组提前打好了招唿，租用了场地，商户还是可以继续做生意，但有一些是节目组安排的群演。 节目开始直播是在八点整，一天的直播直到傍晚六点，每个嘉宾都带着个人视角供粉丝观看，节目组也有总摄像镜头，不会有任何人冷落在外，节目是周播，每周六播出，播完以后会放出剪辑版，作为正常综艺节目按期放在网络视频平台上。 当然，无论是直播平台还是视频平台，都是雷家投资旗下的产业。 所以雷霆作为最大的金主兼贊助商，才有资格塞人进来。 主持人很早便站在菜场对面的广场搭好的红毯上，八点开播，直播间涌入的人数不断滚动，眼花缭乱，弹幕也都是来的最早卡点进来的粉丝们在给各自的正主刷屏。 主持人一男一女，节目属于侦探游戏，所以主持人相当于剧本杀dm，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所以请来的是比较有名的两位综艺主持搭档。 「……今天第一期开播，我们的侦探们都还没出场，可以期待一下他们的出场，导演说了，他们的出场都是由他们自己安排，在节目中，他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侦探，就可以任意发挥。」 「任意发挥？那有人要是开直升机来怎么办？」 「那他的封号就是『直升机侦探』。」 「哈哈哈我开始期待他们都怎么出场了，我们看看时间，侦探们应该都已经快到了，大家可以在弹幕上打出你们喜欢的嘉宾，还有屏幕下方发起的直播投票，看看哪位侦探的人气最旺，在每期节目的最后，人气最旺的嘉宾会满足我们弹幕观众的一个要求，大家积极参与哦！」 「好的，那经过昨天的『撞球桌谈判』，六位侦探已经决选出了出场顺序，我们由——最后一位，六号侦探首先出场。」 第56页 弹幕一片「？？？」。 「节目组不按套路出牌啊，还以为第一个会是季玉。」 「这个导演就是这样的啦，之前他导的另一个综艺也是这样一直反转。」 「估计是金主钱没花到位。」 「感谢文影帝送出的荧幕初吻。」 「笑死你们真会说话。」 昨晚的游戏，毫无疑问，是李枫排在了最后。自从文正佟给阮季玉了一个绅士的「吻手礼」以后，他压根就没有任何心思去猜什么游戏谜底，要不是有镜头在，他真想扑上去把阮季玉那一身黑的衣服撕开，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货色。 一个爬雷霆床甘愿做替身的假货，还真的站到镜头前耀武扬威了。 李枫得知自己是第一个出场，差点高兴疯。 他拉开自己超跑的剪刀门，坐进自己黑色的超跑。 第22章 直播网路上, 实时在线人数在飙升，当李枫开着超跑驶入众人视野，一排正在直播的摄像机齐齐对准了他, 李枫好歹也是开过赛车的, 一个漂移，车胎髮出橡胶与地面咬合的摩擦音, 车子稳稳停在了主持人面前。 李枫推门下车, 对着镜头摘下sununny的墨镜, 整理了一下定制款的短款皮夹克，贵公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在圈内的人设一直是机灵弟弟, 因为两部口碑不错的网剧走红，现在也算是跻身顶流, 他接的角色都是长相乖巧性格机灵的小公子, 因为他长相甜美, 角色讨喜，又曾经做过歌手出过专辑，对外一直是有「实力派」的暗宣，所以颇有几分观众缘。 他一下车, 节目直播间就要炸了。 李枫一直都没在身份背景上有什么突出的宣传, 这突如其来的少爷形象, 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但李枫早有准备, 他和经纪人早就找好了水军，在他出场时, 在直播间和超话散播他是某知名企业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子, 阮家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 最多半小时，很快就能被人翻出来。 李枫满意地看着直播弹幕的惊讶和热度, 直到后面几个人都出场，弹幕依然有人还沉浸在李枫身世的八卦里。 剩下的几位都是中规中矩坐着保姆车出场，最后一个轮到了阮季玉。 当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弹幕就已经开始了嘲讽。 和之前舆论差不多，基本都是刷他背后有金主，暗箱操作之类的话，也有些人说他勾引文影帝，不光拍戏不知羞耻，现实里也是个没羞没臊的货色。 弹幕几乎是踩着禁言边缘在尽力发挥了，把阮季玉几乎骂成了一个浪荡的娼子。 但在场的节目组人员，有敏锐的却已经发现，阮季玉现在黑红的热度之高，几乎是排在所有人前面。就连文正佟出场时的气氛都没有他「热烈」。 不过这份「热烈」是不是谁都能承受住，就说不定了。了解他的人都替他委屈，可当事人却充耳不闻，真可以说修佛也没他这么不动如山的。 镜头翘首以盼，红毯铺到尽头。 众人都在期待一个花枝招展的「金丝雀」飞出来朝他们卖弄风情和可怜，但当阮季玉裹着黑色冲锋衣，骑着共享单车，出现在红毯正中央时——直播间实时在线上百万人都沉默了。 阮季玉熟练地把车推到菜市场门口的树下，掏出手机关锁，车子「滴哩」一声，发出「关锁成功」的提示，这声音在静默的节目现场显得那么突兀。 阮季玉走向正在等待的其他嘉宾，他冲锋衣的领子拉的很高，怕冷似的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眸子。 「……哈哈，一号侦探确实很特别啊，来来，小玉别急着走，来这边，发表一下你的侦探宣言。」 主持人拉着他到镜头中央，阮季玉略显茫然，愣了几秒，道：「来之前他们没说过要说这个啊？」 弹幕笑出了高楼。 主持人擦汗：「这个宣言够特别，不愧是一号，那么有什么想要对你的侦探对手们说的吗？」 阮季玉看了一眼李枫，李枫被他看了一眼，猫似的炸毛，警惕的神色几乎要扑到阮季玉身上。可阮季玉却只是微微抿唇，「希望大家玩的愉快。」 「谢谢小玉侦探！朴素的发言，朴素的出场，我做节目主持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质朴的嘉宾，哈哈哈。」 「那么六位侦探都到齐现场，我们要，比比——谁是侦探王。」 主持人cue了流程，伸手向镜头，总直播间迅速切换第一期开篇背景讲解。 副屏依然在直播现场情况。 众人都配合整理衣服妆容，只有阮季玉独自默默站在一边，不注意还以为他只是工作人员。 因为他把自己唯一的贴身助理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文正佟即使是被造型师围着整理头髮，也依然盯着他，视线跟随，毫不避讳，眼里的在意几乎是藏也藏不住。 副屏的直播弹幕还在笑阮季玉仿佛和节目组不在一个频道的「呆瓜」，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影帝的视线。 「文影帝看起来好喜欢季玉的样子，被迷住了」 「不是吧文正佟可是蛊王，别糟蹋了自己好好的人设啊，为什么要去喜欢他？」 「看他眼神，他陷进去了」 「不可能！我不接受！拉郎配请接地气不要接地府！」 第57页 文正佟不管弹幕会说什么，以他的地位也不用担心别人会说什么，他喜欢就是喜欢了，想看就盯着看，文家二少爷没什么不能要的，也没什么不能拿的。 尤其阮季玉刚刚走过来时还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选择了站在他旁边。 阮季玉腕上还戴着那串价值连城的佛珠。 文正佟从化妆师身侧和胳膊的缝隙中看着他的侧脸。他有些瘦，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清楚地感受到「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的含义。 阮季玉垂眸时，睫毛垂下去，像是一个委屈的表情，忽而又飞起来，像是黑色的蝴蝶活了过来，脆弱漂亮的眼珠露出端倪。 文正佟第一次当着镜头的面移不开眼，感觉心脏跳了一下。 阮季玉怎么能这么漂亮，比他见过的那些美人都要漂亮，他不用镜头语言，不用打光造影，他只是站在这儿，哪怕是灰头土脸，也是美学的艺术。 他打理好造型后，悄悄走过去，凑到阮季玉身边小声道：「一会儿跟我组队吧，我会保护你。」 阮季玉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文正佟神色清澈，只有肯定。 阮季玉相信以文正佟的人性，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邪念以及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 还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阮季玉心里生出一点奇妙的感觉，他不由得笑笑。 「谢谢。」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捻了捻腕上的檀木佛珠。 直到主持人宣读故事背景，文正佟才回过神。 「……在这个平静的小镇上，一个普通的冬日清晨，菜市场的垃圾堆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死因警方还在调查，但根据初步走访，死者是垃圾堆上方，三楼那户的租户小敏。」 「小敏，25岁，女性，职业是理髮师，在菜市场内的一家盲人按摩店做学徒。」 「死亡时间是昨晚凌晨三点左右，没有目击者，没有现场线索。」 「警方请来六位侦探通过三个方向去调查案件，案件的真相就藏在菜市场中。」 播完片头，直播画面切回现场，主持人在让所有人抽籤，如果抽到相同数字，就默认组队完成调查。 「这么点线索，去哪查？我刚刚看到门口有家奶茶店，我们先去休息一会……」搞笑灵魂王骁洁刚抽完签就拉着林景琛要去奶茶店，林景琛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看着文正佟，又看了一眼同样拿着数字「1」签文的阮季玉，转身跟王骁洁走了。 弹幕「哀鸿遍野」。 文正佟偏偏和阮季玉抽到了一组，影帝的粉丝快气得扑出屏幕吃人了，弹幕滚出了火星子，全都是骂阮季玉的，文正佟却偏偏扶了一把阮季玉的腰，小心翼翼地让他小心前面的台阶。 弹幕的「反对金主和暗箱操作」情绪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而同样达到巅峰的，还有李枫的嫉妒火。 阮季玉，他凭什么？！ 和李枫抽到一组的是齐明运，三十六的老大哥，演「好爸爸」专业户，样貌慈善和蔼，算是周正标准的中年帅哥，李枫正想阴阳一句，齐明运就已经带着摄像机走了。 「小枫，我看到他们都往居民楼那边去了，我们就先去查查市场内部，暗中走访一下。」齐明运显现出大哥的沉稳来，把李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顺着他的气氛答应，乖乖跟在他身后。 还好他偷偷看了一眼弹幕，都是说他乖巧懂事的。 「乖巧懂事」，李枫在心里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暗中和继母滚在一张床上，又教唆那个蠢女人给自己的亲生父兄下毒，他们还会这么说吗？ 蠢人就是蠢人，只要稍微演演戏，勾勾手就会相信自己的纯良无辜。 就像那个雷霆，手腕再狠辣的企业继承人，也不过是个撒撒娇就会自愿掏腰包的蠢货。 阮季玉和文正佟带着摄影师走在小巷子里。 这是菜市场背后的巷子，而前面的居民楼，就是「命案」的发现地。 文正佟有意无意地用臂膀护着阮季玉，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来这儿，只是默默为他清理头顶上的一些陈年蛛网。 弹幕哭成一片。都在质疑影帝被夺舍了，或是极力辩白影帝本身就善良对谁都一样。 阮季玉走到一处忽然停下，他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半开的窗户。 「是这间屋。」他小声道。 文正佟「嗯？」了一声，却只是看着阮季玉的侧脸，良久才反应过来，阮季玉是在说这间屋子就是设定好的「受害者住处」。 阮季玉咳嗽了几声，冬天在外面走了这么久，他身体又虚，还是尽快结束吧。 这么想着，阮季玉搓了搓双手，哈了哈热气，文正佟看着他可爱的样子，笑着从口袋里取出发热贴递向前，可前面却空无一人。 影帝差点冷汗都下来了，他下意识回头，看到身后跟着的摄像老师把镜头正朝着上方，顺着镜头看过去，阮季玉正踩着左右的墙，此刻已经踩在了三楼的窗沿上。 文正佟感觉自己此刻能生吞一个鸡蛋。 阮季玉站稳以后，甚至还「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他将脸贴着冰冷骯脏的砖墙，伸手进窗内，摘下一片印着明信片。 纸片像是一只蝴蝶飘飞而下，文正佟伸手去接，看到明信片背面印着节目组的logo。 第58页 「线索卡。」阮季玉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文正佟震惊了三秒，才缓过神。 「……你，你练过？」他问出了所有弹幕都想问的问题。阮季玉和文正佟的单人视角直播间人数激增，尤其是阮季玉。 镜头对准阮季玉不知不觉中蹭上了一半灰渍的脸蛋，几十万人看着他「无辜」的眼睛眨了眨，说：「什么？你说爬上去？不需要练，很简单的。」 弹幕：「《简单》」 「《很简单的》」 「《不需要练》」 文正佟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过阮季玉脸上的灰渍。 阮季玉看着他，没有拒绝，只是盯着他看。 但这一幕太过暧昧，弹幕又陷入了疯狂。 「文影帝看狗都深情，别吵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拒绝正主造谣恋情！」 「徒手爬上五米高墙，谁以后再说季玉是小花瓶，就请他看vcr」 「呵呵，爬墙有什么了不起，他能有李枫温柔？照着小枫整容的罢了，拿到线索卡也不知道给大家分享，真是自私。」 「……」 阮季玉终于把文正佟想要继续擦下去的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错开视线，显露出一点不明显的拒绝。 「线索上说什么。」阮季玉小声提醒。 文正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打开线索卡。 镜头直直拍摄向卡片，镜头和文正佟的声音同时播送卡片内容：「兇手就是……」 还好节目组设置有揭秘灰色刮层，文正佟勐地扣住了卡片。 四个人包括摄像大哥，在小巷里面面相觑。 阮季玉直接把最终揭秘卡偷了出来。 直播间反应了几秒，炸了，笑得人眼睛吵。 「节目效果拉满了」 「笑死导演组也想不到会有这种飞檐走壁的神人吧」 「季玉出道前是不是在道上干过，笑死」 「他怎么知道那儿有线索，肯定是黑幕！他就是想抢了李枫的风头！」 阮季玉弱弱解释他只是觉得案发现场一定有值得调查的地方，但是前门被节目组的人看守，所以只能「另找入口」。 最后，阮季玉只能无辜地被「黑衣人」制裁，被拎着领子带出小巷，连累文影帝也被「押送」。 「你们破坏游戏规则，现在对你们进行惩罚环节。」 「你们将被嫌疑人知道你们的侦探身份，此刻开始你们将会有『生命危险』，只要在案件告破以前，让嫌疑人抓到你们，你们就会宣布『死亡』，直接淘汰出局。」 阮季玉默默无言，文正佟还想辩白几句，最后两人一起被黑衣人打包蒙上眼，「押送」到了菜市场门口，返回「復活点」重新开局。 这次，两人面对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大门，静默无言。 弹幕笑得发疯。 阮季玉深吸一口气，对节目有些不耐烦。 「文老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阮季玉低声道。 文正佟无有不肯的，连连答应。 阮季玉：「我想喝热咖啡，可以帮我买吗？」 文正佟笑容凝固。 「你……你想甩下我自己调查？」 阮季玉垂眸，楚楚可怜，「我没有。」 文正佟受不了他垂下视线的模样，他只要这样，文正佟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搅动成了一滩春水，就想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受他的凉意。 「好，我帮你买。」文正佟伸手想要摸一下他的头髮，可镜头在前，他只好转道拍了拍阮季玉的肩，转身走向卖咖啡的小店。 阮季玉果断转身就走。 弹幕：「？？？」 「无情啊，他怎么能抛弃影帝？」 「他真的，我哭死」 「他真的要自己单挑？太狠了」 「我没想到出于猎奇心理看他的单人直播间，居然是全场节目效果最炸裂的」 「骑着共享单车出场的能是什么坏人？这就是我的三观（暴言）」 「无语死了，不愧是水性杨花的小情儿，撩一个丢一个，还学李枫整容，影帝可能是在做慈善吧。」 「背后有金主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大家别被骗了。」 阮季玉压根不看任何关于他的评论，他此刻只想赢下节目。 ——毕竟他来的目的，就是拿下李枫在原本悲剧里的路线，夺走他窃得的未来。 李枫原本就是一路如同主角开挂一样绿灯，期期节目都运气爆棚获得线索，比赛也都能赢，最后总是第一个推理出真相，这才在这档节目里名声大噪。 阮季玉模仿不了过程，但结果，他可以赢的简单粗暴。 摄像大哥一转身，镜头里的人就融入了人群，三两下钻进了菜市场里流动的人群，摄像头慌乱地四下寻找，阮季玉却迅速顺了一袋青菜，单手拉开冲锋衣外套的拉链，在人群里钻到一处堆了土豆的台板边，迅速蹲下顺便脱下冲锋衣外套，这件衣服是阮季玉本着「职业素养」挑选的，里外两面穿，方便随时伪装逃脱，此时派上了用场。 阮季玉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换了一副模样，提着一兜菜，走到一个卖豆腐的摊位边，对着摊主露出「单纯」的眼神，「阿姨，我可以借一下你放在那儿的帽子吗？」 第59页 大娘笑得花朵一样，欣然同意，将枣红色的毛线帽递给他。 阮季玉赶紧戴上帽子，在摄像大哥嚷着让「黑衣人」快去抓人时，他已经来到了旁边那家「盲人按摩店」门前。 这显然本来就是一家盲人按摩店，节目组编剧还挺用心。 阮季玉低头就往进走。 这里是调查点之一，这里也有摄像点，阮季玉是节目嘉宾，进去毫无阻碍。 里面正坐着群演「店老闆」。一个戴着墨镜的盲人老大叔。 大叔像npc一样念出台词：「要什么套餐在墙上看，坐。」 他摸索着抬起双手，在空气中试探，如同一个真的盲人那样走到柜檯后面：「想要问事情的话我这里免谈。」 阮季玉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到柜檯前，看着这个敬业的大叔。 忽然他出手如电，一手刀把大叔打晕了。 店里连着直播间的监控：「……」 直播间：「……」 「演的吧？」 「怎么感觉他才像是嫌疑人……」 阮季玉压根不管这些，在被黑衣人发现之前，他已经在抽屉里找到了店老闆的线索卡。 「昨夜下班前，我和小敏有争执，她生了气，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就回家了，后面我就到时间关门睡觉了，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对了，小敏最近因为和前男友分手心情不好，她前男友是一个小学老师，就住在她隔壁。」 阮季玉把线索卡装进口袋，然后在群演大叔的身上摸索，熟练的动作让直播间的网友沉默。 他顺利搜到了店老闆身上装着的一张物证卡。 「一个玻璃药瓶的小瓶盖，闻起来像是迷药。」 阮季玉面无表情，收起东西，果断从后窗翻出店铺。 弹幕：「……」 「节目组一定很后悔请了他。」 「他应该在警局，他属警犬的吧。」 第二站，阮季玉去了受害者的前男友家。 「案发现场」的垃圾堆上摆着一个假人，旁边守着节目组维持秩序的「黑衣人」。 阮季玉打了个喷嚏，看了一眼老旧居民楼的外置爬梯。 十几分钟后，前男友屋的监控显示，阮季玉顺着外窗跳了进来。 直播间只剩下一片静默。 阮季玉不知从哪摸出一只手电筒，开始探查屋内。 「……他居然还知道不开灯会引来黑衣人。」 「他是真侦探吧，这节目组混进来真的了」 「疯狂，太疯狂了，这节目太炸裂了」 「笑死了，全场唯一受伤的是季玉的摄像大哥，他现在还在菜市场着急呢」 阮季玉从垃圾桶拿到一张物证卡，从枕头下面拿到一张线索卡。 「一条粉色的围巾，显然被抓住两边大力拉扯过，已经变形。」 「通话记录：我没有和小敏吵架，昨晚我去找她和好，但她却摔了杯子，还拉扯我送给她的围巾，我只能离开了。我知道你们想查这件事，店老闆是个畏缩的老男人，他一直对小敏有想法，谁知道是不是他杀的人。对了，还有一个人，小敏的闺蜜，是菜市场卖鱼那家的独生女，她瘸了腿，小敏看不见，她俩经常晚上一起呆着，你们可以去问问她。」 阮季玉装好线索卡，正要翻窗离开屋内，一开窗，外面站着十个黑衣人看着他。 「……」 阮季玉默默关上窗户。 他再次被拎着领子押送到了菜市场门口。文正佟揽过他的肩，「没事吧？你的咖啡我帮你暖着。」 阮季玉诧异地看着他，文正佟温和地笑，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阮季玉明白了。 文正佟明知道他是要抛弃队友自己找线索，可还是愿意把机会让给他。阮季玉不由得多了些好感。 阮季玉抬起脸，对着正要宣读惩罚规则的黑衣人平静道：「不用惩罚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问出了声：「兇手是谁？」 阮季玉沉吟几秒：「……不在案发现场揭晓吗？节目组不是说过要遵守流程。」 「……」 「所以……你有遵守过流程？」 弹幕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行！你必须跟你的队友一起走正常节目流程调查线索！」黑衣人破音。 弹幕笑到破音。 当李枫跟着齐明运，喘着粗气踏进案发现场的屋子时，其他人早已经到齐了。 半天时间过去，大家都带着调查来的线索准备交流。 当然，也只有阮季玉是真的「带着」，其他人都是问出来线索装在脑子里。 李枫跟着齐明运在菜市场走访，这片菜市场非常大，他们问那些摊位前摆着节目组标志的摊主一些线索，李枫被迫带着笔做笔记，还得一直维持微笑，到最后，李枫只想一脚踢翻那些摊主的菜摊。 他们问出的线索都是各种旁敲侧击的八卦。前男友和闺蜜，还有苛刻的店老闆。 这怎么可能推理的出来？让齐明运去问嫌疑人，齐明运还非不去，说这些信息才是最有价值的。真不知道他那个脑子是不是被油煳住了？ 李枫没好气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暗暗看了一眼阮季玉。 阮季玉怎么换衣服了？还戴着一个丑死了的帽子，真符合他这假货的品味。 第60页 直到主持人来到屋内，大灯打开，众人聚集在老旧的出租屋内，或站或坐，形态服装各异，这一幕倒真像是某种侦探的聚会。 「今天玩得怎么样？一会儿我们将请出今天最权威的一位神秘客串嘉宾，为侦探们把关，给各位侦探出题考验。现在，侦探们可以交流线索了。」 阮季玉默默不语。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现在被黑衣人用黑布条直接封住了嘴，只能默默缩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干看着。 文正佟陪着他坐在小凳子上，也不参与讨论。 林景琛一天都在和王骁洁划水搞笑，充当节目活宝，阮季玉行动太过迅捷，压根没和任何人打过照面，也没经歷过他们互相之间的「竞争追逃」。 一天的直播过去，所有人都知道了文正佟对阮季玉有意思。 文影帝的感情热烈直白，也许只有阮季玉还冰冷如白玉石，捂不热似的冷淡。 弹幕的声讨漫天盖地，可文正佟的视线还是落在他身上，温和坚定。 无论是输还是赢，无论是大胆破坏规则，还是无辜羸弱小心翼翼，文正佟都着迷一样喜欢。他觉得阮季玉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有种吸引他一定要打开的魔力。 阮季玉感受到他的视线，假装没看见。 每组给出答案的时间到了，阮季玉终于被解开了「封口条」。 他皮肤柔嫩，布条在他脸颊侧勒出了一点红痕，看着让人移不开眼。 和文正佟一样移不开眼的，还有弹幕的观众。 「……好涩，我要是金主我也喜欢他。」 「让我看看舌头，我想看。」 「你们……裤子穿上吧，这里是公共场合。」 「我终于知道了他和李枫的区别，李枫是乖巧，他是涩涩。」 「瑟瑟才是王道。」 「勒一下就有痕迹，我有大胆的想法，有很多」 「大胆点，直接说我很大」 「弹幕在干什么，不是准备揭示兇手吗，你们在讨论什么？」 「没关系，兇手可以是我。」 「？」 主持人清清嗓子，讨论完，每组都在自己的题板上写下了自己所选中的兇手人选，阮季玉扬起脖颈，在文正佟耳畔耳语了几句，文正佟先是惊讶地看着他，但还是选择相信他，写下了答案。 第23章 节目结束, 热搜高位空降# 谁是侦探王首期直播回放 # 紧跟着就是# 文正佟季玉 # # 季玉因操作太秀被十名大汉围住捆绑 # # 混进来真的了 # # 侦探王精彩花絮集锦 # …… 雷霆看着热搜内容沉默着。 他今晚已经是第十几次点开那条剪辑的最终揭秘视频。 镜头里，主持人请最后一组发言，在一片沉默里, 阮季玉站了起来, 从阴影走到灯光下。 被他曾一掌打晕过的「店老闆」群演大叔吓得退了半步。 屋子中央站着三个人。 一个按摩店大叔老闆，一个受害者「小敏」的前男友, 还有一个是「小敏」的闺蜜, 穿着红色棉服扎着两条辫子。 刚刚两组分别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林景琛那组选的是店老闆兇手，李枫那组选的是前男友。 文正佟将写好的题板亮给镜头, 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名字。 在场的人都傻了。 主持人都没说出话来。 本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嘉宾玩闹设计的，后面还有猜错兇手的惩罚环节。 可阮季玉别说是找个兇手, 差点把导演的底裤都翻了个底朝天。 阮季玉轻咳了一声, 他略有些虚弱, 神色也恹恹的，被灯光一照，像是带着一些慵懒的媚色，镜头里直晃人眼。 「案发现场的窗户松动, 是店老闆为了方便侵犯受害者做的手脚, 林老师和王老师一组在店里找到了做手脚所用的扳手就是证据, 当晚一共两个人进入过受害者的房间, 第一个是前男友，第二个是死者的闺蜜。」 阮季玉的声线平静, 有种令人镇静的魔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默默倾听, 屋内落针可闻，仿佛真的来到了案发现场。 「小枫和齐老师一组在死者前男友的身上发现了一只被精心包装过的蝴蝶结髮卡, 他们怀疑是出轨被发现进而灭口，这一点没说错，但不完全。」 「死者前男友的房间垃圾桶里有一条被拉扯过的围巾，但是新的，昨晚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慌张扔掉围巾，却不敢扔进楼下垃圾堆。」 「店老闆店里发现了迷药的盖子，说明他用过，但也没敢随便扔掉。」 阮季玉的神色好像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使是这种高光时刻，他仿佛也只是在讲述一个平常的故事，言语间却夹杂着真实的血腥味，让人有种想要屏住唿吸的压迫感。 「昨晚，店老闆给在按摩店打工的盲人女孩小敏下了迷药，可剂量不够，两人拉扯中女孩逃出了店门回了家，她只敢和自己的朋友打电话诉苦，闺蜜赶到她家，晚上两人在阳台谈心，前男友却来敲门，想要趁着两人都在的情况下，一次性把他和死者闺蜜的出轨关系谈清，闺蜜不想他说出真相，三人在阳台拉扯，由于窗户被店老闆提前破坏，小敏失足掉落，抓住了闺蜜的围巾，两人想要拉她上来，可让她活着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第61页 阮季玉看向三个群演，微微歪头：「是这样吗？」 他的问题压迫感极强，三个专业的群演差点都接不住「戏」。 视频直播回放里弹幕疯狂滚动「牛牛牛」、「太狠了」、「他是真侦探吧」、「进什么娱乐圈，快让孩子考警校别耽误了孩子前程」、「别的不知道，他的金主一定是个守法公民吧」…… 视频定格在所有人都在一片沉默中鼓起掌，阮季玉转头看向文正佟的那一秒。 雷霆把手里快要熄灭的菸头塞进旁边小桌上已经塞满的菸灰缸里。 整段视频，他只看到了阮季玉嘴唇开合，模样如玉人儿一般，灯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围着他的所有人都用狼一样的视线看着他，他却毫不知情地站在中间表演，举手投足都像是勾引什么，简直让人想叼住他柔软的喉咙，狠狠嚼碎他…… 雷霆眯了眯眼，死死盯着最后那个阮季玉转头和文正佟对视的定格画面看。 站在旁边的侍者十分有眼色地再次递上一根烟，雷霆身旁穿着薄露背衬衫的男孩拿起打火机，「仓」一声打开，极有眼色地给他点燃香菸，两人配合密切，香菸发出一声嘶吟，纯白的滤嘴就被递到雷霆唇前。 这里是一座别墅的露天泳池，夜色下泳池边点着一圈灯，香槟红酒随意堆在地上，甚至还有飘落在泳池里的纸币。 雷霆坐在被特意搬出来的沙发上，身边的漂亮男孩面色坨红，几乎要往他怀里钻。 雷霆接过烟，默默吸了一口，垂眸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男孩，他妆容精緻，学歷也不错，难得的是和阮季玉有三分相似。 雷霆把手机交给身边的秘书，「抬头。」他命令道。 男孩被他捏着下巴端详，知情识趣地半阖双眼，可他等待的温度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泳池里正搂着两个年轻女孩靠着鸭子气垫唱情歌的男人看到雷霆，歌也不唱了，停下来捏着话筒满场喊他，回音混着酒气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迴荡：「雷霆！知道你喜欢那个小明星，给你找的这个怎么样？我花了不少钱的。」 「乐乐，好好伺候雷总。」 泳池里的男人穿着泳裤，上身是金黑相配的花衬衫，敞着怀，手腕上的腕錶闪着光，不知是忘了摘还是压根不在乎这几百万，他看起来比雷霆年纪小一点，模样也颇有几分深情，不过和雷霆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毕竟雷霆基因确实好。曾经有幸见过他母亲的人都对他的相貌再也没有做过感慨了。毕竟那样的美人生出来的儿子，就应该是雷霆这样的。 也不怪这个某理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乐乐」宁死不从，可一看到雷霆本人就立刻腿软。 用楚喻天的话说，抛去一切地位不谈，单是雷霆这张脸，也足可以「祸国殃民」。 要他是个弯的，也得被雷霆迷的死死的。 对此雷霆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楚喻天是雷霆的大学同学，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和雷霆一样是混血所以很快便熟悉起来，楚喻天身世也坎坷，他随母姓，是国外某大财阀的私生子，他母亲当年带球跑本想默默留着这个孩子，但由于他们家老头作孽太深，眼看癌症晚期要立遗嘱，亲生子竟一个也没活下来，最后偌大的财阀就落在了这个从小东躲西藏过苦日子，只在亲爹临死之前叫过一声「dad」的私生子脑袋上。 而他就是「雨田俱乐部」的大老闆。俱乐部也是他和雷霆共同投资建的，之所以取名叫「雨田」，一是因为「喻天」的谐音，二是取自雷霆的「雷」字。 楚喻天见雷霆不说话，从泳池里出来，把湿漉漉的花衬衫脱下来丢给旁边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一屁股坐在雷霆面前的躺椅上。 「怎么了，今天晚上这么丧，不像你啊，平时不应该早就下来游两圈，然后冷漠拒绝所有美女帅哥，装逼装到位了吗？」 雷霆吸了一口烟，在烟气中看向远处几个嘻嘻哈哈的美女，都是娱乐圈叫得上名字的明星网红，是雷霆专门让秘书安排的。 「玩的高兴？」 楚喻天一笑，也不答话，只转过头也看着美女们说：「你组的局，我赏的是你的脸，但你也知道，我更喜欢有内涵的女人。」 雷霆也看着那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又吸了一口烟，不知道在透过她们看什么。 楚喻天使眼色示意雷霆身边坐着的「乐乐」赶紧「上」，男孩脸色红透，低着头紧张，但还是逐渐靠近雷霆的胸膛。 雷霆也不动，默认他可以靠，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楚喻天看着他快要成佛的表情，眯了眯眼，「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雷霆，雷总，你该不会已经把那个李枫搞到手了吧？对人家乐乐这么冷淡，人家孩子可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别这么不给面子，晚上给个机会？就当我对你的谢礼。」 「李枫？」雷霆有一瞬间略有些迷茫，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楚喻天在说什么，轻咳了一声，才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一直只是普通朋友。」 这次轮到楚喻天傻眼了，他唿吸了几口二手菸，勐地呛了一口站起身：「雷霆，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你你你，你跟那个小明星的花边新闻都传遍整个朋友圈子了，你现在说普通朋友？疯了？傻了？装逼翻车，被人给揍傻了？」 第62页 一句「被人揍傻了」把雷霆的回忆顿时拉回到阮季玉的那两个毫不留情的巴掌上去了，雷霆冷不防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楚喻天狐疑地审视着他，又看看旁边楚楚可怜的乐乐。 「……真被人揍了？」 「胡说。」雷霆阴沉着脸。 「……」三秒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caesar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快告诉我是谁！？」 雷霆无语地看着他捧腹大笑的模样，楚喻天从小跟着母亲在市井长大的，倒没有雷霆这种豪门大公子的习气和架子，他一骨碌爬起来就抓住雷霆的肩膀，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笑容扭曲。 「哥们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嗯……就像是被人抛弃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啊……」 雷霆终于没忍住一拳把他揍进了泳池。 水声过后楚喻天的脑袋顽强地出现在池边：「不是那个李枫，那是谁？你看上谁了你？」 「等等！」他抹了一把头髮，把自己抹成一个大背头，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组局请我，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开始自己组这种局，还单请我一个人，原来是遇上难事儿了，害……」 他一边说一边爬上岸，挥挥手让侍者和那个乐乐都先下去，然后嘱咐暂时清场，然后一屁股坐在雷霆前面的椅子上，「啵啵」两声起开两瓶香槟，把其中一瓶磕在雷霆面前。 雷霆看了看，伸手将酒瓶握在手里。 「呦，大少爷这可是头一次愿意和我一样对瓶吹，真遇到事儿了？」楚喻天挑眉，那幅半醉耍疯的吊儿郎当神情稍微认真了些。 雷霆看着手里的香槟瓶口。 半晌，泳池里都静的只剩下水流声了，雷霆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毕竟他也没有别的可以交心的朋友了，楚喻天这看着不着四六的少爷是唯一一个。 「……我想让一个人，主动跟我好好说话，怎么做。」 第24章 「……」楚喻天表情呆滞, 像是尊塑像，凝住的眼珠子盯着雷霆上下审视，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雷霆高冷地瞥了他一眼, 攥着香槟瓶子扬起来喝了一口。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反常——除了开始对瓶口吹酒。他这种大少爷出生以来就从没做过这种「粗犷」的事。 「噗。」楚喻天用湿漉漉的手捂住嘴笑了一声，别过头不忍再看雷霆的表情。 「雷霆, ceaser, 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都奉行的是『行动主义』吗？activism！现在怎么变得、呃变得……」他托着下巴, 醉眼朦胧地看着雷霆，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怎么说呢，我很惊讶你说出这种话。因为你以前, 我总认为你是那种永远不会正视除『自我』以外的其他任何生物的人。」 雷霆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别生气, ceaser。不是贬低你，相反，其实我很羡慕你。」楚喻天杵着香槟瓶口，笑着说, 「你的父母一直都在你身边, 尤其你爸爸, 他在你最需要他的年纪一直陪着你, 教导你，让你长成了一个不用去看任何人眼色, 全世界都唾手可得的『成功』男人, 你妈妈给了你优越的外表, 你就没发现，你从小到大, 所到之处，没有一刻是不被人崇拜的？」 雷霆那双灰色的眼珠动了动，看起来像是某种清澈的珍稀水晶，他的眼睛比他的金髮还要深邃迷人，静止看人的时候，像是一种令人仰望嘆为观止的珠宝，天生带着贵气和一种俯视。 雷霆动了动唇，「羡慕我？」他似乎觉得楚喻天的话有些可笑，「你在开玩笑。你有个那么爱你的妈，你妈为了你的安全，逃回国东躲西藏那么多年，过得再苦也没有丢下过你，最后拼了命也把你送回去顺利继承了财产，你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你羡慕我？」 他低头一笑，金髮在唇角晃了晃，笑容似乎有些苦涩，但在他华丽的外表下这点苦涩也并不明显，「你不明白，我就是个……艺术品而已。」 楚喻天耸耸肩，「但艺术品至少有资格无条件受人仰望。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在乎任何人对你的态度，你自己回想吧，以前你问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怎么摆脱某人的追求』，或者『该死怎么又被人缠上了』，甚至自从叔叔走了以后，你连这些疑问都没有了。」 楚喻天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雷霆：「因为你已经站在大厦的顶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入你的眼，你看不上的人就再也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更谈不上缠着你。」 雷霆笑了一声：「我没这样想过。你怎么和那些人都一样看我。」 楚喻天沉默了三秒，把雷霆看得有些发毛，终于道：「所以，你遇到了不这样看你的那个人？」 这次换成雷霆沉默了。 「……哈哈，ceaser，其实你和那个小明星李枫的感情，我早就知道不会长久。因为他配不上你，你懂吗？我们这样的家庭，要么就是门当户对婚姻也是一种经济手段，要么，就要能给你足够多的情绪价值，多到能让你放弃人生，甚至可以——爱到去死的地步。」楚喻天身子前倾，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醉醺醺地笑。 雷霆皱了皱眉，看着他不接话。 这话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为了把母亲拴在身边一生，好像疯了一样，明明是个铁腕的商人，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不要命似的投入。这和他教给自己的经商之道完全不符，但冥冥中却又很合理，合理到雷霆从未怀疑过父亲对母亲的爱。 第63页 他只是想不通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因为学校教育教给他的爱，并不是这样。 楚喻天嘆了口气，「如果你遇到了一个人，不把你当做艺术品，他把你当做一个人，那我觉得，也值得赌一把。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做『人』的机会太少了，我们只是庞大资产的附属品而已，全天下的人看着我们，不是看着我们，而是看着我们背后的资产。他们崇拜的，也只是那些东西。」 他躺向背后的沙滩躺椅靠背，望着天空，冬日的天空很黑，黑得密不透风，寥落的星像是扎了针的漏洞。 「你知道吗，我以前和我妈在s省，我妈白天给人做美甲，下午给一家羊肉馆洗碗，晚上去纺纱厂做小时工，我放了学就推着小车在隔壁高中门口卖炸串，经常被油烟燻得一脸黑黄，但是那时候所有人看我的眼睛都是和谐的，我也从没觉得自己是『异类』过。可是自从我认了亲生父亲，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那老头长得像个猩猩，拉着我的手死了，临死对三个在场律师立了遗嘱，把遗产都给我了。」 「多可笑，我压根没见过他，他把那么多钱都给我了？起初我以为人生好起来了，我差点没高兴地跳楼，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法式庄园里花园里的女神像一脚踹倒了，像个疯子。」 雷霆笑了一声。 「但是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一双和谐的眼睛。他们看着我，嫉妒，羡慕，甚至仇恨，谄媚，我初中时特别喜欢一个姑娘，隔壁班的，扎高马尾，走路一甩一甩，嘴唇有点厚，一笑特别好看，但我后来找到她，她在一家公司做培训老师，我给她送花，送豪车，送各种她可能这辈子也没见过的珠宝，可她把我拒绝了。她说我已经不是我了，她不可能嫁给一个世界级的富豪，她只想要平静的日子。」 雷霆有些讶异：「你还会被拒绝？她为什么不同意？怎么可能。」 楚喻天转过脖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雷霆看，「……看吧，我就说你和我本质上就不是一种人。你永远不会设想被拒绝，因为你从没被拒绝过。」 「……」雷霆看向地面，「呵。如果没有就好了。」 「看吧，你说的话是，『如果没有就好了』，而不是『是我的错』。」 雷霆思考了两秒，「这两者有区别？」 楚喻天乐了，坐起来，「你被你爹养成了个感情傻子啊，我的好哥们儿，我看你也别谈什么感情了，你还想让人家跟你好好说话？我告诉你一个终极方案，如果你有一天，能放下一切面子，尊严，还有你那千亿的资产，走到他面前告诉他，你很爱他，如果他不答应，那也是应该的，你绝不会纠缠，这样他就会好好和你说话了。」 雷霆皱起眉，「我怎么可能那样做，他嫁给我是交易，是筹码，是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去求他，明明他的一切都是我给——」 「等等！」楚喻天勐地抓住他的手腕，震惊地眼瞳震颤，「你说的该不会是，是你那个……」 雷霆抿了抿唇，一副「随便你知道」的样子，靠着沙发，「是又怎么样？难道不是吗？阮家把他嫁给我，我没有介意他是个假少爷，我给阮家的商业资源也远远超过这场婚约的千百倍，我只是还父辈的人情，他阮季玉凭什么给我脸色看？」 「况且，」雷霆垂下眸，神色有些乱，「我已经对他说，只要他听话，我就会给他想要的一切，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他摘，这还不够吗？」 楚喻天睁着眼看着雷霆，表情有些好笑。 雷霆凑近他，「你说我还要给他什么？他还想要我的命不成？」 楚喻天沉默了足足十几秒，突然笑出了声。 「……你，你简直是个……我的天，你难道从没想过，可能人家正是讨厌你能给他一切这一点呢？」 雷霆煳涂了，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楚喻天：「什么意思？」 楚喻天低头看着他，雷霆流露出迷惘的神色，可这张脸太好看了，实在导致他有气都发不出来。 「……算了。你眼里就没放过任何人，正常。这样吧，如果你真想听我的，我告诉你一个主意，你买一束花，告诉他你很想他，没有他就会死，让他跟你说说话，给你唱首歌，你愿意答应他任何要求。」 雷霆有些不情愿：「……你开什么玩笑。」 「那我就帮不上了。」楚喻天拎起那瓶香槟，朝着远处的侍者打了个响指，吹了声口哨，「把我的妹妹们都叫进来吧！今晚的节目还没结束呢！」 没几秒的功夫，一串漂亮的女孩都重新莺莺燕燕地笑闹着走了出来，披着昂贵的羊毛毯，凑到楚喻天跟前撒娇，楚喻天笑着揽过她们，不回头地朝着泳池走去。 音响又一次打开，是一首劲爆的舞曲，即使是冬日的室外，铺满地暖的露天温泉泳池也温暖如春，舒适异常。这里每秒都在数以千计地燃烧金钱，可这些对雷霆和楚喻天这样的人来说，只是帐户里滚动的数字而已。 他们的人生意义仿佛就是跟着这串数字奔跑，从出生直到死亡，最后再交给下一代的继承人，周而復始。 雷霆从未思考过这件事的意义。 但今晚他忽然觉得好像很无趣。 他没有体会过任何人平等看着他的感受，除了阮季玉。 阮季玉看着他的眼神，如果具体形容的话，就像是在看一棵树，一朵云，一块石头，和看着其他任何东西毫无差别，他没把自己当做「雷霆」看。 第64页 那个长相和阮季玉有三分相似的大学生乐乐又战战兢兢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给雷霆倒了半杯香槟，紧张地笑：「雷总……」 雷霆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三秒，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香槟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脖颈的线条流向他扣整齐的衬衫，男孩眼都看直了，直吞唾沫。 雷霆无声地咽下半瓶名贵的香槟，把酒瓶「豪爽」地往桌面一「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扣。 「雷总你去哪儿？」 「秘书，给他两万，叫人送他回学校去，务必看护好，别出问题。」雷霆说完，抬脚就走。 旁边的秘书颔首，然后礼貌地伸手请男孩起身。 乐乐呆呆地盯着雷霆挺直的背影金色的长髮，一直到他消失在侧门。 秘书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先生，忠告您，雷总不喜欢纠缠的人。」 男孩神色黯淡下去，可还是不死心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这视线如影随形，雷霆忽然就感觉不爽了，他现在就想看见阮季玉，就算被他再打一巴掌也无所谓……两巴掌也行。 雷霆摸出手机，准备给阮季玉打电话。 可一解锁亮屏，就又看到那热搜视频的最后一帧，阮季玉和文正佟对视的那一秒。 雷霆皱起眉。 他忽然发现，阮季玉看文正佟的眼神和看他不一样。 看文正佟时好像……在笑？ 雷霆勐地站住了脚。 身后的保镖小心问道：「老闆？」 雷霆盯着手机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叫公关部的总监联繫我，公司的艺人什么时候可以随便和别人捆绑宣传了？经过我的签字同意了吗？这有碍艺人形象的热搜还不赶紧下了，在等什么？」 保镖连忙擦汗：「是，是，我马上叫金秘书联繫。」 「等等。」雷霆叫住他，「不用了，叫司机把车开过来，我自己去办。」 当雷霆叼着烟独自坐在商务车内，在深夜的公路上疾驰的时候，阮季玉正在酒店里和床上的人僵持着。 节目组下次直播是一周后，这周之内都住在城内的酒店，等三天以后前往下一个拍摄点准备，但今天晚上阮季玉就没法好好睡觉了—— 因为林景琛正穿着浴袍大咧咧地靠在他床上。 「……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林老师。」阮季玉裹着浴袍，看着他。 林景琛笑得有些邪气，但很好看，不愧为火了几乎一代人的古装男神。 「怎么了，我觉得挺合适的，今天没和你做成搭档，真可惜。文影帝呢，是个无趣的正人君子，他追你是因为他们文家需要你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掌管家事，但我不一样，我家不管我，我对你有兴趣，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他下床走到阮季玉面前，手指勾起一丝阮季玉湿漉漉的头髮，「……要不要和我试试看？我保证比雷霆适合你。雷霆嘛，其实就是个傻子，豪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压根就是个只懂做生意的小可怜，我们没人喜欢和他玩。」 他压低声音，唿吸靠近阮季玉的耳侧：「你和他试过了吗？他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那么无趣？只知道自己享受，自己结束了就一把推开你，然后自顾自地点菸下床？」 阮季玉神色不动。 「确实。」他平静地说道，「你这话倒没说错，他确实是个傻子。」 第25章 「你们做过了？」林景琛压低声线, 唿吸在阮季玉耳边萦绕，若即若离地贴着他雪白的耳垂——即使是这种亲密接触，阮季玉还是维持着完全的理智, 林景琛的神色深深, 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林景琛没遇到过阮季玉这样的人。 他冷的像冰，但轻得像云, 靠近了感觉冷, 伸手却也抓不住。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和雷霆是婚约关系, 有没有做过，这很重要吗？」 阮季玉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任何的羞怯心, 他平静地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景琛，林景琛这样的大帅哥, 还是第一次这样百般「勾引」依然无效的。 「看来是做过了。」林景琛把他推在酒店的桌上, 阮季玉没有做出反抗, 顺势坐在了桌上，看着他抬起手指拂过自己的脸侧，指尖顺着脖颈落在锁骨上，「雷霆喜欢什么姿势？我有些好奇。」 「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他应该会喜欢看着你吧。」 阮季玉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轻微转动, 但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直到林景琛一把抓住阮季玉的手腕——他手腕上正戴着那串文泰麟的佛珠。 阮季玉忽然制止：「够了。从我房里出去, 我要休息了。」 「雷霆都可以，我不行？还是说, 你更喜欢文正佟？」 「……」阮季玉看着他, 把自己的手腕一点点挣脱出来, 「我就必须要喜欢什么人吗？」 「不用你喜欢，只要你享受。怎么样？没有人会知道今晚的事, 我来之前没有任何人看到，我知道你最近发生了太多了，我会让你放松的。」林景琛把阮季玉的湿法温柔地别到他的耳后去，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抗住林景琛的深情眼神，阮季玉也不免迷煳了一下。 「……你敢那样做我就告诉文正佟你撬他的墙角。」阮季玉在林景琛要吻上自己的前几秒及时开口。 林景琛果然停了下来，眯缝的眼睛像只大猫，「我撬的就是他的墙角。」 第65页 「你不在乎他知道以后骂你？」 「我一向是个纨绔子弟，他本来也没少骂我。我是享乐主义。」林景琛笑道。 「你可能要变一下。」阮季玉淡定开口，「以后有机会还是做个好人。」 「？」林景琛没听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马上房门就传来「滴哩」一声开门的声音。 林景琛回头，看到文正佟正站在门口。 他手里拿着从前台要来的备用房卡，震惊地看着林景琛和桌上坐着的阮季玉。 林景琛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抹更腹黑的笑，「一起？」 「我他妈……」文正佟很少骂人，但今天真的很想骂人。 阮季玉适时地咳嗽了两声，看起来面色苍白，备受「欺凌」。 林景琛被好哥们薅住浴袍的领子，仍然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怎么了？我也挺喜欢他的，逗逗他罢了。」 「咳咳。」阮季玉扶住桌子咳嗽地很虚弱。 「装的，他刚刚对我很热情呢。」林景琛嘴角抽了抽，心想没看出来他还有演技。 「林景琛！你疯了？这是雷霆的未婚妻！我只是追求，给他选择的余地，你想干什么？」文正佟压低声音气的脸色发红，狠狠骂他。 「我就是玩玩……」 「他都那么虚弱了你还玩？！」 「他那是装的！你刚是没看到，他——」林景琛转头指向刚刚的桌子，可上面空无一人，两人的视线纷纷转向床上。 阮季玉正裹着被子可怜巴巴地靠着床头，不看他俩。 他刚刚在背后用手机给文正佟发信息，告诉他林景琛在自己房里，果然文正佟这样的正直少爷立刻就赶来了。 阮季玉深知他们每个人的弱点。 文正佟的保护欲，林景琛的好奇心，他可以利用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去攻破他们的防线，让他们变成「自己人」。 但……只有一个人他无能为力。 因为他浑身都是破绽。 阮季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暗暗嘆气。 「42个未接来电，来自『病人』。」 雷霆的电话。 阮季玉有职业习惯，来电显示给人加密设置成暗语和外号。 文正佟走过来坐在阮季玉身侧，「林景琛他没别的意思，逗你玩的，你别介意。」 阮季玉摇摇头表示没事。 林景琛爬上床直接坐在他旁边揽过阮季玉的肩，「季玉，其实我对你真的有兴趣。」 「你！」文正佟拉过阮季玉的手腕防止他被林景琛搂在怀里，阮季玉眼看情况要控制不住，掀掉被子先稳住两人，他的浴袍滑落在肩上，文正佟的脸立刻红了，林景琛却眯了眯眼，甚至想要凑上去。 阮季玉正要拉上浴袍，淡定地请他俩离开自己的房间，他的酒店房门今晚第二次被人推开。 高大的金髮男人带着一束白玫瑰走进来，在看到屋里情形的一瞬间，屋里四个人同时咬住了牙根。 电光火石之间，阮季玉马上拉上浴袍，扑到雷霆面前勐地抱住他的腰。 「你来了，第一期节目拍完了，花送给我的？」阮季玉仰起头，下巴放在雷霆肩窝上，眼里一点浅浅的笑让雷霆已经炸起来的金毛顿时落了一半。 阮季玉死死抓住雷霆的西装外套，他的反应奇快，转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这里最不可控的是这个疯子，所以先稳住他，要不然自己的「人脉」就要被他毁了。 雷霆愠怒：「你害怕我？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他把白玫瑰放在桌上，狠狠掐住阮季玉的下巴，把他的脸颊掐得生疼。 「别动手，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文正佟道。 「没发生？」雷霆冷笑了一声，揽住阮季玉的腰，把他圈入自己怀里，阮季玉被他拉了一个趔趄，无奈只能顺着他来。 「有没有发生我会自己检查。文二少，还有你，林景琛，林总，滚出我未婚妻的房间，立刻。」 雷霆叫他们还是习惯用商场的称唿，这种称唿在此刻却显得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林景琛饶有兴味地将视线从雷霆桌上的白玫瑰，移到雷霆那张俊脸上，最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哎呀，雷大少爷也知道怜香惜玉了。还以为你们雷家都学不会呢。」 「你说什么？」雷霆的声音压低，危险的语调绷紧，阮季玉对情绪变化的感知力极强，立刻发觉，马上抱住他的腰，「我和雷总有话要说，文影帝和林老师先回去吧。」 文正佟皱着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被林景琛拉着离开了。 雷霆的神色危险得像是随时要暴起揍人。 阮季玉放开他的腰，恢復了冷淡的神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袍，「……这么晚来什么事？」 「什么事？」雷霆神色不定，看着面前还残留着洗完澡的水汽的人，「你忘记你的身份了。阮季玉，你居然敢背叛，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第26章 阮季玉坐在床上, 酒店柔软的床垫陷进去一个窝，正好把他的腰身容纳进去。 他看着雷霆，翘起小腿, 一双眼睛镇定自若, 仿佛被「抓姦」的另有其人。 雷霆危险暴怒的视线从他精緻的脸移到他浴袍下翘起的小腿上，阮季玉的脚腕上繫着一只纤细的红绳素圈, 雷霆忽然想起, 一模一样的素圈他曾经在李家那个煲鸡汤很好喝的中年女人手上见过。 第66页 雷霆冷笑了一声, 脚步踩在地毯上，逼近阮季玉, 大手一捞攥住了他那只脚腕。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手段。你想选文家, 还是林家？」雷霆的手掌热得可怕, 阮季玉被他逼得靠上背后柔软的被团, 他浴袍散了一些，雷霆狠狠掐着他的下巴，抓着他的脚腕，这样的姿势非常危险, 但阮季玉不是普通人。 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侦探, 最后一课都是「直面死亡」。 当潜伏的身份暴露, 最后一秒被枪口顶着太阳穴, 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 面临危机，慌乱和求饶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活下来, 必须说出让对方动不下去手的一句话, 这句话非常关键。 阮季玉柔软雪白的双腮被雷霆掐出了红印，他感觉得到, 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处在暴怒的崩溃边缘，如果接下来这句话说错了，他今晚可能要被雷霆杀死在床上。 阮季玉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看着雷霆暗灰的眼睛，抬起手挽了他一丝金髮，手心贴上他的侧脸。 「你不好奇我们刚刚在做什么吗？」阮季玉被他掐着脖子说。 雷霆眼神一闪，怒极反笑，「你要给我表演吗？你这个……」他想说出那个词，但是从小优越的少爷经歷让他说不出口。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阮季玉依旧淡定。 「你还有脸和我提婚约？阮季玉，我就应该看着你烂在阮家——在你跪在我面前那天，就应该把你彻底变成我的东西。」 雷霆一把扯起他身上挂着的浴袍，雪白的皮囊一下映入眼帘，可即使是这样，阮季玉也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好像这样也不会让他有丝毫动摇。 雷霆西装整齐，他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单手解皮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一头不容猎物逃脱的雄狮。 「原来你根本不在乎继承权。」阮季玉看着他的动作，撑起上半身，靠近他长发的尾稍：「你想要雷家全部的继承权，没有文家和林家的支持，今后三十年，你坐得稳吗？」 阮季玉的话，成功让雷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眯起眸子，屋里一时间静的可怕。 「……你说你是为了我？」雷霆把皮带抽了出来，动作顺滑，声音清脆，这动作他顶着这张脸这个身材，做起来竟毫无粗鲁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另类的性感。 阮季玉得了空隙，坐起来看着他，「我们有婚约，不是吗？」 雷霆的动作顿了顿。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雷霆看向他，暗灰的眼睛变得复杂，似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隐约期待。 阮季玉看着他神色的变化，低头笑了一下。 原来他……怪不得他最近不找李枫了，居然是找上了自己。 这个蠢货。感情都写在脸上。 「没什么意思，觉得你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阮季玉忽然就又放弃了伪装的欲望。 雷霆这个人，简单到让人真的不想伪装。 他一掷千金也好，巴巴得上来要给李家的父母又找医生又送商铺也罢，阮季玉一直以为他只是过得太好了喜欢拿自己消遣，但刚刚那个眼神，那个带着一点期待的眼神。 阮季玉其实很熟悉那样的眼神。他潜伏在各种地方获取情报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是他的第一目标。 他们性格脆弱，却地位强势，通常是因为家族所以获得了很高的地位，但他们往往没有在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中长大，他们会喜欢的，永远是那种能给他们带来新鲜刺激的人。 阮季玉总是用这样的方法接近那些人，去获取他想要的情报，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对阮季玉动过真情，但很可惜。战争中只有对手。 阮季玉重活一世，也从没忘记过自己的目标，他可以为了，或是别的什么目的，付出全部，但他没想过要让雷霆对自己动心。 所以他对所有遇到的人都伪装过，唯独在雷霆面前总是不耐烦地敷衍。 敷衍他的邀请，敷衍他的吻，敷衍他的怒火。 因为阮季玉知道他喜欢的是李枫，但没想到这个人蠢到，会这样动了些不该动的感情。 ——确实是不该。在故事里应该是潜伏的主角战胜反派，也战胜喜欢反派的大蠢货，可偏偏这个大蠢货对主角动了感情。 阮季玉觉得可笑，但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一个没有正常家庭，父母一死一疯，背负了家族全部荣誉和财产的傻子，偏偏长了一张万众瞩目的脸，走到哪里都被人嫉妒，被人关注，被人指指点点。当然可怜。 如果他不是雷霆的话，也许阮季玉真的会心软。 阮季玉拽了拽他的一缕垂下来的金髮：「傻成你这样的，确实不多见。」 「阮季玉……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雷霆被他连骂两句，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把他勐地推在床上，两下扒了西装外套狠狠摔在地毯上，单膝上床，把床垫压得咯吱一声，一伸胳膊抓了一条腿就把阮季玉拉到了自己跟前。 阮季玉嘆气，被他这样对待却并没有丝毫害怕，只说：「我没和他们做什么，既然你这么不自信，那你亲自检查一下？」 阮季玉有些似笑非笑，在一片安静里抬起脚踩住他的衬衫，把他胸口平整的衬衫踩出褶皱，雷霆的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脚踝，阮季玉很安静，身上那种淋浴水汽和酒店床品的气味非常干净，自己都压在他身上了，可他丝毫没有动情的意思，越近反而越能清晰地看出他清明的眼睛。 第67页 雷霆是发火，但他不是真傻。文家和林家的人还不至于胆子大到真的敢在他背后动他的人。他不用检查也知道阮季玉不会跟他们做什么。 最多……最多就是他们都看上阮季玉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阮季玉是他雷家定好的「未婚妻」，他们就算再看上阮季玉，也不可能把家族荣誉名声抛之脑后。 可……可阮季玉为什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那么多「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阮季玉有这样的魅力。 他敞开浴袍，皮肉雪白，更像是一条小白蛇了，那种黑亮亮的纯质眼睛，没有一丝杂质，但是神秘，带着一点伊甸园似的引诱。 他抬起手攥住阮季玉踩在他胸口那只脚的脚腕，神色深沉地看着他，瞳色变得越来越深。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阮季玉皮肤很白，白到有些病态的地步，手指略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因为自己刚刚掐过他的下巴，他的脸颊泛着不规则的红痕，苍白凄艷，简直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可这个易碎品却宁可脆弱，也不愿意被他保护。 「……怎么检查？」 雷霆声线压低，弯腰逼近，伸手捧住他还不到巴掌大的笑脸，用拇指抚了一下他柔软的下唇，问他。 阮季玉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玻璃似的眼珠子盯着雷霆看，雷霆甚至能从他眼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随意。」阮季玉吐出两个清淡的字，没有情绪，但显然带着拒绝。雷霆是个成年男人，在这种关头，他不至于连对方的意愿都看不懂。 有时拒绝就是答应，有时答应反而是拒绝。 他看着阮季玉的眼睛，他的眼睫浓密，黑漆漆的漂亮，安静纯洁又有诱惑力，天生会让人升起欲望。 可雷霆突然觉得阮季玉这个样子让他很焦躁。 这种焦躁感非常熟悉，熟悉地可怕。 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抱着母亲的腿，死死拉着她干净的裙角，仰望着她，想让她抱起自己，可那时母亲低头，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眼里清澈地倒映着他可怜的模样，可是眼里却没有他。 他把阮季玉压在身下，他现在想对他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可阮季玉的眼睛却不属于他。 雷霆深吸一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伸手掐住他的脸颊：「笑。给我笑一下。我今晚就放过你。」 阮季玉看着他突然发疯的模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雷霆有一双那么璀璨的灰色眼睛，灿烂的金髮，他比阮季玉这样从小生活在灰色地带永远需要隐藏自己的人光明灿烂的多，可雷霆却永远处于一种晦暗不明的状态。 这样唿吸相闻的距离，一瞬间阮季玉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暗面」来自什么。一个没有任何情感滋润的人，灵魂是枯萎的，他没有能让灵魂处于「安全」状态的土壤。 某种程度上，阮季玉也是这样的人。 他必须永远紧绷情绪，必须永远伪装，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秘密，独自行动。 但他是自己的选择。可雷霆，他没有的选。 「雷霆。」阮季玉在他的掌下说，「你现在看着的是我，还是李枫？」 雷霆喉结勐地动了动，「……」他沉默着，仿佛在坚持什么。 「如果你看着的是李枫，我可以让你做下去，但如果你看着的是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阮季玉道：「我不和不爱的人上床。」 雷霆瞳仁一缩，他掐着阮季玉的手指有些颤抖，阮季玉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可他越是镇静，雷霆便越是慌乱。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他无论做什么，母亲都不会爱他。 他从阮季玉身上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孩童时期的无助感，仿佛自己手里抓着的一把流沙，可他真的非常非常想要留住，他只能拼命去握紧，可偏偏抓不住那抹流沙，他求了一生的感情，总是在他通红的双眼与胡乱发泄的怒火里流失掉。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没资格说不爱我。」雷霆的怒火顶住了他的理智，越是面对在意的人，他越是会说伤害的话语。 阮季玉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没有把他当场踢成残废，因为阮季玉知道，他此刻除了威胁，已经一无所有。 雷霆手掌滑到他的脖颈，使劲一收，阮季玉便被他掐住了气管，一丝空气都无法涌入，可到了这一刻，阮季玉才对他笑了。 「……」阮季玉抓住他的手腕，脸色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平日里熟悉的苍白和冷漠褪去，现在的他，看起来更让人想不顾一切地侵犯。 雷霆的手死死地掐住他，眼神里都是怒火，好像现在就准备要了他的命。 但阮季玉的嘴唇开合，他看懂了那句话。 「我拒绝。」 怎么样都会拒绝，无论做什么都会拒绝，无论雷霆今天是不是带着花来，无论他是不是一路上想了许多版想要和阮季玉说的话。 都被他搞砸了，他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 因为阮季玉无论如何都会拒绝他。 雷霆勐地放开了阮季玉的脖子。阮季玉大口喘息起来，他拢过自己的浴袍，重新遮住自己。 雷霆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阮季玉和床。 第68页 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发疯却忽然落水的金毛犬。 阮季玉喘着气看向他。刚刚他差点被掐死，可现在他的眼里却依然只是淡漠。 「……满意了？」阮季玉说，他系好浴袍的带子，「你今晚来，不会就是为了杀我吧。」 他看向桌上雷霆带来的白玫瑰，「带着玫瑰花来杀人，你是第一个。」 雷霆嘴唇动了几下，可他说不出话。 他确认阮季玉没有在看他。 就算他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在看自己。 阮季玉不会爱上他的。就好像母亲永远也不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那些异国的夜曲。 雷霆失望了。 他好像想要逃出这间屋子似的，连外套都没有拿，匆匆离开了。 阮季玉在床上独自坐了一个小时。 他看着雷霆丢在地毯上的西装外套有些出神。 今天有些冲动了。他不应该去激怒这个傻子的。 如果他刚刚真的失去全部的理智，自己就会为此送命。他是个专业的侦探，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可是每次见到雷霆，阮季玉都觉得自己被这个蠢货搞得失去原本的理智，莫名想要冲这个蠢货发火，告诉他「那么缺爱就去找人恋爱」，而不是在这儿找他的麻烦。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不能永远被人把尊严放在脚下践踏。 阮季玉终于下床，把雷霆的外套捡起来放在沙发上，走进浴室重新洗澡。 ——现在他身上全是雷霆那种高级古龙水的香，甚至还有菸草那种细微的味道。总而言之，就是非常让人心乱。 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和脸上的红痕，阮季玉默默嘆了口气。 明天又不好和辛西娅解释了。 辛西娅一定会和雷霆再次打招唿，暗示他「悠着点」。 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能接受雷霆的亲近，毕竟他是专业的，为了实现目标，伪装身份是必修课，他现在是雷霆的未婚妻，为了表面上的和谐，阮季玉也并没有完全拒绝他的亲近，甚至连他自顾自凑上来吻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推开。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只是觉得麻烦。 除了真正发生肉-体关系，阮季玉觉得自己接受程度并不低。 但雷霆总是在他的底线上反覆揉搓。 下一次，下一次不能再冲动了。 阮季玉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火辣辣的红痕。 下一次要让他彻底死心，和他彻底解除这份婚约吧。 …… 雷霆坐进自己的车里。一片黑暗，他只降下车窗，伸出一只手，点着一根香菸。 未免狗仔做文章，雷霆把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公园旁边。 烟气裊裊上升，他一只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面，露出的衬衫袖扣是闪着碎光的钻石，车也是豪车。 没有人会认为他这样的人会有脆弱的时候。 但雷霆觉得自己现在很想发泄掉所有无处宣洩的怒火。 阮季玉……阮季玉……全都是他，在遇到他之前，自己的人生从没有一天打乱过节奏，即使是父亲去世，母亲发疯，他雷霆的人生也依旧在照着雷家长子的轨迹稳步向前。 可自从遇到了阮季玉，他们定下了婚约，阮季玉找到他用三个月的婚约和继承权做了交易，他承认当初做交易时自己对阮季玉纯粹是戏耍的心态，可现在他不想再戏弄下去了。 雷霆吸了一口烟，深深地吐在了夜色里。 他身后的豪车里，塞了满满一车鲜花。 那一束白玫瑰是他挑出来的。 他在夜里叫开了某家花店的门，付了两倍的钱买下了整个花店的花。可最终他却只敢带一束白玫瑰过去。 最后还搞砸了一切。 文家，林家，都在抢他的未婚妻，雷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冲着雷家，还是冲着阮季玉本身。 他可以在深夜买下一百家花店，但他却没办法把一朵花插进阮季玉的心里。 他还差点掐死这条漂亮危险的小白蛇，差点就失去了他。 他是不可能杀人的，因为他是雷家的长子，他身上背负的不止是自己的人生。可被阮季玉用那样的眼睛看着的那种瞬间，他绝望地觉得，与其永远是不被人选择的，不如把这些无法得到的都全毁了。 雷霆看着夜色里的公园绿化带，不远处是一片人工湖，冬夜公园静谧，他坐在车里开着车窗抽菸，感觉浑身都冻僵了。 一盒烟都抽完了，雷霆还坐在那里。 阮季玉或许，可能，大概，再也不会乖乖呆在自己身边了。 雷霆的神色疲惫，晦暗不明。 直到他的手机亮了一下。 新消息。 「季玉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雷霆拿着手机，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仿佛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又一条消息进来：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如果很闲，就发消息，我把你设消息屏蔽了，随便发。」 「最后的退让，不要得寸进尺。」 雷霆静静坐了十分钟，终于用僵硬的手指解锁手机。 「别跟文家林家的人走得太近。」 「记得吃早饭。」 「我会找辛西娅查。」 阮季玉虚弱地坐在一家卖油条牛肉饼胡辣汤的早餐店里，裹着黑色棉衣，看着雷霆发来的消息，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没回復。 第69页 给他这个「病人」的备註真是贴切。 治不好的那种。 阮季玉舀了一口胡辣汤，吹了吹，一边看着手机上的热搜消息，一边对对面的人道：「你继续说。」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去为阮季玉办事，接近「龙首」夜总会的老总林大富的千金独女——林青淑的，贴身助理小陈。 小陈这几天看起来是风尘僕僕尽心尽力了，他穿着深军绿色的旧冲锋衣，脖子上挂着一个单眼相机，胸口别着一支笔，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脸色疲惫挂着黑眼圈，看起来就是一副标准的「狗仔」形象。 「我通过他们的同班同学建的游戏群，联繫上了林青淑，她确实和你给我的资料一样，是李枫的铁粉，她的和朋友圈，满满都是李枫的图片，但她的确在和李枫私下联繫，虽然李枫可能对她强调过，不让她把他们之间的私联关系公之于众，但林青淑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她几次都在空间发过掐头去尾截掉头像的聊天记录，看她的语气判断，大概率是李枫和她的聊天记录。」 小陈迅速把pad放在阮季玉面前，给他汇报着进度。 阮季玉翻了一下前后的图片，小陈整理的非常详细，一目了然，甚至做了ppt，果然阮季玉没有看错人。 「……然后我马上试着装作狗仔，买了一个黄牛票务的废微号，在群里说自己有李枫粉丝见面会的内场券，林青淑果然主动加了我，我告诉她，我还拍到了一些李枫的勐料，关于他的『秘密女友』，我们谈到了两万块，她答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在永安路那边的咖啡馆见了面，这后面有录音文件。」 小陈给阮季玉翻到下一页ppt，指了指那个语音文件的插入标识。 「我把照片给她看了。她果然不信，但也没有完全丧失信任，她并没有给李枫通风报信，相反，昨晚，她给我发来消息。说要『见见我背后的人』。」 小陈把聊天记录展示给阮季玉看。 阮季玉看了三秒，似乎笑了一下。 「她很聪明。如果她不喜欢李枫，或许能继承她父亲的产业，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阮季玉吃完最后一口，优雅地擦了擦唇瓣上的油渍，站起身。 「见。不用她邀请，我自己去见他们。」 小陈疑惑了一秒，赶紧跟上去，「哥，你现在就去？」 阮季玉按了一下棉衣兜里的车钥匙，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汽车亮了一下双闪——辛西娅给阮季玉出门配备的新车。 阮季玉开车，小陈坐在副驾驶。 「哥，这也太……」小陈有些紧张。 阮季玉一双白皙的手握着方向盘，他侧头看向小陈，仿佛老练的赛车手准备飙车前的沉稳神情：「害怕就下去。」 小陈吞咽了一下，看着阮季玉漂亮完美的侧脸，重重点点头。 他比阮季玉还高半个头，可阮季玉的气场却比他强十倍。 在这个看起来精緻如瓷本应该是个「花瓶」的病秧小少爷身上，小陈第一次看到一种这个圈子里从没见过的「江湖气」。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开始他以为阮季玉会是个背靠金主的金丝雀，只需要半百呵护娇气易怒的少爷，可现在，他似乎知道，阮季玉是有目标以及强大行动力的人，他的外表甚至只是一种「巧妙至极」的伪装。 他愿意跟着阮季玉这样的人赴汤蹈火。 第27章 天气不错, 冬日里很少出太阳，可今天却阳光普照，到了夜里, 高楼之间的星星也多了, 街上也热闹了起来，小摊贩戴着各种防寒用具沿街摆摊, 街边的棉衣处理价一百五十块, 许多人涌在架子前挑挑拣拣, 电动车自行车茬在一起，穿着臃肿的小孩背着书包紧紧抱着前座大人的腰昏昏欲睡, 即使是冬夜，城市的角落也依旧热闹。 仅仅隔了一条街, 就是金碧辉煌的外滩。 江水如一条黑色的玉带, 高耸如云的大厦亮着辉煌的灯, 江中停着巨大的游艇餐厅，江边的停车场停满了豪车，最大最闪的那家，应该是亮着金黄色霓虹灯的「龙首」夜总会。 「龙首」夜总会是林家的产业, 顶头老闆叫「林大富」, 道上有认识的人, 都说他是「兽面鬼心」。 林大富长相丑陋, 眼睛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据说是年轻的时候「闯码头」被人砍的, 他也是一步一步从小人物爬上了今天这一步, 能做成这么大的夜总会, 并不是什么柔善之辈能干得出来的。 林大富为人虽然狠毒，但他对妻儿却出了名的好。 开着这么大的夜总会, 可林大富却从不碰任何一个女人。 他老婆是全职太太，两人生了一个独生女，据传说是当年他在外面闯荡那几年，他老婆一直跟着他死心塌地照顾他，林大富对这个老婆非常重视，也非常宠溺自己的独女。 林青淑从小锦衣玉食，见惯了父亲生意场上的那些乌糟人际，酒场生意，她是个非常机灵的性子，聪明，成绩优异，但同时她也继承了林大富的狠毒。 她看不上任何踏踏实实学习，家里没有任何背景，甚至看起来非常穷酸的人。 尤其是当对方的成绩超过自己的时候。 林青淑喜欢看她们绝望的眼睛，那是对方无论怎么努力都跨越不了的阶级，林青淑很享受那样的感觉。她的朋友很多，非常多，跟着她混的男孩女孩都把她当做老大，她觉得这样很有老爸当年的「风范」，这样会让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掌握了「生杀」的权力。 第70页 她偷偷烫了头髮，平日里上学就扎着马尾，老师虽然看到她发尾的捲曲，可碍于她家的背景以及她的成绩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到放学，林青淑就会放下头髮，带着一帮男孩女孩出去吃饭玩乐。 她手里永远有林大富给她的黑卡，那是花不完的钱。 她讨厌的人都必须臣服在她面前，她喜欢的明星也会主动和她联繫，她的人生没有任何的不顺，从来没有。 但她这两天都很焦躁不安，以至于数学课堂小测只考了二十五分，被数学老师点名批评。 她心情非常烦躁，但却没法宣之于口。而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那天遇到的一个狗仔，他给自己看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一段监控记录的截图，可以看到小巷中的一扇门前，两个人一男一女的相拥告别，依依不捨的神情透过冰冷的监控视角都清晰可见。 最让她焦躁不安的是，这监控上的主角，其中一个就是她一直喜欢的明星——李枫。 李枫出道的时候就是一个酒吧驻唱的小歌手，他经常抱着吉他在酒吧的嘈杂里唱民谣，林青淑偶尔有一次刷到了李枫驻唱的视频，从那天起就开始关注这个长相清秀如同女孩的男大学生。 李枫看起来总有种青涩感，但那种青涩感被他拿捏地恰到好处，不会多也不会少，正好卡在「温柔」与「力量」的界限上。 林青淑非常崇拜父亲那样「打拼」的大男人，她很羡慕父母的感情，父亲经常对她说，要找一个能给自己「主内」的男人，这样才可以放心在外面打拼。 攘外必先安内。林青淑非常信奉这一点，所以她很喜欢李枫。 李枫看起来就是那种，可以围着围裙为她洗手作羹汤，等她回家，给她做好一桌子菜的男人。 她曾经非常坚信，只要自己长大，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和李枫在一起，甚至为此她软磨硬泡，说服了父亲和李枫见面，两人关系更加融洽起来。 但是她没想过，李枫会有其他的女人。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世界里，李枫就应该是她的。 可那照片上，清晰地显示出李枫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亲密对视，他的手甚至搭在对方纤细妩媚的腰肢上。 这有些超出十几岁的孩子的认知范围了。林青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但她至少能判断出来，这一定是有人故意给她看的。 因为她只出了两万块，这个狗仔就给她带来了这样大的勐料，她久混追星圈子，像这样的大料能卖出的价格，绝对要超过她给的这个数字不止百倍。 她必须要见到那个背后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是李枫的仇人，还是干脆就是冲着她来的…… 林青淑咬着下唇，穿着一套与年龄十分不符的黑裙子，化着烟燻妆在夜总会的地下赌场里穿梭。 老虎机旁边聚集着十几个散发着臭味的男人，林青淑直皱眉。但她只能捏着手里的包，佯装淡定，假装成熟。 因为这是对方和自己约见的地址。 对方敢约见在这种地方，她不能让对方把自己看扁了去，一定要比对方更有气势才行。 父亲教她，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永远都不会认输的。 赌场里最中央的转盘大赌桌，众人正在下注博点，热火朝天的气氛炒的整个场子如同火烧，穿着暴露的荷官戴着兔耳朵，靠着下注的老闆娇笑，有人已经输的摘手錶下注，红了眼踩着椅子继续博。 大厅里热火朝天，吵闹声几乎要震碎人耳。 大门忽然响动，朝两边打开，这是有新客人进来，而且得是带着百万现金的客人来，才会敞开大门。 一下子，所有人都回头看，地下赌场的大门如同辉煌的古罗马宫殿，沉重地朝两边开启，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套着黑色西装的削瘦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个高一些的跟班，拎着两个大手提皮箱，看得出里面肯定都是现金。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等看清了前面那男人的长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清隽，俊美，神秘，妩媚，一切跟美人有关的词，都可以和他这张脸有关。 他眼睛的颜色很深，漆黑漆黑的，但看着质感却那么通透，再加上细密的眼睫，嫣红的唇瓣，恰到好处的鼻樑。 本应该是很具攻击性的美貌，偏偏他的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给他平添一丝怜爱感。更让人心头一跳。 发牌的侍者笑着迎上来，两个戴着兔耳朵的美女荷官，一个金髮碧眼，另一个头髮柔顺整个都是黑长直，两个人都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地跟着这位「漂亮」的小帅哥。 他看起来年轻地惊人，可他却带着百万的现金来到地下赌场。 这种神秘感和危险感把他的美抬上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让在场所有男男女女都屏住了唿吸。 阮季玉径直走到中央的转盘赌桌前，抬了一下眼皮，身后小陈提着两箱现金走到赌桌前，打开机关扣，成捆的现金全部「哗啦」倒在赌桌上，把上面堆满的彩色筹码都压在了下面。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自古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样的大手笔，这样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吞咽了几下。 阮季玉一抬腿，直接坐在了大赌桌上。 第71页 「……老闆，您压大还是压小？」发牌的主持人挑染了一丝银髮，在一片寂静中小心翼翼地赔笑询问。 阮季玉黑琉璃似的眼珠子转动了一点，仿佛施捨给他了一点视线，他伸手把身边的彩色筹码片抓了一把，稀里哗啦地随意丢在赌桌上。 「这些太少了。」 他嘆息似的说完，全场再次陷入了死寂。 「老闆，您这……不是来砸我们场子的吧？」 阮季玉看了一眼那个金髮碧眼的兔女郎，说道：「叫你们老闆来见我。」 「老闆，您这……」主持人背后直冒冷汗，这算是遇到硬茬了，在他的班次上遇到砸场的人，他这工作怕是保不住了，但来者不善，能随便拿出这么多现金，敢直接上来就坐在赌桌上的人，他活这么大也没见过第二个，不敢随便对待。 他思索了两秒，迅速做了决定——对方只有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们绑了，交给老闆处置。 老闆是个毒辣的人，绝对不会怪他处事太狠的。 他迅速给两边的保安使了眼色，六个保安抄着电棍就朝着赌桌上的阮季玉围了上来。 阮季玉看着他们，歪了歪头，嘴角微微翘了一点弧度。 几个男的看呆了一瞬，下一秒，阮季玉的动作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从后腰拿出一把黑色的袖珍傢伙，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正要扑上来的保安。 整个赌场静了三秒，随后炸了一样尖叫起来，所有人狂奔四散而逃，可大门却被紧急关死，赌场的危机公关是最有效的，一旦出现这种事情，所有四门的人都会马上封锁消息，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关在里面，等待老闆进一步处理。 阮季玉轻松地看着面前的保安，保安额头滴下一滴冷汗，缓缓举起双手，把电棍丢在了地上，慢慢往后退去。 所有人都开始往后退，阮季玉看向正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金髮兔女郎，笑：「帮我去找老闆来吧，这位美女姐姐。」 他说这话时表情甚至是带着无辜的。 简直是犯规。 金髮兔女郎愣了一秒，赶紧站起来跑向后门去找老闆来。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老闆能救他们了。 林青淑站在老虎机旁，不知所措地干站着，她一看就年纪很小，又穿着违和成熟，其他人都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只有她站在那里，突兀地仿佛一个贴图。 阮季玉这才看向她。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林青淑被这一道视线看得浑身抖了一下。 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可他身上有种父亲身上才有的「危险」气场。 林青淑有些腿软。 因为她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刚和李枫上了同一档直播综艺的季玉。 前十几分钟，她还在发布「季玉是小李枫是跟风狗」的帖子，现在就在对方面前连半步都迈不动。 十几米的一个对视，林青淑承认自己错了。 面前这个人并不像李枫。 他比李枫危险多了。 如果说李枫是绵羊式的男大学生，那么季玉就是蝰蛇式的塞壬海妖。 那种手持长矛可以用美貌以及武力杀死海上所有海员的妖怪。 阮季玉看着她，「你好。别转身，不用怀疑，我就是你今晚要见的人。」 林青淑吓得腿一软，刚要转身，便瘫坐在了地上。还好旁边的老虎机挡住了她，让她能够略微体面地支撑一下，不至于太狼狈。 林青淑清了清干哑的嗓音，一开口就听得出是个小姑娘。 「你……就是你想害枫哥哥……」 阮季玉黑色的眼瞳依旧盯着她，她却不敢和阮季玉继续对视下去，低着头看向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没关系。是你邀我来的没错，但我今晚不是来见你的。」 阮季玉话音刚落，面前的大门再次向两边敞开。 门口的男人带着十几个保镖气势汹汹地进了赌场。 为首的男人眼睛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林青淑看见他却勐地一喜，腿脚都有了力气站起来飞奔向父亲。 「爸！你终于来了！」她带着哭腔扑到父亲怀里。 林大富安慰了女儿几句，看向了赌桌上坐着的年轻男人。 「……很有趣。」 「还没有人敢坐在我的赌桌上。」林大富说。 阮季玉却笑了，他把手里的枪放在赌桌上，空着手摊开，道：「您说错了，林老闆。」 「不是『坐』，是靠着。」 第28章 阮季玉说完这句话, 便跳下赌桌，径直走到林大富面前，林青淑吓得躲在了亲爹身后, 几个保安直接围了上来, 非常警惕地盯着阮季玉的靠近，仿佛他身上带着重武器。 阮季玉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叠照片, 他取出一张, 苍白的手指捏着照片展示给林大富看。 「我有想要整的人，但我怕贵千金无辜受累, 所以提醒她警惕，可下面的人不会做事, 惊扰了。」 阮季玉语气平淡, 和林大富这种道上打打杀杀过来的人说话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看着倒不像是豪门世家里出来的孩子。 林大富认识他。 阮家三儿子，一个病秧子，据说和雷家的长子订婚了。圈里现在都在观望，林大富手底下的风投公司经理最近也给他打了好几次报告, 要他试着投阮家的一些线上娱乐业项目, 毕竟阮家搭上了雷家的线, 娱乐生意很可能很快就要上市了。 第72页 阮家那个二少爷阮仲明已经在找融资了, 林大富最近还在考虑要不要试着投一笔，从实体转一部分资金向风投行业。 但他总归是个粗人, 对这些豪门家族内心牴触且鄙夷, 面对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脸色, 可阮季玉今天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阮季玉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豪门少爷。 更何况阮季玉还是个病秧子少爷，许了一门那么好的亲事, 本应该金尊玉贵娇养着，从此就给雷家做个装饰品就好了，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有「江湖气」的人物。 林大富上上下下扫视了阮季玉几遍，阮季玉面色如常，他这才接过阮季玉手里的照片。 「这是……」 林大富还在眯眼细看，身后的林青淑就把那叠照片一把抢了过去，「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慌慌张张地如遭雷噼，手一抖信封被她撕破，里面的照片散落一地。 完整的监控照片，是李枫和阮家继母何芳苓在背巷子里「依依惜别」的完整过程。 ——甚至看得见李枫伸到何芳苓旗袍叉口里的手在香云纱面料下隆起的弧度。 赌场的大理石地面并不干净，不堪入目的照片散落一地，所有人都不由得低头细看，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林青淑一下子跌坐在骯脏的赌场地板上。 「不可能……枫哥哥说只喜欢我这样的姑娘……他说等我长大会娶我的……」 林大富横眉：「啊？那小子说娶你？！囡囡你给爸爸起来说清楚！」 林青淑攥着那张最露骨的照片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呆呆地看，问什么好像都听不见了似的。 林大富彻底急了：「我是赏识这个小白脸子够阴狠，是个人物，才给他点赏，他还想背着我干什么？啊？你才十几啊？他说要娶你？！他痴心妄想！敢碰我女儿一根汗毛，我剁了他十根手指头！」 他气的就要吃人，显然对李枫私下联繫自己女儿的事极其不满。 这也正是阮季玉要的效果。当林大富和林青淑父女二人的面戳穿李枫的「外遇」，只有两人同时在场，才够精彩。 「够了！爸！我不相信！肯定……肯定是他！他和枫哥哥是竞争对手，他们上同一档节目综艺，季玉要搞倒枫哥哥！因为他就是学李枫整容的！」她颤抖着手指着阮季玉。 「你！囡囡，你说什么呢！你认识他是谁吗？他是阮家的三少爷！雷家大少爷的未婚妻！怎么可能照着那些明星整容？你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马上跟那个小白脸断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停你的卡！」 「不可能！」林青淑泪流满面，她指着阮季玉，恨恨道：「这些都是你伪造的！压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娱乐圈爬上去那些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跟我要了多少次那……算了，这些事情没必要让你知道，我要是知道你们私下说这些，我当初绝不可能答应见那个李枫帮他！你给我现在就回去！」 「我不要！我要当面问清楚！我要当面去问他！」 林青淑一边攥住被揉皱的照片一边扯住林大富的衣服，不管不顾地要求去见李枫，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阮季玉咳嗽了一声，小陈迅速递上了保温杯，阮季玉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药茶，中药的味道瀰漫到林大富面前，他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让保镖赶紧把大小姐绑回去带走，交代他们把家里看紧，最近一段时间给大小姐下禁足令。 林青淑疯狂挣扎，但被保镖强行带了出去。 「……赌场这种地方也是大小姐来的？胡闹！今天谁值班经理？明天就叫他给老子走人！」 「是是，林总。」 林大富发泄完，这才看向面前一直不动如山的人。 阮季玉咳嗽了一声，脸颊涌上一点不自然的病态红，又很快消退恢復那种带着点「妖」感的苍白。 的确和那个李枫有些相似，但面前这位，无疑才是阮家的三少爷，雷家长子的未婚妻。 有时候dna在身份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身份只给拿得起的人。 阮季玉显然比李枫更「像」这两个身份的主人。 林大富冷眼看着他：「……好啊，三少爷，今晚来我的场子，就是为了搅闹这么一出？你刚刚说，不是『坐着』，是『靠着』我的桌子，我怎么听不懂三少爷这话的意思。」 阮季玉毫无惧色，反而微微笑了一下，看了小陈一眼，小陈赶紧把刚刚倒空的行李箱再次提了过来，「咣当」一声放在地上，扣开里衬的暗扣，里面居然藏着一个文件袋。 小陈把文件袋递给阮季玉，阮季玉接过来，看都没看就递到林大富面前。 「什么意思？」林大富垂下眼皮看着东西，并不伸手去接。 但这一个动作让他看到了阮季玉手腕上的佛珠。 这东西不像是他的。 圈子里，有一个人是出了名的喜欢文玩珠串。阮季玉手腕上这串，只要是稍微识货就知道绝对价值连城，而且也绝不会是阮季玉自己的东西，以他现在的年龄和身份，还都「压不住」这串珠子的气场和价值。 阮家，雷家，如果阮季玉背后再加上文家…… 林大富开始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少爷真正正视起来。 第73页 「要『靠』您的桌子，总要带些诚意。照片是一份双赢的礼，还有一份，就在这里。」 林大富在他姣好的脸上看了又看，除了冷艷好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伸手接过文件袋，绕圈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龙首」官网出示的项目计划公告。 林大富最近正在计划拿下另一块地皮，来把龙首的夜总会生意中「白道」的生意开到那边去，逐渐把灰色的生意扔掉，毕竟女儿也快要出国留学了，一旦回来就註定要接手自己的生意，他不可能给女儿留一个黑白混杂的摊子，他是真刀真枪拼死干上来的，手下的人都惧他的面子所以才安分守己，可一旦青淑接班，难免陷入被动甚至是危险，他必须长远打算。 但他最近看上了一块地皮，可苦于没有人做中间人去搭桥，摸不清对方情况，一直不敢出手。 一张薄薄的纸，林大富看了一眼就塞了回去，把文件袋丢在赌桌的那些钱堆上。 「怎么说？」 阮季玉知道跟他这种人不用废话，「我能帮你搭桥。文家的老爷子和我有点交情，这份礼物，算我送给青淑的。」 林大富眉峰动了动。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小少爷竟这么胆大心细。这个世界上不缺聪明人，也不缺胆子大的人，但是又聪明又胆子大的，太少太少了。 他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为了女儿才要争这块地，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无法拒绝。 「……三少爷的诚意我看到了，但是，我林大富也不像那些少爷小姐，出生就有这么大的基业生意，我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血路，不是吓大的，三少爷带着把傢伙来谈『送礼』——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林大富视线看向阮季玉刚刚放在赌桌上的袖珍枪。 阮季玉忽然一笑，从桌上把枪拿了起来，保镖顿时把林大富围在了中间，阮季玉调转枪口，缓缓朝上，手指用力扣动扳机—— 林大富瞳孔皱缩，准备开口制止，枪口冒出一簇火苗。 一个造型逼真的打火机。 赌场大厅里静默了三秒。 林大富忽然哈哈大笑。 「……好小子！我欣赏你的胆量！多少年了，我都没再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我喜欢你的脾气！」 林大富一边大笑一边揽过阮季玉的肩，「我知道你和李枫什么仇，不用说了，地皮的事，你帮我办，我替你要了那小子的命，我会替你摆平，保证谁来了也查不到任何人身上！」 「我并不要他的命。」阮季玉淡淡道。 「那你要什么？」 「我要林总把给他一直在送的那样东西，停掉。」阮季玉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林大富，这句话出口，林大富笑容凝滞了一瞬，竟然感觉自己微微有些出冷汗。 第29章 「……什么东西, 三少爷在说什么。」林大富尬笑一声，一边说一边示意身边的人都离远点退下去，周围围着的保镖很有眼色地鞠躬退下, 只留了两个心腹, 林大富一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指向通向赌场上方的电梯。 「我们楼上坐。」 阮季玉点头, 让小陈留下：「你留下, 带来的这些钱算作送给林总的见面礼，一会儿装好交给他们, 把车停在后门，我半小时以后出来。」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林大富挑了挑眉。这做派比混道上的人还娴熟, 礼数义气面子安全都做的周全, 他居然是个少爷出身, 还是豪门「男妻」，这样的人物，要是出来混绝不会差，太可惜了。 赌场二楼是各种包厢, 最大的一间是林大富会一些「灰色客人」的会客室, 阮季玉和他单独在里面聊了十几分钟,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林大富送阮季玉出来的时候，态度更多了几分谦恭和敬重, 两人准备告别。 「你放心, 事情不难, 我林某人在道上有些朋友专做这些事，善后也很容易, 走完整法律程序，不会牵扯任何人。」 「我相信您的专业程度。」阮季玉伸出手，和林大富握手。 「对了，三少爷今天这身衣服裁剪很漂亮啊，是找哪家设计店定制的？」林大富忽然问起来。 阮季玉一笑，毫不避讳：「是我亲生母亲做的。她是个服装设计师，店铺在万利金街二楼，下月开业，林总如果光顾那就再好不过了，给您金卡会员。」 「万利那是……雷总的盘子？放心，到时候务必捧场。」林大富心中暗嘆，圈里传这位三少爷不是阮家亲生孩子很久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世。 那些豪门少爷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家世血缘人脉关系，这位阮三少爷却弃若蔽履，实在是让林大富刮目相看。 而且看起来，他居然已经有手段让雷家那个出了名的大少，给他出身卑贱的亲生父母攒盘子起生意，这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可以做到的。 林大富自己是孤儿，出身低贱，听到阮季玉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避若蛇蝎，反而如此大方看重，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敬意。 豪门圈里富贵浮华，少有人能守得住自己了。 阮季玉离开，林大富叫心腹送他，自己还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口。 留下来的心腹开口：「老大，他叫我们帮他做什么事？」 「……双赢的事。」林大富转身，「走，去把放贷和催收公司的那几个人找来。」 第74页 「是，林总。」 阮季玉走出赌场隐蔽的后门，钻出一片树林子，看到小陈正焦急地站在车旁等着他，一见他出来，马上扑了过来：「哥！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我刚刚都快吓死了……」 「你演的够好的。」阮季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我好歹也是专业电影学院毕业的嘛……」小陈挠挠头。 「对了，哥，你让我跟着你提两箱钱，为什么准备了三箱啊？」 阮季玉靠着车门，喝了一口药茶，苦的皱起眉：「林青淑被禁足了，至少一个月之内她没有精力去关注学校里的事情，这箱是给你准备的。」 小陈看着他，眨眨眼，夜色里也看不清楚情绪。 「你妹妹出国留学的事，可以马上开始准备了，定好方向，很快就可以出去上语言班了。我初步筛选了四个方向，和留学机构也确认过了，我比较推荐她去学建筑设计，但是最好的那家学校要学小语种，具体的内容应该已经在你的邮箱里了，你看了以后拿去给妹妹选，她最后确定一个国家，这笔钱，足够她在国外正常渡过整个学生时代。」 阮季玉看着小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表情，忽然一笑，「怎么了？这不是我们当初就说好的吗。你帮我，我也帮你。对了，试镜的邀请函也已经发给你了，我帮你联繫了经纪公司，有意愿的不算多，你挑一家，明天就来找我签离职手续。」 「……哥，我走了，以后跑节目谁照顾你，我还是等你……」 「等？机会能等吗？」阮季玉的神色忽然凌厉起来，「你不应该在这里做助理，你的能力应该去更大的舞台。」 小陈愣了好久，郑重点头。 他是个总体来讲沉默寡言的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这一刻，他把阮季玉当做自己生命里的太阳。 「走吧，我们去旁边酒吧喝一杯，」阮季玉现在状态似乎看起来轻松很多，「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搞乐队演出。」 「哥你喜欢乐队？」 「不喜欢。但热闹的地方会让人冷静思考。」 「……哥，你是我见过最酷的人。」 「真的？」 「真的。但你不能喝酒，你还在喝中药……」 「你别告诉辛西娅就好了，今天是你做助理最后一天，不要扫兴，走。」 阮季玉拉开车门，把风衣丢在后座，直接坐上了驾驶座，熟稔地发动车子。 小陈觉得，这一瞬间，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不会爱上阮季玉。 他是直男都动了一秒的心。 他有着保护所有人的能力，却有一个柔弱的外表，这让人想起蛇。柔若无骨，纤细美貌，却往往带着剧毒，一击致命。 阮季玉戴着黑色口罩，在夜场的角落里独自喝酒，好几个男人举着杯子找他搭讪，都被他黑漆漆的眼神吓跑了。 他坐在角落观察着所有人。 这个是企业老闆，那个是销售，那个是老师，那边那个大概率是医生或者护士，再往过那几个是大学生…… 他喜欢这样默默观察每个人的时间，这会让他冷静下来。 李枫用来害人的药被停掉，他一定会去找别的来源，而且一定会慌乱，一乱就会露出马脚。他不着急去阮家揭穿李枫的丑事，一桩和继母欢好的丑事还不足以让李枫彻底倒下，比较阮季玉了解那个父亲，他娶这个继母，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气质和安明玉——他的髮妻有些相似罢了。 离婚再娶对父亲再容易不过，但那时候李枫的行为就会进入不可预测的深渊，阮季玉不想付出那么多的成本和代价。 阮季玉是个专业的侦探。任务成功，要的是彻彻底底地清除。 至于牺牲，完全无所谓。 他翻开手机，点开微信，又点开那个被他屏蔽消息的对话框，里面果然是多条消息。 病人：「医生今天来见过我了，他说李老师的腿很快就能好。」 病人：「万利的店铺入驻也谈好了，招商部的经理很难搞定，但我相信阿姨的手艺，执意签了合同，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病人：「你在哪呢，出来吃顿午饭。辛西娅说你出去了，你去哪了？向上司老闆报备了吗？」 病人：「你吃的什么早饭？煳什么汤，还在路边的那些不干净的摊子上？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那些都是什么人才会去的你知道吗？我给你打了几百万，你就吃这些丢我的脸？快回復我，我预约了法餐厅的位子，你喜欢中餐我可以带你去吃鱼。」 病人：「不说话？忙什么呢？以后出门必须跟经纪人报备！万一被拍了整个公司都要带栽懂吗？」 病人：「私人飞机安排好了，下午一点前赶不到公司顶楼停机坪，我就一个人去吃鱼。」 病人：「很好。你真的不来。」 病人：「下次别想再让我给你定任何餐厅！」 病人：「我开完会了，晚上你吃什么？」 病人：「……行，不回復是吧，我去抓你。」 病人：「你去『龙首』干什么？你疯了吧，你去赌场？我现在去接你！」 病人：「……赌场被封了，里面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语音通话 已拒绝】 病人：「等着。」 第75页 看到最后一句，阮季玉停下了端酒杯的手，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傻子，该不会找林大富去要人吧？ 阮季玉思考了两秒，还是给雷霆播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 然而刚接通一秒，酒吧的大门被人大力踹开，外面警笛的声音刺耳地传入。 阮季玉眯起眼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小陈慌张地跑过来保护他，但还是被警察呵斥着靠墙角蹲下了。 站在酒吧正中央的警察人高马大，声音洪亮：「接到线人举报，你们这里涉嫌赌博卖*淫活动！全部不许动，配合调查！」 「那边那个男的，为什么不蹲下？」 说这话警察就朝着阮季玉走了过来，走过明明暗暗的彩色灯光秀，他才看清楚阮季玉的眼睛。 阮季玉笑起来：「……好巧哦，大哥。」 阮伯安咬紧后槽牙：「……」 「……靠墙蹲下！我一会儿亲自审你！」 阮季玉无辜地瘪嘴，然后转身蹲在了小陈身边，小陈贴心地让出了一块地方给他。 阮伯安气不打一处来，越看越生气，一把捞起阮季玉，把他按在旁边墙上，「手举过头！搜身敢藏什么东西，我今天……」 他狠话也捨不得放完，只顺着阮季玉的肩胛骨一路搜身下来，一直到脚腕，阮季玉的裤腿宽松，他手指一带就把裤脚带了起来，连袜口也不肯放过，扒开就检查，阮季玉反应了一秒，迅速缩回了脚腕，紧张地转过身看着大哥。 「……」阮伯安阴沉的表情可不像是没看见的样子。 ——雷霆把他的脚腕攥出了红色的勒痕，这位置太暧昧，阮伯安一定是想到了那种地方。 阮季玉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大哥，其实，我可以解释。」 「不是说断了吗？」 「是断了……」 「什么断了！」门口闯进来一位扎眼的人物，金髮比灯光还要晃眼，在场所有蹲在墙角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闯进来，警察都蒙了，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 而雷霆径直冲到阮季玉面前，「护食」一样把阮季玉拉在自己身后，看向阮伯安：「你想让我们解除婚约？你们阮家没有你半毛钱股份，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替家族说话？」 阮伯安笑了一下，从腰后解下手铐，一手举着亮闪闪的银手铐，阴森森笑道：「我是没资格替家族说话。但雷总，我是刑警队长，现在在执行公务。来人，这有个妨碍公务的，拷上，给我带走，关最差那间房！」 第30章 阮季玉眼睁睁看着雷霆被拷上带走, 变故来的有些快，他甚至都来不及眨眼。 当然了，雷霆这样的人, 即使是被拷走也还是一副大人物模样, 不像是从酒吧扫黄抓的，倒像是什么上层人士的经济案「主犯」——一身的定制西装加深灰色羊绒大衣, 西裤的缝线锋利的割手, 黑色的皮鞋亮的仿佛踩一脚土都是对这双鞋的侮辱。 阮季玉看着他金髮微乱, 手上戴着「银手镯」的造型，歪了歪头。好像……雷霆还挺适合这个造型的。 这带给阮季玉一种「任务完成」抓住boss的错觉快感, 他不由得低头哂笑了一下。 雷霆一愣。 阮季玉好像很开心。 「你……」 「不许交头接耳！」阮伯安直接用厚实的胸膛挡住雷霆的视线，两人都身高逼近一米九, 对视起来火药味十足。 「……阮伯安, 你会后悔的。」雷霆最后看了阮伯安一眼, 自己朝门外走去。 「给他遮上，别被人拍了回头还要我们去给他公关。那些该死的财经娱乐记者……」阮伯安不忘给手下人交代。 阮季玉无辜地看着他，一脸纯良，似乎他出现在这里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和意外。 阮伯安黑着脸：「……说, 跟那个金毛怎么回事？」 「是意外, 我们没……」 「意外？！他敢强迫你？我回去就立案侦查！」 「没有没有！不是！大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没发生什么，他就是给我送了花, 我们聊了几句, 然后他就走了……」阮季玉对这个「大哥」还存在刻入dna里的恐惧, 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解释。 酒吧里灯光昏暗闪烁，阮伯安低头看着阮季玉, 似乎这个弟弟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漂亮了。 小孩子是会长开的，他毕竟还在读大学的年纪，越来越成熟像个男人也正常。 但阮伯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教他成熟的人很可能是雷霆那个不靠谱的东西。 「送花，又留在你房里，把你的脚腕抓成那样，你脖子上这里，又是什么？这还叫没发生什么？」 阮季玉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虽然抹了药，但是他这个病秧子的皮肤养的太嫩了，雷霆力气又大，留下痕迹就很难消除，他只好遮掩，但阮伯安是搞刑侦的专家，他这点遮掩骗不过大哥的眼睛。 「……他跟你表白了？」阮伯安还是忍不住问了。 尽管知道这里是工作场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阮季玉犹豫了一下，「不算吧。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他就是个蠢货，彻头彻尾的豪门大少，你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婚约。」 阮季玉张了张唇，又没说出话来。 第76页 他们都说的对。 好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雷霆是个蠢货。他就像被关在玻璃房里的大型宠物狗，威武霸气优雅好看，但好像所有人都和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没有人走进他的世界，他也从不愿意去看一眼别人的世界。 小陈被搜过身没问题放了过来，拉过阮季玉吓得面如土色：「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阮季玉把他按到自己身后，忽然提高一点声音，对准备离开的阮伯安说：「大哥。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说。」阮伯安都没回头。 「帮我告诉雷霆……让他离我远点。」 阮季玉说完，拉着小陈转身混入了人群里。 阮伯安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找，却再也没找到阮季玉的身影。 …… 「呵呵，阮伯安，阮大少爷，阮队，你编造出来的谎有些拙劣了。」雷霆大马金刀地坐在审讯椅上，仿佛他才是审别人的那一个。 他被和那些傢伙一起关了几个小时还能保持基本的优雅和措辞，这已经称得上是阮伯安见过的最难搞的「犯人」之一了。 「是不是撒谎，你心里很清楚。小玉明明不喜欢你，你是不是对他存在过强迫性质的性*行为？！说！」 「你是指什么？接吻如果也算性*行为的话，那你可以判我死刑了。」雷霆摊了摊戴着手铐的双手，他手腕的青筋隐藏在衬衣袖口之下，被闪亮的红色蓝宝石袖扣一衬托，更加有上流社会奢靡的气息。 「提醒你一下，强迫被害人和你接吻，你算猥*亵罪，我应该不用给你背一遍法条吧。」阮伯安犀利的视线和雷霆交锋，雷霆竟然也不落下风，明明是阶下囚的处境，却还是那么泰然自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预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没有强迫。接一次吻，我给他五百万——」雷霆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个华丽的笑：「现金马上到帐。」 陪审的刑警倒吸一口冷气。有钱人还是会玩。 「……他不缺你这点钱！」阮伯安额头冒出青筋。 「你怎么知道他不缺？你们阮家把他扫地出门，一纸婚约卖给了我，我能给他钱，给他名利，给他想要的更好的生活，我的要求不过是接吻而已，怎么，难道你们阮家的人，都是这么不知恩图报的么？」 雷霆这话暗示了两层，一是说阮季玉，二是说自己。阮伯安是知道雷家和阮家婚约的来源的，当年雷家从外面逃回内陆，当时的几个帮会都派了人去阻拦，眼看一家三口连带着怀里抱着的小雷霆就要命丧黄泉，是阮父最后关头打开了房门，让雷家人进去，这才捡回了命。 当时雷家那位铁腕的家主直接就定下了婚约，雷家长子将来会娶阮家的孩子为妻，以后雷家在内陆有多少家业，就有阮家的孩子一份。 雷霆是为了父辈报恩，才娶了阮季玉回家。 他说这话，就是为了堵阮伯安的嘴。 果然阮伯安沉默不语了很久。 「……小玉想要的生活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给他的。」阮伯安说了这样一句话。 雷霆笑了一下，似乎嗤之以鼻，又似乎压根没往心里去。 「关回去，给他单独关一间。24小时呆满再放他，一分钟也不能少！在此之前多少律师来也不放！」 雷霆看着阮伯安站起来就要走，终于挣扎了一下手铐，道：「你这是公报私仇！阮季玉在哪？我要见他！」 「不是都告诉过你，他不想见你，他让你离他远点。」 说完阮伯安也不想多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雷霆的声音从背后的审讯室传来：「我不能待在这里！他现在的舆论压力很大，我要联繫公关部经理，你没看热搜吗？我没犯罪凭什么审我？我要求见律师！阮伯安！混蛋……」 阮伯安关上门，声音完全隔绝在里面。 「老大，这是个硬骨头啊，你打算怎么审？给他上点心理手段？」 「妨碍公务，没多大事，关了他麻烦更多，你没看见外面记者已经来了吗？该死的……这些苍蝇，你叫那谁，去外面应付一下，告诉他们不是猥*亵也不是强*奸，不是嫖*娼也不是豪门丑闻，只是知情人配合调查！姥姥的，这些记者，我还关不得他了！」 「老大，要不……他律师来了就给他放了吧？这案子是跟『龙首』有关系，雷家好像跟林大富没什么交情。」 「放个屁！关着！我不信了，随便就妨碍公务，不应该严重警告吗？！怎么得了！你去盯着那边几个审讯室，我到传达室去一下。」 「好，老大。」 阮伯安抓了一下乱糟糟的头髮，勉强捋顺了推开传达室的门，一眼就看见阮季玉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角落吃着一份夜市摊上的蛋炒饭。 他吃饭很安静，传达室其他人却吵的不行，有大妈丢了狗也来市局报警，女刑警跟她说要她去辖区派出所，她耳背听不见，反而急出一脑门汗，还有两个打架打的满头血刚包扎好的，也坐在传达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小陈吓得不敢说话，躲在阮季玉身边瑟瑟发抖。 「哥……我们该不会也被人判个非法持枪吧……」 「不会，别怕，我在呢。」 阮伯安走过来：「小玉，跟我走。」 「嗯。」阮季玉吃了最后一口，站起身擦了擦唇瓣，把纸巾丢在垃圾桶里。 第77页 「今天晚上你和小陈先睡我那边租屋，明天查好了你们没事就可以走了。」 「嗯。谢谢哥。」阮季玉坐在副驾驶，看着阮伯安熟练地开着车送他们抄小路离开记者的包围圈。 「谢什么。」阮伯安瞄了他一眼，「给我省点心，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空就来找我，市局是忙，但陪你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阮季玉看着车前面摆着的黑色金字塔摆件，沉默不语。 阮伯安知道自己在做综艺，在混娱乐圈，和雷霆不清不楚，一天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没有直接阻止自己，只是劝告，也没有戳穿那层脆弱的脸皮。他是个好哥哥。 下了车，阮季玉跟着阮伯安往楼上走，这是个老家属区，昏暗的楼道二层的声控灯还坏了，三个人摸黑开门，阮伯安叼着根烟，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哪去了……」 忽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阮季玉从背后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大哥。」 阮伯安愣了好久，直到阮季玉放开自己，小陈打亮手机的手电筒，他才回过神。 「害，说什么谢不谢，你是家里最小的，爸把你从小捧在手心儿里含在舌头尖儿上，偏偏又身体不好，性格脾气还好强，可就是……唉，」阮伯安扭开门，把两人让进去，「别多想了，小玉，还是那句话，大哥永远是大哥。」 阮季玉返回到门边，把头轻轻靠在他胸口。 「这孩子，好了，以后别和雷家那小子再来往了，婚事我会想办法给你退了。那个小枫，我看他不是也挺喜欢雷霆的，他去不就得了，那副先狐狸模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哥……不要取消婚约，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不要让爸和二哥担心我。」 「小玉啊，」阮伯安捧起他的小脸，把他揉捏成面团子，「你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是不是雷霆那小子折磨你了？」 「……」阮季玉无辜眨眼。 「别说了，我不可能放任不管，你和雷霆的婚事，必须拆。」 「可是……」 「什么可是，你难道还在乎他不成？」 「没……」 「那就行了，和小陈快睡觉，我还得回局里。」阮伯安拍了拍警服上的寒气，退了一步退出门。 「哥路上小心。」 「赶紧进去。」 阮季玉目送着他离开，这才回到屋里。 屋里陈设简单，一看就不经常回来，阮季玉在厨房找到了一包挂面，要给小陈下碗阳春面，小陈受宠若惊，最后只好在客厅乖乖等待。 阮季玉一边学着李莉的样子开火做饭，一边打开热搜看。 他学习能力非常强，做饭这种技能也是一看就会。 他打开水龙头，看到手机刚跳出来的热搜界面，手指忽然停在了流水里。 # 李枫真实身份是阮家三少爷 # 热搜明晃晃地挂着「爆」。 第31章 阮季玉用湿淋淋的手指点开热搜, 手机屏幕上的水渍正好停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将那张面若桃花的笑脸扭曲成了奇异的模样，在冷飕飕的厨房里显得有些诡异。 更让他发冷的是那篇文章的标题。 《李枫：豪门阮家三少爷娱乐圈隐藏金主爸爸》 配图是李枫的精修舞台图, 以及一张阮父的商务合作时与合作商在酒会上握手的照片。 闪光灯打在阮父微笑的脸上, 仅仅隔了一张照片，舞台的顶光将李枫那张笑脸映得灿若星辰。 文章详细配文了阮家的各种企业资本关系图, 李枫改名「阮季枫」, 被署名在某家风投企业, 名下资产过亿。 阮季玉往下翻了翻，文章最后提到, 阮季枫之所以没有公告天下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因为他是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少爷, 如今已经认回家, 想来不久将告别娱乐圈, 进军投资行业，成为上层玩家了。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的身世不简单，豪门秘闻本就是八卦重灾区，这一下把阮家的热度炒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人都在猜测李枫为什么多年不归家, 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很快就扒出来, 李家父母的信息。 网络的传播速度之快，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李枫最近被阮季玉的数据压着打, 他参加这个综艺, 本就是准备第一期一鸣惊人把自己的咖位抬起来的，可偏偏被阮季玉占尽风头, 就连营销号在剪辑节目视频的时候，都用阮季玉的脸做封面。 一步走输失了先手，他必须要扳回一局。 李枫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认输，也输不起。 他这步棋把整个阮家拖了进去，如果想要形象回暖不受损失，阮家就一定会尽全力保他。 一旦阮家下场，那就不是娱乐圈的小打小闹了，李枫深知这一点。 阮季玉看了几秒，把水龙头关掉，抽了一张纸擦干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将手机屏熄掉。 对李枫来说，李家父母什么都算不上，他们被网络曝光信息，因此会遭受什么，他好像压根不在意，也从没想过。所以在他的人生前十八年里，对他百依百顺的李家父母，到底算什么？一双好用的跳板，还是两块不那么结实但足够忠诚的垫脚石？ 阮季玉盯着锅里的气泡慢慢从黑色的锅底冒上来，蒸腾的热气染白了他低垂的黑色长睫。李枫弃若蔽履的，他却视如珍宝。 第78页 如果没有李家父母，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亲情是什么感觉。 李枫可以动任何人的主意，但那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生父母。他们对自己小心翼翼，生怕委屈了自己这个从「豪门」出来的儿子，每次水果都挑最好的给自己吃，他们把打折的藏起来，他们也会想李枫，可偏偏李枫已经完全和他们断了联繫。 阮季玉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他两世做人，一辈子都在硝烟瀰漫的前线保护别人，这辈子他只是想保护好自己。 阮季玉不动声色，很快端了碗清汤面在桌上，「小陈，吃完了跟我出去一趟。」 「啊？」小陈拘谨地拿着筷子，「哥要去哪？警察大哥说不让我们乱跑。」 「去一趟盛天娱乐。」 「哥去公司干什么？雷总交代过……我听你的。」小陈赶紧埋头吃面。 盛天娱乐大厦深夜还有灯亮，公关部的负责人彻夜难眠。 ——任谁顶头上司莫名半夜被抓进局子「配合调查」都睡不着。 不过今晚还好，有李枫那个小明星的新闻压着，雷霆的事倒显得不那么爆炸。 主要是雷霆是被人警方扫黄排毒的时候抓进去的，知情人还拍了照片，还有人录了像，他那一脑袋乍眼的金髮，还有通身的气派，即使是360p的超煳版省流视频也看得出那是他们顶头上司本人。 雷霆是雷家长子，最近一段时间正在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他年纪太轻，雷家上一任家主走的太早，雷霆又是「那个」女人的种，身体里流着一半骯脏卑劣的血，股东大会里很多人都不服雷霆，他本应该藏锋守拙，顺顺利利的平安渡过，只要那些大股东暂时不拿他当个人物看，最后总该把票投给他，毕竟雷家也确实只有他一个孩子。 他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忍着不悦接受了和阮家的婚约，甚至把阮季玉这个假少爷明目张胆地抬进大门，股东们都松口气，觉得他还算好拿捏。 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出这么大的岔子，被抓进局子里，还被传成这种不成体统的样子。 网上说他在酒池肉林大战三百回合正「漂叶子」时被抓的都有，多恶毒难听的话都往他脑袋上扣，没有人管真相怎么样，只是发泄不满而已。 阮季玉乘着总裁专梯出现在公关部的楼层时，所有熬夜公关的可怜打工人都震惊地齐刷刷回头看着他。 阮季玉坐在公关部大会议室的头把椅子上，浏览了一下公关部经理刚刚交上来的方案，他苍白的手将文件夹「嘭」一声扣上，公关部的经理就抖了一下。 「……老闆，那个老闆，方案您看怎么样？」 阮季玉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不怎么样。」 「那……我们还有另外两个方案，我让下面的人来给您开ppt讲一下？露露！给老闆换杯咖啡！以前您没亲自来过，不知道您的口味，加糖还是加奶？」 「不用了，咖啡，和方案，都免了。」阮季玉语出惊人，公关部经理觉得自己冷汗直冒。 明明在雷霆面前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准夫人」面前却时刻紧张地如临大敌。 或许是因为阮季玉长得太好看，他实在不敢盯着细看，又或许是阮季玉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气质，他坐在那，病恹恹地咳嗽一声都会把人吓得颤一下，俗话说，比老闆更难伺候的是老闆娘，公关部经理知道他的身份，实在不敢冒犯，进退两难。 阮季玉也无意为难他，只是站起身，轻描淡写地将细白的手指尖按在黑色的文件夹上，「今晚回去休息，通知一下其他人，明天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关于盛天娱乐ceo的谣言。」 「好的好的……啊？！！不不不老闆！小老闆！这么大的事没有雷总的签字我怎么敢去办，我空有一张嘴去找人新闻部的人说，人家不把我打出来！」 「我给你签字。」阮季玉看着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好似给了他无尽的镇静和勇气。 公关部经理咬咬牙。 不得不说，他们这「老闆娘」确实厉害，新闻发布会是最快澄清的方式，但是雷霆不在，谁敢做这个主？都是只能紧急公关去撤热搜删词条。 盛天娱乐旗下那么多艺人，如果雷霆真的名声受损，旗下艺人的名声也要跟着连累，好几个艺人本月都有国际大牌的代言要接洽，这个节骨眼儿上，新闻发布会才是最稳妥的应对方式。 但这样一来，危机是可以解除，但是雷霆也註定会被推向台前露出剑锋，对他完全完成雷家的权力交接，并不算一件好事。 而且他的外貌……实在太出众了。如果他在公众面前公开露脸，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波澜。 但此时此刻，几乎是生死存亡，公关部经理也失去了主心骨，偏偏阮季玉给了他一个坚定的选择，他不答应也得应下。 第一次，盛天娱乐的高层下发文件上，签署了「阮季玉」的名字。 当晚公关部还是没休息成，各部门高层闻声全都打来电话问这新闻发布会的文件是谁签的，公关部经理累得西装皱巴，躺在沙发上回应电话。 一句雷总的「未婚妻」，似乎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此时盛天已经被夹在了悬崖之前，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做这个主心骨。 阮季玉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第79页 因为雷家只有一个儿子，雷霆没有其他可信任的亲人，真出了大事唯一可以交代的，就是自己这个定了婚约却对他并无感情的「未婚妻」。 天亮，公关部经理的手机安静了下来。盛天所有高层都默认了这件事，没有人再提出异议，新闻发布会的消息由公关部牵头髮了出去。 阮季玉正蜷缩在阮伯安的租屋里和衣而睡，辛西娅给他打了几十个未接电话他都没有接到，直到闹钟响起。 阮季玉一边洗漱一边给辛西娅回拨电话。 「餵……」 「餵？！你还好意思给我回电话！你昨晚都干了什么！你在盛天内部文件上签字干什么啊！几个经理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你不乖乖躲在酒店等着下一期节目开拍，为什么要出去啊！」 「姐。」阮季玉凉飕飕的一个字，对面炸锅的辛西娅顿时冷静了下来，阮季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昨晚的热搜你看了吗？李枫的。」 「……」辛西娅沉默了几秒，「你是说，他自曝身份的那条？」 「连你也看得出自曝身份，可阮家人却当局者迷。我不在乎阮家怎么样，但我在乎对我好的人。」阮季玉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要去新闻发布会。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见一面雷霆。」 第32章 雷霆在单间里等了一晚上, 除了律师第一时间来见过他，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多看他一眼。 律师告诉他，天不亮就能让他出来。 雷霆坐在硬板床上, 隔着玻璃门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忙碌的人。警察撕扯着五花八门的人塞进来, 他们有的衣冠不整，有的浓妆艷抹, 有的一身脏臭, 有的看起来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企业家,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叫骂，喊冤, 求饶，歇斯底里, 以及冷嘲热讽。 他倒是觉得很新鲜。 这样的人, 雷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穿着暴露的女性声音尖锐, 一边被押进去，一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嘴里喊着「警察冤枉人了警察打人了」。 还有一身西装的秃头男人可怜巴巴地哀求警察饶了自己一次。 穿着脏兮兮夹克衫的混混和小弟被一起抓了进来，看起来是常来常往, 轻车熟路地模样像是回家, 还跟警察套起了近乎, 「我们这回可没偷什么, 就是找点乐子，关几天啊？」 雷霆看着一出出闹剧从自己面前走过, 每个人的故事目不暇接, 恨不得在这小小的十平米的牢房里把这辈子的冤枉都诉掉, 没到十二点，陆续就来家人接他们回去。 腋下夹着旧头盔穿着洗旧迷彩外套的老人, 穿着臃肿烫着一头小捲毛的妇人，甚至有穿着脏兮兮校服的高中生，戴着围裙还没摘下来就匆忙赶来的干瘦老太太…… 雷霆看着他们骂骂咧咧地进来，又一一被家人领走。 他一双深邃如星辰的灰色眼睛盯着他们看，他们每个人都有归处，深夜犯了事也有人来接他们回家。 只有他，只剩下他一个人。 说实话，雷霆从前几乎很少察觉父亲的死，母亲的疯病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少影响，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好像没有一个亲人能在冬日的深夜肯把他从这牢房里接出去。 ……阮季玉。 他闭上眼，合上他几万块的羊毛大衣躺在硬板床上，阮季玉会来吗？ 律师固然可以把他捞出去，但没有人会在警局门口等他。 楚喻天？楚喻天或许会来，但还是算了。 母亲在疗养院睡的好不好？雷霆想不出她在疗养院里，每天对着白墙，就像自己现在这样，她都在想些什么。 他这次冲动被抓，舆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影响，股市跌一些倒没什么，如果因此让股东大会不满，对他投反对票，他就会有麻烦。 阮季玉脚腕和脖子上的…… 他怎么会有那样一双让人想去爱，又毫无爱意的眼睛。 他到底在做什么，像是散乱无章，可又冥冥中有什么目的，那会是什么？ 下次见他，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他改主意了，不想取消婚约了。要让他答应，他一定要答应。 雷霆安静地躺在床板上，一夜未眠。 直到身后的玻璃门被人用手指轻敲了三下，雷霆这才睁开深褶的疲惫的眼皮，转过头看向玻璃门那侧雪白明亮的灯光—— 灯光里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雷霆一阵恍惚，仿佛身处幻境。 警察刷卡给他开门，进来给他打开手铐，「你等会就可以走了，你家里人来接你。下次别妨碍公务，我们阮队脾气暴，您也多担待。」 后面的话低声说，雷霆认出他，他是跟着阮伯安的一个小警察，看来是害怕自己记恨他师父，所以才来说软话。 「转告你们阮队，我给市局捐十万，把设施翻修一下，床板太硬了。」 小警察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出去报备去了。 只留下雷霆和阮季玉，隔着一扇玻璃门互相看着对方。 「三个小时以后，盛天娱乐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你这次进来的谣言。」阮季玉按下门边的通话键，单方面对他说道。 雷霆皱眉：「新闻发布会？谁发起的？」 阮季玉猜得出他问的是什么，道：「我签的字。」 雷霆看着他，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第80页 「只有我能替你签字。」阮季玉说。 雷霆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阮季玉的视线也随之下移，看到他鲜明的喉结。 「……你在帮我？」雷霆抬起手，按住面前的玻璃。 「不要多心。雷总，帮你做这件事，我也是有条件的。」阮季玉说。 「我要求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我们的婚约。」 雷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没有动静。 「……李枫公开自曝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热搜上最爆的是阮家三少爷的话题。」 阮季玉往前走了一步，离玻璃更近了一些，他微微仰着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精緻好看的就像橱窗里的金色工艺品，可惜是个蠢蛋。 「你在这次发布会上公布我们的婚约，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阮季玉定定地看着雷霆深灰色的眼睛，一夜未眠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憔悴，阮季玉从前也没发现雷霆还能有这样脆弱的表情。 他在阮季玉的印象中，应该永远是趾高气昂如同国王一样自带光亮登场的。 「什么事都可以吗？」雷霆问。 「……」阮季玉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雷霆的手隔着玻璃抚上阮季玉的脸颊。 「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李枫，对吗？」 雷霆不是傻子，甚至称得上非常聪明，他只是在感情上很幼稚罢了，阮季玉也知道迟早有一天雷霆会知道自己在计划什么，也设想过后果。 雷霆会不会为了李枫杀了自己，或者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李枫或者阮家。 他在来到警局，踏进大门前都还在犹豫要不要编个理由欺骗他。 但当他看到雷霆躺在床上回头眯起眼看自己的那一眼，突然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做的。 那样的眼神阮季玉见过很多很多。 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孩子，孤儿院里等待领养的儿童，基地教会医院里被迫留下的「黑户」，父母双亡失去食物来源每日靠星际企业资助的黑面包度日的少年…… 那些人按理来说和雷霆都不应该沾边。 雷霆是头华丽的狮子，穿金戴银，甚至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大少爷，可在这小小的牢房里，他看向阮季玉的那一眼，就像是孤儿院里的孩童，带着一点明知故问又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其实也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最大的愿望或许跟那些孩子一样，只是被母亲抱一下这么简单。 侦探守则里说过，人都是脆弱的，弱点哪有那么复杂。 只是对雷霆，阮季玉不愿意攻击他的弱点。 在别人眼里他是雷家长子风光无限，可在阮季玉眼里，他浑身都是弱点。 阮季玉按着通话的按键。 「是，我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 「……」雷霆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着他。 「我要一个正常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安排的人生。」阮季玉说。 「这和李枫有什么关系？」雷霆说完就发觉自己说了句傻话。李枫从把阮季玉逼到雷家，到参加综艺，再到现在自曝身份，这几步路都是在给他自己铺路，李枫想走一条名利双收的通天大道。 他把阮季玉当成了人生的垫脚石。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阮季玉说，「同意的话，就点头。」 说完他切断了通话键。 隔音玻璃顿时听不到双方的任何声音，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阮季玉看到，雷霆张了张嘴，说了几个字。 如果可以，他不想认出他的唇语，但可惜他是个侦探。 雷霆说：「我们结婚吧。」 阮季玉往后退了一步，雷霆趴在玻璃上，像只大金毛，望着阮季玉后退的样子。 「唯独这个不可以。」阮季玉说。 雷霆沉默了。他也看懂了阮季玉的话。 手续办完，雷霆和阮季玉被从侧门送了出去，雷霆的律师带着他俩火速撤到商务车上，阮季玉钻进了后座，雷霆靠近他坐，宽大的豪车后座真皮座椅，仿佛容不下他们两个人似的。 「给，吃了。」阮季玉轻车熟路地从豪车的柜子里摸出装着早饭的纸袋。 雷霆一愣接过来，却还是盯着阮季玉看。 「……不吃？」阮季玉直视回去。 「吃。但没洗漱。」雷霆说。 「真是大少爷。」阮季玉小声吐槽，「随便你，拿来我吃。」 他夺过纸袋，亏他还可怜雷霆被关了一晚上，给他买了早餐，看来人家少爷压根不饿。 雷霆看着阮季玉直接拿起早餐的蛋堡就开始进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新鲜的事物。 「……每次我吃东西，你就盯着我，你那些什么贵族礼仪老师没教过你这不礼貌吗？」 雷霆不当回事地笑：「更喜欢看你吃我的东西。」 阮季玉咀嚼了两下，忽然停了下来，瞪了雷霆一眼，坐得离他远了些。 雷霆笑容僵硬：「我不是那个意思……」 「和我保持距离。」阮季玉顺便扫了一眼雷霆的西装裤腰带偏下的部分，果然和那本垃圾小说里写的一样，天赋异禀。 这样的设计真无聊啊，好好的一个东西上却长了一个雷霆。 阮季玉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81页 雷霆注意到他的视线，又看到他摇头，顿时感觉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嗯？」了一声，凑过去硬是把阮季玉的脸掰过来，「摇头是什么意思？」 阮季玉被他按着咽下最后一口早饭，甚至还有空闲把手里的垃圾丢进纸袋里放好，才道：「摇头的意思是，觉得你应该喜欢驴，而不是人类。」 说完，阮季玉把呆滞在一旁的雷霆丢下，自顾自地看起了手机。 雷霆意识到阮季玉似乎是在夸自己，可这种夸又有点「侮辱」的意思，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谁是侦探王的第二期预告片来啦！姐妹们快来看！第二期据说会请神秘boss嘉宾到场，还有一位是警界的帅哥，会有亲身贴身指导！怪不得大家都说这是年度第一恋综，这谁顶得住啊！」 阮季玉点开一个营销号的视频，雷霆也听到了声音，他靠着真皮座椅，阴阳怪气，「恋综？谁和谁的恋？这些人真敢胡说。」 「你是做娱乐圈生意的，怎么会不懂炒作。」阮季玉百无聊赖地搭话，随便看着节目的剪辑视频。 「炒作那得是双方同意。反正盛天绝不做逼迫艺人的事情。」 「哦。」阮季玉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搭话。 雷霆犹豫了十几秒，终于开口：「我问你，那个文正——」 司机一个剎车，「雷总，到现场了。」 阮季玉压根不理会他的「暗醋」，直接下车把他甩在车里。 雷霆头一次见有人敢给他甩车门的人，但考虑到这人是阮季玉，也就算了。 「发布会是现场直播，九点开始，会有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最后十分钟是自由问答时间，记者的问题都给您写在这份文件里了，还有这份，是给您的发布会流程，您浏览一下。」 雷霆一边往里走一边往手里接文件夹，可走到休息室门口，他才注意到，文件夹都是一式两份的，给阮季玉也给了一份。 「为什么他也有？」 「今天是您二位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这是……阮先生之前交代安排的。这些文件和流程也都是阮先生督办的，雷总您看现在是先化妆还是……？」 雷霆看向阮季玉，又看向助理小姑娘：「你们统统在外面等。」话音一落，他单手把阮季玉的腰一揽，趁着阮季玉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他拉进了休息室的屋里。 门「啪」一声关上。 「干什么？」阮季玉问。 「一夜之间，你背着我，当了盛天的ceo？」雷霆挑眉。 第33章 阮季玉漂亮的眉尾梢轻轻一吊, 漆黑的眼睛凉凉地看向面前的高大男人：「怎么？你还不至于害怕我篡你的权吧。」 雷霆觉得这样的阮季玉简直好看极了，带着一点锋芒，又那么娇俏, 身上那点病弱的气息反而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疏离的态度, 他是柔软的，又让人觉得危险。 阮季玉近距离看着他的表情, 就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嗯, 满脑子都是不能播出的画面。 「你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雷霆把他圈在门后的小范围里, 整个人挡着屋内刺眼的灯光，宽阔的胸口给阮季玉只留了一点阴影里的空间, 近到阮季玉可以重新嗅到雷霆身上那种高级香水的味道。 沉郁又危险，前调带着一些暴烈的酒香, 后调又沉又低, 像是一场飘摇的暴风雨, 一棵巨大的草木在疯狂摇曳自己茂盛的树冠，风雨与草木的味道，混合昂贵的红酒香，再配上雷霆这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 深邃的深灰色眼睛, 连双眼皮的褶皱都那么整齐, 换一个定力弱的人, 是会直接心猿意马的程度。 但这是阮季玉。 上辈子执行任务时，无论多么危险的情况他都遇到过, 区区「美男计」肯定是无法让他动摇的。 ——除非这个人的手开始乱动。 「……如果你再往下, 我现在就给我大哥打电话。」阮季玉表情不变, 也并没有上手阻止，但雷霆的手还是停在了他的后腰。 隔着一层手感绝佳的磨毛布料, 尽管是冬款衬衫，雷霆也能直接清晰地感觉到他腰后凹陷的弧度，他堪堪停了手，但喉结明显动了一下，眼睛的颜色迅速暗了下去，他泛着深金色的睫毛垂了下来，这一幕像是华丽的神像，阮季玉都挑了下眉，暗暗心惊一拍。 「你是我的人，告诉他干什么，他不是你哥，是一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的『其他』男人……我才是你未来的丈夫。」雷霆的唿吸靠近他的脸颊，垂下的视线清晰地收揽阮季玉光滑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像是雪白的桃子，甚至让人有些口齿生津。 「只是三个月的婚约，你还当真了。别忘了我们的交易，雷总。」阮季玉并不躲开，因为雷霆这样的人，越躲他一定越纠缠。 而且他的香水气味的确不难闻，这样揽着自己的时候，能隔着衬衫感觉到他小臂的热度和力量，是个非常舒适的休息姿势，一夜没睡，现在阮季玉确实也有些累了。 雷霆感觉到他的放松，又加了些力道，往前欺了半步，「今天之前，我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六七岁的时候说过一次，我爸用家法打到我三天不能起床。」 阮季玉抬手按在他胸前，略施加了一点力阻止他真的紧贴上来，但他现在确实很累，发现毫无效果，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半阖上眼帘，「你想说什么，你后悔了。」 第82页 雷霆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像是在抓一只容易逃脱的小动物，紧紧地抱着。 「……好了吧，抱一会儿就行了。」这么静静地被抱了几十秒，阮季玉才开口提醒他。 雷霆身上温度很高，也许是阮季玉身体不好体温太低的缘故，被这么用力抱了一段时间居然觉得有些热。 雷霆并不放开他，只是把一只手腾出来捧住他的脸，想要吻上去。 「别闹了……」阮季玉有些疲惫地避开他的亲吻，其实都抱了这么久，气氛也到这儿了，亲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阮季玉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放任这个吻继续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走向不可预测的悬崖。 所以他躲开了。 「闹？」雷霆看着他，又审视着他的脸颊和耳朵，眼里含着一点戏嚯，轻声道：「不想闹，你耳朵红什么。」 阮季玉抬手摸了一下耳朵，雷霆笑意更深了：「骗你的。」 「……无聊。快点开完发布会，我要回酒店休息了。」 雷霆有些不舍地放开他，但毕竟还有事要做，「你一晚上没睡？就为了我的事？」 「没必要这样想。」阮季玉抬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你没那么重要。」 雷霆：「……」 阮季玉转过身握上门把手，「至于你说的这个条件。」 雷霆顿时竖起耳朵。如果他的有尾巴也一定同时竖了起来。 阮季玉顿了三秒，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算了，就算我拒绝，你也不会放弃的。」 「不取消婚约都要拒绝吗？那你要什么，想让李枫来填这个婚约？你拿我当什么？」雷霆抓住他的手，同时攥住门把手，不让他开门。 阮季玉背对着他，垂眸看着那只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以及衬衫袖口上璀璨的蓝宝石袖扣：「也不是不行，你不是原本就喜欢李枫么。」 「阮季玉。」雷霆语气沉了下去，「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不是吗。我只是一个替身而已。」阮季玉说完，自顾自拧开了门把，外面站着一圈人不敢进去，阮季玉把门打开，只看到他们正在偷听的姿势还没收回去。 「……雷总，时、时间快到了……」助理勉强露出一个被抓包时尴尬的微笑。 雷霆正闷着一口气，气压低到所有人看到他的表情马上集体打了一个冷颤。 他沉声：「都想明天就去人事部结工资？」 「不不不……」大家集体退后一步，并伴随低头摇头。 阮季玉嘆了口气，按住他的手腕，「人事招人不容易，公司有公司的章程，你少乱来。」 所有人顿时抬起希望的双眼全都看向阮季玉。 雷霆张了张嘴，居然没说出反驳的话。 阮季玉道：「行了，时间快到了，也别化妆了，直接走吧。」 雷霆看了一眼几个缩着脖子的员工，和阮季玉一起向会场走去。 几个员工挂着工牌，齐刷刷把崇拜的目光投向离开的阮季玉。 「天啊……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居然有人敢在雷霆面前当面怼他？而且我还看见，雷总乖得像只猫……」 「他那样子，应该是金渐层吧，第一次觉得他是可爱而不是可怕……」 「要死，我现在觉得……阮先生真的好帅啊，虽然他有些病恹恹的，但是他好s……」 「行了！别花痴了我的兄弟姐妹啊，还有八分钟！赶紧过去啊！」 「哦哦哦……」 盛天娱乐新闻发布会现场。 因为阮季玉安排的及时，下面的人准备的也很充分，来的记者非常多，尤其今天听说盛天娱乐新上任的年轻ceo要直接出面澄清这次风波，雷家一直都是很低调的家庭，虽然家财数不胜数，豪门中也算得上顶级，但雷家一直都家门严谨，尤其是子嗣方面教育尤其看重，到了雷父这一代，竟然只留下了一个独生子，也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私生子。 雷霆可以算得上是豪门新闻圈中舆论中心的人物了，尤其他那出众的外表，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没有不为之一震的。 他被抓进警局一夜未出，简直就是天大的新闻。 今天不光是媒体，还有一些网络的网红博主也拿到了邀请。这架势一出，到场有懂内行的都很清楚了，盛天这一次，恐怕也不止为了澄清一个被抓的事件，很可能藉机会有大事宣布。 记者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摄像机闪光灯对准台上，主持人带着话筒上台，压了压场，开始开场白，最后邀请主办方上场。 直到会场侧门的帘子一掀，前面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带着经纪部的负责人引着今天的「主角」进入了会场。 ——而且是两位「主角」。 在几人走到灯光下后，有那么十几秒，整个会场雅雀无声。 最后只有台上四个人拉动椅子落座的声音，以及他们面前话筒的唿唿声。 阮季玉面色如常，坐在雷霆下首，甚至紧挨着他坐。 这样的座位也是非常不同寻常的，整个会场几乎只能感受到所有人屏住唿吸后凝固似的气氛，如同黑色暴风雨爆发之前的低抑。 公关部的经理看了一眼旁边的主持人，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把话筒掰正，「各位记者朋友们，现在把时间留给我们盛天娱乐的ceo雷霆雷总发言。」 第83页 场下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逐渐在雷霆清嗓的声音中响成一片。 记者这才反应过来，闪光灯有第一下就有第二下，噼里啪啦连成一片，雷霆毫无动摇，这是雷家会给长子专门学的必修课，如何面对媒体。即使雷霆不常上公开媒体，但也绝不会出现问题。 即使是一夜没睡好甚至衣服都没换，闪光灯下他依然璀璨华贵，丝毫看不出昨晚被拷在警局的「狼狈」。 雷霆对着先前就写好的演讲稿，对媒体做了简单的致辞，然后对昨晚的乌龙进行了解释，只说是配合调查至于具体案件警方正在侦办期间不方便透露，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雷霆顿了一秒。 最后一页写着：「说我们的婚约。」 这是手写的六个字，字体和订婚那天晚上，阮季玉逃离雷霆的大别墅，给他留下的那张字条一模一样。 一如那天晚上，让他的心脏漏掉该有的节拍。 雷霆不动声色，合上面前的文件夹，直接面对记者的镜头。 「……最后，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 所有人和镜头齐齐对准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摄像机的红点一直在跳动，仿佛是雷霆此刻的心跳。 甚至有很多人已经看向了他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也没有表情变化的阮季玉。 「关于我的婚约。」雷霆伸手扯过阮季玉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牢牢牵住，阮季玉看向他，雷霆看着媒体不眨眼：「我们已于一月前订婚，将于明年春举行婚礼。这次婚约是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婚约，也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有些谣言还希望媒体不要再传播。」 阮季玉狠狠掐了一下雷霆的虎口。 雷霆差点没忍住疼出了泪，但在这一刻反倒显得如此「深情」，见者感动。 接下来的记者问答几乎都是对着阮季玉一个人狂轰滥炸，可任由所有记者使尽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也没能从阮季玉嘴里得到一个有效的字。 直到问答结束，他甚至还是轻松微笑的。 反倒是全场的记者都累出了一身热汗。 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那个一直被人质疑背后傍着金主不清白靠着卖身博眼球出名的小演员「季玉」，是盛天娱乐总裁，雷氏集团继承人的未婚「夫」。 人家是正经的家族婚约关系。 当然了，在消息撒出去第一时间，全网就已经传遍了「季玉」的姓。 他姓「阮」。 「阮季枫」的「阮」。 这下……确实热闹了。 第34章 某商业大厦顶层, 阮氏集团二少爷，整个阮家把持商业大权的继承人，阮仲明, 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加班。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冰凉的防蓝光眼镜上, 屏幕上面的项目报告滚动如无色彩的幕布，打在他清俊的脸上像是一种冷漠的光斑。 滑鼠的声音轻微响动, 阮仲明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 这才勉强从工作中拔了出来, 他转了转脖子，看向咖啡杯旁边倒扣的手机。 他摘下眼镜, 揉了揉眉心，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大哥：「二明, 晚上有空出来吃顿饭。」 消息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发的, 阮仲明看文件看的太入神, 现在天都黑了，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阮仲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大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阮伯安和他自从成年以后就各自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阮伯安去警校当警察, 阮仲明去国外留学, 回来就开始接手阮家的各种生意, 每个部门轮着实习, 有很长一段时间，阮家的这两个少爷都忙的像条狗。 阮伯安刚进派出所那两年天天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矛盾, 被社区的大妈追着介绍对象, 手上最大的案子就是有人抢个钱包, 小姑娘在公交车上丢个手机，每天焦头烂额。 而阮仲明则要在公司各个部门去实习, 一边瞒着自己的身份以普通员工身份学各个部门的内容，每天都被人当做碎催秘书小助理使唤，天天咖啡当水喝，喝的加班到深夜最后在公交车上睡到终点站。 那时候整个阮家最幸福的就是老三阮季玉。 三少爷拿着阮父的副卡，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上学也请的都是家教老师，私人一对一辅导，学习成绩优异，生活无忧无虑，可以说他才是阮家真正意义上的「少爷」。 现在他们俩熬出来了，可阮季玉却…… 因为最近很多新项目，集团还有新媒体公司要准备上市，阮仲明也很久都没有和大哥见过面说过话了。 上一次联繫还是因为阮季玉的婚约。 阮伯安非常不同意阮家把李枫认进门以后，却把阮季玉以「三少爷」的名义嫁给雷霆。 他当时对阮仲明说，如果想让李枫真当上这个三少爷，就应该让他去和雷霆结婚。 毕竟和雷家有婚约的，是「阮家的后人」。 但是李枫跟阮父一阵撒娇卖惨，甚至用不着多用力，阮父就直接大手一挥把这件事定了下来，让阮季玉以「阮家三少爷」的名义和雷霆订婚。 李枫则以「三儿子」的身份认回阮家。 阮仲明到底是生意人，他对阮季玉的印象并不算好，毕竟这个三弟弟总是喜欢胡闹发脾气，身体还不好，不好跟他一般见识，只能忍让，阮仲明对这件事也是保持了默认态度，所以当初因为阮季玉的婚约，两人大吵了一架，分道扬镳。 第84页 他们是亲兄弟，虽然没有什么隔夜仇，况且小玉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两人心里也早都消了气，但坐在一起还是略微有些冷场。 阮伯安接了电话，让他来小时候育才小学门口那家烧烤店，兄弟俩就在这家有半截都搭着红色凉棚的烧烤店里见了面。 阮仲明扯过一个塑料凳子，坐在阮伯安对面。 「……来了。老闆，先上二十串五花，二十串脆骨。」阮伯安换了便服，但那种警察的架势还是感觉得出来，他点完串儿，上下审视了一下对面的阮仲明，「啧」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爱吃脆骨。」阮仲明笑了一下。 两人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坐在这小摊上都显得非常别扭，但这里也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你什么我不记得，你把你尿湿的床单塞我被窝，把老三打烂的花盆碎片藏我柜里，害我挨打多少次？」阮伯安大手一挥，从兜里摸出香菸，「啪」一声熟练点燃，像是多年的老菸民，一副老刑警的架势。 阮仲明也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金属烟盒，细长的香菸夹在手指间，烟气给他的金丝边眼镜染上一层灰濛濛的滤镜。 两个人是兄弟，却又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吃，赶紧吃。」 阮伯安催他，自己先拿了几串吃了起来。 啤酒也很快端了上来，直到半瓶凉啤酒混着烧烤孜然下肚，两人才仿佛找回了曾经的回忆。 「我找你就一件事。」阮伯安夹着香菸，吐了一口烟气，「我想让你劝劝爸，让他去找雷家那个二世祖，把老三的婚约再拖个半年。」 「什么？」阮仲明好像没听清，「大哥，你怎么又提这事，小玉自己都答应了，你怎么——」 阮伯安把手机屏幕直接亮在阮仲明眼前。 「就知道你肯定没看新闻。」 阮仲明接过他的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新闻，堂堂集团总裁一副呆滞的模样。 「……看到了吗，雷家那个，这回是不会放过小玉了，要是再不救他出来，他肯定就……」 「这不是大好事吗？！」阮仲明激动地站了起来。 阮伯安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大哥，雷霆现在这个时间认了这门亲事，新媒体公司上市的事情，肯定十拿九稳了！小玉果然没骗我！他说会帮我要到雷霆的援手，他果然聪明！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 「等等等等，老二，你说，小玉跟你说什么？」 阮仲明激动地摸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说：「他说过，他和雷霆的婚约可以促使阮家发展娱乐产业，有些合作的事情他能帮我牵线，开始我还觉得他是在胡闹，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餵是我阮仲明，上次和那个合作商见面的事现在再约他，不用管，去约，就现在！他绝不可能不答应，他甚至可能会上赶着和我们合作！快去。」 阮仲明挂了电话，拿起大衣就要走，「我还有生意要谈，你先吃，不用担心小玉，我看他挺喜欢雷霆的。」 阮伯安呆愣地坐在原地看着阮仲明跑到马路对面上了商务豪车一熘烟走了。 他张了张嘴，「……喜欢个屁。他还叫我传话让那小子滚远点呢。你懂什么，小玉压根不是那种……」 可是阮伯安看向手机屏幕上还没灭掉的新闻，又吸了一口烟。 「季玉与盛天娱乐ceo订婚，总裁雷霆宣布婚期」 「季玉！『阮季玉』才是阮家三少爷！」 「风流三级演员季玉竟是娱乐圈豪门未婚夫」 「妈的。」阮伯安轻声骂，「雷霆，你小子最好屁股后面都给哥长眼，要不然……」 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吃完了桌上的肉串，也灌了半瓶凉啤酒，打开钱夹结帐，从钱包夹层里掉出一张照片在桌上。 阮季玉抱着他的脖子，很不情愿地和自己的合照。 阮伯安愣愣地盯着掉在地上的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在他出便衣时随身携带的钱夹里装了好多年，今天忽然掉了。 仿佛一种非常不详的预兆。 ……好像有什么要失去了。 阮伯安蹲下来捡照片，良久没能站起来。 雷霆不可能得到自己的弟弟。要不然小玉的一生都会被他毁了。 阮伯安忽然想到阮仲明刚刚的话，「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好了」。 「从一开始……」阮伯安念叨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捞过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找电话。 「……喂！你是不是准备参加一个什么综艺节目？」 「把机会让给我。」 …… 阮季玉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轻软蓬松的羽绒被，浑身骨头都懒懒的发软，扭头朝酒店落地窗外看去，天已经黑透了。 他感觉到身边的床垫一动，松软的大枕头上就凑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活物。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阮季玉直接伸手按在雷霆胸口：「干什么。」 他略有些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因为他才发现雷霆上半身袒露着结实的胸膛。 雷霆反客为主，抓住他的手按紧，「睡醒了。你睡了整整半天，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吗？」 雷霆的金髮垂在阮季玉面前，凉丝丝的金髮看起来触感不错，阮季玉收敛了视线去细看。 第85页 「怎么说我。」他随口搭话。 「你是妖精。」雷霆凑近他，摸了摸阮季玉的软发。 「哦。」阮季玉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没有任何回应。 雷霆伸手将他整个人一带，连人带被子捞进了自己怀里，戏嚯：「你这是承认了？」 阮季玉闭上眼，倒在枕头上想继续睡，「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和承认不承认没关系。」 「我知道。」 雷霆说着，「所以也是我安排的报导。」 阮季玉睁开眼，懒懒道：「你不为你的小枫鸣不平？」 雷霆没说出话来，阮季玉就翻过身，在他怀里就这么继续睡了。 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雷霆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开了怀里的人。 下次，还是忍忍，下次再吃。 雷霆下床，把睡袍系好，走进浴室沖冷水澡降火。 一下午他都不敢出酒店，又要强忍着不去碰床上熟睡的人，这对男人来说真的是巨大的折磨。 等到下期节目结束。 雷霆看着镜子中披散着金髮的自己。 阮季玉现在还不知道，下期节目的神秘boss其实就是雷霆自己。 阮季玉喜欢风光，那就送给他风光。 那些想抢他雷霆的东西的人，全都要付出代价。 雷霆终于出门，只留下阮季玉睡在酒店大床上。 他晚上还要去见客户。 而今晚唯一失眠的，则是事件漩涡中心的另一个主人公。 李枫。 这位主人公此刻正在污糟小巷里和一个熟悉的人见面。 昏暗的小旅馆内，杂乱无章的床上，蓬头垢面的男人坐在床头点菸，女人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裸露，转过身就自顾自穿起了内衣。 李枫站在他们床前，脸色非常难看。 「……刘泷，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这样了，还在这儿嫖*妓。」 第35章 刘泷深深吸了一口烟, 从床头牛仔裤的兜里摸出两百块钱，丢在身边的女人面前，女人嫌弃地接过来「啧」了一声, 「小哥, 你做的全套，市场价一千五百九, 我给你打折一千, 这才两百块钱, 你打发叫花子呢？」 刘泷一抬下巴，示意她：「那不是吗, 他给你剩下的八百，找他要去。谁让他害我进派出所拘留十五天, 现在留了案底, 赌场的人又把我腿打瘸一条, 找他要。」 女人狐疑地看向床尾嫌弃地遮住鼻子的李枫。 李枫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手腕上的腕錶是十几万的白色「冰川」，面容姣好，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 除了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极了。 「……我微信转给你。」李枫不想跟这种女人多纠缠, 直接付钱让她快滚。 女人穿好衣服离开了小旅馆的房间, 整个充斥着烟味汗味以及某种运动后奇怪味道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李枫和刘泷。 刘泷现在头髮长了一些, 但看起来非常狼狈，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 看起来是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李枫当初联繫林大富手底下一个在赌场常走动的混混头子, 把刘泷打断了一条腿, 本意是让刘泷直接滚出这个城市，最好是带着他那一家子刻薄的父母。 从小李枫和刘泷就是一个家属区长大的兄弟, 他们年纪相当，刘泷崇拜李枫身上那股子阴狠又装单纯骗大人的劲儿，给李枫做了多年的跟班，帮着他不知道撒了多少谎，李家父母也一直相信他们的儿子是个清白的好孩子。 只有刘泷知道，李枫和他背地里，杀猫宰狗校园霸凌转学生，要求人家小姑娘给李枫当小情人，什么烂事都干过。 他们是对门的邻居，李枫也经常替刘泷圆谎，李家是李敬先做老师，李莉持家，但刘家不同，是刘泷他妈当老师，在家里强势到狗都不敢喘气，刘泷从小好色，是个天生的色胚子，上初中的时候和李枫甚至曾经在校外的小巷子里，李枫叼着烟望风，他在巷子里拿一把糖骗小孩给他「玩游戏」。 李枫认回阮家，让刘泷办的事也办不好，李家父母非但没被赶出这座城市，刘泷反倒被阮季玉发现他嫖*妓，二次又让阮季玉打了一顿，还蹲了十五天拘留。 后来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货给弄死，托林大富那边的人给处理掉，毕竟林大富那边的很多手下人都是一些亡命徒，刘泷一条烂命不在话下，可还没等他开始筹划联繫，刘泷就离家出走，失去了所有音讯。 这次，李枫找到他还是因为李枫认识的一个专门负责给少爷圈子们「拉皮条」的「经理人」，那人告诉李枫，刘泷经常打着「阮家三少爷」的朋友的名义嫖*妓喝酒欠帐。 刘泷笑了一声，从脏兮兮的发帘里看向从头到脚都精緻的李枫，连连「啧啧」，「……哎呀，三少爷，你要不是走投无路，我看你怕是怎么都不可能再来见我一面的。」 李枫脸色非常难看：「少废话，林大富那边的人为什么突然避开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少爷，你现在是人上人了，哪管得了我这昔日狗腿的死活。」刘泷暗示似的伸出一只手，搓了搓手指尖，示意他不能空手。 李枫俊俏的脸黑着：「不是已经替你把嫖的钱付了吗？你还要多少？别太得寸进尺了！」 第86页 「啧，上次两万块的表让那个阮季玉给搞了，你还没给我补上——诶，我看你手上这块就不错。」 李枫攥住了拳头，看着他从床上脏狗一样爬到自己面前，拉过自己的手腕细细欣赏那块「白冰川」。 「……够了，你让我感觉噁心。你身上有股刚才那脏女人的味道。」李枫收回手，「这表不能给你，是限量款，我二哥送给我的，我只给你最后一次钱，你拿着这笔钱，明天就离开这里，十年之内不要回来。」 李枫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卡，摔在旁边的旧茶几上。 「十万，密码是我生日，我能拿出的就这么多了。」李枫说，「别太得寸进尺，小心引火烧身。」 刘泷拿到钱就行，迅速将卡揣进兜里，这才点着烟，斜睨着李枫似笑非笑地审视道：「……还真像。」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李枫却勐地警觉起来。 现在，「像」这个字眼已经成了李枫耳朵里的敏感词。 以前是他用来攻击阮季玉的武器，现在，倒不知道是谁攻击谁了。 李枫狠狠蹙眉，眉宇之间顿时笼了一层阴霾：「你说什么？是他做的？不可能。」 刘泷「呵」了一声，吸了一口烟，吐在李枫脸上，李枫皱起眉。 他用一种低哑的腔调和李枫说：「少爷，我觉得你对这个假货误会有点太大了。」 「怎么说？」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闯了林大富的赌场，不但全身而退，最后林大富直接认他为兄弟，宣告这片的手下，以后见到他，全都要恭敬。」 李枫张开嘴，一副大脑空白的样子，表情有些滑稽。 「等等，你是说那个，阮季玉？你确定是阮季玉？他不是个废物病秧子吗？哈哈哈，刘泷你为了钱也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了？」 「哎呦，三少爷，你还做梦呢，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林大富和你断了联繫吗？那是因为人家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为了他手里的『药』才和他搭上线的，你是个小明星当然无所谓，人家多一条销路，可你是豪门里的人，林大富是多精明谨慎的人？他怎么可能再跟你做生意？况且阮季玉已经把你的路挖了，你才是被玩的那个。」 刘泷一副嘲讽的样子，看着李枫精緻的脸都觉得越看越搞笑，靠在床头笑出了声。 李枫脸色都酱了，表情阴晴不定，红黑变化好不精彩，他狠狠咬着后槽牙几乎要骂出血来：「我要弄死这个贱人……」 刘泷吸着烟屁股，眯着眼：「随便你。」 「药。」李枫伸手，摊开的手心伸到刘泷眼前。 刘泷一怔：「什么？」 「我说药。」李枫危险地眯了眯眼，刘泷抬起头看他，背着光的时候，刘泷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阮季玉，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你要吸？你疯了？」 李枫气极反笑：「你手上还有多少，全部给我。」 「你……」刘泷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两人对视着，仿佛又回到了初中那种一起干脏事的状态，心照不宣，「你给他下药，再举报他？」 「知道太多容易死。」李枫轻描淡写，但没有收回手。 刘泷没犹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五个透明的小包白色粉末，还有一个棕色小瓶子，直接一股脑丢在床上，「这是我手里仅剩的货了，本来是要这次带去外地卖掉的，下面的线断了，听说最近条子抓的太紧，上下游的人都不敢动作，我才留在手里的。」 李枫点点头，把五包粉末抓起来揣进兜里，拿起那个棕色小瓶，举到面前，看着刘泷，似笑非笑的表情刘泷很熟悉——每次李枫准备带着铅笔刀准备杀那些流浪猫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枫：「这是什么？」 刘泷勾起嘴角：「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本来我打算用在哪个夜场妞的身上的——无论男女，吃了就迷煳，整个人任你摆布，甚至热情得让你害怕……」 李枫挑眉：「你试过？」 「试过一次。剩下这半瓶，你拿去用在那阮季玉身上，我看他挺欠*操的。」刘泷吹了个流氓口哨。 「……那我就拿走了。记住，明天带着钱离开这里，十年之内如果让我在这座城市看到你，保证你活着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李枫说完，拿起自己的外套，戴上帽子口罩匆匆离开了小旅馆，出了大路打了辆车直奔阮家别墅。 刘泷坐在床上又点了一根新的香菸，美美地哼了几句小曲，瘸着腿朝浴室走去，自言自语地感慨，「哎呀……我不喜欢男人，可这个阮季玉，是真带劲，要不是……我还真想试试了。」 第二天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市的绿化树梢上时，阮季玉就已经醒了。 他翻了个身，看到枕边还在熟睡的脸。 阮季玉愣了一下，皱了皱眉。 ……看来自己是真的太累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晚上有一个大活人睡在身边都没任何感应。 或许是在这个世界过得太平和了。 窗帘还紧闭着，屋里非常昏暗，但微弱的光线就已经可以看到雷霆金髮的光泽，阮季玉不由得伸出手，犹豫了三四秒，终于还是闪电般摸了一把。 ……嗯，的确很好撸，和想像中的手感差不多。 雷霆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阮季玉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唿吸频率，发现他确实不是装睡，于是动作越发放心大胆起来。 第87页 雷霆的金髮手感真的非常顺滑，凉丝丝的又滑又软，阮季玉在枕头上撸狗一样抱着他的大脑袋研究了一阵子，倒是成功把雷霆搞成了金色鸡窝头造型。 雷霆还是没醒，看着他这睡眠状态，阮季玉估计他昨晚是深夜才回来睡的。 半夜回来也还是要睡自己床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是是条狗。 还是那种甩不脱的，喜欢乱咬人的，有分离焦虑症一样的大狗。 阮季玉撸了一会儿「狗」觉得没意思了，掀开一点被子，看到雷霆居然是穿着衬衫和裤子就睡着了。 被子掀开一点，阮季玉便看到雷霆微微敞开的黑色衬衫领口。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敏锐，但他是个侦探。 ——雷霆衬衫领口上那点口红的痕迹阮季玉真的不想发现。 阮季玉眯了眯眼，坐起来居高临下审视着熟睡的男人。 早上才在发布会上说要和自己明年春举行婚礼，晚上就出去寻欢作乐，果然。 阮季玉白了雷霆一眼，拿过床头的手机，一边解锁一边掀开被子偏腿下床，忽然后腰一紧，随后就被什么重物压在了身上。 阮季玉的手机亮屏照亮了他自己的眉眼，以及他无语的表情。 雷霆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大早上摸我的头髮，你拿我当狗呢。」雷霆身上的香水气味淡了很多，取而代之是一种荷尔蒙的体味，阮季玉被这种味道的被子包围，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是他确实没忍住偷偷撸了雷霆的头髮，有些心虚地别过了眼神，看向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全是经纪人辛西娅的消息。 「……起来，我要给辛西娅打个电话。」 阮季玉说着就拨通了辛西娅的电话，压根不顾雷霆还压着他，电话刚一接通，辛西娅睡梦中被惊醒的声音传来：「祖宗你终于有消息了，我的天……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雷总跟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我准备明天就给雷霆递我的辞呈！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这个经纪人？你们想干什么？」 雷霆直接抢过阮季玉的电话，顺手揽过阮季玉的腰，「辛西娅，是我。辞呈就不必了，一起算在年终奖里。之后他的日程，除了和我见面，和其他任何男人，不，女人也一样，只要对方是个人，必须和我报备。」 阮季玉「嘶」了一声，挣扎起来：「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金主』。」雷霆说完这句，单手掐断了电话。 阮季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最多算『金毛』。」阮季玉小声吐槽。 雷霆挑眉，按住他一边的膝盖动作威胁他：「说什么？」 阮季玉张了张嘴，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轻量级」，和雷霆确实无法在近距离上抗衡，真的把他惹急了也只能自己吃亏，只能沉默。 毕竟雷霆那种，光是坐在那里，鼓起的包的「可观」程度，阮季玉就觉得已经很咋舌了，如果真让他动了真格，那以阮季玉现在这个「娇弱」的体格，可能真的会像原本那本破小说剧情里写的一样，被雷霆搞到在床上几个月爬不起来。 阮季玉试图收回自己的膝盖：「……所以这位『金主』先生，我马上就要起床去找我的经纪人和助理了，还有一大堆採访等着我参加，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放开我的腿。」 雷霆盯着阮季玉的脸，十几秒之后，雷霆并不放手，只是缓缓靠近他，终于，雷霆第一次在阮季玉脸上看到「慌乱」的表情。 尽管是一闪而过，但雷霆觉得喜欢极了。 阮季玉感觉脸蛋一疼，是雷霆咬了一口。 阮季玉震惊地看向这个真当了「狗」的男人，没想到对方毫不羞愧，哑着清晨刚睡醒的嗓子：「最后一次机会。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未婚妻。」 雷霆的手乱放位置，一瞬间阮季玉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虽然隔着布料，但阮季玉一步下床，踉跄着靠在沙发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干净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雷霆过来坐在沙发上，给阮季玉倒了杯热水。 阮季玉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才压下咳嗽，苍白的脸色涌上一点血色，看起来很是生动，雷霆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得阮季玉发毛。 「……雷霆。」阮季玉把杯子放下，压下了咳嗽的欲*望，黑漆漆的眸子看着雷霆，「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雷霆一顿，但很快整理好情绪，笑了笑：「用不着这么快拒绝我，我们的约定还没到期。」 「绝不可能。」阮季玉说完这四个字，直接披上衣服穿着睡衣就离开了这间酒店套房。 这酒店是剧组给嘉宾休息包下来的，这层都是阮季玉的，其他几间都住着雷霆给他安排的新助理以及保镖——其实就是为了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不和其他男人暧昧。 尤其是那几个「危险」的。 反正雷霆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进退」，他一向都是这么强横霸道，反正他从小想要的东西都会直接得到。 他爸就是这样得到母亲的，无论如何，他爱上的人，也一定要得到。 阮季玉连续开了三间房门，才找到被「控住」的辛西娅，赶紧把她「救」了出来，但四个保镖还是紧紧跟在阮季玉身后，如影随形。 辛西娅顾不上这些，气不打一处来：「雷霆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我的艺人，我管不了他想干什么，我只负责你的前程！赶紧去准备，今天已经有几个採访在后面排队了，还有后天下一期节目就开拍了，还得去录先导片，导演现在对你非常重视，这期就决定把你放在首位录先导片，其次是李枫。」 第88页 阮季玉一顿，「……是吗。」 辛西娅：「我知道你不喜欢李枫，托你和雷霆折腾这一通的福，我也大概知道了因为什么。但你现在要知道，你是一个艺人，艺人这个职业，就是要把个人情仇恩怨放在最后的。无论你有什么仇恨，在镜头前，都绝不能表现出来，我作为经纪人，这是我唯一能提醒你的事情。」 阮季玉点点头。 辛西娅摸摸他的头髮，如同摸自己的孩子，「真乖。走，跟姐去跑通告。」 阮季玉跟着她离开了。后面当然还跟着雷霆派来的一串保镖。 「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酒店。 站在窗边目送车队的，当然不止有雷霆一个人。 文正佟端着一杯热牛奶，旁边站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管家。 他把拉开一线的窗帘放下，这才回头对老管家道：「回去告诉我爸，阮季玉的事情，我会继续争取。」 老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二少爷，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和雷家那个疯子争……」 文正佟把整整半杯热牛奶几口灌下去，如同一只斑斓大猫，舔了舔唇瓣上的残留，「不是和他争，雷霆么，他在感情上就是个疯子，除了控制欲他什么都没有，我还不至于把他放在眼里。我只是……你不明白，阮季玉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他又柔弱又狠辣，是以前那些父亲介绍的千金小姐身上都没有的感觉。」 他看向残留着一点牛奶的杯底，「……我真的很想看他动情是什么模样，如果可以，我会让他成为文家的人，把我从大哥手里分得的那部分股份全部放在他名下，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做文家未来的掌舵人之一。」 老管家笑了笑，「二少爷，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在乎一个人。」 文正佟一怔，也自嘲似的笑笑。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甚至做梦都是和他……」文正佟摇摇头，抚了抚自己泛红的耳朵，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可是，雷家的那个已经在发布会上——」 「那个无所谓。」文正佟摆摆手，「这些无非都是娱乐圈里用烂的炒作手段，趁着黑红的热度再炒作，雷霆在这方面是有脑子的，这个发布会可能不是他发起的，但这件事，雷霆一定考虑权衡过才这么做。」 「虽然我很讨厌他这个人身上那种简直『蛮横』的大少爷气质，但不得不承认，他作为一个商人，的确很有手段。」 「……如果这次不出意外的话，阮季玉将会成为盛天娱乐咖位最高的艺人，下一步就会走实力派路线，不出两年，他会是这个娱乐圈新的顶流，当然，我相信阮季玉也绝对有这个实力，撑得起这个光环。」 文正佟嘆息似的喃喃自语：「如果在这个综艺节目期间，我不能得到阮季玉的感情，以后就难说了。」 老管家笑：「二少爷，阮三少爷再红，也不可能比你还红吧，你是影帝。」 「可感情也不是靠奖盃换的。他不应该在这个圈子蹉跎，我想把一半的文家，交到他的手里。」 「……二少爷真心相对，阮三少爷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嗯。」 …… 与此同时。阮家别墅，后院花园的植物温室棚内。 挽着袖子的裤腿正在忙活照顾植物的阮父勐地直起腰：「什么？你答应替小玉嫁到雷家？」 第36章 「阮季枫」站在阮家的植物园花棚里, 冬日早晨的阳光穿过模煳的棚网，打在他身上，把他白色的毛衣映照得更加纯净, 他的笑容看起来天真到了极点, 白净地一尘不染，仿佛他才是那个, 在这座庭院里长大, 二十岁前衣食无忧人生毫无挫折的「三少爷」。 如果不是他背在身后攥紧颤抖的手, 没有人会知道他现在内心在翻滚什么。 阮父有些没反应上来，他直起腰, 脚还踩在泥里——这些泥是专门从山里空运来的，就为了阮父有个种花草的爱好。种也不是为他自己, 是为他早逝的髮妻。 还住在大院里的那时, 安明玉总是向他抱怨院里的土不好, 种出来的月季都蔫巴巴的。现在他可以种出一万亩精神抖擞的大月季，可他的髮妻永远地离开了他。 陪在他身边的，是温柔漂亮的继母何芳苓。 何芳苓穿着一件碎花的粉色衬衫，下身配着一条白裙, 黑髮垂腰, 看起来像是从十年前走来的安明玉。她看了一眼李枫, 拿过旁边架子上的毛巾, 给阮父擦了擦汗，柔声道：「别和孩子着急, 孩子都是为了你身体着想, 不想让你发愁。」 阮父抓住她的手, 他是从政界下海的那一批发家的人，以他的脑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何芳苓是故意在模仿安明玉讨他的欢心的, 但他从未戳穿过。 「唉，小枫，你不用为了小玉的事担心我，我已经不会为这个孩子动气了……他，他现在已经是别家人了。」阮父咳嗽了两声，何芳苓紧紧握着他的手，抚着他的后背。 李枫担忧地看着父亲：「爸爸，可是我听二哥说，雷家现在对我们是个助力，小玉那个脾气，爸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担心他胡闹一通，最后得罪了雷霆，让他对我们阮家……」 阮父摇摇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怪他出风头了，对吧？」 阮父笑着继续蹲下除草，一边用沾满泥土的手拈着手里的杂草根，一边眯着眼说：「娱乐圈，本就是这样，小玉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张扬跋扈的，怪我太惯着他了，他现在在雷家，有机会就肯定会想出风头，从小他都是这个性子，两个哥哥有什么玩具，他必须要更好的才行，他搞出这种事情，我倒也没那么意外。」 第89页 李枫暗自咬牙，但面上仍然无辜天真：「可是，爸爸你没在这个圈子呆过，我是知道的，小玉现在的名声很不好，就是因为他之前拍过那种……不堪入目的戏出道，现在又公开婚事，把雷家也拖进了舆论圈，爸！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阮家吗？」 阮父手下顿了顿，抬头看他。 李枫蹲下来，把阮父手里的杂草接过去，丢在石子路上的小桶里：「爸爸，他们都说我们，为了入股娱乐圈，把家里的孩子送给雷霆当玩物……」 「胡说八道！」阮父发了火，何芳苓赶紧过来搀扶他，「别动怒，外面那些人哪知道你的苦处，何况这件事是雷家——」 李枫赶紧使了个眼神制止了何芳苓后面的话，何芳苓噤声。 但阮父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她后面没说出的话。 当年是雷家欠他的，如果不是他心软，冒着被当地帮派追杀的风险收留了雷家一家人，雷霆那个当年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早就死了，雷家那个漂亮的让人以为是假娃娃的夫人也一样会葬身鱼腹，可以说，要不是他，哪有今天的雷家？ 虽然这些年，阮父从没想过让雷霆这个小辈报答，但这个婚事，他也从没有推脱的想法，毕竟从一开始老三出生，他就想过让最小的阮季玉将来嫁到雷家。 所以阮季玉这些年从没接触过任何家族事业，阮父也从没想过锻鍊他的能力，只是当做千恩万宠的小少爷娇养着，反正将来也是要去雷家的。 但是这件事本质是雷家欠他的，现在公开婚事，反而成了他倒贴雷家，上赶着送儿子，这在豪门圈子里，以后让他阮峰怎么做人？ 「……爸爸，小玉现在在娱乐圈，和我一起拍的那个综艺节目，下期马上就要开拍了，这不是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吗。」 阮峰沉吟了很久，似乎在发呆。 李枫耐心地等着。他知道阮峰内心有两块逆鳞不能触碰，一是髮妻安明玉的死，二是阮家在豪门中的地位。 他本就不是世家豪门，名声绝不能毁。他把这看得比什么都重。 李枫瘪嘴，撒娇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被什么狗仔说出去了，外面现在都说，我是你在外面找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我怎么出门见人嘛！」 「胡说！我什么时候……咳咳、那些人……」阮父这下真的被戳中了肺管子，动了真气，他站起来赤着沾满泥土的脚走上石子路，「这个节目你不要去了，我会找小玉谈一次的。」 「爸！他在雷家，只会惹雷霆生气，迟早得罪雷家，到时候我们更被动，你又不是不知道雷霆，他就是个疯子，谁的话他也不听的……」李枫眼泪汪汪地看着阮父，搀着他的胳膊，「爸爸，如果是我嫁过去，或许会更好一点，当初，雷霆看上的也是我，你就答应吧……」 他委屈隐忍的神情，阮父心里勐地痛了一下。 这双水润隐忍的眼睛，像极了安明玉。 三个儿子中，他是最像安明玉的，阮父只要一看到他这张脸，就会想起髮妻的音容笑貌，这也正是当时为什么执意要留下他，而把阮季玉替嫁出去的缘故——他实在捨不得这个儿子。 但如今他主动付出，为了阮家，为了他的名声，这何尝不像安明玉，当年也为了他事事隐忍，报喜不报忧。 阮峰心里针扎一样，即使万贯家财，到如今还是在被动的境地挣扎，也不知道这些年他都在坚持什么。 「……小枫，爸爸考虑一下。」阮峰拍了拍李枫的手背，推开他的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独自走向花棚外。 花棚里只剩下了继母何芳苓和李枫。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了，小妈，这次回家，我给你带了些补品，叫司机给你放在佣人那儿了。」李枫说。 何芳苓一愣，下一秒明白了他送来的什么东西，点了点头，把耳侧的头髮别到耳后，「你太客气了。」 两人疏离又礼貌地告了别。 李枫的视线在她纤细扭动的腰上窥视了几秒，目送她离开花棚。 她这样的装扮李枫不喜欢。 李枫喜欢她穿旗袍，穿那些昂贵的礼服，戴着硕大的钻石，妆容精緻躺在自己身下的样子。 这种朴素的装扮，也只有阮峰那个老东西才会喜欢。 他喜欢的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找女人也只是找那个死人的影子。 死人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庭院里一堂凉风，对着棵老树瞎发呆罢了。 李枫冷笑了一下，摸出手机，发了一个消息出去。 「节目照常参加，这次告诉导演组，我要求和阮季玉一组。」 「还有一件事。给导演以我私人名义捐一笔钱，这次给节目组开最高档的酒店，必须是那种，一个人一间房的。」 「收到。」 李枫把手机装进口袋，默默笑了笑。 既然嫁到雷家是种荣耀，那为什么这荣耀不能落在他阮季枫的身上？雷霆一开始，也只是喜欢他所以才勉强接受了长得像的阮季玉罢了。 一个蠢到随便骗骗就会心动的男人，以他的段位，几下就能骗的他团团转。 阮季玉，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假货，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绝不会允许他踩在自己头上……任何时候都不允许。 第90页 他断了自己药的来源，勾搭上了林大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睡了多少男人才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就只有雷霆那个蠢货才会相信阮季玉是可怜的小替身了吧。 李枫讽刺地提起嘴角，他会让雷霆很快知道，阮季玉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盪货。 不过就是靠身体上位罢了。 李枫想起阮季玉那张脸，那双在文正佟和林景琛面前「楚楚可怜」的黑色眼睛，不由得啧了一声。 ……别说是他们，自己这个直男，看了都想蹂躏他一顿。 阮季玉刚拍完了先导片，表情不爽气压极低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很少这样，但每一个偷偷探头看见他的人，都非常清楚他为什么不爽。 因为他这一期将穿着繁复的红金色「公主裙」拍摄。 导演组给他的角色安排是，「以伪装身份进入小岛探查案件的侦探」。 阮季玉嘴角的口红有些花了，他刚卸了假髮，穿着裙子倚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看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阮峰」。 「餵。」 阮峰被他冷漠的态度顶住了准备好的台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小玉。最近过得怎么样？」 「什么事。」阮季玉不想跟他多说，毕竟这个男人在得知自己不是安明玉亲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阮家」之外。 「……雷霆对你，怎么样？」 「就是新闻上那样。」阮季玉揉了揉脸蛋，感觉自己眼睫毛上的睫毛膏重的快要睁不开眼。 主要是他的睫毛本身就又密又长，刷上睫毛膏简直像是两把鸦羽小扇，慵懒地睁不开眼。 阮峰被噎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过的不开心，就回家来吧。」 阮季玉手指动了动。 他没想到阮峰会突然这样说。 他的沉默给了阮峰说下去的机会，他嘆了口气，柔声道：「小玉，你……你受委屈了。」 阮季玉仰在椅子上，一双点漆的黑色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他喉口动了动，喉结上下滑了一下，好像被这句话抓了一下心脏。 他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 「不喜欢就推掉婚事吧，雷家那边，爸爸帮你。」阮峰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进阮季玉的耳朵里。 那种温柔低沉的音色，一如那么多年，他每每来到阮季玉房间时说悄悄话一样。 二十年，毕竟那是二十年的父亲。 阮季玉没有出声，直到阮峰没话说了，挂断了电话为止。 阮季玉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刺得他眼球生疼，也没有眨一下眼。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和辛西娅的声音：「别进去，他还没换好衣服，他不让人看，你进去他肯定——」 雷霆掀开帘子，看到阮季玉略显慌张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最让人心颤的是，他脸颊上挂着一滴清泪，顺着那苍白的腮边滑向下巴。 柔软的唇瓣擦着口红，金红色繁复的裙子穿在他身上居然真的有种「公主」的贵气美。 辛西娅：「你快出去，我要叫助理来给他卸妆换衣服了，雷……」 雷霆关上了门把辛西娅的声音隔绝在门外。 阮季玉仰视着这个高大的金髮男人，一步步逼近椅子上的自己。 「……你，你干什么？」阮季玉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冷淡模样。 雷霆脱下大衣，丢在旁边的沙发上，衬衫裹着胸膛的肌肉实在太过优越，阮季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雷霆松了松领带，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哭了？为什么？嫌我逼你逼的太紧了？」 阮季玉鸦羽般的睫毛垂下，遮住他无力的眼神。 「……放手。」 雷霆才不会放手，「你这个样子，很好看。」 阮季玉沉默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他：「是你搞的鬼？雷霆，你是不是脑子——」 雷霆欺身吻了上来，阮季玉抓住他的领口却没能推开他，雷霆像是狼一样咬住他，阮季玉眯着眼，「嗯嗯」地想要拒绝，却毫无反抗效果。 一吻结束，阮季玉的口红被彻底蹭花，他的神情恼火又有些亲热后的呆滞，看向雷霆的唇瓣，雷霆唇上也沾了口红痕迹，看起来倒像是吃了什么好东西。 「……有病！」阮季玉把上面没说完的话接上。 「喜欢你这样。」雷霆笑，一伸胳膊，将阮季玉拦腰和腿弯抱了起来。 阮季玉穿着裙子，本来就很无语，现在又被他当成姑娘抱起来，只想现在就踢爆他的脑袋。 阮季玉抓住他的领口，虽然被抱在怀里，但是丝毫没有落下风的意思，「雷霆，你想越界，不怕后悔吗？」 「我说了今天不会吃了你的。」雷霆似乎很享受他这种「炸毛」的样子，「只是帮你换衣服。」 说着他就把阮季玉抱进了试衣间，狭窄的空间内被雷霆这个大高个填得满满当当，挤得阮季玉只能贴着墙站着。 雷霆关上了试衣间的门，两人唿吸相闻，阮季玉火大地看着这个无赖：「这样我怎么换？」 「我来帮你。」雷霆伸手撩起长裙的下摆，阮季玉警觉的汗毛根根竖起，他连忙按住对方的手，感受到雷霆手上的青筋跳动，阮季玉也有些心惊肉跳。 第91页 这空间这么窄，要是真的动起手，阮季玉不可能赢得过，更何况雷霆现在是个大麻烦，不能随便粗暴解决掉。 「……不需要你帮，出去。」 雷霆眼睛变得暗沉，他大手一翻，将阮季玉的手攥在手心里：「你转过去，我帮你换，站好，别腿软。」 阮季玉：「谁腿软——」 雷霆将他翻过去按在试衣间的墙上，阮季玉眼睛勐地睁大，随后是一声将半层楼都震到回头的声音：「滚出去！」 雷霆顶着脸上半个巴掌印，走出了房间门。 辛西娅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呵呵。」 雷霆核善地微笑：「辛西娅，你的辞呈呢？」 辛西娅：「谢谢雷总的年终奖，辞呈被我吃了。我还要忙着带我的艺人，雷总自便。」 雷霆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看着辛西娅走近那间屋，身后几个保镖围上来：「雷总！」 雷霆头也不回：「你们几个给我把他盯死了！任何男人也不准接近他，谁要是敢来他这间屋子……」 保镖：「雷总放心。」 雷霆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丝绢擦了擦唇上的口红，对着丝绢上的痕迹发了会儿愣，才带着自己的保镖离开了。 转过墙角，文正佟正在窗前打电话，看到雷霆走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雷总。」 「文二少。」 「雷总看起来像是……」文正佟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有些想笑。 雷霆黑着脸看了他一眼，「不劳你关心。文二少，别人的东西，最好不要觊觎，否则惹祸上身，别怪我没劝过你。」 「东西吗？若是物件，我当然不会和雷总抢。可若是心上人，争一争，那不是很正常吗。」文正佟笑得温润。 雷霆和他对视了十几秒，终于沉默着离开了。 文正佟算是正式宣战，雷霆默默咬牙，又安排了一堆保镖到阮季玉身边。 阮季玉坐在塞着六个保镖壮汉的保姆车里，表情生无可恋。 辛西娅：「还有一个採访，完了以后再去拍一组gg，这家是珠宝商，和雷总有关系的，商务经理求着你一定要去，给你开了三百万的价格……」 阮季玉：「不去。」 「别闹……」 「所有和雷霆有关的商业活动，一律不接。」 「……好好好，你现在是当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辛西娅无奈地「宠」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发邮件。 阮季玉看着手机上的热搜界面。 他和李枫的身份之争，彻底被端上了前线。 他要做的，就是等。 他斩断李枫所有的路，等李枫自己按捺不住出手，那才是他动手的时候。 …… 何芳苓拆开李枫送来的「补品」盒子，把里面的燕窝拿出来，又取出底部的几个小包，悄悄藏在口袋里。 「这些我拿去给先生炖个汤吧。」何芳苓吩咐保姆，「你出去买菜吧，记得还和以前一样，多叫几个人和你一起去。」 保姆应声下去了。厨房只剩下了何芳苓。 她从口袋里摸出药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入砂锅。 这样的慢性毒药，阮峰已经吃了半年了。 不出一个月，他就会重病住进医院，到那时，阮家才真正到了关键时刻。 第37章 「在最南端的小岛上, 有一座黑色的古堡。古堡中住着最古老的贵族，s族，他们世代隐居在这里, 每一代都有一位尊贵的家主, 而这一天，侦探协会收到邀请函, 家主唯一的女儿在古堡内离奇死亡, 家主将家族相关所有人都请来古堡开一场宴席, 邀请侦探协会找出杀害女儿的兇手。」 「欢迎收看《谁是侦探王》第二期，『情迷古堡』——本期我们将来到一座建有黑色古堡的小岛上, 侦探们将面临新的挑战。」 「第一个破解真相的侦探，将会成为本期的侦探王, 直播下方为你支持的侦探投票, 我们将会选出人气王给予线索奖励！」 「直播将在八点整正式开播, 粉丝朋友们拿起手机，积极投票吧！」 …… 阮季玉穿着繁复的裙子，站在游艇的窗边看着清晨的海面。 柔软的黑色捲髮配上精緻的妆容，阮季玉看起来仿佛一只漂亮的洋娃娃。 如果不是他会动的话。 身后脚步声传来, 是一个沉稳的男性脚步声。 阮季玉回头, 看到文正佟穿着白色礼服站在不远处。 「早。」阮季玉先打招唿, 他只露出一丝笑意, 但也已经足够惊艷。 文正佟几乎是屏住唿吸走到他身边，看着阮季玉手上的那两只真丝黑色手套, 几乎要控制不住牵上去的冲动。 阮季玉扮「公主」并不妖娆, 反而是一种镇静的清冷美, 确实看得出是男孩，可却让人喜欢得心生怜爱。 「早。马上就要开始录节目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再次邀请你一组，你会答应吗？」文正佟含笑看他。 「别取笑我了，这不由我做决定，节目早就给我打过招唿了。」 「我知道。但如果你不喜欢和李枫一组，我可以帮你。」文正佟靠近他，靠在窗前。 「出于什么原因帮我？」阮季玉看向他，一双眼睛暴露在阳光里，海上的清晨波光映照出灿烂的眼睛，文正佟觉得自己心动地仿佛踹了兔子。 第92页 「我……」他说不出后面的话，阮季玉却也没让他说出口，「文老师，你是个温柔的前辈，谢谢你。」 看着阮季玉清纯「无辜」的眼睛，文正佟觉得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阮季玉很清楚每个人的性格，喜欢的类型，他可以靠着手里关于对方的情报，迅速接近任何一个人，达到他的目的，对于文正佟，阮季玉需要文家的人脉资源。 文正佟对他是什么感情阮季玉很清楚，但他们之间，从来是阮季玉单方的「柔弱」戏码。 文正佟知道他身手并不差，但也很坚信「阮季玉」就是个病秧子这个事实。 他对阮季玉，总是一种保护欲。 阮季玉并不完全拒绝这种保护欲，只是太温和了。 与之相对的，是雷霆完全相反的激进派—— 比如现在，阮季玉身后迅速围上了十个保镖。 文正佟往后退了两三步这才稳住。 「……雷霆的人？」 保镖把阮季玉围在中间，礼貌道：「没错，我们的任务是不让任何男性接近我们夫人。」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夫人。」阮季玉已经解释累了。毕竟这一路上阮季玉就快被这些保镖烦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雷霆教的，让这些人全都把阮季玉叫夫人。 荒唐至极。 「好的夫人。先生让我们带话，说希望你不要再拉黑他的信息和电话了。」 文正佟噗地笑了一声，阮季玉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告诉他，什么时候把你们这些人撤了，我就可以考虑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 「……」保镖表忠心碰了钉子，实在不敢说话，只好默默又退到角落装盆栽。 文正佟被盯着动作，不敢再靠阮季玉太近了，毕竟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雷霆。 毕竟他是个无牵无挂彻头彻尾的疯子。 发起疯来，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文正佟只好和阮季玉站在一起看着海平面，远远地，海平面上出现一座岛。 岛上隐约可以看到修建的一些建筑。 最显眼的就是此次节目组包下的「暗夜古堡大酒店」，是集休闲娱乐度假网红一体的一家主题酒店。 当然了，这种但凡和「娱乐圈」沾点边的产业，都和雷霆有些关系。 这座岛是个私人岛屿，被开发做成了旅游景点，而所属权到现在还在雷家名下。 阮季玉听辛西娅说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可实际看到这座岛，忽然有些呆愣。 岛屿建设做的非常漂亮，各种景观设置应有尽有，做的就是中高端度假产业，虽然被节目组包了下来现在冷清无人，可稍微敏锐一点的就看得出这座岛花的心思。 是雷霆的风格。 那种黑灰交织的中世纪堡垒，停靠在码头的贵族游艇，尤其是岛上专门养了一批乌鸦。 乌鸦落在码头的木桩上，漆黑的眼睛和阮季玉对视，随后扑啦啦飞走。 某一瞬间阮季玉仿佛真的错乱了时空。 雷霆虽然傻，但好像也并不是完全傻。至少做生意，做娱乐项目确实还是有一定审美水准的。 阮季玉伸出胳膊，一只不怕人的乌鸦飞过来停在他的小臂上。 所有侦探都提着手提箱上岛，镜头从林子里探出头来，阮季玉敏锐地看向镜头。 所有人都回头看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主持人」，当然，他们现在是古堡的「双生子管家」。 「欢迎各位来到s古堡，我们是主人的管家，请诸位客人跟我们来。」 扛着镜头的摄影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跟上每一个嘉宾。 直播正式开始。 阮季玉手臂上架着黑乌鸦，他今天的身份是伪装成「公主」的「侦探」。 「这里的乌鸦是岛上人专门饲养的，只会亲近漂亮的人，公主您的确非常漂亮。」主持人打趣，后面跟着的几个嘉宾都偷着乐。 阮季玉这才见到打扮成冒险家模样的歌手王骁洁，以及穿着绅士装拄着拐杖的老大哥齐明运，后面穿着一黑一白中世纪男士礼服的林景琛和文正佟。 像是一出即将开幕的舞台剧。 李枫是最后出场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教会袍，头髮一丝不苟，看起来是种清澈干净的风格。 虽然凌厉，倒是比以前一贯的那种软糯的风格好看很多。 两人视线相接，李枫笑起来。 「……美丽的公主。」他走到阮季玉面前，捏了捏阮季玉垂落在胸口的假髮发梢。 直播间的弹幕在阮季玉架着乌鸦出现的那一刻爆了一次——因为阮季玉这次造型太惊艷了，不愧是当下娱乐圈里最「红」的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在感慨，节目组真的很会蹭热度。 第二次爆炸，就是李枫出场。 尤其李枫和阮季玉正面交锋，「私生子」暧昧地捏了捏「哥哥」的女装假髮，这种剧情够网友脑补一百零八部限制级大剧了。 更何况这「侦探王」综艺现在已经被坐实了「恋综」的本质，直播间弹幕更是站起来狂欢。 「敲，他俩这一个眼神，足够一些演员学十年。」 「天啊为什么季玉这么好看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打起来打起来！李枫真的是私生子吧，看他真的非常有那种，『冒犯』的感觉！」 第93页 「季玉感觉是整个恋综的右位，美人总受了。」 「上面季玉右位别跑，你是懂品味的。」 「想看他被所有人搞一下。」 「等等等等你们在人家正经的破案综艺直播间太乱来了啦！」 「想看季玉穿着贵族裙被搞。」 「还得是那种被拉去古堡大厅中央所有男人围着的那种。」 「懂你们，都是姐妹。」 「弹幕和综艺是一个节目吗，吓人。」 「所以李枫和季玉长得像真的因为他们俩有血缘啊？」 「李枫是私生子啦，季玉是阮家的三少爷好像。我吃的瓜是这样的。」 「没错没错。」 「哦哦，难怪李枫给人感觉有点土气。」 「啊？上面黑子说什么呢？」 「叶子团快集合把上面举报掉……」 「李枫的粉圈好吓人，惹不起。」 「还是搞季玉没人管，搞起！」 …… 阮季玉看不到弹幕，只跟着节目流程走进古堡大厅。 大门打开，里面背身站着一位穿着中世纪警服的男人。 背着光，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阮季玉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冒上心头。 「管家」介绍道：「因为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情，所以请来了警察长先生。也是我们本期节目的特别嘉宾，我们的一线刑警。」 阮季玉忽然紧张了一下。 「警察长」转过身，他戴着半面的面具，眼睛直勾勾看着阮季玉。 阮季玉觉得自己可能是做梦还没醒。 阮伯安不是在市局吗……怎么跑这儿来参加自己这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 而且……为什么警界的神秘嘉宾会是阮伯安啊？ 阮伯安径直走到阮季玉面前，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笑了一下。 「这位公主，看起来嫌疑很大啊，需要单独审问。」 弹幕滚动：「诡计多端！」 「诡计多端！」 「这警察叔叔我的天啊这个身材我可以了」 「叔叔逮捕一下我，实在不行，先逮捕季玉」 「支持逮捕季玉给我们看……」 阮季玉幸好是看不到弹幕，否则他可能会直接掀桌子不干了。 阮伯安和众人一一寒暄，李枫的表情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阮伯安，他怎么早就没想到还有这个绊脚石。阮伯安是刑警，以一种惊人的直觉一直都对李枫抱着警惕心，李枫也一直有些恐惧这个大哥。 可他偏偏这次撞上自己要动手的枪口，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阮伯安……该不会是看上阮季玉了吧？ 李枫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第38章 「正式的宴会及舞会将在中午十二点前开始, 接下来是自由搜证时间，各位侦探，请上前抽籤组队。」 阮季玉看了一眼身边紧跟着自己的黑漆漆的镜头, 镜头另一边连着无数人的显示屏。 他看不到别人都怎么样看待自己, 不过无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他会在事情结束以后带着父母离开这座城市，远离所有的名利场。 阮季玉是最后一个上去抽籤的。 结果是节目组内定好的, 阮季玉今天会和李枫一组。 李枫看到自己手里和阮季玉相同的红签作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是小玉和我一组。」 阮伯安在一旁抱臂看着李枫。 李枫走到阮季玉身边, 阮季玉温和地笑了笑，仿佛真是一个温柔的「哥哥」。 而且还是个穿着裙子能艷压群芳的「哥哥」。 李枫俏皮灵动, 阮季玉温柔矜贵，两个人长相相似, 又有一层模煳的豪门身世关系, 不知情的人可管不上什么「真假少爷」, 节目粉丝只觉得有乐子。 阮季玉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明白，李枫现在已经警觉，打定主意要赖上自己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此和自己名声捆在一起, 摆出一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破罐子破摔架势, 甚至不惜放弃他营造可爱弟弟人设, 辛苦经营的一批「姐姐粉丝团」, 开始往阮季玉身上营销。 阮季玉有料到这一天。毕竟李枫不可能永远都被他蒙在鼓里，总有一天会警觉自己在暗中发展的许多事情。 以李枫的性格, 和自己「命运捆绑」, 恐怕只是小小的第一步而已。 但效果非常妙, 弹幕嘶哈声一片，如果弹幕有实质, 口水现在已经淹没了整个节目组。 「分好组的侦探们，我们首先要通过警察长的考验才能真正进入古堡搜证，女僕们把道具推上来吧——」 两个主持人「管家」唿唤女僕，在古堡铺满红毯装潢华丽的大厅，女僕们推上一条长桌。 「咳。」阮伯安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录所谓的什么综艺节目，「我来，考验一下你们的水平。」 「第一关，射箭。」阮伯安把长桌上的盖子揭开，里面放着弓和箭。 话音一落，阮伯安身后不远处墙上猩红色的幕布应声落下，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了，抬头望去。 那面墙上是六位嘉宾的ps合照海报，把大家都换头上去p成了中世纪侦探协会的各种成员。 王骁洁没忍住笑起来。 「很华丽……但这个时代的p图技术好像还有待提高。」 第94页 林景琛看了一眼阮季玉纤细的腰线，「不像。尤其是季玉，p的太胖了。」 「……」文正佟悄悄瞪了一眼时刻不正经的好友。 齐明运用拐杖点了点墙上的大海报：「所以要我们往队友的脑袋上射箭？」 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向阮伯安。 阮伯安又不好意思地「咳咳」了两声，「由我来示范教学，射箭一定把握站姿要领……」 「……每人三支箭的机会，射中自己一次，则得到一条线索，射中其他人一次，则其他人得到一条线索。」 阮伯安肩宽腿长身材好，尤其拉弓射箭单眼瞄准的时候气势极足，阮季玉都暗自琢磨，这直播间应该已经被阮伯安帅到翻天了吧。 当然他没猜错，只不过方向错了。 李枫偷偷捂住麦凑近他耳边亲昵地说：「……你猜他们会在弹幕里说什么？」 阮季玉敛眸。 「他们想让我大哥睡你。」李枫的话粗俗，但表情真挚，仿佛随便聊了一句闲天，说完便收回姿势重新站好。 阮季玉当然不会让其他人看出端倪，不过李枫的话让他确实愣了一下。 正当他愣神的一秒，阮伯安示范完毕，转过身看向自己。 「接下来我找个人指导一下吧。」 弹幕疯了一样刷屏。 「救命他果然是冲着季玉来的。」 「啊啊啊我好喜欢青涩害羞的刑警哥哥」 「怎么都喜欢季玉啊他已经订婚了！放开他！」 「金主爸爸is looking you」 「某雷姓金主求你把你的人带走，这是个妖精」 「这果然是恋综，开始万人迷走向了。」 阮季玉被阮伯安拉上去，胳膊一伸将他直接圈在怀里。 阮季玉身体僵硬了一下。 节目现场四周都传来惊唿声和起闹声，尤其是王骁洁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闹的最厉害。 「别发愣，看着这个点，再看前面，头放正……」 阮季玉跟着他的动作做，但注意力却完全没在面前的巨幅海报上。 阮伯安为什么上节目，为什么没告诉过他，他是不是知道雷霆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和自己订婚的事情，之前明明一直对自己和雷霆的事很生气…… 这次，这个大哥自己怕是哄不好了。 阮季玉深吸一口气，拉满弓，站在阮伯安怀里盯着对面海报上的目标。 松手—— 「当」一声，一支黑色的箭矢稳稳噹噹扎在李枫的额头。 李枫浑身一股恶寒。 阮季玉轻轻「啊」了一下道：「歪了，我不小心……打队友是不是也得线索啊？」 阮伯安嘴角抽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阮季玉以标准的姿势拉满弓射中了李枫的「脑袋」，现在看他这副无辜的样子绝对会被骗过。 ……这俩弟弟看来是真结下樑子了。 阮伯安夸奖了一句，然后让每位嘉宾都上前射箭，给大家指导姿势，讲解要领。 阮季玉因为是「公主」待遇，所以可以坐在一边的椅子里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互射脑袋」游戏。 李枫一共射了三箭，只有一箭是射中了阮季玉的领口。 反倒白送旁边的文正佟与林景琛组两条线索。 阮季玉搭弓射箭毫不留情，三箭无一虚发，都扎在李枫身上。 李枫牙根咬到快碎掉。 阮季玉射完箭，默默盯着自己手心看。 阮伯安关心：「怎么了？」 「……手磨破皮了。」阮季玉褪下半只真丝黑色手套，抬起头，眨了眨纯净的眼睛。 文正佟差点心脏从胸口跳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又这么可爱的人！ 林景琛伸手到他背后掐了他一把，坏笑看着他：「要不要我帮你？」 文正佟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怒火，小声：「怎么帮？」 林景琛挑眉，走到阮伯安身后，越过他拉住阮季玉的手，「公主怎么能做这种粗鲁的运动？来，我背你。」 「……谢谢，我腿还健在。」阮季玉淡定拒绝。 「我的好队友是贵族界最优秀的家庭医生，让他帮你看看伤处。」林景琛看了文正佟一眼。 阮季玉一只被磨破点皮的手被两个男人捏着看，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挣扎」。 李枫凑上去，一把拉过阮季玉，「这是我的队友，不要调戏他。」他揽住阮季玉的腰。 气氛有些微妙。节目效果拉满。 主持人擦了把汗，「让我们警察长先生带我们最成绩最优秀的一组侦探先进入古堡内部开始搜证。」 「其他两组嘉宾请跟随女僕进入两个侧门，每层十一个房间，一共三层可供搜查，死亡现场在三楼书房。侦探们一定要全部搜证，节目组会有npc在正式开启搜证后活动，一旦进入古堡，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隐瞒身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旦暴露，npc将对侦探们进行追杀，抓到就算作出局。」 「欢迎来到《谁是侦探王》第二期——『迷情古堡』。」 两个主持人在背景撤走巨大海报的「舞台」调度里一鞠躬，每个手里捏着线索卡的嘉宾都看到藏在海报后面的阶梯。 阶梯顶上挂着一张银髮的贵族男人照片。 阮季玉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第95页 ……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会觉得这张照片有些像雷霆？ 李枫在他耳边道：「别以为你赢了。」 说完他自顾自跟着阮伯安往前走了。 四周女僕以及「宾客」npc渐次出场，这节目投资非常捨得花钱，大手笔给每个npc都配了相应的服装，阮季玉粗略扫了几个路人，有些腹诽雷霆不愧是娱乐世家出身的。 的确审美在线，节目做的美轮美奂。 而且，节目流程也是雷霆给的。 这个节目效果，也确实炸裂。 ——就像李枫现在正被一个壮汉npc扛在肩上，而阮季玉抓着壮汉的衣服不让他走。 李枫在搜证过程中频频给阮季玉使绊子，包括但不限于在阮季玉翻柜子线索卡的时候抓他的脚腕；在他问npc问题的时候乱提问浪费问题次数。 弹幕评价：「看出来了，小枫是在阻拦季玉一己之力无伤通关结局。」 「如果不是李枫阻挡，我感觉他一个人可以单挑整个导演组和编剧组。」 「别的组那里的直播间：演戏度假互相帮助；豪门少爷组：求你了别再破案了哥谈谈综艺的事行吗？」 阮季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你去那边调查。我走这边。」 阮季玉指着老式通风管道口说道。 李枫：「？」 弹幕：「？？？」 阮季玉刚钻进上半身，李枫就死死抓住他的裙子。 李枫：「等等，我和你一起！」 然后他俩就被古堡的壮汉npc「巡逻员」抓了。 「可疑行为暴露，季玉李枫组，请到安全屋接受审问，其他侦探组请想办法找到安全屋钥匙，解救伙伴。」 节目组的大广播发出声音，阮季玉目送着李枫被扛走了。 「我自己走。」他果断拒绝了后面npc的「扛运」请求。 但是被抓进「安全屋」的嘉宾需要蒙上眼睛，阮季玉只能遵守。 李枫在他身边，两人背靠背蒙着眼。 「都是我的错，别怪我啊。」李枫「先下手为强」开口。 阮季玉一笑：「知道就好，下次注意哦。」 李枫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 文正佟和林景琛在通风口前面面相觑。 通风口有节目组标识的「隐藏通道」标记，也就是说，如果想获得特殊道具，很可能要从这里爬过去。 文正佟：「……我觉得应该你去。」 林景琛：「你想要救季玉的，你去。」 文正佟瞪他一眼，当着跟拍直播镜头露出勉强微笑。 「这就是交朋友的下场。我自己去。」 说完他矮身钻进了通风口，不一会儿重新出来，拿到了一只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金色钥匙。 节目组广播：「文正佟林景琛组得到安全屋钥匙，可以前往安全屋解救伙伴。注意避开npc巡查。」 当文正佟打开安全屋的门，欣喜地准备救出阮季玉时，他却看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当然也是阮季玉最不想见到的。 阮季玉穿着裙装，被蒙着眼睛捆着椅子上，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穿着贵族服装的高大男人。 男人银髮戴着面具，镜头对准他的时候，直播间都沉默了好几秒。 别人认不出来，可这个深沉的古龙水香阮季玉烧成灰都认得出来。 ……雷霆现在怎么去哪里都要跟着自己！ 文正佟微微皱眉，雷霆是不是真的疯了，他们雷家一向有不出席明面娱乐活动只在幕后操纵的家族规矩，他不是要继承雷家吗？ 这是干什么……公然违背雷家的家规？ 第39章 雷霆站在阮季玉身后, 看到镜头从文正佟身后推进，甚至当着镜头笑了笑。 他把双手搭在阮季玉身后的椅背上，压低肩膀——那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动作, 仿佛怀里穿着繁复裙子被蒙住双眼的人是他网中的猎物。 文正佟咳嗽了一声, 不动声色地挡了一半镜头。 ——如果他不挡，用不了十分钟, 这帧截屏就会传遍全网。 「我可爱的客人, 在我家找什么？」 雷霆低头在阮季玉耳侧说台词。 背后的调度和导演不由得擦了把汗, 毕竟这是真正的金主爸爸，万一直播时出了问题, 他们节目组所有人全都得连夜买票离开这个星球。 而雷霆居然还擅自修改了boss台词，加了一个十分暧昧的「可爱的」。 果然弹幕开始发疯了。 雷霆虽然用了临时的染髮剂做成了银髮, 但他那身气质, 那个身高和肩宽, 再加上最近他和阮季玉正处在舆论风暴中心，怎么可能没有人认出他。 「这下精彩起来了！金主爸爸追到了节目上！」 「某雷氏集团总裁先生，你凭什么这么有钱还这么帅啊！而且还有一个这么『诱人』的老婆！这不公平……」 「我的发刚刚他那个眼神你们看到了吗？上次看到这个眼神还是我家护食的阿拉斯加！」 「这很难评，背着未婚夫金主上恋综被正主抓现行, 请看vcr。」 文正佟径直走到阮季玉身前, 和雷霆面对面：「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带走他。」 雷霆的手掌从椅背直接挪到了阮季玉肩膀上, 阮季玉被蒙着眼, 顿时僵了一下。 「……既然到了我的古堡，就来玩个贵族的游戏, 如果你赢了我, 我就把可爱的客人交给你。」 第96页 镜头里文正佟的视线含笑, 平静下却暗含汹涌，不过这第二层意思, 也只有这两个男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阮季玉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 雷霆抬起手，装潢华丽的「安全屋」侧门打开，几个女僕端着托盘走上来一字排开。 每个托盘里都放着一只红酒杯，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 「三杯里面选一杯，只有一杯是红酒，另外两杯是毒药。」雷霆说着，双手一抓，握住了阮季玉椅子两边的扶手，紧接着像是搬件物件一样轻松把他整个人连椅子搬了起来。 阮季玉慌了一瞬，抓住了雷霆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 雷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把阮季玉「搬」到三杯「酒」中央，面朝镜头。 「三杯选一杯，但不是给你喝，是给他喝——选错了，永远也别想带走他。」 雷霆一语双关，似笑非笑地在面具后看着文正佟。 文正佟身边站着林景琛，林景琛忽然拉过他，趴在他耳边和他密谋了起来。 「你过去把三杯都喝了，我直接抢人走。」林景琛一脸深沉。 文正佟的神情从期待到「我就知道」。 弹幕：「要不说林哥是综艺王呢。」 「四个男人一台戏啊。」 「是五个男人，别忘了还有李枫。」 「所以为什么是李枫被堵住嘴，阮季玉被蒙住眼啊……笑死。」 「小枫哥看起来快要崩溃了哈哈哈哈」 「所以有人理理他吗，他真的很努力在蛄蛹了……」 「只有我关心一会儿如果影帝给季玉毒出局了怎么跟金主爸爸交代啊哈哈哈哈」 文正佟把林景琛一把推开，走到三个托盘前，雷霆抬手拦住他：「不能闻，只能看。」 文正佟指了中间一杯：「选这个。」 雷霆挑眉：「这么草率？」 「选择总是要快的，迟则生变嘛。」文正佟接过那杯「红酒」，递到阮季玉唇边。 文正佟弯腰靠近阮季玉，镜头赶紧上去怼脸拍，文正佟一边扬起高脚杯，一边温柔地小声道：「放心，如果有毒，你喝一半，剩下一半是我的。」 弹幕尖叫成了一片。 这话一出立刻苏倒了一大片人。 阮季玉默默扬起头，微微张开双唇，红酒的酒液被小心地流入到他唇间，只两秒，阮季玉就躲开了——「酒液」洒在了他白皙的脸颊和脖颈上。 「……好辣。」阮季玉弱弱地说。 是高度酒，甚至接近白酒。 阮季玉怀疑又是雷霆搞的鬼，但被蒙着眼捆着手他又不能拿他如何，只能默默记帐，等节目结束一起算帐。 雷霆迅速拿过文正佟手里的酒杯，「啊，选错了。可爱的客人归我了。」 文正佟正要开口，雷霆转过身直接弯腰把阮季玉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文正佟那将要出口的话直接忘了个干净。 林景琛都抽了一下嘴角。 雷霆这是真疯了，他还真宣誓主权来了。 阮季玉「嗯？」了一声，小声反抗：「干什么，放我下去……」 「我作为这座古堡的主人，这里的可疑人员，我必须详细检查，想救他，就到三楼的书房来。」 雷霆把一直聒噪着「雷总别抱演员啊雷总收敛一点」的调度耳麦摘下来当着镜头揣进兜里，然后把阮季玉抱着直接进了侧门。 身后紧跟着一个摄像镜头。 「放我下去，你干什……」阮季玉话没说完雷霆就「嘘」了一声，「你手里线索卡最多，所以是最有可能查出我女儿死亡真相的客人，现在我带你去死亡现场。」 雷霆这话一出，阮季玉没再挣扎了。 毕竟他说这话就意味着身边肯定跟着镜头。 雷霆算是拿捏住了阮季玉的命门，知道阮季玉必须在节目上保持冷静，所以干脆在节目上搞事情。 ……恐怕也只有雷霆这种疯子才想得出这种追人的办法。 阮季玉被雷霆抱着一直走到三楼「书房」，雷霆把他放在书房的桌上，阮季玉坐在上面，他刚刚没防备的情况下喝了口烈酒，现在忽然有些晕乎。 他身体体质太弱了，烈酒这种东西压根就不能沾，沾了就醉。 阮季玉暗暗心道糟糕，雷霆这个狗东西，他审节目流程的时候故意安排的吧？ 雷霆摘下他的蒙眼布，阮季玉重见光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瞪了雷霆一眼。 但这一眼恰好被直播镜头完全收录。 「好、好娇嗔……」 「难怪金主爸爸喜欢，人家文能下海演耽片，武能徒手爬三楼，太可怕了这个男人。」 「所以他为啥演三级片啊，因为爱好吗。」 「『主人』的任务罢了……」 「嘶，楼上你有点真相了。怕不是什么豪门联姻送儿子吧。」 「当小金丝雀养着罢了，还真以为人家雷家那种家族的继承人会对谁死心塌地啊。」 「确实，不过季玉看起来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就是说上一期对他有点刮目相看，觉得他身手和脑子还挺厉害，这一期……嗯很好吃。」 「不客气了，我直接吃吃吃吃吃」 雷霆看着他：「可爱的客人，如果你能直接破案，这整座古堡里的财富都将是你的。」 第97页 阮季玉沉默几秒，道：「……节目流程好像有点错乱了。」 雷霆笑：「我才是古堡的主人，我说了算。」 他口袋里的耳麦背后负责节目调度的导演组：「……」 好好好，好消息，节目效果确实炸裂了。 坏消息，节目改名叫做「谁是主人」。 阮季玉从口袋里掏出一打他和李枫找到的线索卡，放在书桌上，伸手一抹，熟练地抹开一个扇形。 「根据对线索卡的分析，以及死亡现场的确认，我已经知道谁是兇手了。」 阮季玉平静地看着雷霆说。 雷霆：…… 首先，阮季玉到底什么时候学会了抹牌？ 其次，他上一期破解节目案情也这么快？ 雷霆勉强一笑：「……没到给答案的时间。」 阮季玉：「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限制你的自由，给其他人一点机会。」 阮季玉沉默了。 弹幕「哈哈哈哈」一片。 「放我出去。」 「等你的队友来救你才能出去。」 李枫那个样子，他可算有一个人单独在镜头前表现的机会，怎么可能来救自己？ 阮季玉盯着雷霆看了几秒，身子一歪，倒在了书桌上。 「……给我拿点醒酒茶，我有点不舒服。」阮季玉蹙眉。 雷霆慌了一瞬，示意镜头外的npc工作人员去拿。 阮季玉在他转身去拿杯子的瞬间跳下书桌，提着裙子转头就跑，直播镜头都没他跑得快。 阮季玉跑出大门迎面就看到走廊上的文正佟，毫不犹豫扑进了文正佟怀里，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文正佟被惊喜砸晕了，赶紧把他护在身后：「快跑快跑，我们快跑。」 雷霆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们离开，严肃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文泰麟那个老傢伙谈一次。 觊觎他的人，文家是不是也嫌自己活的太顺了？ 节目流程一下子就刺激起来了，广播通知所有嘉宾暴露身份，开始带着线索大逃杀，一旦被npc巡逻队抓住就是出局，会被关进安全屋。 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文正佟慌乱中把阮季玉弄丢了，在找的时候被抓住，而阮季玉，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三两下就摆脱了「追杀」，一边转进楼梯间一边脱裙子，镜头震惊到颤了几下，终于在看到他里面穿着衣服的情况下颤巍巍跟了上去。 阮季玉看了镜头一眼，凑近摄影师：「抱歉，借用一下帽子可以吗。」 摄影师犹豫着递出帽子。 阮季玉一把薅下长卷的假髮，露出他本来的黑色头髮，顿时整个人凌厉了不少，再戴上帽子，他早就准备好这一招了，提前在裙子里穿着黑衣黑裤，收拾好以后对着镜头看那一眼，利索又漂亮。 「可以先去书房等我，我先去找完剩下的线索卡。」 阮季玉不管摄影师「死活」地扔下这句话，迅速离开。 只丢下一条繁复的长裙和假髮。 摄影师第一次跟拍这种嘉宾，一时间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别人都是想尽办法给自己营造综艺感，多增加镜头，这位好像对镜头过敏，时刻想着「破案」。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破案才来参加这个节目…… 而直到李枫再次被抓到安全屋咬牙切齿了半小时以后，阮季玉才被抓了进来。 这次他受到了节目组特殊待遇。 被捆在了椅子上抬进来。 雷霆就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安全屋。 李枫牙根都快碎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阮季玉永远比他多出一分风头，甚至整个节目的走向也都开始跟着他走，这档综艺几乎所有的「看点」都集中在了阮季玉身上，他到现在为止，唯一的存在感就是阮季玉被叫「小李枫」的这件事。 「你们都没通过我的考验，很遗憾，所以我需要一个新标准。叫警察长来吧。」 雷霆说完，阮伯安便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把线索都交出来，告诉我你们各自的判断。」阮伯安手里拿着文件夹准备收线索卡。 他习惯性把文件夹合起来，指了指所有人：「不要给我耍花招！靠墙蹲——咳，那什么，交东西。」 阮季玉偏过头笑了一下他的口误。 阮伯安脸上有点泛热，用文件夹指着他：「就你先交，伪装成漂亮姑娘的小骗子……交不出我就搜身了。」 「不许动他！」 雷霆和文正佟同时开口。 阮伯安动作一顿，三个男人互相对视，屋内气氛顿时奇怪到了极点，综艺效果再次拉满格。 李枫瞪大了双眼，显然对这个情况从没设想过。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两期节目过去，阮季玉这次综艺，已经把李枫想要的风头全部抢走了。 李枫看着阮季玉被绑在椅子上被三个男人「争抢」的背影，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看来动手要尽快了。 第40章 热搜榜no.1：#侦探王 神图梗# 点进热搜, 只见顶上是一个红v大粉站姐帐号发布的九宫格精修图。 该图组来自最近热度暴增的直播综艺节目《谁是侦探王》第二期。 美丽精緻的男孩穿着裙子被蒙眼捆绑在椅子上，身边站着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在彼此「敌视」。 第98页 一个银髮贵族，一个白色礼服别着代表医生的胸针, 两个高大的男人分别按着椅子上「无辜」的男孩肩膀两侧, 好像即将开始一场「盛宴」。 男孩的小脸隐藏在蜷曲的假髮之间，肩宽是他两倍的「警长」微微弯腰环抱着他, 教他搭弓射箭, 但教学者的眼睛却盯的是怀里人近在咫尺的脸。 …… 阮季玉湿漉漉的头髮在往下滴水, 他顶着头顶的毛巾穿着一套青色的丝绸睡衣，纯黑的瞳仁看了一下面前的男人, 又懒得多看一眼，睏倦似的坐在了酒店套房的酒吧檯前。 雷霆：「热搜怎么回事？」 「什么。」阮季玉擦着往下滴水的黑髮, 脸蛋白净, 水汽笼罩, 手指尖粉嫩，细弱的脚踝在丝绸裤脚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看着特别娇气，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好吃」。 雷霆一把拿下他头顶的毛巾, 将他按在吧檯边上, 整个人圈住他, 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带着怒意的视线看着他。 「阮季玉。你知道我能查到多少吗？发布那些图的帐号是你刚辞职的前助理运营的, 你上热搜的每个环节，都有我能掌控的领域,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能瞒得过我了？」 雷霆的逼视没能让阮季玉流露出一丝胆怯, 他反而笑了一下，轻声反问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你怎么保证你知道的都是真的？」 雷霆蹙眉。 「我确实花了钱——但我没有想过效果这么……好？」 阮季玉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力道, 肩膀上的手指也按进了皮肉里，隐隐作痛。 「阮季玉……你就那么想出名？你到底缺什么？」雷霆咬牙切齿，暗灰色的眼睛迅速沉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危险的颜色，「钱我给你了，名利我也给你了，甚至不惜违背我在父亲灵前许过的诺也公布了我们的婚约，就为了你的名声与炒作——你还是要捆绑其他男人去炒作，阮季玉，我该拿你怎么办？」 「雷霆。」阮季玉感受到他危险厚实的手掌从胸腔往自己脆弱的脖颈游走，逐渐按在了自己的颈子上，轻轻一托，自己最致命柔软的喉咙口就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可阮季玉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只是任由对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暴露出的颈子上。 「你的确帮了我很多。但这不是你可以把我的人生掌握在你手里的理由。」 雷霆的手指抚了一下阮季玉柔嫩的喉咙，仿佛一种极其恶劣的暗示，他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危险的信号：「但我喜欢掌握。」 「阮季玉，你可以在我给你圈定的范围内随便逃，但我永远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 「……掌控欲太强可不是件好事，雷总。」阮季玉的喉咙动了动，似乎被雷霆的逼近搞得有点紧张。 「热搜我没有下，你知道为什么吗？」雷霆摸着阮季玉的下颚骨，仿佛在把玩一件物品，「我想知道你到底能把自己玩成什么样。」 「你已经是公开有主的人，通过演三级片出名，又与各种男人纠缠不清，我有时不明白你到底想让所有人喜欢你什么？」雷霆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喜欢你的，放荡吗？」 阮季玉笑了。 雷霆很少说这种词，但这种词从雷霆嘴里说出来却格外有感觉。 仿佛这才是真实的雷霆。 「明天你就知道为什么了。」阮季玉说，「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你就当我，喜欢放荡吧。」 雷霆的手收紧力道，阮季玉觉得自己的后腰被掐得有些疼，但面上仍然清冷，说出这样自贱的话，可表情却很平静。 「……」雷霆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但一直都没有放开阮季玉的意思，直到阮季玉刚张开口准备让他起来，雷霆忽然用力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不是那种打横的公主抱，是那种抱小孩一样托着屁股把上半身抱在肩膀上的抱。 阮季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他衬衫的后领，指甲一带，划破了雷霆的侧颈。 「我是不小心，你要干什——」 雷霆没有理会伤口，直接把他整个人甩在大床上，阮季玉摔得整个人都蒙了一瞬，咳嗽了几声坐了起来，脸上带着三分略病态的血色看着他。 「……你只要敢解开我就把你的那玩意切半截下来。」阮季玉看着雷霆解皮带的动作冷道。 「你试试。」雷霆说着单手牢牢按住他单薄的胸口，「不是喜欢放荡吗？先给我表演一下，以免以后再出席其他节目人设崩塌。」 雷霆把皮带丢在床边，把人挤到头顶着柔软全包的酒店床头，「喜欢和男人上热搜是吧。」 「告诉你阮季玉，我的东西绝不会让别人染指一星半点，你是我的人，多看其他男人一眼，我就会在你身上多找一回来一分。」 雷霆扯开他的睡衣襟口，掐住他的下巴限制他的活动，「今天在安全屋，你是怎么看文正佟的？在最后解说阶段，是怎么看阮伯安的？来，再演一次，再在我面前演一次。」 阮季玉顿了顿，抓着他手腕的手也停顿了一下，「……演？」 雷霆冷笑：「你是什么样子，我太清楚。居然在文正佟那种人面前装的楚楚可怜，在阮伯安面前演乖孩子，你说，如果我把你在我面前的样子录下来给他们看……」 阮季玉敛下眼睑长睫，神色颤了一下。 第99页 倒不是为了这种威胁，而是为雷霆的话。 千算万算还是有些大意了。没注意自己在雷霆面前一直都没有掩饰过任何东西。 原以为雷霆只是个工具人，可偏偏他非要挤到阮季玉的世界里来，还非要彰显出他巨大的存在感。 上黑热搜红热搜甚至「软情*色」热搜阮季玉都没有过感觉，可雷霆看出了他在别人面前演戏，这让阮季玉第一次有些心慌。 「不知道你到底有多需要男人，需要到在他们面前时刻献媚，甚至自己买这种热搜抢眼球……明明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句，在这个圈里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口求哪怕半个字。」 「我想要什么……」阮季玉按住他乱动的双手，努力坐起身子靠住床头，脸颊到脖颈因为用力微微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雷霆的手已经扯到了他丝绸的睡裤，他甚至没有摘下手錶，那冰凉的金属傢伙贴了一下阮季玉的小腿皮肤，他心头勐地一跳，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我想要找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雷霆的动作停了下来。 阮季玉说完自己都脸红，这次不用雷霆打趣，他自己已经确定自己的两只耳朵绝对烫红了。 阮季玉侧过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人，但还是继续说：「……不行吗？」 雷霆看着他，掰正他的脸迫使他对视，「这不是你到处勾引人的理由，我不记得我给过你这方面的自由。」 「……」看骗不过去，阮季玉只好採取最终手段。 「雷霆，我有事跟你坦白。」阮季玉低头，有些可怜兮兮。 雷霆倾身上前，「说。还有，衣服你自己脱。」 阮季玉忽然伸出胳膊，揽过雷霆的脖子，整个人都贴近他，雷霆一下子被他突然的「热情」意外了一瞬，但这一瞬已经足够—— 阮季玉的掌侧精准敲在他颈后，击中迷走神经，雷霆一怔，然后整个人都压在了阮季玉身上，短暂失去了意识。 阮季玉推开身上沉重的男人，站在地毯上提了提已经被扯到一半的裤腰。 「……下次一定给你那玩意切了。」阮季玉撇了一眼床上昏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完全解开衣衫的男人，「啧」了一声。 这一声略带一些嫉妒和无语的成分。 阮季玉换了身舒服的卫衣裤子戴上口罩出了酒店房门。 他买这个热搜是有目的的。 因为李枫在原剧情中就是在第二期节目之后，通过热搜受到了某大导演的青睐，找李枫出演古风侦探剧里的侦探，最后一炮而红走向实力派。 李枫所有阴谋拿到的东西，阮季玉会一一拿回来。 血缘上这些的确不属于他，但命运本来就并不公平。 他无所谓得到这些名利，但李枫必须输掉这场阴谋。 阮季玉不想和晕过去的大金毛待在一起，又想不到去哪，来到一楼，看到自动贩卖机还亮着灯，心血来潮要了一瓶清酒。 「……小孩子喝这个。」 阮季玉刚把冰镇的果酒瓶子握在手里，就被人从背后抽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瓶热牛奶。 阮季玉：「大哥……」 阮伯安穿着件黑色皮夹克，气质总让人感觉他腰里别着警用枪。 「不许撒娇，没得商量，我替你喝。」 说完阮伯安直接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酒。 两人坐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阮季玉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喝着。 「这节目，挺好的，我还是第一次上这种节目。」阮伯安没话找话。 「你是为了我和雷霆的事来的吗。」阮季玉低着头，想着怎么去哄这个大哥。 「是。」阮伯安直接说，「我讨厌他。」 阮季玉看向他的侧脸，阮伯安的视线却是看着这个弟弟的。 「小玉，可不可以，不和他结婚啊。」 阮伯安说。 阮季玉听完这句话，还没有想到答案，就感觉自己眼前开始发昏，明明暗暗，明明冷风吹着，却忽然有点燥热。 「……怎么了？」 「喝的东西你从哪拿的……」 「啊，这牛奶？这不是节目组送的吗，每个人送两瓶，你知道我从来不喝牛奶的，这不就给你带了一瓶。」 「没有……我们都没有收到……」阮季玉感觉自己手脚发软，唿吸发甜，好像面前的人变成了一种甘甜的味道，他急需补充一下，于是凑了上去贴近对方的气味。 阮伯安慌了，抱住他：「我，我没，小玉！小玉别……我是大哥，你……」 阮季玉本就身体弱，药效起效非常快，他已经失去了语言和思考能力，只剩下了口渴一样的索求。 「医院……」用尽最后的力气，阮季玉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 再醒来，还是在他房间的那张大床上。 头疼欲裂。 更头疼的是，耳边有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呵呵，醒了。」 第41章 阮季玉的眼睛还没有焦点。 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 但始终看不清身边人的脸。就像一幅扭曲的印象派油画在他的眼前转动，能看清的，也只有那抹每次出现总是令他心惊的金色。 阮季玉觉得自己好像瞎了, 视力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看不清任何东西，所有图像映照在他眼睛里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 还是那种陈年的旧垢积满的玻璃, 看到的都是人影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污迹。 第100页 身旁的人动了动, 身下柔软的床垫也跟着动，阮季玉觉得天旋地转, 不由得想要抬手去触摸自己疼痛欲裂的天灵盖，可身边人却轻易按住了他的手臂。 「别乱动。针还没挂完。」 阮季玉感受不到手上的留置针, 但整条手臂的冰凉他是感觉得到的。 阮季玉看不见东西, 只是轻微地转动着眼睛, 嗓子沙哑地仿佛昨晚喊了一夜。 「……雷霆，我杀了你。」 阮季玉说完，疲惫地闭上灰濛濛的眼睛。 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反而低沉地笑了一声，虽然此时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但雷霆的笑声的确好听。是那种来自上位者的笑。 阮季玉感觉得到身边的「庞然大物」气息离自己远了一些, 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下了床。 雷霆一边整理睡衣, 一边对旁边不远处屋内的另一个人说道：「他现在算是没事了吧？」 阮季玉又睁开眼睛，略带惊吓和迷茫地寻找着那个陌生的第三个人。 那个人很快走到了阮季玉身边, 陌生冰凉的气息让阮季玉提起绝对的警惕心, 可他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任何力气做出行动。 那人在旁边的某个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最终用冰凉的东西贴上阮季玉的胸口，又翻开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 终于对方发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嘆了口气。 「唉……雷霆，你玩的太过火了。你是不是给他用了什么过激的药？」 雷霆的声音沉稳：「不是我干的。如果是我干的，就不会找你来了。」 金属打火机的脆响，随即跟着的是菸丝点燃的声音。 这声音让阮季玉不由得在脑海里想到雷霆垂着金髮低眸点菸的画面。 阮季玉没见过雷霆抽菸，在婚约的发布会那天，阮季玉只在雷霆身上闻到了一点雪茄的朽湿味，现在是他第一次当面「听到」雷霆抽菸，可也只是听到。 套房太大了，他甚至闻不到雷霆烟的味道。 「啧，这倒也是……不过，不是你，难道是他自己不成？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这一遭现在怕是要一个月下不来床，我建议你把他送到你那个疗养院去，最好最贵的药养着，但就算这样，我都不敢保证他能挺过来。」 身旁的男人说完，把东西收了起来，给阮季玉盖好被子，起身了。 「……不去那里。」雷霆沉默了三四口烟的时间，说道。 男人又「啧」了一声，似乎不满雷霆的决定：「你又不让送医院，现在又不让去疗养院养着，你要是想把人真折腾没了，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当我昨晚没来过好了。」 「等等，你走了他怎么办？」 「送医院，或者你不想玩了干脆丢出去。随便你。」 「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随便你怎么看待他，但对我来说他是病人。我有义务为他负责。这种药是有成瘾性的，他虽然是初次中毒，但如果你再让他接触这种药，我保证会在三分钟内报警。」 雷霆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没想到。 「……不是我做的，至于做这件事的人，我已经叫人控制了。昨晚阮伯安要把他送医院，是我拦下来的。他天天住在热搜里，一旦去了医院，被人拍下来编造，后果根本不能计算。」 雷霆的话，似乎一半是对医生说，一半是对床上安静躺着的人说。 「我告诉阮伯安我有靠谱的私人家庭医生，才拦住了他。」 「……名声比命还重要？」医生冷道。 雷霆沉默了。 阮季玉的眼皮动了动。其实雷霆做的是对的。 这件事大概率是李枫做的，如果他真的去了医院，李枫一定有后手等着他。 雷霆把他拦了下来，李枫没能拿到什么大新闻，避开了糟糕的后果，且第一时间把李枫控制住，这才是阮季玉要的东西。 只是，雷霆到底有没有趁机碰过自己，阮季玉不知道。 他现在浑身都像拆开过一样酸痛，累的像是跑了三十公里。 如果真的是做了不该做的事……阮季玉大脑像是塞进了一台没有信号的电视机，雪花点滋滋作响。 雷霆把医生送走，又返回房间。 阮季玉强撑着身体，靠着床头坐着，他还是看不到东西，眼前一片灰茫茫的，雷霆走近，他只能看到金色在闪动。 「别过来了。」阮季玉声音沙哑。 雷霆果然就不动了，隔了好几秒才说话：「虽然你确实哭着求我了，但我没做到最后，你不用担心。」 阮季玉牙根紧了一下，耳畔泛起一点热度。 「……李枫呢？」他单刀直入。 对于雷霆，他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雷霆这个人，真是让人讨厌。 雷霆似乎凑近了自己，阮季玉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可雷霆似乎只是把手里的香菸按在床头的菸灰缸里，这次阮季玉清晰地嗅到了那股雪茄腐朽潮湿的味道。 混合雷霆身上独有的那种味道，阮季玉皱了皱眉，偏过头。 「不喜欢烟味？」雷霆伸手去摸阮季玉的额头，阮季玉躲了一下没躲开，只好任人摆布。 「终于退烧了。」雷霆说完无声地嘆了一口气，用手心抚了抚阮季玉的脸颊。 不得不说雷霆其实是很会「撩」人的，这种照顾和温和的亲近并不让人讨厌，阮季玉实在难受，这样的亲抚反而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 第101页 「李枫暂时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他毕竟是个艺人，还是你们阮家心疼的亲儿子，我不想做的太过。但这件事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但……」 雷霆的气息凑到阮季玉耳边，「我只相信你。」 阮季玉睫毛颤了颤。 他承认雷霆这种几乎盲目的信任让他心头动了一下。 「所以，躺下睡觉，事情交给我。」雷霆在阮季玉侧脸亲了一下，阮季玉又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讨厌这个男人。 亲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压倒式的「侵略性」，甚至连气味都是扑上来的。 阮季玉抓住了他柔软的金色长髮，虽然看不见东西，但还是努力在「看」他。 「你准备怎么办？」 「你知道，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很多。」雷霆说着，言语是平淡的，但是却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阮季玉嘆了口气。 果然，这金毛就只懂简单粗暴。 「放了他，找人跟着他，看他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雷霆凑得更近了，似乎冒着被阮季玉扯着头髮扯成老年「秃顶」的风险，也要和他唿吸相闻，「心软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杀了我，可对李枫却要放了？」 阮季玉狠狠拽着他的头髮不让他靠近自己，虽然目不能视，但还是扯了扯嘴角的弧度，「能死在我手里的人，都很荣幸认识我。」 雷霆沉默了两秒，忽然笑出声来。 「好，好。的确很荣幸见到你昨晚的样子，如果我原样复述一遍，你或许真的会杀了我。」 阮季玉一噎，「……不准再提起。」 雷霆笑了一声，使劲凑近他，「我不知道你那么会哭，在我怀里一边掉眼泪一边发抖，像小动物一样咬我，我解开衬衫给你看一眼，全都是你的牙印——」 阮季玉耳朵红了：「闭嘴！」 「靠什么闭？」雷霆问完，趁着他羞耻地手指发颤没力气抓自己头髮，凑上去吻住眼前人的唇珠。 阮季玉的唇非常柔软，亲起来是那种棉花糖一样的触感，小时候雷霆只吃过一次棉花糖，是母亲为了让他快点离开，塞给他的。 他不捨得吃，拿出来在嘴唇边上亲，小口小口咬。 后来被管家看到了，报告给了父亲，父亲给他买了一大箱，但后来雷霆再没尝到过母亲给自己那块棉花糖的味道。 直到他尝到和阮季玉接吻的滋味。 阮季玉本就虚弱，雷霆这么一吻，结束以后阮季玉都快没气了。 雷霆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进被窝，直到阮季玉缓过一口气，沙哑着嗓子低低骂了一句「快滚」，雷霆才满意。 「医生说这个药是有成瘾性的，所以最近几天随时还是有可能会反覆有症状出现，不会出事，我会在你身边。」 阮季玉喃喃：「你在才会出事。」 雷霆挑眉：「好好睡觉。」 他站起身，似乎换了衣服，再次离开了套房。 阮季玉感觉很累，眼前又看不到东西，带着一点烦躁，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直到再次醒来，眼前一片黑暗。 显然不是他彻底瞎了，而是天黑了。 雷霆正把他揽在怀里，自己的后背紧贴着雷霆睡的。这气味阮季玉瞎了也知道是谁。 这个世界除了雷霆再没其他人这么恣意妄为，在阮季玉的第二次人生里进进出出，还想撒点尿彰显主权。 「……怎么样了？」 阮季玉嗓子好了些，雷霆「嗯」了一声，醒了。 「……什么怎么样？哦，暂时没消息，李枫去了城东的□□，我去找了阮伯安一趟，他又给了我一拳，嘶，这还是警察吗……」 阮季玉敏锐地捕捉到「又」字。 很可能说明昨晚的事，阮伯安把自己交给雷霆的时候，就已经狠狠揍了雷霆一两拳，雷霆却没还手。 「活该。放开我，我要去洗手间。」 「你看得见吗？我带着你去。」 「——雷霆！」 雷霆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端了一只不听话又张牙舞爪的猫。 第42章 阮季玉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雷霆正在洗手池台前洗手, 阮季玉牢牢抓着一边的扶手，他暂时目不能视，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雷霆的身影在视线里占据了很大一块。 水声停了, 雷霆对着镜子正看着自己脖子一侧被抓伤的口子, 扯了旁边的毛巾来吸走血珠。 「……」阮季玉刚刚差点下了死手，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重了。可雷霆没喊, 他也就抿紧了唇不说。 雷霆对着镜子捂着冒血珠的伤口, 歪着脑袋看向镜子里映照出的人儿。 阮季玉一双耳朵红得彻底, 除了耳廓其他部分却都是雪白，睡衣是墨色的真丝, 垂感极佳，更显得他苍白动人。浴室的灯光打上去, 因羞耻而泛红的耳朵显得勾引人似的可爱。 雷霆盯着那个目光茫然无焦紧紧抓着旁边扶手生怕摔倒的身影, 眼瞳中的暗流涌了又涌, 实在忍不住开口：「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脏。你是我的人，又生着病……别说尿我手上，尿到我身上都行。」 最后两句他压低了声音说的, 阮季玉浑身僵硬, 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 「刚刚就应该下手再狠一点, 直接割断你的喉咙。」阮季玉放狠话。 第102页 雷霆捂着脖子上的抓伤, 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样放狠话炸毛的阮季玉更生动可爱。 他甚至还敢凑近阮季玉，气息包裹住慌了一瞬的阮季玉, 然后把带血的毛巾凑到他鼻尖下, 「闻闻, 我流了这么多血，你该消气了吧。」 阮季玉偏过头皱眉：「血腥味太重了, 离我远点。」 雷霆笑了笑，把脏毛巾丢进垃圾桶，「嫌弃血腥味，还说要割断我的喉咙？你知道割断一个人的喉咙要流多少血吗？」 雷霆一边说一边把阮季玉的手从扶手上「抠」下来，放在自己手心里，牵着他往外面走。 阮季玉现在就像是拥有了一只导盲犬，只能跟着这只并不温顺还很烦人的「金毛」行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割断一个人的喉咙要流多少血？他上辈子沾过的血，比雷霆见过的还多，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真当自己只是放狠话不成。 但阮季玉其实从未对人放过狠话。上辈子他只做任务，从不对人多交流。 因为身份灰暗，他从没拥有过自己的名字，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变化身份，在不同的人生里辗转，不断地参与「背叛」，卧底，完成任务。 在雷霆这里，他总是无所顾忌，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也在某个瞬间，潜意识里把雷霆当做是认识的人。 不是通过什么身份认识的，也不是因为某个任务刻意接近的，只是他「自己」认识的人。 因为他很清楚，雷霆并不喜欢「阮季玉」，他纠缠上的是进入阮季玉人生的自己。 雷霆把他塞进被窝，单单拿出他的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指缝里还有我的血，这可是『罪证』。」雷霆语气戏嚯，手指力道收紧攥住阮季玉的手，「想跑，门都没有。」 阮季玉闭着眼不想看他，「……病的不轻。」 雷霆挨完这句骂沉默了很久，忽然又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骂我如果被我听到，那那个人一定要付出代价。但你这样说，我却觉得你喜欢我。」 阮季玉睁眼：「谁喜欢——」 「你想知道李枫在□□见了谁吗？」 雷霆忽然打断阮季玉未说完的后半句，似乎是不想听他把那句话说出口。 在沉默的气氛中，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在警局那天，隔着一块玻璃，阮季玉无声的拒绝。 阮季玉：「……谁？」 「文泰麟。」 雷霆语出惊人，阮季玉沉默了。 在文泰麟的事情上，阮季玉还没对雷霆坦白过，但阮季玉始终觉得，如果对雷霆说出了自己是刻意接近文家，想要利用他们增加自己手上的筹码，雷霆会更自信自己是「只」喜欢他。 还不如就让误会自己和文正佟，林景琛，阮伯安都有暧昧，他虽然气但还能保持点距离感。 只是李枫什么时候搭上的文泰麟，阮季玉是不清楚的。 此时剧情的走向已经快接近李枫出手的大高潮，在原本的故事里，李枫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现在阮季玉应该正作为李枫的「替身」整日卧病在床，被雷霆「折磨」得连起来走两步都困难，而阮父也即将走向阴谋的尽头，这个尽头没有他追求一生的亲情温暖，只有冰冷的死亡和背叛在等着他。 雷霆见阮季玉不说话，便继续开口：「李枫不知道昨晚控制他的人是我的人，我让下面的人对他说，是文家找他有秘密商业合作。」 阮季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因为在他眼里雷霆一直都是个傻的，他一时还没接受雷霆脑子「居然」好使。 「李枫通过阮仲明的关系联繫上了文叔，文叔那边我打过招唿了，正好最近有一个服装品牌的代言在找合作，文叔是商会会长，再加上阮家的关系，他出面和李枫联繫合作也不算怪事。」 阮季玉没什么表情，雷霆却压低声音：「不说话？吃醋了？放心，给李枫的代言不会有给你的好。」 阮季玉无语地偏过脑袋，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等你好一些，有一个大代言等着你。国际珠宝品牌，找中区代言人，合作的事项我已经和他们顶头上司谈过了，他们的老闆很欣赏你的风格，代言会专门留给你。」雷霆像是邀功的大型犬，衣冠楚楚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背后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摇着，仿佛在等待夸奖。 阮季玉看不到，但已经通过语气想像出他的表情和模样。 「我不需要代言。今天有电话找我吗？」 阮季玉冷漠的回应让雷霆的「尾巴」垂了一下，但很快又竖了起来，「辛西娅找过你，被保镖拉走了。而且，这个代言可不是我送你的，是楚喻天送你的，算作见面礼。」 「楚喻天？他不是死了吗？」阮季玉怔然，但话出口他就想起来，是在原本的剧情里，李枫如日中天，在综艺节目上全网出名的时候，有一个剧情是李枫想要拿到某个商务合作代言，而故技重施想像对雷霆一样「勾引」楚喻天，但他不知道楚喻天是个直男，因为他耍手段还把他狠狠羞辱了一顿，李枫便心存报復，叫小混混把楚喻天的跑车前胎扎了一个钉子，楚喻天半夜上了高速，第二天就上了新闻头条。 而现在李枫失去了争取代言的资格，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个剧情。 雷霆听他这句话一愣，声音顿时有些紧：「你认识他？」 第103页 阮季玉自觉露馅，赶紧否认。 「……之前听你提起过，我好像记错了。」阮季玉蜷缩起来，心里暗道糟糕，心虚地翻过身想背对雷霆，可雷霆压根不会允许，直接大手将他翻了过来，按在被子里。 「我从来不和任何人提起我和楚喻天认识的事，你怎么会认识他？」 「雨田……对！雨田俱乐部，经理跟我提过，老闆叫楚喻天。」阮季玉不愧是八核处理器大脑，顿时想出了天衣无缝的解释。 听阮季玉提起雨田俱乐部，雷霆脸色也不知道是缓和了还是更难看了。 「那你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记错了。」阮季玉脸不红心不跳。 雷霆还是感觉非常不开心。 阮季玉认识的男人，似乎太多了些。 「你不许再去俱乐部上班。」雷霆狠狠道。 「俱乐部经理对我很好，我只是停薪留职，没有说辞职，节目结束以后还是会去的。」阮季玉说。 「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再去陪任何其他男人，你多看一眼其他男人我就——」 阮季玉挑了挑眉。 「我就把你关起来，日日夜夜都跟你滚在一起，直到你再也离不开我……」 雷霆的声音很低哑，里面夹杂着他独有的阴暗占有欲，阮季玉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间歇性变态症，时不时就会发点疯。 「如果你不想再在派出所或是看守所过夜的话，劝你好好说话。」阮季玉冷淡应对。 雷霆恨不得咬上阮季玉一口。 阮季玉的味道一定和雪白的冰皮奶油糰子一样，他冷的像冷血动物，可味道一定冰凉发甜。 「阮季玉。」雷霆忽然说，「我想要你，就现在。」 阮季玉浑身一僵，没想到这人的「发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默默往后缩了缩，睁着一双茫然无焦点的黑葡萄眼睛，「不可能。」 雷霆才管不了这么多，在阮季玉说「劝你好好说话」后，他就已经忍不了了。 阮季玉这个样子，又让他想起了母亲。 明明连性别都不同，可雷霆总是会把他们之间产生联想。 这一瞬间，雷霆很想让阮季玉爱自己，仿佛从没这么想过。 在展露过阴暗后，阮季玉还是那样冷淡平静，他是喜欢自己的，一定是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冷静，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逃跑了不是吗，雷霆此刻只想索取更多，更多更多。 那种或许是由来于基因的占有欲和阴暗心理一瞬间占据了理智的上风，雷霆掀开被子把阮季玉吓到了。 「雷霆！你发什么疯？！」 雷霆伸长胳膊单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发出一声轻响，阮季玉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他还目不能视，只听到雷霆取出了什么东西，打开了什么东西的盖子，发出了一声「啵」的轻响。 「雷霆！」 阮季玉喊完这句，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制止他，然而雷霆也确实停下了所有动作。 整个空间里只能听到阮季玉紧张不定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雷霆居然离开了床，只留下阮季玉坐在原地紧靠着床头维持着防备的姿势。 又是一声金属打火机的脆响，然后是火苗点燃菸丝的微弱声音。 良久，大概有一支烟的时间那么久，雷霆才重新开口。 「今天确实有一通电话找过你，是一个导演，找你签剧本。辛西娅找过你，让我打发了。」 阮季玉正要反驳，雷霆紧接着道：「我真想把你关在我的别墅里，镜头，视线，什么也别想对准你，只有我能让你哭。」 「但是……算了。」雷霆把烟按在菸灰缸里，走到床边给阮季玉盖好被子。 「明天我会让辛西娅带着剧本和合同找你。」雷霆说完这句话，手指抚了一下阮季玉的额头，气息就离开了。 带着雪茄的腐朽气味一起离开了阮季玉的嗅觉。 灯暗了下去，房门开了又关，屋里一下子失去了声响。 阮季玉呆呆躺在床上。 「……疯子。」他最终评价。 雷霆的身世阮季玉大概知道一些。他懂得雷霆的不正常，也明白他的狠辣手腕以及那种阴暗从父亲早逝的豪门家族而来。 阮季玉不想和雷霆纠缠，正是因为他知道雷霆是哪种人。 他曾经是专业卧底侦探，怎么会不了解每个人的弱点。 雷霆的弱点就在于他是雷霆。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弱点。即使他再强大，他也是无法自洽的，永远索取却永远无法得到的。 雷霆就是这样的人，阮季玉从开始就压根不屑于在他面前伪装。 但是不伪装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认识雷霆的人，就是自己本身。 他的冷漠，他的不合常理，他见血不慌的异常，他自身性格里的冷傲，都直接袒露在了雷霆面前。 他并不是个乖弟弟，也不会是外表温柔内里强大的「贤妻」，他扮演的只是那些人眼里所期待的「阮季玉」，而不是自己。 只有雷霆见过自己的冷漠和精明，也只有自己见过雷霆的阴暗和犯二。 真是遇上了冤家。 计划是可以步步为营缜密无疏漏的，可有时人的感情却是永远无法用「计谋」提前计算的。 就像李枫见到了文泰麟，拿到一个目前来说聊胜于无的新代言，在从□□回来的路上，他一边思索怎么才能让阮季玉再中一次药，一时不防，他的车就撞上了另一辆车。 第104页 那辆车后车窗降下，车里的男人回眸看他，和影帝文正佟长相有六七分相似。 文家大哥，文泰麟的大儿子，文家实际的下一代继承人，也是当初给文泰麟的身上装窃听器的那个人。 文泰麟所有灰色产业都在这个大儿子手里。 李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没说得出话。 「阮季枫。」车里的男人认出了他，他冷淡地收回视线，可下一句话却让李枫浑身汗毛直立：「刘泷是你的人吧，他已经死了。他们的药是从我这里拿的，上车吧。」 第43章 文家的司机都是训练有素的, 车内后座挡板无声地升起，隔绝了一个只有李枫和文家大少爷的私密谈话空间。 李枫有些侷促，他穿着一身名牌, 绝对没有什么穷酸气, 但在文大少爷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刚刚和文泰麟见面时一样, 和那些从出生起就没尝过下层的滋味, 真正有地位身份, 不怒自威的人在一起，李枫有一种天然的自卑, 有时还会生出一种扭曲的愤怒和报復心，就像他看雷霆时一样。 李枫双手学生似的放在膝盖上, 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但他的视线也只抬到了对方的领带结位置, 清了清嗓子：「……文大少爷，没想到你也和这些生意有关。」 文正隆没说话，只是从面前已经打开的金属保险箱内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看厚度和大小里面是一沓纸币, 应该有两万左右, 但让人最心惊肉跳的是纸袋錶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把这个沾血的牛皮纸袋板板正正地放在李枫的膝头, 李枫肌肉绷紧了一下, 没用手去碰，只是抬头看向这个男人的脸。 文正隆的侧脸被车窗外的天光映照得异常清晰, 这个角度看过去, 李枫有一种看到了在电影荧幕上饰演反派大人物的文正佟的既视感, 每个毛孔都那么真实，但他的压迫感却要比文正佟强许多倍。 显然, 文家样貌最出众的儿子，好像并不是身为影帝的文正佟。 文正隆开口：「这是刘泷身上剩下还没花掉的钱，他已经把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这钱，物归原主。」 李枫吞咽了一下，可他又好像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于是强行抬起眼和对方对视着，视线尽力不躲闪：「文先生你能给我提供药？」 文正隆微微皱了一下眉，并不看李枫，开口语气有些淡，他一抬手，坐在后排的保镖便极其有眼色地凑上来给他递上香菸，并打开一只低调的银色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你想要什么样的药，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给你安排就是了。」文正隆并没有打开防弹玻璃的单向透视车窗，李枫闻到了香菸的呛人气味，感觉有些热。 李枫额头流下一条蜿蜒的汗，他顾不上擦，只是紧了紧牙根，声音有些干涩：「要我做什么。」 文正隆并不急着开口，不急不缓地把菸灰弹在旁边的菸灰缸里，菸头亮了一下，他才用那个红亮的菸头指了指李枫膝头的那沓带血的钱。 「打开看看。」 李枫顿时感觉腿上的东西又重了几分，压得他有些小腿发软。 他草草看了一眼文正隆的表情，手指略有些抖打开了纸袋，倒出一厚沓纸币，以及最上面附带的一张照片。 李枫正要拿起那张照片，手指却顿在了空中，很快，他手腕上那只价值百万的白冰川限量款手錶就跟着他的手一起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那显然是刘泷拍摄的，李枫和刘泷几乎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他知道刘泷有个习惯，就是每次他们干什么值得「吹嘘」的事儿，刘泷都会拍一张「纪念照片」，有时是惨死的猫尸体，有时是正在大哭的小孩的脸，还有些更不能说也不能见人的，当然刘泷也不是傻子，他从来不会把他俩的脸拍进照片里，这也是李枫从没有在意过的原因。 但这张照片不一样。 这张照片背景是酒店，画面清晰地拍到他搂着衣衫半褪的何芳苓——现在的阮家夫人。在照片里，李枫甚至没穿衣服，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眯眼的状态，而何芳苓则正倚靠在他身旁一脸醉红的春情。 李枫对那天有印象。 这就是他叫刘泷见面，给了他一块两万块的手錶，要他找个做不正当职业的小姐，去栽赃自己的养父李敬先，逼李家父母离开的那天。 刘泷进门的时候一边提着两袋烧烤，一边夹着手机，李枫没在意，没想到他居然敢…… 李枫额头上的汗又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背后顺着嵴樑沟也在缓缓流下一道冷汗。 文正隆给了他一根烟缓和的时间，他把菸蒂丢进保镖递上来的黑色密封桶里，终于开口：「想要药，可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替我杀一个人。」 李枫唿吸急促了一下，他也并不是害怕杀人，但这句话从文正隆嘴里说出来，压迫感就如同枪口对上了他的眉心。 「……谁？」 把柄，希望，都抓在对方手里，李枫现在毫无还手之力，除了答应，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文正隆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让李枫意想不到的名字： 「阮季玉。」 李枫勐地抬起头看着他。 「很意外？还是做不到。」 李枫连续吞咽了几下，才从文正隆的表情上确认他是认真的，终于道：「……可以。但我想知道你要他死的原因。」 第105页 「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 「他找出了我给文泰麟身上装的窃听器，文泰麟准备让他进文家的门，来给我添堵，我只能请他离开了。」 文正隆在说话的时候腔调总是很优雅的，如果是一个外国人坐在这里，或许会以为他在谈论艺术，或是文学。 李枫心里暗暗一惊。 他终于明白之前文泰麟和文正佟为什么要在江上餐厅和雷霆当面争阮季玉了，文老会长看上了阮季玉的能力，他想要阮季玉嫁给文正佟，牵制住自己羽翼已丰的大儿子。 而文正佟，显然在文家这个豪门内是个被娇养的天真二少爷了。 李枫作过的恶何止小数目，他对这些事情的敏锐度要远超常人，在文家这场局里，李枫敏锐地察觉出了这里面的兇险，但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 阮季玉斩断了他和林大富的线，他失去了药物来源，弄不死阮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也害不了有能力在他之前继承阮家的二哥阮仲明，阮家的财产就永远落不到他的头上。 阮季玉…… 既然他做的如此决绝，也别怪自己心狠了。 李枫攥紧拳头，指节握得发白，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但这照片……」 文正隆再次从面前打开的金属保险箱拎出一只透明塑封袋，李枫一眼认出那就是刘泷的手机：「阮季玉一死，这东西归你。」 说完，他把手机丢进保险箱，併合上保险箱厚重的小门。 智能保险箱发出一声「滴哩」的轻响，錶盘上随机数闪动，最后熄灭了。 李枫站在路边，自己的新跑车敞开剪刀门如同瓢虫一样滑稽地亮着大灯趴着，而它的主人正失神地看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远去。 他手里把一只沾血的牛皮纸袋攥得死紧，力气大到肩膀都在颤抖。 …… 阮季玉张开嘴，便有一粒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阮季玉一边敷着蒸汽治疗眼罩，一边含着葡萄含煳道：「继续念。」 雷霆从盒子里也叉了一粒葡萄塞进自己嘴里，翻过一页剧本，继续念道：「……皇帝低沉地说，『爱卿如三日内破不了此案，朕另有重处。』」 阮季玉蒙着眼罩：「停，就到这里吧。」 雷霆罕见地嘆了口气，把剧本合上甩在面前的茶几上。 旁边坐着两个佣人戴着一次性手套在给他们剥葡萄。 「这个剧本什么时候开拍？」阮季玉问。 「听辛西娅说，角色定的急，如果你接，最多一个月。」 「好。」阮季玉干脆道。 雷霆趁他目不能视，示意两个佣人退下，然后将手臂搭在阮季玉身后的沙发背上，把他揽进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佣人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鞠躬离开，挑高六米的别墅客厅内，只剩下大真皮沙发上的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阮季玉的小脸被蒸汽治疗眼罩遮住了大半，更显得那点唇珠诱人，雷霆的视线就落在那上面，还好阮季玉目不能视，否则看到他的眼神，可能会当场把雷霆踹成残废。 「我亲手剥的葡萄好吃吗？」雷霆问。 阮季玉冷笑了一下，揭穿他：「就算是瞎了，我也分得清屋里一共几个人。」 雷霆却并不在意他的揭穿，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无关紧要的，尝尝面前沾着葡萄汁水的柔软唇瓣。 阮季玉仿佛未卜先知，在他即将得手之前抬脚踹在他小腹偏下部分。 雷霆愣了一秒，然后缓缓埋头在阮季玉身前。 阮季玉抬手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脑袋，如同摸一只毛髮柔顺的金色大猫，「再多几次就不疼了。」 雷霆咬牙：「……阮季玉！」 「喂，小陈。」阮季玉居然接起了电话。 「……你确定？」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阮季玉挂断了电话。 雷霆抬头：「小陈？你那个帮你买热搜的助理？」 阮季玉推开雷霆沉重的身躯，摸索着沙发边站起来，「摘了吧，我应该可以看清些了。」 「你要干什么？」 阮季玉把蒸汽治疗眼罩丢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缓缓转身往前走，「时机到了，我要回一趟家。」 第44章 阮家住在临江区最着名的一个小区, 蔷薇庄园。并不是什么郊区，相反，庄园整体坐落在临江区最好的地段, 围绕着一块天然湖泊, 是整座城市水系自然景观最好的地方，方圆五公里几乎都是大型景区, 一座庄园起步八个亿, 比雷霆住的那座四层别墅贵。 这房子的开发商最早是做珠宝生意的, 后来跟风投了地产，一口气发了一笔楼市的横财, 但这人总归有那么一点「设计」情怀，于是大手一挥, 在全市最好的地段以当时的最高价拍下了这宗地块,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建鸽子笼吸贷款血的时候, 他却反其道而行，把项目做成了庄园，只卖给本市顶级的富豪。 但正是因为当年这位老先生的「壮举」，将整个地域打造成了全市的顶级富人区, 后面所有周边的项目包括各种商圈以及贵族学校, 都是富豪级别。 当然, 后面他因为涉嫌洗钱逃往国外, 最后锒铛入狱，当时那件案子, 就是阮峰从政时处理的。 十年过去, 时过境迁, 阮峰坐在阮家庄园大厅里，就着昂贵的灯盏看着手里的一本杂志, 鼻樑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显得他流露出苍老与疲态，墙上可以当做古董的挂钟响了几声，阮峰没听清，咳嗽了一声，保姆走出来端上茶水，半跪在茶几边：「先生，小枫少爷回来了，车已经进大门了。」 第106页 「……可算回来了。做点他爱吃的，仲明在家没？没睡的话叫他下来一起吃。」 保姆应了一声，收起茶盘退下了。 楼梯上传来棉拖鞋踩地毯的细微脚步声，阮峰没有抬头，只是捏了捏等累了的眉心：「芳苓，还没睡啊。」 何芳苓冬夜里只穿着一件吊带长裙，肩上披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披肩，流苏随着她下楼的动作摆动，长发如瀑，她低头时的某些角度，更像阮峰已故的髮妻了。 阮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枫回来了，走吧。」 何芳苓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空碗和勺子，笑：「你把燕窝吃完了，味道怎么样？」 「不错。」阮峰言简意赅，似乎心思没在这里，只看向门口。 阮仲明穿好衣服下楼来，李枫正好在门口玄关换鞋，佣人正蹲在他面前给他拆鞋带。 屋里大灯亮了，挑高六米的大厅依次亮起灯带露出全貌，一下子金碧辉煌起来，新中式的装修风格让整座庄园显得古朴华贵，但毕竟阮峰并不懂审美，设计的匠气重了些，贵是贵了，但更像是华丽的样板间。 「小枫，怎么这么晚才回家？爸爸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呢。」 阮仲明一边系上衬衫扣子一边打哈欠，「是啊，我给你也打电话了，你做什么去了？」 李枫扯了扯嘴角，和何芳苓猝不及防对上了一个眼神又烫到了似的错开，简单的问话却让他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没什么事，我去见了个朋友，是娱乐圈的，以前认识的，好久没见了。」 李枫说着便换好了拖鞋往里走，匆匆经过阮仲明身边的时候，阮仲明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 好像有点……血腥气？小枫受伤了？不可能，是鼻子出问题了吧。 阮仲明很快打消了念头，推了一下金丝眼镜，打着哈欠走向餐桌。 保姆已经把李枫爱吃的菜端了上来，其实晚餐那时已经做好了，李枫愣是没回家，联繫也联繫不上，阮峰直接让全家人都等着，等李枫回来再动筷子。 阮仲明在餐桌边坐下，李枫挨着他，往常李枫都会先给二哥哥夹菜，热络寒暄，可今天李枫却显得有些沉默，阮仲明看了他几眼，没多想自顾自吃了起来。 何芳苓在给阮峰布菜，她这个「继母」在阮家几乎相当于一个高等级的下人。 因为她纯粹靠阮峰的「施捨」和心情生活。 阮仲明吃了几口，注意到李枫的手，笑了笑：「小枫，怎么学姑娘做指甲了？跟你娱乐圈的朋友学的？」 阮峰一皱眉，也看向李枫的手，李枫想藏却没来得及，只好干笑：「是……我朋友跟我闹着玩非要给我涂。」 他默默缩起自己十根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继续埋头吃饭。 指甲缝里隐藏的那些洗不干净的血迹也被他藏在了手心——李枫回家前没忍住，去小巷里杀了只猫。 尸*体现在还丢在后备箱呢。 「小枫，我想过了。」阮父在饭桌上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雷家的婚事，我认为还是季玉替你去最合适。」 李枫一愣，像是没想起来似的，随后便敷衍道：「好，行，爸爸你决定就好。」 何芳苓皱了皱眉，但没开口。 「雷家那是虎狼窝，别看雷霆是独生子，他还有一个失心疯的母亲，家里叔伯辈的长辈也都在虎视眈眈他手里的雷家财产，因为婚约雷霆现在要娶季玉，一旦结婚，意味着雷家下一代不可能再有长子，所以要么雷霆在外面生私生子接回家让季玉养大，要么，雷霆的财产只能给其他旁支的小辈继承，这里面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枫埋头吃饭，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父语重心长：「爸爸是为了保护你啊。」 阮仲明抿了抿唇，以前他听到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对季玉有了改观，忽然就感觉，阮父这番话说的有些冷血。 明明阮季玉才是在这个家做了二十年千娇万宠的三少爷的人，只因为并非亲生，一朝就踢出家门推进火坑，他们和李枫其实也并没有认识多久，就因为血缘，阮父便无条件偏爱他，甚至不顾后果，这何尝不是冷血。 「对了，」李枫突然道，「小妈，你有帮爸爸做燕窝吗？我上次给你的。」 何芳苓受到了他的暗示，点头：「先生已经喝了。」 「……那就好。」李枫和她对了一个眼神。 阮父很是欣慰，笑：「还是你孝顺，我——咳咳……」正说着阮峰便剧烈咳嗽起来，何芳苓赶紧扶上他的背，两个儿子和佣人也都涌了上来，阮峰正摆手，却忽然咳出了一口血，正落在瓷白的桌面上。 鲜艷刺眼。 李枫吞咽了一下，刺目的鲜血让他感觉有些兴奋又有些噁心，但他强压下了这种感觉，惊唿：「爸！」 「——快叫家庭医生。」阮仲明更冷静一些，屋里的佣人顿时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地把阮父往屋里扶。 乱局中，有一个不起眼的佣人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熘进了杂物间，在昏暗的杂物间翻找，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阮季玉坐在驾驶座，戴着一顶很旧的毛线帽，口罩也有些脏了，身上的棉袄是藏蓝色，沾了些土更显得狼狈，保安亭的保安一敬礼，阮季玉低头从驾驶座伸出一只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拿着的是「垃圾车通行证」。 第107页 保安放行，阮季玉升起车窗，开着垃圾回收车驶进了蔷薇庄园。 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刚刚阮家的那位僕人跳上了车，一上车他便摘下口罩，靠着副驾驶长出一口气。 「搞定没？」阮季玉一打方向盘，车子驶入了垃圾站，稳稳停在该停的位置，他熟稔地操纵垃圾车，把垃圾桶装载进车厢。 「……搞定。」小陈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拎起一只红色的礼物包装盒。 「哥，做这事太刺激了。你觉得我是不是也有点做特工的天赋？」小陈兴奋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礼物盒递给阮季玉，阮季玉拆开盒子，从腰上解下一只紫外线手电筒，熟练地顺着盒子内壁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处破损，显然是曾经有过夹层，撑开夹层一照，里面还残余了些白色的粉末。 阮季玉一笑，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塑封袋和棉签，取证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专业，看得小陈目瞪口呆。 直到阮季玉从后兜里掏出一只巨大的塑封袋，一展开，足可以装下整个礼物盒，小陈终于开口：「过分了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找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阮季玉神秘一笑，把证物封好放在一旁，甚至还掏出了马克笔在上面写标记和名称以及时间。 「从你给我打电话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李枫能通过什么东西下毒。蔷薇庄园的安保非常严格，进出的人都有电子眼记录，私家庄园的车库口都有扫描检查，户主出入都不例外，他不可能藏在身上带进去，进去确实不容易，但出庄园，有一个渠道是最薄弱的。」 小陈福至心灵，「哦！垃圾回收站！」 「嗯。」阮季玉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如果是我，我想要带回家一样东西，不想让任何人发现，那就先不进家门，把东西直接丢去垃圾站，然后回家打扮成佣人的样子，去垃圾站丢垃圾的时候捡回东西，当然，要在回收垃圾车赶到之前做完。」 「哥……你真的是演员吗？你该不会是什么警方卧底吧……」小陈的眼神写满了震惊和崇拜。 阮季玉一笑，不置可否，垃圾已经装载完毕，他将垃圾车驶出了庄园。 直到垃圾车顺着国道一直开到郊区的大垃圾站，阮季玉下车，小陈才想起来问他：「哥，你这车怎么搞来的？」 阮季玉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对着迎面走过来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从兜里摸出烟盒，给男人递上一支烟，自己也拉下脏兮兮的口罩，露出里面同样有些灰头土脸的面容，「大哥手气怎么样？」 中年男人低头，阮季玉伸手给他点上烟，自己也含了一颗，但却没点着，只是夹在戴着劳保手套的指间。 「别提了，」男人吐了一口烟气，「一晚上手气就没好过，输了小两百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替班了，哝，给你的五十块钱，说好的一趟五十。」 阮季玉接过钱装进棉衣口袋，「谢了大哥，下次有活还找我。」 小陈用外套包着证物抱在怀里，再次目瞪口呆地跟着阮季玉离开了垃圾站，阮季玉离开之前把手上的劳保手套顺手扒下来，和那支没点燃的香菸一起丢进了堆积如山的垃圾堆。 「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帅。」小陈亦步亦趋地跟着阮季玉。 阮季玉无奈，「别废话了，还有任务要你帮忙。」 小陈立刻立正。 「把这东西送到我父母……不，送到雷霆手里。」 「啊？」 「交给雷霆，告诉他，务必妥善保管。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顺便你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找我了，等到进组拍戏的日子，我会自己出现。」 「哥你还要做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吗？」 阮季玉叫的车正好赶到，阮季玉拉开车门，回头看着小陈：「你做完这件事暂时躲起来吧，之后的事，只有我才能处理了。」 小陈怀里抱着重要的证据，在夜色中的垃圾场边上目送着计程车远去。 「……哥，你捎我一程啊，我手机没电了……」 深夜，李枫熘进了庄园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他打开了后备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麻袋。麻袋里面是那只猫的尸*体。 李枫神情阴沉，伸手向麻袋。 「——小枫？」 「二、二哥？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到车库来？」李枫合上后备箱，做贼心虚地背靠在后备箱上。 阮仲明穿着大衣，穿戴整齐，甚至手腕上还戴着手錶。 他走到李枫身前五六米的距离，神情有些复杂，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你车里装着什么。」 「没什么。」 「撒谎。你知道车库有扫描系统。」阮仲明点了一根烟，手搭上身旁的车，看着李枫——当然，这车库里的所有车都是阮家的。 李枫脸色一白。他当然知道，但没想到阮仲明居然半夜去查了记录。 「哥……你查我？」他反将一军，责怪起了阮仲明。 「你身上有血腥味。」阮仲明不咸不淡地说。 「我不小心撞死的，正准备带去垃圾站丢了。」李枫解释道。 「……」阮仲明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枫冷汗已经流下了鬓角，他才道：「下次小心些，撞到人就不好了。」 李枫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他没敢擦，点头嗯了一声。 第108页 他不确定阮仲明的话是不是有别的暗示或者警告含义，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接下了「杀人」的委託。 但阮仲明的气场太强，他又不敢乐观。 最终李枫说了声自己出去处理，开车出了地库。 阮仲明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车离开地库。 地库重新安静下来，脚步声从阮仲明身后的暗处传来。 「我早就说过他有问题，你偏不信。」沉稳的男声响起，在地库迴荡。 阮仲明都没有回头，听着身后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嘆了口气。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像个蹲点抓人的警察。」 阮伯安吐了口烟，耸耸肩，「做贼心虚啊？偷税漏税了？」 「胡说八道。」阮仲明回击，「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 「爸出事，我能不回来吗。怎么样？」 「医生看过了，不太好。估计是操劳过度导致的。」 「……老头子为这个李枫，没少操心。谁知道是条养不熟的狼崽子。」 阮仲明推了一下眼镜，「不过就是撞死只猫，手上沾点血，什么养不熟。」 「那猫可不是撞死的。我见过的犯人里，他这样算典型的。」阮伯安一边吸菸，一边把菸灰往昂贵的汽车顶上弹。 「典型什么？」 「典型的心理变态。」阮伯安淡定解释。 阮仲明却不信，笑了一声：「得了吧，你看他那个软糯的小样儿，还心理变态，你就是职业病想太多了。」 阮伯安「啧」了一声，「你是真蠢，连老三都看得出，你看不出？」 阮仲明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大哥嘴里的「老三」只会是阮季玉一个人。 「他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被人害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雷霆那个混帐东西，我下次见他一定把他——」 「什么？什么看不见了？」 「呵呵，你不是只关心李枫吗？」阮伯安挑眉，但还是说了出来，「别提了，就是你们这个小枫搞的。我没把他抓起来是因为现在还没拿到具体证据，等我找到证据链，我非把他抓进去不可。」 「那雷霆会不会要解除婚——」 「二明，」阮伯安打断他的话，「你就只关心联姻？老三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在别墅里做你的大少爷，你有没有良知？」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玉和雷霆的婚事公开，给你拉了不少股价吧？」 「我抽空去看看季玉。」 「得了吧。别玩那套虚的，雷家不会取消婚约，那个混帐东西，我看他是真对小玉动了心思，要不然不会下手那么重……」阮伯安自言自语地揉了揉脸颊。 「什么？」阮仲明没听清，「没什么，你别管了，小玉由我照看着，出不了事，走，回去看看爸。」阮伯安岔开话题，揽过兄弟的肩膀走向电梯。 与此同时，雷霆正无力地仰在沙发上。 金秘书的电话打进来，雷霆只响了半秒就接了起来，「找到了？」 「……抱歉雷总，所有的人都出动了，但阮先生似乎很有反侦察意识，甩掉了我们三组人，现在失去了踪迹……不过刚刚楚先生找您，约您在俱乐部见面。」 「楚喻天？他什么事找我？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推掉。」 「楚先生说，他知道了一件事情，关于文家，嗯……和嫂夫人的。」 「什么文家……嗯？」雷霆捏紧了手机。 第45章 雨田俱乐部的酒吧今晚上下三层所有的地方都在营业, 外面冰天雪地数九寒冬，里面的人穿着轻薄，酒杯摇晃, 音乐人声嘈杂。 一层是夜店, 舞池和卡座相互穿插，二层是包厢, 前两层都是随意出入, 但三层是vip层, 这一层只有雨田俱乐部的会员才能使用，并且价格昂贵。 楚喻天今晚开了三层所有的包厢, 叫来了一大群吃喝玩乐的朋友在三层开通宵party，空中泳池的玻璃倒映着蓝光, 插着羽毛的粉色天鹅泳圈在池面打转, 两个模特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都是比基尼，身材非常火辣，一进场所有人都欢唿起来, 楚喻天靠在泳池里拿着香槟杯子乐呵地看着她俩, 旁边两个狐朋狗友早就左拥右抱了, 楚喻天一招手, 两个女孩都跳下水，朝着他游过去, 像是两尾美人鱼。 「长得……真好看, 我看看？」楚喻天似乎是醉了, 脸上一片醉红，身上全是酒气, 他伸胳膊抓住一个女孩的胳膊，使了点力气，似乎吓到对方了。 「丑八怪……我不要！」楚喻天一把将两个女孩推了出去，两个女孩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吓到了似的站在水里不敢吱声，直到旁边醉醺醺的朋友划水过来，安慰了几句美女把人哄走了，又有两个过来扶着楚喻天，一边大叫着「楚少喝多了，咱进屋！」 楚喻天穿着一身泳裤湿漉漉地闯进场子里，其他人都是小礼服衬衫西裤，他像个喝多了的傻子冲进去东倒西歪，还碰掉了几个酒杯，好在音乐声掩盖过去，众人也只是笑着簇拥着他进了休息的套房。 在他的场子里他今晚就算裸奔也没人敢嘲笑半个字。 楚喻天把两个硬要跟来的朋友强行推出门，自己在背后把门合上，手指一动将门反锁。 套房的隔音非常好，外面一切的吵闹嘈杂都被隔绝在外，只能听到一点闷雷般有节奏的迴响。 第109页 大落地窗被打开了上半扇，飘窗的纱帘飘进来，一室肃然的冰冷寒风，楚喻天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捞过旁边挂着的浴袍穿上，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才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转过拐角，看着月色和夜色下的那个站在纱帘影影绰绰中的背影道：「雷霆，搞什么大冬天开这么大窗，没看到外面正下雪吗？」 他顺手按下了墙边的智能控制器，窗体降了下来，纱帘逐渐回落，金色的长髮差点把楚喻天搞得有些发呆。 「……靠。」楚喻天骂了一句。如果这货是女人，绝对会是楚喻天青少年时期幻想的对象。他完美继承了雷家父亲的锋利，母亲莉莉安的美貌，光是站在那儿，就像是个作品，绝对让人能啧啧称奇的作品。 雷霆把烟掐掉，「叫我来，说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方式真的很倒胃口。」楚喻天不甚在意，从桌上端起一个精緻的果盘，银叉子扎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找你来？不感激一下？得，拉倒吧，你还是别感谢了，我害怕折寿。」 雷霆一反往常地居然接了话茬，说：「涉及到文家的内部争斗，你是怕我们私下见面之后，消息流出来会引起他们注意吧。」说完他顿了两秒，补充了一句，「谢谢。」 楚喻天睁大了眼，仿佛第一天认识雷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谢谢？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我耳朵长毛了……」 他脑袋快要抵进雷霆怀里了，雷霆嫌弃地推开他，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泳池温泉水，嫌弃地擦了擦，「少废话，你到底说不说？我已经12个小时没有他的消息了！」 楚喻天愣住了。 雷霆说的这句话仿佛是道定身符，楚喻天真惊了。 雷霆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嗽了一声还是转过了身。 「……反正要尽快找到，不然我无法和，和我爸妈交代。」雷霆找了一个算得上勉强的理由想要搪塞，可一转头楚喻天已经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倒在了床上。 隔了十几秒他才笑出声来。 雷霆脸色更黑了。 「哎呦我的哥啊，你也有今天……我……」楚喻天看起来快要抽过去了，脸色都发红了。 雷霆脸色一会红一会黑，精彩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倒是话都让楚喻天给说完了，他只好在「我必须给这位三少爷送块匾，就写『雷霆终结者』哈哈哈」这句后面打断：「够了！笑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后悔刚刚没录像，要不然这录像我要在你们婚礼上重播十遍哎哎哎好说不动手啊！绅士！」 楚喻天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看一眼雷霆的表情他就憋不住笑容只好一边别过脸笑一边说正事：「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我下面的人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文家大少爷下面的一些人最近在拍卖会里出手了。」 「买了什么？」雷霆瞳孔缩紧。 「你也知道，那个『拍卖会』里，能有什么东西？文家的人没病没灾，不需要移植器官，也不需要血，剩下的，除了活人，就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粉了。」 「他买了什么？说具体的！」 「我只能告诉你，」楚喻天看了他一眼，神色中似有不忍，但还是敛了视线，说道：「文家老爷子看上你家那位三少爷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文正佟这些年醉心影视圈不理家事，文泰麟早就想要给文正佟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了，他看中且放出风声的，必不会轻易放手。我认识他不长时间，居多都是听传闻，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吧。」 雷霆沉默了。正因为他清楚文泰麟的为人，才会当场拒绝文泰麟，才会毅然决然地官宣他和阮季玉的关系，也许一开始是害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就像小时候害怕被人夺走宝贵的小狗一样，不过当初看到小狗冰冷的尸体，他也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发愣直到晕倒被僕人送回屋，但现在，他好像快急疯了。 如果这一次还是被人抢走，他就真的要疯了。 「……文家老大出手，就一定是一个开始，文家的事围着你家三少爷，你可要把他看牢了，现在不光是丢了老婆的问题——现在文家有人想让他死。」 楚喻天抽出一根烟，金属打火机清脆地响了一声，雷霆却又出手如电把火机合上了，楚喻天吓了一跳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雷霆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哑着嗓子，「我出动了所有人找都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要回家，我叫人问过了，李家的父母还以为他在外面上班出差，阮峰病倒了，全家都忙着照顾老爷子，他是在元成二路附近失踪的，他银行卡流水我都能查到，到现在为止他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身无分文，还能去哪？你说他还能去哪？！」 「……」楚喻天张了张嘴，今晚第三次用那种第一次认识一个人的眼神看雷霆，雷霆抓着他唿吸急促，终于等到楚喻天把他按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冷静。雷总，你太心急了，他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无缘无故消失，你已经说过了，他给你留了话才离开的，这说明他完全有准备，说不定是有事情要办，办完就回来了。」 「他能有什么事情？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 「我知道——少爷，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他摘下来，但是你根本不清楚，有些东西是钱实现不了的。我早就说过了，你压根就不懂爱情。」 第110页 「可是——」 「别可是了，我看阮季玉的城府比你深，你看不透他，所以才会爱上他，但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白纸，他除了你帐户里究竟有多少钱数不清以外，你的什么他不知道？你以为文泰麟为什么非要他做二儿子的掌家人不可？文泰麟认可的能力和品性，你觉得会是凡人？」 「……」雷霆终于沉默了。 「我会帮你找他的消息，除非是专业的警察卧底，一般来说我这边的人不会找不到。别忘了，我之前可是混混出身！道上的朋友我熟得很。」 楚喻天偷眼看他的情绪稳定的差不多了，才从泳裤兜里摸出来一部防水加密手机。 打开一份邮件，里面只有一张图片，他把图片伸到雷霆面前。 「虽然我不知道阮家这两位真假『三少爷』背后究竟有什么矛盾，但显然现在这位三少爷似乎来头并不简单，这照片可能对你有用，当然了，完整的视频得花钱买，对方来源不明，开价是，一千万。」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了视频暂停的一帧截图。 一份酒店偷录的视频监控录像。 视频的主人公，一位是李枫，另一位就很耐人寻味了——阮家现任的夫人，阮家的继母。 而且这视频背景的酒店显然并不高档，而且李枫手里拎着的衣服放大看似乎是某个学校的校服。 「对方说手上还有两份视频，都是几年前的东西了，当时录下来也没想到这俩人身份这么高，现在一共三份视频，不过对你来说要一份就够了。」 「我给他五千万，把原始的视频给我，如果他敢留着，我会让他消失。」雷霆脸色阴晴不定，看起来非常阴沉。 「得，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楚喻天摊了摊手，又打了个喷嚏，「我只说最后一句就走。想当初啊，姑娘们都往你身边围，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转身走到门边，开门前迅速且怨愤地说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门「嘭」一声关上。 雷霆握着那只手机，手指骨节发白。 他觉得天旋地转。 好像一切都乱了，又好像一切重新清晰起来。 原来一开始阮季玉就知道……他答应嫁到雷家，也不过是他报復李枫的一个跳板，包括进娱乐圈和李枫同台参与综艺，他抢了所有李枫原本的风头，现在想来，从一开始阮季玉就不是为了他而来…… 那……那些在他面前的痛陈表白，痛哭流涕，说从小自己，求自己收留，那些算什么？ 雷霆抬起头，面前仿佛再次出现了一扇门。身后的僕人在花园的不远处小声说，「父母都不疼他，也不让他交朋友，小少爷真的好可怜。」 那扇古朴厚重的门后是母亲的「牢笼」。 他终其一生好像也打不开那扇门，这扇门是母亲逃出的生路，却是他回家的归途。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从里面快要推开门缝时，风又将错觉吹散了。 雷霆久久地看着面前那扇虚幻的门，直到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金秘书。 反应了几秒，雷霆才慌慌张张地接起电话：「有消息了？」 「对！夫人派了一个人，姓陈，送了一些东西到别墅这里，说是必须当面交给您。」 「他人呢？他回来了？」 「陈先生说只能当面跟您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好、好好。」雷霆捞起自己的大衣就从侧门刷雨田俱乐部的黑卡，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 今晚他没有开张扬的跑车，他好像越来越没心思去顾自己的那些豪门「身份」，他看了看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男人好像让雷霆感觉很陌生。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直到遇到阮季玉，犹如狼狗遇到了棒骨，得到时心满意足龇牙咧嘴，失去便惶惶兮如丧家之犬。 文家的争抢，虎狼的围攻，失去的恐惧，他觉得自己的比喻非常恰当。想着想着他便冲着后视镜笑了笑，咧了一下牙齿，很好，很健康，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时候亮一下牙齿给对手看了。 第46章 在阮季玉将那个内侧沾有毒药, 且沾着李枫和何芳苓指纹的「礼盒」托小陈送给雷霆保管之后，整整一周，雷霆都再也没有半点阮季玉的消息。 包括楚喻天也没有找到他, 楚喻天连连称奇,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很多都是原本游走在灰色地带混的, 后来他认祖归宗继承了豪门, 这些兄弟哥们就跟着他洗干净了手脚做了他的「保镖」,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 豪门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楚喻天不能得罪，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有这支「保镖队」。虽然这是个天降的草根少爷, 可手腕却比那些所谓的「天生贵族」狠辣得多，当然也草莽得多, 很有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江湖气息。 傍晚, 小雪过后的阴沉天, 雷霆正挽着衬衫袖口在小花园里一棵一棵将那些枯死的名贵花草连根拔出，堆积在一旁，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被他用铲子整理整齐。 他的金髮被扎在脑后, 汗从额头滴落进土地, 小花园温室的门不知被谁破坏的稀烂, 从破洞一直往里灌冬日的冷风, 可雷霆还是干的浑身是汗。 金色的长捲髮铺在花园小径的鞦韆上，女人像是天真无邪的洋娃娃, 她有一双碧蓝的眼睛, 如同晴日的海面那样平静, 她柔软的手臂抱着一只玩偶熊，玩偶被她爱抚而亲热地抱在怀里, 她看着怀里的玩偶，像是神经质地喃喃道：「妈妈在这，不怕……」 第111页 雷霆将一排被冻死的花草全部拔除干净，直起身，不远处跟着的保姆给他递上温热的毛巾，他擦了擦汗，看向鞦韆上的女人。 「莉莉安，不许把玩具放进嘴里。」雷霆像是严厉的长辈，皱起眉走向母亲。 莉莉安吓了一跳，抬起眼看向雷霆，胆怯地小声道：「我没有，我不敢了……我把他交给佣人了，我没有私自教他什么……」 雷霆只是看着她，这样类似的对话他曾听过无数次，自从父亲死后，母亲便把他当做了父亲，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牢笼，无关乎那个亲手创造牢笼的人是否还在她身旁。 雷霆蹲下来，几乎和她平视，莉莉安已经年近半百，可她依然美得看不出年纪。 「……」莉莉安伸出手，抚摸上雷霆的侧脸，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雷霆闭上双眼，扶住母亲的手背，似乎在贪恋这一点温度。 「……妈妈，我把很重要的人弄丢了。」雷霆说。「算了，你只会认为我是父亲。你休息吧。」雷霆想要起身，可莉莉安却摸了摸他的发顶。 莉莉安没有说话，她只是示意雷霆坐下，转过身去，她开始用手指给雷霆梳头髮。 雷霆盘腿坐在冰冷的鹅卵石地面上，母亲这样的动作让他怔在原地。 母亲从不会给父亲梳头髮，这个家除了母亲，只有他是长发，需要梳头。 雷霆感受着温柔的动作，仿佛回到了幼年。母亲每次不被允许与他多说话，所以每次母子相见，都是在佣人的监视下沉默着给他梳理长发，偶尔问几句无关痛痒的关心，雷霆便感受着头顶温柔的手指来回抚摸，这是母亲独有的方式。 「妈妈。」雷霆终于开口，他知道至少现在母亲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没有错认他。 莉莉安没有回答，可雷霆眼眶却有些热。 「我错了。」 「你很好，小少爷，妈妈为你骄傲。」这是莉莉安每次公式化的回答。但自从她失心疯以后，这是第一次她好像恢復了一些原来的神智。 雷霆低下头，不忍再感受背后温柔的手指，像是迎上去又像是想逃离，「……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把他带来给你见吗。」 雷霆似乎从来没这么懦弱地说过一句话，他几乎像是幼童在乞求一个回答。 「是同班的贵族小姑娘吗？」莉莉安问。 「不是。」雷霆吸了一下鼻子，像个孩子，「是……男孩。」 「而且也不是贵族，他很，很特别。」 莉莉安从背后双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那也很好。只是，不要伤害他。」 雷霆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小狗，他勐地抓住母亲的手，转过身看向母亲，略带慌乱地摇头：「我没有，我不会的，我……」 莉莉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又尖叫起来，一把将雷霆推倒在了泥土里，雪白的衬衫被染上了半身泥渍，旁边的护工赶紧冲过来将她架了下去。 雷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才喃喃说出后半句：「……我不敢了。」 雷霆就那样半边身子撑在泥土里，金髮的尾端也沾上了泥土，可他只是发愣。 直到手机响起，雷霆才如梦方醒，抓起来便急切道：「找到了？」 对面金秘书的声音似乎在嘈杂的背影音里，他极力撇开人群，拢着话筒小声道：「对，找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受伤了？有人害他？」雷霆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金秘书有些为难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欢唿声同时从听筒那侧响起：「夫人刚刚在地下黑拳场赢了五十万的赏金——哦，现在是一百万了。」 雷霆：「……」 他抹了一把眼睑上不存在的眼泪，抬手示意外面的保镖去备车，对着话筒道：「别让他发现你，发定位我马上到。」 金秘书没挂断电话，犹豫了两秒，才说出来：「雷总，这个拳场是文家大少爷的，我们的人如果来的话，被认出来恐怕会有麻烦，我建议您不要亲自来，我先去交涉——」 「文家？！」雷霆觉得自己头皮一炸。 「不用备车了，我亲自开车去！」雷霆压根没有参考金秘书的意见。 金秘书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买好票在入口等您。」 …… 阮季玉觉得头有些晕，汗如同开了闸往下流，可是很爽。 两辈子没有这么爽过，很多格斗技都是杀招，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全部用出来。生死只在一线间的感觉让他回到了舒适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时代。 他的手臂被裁判高高举起，脚边躺着一个已经晕死过去的肌肉壮汉。 阮季玉感觉嘴巴里有铁锈的味道，舌头转了一圈，发现掉了一颗牙。 好痛。 他皱起眉，将那颗牙齿默默含在舌间，被特意抹黑了皮肤的妆容显得他表情有些滑稽。 「奖金一百万获得者——小青龙！」 阮季玉抽了下嘴角，每次听到这个「艺名」都会起鸡皮疙瘩。 下面的赌盘的人输疯了，红了眼要冲上来杀了阮季玉，可被保镖拦了出去。拳台上亮如白昼，四下里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头和欢唿。 「小青龙！小青龙……」 当时报名让系统随机取名真是个错误决定。 第112页 还好这轮结束，就能获得见到拳场幕后老闆的机会。 文家大少爷——文正隆。 阮家老爷子马上就要死了，阮季玉必须赶在他死之前断了李枫所有继承阮家的后路。 一种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公开他和继母何芳苓的姦情，但这样大概率只是将继母赶出阮家，李枫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责任推到继母身上，最多只是声誉受损，不会动摇他的身份。 所以阮季玉要的是设好局等李枫自己钻进来，直到万劫不復。 第一步已经完成，抢了李枫的婚约，抢了李枫在娱乐圈的地位，李枫终于忍不住出了手，那么下一步，按照李枫的性格，杀了阮父，下一个当然就该轮到阮季玉了。 阮季玉和罪恶打交道的时日，让他对人之恶的预判就像唿吸一样简单。 阮季玉并不是没有受伤，只是因为脸上身上抹得太厚太黑，看不出来罢了。 趁着这场开赌盘为下一场下注的时间，阮季玉回到了后台更衣室。 汗臭味让他很难忍受。显然这位「阮三少爷」的一些少爷毛病也确实影响着他。 阮季玉打开柜门，角落里静静放着一瓶药片。 能让他短时间内恢復正常身体素质的特效药，和林大富要的。 药瓶旁边放着一部老年手机，是他花了八十块钱在二手贩子手里买的，电话卡也是他卖给自己的，通讯录是一片空白。零散几条通话记录。阮季玉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要等到见过文家大少爷以后才能收网。 阮季玉关上柜门，坐在长椅上喝水。 所有人都在外面因为赌盘狂欢，更衣室反而安安静静。 头晕目眩，果然刚刚挨那一拳还是重了。 阮季玉仰躺下去，天旋地转地看着顶上晃眼的白炽灯晕出的光圈。 直到一抹金色闪入眼帘。 「……金毛真是阴魂不散，肯定是药效太勐了我才会出这种幻觉……」阮季玉双眼有些失焦，愣愣地看着面前模煳的脸。 直到阮季玉彻底反应过来，一骨碌从长椅上坐起来，震惊地看着靠着柜门的雷霆。 门口站岗的保镖假装看不见，正在门口放风，显然是收了雷霆的好处。 阮季玉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这小子用的最得心应手的就是「钞能力」。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阮季玉自信自己的反侦察手段，怎么可能被他找到，并且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雷霆看着他警惕的眼睛，恨不得把他活吞进肚子，但还是极力忍耐着危险的情绪，看着他：「要不是文正隆最近在国外出差，他的场子混进了几个人，我恐怕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少爷。」 雷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审视着阮季玉浑身上下，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那一定是某种猫科动物带倒钩的舌头——阮季玉只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舔舐的皮肉皆无。 阮季玉先是一愣：「文正隆出国了？」雷霆眯了眯眼，很不悦的表情。 「……算你厉害。」阮季玉无言以对，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雷霆这眼神让他感觉比拳台上的对手还吓人。 有种下一秒就要当众搞他的感觉。 更衣室的四周站满了一圈便衣保镖，都是雷霆带来的人，穿的五花八门的壮汉一脸严肃地守着，把阮季玉包围在中间的长椅上，阮季玉感觉自己像是某种深夜频道里的主角，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是为了见文正隆才来的这里，既然见不到，而且被你这么一搅事情也办不成了，那就只能採用别的计划了。」阮季玉嘆了口气，继续喝了一口水，忽然他手里的水杯被一只手抢走，清水溅了他一脸，阮季玉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雷霆。 雷霆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阮季玉往后挪了一大步，迅速阻止道：「你敢这样餵我喝水我就把你**拧下来。」 雷霆被他预判到了，只好强行将水咽了下去。 「……从没听你说过脏话。」雷霆看着阮季玉的唇瓣，那上面蒙了一层水渍。 阮季玉挑了一下眉：「你今天就听到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和我回去，我会为你解决一切，文家的人有问题，不要靠近他们。」雷霆不由分说，示意保镖上去绑人。 「你知道个屁。」阮季玉似乎是因为刚刚打过架，所以浑身的血都热着，直接骂了出来，「我叫你在家等着，你非要打乱我的计划，现在我必须要亲自解决，你真是会给人惹麻烦。」 阮季玉站起来，推开雷霆，拉开自己的柜子取出黑色的运动外套，「雷霆，我不想再包容你给我胡搅蛮缠，既然你已经找到这里，干脆我就告诉你。」 「从一开始我和你的交易就是我设的局，我只是为了报仇而已，你别再动那种心思，我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也不会喜欢——」 「咣当」一声巨响，雷霆把阮季玉按在柜门上堵住他的嘴，牙齿和嘴唇的剧烈碰撞让双方都尝到了血腥，阮季玉一拳打在雷霆脸上，喘着粗气：「你是疯狗吗？」 雷霆的金髮散了下来，再抬起头的眼神，阮季玉居然胆怯了一瞬。 有一秒钟，阮季玉怀疑雷霆想把自己吃了。 是那种鲜血淋漓地拔下血肉拆吃入腹的吃。 那是战争中被逼入绝境的狼的眼神。阮季玉绝对知道这样的眼神具备的危险性。 第113页 雷霆是真的疯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利用这个傻狗的…… 阮季玉着实后悔了，只能在雷霆把他按进柜子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挡住他，「……我、我跟你出去，别在这发疯，这有、有监控……」 雷霆眼神发狠，死死盯着阮季玉，不知道到底是爱疯了还是恨疯了：「……去找中控室，把今晚全场的监控记录全毁了。」 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金秘书闻声赶紧去办事了。 阮季玉看他还尚且残存理智，抓紧空隙「安抚」：「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你别给我乱来，听见了？」 雷霆在半明半暗的柜子里吻了一下阮季玉的双唇，又一次尝到了血腥味，犹嫌不足似的舔了舔阮季玉被他磕破的下唇，这一下猝不及防，阮季玉腰眼一软，赶紧把人推开。 「咳，你放开，我先把东西收拾好，跟你提前说好，你把这些人都遣散，今晚我不能跟你回别墅，你得乔装一下，今晚去我那里，暂时还是不能被人发现我的身份」 阮季玉说着便偷偷将药瓶藏在衣服里，希望雷霆没有看到，可雷霆却一把抓住他想要藏起药瓶的手腕。 「拿出来。什么东西？」 阮季玉目移：「……没什么。维生素。」 雷霆咬牙：「你当我是傻子？」 「……」你不就是吗。阮季玉腹诽一秒，不想再生变故，只好说等会到他那儿再细说，这才搪塞过去。 还好雷霆今天穿的比较普通，没有穿成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来黑拳场砸场子，场子里红黄蓝绿的发色也很多，雷霆也没有引起注意，阮季玉确认过他没有暴露身份以后，才放心地带着他出了后门。 已经入夜，黑拳场的后门是一条偏僻小巷，出去以后是一条理髮街道，再往里走才是一片黑漆漆乱糟糟的居民区。 裹着廉价皮草的理髮店女郎站在门口看着地面上的薄雪嗑瓜子，阮季玉和雷霆一前一后经过她门口，她笑了一声，瓜子皮吐在门口，雷霆皱眉看向她，阮季玉赶紧拦在这少爷面前，「他喝多了，喝多了……」 阮季玉拉着面色不善的雷霆走，女郎却不甚在意，甚至爽朗地笑了笑：「哎呀，两个帅哥，来洗头吗？给你们打折。」 「他不喜欢女人！」雷霆恶言相向。 阮季玉下意识反驳：「谁说的！」 雷霆看向他。 阮季玉语气软了下来，从背后推他走：「好好，我不喜欢，少爷，老闆，祖宗，我们快走吧，你别给我丢人了……」 女郎挑了挑眉：「原来是一对呀，啧啧。」 雷霆心里这才舒服一点，愿意和阮季玉继续往前走。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雷霆表情嫌弃，看着骯脏的楼道。 「上楼，别大声说话，一楼的大爷会骂人。」阮季玉压低声音提醒他，推着他上楼。 雷霆这种级别的少爷何曾到过这种地方，眉头紧锁，一直到进了阮季玉的出租屋，也没有展开。 「坐，没椅子，沙发是坏的，就直接坐床上吧——别穿着外面的裤子！」阮季玉提醒，「拳场太脏了，把衣服换了再坐我的床。」 雷霆看着自己的裤子沉默了一秒。 阮季玉迅速反应过来：「换睡衣！没让你脱完！」 他飞速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丢在雷霆怀里，「去厕所换。」 雷霆皱眉：「你怎么有我尺码的睡衣？」 「……看清楚，这是浴袍。」阮季玉无语，「前天去洗浴中心打零工顺走的。」 等雷霆穿着浴袍出来，阮季玉已经换好了睡衣坐在了床边。 「你今晚在我这凑合一晚上，明天必须回去，不能把见过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干什么？」阮季玉捂住正凑近自己耳朵的唿吸。 雷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手指一根一根牢牢抓紧了阮季玉的手腕，慢慢地开口问道：「你还没和我解释，刚刚那瓶药是什么东西。」 阮季玉沉默地盯着他三秒，「……你想接吻吗？我同意了。」 雷霆一瞬间的表情十分精彩，纠结中带着不情愿还有后悔。 「不许转移话题！」 「想做点什么的话，只限今天晚上，床头柜里有。」阮季玉继续转移话题。 反正事情结束了，他也会带着父母远离这一切是非，这辈子再也不会见这个金毛傻狗，就算是赔他点「利用补偿」了……忍忍应该可以的，这总比上刑强。 阮季玉咬牙看着他：「……只要你不提问题，今天晚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47章 x国首都。酒店套房的空中泳池。 文家大少爷靠在玻璃泳池边缘看着城市繁华的夜景, 眼里毫无波澜，漂浮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文正隆也没有去看,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脚下铺陈开来的都市夜景上, 昏暗而细碎的水波纹犹如奢侈的钻光，将他那张与当红影帝相似的脸映得更加高不可攀。 岸上光滑洁净的地板上, 两个保镖按着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男人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文正隆也似乎毫无察觉。 直到旁边暗处有人提醒他：「先生，要把人先带下去吗？」 文正隆才看向那个男人。 「所有背着我搞小动作的人的下场, 都不会太好。」 第114页 男人被保镖扯开封嘴的胶布，「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颤抖着抬头：「老爷子只是让我帮他照顾着点, 我只是给人开通了身份, 没做过多余的事！老闆！老闆我家还有女人，还有孩子，你饶我一条命！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 男人想要膝行到池边去求文正隆，可是光线粼粼中男人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保镖紧紧按住男人的肩, 直到池水中的人轻声发话：「处理了吧, 做干净些。」 「老闆！我真的只是给那个阮家的少爷开了身份, 我什么都没做啊！老爷子让我做的我不敢不——不不，求你不要, 不要动我老婆孩子, 我老婆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老闆——」 保镖将他重新封好口拖了下去。 「先生，这是资料, 您过目。」 旁边秘书模样的人半跪在池边，双手递上一个电子屏，文正隆接过浏览起来。 这是一份简单的个人资料，刚刚被拖走的男人的人生简歷，包括他生平关系。 一张略显兇相的证件照，后面一页是他来时签的高价「生死书」，以及他老婆和孩子的照片视频以及简介。 女人是全职妈妈，孩子6岁，在上小学。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是这个男人在地下黑拳场做驻场保镖，签的是文家大少爷的生死状。 文正隆点开那个视频，是偷拍的女人和孩子在小区健身器材玩耍的视频，视频里小女孩穿着小裙子，女人夹着妈咪包稍显邋遢，一切都非常恬静。 秘书模样的男人在一边等待指令，直到文正隆把电子屏递给他，并轻轻说了一句：「女人交给林，他会处理。」 秘书愣了一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多问了一句：「那孩子呢？最近孤儿院查的严，恐怕不能……」 文正隆看了一眼电子屏上那个小小的影子，道：「送孤儿院，叫他们想办法。」 秘书下去了。 文正隆看着脚下的城市，从旁边的漂浮托盘上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刚刚未接的电话。 「……雷霆？他是搅局，还是……」 「好，我知道了，不用管他，我只要阮季玉一个人的命，盯着点老爷子，如果他再有任何异动，先把阮季玉做掉。如果雷霆真的那么想不开，我不介意给他那个疯掉的母亲找点麻烦。」 …… 阮季玉梦到被血色的鲨鱼追杀，黑暗冰冷的海水里全是铁锈味的血腥气，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他本能抓住一切能让他感觉温暖的东西，直到熟悉的气味钻入脑海。 凌晨四点多，雷霆穿着小一号的浴袍，在阮季玉身旁睡得正香，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还残留着该死的尾调，手臂还毫无自觉地搂着他的腰，重得想让阮季玉把他踹下床去。 鑑于他简陋出租房的床实在质量堪忧，阮季玉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个人下床了。 雷霆睡得迷煳，哼了两声，「干什么……」 阮季玉：「撒尿。睡你的觉。」 说罢便批了外套出了房门，二楼的公共卫生间在外面，他趿拉着拖鞋，像是在这种灰色地带生活惯的老油条，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厕所，破烂的隔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的门还是歪着的，里面只吊着一个昏暗的灯泡，阮季玉没在意，只是一边做自己该做的事，一边瞥到一旁的一面碎了一角的镜子里自己的脸。 颧骨和嘴角都是淤青，是拳场上被打的，他本来肤色就白，这样看起来有些格外悽惨。最显眼的还是脖子一侧的红痕，阮季玉瞪大眼睛，提上裤子走到镜子边，对着昏暗的光线歪着脖子反覆查看那个可疑的痕迹。 雷霆的声音从门边慢悠悠传来：「别研究了，我咬的。」 阮季玉看向他，半天憋出一句：「属狗的。」 「你要的。我甚至还没做你就浑身冷汗，我什么都还没占到……」 「……」阮季玉瞪他一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径直往回走。 雷霆跟着他回了屋，凌晨四点多，两个豪门大少爷，只有一张被子，条件简陋得被迫躺在一个被窝里，阮季玉吃了那种激发体力的药其实后遗症不小，到了后半夜浑身发冷，气喘不匀，他极力压着，但雷霆还是感觉出了，他不容阮季玉反抗地把人搂在怀里暖着，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在被窝里僵持着。 「别再消失了，我也能帮你，只要你开口。」雷霆在阮季玉沉沉睡去以后才小声开口，轻轻地用手指擦去阮季玉额上的冷汗，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瓶没有标籤的药雷霆分辨不出是什么，但肯定和阮季玉突然的身体机能爆发上拳台，又突然浑身冰冷满身冷汗有关。 阮季玉身体从小虚弱，他怎么可能在拳台上打的赢那些专业黑拳手。雷霆盯着黑暗中模煳的脸庞，恨不能把怀里的人咬出血来。 他从来不考虑自己，做事只论结果，好像他从没把自身安危纳入过考虑的范围。 难道就不会来求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吗？明知道只要他开口，自己一定会做，就算他是要李枫的命，雷霆现在也敢去取。 雷霆闭上眼把人抱在怀里。父亲当年在海外遇到貌若天仙的莉莉安是父亲和母亲的劫难开端，雷霆想，他也遇到自己的那一难了。 他只希望，这一难不要应在阮季玉的身上。 他改主意了，莉莉安的人生，他不想让阮季玉再重歷一次。父亲教他的规则，他无法遵守了。 第115页 阮季玉再次睡醒已经天光大亮，被窝里暖得让人不想起床，外面的冷空气逼得他缩了缩脖子，房间门响了一声，阮季玉睁眼去看，却看到雷霆正提着满满两只手的高级外卖袋和食物走进来。 雷霆笨拙地关上房门，走到简陋的桌边：「附近的店不干净，我让保镖开车送了四家酒店的早餐外卖来，西餐中餐都有，你随便挑点吃。」 阮季玉无语。 「……我有没有说过，不能暴露身份。」 眼看阮季玉生气，雷霆却不肯低头，强撑着：「你，你吃不吃？」 阮季玉下床走到雷霆跟前，雷霆好容易忍住了没被逼退半步，阮季玉「上下其手」，搜颳了雷霆身上所有的财物和卡，都顺手塞在了柜子上。 雷霆正要反对，阮季玉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动了动嘴，没再开口。 「要么滚回去做你的雷家少爷，在我这就要守我的规矩。」阮季玉教训道。 雷霆别开脸，却没说反驳的话。阮季玉知道他这是别扭的同意了。 「先戴帽子，把你那头髮藏一藏，想隐藏身份，一切有特徵的东西都要藏起来。」阮季玉从柜子里翻出一顶黑色毛线帽，把雷霆的金色长髮藏了进去，对着他那张脸看了半天，终于放弃了—— 这张看起来有些混血的俊脸往哪走都会被人百分百记住。 雷霆无辜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阮季玉的摆弄，戴上口罩和眼镜，终于「普通」了一些，只要他出门走路改掉那腰杆笔直随时准备进商务豪车的老闆派头就行。 两人折腾到中午，终于出了门，阮季玉带着这个「麻烦」，去到了一家烧烤店。 坐下以后阮季玉没有点菜，老闆也只是和他对了个眼神，便上了盘花生，任由他们坐着角落的位置不再关注。 显然阮季玉在等什么人。 雷霆猜想和文家大少爷的黑拳场有关。 阮季玉等了半小时，都没有任何人来，他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时间，但过了约定的时间一直不到，阮季玉神色越来越阴沉。 雷霆压低声音：「是不是和你要见面的人出事了？早上金秘书和我说过，昨晚文正隆的私人飞机连夜送了什么东西去了国外。」 阮季玉神色凝重：「怎么不早说？」 「不是你说不让我……」 「糟了，走！」阮季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可店里其他几桌原本热闹的客人居然也同时站了起来。 店里顿时鸦雀无声。 雷霆挡在他身前看着这些人。 「您就是雷家大少爷吧？我们老闆交代过，不会动您，但要那边那位大红人三少爷和我们走一趟。」 阮季玉思索了几秒迅速做了决定：「雷霆你留下，我去。」 「不行！」雷霆几乎和他同时开口。 「昨晚如果不是你来，我早已经顺利见到文正隆，我原本就是要见他的，文家老爷子要拿我平衡他两个儿子之间的权术，我必须要见到文正隆，才能让事情不失控。」 「你见他要做什么？文家掌握商会的资源，明面的生意都在文泰麟手里，暗面都在文正隆手里，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不是你打乱计划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你不许去。听我的，这是军令。」阮季玉一双眼睛黑得发乌，雷霆不由得咬紧牙关。 是啊，如果阮季玉的人生没有他，也许也能被他过得很好。说到底他并不被阮季玉需要。 雷霆抓住阮季玉的手腕，用了绝对不会被挣脱的力气。 「你们试试今天把他从我身边带走。」雷霆说完，店里的一圈人都互相看着神色。 最终老闆对领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店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老闆用一块抹布擦着桌子：「你们可以走了，老闆说他不会招惹雷家大少爷。」 雷霆松了一口气，带着阮季玉就要离开，可阮季玉神色却更难看了。 「怎么了？我们回去。」雷霆开口，阮季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嘴唇一动，正要开口，棉衣外套口袋里的老年机便响了。 阮季玉看到手机上的视频请求脸色一下全白了。 视频里是被捆在椅子上的李家父亲，那个可怜瘸腿的高中物理教师，正毫无尊严地歪在椅子上，头破血流，神色绝望。 视频背后的人说话了，声音让阮季玉头皮发麻。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李枫略带尖锐的声音传出听筒，有些失真：「你以为派人偷偷把他们老两口送走就万事大吉了？阮季玉，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不要脸，把我爸妈当做你的，你这辈子都是个孤儿，还想要爸妈？」 阮季玉沉默着，只感觉嘴里有了血腥味。 第48章 辛西娅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自己艺人的名字。 这原本只是一个平静的冬日，辛西娅在酒店度假。 自从阮季玉失踪，辛西娅最近的工作就剩下了编造各种理由替他推脱通告, 为此原本准备拍摄的综艺都推迟了一期, 这就意味着辛西娅身为经纪人的假期也无限期延长了。 当然综艺的延期也不止是为了阮季玉，而是因为主咖影帝文正佟的退出。 和影帝关系最好的林景琛紧跟着也出了退出通告, 甚至赔偿了节目组天价解约费, 新一期的节目原本是计划在游艇上拍摄, 可因为两位主咖的接连退出，以及收视率的「扛把子」阮季玉也毫无音讯, 导演只好延期拍摄。 第116页 网传豪门内部要重组变天了，因为莫名消失音讯的几位全都是多少与几大豪门有关系的少爷, 各大粉丝群里的瓜怎么离谱怎么传, 甚至「文正佟要退圈继承文家」这样的热搜也在凌晨悄悄爬上榜单, 不过很快就被人下掉了，只留下了各家粉丝们茫然无措的猜测。 当然最稳如泰山的还得是阮季玉的新粉。 一大波颜粉并不在意他的身份，有少部分事业粉希望他早日开拍下一期直播综艺，还有少部分是从李枫那边「跳槽」过来的路转粉, 她们专营天涯八卦贴, 「扒一扒阮家三代情仇」的帖子已经上万转, 当然, 在帖内剧情发展到「阮季玉为和雷霆联姻对父亲下跪」时，帖子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只是为了在阮季玉消失在镜头前的这些日子里找点乐子罢了。 当然, 还有网传雷霆为了娶阮家三少爷豪掷千金投资阮家蓝海项目十五亿, 只为博美人一笑，这些也都被人当做笑话。 也就没人知道这条最离谱的居然是真的。 原本辛西娅想要趁着这个空档去久违地度个假, 可酒店大厅里正在播放的社会新闻冒出的名字让辛西娅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昨日凌晨，在跨江大桥中段发生一起恶□□通事故，一辆超速跑车疑似失控从桥上直冲入江中，造成后车连环相撞事故，目前一死一失踪九伤，落入江中的一名车上乘客已确认死亡，肇事车辆司机仍在打捞过程中，事故原因警方正在调查，据可靠消息，造成事故起因的跑车车主是当红明星李枫，疑似与另一当红明星阮季玉产生私人冲突后发生肇事，阮季玉本人目前已被警方带走调查，目前警方并未就车主身份与事故原因做出任何回应。」 辛西娅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请问您当时目击到了什么？」 「当时就是那个车开的特别快，一下就冲出去，没拐弯，后面的车吓得紧急剎车，差点也跟着开进去，大晚上车也不少的，结果就都撞到一起了，我是出来夜跑的，咳死人了。」 「警官您好，方便说一下目前案件的进展吗？」 「目前车主还没找到，根据我们交警方面对事故现场的鑑定，不能排除驾驶人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车是直接冲下桥的，没有剎车痕迹，而副驾驶是车主的养父，目前已经打捞上来确认死亡，不能排除对方自杀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是受人胁迫？或是追赶导致？」 「目前一切没有定论，至于后车追赶导致事故，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更详细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辛西娅抓起包在所有人的目送礼中飞也似地冲出了酒店大厅。 …… 阮季玉抱着一个玻璃杯，直愣愣地盯着那微微颤抖的清澈水面发呆。 昨晚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 「你还真在乎这个老东西，他不过是个瘸子，你居然要拿你的命来换，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放开他，我已经来了，按照你的要求，我可以做你的人质，把他放了。」 「求你了，儿子，儿子不要这样对你爸爸，妈给你跪下了……」 「妈！别这样，雷霆，把我妈带走！」 「李枫，原来你，你……」 「雷霆！」 「雷总，你既然喜欢上了阮季玉，那就别怪我对你说实话了。你知道当初你母亲为什么失心疯吗？雷氏集团在海外的医药生意，你是不是完全没接过手啊……」 「你说什么……」 「李枫，你刺激雷霆有什么用？你今天无非是受了文家大少爷的命令，来要我的命而已，你把我爸放了，我的命给你。」 「好啊，阮季玉，我来之前数过，金街这座商场一共六层，你从楼顶跳下去，我就放了这个瘸子。」 「……」 「李枫，你把话说清楚！」 「你把我妈带走，让我和李枫单独说几句话。」 …… 「李枫，你和何芳苓的事情，我都知道。还有你给父亲下慢性毒药的事情，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上，我知道文正隆一定用什么东西要挟了你，但你现在已经走入了死局，如果你还想有一线生机，我给你指条明路。」 「如果不是你，文正隆不会这样逼我……谁让你招惹他的……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李枫双目通红充血，像是恨极了面前的人，马上就要撕咬上来，他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再也看不出一丁点邻家少年的清爽，撕下来的伪装鲜血淋漓，他颤抖着撸起两边胳膊的袖子。 雪白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青紫的针眼。 阮季玉瞳孔紧缩了一下，抿紧了唇线。 「李枫，你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文家大少爷给的药，你知道是哪来的吗？你去问问雷霆，看他们家的产业他究竟是不是一点都不知情！你还在装无辜，阮季玉！你也是罪魁祸首！哈哈哈哈哈——」 阮季玉从怀里拎出一根线，那上面戴着一把钥匙。那把看似普通的钥匙在李枫的视线里晃动。他的疯劲戛然而止，通红的双眼紧盯着那把摇晃的钥匙，如同瘾君子盯上了针管里的药。 「我在雨田俱乐部开有一个员工储存柜，这里面有全部的证据，我可以全部给你，放了我爸。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做你的明星梦，继承你的家产，我不会管你，我宣布退圈，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从今往后和父母离开这座城市。」 第117页 阮季玉的手微微颤抖，盯着李枫抵在李敬先脖子上的壁纸刀，面对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阮季玉已经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去抵抗，奈何身体柔弱，又加上他吃过透支的药品，不由自主的产生肌肉颤抖。 李枫盯着那把钥匙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抵在李敬先脖子上的刀刃也随着笑颤抖起来，轻轻割破了表层皮肤，鲜血晕染出来。 「……你为了这个瘸子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阮季玉，我真没想到对付你居然这么简单就可以。真是可悲啊……」 「住手！」 「你出去，开雷霆的车，我会带着李敬先把人在该放的地方放了，钥匙我用不着了，因为阮锋——註定是要死的。阮家的家产一定会有我一份，你只是个被阮家抛弃的可怜虫。」 李枫背后还站着两个黑衣的保镖，看起来像是文正隆派来跟着他的人。 「我要亲眼看到你从楼上跳下去，才会放了他。」李枫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 阮季玉看了一眼昏迷的李敬先。 「李枫，你敢动他一下，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早晨。」 阮季玉转身离开这间孤零零的店铺。 夜晚的商城已经闭店，只有李莉开的那家裁缝铺亮着一点灯光，是李枫打开的。 整座商城迴荡着空荡荡的脚步声，像是进入了什么界领域。 阮季玉沿着已经关停的电梯跑上六层，一脚踹开天台的门，天台上，是雷霆站在轰鸣待飞的直升机前。 「我有飞行执照。」 雷霆只说了一句话，后面的保镖打开了直升机的舱门。 阮季玉看了他一眼，因为过度紧张嗓子有些沙哑：「这有什么用？」 雷霆看向楼下刚从地下停车场横冲直撞出来的跑车。 李枫开着他那辆曾经出现在综艺节目中一鸣惊人的两眼跑车，冲出地下停车场的栏杆，连续撞开五辆雷霆派去挡住他的车。 他连发疯都要如同行走在红毯的焦点，就像李枫的一生，拼了命也要出名，要求利，他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很残忍，包括他自己。 一路上其他车辆都吓得连连按喇叭。 公路追车的戏码仿佛唤醒了阮季玉上辈子的dna，阮季玉转身就上了直升机：「快！我爸在他的车上！」 雷霆的长髮束在脑后，直升机螺旋桨带起剧烈的大风，金髮纷飞，夜色里阮季玉只来得及看清他琉璃一般的眼睛。 一秒钟，阮季玉坐在直升机的副驾驶带好了隔音耳罩，世界腾空而起。 雷霆看见他的爱人倔强而柔软的脸颊上挂了一滴眼泪。 他想起那碗在李家端上桌的炖鸡汤，和那只夹在他碗里的鸡腿。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阮季玉会如此珍惜这样一个穷酸又破碎的家。 …… 「阮季玉，起来吧，到你做笔录了。哦，不是直升机的问题，罚款单你那个男朋友已经全款交了，不过下不为例，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阮季玉站起身，看到青年小警察身后站着的身影，愣了一下。 是阮伯安。 「从今天开始，跟我回阮家，不许你再见那个雷家的疯子一面，直到我确认你完全安全为止。」阮伯安下了命令。 阮季玉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反对的话。 「我爸爸他……」 阮伯安在询问室沉默了几分钟之久，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凝胶状，阮季玉才听到一句「节哀」。 「李枫的尸体还没找到，要么是被人给提前捞走了，要么就是还活着，自己跑了，你不用管了，我一定把那小子找到。」 阮季玉看起来一句话也不想说，原本就病恹恹的小脸更加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眼尾直到眼皮全部通红，双眼皮深深褶着，可并没有眼泪流出来，只是看起来仿佛很疲惫。 雷霆坐在派出所门口的一辆商务车内，目送着阮季玉上了阮仲明的车，阮家的车载着二少爷和三少爷一同绝尘而去，雷霆久久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的手机疯狂震动，可他却置若罔闻。 「……喂，告诉媒体，事情和阮季玉无关，如果他们还想吃娱乐圈这碗饭，全部给我把嘴闭牢。」 「如果让我知道有任何一家媒体打扰到他，明天他们将被全行业除名。」 「还有……给我去找李枫，无论用什么方法，把整条江给我抽干水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49章 阮家的庄园不算小, 主楼后面有一片常年郁郁葱葱的青灰色松柏林，松柏林掩映中有一座小楼，原本的用途是作为一个大庄园的独立会客场所, 但因为阮父年轻时从政, 所以不喜外人进自己家，所以小楼废弃了很多年, 阮家三兄弟青春期的时候要是犯了错, 就会被阮父关在这里反省, 当然，阮季玉是从来没有进过这里一次的。 娇生惯养的三少爷是被阮父当作一件漂亮而拿得出手的礼物, 终将是要送给雷家去联姻的。 实话说，最初阮季玉拿到这位阮三少爷为数不多的记忆后, 只给出了一声冷笑。对, 没错, 只能是冷笑。那种带着一点轻蔑的，悲凉的，同情的，嘲讽的, 冷笑。 原本他怀以一种倨傲的态度接手了这位三少爷贵宾犬一样的人生, 他满以为自己会扭转干坤, 和上辈子一样, 冷酷，断情, 高效率, 而且独自完成百分之百的任务。 第118页 直到听到李敬先死讯的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面对过「阮三少爷」这段人生。 这是一段人生，这并不是一次任务。任务只有开始和结束, 可人生瞻前顾后，没有尽头，而他只会完成任务。 阮季玉蜷缩在小楼二楼的一间简陋的卧室里，床上的被子堆着小垛，看不清裹在里面的人。说是简陋，其实也只是比起奢华的主楼而已，对于上辈子吃惯了苦的他来说，这里和住在酒吧街后的垃圾堆里假装乞丐潜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这里好像还不如垃圾堆。至少那里只有任务目标，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他什么都没了。 永远云淡风轻稳定无起伏的安定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大哭大闹一场的情绪，但事到如今，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李敬先，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男人，因为瘸腿的缘故，背影总是看起来有些佝偻和落寞。 他是物理老师，总被学生取外号，会因为学生仪容不整而骂这些混小子，一生气就脖子泛红，一激动就咳嗽，但学生从没怕过他，因为他是个好老师。 只有他因为穷，因为要养活一个读电影学院的儿子，所以寒冬腊月大雪天也会给学生开补习，但他的补习谁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不想给钱的也可以来蹭课，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的补习班总有很多学生站着蹲着上课。 补习班被举报过，但居然是被那些混小子学生们签联名书保下来了。 阮季玉胸口剧痛。是他害死了李敬先。 阮季玉把头埋在两个瘦弱的膝盖之间，膝盖泛着青黑，边上还带着在拳场打的淤青，药效退过以后他浑身都在剧疼，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像是所有的骨头都断掉了，疼得他想哭，但眼睛却很生涩，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 不知道是太伤心，还是这具属于「阮三少爷」的身体已经太过疲惫，连前十几二十年已经做的熟稔的事情都已经做不到了。 他和原来的三少爷不同，他很在乎这对父母，只要呆在他们身边，他就会觉得自己不再像一只流浪狗，或者一把被人摆布的刀，永远会有人等着他回家的感觉，让他一度开心到无所适从，他从没怕过死，他为这个「家」愿意付出所有。 听说李莉被阮伯安送回了她南方的娘家，据说是一个很潮湿封建的小村镇。李敬先的丧事没法办，因为李莉签了同意尸检，案子涉及牵连太广，尤其是李枫是当红明星，开跑车带着养父自杀，各色的新闻满世界飞，李枫恐怕在原本的世界线上也从没这么红过，但他消失的就像是入江即化，黑白两道无数人天罗地网地找他，可他偏偏就是无影无踪。 阮季玉没脸去见李莉，也不知道和这个母亲说什么。 他早就习惯周旋与各个势力和组织之间游刃有余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生活了，他以为自己把父母保护的很好，他以为，只是他以为。 他逼李枫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从没想过李枫会用软肋威胁他——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独自面对生死，从没想过这件事。 直升机追着李枫的跑车，可无法降落，只能放下绳索，阮季玉急切中连人设都不装了，就要徒手下飞机，但半空中他看到那辆跑车撞开大桥护栏，沿着一条优美而绝望的弧线落入江中。 雷霆拼命才把他拉了上去，直升机轰鸣着迅速离开现场，现场甚至很多人都没注意到来过一架直升机。 那一瞬间他好像疯了，他好像是冲着雷霆的鼻子狠狠揍了一拳，然后死死盯着江里的跑车，他一直以来的傲气和自信好像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就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在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和这个懦弱无能只会发疯的阮三少爷融合在了一具身体里。 原来他也是一个无能的人。并不比这个傻瓜恋爱脑的三少爷强多少。 甚至他都学不会怎么去爱人。 阮季玉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似乎咬破了舌尖，但感觉不到多余的疼痛。因为浑身都很疼。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么蠢。 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放弃了炸掉整条列车的计划，用自己的命换了主战派的首脑的命，他太傲了，他总是自持专业过硬，他是一把好刀，但绝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主战派不会因为一个首脑的死就不再主战，他的死只会让和平组织失去一把利刃，而且世界上多了一个亲眼看到自己爷爷死在面前的小女孩。她的仇恨又会给世界带来什么，阮季玉看不到。 他第一次觉得后悔。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人的一生有一件事是不能沾的，那就是后悔。 一旦有后悔的事，每当独处，就会出来折磨你。 就像现在。 阮季玉无比后悔当初去招惹雷霆，去抢娱乐圈的名声，去抢李枫的一切，他想要逼退李枫，想要夺回原本属于「阮三少爷」的一切，可他没想过后果。 他做过的任务，对手的结局只有死亡。他没做过活人的任务。 实际上他完全不懂为什么雷霆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懂文正佟喜欢自己什么，更不懂李枫对名利的疯狂，还不懂李莉的笨拙与坚持，不懂别人的人生为什么都活得那样「有来有往」。 这种不懂并不是词彙意义上的，而是真正从精神上的「同理心」，他没有。这种东西他早就没有了。 第119页 他没有来处，唯一的「去处」现在也没了。 他就不应该入局，他就应该早早逃离这里，在那个李敬先被污衊的晚上，他就应该带着他们离开。 那个晚上……阮季玉又想起跑车里的金色长髮，那个身影出现在老旧的楼道里，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场景中的违和感，可偏偏又那么真实。 从那天晚上，他就被缠在了这个三少爷的命运里，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有软肋的。有了弱点的英雄便不再是英雄。 他逐渐是个「人」了。但很遗憾，他成为了一个很失败的人。 阮季玉浑身不知是冷还是热，大汗淋漓，小楼卧室里烧着壁炉，但直到夜里凌晨，阮伯安从局里办完手上的事情匆匆赶回来，带着一众神色悲怆的佣人乱糟糟闯进卧室里，阮季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床角。 「发烧了……老二！你就是这么照顾的？！」阮伯安抓住身后的阮仲明的脖领，阮仲明的眼镜被他撞歪了，神色也有些慌：「我留了人照顾他，但是葬礼的事都忙乱了，根本顾不上——」 「你放屁！」阮伯安气得高声，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床脚传来一声动静，阮季玉抬起那双沉黑的幽静的眼睛看向他这两个哥哥。 「葬礼……他死了吗。」 「葬礼」这两个字出现在阮家，只有可能是阮父阮峰，终于是被李枫那慢性毒药消磨死了。 阮季玉原本来得及救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切公开，李枫就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现在好了，生父，养父，都死在了李枫的手上。 阮季玉只觉得可笑，这对他来说，相当于是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阮伯安和阮仲明都没说话，气氛不算太好，屋外等着的佣人有低低抽泣的声音逐渐响起，壁炉烧得卧室内暖得并不均匀，三个少爷在破旧的小楼里听着屋外的悲声沉默，被暖火烘烤得脸色喑喑。 阮季玉掀开被子，缓缓坐直身子。 「有我的衣服吗。我去看看他。」 阮仲明抬手，屋外的佣人端着三少爷以前的衣服送了进来。 屋里光线不好，但两个哥哥都没出去，阮季玉也没有说话，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换好了衣服，下床穿上家居软底鞋。 阮伯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 阮家仅剩的三个儿子，阮季玉走在最前面，阮伯安和阮仲明默默跟在他身后，冰棺就停在庄园正厅里，遗像已经摆在了桌上，上面铺着白色桌布，香炉压着黄纸，各色贡品摆在银盘放了一桌。 阮父离世也在昨天夜里，和李敬先前后相差不到半个小时，令人沉默的巧合。 旁边有正在忙着往家里各处挂白灵的佣人，旁边管家自然而然地递给最前面的阮季玉三炷香。 阮季玉站在最前，三兄弟就着夜色沉默地对着父亲的灵堂上了三炷香。 没有人质疑阮季玉为什么站在最前面，似乎有一些东西正在改变，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也并没有人开口。 阮季玉看着冰棺里的男人，这个男人的一生既聪明又愚蠢，又成功又失败。 他其实并不爱任何一个儿子，他只爱过那个名叫安明玉的女人，将她的名字拆给了三个儿子，再娶的女人也是因为实在想念深爱之人的幻影。盲目地疼爱阮季玉，疼爱李枫，也是因为他们眉眼间长得最像安明玉。 可惜幻影就是当权者索命的毒蛇。 阮季玉垂眸看着他安详的仪容，轻轻地抚上冰棺，不知是恨还是什么，但在生死面前，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上辈子他结束过不少人的生命，但他从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生死之间。 现在他体会到了。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竟然有卡车开进了庄园前院，在楼下的草坪上轰鸣着，大功率射灯打开着，工人在忙着挖坑，卡车上卸下来一棵巨大的枇杷树，准备栽树。 庄园前院是一片观景林，错落有致，还有假山流水，枇杷树太过野性，完全破坏了这地方的和谐，变得不伦不类，仿佛美女戴了一顶秃顶且东倒西歪的帽子，实在难看。 阮伯安走到阮季玉身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一根烟啪地点上，才嘆了口气，烟气笼罩了他半张脸：「临走的遗言，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把老屋的枇杷树移栽到庄园来。」 他唿出一口烟气，瞥了一眼半张脸在阴影里的阮仲明。 「第二句，叫老三回来，把阮家交给他，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阮季玉没有表情。 阮峰最后还是知道了是有人下毒害他。没有人能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还有能力告诉阮峰，除了……雷霆。 雷霆是为阮季玉。 阮峰并不傻，他只是信任的太盲目。一个人总有软肋，安明玉就是阮峰的软肋。 软肋总会害死一个人。哪怕是英雄也不例外。 阮季玉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棵枇杷树，巨大的根系被笼在一张网里，夜色里工人们正喊着口号一齐拉这棵大树。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阮季玉转身走了。 「家庭医生在主卧等您。」管家对阮季玉说。 阮伯安摆摆那只夹着烟的手，「我跟老三去，那什么，叫厨房煮点东西吃，老三两天没动筷子，再不吃饭还没等老的下葬他先挂了。」 第120页 阮仲明在身后低声对跟着的秘书助理说话：「……还有明天早晨十点叫裁缝来家里。」 阮季玉自顾自往庄园的主楼里走去，背影单薄，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身后追随着他，管家在一旁躬身小声提醒阮伯安：「大少爷，以后人前要改称唿了。」 阮伯安「哈」了一声，眯起眼吸了一口烟，吐出来：「我连躺在那儿的都没叫过什么老爷，你让我叫老三？呵，算了吧，老三可不是他，用这些东西可唬不住他，歇着吧。」 管家并没继续答话，阮伯安吸完一根烟，整了整黑色的冲锋外套，拍了拍上面的菸灰，将烟屁丢在草坪上，用鞋底踩了踩。 仿佛这昂贵的草坪和棚户区那些臭水沟没什么区别。 他追上去：「老三，吃啥，我叫厨房给你做，或者我去给你随便做点啥，上次你不是吃……」 阮仲明身边的秘书欲言又止，阮仲明抬手不让他开口，只说道：「走吧，回集团，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 秘书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逐渐消失的阮季玉背影，转身走了。 第50章 阮家大家长的葬礼定在月底举行, 马上就要过年，阮家也不愿意把葬礼拖到春节，但阮季玉继承阮家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家, 好在雷霆提前打过招唿, 封锁了所有关于阮季玉的娱乐新闻，一切有关这个名字的小道消息都没能流露出去, 这才保住了阮季玉的清静。 在外面让粉丝惴惴不安的也只是李枫的失踪, 阮季玉的消失似乎和一切都有关系, 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在哪里，不过还没等大众开始瞎猜, 一夜之间便突然有消息开始网传李枫吸#毒，不过一直没有铁证, 李枫的粉圈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疯狂攻击别人, 就差把所有人都咬下水，但还是不断有人传，营销号私下里疯了一样转发，发了又删, 各种真真假假的石锤眼花缭乱, 看大众的风向, 大家恐怕已经信的八九不离十了。 外面风声鹤唳, 李枫的事把阮家和雷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但豪门这些掌权人不比娱乐圈的事, 他们轻易也不敢胡说八道, 看起来似乎逐渐风平浪静了, 但各家内部却并不安宁。 跟着文泰麟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走进他的书房，告诉他阮季玉继承了阮家, 成了阮家新的「大家长」的消息，可文泰麟却只是顿了一下手中毛笔的笔锋，他轻「啧」了一声，把笔架在一旁，将一幅写废了的字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文泰麟拿起身边的佛珠，一边捻一边看向窗外：「青年才俊啊……居然没什么意外的感觉。但可惜了，做不成朋友，就只能做对手。」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秒，但还是问：「这件事要告诉大少爷吗？」 「他应该比我知道的早。人大心大，我早就管不了他了。叫人给他送个信，让他要做就把事情做干净些，我还没老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是。」 雷霆盯着被挂断的电话，走廊另一头楚喻天敞着衬衫领口拎着一只看病号的专用果篮走过来，住院部的空中连廊上人来人往，东边是妇产科，西边是心脑以及骨科，一到冬天，妇产科和骨科的住院病人都非常多，但很多经过的人都会回头看雷霆。 一个身高一八五身材衣品俱佳还是金髮混血的帅哥，不到两个小时住院部差不多都传遍了他的传闻。 楚喻天背靠着不锈钢扶手和连廊上的落地窗，把果篮跨在胳膊上，歪头看他：「不进去？」 雷霆又看了两秒手机屏幕，摁灭，装进裤子口袋，「他不肯见我。」 「来都来了，果篮都给你买好了。」 「这是什么？」雷霆看着那个花花绿绿的果篮眉心皱起。 楚喻天不甚在意：「医院门口买的，买的他们家最贵的款，要我一百二，我一百买的。」 雷霆一言难尽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楚喻天就把果篮强行塞进他手里：「去去去，再让你在这走廊上站十分钟，一会儿妇产科都要传遍你的八卦了。」 雷霆终于还是被迫站在高级病房门口，不知道是想敲门，还是想转身就走，总之他看起来比即将跳崖的小媳妇还纠结。 护士推着检查车停在他身后：「你好，你是v3房的朋友？怎么不进去？」 「我……」 雷霆刚说出一个字，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里面的人差点和雷霆撞一个正脸，那人一抬眼，是个陌生的男人，挺年轻，雷霆感觉有点面熟，但又不知道从哪见过，不过一瞬间，对方却已经认出了自己。 「靠，你还真敢来？」 这说话的语气，雷霆一下就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阮伯安的徒弟，警队的小警察。 他身后紧跟着又出来两个，看样子应该都是警队的，另一个寸头粗着嗓子：「出去出去！师父可交代了，见你一次逮你一次，随便抓进去查查就够你喝一壶的，你还敢来？」 雷霆被他粗鲁地推搡了两下，显然雷霆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而且他确实不请自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护士没理他们的矛盾，径直推了小车走进病房，楚喻天及时赶到，从雷霆身后搭上他的肩，嬉皮笑脸，一点看不出大少爷的样子：「几位兄弟，那里面住的他老婆啊，两口子吵架了，他就进去看一眼，不耽误治疗，再说了，那三少爷天生体弱，要是想他想的晚上受不了了，你们负责啊？」 第121页 「嘿怎么说话呢！想打架是吧，来来来，今儿我们都没穿警服，看你俩这样的就欠打，我——」 「老四老四，别冲动……」 楚喻天添油加醋，把衬衫的钻石袖扣拆下来装口袋，袖子撸上去，露出一只百万级别的手錶，但俨然一副街头混混的架势：「来啊，我还没跟警察打过架呢，来来来，朝我脸上打……」 雷霆家庭教育严苛，以雷家长子长大，受的都是贵族精英教育，此时还真有点受不了他这副流氓样子，甚至有点不想承认跟这个人认识，但事已至此，他只好也拦着楚喻天。 门口一片混乱，旁边病房的病人家属甚至都探头出来看，一个穿着精緻的中年女人犹豫着提醒：「小点声……」 病房里终于传来雷霆熟悉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很清晰：「行了，把他放进来。」 雷霆如得圣旨，一时间走廊上所有人都看着他，一片静默中，只有楚喻天扬了一下下巴，「嗯」了一声，一副「看吧」的欠揍表情。 雷霆手里捏着那个廉价的果篮，他刚想把果篮丢了自己进去，楚喻天已经一膝盖将他顶进了病房门，顺便贴心地关上了。 护士推着小推车出来，看着门口这几个或蹲或站或靠墙的男人，摇了摇头，只提醒：「这里是医院，不许喧譁。再吵就都出去。」 几个小警察和楚喻天都赔上笑脸。 阮季玉坐在病床上，第一眼先看向雷霆的脸，嗯，还是那种熟悉的目中无人的调调，看一眼就觉得晃眼的帅，第二眼就看到了他手里廉价的果篮。 挑眉：「医院门口买的？」 雷霆像是被烫了，把果篮迅速藏在旁边堆满各色慰问礼品花束的桌子下面，连忙解释：「不……」 「挺会挑啊，终于有点人味了，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呢。」阮季玉一句话，说得雷霆没再说下去。 似乎好像大概也许……阮季玉还挺喜欢这个廉价的果篮的。 阮季玉盯着那个果篮看了两秒，雷霆又把它拎了起来，提到病床边，阮季玉看着果篮里面，饶有兴味地挑了一下：「这个。」 里面有几颗车厘子，雷霆用小刀划开包装，把仅有的几颗车厘子挑出来走进旁边的独立卫浴里面洗了洗，又重新回到病床边。 阮季玉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如果是来问安的，就可以出去了。」 雷霆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你……还好吗？」他最后还是问了这个蠢问题。 「你说呢。」阮季玉没看他，平静地回答。 「谢谢你帮我封锁消息，不过很快就不需要了。」阮季玉翻过一页书。 「我们之间不用谈谢，我是你的未婚夫，应该帮你。」雷霆说。 阮季玉抬眼皮看了一下他，依然是那种有点懒洋洋的样子，不过最近他在病床上应该养的不错，至少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雷霆下意识看向他的嘴唇，但只是一瞬间就错开了视线，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阮季玉当然注意到了，但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嘲笑他，或者不咸不淡地说他什么，等了几秒，阮季玉才开口：「我们之间的婚约，是时候解除了吧。」 雷霆看向他，这句话涵盖的意思雷霆早就心知肚明，当阮季玉成为阮家正式的接管人，阮家的大家长自然不可能成为他的未婚妻，但真正听到阮季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颤了一下。 「当初是我利用你，对不起。」阮季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微微侧身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看不清表情，又像是不想让他看到。 雷霆沉默了很久，久到阮季玉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才略显生硬地开口：「……我说了，我们之间也不用道歉。」 「婚约可以取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雷霆少见地抿了一下唇，他大少爷的人生中很少有不敢开口的时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你对我……」 阮季玉没让他把话说完，转头看着站起身的男人，无奈又有些苦涩地勉强扯起一点嘴角，看不出笑的意思，但的确笑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你就不能放手吗，我有什么值得你——」 「我母亲还没见过你。」雷霆看着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但语气坚定，不像是开玩笑。 阮季玉诧异了一秒，又有些无语地盯着他，嘆笑了一声：「你是妈宝吗……」 「你没见过她，我想让你见她。」雷霆看起来有点紧绷，似乎提到母亲这件事，让他有些无措和紧张。 阮季玉嘆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穿好拖鞋仰脸看着雷霆，雷霆被他往后逼着退到墙边，阮季玉抬起手点了点他的胸膛。 「想让我和你继续在一起，好，你给我一个理由。」 阮季玉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更多情绪，雷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直面过阮季玉的这一面，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底涌出慌乱来。 「阮季玉根本从没在乎过我」这样的想法争前恐后压都压不住，面前这个美貌又冷漠的人，和那天夜里，喘息着回应他的吻，忍耐哼咛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了。 雷霆攥着手，说不出话。 「我利用你，给你道过歉了，现在我想復的仇也结束了，我不需要你了，懂吗。」阮季玉尽量让语言像一把尖刀，直刺入雷霆的胸口，试图以此逼退这个人。 第122页 他不能再让雷霆卷进来，他原本就不应该利用他。 这个混蛋占了自己的便宜，就当便宜他算了，但他罪不至死，有些事不应该把他卷进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个大少爷而已。 阮季玉要找到李枫，他要彻底了结这一切。只他一个人。他一人来，也应当一人离开。 雷霆抓住他的手，听到阮季玉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眼睛里暗色翻涌了几番，急切地低头想要去吻他，想确认这个曾经任自己予取予求的人还在原地等他。 一分钟后，他终于明白那些终究是幻想。 阮季玉推开他，抽了一张纸擦了一下嘴唇，唇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但表情冷漠：「快滚。从这扇门出去，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管我的事。记住。」 楚喻天开车，雷霆坐在副驾驶，车窗紧闭，车里面有些黑，楚喻天斜睨了他一眼，道：「怎么？彻底分手了？」 雷霆没吭声。 「得，还是分了。真没想到你还有受情伤的这一天，以前追你的人一个个都得哭成什么样。」 「他们要是看到他，就不会觉得委屈。」雷霆说。 「好好好，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吧？你就栽进去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压根就不懂他，我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 「钱能解决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爱情题目，但对一种人无解。那就是阮季玉这种人。」 雷霆沉默着听他的答案。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平庸。」 「怎么，不信？阮季玉利用你进了娱乐圈，但你见他做的有一件事是真的为名为利吗？新闻发布会上，镜头那么多人，刁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不相信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三少爷会是那个淡然自若的态度。雷总，你都忘了你以前第一次面对媒体的样子了？」 雷霆看着手里到现在还攥着的一颗车厘子。 「他这样不好吗。」 「是，你就喜欢他这样，他什么样你都喜欢。但你没想过他喜欢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这和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关系，他既然能接受你，说明他至少不讨厌男人，但你自认为把什么都能给他，但他爱上你了没？」 「我早跟你说过，你可以给他天上的星星，但这一定要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他也许只是想要医院门口廉价的果篮呢？也许只是想要路边随便摘的野花呢？你给他买一车鲜花，给他送一个千亩花园他都不会喜欢。」 雷霆看着楚喻天，似乎有些明白。 「可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雷霆看着手里的车厘子。 「这还不简单，猜啊。」楚喻天一副看蠢货的表情，「你不猜怎么知道？」 「一个答案一个答案去试呗，总有一个答案是对的。但是你不试，在他眼里你就是个纯二逼。」 这次雷霆沉默的时间更久了，终于在车停进雨田俱乐部停车场的时候雷霆开口了。 「他想让我离开他，我绝不答应！但有些事我必须去搞清楚，要不然我……根本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资格。」 雷霆推门下车：「我要去一趟疗养院，我要先搞清楚李枫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雷家真的涉足那样的生意，我母亲不可能一无所知。虽然她现在已经疯了。」 楚喻天耸了耸肩，点了根烟，把车钥匙甩给雷霆，背过身挥了挥手逐渐走远。 「随便你，有事儿就说话。你这个人吧，挺他妈少爷的，就看不惯你这臭架子，但你人不坏，我信你。」 第51章 阮家的葬礼办的十分低调, 和阮家一贯的风格完全相反，当然了，这是因为阮家已经换了「大家长」。 但目前风口浪尖舆论中心, 阮家再想低调, 参加弔唁的人数依然超出了阮季玉的预期。 很多不明所以的人知道阮三少爷成了家主这个消息以后都等着看阮家的笑话，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当做花瓶培养长大的, 还有很多知道一点内情的人缄口不言, 但还是一个不落, 都来了。 弔唁完下午扶灵，礼堂外的豪车停满了长街, 都是前来弔唁的人。 长子扶灵，阮伯安和阮季玉走在前面, 阮家里外的事都是阮仲明在操心, 一整天的应酬把阮仲明累坏了, 他衬衫西服外套着白褂，原本整洁的孝带拖在地上，皮鞋和孝带都看起来满面灰尘，有些狼狈, 阮季玉拍了拍他的胳膊, 示意他上车去。 阮仲明愣了一下, 没说什么, 上了车。 后面的礼仪队人声嘈杂，天色逐渐见晚, 阮伯安低头问阮季玉：「要不你也坐车走？就别跟着受这个罪了, 我去就行了。」 阮季玉摇了摇头, 沖他笑了一下。 一整天阮季玉都被人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微妙, 每个人都带着目的接近他，但阮季玉身边跟着四个保镖，言谈得体，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礼貌和哀伤，他身形有些瘦弱，看着脸蛋还像是个孩子，但气质不凡，没有上位者的威压，但也没有半分胆怯。 他很干净，干净得让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让人敬畏。 今天过后，许多人才算是真的认了这个新的阮家「大家长」。 阮伯安看出他的疲惫，但没再说什么。 扶灵去到墓园，一路上阮季玉都没说话，直到看到墓园口停的一辆车，阮季玉才愣了一下，「……哥，你叫人在外面盯着，别有记者。」 第123页 「哎行，怎么了？」阮伯安刚问完，就看见了那辆停的位置很隐蔽的车，车里没人，车身掩映在柳树林后面，冬天柳条干枯，傍晚像是一群垂目哭泣的水鬼。 阮伯安心里暗骂，忙跑去安排了。 阮季玉又盯着那车看了几秒，心里有些暗暗不安。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回头的理由和机会了。 阮峰的骨灰盒在他怀里，但李敬先的骨灰盒还存在殡仪馆，李莉始终不愿相信丈夫的死，再加上有很多人不愿意让她闹事，所以她现在连接走李敬先的骨灰都无法做到。 阮季玉抚了一下怀里的骨灰盒，身旁他并不熟识的阮家长辈撑着黑伞站在他身边遮着他。 四下无言，所有人簇拥着他进去。 下葬很简单，一切都有专业的礼仪人员负责，无关地位无关财富，所有人到了躺在这里的这一天都没有例外。 阮季玉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捧花，放在墓前。 【先父阮峰之墓】 照片上阮峰的表情有些严肃，但看得出是个不折不扣的上位者，一丝不苟的头髮和西装，不到六十就走了，实在算不上喜丧。 阮季玉哭不出来，他只是盯着墓碑看了许久，旁边打着黑伞的长辈提醒他下一步流程，他才反应过来。 下葬以后他还要回庄园，晚上在阮家庄园还有晚宴。 流程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黑伞收起，礼仪队的人先去吃饭，豪车车队已经停在了墓园门口，就等着大家长出来接他回去。 这会儿莫名下起了小雨，天都黑了，苍雾一样浓，墓园在远郊区，没人以后安静异常，只有山风穿过。 阮伯安撑了把伞，站在阮季玉身边抽菸。 「哥，墓园不让抽菸吧。」 「墓园还烧纸呢，碍不着他们的事。外面是有几个记者，被吓唬走了，怎么，你真要见他？」阮伯安似乎心情很不爽，菸头亮了一下，烟气吐出来带着气。 阮季玉笑了一下：「你要是还不准我见的话，我就不敢见。」 阮伯安听这话无奈地笑了，「你现在可是大老爷，我可不敢不准。」 阮季玉不声不响，把身上的孝服脱了下来，里面的西装是才定制的，他穿着显得身形非常漂亮。 阮伯安接过衣服，把伞递给他，但没撒手，压低声音道：「哎，别跟他厮混，你现在是正经人，被人看见了不好。」 阮季玉点点头，接过伞走了。 雷霆站在车边，菸头明明暗暗，他的金髮十分显眼，身材高大，靠着车显得商务车都娇小了起来。 他不知道看着远山在发什么呆，淋了雨也不知道进车里，只是一直盯着看，菸头就差一点就要烧到手指。 阮季玉走到他面前。 雷霆垂眼看着他，两三秒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这是真的，他才慌忙烫到了手指，把菸头丢到了一旁湿漉漉的草丛。 阮季玉嘆了口气，伸手搭在他被烫的那只手上。 「为什么不下拜帖来参加葬礼。」 雷霆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道你要解除婚约，我不想去。」 阮季玉笑了笑，还是熟悉的幼稚发言，但此刻听到耳朵里却有些莫名意动。 「阮季玉，我准备去国外了。」雷霆忽然说。 阮季玉愣了一下，笑了，低头：「那不是很好吗，在国外更适合你。你不适合做娱乐圈，你周围那些人都在坑你的钱。」 雷霆不想让他低头，一把将他揽了过来，阮季玉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四周。 「别看了，没人。你大哥都警告过了。」 阮季玉这才在他怀里放松下来，「要去国外就直接去，你在这偷偷摸摸见我还想做什么。」 雷霆摸了一下他的耳廓，看着他偏头避了一下，耳廓略微发红，才道：「这次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就想来见你最后一面。」 「见了就赶紧走，别拉扯我。」阮季玉嘴上这么说，但没推开他。 雷霆的神色看不清是什么意思，阮季玉觉得今晚的雷霆有些不太一样，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好像是……成熟了一些。 想到某些场面阮季玉忽然脸皮发热，想要挣扎，但雷霆已经打开车门，阮季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车里了。 当然他是能反应过来的，只是一瞬间没有反抗。 雷霆就要离开了，今生今世这恐怕是最后一面。 阮季玉心想，算了吧。 这三个字一出来，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了，阮季玉放松了许多。 「你把后排的座都放倒，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做这种事。」阮季玉看着身下已经被放到钝角的后排座，有些一言难尽。 雷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拉松了领带，关上车门。 「……这是墓园门口，我刚给我爸扶灵下葬，在这门口做这些事，有些不好吧。」阮季玉被他扶在身上，喘了两口气，撑着车窗看着他。 「有什么不好。知道吗，我爷爷死的时候，我父亲在灵前就敢拉着我母亲做这种事，雷家的儿子都是这样的。」雷霆满不在乎地道，语气里甚至隐约有些自毁的轻佻快意。 阮季玉敏感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但他来不及细想了。 车窗发出砰砰两声轻响，阮季玉的手贴在防窥玻璃上，隐约看得清一点雪白的手掌轮廓，墓园柳林摆动，冬夜里暮色四合，车旁没来得及收起的一把黑伞倒扣在雨里，被冷风吹得颤颤巍巍，汗顺着伞边蜿蜒而下，车窗发出一声轻响，降下了一点缝隙，雪白的手指爬了出来，挣扎似的抓住了车窗的玻璃。 第124页 然后那抓紧玻璃的手颤抖了两下，像只雪白的鸟儿垂死挣扎，最后泄了力气垂了下来，被一只大手重新抓进了车里，车窗再次闭合。 阮伯安看着阮季玉绯红还未消退的耳廓以及嫣红的嘴唇，还有那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冷漠小脸，无语地与他对视。 阮季玉偏过视线：「……走吧，回庄园。」 阮伯安咬牙切齿：「我跟你说什么了？」 阮季玉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欲盖弥彰地拉扯了一下衣服揉皱的下摆：「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有些皱了。」 「我不让你明着见，你倒好，偷上了啊？」阮伯安抓住他的手腕，气得发麻，「雷霆呢？人呢？有胆量让他来见我！」 阮季玉赶紧拉住大哥，讨好道：「他已经走了，我保证再也不跟他见面了，我保证……」 阮伯安丝毫不相信地看着弟弟单纯无辜的脸蛋，但也只能作罢。 阮季玉转身往前走，迈步子时有些别扭，没走几步就听见阮伯安在身后崩溃的声音：「站住！我开车过来接你！」 阮季玉脸色有些泛红，站在原地没再动了。 雷霆这个该死的东西，要不是这辈子见他最后一面，绝不会答应他…… 阮季玉站着也有些不自在，不断地换两条腿的重心，浑身都紧绷着。 直到钻进车里，才松了一口气。 阮伯安刚给他系好安全带，阮季玉忽然浑身一僵。 阮伯安目光如电地审视着他，阮季玉不敢看他，只好转头看向窗外，双腿合得很紧。 阮伯安愣了一下，忽然知道了些什么，气得想要发疯。 「……你是不是疯了？」抓不到雷霆揍，只好先骂自己这不争气的弟弟。 阮季玉没敢说话，只等着他骂完，心虚道：「明天我给你买辆新车。」 「不！需！要！」阮伯安气疯了，「等等！还是买！我受不了了，这车给你了……」 「妈的，你是中了什么邪魔了……」 阮季玉嘆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景色后撤。 雷霆最后抱着他，抱得死紧，他几乎要唿吸不过来，意识都开始涣散，耳朵像是浸在水里，只听雷霆在他耳边模模煳煳地说：「对不起。」然后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哪有人做到最后说对不起的？ 阮季玉皱了皱眉。 他很想对雷霆说他表现其实还可以，不用道歉。但他隐约又觉得，雷霆的对不起似乎另有含义。 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重新笼罩了心头。 但阮季玉没有时间多想，他必须要尽快找到李枫，然后将事情全部结束，将齿轮拨到正轨上。他已亲手毁了自己的退路，他退无可退了。 至于自己最后会怎么样，阮季玉没想过。 任务从来如此，一把刀的结局如何，制定任务的人从不会考虑。他只是不想让雷霆再被卷进来了。 阮季玉默默敲了一下膝盖，默念。 或许……下辈子吧。 「下辈子」是他能给雷霆最重的承诺了。 雷霆在私人飞机上，看着舷窗外的黑云，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新闻界面。 【阮氏与雷氏解除婚约！娱乐行业是否要重新洗牌】 雷霆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另一边的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金髮漫捲，铺陈在她身后。 莉莉安睡得很沉，为了让她上飞机，晚餐里给她用了点安眠药。 莉莉安确实已经疯了，但雷霆在她当初搬进疗养院时的随身物品里，还是找到了一点东西。 这些年雷霆不愿意去触碰父亲和母亲的任何东西，但现在他别无他法。 母亲的随身物品中有一张明信片，是夹在很多幅画中间的，莉莉安年轻时喜欢画画，在印象派油画上几乎已经可以媲美专业的画家，但在她疯了以后就没有再动过笔。 一沓画作中夹了一张明信片，寄信地址来自国外某庄园，上面只有一行电话号码。 明信片上还沾着些许颜料干涸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莉莉安将明信片藏在还没晾干的画作之间造成的。 母亲的一切都已经被父亲隔绝，她只是一只豢养在笼中的鸟，为什么还会有国外的地址寄给她明信片？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雷霆打过那个号码，已经是一个空号。 剩下就只有一个地址了。 雷霆隐约察觉，这个地址或许就是打开当初父亲到死都不肯交给自己的那部分生意的钥匙。 李枫疯癫时的话犹在耳边。 「你以为你们雷家就很干净吗？」 雷霆闭上眼。 干净不干净，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要给……阮季玉一个交代。到了今天这一步，就算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两天后，雷霆带着莉莉安还有金秘书以及两个心腹的保镖来到了地址，这是一处已经荒废的私人庄园。 但是庄园没被流浪汉侵占，这说明这些年依然有人在替这座庄园缴税修缮，甚至里面依旧有人活动。 金秘书劝雷霆不要冒进，但雷霆抽了根烟，便要进去。 庄园的杂草疯长，树木成灾，爬山虎爬满了墙壁，几乎像是西方恐怖片里的剧情。还好现在是白天。 莉莉安状态不太好，看起来很没精神，一个保镖背着她，直到走到主楼前面，莉莉安忽然叫了一声，然后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拼命地拍打。 第125页 看来她认识这里。 雷霆止住了金秘书阻止的动作，任由母亲砸门，直到大门由里面打开了。 主楼的大门望进去，大厅里面倒比外面干净许多，看起来像是有人活动过，但里面随意堆放了许多纸箱，看起来颇有分量，不知道放着些什么东西。 开门的人是个看起来快六十岁的长髮老人，穿着得体，仿佛像是来参加什么仪式，男人看起来长相有些偏女性化，虽然年纪大了，但雷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雷霆瞳孔紧缩，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长发男人笑了，「小少爷，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莉莉安也和我一样老了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雷霆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一切，父亲在临死时把国外的生意交给了自己贴身的秘书，也就是这位雷霆小时候叫了好多年的「梅叔」。 父亲死前几个月，梅叔车祸死了，车在山谷里烧成了铁壳子，里面的尸体雷霆没过问，直接当做梅叔下葬了，然后父亲就死了，母亲就疯了，自此雷霆被推上了他避无可避的路。 如履薄冰谈不上，但谁又喜欢成为一个孤儿呢？只不过身不由己罢了。 莉莉安抓着梅叔的衣服，摇晃他：「在哪？在哪？」 梅叔温柔地轻抚了一下她依然姣好的面庞：「老师他已经死了。」 莉莉安无法接受似的跌坐在地上，然后厉声尖叫起来。 这不是雷霆第一次见她发病，但如此撕心裂肺的尖叫还是让雷霆觉得太阳穴跳着疼。 「你早就该死了。」雷霆从旁边保镖的侧腰拔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个长发的老人。 但对方丝毫不惧怕，反而朝前走了一步。他西装华贵，只身在这里等，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这或许已经是某种预示。 「是的，小少爷，我确实早就该死了。但我活到现在，只是为了等你。老师对我说过，你来找我的那一天，就是我死的那一天。来，进门吧。」 他笑得一如年轻时那样阴柔又让人恐惧：「我真的还想再看一眼老师。很好……很好……真的很像……」 他笑起来，笑得十分高兴。 「你自己死，或者被我一枪杀了，你自己选。」雷霆朝前跨了两步逼退对方，他脸色非常难看，冷汗从鬓边流下。 他不想再回忆父亲的死，也不想再被人说自己像他。 他不想再像那个男人，也不想再听过去的人说起他。生养之恩巨大，却是雷霆颈项上重重的枷锁。如果可以选，他宁可不做这个「长子」。 雷霆的手指微微颤着，长发老人注意到了，愣了一下，笑得更加疯狂。 「你没对人开过枪吧？没杀过人？雷家的长子居然有没杀过人的……看来老师真的很爱你啊……」 雷霆手指一颤：「你说什么？」 「你还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好，像他，又不是他。」 他艷丽地笑了一下，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对着小少爷微笑的俊俏男人，他用中文说完最后一句话。 「恨我吧，别恨老师了。」 然后飞速打下雷霆手里的枪，动作堪称专业，雷霆瞳孔剧烈缩小，随后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枪响了。 他吞枪了。 血雾在他脑后铺开，大厅的地板上被染上了血渍。 莉莉安被枪声吓了一跳，不再尖叫，而是跑向那堆几乎要二层楼高的纸箱，躲在后面。 众人都沉默了。 雷霆站在原地，半天耳朵轰鸣，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男人已经老了，年轻时引以为傲的黑色长髮已经变得灰败，但他的嵴背依旧像雷霆印象中的一样，总是挺直着。 自己来，他就要死。 看来父亲给他的命令就是，绝不能让这些生意交到自己手里。 保镖从尸体身上搜到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合同和一封看起来已经多年且被时常翻看的手写信。 信是中文的，是父亲的笔迹。 「……梅，我将这些生意全权交予你手，你要不负我的期望。我知晓你心意，待有一日小霆得知后，你可销毁一切，便允你来找我。」 保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箱子，刚打开了一箱便吓得面如土色。 雷霆皱眉：「什么东西？」 保镖让开，雷霆朝里看去。 白色的粉末，透明塑胶袋包装的白色粉末。 他拔出身边保镖腰间的匕首，接连划开了好几个箱子，这座看似废弃的庄园，其实囤积着大量的违禁品。 雷家……一直都并不干净。只是雷霆被保护得太好而已。 雷霆脸色彻底暗了下去。 这里……究竟有多少。这座庄园到底是什么……？ 他攥紧手里的文件夹，眼前一阵发晕。想到李枫撸起袖子时满是针孔的胳膊，想到李敬先的死，想到李枫的歇斯底里，想到这座庄园有这么多违禁品，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把守，这绝对不合理，难道他们今天来了就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一瞬间他眼前金灯乱转，嗓子被堵住，金秘书赶紧扶住他。 雷霆摆摆手，试图站起来。父亲的死，母亲的疯病，偌大的家族重任系在他一身，阮季玉动情时迷乱的眼睛，雷霆踉跄了半步，嗓子眼发甜，似乎是血的味道。 第126页 「妈，我们走吧。」 过了很久，雷霆才找回了声音，想叫莉莉安一起走。 先离开这里，先离开再想办法，大不了一把火烧了这里，不知道这里暗中有多少人在看守，大不了……大不了死在这里。 他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他不怕死，但他怕阮季玉会忘了他。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他了，除了阮季玉。阮季玉恐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绿洲。 ……火？ 莉莉安站在一堆箱子的顶端，她手里举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她还穿着那件睡裙，雪白的，垂到脚面。 雷霆仰视着她。 「……妈？」他嘴唇颤抖了一下，那种一直以来就阴暗不安的预感终于在此刻吞噬了他的理智，他握着匕首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莉莉安看起来神色平静。 她的神色忽然清明了，似乎她这些年的疯病只是雷霆的一场噩梦。 「这里有汽油的味道，孩子。」 雷霆浑身颤抖。 母亲从没有这样叫过他。二十多年，他多么想听母亲叫他一声孩子。母亲从来没有。 但现在，雷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害怕失去母亲。 他已经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这座庄园是我十二岁前的家。」莉莉安笑了，笑得仿佛找到了当年她绝色容貌在歌剧院灯光下的时光，庄园里漂亮的各色女孩如云，后院那些贵族老爷乌烟瘴气地抽着烟，她美丽如深海的蓝色双眸依旧闪闪发亮，仿佛有聚光灯打在她白色柔软的身躯上，台下所有的男人都被她所迷，她以绝色的美貌终于引来了撒旦，将她抢走锁在地狱内潦草一生。 她的一生就像这座废弃的庄园，命运又将她带回了这里。 「孩子，你不该出生的，是母亲对不起你。」 雷霆想要出声，可莉莉安已经将手指松开，打火机「噗通」一声垂落在箱子上，但却瞬间引燃了火焰。 一瞬，仿佛盛大节日上落幕的焰火，白裙与金髮共同在火中燃烧。 火势勐然窜了起来，在雷霆冲上去之后忽然发生了爆炸，轰然的热浪将雷霆推出几米之外，他金色的发尾被热焰舔舐顿时烧焦了一片，如同他此生与母亲的那点血脉最后一次灼痛的告别。 金秘书和两个保镖将雷霆护了出去，直到跑出主庄园，站在外面的林子里，雷霆才发现自己已经满面泪水。 庄园里传出来枪声，还有人疾唿救火，显然是有守卫的，但他们都没想到居然会着火，恐怕更想不到会发生爆炸。 雷霆想到梅叔临死时释然的表情，勐然回头，可就在这一瞬间，主楼像是含不住大火的怪物，「轰」的一声，彻底炸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热浪迎面撞来。 雷霆脑内轰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父亲的葬礼上，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她的嗓音撕裂着，中文也说的并不好，但她偏偏要用儿子的母语去控诉：「我恨你！我恨你们！为什么你没有和他一起去死！你骨子里流着骯脏的血！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杀了你！我恨你们——」 她终于解脱了吧。 雷霆忽然笑了一下，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52章 ：染头髮 新闻头条： 【雷氏集团股权疑似变更，雷霆将退出娱乐帝国】 【豪门惊天爆雷！雷氏集团叔篡侄权】 【雷氏集团更换掌舵人是否意味着来年的娱乐圈将有大动作】 【娱乐帝国崩塌！雷氏集团内幕大揭秘！】 …… 雷家鲜为人知的老宅里，屋前的枯井旁，一个身影跪在那里，火光明灭，黄纸声窸窣。 楚喻天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雷霆还跪在中庭烧纸。 夜色下老宅年久阴森，雷霆的金髮仿佛和火光融为一体，把他本就吸睛的面容照得更加妖媚，有些不真实。 楚喻天把保镖都安排在外院，独自默默走到他身边，也跪下来，拾起旁边的一沓黄纸，拆出一张，扔进火堆。 「我以为你不信这些的。」楚喻天一边烧一边说。 雷霆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跳动的火光看，脸上并没有楚喻天想像中的泪痕。 「只有你一个人来了。」雷霆说。 楚喻天「哈」了一声，嘆道：「那你以为呢，现在还能有一堆人供你随便差遣不成吗？你从国外回来以后就不见人影，你三叔惦记你手里的股权多久了你不知道，你知道最近你们的股价都跌成什么样了吗？市值蒸发能有上百亿，你疯了不成。」 说着这样的话，但楚喻天的语气却是轻松的，仿佛他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或者说他根本就并不在意雷霆究竟是执掌商业帝国的雷氏长子，还是现在这个跪在中庭默默烧纸的可怜孤儿。 「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这种人，钱只是数字而已。你没趁机也做空股市捞一把？」雷霆说。 楚喻天点点头，面不改色：「捞了。不捞白不捞！给我总好过给别人！你都不知道阮家那个算盘精老二，这几天捞的，丫睡觉都得乐得嘎嘎笑吧，这次收盘，除了你三叔最大的股东可就是阮家了……股价跌了也许还能涨，但以后涨了，可就不是你的了，你可想好。」 雷霆扔进一张黄纸，唿出一口气：「我不在乎了。」 第127页 「你父母就留给你这么点东西，你这就不要了？」 「阮……他和我说过，我不适合娱乐圈，我太蠢了。」雷霆说。 楚喻天沉默了。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没有前唿后拥的雷霆，孤身一人的雷霆，雷大少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落寞过。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在这里，老宅如同一张恶鬼的口，将他小心翼翼地含在其中。 沉默了很久，只有黄纸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楚喻天嘆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嘆道：「放下吧，别困在仇恨里，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过得不好。」 雷霆嘴角反常地翘了一下：「他们没有什么灵。要是真有灵，第一个魂飞魄散的就该是他们。」 楚喻天一想，「倒也是。」 就雷霆那个爸，还有那个妈，还是算了吧。就算在天有灵，也保佑不了他什么了。 「那就别烧纸了，也别恨他们，不划算，大不了重新开始。我可以帮你。」 雷霆没有跟着楚喻天站起来，只是呆呆地盯着那堆燃烧的黄纸。 「我又该去恨谁，又能去恨谁。」 生我者不予我也，余者皆无可与我也。 此刻他什么都没了。 但他内心一片空荡，连悲愤都消失了。他的心里是空荡荡的，像是一面玻璃，倒映着火焰的虚像。 他已经不欠这个世界什么了，他已得知真相，灵与肉，因与果，他不管愿不愿意，也已经全部给这个世界一併还清了。 他拿过脚边已经揉皱的文件袋，文件袋的背面用英文写着：「这里就是全部的存货，由你决定它们的结局吧。」 花体的英文。上一次见到，还是雷霆上贵族小学，早餐时桌上的便籤条。 「小少爷，早餐在这里，车停在外面。尽快出门。」 落款是：「梅」。 雷霆不懂他对父亲是什么感情，要多么在乎一个人，才能将一生都赔在他身上，连生死的权利都交由对方，并且丝毫不求回报。 父亲爱的是莉莉安，爱的是母亲，但梅叔临死时的决绝让雷霆内心震动。 父亲在给他的信中明确表现出知道他的心意，可还是利用了他这份心意，为了让自己这位小少爷真正洗干净所有手上的生意，把他的生死也算计在其中。 这个男人为了那一句「我知晓你的心意」隐忍了多少年，雷霆不敢去想。 他只是心痛，剧痛让他抽着冷气。他确信自己做不到和父亲一样冷血。 这样看来，也许他的确并不像父亲。 这个男人没有守护好他爱的人，也没有在意过爱他的人，他就是一个冷血的动物，他只凭着喜好强迫其他人，他只爱他自己。 母亲在他眼里是一种不容悖逆的宠物，那自己在他眼里呢？他爱他唯一的长子，他把人生最后的算计都留给了儿子，甚至将雷家多少代经营的「生意」都壮士断腕了，他不愿将这些再传给自己单纯的儿子。 但雷霆呢。雷霆算什么。 他没有父亲冷血，也没有母亲可悲，他荣华过，但他有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他向谁去哭呢。 楚喻天在旁边说，让他先去雨田俱乐部避一避风头，然后股权的事情他想办法，再夺回来就是了，雷霆一言不发，只是将那个文件袋最后丢入火中。 火光如同母亲死时一样。 整座庄园烧成了一座黑色的废墟。 雷霆漫长的少年时代也彻底落下了黑色的大幕。 「……算了，股权是我主动给他的。」雷霆瞥了一眼楚喻天t恤上的赛车标志。 「啊？」 「三叔比我更适合掌权，我……我累了。」 楚喻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你干什么去？」 夜色中，只听雷霆不着四六道：「染头髮。」 楚喻天又「啊」了一声，完全摸不着头脑。 看着雷霆的背影消失，他乐了一下，又忽然觉得很心酸。 第二天上午，楚喻天接到一通电话，声音有些熟悉。 「楚先生，你好，雷霆现在在哪？」 楚喻天挑眉：「阮三少爷——啊不，现在是，阮先生。」 电话对面沉默着。 「你能打来这个电话我很替他高兴，但我也失去了他的联繫，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阮季玉沉默了几秒，道了谢，挂掉了电话。 楚喻天把手机装进口袋，看着刚从街边理髮店走出来的雷霆，愣了三四秒。 仿佛看到了上世纪的什么帅哥模特海报。 雷霆有些不习惯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整了整身上的黑色皮夹克。 外面干冷干冷的，还有一个月就要春节了，这种小市场都已经显现出春节来临的紧张了，人流量明显增多了。 楚喻天看着雷霆，他第一次看到雷霆短髮的样子，并且还染黑了，但还是有种混血的帅气，鹤立鸡群似的，身上廉价的皮夹克穿他身上也有种时装周的气势，楚喻天彻底没脾气了。 「好好好，你就是帅行了吧。」 他转身往外走，雷霆跟在他身后：「废话。」 「呵呵，你还学会自夸了，明明以前都不会的。」 「我不需要自夸。」雷霆淡淡地说。 第128页 楚喻天一瘪嘴，鄙视了一下他，然后把身上背着的黑色斜挎包取下来递给雷霆：「车票给你买好了，包里面装着一万块的现金，还有三十万的银行卡，你可省着点花。」 雷霆皱了皱眉，「这么点？」 楚喻天无语，崩溃地手舞足蹈：「少爷！大少爷，你身上这件衣服，本人刚在里面那家店买的，一百二，裤子一百，鞋两百，三十万，要是全买成这些，够你穿到十辈子以后！你到底知不知道普通人都怎么生活？」 雷霆不习惯地摸了摸短髮，刘海遮住了一点眉骨，显得他多了些秀气，像个大学生：「这衣服看起来还可以的，怎么这么便宜？」 「……」楚喻天不想和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说话，只想赶紧把这货送走，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算了。 是雷霆自己要去的，楚喻天也不想劝他，毕竟雷霆现在实在无处可去，他选的地方，倒也不算是坏去处。 到了车站，雷霆站在门口沉默着。 大巴车站。 门口的两个大娘背着两篓野菜大声喧譁，一个小孩把鼻涕擦在棉衣的袖子上，几个黑车司机叉着手拿眼睛瞄出站的人，野狗在车站石墩子旁边旁若无人地撒尿。 楚喻天叼着一根烟，抱着肩膀：「进去吧，少爷，检票员在门口盯着你呢。身份证捏好了，记得别丢了。」 雷霆一言难尽，余光注意着那条不远处的野狗，害怕它的靠近：「就不能……」 「不能。你现在的身份公然坐飞机，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想让热搜瘫痪吗？再说了，你要去的地方就只有这破玩意能通车，赶紧去，往后的路兄弟我就帮不上你了，是死是活你自己担着吧。」 雷霆站在车站口犹豫了良久，还是败在了检票员犀利的眼神里。 「身份证！磨叽什么，要发车了！」粗犷的一声大吼镇住了雷霆。 雷霆被催着弯着腰钻进了大巴车，车里的气味让他立刻想吐出来，但好在他找到了一个后排靠窗的座位，雷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坐下来。 身旁很快坐下了一个大叔，穿着绿色迷彩服，彩条布的包上布满尘土，被他垫在脚下，然后雷霆眼睁睁看着他从布满泥土的鞋子下面的包里取出一张塑胶袋装着的芝麻饼，然后吃了起来。 雷霆震惊地吞咽了一下，赶紧把脸转向窗外。 他怀里抱着楚喻天给他的包，看着远处沖他挥手告别的楚喻天，也伸出手挥了挥。 中年妇女的售票员喊了一声：「开车了！行李都放好！」 雷霆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不少，他虎躯一震，正襟危坐。 但周围没有人在意他，随着这句催促，所有人都开始昏昏欲睡，聊天声逐渐低了下去，只有大巴车行驶的噪音。 后排有一个小孩一直问他妈妈：「妈真的给我买？真的给我买？真的真的？三十块钱呢！」 他妈被问烦了，骂了一句脏话，「买！闭嘴赶紧养精神，一会儿晕车我可不给你收拾！」 雷霆心里安慰自己，还好自己不晕车。 不到两个小时，雷霆就自己打脸了。 他只是——不晕两百万以上的车而已。 还好楚喻天准备齐全，包里居然有塑胶袋和湿巾，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狼狈，雷霆把早饭全都吐了出来，甚至连胆汁都快呕出来了，满车厢的人都开始嫌弃他这个大帅哥，雷霆没办法，只好可怜兮兮地缩在最后一排的边缘。 看着真的很可怜。 售票员大姐虽然嗓门大看着凶，但人还不错，一脸不屑地给雷霆塞了颗晕车药，还中途下车给他买了瓶水。 雷霆傻缺一样坚持要给她一百块钱一整张的新钱，最后还是没成功。 但这个行为让售票大姐成功以为他是出门上大学的傻学生，一路上对他照顾有加。 大巴车足足开了一天一夜，雷霆感觉自己都快死了。但很神奇，他本来觉得自己没有活着的欲望了，但现在，一切的悲伤和不安都在这一路上的折磨里消散了，直到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雷霆这辈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谢上天自己还活着。 他抬起头，车站门口一群虎视眈眈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走不走？靓仔，去哪？上车上车……」 雷霆脚步沉重，连忙挥手，他此时再也不想坐上任何一辆车。哪怕是价值两百万以上。 但车站口的黑车司机十分热情，雷霆几乎无法脱身，直到他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站在车站口正往里张望。 他忽然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瞬间他好像懂了为什么阮季玉如此在意这个破烂的家。原来他也同样渴望，只是他从来没有这个资格而已。 李莉看见了他，沖他挥手，黑车司机一见他有人来接，便散开了。 「……孩子，路上受苦了吧？看你脸色白的，晕车了？车站口有家肠粉还可以，阿姨带你去吃。」李莉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人，她笑着看他，没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关心他好不好。 女人穿着一件灰色棉服，戴着一个深红色的毛线帽，乱蓬蓬的头髮被她压在帽子下面，有些支棱出来了，没有阮季玉的照顾，她看着老了许多。 雷霆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现在这种境遇下他连称唿都不好意思叫，只好点头跟着她走，李莉骑着电动三轮车来的，雷霆看到这个东西有些新奇，上车以后才发现十分舒服。 第129页 以前在国外应邀参加某个车展，在海边的赛车道开着敞篷的跑车好像都没有这个坐着舒服。 除了有些颠簸，以及被路人无数次回头看，其他都很好。 「你戴个口罩吧，长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大家都看你。」李莉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递给他。 雷霆双手接过，道了谢。 小摊，肠粉，廉价的红色塑料凳，身旁会给他拿筷子擦小桌的亲人，一切都好像另一个世界。 是雷霆从没来过的世外桃源。 结帐的时候雷霆坚持要拿钱，但拉开包却傻了眼。 一万的现金变成了一沓裁好的报纸。 肠粉老闆一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哎呦」了一声，「靓仔，你这是被偷了啊！」 李莉也着急了，但雷霆忽然笑了一下，肩膀也松了下来。 「算了，一点零钱，丢了就丢了。」 没了就没了吧，好像……也不太可惜。 李莉却一路上可惜了很久，直到电动三轮车进了村子，她才开口问出想问的话：「……小玉……他还好吗？」 「挺好的，上次见面，我看他身体已经调养的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李莉停车，身形有些踉跄，雷霆扶住她，把她馋进院子。 农村的院子里散养着五六只鸡，门口还拴着一只白狗，雷霆刚站在门口他就叫唤，雷霆警惕地跟他对视。 这个场面仿佛两狗相遇。 听到李莉的声音，屋里有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盆水出来：「姐回来了！妈！李天儿！」 屋里男人的声音应了一声，出来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深蓝色外套，个子不高，看起来比李莉小，应该是李莉的弟弟，出来泼水的是他的妻子，随后跑出来一个穿着脏兮兮校服的小男孩，咯咯乐着围着雷霆转着跑。 「哎呦，小雷来了，可算接上了，来来来进屋，里面有炉子，今年冬天冷，屋里都生上炉子了，里面坐，中午饭马上来，蒸的米饭，知道你来还给你炖了鸡汤，也不知道你这大城市来的吃不吃得惯……」 雷霆有些无所适从，他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只好道：「谢谢，吃得惯……」 「谢什么，我姐的干儿子，咱就是一家人！在外面上学怎么样？读的什么专业？」 雷霆坐在小凳子上，长腿实在无处安放，他知道李莉没跟家里人说实话，只好顺着道：「我学的经管。」 只不过都是在国外上的，早早就毕业了。 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嗨，警官，我就知道，警察嘛，看你这样子我就觉得出息！长得多靓！」 雷霆还想解释，李莉把鸡腿已经给他放在了碗里。 「多吃点，孩子晕车，不舒服，少问两句，下午他睡一觉起来再说，吃。」 「姑妈我也要鸡腿！」小男孩撒娇，结果被旁边他妈敲了一筷子，「鸡什么腿！喝你的鸡汤就行了！」 雷霆看着碗里的鸡腿，不由得再次想起阮季玉，然后埋头苦吃。 他不敢多想一秒钟阮季玉的脸，只怕自己会直接哭出来。 从放弃一切逃离人群开始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想见阮季玉的心情终于达到了巅峰。 第52章 阮季玉从噩梦中惊醒, 坐在柔软的真丝大床上，他一醒来大卧室里感应的夜灯就亮了起来，外面套间的保姆很快便来敲门了。 隔着门声音闷闷：「先生需要什么东西吗？」 阮季玉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哑着嗓子：「不用了, 你去睡吧。」 「我给先生倒杯温水吧，要加什么吗？」 「……蜂蜜吧, 谢谢。」 一会儿蜂蜜水便送到了他的床头, 吸管是银质的, 发出细微的叮噹声，因为阮季玉从小身体娇柔, 家里他以前的餐具都是用纯银的，自从他成了大家长, 全家的餐具都换了纯银的。保姆低头出去, 阮季玉低垂着头髮, 小声叫住她：「我二哥睡了吗？」 「二少爷还在书房。」 「给我拿件衣服来吧。」 书房是整座宅子深夜唯一还亮着的灯，厨房的夜灯也被关掉，阮季玉不喜欢大半夜还灯火通明的，于是改了规矩, 阮家晚上现在非必要是不允许开灯的, 整座庄园一到深夜就只有月色森森。 阮仲明戴着防蓝光眼镜坐在电脑前, 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落地窗外是庄园的树林，一些处理完的文件和项目资料在他手边, 最近阮家收购了很多娱乐公司, 和雷家股权的变更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阮仲明最近一直忙着这些事情，他一直想要在娱乐圈分一杯羹, 但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个行业的详细门道，不过阮仲明从小就是一个用功的性子，最近每天都在和各种人开会，应酬，看项目企划书。 阮季玉敲了敲书房的门，阮仲明说了声进，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办公室。 但阮季玉并没在意，他应声推门而入，明亮的灯光晃了一下他的睡眼，阮季玉披着一件黑色丝绸的睡袍，里面穿着青白的长款睡衣，整个人看着比葬礼那时候削瘦清减许多，一点黑眼圈在他脸上倒像是添的粉黛。他眯了眯眼睛，「二哥，还不睡啊。」 「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你怎么醒了？」 「睡醒了又睡不着了。」 阮仲明对他很柔和，阮季玉虽然继承了阮家，但他并没有自大到直接要接手阮家的生意，该是阮仲明的，他不会抢走。阮家的产业本身就是这个二少爷在实际控制，阮季玉也不愿意去抢。 第130页 阮仲明的确担忧过这个问题，但阮季玉给他吃了定心丸。 阮季玉对他说，自己还是喜欢雷霆，不愿意掌实权，只要二哥给他一些商铺小门店的生意管就行。 对这个「恋爱脑」的三弟阮仲明只能无奈，当然阮季玉的身份不一样，阮仲明也不会只给他一点小商铺的生意，思来想去，阮氏集团旗下管理的南北两个商区，没几天就都交到了阮季玉手里。 当然阮季玉也不会这些，都是阮仲明请的集团高管代管，阮季玉呢，就负责收钱，花钱，时常去门店逛逛视察一下，肯定也有决策权，比如往门店安排点不知哪找来的服务员。 ——比如一家装潢秀气的咖啡店里居然是两个纹身大汉在服务，商场的保安队添了好几个生面孔，保洁大妈也增加了不少，服装店里新来了妆容有些轻佻穿了十几个耳洞的年轻女孩做导购。 这些是阮季玉直接签的人事部门的字。 全都是阮伯安的线人。 或许准确来说，并不完全是线人。他们是戒*毒*所和监狱的「常客」，是那些瘾君子或者罪犯的亲属。 阮季玉做生意一窍不通，但做「老本行」如鱼得水。 名誉董事长亲自「培训」，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线人。 很快，这些人便「上岗」了。 他们因此拥有了一份足以好好生活的工作，付出的代价只是需要帮阮季玉做一些小事就可以。 比如告诉他各个街区都有哪些混混出入，比如……那些豪门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最近都在哪里出现过。 阮季玉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他却连日都做噩梦。 他梦见雷霆被人一枪打穿额头，满脸是血，美丽的金髮染上血色，他对自己说「对不起」。 阮季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疯了。 可是……雷霆确实消失了，雷氏集团遭受了股权变更和股价波动，但很快便重新正常运转。 只有雷霆消失了。 阮季玉的经纪人辛西娅也在找雷霆，可他这个「前老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辛西娅催促阮季玉如果没事做就尽快进组拍戏，合约都签了要不就得赔违约金，阮季玉隔着电话愣了很久，想起上次雷霆一边给自己餵葡萄，一边在耳边给自己念剧本的场景。 明明已经决定毫无瓜葛生死无关了，可好像……总是会不受控地想起他。 雷霆总喜欢莫名其妙地亲一下自己，阮季玉觉得很烦，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黏人的大狗一样，但当有人提起雷霆，他总会想起他的吻。 热切的，兇狠的，温柔的，慾念的，还有隔着警局玻璃的唇语。 「我们结婚吧。」 阮季玉坐在椅子上发呆，阮仲明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阮季玉才勐然回神。 「想什么呢？是不是睡的不舒服？」 阮季玉苦笑了一下，总不能说自己在想雷霆，这下二哥该担心自己害什么严重的相思病了。 「没，我就是睡不着，想来书房看看二哥。」 「我看你不是想看二哥，你想看的另有其人吧。」阮仲明推了一下眼镜，无奈地笑。 阮季玉想解释，但耳廓却先红了，仿佛被看穿了，被人看穿是件很丢脸的事，但阮季玉越不自在，阮仲明便越觉得没眼看。 「我就知道你是来找我打听那小子的。」他嘆了口气，却转身从书房的下层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一脸空白的阮季玉：「拿去吧，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你就赶过来要，真是……」 阮季玉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是文件夹却被他的手先一步翻开。 那是一个侧影，阮季玉一眼就认出来他。 雷霆戴着深蓝色的毛线帽，正拎着一兜土豆站在一个肠粉摊前发呆。 身边有一个小男孩脏兮兮的手侧身拽着他的衣角，正舔着一支棒棒糖。 ……就算他站在一百个人中间，也能让人一眼看见他，这金毛髮呆都发的这么高调，好像这偷拍的照片都变成了復古氛围感帅哥侧颜照。 阮季玉看着这张照片，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 「照片背面有地址，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现在……和你妈妈呆在一起。」 阮季玉手指抖了一下。 他派人回去照看过李莉，偷偷的。他没脸回去见李莉，自己没能救下来李敬先，反而害死了他，在没找到李枫之前，阮季玉没脸见她。 但雷霆居然在李莉那里……也好，也好，雷霆替他照顾李莉，挺好。 阮季玉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一瓶酒，辛辣，刺痛，眩晕，又有些轻飘飘的轻松感。 雷霆交出股权，一定是在国外发生了大事，阮季玉一度觉得他死了，只是不敢去想。 连日的噩梦都在看到这张照片时和解了许多。 如果雷霆真的因为自己去了国外出了意外，阮季玉都不敢想自己究竟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到了那一天，后悔一定会在余生时刻攫住他的心脏，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他对不起雷霆，死对他反而是恩赐了。 阮仲明看他盯着照片「含情脉脉」，嘆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端起热咖啡吹了吹：「见吗？我替你瞒着大哥就是了。」 阮季玉呆呆地点了点头，又迅速回过神摇了摇头。 阮仲明皱眉：「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哦对了，你那个助理小陈，我给他在娱乐投资公司安排了个经理的位置，他还挺有天赋的，好歹是行内人，确实比那些门外汉强不少，他那个妹妹递了国外学校的申请，听说已经去上语言班了。」 第131页 「嗯，小陈跟我说了。」 「季玉，你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去见一面他吧，听见到他的人说，他看起来也憔悴了，估计也是想你呢。」 阮仲明看他这么给身边的朋友都一一安排好工作和生活，自己却平静又消沉的样子，总觉得他好像要想不开似的。 不会真因为雷霆那个叛逆的大少爷就想不开了吧。 阮仲明心里打鼓，但还是分出精力私下替弟弟去找人了，雷霆也没想着真的藏，很快就找到行踪。 但阮季玉现在这个纠结的样子，阮仲明更担忧了。 这孩子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雷霆的事吧？ 「去见他吧，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毕竟你们差点就成婚了，就算你做了什么事，雷霆也是见过世面，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不会太在意的。」 阮季玉还看着照片，不能去见他，见他就是给他希望，看着他过得还好就够了，以后他能替自己照顾李莉，自己也没有牵挂了。 「……等等，我没做什么啊？」阮季玉迷茫地看向阮仲明。 阮仲明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压低声音：「不算什么！是文家那个影帝吧？没事的，谁年少的时候没犯点错，你才多大，大学都没正式毕业呢。」 阮季玉站起来，有种有口难辩的感觉：「什么——」 「嘘别嚷嚷，万一让下人听见，传出去不好。听二哥的，去见见他，听说雷霆现在天天吃药，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看你还是看他一眼，小小年纪及时行乐，别这么别扭，哥看着也替你俩难过，雷霆年少丧父，母亲又疯了，现在家业都丢了，他也挺可怜的，你去多多少少也能帮帮他。」 阮季玉本想拒绝，但从「听说」这句话后面就沉默了。 雷霆可能病了。 不能见他，不能给他希望，因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 可是他病了。 他可能病的很严重，如果他也想见自己呢？他一个大少爷在那种地方待着水土不服都可能会要了他金尊玉贵的性命吧？他一头金髮会不会被人当做异类嘲笑？会不会其实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会不会…… 阮季玉坐在商务车的后座，车里的空调安静运转，挡板升起，前面的显示屏上放着一部外国电影。 女主角正搂着衬衫敞开的男主温存，「亲爱的，不要离开我，我会死的。」 男主去吻她，「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守在你身边。」 女主角的金髮垂在男主角肩上，一大片晃眼的金色，阮季玉关掉了屏幕。 一片黑屏中又映照出他自己的脸。 他不该去见雷霆的。 但是已经坐在车上了，就先过去吧，哪怕就是远远看一眼，对，就只远远看一眼就行了，就当做告别吧，总要告别的。 第53章 阮季玉看到雷霆的那一刻, 忽然觉得自己所纠结的一切都很愚蠢。 自己居然这么蠢，居然认为这个该死的大少爷会过得很惨。 ——雷霆正在村口搭起的红色理髮棚里占据着唯一一张躺椅，戴着墨镜, 旁边站着「左右护法」, 两个村里的小男孩，分别吃着棒棒糖, 严肃地替他「站岗」。 并且他脑袋上套着袋子还焗着油。 阮季玉从商务车上下来, 身后的一辆吉普跟着他, 随后也下来四个保镖，阮季玉止住他们的跟随, 不受控的走向了理髮棚。 村口树下的几个大妈已经注意到了他，开始议论起来。 阮季玉走近了一点, 听到雷霆的声音。 「……我做警察的时候, 犯人都害怕我, 见我就跑，还有人给我送一箱黄金想收买我，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 小男孩崇拜：「一箱黄金你都不要？能买多少糖？」 雷霆躺着推了推墨镜：「这么说吧，如果你一天吃掉一卡车的棒棒糖, 一个糖厂能每天出产一百卡车, 那那天我见到的那一箱黄金大概能买下三个这样的糖厂。」 小男孩数学不好, 掰了半天手指, 算不过来，但崇拜之情再次激增。 「警官哥哥,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阮季玉心虚了一下, 莫名躲在了树后面。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英雄配美女。」 雷霆笑了一声：「是啊, 英雄才配美女，我算不上英雄。」 「啊？你这样都不算吗？」 「嗯, 」雷霆认真道，「我算美女。」 小男孩大脑死机了。 阮季玉轻笑了一声。 雷霆从上衣怀里摸出一张五十块钱，「去给哥哥买包烟，还是要那家店里最好的。」 「好嘞。」小男孩拉着更小的弟弟，忙不迭的去给雷霆买烟了。 雷霆惬意地躺在躺椅上焗髮油，隔着袋子挠了挠，问旁边正给大爷剃头的理髮大爷：「有些痒，是不是过敏啊？」 理髮的大爷围着围裙，手底下剃刀不停：「痒就挠挠，我这药水跟城里几百的一样，城里都是坑钱的。」 雷霆不敢反驳，只好嘟囔着抬起手隔着塑胶袋挠了挠头。 又过来一个大爷排队，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看见雷霆打起了招唿：「呦，小雷焗油呢，到底是年轻人，靓仔喔，下午有事没？来两把牌？」 「下午要跟我干妈去进货，不去了，她一个人搬不动。」 第132页 「乖仔喔，哎哎，说媳妇了没？我这有个姑娘，村花，也是大学生，在隔壁村搞什么自动养鸡场，跟你正合适！」 「啊？大学生？哪个大学？」 「就那个什么，那个么。」大爷含煳的说了一个名字，阮季玉没听到。 「见见？她妈跟李莉可熟，以前都是在一块玩的。」 「行，那改天吧。」 阮季玉咬了一下牙。 那大爷又说：「哎，靓仔，站树后面干啥呢？这还有位子，给你让个马扎坐着等。」 阮季玉一僵，不得不走出来。 雷霆还躺在躺椅上，举着手机看。 阮季玉接近他到两米的距离，他都没反应。 阮季玉忽然想知道他发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于是拉了马扎坐在他旁边。 雷霆看都不看他：「快中午饭了，别等了，排不上了。」 阮季玉「呵」了一声，低低地道：「村花就排得上了。」 雷霆手指一抖，手机勐地砸向他的俊脸，把墨镜都砸出了裂纹。 高挺的鼻子受了罪，雷霆捂着鼻子一骨碌爬起来，像是听到了鬼声，一下子跳起来站在空地上转头看向阮季玉。 阮季玉翘着优雅的二郎腿坐在马扎上，穿着一身黑，裤线锋利，一看就是专人伺候熨烫妥帖的，高领的黑毛衣套着一件昂贵的春款风衣，真丝衬衫的飘带垂在胸口，随着风微微吹动，搭在膝盖上的纤细手腕上露出一只银灰色的钻石手錶，衣装髮型全都精緻，连翘起的靴子底上的尘土都是新的。 雷霆被帅到了。 一瞬间某些位置不受控地动了一下。男人总是这么忠诚。 他不得不承认，楚喻天说的是有道理的，自己就是喜欢他这模样。 当初上了李枫的当，就是因为这张脸。 这张脸长在阮季玉脸上，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韵味，冷漠的，嘲讽的，无奈的，沉思的，动情的…… 他爱的无法自拔，爱的辗转反侧，他害怕见他，又害怕再也没法见他。 雷霆连连退了好几步，阮季玉正要开口说话，雷霆忽然弯下腰转身就跑。 理髮大爷抓着剃刀挥舞：「干什么去？！还没洗呢！」 阮季玉站起来，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理髮大爷上下看看他：「小雷的同学吧？他在李家，往里走拐个弯左转第三户，门口栓了条白狗的那家。」 阮季玉道了谢，嘱咐保镖不要跟着，自己独自进去。 保镖十分担忧，毕竟来之前阮仲明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出闪失，这是阮家现在的家主，要是出了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但阮季玉命令他们等着，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司机倒是跟着阮家的时间长了，思索了一会儿，叫了四个保镖一起，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对面接起来，声音有些迷煳：「餵……刚睡着，今天才休上一天，局里又有案子了？」 阮季玉走到那扇门前，白狗在门口卧着睡觉，脖子上拴着的链子连着大门，阮季玉一接近白狗就竖起了耳朵看着他，他越走越近，白狗大叫了起来，里面很快传来女人的喝声：「别叫了！天天就知道叫。」 声音越走越近，女人一开门，正要佯装举手打狗，白狗呜咽了一声不叫了，阮季玉笑了一下。 轻声：「……妈。」 李莉惊愕转头，还没看清儿子的脸，眼泪先模煳了视线。 阮季玉抱着她，李莉在儿子怀里哭得痛心，声音很低，肩膀却抽动的厉害。她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的打扮不再像城里时年轻，而且相伴半生的丈夫就这么走了，她匆匆回娘家，甚至连一个囫囵的包裹都没打点，如同一块灰色的浮萍。 阮季玉抬起头，看向敞开的大门里，雷霆傻站在院子里面看自己。 阮季玉现在才发现，雷霆似乎剪短了头髮，还染黑了。 焗油的袋子被他扔了，他好像正准备洗头，黑色的染膏蜿蜒地顺着他的俊脸流下来，显得他更傻了。 李莉哭了几声就赶紧把阮季玉往门里拉，她的手布满了茧子和长好的破口，是常年做裁缝造成的，刺的阮季玉养尊处优养出来的皮肤生疼，但比不上他此刻的胸口疼。 雷霆有些手足无措，阮季玉和李莉进了屋，经过他的时候也没有看他一眼，雷霆站在原地盯着被李莉关上的门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染膏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他才想起来赶紧去洗。 阮季玉没有对李莉多说，只是说李敬先的骨灰他会想办法入土为安，李莉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说李枫染上了不该染的药，恐怕是疯了。 至于他自己继承阮家成为家主的事，他并没有对李莉说。 他看着屋里桌上的针线箩，李莉正在给一件衬衫的胸口上绣鸳鸯，暂时只绣好了一只，花花绿绿的，是雄鸳鸯。阮季玉猜大概率是给雷霆的。 这个巧手的女人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了。阮季玉想到这一点，心脏忽然勐地刺痛。 李莉听完阮季玉说的话，空洞地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盯着对面墙上的小遗像框发呆。 阮季玉走过去，上了香，磕了头，崭新的裤子沾上了灰尘，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雷霆洗完头，顶着毛巾不敢进屋，只能在院子徘徊，大冬天，虽然是南方，但也冷的阴寒，他只能寄希望于快速摩擦头髮能把头髮擦干，同时也带来一些热量。 第133页 阮季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雷霆正和一只母鸡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做什么呢。」阮季玉站在他旁边，雷霆站起身。 「你……你怎么来了。」 母鸡「咕咕」叫了两声回窝了。 「看看我妈。」阮季玉并不看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刻意避开。 「你……」 「你先说。」阮季玉说。 雷霆顶着块破毛巾，觉得自己在阮季玉面前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可他的人生到此刻，确实是真正的狼狈不堪了。雷霆的耳根到脖子都泛着红，不敢看阮季玉，只压低嗓子，像个做错事又丢了脸的孩子：「……我没给阿姨捣乱。」 一瞬间，阮季玉那种原本愁苦的心情就随着这句话散了大半，他想笑，却不由得想起雷霆压低嗓子在他耳边说过的每一句幼稚的话。 「亲我一下吧。」 「怎么样你才肯出声？这样吗？」 「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看别的男人，我就把手松开。」 「我就是幼稚了，但是我未婚妻疼我。」 阮季玉耳朵悄悄地红了。 他小声道：「谅你也不敢。」 两个大男人站在院子里，对着一群母鸡红着脸，场景十分诡异。 直到大门被人推开，两人才被电击了一样迅速转开，进门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呀！这不是！姐！」说着她就要往屋里走找李莉。 阮季玉笑了笑，对她说别打扰李莉，自己和雷霆出去一趟。 雷霆点点头，顾不上头髮还湿着抬腿就要出门，阮季玉一把拽住了他的外套，「不吹头髮出门，你以为你18岁啊。」 雷霆眨了眨眼看他，看着阮季玉，心想，如果他现在是18岁，阮季玉只会被他绑在雷家，像他母亲莉莉安一样。 阮季玉拉他进屋里吹头髮，中年女人看着阮季玉拉着雷霆外套的手若有所思。 雷霆抓紧一切机会跟阮季玉亲近，如果不是理智残存，而且他也稳重了许多，他恐怕现在早就亲上去了。 阮季玉知道他什么样子，让他在梳妆檯跟前坐下，挤挤挨挨的农村小屋里，阮季玉穿的像高定男模特，雷霆长得像电影明星，两人就像是在拍一组復古大片。 阮季玉拿着吹风机，并不熟练地摸上雷霆的脑袋。 质量并不好的吹风机噪音很大，两人不说话，雷霆看着脏兮兮的镜子里阮季玉垂眸的脸。 美神缪斯不过如此。 雷霆新染好的黑髮，看不出一点金色的痕迹，阮季玉摸在手里居然还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但不得不说，雷霆染了黑髮比金髮显得更帅了，是那种干净到毫无理由，只许睥睨众生的一眼就能把全场说服的帅，连那一丝阴郁的柔气都消失了，更符合阮季玉的审美了。 阮季玉觉得自己恐怕上辈子性取向就有这问题，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 吹风机关了，两人在屋里一下陷入沉默。 雷霆刚吹好头髮，顺毛没有任何造型，显得很乖，甚至有些傻气。 他先开口：「下午约好了去镇上取货，你和我一块吧。」 阮季玉看着他垂着眼睛站起来，并不算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李莉那辆电动三轮车的钥匙，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的心动。 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可怜巴巴的傻子。真是有病。 可人一辈子总要得些精神病的，要不然好像还真的算不上一个人。没有精神病的人，不是罪人，就是圣人。 阮季玉以前以圣人和罪人的双重标准要求自己，成为一把为了和平而战却杀人不眨眼的利刃，但这辈子却被一个留着金毛的傻子缠住了心神。 如果上辈子他那些朋友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在组织里笑上一两百年。 雷霆动作笨拙地跨上电动三轮，阮季玉发出灵魂质问：「你有证吗？」 雷霆一脸空白，简直就是个八岁孩子：「什么证？」 「你不知道这个要考驾照才能上路？」 「……我有驾照。」雷霆眨眼。 「……三个轮子的要单独考。」阮季玉扶额，为什么这个大少爷比他一个半途穿进来的人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啊，他前二十几年到底过着什么样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辆两个轮子的，「骑这个吧。」 雷霆看了几秒那个，果断选择两轮。 但是雷霆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坐在后面，抱着阮季玉的腰。 阮季玉：「坐好。」 雷霆无处安放的长腿蜷缩着：「我坐在这后面太丢脸了吧……我在这里还是有脸面的……」 阮季玉呵了一声，「不坐后面，要不你坐我怀里？」 雷霆想像了一下这个场景，不说话了。 明明都是豪门长大的少爷，阮季玉明明比雷霆还娇弱，为什么阮季玉就能游刃有余啊。雷霆认命般抱紧阮季玉的细腰，趁机揩油，顺便生气。 镇上有商店一条街，李家也有一家小门面，是裁缝铺，李莉的手艺就是从家里学的。 进货要从南街进，他们的裁缝铺在北街，南街比北街人多一些，因为南街那边有晚上的夜市。 雷霆显然并不适应这里的人的粗犷与热情，他们却很喜欢这个「小警官」，自从听说李莉的干儿子是个警察，再加上雷霆无论走到哪都是视线焦点，镇上村里的人大事小事都喜欢找他，镇上门店的那些女人们喜欢和他乱调侃的最多。 第134页 阮季玉和他一下车，就被人围上来了，阮季玉倒是全程保持微笑应对自如，只有当问到他们两人的关系的时候，才卡了一下，说是同学。 雷霆听见了，回头甚至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阮季玉还莫名有点「始乱终弃」的心虚感。 雷霆接完了货，满头是汗，尤其是旁边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调侃他「年轻力壮火力旺」的时候。 要是平时他就假装没听见就好了，但今天偏偏阮季玉在身边，他不想让阮季玉觉得自己很狼狈。 送完了货，雷霆沮丧地垂着头站在门口，阮季玉出来看见他，却一反常态地温柔道：「走吧，请你去吃点东西。」 雷霆几乎没听见阮季玉这么对他说过话，顿时像是大型犬竖起了尾巴。 缓缓地跟在阮季玉身后谨慎的摇晃起来。 阮季玉轻声：「顺便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霆的尾巴垂了下去。 两人吃了点小吃，雷霆没什么胃口，阮季玉看出来他清瘦了很多，比那时在墓地门口靠着商务车一身高定的时候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很高，在村里这段时间，显然不适合大少爷生活，吃的喝的都不顺心，并且环境改变太大，人情世故他其实也并不懂，窘迫才是他的常态，这消磨了很多他的性格，当然也给他融入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 阮季玉几乎觉得这是个陌生的男人了。 只有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种「想吃了你」的眼神从没变过。 两人熘达着沿着路边走，两边都是田地和树，正值冬天，很荒凉，南方的冬天冷，但并不干，雷霆从口袋里掏出烟，阮季玉看到他的打火机还是原来的那个。 看来少爷还是没法完全放下他的过去。 是啊，谁又能全部放下呢。是全部的过去塑造了未来的节点，全部放下是不可能的。 两人走到一个简陋的健身广场，有三个小孩在里面玩，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叽叽喳喳的方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人坐在长椅上，雷霆低头垂眸抽菸的样子，依然像是过去在酒店的套间里，或是别墅的卧室里，他金髮垂落，火光在指间明灭的样子。 阮季玉看到孩子靠近，提醒他，「别抽了。」 雷霆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看的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掐灭了菸头，用纸巾包着重新装进了口袋，动作依然带着一种高傲的优雅。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就像雷霆无论在这里呆多久，都不会像这里的人一样，随口将痰吐在树下，或是将菸头随便乱丢。 哪怕地上全是痰和菸头，他也不会这么做。 阮季玉看着三个孩子转着圈玩耍的样子，问他：「能说吗？」 雷霆沉默着。 「……那今后有什么打算。」 雷霆还是没说话。 只是一直看着那三个小孩，看了两分钟，忽然他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三个孩子吓得惊叫着躲在树后面。 雷霆从兜里掏钱的东西依旧是那么霸气，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财阀少爷气场：「拿去买吃的，别在这玩了。」 三个小孩中胆子大些的女孩一把抢过钱，三个孩子惊叫着跑了。 清了场，雷霆坐回到阮季玉身旁。 阮季玉刚要侧头看他，雷霆忽然抱住了他。 「别动。」雷霆低沉着嗓音。阮季玉耳朵热了热。 可雷霆很久都没动静，很久很久，阮季玉才察觉到自己肩膀湿了一片。 阮季玉心下立刻酸软成一片，他抬起手，抚上面前这个男人的嵴背。 阮季玉轻声道：「对不起。」 雷霆遇到的不幸，百分之百和自己有关。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原本的剧情走，雷霆会死在李枫手里，但他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雷霆却摇头，在他肩膀上乱蹭，闷着嗓子：「小玉，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现在能给你的现在给你，现在给不了的我以后一定会给，只要你说一句要。」 「我……我只有你了。」雷霆不敢抬头，他不想让阮季玉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阮季玉的善解人意从没让他失望过，他只是抚了抚雷霆新洗的柔软的头髮，苦笑了一下：「我不要什么，我能跟你要什么。你答应我的都给我了不是吗。」 雷霆抱着阮季玉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渐晚，夜色快要笼罩这灰濛濛的村镇，他才似乎从这夜色中汲取到了一点说话的勇气。 「那你还要我吗。」 这次轮到阮季玉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阮季玉只是嘆了一口气。 听到这声嘆息，雷霆把头埋得更紧了。 阮季玉怕他再哭，一会儿这再来几个人看见，他们就只能丢脸了，只好赶紧说：「没有不要你，只是……」 「我不听只是。」雷霆任性地咬了一口他的侧颈阻拦了他的话。 阮季玉嘶了一声，这狗牙还是这么熟悉。 「别留印子，我后天还有个会要开。」阮季玉提醒。 雷霆一听，顿了两秒，咬的更来劲了。 阮季玉感觉自己又被狗扑上了，赶紧及时制止：「好了好了，别乱动，有人来了……」 他的真丝衬衫被雷霆的眼泪哭的湿了一大片，胸口的飘带是搬东西的时候蹭上的灰，此时两人对视，都是灰头土脸，仿佛都离开了原本的身份，好像仅仅只是彼此而已。 第135页 雷霆眼睛红着，不肯让阮季玉盯着看，扑上去要亲他，黏着叫他，「小玉，小玉……」 阮季玉受不了这个，他耳朵到脖子都红了，清冷的一张脸也有些羞赧，「别这样叫了。」 即将妥协无可奈何准备亲在一处的时候，李莉的声音远远传来：「小雷——小玉——吃饭了——」 两人触电般分开。 像是怕被家长抓到早恋的高中生，两个人分坐在长椅的两端，低头各自整理仪容。 李莉看见了他们，走进来：「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阮季玉搪塞，赶紧走到她身边，「妈晚上吃什么？」 「炖汤，还有瘦肉青菜粥，小雷爱吃的。」 「谢谢妈。」雷霆刚说完，阮季玉就掐了他一下。 李莉看在眼里，笑弯了眼：「叫妈，就叫妈，我早就说让小雷叫妈了。」 雷霆从善如流：「妈。」 阮季玉看到他笑得有些酸楚。 雷霆上次似乎……提过要让自己见他母亲的事。难道他母亲出了什么事情？ 也是，若不是父母都出事了，雷霆也不会心灰意冷到抛弃所有的一切。 阮季玉心脏又揪了一下，一路上都钝钝地疼。 这种疼一直持续到三分钟后。 因为路口堵着三辆漆黑锃亮的商务车，站着几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男人。 阮家的司机和阮季玉的贴身保镖。 以及为首的那个人。阮季玉看见了也腿肚子有点软，雷霆更是直接识时务者为俊杰，躲在了李莉的身后。 阮伯安似笑非笑，拉了一下手套，走向阮季玉：「行啊。」 阮季玉也想躲在李莉身后了，但雷霆占地面积太大，李莉的背后压根躲不下人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哥……你听我狡辩……」 「呵呵。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阮伯安伸手，一把拎住他的后脖领子，就要把他往车边拽。 阮季玉赶紧挣扎：「哥！哥你听我说！」 「你是不是疯了？」阮伯安压低声音，揽过他，「你知不知道雷家的事闹得多离谱？我有线人有海外的人脉，据说雷霆去了一趟以后，海外的很多关联案子就忽然断了线索，很多人都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只听说是发生了一场爆炸和失火，甚至惊动了那边的警方，雷霆回到国内以后把股权转让给了他的三叔叔，然后自己也人间蒸发了。」 「他现在就是个纯粹的傻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的麻烦，你跟他搅在一起，是还嫌麻烦不够多？」 阮季玉听了，只觉得胸口发闷。 雷霆不肯对他说的，到底还有多少无法承受的。 他哭这一场，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吧。 阮季玉低头：「我要把我妈託付给他。我妈就有人照顾了。」 阮伯安噎了一下，看了一眼李莉。 「……你也可以把她接来，毕竟你现在是——」 「她不会答应的。」阮季玉说。 阮伯安没话说了。 如果雷霆真的父母双亡，什么都没了，那确实倒也是一个照顾李莉的好人选，至少给这个可怜的女人身边留了一个儿子。 雷霆也不至于真的就孤苦伶仃了。 可是他只是不想让阮季玉和这种天生就生在混蛋窝里，被照着精英贵族混蛋的模板培养起来的混蛋搅合在一起…… 李莉及时走过来，小心翼翼邀请：「是阮家的那个大孩子吧，要是不嫌弃，大家晚饭都来家里吃吧。」 盛情难却，最终变成了司机保镖阮伯安都留在李家吃饭的场面。 阮伯安其实一点都不闲，但他为这个弟弟操碎了心，饭桌上一点空都没有，一直在接电话，甚至能坐在桌上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五分钟。 雷霆还趁他不在的时候摸他弟弟的手。 阮伯安进来时看到，真想一头撞死以表明老臣死谏之决心。 晚饭后，司机和保镖去开车了，阮季玉和雷霆在村口告别，阮伯安走到他们背后不远处，正想咳嗽一声，却听到雷霆说：「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随便找个地方死了。」 阮伯安站住了。 阮季玉嘆息一声，「雷霆，我不是你的寄託。你应该去找你人生新的寄託，只属于你自己的，如果你非要跟着我，我不会不要你，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你没想过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办吗？」阮季玉轻声问。 雷霆低头，沉着好听的嗓音笑了一声：「……离死只一线之隔。那一线，是被你牵着。」 「雷霆。」阮季玉正色起来，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一双眼睛，这双琥珀一样的明眸在夜色下亮盈盈，但又透着一种灰败，「你要活着，我答应你，为你，我……暂时也不做危险的事。」 雷霆目光闪动了一下。 他被捧着脸，像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救世主，他忽然用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用英文说：「能给我一个吻吗？」 阮季玉愣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耳根微微泛红，主动抬头吻上他。 阮伯安翻了个白眼，但终于还是没有打扰他们，从旁边悄悄离开了。 回到了阮家庄园，阮季玉只是换了身衣服又带着保镖再次出门，保镖和司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司机问：「老爷去哪？」 第136页 阮季玉头也不回：「去『课堂』。」 所有人都噤声，沉默地上车，车子齐齐开动，离开了庄园。 阮季玉说的「课堂」其实是一座废弃的烂尾楼，阮季玉在这里培训了所有他渗透进底层的「卧底」。 大家的水平不一，能做的事情也不一样，里面天赋最高的，一个是父亲是个赌鬼母亲常年在外面跟男人鬼混，但凭自己能力考上一流大学的瘦高男孩，还有一个在读中专学校，学的是化妆，家里父母都进了戒*毒所，个子矮却很精明的女孩。 自从他俩「出师」以后，阮季玉就把「课堂」交给了他们两个管，给他俩开双倍的钱。 「课堂」吊着一盏简易的工地灯泡，两个人坐在凳子上正分别看书，阮季玉一到，他们便站了起来。 「师父。」 「不是早说过别这么称唿。坐，有事情交给你们。」阮季玉背后有人给他已经搬来了一把椅子，阮季玉直接坐了下来。 「师父用得上我们了？太好了。」 「事情可能有些危险，如果可能失手，或者你感觉可能暴露，就立刻放弃。」 「我们现在什么都能做，电影里的特工都不一定有我们会的多。」 阮季玉还是很严肃，看向他们：「我得到了下面的情报，文正隆最近经常去一个工厂查访，但他以前是从来不去的，渗透了一下，找到了李枫的踪迹。」 「那太好了！干脆我们潜入进去把他绑出来！」 「不行，太危险。李枫是一颗最重要的棋，文正隆一定会用他来做一件足以压倒文正佟的事，他要赢得这场夺权，必须要压死这个弟弟。」 两人对视一眼：「我们不怕危险。」 「就是因为你们不怕危险才不让你们去。」阮季玉冷着脸，灯光从顶上打下来，他看起来杀手般沉静又冷漠，似乎毫无生气，这种时候的阮季玉让人几乎感到不可接近。 「你们的任务是守在工厂旁边，替换掉工厂边送饭的小夫妻，他们那边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厂里渗透的人也归你们俩管，你们只要告诉我，李枫什么时候离开了工厂就行。」 「保证完成任务！」 阮季玉强调：「不要自作主张，会打草惊蛇。」 两人答应下来，他这才放心，离开了「课堂」。 答应了雷霆，自己不能再做危险的事了…… 如果不是这次见了雷霆，自己原本是计划亲自去杀了李枫，然后去揭发文家的黑色生意链，结束掉这所有的一切的。 如果註定要做一个孤身赴死的復仇者，那就死的轰轰烈烈一点，最好放一把大火，连自己的人生在内，全部的罪恶烧个殆尽。 但雷霆对他说，如果自己不要他了，他就去死。 阮季玉盯着窗外的景色良久，嘆了口气。 「……回庄园。」 阮季玉和雷霆晚上通了电话，两人说的很少，一直在沉默，一直只能听到对方的唿吸声，好像很爱听似的，一直听到睡着。 阮季玉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以后，雷霆对着手机轻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然后逃也似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阮仲明的电话就吵醒了在大床上安眠的阮季玉，阮季玉睡眼惺忪的睡意被他一句话惊醒—— 「文家的大少爷文正隆准备在酒店举行订婚宴，请帖下给你了。」 阮季玉攥紧了手机。 ——机会终于来了。 第54章 文正隆站在窗前, 纱帘半掩着屋内床上的狼藉，窗外海浪声阵阵，海岸线自海天边缘蔓延出去, 水天一色地泛着青黑,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一切有种混沌初开的模煳感, 屋内唯一的光点是文正隆手指间的菸头。 这是一幢海滨别墅。 床上的人动了动, 文正隆放下厚重的窗帘, 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醒了？」 这一声让床上的人吓了一跳，他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忽然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喘息未定地连连往床头靠。 「你——」 文正隆坐在床边, 笑了一声, 温和地安慰道：「放心，别多想，你哥还没禽兽到这种地步。」 他伸手打开床头灯，床上的人影抬起手遮挡了一下灯光, 然后看向文正隆。 「……哥。」文正佟嗓子里像是装了刀片, 一开口仿佛要咳出血来, 痛得要命。 他已经不记得过了几天。那天文正隆一条简讯把他叫回家里, 说自己要订婚，但他回到了家里, 却被一杯酒放倒, 再次醒来, 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你说你如果乖乖听话，不在外面抛头露面给我惹麻烦, 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文正隆摸了一下他的头髮，如同小时候和弟弟一起玩耍一样。 文正佟慌乱了几秒，忽然抬头看他：「你想干什么？爸呢？你该不会——」 文正隆欣赏了一下他迷茫而愤怒的眼神，不紧不慢道：「怎么可能。还没到弒父的地步，至少现在还不至于。」 「你！啊——」文正佟在揪住对方领子的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都麻痹了，电流正顺着他的嵴樑折磨他的每一根痛感神经，他颤抖着伸手往身后，才摸到了一根电线，和两个紧贴他后背的电极片。 「别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张床，电流就会折磨得你寸步难行。放心，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从此以后乖乖待在家里，做一个吉祥物就够了。你手里的那部分继承权，我会替你好好利用的。」 第137页 「恨我吗？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不叫我哥了？小时候那么听我的话，不用恨我，要恨，就恨你生在文家吧。」 文正佟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如火烧，文正隆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他额头上的冷汗，手指抚过他那双正瞪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大荧幕的眼睛，美得喜怒哀乐都可以待价而沽。难怪那年的颁奖词里有一句说他「容貌如玉」，一般这种影帝奖项的颁奖词很少有夸赞长相的，但文正佟的确值得。 文正佟嘴唇颤抖，仿佛电流未尽似的：「你用这种骯脏的手段，爸知道吗？」 文正隆闻言笑了，笑得十分开心：「你可真是被保护的天真无邪，那个老傢伙，比我的手段要狠得多，你只是被保护的天衣无缝而已，要不然你以为自己是靠什么长到这么大的？」 文正佟瞳孔颤了颤。 「你撒谎……我不信你！我不相信！」 他颤抖着要下床，脚刚踩到地面，电流便再次开启，文正隆在他的惨叫声中把他再次捞了上来。 他似乎没什么耐性了，只是按着他的肩膀冷道：「都告诉你不要离开。」 他给弟弟盖上被子的一角，遮盖住他冷汗淋漓的身体，隔着被子按住他的嵴背：「好了，你就待在这里，待到明天晚上，待事情尘埃落定，我会拆掉这些东西不再折腾你。电极片上带着针，别想着自己拔下来……会死的。」 文正隆说着，温柔地揉了揉他潮湿的头髮，下床离开了。 黑暗里呆了几分钟以后，卧室的门响了一下，文正佟惊弓之鸟似的赶紧往床头躲，用被子遮住自己，但佣人也只是送饭，把白米粥和馒头摆在床头，旁边还有一瓶葡萄糖，是温热的。 佣人出去了，文正佟从床头捞过那瓶葡萄糖，打开瓶口便灌了下去，他实在太渴了，就像在沙漠里被折磨了几个月一样。 他从来没有吃的这么狼狈过。 文正隆不会杀了自己，但如果不想办法离开，自己的结局可想而知。他一直都知道大哥继承了家里一些不便让别人知道的生意，但他也只是以为那是商会的一些灰色产业，毕竟文泰麟是商会的会长，没想到文正隆竟然这样视法度为无物！ 他们文家……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他颤抖的思绪滑向不可控的地狱深渊——原来他一切的事业和辉煌，都建立在文家的血腥之上。他是个可恨的既得利益者，可怜他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觉得那都是他应该得到的！ 二十多年来的梦想，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一直以来不踏实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然而他却像只可恶的鸵鸟，只将脑袋埋在假象的闪光灯与红毯之中！ 文正佟吃饱喝足，像是运足了勇气，闭着眼，鸦羽一样的睫毛颤抖，同样颤抖着的手指往背后的电极片伸去…… 文正隆在隔壁小会客厅，坐在沙发上听着属下汇报。 「……媒体已经联繫好了，该写的不该写的，他们也已经都知道了，明天人多眼杂，让他们混在宾客里，万无一失。」 「那个人呢？」 「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这小子很听话，没有药他寸步难行，只能跟着我们摇尾乞怜。」 「清理干净，确保消息没有走漏，如果有人泄露……」 「不可能，那边除了些厂子的工人，压根没有人认识我们，保证绝密。」 文正隆看了一眼腕錶，「客人的船也快到了，宴会厅都准备好了？」 「没问题了。老爷子那边……」 「老爷子只让我给您传一句话……」 「说。」 「他说，『要做就做干净些，别留下些不该留的人』。」 文正隆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告诉他，我可不是文正佟，见着美人就下不去手，我会让他死的非常漂亮且干净，就当是我送给美人最后的特权吧。」 下属应是，准备离开。 「这次事情只要办得好，你就回老家吧，你女儿也大了，总干这些刀头舔血的事不合适，到时候回去做点生意，回头叫帐上给你支钱，就当我包的红包。」 下属受宠若惊，激动地鞠了一躬：「谢谢老闆！这次的事我一定办好！」 文正隆看着窗外自海平面升起的太阳，冷笑了一声。 经手过这件事的所有人，在事情结束后都得永远闭嘴。 李枫，就是一根一次性的炮仗，他一定会把这个小道具，利用到最大化的。 明天就是自己精心准备的盛大订婚宴，明天夜里，李枫就会出现在文正佟的床上，记者会随着所有人一起见证他们的私情，然后李枫因为惊吓跳海自杀——媒体会向全世界报导这则巨大的娱乐丑闻，豪门，娱乐圈，影帝的情人是个吸食违禁品且失踪一段时间的当红明星，绝对是一场舆论的狂欢。 而他则可以利用这件事对文家的影响彻底清洗高层，把那些对他不忠诚的狗都暗中处死。那些两面三刀的墙头草，还妄想着讨好文正佟，期待将来在影帝手下混粮吃，那就让他们连腐肉都没得吃。 无论是做成意外，还是弄到国外再灭口，那些两面三刀不忠的狗，他都必须剷除干净。总之想完全掌握文家，文正隆必须除掉这个傻弟弟，完全断绝他继承的可能性。 第138页 他可以养着一个被囚禁的花瓶，但他绝不能容忍这个花瓶可能会成为宅子的主人。 至于那个美人…… 的确是个妙人啊，如果不是自己动作快，他差一点就要把雷家和文家都耍得团团转了。 阮季玉，他知道李枫的秘密，知道雷家的牵连，文正隆甚至不能确定他现在究竟知道了多少。这样危险的人，文正隆绝不能留。 阮季玉就像是毒蛇，雪白的，看起来纯良无害，但毒牙里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惯会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手段，把每个人都迷得围着他转，文正佟是，雷霆是，阮家的那两个哥哥是，就连那些天天叫他「小玉玉」的愚蠢的粉丝也是如此。 他们都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只无害的小动物，但只有冷血动物，才懂冷血动物的眼睛。 文正隆从见他第一眼起，就知道阮季玉是什么样的人。 文泰麟还异想天开，想让他成为文家的二夫人，替文正佟操持家业，哈哈，若真是让这条小白蛇进了文家，文泰麟那个老东西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感情于这种人，只是一个好用的道具，上一秒还在温存，下一秒就可以把子弹打进你的胸膛。他甚至不会眨一下眼睛，就算雪白的脸颊溅上对方的鲜血，他爱意的微笑也不会动摇一丝一毫……和这种人谈爱？就是天大的笑话。 文正隆可以不杀文正佟，甚至可以不杀李枫，只要给够这条贪婪的小狗足够的筹码——但阮季玉没有来路，他太干净，又太危险，他必须死。 海边百米的悬崖，下面就是礁石急浪，冬天海水深黑，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会把这一切都推到李枫身上，伪造李枫叫他去悬崖见面的证据，反正李枫一定会因为注射违禁品过量而死，一箭双鵰。 只要阮季玉敢来赴宴，他就必死无疑。 这就是为这条小白蛇准备好的，最终的落幕礼。 海上。 风平浪静的夜晚，大海如同一块荡漾着银亮波纹的巨大金属，沉重地坠在船底，优美的脖颈在舷窗的月光下低垂，一只大手托住了他。 「啊……不行了……」 「再坚持一下。」 「医生，您能快点吗？他都疼的冒汗了！」 雷霆托着阮季玉的身体，赤着上身的阮季玉正扎了满背的银针，戴着老花镜的中医在他身后施针，闻言从眼镜的缝隙里鄙视雷霆： 「疼就对了，要不然怎么叫治病？他身体底子太虚，要不是遇到我，别的大夫都不收他这样的病人！怕砸了招牌！好了，忍半个时辰，再叫我来起针。」 老大夫走到门口，回头道：「对了，半个时辰是一个小时。」 阮季玉的骆驼终于被压倒，绷不住了，一口咬在雷霆肩膀上。 雷霆嘶了一声，安抚道：「我在呢，疼就叫出来，别忍着，亲一下就不疼了……」 阮季玉双眼泛红，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脸：「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事……」 「这真的不会有副作用吗？你现在浑身都水淋淋的。」雷霆环抱着阮季玉的身体，像是抱着一团软体的小白猫，只不过是会咬人的那种。 阮季玉没有多余力气抵抗他，只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的脑袋拉下来想骂他几句，可一抬头，看见雷霆在吊灯的阴影里垂目，背光让这个男人的眉眼显得俊美无双，像是滚了一层灯火的金边，薄汗打湿了雷霆的额发，他染黑的额发垂在眉上，一双原本凌厉的眼睛现在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像一头蠢笨的大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阮季玉动了动嘴唇，原本骂他傻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开口却变成了：「……不会扎死的，刘大夫有分寸，只不过提升一下身体的状态，回来以后多睡一段时间就恢復过来了。」 「他？我看不出他的分寸在哪。我五年前在y国留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邪*教徒，宣传什么东方神力的教派的，就长他这样。」 雷霆担忧地说着，手臂却将阮季玉托得更紧，阮季玉被他的话逗得没好气地乐了一下，十几分钟后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痛感，眯起眼倚靠在雷霆肩窝上，看着他低头的眼睛，炫目的吊灯，好像他第一天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就是像现在这样躺在雷霆怀里，那时候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让阮季玉觉得危险，但现在雷霆身上的气味干净又温暖，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水香菸味都离他远去了，这个男人好像脱胎换骨过一样。 阮季玉仰脸看着他，一时竟有些不知前世今生似的不清醒。 「……讲讲你留学时候的事情吧，我想听。」 雷霆愣了一下，捏住阮季玉的一只手，嘴角提了提，想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但却没有说。 「你呢？我从没听你讲过你的过去。我总觉得你不像在阮家长大的，阮家的土壤长不出你这样的人。」雷霆说。 阮季玉迷迷煳煳看着他，笑了一下。 「我的过去很糟糕，你知道了，就会厌恶我。」 阮季玉反手抓住了雷霆的手指，用了些力度，像是要抓住他火热的体温。「我不想让你知道。」 雷霆看着他，少见地没有笑，他看着阮季玉看了很久，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会觉得后悔，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若是早些遇到你，你就不会一个人默默走了这么远。」 第139页 一滴水从天而降，砸中了阮季玉胸口最柔软的一部分。 阮季玉顾不上疼痛，两耳泛红，深色的眼睛里荡漾了一下波纹，但面上却依然只是克制地笑了笑。 他抬起手指，点了一下雷霆的下巴：「我有一个老师曾经对我说，我的一生都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註定是要背后空空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但我现在把背后的空地交给你，不是因为我信任你，而是因为，如果是你要杀我……」 「胡说什么。」雷霆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把怀里的脑袋往肩窝按了按。 父亲死前死不瞑目的眼睛，莉莉安死前看他的最后一眼，梅叔死前的释然的眼睛，家族会议上所有殷殷目送或怀揣恶意的眼睛，那些娱乐与财经新闻发布会上的闪光灯与镜头后的眼睛——那些隔着屏幕的眼睛无从窥测，他无需回头，就能确定那些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嵴樑。 所以他必须从一个小少爷，成为一个强大无双的男人。他的父亲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冷漠铁腕的掌权者，可自从遇到阮季玉，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凡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应该早就习惯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却在听到阮季玉这句话时发现，要对生离死别这种事驾轻就熟，像阮季玉这样泰然处之，是需要从血海里爬出来真正脱胎换骨的。 阮季玉又感觉到了一点湿凉的东西，软软地嘆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掉眼泪。你以前不是霸道的很吗，不是亲一次嘴，给我五百万吗？雷总，你的气势呢。」 「……气势都被你吓没了。」 雷霆看向他稍显稚嫩的脸：「雷家虽然有钱，但也没见过动辄藏着上百人，男女老少都训练有素，而且全都言听计从的人啊。阮少爷，你才是，深藏不露。」 那天阮季玉把他叫到那个废弃的建筑工地，雷霆刚一下车，阮季玉从阴影中走出来迎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雷霆正要张开手臂抱他，忽然整栋废弃大楼闪了闪昏黄的灯，空荡荡的楼架子里闪出来上百号人的身影，雷霆当时就被震得往后退了半步。 还记得那些人都叫阮季玉「师父」。 阮季玉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笑了一下，然后走向他，推了一把他的后腰，转身向所有人介绍他：「雷霆，这次行动由他做总指挥。我的命，可以交给他。」 雷霆仰起头，那些人的面目被隐藏在半明半暗的旧水泥墙壁的阴影之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么打扮的都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各色各样的目光向着雷霆投射过来，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阮季玉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黑色冲锋衣，打扮得像个男学生，可气场却又那么深浅莫测。 雷霆从回忆里走出来，看着怀里的人，他不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只觉得阮季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默默承担了太多。 他一直以来的疏离，不是因为他不爱，相反，他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来。 雷霆以前不懂，自从在村里呆了这段时间，才明白原来普通人的生活，有时候比豪门要复杂的多。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当你手上的筹码很多，你就可以拥有和任何人掀桌的能力，而当你一无所有，你也可以谁都不怕。 但最复杂的就是你的人生倾己所有，就只有那一点筹码，你必须步步谨慎，精打细算，用全部的精力和每个遇到的人去周旋。回过头，雷霆才发现，阮季玉一直以来说自己的幼稚是真的。 至少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普通人，聚集起来能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阮季玉就能做到。 他的温柔，足以让他和所有人站在一起，他的强大，又可以让他成为所有人的首领，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阮季玉思绪飘忽，晕晕沉沉，半梦半醒，只觉得雷霆这张脸长得真是犯规，光是这么看着，就生出一种不想死的抗拒，这个人是他的，他若是死了，这个人怎么办，难道要雷霆一个人去面对血淋淋的未来吗，未来几十年，雷霆要一个人怎么活下去？他的一切都没了，他砍断了自己的筋骨，刚刚想要重新长出新的骨头，刚刚想要一个新的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难道就要再次被丢在这茫茫人世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指挥权交给你吗？」阮季玉轻声道，「信任并不是原因，这条船上的所有人，我都信任。但只有你能拿得起这个权柄。」 雷霆眨了一下眼，是一个疑问的反应。 「还记得在综艺节目上吗，你总是能最快找到我的位置，我那时觉得奇怪，就去后台看了一眼。」 雷霆突然被揭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声，强行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阮季玉轻轻摇头：「拍摄场地那座楼里有一百多个实时监控位置，在临时搭建的后台，每个监控只有二十厘米见方的显示屏，场地里有工作人员，有场务调度，嘉宾们东窜西跑，可你却能同时盯住所有的监控，找到我的位置。」 「今晚的总指挥权，只能由你来拿。」 阮季玉从桌上捞过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以后，手指翻飞了几下，电脑骤然蓝屏，然后变了界面。 雷霆挑了挑眉：「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阮季玉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一个动态界面，是一个监控的显示画面。 第140页 而这个监控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对着一个监控室的总控屏，上面一百多监控的不同机位，尽收眼底。 「这是……」 阮季玉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耳语：「这是文正隆海滨别墅的监控室，我让人混进去在他的监控室装了一个监控，藏在天花板和墙壁接缝处的浮雕里。」 雷霆沉默地欣赏了一会屏幕上的实时监控，又生出一种危险感。 「混进去？你怎么做到的？文正隆身边铁板一块，连地下黑拳场这种地方的管理都非常严格，你确定他没有察觉？」 「文正隆做的生意居多见不得光，他不喜欢在身边留人，所以日常的清洁都是叫保洁公司。一个月之前，我让人混进了文正隆的管家常请的保洁公司，他名下的每一处房产，我都有详细的地图，包括这座岛上的海滨别墅。一周前我让人做日常保养时做了点小手脚，管家叫来了维修团队，我让人在海上截住了这支维修团队，让我的人穿着他们的衣服上了岛。」 「偷天换日……胆大包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警方的卧底。」 「维修队因为维修电路，所以给全岛断电了一个小时，这个监控就是那时候装上去的。」 「你那些人，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你怎么敢把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就不怕……」 「我不怕。他们更不怕。」阮季玉靠着雷霆，半阖的目光看着监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他们的家人，都曾经受到违禁品生意的影响，原本美满的人生，变成支离破碎的一地碎片。刘大夫原本是有名的中医，他的孙子，原本是法律系的高材生，因为一次酒局，染上了违禁品，至今还在戒*毒所里，他已经七十多岁，你知道他被引荐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过什么吗？」 「他说，『我老了，我不怕死，就算要我去和那些人同归于尽，我都愿意。我行医救一辈子的人，都不如杀这一个人，救下的人多』。」 雷霆内心震动了一下。 「所以我带着他们，是为了自己，更是因为他们无处可去。阮家家底丰厚，我这个名义上的家主，光是期权股票拆兑开全卖了，都足够这一船的人纸醉金迷两辈子了。但他们要的从来的都不是钱，他们要的是平静安稳的日子，要的是更多人不再和他们一样，受到这样的创伤。」 就像我一样。 阮季玉仰起头，看向雷霆的眼睛。 雷霆也在看他。 雷霆忽然说道：「……你要活着回来，我在船上等你。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回到雷家，把雷家遗留下来的权柄拿到手，亲自上阵，最后点一把大火，连我在内，一起烧个干净。」 阮季玉深深地看了他几秒，仰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好了，知道你在，我会回来。」 刘大夫突然推开门，两人触电似的分开，喘息未定地别过头红着脸。 「……都成什么样了！还亲热！你勾引他干什么！一刻都等不得了？」刘大夫骂雷霆，雷霆正要反驳，却被大夫一把推开。 「去去去，别在屋里碍事！外面那群小子要叫你去开会，有什么事赶紧去安排，就知道想那点事儿！」 阮季玉忍着笑，偏过头故意不看他，雷霆咬了咬牙，只好忍了，夹着那个笔记本电脑，转身出去了。 船舱的餐厅里，坐满了人，雷霆带着人一进来，所有人便都安静下来。 「地图。」雷霆话音一落，餐厅的灯全暗了下去，投影仪亮起来，在墙上投出一张3d的别墅地形图。 雷霆从旁边抽出一根筷子，指了指墙。 「说一下，今晚的行动和警方远程打配合，我们负责提供路线指挥，警方只负责在拿到足够证据后抓人。我们的任务比他们艰巨，因为警方必须要拿到确凿证据以后才能行动，我们就是要让他们能拿到证据，以及最关键的——在拿到证据之前，别让阮季玉出事。」 「明白。」 「我刚刚已经把所有的监控看过一遍，这个3d图是我根据监控镜头的位置反推临时做出来的模型，比较粗糙，还有今晚的行动步骤和路线，我已经写成详尽的规划书，发下去，今晚所有参与行动的都必须熟记。」 雷霆鼻樑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像是站在集团董事会上，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些暗处的眼睛雷霆从来已经习惯，唯有这一次，他知道这些眼睛都是对他含着期待的。 他深唿吸了一口气。 「现在，我会给你们讲一遍行动步骤，每个人都负责的部分，至于究竟怎么操作，一会儿小玉会过来再给你们强调一遍。」 「小玉……哎呦……」餐厅里众人起闹起来，雷霆故意秀完恩爱，又故意板着脸制止议论，但嘴角却没压住，翘了翘。 「咳咳——严肃！所以，为了我们在乎的人，今晚的行动，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明白吗？」 「明白！」 阮季玉往耳洞里塞进一个微型通讯器，雷霆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冲锋外套，他没有穿那些乱七八糟的奢侈西装和大衣，但反而显得更冷酷英俊了，海上风很冷，吹得雷霆两耳和鼻尖通红，金色的睫毛在冷风中发颤。 阮季玉觉得，此刻在自己背后为自己收紧西装礼服的后腰扣的雷霆，冷着脸抬起手腕对表的雷霆，倨傲地对着准备升起的太阳扬起下巴，好像要乘风破浪的雷霆，才是真实的雷霆。 第141页 不是雷家的大少爷，不是雷总，只是雷霆。 他爱的男人天生就是个强者，并不依附于任何一个豪门与世家，再痛他也敢砸断腐烂的骨头，抛弃所有的荣华，他赤条条来，一生也只会昂着头走。 只有那视线转回来时的柔和与专注，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阮季玉要只身赴宴。 换船时，两人没有陈词，没有告别。就像之前做千百次的任务时那样，阮季玉独身前往，轻巧地跳上阮家为他准备好的游艇，甲板上的香槟被日出拉出长长的金色光影，他依然穿着一身黑，仿佛融不进这个世界的一抹黑色影子。 他按了按警方和雷霆两边的通讯器，保持通讯畅通，听到警方的频道里传来提醒，最后再对了一次时间。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或许他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唯独这次，他知道身后有人在等他。 有光照进来的地方，才有影子。 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巨大的日轮从雷霆身后升起，像是他为自己而剪掉的金髮在白昼里熊熊燃烧。 游艇向着小岛破浪而去，离那个影子越来越远，可日出依旧灿烂震撼。 岛上巨大的别墅影子如同一座唯美的贝壳宫殿，灯塔上的灯光还没有熄灭，小码头上停满了来宾的游艇，男女相携而行，衣香鬓影，朝阳中所有人踩上提前铺好的红毯，向着别墅走去。 阮季玉带着四个保镖，气场十足地走过人群，阮家的家主爆冷门，新贵上位，阮季玉又恰好是个美人，自然是人群的焦点。 据说阮家家主自从换了阮季玉，阮家在娱乐圈的动作越来越多，合併了许多家小公司，年底他们新成立的电影公司要上一部合家欢的喜剧电影，从导演编剧到演员，都是业内有名的票房保证，那家电影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阮家的某个实业企业，电影拉投资都省了，gg都是自家的，手笔非常大，手段也干脆利落，看起来是真正想做事的，根本不像是以前阮家的风格。看来这位新家主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生意人只看利益，有利可图，对阮季玉高看一眼的人自然会把他捧到高台上，多少人蠢蠢欲动，都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从阮家这里吃到一点好处，探听点他们的新动作。 可阮季玉对所有人都很疏远礼貌，再想套近乎，就只会被黑脸的保镖挡住，礼貌地告知家主身体不好，生意上的事他并不管。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轻巧越过保镖，搭上阮季玉的肩膀，茶色的墨镜被他挑在指尖，「好久不见，别是把我忘了吧？」 林景琛。 阮季玉笑了一下，「怎么会，忘不了，古装男神，怎么，最近不是在拍戏吗？」 林景琛看起来比一起拍综艺的时候瘦了些，应该是为了上镜减了重，「死党的大哥订婚，怎么都得给个面子。」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阮季玉：「文正佟已经一周都联繫不上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切正常，但他凭空消失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阮季玉偏过头和他对视了几秒，弯了一下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在追求你吗？我还以为是你把他大卸八块藏在冰柜里了……」林景琛笑容很深，说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但显然这种满嘴跑车的说话风格镇不住阮季玉，阮季玉拍了拍被他搭过的肩膀，低头道：「把你多余的想像力用在演戏上，或许你那些被吐槽演技差的帖子能少一半。」 林景琛笑起来，巧妙地掠过了这个话题。 阮季玉看起来果然不一样了。他以前果然都是装的小白兔，哄过了所有人，真是好演技。 文正隆带着未婚妻致辞，文泰麟在一旁慈眉善目地看着，场地的鲜花都是奢侈品牌送的，洒花瓣的遥控飞机坠着闪亮的钻石串，白纱金纱漫天，气氛而又奢华，给足了在场所有人面子。 未婚妻的父母大家没有见过，听说女孩不是世家的人，家里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女孩模样秀丽，妆点得十分漂亮奢华，看起来丝毫没有小门小户的小气感，只是略带腼腆地笑。 文泰麟全程都没有看阮季玉一眼，直到他这位德高望重的商会会长离开众人的视线到后院休息，阮季玉都没有看到他的眼睛。仿佛那串示好的佛珠从没存在过一样。 他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 看来文正隆这次是真的准备动自己了。 那就别让老朋友白准备一场。 阮季玉在茶室和文正隆下了一盘棋，下到一半文正隆先离开，临走前告知阮季玉晚上还有交响乐团和芭蕾舞表演，在小礼堂，希望阮季玉能赏光，两人各怀心思，礼貌告别。 临近傍晚，警方的通讯频道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在岛屿四周埋伏好海警，但是不能靠得太近，这次警方的指挥权在刑警队手里，而刑警队长，就是阮伯安。 微型耳机里传来阮伯安的声音，冷静，沉稳，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队行动，最后才对阮季玉说话：「……优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你的人应该已经混上去了，我相信你。晚上回家，哥给你炖排骨吃。」 阮季玉没法回应，只是默默听着。 而另一侧的耳朵始终保持缄默。 雷霆没有开启通讯，但阮季玉知道，雷霆一定在听。 第142页 岛屿的安保严密，但今天客人众多，阮季玉手里有今晚所有出席客人的详细资料，让他的人扮成跟随的助理或是秘书保镖採访记者之流轻而易举。 太阳落入海平面，别墅外的海滩上放起了大片的烟花，阮季玉隔着茶室的落地窗看着天空上炸开的烟火，耳机里终于传来雷霆夹杂着电流的声音。 「……注意，四楼的拐角处有动静，最近的人是谁？12号，你借着墙角那辆推车上楼去看一眼。四楼是客房，中间开放式的那段走廊上站了五个人，记得往推车上放五份甜点和香槟。」 「收到。副老大，你眼神真好，那么多监控你都看得见我啊，我以为我的伪装很到位了。」 「快去。」 「总指挥，一楼发现疑似目标，对方很警惕，有五个保镖跟着，闪身进了电梯，我应该没看错。」 雷霆的声音：「李枫……」 阮季玉从容不迫地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棋盘上未尽的残局，把丝绸的擦手巾丢在了棋盘上。 「四楼，老大。电梯按的是四楼。」 阮季玉转身出去，制止了保镖的跟随。 茶室外的人也不少，很多人都已经喝得半醉半醒，来茶室都是来醒酒的。 雷霆盯着监控里的阮季玉，他优哉游哉地走过走廊，只有在经过一个喝醉的女人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对方道了谢，保镖很快上来接过手，扶着这位大小姐走了。 阮季玉手插在兜里，走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杂物间里是一辆整齐的清洁车。 阮季玉勾起嘴角。这似曾相识的剧情。 「老大，快点，我觉得他们起疑心了。」 「撤，别呆在四楼。」雷霆的声音。 推着清洁车出卫生间的，俨然是一个女清洁工。 雷霆盯着监控上的清洁工，良久忽然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进阮季玉的耳朵：「你当初就是用这一招从我家别墅逃出去的吧？」 阮季玉当然不会回答。但答案是显然的。 阮季玉从头到尾都是阮季玉。 这次清洁车里提前放好了伪装用的东西，雷霆还能把他认出来，阮季玉就已经很佩服他了，原本还想听他慌乱寻找自己的声音，看来听不到了。 阮季玉推着清洁车，进了电梯，和三个穿着礼服的男女醉鬼一起上了四楼。 那个小少爷哼唧了一声，抱怨：「文家怎么回事，让清洁工这会儿清扫，是楼上有人吐地上了？」 旁边的女孩把手包一甩，「少说噁心的，要不是文大少的订婚宴，你能请到假？我看你是在国外过得太潇洒了，眼睛长到脑袋顶上了。」 「嘿嘿姐我没……我这不是随便说说……」 阮季玉贴着电梯墙壁，一言不发。 四楼中间的一长段走廊都是开放式，海风吹得众人都披着皮草或是外套，但还是有些人在这里顶着寒风看海景。 那对姐弟也靠着走廊看向大海，弟弟向姐姐抱怨留学的辛苦，姐姐正教育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阮季玉推着推车往尽头走去，尽头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正守着门口，阮季玉的接近让他们的视线移了过来，但一个女清洁工能制造的紧张毕竟有限，直到阮季玉把车推到他们面前，他们中的一个才制止：「干什么？这里不需要打扫。」 「不好意思，是大少爷让我来的。」 「老闆？戏马上要开台，这会儿还打扫什么？你等着，我给老闆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嘶这玩意我还使不惯……是按哪来的？」 阮季玉默默把手向口袋挪了几分。 对方都是文正隆养的专业打手，能替文正隆做今晚这种事的，都是不怕死的狠角色，携带武器是肯定的了，别指望文正隆这种人会因为这是在国内就收敛什么，亡命徒从来都是把枪放在枕头底下睡觉的。 阮季玉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上辈子就是这么过的，他比谁都清楚这帮人的可怕之处。 在阮季玉即将绷紧肌肉准备一战的时候，另一个保镖上来开了口。 「别死脑筋！里面那位吐的天昏地暗，又是血又是尿的，老闆兴许是觉得太埋汰被拍出来对声誉不好，毕竟是……打扫一下也好，里面臭烘烘的，一会儿哪个记者愿意进去……」 「行，那你动作快点！」 阮季玉捕捉到了「记者」这个词，以他的脑子，恍然间就明白了文正隆到底想做什么。 他点头应着，推着清洁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孤身进了贼窝。 第55章 屋内没有多余的光亮, 床头的一盏夜灯半死不活地扑闪着，这间屋子意外得很大，靠墙的大床露出一角, 看起来是被装点成了红罗帐, 仿佛专为某种三*级片准备好的舞台，空气中瀰漫着呕吐物, 血液, 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这里仿佛一个瘾君子的施暴现场。 阮季玉推着清洁车继续往里走, 逐渐听到了某种暧昧的声音，声音沙哑, 显然是个男人。阮季玉皱了皱眉头。这个声音不是文正佟的，那就只能是属于…… 清洁车转过墙, 大床上红纱幔帐垂落, 地毯上丢着脏污染血的床单被单, 显然床上已经换过一套新的，隔着幔帐影影绰绰看得出有一个人背趴在床上，背后鲜血淋漓不知道受了什么伤，面朝下一声不吭, 四肢也软软垂落, 像是死了一样。 第143页 随着对方的动作, 他似乎有时也会给出一点抽搐似的回应, 但没有声音。 他身后的男人一边喘一边大汗淋漓，那男人身材削瘦, 似乎漂白了头髮, 头髮是纯白色的, 透着病态的干燥。 在对方因为听到声音而惊愕回头的瞬间，阮季玉血红着眼睛已经扑了上去—— 李枫染着一头枯草一样的白髮, 黑眼圈极重，手臂上针孔密布，青紫一片。昔日娇俏的小少年如同被恶鬼剥了一层皮，他已经是个不可不扣的伥鬼了。 阮季玉一把将李枫捂住嘴，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腹部让他倒在床上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三两下在红罗帐内绑住他的手，扶起文正佟。 阮季玉冷静地查看了一下他背后的伤，是贯穿伤，似乎是长铁扦穿透了身体，伤口被电流烧伤过，血流的很有限，看来文正隆没想把他真的弄死。 阮季玉迅速翻起他湿透的头髮，掰开他的双眼，文正佟的瞳孔是散开的，看来他们是给他注射了东西，他现在什么人都不认识，身下一片狼藉，一副已经傻了的样子。 文正佟……他原本干干净净！ 阮季玉的恨意顿时烧毁了理智，他勐地掐住李枫的脖子，狠狠地将他用膝盖顶在床上，李枫的脸迅速涨红起来，但他居然还在笑。 「疯子。」李枫用口型说着，一边窒息一边癫狂地无声地大笑。 阮季玉的虎口微微松开，他不能在这里杀了李枫，雷霆还在另一端等他回去，他不能…… 李枫喘上来一口气，居然没有咳嗽，他似乎也想要和阮季玉说几句话，并没有高声尖叫招来门外保镖的意思。 李枫的笑容扭曲，声音嘶哑地压低着：「阮季玉，你毁了我的人生，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和魔鬼做交易……如果要下地狱，我一定会带着你。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阮季玉血红着双眼，狠狠按着他，仿佛修罗附身，杀人不眨眼，李枫从没见过这样的阮季玉，可阮季玉说出的话居然还是平稳的：「何芳苓。还记得她吗？她为了保你，阮峰死后自杀了。」 李枫的表情空洞了一瞬间，然后迅速被恨毒填满：「那又怎么样！我要的不过是权力！钱！她算什么东西？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知道什么？爱我？她也配？」 阮季玉看着他眼里的癫狂恨意，没有说话。 李枫自顾自地压低声音，不知从哪攒出来的力气居然拼着被阮季玉摁断锁骨的风险抓住了阮季玉的领口。 他凑到阮季玉耳边，怨毒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阮家，所有我的人生本该有的一切，都是被你偷走的！你什么都不懂……」 「你住过李家那个一楼潮湿的小房子吗？那张铁架床连翻身都困难，李敬先半夜的咳嗽，李莉只会半夜偷偷哭，他们只会说自己是清白人家，我交一个染头髮的女友都要勒令我分手，偷拿一次手机就要让我在全校面前检讨！善良？感恩？我呸！感恩能感恩来李敬先的腿？感恩能改变这个穷的连空调都开不起的破烂家？」 「我明明是阮家的三少爷，我明明有我的人生！阮季玉，你的名字原本属于我！」 阮季玉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李枫像是要把所有的遗言都留给他，一股脑地说着，怨恨将他整个人吞没，拆吃入腹连灵魂都烧了干净。 「你知道什么？你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综艺名额，我争取了二十年！生在李家，我为了一部专辑的出版，就要忍受老女人的上下其手，为了一个试镜的机会，我要被选角导演侮辱，租录音棚没有钱的时候，你知道我靠什么赚钱吗？在酒吧给那些猥琐的男人女人卖唱！」 「我的音乐只能卖一个小时五十块钱，而你呢？在大学里锦衣玉食，女同学送你的情书和礼物都要上千块。」 李枫沖阮季玉笑起来，露出烂糟的牙床，齿关咬的牙龈出血，像是嗜血的怪物：「你才该下地狱！」 阮季玉给了他一巴掌。 他的声音甚至是平静的，听不出多余的波动，但手指的力道却要将李枫的肩胛骨扭断： 「李莉从3岁起就给你织毛衣，18岁以前所有的毛衣都是她亲手织的。白天她要在裁缝铺做活，晚上给你打毛衣，你知道她的眼睛一直都不太好吗？」 「李敬先，你亲手杀了的养父！为了你上电影学院，为了给你攒钱，拖着瘸腿走几公里的路给学生补习，钱也不多收，从来都是学生愿意给多少都行，风雨雪从来没有停过！给你的水果永远都是最新鲜的，给你买的玩具，哪怕是一只小熊，都会被李莉洗的干干净净，连毛都梳理整齐，放在书柜里，连我都不能碰！」 「你血液里流着阮家的血，又怎么样？你以为自己就高贵？以为李家的人就骯脏？你自己看！」 阮季玉暴怒之下将他拎了起来，径直拎到夜幕下的落地窗前，落地窗都是单面的，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里面的人仍然能看见倒影。 「现在睁开眼！到底是谁骯脏！」 李枫狂笑起来，他被阮季玉按在玻璃上，脸部扭曲，勉强翻着眼睛看着倒影中阮季玉和自己相似的脸，竟然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落地窗上阮季玉的倒影。 他脸色泛着没褪去的红：「听说你真和雷霆好上了？他技术怎么样？」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也想试试你的味道。 第144页 知道吗？拍综艺的时候，你穿着女装从船上下来，我看着你就已经*了。 想撕开你这层伪善的面具，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李枫哈哈大笑了两声，忽然提高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着嘲讽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命运却截然相反的男人：「告诉你，雷霆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都只是个无辜良善的人——你也配爱他？」 阮季玉勐地掐住他的脖子，几乎要杀了他。 屋外的保镖勐地冲进来，阮季玉犹如血修罗附体，丢下还在癫狂地勐咳大笑的李枫，一步跨上大床，翻个身用脚跟勐踹了一脚清洁车，同时接住从车里掉出来的袋子，「唿唿」两声袋子和身上的伪装被他丢开，手里赫然是两根黑色的短棍。 训练有素的打手们也没有问什么「你是谁」的废话，纷纷从腰侧抽出砍刀，扑向阮季玉就招唿他。 老闆的计划还没开始，他们暂时不会在这间屋子里动枪，容易惹多余的事。 阮季玉翻身躲过第一刀，砍刀「嗡」地破风砍中了床垫，随后就是另一把砍向他的右臂，阮季玉勐地横棍格挡，但因为体型差异太大，所以被震得倒飞出去，身后的刀刃迎着他的脑袋破风而来，阮季玉愣是扭腰翻身把那一刀打偏，随后棍子勐地抽在了那人的膝盖上，骨头髮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位仁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阮季玉已经趁着这个空挡翻身站起，警惕地盯着所有的打手。仿佛被一群鬣狗围攻的猫。 但猫再小，也是食肉动物。 阮季玉先发制人，打架从来不打招唿，心沉手狠，悍不畏死，一刀划在他左臂上，他把棍子勐地回手一沉，对方的手骨应声而碎，然而再厉害的身手也抵不过围殴，一个没防住又是一刀直接砍在他后背上，剧痛在头皮上炸开，阮季玉强忍着蹲下来扫了对方一下，对方的小腿骨也惨遭棍棒，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最终还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 阮季玉顿时僵住了，棍子脱力落在地毯上。 他身上的衬衫被鲜血染红，顺着衣角在往脚下淌血，可他却面无惧色，一双美目嗜血似的发亮，看得这群刀口舔血的打手都有些胆寒。 几个「倖存者」三两下将他手背靠后捆了起来，背后的伤让阮季玉痛到冷汗浸湿了头髮。 「老大，人已经被控制了。好，马上带过去。」 接电话的打手点点头，示意把他带走：「去悬崖。」 阮季玉双耳发蒙，耳朵里的通讯器始终保持缄默。 但他知道对面的人恐怕比他现在还疼。 ……再也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上辈子也不是没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受伤和疼痛早就是他的习惯，但此刻一想到雷霆赤红的双眼，干涸的眼泪，阮季玉觉得自己的胸口比背后的伤还要疼。 悬崖上，寒冷的海风吹得阮季玉脸上毫无血色，李枫被捆成了粽子，扛过来丢在悬崖边的老树下，发出模煳的声音。 保镖和打手来了三四波，终于，文正隆还是出现了。 「真狼狈啊。阮三少爷。」 文正隆西装革履，还穿着那身订婚宴上的礼服，三件套穿得他优雅而绅士，他走上悬崖，不远处能看见白色贝壳别墅的天幕顶，庆祝的烟花还在天空中绽放，时不时的爆炸声让所有人心脏都在跟着跳。 阮季玉居然笑了一下，虚弱地道：「你早就想杀我，对吗？」 「三少爷绝顶聪明，一个人打伤我七八个职业保镖，只身一人闯龙潭虎穴，胆大，心细，能打，还这么漂亮……所以我绝不能留你。」 文正隆眼里闪过一道狠厉的杀意，他从手下手里接过枪，阮季玉看到那枪的保险是开着的，文正隆的手指一动，自己的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职业守则最终条——当身份暴露，被枪顶住脑门的时候，所说出口的这句话非常重要。 阮季玉笑容更加灿烂，迎着枪口看向文正隆：「文大少，仁爱福利院，没想到你不仅杀人贩违禁品，还热衷慈善。」 文正隆勐地撤了枪口，脸色异常难看，旁边的心腹冲上去抓住阮季玉被捆绑的绳子：「该死的，你还知道什么？」 「想诈我？」文正隆收敛起一瞬间难看的神色，制止了属下的逼问，恢復了那副上流人物的神情，抓住阮季玉的领口，将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边去，他的脚腕被绑着，只有脚掌点在悬崖边，鲜血从他捆在身后的手上滴落入崖下汹涌的海浪中，阮季玉被疼痛折磨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是不是诈……文大少自然会明白。我让律师给我写了一份关于慈善的遗嘱，里面就……咳咳、就有仁爱福利院的一些检举揭发内容，如果我死了，警方就会立刻查封那里，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被翻开，无论藏得多深，都会被找出来，你觉得会是谁吃亏？」 阮季玉在鲜血中重新露出那种狡黠地像是雪白的小狐狸的笑，那么纯真，文正隆却如同看见了恶鬼。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咳、我一开始也没想到文老爷子商会的黑帐册，会藏在一个白得发光的慈善福利院里，直到我的一位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朋友，在福利院见到了你黑拳场前老闆的小女儿，是以孤儿身份送来的……心狠手辣啊，文大少。」 第145页 「你！你到底还知道多少！阮季玉——」 文正隆目眦欲裂，抓着他的手指用力到颤抖，却又不能真的将他丢下去。 阮季玉一边失血，一边咳嗽，却还是笑得轻柔。 「结束了，我也要把我身上的债还清了。」 文正隆被他这个半明半暗的笑容搞得悚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海面上忽然闪烁起红蓝的光，海警的警笛声响彻海面，海浪被警笛声震得惊慌飞溅，文正隆心神一惊，阮季玉勐地用力迎向他—— 「上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你——」 阮季玉力道勐然爆发，借力向上张口咬住了文正隆的领口，身边的心腹被突然出现的警笛声吓得呆愣，一下没出手，阮季玉带着文正隆，双双翻下了悬崖，径直坠入汹涌深黑的海浪之中。 远处的白色船只开到岛前，雷霆站在船头甲板上，眼睁睁看着阮季玉如同一只坠落的血色雀鸟，带着文正隆一起翻下了悬崖，他勐地嘶吼了一声，扑上前像是要抓住那抹身影。 身后的人拼命抱着他以防他跳海。 「下水！所有人都下水！」身边拦着雷霆的年轻男人吼道，甲板上的其他人早就穿好了橙色的救生衣和保温潜水服，闻声只往船下跳。 雷霆惊愕地回头，看见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同时燃烧着两把剧烈的火焰，仇恨，与希望。 人眼里能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吗？雷霆默然看着所有橙色的人全都跳下水，奋力往悬崖边游去。 忽然悬崖上冲着水里开枪了，警方的船只包围了整座岛屿，枪声竟与婚礼的烟火声混杂在一起，震得雷霆胸口如同利刃搅动一般疼。 他颤抖着看向那片黑色的深海，翻身就要往下跳，但身侧拖着他不让他跳海的青年不知从哪摸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将他锁在了船甲板的栏杆上。 雷霆发出一声怒吼，怒目而视。 「别看我，副老大，是老大安排的。」青年表情无辜，但面色苍白，不像是完全没事的样子。 「老大给了我这个，说如果你失控要去救他，我负责把你锁在船上。」 警方的喇叭声还在持续喊话，忽然一枚巨大的烟火在岛屿上空炸开，雷霆勐地回头看去。 金色的群火从天顶上流下，照亮了整座岛屿以及这幢美丽的贝壳建筑。 海面闪动着昏黑与彩色的光，橙色的救生衣几乎要飘满海面，如同花灯一般浮沉，终于在远处，有人似乎发现了文正隆，所有的橙色救生衣一拥而上，仇恨覆盖理智，将所有人灭顶，在这冰冷的海水中熊熊燃烧起来，直到警方的快艇将大家分开，文正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快艇上的警察深深看了一眼这群漂浮在海面上的人，什么都没有说，载着文正隆驶向大船。 悬崖上很快有警方控制了局面，所有人都被按住，以组织□□组织非法持枪逮捕，至于究竟能审出多少东西，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终于在最后一朵烟花炸开之后，远处的海面上有潜水的海警托出了一个惨白的人影。 「找到了！还活着！」 雷霆双腿一软，跌坐在甲板上。 烟火已经结束，海上的夜色重新安静下来，海浪只是静静地旁观。 记者的闪光灯沿着海岸闪动，如同一条不断线的光带，这个巨大而劲爆的新闻值得大书特书一整年，他们果然没有白来。 只不过失去了娱乐圈影帝的重磅桃色八卦，想来在网络上也掀不起多久的浪花。 一年后。 临江机场。 阮季玉戴着墨镜，默默地站在一个女人的身旁。 女人穿着风衣，一直留着的长髮剪短了，利落干净，耳朵上挂着一对简约的金属耳扣，看起来和以前的婉约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拎着出国的大箱子，站在登机口回头看着阮季玉。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阮季玉双手插在兜里，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阮季玉才转身离开。 手机响起，阮季玉接起来：「喂，马上。嗯，何芳苓已经走了。没这个必要，她自己大难不死，我不想过多为难她。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国，我也不是正义使者，不想惩罚那么多人。」 阮季玉举着手机，一抬头看见隔着玻璃外面站着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就这样，公司的事你自己决定，快春节了，给全公司放个年假，包个红包，从我帐上出，今年几部电影都挺成功的，告诉大家辛苦了，都回去好好休息。」 阮季玉收起手机，站在电动玻璃门前，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打开，雷霆手里拎着买好的早餐，正略带幽怨地看着他。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车里超过二十二分零四十三秒。」 阮季玉笑了出来，靠过去接过一杯咖啡：「那这位先生要什么补偿？」 雷霆思索片刻，竟真的提出了补偿：「今年春节把妈接到临江过年吧。我买了年货，亲自下厨。」 「啊？」阮季玉震惊，「你别把厨房又炸了。」 「别小看我！虽然公司今年一直很忙，但我厨艺也是有长进的。」 「别吹了，雷总，你还是看财务报表吧，财务长，您呢，多操心点公司明年敲钟上市的事就行，下厨房这种脏活就不劳您了，上次鱼从下水道越狱潜逃，上上次妈新买的锅让你烧成黑炭底，上上次……」 第146页 雷霆忍无可忍，开门将这个「现任顶头上司」按在副驾驶上，用嘴巴堵住了他的「如数家珍」。 机场的电视上播放着时事新闻，文某因贩违禁品，组织□□性质组织，非法持枪等，数罪併罚，被判处死刑，机场人流匆匆，并无一人驻足观看。 沉疴累累的罪恶与血债，就在这几句机械式的播音中宣告了结局，机场里孩童欢声笑语，登机的情侣洒泪分别，离家的孩子挥别父母，世界仿佛从来都是这样安宁、平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