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魔尊去种田》 第1页 《带着魔尊去》作者:千鸟飞燕【完结】 简介: 【靠种田攻略三界】 宋御舟死了一千年,忽然活了。 他一睁眼,云雾、香炉、暖床、还有一位小魔王。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他在一千年前明明就是个在三界大乱时被迫上战场当炮灰的小村夫啊! 小魔头却在床边端茶递水,阴阳怪气道:「师尊睡煳涂了?您可是三界的神话,世间最强者,封印了我所有兄弟姐妹们,保卫三界和平的仙尊,宋、御、舟、啊……」 原来宋御舟的身体曾被人占用了一千年,那人登仙成神、封印魔界、统治三界、战功赫赫、还收了个魔尊万灵泽做徒弟。 对方一通操作勐如虎,宋御舟的新仇旧怨挡不住,魔尊身边水深火热,仙界大佬上门约架,小徒弟登门求关照,被封印的魔界众魔蠢蠢欲动…… 而一千年后和平的三界,却又有新的危难,三界大战导致人界时代倒退,许多食材美食消失,急需解救! 宋御舟对此表示:「仙界套路深!我要下凡回农村!」 * 【11甜宠】 主cp【】:万灵泽x宋御舟 暴躁傲娇毒舌攻x佛系天然鸡汤受 副cp【年上】:慕容盛x施恩 高冷正直事业攻x绿茶偏执心机受 第一章 一觉睡了一千年 阴霾阵阵,风雨漫天。 云霄间天雷滚滚,苍茫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人,神,魔,三界大战,无一倖免,地壳松动,陨石坠落,天上的云是黑的,已经久不见白色。 战乱中,宋御舟胸前被一把长枪刺破,鲜血流了满地,逐渐变冷凝固,身上的铠甲已锈迹斑斑,名符也断裂成了两半。 濒死之前,宋御舟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他起点很高,家境优良,父亲曾是皇宫御厨,走遍四方谱写记录各地美食,母亲曾是宫廷绣娘,绣出来的巾帕仅供皇亲国戚使用。 不过自他出生那天起,父亲母亲却夫妻双双把家还,正式成为了翠华山村里种地的模范小夫妻。 据母亲说,他出生的那日,天降祥瑞,半边天都红红火火,算命的说宋御舟是大红大紫,一辈子享清福的命! 父母一听,那还奋斗什么!?辞去皇宫铁饭碗,绿水青山莫等闲! 自有命格一出,宋御舟从此风生水起,抓周抓到肉包子,一辈子衣食无忧,若掌勺当大厨,那更是子承父业,势必要成为下一任御厨的男人! 他自五岁起便熟读各类菜谱,上山采笋,下水捞鱼,炒菜种地,绣衣缝鞋,无所不能。 偏这样优秀的他又得老天垂怜,长了张还算不错的俊脸,桃花运一直很旺,算命的又说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也是俊美非凡,更是异于常人之优秀啊! 宋御舟因此刨坑种地,干劲十足,一晃二十三余年过去,如今男人二十一朵鲜花,迫不及待该娶媳妇儿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罗出七大姑八大姨,来来回回问了十几家年纪与宋御舟相仿的姑娘,终于问到一户还没出嫁的。 宋御舟喜上眉梢,认定那素未相识的闺秀就是他命中良人,可惜还未等到次日相亲,一大堆军队就沖入宋御舟家中,夹起宋御舟就走。 宋御舟大惊失色道:「你们这是强抢民男!」 无人搭理,套上一副沉重又不合身的铠甲,宋御舟就被一脚踹上了战场。 亲没相成,宋御舟在战场上一杵,只见一旁的士兵就已经在拿铁锹挖坑了! 「你这是在做啥子哦?」宋御舟真诚发问。 「挖坑坑躺板板噻!」那人挖的起劲,不怎么搭理宋御舟。 眼见面前战火纷飞,宋御舟更加惶恐:「那为啥子不跑?!」 「跑!?咋个跑嘛?!这是三界大战!三界!」 对方话音刚落,宋御舟只见半边天火红一片,犹如他出生的那日一般,随即破开云层,几个彩衣神仙破云而出,身后大光相普照大地,又有几个着黑衣,紫衣的魔王朝天边神仙攻去。 天落大雨,倾盆而下,地上却燃起熊熊大火,直冲森林,瞬间浓雾阵阵,炙烤着大地。 宋御舟被眼前水深火热的一幕惊讶的合不拢嘴,他第一次见到神仙,第二次见到烧红了的半边天,如今才终于知道,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天降祥瑞,是自他出生的那日起,三界的大战就已经蓄势待发了! 命格在他心中碎了一地,他再也不是天命之子,那个能成为御厨的男人,下一刻,混乱之中,宋御舟被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长枪刺破了胸口。 他顿时倒地,一口鲜血顺着鼻腔不停涌出,见他要死,一旁在挖坑坑躺板板的兄弟更是吓得小脸煞白,「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宋御舟只觉得脑袋很乱,原来鲜血横飞就是他的大红大紫,什么一辈子享清福的命?他的一辈子竟就这么短啊…… 他倒在地上,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只能感觉到雨水落在脸上的凉意。 很饿,很冷…… 周围的硝烟却是炽热到再大的雨水也浇不灭,魔界涉足人间与仙界抗衡,降下的业火只有天界崑崙之北的弱水才能扑灭。 所以烧不尽的业火在这微小的人间已不知燃了多少年月,自大战开始直至现在,草木焦黑,秃鹫盘旋,人间早就成了炼狱,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第2页 宋御舟静待业火烧到他的身上来,哪怕将这副躯壳烧的干净也没关系了,他只许愿若有来生,三界和平,他要吃香喝辣娶老婆! 宋御舟嘴角挂血,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感觉五脏六腑瞬间跳动,血脉上涌,心脉復甦,燥热难捱。 一口热血涌出,他缓缓睁开眼,竟见云雾缭绕浮现床边,自己一身干净清雅的装束,沧浪色长衫披挂在身,头顶银冠,长髮披肩,正靠在一张他此生都不曾有幸见过的罗纱帐软床之上。 这身行头就像是他那日死前见到在天上与魔族打仗的神仙,各个都是衣袂翩翩,五彩斑斓的光欻欻欻——的,极为厉害,一想起来都晃的他这个凡人眼睛疼。 宋御舟还是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曾被长枪刺破的胸口,如今竟毫无损伤,连条伤疤也没留下。 他这是……没死? 可这地方太陌生了,没有丝毫硝烟瀰漫,反而有股淡淡安神的檀香味,面前又有一只净白修长的手撩开罗纱帐递过来一面手帕。 那人柔声,又似乎担忧询问道:「师尊可算是醒了,您明明修炼无恙,怎会无故走火入魔?」 修炼?走火入魔? 宋御舟根本听不懂,又凝神顺着那只手缓缓将视线向上移,只见面前的人身影高挑,少年模样,眉目张扬,眼眸殷红,还戴着一副魔息面饰,面饰如流动之水,其中蓝紫色的魔息纵横交错,若隐若现。 宋御舟人间战乱走一遭,见过神仙魔王打仗的大场面,那魔族个个都是这般血红眼睛,在人间大肆残虐杀人界同胞,他顿时心生忌惮。 魔族!? 刚见到对方的脸,宋御舟更是险些没又咳出一口血来。 「你是谁?!这是哪?!」宋御舟想跑,他这是升天了还是下地狱了?! 可榻下的地上却满是云雾围绕,跟朵朵云彩似的,吓得他不知该如何落脚。 面前的魔族少年却难得惊讶,眉头蹙的更紧,「师尊你怎么了?我是您的徒弟万灵泽啊?这是您的宫殿,若不是我今日经过见师尊走火入魔,将师尊救了回来,恐怕您凶多吉少……」 宋御舟眼瞳微转,只瑟瑟发抖捏着帐中软纱,便强止住紧张恐惧,将房间里陌生的陈设都扫视了一圈。 宫殿极大,空旷,玉桌之上摆放着茶盏,香炉,铜镜,一束烟雾萦绕,面前是个暂且恭恭敬敬叫他师尊的小魔头,竟还为他递来擦血的手帕…… 宋御舟害怕这些神仙妖魔的,递过来的手帕更是连接都不敢接,反是摆手拒绝道:「不用的,我自己擦擦就好了,谢谢。」 万灵泽的手却微微一滞,宋御舟作为师尊,平日高冷淡漠,目中无人,可是从未跟他说过谢谢的,如今怕是走火入魔,脑子坏了?竟与他客气? 他还是不动声色将手帕收回,就听宋御舟又颤声问道:「今日是啥子年月?」 天界不论年月,宋御舟如此问更是奇怪,万灵泽却又如实回答:「师尊问的可是人界?人界如今是天启年。」 天启年!?宋御舟听都未曾听过,又忙问自己曾在的年月:「那安元年呢?!」 他一时情急,见万灵泽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思议,又捂着头害怕被戳穿道:「我脑阔痛,有些事记不大清了……」 脑?脑阔……? 万灵泽从未听过这种话,皱眉沉默片刻,只能全然忽视,冷笑了笑道:「师尊是想起刚在人界风生水起时的事了吧?徒儿年纪虽小却也有所听说,一千年前您横空出世,便让自己的名号响彻三界……」 「一千年!?」 宋御舟顿时气血上涌,差点没喷出一口凌霄血。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他眼睛一闭,一睁,竟就过了一千年了!! 可他明明就是个在三界大乱时被迫上战场当炮灰的小村夫啊! 现在这云雾缭绕的天界和面前的魔族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万灵泽却又忽然阴阳怪气道:「难道师尊睡煳涂了?您可是三界的神话,世间最强者,封印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保卫了三界和平的仙尊,宋、御、舟、啊……」 万灵泽一字一顿叫他的名字,宋御舟本人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 三界和平了?! 魔族被封印了? 他成世间最强了? 不对,完全不对! 宋御舟的大脑飞速思考,急忙看向空旷房间内的一盏古黄色铜镜,是啊!模样没变啊!还是这般俊美潇洒,这衣服的料子好到不可思议,光颜色也是染坊染不出来的啊!还一个补丁都没有。 他才揪着衣服傻乐了一下,就立马接回理智,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就是死了再活了,活了再死了,死一千万次,让算命先生的嘴开一千万次光,他也绝对做不出摆平三界的丰功伟业啊! 若已经过了一千年,他又对此毫无记忆,可醒来后,他的模样没变,别人也依旧叫他宋御舟……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做梦! 第二章 走火入魔脑阔痛 「阿爹阿娘,我想吃酸菜鱼喽,你们让我从噩梦里醒来吧!」 宋御舟顿时躺在榻上又掖紧了被子,这被子极软,甚至比蚕丝的手感还要好,又薄又轻又暖和,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第3页 若能从噩梦中醒来,还能把这床被子带走就好了,宋御舟贪心不足,闭了半晌的眼睛,再一睁眼,瞬间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他被吓了一跳,又从床上蹦起来,就被面前的万灵泽反手抓住,对方担忧心切道:「师尊,你怎走火入魔这么严重?这又是什么胡话?」 宋御舟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抓到他时冰凉的触感,万灵泽当真不是人,那魔息光是靠近些,他便吓得心跳加速,对方又似乎毫无生机,唿吸不见热气吐出,手上没有一丝丝温度。 不是梦!竟不是梦! 榻下的云雾缭绕是真的,面前的小魔头也是真的! 宋御舟心里慌的厉害,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为何会到这来!?他死过了还是又活了!? 偏偏万灵泽又一声声师尊叫着,还将玉桌之上的茶盏贴心地递到宋御舟面前。 宋御舟惊恐,强颜欢笑推开万灵泽递过来的茶,又怕丢了小命,只好继续装模作样道:「为师?不渴,辛苦你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休息下。」 万灵泽却一直递着茶盏,提醒道:「师尊,这是琼浆玉露,您可是从不会错过时辰用膳。」 宋御舟知道对方说的一定不是他,又只敢颤颤巍巍,不得罪道:「是吗?那我……平日还有什么习惯?」 万灵泽忽然勾唇笑道:「师尊莫不是在考验我?考验我对您了解多少?」 宋御舟倒没那个深谋远虑的脑子,抓着被子感嘆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万灵泽如实回答:「师尊平日喜好修炼,又常与别人在天界约战,您总是能赢,也很器重我,虽然我是魔族,但您这五百年来依旧对我是谆谆教诲,毫不吝啬。」 宋御舟内心惊讶,当真是过了一千年了,当初互相扔水扔火,扔各种光球飞剑的仙魔两界如今竟能如此师心相亲。 就是可怜了他们这些人界炮灰白白牺牲,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宋御舟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万灵泽就又提示道:「平日师尊也非常严于律己,做每一件事都将时辰掐的很准,比如现在,您再不用膳就要错过时辰了。」 万灵泽话音刚落,宋御舟就迅速手抖接过,看着茶盏中一杯透明清淡的水,被他抖得盪起点点微波,偶尔能隐约闻到些淡淡的花香味…… 用膳? 这哪里又像是顿饭,人间的花茶都要比这「琼浆玉露」浓郁。 看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与这小魔头口中所述的「师尊」毫无关系了,许是叫别人替他活了一千年? 宋御舟不太有头绪,但总归不想被对方发现不对劲,免得丢掉小命,他又一口饮尽琼浆玉露,也没尝出个味道来,原来神仙吃的就是这些? 寡淡无味,这般想,当神仙倒也挺可怜的…… 万灵泽此时则贴心的替他将喝空的茶盏放回到了玉桌上,随即两指一靠,做出个手势来,终于道:「那师尊早些休息,徒弟就先告退了。」 话落,宋御舟嘆了口气,整个人才终于敢放松下来,可下一刻,仿若一千年都没有进食过的肚子又惊悚地叫了一声…… 那双血红骇人的眸子顿时转了过来,万灵泽刚要推门的手滞留半空,转身看向坐在榻上的宋御舟,「师尊,什么在响?」 宋御舟紧忙按了按肚子,大气都不敢喘,而后尴尬笑道:「是……是为师的肚子饿了。」 这点琼浆玉露喝了还不如不喝,勾得他胃里空落落的,他死前饿着肚子,又冷又饿的滋味随着逐渐甦醒后涌上心尖。 如今他更是饿得两眼发昏,忽然好想念人间,想念自己的温柔乡,一茶,一酒,暖炉热饭。 若现在就能回到人界饱餐一顿就好了。 可万灵泽此时却一脸惊讶道:「师尊您是神仙之躯,怎么可能会饿?」 完喽,他是说一句一露馅啊! 装神仙真不是他强项! 宋御舟害怕万灵泽,也知道看表情万灵泽就只是表面恭敬,若是叫对方知道了宋御舟并不是能压制他的「师尊」,那么宋御舟想,这回自己是一定会被打到转世投胎去了。 他还是挺惜命的,这回隔了一千年后又开始喘了几口气,顿时又多了不少对人世凡尘的眷恋。 「走,走火入魔了嘛,所以肚子饿了。」宋御舟闭眼等死,知道自己读的书不多,也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神仙在没当神仙前,也是凡人变得嘛!」宋御舟又嬉皮笑脸补充一句。 万灵泽顿下脚步,竟认同了宋御舟的话,「那还需弟子再为师尊拿一碗琼浆玉露?」 你们天界是没点吃的了吗?! 宋御舟微笑摇头拒绝,垂眸看了看自己如今确实是细皮嫩肉的,若真的过了一千年,他在这期间再没种过地干过活,又天天只喝些神仙水活着,手养的白了不少,连茧子都没了。 可惜他就算是什么神仙之躯,如今也是凡人之魂啊!这饿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宋御舟到点了就得吃饭! 他看着双手,又看着万灵泽,忽然又想出个办法来,遂鼓起勇气下了榻,透过云雾,结结实实踩在了地板上。 双脚踏踏实实落地,双腿周围被雾气围绕,他顿时觉得神奇,又没见过世面的笑了笑,心安了不少,冲着万灵泽装正经道:「人界有没有得事?」 第4页 宋御舟如今醒来,说话语气腔调甚是奇怪,万灵泽却不知该如何指出,见他不答,宋御舟又补充道:「就是……可有动盪?」 他不知道神仙平时都要干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如今站在天上心里是挺没底的,总要想些合情合理的办法回家! 神仙嘛,维护三界和平?解决三界动盪?宋御舟只能笼统的想到这些了。 可这问题却让万灵泽顿时不悦,对方忽然冷声阴阳怪气道:「师尊将魔族封印百年,连我都成了您的徒弟,如今三界和平五百年了,人界还能有什么动盪?」 啊!行不通,好似还把人给得罪了! 宋御舟冷汗涔涔,又忍不住道歉道:「对不起,我相信这一定不是我的本意。」 破天荒听到冷淡的宋御舟道歉,万灵泽心中早有所怀疑,却又不敢轻易试探,又道:「师尊走火入魔怪为严重,还是静养些时日恢復吧。」 此话却又让宋御舟抓到重点,万灵泽起身刚走却又被宋御舟立即抓住衣袖,对方像一点心眼子也没有似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叫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有什么心思,想做什么。 「对!为师如今走火入魔恐是人界导致,我想下界!」 万灵泽无语,师尊在天界修炼怎可能被人界影响?先不说宋御舟的话漏洞百出,就现在对方拽着他,难不成是在求他办事儿? 所以……师尊如今这是在向徒弟汇报自己要干什么去? 万灵泽窒息般眯了眯眼睛,嘆气道:「师尊若想下界尽管下界,这三界都是师尊说了算,怎需同我一个徒弟说?」 万灵泽就差摊开了告诉面前的宋御舟「师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这宋御舟偏学不会似的。 「走火入魔,脑阔痛嘛!你不是我的徒弟吗?不如今日就陪为师一起下界,可好?」 又是脑阔?这到底是哪儿的语言? 「若师尊需要保护,自是可以的。」万灵泽虽语气偶尔不好,可行为上却是百依百顺,如今他又顿下脚步,转身走到宋御舟身后。 宋御舟整个身子微微一滞,又扭过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万灵泽,万灵泽见对方看他,也不明所以的对视回去,冷道:「师尊,带路吧。」 「我?我带路?」若他知道回人间的路,还带这个小魔头做什么? 万灵泽挑眉,如实道:「我带着面饰,魔息被压制,自是师尊御剑带路。」 宋御舟不敢让万灵泽摘了这魔息面饰,谁知道他们魔族又会不会再扔火球球烧人? 有这面饰,多个保障,还能叫人踏实不少,宋御舟只好又硬着头皮问道:「那若不御剑,可还有别的办法下界?」 万灵泽多少有点忍不了这个挑事的宋御舟了,可转念一想,他被宋御舟收为徒弟已经有五百年了。 这五百年他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一直在师尊身边潜伏寻找解开魔族封印之法,绝对不能临阵破功,更怕是师尊给他的忠诚度考验。 遂万灵泽嘆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师尊也可走仙梯下界,只是仙梯漫长,劳累辛苦,若在人间到了亥时,通往天界的仙梯还会在人界关闭,并不方便。」 宋御舟哪还在意这些?他下了界更不想要再回来,就仿若跟万灵泽唱反调似的,立即点头兴奋道:「就走仙梯!」 第三章 有贡果浅尝一下 天界,彩云之间—— 一道道金色仙梯层层攀登在天界云层之上,万灵泽与天界天兵对接获得下界准许,仙梯上层层缠绕的云雾逐渐散去,阶梯变得清晰。 他一回头,却见宋御舟大包小裹的卷着被子扛在身上,手里又拿着玉杯子,那件儒雅清秀的长衫里甚至被他在胸口塞了把铜镜,是仙长气质全无,似企鹅般摇摆前行。 万灵泽满头黑线,便见到身侧驻守仙梯的天兵拄着把长枪,忍俊不禁,连脸都憋红了,可面前的人是三界至尊,最严厉的宋御舟啊!他不敢笑,根本不敢笑。 宋御舟却不明所以,一路兴致沖沖跑到仙梯处,跟上了万灵泽的脚步,又看了看云层之下的仙梯,瞪大了双眼,「好……好高!这要走多久?」 万灵泽抽了抽嘴角,忽视了宋御舟没见过世面的问题,又反问道:「师尊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不……可以吗?」宋御舟心虚道。 万灵泽忽然心累,看着一旁憋笑快憋疯了的天兵,更是不想再跟宋御舟浪费口舌讲道理,只是默默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百宝囊,递到宋御舟面前。 「师尊可将所有物品放入百宝囊中,以免路上劳累。」 宋御舟却不会用,视线则被万灵泽摊在手心上的百宝囊完全吸引了过去,「那它会不会装满啊?」 杯子,被子,镜子,他带的东西可不少。 万灵泽人狠话不多,直接先将宋御舟挂在身上的物品都收入囊中,才敷衍道:「天界法器永远装不满,师尊快下界吧!」 天界有重兵把守,万灵泽想试探宋御舟并不容易,可下了界,他脱离了天界管控,必将好好试试这个宋御舟到底是哪冒出来的! 宋御舟的所有东西都被没收进了百宝囊,如今身上一身轻,他却贴万灵泽更紧。 毕竟自己睁眼的第一笔家当如今都在对方的百宝囊中了,他可不能让万灵泽逃跑! 第5页 两人一起走了几阶仙梯,再抬头,头顶便见不到天宫,只剩下云雾,漫长的仙梯宋御舟却觉得并没有走上几步,只见身旁的万灵泽衣袖一挥,有扇如光圈阵法的门则缓缓出现。 随即如镜的门映着人间山水,下了仙梯,穿过门,宋御舟便踩在了柔软青绿的草坪之上。 千年相隔,他终于再睁眼看到人间,顿时差点没激动的热泪盈眶,身侧万灵泽就例行公事问道:「师尊说走火入魔与人界有关,如今可有头绪?」 「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宋御舟欲盖弥彰,唿吸着新鲜空气,整个人心情很好。 下午集市上还是繁华热闹,如今又多了不少新颖的卖艺表演,还有许多盏形状各异的彩色灯笼,可唯独这街上少了些火候,没什么烟火气。 偶尔能稀缺的见着几个蒸包子的,馅料却是清一色的白菜馅,宋御舟挡不住饿了,摸了摸兜里没钱,又把眼神投向万灵泽。 万灵泽看来有混迹人界的经验,不仅会在人界将血红的眸子伪装成黑色,还能递给宋御舟两枚铜板,并补充道:「天界不用货币,我只剩这两枚铜板了。」 宋御舟却被万灵泽无意中的举动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个世界上对人来说自然是钱最重要,小魔头却可将自己唯剩下的两枚铜板全都给他,可见做魔之大方。 他虔诚地接过铜板,感嘆道:「你对我真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万灵泽抽了抽嘴角,真跟不上宋御舟的脑迴路。 宋御舟买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又将包子掰成两半,把另一半递到了万灵泽面前。 万灵泽根本没有口腹之慾,又扭头回绝道:「师尊自己吃就好,我不会饿。」 两人一起行至人潮拥挤的街道上,肩对着肩,宋御舟的表情却多了丝丝对万灵泽的怜惜,「所以你从不吃饭?那岂不是生命中少了一大意义?」 吃饭能有什么意义?万灵泽反而勾起了些在人间不好的回忆,愈发忍不了在他身边聒噪的宋御舟。 「师尊还是尽快办正事吧,我们要赶在亥时回天界。」 宋御舟跟万灵泽沟通失败,又自己默默地咬了口包子,并不好吃,白菜包子没肉就算了,竟还连点油水都不放…… 他还是将整个包子都吃了下去,没怎么饱,却也不再想吃了,反倒急着在集市中打探起人间的情况来。 他见到个和善的卖布阿婆,又笑着询问道:「阿婆,你知道翠华山吗?」 看来翠华山离得还不远,阿婆点了点头,「知道!那风景很好!」 「那的村庄……」宋御舟话音未落,阿婆就打断道:「那是座荒山,哪来的村庄啊?连座孤坟都没有!」 宋御舟沉了沉眸子,失落地点了点头,「谢谢阿婆,那这集市上可还有没有卖冰糖葫芦的?」 他一路上都没见着个买小吃的摊子,大失所望。 「冰糖葫芦?我这老婆子咋子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 宋御舟又难过了一番,当真过了一千年?翠华山成了荒山,他没家了,连冰糖葫芦也没得吃喽? 「那糖画?」 阿婆继续摇头。 「酸梅汤?」 还是摇头。 「蜜饯,麦芽糖?」 依旧摇头。 「那烤番薯嘞?!」 终于,阿婆点了点头,「这个有得,你去那个街边边就买得到!」 宋御舟破涕而笑,继而转哭,有没有对现在的他有啥子关系,他又没有钱哦! 两人之间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一旁静待的万灵泽目瞪口呆,他已有五百年没再来过人界,难道人界现在说话的语气都是这个腔调了? 临近亥时,走了大半天的宋御舟失魂落魄,又饿又渴。 他打探到了不少消息,知道人界保守估算是过了一千年,许多景象不同了,人们也根本不知道一千年前的三界大战,如今青山绿水,三界和平,只有他还沉浸在当初的痛苦之中。 所以老天爷让他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好似天界所有人认识的宋御舟都不是他,他到人界也居无定所,还能去哪? 行至空旷处,万灵泽又急忙划开一道门,却见层层金色仙梯隐匿在黑夜的云雾下消失,最终他忍气吞声,又合了回去。 「亥时已经过了,师尊,走仙梯回不去了。」 宋御舟本就不打算回天界,所以有意拖延时间,如今并不惊讶,点点头却忽见万灵泽脸色阴沉,似乎怒火中烧。 他冷汗直出,做出追悔莫及模样,又立即转移话题道:「哎,都怪为师耽搁了时辰,你别生气,前面正好有座庙,我们要不先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 万灵泽转头凝神一看对面的庙,又顿时怒意全消,狐疑地盯着宋御舟,恭敬道:「那好,师尊请吧。」 两人又一起入了这座庙,庙修建的很大,如今入了夜还点着烛火,中间矗立着一座石像,这座庙的香火很旺,陈设崭新,一看就是经常修缮维护,连贡果都个大饱满,水灵灵的。 宋御舟一整天就吃了个包子,如今看到新鲜的贡果更是两眼放光,他先是默默双手合十拜了拜,只敢小声念叨:「小人途径此地留宿,如今实在飢饿难耐,只吃一个贡果,沾沾仙气,求神仙保佑……」 第6页 见宋御舟站在神像面前自顾自念叨,又虔诚祈祷,靠在石柱上的万灵泽难得勾起嘴角,顿觉好笑。 宋御舟祈祷完,才敢拿起一个苹果,万灵泽当做休息,微微磕目不作声。 「徒弟?你吃不吃一些?」 宋御舟又小声做询问,万灵泽只管勾唇,无辜道:「不必了,我戴着魔息面饰,吃东西不方便。」 宋御舟这才又注意到魔息面饰,万灵泽跟了他一路了,这一路又对他不错,白天的包子对方都没吃着,如今还要在这庙里呆上一宿,他还能不叫万灵泽吃个苹果吗? 「只是吃个苹果的时间,应该……可以摘吧?」 听到此话,万灵泽更加笃定,又抬起眼皮道:「师尊难道忘了吗?这魔息面饰只能由您亲自摘下。」 万灵泽眼神盯着宋御舟手上拿着的红彤彤的苹果,又压抑道:「不过我怎么能为了吃口苹果,就请求师尊摘下面饰呢?」 说来可怜,宋御舟微微感动,没想到小魔头竟这么听话,只是为了吃口苹果而已,这面饰设计的也怪不合理,太耽搁吃饭了。 宋御舟抬手道:「那我先帮你摘下,等吃完了再戴回去不就好了?」 万灵泽挑眉,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师尊。」 随即,他将脸乖巧地凑到了宋御舟面前,宋御舟则毫无防备,被诱骗着摘下了魔息面饰。 面饰摘下瞬间幻化成水流淌消失在了宋御舟手心,随即一张俊美却苍白的脸顿时显现。 万灵泽垂眸,那薄唇刚要贴上红色苹果,却忽然扬起一抹笑意,歪头盯着宋御舟笑道:「罢了,这毕竟是师尊的庙,我怎么敢吃师尊的贡品呢?」 话落,宋御舟一阵毛骨悚然,他手上捏着苹果,这才缓缓抬头朝石像上方看去,映着烛光,石像上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宋御舟的脸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庄严,提剑,英气十足,跟现在瑟瑟发抖的宋御舟有较大出入。 他手上的苹果差点没吓得掉在地上,又压抑住恐惧,去看石像旁的名字——玉鉴。 宋御舟忽然转危为安,释怀笑道:「这上面不是我的名字,是我长得跟这位小神仙有点像吧?」 可下一刻,他却对上万灵泽极为阴沉的脸,「玉鉴就是师尊的称号,你连自己的名号和庙都认不出来!?你到底是谁!?」 眼看被揭穿,宋御舟手里拿着的苹果最终还是吓掉在了地上,伤心道:「你不是为了吃苹果?!」 万灵泽如今终于摘了面饰,能力全然恢復,又脱离了神界管控,可还需忍受宋御舟? 「三界没有告诉你,不要轻易相信魔族吗?」万灵泽说的义正言辞,步步紧逼道:「我师尊呢?他去哪了?!」 庙中烛火疯狂摇曳直至熄灭,漆黑里,只剩下万灵泽那双血红的眼睛。 「不说?那就永远也不要再说了!」 第四章 小魔头很难对付 宋御舟下意识去挡四面来风,只见万灵泽施诀布阵,几道蓝紫色的水迹从地底拔出,漫入脚踝。 「什么!?这是什么?!」宋御舟想拔腿就跑,却被一扇扇水门封死困住,如今他的反应更加引起了万灵泽的肯定。 现在的宋御舟根本就是个假的师尊! 他更没必要手下留情,五百年来,他对这名字,对这副样貌都恨之入骨,偏偏自己被抓住把柄,宋御舟害得他家破人亡,魔界被封印,他却不敢让对方消失,否则究竟还能有谁可以解除封印? 他绵长的怒火终于在这个冒充师尊的宋御舟身上找到了发泄口,万灵泽不管不顾,就算无法致人死地,他也瞬间开出一个结界。 「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我就让你全知道!」 宋御舟束手无策,浑身上下被水包裹窒息,他不想才刚刚復活就又死一次,却仿若一把被一只手按进了河中。 他看到了一座宫殿,看到了宫殿内的万灵泽,模样却与宋御舟所见的有所不同,对方的脸色并不苍白,眼瞳也并非红色,穿着一件再干净不过的白衣,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魔族。 宋御舟感觉自己并没有浸在水里,倒像是被蒙上了层保护罩,他一时情急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个种田的村夫,后来被抓去充了兵,死了……」 可他说的话这个万灵泽就好似听不见似的,宋御舟一去抓对方,自己的手却似空气穿过,扑了个空。 「徒弟?万灵泽?小魔……王?」 他叫什么对方也不理他,直至宋御舟抬头向上望,头顶无水无云也无天,反倒是暗紫色的魔息在不断徘徊。 这不是现实? 做梦吗? 幻境吗? 他是……被困起来了吗? 宋御舟不知在哪,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与场景都是随水流变幻的。 他在水流中静观这个多显稚嫩,黑瞳的万灵泽,原来对方是魔族的二公子,母亲长着一对角,竟是个龙女,却被魔尊掠上了魔界宫殿,常以泪洗面。 龙女柔弱,却恨极魔尊苍擎,所以对自己和苍擎一起生下的儿子万灵泽也极为苛责,万灵泽似乎从小就很懂事,他总是去给母亲出气,去找父亲麻烦。 魔尊苍擎对于宋御舟来说有些眼熟,似乎在一千年前那场三界大战上见过一眼,与天界在云层间势均力敌,那场只有弱水才能扑灭的业火就是他放的! 第7页 宋御舟又是一阵毛骨悚然,他不愿与魔族沾上一点关系,偏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只见万般悔恨间,万灵泽与苍擎对峙,大致内容是苍擎已经有了这么多老婆,又并非特别喜爱龙女,为何不能放万灵泽的母亲走? 宋御舟这才有心数起此刻苍擎身边的莺莺燕燕来,一个,两个,三个…… 一圈数下来,竟有十七个之多! 娶这么多老婆!? 不累吗?! 宋御舟打心里讲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的,自然不是羡慕苍擎有这么多老婆,只是感嘆自己本只想与一人白头偕老,却世事无常,在相亲前日就上了战场…… 如今过了一千年,想必他那素未谋面的,有可能是他未来媳妇的人已经连森森白骨都没了吧? 他刚羡慕苍擎家庭美满,就只见万灵泽与苍擎忽然打斗起来,对方模样上倒是青涩俊美,可动起手来,却瞬间召来水流将宫殿淹了个彻底。 万灵泽水性极好,或许是他母亲是龙女的缘故,他的魔息也全都是水系的,可这水却并不柔弱,竟让堂堂魔尊苍擎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趁这乱战空隙将母亲送往大海,龙女永远无法心甘情愿留在魔界,可作为万灵泽的母亲,龙女对自己的儿子却无丝毫关心,离开后,就是永别。 万灵泽在魔界闯了祸,又立即逃到人间,遂靠着河水上了岸,片刻,宋御舟也被惯力推向河边,他干咳了几下,却并未呛水,身上竟也是干爽的。 此时的万灵泽也从河边游上了岸,他浑身湿漉漉的,遇见了一个正在河边哭泣的女子。 万灵泽制造的场景变幻极快,宋御舟又看了个大概,在岸边哭泣的女子叫允离,这村子多祭祀,允离见万灵泽容貌年轻,还以为他是被丢掉河中献祭,有幸游上岸活下来的。 允离身世悽苦,家境贫寒,却长得漂亮,所以就被强行许了门她自己不愿意的亲事,嫁给财主家的病儿子。 没想到出嫁前一日对方一命呜唿,病死了,财主家却没想断了亲事,也不知是谁想起的念头,合葬冥婚。 明日就要被活埋,允离怕死,如今也才十八九的年纪,所以就躲在河边哭,结果阴差阳错遇到逃到人间来的万灵泽。 又因以为是同命相怜的误会,允离对万灵泽很是友好,又邀请对方去她家吃饭。 万灵泽刚来到人间,一副未经世事模样,他四处张望,对一切好奇,点点头竟同意了。 允离一路伤春悲秋,为万灵泽做了碗阳春面,也不知是因为知道宋御舟饿着肚子所以制造幻境的万灵泽故意的,还是说万灵泽爱吃这碗面所以记忆深刻。 总之允离做阳春面的过程详细清楚,她把家底都拿了出来,煎了枚鸡蛋,又化了块猪油,什么料都放的足,最后热水烧开,煮上根根细面,盛入棕褐色的汤底中,上面还飘着油花…… 这幻境把宋御舟看得又馋又饿,可惜他是回忆里的局外人,什么也碰不着,就只能看着。 直至允离最后撒了把葱花点缀,端到万灵泽面前,万灵泽生涩地拿起筷子,又卷着面条大快朵颐了起来。 一碗阳春面被他笨拙地拿着筷子两三口就卷进了肚子里。 看得宋御舟忍俊不禁,拄着桌子在两人旁边眼巴眼望的看着,只纳闷万灵泽这不是挺爱吃饭的吗?怎么后来还不吃了? 万灵泽吃饱了,连汤都没剩,没想到这时灰色斑驳的木门却被人推开,财主来了,对方高高壮壮,腆着大肚子,又猥琐地叫了声:「美人……」 财主力气很大,如今好似还喝了点酒,他破门而入,一把抓住了允离的手,闻道:「死了怪可惜的,要不……你跟了我吧?」 允离吓得发抖,却不知该如何反抗财主,万灵泽如今吃饱了饭,又一脚毫不留情踹倒了财主。 他初到人间,不懂规矩,只知道允离像他的母亲一样,受了旁人的欺负,他就忍不了。 这一脚却把喝醉了的财主踹的更加暴怒,他不知道万灵泽是谁,喝的醉了,话也说不清,却知道专逮着弱小的欺负。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把愤恨地掐上允离的脖子,「给脸不要是吧?还敢找人打我!今天我就弄死你!」 允离被掐的面色青紫,好半晌不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御舟无法干预,光是在一旁看就忍不住心惊肉跳,这财主明显是要杀人啊!这么恶劣那还得了! 他忍不住在一旁边动手边喊:「快放开!你这是杀人!我要报官了!」 宋御舟每次都触不到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所以滑稽的一通瞎忙,又只能语言震慑,旁人听不见,他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万灵泽轻蔑地一声冷笑。 他顿时一愣,才知如今的万灵泽竟还监视着幻境,又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回忆吗?!你经歷过这些?别给我看了好不好?我会做噩梦的!」 躲在暗处的万灵泽根本不理他,这场回忆他心知肚明,下一刻,回忆里的万灵泽忽然拽下被褥,拧成一股绳,架在了财主的脖子上。 「放手!」万灵泽呵斥道。 那财主喝高了,自己被这么一勒,反倒更加死命掐允离,万灵泽便再也不给机会,一把攥紧了绳子。 宋御舟只听「咯咯咯——」几声,似骨头被捏碎的声音,那财主便在万灵泽手中彻底断了气,终于再也无法伤害允离。 第8页 尸首面容青紫,吐着舌头,死相诡异,允离刚缓过气来,脸被掐的通红,紧接着就被吓的瘫软在地,宋御舟也闭目不敢再看。 「你,你杀人了?」允离跪在地上,忽然怕万灵泽怕的发抖,万灵泽却不明所以,如实道:「不杀他,他杀你。」 约一柱香的时间,这间屋子就又冲进来一大帮人。 「死了!死了?老天不开眼啊!」 财主家的奴僕哭的最为伤心,跪在地上恨不得给这具尸体磕两个响头,大言不惭道:「怎偏挑这一家折腾?这可命苦,可叫人怎么活啊?!」 「这是哪来的野小子!?是他杀了人!」 他们见到万灵泽,更加恼火愤怒,万灵泽又初到人间,更不会与之辩驳,反是说了也没用的宋御舟在叽叽喳喳的,「杀人是不对,可明明是这财主想杀人在先!」 没人能听见宋御舟的声音,允离此时也被人扶起,又有人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把这野小子带来的!?你不想冥婚倒是说啊!怎叫人来祸害财主啊!?」 允离被吼的失声痛哭,实在顶不住压力道:「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带来的……」 宋御舟更加气急,那方言调调便又跑出来了,「你们为难一个么妹儿干啥子嘛?」 财主家要万灵泽血债血偿,各个村民团结一致,上前帮忙,宋御舟也上前,却怎么也碰不到万灵泽的手,他着急喊道:「跑啊!逃命!」 然而在这段回忆里,万灵泽的选择却是站在原地,无所谓被抓。 允离被人群鼓动,也道:「杀人偿命,对不起了,你不要怪我们……」 「你们咋子都不讲道理!?」 第五章 所以对付了两章 上空一直监视幻境的万灵泽实在受不了不停说话的宋御舟,又冷道:「闭嘴!」 「我在帮你说话,你咋子凶我?!」宋御舟委屈巴巴道,最终还是老实闭了嘴。 周围水帘布满的幻境变幻了场景,回忆里的万灵泽心如死灰,一片空旷草坪处,他被人架在了碎木柴火搭的台子上。 财主家的下人帮忙把万灵泽绑紧,却嫌不够解气,又找来一把零零散散的铁钉子,言辞肯定道:「他敢杀人!可别叫他跑了!」 「他不是拿这两只手勒死人的吗!那就血债血偿!把这两只手给他钉上!看他还敢不敢瞪着我们,来咱们村子里闹事?」 万灵泽不语,一听到这个,宋御舟却害怕了,「钉人!?你们疯球喽?」 此时却已经见人拿着钉子锤子,对着万灵泽的手就是一顿勐敲—— 砰,砰,砰—— 钉子透过手打到木桩子上,宋御舟想拦人,却根本拦不住,台子底下的允离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便听台子上的万灵泽道:「吃了你的饭,我帮你,如今还够了。」 听到此话,宋御舟才知道这个万灵泽竟在一碗阳春面上较劲,他也知道幻境无法干预,索性对着上空大喊道:「这次算你吃壳子,但绝不是你的错!」 上空的万灵泽竟还真的回应他了,「吃壳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亏!你吃亏喽!阳春面两个铜板就可以买得到的!不用这么报答!」 上空陷入良久沉默,随即万灵泽霸气回应:「晚了!」 宋御舟生气,忍不住念道:「这小魔头……」 没想到一转头,面前的万灵泽已经被数十个钉子钉牢了双手,木桩子上血红一片,下一刻,其中一个村民又点燃柴火,瞬间,台子上燃起熊熊大火。 这一番折腾,万灵泽的白衣早已破败焚烧,又满是血迹,他却阴恻恻地笑了。 火烧不着宋御舟,他便一直想着扑灭,又挡在万灵泽面前,无济于事,只见万灵泽的血顺着钉子流得干了,脸色愈发苍白。 「啊——」 随即本一声不吭的万灵泽忽然忍着疼痛一把拽下了手上的钉子,他冷汗涔涔,染血的钉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那双眼眸也瞬间猩红起来。 万灵泽似是到此刻觉醒了什么能力,随即,天空乌云密布,竟下起黑雨来…… 起初村民们只是疑惑,抹了抹脸上的雨滴,直至发觉有人惊声尖叫,皮肤溃烂,被雨水腐蚀出数个窟窿出来。 花草尽数枯萎,万灵泽周围的大火都被这场黑雨扑灭,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却将他所有的伤痕修补如初,他蔑视地看着所有被雨水腐蚀的村民,又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宋御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闭眼不看这,却忽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冷道:「万灵泽!你为祸人间,猖獗霸道,如今速速束手就擒!」 宋御舟本人勐地睁眼,只见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亦或者说就是他的人站在了万灵泽面前。 两人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在口音和气质上,这个面对着万灵泽的宋御舟高冷清雅,手中剑握的极稳,说话也是字正腔圆,没有一点口音。 宋御舟表示:这样的宋御舟就像是不加辣的清汤火锅,是没得灵魂滴! 那就暂且叫对方清汤宋御舟吧! 万灵泽看着清汤宋御舟,冷笑问道,「你是谁?」 清汤宋御舟此刻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还握着数十张符咒,也冷道:「在下宋御舟!魔尊已死,魔族也尽数被我封印,你逃不掉了!」 一旁观战的宋御舟很慌啊!这小神仙得罪人就得罪人!怎还披着,直唿他的大名啊!? 第9页 「这个真不是我!真的不是!」宋御舟无奈解释,在上空监视的万灵泽嫌他吵,又烦躁道:「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抓我这个宋御舟干嘛!?不讲武德啊! 宋御舟倒霉,就见顶着他这张脸的清汤宋御舟挥剑朝万灵泽进攻,两人竟势均力敌,黑雨下的更加湍急,雨滴捶打,飞溅,脚下花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小花小草又做错了什么?」宋御舟忍不住吐槽,万灵泽当真厉害,又开启扇扇水门,想要将清汤宋御舟困在原地。 显然清汤宋御舟做事却上并不清汤,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镜,那铜镜照着水波,宋御舟又在铜镜上贴了张符咒,振振有词道:「镜中观花,可怜无根株!」 话落,符咒显光,万灵泽所有的水门瞬间被打破,对方又一连几张符咒,全都贴在了那一面铜镜之上。 宋御舟越看那铜镜就越觉得眼熟,半天才想起来自己那还躺在百宝囊里的铜镜! 那原来是个这么厉害的武器啊!宋御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喊道:「万灵泽!你还我镜子呜呜呜……」 只见配合着符咒镜子,清汤宋御舟终于费力将万灵泽打败,他本意是想将万灵泽也一併封印起来。 连符咒都已经快要贴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山中时,他却忽然改变主意道:「你身手其实不错,可惜道行尚浅,不如当我的徒弟。」 这不是个询问句,也压根就没给万灵泽拒绝的机会,清汤宋御舟便道:「魔尊已除,魔界子民早就乱成一锅粥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你是选择抛弃子民大义凛然的被永世封印,还是洗心革面做我的徒弟发挥作用?知道该如何选吧?」 宋御舟惶恐,他承认自己这个腔调这个气质是帅的很超过了! 可是这个清汤宋御舟之前有所帅多狂,现在他这个宋御舟本人就有多惨多倒霉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万灵泽半跪在地上,表情中满是不屈与仇恨,又咬牙道:「师尊……」 宋御舟本人也咬牙,这个徒弟他收不住啊! 「镜中花,水中月。」清汤宋御舟又念诀,随即那铜镜中显示出一汪清池,上有雾气萦绕,他的手则穿过铜镜,用手盛出一捧水来。 透明的水在靠近万灵泽面前时瞬间有了颜色,蓝紫色的魔息被收入其中,最终化为一副半透明的面饰,戴在了万灵泽的脸上。 「这面饰是由崑崙弱水所制,只有为师才摘得下来,你魔息不稳,又肆意杀生,再不配有自由之身!」 清汤宋御舟说的话更是冷血决绝,他将铜镜收起,又叮嘱道: 「先魔尊已除,如今你就是新的魔尊,现在速速下界,安顿好你那无用的子民,且走仙梯来天界找我!若人间亥时不见人影,你那些无用的子民也不必留了!」 这些话看来万灵泽本人都记得深刻,否则这场回忆搭造的幻境中,一字一句又怎会如此清晰? 宋御舟哭晕,忽然觉得万灵泽如今能这么对他,竟也挺合情合理的。 没想到下一刻,幻境又在变幻,再是万灵泽吵架离开魔界,遇见哭泣的允离,来到了允离家…… 直至允离又将那碗阳春面端到万灵泽面前时,宋御舟心态崩了啊! 「咋子还要再经歷一遍!?」 万灵泽丝毫没有放宋御舟离开幻境的意思,吃过阳春面,那财主又登门再一次掐住允离的脖子,就这样毫无差错、一模一样的重演兇案现场。 宋御舟摸不着拦不住,只能又眼睁睁地看一次,可到了村民们指责咒骂万灵泽时,他自己却一阵头痛。 他所看到的所有画面仿佛一瞬间争先恐后挤进了他的脑子里,全部都是万灵泽所受的屈辱! 「你为何要出生?这样我更逃不掉!」那是万灵泽母亲的声音,「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随即又是村民们的辱骂:「是你杀人!」 「你这个败类!混帐!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种!」 「偿命!偿命!偿命!」 宋御舟忽然头痛欲裂,所有的话音都争先恐后地朝他袭来,狰狞,恐怖,所有人对他推搡,打骂…… 他显然没有对抗幻境的能力,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宋御舟捂住耳朵,再不想听那言辞激烈,可声音就像是脑海里发出来的,根本逃不开!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宋御舟崩溃,再次从喧嚣中清醒,他却被绑在了木桩之上,就像万灵泽那样! 台下村民们的脸模煳不堪,却让宋御舟打心底里觉得可怕,这就是万灵泽所处视角吗?原来他所有的经歷竟这么悲惨…… 宋御舟只是个村夫,没见过什么世面,唯一的痛苦是在战场上死去,却很短暂,他又因活的短暂更加没遇到过什么人生坎坷,根本无法想像到万灵泽的生活。 被母亲厌弃,被父亲藐视,他初到人间,却又因帮人惹祸上身,被背叛,被辱骂,最终甚至被钉住双手杀害。 万灵泽对这里的记忆尤为挂怀,宋御舟又特别能理解,若万灵泽不是魔族的话早就死了,还哪里能有报仇雪恨的后续? 眼看着这次幻境中的钉子就要钉在宋御舟的手上,他却忽然崩溃怒道:「除暴安良有什么错!?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混帐!有什么资格惩罚别人!」 第10页 他被绑在木桩上,终于接触到了这幻境中的事物,又一脚踹开欲拿钉子钉他的村民。 「你们以为自己咋子正义哦?!那么妹儿脖子被那财主掐出那么大个淤青也不见你们管!还好意思责怪人家为啥子不想冥婚不说!?」 「她有得说有得选?!试问你们哪个想冥婚?都这么喜欢财主怎么不跟他去!?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头!」 宋御舟想万灵泽并非有所怨恨这里的村民,这些村民的脸模模煳煳的,万灵泽根本不记得。 那他在怨允离吗?也并不是。 宋御舟替万灵泽着想,若万灵泽真的怨允离无奈的背叛,他完全有的是机会出卖对方,以他能摧毁魔界宫殿的能力,也绝不会被钉在木桩上焚烧的。 所以万灵泽只是在怨恨所有人团结一致,对他做出不合理的惩罚吗? 他仇恨钉子钉进皮肉的每一个瞬间,所以才惩罚别人在幻境里也体验这种痛苦? 第六章 小魔头易如反掌 宋御舟忽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通透感。 这幻境是万灵泽创造出来的,所以宋御舟只需要让能听见的人听见就好了,他忽然对着上空喊道:「万灵泽,你听清楚,这世上总有人觉得你没错!不要让一部分不好的人影响你!」 「我本就无错!」 万灵泽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会替他说话的人,所以他更加不懂得受人袒护的滋味,别人帮他,他反倒觉得虚伪,只认为宋御舟全然是害怕自己受疼才说出此番话来。 既然如此,他更要亲自动手,如今换他走进幻境中来,扮演「村民」,胡乱抓起一把钉子,又一手拎着铁锤,朝被绑着的宋御舟钉去! 「你还跟自己较什么劲!?」宋御舟凌乱,那钉子已经抵在了他的手心上,「就算你在幻境里钉我一万次这也都只是幻境,实际上被钉的人永远是你!」 万灵泽佩服宋御舟都已经四面楚歌了竟还有激怒挑衅他的勇气,微停下了手中动作,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是我师尊吗?」 「怎么不是!?」宋御舟昂首挺胸头抬高,「你的师尊叫宋御舟,我就是宋御舟本舟!」 既然註定要被钉,那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英勇牺牲,再不要像一千年前不知被谁扔了个枪棍棍就直接被戳死翘翘了! 「你这么厉害,堂堂魔尊,谁都不是你的对手,却偏偏与凡人过不去!」 「他们是坏,可哪个没有遭了报应?就算一个人一生十恶不赦反而善终,他也不过百年寿命,那百年之后呢?尘归尘土归土,他种下的苦果只有你这个活得久的魔尊记得,他们早就转世不知几个轮迴,你却还被困着!」 宋御舟是真的想开导万灵泽,对方本质不坏,反倒听话懂事,还经歷过那么多痛苦,如今更加不应该被困在原地搅扰心神踟蹰不前。 人总是要为自己而活,怎要叫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 万灵泽冥顽不灵,根本受不得别人的开导,「宋御舟!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封印魔族,折煞我堂堂魔尊做你徒弟,你才是那个最该遭报应的人!」 「你明知道那个封印魔族的人不是我!」宋御舟知道万灵泽根本就是故意的,气愤不已道:「你跟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村民也没啥子区别!」 亏他开导,亏他安慰,根本就是……对魔弹琴! 万灵泽才不在乎这个战斗力全靠嘴的宋御舟对他的辱骂,这次大仇得报,对方被他在幻境中耍的团团转,哪怕只是长着这张可恨的脸也足够了。 「人间的规则向来如此,你我本无冤无仇,可谁让你招惹到我师尊身上?如今无论如何都必须让我师尊回来!」 万灵泽还需师尊解除魔界封印,也先入为主,本能认为宋御舟这个人就该是从前那个无情冷漠的师尊。 如今宋御舟本人的到来不过是一场荒唐,亦或是师尊走火入魔时被趁虚而入的夺舍。 「宋御舟本就是我!只我一个,再无他人!」 对方话落,万灵泽已经毫不留情地敲上了钉子,可直至钉子刚要穿破皮肉的那刻,宋御舟的身后竟忽然闪起一面光相。 顿时,这幻境中光芒万丈,光相整体呈金色,折射四散五色的光芒,许是感知宋御舟受到危险,光相泛出的光愈发尖锐刺眼。 直至光亮像一枚枚尖锐的金针,飞速朝万灵泽刺去,万灵泽未曾预料,先是被几片光芒划破脸颊手臂,几道血痕骤出,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大多数的光刺全部闪避开来。 幻境被万灵泽及时收束,宋御舟面前的场景又变回了那座庙中,只不过庙中明亮至极,恍若白天,烛火早就被熄灭,全靠着宋御舟身后的光相。 不只是万灵泽惊讶,连宋御舟本人也不知这光相为何突如其来,反是万灵泽抹了抹脸颊处淌血的伤口,冷笑一声:「师尊,你对我永远有所防备。」 事实证明,清汤宋御舟的防备很有必要,如今的宋御舟松了一口气,不禁感嘆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再被困在过去了好吗?让我们勇敢地面对崭新的人生?」 宋御舟不敢靠近万灵泽,只想妄图感化对方,他身后的光相也在感知不到危险后逐渐黯淡消散。 万灵泽知道想对宋御舟动手已不是件易事,思索再三,又忽然转变话锋道:「我已经别无所求,只想师尊回来,无论你是谁,都不要再霸占师尊的身体了好吗?」 第11页 宋御舟才不吃卖惨这套!呸!这小魔头才没安什么好心!之前的小神仙防着他就是对的! 「我不知道你师尊是谁,这身体本就是我的,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宋御舟靠在石像处坐下,忽然觉得自己的这尊石像好有安全感。 话落,他却听到骨头被攥得咯咯响的声音,这庙里太黑了,不过只有他与万灵泽两人,就算他看不清万灵泽的表情,也知道对方脾气暴躁,如今定是在忍。 宋御舟的心脏砰砰跳,忍不住跟随那骨头咯咯的声音自己也咯噔了好几下。 万灵泽便咬牙道:「你也见过我的人生,我过得很不好,如今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魔尊,整个魔界都被封印,我的家人都不在我身边,我只想他们获得自由之身,这有错吗?」 宋御舟揣手又靠石像更紧,安慰对方道:「人间的规则再没有那么残酷,倒霉后是可以转运的。」 万灵泽却依旧不依不饶,「可你来了!你不是师尊,不能相续师徒情分,我还怎么转运!?」 宋御舟听得直撇嘴,这小魔头,纯大骗子一个! 对方明明就不爱戴什么师尊,只想靠着清汤宋御舟解除魔界封印罢了。 可惜万灵泽放弃进攻后走错了苦情路线,正好撞到宋御舟的特长上了,他抽了抽气道:「你如此赤诚真心,这师徒情分可以与我相续啊,我是不介意的!」 万灵泽满头黑线。 「其实为师的命也很苦的,我从小就过着清贫日子,好不容易种地攒下些钱来,想着讨个媳妇过日子,明明差一天就可以相亲了,却遇到三界大战,抓去充兵,英年早逝啊……」 宋御舟说至心伤处,当真红了眼眶,「如今所幸得活,却都过了一千年,连先人板板都没得喽!孩儿不孝啊,走得太早,不能给爹娘养老送终,连纸钱都没有烧过一份……」 许是他说得太至情至切,这庙里的烛火忽然燃起,光亮映着万灵泽阴森苍白的脸,宋御舟忽然吞声,不敢再说话。 如今万灵泽施诀再次让烛火燃起,看到宋御舟这张可恶的脸,却独独沾染了一份可怜与真诚,当真是与他师尊的气质不一样了。 卖惨无用,万灵泽反倒听了对方一通大倒苦水,这心情也是愈来愈差,语气更无法算是好:「你当真不是夺舍!?他那么厉害!怎可无故消失不见换你这个无用之人来?」 宋御舟忍无可忍,许是这庙里正气凛然,亮了烛火,身旁又有大石像坐镇,他忽然怒道:「还要我说多少遍!宋御舟就是我!什么有用无用!?死不是我要死,生也不是我要生!既然我宋御舟回来了,那我就不走了!」 万灵泽气急败坏,刚抬手再想施法,就见宋御舟硬气地说完,又很快吓得双手遮脸,害怕万灵泽的进攻。 万灵泽抬着的手悬空半晌,最终还是落下,他打不了宋御舟,清楚自己只剩下无能狂怒。 宋御舟趁此空隙又立即躲进石像后面,他不想与万灵泽结下血海深仇,又希望对方换位思考。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知道你的师尊很厉害,但我就不配活着了吗?」 「这明明就是我的身体,若按道理说,是你师尊霸占了我的,只是他很厉害,用我这副躯壳可以做三界至尊,世间最强,而我的本身……再没人想我来……」 宋御舟靠在石像上瑟瑟发抖,没有人认识他记得他需要他,一千年过去了,他或许不属于这里,却忽然阴差阳错的回来,他现在又冷又饿,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万灵泽如今没了魔息面饰,宋御舟又再不是他的师尊,他却并没有选择离开,反而是摘下了自己腰间的百宝囊,忽然递给了宋御舟。 「好,我信你一次。」 宋御舟不像扯谎,又因有光相在,万灵泽伤不了对方分毫,如今魔界封印未解他不能离开,只好与对方无奈暂时休战和解。 「东西还给你,师尊的法力还在你的身上,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徒弟,但你要想办法帮我解除封印。」 宋御舟不傻,立即接过万灵泽手上的百宝囊,这里面有那厉害的铜镜,他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却也不敢轻易答应万灵泽,「我不会法术,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我都会让你必须能!」万灵泽忽然凶道,见宋御舟立马听话地点头,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乐趣。 之前的师尊走了或许也不算是件坏事,否则他又如何能轻易下界,还能见到这么听他话的宋御舟呢? 如今天色破晓,万灵泽有了新的打算就再也等不及,着急去试一试魔界的封印,又冷道:「宋御舟,该走了!」 宋御舟不大愿意,他怕万灵泽又带他去什么阴森森的地方,肚子又饿得慌,便更加不想动。 他躲在石像后一直不出声,又逼得万灵泽忍下脾气,咬牙道:「你到底想如何?!」 石像后宋御舟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我饿了,想吃饭……」 万灵泽捶胸顿足,又急又气,就差把庙掀了,却还是忍道:「好!那就先吃饭!」 他已经如此妥协,宋御舟竟还无动于衷,直至万灵泽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出了一句:「师尊。」 对方才终于有了妥协的痕迹,兴奋地从石像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来:「走!徒弟!为师带你吃饭去!」 第12页 第七章 宋御舟大展身手 天方破晓,沿巷长街,酒楼临水悬挑,高低错落…… 时辰尚早,有些昨夜的客人也早就散了,酒楼外长盏灯火熄灭,光是映着初升的晨日,便可见到那块悬挂着的牌匾金光熠熠,赫然写着——醉仙楼。 宋御舟一连路过了好几家食肆小馆,竟带着万灵泽找了家如此气派的酒楼。 万灵泽抬眼看见这崭新砖瓦,恢宏雕琢,微微敛目,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可再无银两。」 宋御舟先是勾唇在心中感嘆:想不到这小魔头竟还挺守人间规矩的,还知道吃饭要给钱? 他随即又欣慰地拍了拍万灵泽的肩道:「放心,不用花钱,为师要用我的这双手来创造财富!」 热血沸腾的话音才落,万灵泽就嫌弃地打掉了宋御舟刚刚攀上他的手,又径直迈进醉仙楼。 宋御舟急忙跟上,映入眼帘的竟又是一番繁华,头顶壁画延伸,红木镂空雕琢,外面的太阳愈发透露出云层升起,透进酒楼中斑驳的暖光。 如今酒楼的场子刚散,几个店小二忙着洒扫,老闆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件宽袍,瘦高,椅在柜檯上正忙着算帐,那算盘打得噼啪响。 老闆抬眼见有客官进来,穿着打扮又极为不错,立即迎上前去殷勤道:「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宋御舟立马贴上个笑容回答:「我是想点几个菜,就是不知……这儿有没有?」 「这可是醉仙楼,神仙都来吃饭的地儿!要什么没有?客官尽管说!」老闆大手一挥开始吹牛,如何能想到天上的神仙真能来这吃饭啊? 「那你这儿有牡丹鱼片吗?」宋御舟谨慎问道,老闆顿时一愣,刚刚还自信满满的笑容消失了,这道菜他连听都没听过,支支吾吾道:「鱼倒是有,鱼片也能切,就是这牡丹花……」 宋御舟听到对方的话,刚刚还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又解释道:「这道菜名叫牡丹鱼片,没有牡丹花。」 老闆对两人的到来略微有些狐疑,还没再说话,宋御舟便又点起了菜,「没有牡丹鱼片,那可有缠花云梦肉?金银夹花?」 宋御舟专逮着宫廷御膳来点菜名,这就是一千年前也没多少百姓能知道皇宫里吃些什么,况且这又过了一千年,街边竟连冰糖葫芦都没得卖了,这酒楼里的菜餚又能丰盛多少? 果真如宋御舟推断,老闆脸色愈来愈差,愈来愈发懵,他忽然冷下来脸反问道:「两位客官,你们是来找茬的吧?!这些菜我们所有人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胡诌的吧?!」 「当然不是,这些菜我都会做的!若你不信,且到后厨我做给你们尝?就是若做得好了,你留我和我徒弟在这吃顿饭?可好?」 宋御舟语气温柔,一五一十的告知对方,谁知老闆却是个脾气大的主,听出了宋御舟的意思,原是想要不给钱来白吃饭的! 「不成不成!看你衣冠楚楚的竟连顿饭都吃不起?!我们这么大个酒楼经营着,可没空救济人!」 老闆转身就走,又吩咐小二将两个想吃白食的人都给赶出去,宋御舟却满是不甘,「不是救济啊!我就是想凭着双手挣口饭吃!总要给个机会嘛!」 他苦苦哀求,身旁的万灵泽却幸灾乐祸,对方一直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默不作声,任由被店小二推搡离开,见到宋御舟被拒绝,竟还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这小魔头!? 宋御舟微微蹙眉,冲着万灵泽嘆了口气,算了,这本就是自己的事,对方如今没带魔息面饰,又如此息事宁人,他就已经不敢再奢求别的了。 「我这份手艺很值钱的!若菜做成了,也可让酒楼赚上一笔,我保证色香味俱全,绝对能赚的盆满钵满!」 宋御舟极力争取,他是真的肚子饿了不想走,听说赚钱,那老闆也忽然动容了不少,他脑子还有点没转过弯来,介时老闆娘又从楼上走了下来。 人还未见,话音先出:「我在楼上听公子说了几个好听的菜名,倒是有点兴趣,不如就来试试吧,也不差你们一口饭吃。」 老闆娘穿着明艷,一身红衣挂身,体态端庄,盈盈落了步子,耳垂上的小金穗便随着步伐摆动,老闆娘明显比老闆大方的多,宋御舟顿时觉得对方慧眼识人,眼光好极了! 那老闆竟还有些闹别扭,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宋御舟,干干净净的,穿着与气质全都清新脱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干活的。 「娘子,我见他们不靠谱,就像是吃白食的!」老闆说话倒直,也不避讳宋御舟和万灵泽,紧接着就被老闆娘怼了一杵。 「你看人家的打扮?那冠就值些银两,就算是吃白食也是一时窘迫,两位公子又能吃多少?我们还差一顿饭了?」 老闆娘悄声说完,老闆顿时闭了嘴,老闆娘又沖宋御舟温和笑了笑,「我夫君说话冒失,两位公子别介意,先随我去灶屋吧。」 宋御舟与老闆对视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又扯着不情愿的万灵泽,跟着老闆娘进了灶屋。 刚一进灶屋,宋御舟就感嘆不愧是大酒楼,他一直都在山间种田,活得又不久,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宽敞的灶屋,光是食材就摆了一整柜,又有堆的像小山的柴火堆。 这简直就是做饭人的天堂啊!就算是御膳房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13页 宋御舟眼里宛如冒着小星星,又冲到柜边查看起食材来,不错,他刚刚点的几道菜都做得上。 介时老闆也酸着脸走进了灶屋,偏要看宋御舟能折腾出什么花来,只见对方先是从水桶里捞出来条鱼,几下就处理好了鱼身,取掉鱼骨和两边鱼刺,又撤下了鱼皮。 见他熟练,老闆多少是放了点心,老闆娘一看对方的手法就是经常干活之人,脸上又浮现了不少笑意。 宋御舟干起活来认真干练,与平时还真有点不一样,他一手挥刀,快速且平稳地将鱼肉片成鱼片,最后放入瓷碗里加盐抓拌。 清水再抓洗过后,葱姜料酒盐腌制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又趁此空隙去蒸了个土豆。 众人见他忙忙叨叨,全都聚精会神,唯有万灵泽无心观看,反而觉得无趣。 人们为了一顿饭菜忙忙碌碌,大费周章浪费本就短暂的时间,吃完了又还会饿,究竟有何用处? 他靠在墙上,既为了封印忍在宋御舟身边五百年,倒也急不得这一顿饭,便忍气吞声,默默瞧着宋御舟。 宋御舟忙起来就无心再管其他,没注意到被小魔头盯着的目光,又立即把鱼片裹上粉,拿擀面杖压得再平整些,还需将鱼片修剪成扇形。 这一圈下来,看的人有些疲倦,宋御舟却不敢停手,忙着把菜做好了展示,又将油烧热,将鱼片一片片过油定型,炸成金黄色。 炸好了鱼片,宋御舟将蒸熟的土豆碾成泥,又特意挑了个金色盘子,将土豆泥整理成圆球形状铺盘,像是打了个花蕊,又在土豆泥之上由小到大插入刚刚炸好的鱼片。 逐渐一朵金黄色的牡丹花成了型,他一连摆了三朵,大小不一,层次密集,再放入芹菜叶做点缀,这牡丹鱼片顿时有栩栩如生之感。 这时的老闆已彻底变了脸,由不屑转变成了赞嘆,鱼片的香味已隐隐飘到了鼻尖,这酒楼里来的达官贵人最是多,见这牡丹鱼片的模样定是欣喜,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宋御舟却又熬了点糖醋汁做最后收尾,晶莹剔透的糖醋汁淋在金黄酥脆的鱼片上,足矣让人垂涎三尺。 他恭敬递给老闆娘,老闆娘竟一时捨不得破坏这牡丹花的造型,宋御舟便笑道:「总要趁热尝尝味道,这菜不难,以后还可以经常做。」 老闆娘这才夹走一片花瓣,鱼片上面沾满了糖醋汁,入口先是酸甜,再是一口酥脆,鱼肉包裹在淀粉里没有丢失水分,又软又嫩,她眼眸一亮,又忙着给老闆夹上一片。 夫妻俩这样交错着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想起表扬宋御舟,「公子,你这菜哪学来的?真是新颖,好看好吃……」 「家父曾是皇宫里的御厨,我有幸跟着学了两样,若两位老闆觉得还不错,我还可以再做几道,顺便写张秘方留下,就是我与我这徒弟能不能也在这酒楼里吃顿饭?」 一听宋御舟要求既不高,又做的一手好菜,夫妻俩怎么也不能让其熘走啊! 刚刚还酸着脸的老闆顿时变得像糖醋汁一样酸酸甜甜,笑着拍了拍宋御舟的肩,一口点头应道:「吃几顿饭都成!客官劳碌奔波一定累了吧?是我们招待不周,这就备饭!」 宋御舟反而被热情的夫妻俩弄得不好意思,又急忙摆摆手道:「不必不必,这酒楼还需老闆们经营,我自己用着食材做一顿就好了。」 这一大早,看宋御舟做菜耽搁了不少时间,灶屋外还忙着洒扫、算帐,夫妻俩面面相觑,顿时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公子了,我们不打扰了!」 第八章 吃饱喝足心情好 目送着夫妻俩离开,这间宽敞的灶房彻底成了宋御舟和万灵泽的天地。 一道菜得到老闆和老闆娘的青睐,经过了第一重考验,也给宋御舟增添了不少信心,他松了口气,开始准备自己的伙食,又将目光瞥到了万灵泽身上。 此刻的万灵泽正靠在墙角,嘴角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又忽然与宋御舟对视。 两人眼神交错间,是宋御舟先轻快的开了口,略带询问道:「对了!你是喜欢吃面吧?在幻境里的那碗阳春面?」 万灵泽反而心中恼火,他把宋御舟带入幻境又不是为了让对方了解这些没用的,他表面挑眉,依旧平和答道:「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宋御舟却显然不在意,又立马到柜子旁翻找食材,边找还边自顾自说道:「那这次就换个口味,做碗豌杂面吧,很好吃的!」 豌杂面味道浓郁鲜香,豌豆软烂香糯,还可与杂酱挂满根根面条,每一口都是绵厚的口感,光是想想就能打开食慾。 他想这么多年万灵泽未必吃过什么好吃的,又跟着以前那只喝琼浆玉露的小神仙,寡淡日子过惯了,人也变得清淡淡的。 如今到了人间,还是吃点热的辣的咸的香的那才叫丰富啊!怎样也要沾些烟火气! 可宋御舟来回翻找了半天,这本该最普遍的豌豆却没见着一粒,他有些失望,又实在翻的太累,只好无奈冲着万灵泽询问道:「徒弟,为师找不着豌豆,不如换道面做?担担面可好?」 万灵泽还真挺佩服宋御舟自言自语的乐观性格的,他从始至终没说想吃,对方竟还询问他的意见? 担担面…… 听都没听说过。 万灵泽找了个灶房里的角落躲清净,又挑眉宛如施捨般回应认真询问的宋御舟,「随便,都行。」 第14页 宋御舟见对方那不屑一顾,甚至还有点拽天拽地的傲娇模样反倒觉得好笑,他今天非让这小魔头吃撑了不可。 他挑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成肉馅,将肉馅炒香,煸出油来,再加入碎米芽菜,放盐炒好了肉燥子,又立马腾出锅来下面条。 随着热水烧开,面条在水中翻腾,宋御舟再调料汁,等热腾腾的面条捞出,他将肉燥子、酱汁依次浇淋上去。 早在宋御舟炒肉燥子时这间灶屋就已经香气四溢,宋御舟盛了两碗,又都端到万灵泽面前。 这灶房内没张桌子位子吃饭,担担面就放在小柜上,旁边有两个平时坐着烧柴用的小木凳,宋御舟搬过来又拉拢万灵泽坐下。 他也差不多快忙叨了一上午,终于可以坐下品尝美食,放置半晌的牡丹鱼片凉了,可自己辛苦做的当然捨不得浪费,他又夹起几片来吃。 虽没有刚出锅时的酥脆,但味道依旧不错,宋御舟吃了几口,可注意力还是忍不住放到了高冷的小魔头身上。 他把肉燥子炒的这么香,小魔头竟还无动于衷? 宋御舟不甘心,万灵泽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前不是还大口吃面?他又很有耐心的给对方塞了一双筷子到手中。 「我好不容易做的,来尝尝?捧捧场?」宋御舟边说边搅拌开担担面,顿时伴着热气,又升上来一股酱香味。 万灵泽算是接过筷子,坐在宋御舟的身边,他没有专门与对方作对的心情,或者说早把心思放在了解除魔界封印的事上,对其他的言语根本不放在心上。 宋御舟让他吃他便吃,听话的很,手中生疏的捏着五百年都从未拿过的筷子,垂眸凝视着碗中的担担面。 小魔头初到人间,他又抬眼见一旁的宋御舟已经将担担面搅拌好,肉沫分散,酱料均匀,紧接着宋御舟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要一边高兴的赞嘆:「好吃!我的手艺没退步!」 千年后尝到的第一口亲手做的美味,宋御舟差点没感动哭了,万灵泽见了一眼宋御舟怎么吃,便也学着对方搅开了面,拌匀了酱,且一点也不含煳。 宋御舟觉得小魔头甚是聪明,应是个天选吃货,没想到对方不出几口就将担担面一扫而空,最后扒拉了一筷子,连碗底的肉沫都没剩。 撂下碗筷,万灵泽还会拿起巾帕擦嘴,却是对食物没有丝毫评价,反而像例行公事一样问道:「师尊,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宋御舟拿着筷子的手僵住,又为难道:「饭还没吃完,况且我答应了老闆要再做两道菜,还得写制作秘方的。」 万灵泽根本就没想过守信,知道宋御舟有意拖延,可吃了对方做的饭,他又忍到了现在,实在没有再翻脸的机会。 只好酝酿了半天,又勾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道:「那师尊就请快吃快做,徒弟有事相求,还希望师尊……帮、忙、呢。」 帮忙两个字音被万灵泽咬的很重,只可惜宋御舟却没听出那言外之意来,反是联想到幻境中,吃了一碗阳春面的万灵泽可以豁命去帮允离。 那他不要万灵泽的命,只需小魔头听话,这碗担担面的效果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宋御舟立即埋头吃完了担担面,又忍不住答应万灵泽,「好!以后你就听为师的话,为师什么都帮你,还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宋御舟也想明白了,他现在能活过来,总归是与天界有所牵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完全自由。 一些他不懂的天界规矩,亦或是之前的小神仙得罪过什么人,有个强大的徒弟在身边帮忙摆平绝对是件好事。 他认为万灵泽就是最强的徒弟,更不打算跟对方分开。 这边刚吃完饭,在灶屋外洒扫算帐的夫妻俩也忙活完了,又来到灶屋监工。 「公子,可吃完了?接下来做什么菜?」老闆笑呵呵道,宋御舟勤快,不仅刚刚将碗刷了,又把想要做的食材都翻找好了。 「我想做一道缠花云梦肉。」其实也就是炖猪肘,宋御舟说罢,自信满满地拿出猪前肘,另一只空着的手又摆了摆吩咐道:「徒弟,烧水,焯猪肘!」 话音刚落,他忽然见到万灵泽兇恶的目光,瞬间怂了,又放下猪肘拾起了灶台旁的柴火,笑道:「我烧,我烧……」 老闆娘却闻到灶屋里残留着的香味,又好奇问,「公子们刚才吃的什么?好香啊!」 宋御舟一边添着柴,一边又毫不吝啬立即回答:「是担担面,一会儿我也写张制作方法。」 老闆娘却愈发喜欢这个开朗大方又勤快的宋御舟,嘴角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公子可真是神人,说的这些菜,我这个酒楼的老闆娘都不知道!」 宋御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菜非他所研究,也是学来的,可能是受当初三界大战的影响,一千年后的人间少了许多美食啊…… 宋御舟又忽然想道:「对了,我刚刚翻找食材,怎么不见豌豆?」 「豌豆?没听说过,从来没有啊!」老闆在一旁接茬道:「公子,我们酒楼已经是食材最丰富的了,你要找的要是这柜上没有,估计去别的地儿也找不着!」 「不应该啊,只是豌豆而已……」 宋御舟默默念叨,早觉得人间不同,包子都是白菜馅,冰糖葫芦也没有,如今竟连普普通通的食材也缺失了不少,难不成就这样得过且过,当那么多好吃的不存在了? 第15页 宋御舟想来竟觉得心痛,他吃过又怎么可能遗忘,犹记得父亲生前将许许多多的美食记录在册,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美食更是人们留下来的宝贵心血啊! 但他还是很快恢復了笑容,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将猪肘焯过血水,猪肘成卷,再用棉线绑紧。 姜片、葱段、黄酒去腥,再放香叶、八角、陈皮,宋御舟取了勺酱油,淋在猪肘上,又加了几块冰糖。 大火煮开,浓汤翻滚,猪肘已经些许染上了酱油色,到此刻,宋御舟只少量添柴,小火慢炖。 趁慢炖时间长,宋御舟便忙活起下一道菜——金银夹花。 酒楼里虽有蟹,却也珍贵稀少,宋御舟只取了两只,上锅蒸熟,拆出蟹粉、蟹黄。 另一边和好了面,取面团擀开成面皮,再将蟹粉蟹黄平铺于上,卷紧,切成段,白面里卷着金黄,似是朵银包着金的小花。 还没上锅蒸,老闆娘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金银夹花,是挺形象的!」 不一会,两道菜几乎同一时间做好,宋御舟先取猪肘,趁着晾凉的时间再将蒸笼里的金银夹花取出来,折回来将猪肘解绳,切片。 宋御舟抽出一盏青白色小碟,再倒上食醋,码齐切好的猪肘肉片,这道云梦缠花肉便彻底完成。 金银夹花出笼后更是鲜香味美,老闆娘对此赞不绝口,如今已过了晌午,酒楼外的烈日逐渐下行,老闆娘则盛情邀请道:「我备了间房,要不两位公子先休息下,傍晚再写制作秘方也不急……」 宋御舟确实有些腰酸背痛,见万灵泽听到此话没什么气愤的表情,才敢询问道:「徒弟?那不如我们去先休息休息?」 老闆娘还有点纳闷,这普天之下都是长辈为尊,按理说当徒弟的对师父那更应是谦卑恭敬,学堂里的学生们还需跪着听师长讲课呢,可眼前的师徒关系怎么还颠倒了?好似师父怕徒弟呢? 见着万灵泽目中无人答应了宋御舟的询问,又默不作声径直离开灶屋,老闆娘才小声问道:「公子?总感觉你这徒弟气宇不凡啊?你真宠他。」 不愧是老闆娘,就是会语言艺术,宋御舟尴尬笑笑,听出了言外之意,却也不能说万灵泽可是堂堂魔尊,拽的情有可原吧?他怕的合情合理吧? 还不等宋御舟想着怎么接茬,身后拿着金银夹花吃的老闆就不经意说出真相来,「害,我看就是和我一样,我怕娘子,他怕徒弟呗!」 刚口无遮拦的说罢,老闆娘就一记白眼翻了过去,吓得老闆即刻闭了嘴,安静吃饭,反倒是宋御舟忍俊不禁,找到了台阶下。 「怕娘子好啊!怕娘子的男人脾气好,大度,有担当!」宋御舟在心中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可怕徒弟的就不一样了,没什么藉口,他就是纯怕啊! 第九章 不正常师徒关系 客房内寂静安逸,整体的装饰奢华,几扇画着游鱼的屏风遮掩在了床侧,床头淡蓝色的纱幔欲盖弥彰了倚靠在床边的身影。 宋御舟做了一上午的饭,如今睡了一觉,纱幔外不远处的窗棂已逐渐泼洒进了夕阳的余晖。 他睁眼,刚拄着胳膊撩开了纱幔,就看见一直靠在床边的万灵泽正一刻不错眼神的盯着他。 宋御舟被盯得心里发毛,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一直都在?没休息会儿吗?」 「不需要。」万灵泽的眼神已经望眼欲穿,只要是在没有凡人的情况下,他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瞳孔血红的本色,且眼神锋利,来者不善。 宋御舟抿了抿唇,只装傻充愣,他知道万灵泽急着去解除封印,可他实在不想去什么魔界,甚至做了顿饭,觉得安逸的很,都想留在酒楼不走了。 万灵泽又怎会不清楚宋御舟的那点心思,可惜早死晚死都是死,宋御舟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他又善意提醒道:「师尊,你答应过我要去解除封印的,这可不能骗人啊……」 面前的人虽勾唇,可宋御舟却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是在笑,他又瞥了瞥眼神,看到万灵泽之前被光相刺破的伤都已经迅速痊癒,唯有这件暮山紫长衫的胸口处还残留着一个小破口。 想到光相中的金针,宋御舟兴许也不必终日胆怯,他又扭捏道:「解除封印我可以一试,不过……那你能也答应我一件事吗?」 既然对方有愿望,那他也有要求。 只见万灵泽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兴许是没想到怂怂的宋御舟竟还敢跟他提条件?可若不是什么过分之事,万灵泽便也不打算拒绝。 谁想到宋御舟竟一个晴天霹雳道:「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我要去翠华山安家种田过日子。」 此话一出,顿时换来万灵泽的一声冷笑,「那你是想让本座陪你去安家种田过日子?异想天开!做梦!」 显然被对方冷声骂一通也在宋御舟的预料范围之内,他心死的闭了闭眼睛,就忽然感觉周围魔气骤出,万灵泽一把捏住了宋御舟的肩头。 「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提要求!」 「我只是想争取一下让你留在我身边的资格……」话音刚落,宋御舟的肩就被攥得生疼,如何还敢惹怒魔尊? 他又进一步妥协道:「好好好,魔尊大人,我争取留在您身边帮忙解除封印!」 万灵泽这才勉强松了手,死盯着面前哪怕换了人,也还是不听他话的师尊。 第16页 这时客房的门又被几声敲响,万灵泽锐利的眼神又立马盯向了门外,眼睛瞬间变成了黑色。 「公子可休息好了?」 宋御舟下了榻去开门,原是老闆娘拿着笔墨纸砚来请求宋御舟写做菜秘方,此刻她正站在门外,又偷偷往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宋御舟的徒弟椅在榻边假寐,一副刚受了气,谁也不理的模样。 「多谢招待,已经休息好了。」宋御舟相比万灵泽却是有礼貌极了,他将老闆娘手中的笔墨搁置在屏风后的梨木桌上,转头见老闆娘手脚麻利的已经点燃了房间内的烛灯。 「那公子今天就在这住上一宿吧,我晚些来送糕点。」 老闆娘话音刚落,倒是一直装死的万灵泽忽然冷道:「不必,今晚就走。」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热心的老闆娘就得说道说道了,「这么急啊?你师父今天可是忙了一天,干了不少活呢?你这当徒弟的,怎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还叫他晚上赶路?」 「活是你让干的,又不是给我干的,你心疼?那就别让他挑灯写秘方啊?」 万灵泽才不在乎什么人情世故,此话一出,他就被宋御舟立即捂住了嘴巴,解释道:「哎呦我这徒弟就是心直口快,他没恶意的,我是甘愿的!况且老闆娘给我们这么好的房间住,我们报答也是应该的……」 老闆娘刚想动怒,又见宋御舟如此诚恳,一时没好意思,也赔了个笑脸了事,「好好,也是我情急了,就是想着公子累了,留宿一晚,明天早上走也不迟啊,不成想你这徒弟倒是挺日理万机的。」 老闆娘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起来,宋御舟只敢一手死死捂住万灵泽的嘴巴,好在小魔头没想再说什么话,他又继续尴尬笑道:「不迟不迟,我们明早再走,明早……」 眼见万灵泽不贊成明早再走这个提议,手又一把抓住了宋御舟捂住他嘴巴的手,宋御舟立即反应,口快道:「老闆娘,我还有事相求,能不能拜託你拿点针线过来,我想要紫色的线。」 「那行,我现在就去拿。」老闆娘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眼见到人走,宋御舟才敢松开万灵泽的嘴,万灵泽咬牙切齿,那眼睛又像染血似的恢復成了红色,他下了最后通牒,「事不过三……」 「明天!明天一早就走!一定!」宋御舟顿时站的笔直,又立即回復道。 随即他揉了揉并不疼的脑袋,又磨着步子走到了屏风后,「为师今天真的好累啊,脑阔疼不舒服,这样的状态也不好去解除封印啊?你说是吧?」 话音刚落,一股邪风颳过,刚刚还虚掩着的门「砰——」的一声又紧紧关上,万灵泽眼瞳猩红,又步步紧逼屏风后的宋御舟。 「师尊头疼不舒服?魔族倒是有个方法医治,你要不要试试啊?」 宋御舟撂下的心又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坐到桌旁又跑到了榻边,谁知道万灵泽竟二话不说忽然瞬移过来。 他一把捏住了宋御舟的后脖颈,将人按在榻上,趴在耳畔笑道:「砍掉了头就不会疼了,我说的对不对啊?」 冰凉的气息打在宋御舟的耳畔,有点痒,虽然关键时刻会有光相保护,却也挡不住宋御舟对万灵泽的害怕。 门外的老闆娘办事麻利,不一会儿就拿着针线糕点折返回来,敲了敲门。 「公子,针线我给你拿来了!」 这一声如久旱逢甘霖,顿时救了宋御舟的命,他立即有理由翻身下了榻,又一把拉下了床头纱幔,万灵泽则任凭摆布,就躺在榻上静静等着,纱幔后的身影若隐若现。 宋御舟急忙跑去开门,老闆娘顿时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身影,纱幔偶尔微微被窗外的风吹动,老闆娘嘆了口气,「徒弟竟比师父休息的还早?」 她是越看越觉得这徒弟不懂事,宋御舟接过针线,却为万灵泽说话道:「他跟着我累了一天了,是我叫他先休息的。」 此话一出,老闆娘又对宋御舟刮目相看了几分,不禁问道:「你人真好,可曾婚配啊?」 「啊,还没。」 宋御舟竟有点不好意思,老闆娘便喜笑颜开道:「我家里有个妹妹还未出阁,脾气好,温柔贤惠,我今天见了你,倒是觉得我这妹子和你相配啊!」 一听老闆娘是想撮合相亲,宋御舟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又顺着话柄道:「是吗?可我们还未见过……」 「要不你就别走了吧!你收这徒弟不就是跟你学做饭的吗?那就留在这学,明早我让我妹子坐马车来,你们见上一见!」 老闆娘见宋御舟厨艺颇精,便误以为万灵泽也是为了学做饭才与宋御舟是师徒关系。 而见老闆娘如此热情大方,宋御舟更是捨不得拒绝,刚想要一口答应,就听到榻边忽然「砰——」的一声,似乎万灵泽在纱幔后砸上了什么东西。 老闆娘可怕自己酒楼的客房里有什么东西被砸坏了,又向内张望,就被宋御舟挡在了门外,「许是我这徒弟做了噩梦,吓到了,我这就去安慰安慰。」 多大的男人了还做噩梦? 老闆娘将信将疑,对万灵泽没多大兴趣,又退出了房门,小声念叨:「可惜啊,俊是挺俊的,就是性格不太好。」 她又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了宋御舟,笑道:「那……公子考虑考虑?」 第17页 宋御舟刚想体面的点头,房间内又顿时一阵异响,这回窗户「唰——」的被风吹开,连带着门也被吹的哐当哐当作响。 他顿时浸出一身冷汗,再这样下去恐怕都会闹出人命来了,宋御舟只好痛心疾首的回绝道:「不了不了,我暂无娶妻之意,只想和我徒弟在一起。」 「啊?!」 老闆娘花容失色,这如何听来也不像是一对健康正常的师徒关系。 宋御舟如何还顾及得上健不健康正不正常? 他又立即关上门将老闆娘隔绝在外,身影逐渐离开,宋御舟才又掩上窗,掀开纱幔,果然见万灵泽云淡风轻的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床头,那双眼瞳猩红,根本没再变成黑色。 若是刚刚老闆娘真的进来,恰巧纱幔吹拂,见到了万灵泽这双要吃人的血瞳,那他们今天晚上真的就会被赶出去的。 可这也正好合了万灵泽的意,宋御舟不好责备什么,只是检查了下床榻,幸好这里的陈设没被万灵泽敲坏,他又松了口气,也坐在了床边。 宋御舟拿起线球,忽然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今天晚上不想走还有一个原因。」 他又借着烛光,将紫线穿进细细的针眼里,再冲着万灵泽道:「你衣服破了,我是想帮你缝衣服。」 第十章 带着魔尊去种田 若不是宋御舟提及,万灵泽早就忘了衣服上那微不足道的破口。 对方语气诚恳,穿好了线,又捏着针,穿过破口处,一针针缝了起来。 这兴许又是什么苦情路线,万灵泽虽没躲避,却也并不领情,「我只是想恳请师尊解除封印,又不是要杀了师尊,师尊不必这么做。」 五百年的不近人情,冷血残酷,到此刻的温柔相待,光是垂着眼眸在他胸口缝补衣裳,便让万灵泽不自在。 「也不只是为了讨好你。」宋御舟不否定自己有讨好成分,也心知肚明小魔头为什么不杀他。 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啊! 要不是因为光相保护,他早在幻境里就会被万灵泽钉钉子了! 宋御舟知道真相,只敢礼貌勾唇笑笑,他做起自己喜欢的事来全神贯注,针线娴熟的游走,很快就缝合的差不多。 宋御舟又边缝边道:「我娘是绣娘,她最见不得别人衣服破了,你又穿这么好的衣裳,当然要好好爱惜。」 一提起母亲,万灵泽难得为之动容,又冷声问:「是她教你缝的?」 宋御舟的针线活很好,线排的工整密集,若不是万灵泽穿得素雅,他都能在上面绣出几朵花来。 宋御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我缝的可没有我娘好,以前她叫我学,我还总是不想,现在发现当初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万灵泽有些羡慕宋御舟,他的母亲对他厌恶至极,别提能教他什么,就是偶尔能给个好脸色对万灵泽来说都是奢求。 他以为他总能讨好母亲,不惜淹了魔界宫殿,违抗父尊,带着母亲千里跋涉逃回大海,可母亲却转身将他驱逐,警告他永远不要出现! 水天一色,那日的海浪翻滚汹涌,万灵泽站在海边任由海水叫嚣,只是停驻片刻,一道结界却骤然而出,挡住了万灵泽所有视线。 龙女厌恶万灵泽那代表魔族的血红眼瞳,厌恶万灵泽无论是否悲伤的每一个眼神,所以他连站在海边看海的资格都没有,母亲讨厌他。 宋御舟缝着衣服,也注意到了逐渐走神的万灵泽,那双眼睛里难得有了些许柔和,宋御舟才敢问道:「是我说的话让你想到伤心事了吗?」 对方装作听不见似的,没回答。 宋御舟不想错过一点能讨好万灵泽的机会,将破口处很快缝好,他又检查一番,颇为满意,才道:「我觉得你师尊对你还挺好的……」 没想到此话一出,万灵泽忽然不屑的冷笑一声,依旧没说话。 宋御舟见对方这态度,心里又有点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看你穿的这身衣裳,多好的料子,款式也新颖,一看你就被你师尊养的很好……」 见万灵泽默默听着,宋御舟还以为对方有所认同,又忽然充满信心,继续道:「我看那位小神仙也和你一样,都是嘴硬心软,你师尊说不定还很宠你呢!」 话音刚落,万灵泽就面无表情道:「衣服是我自己买的,还有你穿的这身,他不止什么都不干,还需要别人的服侍,根本就是个活神仙。」 「……」 宋御舟尴尬笑道:「那,那你眼光挺好。」 万灵泽难得勾唇,饶了宋御舟,垂眸看了看被对方缝的很工整的破口处,又妥协提醒道:「明天一早必须走。」 听到此话,宋御舟顿时开心,这小魔头其实也还挺好说话的? 「太好了!那我去熄灯!」他又立即将针线收起,去屏风另一端的榻上去睡。 宋御舟才刚将针线放到木桌上,还没伸来得及吹灭烛火,就听火苗「欻——」的一声,烛火全部都被万灵泽熄灭。 房间内顿时漆黑一片,他又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榻上,万灵泽再无动静。 许是下午睡过了的缘故,现在的宋御舟精神抖擞,一想到明天早上就又要跟着万灵泽水深火热,他就更睡不着了。 若解不开封印可怎么办?他会不会被万灵泽杀了? 第18页 虽然有光相保护,可宋御舟也不能完全依赖,毕竟光相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出现,可万灵泽每次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有种要心脏骤停的感觉了。 宋御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万灵泽无法动手比较靠谱,在小魔头身边生存,必须要有个双重保障。 他悄悄蒙上被子,拿出一直别在腰间的百宝囊,藏在被窝里,才敢伸手翻出里面的铜镜。 如今黑漆漆的,铜镜只像面普通的镜子,宋御舟想起在幻境中那小神仙所念的口诀,又小声念道:「镜中花,水中月?」 霎时,铜镜中映出光来,宋御舟又将被掖紧了些,只见铜镜中一片清池水雾,他伸手,许是有法术傍身,轻而易举的就盛出一捧水来。 离开铜镜后,他手上的弱水又逐渐形成了一副与万灵泽之前所戴,一模一样的面饰。 还未等下一步动作,宋御舟身上的被子就忽然被掀了个彻底,万灵泽顿时站在床边,一双骇红的眼睛在黑夜中更加清晰,对方咬牙切齿道:「宋御舟!?你算计我?」 宋御舟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拿着面饰,事实如此,有口难辩。 万灵泽早就怒不可遏,扔了手中被子,又转手去抓宋御舟的肩膀,另一只手的魔息早已打开了窗户,他一刻也忍不了,要立即带着宋御舟去魔界! 宋御舟慌乱不已,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面饰,挡在自己面前,狡辩道:「不是不是,我就看看!」 可万灵泽已经生气,还如何听得进去宋御舟拙劣的狡辩,榻边纱幔翻飞,万灵泽蹙眉,二话不说,直接将宋御舟拽下了榻,一道暗紫色深邃漆黑的门骤然在窗边浮现,里面魔气萦绕,乱窜,犹如地狱下的哀嚎厉鬼。 宋御舟怕极了,眼见着万灵泽要将他从窗边扔进那扇门中,他又胡乱扔出面饰,下意识去逃命。 没想到那面饰竟认主人,还未被宋御舟扔到地上,就化作水流飞到了万灵泽面前。 万灵泽只顾着拦住想要逃跑的宋御舟,未曾闪躲,宋御舟被他按在了榻上,那面饰却也附在了他的脸上。 顿时,窗边的门消散不见,透明的面饰中魔息萦绕,万灵泽看宋御舟的眼神也顿时多了几分兇狠,「宋御舟!你骗我!」 如今的主导权回到了宋御舟身上,尽管现在宋御舟被狼狈的按在榻上,他又哭唧唧卖惨道:「没有,我是真的想去帮你解除封印的!」 「你再三推阻,枉我一次次对你忍耐,你和我师尊都是同样恶劣之辈!」万灵泽万分悔恨。 「解除封印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你究竟收了天界多少好处!就是要与我作对,不肯帮我!?」 他就不该给宋御舟任何机会,解除封印又变得遥遥无期,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御舟却急忙摆摆手解释,「我不是不肯帮你,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位小神仙,总要给我这个凡人一点时间……」 「时间?你从清晨拖到了晌午,再从晌午拖到了晚上,如今我答应你明早再走,你还觉得不够吗?!」万灵泽用力摁着宋御舟,甚至想把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你就是个大骗子!」 宋御舟竟然真被小魔头说得羞愧,可他重新活过来,更加珍惜生命,也有自己的日子想过。 他不一定能解开封印,更怕被万灵泽伤害,这魔息面饰本就是被对方哄骗摘下的,如今他再给对方戴上,退一万步来讲,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你跟我走吧!我不骗你,等我在翠华山安了家,有了心理准备,我一定帮你摘下面饰,去试着解除封印。」 好,很好!这个饼已经从早上画到了晚上,又从晚上画到了明天,再从明天画到了翠华山! 万灵泽气的浑身发抖,按着宋御舟的手也逐渐失了力,宋御舟终于松了口气,却只见万灵泽一拳朝他身侧的床板打去。 几乎是不给人反应,只听「砰——」的一声,上好的红木床忽然塌了下去,顿时四分五裂。 宋御舟即刻起身,看着忽然殉了的床,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有话好好说啊,这床很贵的,真的赔不起啊……」 他刚伤心了一半,忽见万灵泽站在破碎床榻边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兇恶厉鬼相,又噤声,换了副说辞道:「为师这也是心疼你,手不疼吧?」 尽管万灵泽生气恼火,最终也不得不勉强接受了现实。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还不等老闆娘上楼去唤,宋御舟便领着万灵泽下了楼。 师徒俩姿势怪异,由宋御舟勾肩搭背的搂着万灵泽,他一只手拿着写满食谱秘方的小本,另一只手则是极力遮挡着万灵泽的脸和眼睛。 万灵泽竟也不觉得遮挡视线,只是整个人气势沖沖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宋御舟在万灵泽面前矮了不少,远处一看,就跟万灵泽身上的挂件似的。 师徒俩难捨难分下了楼,老闆扒拉算盘的手都停了,又笑着问道:「公子,你怎么总挡着你徒弟啊?」 宋御舟有苦说不出,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把这小魔头惹生气了之后,对方就是死活不再变瞳孔颜色,若是就让万灵泽顶着这双血眸招摇过市,后果不堪设想啊。 「昨晚开着窗,受风了,我替他挡挡风。」宋御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又把昨天写的秘方递到了老闆娘手中。 第19页 老闆娘简单翻阅,见宋御舟竟写了一本,顿时喜笑颜开,又热心肠道:「受风严不严重啊?要是脸歪了那可得针灸啊!」 宋御舟确实快把万灵泽的脸都给气歪喽,他急着要走,又应道:「一定一定,多谢招待,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目送着师徒两人离开,老闆娘慢慢翻阅着一整本菜式新颖的秘方,又嘆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哎,本就脾气不好,如今这脸又歪了,真不叫他师父省心。」 谁知话音刚落,她忽然注意到了小本最后一页的留言:希望以上菜品秘方可以弥补对酒楼造成的损失,抱歉。 ——宋御舟留。 老闆娘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只见楼上的店小二忽然神色慌张,边跑边喊道:「掌柜的!楼上的床榻……碎了!」 第十一章 翠华山建房日记 翠华山千年如一日,依旧苍翠遍地,风景宜人,千年后树木繁盛,曾经有人生活过的人迹淡却,宋御舟甚至再找不到一点熟悉的痕迹。 人生匆匆而过,没什么能留下的,好似唯有自然不变,可连树木也在不知不觉中默默更迭了几茬。 宋御舟忽然有些伤春悲秋,摸了摸斑驳的树皮,就被万灵泽催促道:「师尊在这荒山上可有打算?」 回头见小魔头一脸不耐烦,宋御舟只好收起情绪,拍了拍手边的树,又指了指离河流相近的树林,「我想建房子,就在那!」 万灵泽瞥眼望去,只见林间树木已被砍伐大片,腾出片宽敞的空地来,清泉一路沿山顶向下流淌,光是这一条分支,便已灌溉的芽苞待放,青草茵茵。 许是山脚下还有几户人家村落,所以翠华山上并没有绝了人迹,虽无人居住,如今却有人背着背篓,上山砍柴。 宋御舟也瞥眼见了林间正忙着砍柴的村夫,刚刚自己的声音太大,砍树的声音停了,那人探着脑袋朝他的方向注视。 许是见到了同类,宋御舟顿感分外亲切,与其对视,立马笑着朝对方打了声招唿,几人的距离不远,他又几步朝对方跑去。 村夫见宋御舟热情,穿得风度翩翩,面相上是个好人,也朝着宋御舟打了声招唿,却纳闷道:「诶?公子怎么在这荒山上?莫不是也来砍柴?」 看这行头可不像,还不等村夫再琢磨,宋御舟便摇头道:「我是看中了这片地方,想在这山上建个房子。」 话落,村夫顿时投来了一个看傻子似的目光。 他却忽然注意到了靠在树上,戴着似有若无的面饰,半遮住了脸,还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万灵泽,顿时被对方的红眼睛给吓了一跳。 还不等村夫作出什么害怕的反应,宋御舟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过村夫,急忙补充道:「其实是我这徒弟病了,我才想着带他来山中躲躲清闲。」 村夫这才又上下打量了一圈靠在树边的万灵泽,对方的打扮多少有些奇怪,他不太敢看那双气场强大的眼睛,又忍不住好奇问:「啥子病哦?」 「怪病哦,眼睛红红滴,总是吓到人!」宋御舟声情并茂,凄悽惨惨戚戚,「他又相貌骇人,便拿这面饰遮一遮,我这徒弟,命苦滴很!」 几句话全然明了了师徒二人的奇怪之处,听得村夫更是深信不疑,连连嘆息:「哎,也苦了你这当师父的。」 「这边山脚下就是我家,村里头还有几户人家,你要是建房子可以找我们帮忙哈。」 一听还有意外收穫,宋御舟顿时喜上眉梢,又委婉道:「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若是不麻烦,能借我们斧子一用就好了。」 村夫刚刚砍柴,手里正握着斧子,立马递给了宋御舟,「不过这房子一天也盖不完,到了晚上你们还是先到我家去住吧!」 宋御舟如今颇为感动,没想到萍水相逢,竟能遇到如此善良之人,他一把激动握住对方的手,「多谢!我叫宋御舟……」 话音未落,对方就道:「我叫林三,家里就有个媳妇和女娃,屋里头可宽敞了,够你们师徒俩住。」 宋御舟却显得有些慌张,「我徒弟的眼睛会不会吓到孩子?」 「不会不会!你别看我家娃是个女娃,胆子大着嘞!」 宋御舟这才松了口气,虽晚上有了住处,可也要尽快建出个房子来,如今三个人只有一把斧头,宋御舟又为了报答林三给他们师徒二人地方住,开始卯足了劲砍柴。 「那我先帮你把柴砍好!」宋御舟说时迟那时快,早已一斧子砍了下去,砰砰砰——三五下就削出不少长短相仿的木条,摆在脚边。 林三顿时对宋御舟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一副谦谦公子打扮,如今搂起翩跹长衫,竟每一下都是力道。 这柴一连砍出一捧来,宋御舟才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如今烈日当空,尽管是初春,也有了丝丝热意。 林三叫人歇着,又揽过斧头绑好了柴,转头对着宋御舟道:「要不我们下山吧?你也累了吧?」 宋御舟走到万灵泽身旁,刚靠着树想顺着林三的话点头,却忽然对上万灵泽的眼睛,又吞了吞口水,干笑道:「不累啊!一会儿我还能再砍些木头建房子。」 「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建房子又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事儿……」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的万灵泽忽然冷道:「那要多久才能完成!?」 第20页 宋御舟紧赶慢赶:「三个月,三个月肯定能完成……」 他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只见万灵泽一拳打在他身旁的树上,那树上刚发出的嫩芽噼里啪啦被震掉了不少,砸在宋御舟的头上,挂上一抹绿。 「一个月。」 对方冷言,一刻都等不了。 若是宋御舟不答应万灵泽,那他头上恐怕就要挂抹红了,一边旁观的林三却看不下去,替宋御舟说话道:「一个月估计连木头都砍不出来,怎么可能建出个房子!?」 万灵泽却忽然松了拄着树木的手,一言不发,朝林三的方向走去。 「徒弟,徒弟,你别生气啊……」宋御舟急忙去拽万灵泽,生怕对方做些出格之事,却被万灵泽一把甩开了手,这时林三才注意到对方那双犹如鲜血满布的血眸是这样可怖。 万灵泽虽戴着面饰遮着脸,可浑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大多数的魔息封印在面饰中,那流动的魔息非普通凡人所能窥见,可魔息却如透明利刃,来无影去无踪,只叫人下意识冷汗涔涔。 林三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见万灵泽竟俯身径直拿起了放在木柴边的斧子,那斧子拿在他的手上,莫名多了些杀气…… 反正不像砍树的,像是要砍人的! 宋御舟最怕闹出人命,林三也怕了万灵泽,两人跑到一起,又相依为命的抱在一块,只见万灵泽一把挥动了斧头! 砰—— 只一下,粗大的老树瞬间被砍断,砸在柔软的草地上,惊醒林中鸟乱飞,林三除了惊讶于万灵泽的神力外,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这徒弟咋不爱说话呢?早说砍树嘛!」 宋御舟也紧跟着松了口气,忙解释道:「他、他有点瓜,见谅。」 万灵泽就这样一连砍了好几棵树,多少是带着点对宋御舟的深仇大恨,他实在看不下去,又走进阻止道:「可以了,你再砍下去就真的不像人了……」 万灵泽连眼睛都不再变幻了还会在乎像不像个人? 借物指人,表面上小魔头虽砍得是树,其实每一下真正想砍的都只有师尊。 万灵泽边砍边生闷气道:「我要房子七天就建好。」 「你刚刚还说一个月的!」宋御舟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又一棵沖天大树应声倒地,砸在宋御舟脚边,那把斧头此刻被万灵泽紧紧捏在手心,他还岂敢造次? 宋御舟顿时脸上勉强挂上笑意,又心平气和点头,「好,七天就七天,木材已经够了,我们下山去吃饭好不好?」 听到够了,万灵泽这才终于停下砍树,斧子就被宋御舟眼疾手快给夺了过去。 他象徵性地擦了擦万灵泽额头上本没有的汗,就像哄小孩的语气似的叮嘱:「一会儿下山,你依旧保持本相就好,不必再遮掩眼睛颜色。」 万灵泽垂眼看着宋御舟,以往遮掩,是为了省去人们大惊小怪的麻烦,如今宋御舟惹了他,他还怕惹不到麻烦,没想到宋御舟竟能把相对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他五百年间偶尔也会来到人界,若不变幻红瞳,便会惹得人惊慌失措、议论纷纷,以往还不等他嫌麻烦,曾经的宋御舟便会大发雷霆,责备到万灵泽的身上来。 「为何永远要惹得人心惶惶?若继续如此,我就再留一道封印给你!」 以往的宋御舟压根不会笑,对万灵泽永远都是威胁。 时过境迁,没想到有朝一日宋御舟竟会变成如今模样,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解除魔界封印,把两个宋御舟都杀光! 万灵泽躲开宋御舟象徵性为他擦汗的手,心思埋在心底,表面上依旧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意,「那就多谢师尊了。」 三人下山,步伐缓慢,一路沿着河水走,已至落日才到山脚下。 稀疏的村落炊烟裊裊,充满烟火气,又让宋御舟多了丝乡愁,以往他在翠华山长大,邻里村舍也是这般,趁着落日,煮一锅饭,干完了活可以吃上好几碗。 林三在村里的声望似乎不错,他回来吆喝了一嗓子,村落里的人就聚在了一起,知道有客人来,又各自从家搬出了不少桌椅,拼在一处村落的空地上。 各家端来几道菜,算是招待客人,拼拼凑凑,一摆就是一大桌子。 也有人对着万灵泽的眼睛疑惑不解,却很快就被林三解释道:「这是山上遇见的师徒,那徒弟得了怪病,人还有点瓜,我们多照顾一下……」 村民们顿时向师徒俩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这山脚下偏僻,很少会有客人,一旦有人光临,村民们便会十分热情,没一会儿就将宋御舟和万灵泽的情况了解了个差不多,还说要到山上去帮忙盖房子。 如今宋御舟嚮往的一切都顿时有了着落,他忍不住端起酒杯敬各位,「待在下建好了房子,一定请大家吃饭。」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又斟满,直至与大家聊的有些发醉才不再贪杯。 万灵泽一直坐在宋御舟身边悄然无声,先是应着村民们的热情夹了几口菜吃,竟觉得寡淡无味,毫无食慾,才发觉宋御舟的厨艺竟还不错。 他撂下筷子,抬眼见周围村民对他关爱有佳,他们不止不怕他的红瞳,竟还为其倒酒夹菜…… 万灵泽蹙眉,睨过去看身侧脸颊微红,喝得有些醉的宋御舟,心中却涌上不好的预感,总是听到些大家窸窸窣窣的对话,又问道:「师尊,人有点瓜究竟是何意?」 第21页 宋御舟肉眼可见的身子僵了一下,欺负小魔头不懂方言,又笑着解释道:「瓜就是好的意思,你很好嘛!」 第十二章 哄娃做饭玩业火 一连几日风和日丽,建房的过程也比宋御舟想像的顺利多了。 小魔头似乎不会累,一直能从清晨忙到晚上,还非常聪明,村中有人来帮忙,教了他怎么看图纸搭房子,又要把木头砍成什么样,他只看一眼就完全学会。 转眼四五日过去,房子初见雏形,照这速度下去,七天盖出个小房子竟不是梦。 尽管一千年前在村里的宋御舟也算是家喻户晓的能干能吃苦,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万灵泽相比,他也就只能默默身退,负责做做饭了。 不过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在清扫出来搭造的院落里架了口大铁锅,天天换着花样的给万灵泽和几个帮忙的村夫们做饭吃。 林三今日带着他的女儿林玉儿上了翠华山,没想到垂髫之年的女娃,竟还会帮忙烧柴。 宋御舟可不捨得让玉儿烧柴弄脏了手,便抱着孩子坐到一处树桩上,玉儿不怎么爱说话,眼神却直望着那间还没建好的木屋。 「玉儿,哥哥替你梳头好不好?」 这里的村民整日繁忙,没太多时间照看孩子,玉儿的娘一大早起来就得去街上卖家禽,没来得及给玉儿梳头,宋御舟也算是这山间唯一的闲人,就想主动揽下照顾玉儿的责任。 不过玉儿好似不怎么喜欢热情的宋御舟,眼神随着建房子走动的人影一直转悠,听到宋御舟说要为她梳头,她又忽然摇了摇头,竟是拒绝:「不要。」 「你不喜欢哥哥吗?」宋御舟顿感失落,讨玉儿欢心好些天竟收效甚微,他又寻去玉儿望向的地方,忽见万灵泽正拿着锤子面无表情地敲着木头。 玉儿却也没说不喜欢宋御舟,只是忽然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万灵泽,缩回手又胆小道:「我想要那个哥哥给我梳头……」 好傢伙,小姑娘上来就挑重头货,眼光很毒辣啊…… 「为何会喜欢他?那个哥哥可不会梳头。」宋御舟有点醋,他最喜欢小孩子了,以往周围的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难不成是一千年过去,他的面相变了?如今竟不讨孩子喜欢了? 玉儿却很实在,「因为那个哥哥很兇,一点儿都不理人,所以我想跟他玩。」 宋御舟的笑容戛然而止。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输在了不够高冷上,玉儿这是想挑战高难度啊! 他又妥协劝道:「你也说了那个哥哥很兇,他是不会给你梳头的,不过我可以把他叫来陪你,好吗?」 玉儿竟真的很喜欢万灵泽,努力点了点头,宋御舟又提要求道:「那如果那位哥哥来了,可以让我这个哥哥给你梳头吗?」 玉儿这才扭捏答应,眼神却早盯紧了万灵泽。 宋御舟在心里做了番准备,才敢打扰正在干活的小魔头,他沖对方招了招手,又笑着道:「徒弟,为师有事找你,你快过来!」 话音刚落,玉儿顿时向宋御舟投来了崇拜的目光,万灵泽虽不耐烦,又急于建成房屋,却还是扔了手中木头,几步朝宋御舟走来。 对方身形高挑,一身暮山紫长衫随春风浮动,似乘风而来,站在了宋御舟面前,「师尊可有何吩咐?」 「你累了吧?快来休息一下。」宋御舟将玉儿单手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拽着万灵泽坐在刚空出的树桩上。 万灵泽却闲宋御舟误了事,又起身皱眉道:「你别想再拖延时间。」 他又不是真的想盖房子,还不是想尽快完工去解除魔界封印。 宋御舟只能将玉儿抱到对方面前,又求情道:「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别这么凶嘛……」 万灵泽震惊,宋御舟已经卑鄙到拿孩子来做要挟了,可他堂堂魔尊,怎可能被一个孩子要挟到? 「哼,又不是我生的。」 万灵泽转身就走,下一刻却被一双小手扯住了衣袖,玉儿依旧崇拜目光道:「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是红色的。」 原来玉儿喜欢的是小魔头的这双红眼睛,明明任何人看到都会害怕的血眸,到了孩子这里,就变得特别又美丽。 宋御舟也不妨换一种思路,如今这双红瞳他也看得习惯,颔首道:「是啊,很漂亮,就像红玛瑙一样。」 孩子和师尊两人一唱一和,却逗的一旁盖房子的村民喜笑颜开,林三拿肩头汗巾擦了擦汗,又冲着万灵泽道:「你就听你师尊的,歇会儿吧,不急这一时。」 他们真以为万灵泽是个傻的,累了不知道说,只会干活,生怕把这傻徒弟给累坏了。 万灵泽成魔五百年,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也没感受过被人关心的感觉,如今明明不累,却被周围的人按着休息,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面前玉儿的小手还迟迟抓着他的衣袖不放,万灵泽只好滞下了脚步,许是在仙界被矫枉过正,他竟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无故伤害孩童,遂没暴躁挣脱玉儿抓住他的手。 宋御舟则终于得偿所愿为玉儿梳好了头髮,编了个垂肩的麻花辫,配着粉裙,顿时淑女了不少。 锯木头的林三看到自家女儿被打扮的如此漂亮,也忍不住对宋御舟赞不绝口,「小宋师父,你还真是什么都会,难不成你也有个女儿?」 第22页 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活的粗糙,难碰到如宋御舟般精緻的,更难有男人会替小女孩编头髮,且编的像模像样。 宋御舟却垂下头解释:「是我以前邻舍有个女娃娘亲走得早,我娘就总帮那女娃梳辫子,这一来二去的我也看会了,偶尔村里忙时,就帮着各家孩子梳梳头髮。」 以前的宋御舟可活的相当充实,早起洗漱,替小孩子梳头,打水做饭,晌午铲地,午间做饭,下午浇水,晚间还要帮着母亲绣帕子,若不是战乱,或许他一生都会如此安稳的度过。 他没过够那样一日三餐四季的生活,所以如今有机会重活,再见到这广阔天地,人间美满,他更加极致留恋。 「若有机会,我倒还真想有个女儿。」宋御舟光看玉儿的眼光就满是宠爱,林三一听,立马接茬道:「那还不简单?你也生一个呗!」 宋御舟挂在唇边的微笑却沉下去了不少,他忽然一根筋,慌张摆手,「这可不简单,我可生不出来!」 顿时,房屋处的几个村夫哄堂大笑,解释道:「哈哈哈没说让你亲自生,是让你娶个媳妇生……」 宋御舟难得红了脸,他脑阔怎么忽然瓜了!? 没想到他一转头,竟见万灵泽不知何时与玉儿打成一片,友好共处,那张俊朗的少年面庞上竟还挂着一丝对宋御舟的嘲笑。 「傻子。」 对方默默念叨。 被骂的宋御舟本人都听到了,这简直教坏小朋友,风水轮流转,他说万灵泽瓜,就被小魔头说傻,宋御舟不服气争辩道:「娶、娶媳妇也没那么容易啊!」 * 又是许多日过去,春雨绵绵,这间透着嫩绿枝丫的小木屋也逐渐利落,屋外挂了两盏灯笼,被细细雨水噼噼啪啪的浇着…… 房间内的陈设也崭新整齐,房间虽不大,但衣柜、桌椅、床铺一应俱全。 阴雨天,尽管是下午,宋御舟也早早点了油灯,照亮房间一隅角落。 昨天为帮忙盖房子的各位做了顿丰盛的饭菜。 如今人烟散去,山中寂静,还剩前几日下雨挖回来的半筐笋,只有师徒二人,宋御舟便想做的简单些,洗干净了春笋,切薄片,焯水。 奈何做到这一步,窄小厨房内的柴火就已不够烧了,屋外抱回的柴却淋了雨,很难生起火。 宋御舟切好的肉片迟迟下不了锅,又想着尽快生火的法子,忽然见到撑着油纸伞从外赶回来的万灵泽。 这几日玉儿缠万灵泽缠的紧,每天都要到山上来玩一会儿,宋御舟见万灵泽虽不算喜欢但也并不抗拒,更觉得跟善良的小孩子玩有益小魔头的心理健康,所以并未阻止,还每每让万灵泽送玉儿回家。 万灵泽这几日也消停了不少,极少提起封印之事,宋御舟就更加懂得装傻充愣,给小魔头吃好喝好最为重要。 如今他举着柴火,笑盈盈问:「徒弟,你会生火吗?」 万灵泽撂下油纸伞,几滴春雨顺着伞沿滑落,犹如颗颗玉珠,他掸了掸身上水汽,睨了一眼湿柴,道:「生业火,需要吗?」 宋御舟沉思片刻,看着还没做好的春笋炒肉,饭总得吃,业火也是火,没什么用不了的吧? 「能烧菜吗?能烧菜就行!」 见宋御舟明显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万灵泽饶有兴趣挑眉,嘴角扬起一抹难以洞悉的笑意,随即抬手,只吹了一口气,他手上通红的火苗便跃然升起。 「早知业火有如此作用,便连柴也不需用了!」宋御舟神色一亮,趁着锅热,立即炒起肉片。 肉片炒香,刚倒入笋,宋御舟还没扒拉几下,便见锅中的食材愈来愈少,直至透过铁锅看到那依稀的火光,他才大惊失色! 锅竟被业火烧出了个大窟窿! 「徒弟!徒弟!灭火啊!」眼见浓烟阵阵,宋御舟慌不择路,没想到万灵泽停下手中业火,那口新置办的大铁锅竟还在自燃! 万灵泽倚在门框上犹如在看一齣好戏,似乎这房子不是自己辛苦建的一般,没有丝毫爱惜,反而慢悠悠道: 「师尊,不行啊,我戴着魔息面饰,只能用微弱的魔息生业火,却再没魔息能灭了啊……」 还有这种操作!? 宋御舟知道与这爱玩火的小魔头没有道理可讲,立即进房间翻找出百宝囊来,取出铜镜,又念了之前的口诀,召出弱水,才终于紧迫灭了这来势汹汹的业火。 大铁锅已然殉了,浓烟褪去,春笋与肉片烧了个精光,宋御舟端起心爱的铁锅,中间赫然一个透着光,都可以看到罪魁祸首万灵泽的大窟窿! 「我的锅啊——」 宋御舟痛心疾首,痛改前非,他发誓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做饭,再也不玩业火了!!! 第十三章 魔界惊悚一日游 饭烧没了,宋御舟也气饱了,他想不通啊!难道跟小孩子玩了这么多天,小魔头的心灵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净化吗? 那他还怎么敢给小魔头摘下魔息面饰,随对方去魔界以身试险解除封印啊? 傍晚,窗外悬月发着幽深寒光,渲染夜空的漆黑,春雨后泥土湿润,微风卷携着芳草清香。 宋御舟只能喝茶,将自己灌了个水饱,心中虽有不忿不满,但以他的能耐,还是走感化路线较为稳妥。 好歹小魔头无论虚情假意都还叫他一声师尊,宋御舟怎样也得拿出点为人师表的样子来。 第23页 他挤出个微笑,循循善诱道:「徒弟?近些天和玉儿相处的可还愉快?」 万灵泽先是静默,望着问他这个问题的宋御舟,转了转那双血红眸子,倒是没想到宋御舟竟完全不与他计较业火之事。 他心中一哂,淡然回答:「还好。」 「只是还好?玉儿那么喜欢你,为师倒是羡慕极了。」 宋御舟一方面是真的羡慕,一方面也是希望可以通过提及小孩子来唤醒小魔头内心深处的柔软。 然而万灵泽的心可能是磐石做的,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有何羡慕?小孩子的喜欢最是无端奇怪,你越是欺负他们,他们就越是喜欢,越是听话。」 宋御舟听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无端?奇怪?欺负? 那是喜欢吗?听话完全是因为害怕了吧! 宋御舟很难不怀疑玉儿是真的喜欢如此兇恶的小魔头吗?相处的这些天万灵泽又有没有欺负过玉儿啊! 他不得不跟小魔头说明道:「呃……其实喜欢和听话它们有时不是因果关系……」 话音未落,万灵泽就忽然义正言辞道:「我的妹妹皆是如此。」 那想来做万灵泽的妹妹还是挺可怜的…… 宋御舟在心中默默怜悯,表面却波澜不惊,很会抓重点道:「你还有妹妹?那想必一定很……听你的话吧?」 说起家人,万灵泽一直阴沉的脸色难得有了些许缓和,他忽然敛目,答道:「许久未见,不清楚了。」 想不到万灵泽堂堂魔尊,竟也有对于家人的思念,宋御舟一时忘了他死去的那一千年间,还遗憾道:「有时还应多陪陪家人……」 他也想念自己那再也见不到的家人,忽然与小魔头有了些许共情,抿了口茶,却听万灵泽的声音倏忽飘在了耳畔: 「是啊,我也想多陪陪家人,可是他们都已被师尊封印了五百年了……」 宋御舟刚抿下的茶险些呛到,他这才接回记忆,虽不是他亲手封印魔界,却也有自己躯壳的「功劳」,如今那小神仙不知去了何处,万灵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他的。 剎那,那双冰凉的手就瞬间牵制住了宋御舟,桌面上的橘红色烛火险些摇曳熄灭,宋御舟拿在手上的茶盏也被勐地拽掉,茶水顿时倾洒而出,浸湿了衣衫,又跌撞桌角滚落在地…… 「师尊,你究竟还想拖延多久?」 万灵泽一直在忍,他克制到了现在,替宋御舟建成了这座房子,可事到如今,面前的人永远会的就只有装傻充愣,他早就受够了! 昏暖的烛光映在万灵泽的脸上,那张神色冷淡,总是蹙着眉头的面容,如今却在烛火的染衬下变得线条柔和。 宋御舟被对方的气场压迫的指尖发抖,手腕被攥得生疼,其实他也已经有了想要帮助对方的念头。 「若你等不及了,现在就可以。」他本想今天晚上吃饱喝足睡一觉再趁着明天清晨去魔界的,却不曾想这期间已经耽搁了些许日子,忽略了万灵泽的感受。 万灵泽却已将宋御舟的手抓到了自己面前,宋御舟被小魔头迫使,触到了对方脸上同样冰凉的魔息面饰。 「若封印我无法解除,你会不会杀了我?」 事到如今,宋御舟的问题显得天真又让人恼火,万灵泽为了摘下面饰,也得句句有回应,蹙眉反问道:「我杀得了你吗?」 除了解除封印的利用,光是宋御舟身上自带的光相,就已让万灵泽没有了杀对方的机会。 宋御舟听出了对方语气里「能杀早杀了」的遗憾,不过看了看这座的小房子,也有小魔头搭建的功劳,又视死如归,克服恐惧摘了万灵泽的面饰。 弱水再次融于手心,几乎还没等宋御舟反应,万灵泽就已在完全恢復魔息的那一瞬间施诀开出了一道漆黑萦绕的门。 犹如地狱般让人压抑窒息,那道门窥不见任何事物,只有一片漆黑和乱窜的魔息,似有尖锐声音扰的人心绪不宁。 万灵泽却毫不留情地拽着宋御舟向那魔门迈去,可越靠近,宋御舟的心脏就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快唿吸不上来,可奈何已再无机会拖延,身侧的万灵泽就差甩手将他扔进那扇门中。 宋御舟已然为自己争取了几天翠华山上的平静日子,如今只能大胆面对前路的一无所知,险些泪眼婆娑道:「徒弟,你可一定要把为师保护好啊……」 话音刚落,他就被那双冰凉又有力度的手一掌推进了魔门中去。 宋御舟只听周围风声唿啸而过,几乎还没来得及再害怕,就已被人抱在怀中,似是从空中而至,稳稳落地。 他掀开眼皮,万灵泽的面庞便映入眼帘,那张清透的少年面容惨白,没有了面饰的遮掩,下颚线与脸部轮廓便清晰窥见。 长久紧促的眉目被俊美的脸庞淡化开来,双眸中的血红暂做了点缀…… 宋御舟收回目光,却迎面撞上来一缕黑紫色的烟气,他顿时吓了一跳,烟气就瞬间被万灵泽一拳打散。 「这、这是什么?」宋御舟是真怕啊!这里比他死前上的战场还要恐怖,魔界漆黑一片,周围各种烟气萦绕窜行,这里好似没有天地,只有一片混沌。 「孤魂。」万灵泽淡然吐出两个字眼,又嫌恶推开如今因为害怕而粘在他身上的宋御舟。 第24页 「孤魂?为何会有孤魂?」宋御舟声音颤抖问。 他平生最怕鬼,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时可怕,可若要是能看见还能摸着了那就更可怕了! 「魔死后不入轮迴,便在混沌处游荡。」 万灵泽话落,身后揪着他衣角的宋御舟就更加死皮赖脸不敢放手,心慌催促道:「我们不是还要解除封印吗?快走吧快走吧。」 已然到了魔界,万灵泽便不再焦急,见宋御舟如此害怕,终于处于下风,他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替师尊跑腿盖房子还要照顾孩子,顿时恶从胆边生。 「不急。」万灵泽忽然放慢了节奏,悠哉道。 魔尊归来,魔界似乎有所感召,上空混沌处逐渐透过漆黑的云映出一轮血月,血月所照之处,又从烟雾中生出一架弧形红木桥樑。 宋御舟亦步亦趋跟在万灵泽身后,踏入红木桥的那一刻,心绪犹如踏入了黄泉奈何桥一般沉重。 看来路程较远,宋御舟跟着万灵泽走了半晌也没看到这桥的尽头,周围又漆黑一片,什么也窥不见。 宋御舟本就害怕,焦虑,没想到万灵泽那冷冽的嗓音又忽然从混沌中迴荡传来,忽然问道:「知道本座为何把门开在这混沌之处吗?」 周围的烟气肆意乱窜,宋御舟还哪里动得了脑子? 他就差吓得把脸埋在万灵泽身上了,揪着对方衣角,又不敢不搭理魔尊大人,强撑着应声:「为、为何?」 …… 一时没得到回应,宋御舟又有点慌,往万灵泽身上瞥了瞥,只见小魔头幽幽转过身来,忽然猝不及防道: 「吓你!!」 这一声沉稳、洪亮,恶作剧意味十足,万灵泽又配合声音一把抓住了宋御舟的肩头,吓得宋御舟顿时松开对方,胡乱后退。 「徒、徒弟!你别吓为师……!」初到魔界,本就有些许不适,偏还是与这小魔头同行,他心中苦涩得紧,却依旧被万灵泽喋喋不休折磨。 那只手又捏在了宋御舟肩头,宋御舟的心绪逐渐冷静,知道是小魔头恶意整蛊,刚想开口劝阻,却忽然脑袋清醒,顿然发觉面前的万灵泽距他较远,那两只手明明都没放在自己的肩头…… 那现在他肩膀上的手……是谁的? 宋御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缓慢转头,忽见一只人手形状的柳枝正紧紧扣住了他的肩,明明无风,那柳条却宛如活物摇曳…… 顺着这柳条看去,宋御舟便见自己身后站着一坨黑漆漆的,柳枝如青丝在动的东西,无论如何看上去,皆是恐怖与离奇。 活像个树鬼! 虽然宋御舟并不清楚「树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形容最是准确。 一连两回恐吓,他的心绪又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这回更是还没来得及反抗,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万灵泽眼疾手快,一把将宋御舟接到怀中,许是没想到宋御舟竟这么不禁吓,立即晃了晃倒在怀中如同睡着了的人。 「师尊?师尊!宋御舟!」 无人回应,万灵泽又捏了捏对方柔软的脸,皆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第十四章 解除封印很重要 诡谲宫殿—— 血月成了魔界唯一的光亮,宋御舟依稀间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中,正缓步在阶梯上攀升。 魔界明明无风,却依旧寒气凛冽,许是受魔息所影响,周围烟气游荡,宋御舟的头一直很疼,他睁不开沉重的眼皮,索性就这样暂时逃避。 直至万灵泽推门进入宫殿,窗外的血月依稀映进了丝丝血红,那扇沉重的门被万灵泽关上,隔绝掉之外纷杂的魔息,宋御舟才逐渐心绪清明过来。 万灵泽并不温柔,将人抱进了宫殿,直接将宋御舟摔在榻上,又用那双冰凉的手贴了贴对方的脸。 宋御舟微微蹙眉,被这么一摔,才终于从榻上缓慢爬起,他总记得自己是被个什么东西给吓晕了过去,想来既丢人又恐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知抬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万灵泽那张熟悉的面容,面前赫然一团乱麻似的柳枝飞絮,包裹着一片漆黑,那隐没在柳枝漆黑下的,又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瞳。 「啊——」宋御舟的噩梦重启,这回没晕也要吓个半死,万灵泽被那团柳枝挡在身后,又伸出只手来一把揪开紧靠在宋御舟面前的柳枝团。 「兄长,我说过让你不要吓他。」 宋御舟跌在榻上,紧咬着唇,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安定下来,却见那团柳枝竟破天荒的说了话。 「是,尊上。」 柳枝很听万灵泽的话,尽管他的语气似乎并不想放过宋御舟,却还是蠕动到了万灵泽身侧,不甘心补充道:「尊上,他可是封印了整个魔界的宋御舟,如今胆敢前来,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如此大声密谋,宋御舟听得清清楚楚,急忙怕受到生命威胁似的澄清道:「不不不,我不是封印魔界的那个!」 没想到对面俩人却无视了宋御舟的话,万灵泽浅笑对着那团柳枝道:「兄长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宋御舟又攀上一层冷汗,话落,万灵泽突然靠近,血红的唇边又扬起一抹笑意,对着宋御舟介绍道:「这是本座的兄长绾岑,因为封印缘故只有魄无身,所以见到你这张脸自然恼火,一时吓到师尊,师尊莫怪。」 第25页 宋御舟岂敢责怪!?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他努力从颤抖的嘴角中挤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有些不敢打量绾岑,只心虚地遮了遮自己这张无辜的脸。 那小神仙也真是的,要封印就封印的彻底点,这样有魄无身的是怎么回事啊,看着更恐怖了!他的心脏是真伤不起啊! 宋御舟只敢在心中默默吐槽,没想到柳枝却忽然缠上了宋御舟的手臂,绾岑怒不可遏道:「你心虚什么?!封印之事既已光明正大的做了!你还有何可遮掩的!?」 什么都没做过的宋御舟委屈极了,他的手腕瞬间被柳枝勒出一道道红痕,还是万灵泽先厉声打断,「他并非是曾经封印魔界的宋御舟,如今我带他来,就是为了帮你解除封印的。」 绾岑被万灵泽强行打断,又将柳枝收了回去,却依旧半信半疑道:「哼,他会有如此好心?宋御舟诡计多端,你心思单纯善良,可千万别被骗了。」 单纯? 善良??? 万灵泽吗??? 这得是多盲目的兄长啊! 宋御舟揉了揉被勒红髮疼的手腕,如今已入虎穴,他能做的也只有顺从听话,立即表忠心道,「魔君就算不信,也要待我尝试一番再做定夺啊。」 虽然宋御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不能解开封印,但好歹他不能现在就被绾岑给勒死啊! 绾岑见宋御舟当真与初见时有所不同,当初的宋御舟怒髮冲冠,眉宇间皆是遮掩不住的寒光与锋芒。 若不是万灵泽因与父尊闹了别扭,逃到人间,阴差阳错躲避了与宋御舟的正面交锋,想必也会落得被封印的结果。 绾岑还记得那日宋御舟持剑的模样,一身清雅的碧水天长衫,袖口处尽是斑驳血迹,父尊被一剑所杀,恍然间,魔界笼罩在了一片乌云之中,变了天色,血月攀升。 魔尊陨落,魔界的制衡被打破,曾栖息于此的各类孤魂顿时游荡乱窜,形成混沌,宋御舟当时大概也没料到杀了魔尊后魔界竟会失控成如此模样吧? 不过那般薄情仙君,怎会在意?怎会后悔?他只不过变换了法子,符咒、铜镜、阵法,如天罗地网尽数封印。 从此魔界被彻底驱逐,再不知何时能重见天日。 绾岑想起来便怒火中烧,可如今被封印的终究是他,宋御舟既能被万灵泽带来,又变得如此不一样,他也只好寄希望于此。 「好,我就信你一次,随我前来。」 绾岑暂时退却锋芒,话落,他变成一团树藤缠绕的小球,落到了万灵泽的手心。 五百年的封印足够郁闷,绾岑说没有迫不及待都是假的。 宋御舟也立即从榻上起身,这才有空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宫殿里的陈设虽有些旧了,却依旧隐藏不了这里的富丽堂皇。 一面长毯直通阶梯上的玉石长椅,头顶上有簇簇烈火熊熊燃烧,照亮整座由玉石搭建,如镜般的宫殿。 万灵泽却一把抓住宋御舟的手臂,嫌弃对方行动太慢,提醒道:「别走神,跟着我。」 宋御舟又立即收回目光,听话地点点头,被对方一路牵着走出宫殿。 下了漫长石阶,挨过了乱窜的幽魂,穿过一处水帘般雾气滋生的结界,如春日明媚的景色便割裂似的映如宋御舟眼帘。 天地霎时有了界限,天空再不是乌云密布,血月当空。 与人间如出一辙,风和日丽,灵山秀水,瀑布下有棵垂柳,抚着河边静静水流,这树周围有灵气萦绕,最显眼的大概还属几张贴在垂柳上的黄纸符咒。 宋御舟被如画的风景松弛了心绪,仿若已从魔界离开,又到了人间世外桃源。 可万灵泽手心的柳枝又让宋御舟回过神来,绾岑迫不及待攀上宋御舟的手腕,又拽着他向那垂柳走去。 看着上面清楚写着「封——」的符咒,宋御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柳枝缠着手贴上了符咒。 「快摘!」 对方催促,宋御舟不敢不听,指尖轻轻挨上,周围的灵力就像是空气一般,不对宋御舟造成任何伤害。 这灵气就是宋御舟本人的,或者说是之前那小神仙用着宋御舟的身体修炼来的。 没有灵力阻碍,宋御舟很轻而易举的就撕下了魔族根本不能触碰的符咒,到宛如在撕一张粘在树上普通的宣纸。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不懂那么多,只觉得这过程实在太轻易了些。 直至符咒被全部撕掉,那棵垂柳竟忽然间黑气萦绕,逐渐在宋御舟面前幻化成人。 宋御舟被吓了一跳,连往后退了几步,却撞入万灵泽的怀中,万灵泽顺手捏住宋御舟的肩,不希望对方总是乱动,又将目光投射在绾岑的身上。 黑气散去,垂柳消失,一位青衣翩翩公子赫然显现,绾岑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宋御舟痛下杀手! 「尊上!快躲开!」 绾岑倏忽捏起一咒来,周围顿生沼气,柳枝如乱蛇摆动,亦要朝着宋御舟的方向进攻。 万灵泽听出绾岑的意思,如今对方才刚刚化形,还不全然清楚宋御舟的封印,本不该如此冲动行事。 可还不等万灵泽出手阻挠,明媚的上空就照下一束光来,绾岑脚下的金色阵法清晰可见,那片沼气又尽数被压制回去。 第26页 宋御舟心思缜密,又怎会真的只留一道封印? 符咒封原身,阵法封魔息,如今绾岑就算重获原身,可在下一道封印没解之前,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 「宋御舟!你怎如此卑鄙!?」绾岑仿若空欢喜一场。 如今进攻失败,他又立即想从这片封印他五百年的瀑布逃出去,可别提出去,他才不过是挪了几步,就被阵法死死圈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原地,封印根本就没有解开! 「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束缚!?」绾岑气急败坏,他始终无法再重获自由! 宋御舟本该害怕,可见层层封印已将绾岑折磨的溃不成军,心下却顿生起怜悯。 他与仙魔两界都算得上是无冤无仇,所以既不觉得天界就绝对正义凛然,也不觉得魔界就一定十恶不赦。 许是田地种的多了,宋御舟相信万物皆有存在的道理,天晴亦或下雨,人们都是在顺应自然生活,所以也没有仙界必须要消除魔界的说法吧? 万灵泽已去安慰起了绾岑,早知之前的宋御舟心思缜密,所以对于如今状况也并不是没有料想。 「本座既已带着宋御舟来了,自然不能只有方才一试。」 话毕,万灵泽一把拽下宋御舟腰间的百宝囊,取出之前铜镜,再递给宋御舟,命令道:「你并非全无仙法,继续试。」 宋御舟听话,接过那面铜镜,他也想拯救绾岑,起码不想再见人苦苦被困,崩溃痛苦。 「可若试不好,你们也莫要再凶我了。」宋御舟委屈巴巴商量道。 他随即摩挲着手中铜镜,又靠近绾岑,想着小神仙威风凛凛的模样施诀。 灵力果然附着在了铜镜之上,绾岑脚下的阵法又再次亮起,可这次的灵力却骤然反噬在了宋御舟身上,勐地逼出他胸腔处一口热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阵法光芒盘旋,身在其中的绾岑更没料想到宋御舟有朝一日竟会为了解除封印而受伤。 第十五章 魔珠可要保管好 绾岑终于有些相信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封印魔界的宋御舟了。 此时宋御舟呛出几口热血,嘴里顿时血腥味瀰漫,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中拿着的铜镜也被灵力击落在地。 万灵泽扶住险些栽倒的宋御舟,看来解除封印依旧棘手,他的心思又沉了沉,气急问道:「你怎会被自己的灵力所伤?」 宋御舟摇了摇头,他自己也并不太清楚,只感觉自己的灵力全然不够对抗那道阵法。 每次想要解开封印时,都感觉衔接不上法力,遂导致封印内的法力也进入他的身体转了一圈,逼出他胸腔热血。 一旁的绾岑也似乎认了命,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罢了,这封印能维持五百年之久,本就非同寻常,你不是说他不是曾经的宋御舟吗?如今一见,果真弱了太多,灵气法力全然不够。」 宋御舟尴尬,这这这……他好心帮忙,怎么还被揭短呢? 没想到万灵泽又在一旁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幽幽道:」看来师尊还需勤加训练啊?」 宋御舟冷汗涔涔,「训练?怎、怎么训练?」 眼见封印阵法在绾岑脚底下愈来愈亮,许是连人形都未必能维持得太久,绾岑又迫不及待打断道:「尊上,我们好久都未曾叙旧了。」 万灵泽接收到了绾岑的言外之意,又立即变脸冲着宋御舟命令道:「你可以走了。」 宋御舟才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铜镜,放回百宝囊中保管好,却顿时迷茫,「啊?去哪?」 他并没有孤身一人就能返回人间的能力,这又是魔界,他还能去哪? 绾岑知道对方不是曾经的宋御舟,刚刚又为解除封印吐了血,他的态度顿时缓和了不少,嘱咐道:「仙君就在这里随便逛逛吧,暂且迴避一下。」 宋御舟听罢,顿时心有余悸,这两个小魔头是要内部交流?该不会是见他没用,连个封印都解不开,要商量如何杀了他吧? 他心中一颤,表面还是要微笑点头,「那你们慢慢聊……」 宋御舟转身离开,往瀑布后的茂盛花丛处行去,一路边走边不放心地张望,只见万灵泽忽然念了一诀,周围水汽顿时聚集环绕,将两人包裹其中,形成一道水帘结界,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遣走他还不够,还要再设防一层结界,是怎么好意思只谴责小神仙设两道封印的? 依宋御舟看,小魔头和小神仙如出一辙,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眼见看不到什么,宋御舟只好悻悻离开。 被单独隔绝开的绾岑也退却了生疏的称唿,如今终于有了与对方叙旧的机会。 「灵泽,我们已经又快有两百年未见了吧?宋御舟当真变了?他竟跟你回来,不限制你?还帮忙解除封印?」 「兄长放心便是,他不会再为难我。」万灵泽安慰绾岑,知道对方的封印难解,更不愿再为其增添烦恼,补充道:「他现在听我的话,以后回魔界不再是难事。」 万灵泽自然不会坦露前些日子被宋御舟使唤着盖房子看孩子的经歷。 绾岑终于多了些温润的笑意,见对方脸上已然没了那副魔息面饰,宋御舟的改变不像是假的,尽管自己的封印还未解,却也如除去祸患般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那人毕竟是宋御舟,你还需谨慎提防。」 第27页 他们都厌恶宋御舟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厌恶到了极致,哪怕就现在骤然转变了性格,也改不了之前的偏见。 万灵泽自是最恨宋御舟的那个,他点了点头,冲着绾岑轻笑道:「兄长放心,我心中已有打算,如今利用他解除封印,待魔界重获自由之日,就是我杀他之时。」 绾岑顿时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微微颔首,魔尊办事,他倒是放心,只是对于现在弱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宋御舟,还有些担忧:「如今宋御舟的法力太弱,解除封印可还有望?」 「再多些时间,我不信我练不好他。」 五百年封印,曾经的宋御舟几乎切断了万灵泽与魔界之间的所有联繫,而这场灭族浩劫过去,也让以往淡薄的兄弟之间有了更加珍贵的亲情。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绾岑欣慰地拍了拍万灵泽的肩,心疼道。 五百年来,孤苦无依,忍辱负重,魔界都靠万灵泽一人撑着,若之前的宋御舟真的消失,对他们来说,也足矣算苦尽甘来了。 万灵泽却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凝重注视着绾岑,如今终于没了宋御舟做阻碍,他迫切问道:「只是五百年前我去人间之时,宋御舟到底都在魔界干了些什么?」 他当初回来时只见到了魔界战后的满目疮痍,却早已被魔息面饰所束缚,再没了反抗宋御舟的能力。 这五百年将万灵泽磨砺的成熟了不少,他嘴边再不挂着那些年少冲动,替母报仇,证明自己的煳涂话,反之像个名副其实的魔尊一般,关心魔界,关心魔界子民。 绾岑当时正在场全程目睹,脸色又变得沉重,如今终于能尽数告知:「宋御舟的仙法太强了,正克制魔族,那铜镜可以召出弱水,直接灭了魔界所有业火。 他先是攻打各城池子民,根本不留一个活口,父尊自然拼死守护,最后却被宋御舟一剑穿心。 自父尊死后,魔界没了魔尊,混沌处的孤魂再不受管控,宋御舟怕了麻烦,这才转变了策略,不再灭杀魔族,而是布阵封印。 我护着三妹和小妹想要逃出魔界,不过半路也被宋御舟追上,三妹至此失了联繫,凶多吉少。 宋御舟又赶来封印我,最终我招架不住,就让小妹躲进魔珠中,自己也被封印在了这里,化作原形。」 说到此刻,绾岑立即拿出怀中保管妥当的一枚魔珠,魔珠如玉洁白,发着淡雅的微光,被递到万灵泽的手中,冰凉凉的。 「小妹已随我在这住了五百年,她当时被宋御舟打成重伤,一直都在魔珠中修养,如今你带她走,若到了安全地方,就让她重见天日吧。」 万灵泽看着手心中的魔珠,想起五百年前天真无邪的小妹,那时他常受母亲责罚,皆是小妹陪在身侧。 当时的万灵泽不屑一顾,他冷血久了,感受不到亲人给予他的半分温暖,可这五百年间,岁月蹉跎,他被打乱、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我想宋御舟他心思缜密,灭杀魔界之前一定是做足了准备,只不过失去魔尊的魔界乱像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应对我们也都有所了解,否则又怎会逼我到这瀑布旁再封印?」 绾岑望着天空中明媚的太阳,再看了眼湍急瀑布,不禁自嘲:「我这棵垂柳虽不再潇洒,却靠着这瀑布五百年不曾枯竭。」 万灵泽仅将那魔珠紧紧攥在手中,如此说来,便一切都对得上了。 他在人间也很快就被宋御舟找到,宋御舟知道他的魔息属水,便用天界弱水做成魔息面饰来正面压制他,这魔尊也是宋御舟一步一步逼着他当的。 从此魔界混沌有了新的魔尊来管制,而宋御舟则两全其美,将堂堂魔尊如傀儡一般摆布,魔界也将受制于人。 万灵泽的另一只手被自己攥得咯咯响,他回忆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看到小妹在魔珠中毫无气息,面前是连人形都保持不了太久的兄长,三妹还依旧下落不明…… 魔界满目疮痍的一切,混沌之中四处游荡的孤魂,那一轮乌云之中的血月,万灵泽的红瞳恨得仿若要滴出血来! 「宋御舟,我一定会让你千百倍的偿还!」 * 瀑布旁随意走动的宋御舟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他用着双手接着瀑布下清澈的水,又洗了洗嘴角处刚刚留下的血渍。 不得不说,他这身子骨还真与一千年前的不一样,刚刚吐了血,便也只是心口热了一下,如今又恢復如初,不痛不痒。 这就是当神仙的好处吗? 宋御舟透过河水看向自己的脸,一如当初不见一点岁月的痕迹,还要比一千年前细皮嫩肉了不少。 他忽然暗爽,有些体会到了当神仙的好处,若是用此番身躯去街头卖艺,口喷焰火、胸口碎大石皆不在话下,那岂不是会赚得盆满钵满? 宋御舟觉得那样又对神仙之躯太屈才了些,他正了正头顶银玉冠,光是戴着雍容华贵的它,卖艺就不会有看官给钱的! 整理好面容,宋御舟又向身后的水帘望去一眼,小魔头的叙旧恐要再等些时候,他又向瀑布后的花丛走去。 这里分明就是人间景色,花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画卷般在宋御舟面前徐徐展开,偶尔有蝴蝶飞过袖口,宋御舟落入花丛,躺下注视着蓝天白云。 指间缝隙溢着热烈暖阳,他转头却见到不远处绿茵下有一片翠绿的小叶子,藤蔓依稀盘在了树上,上面弯曲结着荚果,显然已经成熟。 第28页 宋御舟如遇惊喜,刚躺进花丛里的身影又坐了起来,随后跑到那绿茵下的藤蔓处,弯腰摘下荚果,里面赫然几颗嫩绿色的豌豆。 人界找不到的食材竟跑到了这里!宋御舟惊喜万分,豌豆且结了果实,现在就能吃了! 他本想去告知万灵泽一声,顺便问问对方允不允许他来魔界带些「特产」回去,可见水帘密不透风,这豌豆似已野蛮生长了一茬又一茬,无人在意。 宋御舟倒不如先发制人,拿出百宝囊,先装再说! 有这豌豆,他那碗没做成的豌杂面就有了着落,还愁讨不了小魔头欢心? 第十六章 宋御舟横行霸道 宋御舟并不贪多,装的够吃了够种了便收了手。 把百宝囊往自己身上一挂,他一转头,就忽然对上了树后万灵泽的眼睛。 做贼总会心虚,宋御舟措不及防吓了一跳,万灵泽瞥了眼树旁被一扫而空的豌豆,并不认识,也并未在意。 「你乱跑什么?该走了。」 万灵泽的语气很冷,表情也凶神恶煞的,宋御舟总觉得小魔头对自己的态度又忽然差了许多。 刚刚明明是万灵泽让走的,他乖乖走了,现在又反倒怪他乱跑!?话全都让这小魔头给说了! 宋御舟只敢在心中默默吐槽,表面依旧听话地紧跟在对方身后。 只见绾岑静静坐在河边,冲着万灵泽挥手道别,那道封印还在绾岑身下发着光芒,身上挂着道灵气铸成的枷锁。 他好似知道了万灵泽为何会忽然变得凶神恶煞了,兄长被困,自己却无能为力,封印之人不知所踪,反倒有一个与罪魁祸首一般模样的人在身旁转悠。 宋御舟无论如何想,也知道他这张再俊朗的脸此刻在万灵泽眼中也绝对算不上讨喜了…… 绾岑身后瀑布的流水拍打着碎石,亦如敲在了宋御舟的心上。 从那仿若人间的景色中离开,又见到魔界一轮熟悉血月,万灵泽施法打开扇魔门,拽宋御舟先过,转眼便又回到了翠华山中温馨的小屋。 他们走了一夜,如今晨日刚爬着山头升起,天边染上些淡粉色,微光正照着山间斑驳的树影,映着小木屋的轮廓。 宋御舟还没来得及放松心情躺回家中卧榻,就被万灵泽惊扰了惬意,「从今天开始,师尊要修炼。」 宋御舟一愣,木头似的转头凝望着万灵泽,「啊?我?我……」 还未等他为难拒绝,万灵泽便倏然严厉了起来。 「本座教你,可还有异议?」 宋御舟心里异议多了,却皆是敢怒不敢言,他手中攥着腰间的百宝囊,是真想再把那副魔息面饰拿出来扣到对方脸上。 可惜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宋御舟松了抓着百宝囊的手,脸上悠然绽放出笑意,听话地点了点头。 「尊上,都听你的。」 万灵泽心思诡谲,早注意到宋御舟摸上百宝囊又松开的手,又幽幽提醒道:「你最好别再惦记给本座戴上魔息面饰……」 这小魔头,不仅揣摩出了宋御舟的心思,竟还一口一个「本座」称唿,真是狂的没边儿了! 宋御舟心里吐槽归吐槽,人却依旧无辜:「没有没有,是我在魔界找到了豌豆,放在了百宝囊里,是想着给尊上做豌杂面吃。」 万灵泽却微微蹙眉,不可置信:「魔界找到的?」 三界之间实际联繫甚微,习惯各不相同,人界喜好美酒佳肴,天界便是琼浆玉露,魔界与其不同,蚕食三界怨气为生,本质上不需要进食,又怎会有人间食材? 宋御舟却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把百宝囊中的荚果拿出给万灵泽看,「当时尊上在与兄长叙旧,我便没敢打扰,擅自摘了些豌豆回来,尊上不介意吧?」 「本就不是我魔界之物。」 万灵泽语外便是不在意,宋御舟见对方好说话,又得寸进尺道:「我摘完了豌豆,又忽然见到蚕豆,便也带了些回来……」 「……」 万灵泽沉默,他是太久没打理魔界了吗?这都长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豆? 「然后我又见蚕豆长得实在不错,所以又挖了几颗苗回来,想种……」 宋御舟说时迟那时快,已从百宝囊内扯出了几棵绿油油的蚕豆苗,根处还裹挟着许多新鲜泥土,险些没溅到万灵泽身上,吓了万灵泽一跳。 「你到底顺了魔界多少东西!?」万灵泽是愈看宋御舟愈不顺眼,此人虽然嘴上并不与他作对,可实际行动又有哪样是合他心意的?! 不过是饭做的好吃了点。 被万灵泽这么一吼,宋御舟反而委屈巴巴,拿着万灵泽刚说出的话反过来呛对方:「尊上不是说这些本不是魔界之物吗?」 「你……!」 眼见万灵泽要发火,宋御舟立即眼疾手快扯住对方手腕道:「我这就去给尊上做饭!」 直至宋御舟一路小跑着回到柴房,才惊觉昨晚的锅已被业火烧了个大窟窿,饭是做不了一点了。 罪魁祸首紧随其后跟进了柴房,刚刚的怒意顿时在见证了宋御舟的窘迫后退却了不少,转而哂笑道:「师尊,看来是天公不作美啊?我看你就是该训练的命。」 宋御舟一直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看着锅底破的窟窿不小,就算是人为修缮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索性大胆问起罪魁祸首:「尊上,你会用何种法力修锅吗?」 第29页 万灵泽震惊,宋御舟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让他堂堂魔尊修锅? 不过一个敢问一个就敢答:「我可以让锅灰飞烟灭,可需一试?」 宋御舟抱着锅悻悻而归,锅修不好,饭是没法儿做了,他这心情总归郁闷,「我还以为魔尊无所不能呢。」 尽管这话已是在宋御舟处理费锅时偷偷有感而发的,却还是被耳尖的万灵泽听了个彻底。 对方顿时从心中生起怒意,冷道:「本座还以为师尊无所不能,到头来还不是解不开封印?」 宋御舟顿时汗颜,小魔头不会有顺风耳吧?他说悄悄话都听得见!? 「哎呀,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为师、为师也是太心急了,就想着做顿饭,吃饱喝足,好认真训练……」 宋御舟立即打圆场道,万灵泽却仿佛忽然被其它东西吸引了目光,连态度都平和下来。 「本座给你一个时辰想办法做饭,一个时辰之后准时修炼。」万灵泽吩咐,目光却已跑到了院中留置的桃花树上。 这林中桃花树多,不过都长在西处,东处皆是绿林,似拔地而起了这独一棵,宋御舟看来欢喜,当初便有意将房子盖到了这附近,将这棵独树圈进了庭院中。 如今初春,桃花含苞待放,想着再过些时日,彻底到了春日,正值山花烂漫时,这满山唯这一处独树一帜的粉嫩,看着足叫人欢心。 没想到万灵泽竟也喜欢这棵桃花树,方才还只是瞄着,如今却已走到附近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了树木纹理,似是见到了珍宝似的。 小魔头褪去戾气的眼睛霎是好看,宋御舟不由得勾唇笑道:「过段时间桃花开的时候会更美的。」 此话反倒引得万灵泽一声冷笑,他转头看向宋御舟,只提醒道:「本座只给你一个时辰。」 宋御舟这才回神,收敛了笑意,如今没了铁锅,饭在山上是肯定做不成了,他便只能想到山下的林三哥家。 先把如今的一个时辰应付过去,这顿饭要到别人家去做,空手而去自有失礼节,宋御舟带上块猪肉,又立即拿出百宝囊,将自己摘得那些豌豆蚕豆全都倒了出来。 足倒了有满满一桌子,万灵泽恍惚,魔界遇到宋御舟还真是倒霉,不是被封印就是被打劫。 宋御舟挑挑拣拣装了满满一竹篓,再背着竹篓准备下山。 谁知还未走几步,万灵泽就忽地跟了上来,「我随你一起。」 见万灵泽总是一脸城府的警惕模样,宋御舟忍俊不禁,开玩笑道:「怎么了?怕我跑了不成?」 「呵。」 谁知竟换来万灵泽轻蔑的一声笑。 小魔头忽然俯身贴近宋御舟,语气里尽是游刃有余的乖张,「跑?就算师尊跑到天涯海角本座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那冰冷的气息打在宋御舟耳畔,害得他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 一道淡青、微紫色身影双双至山上而下,很快便到了山脚,来到了林三家。 清晨一早的村庄总是热闹忙碌,大家忙着洗漱做饭,烟囱处挨家挨户冒着烟,林三正扫着自家院子,眼见到宋御舟和万灵泽大驾光临,又立马放下了扫帚。 「小宋师父?怎么这么早过来啊?」 宋御舟立即拿出身后竹篓,笑着表明来意,「我带了些豌豆过来,想做豌杂面给大家尝尝。」 前几天帮忙盖房子,林三早尝过宋御舟的手艺,知道对方厨艺精湛,颇有造诣,既能做得好吃,又能创出许多闻所闻未的新鲜菜来。 虽没听过豌杂面,他却还是眼睛一亮,心中不由得期待了几分,「你能这么惦记我们,真是有心了。」 话落,林三忽然瞥见跟在宋御舟身旁的万灵泽,如今没了面饰遮掩,那张清俊的脸是一览无余。 他顿时抑不住惊喜道:「哎呦!你这徒弟原来这么俊啊?这长得也不凶嘛!」 听罢此话,万灵泽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反笑问宋御舟,「师尊可是说过我长得凶?」 万灵泽若单论面容,那绝对算得上是万里挑一,其长相剑眉星目,不过眉眼间又多了些凌厉,那双柳叶眼不常笑,便上挑张扬,桀骜不羁。 他的脸颊清瘦却不干瘪,少年英气,薄唇此刻微弯,却显然是皮笑肉不笑。 怕对方恼火误事,宋御舟又靠近万灵泽心急解释道:「我那时是不知该如何解释那魔息面饰。」 「所以是长得如何?好还是不好?」万灵泽虽问,却早把目光瞥走,显然就是给宋御舟找事。 幸好林三哥句句有回应,笑着替宋御舟解围:「好!自然是好,怕是没人见了会说不好。」 宋御舟忙转移话题道;「林三哥,玉儿睡醒了应该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饭。」 第十七章 万灵泽倒反天罡 一般的豌杂面需用干豌豆浸泡一夜次日制作,如今宋御舟却没有时间,只能将鲜豌豆洗净,同样炖煮软烂。 带来的猪肉切成肉沫,下锅翻炒至变色,加入少许葱姜沫去腥,佐料就看着林三家有什么就放些什么,加了酱,白糖、盐、胡椒粉等。 宋御舟又接着煮面,调好每一碗的调料,最后待面条出锅,淋上煮的脱皮软烂的豌豆和炒的油汪汪的肉沫,切段葱花点缀,一碗虽不算正宗,却也香飘四溢的豌杂面就做好了。 第30页 「没想到这豌豆竟这么好吃!?」林三初次品尝,平日净吃些清汤寡水的,从未想过一碗面的口感和味道都可如此丰富。 同样吃着面,坐在林三身旁的林夫人也赞不绝口:「这面要是拿到集市上去卖,绝对能挣钱。」 今早有宋御舟来做饭,她便能得出空闲安安静静品尝一顿饭,也算减轻了负担。 宋御舟有所了解,林夫人是在街上摆摊卖家养鹅的,每天都要将鹅大费周章赶到集市,可附近村落挨家挨户都养着几只鹅,买的人少,林夫人虽早出晚归,却也挣不到多少钱。 许是犯愁,对方累的消瘦疲惫,宋御舟却被林夫人的话一语点醒,撂下碗筷道:「嫂子,这面不难做,豌豆也很好种,要不然我教你?学会了就能出摊。」 夫妻俩听完面面相觑,林三立即点头肯定道:「那我也想学!若拿这豌杂面出摊绝对赚钱,到时候我们还用养什么鹅啊!?」 林夫人顿时也有了胆量,跃跃欲试,可刚笑起来的表情就忽地被宋御舟身边坐着的恶煞给吓了回去。 「真的行吗?别耽误了您的时间……」 宋御舟这才想起身旁的小魔头,对上对方冷冽的红瞳,自古忠义两难全,人生总是面临着诸多选择。 而他坚定地选择了后续较为完整的死法。 「不耽误不耽误!那我先写张方子吧?把豌豆放这了?徒弟,你陪玉儿先玩会儿好不好?」 宋御舟极为开朗,吩咐大家各忙各的,时光匆匆流逝,他却始终不敢看脾气暴躁的万灵泽。 专心写好了方子,又告知了夫妻俩豌豆的种植和晾晒方法,眼见烈日当头,这才打算离开。 夫妻俩早上吃了顿宋御舟做的饭,又耽误了宋御舟的时间,玉儿还被万灵泽照顾了一上午,如此受人恩惠,不礼尚往来也实在说不过去。 林三立马牵住宋御舟的手,拽着人就往鹅圈中走。 「小宋师父,今天您必须挑只鹅再走,要不然我和我媳妇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 宋御舟受宠若惊,却还是摆手拒绝,「哥,我就是举手之劳,这鹅我不能要。」 「啧!你咋子不拿我们当自家人?!」林三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走进了鹅圈,怕弄脏宋御舟的翩翩衣袂,就让对方站在外面等。 「就算你不要,这就当给你徒弟的!他可帮了大忙嘞,我家那女娃难管,跟个小魔头似的,今天这一上午被你徒弟照顾的既没哭也没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喽!」 毕竟这回可是遇上真魔头了,针尖对麦芒,暗流涌动,看来万灵泽完胜啊…… 宋御舟心虚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小魔头,竟还被对方发现了。 他立即收回目光,不好再推脱热情的林三,又应下了好意,「那就谢谢林三哥了……」 林三转而问道:「挑哪只?我给你抓!」 宋御舟又将目光落到那群大白鹅上,顿时,他有了只一见钟情的鹅。 「哥,要那只!不胖不瘦的那只!」 他立即指出那百里挑一的鹅,林三有了目标,没想到刚飞扑过去,那鹅就吓得煽动了翅膀,直朝笼外万灵泽的方向飞去。 宋御舟眼疾手快,勐扑过去,一把将要飞到万灵泽面前的大白鹅揽到了怀中,鹅毛飘落,他将鹅紧紧按住,似乎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万灵泽却并未在意,反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临走前又主动走到林三身旁与对方攀谈,「我想借把斧头,还有刀,可以吗?」 其实万灵泽的语气并非多么恶劣,加之长相俊朗好看,都该给人亲和之感。 可林三听过去,再对上那双怎么看怎么瘆人的血红色眼瞳,只觉得寒意透进了骨头缝里。 万灵泽要的可都是兇器啊,虽是些村中常备器具,可总觉得对方拿了会闹出人命。 「这……行,我去拿。」林三犹豫再三还是没能拒绝万灵泽的请求,师徒俩都已对他们这么好了,理应有求必应。 他很快就把斧头和各种刀具摆在了一块,任凭挑选,万灵泽也没有犹豫,先是拿起了斧头,再俯身挑了那把似乎刚挖过野菜,还沾着些许湿润泥土的小尖刀。 林三忽然轻松道:「这莫不是要帮你师父砍柴挖野菜?」 万灵泽显然没这个意思,他微微神色一滞,又懒得与面前的人作不必要的解释,索性点头应下了。 * 这一程师徒二人都收穫颇丰,宋御舟一路都抱着毛绒绒的大白鹅爱不释手。 刚回到山上,他就迫不及待用着前几日建房子剩下的木头为鹅建了个稍微简陋的小窝,就搭在桃花树旁。 小院中愈发温馨充盈,脚边是刚刚开垦还没来得及种植的菜园,对面是一棵还没开花的桃树,桃树下有鹅住的小窝,再顺着鹅卵石的道路延伸,还有一座不大却也够住的小房子。 宋御舟总算是找到了一种劫后余生,偏安一隅的幸福感。 可门窗敞开,却让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如今木屋里的陈设还相对简陋,毕竟宋御舟没钱添置太好的物件,所以站在门外就能把房间尽收眼底,可唯与简陋格格不入的,便是那静静倚在桌旁,支颐喝茶的万灵泽。 宋御舟勐地想起自己失约,在林三家做饭耽搁了时辰,回来后也还没训练。 第31页 虽仅有半月相处,可宋御舟已大致清楚了小魔头的脾气,万灵泽从不会轻易放过他,若说一时没气,那便是对方又想到了可以弥补过生气的,新的折磨他的方法。 「宋御舟,一个时辰都过去多久了?」小魔头开始目无尊长,直唿大名。 宋御舟就站在院中望着万灵泽,显然无法装出听不见的模样,便整理出了笑容,心平气和地向屋内走去。 「我是在等尊上的吩咐,任凭差遣。」宋御舟也坐下倒了杯茶,结果还没喝到嘴边,就被万灵泽一把抢过自己给喝了。 他眼巴眼望地看着万灵泽一饮而尽,又甩手放下空茶盏,对方竟忽然严肃道:「好,既然听我的,那就先叫声师尊听听吧?」 好傢伙!这日子过的真是无法无天了! 宋御舟眨了眨眼,木讷片刻,万灵泽就已咄咄逼人道:「怎么?难道只许我叫你?不许你叫我?」 他又说明:「既是要我教你修炼,便是你要叫我师尊,可有问题?」 道理倒是这么个道理,可宋御舟也没说他想修炼啊! 况且他都叫了万灵泽大半个月「徒弟」了,虽他或许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师尊,可要忽地反过来叫小魔头师尊,怎么会有股这么强烈的感觉是对方在以下犯上? 宋御舟低声抗议:「可在村里,外人都知道我是你师尊。」 万灵泽既已提出要求就自然也想到了对策,「没关系,对外我依旧会叫你师尊,不过从今往后,这私底下都要你叫我师尊。」 话落,万灵泽拦住宋御舟的手,更是得寸进尺道:「先叫一声师尊再教你。」 竟是先缴费再学习,宋御舟虽觉奇怪,但知道反抗无用,不如速战速决,还是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哦,师尊。」 没想到万灵泽那张长久阴霾笼罩的脸上竟肉眼可见地攀上了笑意,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弯了起来,嘴角处的弧度更是无法遮掩。 他竟破天荒地对宋御舟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语气里也难得溢出轻快的笑意,「好,师尊教你。」 宋御舟想小魔头许是被那小神仙折磨压抑的太久,所以有点心理变态了。 比如自宋御舟被万灵泽发现的那一刻起,小魔头就从没有恭敬过,为了对「师尊」打击报復,光是顶着这张脸的宋御舟便无端受害,被抓去幻境,推去魔界,强迫他解除封印,怪是凶煞。 可自从宋御舟能给个甜枣,光是叫他一声「师尊」,小魔头便觉得反胜一筹,遂那些凶煞与报復暂且消失,忽然转变了心情,好不温柔。 万灵泽手把手教着宋御舟如何施诀使用仙法,仗着这副躯壳灵力充沛,学起来较为容易,不消多久便初见成效。 几日过去,春风悄然而至,树梢嫩芽已变得绿叶葱葱,院内的桃花树也依稀绽放了几朵粉白的花瓣。 宋御舟心情较好,除了桃花树开了花之外,还有万灵泽今天破例给他放了一上午的假。 终于不用再被逼着修炼,虽只有一上午,宋御舟也心满意足,想着为自己的菜园添些种子,如此春种秋收,实乃幸福。 他找来了许多种子,蚕豆、豌豆、辣椒、黄瓜,玉米,宋御舟与山下村民关系融洽,淘来了不少人界现有的种子,再用铲子挖出小坑,挨个将种子埋了进去,拍拍土,铺平。 看着小魔头此刻正坐在院中闲适赏花,偶有花瓣落在地上,安逸和谐,宋御舟便能松口气,继续笑着干活。 谁知这边种地的土还没埋好,宋御舟就忽听院内「砰——」的一声,林间顿时被震得鸟兽四散。 他抬头望向声音,竟不知万灵泽何时取来了斧头,一斧子就人狠话不多的砍倒了院内刚刚还安然无恙的桃花树。 桃花树未开的花苞再迎不到春天,开了的花瓣随着树的倒塌瞬间被砸的七零八落,仿若在宋御舟眼里被放慢了倍速。 「啊!树——我的桃花树——!」 第十八章 可太喜欢修炼啦 院子里的独苗倒了,这个家散了,宋御舟的心也彻底碎了。 「万灵泽!你这是干嘛!?」宋御舟忍无可忍,扔下铲子就气势沖沖地朝小魔头走去。 没想到对方竟并不在意,反倒挑眉略感惊讶道:「胆子大了?竟敢直唿本座名讳?」 宋御舟想为桃花树讨个说法,却又对万灵泽手上的斧子望而却步,只得攥着拳,嘴上叽叽喳喳道:「你好好呆着为何要无端砍树!?」 万灵泽似乎对这棵树有其他用途,忙着打量,自不屑理宋御舟,还又一斧头将倒在地上的树砍成两节。 宋御舟听着「砰砰——」声,总有种桃花树被反覆鞭尸的感觉,遂后悔莫及道:「你早盯上它了对不对?!那日从魔界回来,你去借斧头,你早就想好了要砍它,你实在是太恶毒了!」 「呵,倒是好久没人夸本座恶毒了。」万灵泽捡起一块被他砍得四四方方的长木,又将斧头换成了小刀,开始削木雕刻,时不时又能与气急唠叨的宋御舟攀上几句话。 「这棵树都已经开花了,放在院中观赏很珍贵的!你就这么砍了!?它多无辜啊!」 宋御舟实在心疼,他能把房子盖在这,起码得有一成原因是为了这棵桃花树。 将树圈在院中,四季更迭,看花盛开败落,融雪发芽,没想到却因福得祸,竟让它走的这么早! 第32页 万灵泽手上的动作没停,他边雕刻边哂笑道:「这世上所有的花都会盛开,它当真珍贵?若说桃花,西处山上尽是桃林,怎不见你喜爱?」 宋御舟一时被怼的语塞,又蹙眉念叨:「就算不珍贵也毕竟是棵树啊,你若要砍,怎不跟我商量商量?」 万灵泽却没有通知他人的习惯,毕竟所有的告知都有被拒绝的可能,他想做的事容不得拒绝,索性直接干就完了。 他反倒不理解,砍树难道不是平常事吗? 「你们烧柴生火不也需砍树?难不成只因它们不会开花,便砍得其所,而这棵并不特别的桃花树因长在了院子里又恰巧会开花,本座就砍不得?」 …… 实在没想到,这小魔头竟还是个雄辩鬼才! 「烧柴砍树乃生活必须,我们物尽其用,除此之外再不会浪费,花草树木,万物有灵,若不需用时,自然不会伤害它们。」 宋御舟看着那落倒的桃花树,已被削的一地零落木屑,不禁心疼:「我管不得那么多,只想保护好自己心爱的树。」 万灵泽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这个宋御舟,多情到没地方用了?竟心爱一棵树? 他又很快不拖泥带水地削起了木头,轻笑安慰道:「放心,不是浪费,我会让它死得其所的。」 不出片刻,万灵泽就削出一把桃木剑来,虽不精细,但剑身剑柄俱全,细长秀丽,又被递到了宋御舟的手中。 宋御舟双手颤抖虔诚接过,像是祭奠他那还没陪伴他多久的桃花树,万灵泽便忽地抓住了他的手,一齐将桃木剑捏在手心,沉道:「调动灵力,附着在剑上。」 单论修炼,万灵泽确实是一个很称职的师尊,他心无旁骛,只管认真挥剑施法,将曾经师尊教他的,又尽数教给宋御舟。 宋御舟倒也不觉得学会仙法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万灵泽的方式有些太极端了。 小魔头似乎只为了修炼而活,自从制成了这把桃木剑,可让宋御舟的灵力更为灵活应用,万灵泽又将训练强度提升,几乎起早贪黑,没日没夜。 虽神仙之躯无需睡觉便可保持精力充沛,可这躯壳里却住了个想享受生活的人,宋御舟他受不了啊! 几日后,春天已至,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晌午,宋御舟一手拿剑,任由灵力四散飘浮,却是看起了一旁啄食的大白鹅。 最近他实在劳累,鹅却过得很好,都吃胖了。 正在木屋处同样修炼打坐的万灵泽顿时发觉走神的宋御舟,又睁眼厉声道:「三日后便要重返魔界解除封印,师尊可还有时间走神?!难道你不喜欢修炼了吗?!」 那语气凶神恶煞,再加上万灵泽周身魔息萦绕,尽是黑气,活像地狱里的阎王。 宋御舟又立即回神,收束自己的灵力,道:「喜欢!我可太喜欢修炼啦!每次修炼都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话音刚落,晴空竟倏然噼下一道雷来,宋御舟被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自己真情流露要遭雷噼,没想到一转头,便对上满身黑气的万灵泽。 魔族的修炼方式与仙界不同,常需神识离体,魔门大开,去歷经试炼,斩心魔,立杀伐。 万灵泽显然是一个杀伐心比较重的魔族,他常去突破自己,在自己的心魔中一片血洗,所以周身黑气萦绕,那是他的魔息,宋御舟从不敢打扰。 破开心魔境界,魔族的修炼如高塔般累积,层层递进了难度,宋御舟虽不清楚那些修炼究竟是如何进行,却能旁观感受出这几日万灵泽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强。 如今见黑气似万灵泽所无法控制一般萦绕,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这会不会就是走火入魔前兆? 「徒弟!?你怎么了?!」 宋御舟立即收了剑,又担心起万灵泽的安危,可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万灵泽眼疾手快的推开。 「无需管我,回去!」 万灵泽话音未落,天地就轰然漆黑下来,剎那间风雨大作,暴戾的吹刮着门窗树木。 宋御舟却一直没走,还在旁边焦急道:「我可否能帮上什么忙?」 万灵泽无空解释,只是极快压下魔息,又向天空开出一个红色法阵,才足矣平息狂风骤雨,天色陡转,只淅淅沥沥落下春雨。 万灵泽周身黑气逐渐散去,眼睛中却布满血丝,就转头被宋御舟拉到房中躲雨,他反而恼火道:「刚刚本座叫你回去为什么不走?」 话落,小魔头脑袋上忽然落下面巾帕,宋御舟也为自己拿了条,擦了擦湿漉漉的头髮,如实答道:「我还以为你要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本座岂会和你一样?你为何不能解开封印再消失?」 万灵泽近些日子破了太多层境界,他知道宋御舟靠不住,也想凭藉自己解除封印,可如今修炼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再突破,难免心情烦躁。 此话却让宋御舟心尖一颤,他垂眸敛目,才又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你原本的师尊了? 如果他在的话很快就能解除封印吧?我也就不用这么刻苦修炼了,小神仙他还能回来吗?」 听宋御舟的语气里总有种要罢工的感觉,万灵泽隐约有些心慌,蹙眉冷道:「你什么意思?不想帮本座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你。」宋御舟语气失落,如实回答。 第33页 屋外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房檐挂上颗颗雨珠,宛若珠帘,两个在屋里躲雨的人都淋得浑身湿透,极为狼狈。 只有万灵泽自己清楚,若真正的师尊回来才是魔界的浩劫,他只是一直不愿对着这张他恨极了的脸服软罢了。 明明知道眼前人再不必忌恨,万灵泽还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最终才轻嘆道:「是我在突破境界时急功近利,凡是在我生气和伤心时都会下雨,并非是走火入魔,只是看上去骇人罢了。」 宋御舟尽数听去,难得没再说话,万灵泽便又道:「你并非帮不上忙,若是累了就休息几日,不必再修炼。」 此话一出,刚刚还如落汤鸡似的宋御舟瞬间来了精神,那双垂下的眼睛又顿时弯了起来,「真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雨都没停,你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 万灵泽也随对方的目光看了眼窗外落雨,冷声回道:「我的雨停了,是天在下雨。」 * 宋御舟为自己争得了几日休息,却依旧没闲着。 春雨过后,林中潮湿清新,后山处有竹林,他又挖了些嫩笋回来,还拿竹子编织了食盒。 去魔界前几个时辰,天还未亮,宋御舟就已经忙着做饭,他将蚕豆洗净备用,又将白菜、猪肉切丝。 肉丝煸炒半柱香的时间,白菜再继续煸炒,勾芡后出锅,将所有准备好的食材包进面皮中。 一个大小适中,长方形如小枕头的春卷就包好了,宋御舟又在锅中倒油,直至将春卷煎至金黄出锅。 他用剩下的肉丝切肉沫做了豌杂面,又一连将做好的几道菜都装进了一旁的竹编食盒中。 万灵泽早在院子中打坐,如今天色破晓,他又掐起一咒,开出魔门,转头宋御舟已经拎着饭菜走出了房门。 不像第一次害怕,这次的宋御舟甚至游刃有余,脸上还多了丝兴奋。 回到魔界,又来到绾岑被封印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瀑布喧嚣,坐在河边的青衣公子略显单薄,身上又有几只蝴蝶绕着他转。 绾岑见到万灵泽又来看他,一直沉寂淡然的表情才多了笑意,「尊上,你这么快就来了?」 他看到万灵泽周身缠绕的魔息,对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层层攀升了这么多层境界,实在骇人,容易物极必反啊…… 绾岑刚想提醒万灵泽还需戒骄戒躁,面前却忽地被宋御舟遮住视线,一股透着食盒散发出的浓郁香气顿时席捲至鼻腔。 宋御舟俯下身来,将食盒里的饭菜全部奉上,「我也不知魔君你都爱吃些什么,索性就多做了几样,不知合不合你胃口,还请笑纳。」 第十九章 徒弟你可别死啊 绾岑没去过人间,自然也没尝过人间美食,只是这香气实在诱人,端出来的菜道道色香味俱全。 可此番举动却当即引起万灵泽的不满,他蹙眉提醒道:「本座是要你来解除封印的,不是来送饭的。」 话落,绾岑却已抓起一块春卷塞进了嘴里,春卷外皮被油煎的香酥,内馅的五香豆软烂绵密,他顿时又对面前的宋御舟改观了不少。 「这可是你做的?好吃!」绾岑初次品尝到人间美食,仿若打开了味蕾。 宋御舟就又拿筷子替绾岑夹起了菜,还介绍道:「这道是百花糯米藕饼,还有糯米小米糕,春笋红烧肉、春笋排骨汤……」 绾岑吃的赞不绝口,哪里还顾及得上身旁站着蹙眉的万灵泽,红烧肉入口即化,春笋解腻,糯米饼弹牙,与排骨汤绝配。 绾岑被封印焦躁的心都得到了舒缓,他吃的很饱,又对和善的宋御舟刮目相看,「真是神奇,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与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宋御舟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缓解气氛道:「其实我长得还是挺顺眼的吧?」 绾岑破涕为笑,不禁点头,知道对方不再是封印魔界的宋御舟,他的心胸可谓开阔了不少,又冲着一旁严肃的万灵泽道:「尊上也休息一下吧,解除封印不急这一时,况且我还没吃饱呢。」 他是担心他这弟弟太过偏执,上次封印没有解开,许是让万灵泽更加急迫,这些时日突破境界,恐怕都未曾休息过。 绾岑从封印中出不去,嘴上的吩咐万灵泽又不听,一旁的宋御舟就帮忙一把抓住了万灵泽的手腕,拽着人席地而坐。 河中清澈流水静静穿越过碎石,几道身影围坐在河边,中间还摆着各种丰盛的菜餚。 「你放心吧,前几日尊上对我严加训练,这次我有信心解除封印。」 宋御舟才自信满满地说完,万灵泽就在一旁煞风景道:「你才修炼了多久?差的远了。」 绾岑不忘揭短,「尊上总爱口是心非,若不觉得有把握,你又怎会再带他来魔界?」 宋御舟也清楚小魔头,知道对方傲娇,更不必再为难对方说出句服软的话,索性豁达摆摆手,又把菜收拾到一边,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不如速战速决?我且试试解除封印?」 听罢此话,万灵泽的眉头才舒展些许,没再反驳。 宋御舟拿出腰间别着的桃木剑,又起手捏诀,释出一股灵力来,那把剑顿时金光四溢,卷着风朝那灵气所铸就的枷锁中刺去。 转眼间,绾岑脚下的阵法又再次光芒乍现,宋御舟却忽地感觉浑身刺痛,再眨眼,神识已不知去向何处,仿若身至虚空,桃木剑刺去的方向也再不是枷锁。 第34页 空白处,突兀的在法阵里显现出一个同他穿着、打扮、身影一模一样的人来,那人忽地转身,眉眼处与宋御舟全部如出一辙。 可宋御舟却能完全的感受出此人并不是自己,对方的眼里充满了桀骜的冷,如鹰的眼神仿若能刺穿宋御舟的骨头,他倏然冷冽一声道:「滚出去!」 宋御舟手上拿着的桃木剑顿时被溢出的金光撑得四分五裂,不消片刻便化为齑粉,瞬间,那道封印中的法阵层层叠叠朝着宋御舟袭来! 站在封印外警惕旁观的万灵泽也发觉出了不对,宋御舟挥动的剑在法阵的枷锁前一滞,他便察觉端倪,立即也开出一个法阵到对方脚下。 暗紫色的魔息与金光交融乱窜,他也瞬间被扯进宋御舟的神识中去,才知道之前的宋御舟将封印设的有多决绝! 连他自己这副躯壳都破不开,没人知道那封印的口诀和术法,所以哪怕现在的宋御舟有着和封印相同的灵力,却还是会因为过程不对而惨遭排斥。 这道封印,自始至终就只有且只能由曾经的宋御舟解开,它认的是灵魂而非任何人! 万灵泽气急败坏,在这识海中他又一次见到了曾经那毫不近人情的师尊。 眼看自己那把刚刚制成的桃木剑灰飞烟灭,法阵又即将攻上身边的宋御舟,万灵泽顿时开出一扇水门,穿过水门,直冲着宋御舟的方向瞬移了过去。 近在咫尺的法阵狠狠击在了万灵泽的身上,一口热血咳出,万灵泽抹了抹嘴角血迹,又反手拔地而起了一扇水门。 最壮观不过如此,宋御舟亲眼见到那层峦叠嶂的阵法转瞬被水门吞噬,流水又疾驰朝神识中「宋御舟」的方向打去。 那道人影顿时被水流包裹,魔息将水捲成一道漩涡,直至将身影打散…… 空白的识海顿时消失,又恢復成了原本的封印,宋御舟手上拿着的桃木剑却粉碎,绾岑被封在封印中,并不知刚刚两人都经歷了什么。 只见万灵泽收束回魔息,退出识海后的脸色却已变得苍白,他始终在硬撑,可对上势均力敌的「宋御舟」,再全数吃了那封印中的法阵,最终还是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灵泽!你怎么了?」 绾岑忧心喊道,宋御舟就将万灵泽稳稳扶住,蹙眉解释:「刚刚封印中那小神仙突然出现了,尊上与之抗衡,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怎么会?!他不是消失了吗?怎还阴魂不散!?」 万灵泽捂住口中鲜血,逐渐平息下来,才道:「是他在封印中留下的神识,这封印除了他再无人能解开。」 此话一出,灵山秀水间忽然寂寥了下来,绾岑垂眸冷笑,彻底绝望,「想不到他消失后,才是魔界真正的浩劫……」 万灵泽默而不语,他捂住嘴,口中的鲜血却从指缝间溢出,他又如何能不感到绝望? 无论他到了何种境界,哪怕能打败「宋御舟」也不行,魔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宋御舟自惭形愧,识海中他见到的小神仙完全就是他的模样,他这躯壳被人拿去,究竟给魔界带来了多少灾难?宋御舟数不清,却清楚知道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对不起,我没能解除封印。」 万灵泽身心俱疲,并未想着怪他,只是施诀控制住心脉,让自己暂时不再咳血,却已下定了决心,他就是不信命。 「本座就不信没有他我就解不开这封印!」 他甩手刚要再次施诀,就被宋御舟和绾岑一同阻拦,绾岑立即严肃道:「灵泽!你冷静些!魔族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你偏要在解除封印上执拗吗?」 「那被封印的子民呢!?难道本座便要就此捨弃?!」万灵泽不容许魔界如此不完整,他咽不下心中的恶气,却被宋御舟攀上胳膊拦下。 「自然不是捨弃,可作为魔尊,你千万不能倒下,既然此方法不行,那我们就一起再去寻其它方法,如今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宋御舟尽心安慰,他知道万灵泽已经受了伤,更不应该再去触那封印,只是拍拍对方的肩,希望小魔头的怒气能消下些,心平气和地看待问题。 「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好歹也是你师尊啊?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我们先回家吧,好不好?」 没想到万灵泽周身的魔息竟真的被宋御舟给轻轻拍了下去,处在封印中的绾岑见这一幕,尤为惊喜。 很少有人能在万灵泽生气时安慰到对方,连他这个兄长也做不到,许是魔界征战杀伐太多,都养成了互相训诫的毛病,他想关心万灵泽,却总是拿些大道理来搪塞。 什么子民?魔族?封印?不如拍拍对方的肩,轻轻地说:先回家吧? 绾岑也道:「仙君,那就拜託你照顾好灵泽了,让他好好休息,切莫再急躁,也不必总来看我。」 这封印一时半会儿无解,绾岑不想让万灵泽再为此忧心,他五百年都挨过来了,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将万灵泽的身体拖垮。 「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他。」宋御舟应下,他一直扶着受伤的万灵泽走出绾岑所在地界。 魔界很大,如今却大多被混沌占据,周围游魂唿啸而过,迴荡在耳边的皆是悽厉哀嚎,宋御舟第一次见怕,第二次却只顾得上万灵泽。 万灵泽的表情一直很低沉,这个人受伤了不说,生气亦或伤心都不说,可再压抑的情绪都会隐约在脸上浮现,宋御舟看得出来。 第35页 魔门被万灵泽施法划出,转眼回到翠华山安逸的小家,天又在下雨,不知是否与万灵泽相关? 万灵泽的步伐愈发沉重,他一直挺到被宋御舟扶上软榻,才勐地一口血涌出。 被封印狠狠重伤,他却挺到了现在,宋御舟看见那艷红的血,加之万灵泽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险些以为万灵泽凶多吉少了。 「徒弟?徒弟!?你别死啊!」 窗外的天色阴沉,风雨交加伴着电闪雷鸣,万灵泽却毫无回应,无需睡觉的魔族竟忽然磕眼闭目。 宋御舟吓惨了,刚刚才答应了那位魔君要照顾好万灵泽的,况且这伤也是小魔头为了救他才受的,要是死了那还得了!? 他立马让万灵泽的头垫在自己肩膀上,又扒开了对方的眼睛,手就忽地被小魔头给抓住了,对方幽幽道:「你冒犯本座……」 听到对方说话,宋御舟这才松了口气,刚放下手,万灵泽的那双眼睛却又紧紧闭了起来。 宋御舟刚想再唤对方,却忽然听到倚靠在肩头的小魔头微微且平稳的唿吸声…… 原来是睡着了? 第二十章 这有只鹅叫小美 窗棂外枝叶葱翠,暖日当暄。 宋御舟手拎水桶,取过清澈河水,又一路沿着山路走回院落。 他一连照顾了万灵泽好些天,小魔头都没有要转醒的意思,对方仿若把之前突破境界时没睡的觉全都在这几天内给恶补了回来。 宋御舟的日常工作便是打水为万灵泽擦洗一番,偶尔试探下对方的鼻息,没死就行,哪怕再多睡上几天也没关系。 他一人独居山中,唯一能陪他说话的小魔头如今迟迟不醒,自己有时竟还略感寂寥。 日復一日,少了别人来品尝美食,他连做饭都精简了许多,偶尔不过是蒸两个馒头,再炒碟山间野菜,便能应付一顿。 吃饱了饭,宋御舟再去餵鹅,往地上撒上几粒玉米,却引得山间鸟儿争抢,自家养的大白鹅却似乎有股子傲劲,时常抻着脖子,仰头挺胸闲逛。 「这小祖宗鹅,我还不餵嘞!」 见它不吃,宋御舟便把玉米粒都给鸟儿啄食,转头倚在院中藤椅上晒晒太阳,身旁的桃花树却消失不见,院中再无粉嫩花瓣。 无花可赏,太阳过晒,鹅也不听话,宋御舟不出半刻便又悻悻回到房间,见万灵泽睡的静谧安详,不禁勾唇一笑。 感嘆小魔头静下来时竟是如此听话,那张俊朗的脸上再无锋利,反是眉目舒展,薄唇微合,气息稳稳,如幅画卷。 可惜当时建房匆忙赶紧,只铺了张不大的卧榻,小魔头平日不睡,他自己一个人倒宽敞,可如今对方竟一睡不起,宋御舟的卧榻仿若被霸占,自己想挤上去都难。 早知当初就不为了省时,建两张榻好了。 后悔已来不及,宋御舟搬了椅子靠在床榻边守着万灵泽,不知对方何时能醒,自己却悠悠睡着了。 待万灵泽调息转醒,只见窗外微风吹动了床头淡青色幔帐,纱幔披在了手边熟睡的宋御舟身上。 仿若盖了层薄雾,万灵泽不经意扫开那纱幔,随即便看到榻边水桶上整齐的巾帕,桌边热茶散出缕缕氤氲热气,全部都是宋御舟所留下的痕迹。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只是身上的穿着依旧整洁干净,连髮丝也没散,便知自己承蒙了宋御舟的照顾。 虽一切整洁,师尊的脸上却浮现疲惫之色。 他伸手一触,指间挨上对方眉间,将人不留情面地叫醒,自己却掀开被子转身下了榻。 宋御舟勐地转醒,抬眼惊喜见到转醒的万灵泽,对方冷冽的话音便已先传进了耳朵:「去榻上睡。」 「你醒了?!」宋御舟却没想休息,意外地打了个盹,如今他又精神抖擞,伸了伸懒腰道:「我就等你醒了,重伤初愈,可得好好补补!」 万灵泽被那封印伤到了心脉,这一连养精蓄锐,醒来时心热口渴,走到桌边一通喝了好几盏热茶。 放下茶杯,他却倏然见宋御舟不知从哪掏出来了把菜刀举在手上。 「你做什么?!」他略震惊,宋御舟便挥了挥菜刀道:「磨刀杀鹅,给你补补身体啊?」 「那不是你养的宠物?」 万灵泽见过不少人间养的宠物,皆如宋御舟这般,搭窝餵养,爱护有佳,更没有杀的道理了。 宋御舟却对万灵泽的疑问不解,「哪有人养鹅是为了做宠物的?那得多奇怪啊?若养宠物,养只狸奴或者狗多好?」 万灵泽沉默,仔细想来,他确实没见过有人将鹅当做宠物养的。 「你好好休息,为师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见宋御舟转眼已将鹅抓去关到了柴房,又去门外磨刀,万灵泽才又调整魔息,逼出体内残留的封印灵气。 万灵泽紧锁眉头,却忽然感受周遭一股寒意侵袭,降了他心口不甘的火焰,迫使他冷静下来。 他垂眼,那颗一直藏在他身上的魔珠便隐隐发着白光,似把他身上封印留下来的灵力全都吸了过去。 小妹就住在魔珠中,此刻莫不是在为他分担疗伤? 可万灵泽不希望耗费对方的魔息,又将魔珠左右寻觅藏在了枕头底下,叮嘱道:「现在还不是能放你出来的时候,等我把一切都解决……」 第36页 万灵泽的眼神又瞥向了窗外正坐在院落中磨刀的宋御舟,他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似乎又隐约攀上了杀意。 若只有曾经的宋御舟才可解开封印,那怎么才能让这个宋御舟消失?让原本的师尊回来? 万灵泽坐在榻边,将那魔珠尽数遮掩,忽地对上宋御舟清澈干净的眼瞳,透过敞开的窗,对方正看着他,那眼中噙着再纯粹不过的笑意。 「徒弟别急!刀很快就能磨好喽!」 话落,万灵泽却倏忽收了目光,眼底杀意渐退,尤为烦躁。 无辜的宋御舟并不知道小魔头又对他动了杀念,还在心无旁骛的磨刀,万灵泽却忽然破门而出,似乎在这家中一刻也住不下了。 见对方兀自烦躁,宋御舟又不明所以,手上动作一滞,问道:「你……怎么了?」 万灵泽朝他方向睨了一眼,见不到宋御舟身旁的桃花树,那把桃木剑也在解除封印时灰飞烟灭,如今的桃花树只剩下半截树根,一片破败。 「我去为师尊寻棵桃花树种上。」万灵泽找到了事情做,又像是藉口出去散散心。 他想着是否应再返仙界,去好好查查神仙走火入魔后会发生何种情况? 若真能想到办法杀了宋御舟后,又是否能准确无误地让曾经的师尊回来? 万灵泽纠结万分,更无法在如此毫无头绪时对宋御舟下手,一路心烦意乱朝西山的桃花林走去,忽被满眼障目的粉红迷乱了眼。 如今季节桃花开的正盛,满山遍野的花瓣被春风吹的乱舞,他没有怜惜之感,只冷漠掐诀,其中一棵树上忽地缠上紫色魔息。 连着泥土松动,桃花树被连根拔起,又被吞进了水门中。 拔一棵树再折返回来,万灵泽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这边宋御舟的菜刀还没磨完,便见那紫衣身影翩然而归,潇洒极了。 只是小魔头的表情有些苦大仇深似的酸涩之感,不如睡着时那般悠然自得。 万灵泽没说话,甩手将水门打开,一棵开得茂盛的桃花树便跃然从水帘后显现,一面法阵忽开在桃花树下,霎时,树根被魔息缠绕的生生不息,疯狂向泥土中扎根蔓延。 转眼间,一片空地便忽然多了棵桃花树,宋御舟被惊的瞳孔微张,落花便如春雨落了满头,那双杏眼中仿若藏了星星在亮着。 春雨拂尘去,东风送香来…… 那扇清透的水门在暖阳下随阵法一同消失,待宋御舟拂过肩头落花回神时,万灵泽早已迈着步子踏进了屋内。 他不过是弥补之前自己所造成的损失,又不是多为宋御舟做了什么?对方何须笑的那样春风得意? 万灵泽折回榻边,思绪复杂,却又勐地被魔珠牵扯回,他倏然掀了枕头,只不过是离开了一盏茶的时间,魔珠竟不见了!? 他难免紧张,警惕抬头望向窗外的宋御舟,只见宋御舟提刀回来,进了厨房去逮鹅。 「徒弟!我马上做饭!」那边人的语气高兴,音调都上升了不少,许在鹅的眼中就是个笑脸活阎王。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大白鹅似乎是知道了自己死期将至,忽不让宋御舟抓了,伸爪就跑,柴房里顿时扑扑腾腾乱做一团,鹅毛满天飞。 万灵泽无心观赏杀鹅闹剧,又不甘心地翻找床榻周围,却隐约察觉出魔珠那微弱的魔息,再一转头,便见宋御舟终于抓住了鹅,他拎在手里,那鹅的周身竟飘着淡淡魔息! !!! 「小妹!?」这一声喊的猝不及防。 宋御舟全然不清楚什么魔珠,只是注意到手上的大白鹅竟发光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提刀的手在半空滞住。 万灵泽却再没了刚刚的云淡风轻,忽然跑到宋御舟面前,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鹅,掐着那鹅的长脖子难得不知所措地乱晃。 知道那魔珠定是在他出去的空隙,让这臭鹅给生吞了! 「小妹!小妹?!」 魔界哪里遇到过此般魔珠被吞的情形?万灵泽不知小妹是否凶多吉少!? 宋御舟就更没见过如此场面了,刚刚不还没什么事儿吗?怎么转眼间堂堂魔尊这么紧张这只鹅了? 好似还叫它……小美? 宋御舟没太听清,又试探问身旁万灵泽,不知这鹅还能不能炖了吃了:「怎么了?它为何发光了?难不成我餵的玉米有毒?」 没想到下一刻小魔头的表情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有悲痛,有伤心,似乎还有恼火。 「你为何要放这只鹅到房间里来!?」 宋御舟无故被吼,心下委屈,「我是放到柴房准备杀的啊?难不成它跑进房间里了?」 话落,只听万灵泽手上的骨头被攥得咯咯作响,对方脸沉的极为恐怖,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袭来大片乌云。 宋御舟眼见小魔头髮火,脑阔飞速运转,终于试探道:「徒弟,你是不是不想吃鹅哦?那我们不杀它,当宠物养好喽。」 万灵泽脸色阴沉。 「其实若你喜欢,养什么都没得事的,什么师尊都给你养!」 万灵泽依旧阴沉。 宋御舟收了菜刀,忽然换了副笑靥如花的模样,拿手轻轻拍了拍那被万灵泽掐在怀中的鹅,笑着应道:「我们就叫它小美好不好?」 …… 万灵泽持续阴沉。 天空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第37页 第二十一章 天界来了封战书 许是这几日万灵泽的心情都不算好,小雨淅淅沥沥灌溉供给上田地,迎着春日,菜园里的种子发了嫩芽。 宋御舟见雨水实在够了,若再让万灵泽这般心情不好下去,估计都快能水漫金山了,他又整天换着法子想哄小魔头开心。 前几日教给林三的手艺发挥了作用,这几天下雨,夫妻俩也在集市上摆起了小摊卖豌杂面,赶上落雨,路上行人匆匆,路过时饿了便能吃上一碗,收益非常可观。 宋御舟帮着忙了几天,也跟着挣了不少钱,不过钱还没能拿回家,便又在集市上东一家西一家的花了出去。 他买了许多樱桃和杨梅,吃不了的就打算做蜜饯,又买了酿酒的红曲米粉、白曲米粉,就不信美酒佳肴、甜点蜜饯齐上阵还哄不好区区一个小魔头。 宋御舟将新鲜的樱桃和杨梅洗好,先端到了房间内,放到万灵泽面前让其品尝,却见对方竟终日抱着那只以往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大白鹅,好像真当了宠物似的。 「小美又不会跑,要不你先吃点水果?」宋御舟刚想把扬着头仿若通了灵性,一副鹅仗魔势的小美揪下去的时候,便横遭万灵泽拦截。 「若师尊实在无事,倒不如去修炼。」万灵泽冷冷道,对那鹅却不放手,鹅便也安逸地趴在万灵泽怀中,像个皇宫中得宠的贵人似的。 宋御舟不理解也并不尊重,直接把一盘水果都撤了下去,「那我要做蜜饯了,到时可没新鲜的吃了。」 话落,鹅却扑腾扑腾站了起来,冲着宋御舟「鹅鹅鹅——」叫了几声,万灵泽就仿若听懂了似的,竟忽拿起盘子里一颗水润的大红樱桃,递到了鹅的嘴边。 鹅伸着脖子衔过樱桃,看得宋御舟更加震惊,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鹅贵人如今得了宠,竟连樱桃都吃上了!? 宋御舟又赌气般往自己嘴中扔了几颗,最终却还是把那盘樱桃搁回了桌上叮嘱道:「这很贵的,你也吃点。」 小魔头听不听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宋御舟忙着做蜜饯,又返回柴房,将剩余的杨梅樱桃该焯水的焯水,该去核的去核。 樱桃去核后放入罐中用白糖覆盖,杨梅也洗净焯水,再放入冰糖翻炒,将炒出的杨梅汁倾出,同样和腌渍好的樱桃一起用油纸铺平烘烤,再放入院中晾晒。 准备好了蜜饯,宋御舟已经忙了一天,又趁月色摘下一捧桃花,物尽其用,开始做桃花酿。 将糯米与桃花一层层铺好,上锅蒸上半个时辰,出锅后冷水过滤两三次,直至温和,再加入酒麴,将中间挖出个小酒窝,观察出酒情况。 做完这些步骤,将桃花酒密封,盖上被子保暖。 春天忙碌过后,到了夏天既有蜜饯又有酒的日子便会过得相当潇洒,宋御舟干劲满满,早备了重头货,将酿的蓬莱酒埋入了桃花树下。 逢莱酒的年岁越高味道就越醇厚,如今的宋御舟是神仙之躯,起码能活很多年吧? 拍上松软潮湿的泥土,静谧的夜空中有繁星闪烁,桃花瓣阵阵被风吹落,此番意境,当真是良辰美景。 就是不知他和万灵泽还要住在一起多久? 宋御舟抬头望那广阔的星辰,知道小魔头并不喜爱这样一日三餐的日子,对方每天都郁郁寡欢,毕竟魔界迟迟不得解脱,身为魔尊的万灵泽也很焦虑吧? 强大的神仙不愿帮魔界的忙,他这个愿意帮忙的却也就只会做做饭,若这世间有两全其美的事就好了。 宋御舟正感嘆世事无常,却忽见漆黑夜空中划下一颗璀璨的流星,顿时间惊喜无比,虔诚地双手合十许愿道:「我希望三界和平……」 话落,再睁眼,那颗流星竟然离宋御舟的方向愈来愈近,星星之火,微光愈亮,如城中喧闹灯会上炸开的烟花,直朝宋御舟眼前砸来。 「我许的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愿望吧?!」宋御舟震惊,立即从桃花树下退向房间,可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身后的流星「啪叽——」一声摔到了脚边。 退却光芒,一只瘦小至极的小火凤凰如同山间野鸡似的摊在了地上,活像块肉饼,那尖尖的嘴中还衔着一封有金纹印记的信。 宋御舟吓了一跳,他一介凡夫俗子,更没见过此等物种,脚步在原地彳亍了半天,万灵泽就忽地破门而出,小魔头察觉出了动静,如今一眼就瞥见了他脚边的小凤凰。 还未等万灵泽说话,宋御舟就先求助道:「徒弟,天上掉下来只野鸡……」 话落,那坨在地上摊着的小凤凰忽地跳了起来,连信也不叼了,叽叽喳喳一副对宋御舟的说辞非常不爽的模样,却忽对上万灵泽凶煞的目光。 小凤凰许是被吓了一跳,小爪子后退两步,又衔信飞到宋御舟身旁,将信递到面前。 宋御舟不明所以,礼貌接过那信封,却不知该如何打开,就被万灵泽施了一诀,信中金字忽然跃到眼前,在漆黑的半空中显现。 【玉鉴仙君,许久未见,我自崑崙山修行百年而归,却得知你竟下界而去,难不成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如今派灵宠而来,是告知喜讯,自崑崙修行,天时地利,我已寻得上古弱水剑,也是提醒玉鉴仙君别误了时机,似怕了我一般,早些回来与我叙旧吧! ——左松月。】 第38页 那落款洋洋洒洒几笔,似签名般张扬,转瞬信纸就已被万灵泽一把业火点燃,也烧尽了半空中的字迹,如烟而散。 宋御舟却没太看懂,更不认得这左松月是谁,只感嘆对方竟能找到翠华山来为他送信,当真是个厉害的小神仙。 没想到下一刻小魔头便淡淡而道:「师尊,上界迎战吧。」 「啊?!」宋御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表情一愣,便对上万灵泽清冷的血眸,对方蹙眉道:「左松月下了战书,已找到了这里来,师尊若不上界迎战,以他的性子,打上翠华山都有可能。」 「他、他是谁啊?」宋御舟可不擅长打架,特别又是要与神仙打,自己就更加胆怯,只听万灵泽冷道:「师尊的手下败将,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仙罢了。」 话落,那递信的小凤凰又开始不服气地叽叽喳喳,似是在为自己的主人抱不平,宋御舟却心虚道:「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是那小神仙啊!能不去迎战吗?」 这蜜饯才刚刚晾上,酒还没喝到嘴,宋御舟还不想赴死,万灵泽就笑着道:「好啊,如果师尊想让左松月下界来将翠华山夷为平地的话,可以不去迎战。」 「……」 宋御舟一时语塞,能将翠华山都夷为平地的身手!?之前的小神仙到底都惹上了多少麻烦事啊? 他又为难道:「可你也知道我的实力,他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上界迎战便是。」 话毕,万灵泽瞥了一眼已将两人对话尽数听去的小凤凰,忽然抬手冲着那凤凰进攻。 一股业火释出,尽管小凤凰飞的够快,却还是被业火烧秃了羽毛,尾巴尖冒起烟来。 它慌乱逃窜,叽叽喳喳个不停,万灵泽的手就被宋御舟迅速拦下,阻挠道:「迎战便迎战,你忽然伤这小鸡做什么?」 话落,果然又让小凤凰一怒,便听小魔头幽幽开口道:「它听见的太多了,为了防止向天界泄露你的身份,该死。」 宋御舟见小凤凰长得弱小,如今又冒着烟落到了他的肩头寻求庇护,实在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道:「它连话都不会说,又如何能泄密?万物有灵,你就不要再杀它了。」 万灵泽手中的业火只能因为宋御舟的阻拦而渐渐熄灭,小凤凰倒是机灵,应着宋御舟的话柄努力点头,又拿小脑袋贴了贴宋御舟的脸颊,以求示好。 宋御舟顿时心软,将小凤凰接过手心,就被万灵泽提醒道:「你最好不要后悔。」 宋御舟便坚定道,「不会的。」 万灵泽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小凤凰便如受到了惊吓一般,转身从宋御舟手心中飞走,火光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如今送信的灵宠飞走,万灵泽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便不甚在意,转手立即拽宋御舟回房。 万灵泽似乎已想好对策,如今严肃:「天亮我们便需启程,今夜就不必睡了,若被发现了身份,师尊在天界的敌人就将不计其数,你还需伪装的更像他些。」 宋御舟顿时紧张,也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问道:「小神仙得罪了很多人吗?」 同样被得罪过的万灵泽一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宋御舟低下头沉默,就忽地被面前的万灵泽捏起了下巴,仰起了头,对方凝眸,看着宋御舟。 「他的眼神和你的太不一样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目中无人,谁都不应该怕。」 宋御舟抬眼,对上小魔头那双认真的眼,对方眼里又有多少情绪是在透过他,寻找那位小神仙的影子? 到头来他也需本末倒置,要学占用过他身体,那小神仙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宋御舟重拳出击 满山洋洋洒洒的桃花如今开过了最盛的时节,开始凋零。 粉嫩揉进了灰褐色的泥土中去,烈日悬空,宋御舟忙着收拾前几天晾晒的蜜饯。 没想到万灵泽却忽然靠近,将那百宝囊中的铜镜递到宋御舟面前,且主动道:「师尊,帮我戴上魔息面饰。」 此话竟让宋御舟有些恍惚,他收拾蜜饯的动作一滞,就被万灵泽催促道:「快点,难道你想被天界发现端倪?」 宋御舟反应过来,又念诀将铜镜中的弱水召了出来,很快面饰的形状便在手心中显现,他有些胆怯地递到万灵泽面前。 小魔头却嫌宋御舟动作太慢,又俯身向前,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将那面饰贴在了自己脸上。 随即又冷声质问道:「这几天的训练如何?到了天界可知道怎么表现?」 宋御舟立马正了正衣襟,又故作一副高深姿态,仰了仰头,冷道:「本君何时会让人失望?你且放心。」 没想到刚刚还严肃的万灵泽忽然被他装正经的模样逗的勾唇一笑,又将在脚边熘达的大白鹅抱进了宋御舟的怀中,叮嘱道:「在天界也要好好照顾她。」 宋御舟当即破防,刚刚的高冷模样瞬间烟消云散,他捧着白鹅,不解道:「若到了天界也还需带着它?」 万灵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自然,若把她扔在这,她饿了渴了怎么办?下雨了怎么办?跑丢了怎么办?」 如今小妹的魔珠就在鹅的身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魔珠离开他的视线,让鹅出一点差错的。 第39页 不明所以的宋御舟却大失所望,要是小魔头能把对鹅的无微不至放在他身上半点就好了,那样他也用不着整日提心弔胆的生怕惹魔尊大人不开心。 宋御舟拍了拍怀中静静趴着的鹅,反抗无用就只好默默接受,他也把刚刚收好的蜜饯装入了百宝囊中。 若到了天界,一时回不来,起码尝到了蜜饯,不算做一只馋死鬼。 师徒二人启程,如今快要入夏,似乎连天界也热闹了许多,仙梯一路彩云攀升。 刚踏进天界的云层中去,驻守在仙梯旁的两位天兵就铿锵有力道:「恭迎仙君回归!」 宋御舟被吓了一跳,刚想客气回应,就被万灵泽及时拉住了手,目中无人似的一路向玉光殿走去。 「上了界,师尊除我之外谁都不必应答。」万灵泽在前叮嘱,这一路杳霭流玉,依旧看的宋御舟眼花缭乱。 「那样会不会太没礼貌了?」宋御舟虽做问句,却还是点头听话,便见走在前面的万灵泽忽然顿住脚步,和宋御舟站在了一起。 「对师尊嫉妒心急者无数,你若再礼貌些,那么不礼貌的可就是他们了。」 万灵泽在宋御舟耳畔说明,如今快到了玉光殿,遇到的人多,便更不能露馅,他拍了拍宋御舟的后背,示意对方往前走。 「接下来就要交给师尊了。」 宋御舟接收到信号,立即清了清嗓,虽然怀中抱着白鹅,却还是一副气势十足模样迈入自己的宫殿。 转眼便迎面撞上一名匆匆忙忙的仙女,那仙女手中端着蟠桃,见到宋御舟这张脸,更是吓得连魂都飞了。 「玉鉴仙君!?您……您回来了!?」仙女吓得眼神左右闪躲,垂着头,手捏着玉盘,盘中的仙桃都在抖。 宋御舟见对方如此害怕,刚想上前安慰,就听身旁的万灵泽顿时呵斥道:「这是我师尊的宫殿,你为何出现在这!?」 他这一声冷淡质问,顿时把仙女吓得跪倒在地,玉盘里的仙桃在云雾中滚了一地,仙女几滴泪倏地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仙君……我实在是拦不住揽月仙君……」小仙女哭的泣不成声,瘫倒在地,宋御舟就无法再坐视不管,立即撂下了自己身上一副高冷架子,将仙女给扶了起来。 「你别怕,是我这徒弟太兇了,但他人很好,不是有意吓你的。」宋御舟又将滚落在地上的蟠桃尽数捡起,放到了仙女端着的玉盘中。 仙女更是顿时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玉鉴仙君,慌张地抹了抹眼泪,这才能继续说话,「是、是小仙失职,揽月仙君他非要来玉光殿做客,小仙无能为力,也只能服侍着了……」 话落,万灵泽却怒意横生,「这个不识天高地厚的左松月,岂敢来此造次!?」 小仙女又一轮哭泣,见到玉鉴仙君如此温柔,她也卸下防备,依靠宋御舟,立马再跪下来求情。 「求玉鉴仙君饶了我家仙君吧!他就是年轻气盛,是认可了仙君您强大才总是纠缠于您的,求您不要再伤他了……」 宋御舟并不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与左松月怕是有很深的过节,否则对方不能约战于他,万灵泽也不至于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一脸鄙夷。 他又梅开二度将跪在地上的小仙女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放心,本君此次回来不是为了打打杀杀的,你先退下吧,不要再怕了。」 小仙女从未听过玉鉴仙君如此温柔的说话,更未见过这张极为清冷的脸上绽放出如此温润的笑意,顿时间羞红了脸,终于不再哭了。 「多谢玉鉴仙君。」 她垂眸告退,一张可人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脸颊微红,更是看呆了宋御舟。 果然是天上的仙女,连哭起来都这么漂亮,之前在街市上见到的画像都要在真仙面前逊色不少,谁又有铁石心肠,惹仙女落泪呢? 心中正有所想,宋御舟的思绪就被凶神恶煞的万灵泽打断,小魔头见到走远的仙女和看得出神的师尊,顿时铁石心肠般怒道:「好色之徒!」 宋御舟立马回神,又急忙替自己辩解,「我那是见不得人哭,若你哭了,我也会安慰你的。」 话音未落,他立马收到了万灵泽不屑的一记白眼。 万灵泽显然还有比指责师尊更为重要的事,又立马迈着步子进入宫殿,果然见到纱幔之后一个翘着二郎腿,吃着蟠桃的人影。 他立即快步走去,一把拽了那罗纱帐,左松月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对方长着副少年模样,穿着件洁白如月的长袍,却玩世不恭,如今啃着仙桃,正倚在宋御舟的榻上。 见到万灵泽,左松月倒是先不满起来:「放肆!你一介名不正言不顺的狗徒弟,竟敢冒犯于我!?」 宋御舟震惊,从未见过何人竟敢跟万灵泽这般说话,一口一个「狗徒弟」,怪不得万灵泽一听到左松月的名字就如此生气。 不过这是在骂他徒弟还是在骂他? 不管了!骂他徒弟不就等于骂他吗!?宋御舟最不喜欢没礼貌的人了,还不等万灵泽动手,他就放下鹅,一把拽上了左松月的衣领。 许是之前种地刨坑锻鍊出来的力气,宋御舟一把就将左松月从榻上给狠狠拽到了地上,「你也休在我徒弟面前放肆!」 这一下足矣摔得左松月不可思议,他很快又拄着榻爬了起来,依旧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第40页 「玉鉴仙君?你也太会翻脸了吧?你不是巴不得我们多骂骂你这不服管教的魔头徒弟吗?现在又装的什么清高?!」 万灵泽在一旁听得快要将银牙咬碎,手中的拳头攥得愈发的紧,左松月却全然不怕道:「早就说过,这魔族就像狼狗,训好了能当狗,训不好就是匹白眼狼!你给他戴了这么久的口笼也不见他听话……!」 话音未落,宋御舟却一拳沖了上去,瞬间打在左松月脸上,迫使对方闭了嘴,又向后几个趔趄。 宋御舟显然没听过如此满带恶意的话,蹙眉气的脸红,「你、你欺人太甚!」 左松月恍惚,捂着脸,看宋御舟的眼神都发狠,「你凭什么打我!?要打也该是你我比试的时候!」 万灵泽的怒火却顿时被替他出气的师尊浇灭了不少,又冷静下来,转身拽上左松月的衣袖,将人往殿外扔去。 「那就等比试的时候再滚到我师尊眼前来!」 砰—— 宫殿大门瞬间被关闭,门外左松月叽叽喳喳的声音已听不太清,只知道那语气中还是不服不忿,万灵泽全当犬吠。 打完人后宋御舟自己却蔫了下来,他攥着那只捶人的拳头,又默默问道:「那小仙君一直如此?」 看出师尊在为自己着想,万灵泽的气忽然消了,又从容道:「早就习惯了,以前的师尊可不会替我说话,小心暴露。」 「一时冲动。」宋御舟垂眸解释。 万灵泽却问:「后悔了?」 他摇摇头,举着那刚刚打完人的拳头,委屈道:「就是手疼……」 没想到下一刻就换来万灵泽的无情嘲笑,「你也算是替我之前的师尊遭了报应,左松月常年在宫殿乱吠,骂我的话他全当听不见,折煞我本就是他们共同的乐趣。 直至有一天,左松月骂到了他的身上,他却瞬间急了。 两位仙君打的你死我活,当年左松月惜败,逃到了崑崙养伤,如今敢再回来挑衅,想必是法术又有了长进。」 见万灵泽竟对刚刚他都受不了的辱骂云淡风轻,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宋御舟揉着手就更加委屈了。 「想不到我宋御舟死了一千年,命中竟还有此劫,不过这两个小神仙也太欺负人了,你都不生气吗?」 万灵泽却笑道:「师尊都已经替我出气了,我还怎么生气?」 「不过让师尊打疼了手,我这当徒弟的,怎么也要替师尊报仇吧?」他本就没想放过左松月,现在正有了合适的理由。 「让我来迎战吧,师尊且看分晓。」 第二十三章 小魔头超级厉害 天界浮光谷—— 连接蓬莱仙山一座索桥,谷中色彩斑斓,幽静中闪烁点点流萤,这里像被天界遗忘的山谷,已然成为了神仙打架的风水宝地。 占用宋御舟躯壳的那位小神仙其实很矛盾,他待人极为冷血无情,看着自己的徒弟被羞辱也无动于衷,可这样的人,却是三界和平的功臣。 他决策了许多天界规则,再不容许神仙之战影响人间分毫,可以说有他存在过后,从此人间才彻底告别了如三界大战那样的无妄之灾。 三界被划分的格外清晰,神仙无法再随意干扰人间,用宋御舟的理解来说,就是哪怕神仙打架,也要躲到山坳坳里偷偷打。 这不,着急约战的左松月早就来了,此刻正叉腰站在那索桥之上,天界神光普照,五光十色映在他洁白的衣袂上,却全然没有丝毫仙人之姿。 宋御舟弯眼,怀中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鹅,只觉得左松月是个欠管教的小孩,通常揍一顿就好了。 对方到哪都是一副少爷做派,此番会战,乘仙轿而至,周围还站着不少青衣仙女,看上去威风极了。 万灵泽却不管其他,拽着宋御舟从山谷上飞身下落至索桥,冷笑道:「带这么多人来,是怕死了没人给你收尸吗?」 「跟你有何关系!?仙君之间的对战,你这狗……」余下的话音还未能说出口,便见对面的宋御舟眼神凌厉,此刻又捏起拳头看着他。 左松月才刚挨过揍,打心里还有对宋御舟这张脸的恐惧,又转变话锋道:「咳,徒弟先到一边儿去!」 万灵泽皮笑肉不笑,依旧站在师尊身边道:「就你?你配和本座的师尊打吗?」 一听到对方直接上称唿,左松月更加恼羞成怒,「真是百年不见,是玉鉴仙君脾气好了吗?轮到你在这跟我耀武扬威!?」 「是你脸皮太厚,需要本座惩治。」万灵泽一双红瞳冷若刀锋,左松月看着对方脸上戴着的魔息面饰,更加张狂冷笑。 「哈哈哈……你就打算用你那被尽数压制,空能燃起抹业火的魔息跟我的弱水打吗?」 左松月见对方不怕,又立即施诀召出弱水剑来,剑引崑崙弱水,云层间忽照下一束光来,包围在他身上。 那把弱水剑宛若游龙,顿时在熠熠生辉的太阳下凝聚,被左松月拿在手上,剑指万灵泽。 万灵泽不止没有被唬住,反而悠哉倚靠在万丈高的索桥绳索之上,漫不经心抬眼,「若你拿弱水剑都打不过本座,就更不必与本座的师尊较量了。」 左松月早就等不及,见这次宋御舟竟让万灵泽说这么多废话,顿时不爽道:「那你也要哀求你师尊把那口笼给摘下来吧?要不然本君岂不赢得不光彩?」 第41页 他不住嘲讽,深知宋御舟有多看不上万灵泽,他就是骂的再脏再狠,这里也是天界不是魔界,没人会替魔尊说一句话的。 「不过本君好像记得,玉鉴仙君不太喜欢你这徒弟吧?口笼一戴就是五百年,又何时解开过?可怜……」 下一个可怜还没等左松月明嘲暗讽的说出口,只见宋御舟的手却已不假思索地触上了万灵泽脸上的魔息面饰。 瞬间,魔息面饰摘下后融水消于手心,万灵泽那张精绝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他勾唇的弧度似乎都带着不加修饰的张扬。 「那估计是你记错了。」话落,万灵泽忽然猝不及防向左松月瞬移过去,光是还没出招的这一下,就已引得周围仙女惊唿。 左松月没想到宋御舟竟会忽然发癫,摘下了那魔息面饰。 但他好歹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约战的,如今换万灵泽打,他更有信心赢,又不紧不慢地挥出弱水剑,一击打在了万灵泽不知何时召出的水门上。 两面水帘相交消融,万灵泽的魔息属水,左松月的弱水剑正好与之相剋,他顿时大喜,自信道:「魔界之水岂能比得过崑崙弱水!?」 万灵泽本就被弱水所做的面饰封印魔息,此番又怎敢胆大包天的迎战?! 宋御舟在一旁看得紧张,无论如何,这场比试也是万灵泽凶多吉少,一旁的仙女们也看得紧张兮兮,其中还有方才替左松月求情的仙女。 她又见到宋御舟,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走过去主动与宋御舟攀谈,「玉鉴仙君,求您徒弟放过我们仙君吧,我们就这一个仙君,可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宋御舟拍着怀中睡着的鹅,见众仙女都在为左松月求情,可自己的徒弟也不是一样在比试? 他又严肃道:「可我也只有这一个徒弟,这只是正常比试罢了,你们莫要忧心。」 话音刚落,只见万灵泽不知何时已在索桥上将左松月围困,众仙女们见状,又立即跪下请求,「玉鉴仙君!我们从小和揽月仙君一起长大,他虽然顽劣,可并非坏人,待我们极好,上次您将他打伤,他在崑崙百年才养好了伤,这次真的不能再受伤了……」 宋御舟被跪在地上的众仙女纠缠哀求,而索桥上交战的二人却是势均力敌,战况激烈。 左松月执剑,优势显然比两手空空的万灵泽大了太多,若这都要仙女们来为此求情,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本君知道各位对揽月仙君的关心,可既是比试,就没有中途停止的道理,一句顽劣就可勾销他的妄言吗?大家都成仙了,应该也明白没这道理。」 宋御舟语气温柔,说出去的话却是不容反驳,「大家就是太好了,所以才让揽月仙君太过娇纵,欺人太甚就总要有人去会会他,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便罢了。」 仙女们知道求情无果,再纠缠下去也怕宋御舟生气,又都默默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去看交战的二人。 宋御舟见她们实在坐立难安,又好心安慰,拿出百宝囊中自己准备的蜜饯,递到了仙女面前。 「别紧张,这是本君在人间做的蜜饯,要不我们边吃边看?」 几位仙女面面相觑,都不敢拒绝堂堂玉鉴仙君,索性接过,含入口中。 蜜饯的酸甜回味无穷,嚼起来口齿生津,清甜瀰漫,仙女们也是第一次品尝,顿时不可思议,「想不到玉鉴仙君还会做人间的蜜饯。」 「玉鉴仙君,你怎忽然变得这般好?」又有个看上去年纪更小的仙女道,就被身旁的仙女怼了怼,「说什么呢?玉鉴仙君一直很好。」 宋御舟心虚地笑了笑,便听一早见过的仙女也惭愧地说:「仙君莫怪,只是您之前从不会看我们一眼的,今早却帮我收拾了蟠桃,所以现在我们才想……得寸进尺求您……」 宋御舟好似又做了多余的事情要露馅,他立即心虚,又摆出高冷模样,冷道:「本君只是心情不错,如今休要再来打扰。」 看着宋御舟转身离开,怀中还一直抱着白鹅,仙女们把它当灵宠,只觉得如今的玉鉴仙君特别温柔。 索桥边的比试显然还没结束,原本以为几剑就可以结束战斗的左松月如今有些筋疲力尽,他只好用尽全力,释出一诀。 指间的光芒霎时穿行到手中的利剑之上,激得万灵泽刚刚铸成的水门顿时被光芒刺破。 万灵泽脚踩索桥,如今水门被破,他又顿时开启阵法。 他念诀施法,彩云间竟异常落了雨,天空晴朗,流金溢彩,雨在太阳的光辉下犹如颗颗黄金般闪烁,疯狂砸在浮光谷中。 左松月淋到那雨,脚下开始猝不及防的下陷,瞬间从索桥上掉了下去,在旁观战的仙女都花容失色,全去喊揽月仙君。 左松月如今才感觉心慌,下坠瞬间腾飞,他却四面楚歌,又撞上万灵泽的水门,下一刻,就犹如被卷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感受窒息。 「左松月,你说谁是狗徒弟!?」 深海中,他仿若见到了万灵泽那双深红的眼,却被窒息裹挟,完全说不出话来。 霎时,水门又将左松月推出,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是在索桥之下的半空中继续下坠。 万灵泽就再开一扇水门承接,这回又让左松月重重摔在地上,他一口鲜血喷出,就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捏住了下巴。 第42页 万灵泽幽幽开口:「你说谁名不正言不顺?」 左松月已然重伤,被水淹过,又狠狠摔下,如今大口大口喘气,又在止不住地咳血。 万灵泽却又勾唇问道:「你觉得你是能训来当狼?还是当狗?」 话落,又一扇门快将左松月的神识抽离,在其他人眼中,左松月被迫在不同的水门中不断穿梭,万灵泽将水门通通置于半空,哪怕对方能从水门中抽离片刻,也在浑身是伤的不断下坠。 宋御舟是想看到左松月受到应有的教训,可若是要把人折磨死了可就不妥了,他当即阻拦道:「徒弟!够了,惩罚够了!你赢了,快放了他吧!」 听到师尊劝阻,万灵泽这才意犹未尽,最后一扇水门将左松月带回了索桥之上。 对方已然快要晕倒,手中还执拗地握着那把弱水剑,不甘心道:「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你?」 他最看不上的魔界,一个有名无实的魔尊,摘了面饰后竟是他难以想像的强大,宋御舟究竟是如何控制住了这样的魔头,简直恐怖如斯。 左松月死不瞑目道:「玉鉴仙君,你干嘛要摘他的面饰!?我、恨、你!!!」 第二十四章 这个仙君不一样 无端遭人忌恨,宋御舟也很无辜,他俯下身,本意是想把倒在地上的小仙君给扶起来,却不想对方输了也要傲气地翻身,躲开了宋御舟的搀扶。 宋御舟哭笑不得:「是你要约战于我,又挑衅我徒弟,怎么如今输了就恨我?」 躺在地上的左松月不服气道:「我是要跟你打!你却拿徒弟搪塞我!」 「若换成师尊,你早就命丧黄泉,还有机会在此争辩?」万灵泽居高临下,看着一拥而上的仙女们对着左松月一通观察忧心,他就不屑一顾。 偏左松月不知死活,趁没咽气就一直在万灵泽雷区蹦迪,怒骂宋御舟道:「哼!我看是百年不见,玉鉴仙君弱了吧?!捧着个灵宠闲逛,你还有什么能耐!?百年前还敢冲锋陷阵,现在竟躲在徒弟身后?你是不打还是不敢!?像被人夺舍了似的!」 众仙女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左松月这张不怕死的嘴,下一刻,万灵泽就已化身正义使者,忍无可忍,一脚踢晕了左松月。 「吵死了!」 万灵泽怒骂,又是仙女们一阵叽叽喳喳的担忧,宋御舟也紧张兮兮问道:「他怎么不动了,你该不会把他踢死了吧?」 「管他做什么?皮糙肉厚死不了。」 宋御舟却好心上前把左松月扶了起来,对方只有晕倒了才不反抗,他又冲着万灵泽和气道:「他就是个孩子,你别与他计较。」 万灵泽却冷笑道:「岂有孩子同他一般恶劣?他不过是嫉妒师尊,自己做不到,就靠挑衅找平衡罢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左松月,嘴角还挂着刚刚咳出的血,宋御舟又觉得自己与对方也算是无冤无仇,对方的辱骂也得到了教训,最终还是心软。 他将白鹅转手交给了万灵泽,又把昏迷受伤的左松月抱了起来,起码小仙君也是被他徒弟打的,他不能坐视不管。 「无论如何都先回宫殿,让小仙君休息一下吧。」 在场的仙女们又对如此豁达的宋御舟心存感激,带着几人乘轿而归,可刚将左松月送回宫殿,左松月便挣扎着从宋御舟怀里醒了过来。 他见被平时最冷血无情的宋御舟抱着,顿时吓得炸了毛,怒斥道:「宋御舟!你真被夺舍了?!」 下一刻,脱离宋御舟怀抱的左松月便跌落在地,摔得头晕眼花,屋内养的小火凤凰顿时焦急地飞过来关心主人,却被左松月一把拍开。 他又强撑着狼狈爬回榻上,嘴上功夫了得:「待我养好了伤,再与你一战!」 万灵泽便将那弱水剑粗暴地扔到了左松月的床榻上,险些没砸到小凤凰,冷言警告道:「不想死就息事宁人,我们没空陪你玩。」 左松月倚在榻上,依旧觉得浑身刺痛,万灵泽下手极黑,分明就是想往死里打他,只不过宋御舟却与以往大不相同,竟不气不恼还能送他回来? 「看来你们师徒俩人间走一遭,关系匪浅啊?」 左松月阴阳怪气,又沖宋御舟提醒道:「不过玉鉴仙君别怪我多嘴,这魔族就是祸害,他们抢掠人间,满口谎言,恶事做了这么多,早就死不足惜,封印都便宜了他们……」 果然不等左松月说完,一旁万灵泽的怒火就已激起千层浪,左松月有意激怒,又顿时呵道:「想打我?!这话都是你师尊先前教给我的!你要觉得不对先打你师尊啊?!」 宋御舟顿时慌乱,好你个左松月,真是一点人事不干!他好心把人送回来,对方惹恼了万灵泽却甩锅给他! 「他是本座的师尊,你是个什么东西!?」万灵泽早已分得清「小神仙」和「宋御舟」的差别,不接受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只觉得面前的左松月实在太欠揍了,他非要再毒打一顿出气! 左松月眼看这巴掌又是沖自己来的,顿时眼疾手快拉下了幔帐,将小凤凰也护在了幔帐之后,求助道:「玉、玉鉴仙君!快管管你这逆徒!」 宋御舟就算脾气再好,也要被屡次三番口出狂言的左松月惹恼,他实在不愿与这般胡搅蛮缠的仙君多言,又倏然拉开了左松月刚拉上的幔帐。 第43页 这张脸光是冷淡一点,便有了威震八方,让众仙骨头一麻的架势,「揽月仙君,本君劝你今后好自为之。」 左松月吞了吞口水,说不怕其实都是在硬撑罢了,可他这个人偏被惯坏了,嘴上不能吃一点亏。 「那你们也不要太嚣张!我舅舅可是盛君!欺负我的人都不会好过!」 怪不得左松月能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上面有人替他撑腰啊? 宋御舟不清楚天界,更不知左松月口中的「盛君」是何等人物,能让他这个做外甥的如此张狂。 万灵泽却不留情面戳穿道:「盛君又是何许人也?我看你才是满口谎话,怎不在百年前就叫我师尊封印了去?」 见万灵泽全然不信,言辞歹毒,左松月心高气傲岂能咽下此口恶气,又吩咐道:「小凤凰,去把本君的仙名录拿来!叫他们见见世面!」 小火凤凰一听到命令,立马扇着翅膀叼来了寝宫书架上摆放最高位的一本书,仙名录是本白册子,上面的字迹恢宏大气,闪着金光,看上去便气派十足。 左松月趾高气昂地坐在榻上翻动,到第三页,便是一道金光熠熠的名字——慕容盛。 上面当真清清楚楚记了这位「盛君」的事迹,宋御舟俯身查看,什么修缮福地,维护仙首,缉拿罪仙,慕容这一家以慕容盛为首,几乎都是无所不能,粗略看过,全是功绩。 可年年的功绩却在一千年多年前戛然而止,此后慕容盛的事迹中断,只留下了一旁与慕容盛相关的亲属关系。 左松月就在此时自豪地指了指自己那在盛君这一页占比极轻的名字,道:「我可是他外甥,你们休要惹我,他比你们谁都厉害。」 这样一看,确实是个惹不起的大神仙,宋御舟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万灵泽却谁都不惯着,反手便将仙名录扯了过去。 他狐疑地眯了眯猩红的眼,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手中业火骤起,瞬间点燃了仙名录。 宋御舟和左松月顿时紧张,眼见仙名录冒起丝丝白烟,没一会儿便去伪存真,业火将左松月附着的法术烧了个精光,仅有慕容盛的这页退却了金色的光芒,字迹也变得斑驳暗沉。 一千多年前的事迹又瞬间增加了一条,因猎杀鸟使其灭亡,罪仙成立。 「这就是你的舅舅?当真是厉害!」万灵泽捏着那本仙名录,也百倍奉还了对方的阴阳怪气。 这回换左松月沉默下不来台,他本意是想装一装的,如今暴露,又破防道:「玉鉴仙君!比试都结束了你怎还不给你这逆徒戴回魔息面饰!?仙界是他这魔头该造次的地方吗?」 左松月的厚脸皮功力当真深厚,如今这个无人撑腰的小仙君更对宋御舟造不成威胁,他也更加不怕,挑衅道:「你不觉得我徒弟的脸很赏心悦目吗?还戴什么面饰?又何须遮掩?」 左松月要不是身负重伤,当场就要气得跳脚,却见万灵泽看着那仙名录若有所思,瞥了眼师尊,转手收进了百宝囊中,竟不打算还了。 他顿时连气都没了,趔趔趄趄要下榻,宋御舟见对方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又扶了对方一把将其按回了榻上。 万灵泽此时便贴在宋御舟耳畔悄声道:「仙名录里许有之前师尊的线索。」 两人光明正大狗狗祟祟,更是看得左松月双眼刺痛,可如今若是把仙名录弄没了,他身为仙君的本职工作更是失职,到时候自己也似舅舅那般沦为罪仙可就惨了! 左松月终于知道孰轻孰重,大声唿喊:「你把仙名录还回来!玉鉴仙君,你快管管你这逆徒!」 没想到万灵泽竟幸灾乐祸拍了拍左松月的肩,连语气都破天荒变得温柔,「你有舅舅,我也有师尊,对不对啊?」 话虽没说全,但结局已点破。 果然,宋御舟也如释重负拍了拍左松月的另一只肩膀,还贴心地掏出了百宝囊中的蜜饯塞到了对方手中,故作安慰:「没有仙名录的日子,就让蜜饯来陪伴你吧……」 话落,宋御舟拉上幔帐,带着万灵泽扬长而去,徒留左松月在榻上悲痛欲绝:「仙名录!本君的仙名录!本君不能没有仙名录啊!」 此时又有几位仙女随着师徒二人的离开踏进寝宫,安慰道:「仙君,您就别再纠缠玉鉴仙君了,他人真的很好,这次既没打伤您,又将您抱回宫殿,还分了大家蜜饯吃,您还想玉鉴仙君如何呢?」 「呵!他要是真这么好,那还能是玉鉴仙君了吗?!」左松月尤记得百年之前的那场比试中,他生生被打了四十二下! 宋御舟边打边骂,他的那些骄傲、脸面,全都在众仙面前丢了个精光,当时万灵泽也在场! 明明那时卑躬屈膝在宋御舟面前端茶递水连僕人都不如的徒弟,如今竟能平起平坐站在宋御舟身边,翻身做主人了? 此话却顿时让其中一位仙女惊觉道:「不过玉鉴仙君好似确实不一样了,今天比试的时候,他竟说自己只有一个徒弟?」 左松月顿时来了精神,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拿回仙名录,又足矣灭了万灵泽嚣张气焰的人,冷笑道:「一个徒弟?这话若叫小施恩听了去,那他得多伤心啊?」 第二十五章 打赢胜仗去抓鱼 天界一别,又回到翠华山中。 桃花开败,春色已过,初夏的暖风温润,宋御舟精心维繫的小菜园也颇有起色,绿苗茁壮生长,一片大好之势。 第44页 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又意外收穫仙名录,万灵泽尽心翻阅,想要找到些关于「小神仙」的蛛丝马迹,若真有机会找人回来,那解除魔界封印也将指日可待,如此想来,皆是好事。 宋御舟盛了两盏之前酿的桃花酒,便见万灵泽还对仙名录上「盛君」的那一页执着,反覆看了几遍,却还是没有头绪。 慕容盛实在太过神秘,包括仙名录上也完全没有一副画像和个人性格的概括。 万灵泽只能通过一件件罗列的事迹看出慕容盛的功利心似乎非常强,这个人无妻无子,千百年来都只为仙家做事。 直至猎杀鸟灭亡犯了重大错误后,慕容盛才被削去锋芒,管过仙兵,饲过灵宠,连洒扫的工作都干过,可却诸事不顺,几乎不停地更换仙职。 到了重要的三界大战,慕容盛的事迹却忽然消失,若推算过来,当时正是人间的安元年。 安远年的宋御舟在三界大战中死去,他死后,紧接着被慕容盛掌控躯壳,此人功利心极重,便用凡人之躯重新修炼,一步步登仙成神,再到战功赫赫,换来三界和平。 可若有如此才能,他为何不用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如此多的丰功伟绩,早可无数次的摆脱罪仙身份,干嘛非要霸占凡人之躯重新费力修炼,追求刺激吗? 难道是他的躯壳不能用了? 万灵泽实在想不通,慕容盛战功赫赫,又是神仙,他的躯壳应该极难被伤吧? 而且就算真的需要别人的,那又为何会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宋御舟,还用着人家的名字为他人赚功绩? 此时宋御舟却也矢口否认道:「我觉得这位盛君不会是小神仙,若盛君真是左松月的舅舅,那他占用我的躯壳时,怎么可能狠心把自己的外甥打成重伤呢?」 话音刚落,他就对上万灵泽凝重且意味深长的目光,对方非常严肃提醒道:「你别把他当人看。」 万灵泽好歹与「小神仙」相处近五百年之久,深知对方的恶劣与冷血,他换了躯壳,又不长之前的模样,左松月认不出来,对他出言不逊,以他那六亲不认的性子,这外甥打得简直合情合理。 万灵泽捏着仙名录,只可惜慕容盛的这页留下的信息始终太少,他到天界时,距离盛君的消息已在众仙中绝迹五百多年之久。 若不是左松月那个煳涂蛋非要拿他那下落不明的舅舅壮自己威风,万灵泽还从不会清楚天界还有「盛君」这号神仙。 宋御舟见万灵泽忧心忡忡,自己也对慕容盛与小神仙的联繫半信半疑。 他实在想得头疼,又主动邀请道:「徒弟,要不然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吧?你刚打赢了胜仗,师尊给你抓鱼吃?」 万灵泽思索过后,竟真的放下了仙名录,从椅子上起身。 若想知道慕容盛究竟是不是「小神仙」,恐怕光凭这一本仙名录还不够,他索性先放宽心,养精蓄锐,再找其他线索。 宋御舟却十分惊喜,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自己的抓鱼请求,又怕小魔头后悔,急忙去翻鱼篓。 转眼就见万灵泽已将刚刚他盛来的桃花酒一饮而尽,看着对方品尝,他又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我好久都没酿过酒了……」 万灵泽摩挲着手中杯盏,心中竟难掩矛盾纠结,若之前的师尊需用宋御舟的躯壳方可出现,那就註定有一天,在他眼前的师尊会消失。 孰轻孰重他心知肚明,他跟宋御舟的表面师徒应该做不太长久,不过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宋御舟并非全无优点,相反竟还挺合他心意的。 听话,温柔,大概还很贤惠吧? 桃花酒的清醇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万灵泽撂下杯盏,颔首道:「还不错。」 宋御舟明明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如今得到了一句不轻不重的夸赞,他反倒在心中嘀咕起来: 连说句夸奖都要如此委婉?真是个吝啬的小魔头…… 他拎好鱼篓,还是接收了万灵泽的夸奖,笑着招唿道:「走吧徒弟,为师带你去抓鱼!」 宋御舟又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场合,人都顿时开朗自信了不少,犹记得之前赶上春雨季,他和父亲下河抓鱼,一次就能抓上好几篓。 抓好的鳜鱼再分给邻居些,自己留上一篓,加些松子,做上一盘松鼠鳜鱼,色泽艷丽,酸甜开胃,配着米饭,他每次都能吃好几碗。 抓鱼可是宋御舟的强项,他带着万灵泽来到河边,前几日小魔头的心情都很不好,雨就一直没停,鳜鱼便也泛滥。 刚到河边,宋御舟就脱了鞋,挽起了裤脚和衣袖,走进了静静流淌的河流中去,转身便眼疾手快地逮到了一条鱼。 河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灰色的鱼被手抓出水面,摆动的鱼尾激起颗颗水珠,在阳光下颗颗迸发。 他抓着鱼转头看向依旧在岸边高冷伫立的万灵泽,又举起手中的鱼唿喊道:「快下来啊!」 说话间,鱼却已不受控制,从宋御舟手中挣扎滑落,噗通——一声又跳入河里。 水花溅了宋御舟一身,打湿了他的衣衫,又溅到他的脸上。 宋御舟却浑然不在意,随意抹了把脸上水渍,任由披肩的青丝融上水的痕迹,他浑身狼狈,唯有头顶上的银冠在光辉下映着它的气势。 镶嵌的宝石在冠中被太阳的光照的绚烂夺目,宋御舟却一心玩水抓鱼,见万灵泽不来,他又走到岸边,贴心道:「来抓鱼啊,为师教你。」 第45页 他本意便是想带着徒弟散心,顺便抓两条鱼做顿丰盛的菜犒劳犒劳万灵泽,对方陪着他在天界隐瞒身份,还打了漂亮的一仗,怎么能没有奖励? 可惜仙名录夺去了小魔头太多心神,对方自仙界回来就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哪里还有欢快模样? 宋御舟早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小魔头有一个健康的心理,积极乐观地向上面对美好生活。 万灵泽却为人孤傲高冷,见宋御舟如此狼狈,如今脸颊旁还滴着水,便更不屑下河。 他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难道本座还不会抓鱼吗?」 「你连河都不下,为师当然不知道你会不会。」 宋御舟望着岸上的万灵泽,又伸手去拽对方的衣袖,却被万灵泽躲开,冷道:「抓鱼还用下河?」 话毕,万灵泽倏然施诀,河水忽然被魔息搅得胡乱翻腾,随着万灵泽向上抬手,水流涌动而上,掀起惊涛骇浪。 宋御舟瞬间被水花包围,转瞬,水花落回河中,鱼脱离了水的呵护,清一色的在半空中挣扎摆尾。 这场面顿时惊异到了宋御舟,万灵泽仅动了动手指,这河水里的鱼就全都浮出水面,悬于半空,都被抓光了吧!? 宋御舟被鱼包围,又冲着岸上的小魔头道:「吃不了这么这么多鱼,你快放下来!」 噗通——几连水花激盪,万灵泽收了魔息,鱼又瞬间坠回了河里。 「那你到底想抓几条?麻烦。」 明明是一句态度并不好的话,却让站在河水中的宋御舟破涕而笑,道:「哦,我知道为何三界要大战了。」 万灵泽拧眉,不明所以。 宋御舟就继续道:「因为你们都很无聊啊,不吃饭,也不玩,那聚到一起不就剩打架了?」 「三界大战,人间不也没能倖免?」 宋御舟却澄清道:「不过人间除了打架还有许多乐趣啊!比如做饭,种田,还有抓鱼……」 他勾唇一笑,撩动了河中清水,「我们虽然不懂得修炼,但一日为三餐忙碌,一年四季都有事情可做,过得很充实。」 万灵泽听罢,微俯下身,凝视宋御舟,「难道我们就不充实了?」 神与魔的寿命要比人长上许多,在漫长岁月中,他们无不追求修炼与造化,长此以往,永无止境,如何不充实? 「可快乐吗?」宋御舟打心底里发问,「其实有时我不懂你们究竟追求什么?不像人那样简单,吃饱喝足、有家人陪伴就行。」 万灵泽稍显沉默,忽然轻道:「三界其实没什么差别,大概是因为能力越大,那些追求就会变得更复杂,更难维繫吧?」 宋御舟懂了小魔头的意思,想起之前在幻境见到的万灵泽是那样纯粹,当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感情。 救母亲脱离苦海,念一碗面的恩,可他却屡遭祸事,最终还是被裹挟进了三界的争斗中,也是为了解除魔界封印,与家人团聚。 宋御舟觉得他与万灵泽是一样的人,只是对方在蹉跎中没了当初的心境,他又不气馁道:「若未来事暂时无解,那就专注现在吧?」 下一刻,宋御舟便使坏一把抱住万灵泽,他本想将人拖入水中,好好让这小魔头接接地气儿,却不曾想万灵泽时时设防,竟站在岸边巍然不动。 对方并未生气,反倒贴近宋御舟,也反手捏住他的腰,冷声质问道:「你想如何?」 「想、想教你抓鱼……」宋御舟对上万灵泽那双幽深的眼,又瞬间松开了熊抱对方的手,不甘心道:「你若不愿……那、那就算了。」 第二十六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 河水如同一条被太阳精心编织的丝带,伴随洒下的鎏金一路延长。 万灵泽既不抓鱼,宋御舟便自己抓,一路踩着河中石,拎着鱼篓,颇有游山玩水之惬意。 游鱼在周围穿梭,于河水中若隐若现,宋御舟不知不觉离小魔头的方向愈来愈远,抓到一条鱼,放进鱼篓,却忽然见到一片片粉嫩的桃花瓣栖息在河面。 许是随着风的律动,花瓣被尽数捲入了河流中去,漫天缤纷,便如被过去的春日附上了一层灵气。 季节更迭,满山的桃花早已开败,况且宋御舟住在东处,桃花林尽数在西边,这里除了他院子里那开败的桃花树,明明应再无桃花。 可漫天上、河流中的花瓣却愈来愈多,宋御舟左右望去,却没寻到一棵桃花树的影子。 他心中纳闷,忽听见耳畔极轻的一声女音:「仙君~」 「仙君你来找我呀~」 宋御舟倒吸一口冷气,抬眼见太阳还刺眼,他总不能大白天遇到鬼了吧? 保险起见,他还是回过了头,去叫岸边倚树养神的万灵泽,「徒弟,为师好像遇到怪事情喽!你快过来看一哈!」 话音未落,那空灵又幽深的女声便又再一次响起,「仙君,我在这~你快来看看呀!」 宋御舟本没想去寻那声音,又想向岸边走去,可刚抬腿,刚刚在河中飘落的花瓣便愈发聚集挨近。 他实在惊奇,不过想伸手拍散那些如同活物将他围困的花瓣,却忽然望见河水深处,依稀在那碎石中,赫然有一双猩红的眼! 几乎是剎那,宋御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充斥而来的桃花瓣障目,那些花瓣忽然似有意识般将他缠绕,捂住了面庞,直至他彻底丧失了意识。 第46页 宋御舟瞬间朝河中栽倒过去,周围花瓣又顿时被水花冲散,顺着潺潺河流沿下游而走…… 岸边的万灵泽听见了宋御舟的招唿,他站在阴凉的树荫下,不过是一抬眼间,便见到宋御舟直直朝河内勐地扎了进去。 万灵泽顿时瞬移,眼疾手快地反手将师尊从河中拽进了怀里,却忽然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魔息。 他警惕瞥眼,魔息尽散,早已察觉不到,万灵泽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忽然昏迷不醒的宋御舟身上。 河水浸湿了两人全身,刚刚还不食烟火、坚决不下水的万灵泽如今却也站在了河中浑身湿透。 太阳温暖的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挂在宋御舟脸上的水珠颗颗晶莹剔透滴落。 万灵泽抚开了宋御舟粘在额间脸颊的乌黑湿发,探了探对方鼻息,唿吸平稳无异,只是这张平日白净的脸上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桃红。 便如抹了胭脂一般,在如画的脸上晕开了一抹淡淡的红。 「师尊?你刚刚到底看见了何物?」 昏迷的人自然无法回答,宋御舟一直双目紧闭,脸颊微红,就如失了魂般醉倒在万灵泽怀中,浑身的温度也逐渐滚烫了上来,唯有河水冰凉在两人之间穿行。 万灵泽还是决定先把人带去岸上再仔细探查情况,却一不小心见到对方浸湿的薄衣衫。 衣衫贴紧之处早已春光乍泄,宋御舟细长脖颈处的水珠从喉结滑动而落,阳光打在宋御舟微微起伏的胸口,也显得如此不合时宜,更加非礼勿视。 万灵泽蹙眉瞥过眼,又将人别扭地抱上岸,靠在了树下乘凉,树荫的阴影遮掩了大半风光。 而恍惚间,宋御舟仿若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他又梦见了翠华山上曾经热闹的村落,阳光明媚的一天,是春季刚刚结束,即将承接夏季的日子。 村中的算命先生收了宋御舟几枚铜板,玄玄乎乎,却无比认真道:「小宋啊!你命中带吉兆,将来桃花运肯定特别旺!」 宋御舟听得心潮澎湃,一手拿着晌午刚刨完地的锄头,一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的?!那我何时走桃花?!她……如何?她好吗?」 算命先生颠了颠可怜的铜板,他与宋御舟的父母算是旧相识,当初宋御舟出生,就是他给算的命。 当时只不过是奉承小两口,希望对方能多给些算命钱,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大红大紫,享清福的命,竟还真被宋御舟这实在孩子给差不多的实现了!? 多年过去,宋御舟一直脚踏实地,积极干活种地,在村中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算命的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他虽然是个江湖骗子,其实根本算不出宋御舟到底是个什么命,但人情世故他懂啊,既然收了钱,夸就完了! 「你别急,你马上就要走桃花运!」算命的一笑,宋御舟二十好几,按理说早该娶妻,这会儿就是他不急父母也都急了吧?这桃花运还不是水到渠成? 「还有你这娘子可不得了啊!一定是俊美非凡!但又何止一个美字了得,更是方方面面都无人比拟,异于常人之优秀!」 此话吹嘘太过,世上恐有仙人如此,又岂是他宋御舟一介小小村夫能与之相配的? 宋御舟竟面露难色,不是不信,而是难免自卑,「那这样优秀的娘子究竟是看上我什么?」 难不成是他刨坑很快?还会做饭吗? 算命的一看对方不信,又急于找补道:「诶!这话可就不对了,因缘际会,她一定是看上你的优点,二人性格互补,互相理解,才能长相厮守啊……」 「我读书少,这究竟是何意?」宋御舟问。 算命的咂嘴:「就是你有的她不一定有啊!比如说你脾气太好,那她就不一定了,而她处处优异,可就兴许不会你所会的。」 「原来这就是互补啊?那我和娘子应该很是般配!」 既然他脾气好,又怎会怕娘子脾气不好?况且他会做饭,那又何须娘子也会?娘子已经及其优秀,而他若能为心爱之人做足一日三餐,更当弥足珍贵。 宋御舟顿时轻松,翘首以盼。 他从这个算命梦中逐渐醒来,面前的紫衣身影在眼中愈发清晰…… 仅须臾,昏迷的宋御舟就已转醒,可他浑身的桃红依旧未曾褪去,抬眼看清万灵泽熟悉的脸,他竟如开窍般芳心大乱! 脾气不好,不会做饭。 性格互补,因缘际会。 俊美非凡,异于常人之优秀…… 瞬间,一切的答案都猝不及防地指向了眼前正露出一丝疑惑目光的万灵泽。 对方哪怕只是注视,便让宋御舟小鹿乱撞,被视线游走到的地方似乎都在拼了命的发烫。 万灵泽以为宋御舟还未恢復神志,如今渐渐睁眼,又想叫人回去换身干净衣裳,结果自己的话与动作才刚未进行,就听宋御舟忽然懵懂问道: 「你是我素未谋面的娘子吗?」 …… …… ? 空气陷入了非常离谱、犹如三界大战那般漫长、漫长的死寂。 万灵泽抬起的手顿时悬于半空,又木偶般地呆滞收回,「你还没醒?淹到脑子了?」 「没有,娘子,我醒了。」宋御舟转而从树荫下起身,此刻把一向处变不惊的万灵泽都吓得往后一躲。 第47页 对方却心无旁骛地又整理起已经湿透的衣衫来,跑去穿好了鞋,又摆正了冠,忽然很在意形象地用手理了理湿漉漉的头髮,虽然都在狼狈面前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师尊,你叫我什么?」万灵泽如临大敌,拧眉起身,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刚刚事有蹊跷,又将眼神警惕地寻去河边,究竟是何人在作祟?把宋御舟变得这么癫? 可下一刻,宋御舟的话就更让万灵泽如遭雷击,「你若现在不愿当我的娘子也没关系,我可以追求你当我的娘子吗?」 「宋御舟!你看清楚我是谁!」 万灵泽怒骂提醒,却碰上求偶状态的宋御舟,如今他身上的那层胭脂色褪去,表面上看已与往常如出一辙,只是一开口,万灵泽就知道他还不正常。 「看得清了,真如算命先生所说的一样,俊美非凡……」 万灵泽满头黑线,知道对方神志不清,又冷声打断宋御舟的胡话,「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宋御舟当即点头,相反很清醒道:「你是我徒弟啊,魔尊大人,万灵泽。」 清楚明了,暂且看上去正常,万灵泽狐疑,宋御舟就补充道:「刚刚我在抓鱼,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是你救我上来的。」 宋御舟虽然发癫,但如今从昏迷中转醒,还知道去河边收自己遗落的鱼篓,见鱼篓里已经抓了几条鱼,他又准备回家。 抬眸却撞上大步迈向河边观察的万灵泽,河水中却平静无波,毫无异常。 「师尊刚刚可是看见了什么才晕倒的?」万灵泽问道,眼神还一直在往河中打量。 宋御舟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所见到的大片花瓣和河中的猩红双眼,只摇了摇头道:「没有,当时有些头晕,索性现在好了,鱼抓够了,为师回去给你做饭吧。」 万灵泽依旧怀疑河中蹊跷,却被宋御舟转手抓住了胳膊,对方已不在乎道:「好了,我都没事了,徒弟,我们回家吧。」 虽称唿又变回了原来的,宋御舟也恢復如初,可唯有万灵泽注意到对方挽上他胳膊时,与往常都不一样的害羞与脸红。 第二十七章 不及我送徒弟情 院落春风,烟火气萦绕。 宋御舟将所有菜的原材料都洗好切好,再一起等待下锅,将鳜鱼鱼头鱼刺剔除,再将鱼肉两边改刀,放入盐、黄酒、淀粉,腌制一盏茶的时间。 期间焯水煮好豌豆、笋、蘑菇等配菜,切好的鱼肉雪白剔透,改了刀裹上粉后在锅中热油,将鱼放入锅中定型、復炸。 宋御舟再起锅,葱姜蒜炒香,倒水后加入黄酒、盐、白糖、两勺白醋,再将配菜过油炸,最后摆盘浇汁。 炸好的松鼠鳜鱼像成熟开口的大松果,鱼肉金黄脆嫩,淋上的酱汁粘稠晶莹,配菜点缀着颜色,端上房间内的黄花梨木桌。 宋御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仅又做了盘麻婆豆腐、蓑衣黄瓜、荷叶凤脯、还为万灵泽盛好了酒。 万灵泽上次看到这么一大桌子菜还是在建房子,宋御舟请大家吃饭的时候,如今却就他一个人,如何吃的完这么一大桌子? 他眉头一紧,冷问:「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当然是吃啊。」宋御舟端着碗米饭落座,眼神却压根没在菜上,反是问道:「难道是菜不合胃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做可以学的。」 宋御舟含情脉脉,仿若句句发自真心肺腑,他忽然对万灵泽爱慕有佳,尽是讨好,此刻支颐坐着,眼神又停留在万灵泽的脸上不曾离开片刻。 身为魔尊,万灵泽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的眼神盯得发毛,且这眼神里毫无凌厉与锋芒,竟只有柔的如水般的澄澈。 他知道宋御舟不对劲,可除了对他的眼神变了外,对方却依旧正常种田做饭,又与平日毫无差异。 万灵泽甚至不知要如何与其辩驳,索性拿起筷子吃饭,碗里就被宋御舟眼疾手快地夹进了菜。 「徒弟,你快尝尝。」宋御舟边夹边道,「我爹说咯,若想哄娘子开心,就得多做好吃的,我做了这么多,你开心了吗?」 万灵泽刚塞进嘴里的饭险些哽住,他觉得要让宋御舟像曾经一样对他害怕而闭嘴很有必要。 故而一把撂下了筷子,言辞冷厉道:「本座见到你就不开心,你若再说娘子,本座就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也尝不出味道来!」 宋御舟兴许有被吓到,当真垂头吃饭,万灵泽终于轻松,却听对方竟默默道:「没关系,家有悍妻胜过良田万顷……」 谁是悍妻!? 万灵泽血压直升,脸色阴沉,忽然发现宋御舟压根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对方怕什么?!倒是他要被宋御舟给吓到了! 「那河中可是有脏东西?让师尊变成这样?」万灵泽咬牙切齿,就对上宋御舟无辜双眼,「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那师尊呢?为何忽然要我的喜欢?」这顿饭菜做的丰盛,万灵泽却心不在焉没吃几口,反而想再去河边一探究竟。 可他的念头却转瞬因为宋御舟的话而动摇,「我喜欢你也不行吗?我死了一千年前,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你对我好,还拿铜板给我买包子,虽然之前你讨厌我这张脸,但仔细想来,我却并未受到伤害。」 万灵泽觉得宋御舟的话太乐观了些,又说明道:「我不是不想伤你,是因为你身上的光相,你不必本末倒置。」 第48页 「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了。」 宋御舟坦坦然,其他的不行,可在感情上他却格外豁的出去,「我还是觉得你好,在天界替我同那揽月仙君打架,又打得那般好看那般英姿,怎不叫人喜欢?」 如此坦然表露爱意,万灵泽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对方定是受了什么蛊惑,那时脸上的胭脂红很是奇怪。 可宋御舟如今早已无碍,面色正常,说起喜欢,也是条理清晰,甚至有理有据。 「我觉得你并不清醒。」万灵泽依旧警醒,明明一早还好端端的宋御舟,怎会忽地对他莫名表达爱意? 他们同为男人不说,又是师徒,光是看见这张他恨了五百年的脸,他都绝不会动情。 宋御舟却坚定不已,「我很清醒,我心悦你,你若不信,我可以证明到你相信为止。」 此后的每一天,朝升日落,宋御舟顿顿换着花样的给万灵泽做饭,他讨人欢心的手段来来回回就这几种,却每道饭菜做的繁琐精緻,颇为用心。 万灵泽几次试探宋御舟身上是否有其他魔息,皆未察觉,却还是挡不住内心的质疑。 如今一早带着宋御舟来到前几日抓鱼来的河边,开了个阵法到河中,又命令宋御舟跳下去吸引那蛊惑人心的东西出现。 知道了小魔头的用意,宋御舟却颇有不满,「你还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吗?」 万灵泽嘴角一抽,铁石心肠道:「别逼本座踹你下去。」 「好!那为师今天就跳河明志,来证明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宋御舟点了点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跳之前却深吸了一口气,又提要求道:「那如果我证明了自己,以后可以叫你娘子吗?」 「不行。」万灵泽果断干脆拒绝,催促道:「快跳下去。」 宋御舟眉间失落,又换了个请求,「那如果我淹着了,一定要记得救为师啊!」 话毕,一道沧浪色身影便落入了水中,宋御舟站定,衣衫浸湿,河水末过心口,盪起层层涟漪,再无波澜。 万灵泽朝河中左右逡巡,竟忽地一言不发将宋御舟留下,自己转身离开。 宋御舟一惊,见人头也不回的愈走愈远,又慌张道:「徒弟,你怎么走了!那为师呢?可以出去了吗?!」 话音未落,便骤然有桃花瓣阵阵飘落,见这一幕,宋御舟尤为眼熟,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下一刻,他忽然在河中被一双手从后背拥住。 那分明是一双女子的手,纤细白皙,出水芙蓉,宋御舟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一束水花忽地朝他面前飞过,击中缠在他身后的女子。 漫天桃花遮目,走远的万灵泽不知究竟是何时回了头,又释出一诀,在宋御舟眼旁划过。 那想要纠缠宋御舟的女子顿时落荒而逃,花瓣翩翩在河水中盘旋,却被一连激起的水花挡住了去路。 她道行尚浅,根本不是万灵泽的对手,却在见到万灵泽时忽然不逃,转而露出喜悦,「兄长!别打了别打了!是我!」 女子终于肯露面,从宋御舟身后走了出来,桃花瓣尽数飘落,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 万灵泽刚刚的戾气全在见到这一张脸后全无,又顿时收了诀,大步迈到女子面前,「三妹?怎么是你!?」 「当年魔界遭了变故,我没逃过,自是被这仙君封印了的。」三妹说罢,语气里却并无怨恨,反又轻柔抚上宋御舟的肩,一脸爱慕。 「可惜仙君长得实在俊朗,叫奴家看了好生喜欢,如今又重逢,这是不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宋御舟听得头皮发麻,被三妹纠缠的脸红,下一刻,就忽地被岸上的人抓住了手臂,一把拽上了岸。 「别再胡闹,你可能上岸?」万灵泽垂眸望着河中的三妹,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被封印了,自然出不去。」 仙妖客看着万灵泽与宋御舟之间如此亲昵,仙君眼中既无锋芒,又可与兄长平和相处,不禁感嘆疑问:「仙君可是不再嫉恨魔族?又是如何同兄长一起出现?」 宋御舟刚想开口,便被万灵泽打断,「是我做了他的徒弟,他已不是之前的仙君,不会再与魔族为敌。」 宋御舟这才接上话,点了点头道:「你既是我徒弟的妹妹,若有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忙的。」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师徒情谊颇好,仙妖客又忍不住开玩笑道:「那奴家想要仙君你,仙君给不给?」 话落,她却先对上一双冷清清的眸子,万灵泽的眼里尽是锋利,仙妖客才又转变了话锋,道:「好啦~逗你们的,仙君若是好心,就替奴家准备些饭菜吧,这五百年,奴家可是什么人间美食也没吃到。」 一听到吃,宋御舟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术业有专攻,这是他的特长,又颔首:「好,那我这就去备些,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便好好叙叙旧吧。」 宋御舟转身离开,眼里不知饱含了多少情谊,掠过万灵泽的侧脸,又收回了目光。 仙妖客将宋御舟的心思尽收眼底,可惜他兄长却是个十分薄情寡义之人,对此视而不见。 宋御舟走后,万灵泽更是开门见山,问道:「你究竟对他施了何种媚术?快解开。」 他清楚自己的三妹,对方名唤仙妖客,最擅长媚术,早些年便在人间游荡蛊惑人心,骗吃骗喝骗感情,如今被封印了这么多年,这本事似乎又有了长进。 第49页 「我可解不开,这还要怪兄长坏了我的好事。」 仙妖客撇了撇嘴,说明道:「那日仙君来捉鱼,叫我窥见,我又怎知他换了人?容貌又未变,只想着封印郁闷,若可以蛊惑仙君爱上我,再放了我岂不两全其美? 只可惜媚术刚成,只待仙君再睁眼见我,便会对我情根深种,却不成想这么好的机缘竟被二哥你抢了去,真是嫉妒!」 仙妖客愤愤不平,「受蛊惑后他只会爱上第一眼见到的那人,自然也只需此人的一个吻来破解。」 第二十八章 不亲一口好不了 万灵泽听罢,顿时气急败坏,竟难得正气凛然道:「整日就会这些歪门邪道!」 难道非叫他去亲宋御舟?若不亲就好不了?他就要被受了媚术变得疯癫的师尊一直纠缠? 左右为难,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自己的妹妹坑的这么惨。 「我本就是魔族,做的事全都随心所欲,不似二哥你这么别扭。」仙妖客反倒呛他,「亲一下有什么不好?我倒是想亲都还没这个机会。」 「你如今被封印,我懒得与你计较。」万灵泽自然不会选择亲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又不甘心问道:「可还有其他破解之法?」 仙妖客回他一个微笑,「你还不清楚你妹妹我吗?做什么都不设退路的。」 她才想起聊正经事,又道:「我看这个仙君平易近人,也不必用上媚术,可能叫他解开封印?」 万灵泽不语,挑眉叫仙妖客自己体会。 见此表情,她已然知道结果,又不甘心地在河中晃了晃脚,激起一片水花,「这日子要到何时是个头啊!?二哥,你可快想想办法!」 「一直在想,可封印只有之前的师尊可解,如今的师尊没用。」 万灵泽认真思量,就对上仙妖客急迫的目光,「那可怎么办?大不了叫之前那个冷漠无情的仙君回来我再施一次媚术,也不要如今这般毫无希望啊!」 仙妖客抓上万灵泽的衣袂,她在河中五百年未曾脱身,郁闷至极,却听万灵泽脸色阴沉道:「不会没有希望,只需要一点时间,叫我去确认身份,哪怕杀了宋御舟。」 没想到话音刚落,方才离开的宋御舟便拎着食盒匆匆赶来,万灵泽不知自己的话是否被听到,又对宋御舟并不在意。 对方表情一直带笑,回去换了身白衣,如今的宋御舟显得更加轻盈仙气,看得仙妖客春心荡漾,焦虑一时都缓解了不少。 「我热了些饭菜,等下一顿若时间不赶,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他似乎全然没听到万灵泽的杀伐果断,反想着如何缓和兄妹之间被封印的苦闷。 仙妖客有些心虚,其实她对这个平易近人的宋御舟很有好感,更不希望对方被万灵泽杀死,可另一方面,她却再忍受不了没有自由,被封印的痛苦。 如今终于与万灵泽重逢,有了这棵救命稻草,她哪里还能保持那么多的善意?管别人的死活? 下一刻,一碗一碟的菜与饭便在仙妖客面前呈现,宋御舟笑着道:「这是松鼠鳜鱼,之前就是在这河里抓的。」 宋御舟又朝仙妖客递了把筷子。 他把讨好对方当做机会,这可是万灵泽的妹妹,他自然要好吃好喝,好好招待,起码初次见面,他还想要在万灵泽面前好好表现。 仙妖客闻到食物的香气,又勾起了之前在人间混迹的回忆,夹了几口菜吃,不住感嘆道:「想不到仙君不光长得好,连做饭也这般好,性格也好,还有什么是不好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万灵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异常嫌弃仙妖客道:「多吃饭,少说话。」 仙妖客看着万灵泽的别扭样,不以为意,反倒轻笑,哪怕是在河中,她也照样可以撩人,将手攀上蹲在河边的宋御舟。 宋御舟的肩被轻轻触碰,只听仙妖客忽然撒娇道:「仙君,下次我还想吃鱼。」 她却忽将眼神瞥向万灵泽,一脸坏笑道:「不过不是普通的鱼,是鲍鱼,最好还有虾、蟹、蚌。」 宋御舟顿时为难,他虽会做菜,可要一时间弄来仙妖客所说的这些珍贵海鲜,绝非易事,哪怕是亲自去海上捞,还不一定捞得到这么全的。 可此话却像是兄妹之间的暗号一般,仙妖客说罢,略带挑衅,「兄长,你不会弄不来吧?」 虽为兄妹,但似乎两人之间总有些微不可察的火药味,万灵泽勾唇一笑,回復道:「我已经不是五百年前的我了。」 话落,他顿时捏诀,释出扇水门来。 眼看着万灵泽忽然二话不说就要走,宋御舟又疑惑:「徒弟,你要去哪?」 「抓鱼。」万灵泽淡然,随即隐没在了水门之中。 既没想带着他,宋御舟刚刚起身的脚步又顿在原地,目送着万灵泽离开,眼中难掩失望。 他又想起在河中的仙妖客,强颜欢笑道:「实不相瞒,自从三界大战结束后,人间的食材少了许多,也不知还会不会有鲍鱼之类的了。」 仙妖客不以为然,「仙君放心,三界大战伤不到东海,那里海鲜丰富,我二哥总有手段抢到的。」 抢? 这用词让宋御舟颇有顾虑,却又被仙妖客接下来的话分了心神,「三界大战时人间耕种荒芜,我父尊又抢了不少人间地界,若仙君在人间有找不到的食材,不妨去魔界看看。」 第50页 宋御舟顿时想起之前在魔界发现的豌豆,原是如此到了魔界,他颇为感激,又与仙妖客畅谈起来。 两人从自己的身世聊到对方的身世,又从魔界聊到人间,彼此之间话题不断,且相见恨晚。 仙妖客曾与魔界的感情寡淡,常年混迹人间,早了解这些世间百态,可自从被封印后,她难得想到,能惦念着救她的只有魔界亲人。 哪怕她自认为曾与万灵泽针锋相对过。 宋御舟把自己的经歷也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仙妖客,简单、惬意、清澈。 如若不是三界大战,不是那身份不明的仙君,宋御舟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没想到如今的宋御舟却不再那么想。 「我觉得我与小魔头还挺有缘分的,本是这一生都没有机缘见到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师徒,一晃也相处数月。」 仙妖客若有所思,不知媚术对宋御舟影响了多少,只是有些震惊道:「兄长允许你叫他……小魔头?」 宋御舟一时尴尬,「倒、倒也没有应允。」 「没拒绝就是答应喽,他这人很口是心非的。」仙妖客勾唇,哪怕没有媚术,这两人之间恐怕也并不清白吧? 既然宋御舟已经中了媚术,那她不妨添油加醋,到底试试万灵泽还舍不捨得杀这个不一样的师尊。 「哎,其实我这个二哥也挺可怜的,他母亲一点也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魔族,导致他从小就被母亲限制,从不允许跟我们玩。 他为了讨母亲欢心,就总对我们说些很伤人的话,我们同父异母,自然相处不快。」 宋御舟默默地听,曾经在万灵泽的幻境中,他略知一二。 仙妖客嘆道:「可让一个对自己有偏见的人喜欢自己谈何容易?他最后为了帮助母亲回东海而闯祸,却还是被狠心赶走了。 自此东海成了魔界的禁地,最先拦住的就是他。」 话音未落,宋御舟就顿时焦虑起来,「那刚刚小魔头说去抓鱼,去的可是东海?」 仙妖客神情自若地颔首,就喜欢看仙君着急的模样,对方蹙着眉头,好看极了。 「那是自然,他总是口是心非嘛,表面上高冷,却还是会为妹妹去东海打架抢海鲜,仙君你说,他是不是很好?」 宋御舟听到此刻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河边来回踱步,「东海多远?他不会受伤吧?」 看着宋御舟急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到东海,仙妖客就更加开心,还不嫌事大逗道:「东海好远的!若是兄长受了重伤,不知还走不走的回来了呀!」 话音刚落,便是扇水门隔空开在岸边,万灵泽的身影骤然从水门中穿行显现,他手中拎着渔网,收穫颇丰,上面还缠着许多鲍鱼虾蟹。 万灵泽还没来得及施法将身上的海水味清理干净,宋御舟就忽地扑了过来,对他非常担忧地上下打量。 「没受伤吧?」宋御舟问道。 万灵泽却微微一滞,又将眼神瞥向河中的仙妖客,拧眉问道:「你都对我师尊说了什么?」 仙妖客视线游离,忙转移话题:「兄长你真好,在东海抓了这么多海鲜,仙君,就麻烦你又要做饭了。」 做饭倒不是难事,只是明显小魔头的母子关系更为棘手。 宋御舟是个会做针线活的,眼尖的很,一眼便看到万灵泽袖口的开线处,隐在袖口后的是海边沾染的泥沙,和一小处似乎被锐器挑破的细小伤口。 小到什么样呢?万灵泽自己都没察觉,若是再晚发现点都快癒合了。 「看来我这个做师尊的,是不得不去一趟东海了。」宋御舟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就被万灵泽厉声打断,「你去东海做什么?!」 宋御舟郑重地举起万灵泽的手,盯着对方手上的伤口,「当然是求和啊!你妹妹全都告诉我了,你与你母亲的关心并不融洽,况且如今还让你受了伤,为师自然要为你讨回公道。」 「……」 宋御舟如此小题大做,让万灵泽一时语塞,只见河里的仙妖客又笑得放肆,起闹道:「二哥,被人关心保护的滋味如何?」 万灵泽愤怒地抽回手,言辞冷漠,「不需要。」 可他阻止得了自己不接受,却阻止不了中了媚术的宋御舟大放心意,罪魁祸首仙妖客又不嫌事大的留下一句话。 「我的媚术可是不亲一口绝对好不了的哦~」 话落,她又转身藏匿进河水中…… 上架感言 大家好!这里是千鸟飞燕,在这里超级激动地通知大家这本书要上架了! 努力了很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对我来说这个机会很来之不易,也非常非常感谢大家愿意花时间读我写的小说,给予我支持和留言与陪伴! 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为大家带来尽量精彩的后续,故事进行到这里,还有许多内容…… 师尊中了媚术后会如何求偶,最后要发生什么才能解除媚术,傲娇小魔头还能继续傲娇吗? 包括小徒弟施恩出场后的修罗场(什么!?挣扎了这么久,竟然要到付费章节才能出场?) 另外,被遗忘在角落的慕容盛也会在后续出场,魔界的封印可以顺利解除吗? 慕容盛会代替宋御舟吗?他们可以同时出现吗? 若当两个师尊同时站在万灵泽面前,万灵泽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第51页 ——敬请收看《非诚勿扰》(误) 后续剧透:堂堂魔尊,竟气愤回娘家(魔界),这个师尊究竟做了什么?! 两位徒弟雄竞修罗场,这就是不包分配师尊的结果吗? 而魔尊与仙君有一个孩子的传闻究竟从何而来?施恩究竟还能加入这个家吗? ps:又有谁真的在乎从未有预兆出场的慕容盛?不知盛君的天眼可否让你想要目睹他的真容? ——敬请收看《焦点访谈》(误) 以上情节皆在《带着魔尊去种田》后续,如果感兴趣的话就请订阅吧~感谢感谢感谢! 无论大家喜不喜欢这个故事,可不可以看到最后,我都由衷地感谢大家可以看到这里! 后续更新也会经常发粉包让大家回回血,滑跪求订阅支持! 第二十九章 为徒弟翻山入海 天刚蒙蒙亮,宋御舟便已打包好了行囊,又将做好的海鲜端到了河边。 仙妖客闻到香味,浮出水面,就对上宋御舟一双清而亮的眸子,此时正坐在河边的碎石上倒桃花酒。 「仙君这是要出远门?」 宋御舟今日的打扮颇为华贵,沧浪色长衫在日光下仿若透露着神性的光辉,唯有肩头背着用布包裹的行囊略显突兀。 他点了点头,盖好了桃花酒的盖子,「是啊,我想问问东海要怎么走?」 话音刚落,仙妖客便笑出了声,「仙君当真要去?兄长的母亲看上去柔弱,其实很兇的,况且我二哥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允许你去的。」 「没关系,我可以偷偷去。」 宋御舟却非常坚定,「我早就知道小魔头与母亲的关系不好,一直以来却没什么理由帮忙,如今正有机会,我又是他师尊,理应去拜访拜访。」 他准备了桃花酒送礼,还默默私下演习了该如何模仿之前仙君的模样。 仙妖客见宋御舟去意已决,更没什么理由阻挠,她施诀,手中顿时浮现出一片粉色花瓣来,又递到了宋御舟手中。 「花瓣会带仙君去东海的,快去快回,别被我二哥发现哦,他很不习惯别人帮他的……」 看着手中发着微光的桃花瓣,宋御舟笑着颔首,「多谢。」 他一路沿着花瓣指引下了翠华山,又顺着山脚向东边走去,路过几个村庄,又进入一片林中。 昏黄的太阳快揭开夜幕,一直晴朗的天色却又陡转,阴云密布,落下雨来。 宋御舟只好找个山洞暂时避雨,感嘆这天气真是比万灵泽还多变,明明一整天都还好好的。 他被耽搁了行程,只好暂时蹲在洞口,拍拍身上的水汽,静待雨停。 可洞口处却忽然恍出个人影来,宋御舟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只听那声音尤为恼怒不满,「师尊不是说去为三妹送饭吗?怎么?还要送到东海去?!」 万灵泽的脚步有力地踏进洞口,此刻太阳落下帷幕,晚霞微红,雨珠溅落,与那双红眸辉映…… 宋御舟瞳孔地震,不曾想万灵泽竟能找到这来,他立即站起身来,又心头一紧,「你咋子连这里都找得到的哇……」 万灵泽几步迈到宋御舟面前,反手抓住他手腕,要将人强制带走,「无论你有什么心思都不许去东海,现在回家。」 宋御舟反倒不愿,又挣开万灵泽的手,解释道:「我没什么心思,只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话音未落,他就心虚地对上了万灵泽冷漠的目光,万灵泽不可思议道:「本座委屈?」 他只不过是为自己的妹妹抓了点海鲜回来,东海与他母亲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更是无足轻重,何谈委屈? 也不知那媚术究竟有多厉害,竟将宋御舟迷的神魂颠倒,头脑不清,天天绕着万灵泽转。 「若不委屈,你为何连东海都去不得?又为何不同意我这个做师尊的去见你母亲?」 万灵泽刚想反驳,只见宋御舟又委屈巴巴的蹲地上了。 「无非就是你不相信我能说服你母亲与你和平相处,否则就是你压根就没把我当师尊。」 万灵泽的拳头硬了。 宋御舟赶了一天的路,如今头髮被雨水打湿,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一个人蜷缩在洞口角落,像是只落汤鸡,看上去倒是可怜兮兮的。 可他至此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万灵泽极不满意,既然宋御舟执意要去不识好歹的惹麻烦,他反而释怀。 不撞南墙不回头,万灵泽好心提醒:「我母亲可不比我温柔。」 蜷缩在角落的宋御舟缓缓抬眸,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万灵泽脾气还差的人了吧? 况且他在万灵泽的幻境中层见过龙女,明明是个以泪洗面的悲情形象啊? 不等宋御舟犹豫,万灵泽就忽然开出扇水门,挑眉看着角落的宋御舟,示意对方进去,「徒儿现在就送师尊去东海,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看着突然释怀的万灵泽,反倒换宋御舟后怕,他瑟瑟发抖踏入水门,穿过水门,转眼便来到了东海沙滩上。 夜幕降临,脚下踏着柔软的沙,周围起风却无雨,海浪被一层层的推卷,宋御舟还是第一次见此风景。 海边的天空都显得广阔,漆黑中的星星尤为闪烁,宋御舟只见过一次海,那时是随父亲出行,远远在山头望了望便离开。 第52页 如今是他第一次离海如此相近,捧起一捧随风流逝的沙,他才清楚原来是这般触感。 转眼对上身后保持警惕的万灵泽,他又顿时收起笑容。 东海的戒卫森严,师徒二人不过刚刚踏入,便有一枚巨大的贝壳从海内浮出,又有守卫拎着长枪,从贝壳中飞了出来。 万灵泽神色严肃,几位守卫却是怕的不行,拎着长枪颤颤巍巍,没有宋御舟想像的威严,反而尽是唯唯诺诺。 「仙君大驾光临,龙女有请,还请随我们潜海。」守卫的态度带着尊敬,且向宋御舟鞠了一躬。 宋御舟有些惊讶,一开始想为万灵泽讨公道的意气情绪锐减,也贴上笑脸,迈着步子被请去了贝壳中。 可转身,守卫却将万灵泽拦在了沙滩上,「抱歉,龙女特指不允许魔尊您去龙宫。」 「……」 万灵泽早有预料,所以压根没挪动步子,如今却还是被警醒,他眼神如刀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宋御舟便立即替几位守卫开脱道:「徒弟,为师一个人去就好,不过是说几句话,很快回来,就不辛苦你了。」 他拽了拽已经瑟瑟发抖的守卫,又同人一起站在贝壳中向海中潜行。 入海后守卫施了法术,所以宋御舟在海中也能唿吸,贝壳一直带着他们下潜路过一片珊瑚,再见到一座金碧辉煌、珠玉堆砌的宫殿,便到了龙宫。 宋御舟被拥进了宫殿之内,珠帘玉幕,只见殿中有一座宝石王椅,椅子上侧躺着一个女人。 万镜萱的头冠上尽是贝壳珍珠,一身彩衣在深海中发着琉璃光,披肩乌髮衬托的一双碧蓝色双眸格外动人魅力,只不过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对万事万物的无视。 「仙君怎么有空来东海?」不再受拘束的龙女再也不是柔弱哭泣的模样。 她肆意悠然,慵懒地问道,语气虽淡然,却依旧为宋御舟安排了座位,美酒佳肴款待。 这里的侍卫僕人一见到万镜萱就不敢抬头,行事匆忙,宋御舟便知万镜萱的脾气当真是不可能太好了。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坐姿也端正了不少,可作为万灵泽的师尊,无论如何也要拿出点气势来。 他清了清嗓,又冷道:「今日我徒弟在东海受了点伤,我这个做师尊的,自然关心……」 话未说完,万镜萱便冷声打断反问,「这么说,仙君的徒弟是万灵泽了?如今你是想替他来讨个公道?」 如此熟悉的压迫感,是母子没错了! 宋御舟闻言点头,还没再说话,就又被万镜萱打断继续:「那仙君可知您徒弟今日在东海到底有多威风?」 她打了个响指,便有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守卫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万镜萱皮笑肉不笑,「我派了八十四兵卫去防,如今就剩下这几个还能走的了,其他的都还在躺着,仙君要不要去看看?」 宋御舟微愣,心下却早已经慌了,谁能想到万灵泽的战斗力这么强悍,他本是来找公道,如今岂不是像来找茬!? 万镜萱却又挥挥手命众人告退,并不在乎受伤的守卫。 「其实万灵泽只不过是拿了点东海不稀罕的东西,伤了些兵罢了,我自然不会计较。」 万镜萱笑着,虽豁达,可脸上的表情可来者不善,「但他若只是受了点小伤,便要向师尊告东海的状,那就不应该了,是吧?」 宋御舟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苦笑着解释,「不,不是他告状,是我见他受了伤,一时担忧心切……」 万镜萱又是一阵轻笑,「仙君,你其实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五百年前你收服他做你的徒弟,其实也是除了我的心头大患,他是作恶多端的魔族,自古仙魔不两立,我自是站在仙君你这边的。」 此话一出,宋御舟脸上的苦笑也逐渐消失,他这才重新意识到万镜萱对万灵泽的薄情。 无视、驱赶,到如今将万灵泽说成是心头大患。 「是吗?可我却是站在我徒弟这边的。」宋御舟回了个体面的微笑,「收服这个词不大好听,况且本君还需要伪装吗?」 万镜萱见宋御舟有了态度,这才饶有兴致地抬眼,也勾唇道:「仙君这么说,看来是我听到的传闻有失偏颇了?」 她认为天上尊贵的仙君都要先装的冠冕堂皇,以显得有多神圣不可侵,可万镜萱实在嫌这样的步骤太浪费时间。 她与仙君是一样的,唯一厌恶的都是魔族,没必要藏着掖着。 「五百年前,万灵泽在人间为非作歹,是仙君封印了魔界收服了他,还逼着他当魔尊压制孤魂不是吗?」 万镜萱打听了很多关于魔界的消息,又继续道:「整个天界大概都知道你不喜欢这个魔族徒弟吧?在魔界看来,那是欺辱、威胁,可在我看来,仙君也是在惩奸除恶啊……」 话音刚落,宫殿外便传来一阵异响,守卫拦不住,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激出几串向上而行的水泡。 万灵泽眼睛猩红,衣袂在海水中凌乱飘飞,周围守卫又倒了一片,他再也忍无可忍,掀了那珠帘。 「你最好永远也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你回东海!」 第三十章 可怜天下师尊心 珠帘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滚落在地,水中气泡翻飞,万灵泽气得发抖,话毕,他转身去拽身旁的宋御舟离开,一刻也呆不了。 第53页 可还没走两步,万镜萱便怒不可遏,「万灵泽!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我的一切不幸都跟你脱不了关系!」 「害你的人是我父亲不是我!」万灵泽其实不愿与母亲争辩,因为他曾经争了很多年,到头来的结果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他愿意放弃一切无用的挣扎,可宋御舟却仿佛总有癒合裂痕的能力,越到了吵闹不堪时,对方反而越有条不紊。 「徒弟,你先坐下。」宋御舟反紧紧扣住万灵泽的手,自己站起,却把万灵泽按到了座位上。 他又转头对万镜萱道:「我觉得三界对我们师徒的关系有很大误解,我是很看重和关心我徒弟的。」 万镜萱刚刚被万灵泽吼,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她不屑一顾,永远看不上万灵泽,不因为其他,就因为他流着那个混帐父亲苍擎的血。 「今日本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吵架,只是来为我徒弟讨公道的。」宋御舟深吸了口气,又转移话题,旧事重提。 「他对东海造成的损失我会全部承担,但相应的,你们打伤我的徒弟,此事我也要一句道歉。」 如今满地守卫被万灵泽打倒在地,一片狼藉,在万镜萱眼里,这位名声在外的仙君实在太大言不惭了点。 她挑眉,又厌恶地瞥了眼硬闯进来的万灵泽,「看你徒弟生龙活虎的,哪受伤了?」 宋御舟也有求必应,立即抓起万灵泽的胳膊,连自己的眼神都逡巡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了那个细微的小伤口。 他举起徒弟的手臂,为万镜萱贴心指路,「就这儿……」 这纯属就是找茬。 万镜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宋御舟就嘆了口气,无奈摇摇头道:「可怜天下师尊心,我兴许不善言辞,但确实是打心底疼爱我这徒弟的。」 万镜萱还从未曾想过,名声赫赫的玉鉴仙君会对万灵泽真心关照。 「道歉可以,但仙君既然都亲自来了,你徒弟打伤了东海这么多人,也要先给东海一个交代吧?」 话音刚落,万灵泽怒火中烧,却又被宋御舟生生按下,只能冷哼一声道:「伤便伤了,是他们活该!」 宋御舟按着逆徒的手微微发抖,只见万镜萱刚才慵懒的姿势早已不復存在,转而是脸色铁青地支颐在椅子上,怒瞪着万灵泽。 一开始宋御舟想像的龙女可怜悲情、万灵泽不受母亲待见,伤心寂寞哭唧唧的画面全都瞬间灰飞烟灭。 这哪是亲情破裂啊?!这完全就是「母慈子孝」啊! 宋御舟内心伤心寂寞哭唧唧,却还要假装坚强,霸气发言道:「我徒弟伤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东西?到时派人去天界找本君,一律双倍赔偿。」 反正他又不大可能再回天界,冤有头债无主,画大饼先唬住。 可惜都是千年的狐狸,万镜萱也不是个傻的,不能惹仙君不快,可让她自己先道歉,更不符合她的调性。 「仙君大方,可惜东海是个小地方,想去天界可正经需要一段时间,等我派人取回了赔偿,再向你徒弟道歉吧。」 万灵泽听得气都消了,两个无赖在这自言自语,怪没趣的。 「有这句话我就替我徒弟放心了。」 宋御舟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全然不在意万镜萱这是不是搪塞,只是一心求和,忙摘下挂在肩头包裹里的桃花酒,放到一旁的珊瑚桌上。 「本君在人间混迹最久,便学着人间礼尚往来的规矩,亲自酿了坛桃花酒,望不嫌弃。」 宋御舟忽然如此客套恭敬,却让万镜萱震惊,东海对天界有所崇拜,她也早听说过宋御舟的英勇事迹,一直刮目相看。 平常时候,天上的仙君极少涉足东海,因此无缘碰面,所以连交好的契机都没有,如今忽然大驾光临了一个威震八方的,万镜萱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得罪。 否则她又如何能忍受有人来东海与她叫嚣谈判? 与天界打好关系对东海有利,更何况如今仙君就允许了东海通往天界,对万镜萱来说,这无疑不是天上掉馅饼。 「仙君有心了,怎么会嫌弃?」万镜萱难得开心,脸上在仙君诚意满满之下浮现出真实笑意,她又立即命人去拿玉盏,好好盛这桃花酒。 「东海不开桃花,不过人间的桃花也早就谢了吧?」万镜萱拿过盛满酒的玉盏,其实并不觉得不染凡尘的仙君会真的酿酒。 宋御舟酿桃花酒时确实也未曾想到要送给万镜萱,如今顺着话柄应对道:「是啊,其实本君早就慕名想来拜访龙女,这酒自然酿了有一段时间了。」 万镜萱仔细思量,而后轻笑。 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事迹,东海也不尽数归她统治,自己不过在龙宫中略有些地位,如何足矣让撼动三界的仙君慕名拜访? 「仙君莫要恭维我一个小小龙女了,这桃花酒很是好喝。」 万镜萱抿了几口,确实是难在东海尝到的味道。 宋御舟也笑着反驳道:「这不算恭维,本君最近在人间盖了间小院子,当初就是灵泽将桃花树栽到院子里的。 我这徒弟太好了,他替我盖了房子,建了院子,栽了树,才让我有闲情逸緻,去酿桃花酒。」 此话没将万镜萱听得动容,反而让万灵泽不满,「别说废话……」 「徒弟,别这么口是心非嘛。」宋御舟一直站在万灵泽身旁,将手自然地搭在小魔头的肩上,眼神却一直盯着万镜萱的方向。 第54页 「所以,本君这次来是想谢谢你,你是万灵泽的母亲,感谢你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母子关系又一次被直白的抛上明面,万镜萱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她的笑容收敛,手中的杯子也撂回了桌上,冷问:「所以仙君此次赏脸,是因为我生了个好儿子?」 万镜萱语气轻蔑冷漠,尽管宋御舟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她也忍受不了被当面揭开伤疤。 万灵泽就是那个她一辈子都癒合不了的疤痕,是她的耻辱。 她孤傲的灵魂在万灵泽面前被宣判沾染上了骯脏,只要见到万灵泽,她就会回忆起曾被魔尊从东海掠去魔界的阴影。 看着万灵泽长大、唿吸,对万镜萱来说却是一场漫长又煎熬的折磨。 宋御舟没有反驳,却也未曾认同,只是又道:「您是万灵泽的母亲,他做我徒弟五百年了,如今我们却是第一次见面,实话实说,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灵泽为何会拼了命地救你回东海。」 两人都不善言辞,又嘴硬心软的很,宋御舟想万镜萱一定不知道万灵泽在人间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万灵泽不会说,对方从来不想在母亲那里换来怜悯,所以宋御舟更要忍住,又道:「因为你是属于东海的龙女,这一点,只有他最清楚。」 万镜萱的脸色未变,万灵泽也听得神色凝重,五百年了,难道他还期待不一样的结果吗? 万灵泽认为在母亲这,他早就心死,事实如此,可如今宋御舟却站在他身边。 「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东海很美,真的。」宋御舟点到为止,他毕竟是个旁观者,无论如何也剖析不到别人的内心,只能尽力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 他照常将杯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一直冷漠的万镜萱在思索过后,也反手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我便当踏了仙君送桃花酒的人情。」万镜萱自始至终压根不施捨给万灵泽一个目光,只同宋御舟对话。 宋御舟颔首,又离万灵泽更近,如今的距离,只要是万镜萱抬眼看向仙君,就必然会瞥到万灵泽。 万镜萱很是傲娇,这回直接垂下了眼,母子俩实在太如出一辙了,宋御舟不禁觉得好笑。 如今喝过了酒,他也没什么理由再多留,又起身道:「既然事情说开了,我就带着我徒弟先走了。 这段时间在人间,都是我们师徒二人在相依为命,其实我们感情很好,也不知三界的那些谣传是如何来的? 但像本君这样的人,怎会委曲求全收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徒弟呢?」 宋御舟句句宛如内涵,「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我一直是很喜欢我这徒弟的。」 万镜萱闭目,此刻并非再有恼火,反而更像纠结,又忍不住提醒道:「仙君的话实在有点多了……」 宋御舟却像不识好歹一般,滔滔不绝,「抱歉,性情使然,您了解灵泽,他一直都是听话懂事有能力,哪怕魔界被封印他都毫无怨言,本君实在是太喜欢了。」 万镜萱静听,看着宋御舟和万灵泽刚要踏出去的脚步,她难得将人叫住,「有空……可以常回东海。」 万灵泽一时愣在原地,不曾想过这句话母亲竟有朝一日真的会对他说出口。 万镜萱见万灵泽面无表情,又急忙转变了话锋,「仙君的桃花酒酿的不错。」 宋御舟更是惊喜万分,从未想过自己的滔滔不绝竟真的有用,顿时颔首笑道:「那下次我酿酒,托灵泽送来。」 第三十一章 来自徒弟的亲吻 天欲亮,水天相接。 橘红色的太阳缓缓在海平面升起,似是将天与水分割开来…… 兴许是宋御舟在海中的废话太多,未等贝壳上岸时,可供唿吸的气泡便失了效,让他短暂窒息了片刻。 失去的空气像去填满了心跳,待上岸后,促使浑身湿透的宋御舟唿吸急促,见万灵泽便更加心动。 万灵泽施诀清理了两人身上的泥沙,再清干水渍,可才清了一半,宋御舟便又一鼓作气地躺在了沙滩上,去看逐渐快要淡却的月亮。 他将眼睛转向一旁安静的万灵泽,万灵泽的眉头终于没再皱着,而是平静地问:「为何要扯那些没必要的谎?」 宋御舟一时心里委屈,又从沙滩上坐了起来,「我都是真心的!」 万灵泽心情不错,却不是个会表达开心的人,反而不屑一顾道:「我们的感情何时好了?叫你说的天花乱坠,她竟还真的信了。」 「也许是想开了吧?」宋御舟的心情也很好,「我只是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珍惜当下,你其实已经是我的人了。」 随着话音落下,海边的浪花也拍打上岸,撞上礁石,再退下。 「不过是收了徒,怎么就成你的了?」万灵泽头脑清醒,知道宋御舟的媚术未解,他无需过多计较。 宋御舟却一时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清透如海水的鹿眸盯着万灵泽看,而后忽然深情表白道:「是为师喜欢你,在努力把你变成我的……」 他靠近万灵泽,小心翼翼的,假借着海水留下的痕迹,去将万灵泽粘在脸颊的髮丝抚到耳后。 万灵泽意外没躲,反之,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带着意欲不明的意味紧紧锁定了视线。 宋御舟被盯得紧张,唿吸逐渐有些急促,却没捨得抽回好不容易才触上万灵泽的手。 第55页 他又进一步得寸进尺道:「徒弟,刚刚的桃花酒好像让为师有点醉了。」 话音落下,他的脸却是越靠万灵泽越近,小魔头似乎给了他诸多机会。 明明高高在上伫立的人,如今却微微俯下身,顺势而为。 宋御舟缺乏了些胆魄,他从未在感情上主动过,又一直未遇良人,可碰见万灵泽之后,他就如同被沖昏了头脑,连海边凉爽的风也吹不醒。 正在犹豫之间,万灵泽却忽然主动贴近了脸,捏起了宋御舟的下巴。 「师尊当真醉了?」对方意味深长,勾住了唇。 宋御舟被捏住了下巴,狠狠遏制,无法再靠近对方,只能感觉到很强的压迫感。 他心中慌乱,下巴被捏得有点疼,又撤回了手,可下一刻,却勐地被万灵泽的另一只手扣住了头。 几乎未能反应,对方犹如暗夜里的狼,猝不及防地进攻,撞上了宋御舟的唇。 宋御舟的心脏瞬间如擂鼓般跳动,失魂落魄的是他,万灵泽却游刃有余。 吻差了些温度,混杂着周围海水的气息,万灵泽睁眼垂眸逡巡着与他相贴的宋御舟。 宋御舟则紧闭双眼,唿吸急促又紊乱,吻到一半,他却忽然抽身,反手挡住了万灵泽的唇。 脸上的红晕并未消退,又不似醉酒那么简单,宋御舟仿若忽然接回了理智,慌乱无比。 「不行,不行……我是师尊你是徒弟,这是在东海,才刚跟你母亲说过话,如今又在海边……实在太有罪恶感了。」 宋御舟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被挡住的万灵泽却完全没心思听这些胡言乱语。 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决定接吻,只是在仔细观察宋御舟的媚术究竟有没有解。 结果却是显而易见,宋御舟仿佛更加鬼迷心窍,竟忽然对着万灵泽道:「我们要不去山洞吧?之前下雨,我避雨的山洞……」 「……」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剩下海风胡乱的吹刮着头髮。 万灵泽并不讨厌与宋御舟接吻的感觉,宋御舟的身上有温度,那双唇也是温热的,可他终究是没想过,宋御舟竟会大着胆子再提建议。 哪怕如今媚术没解,万灵泽也并不恼怒,他反而笑出声来,问道:「师尊可是没亲够?可若换进了山洞……还能只是亲吻这般简单了吗?」 宋御舟见万灵泽有笑意,更加心潮彭拜,他懂了!他全都懂了! 万灵泽绝对是在诱惑他! 「不简单……倒也不是不行……」宋御舟咬唇,嘴角处的微笑险些唿之欲出。 万灵泽也笑,那笑意里带着对宋御舟的倾佩,「师尊,你倒是很主动嘛……」 海风静静地吹,海浪拍打礁石,太阳划开了天际,半空渲染的暖橘色,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进深蓝的海里。 就像宋御舟跳动不安的心一般,「若是对娘子,此话并不过分吧?」 海虽接受太阳的投射,却始终透着深邃的冷意,也如万灵泽阴晴不定的话一样,忽然就落了笑意。 「我不是什么娘子,师尊可是把我当女人?」 万灵泽松开了扣住宋御舟的手,却反被对方牵扯住。 喜欢一个人,心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宋御舟像是被万灵泽完全拿捏住了把柄,比曾经在幻境中受到生命威胁时都要卑微、诚恳。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更亲昵的叫你。」宋御舟解释道。 起码在万灵泽眼里,此刻是如此,所以他才不想喜欢上任何人,把自己变得卑微可怜。 「我是个男人,还是叫夫君更合适吧?」万灵泽没有挣开宋御舟抓住他的手,反而调笑道。 宋御舟却没把称唿看得那么重要,知道了万灵泽的要求,也迅速改口,「若你喜欢,叫夫君也好。」 万灵泽只是感嘆仙妖客的媚术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让宋御舟如应声虫一般任其摆布。 宋御舟见对方愣神,又紧张道:「我这么叫你,是不是很奇怪?」 「我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师尊,一时有点惊讶罢了。」万灵泽颇有兴致地摇了摇头,那双冰凉的手又贴上了宋御舟滚烫的脸颊。 宋御舟脸红的不正常,当初中媚术时,他曾晕倒熟睡片刻,如今解除时却没有,万灵泽推断道:「恐怕师尊要再睡一觉才会好。」 宋御舟却哪里还睡得着? 被万灵泽抚摸脸颊,他险些窒息,又心如擂鼓道:「怎、怎么睡?去哪……睡?」 万灵泽的笑意未减,反而愈靠对方愈近,最终贴在宋御舟的耳畔,轻声笑道:「师尊想去哪睡?」 宋御舟被万灵泽诱惑的春心荡漾,哪里还有矜持,又再一次邀请道:「要不要……去山洞?」 「好啊!那去了山洞,师尊打算怎么睡?」万灵泽拍了拍宋御舟的肩,笑着。 宋御舟便更加不好意思,捂脸道:「这种细节还是不要说了吧?」 万灵泽垂眸,眼神中仿若又居高临下了起来,颔首应道:「那就即刻走吧。」 宋御舟的眼眸微亮,只见万灵泽面无表情地施法开出一扇水门来,并捏住宋御舟的肩,似乎比他还急,邀请他穿过水门。 他紧张的有一种不真实感,又向万灵泽确认:「去山洞吗?」 万灵泽却忽然翻脸不认人,落下了最后的笑意,变得严肃又冷漠,「去什么山洞?回家!」 第56页 话毕,他毫不留情地把宋御舟推过了门,宋御舟没来得及反应,便转眼栽倒在翠华山小木屋的床榻上。 宋御舟像是被万灵泽从头到尾的浇了一盆凉水,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坐在榻上又不甘心道:「你还是不喜欢我,对吗?」 万灵泽真想拿铜镜让宋御舟照照看他自己的脸色究竟有多不正常,却还是忍下脾气。 「等师尊睡醒了,再仔细想想需不需要我回答这个问题。」 宋御舟却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拒绝,刚刚主动亲他的人明明是万灵泽,为何到了如今却不再愿意了? 他为万灵泽找理由,又抓住对方的手不愿松开,「你年纪小,一时无法接受,所以不敢直面对不对?」 …… 万灵泽:? 「师尊,你是在挑衅我吗?」万灵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如今清晨,太阳初升,照的房间内温暖,镂空碎窗吹进初夏温热的风,床头的轻纱也随之而动。 宋御舟的心也被温暖的风吹动,他没再说话,反而是忽然起身,朝着万灵泽的唇勐地撞了上去。 宋御舟并不会接吻,只是胡乱亲了几口,就被万灵泽瞬间推开,震惊之余,小魔头的心尖似乎被勾上一股火来,他连气息都险些不稳。 「你最好不要挑战我!」 宋御舟被沖昏了头,反而愈战愈勇,喘着粗气道:「你不要怕,天若是塌下来了,有为师替你顶着……」 想不到师尊的一腔孤勇全都用在了如此没必要的地方,看着宋御舟又主动靠近,这次换万灵泽不顾一切地将师尊按在了榻上。 他一把扯下了床头纱幔,青色的纱随风落在宋御舟脸上,欲盖弥彰,柔和了轮廓,将那些精緻的五官遮得若隐若现。 万灵泽矛盾,他实在无法看着这张脸下手,可身体却又很诚实,不过是遮了层纱,便可以为师尊宽衣解带…… 「师尊,这是你自找的,你最好不要后悔……」 第三十二章 宋御舟鬼迷心窍 宋御舟再接回意识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轻纱抚在他的脸颊,因窗外吹进来的清风律动,宋御舟缓缓睁眼,又是刺眼的暖光透着斑驳碎木窗照了进来。 他拨开脸上轻纱,浑身却顿时像被拆开重组了一般,促使宋御舟蹙了蹙眉头,就对上万灵泽靠在床榻边的脸。 「醒了?醒了就从本座身上起来。」 万灵泽就算平日里不恼怒的语气也带着冷漠孤傲,也亏了这种语气,才让宋御舟瞬间清醒。 他顿时瞪大了双眼,自己竟是躺在万灵泽膝间侧枕而眠,小魔头不知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我、我们昨天没发生什么吧?」宋御舟勐地起身,满眼写满了惊惧与后悔。 他紧攥着手中纱欲盖弥彰地遮掩,才发觉自己还穿着衣服,顿时松了口气,可身上却传来一丝异样…… 万灵泽早就料到宋御舟清醒后必然后悔,却无所畏惧,勾唇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师尊全忘了?」 宋御舟无比懊恼,他是喝了酒又不是失了忆,怎么可能全都忘了? 此下睡醒,他完全记得前几日自己的荒诞求偶,换着法的做菜讨对方欢心,还闹到东海去给万灵泽的母亲送桃花酒,最后似乎竟真讨了小魔头欢心,他才壮着胆子在海边索吻…… 不对不对,先动嘴的人不是他,是万灵泽! 这错误归咎不到他的身上,他顶多是服从吧?哈哈…… 可为何要叫万灵泽「夫君」!?还邀请他去山洞?! 宋御舟,你为老不尊!你要晚节不保啊! 「为师喝多了……是有点记不清了……」宋御舟愁的仿佛头髮都要白了,实在无法面对前几天发癫的自己。 他抬脚下了榻想和万灵泽保持距离,却不曾想腰间却忽然一软,直朝地上栽去。 万灵泽眼疾手快,拦着腰又把宋御舟揽入了怀中,自己则倚靠在床榻边,就如同逛了勾栏,随性潇洒的花心公子哥。 这张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脸也着实为这个莫须有的花心公子身份增色。 小魔头却说得一脸纯情,闹得宋御舟羞愧难当,面红耳赤。 「师尊怎能忘了?昨天你叫我夫君,缠着我索吻,又要带我去山洞,难不成这些都是骗我的玩笑话?」 宋御舟可还记得昨天的万灵泽可没这么可怜!全然对他冷漠拒绝,可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如此,万灵泽并没说错。 男子汉大丈夫却敢做不敢当,他还是先双手捂住了万灵泽的嘴巴暂且逃避现实,「别再说了!你给为师点时间!」 宋御舟勉强从万灵泽的怀中挣扎出来,本想在房间内踱步思考,可碍于身体有限,又只好坐在了椅子上,颤颤巍巍为自己倒了杯凉水。 可还没来得及喝上口凉水压压惊,万灵泽的下一波攻势就已然来袭,「想不到师尊竟是这样不负责的人,怪我年纪小,自以为做足了防备,却还是被师尊玩弄了。」 宋御舟杯子里的水险些没抖出来,万灵泽就又道:「没想到本座的第一次竟然就这样给了师尊……」 宋御舟良心不安,杯子里的水到最后也没喝到嘴,又撂回了桌子上,打断万灵泽,「为师负责!为师一时冲动……为师也是第一次啊……」 万灵泽看着宋御舟红透了脸,满是悲伤懊悔模样,脸上刚刚还悽苦的表情忽然转变的冷漠淡然,笑道:「师尊,我开玩笑的,不用你负责,看把你吓的。」 第57页 宋御舟却丝毫没有放松感,万灵泽便也下了榻,终于肯解释道:「那天你去捉鱼,中了我三妹的媚术,会爱上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人,你当时只是中了媚术罢了。」 直至此刻,宋御舟才感觉如释重负,可心脏疯狂的跳动却丝毫不减。 「本座在海边亲你也只是为了解除媚术,没其他意思,之所以后面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万灵泽上下打量了一圈宋御舟,如今对方的腰带还不知所踪,长衫半敞着,露出白皙的颈部,全都是他所留下的吻痕。 他的理智竟然也会在昨天彻底崩断,造成了这么错误的结果,师尊当时不清醒,难道他也不清醒吗? 万灵泽自己都看得蹙了蹙眉,冷道:「是你自找的。」 宋御舟听便听,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垂眸点了点头。 他好似与万灵泽折腾了很久,又从昨天白天睡到了今天早上,身上和心理上却依旧疲惫不堪,再也无力计较,只想快点将此事翻篇。 可宋御舟如此阔达听话的态度却让万灵泽莫名烦躁,他实在讨厌这张五百年来都对他冷漠的脸,昨天实属意外。 他又没必要的附加道:「放心,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况且师尊昨天的表现真的很一般,只能说还算听话……」 宋御舟听得小脸发白,谁还想回忆昨天的惨剧啊!? 他现在浑身都疼,又是强颜欢笑,只顾着转移话题,「天都亮了,为师去做饭。」 他刚要从椅子上起身,就又被万灵泽的话打断,「师尊的身子可还做得了饭吗?」 这两天他连口饭都没吃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万灵泽却还有心情找茬。 宋御舟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却是打不起精神,蔫蔫道:「可我饿了……」 没想到下一刻,小魔头就忽然把宋御舟又按回了床榻边,竟主动要求道:「今天我来做饭。」 宋御舟垂下的眼神一亮,抬头看着万灵泽不可思议道:「你会做饭?」 「难道在师尊心里,本座看你做饭这么久,还是学不会的?」万灵泽反问。 他不是笨蛋,一直以来学什么东西都是看一眼就会,区区做饭而已,还不是信手拈来? 宋御舟似乎也对魔尊万灵泽有着一层可怕的强者滤镜,竟就真的安心下来,甚至还有一丝感动。 感动小魔头还是有点人性在的,没再继续折磨他。 他的头昏昏沉沉,依稀记得自己中了媚术时所做的梦。 宋御舟这个人还挺信命的,在前几天,他好似真的完全相信万灵泽会是他的命中注定,哪怕万灵泽是男人,哪怕对方脾气不好,哪怕总是被拒绝…… 他现在也依旧不清楚自己是否彻底解除了媚术,内心的躁动好像一点也没平静,看到万灵泽在柴房忙碌的身影,他竟还希望时间慢下来,已经好久不曾有人为他做饭了。 可转眼,宋御舟看到榻上刚刚遮住他脸的青纱,顿时有种被泼了盆凉水的感觉,瞬间冷静了下来。 恐怕真的是受媚术影响,万灵泽不会喜欢他,他们只是阴差阳错相遇,他的命中注定又怎么可能会是觉得他没用,又想要杀他的万灵泽? 宋御舟已经逐渐清醒,这时万灵泽做的菜就更像一记重锤,彻底让他接回了理智。 对方竟能把菜做的可以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形容,表面上色泽鲜亮,吃起来却极为寡淡,色香味弃权。 看着宋御舟吃得低落,万灵泽却又难以置信,「怎么了?难道不好吃?」 宋御舟哪敢得罪魔尊的一片好意,想必这也是小魔头第一次做饭,他应该鼓励,半晌才酝酿道:「这味道……好特别啊。」 就像菜地里刚拔出的菜,洗一洗切成段就原汁原味的端了上来。 万灵泽反而为自己的「作品」骄傲道:「自然,人间的饭菜味道太重,会将本座的衣服熏上味道,本座便便只放了水。」 哈哈,该说你这小魔头还挺机智的吗? 你是真会煳弄你师尊啊!! 宋御舟忽然释怀了,他区区一介凡人,干嘛总是要跟这种不染凡尘的「魔尊」生活在一起? 现在好了,区区一个媚术他就完全把持不住,酿成大错,以后还怎么和小魔头愉快的相处? 宋御舟悲从中来,夹起清汤寡水的菜叶子一片一片塞进嘴里。 事实证明,人要是饿了是什么都吃得下的。 万灵泽见宋御舟吃得「津津有味」,又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勾唇道:「我做的菜有这么好吃吗?」 非常纯粹的白水菜,但凡小魔头心里有点数都不会问出这种废话! 宋御舟坐在榻上,吃到嘴唇发白,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干笑两声,又热心地为对方夹了一片菜叶,「要不……你自己尝尝?」 万灵泽的视线却压根没落在筷子上的菜叶,反是垂眸细细打量起宋御舟来。 空气中的氛围一时凝滞,万灵泽上挑的眼自带魅力,加之如红玛瑙的幽深眼眸,看上去也不再是恐怖。 宋御舟眼神止不住地紧张闪躲,就忽然被万灵泽迎面撞上嘴唇,对方冰凉的气息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可每一次都足矣让宋御舟唿吸一滞,方寸大乱。 如今他们都清醒,这一个吻落下的太过诡异,宋御舟却无力招架,手上的筷子跌落到盘子里,慌张去抵万灵泽,却被对方紧攥住双手。 第58页 「你不是想让我尝尝味道吗?」 漫长的一吻下来,宋御舟唿吸急促,面色红的像能滴出血来,半晌才答道:「我没说过是这样尝啊……」 可话音刚落,小魔头就完全不听话地又撞了上来。 宋御舟鬼迷心窍,理智明明叫他收敛,可却阻止不了心中的叫嚣。 自己飢不择食之下竟然真吃到了饕餮盛宴,这盛宴还会自己主动反场,他甚至可耻的觉得,飢不择食竟也挺好? 理智荡然无存,宋御舟紧闭双眼,原本拄着床榻的手又鬼使神差地抚上万灵泽柔顺的青丝,努力地回应着吻…… 宋御舟与万灵泽好像一起踏入了一个巨大误区,像深坑,像泥沼。 一个是飞不出去,深陷其中,一个却是故意坠落,游刃有余…… 第三十三章 小施恩闪亮登场 天界—— 归墟之地。 这里是天界的尽头,彩云遮掩了素雅的宫殿,神光普照之下,却是荒无人烟,四下空旷。 唯有殿内的人倚在玉床上,似乎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正在安静地翻阅着话本。 此时殿外仙轿落地,左松月掀了帘子,风风火火下了轿,带着自己的凤凰灵宠一路踩在云彩上,脚下也带起一抹霞光与云雾。 「小施恩!你快出来!出大事了!」左松月边喊边推门进了宫殿,完全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房间内的施恩下了玉榻,一身缃色长衫衬得他气色极佳,他一直幽居在归墟之地,鲜少有人能来,如今见到仙君,脸上又立马浮现出笑容。 「揽月仙君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事需要我办?」 施恩撂下了书,就被左松月抓住了手,对方一脸委屈道:「当然有事!你师尊变了!与你大师兄抢了本君的仙名录就跑了!」 小凤凰顿时在房间内乱飞,又叼起桌上的纸笔,对着宣纸就是一顿挥斥方遒。 【那个人不是玉鉴仙君,他亲口说了!】洋洋洒洒一句话,顿时让施恩抢过宣纸愣住。 「不是?这是何意?」 常年在归墟之地避世的施恩已经有些年月没见过师尊了,他每天都在想师尊,深深地记得师尊的模样,却全然不知,师尊的近况究竟是如何。 左松月立即道:「本君与你师尊约战,前几日派了灵宠去送战书,这都是灵宠亲耳听到你那假冒师尊说的!」 小凤凰也跟着快速地点了点头,仙君与灵宠一唱一和,事情的蹊跷部分便已经说的七七八八。 「恐怕你师尊早被夺舍了!他那么好斗的人,当初答应了约战如今却不与我打,还派平时他最看不上的万灵泽与我应战!」 施恩被限制于此,又知道左松月与宋御舟一直都有矛盾,故不敢妄自揣度,又沉住气道:「师尊是三界最厉害的人,又怎会被夺舍呢?」 施恩对此反而更加放心,他还记得来到归墟之前师尊严厉的叮嘱,叫他修身养性,沉得住气,不可生妄念,他又怎能被师尊的死对头揽月仙君所干扰? 「小施恩,你别忘了,你师兄他毕竟是魔尊,就算你师尊厉害,难道魔尊他就没点手段了吗?」 可惜施恩终究是凡人,左松月不过又道了几句,他便沉不住气。 「宋御舟和万灵泽如今可是在凡间过得有声有色,还做了蜜饯送给本君,你要不要尝尝?」 左松月非常抠,宋御舟给了他一把,转送到施恩这,也就剩下独一颗,剩下的蜜饯都让他自己给吃光了。 施恩接过蜜饯愣神,他彻底阴沉下了脸,弯着的眼睛里没有了一丝笑意,他紧咬着唇,依旧在忍,没有说话。 记忆中的师尊明明说过自己早在飞升之前就已经辟谷,飞升成仙后更是勤于修炼,又哪里会做蜜饯?又岂会有心思做蜜饯? 或许……这是师尊新的爱好呢? 施恩实在是被宋御舟冷漠的脸吓怕了,他本就是犯了错才被师尊罚在归墟之地不许离开的,如今又怎敢擅离职守惹师尊不开心? 「可是师尊不让我离开归墟,我擅自离开,师尊他会生气的……」 「亏你还叫他一声师尊。」左松月忽然不屑一顾,冷笑道:「他却是与我们说,他只有一个徒弟。」 施恩忽然间瞳孔紧缩,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如同一朵被雨水打蔫了的小花,好半晌才道:「一个……那是指师兄吗?」 看着施恩如此模样,左松月就知道有机可乘,又扇风点火、添油加醋道:「施恩,万灵泽那么坏,你怎么还能这么单纯?」 「我只是不想再惹师尊生气了……」施恩话落,仿佛下一刻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左松月连忙安慰,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有什么?万灵泽有一天是让你师尊开心过的吗?如今还不是你跟你师尊上山搭伙过日子去了?」 「……」 当时施恩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左松月摆摆手,还不以为意道:「如今宋御舟的脾气很好,今天我受伤,还是他抱我回宫殿的呢,你又是他徒弟,他肯定会和对万灵泽一样对你好。」 施恩:被伤透后麻木的冷漠脸。 左松月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往施恩伤口上撒盐,又连忙替自己找补道:「总之都到这份上了,让他生气总比你在他世界里消失得好,只要你帮本君拿回仙名录,本君绝对在你师尊面前保护你!」 第59页 施恩心中冷笑,左松月在师尊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被打就不错了,还能保护他? 「那就多谢揽月仙君了。」他表面却是一副柔弱温驯,感激涕零的模样。 走完流程,施恩的眼神又瞬间变得晦涩难懂,他忽然没了情绪问道:「师尊和师兄何时下了凡?」 左松月也很诚实,仔细推算,「早有段时间了,他们还在翠华山盖了房子,如今回来与本君比试过后,抢了仙名录就又走了……」 话音未落,还一直保持冷静的施恩忽然愤怒,「什么?!你让他们又走了多久?」 「按天界时间来算,大概有几个时辰了吧?」 「仙君知不知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为何他们走了,你不早点来告诉我?!」 看施恩忽然如此生气,左松月也委屈道:「本君受伤了啊!只养精蓄锐了几个时辰,才吃了几块蜜饯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你还想如何!?」 于左松月而言无足轻重,可对人间来说,他就是迟了几个月! 如今不知师尊究竟有没有被夺舍,却知道师尊与师兄在凡间卿卿我我数月,他就嫉妒得受不了! 施恩努力克制,几口粗气唿出,又努力笑着为左松月斟茶。 他终究是一介凡人,若不是师尊,他连天界都没资格来,他在天上唯唯诺诺这么久,更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仙君的。 「揽月仙君,真是抱歉,是我一时情急,失了态,您别介意。」 冒着热气的茶水斟满,他双手递到左松月面前,姿势虔诚又恭敬。 左松月也被施恩的变脸吓得不轻,他本就有事相求,也没想对施恩摆仙君架子,又接过茶,应道:「好了好了,本君的灵宠能找到翠华山,你带着它快去人界,能帮本君拿回仙名录就好了。」 小凤凰立即飞到了施恩的肩膀上,施恩应声告退。 左松月看着热气腾腾的茶,若有所思,最终还是心慌忍不住问道:「小施恩……你没下毒吧?」 施恩刚退出去的脚步一时顿在原地,又很快笑着道:「仙君说笑了,我怎么会下毒呢?」 话落,他掩上了门,顿时离开了归墟之地的宫殿。 左松月看着紧关的殿门,又捏了捏手里温热的茶,酝酿良久,最终还是嘆了口气,撂下没敢喝。 施恩其实什么都好,知书达礼、能说会道、勤奋刻苦,不知比那个明明低贱却整日高冷摆谱的万灵泽强上多少倍。 可惜他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心思诡谲,喜好下毒。 施恩腰间挂了串铜钱和荷包,都是人间的小玩意儿了,下的毒也都是凡间的鹤顶红,倒是毒不死神仙。 可一旦中了毒,哪怕是神仙也是要花些力气去解,有时不知道,总要等毒效发作,强忍着痛苦去解的过程也挺难受的。 认识施恩到现在,施恩只把毒下给过万灵泽,左松月之所以了解,还是因为他曾去找宋御舟约战时,意外抢了万灵泽的茶水喝。 那时万灵泽冷声劝阻左松月不能喝茶,左松月看不惯,偏一身反骨,一饮而尽。 可是自从他遭了那一回毒后,宋御舟就大发雷霆将施恩关在了归墟之地,直至现在…… 如此想来,宋御舟当真奇怪,施恩下了那么多回毒,一开始万灵泽必然中招过,也不见宋御舟在乎,更没给施恩惩罚。 可是他被毒后,宋御舟就狠罚了施恩,难不成是因为施恩牵连到了师门之外的无辜之人? 总感觉宋御舟对谁都比对万灵泽要好,如若不是夺舍,他又怎么可能让万灵泽有如今这么好的待遇? * 人间盛夏,烈日炎炎。 林中蝉鸣,郁郁葱葱的大树充斥在翠华山上,前段时间宋御舟一直在山下帮着林三的面摊帮工,攒了些钱,又为木屋内新添置了不少家具。 一个更加宽大的浴盆,一面画着山水轻舟的屏风,一张凉蓆,还有一柄扇风的蒲扇。 万灵泽留在家中,平日喂喂鹅扫扫院子,又忙里偷闲多制了一张床榻,这样两个人睡起来不会太拥挤。 到了烈日,山下面摊的生意日渐萧条,宋御舟便又想着办法赚钱,将制凉面的方子写给了林三。 师徒二人的生活忽然就平静安稳了下来,宋御舟主外,下山赚钱,万灵泽便主内,在山上打理家务,偶尔研究仙名录,又能陪河中的三妹聊聊天。 两人唯有晚上短暂地相处一会儿,且就是这一会儿,孤男寡男,总会出事。 吃过晚饭,宋御舟沐浴更衣,尽管隔了一扇屏风,万灵泽却还是会擅闯进来。 最终又变成了两个人的水深火热,宋御舟一直相信距离产生美,更何况他与万灵泽又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买的屏风是摆设吗?」意乱情迷,氤氲的水汽模煳了宋御舟的视线,他倚在浴盆中,发间浸湿,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缠绵的吻结束,万灵泽才有心思回道:「难道师尊是防我的?」 明知故问,宋御舟蹙眉,却无法心无旁骛,坚定地赶走总是以下犯上的徒弟,反倒让对方更加得逞,又不停地落下吻来。 每每双方都要到神志不清时才肯结束。 夜深阒寂,翠华山更加如世外桃源般静谧,如今却忽然传来「扣扣——」两下敲门声,划破了静谧的夜,也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纠缠。 第60页 第三十四章 小徒弟登门拜访 施恩垂眸站在门外,看着房间内昏黄的烛光,他却不敢贸然推门而入。 他的心绪紧张,害怕自己不听话的打扰会惹恼了师尊,又趁着没人开门前,将自己的头髮拆乱,极为狠心地拿起地上的碎石,砸破了自己的头,划伤了自己的手。 鲜血顿时顺着手臂淌了出来,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甚至捨不得擦一下即将滑落进眼球的血迹,生怕会得不到师尊的怜悯。 煎熬等待中,木屋的门终于被推开,房间内烛火的暖光照亮了门前一隅,施恩连忙几步上前,踏入那光晕里。 「师——」他惊喜激动的话音未落,便瞬间发现开门的人是万灵泽,眉目间顿时紧促,下一刻,刚刚打开的门就被万灵泽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烛光顿时被门隔绝,施恩又置身黑暗,他的脸色却变得比夜色还要阴沉,额头上温热的血滴落到眼睫之上,又滑向眼角。 宋御舟一时恍惚听见门外少年的声音,从浴盆走出边披着衣服边来到万灵泽身旁,眼神又向门外看去。 「是谁啊?」 他看到烛光映衬着门外的人影,可万灵泽非常决绝的关门,且忽然冷下脸来,又让宋御舟隐隐不安。 这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岭,怎会有人找到这来? 「他又来做戏,师尊别管。」 万灵泽的语气厌恶冷漠,门外的人影便又敲了敲门,对方的声音却被凶神恶煞的万灵泽衬托尤为脆弱可怜。 「师兄?为何忽然关门?我是来找师尊道歉的,求师尊见我……」 听到此话,宋御舟顿显慌乱,「他叫你师兄?那我岂不是他师尊?小神仙难道还有别的徒弟?」 万灵泽显然与对方有过节,从未提及过任何关于师弟的事,如今厌恶的情绪都很明显的写在脸上。 他默不作声,宋御舟便知道事实如此,忙跑过去开门。 三更半夜荒郊野岭,于情于理也不能就这样把一个可怜少年关在门外,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毫不知情又素未谋面的小徒弟。 宋御舟推门,少年的身影又逐渐被房间内的烛火照亮。 只见施恩紧张侷促的站在门外,额头上与手上都是血迹,弄脏了衣服,头髮也凌乱,此刻眼里正噙着晶莹泪珠,抽噎着瞥向宋御舟。 「师尊!」 施恩忽然勐地抱住宋御舟,刚刚还伤心的表情多了些欢心,又很快如变脸般在师尊怀中泪如雨下。 「师尊……徒儿是来道歉的,徒儿知错了……」 下一刻,他就被万灵泽几步上前拽开。 「师尊不是不准你从归墟之地出来吗?你竟敢擅离职守违抗师命?!」 施恩却忽然一声惊叫,顿时疼痛捂住手臂,他早事先划出了伤口,如今被万灵泽这么一拽,恰好可以顺利露出来。 宋御舟全然不知施恩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忽然见到头破血流的人,又被没轻没重的万灵泽再次伤害,他心中一紧,担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施恩捂着手臂,只是摇摇头道:「没关系的,不怪师兄,是我太急着见师尊,才在路上不小心摔倒了。」 万灵泽却在房间内无情揭短道:「血还很新鲜,看来你这次摔得很及时啊?」 宋御舟受不了万灵泽对施恩莫名的言辞讥讽,没想到施恩却心平气和道:「都是我做错了,师兄随便骂我吧,我没关系的。」 宋御舟还是将可怜的施恩带进了房间,又训斥万灵泽道:「他好歹是你师弟,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关心他便罢了,怎还要骂他?」 他刚准备好绷带和草药包扎,便听施恩又独自忏悔:「都怪我当初不守规矩,太崇拜师兄了,才会在他修炼时偷看……」 施恩忽然将无辜的眼睛转向万灵泽,又茶里茶气道:「放心吧师兄,我区区一介凡人,就算偷看也是学不会的,怎配让你堂堂魔尊对我设防?」 「不过做错了事被师尊罚也是应该的。」 他什么话都说到了,听得宋御舟心里五味杂陈。 偷看师兄修炼,又不是偷看洗澡,本来就是同门师兄弟,若此番就可让万灵泽发火,让小神仙关禁闭,那施恩也太委屈了点。 万灵泽却听得更加恼怒,人都快气炸了,「你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施恩的头还在淌血,万灵泽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宋御舟将小徒弟拉到榻上,忙阻止纷争。 「好了,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吧,如今你师弟的伤最要紧。」 「他也配当本座的师弟?」万灵泽似乎已经压下了许多怒火,出言警告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现在就回天界!」 施恩心中其实早就怒不可遏,若有能力,他真希望把万灵泽千刀万剐! 可他此刻却落下几颗泪珠,不与万灵泽辩驳,却是向宋御舟哀求道:「师尊,我不想回去了,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再也不会犯错了……」 看着小徒弟这么可怜,对方为了找师尊把自己磕的头破血流,宋御舟也不好意思再赶人离开,「既然好不容易来了,就不必再走了。」 此话一出,施恩顿时喜上眉梢,万灵泽却极为不满,将锋利的眼神瞥向宋御舟,冷道:「师尊。」 宋御舟却选择性忽略万灵泽的提醒,拿起草药,却注意到施恩的伤口根本不像是摔在地上的擦伤。 第61页 他还是不动声色的用绷带帮施恩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只听施恩的语气颇有不甘,「师尊……当真温柔了许多……」 宋御舟神色一滞,顿时抽回了手,「包扎好了,以后小心。」 与施恩初次相识,他不清楚对方是什么心思,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又故意语气冷淡了些。 施恩只是点了点头,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脸上的笑意温柔。 可话音刚落,他抬眸却瞬间见到宋御舟脖颈间几处醒目的红痕,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哪怕他知道对方或许不再是他的师尊,但看到这副身体竟变成了如此模样,他还是嫉妒生气的牙痒痒。 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施恩屏气凝神,又几度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师尊的脖颈处移开。 下一刻,他就被万灵泽眼疾手快的从榻上扯走。 「这么晚了,师尊该休息了。」 万灵泽反手触上宋御舟的胳膊,宋御舟也并未躲避,施恩见两人之间似乎习以为常的肢体接触,又气得攥紧了拳头,就被万灵泽又推去了另一张床榻边。 眼看宋御舟侧身上了榻,万灵泽又去熄灯,显然是会和师尊同床共枕的,施恩不甘心提醒道:「师兄不是不需要睡觉吗?」 簇——的一声,烛火被熄灭,房间里顿时侵入墨色。 唯有月光隐约映照在万灵泽轮廓流畅的脸上,那双红眸如夜色里被月光折射出很多面的宝石。 深邃,神秘,透彻。 万灵泽并未把目光落在施恩身上,只冷淡回復道:「本座想如何便如何,管好你自己。」 施恩终究沉默,独自躺在榻上悄无声息,狭小但温暖的房间内,被一扇屏风隔绝。 前几日紧赶慢赶做好的床榻,转手让给了施恩睡,万灵泽与宋御舟依旧没有摆脱躺在一起的命运。 盛夏的夜窗户虚掩,吹进来凉爽的夏风,宋御舟侧身而眠,还未入睡,却忽然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腰。 「师尊为何要与我作对?施恩他早晚会误事。」万灵泽语气冷冰冰道。 「可他毕竟磕的头破血流,我这个做师尊的要如何赶他走?」 宋御舟却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觉得施恩就算真的是故意磕伤撒谎说是摔的,也不过是想引起人关心注意,还是因为平常的万灵泽和小神仙都太严肃了。 光是与小魔头相处就足以让宋御舟身心俱疲,再加一个严肃刻板的小神仙,他简直不敢想像之前施恩究竟过的是何种日子? 「施恩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灵泽好意提醒,只见宋御舟转过身来,眼神清澈,安慰道:「你们就是年纪太小了,一些小打小闹就算做大事了。」 两个人侧躺在枕头上,在黑夜里对视片刻,万灵泽听罢似乎更加生气,他扣住腰不够,又忽然扣住宋御舟的手。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疯狂拉近,万灵泽抵着宋御舟的额头,颇为认真,「师尊当真觉得我小?」 此话到了万灵泽口中竟就变了味道,夜色下,宋御舟的脸色如泼了酒后点起一把火,烧的厉害。 他抵了抵万灵泽,妄图跟得寸进尺的人拉开距离,却反被一吻撞上,对方一触即离,又补充道:「都怪施恩来打扰我们的好事……」 好事?宋御舟却觉得自己做了天底下最大的坏事,竟然就莫名其妙与一个小魔头厮混许久。 他想起施恩还在,便更加抗拒万灵泽,「不行,这还有人在……」 「隔着屏风师尊还怕什么?」万灵泽明显积怨未消。 听见宋御舟竟还有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又忽然心里泛上酸意,垂下眼眸,倏忽咬上宋御舟脖颈,留下一道更深的吻痕…… 第三十五章 万灵泽受害实录 施恩一夜未眠。 再次见到宋御舟的每一刻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像是煎熬,施恩对时间的概念尤为深刻,而他的人生中全都在被师尊贯彻……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他喜欢师尊,于人间的标准而言,他已经喜欢了师尊几百年了,可对于天上的师尊来说,或许只有几百天。 第一次见面,他是飢肠辘辘游街串巷偷钱维持生计的乞丐,宋御舟却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仙君。 那时施恩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浑浑噩噩只记得自己姓施,却又忘了名字。 他为了填饱肚子,偷钱、偷馒头,被抓到就是一顿毒打,乞丐是没有办法在一座城中久留的,可施恩偏又生的体弱多病,无可奈何。 直至一次,他胆大包天,偷到了宋御舟的身上,被当场发现,对方提剑指向施恩的手腕,当街就要砍下他的手。 施恩顿时吓破了胆子,那把剑冰凉的寒气直逼他的筋脉骨头,泪珠便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这世上的美好都是靠胆量才能得到,下次我不想再看到乞丐。」 宋御舟的语气虽凉薄,可最后却是收起了剑,给了施恩一个钱袋,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沧浪色的长衫似乎折射着太阳的光芒,飞起的衣袂,比壁画上的绫罗绸缎还要好看…… 初次见面,施恩对宋御舟的印象很是深刻,可宋御舟给的钱很快就被其他的乞丐抢光,正如对方所说,他没有胆量得到,更没有能力守住。 第62页 几年后,宋御舟再次出现,施恩不仅成了乞丐,还成了被打断双腿,卷在草蓆里,长满了褥疮的乞丐。 他被处理尸体的人搬上车,奄奄一息,身上压满了尸体,要被一把火烧了。 宋御舟不忍如此草芥人命,便救下一车人,死的埋,活的救。 施恩就这样忽地重见了光明,明媚刺眼的光瞬间照向他,他努力睁开眼,是宋御舟被光晕得柔和的脸…… 「可还活着?」宋御舟用手拍了拍施恩,促使他清醒,又餵了他一碗水。 施恩逐渐清醒,一见到是宋御舟,便忍不住泪眼婆娑,「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可他细小如蚊的声音宋御舟却根本没听到,对方又忙着救济其他还有气息的人,他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倖存者都被宋御舟带到一处偏僻的竹屋养伤照顾,临走时他还会发一笔银两救济。 几日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唯独施恩伤得太重,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就无法行走。 宋御舟似乎并不觉得误事,竟还会不拘小节地贴身伺候,为施恩治疗褥疮,还买了轮椅。 他被宋御舟抱在怀中,从榻上移至轮椅上,施恩紧紧靠在宋御舟的胸膛上,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与心跳。 迎春花嫩黄的花瓣尤为可爱漂亮,那是施恩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惬意的赏景。 在那间竹屋,宋御舟给了施恩莫大的温暖,他能赏花,有新衣服穿,吃饱穿暖,甚至还可以额外的打扮。 施恩的心思逐渐变了,他开始庆幸自己伤得太重,这样就可以久一点留在仙君身边,又开始庆幸自己可怜,才能被善良的宋御舟所救。 所以越到了自己的双腿完全好了的时候,施恩就越不开心,他没有理由待在仙君身边,一年对他来说,有点短。 特别是在得知对于天上的神仙来说,他的一年,不过是对方微不足道的一天。 他嫌短的一整年又再度疯狂扭曲缩短被挤压,施恩更加不满足这样的时间概念,在宋御舟即将要离开时,他忽然跪在了宋御舟面前。 「求仙君带我走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刚刚养好的腿又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施恩甚至说不出自己对仙君而言的任何一个用处。 他只能不断地磕头,直到磕到头破血流,去奢求换去仙君的怜悯,「没有仙君我会活不了的。」 宋御舟果然心地善良,尽管为难,却最终心软,将施恩留在了身边收为徒弟。 他就此有机会来到天界,可还没来得及得意忘形,师兄万灵泽就出现了。 平日似乎无情无欲的宋御舟对万灵泽好似多了些情绪,虽然师尊对师兄极为严厉苛刻,可在施恩看来,师尊的眼里就只有师兄。 万灵泽实在是太强大了,以至于宋御舟需用弱水封印万灵泽的魔息,可对于强者来说,眼里欣赏的也就只有强者吧? 宋御舟一直在烦闷万灵泽无论表面如何恭敬,私底下也都是难以驯服的魔尊,永远也不可能为天界所用。 师尊为了师兄辗转反侧,施恩在一旁就只有嫉妒的份,哪怕是看到万灵泽受罚挨打,他也会嫉妒。 因为宋御舟从来都不教施恩任何仙法,更不会对施恩非打即骂,他磕头求来的,也始终不过是这场师徒关系的局外人。 「小恩,把这茶端给你师兄喝吧。」宋御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坐在寂寥的宫殿中,满地的祥云如雾气散开,此刻却有了不真实感。 「师尊怎么想起要给师兄送茶?」 施恩在心里嫉妒的快发疯,却不敢违抗师尊,不情愿地端起了那杯宋御舟亲自倒的,温热的茶。 「他最近心情不好,总是影响我。」 其实宋御舟当时的意思只是想拿茶水暗示万灵泽,别每次给他倒茶时都是副心不在焉苦大仇深的模样,应当好好工作。 可施恩却从宋御舟的话里听出了关心的意味,便心生嫉意,纠结过后,他最终还是偷偷在万灵泽的茶水里加了砒霜。 万灵泽当时在修炼,又对看上去纯良无害的凡人从不屑设防,施恩只说是看师兄修炼辛苦,全然摘除了师尊,说是自己送的茶。 万灵泽一饮作罢,片刻后便觉得浑身灼烧,疼痛难捱,很快就知道自己是中了毒,消解了身上的毒后,他又怒气沖冲去找施恩算帐。 施恩却早就躲回了师尊身边,却还是硬生生遭了万灵泽一掌。 他一口热血咳出,却转瞬被宋御舟揽入怀中,宋御舟冷声质问万灵泽,「混帐!你为何伤你师弟?!」 「师尊倒是问问你的好徒弟究竟做了什么?!」万灵泽在天界本就心情郁闷,如今正有人来挑衅,他自然忍无可忍,尽管戴着魔息面饰,也要好好教训不知规矩的施恩! 施恩却躲在宋御舟怀中,如此时刻,却暗自窃喜师尊对他无条件的保护。 下一刻,万灵泽就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施恩的恶行,「他竟敢往本座的茶水里下毒,存心毒害本座!」 施恩顿时无处遁形,心虚地抓紧宋御舟的衣角,硬着头皮扯谎,「师尊,我没有,我只是听从你的吩咐,去给师兄送茶……」 「你自始至终就没有一句真话!」 可万灵泽再想动手,却生生被宋御舟拦下,宋御舟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又将施恩护在身后,「既然你没事,就不要在没有证据的事上面计较了。」 第63页 话音刚落,万灵泽顿时冷笑一声,「是没有证据还是师尊不想管?若我不是魔族,早就被他害死了!」 有了宋御舟的袒护,最终下毒之事不了了之,可施恩却愈发大胆,甚至想要报復万灵泽,趁热打铁把万灵泽赶走。 他为何不能当宋御舟唯一的徒弟呢? 施恩屡次在师兄的茶水中下毒,哪怕自此以后万灵泽都再未中招,他也依旧坚持不懈。 直至惹祸上身,他终究遭了报应。 有毒的茶水不知哪一步出错,被左松月喝了。 他知道时闯进万灵泽的房间,看到的正是左松月疼痛难捱躺在地上翻身打滚。 而万灵泽却居高临下坐在桌旁,眼里毫无怜悯道:「我说过叫你别喝,你偏不听,疼了也是活该。」 施恩害怕极了,立即将左松月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对万灵泽深恶痛绝,「师兄怎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总比某些人做恶毒的事好。」万灵泽看着施恩,又笑道:「怎么?怕了?揽月仙君若是死了你就该难辞其咎了吧?」 下一刻,宋御舟就破门而出,瞬间解了左松月身上的毒。 「一代仙君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他语气里压抑住了许多怒火,训斥过左松月,这次愤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施恩的身上,「本君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屡次不知悔改,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旦破了宋御舟容忍的底线,什么事就再也没有迴旋的余地。 他恳求师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只换来冷冽的训斥:「把人送入归墟,关禁闭悔过!没有本君的命令绝不许出来!」 「师尊!不要!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师尊!!!」施恩忽然从床榻上惊醒,就忽然贴上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 刚刚在梦中训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让施恩全都是不真实感,「师尊在呢,做噩梦了吗?」 施恩立即起身,看到面前温柔含笑的宋御舟,心里却一阵抽痛,他这一觉似睡了也似没睡。 勉强稳住心神,施恩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看着宋御舟背着竹篓的打扮,又转移话题问道:「师尊……这是要去哪?」 第三十六章 小神仙快回来了 宋御舟一大早便整装待发,找了张白色丝帕系在了颈间,遮住了昨天留下的吻痕,又背着竹篓准备下山,笑道:「去山下赚钱,贴补家用。」 施恩的眉头却不可查地一拧,最终认命,又请求道:「那师尊也带我下山吧,我想跟着师尊,不想跟师尊分开。」 可话音刚落,还未等宋御舟点头答应,房门外万灵泽的声音就已气势沖沖响彻云霄,「你去做什么?留在山上干活。」 说时迟那时快,万灵泽已经拎着斧头返回了房间,紧盯着在床榻旁的两人。 「那我自己下山,可你别欺负他。」宋御舟心里没底,又提醒道。 万灵泽却上前几步将背着竹篓的宋御舟抓出了门外,「师尊为何如此不信我?我是施恩的师兄,师兄又怎么会欺负师弟呢?」 宋御舟:我信你个鬼,你个小魔头坏的很! 可最终他还是想信小魔头一次,若总是带着其中一个徒弟下山,时间久了,与另一个徒弟也难免会产生隔阂。 所以宋御舟干脆利落一点,自己下山,让师兄弟两个在山上好好磨合一下感情。 「那你们好好相处,山下忙,为师就先走了。」宋御舟冲着两个徒弟笑了笑,又转身离开。 徒留房间里的施恩心虚地冒冷汗。 如今师尊走了,再装柔弱可就不管用了,更何况万灵泽此刻手中还拿着斧头,惹了师兄就是必死无疑啊! 万灵泽却没心情对着施恩秋后算帐,将斧头递到施恩面前,使唤道:「愣着干嘛?去砍柴!」 施恩哪里干过活?就是连当乞丐都已经是几百年以前的事了。 他不情愿拿着快跟他手腕一般粗的斧子,下一刻险些没拎住,差点砸在地上。 万灵泽果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嘲讽施恩的机会,「没用的东西,受了伤别算在本座的头上。」 师尊不在,施恩也无需作秀演戏,如今更是一鼓作气拎着斧子到院中默默砍柴,将揉杂了嫉妒、不甘、愤恨的复杂目光盯向万灵泽。 万灵泽却完全无视了施恩,又去房间里将宋御舟一大早做好的饭菜装入竹编食盒,趁着清晨阳光明媚,他推开了院门,逐渐藏匿进了林中。 施恩噼柴的动作也随着离开的人而停下。 带饭出门?还是在师尊走后?难不成是在外面偷偷养了人? 施恩在归墟看了太多话本,一时间浮想联翩,当即想去师尊那告上一笔,却又急忙反应过来他此行的目的。 他立即撂下斧头,推门回了房间,又极迅速的翻找起仙名录,终于在一个较为显眼的梨木抽屉里翻了出来。 仙名录完好无损,周围还泛着淡淡金光,施恩好不容易有机缘碰见,定要快速翻看一番。 揽月仙君在天界的职位很高,仙名录更不是能随便碰到的。 施恩一目十行看了一圈各路神仙,却在写有宋御舟的那页停留良久,只感嘆天界神仙千千万,皆比不过他师尊半分。 唯有千年前的慕容盛或许能与师尊一较高下了,斑驳了的纸页让施恩记忆略为深刻,可说到底,终究是连一幅画像都没有,又早早香消玉殒的罪仙,与师尊还是差了许多。 第64页 施恩没太多时间斟酌揣摩,时刻怕万灵泽忽然回来,又立即合上仙名录,在屋外召出小凤凰。 看着小凤凰叼起仙名录飞走,施恩才又折回院中继续若无其事的砍柴,良久后,万灵泽才拎着已经空了的食盒回来。 万灵泽将食盒放回柴房,几乎是径直走向房间的梨木抽屉处,他拉开抽屉,里面安静放着的仙名录果然不翼而飞,他就知道了施恩此行来到目的。 看过的仙名录有人替他还回去也好,万灵泽眼底一抹察觉不出的情绪,忽然勾唇,又缓缓推回了抽屉。 他似乎习惯了山间生活,若无其事的抱着鹅坐在藤椅上,无论何时都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如今没有了魔息面饰,也没有了师尊的管束就更加嚣张了。 几粒金黄的玉米粒撒向院子,白鹅跳出万灵泽怀中,悠哉地啄了几口如金子般的玉米粒,一魔一鹅,简直好不惬意。 施恩垂眸,笨拙又费力的砍着柴,却始终没有砍出几根来。 万灵泽就忽然冲着他道:「师弟在归墟之地看了不少书吧?你知道走火入魔的人会去哪吗?」 施恩忽然顿下了手,仔细斟酌着万灵泽提出的问题。 走火入魔?师兄不会无缘无故问他的,而这个问题他也并非不清楚。 「走火入魔的人恐怕九死一生。」施恩如实回答,「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施恩的此番高论简直说了等于没说,万灵泽顿时火冒三丈,「在归墟你究竟读没读书?竟什么都不知道?」 施恩气得牙痒,他怎么没读书?话本难道不算书吗?他可读了不少! 「师兄博学多才,我自是不及的,凡人又哪里会懂走火入魔的修炼之道?」施恩语气平和,砍柴的力度却是无意加重了几分。 「那你可知夺舍?」 「话本中曾提过,我却从未见过。」施恩照旧回答,又心思缜密,「师兄问这些,可是出了什么事?」 万灵泽没心情跟施恩打哑迷,直接反问道:「装什么不知道?」 林中叶簌簌作响,施恩砍柴的动作停顿。 他无比纠结地望向万灵泽,许久后,是他终究沉不住气道:「师兄,师尊已经不是之前的师尊了,对吗?」 毕竟宋御舟从未遮掩个性,施恩又对曾经的师尊感情深厚,两个反差如此大的人,万灵泽早就料到施恩恐怕一眼就能猜得出来。 可还未等他点头应下,施恩的眼泪就已先夺眶而出,对方放下了斧头,又几步朝万灵泽走来,就真的像一个柔弱可怜,需要依靠的小师弟一样。 「那师尊究竟去哪了?他还会回来吗?」 施恩的心慌乱无比,走火入魔?夺舍?那些万灵泽平静问出的问题都忽然变得像一把刀子般,深深剜向他的心脏。 万灵泽却将视线从施恩迫切的目光上移开,施恩深吸了一口气,师尊的近况他全然不知,他一介凡人,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把希望寄予强大之人。 他恨不得哀求万灵泽,「师兄,你这么神通广大,师尊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吗?」 「你也说走火入魔九死一生,想找师尊回来哪那么容易?」 万灵泽不喜欢被人催促,他如此揭穿施恩,本意也只不过是想赶人走,免得施恩对如今的宋御舟造成威胁。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如今拿了东西,师尊又不是你要找的师尊,可以走了吧?」 可施恩哪里还会心甘情愿的走? 他无比急迫担忧道:「可师尊若是被夺舍……」 话音未落,他就被万灵泽冷声提醒道:「是师尊夺舍了宋御舟,宋御舟本就如此,是师尊一直在拿别人的身份苟活,他从来就不是宋御舟……」 施恩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根本不信万灵泽的话,师尊怎会是苟活呢?他那么厉害,三界最强,怎么会需要夺舍别人去生活?! 「不是的,师兄一定是猜错了……」 施恩依旧逃避现实,他绝不会承认曾经的师尊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躯壳,更不相信师尊在天界这么久,竟是连真实身份和名字都未曾让任何人知道。 他难道不是师尊的徒弟吗?为何会对师尊一无所知…… 万灵泽就知道施恩会一时无法接受,「无论如何,宋御舟都不是你要找的师尊,你最好把任何对他的心思都收一收。」 施恩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的伤心与恨意不断交织,万灵泽对宋御舟图谋不轨,才不许旁人介入,他又凭什么只听万灵泽的一面之词? 就算宋御舟不是师尊,他有着那张脸、那声音、那躯壳,施恩也不会就此放过! 「师兄,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吩咐,我只是想找回师尊……」 施恩如此听话,又真的对师尊情真意切,万灵泽很是欣慰,他的身份不易与天界交涉,施恩倒是方便。 「那你现在就回天界,去调查揽月仙君的舅舅慕容盛,神仙的躯壳不会轻易受到破坏,慕容盛更没那么容易死,他极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师尊。」 * 天色渐晚,宋御舟回来时施恩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将每日赚得铜钱交给万灵泽保管,又不禁担忧万灵泽会欺负柔弱可怜的施恩,问道:「小徒弟呢?他怎么不见了?」 万灵泽则将铜钱尽数放入一个精緻的雕花檀木盒中,点燃烛灯。 第65页 他每次趁宋御舟回来之前都会备好洗澡的温水,也如实回答道:「去天界了,我为他找了事做。」 「你该不会是把他欺负跑了吧?」宋御舟难免怀疑。 施恩年纪小,又长了一张清瘦单薄的脸,唯一的气色还是那件缃色长衫衬托出来的,瘦弱可怜,哪怕是第一次见面恐怕都会对他生起怜悯之心。 可惜万灵泽是小魔头,怜悯之心根本没有,反而恼火于宋御舟对他的揣测,「他知道你不是师尊,去天界找他的师尊去了。」 宋御舟宽衣解带的手一顿,难免兴奋,「那小神仙难道快回来了?」 「还不清楚,可你为何这么高兴?」 「他是三界最强,平常人哪有机会一见?」 宋御舟入了屏风后的浴盆,又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屏风外的万灵泽道:「不过若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万灵泽不假思索,「本座是魔尊,难道还要一辈子留在山上?」 宋御舟一时木讷,仔细想罢,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难不成他还想让堂堂魔尊陪他一辈子在山间种田过日子? 第三十七章 如何端平一碗水 阒寂的夜,狂风骤雨。 当天夜里,施恩就冒着风雨从天界回到了翠华山。 扣响房门,他见到是师尊开门,顿时失魂落魄的栽倒在宋御舟的怀里。 万灵泽闻声也从榻上起来,却是不近人情地问:「可调查出了什么?」 施恩冷得瑟瑟发抖,「我问过了,盛君不是师尊,他早就死了,或许……师尊也一样……」 施恩说着滚下泪来,楚楚可怜,万灵泽却不相信,「你究竟还问到了什么?最好不要骗我。」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师兄?这都是揽月仙君亲口告诉我的……」 施恩浑身被雨淋透,抖得厉害,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宋御舟于心不忍。 「别再逼他了。」宋御舟给施恩裹上巾帕,擦了擦湿透的头髮,又安慰道:「你快去洗个热水澡,莫要染上风寒。」 万灵泽却一脸狐疑,天上人间时间的流逝不同,施恩就算在天界只呆了一个时辰,也抵得上人间一个月了,又怎会在当天夜里就能回来? 待施恩洗过澡,宋御舟已经帮忙沏好了热茶,屋外风雨飘摇,房檐挂着的灯笼被吹得晃动,用力拍打着窗门。 房间内一隅烛火,却是温暖又安逸。 施恩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捧着热茶没喝上几口,便又内疚道:「都怪我,耽误师尊休息了。」 万灵泽洞悉一切,如今的表情却是凶神恶煞。 可宋御舟被蒙在鼓里,完全识不破施恩的伎俩,只觉得眼前的徒弟懂事的让人心疼,「若是你能把我当做师尊,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施恩顿时撂下了茶杯,转身抱住站在他身旁一直陪伴他的宋御舟,似乎颇为感动,又语气颤抖道:「师尊,我好冷,今天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万灵泽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旁咬牙切齿道:「你别得寸进尺……」 施恩只好让步,又恳求道:「那师尊今晚能陪着我睡吗?我实在太想师尊了……」 这一声声「师尊」叫得宋御舟不知所措,更加心疼,自然也就无法拒绝。 前一晚还是师尊与小魔头同床共枕,屏风隔绝着与施恩的距离,不过一天之后,便陡然逆转了位置,换成了小魔头孤枕而眠。 宋御舟忙碌了一天,为施恩盖好了被子,便早早入睡。 漆黑中,只有施恩微微睁着双眼,把复杂的眼神都落在了身侧的宋御舟身上。 他根本没有回天界。 走到半路施恩就想明白了,他为何要听万灵泽的命令,非要去调查慕容盛呢? 仙名录他偷偷看了,如今想来,慕容盛或许真的是师尊,可如若是师尊,慕容盛既然要夺舍在宋御舟的身上,是不是就证明自己的躯壳已经没了或者不能用了? 那他为何还要傻傻的,不顺了师尊的意,妄图去查师尊捨弃的经歷,找师尊抛弃的躯壳呢? 如今的施恩躺在榻上,仔细端详着宋御舟的脸,俊朗,英气,连睡着时缓缓的唿吸,都是那么让人着迷。 这样完美的躯壳和一个只会做饭种田的村夫实在是太不相配了,所以就算师尊是夺舍又如何? 是师尊让宋御舟这个名字响彻三界,是师尊赢得了所有的地位与名誉,宋御舟这个名字,本就该是属于师尊的! 施恩无比想念那个严肃清冷又强大的师尊。 哪怕师尊走火入魔九死一生,他也要赌一把! 他应该帮师尊把这副躯壳夺回来! * 一夜无梦。 熟睡的宋御舟却全然不知危险来临,他早起准备下山忙碌,却忽然被身侧刚刚睡醒的施恩抓住了手腕。 对方的眼神向屏风处瞥了瞥,似乎纠结了良久,才缓缓说:「师尊,徒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悄悄道:「徒儿昨天看见师兄忽然拎着饭菜出门,是去见谁了吗?师尊可知道此事?」 见施恩一脸纠结凝重,宋御舟却破涕而笑,替万灵泽解释道:「他是去见他的妹妹了,你不必担心。」 此话对施恩来说信息量着实有些大,他从来不知万灵泽还有妹妹,又不解问,「那为何师兄要为他妹妹送饭?」 第66页 宋御舟如实回答,「是你师尊的封印,他妹妹被封印在河中无法脱身,前段时间我们相遇,他这才能每天为自己的妹妹送一顿饭。」 施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提起师尊,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 宋御舟见到对方又低落了情绪,便立即转移了话题,「抱歉,我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的,师尊。」 施恩却忽然解释,他紧紧握住宋御舟的手,语气也变得无比认真,「徒儿已经想开了,或许每个人都有命数,师兄与我说过,明明是之前的师尊夺舍,或许如今才算是物归原主。」 施恩的话里似乎完全接受了之前师尊的离开,又对眼前的师尊产生依赖,他如此豁达,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坚韧又脆弱的模样让宋御舟感动。 其实宋御舟不是没想过,自己当初在战场上被一把长枪穿了个透彻,又怎么可能再活着呢? 或许就是有了小神仙的帮忙,才让他不知在哪长长的睡了一千年,自己比起小神仙,好似差了许多能力,他没有小神仙的神通广大,偏偏阴差阳错又回来了。 自从回来后,宋御舟面对忽然多出来的两位徒弟,其实一直都想尽自己所能真的做好一个师尊,获得认可。 施恩忽然问道:「那以后……我可以一直陪着师尊吗?」 对方的出现好像瞬间消解了宋御舟心里的迷茫,他似乎证明了自己其实也有存在的价值。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宋御舟兴奋道:「为师虽不会教你法术,可若是做饭种田过日子,为师还是很擅长的……」 话音刚落,一直扫院子的万灵泽就推开了门,倚在门框上道:「既然说是做饭种田过日子,师尊如今怎么还不下山赚钱?」 他的目光却是极为恼火地落在了施恩抓住宋御舟的那只手上。 看到万灵泽不友善的目光,施恩也是极快速地收回了手,宋御舟并未在意,也同时没注意到万灵泽「如狼似虎」的目光。 他却是注意到了喜欢跟在万灵泽身后,可总是被万灵泽冷落的林玉儿。 「玉儿?!你何时来的?!」 宋御舟二话不说,先把罐子里存好的蜜饯拿出来给林玉儿,万灵泽便回答道:「刚被她母亲送来。」 林玉儿抓着万灵泽的衣角,接过蜜饯,又破天荒道:「谢谢小宋哥哥……」 「上过学了,是不一样了。」宋御舟欢心地揉了揉林玉儿的头,又不忘犒劳替他打扫院子的小魔头,也往万灵泽的嘴里塞了块蜜饯。 晌午的暖阳照进整洁干净的院落,门边的三人活像是一家三口,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下,其乐融融…… 施恩看的心生妒意,可宋御舟也没忘了他,又很快将一整罐蜜饯递到了施恩手中,叮嘱道:「那为师就要出门了,你好好休息,今天还有玉儿陪你。」 宋御舟偷看了眼万灵泽的方向,见小魔头正忙着为玉儿梳头,这才小心翼翼在施恩耳畔道:「你师兄若是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为师,不可自己受委屈。」 可施恩却还沉浸在刚刚师尊餵师兄吃蜜饯的醋意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脸上勉强扯起一抹笑意。 「师尊,我没事的。」 呵?向师尊告师兄的状? 他无非又要看到似打情骂俏般的争吵,师尊根本就捨不得责罚万灵泽,倒会显得他不懂事了。 施恩暗自捏了捏拳头,宋御舟是会比曾经的师尊温柔了太多,可温柔过了头,这跟端水大师有什么区别?! 目送宋御舟下山离开,施恩也顿时不演,反而看着梳妆镜上万灵泽的方向。 好歹也是堂堂魔尊,却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孩子梳头,施恩心中不禁冷笑。 「师兄真是变了,变得好生温柔,竟还会给小孩子梳头了。」 万灵泽拿着梳子的手一顿,看都没看施恩,只是语气冷淡道:「既然喜欢看你表演的人都已经走了,就别像具尸体一样摊在榻上。」 施恩不到关键时刻不愿与万灵泽发生正面冲突,还是很听话地下了榻。 走到了梳妆镜旁,他又建议道:「不过师兄梳的头髮实在太单调了,若是能为玉儿编两条辫子就好了。」 万灵泽:你找茬是吧? 光是学扎头髮他都并非情愿,又更何况是扎辫子了,施恩却是整日为自己编发,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将自己头上的辫子冲着林玉儿展示,「玉儿,你喜欢哥哥这样的辫子吗?哥哥编给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编的辫子也着实吸引着没怎么编过头髮的玉儿。 万灵泽只从中学会了一个道理,没有手艺,就算眼睛长得再好看也终究是会被冷落的。 他不屑在编发这种事情上与施恩争个高低,又主动退出,还要去为三妹准备餐食。 可施恩却编发编的心不在焉,草草了事,见万灵泽默不作声独自离开,他又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问林玉儿道:「你哥哥这是去哪了?怎么忽然抛下你就走了?」 林玉儿刚刚梳头,并未注意,如今才反应过来万灵泽不见了,她与施恩并不相熟,不敢哭闹,只知道施恩与小宋哥哥认识,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施恩果然不负众望,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又故作安慰道:「你别急,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第67页 第三十八章 一不小心端翻车 昨夜骤雨,今日的草地还裹着泥土湿润的清香,花草树木上也垂挂着颗颗雨滴,缓缓滑落…… 万灵泽刚将食盒拿到河边,仙妖客便从河中浮了出来,粉嫩的花瓣落在周围,有些随河流而走,有些藏进石缝,揉进泥土里。 「二哥今日都给我带了些什么?」 仙妖客迫不及待打开食盒,才注意到万灵泽面色凝重,出于关心,她边吃边问道:「怎么了?兄长?难道是与小仙君的感情不好?」 她早知道宋御舟解除了媚术,自然也就能脑补出正儿八经的兄长亲师尊的画面。 师徒恋想想简直是太禁忌了,只不过如今媚术解除,估计两人的感情也要继续凝滞。 可事到如今,万灵泽还哪有心思只在意感情? 「是我师弟来了。」 仙妖客与万灵泽分别五百年,更不知道万灵泽还有个师弟,却是难得从万灵泽口中听出了不满与酸意。 「二哥,有时候做人也不能这么小气,毕竟在仙君眼里,你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也就别醋了。」 万灵泽仔细思索,可能他与施恩真的在宋御舟眼里都是一样的吧?尽管他与宋御舟相处的时间更久,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说什么废话?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万灵泽破防,回过神来接回话题,「你当真以为我是担心我自己?是我师弟谎话连篇,师尊现在对他关心备至,他早晚会误事。」 仙妖客依旧听出了满满的醋意,在人间混迹这么久,万灵泽的情绪对她来说太过明显。 她又忍不住一语点破,「二哥,你是已经爱上仙君了吧?」 万灵泽这次却是愣也没愣,忽然对仙妖客凶神恶煞,关上了食盒,「别吃了,吃饱了撑的。」 他或许发自内心真的有一种被揭穿的无地自容感,万灵泽不愿承认他会对一张自己厌恶了五百多年的脸动心。 难道同样的躯壳只不过换了一个灵魂,他就可以突破底线的去爱了吗? 权衡利弊左右思量,他都不可能会喜欢宋御舟,更何况宋御舟的选择里也绝不会有他。 仙妖客得知自己说错话,为了饭又能屈能伸的立即改口,「兄长,我开玩笑的,我被封印很可怜的,你就别罚我了……」 她求饶的话音未落,万灵泽就极敏锐地听到了林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只见施恩如今正牵着林玉儿的手,已然看见了河中的仙妖客。 如今仙妖客浮在水面,几乎只露出一颗头,长长的乌髮垂入了河中飘着,长久在河中蛰伏,她的皮肤异于常人的白,而她周围的桃花瓣,更像是活物一般不停地在她周围翩翩起舞。 不等几人做出反应,林玉儿就先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晕了过去。 施恩眼疾手快将人抱入了怀中,万灵泽也已事先做出反应释出一诀,併拢的指间顿时凝出一滴水来,飞速朝玉儿的额头落去,替玉儿消除了刚刚的记忆。 「你做什么?竟带孩子来这种地方?!」万灵泽恼道。 仙妖客瞬间躲入河中,见万灵泽摆平了事,才又探出脑袋,很快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你是我兄长的师弟?」 施恩如愿以偿清楚了仙妖客的位置,又收回目光,立即关心起玉儿,他把玉儿紧紧抱在怀中,故作紧张模样。 「是玉儿以为你把她抛下了,哭着要找师兄……」 「可眼泪呢?她哪里像是哭过的模样?」万灵泽却是厉声打断了施恩的话,不愿再听对方扯谎。 他从施恩的怀中接过昏迷不醒的梦儿,确认清除了记忆,才拎起食盒离开。 莫名其妙没吃上几口饭菜的仙妖客简直伤心欲绝,「兄长,我还没吃饱呢!」 万灵泽却是冷漠回復,「还吃什么?分不清孰轻孰重?」 仙妖客一时哑口无言,她透过河面摸了摸自己的脸,难得不自信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万灵泽却抱着玉儿早已走远,施恩却因仙妖客的话驻留在原地,安慰道:「不吓人的,姐姐很漂亮。」 仙妖客看着面前单纯和善的施恩,尽管知道万灵泽的提醒也忍不住下意识放松了戒备,就听施恩又道:「若有机会,下次我给姐姐带饭好不好?」 「你图我什么?如今我被封印,可什么都做不了。」仙妖客立即跟无事献殷勤的施恩撇清关系,提醒对方她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施恩却只是害羞地笑笑,他笑起来唇角微弯,浅带着梨涡。 「图姐姐漂亮,这么漂亮的姐姐饿肚子我会心疼的。」 * 临近傍晚,太阳隐去了山头,似乎融进了林中,宋御舟一路背着竹篓回来,今日在山下搓了冰粉,他又带回来准备犒劳一下替他看家的两个徒弟。 谁知刚刚踏进房门,只见师兄弟二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楚河,针锋相对。 而明明白天还活蹦乱跳的林玉儿却躺在榻上,安然入睡。 「她这是怎么了?」宋御舟放下竹篓,看到榻上熟睡的玉儿皱着眉头,便意识到情况不对。 下一刻,施恩就先哭着道歉:「师尊,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玉儿,让她看见师兄的妹妹,这才被吓晕了。」 宋御舟也想起河中的仙妖客,如若乍一看,飘在河中一颗美艷的头,着实够吓坏小孩子了。 第68页 「你昨夜淋雨身子虚,怎么能一个人照顾孩子呢?这不怪你……」 宋御舟安慰哭泣的施恩,帮忙拿手帕擦了擦对方的眼泪,就立即惹到了一旁静静生闷气的万灵泽。 「不怪他?难道师尊是怪我了?」万灵泽的眼神如一把锋利沾血的利刃,快要将面前的两人千刀万剐。 「如若不是你带玉儿去找我,她又岂会见到我妹妹?」 施恩更是不服气,「师兄难道不知道玉儿很依赖你吗?你二话不说离开,把玉儿留给我这个陌生人,她自然慌张,吵着要去找你,我又有何办法?」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没卑鄙到会去利用一个孩子。」 两人你一嘴我一句的吵起来,宋御舟又立即拦在两人中间,此时玉儿也被吵醒,已全然忘了刚才的惊吓。 夜幕降临,山下的林三哥砍好了柴,又来到院中接林玉儿回家,敲开房门,只见三个人皆面色凝重,俨然一副鼎立局面。 「小宋师父,你这屋里头怎还多出个人来?」 施恩眼睛红红的,如今垂下头,故作柔弱,悄悄抹去了眼泪。 宋御舟便将玉儿带到林三身边,又介绍起施恩,「这是我的小徒弟施恩,他最近来找我,还没来得及带出去叫你们见见。」 搪塞过林三接走玉儿,前脚宋御舟刚关上门,后脚施恩刚刚抹去的眼泪就似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原来我还不配认识师尊的朋友……」施恩又找到了新的理由哭诉,一旁的万灵泽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宋御舟竟在两个徒弟身上感受到了后院起火的错觉。 「怪为师最近太忙了,以后一定为你办个欢迎宴。」 万灵泽却又当即不满,冷冷质问,「我同师尊来到翠华山时,师尊为何没想着给我办个欢迎宴?」 这碗水无论如何都端不平,宋御舟更是愁得头髮都快白了,只能又哄道:「好了,你们一起办,一个都落不下!」 施恩却偏偏要找不痛快,哭得更悲情了,「师尊对徒儿这么好,可徒儿却有事瞒着师尊,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见宋御舟全然不想计较,他又添油加醋道:「可徒儿不敢说,徒儿怕师兄会打我……」 万灵泽的拳头确实已经硬了,他快要气炸,「你又想胡说什么?!你哪次挨打不是活该?!」 「什么?!你还真打过你师弟?!」 宋御舟根本不清楚两人之前的恩怨,可万灵泽确实脾气暴躁,好似对施恩动手都不算件稀罕事。 但打人终究是不对的,更何况施恩看上去又这么委屈,他只能又替万灵泽辩解道: 「之前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以后为师绝不会允许这么恶劣的事情发生,但其实你师兄他还是很讲道理的……」 施恩看了眼站在他对面气到魔息四溢,「很讲道理」的万灵泽,哭得更大声了。 「其实我是看见,师兄他……施了一诀打在玉儿的头上,玉儿才晕倒的……」 好,很好,栽赃陷害装无辜,整套表演都用上了!施恩也真是够煞费苦心了! 「她明明是被吓晕,本座替她消除了记忆,如今倒成了是本座打的了?」 听得宋御舟很后悔啊,他干嘛一时粗心大意,把孩子交给这两个不省心的徒弟照看?! 小神仙明明收的是徒弟,怎么到他这里就全都变成祖宗了?!? 理不清楚两人之前的恩怨情仇,宋御舟又不在现场不能为谁佐证,只希望两个徒弟可以和睦共处。 「既然玉儿也都没事,就莫要再提这件事了,为师今天带了冰粉回来,再耽搁都要温了……」 宋御舟拍了拍万灵泽的肩让对方消消气,又替哭成泪人的施恩擦去眼泪。 可在受了委屈的万灵泽眼中,光是宋御舟为施恩抹去眼泪的动作就着实够刺眼了。 竹篓里的红糖冰粉盛出,宋御舟加了点芝麻、花生碎,便端给哭得大汗淋漓的施恩先吃。 万灵泽终于忍无可忍,自从施恩来后,宋御舟对施恩的偏爱就愈来愈明显。 好似这世上没人听道理,只有弱小可怜之人能得到更多的偏爱。 可凭什么? 施恩他配吗? 这世上什么东西不是靠争取靠能力?为何换到了关心上面规则就变了? 万灵泽一把拽下了宋御舟为施恩擦拭眼泪的手帕,报復般扔在地上,转身推门而去。 宋御舟顿时顾不上冰粉,为施恩放在桌上,他又立即去追万灵泽,「诶!?你这是要去哪?!」 第三十九章 魔尊生气回娘家 施恩本想出去阻止师尊去追万灵泽的脚步,刚跟随宋御舟跑到院中,只见万灵泽忽然开出一扇魔门。 庭院内顿时狂风骤起,门外魔息萦绕,门内孤魂哀嚎,万灵泽不顾宋御舟的阻拦,大步流星迈入门中,顿时融进了漆黑里,不见踪影。 施恩的脚步被可怖的魔息逼停,他不敢再靠近,最终还是放弃了牵扯师尊,眼睁睁地看着宋御舟跟随万灵泽,跳入了那扇门之内。 门瞬间化作雾气消散,院内的狂风骤停,落下的太阳逐渐逝去了温度,庭院降下一片黑暗,连月色也冷…… 施恩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刚刚的热闹似乎瞬间随着傍晚落下的太阳一起消失了,桌旁静置着的冰粉也未来得及吃。 第69页 他坐在桌旁,靠在椅子上,没有点燃烛灯,等了一会儿,似乎思索了片刻,又忽然拿出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 施恩嘆了口气,打开荷包中的小玉瓶,将药粉倒入刚刚宋御舟为他准备的冰粉里。 没有了观众,施恩的脸上再无一点可悲可怜,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冰粉放到了竹编食盒中,挑起一盏灯,去找仙妖客。 一路上,他的脸色被温暖的烛火衬得极为阴沉可怕,快走到仙妖客所在的河边时,施恩的脸上便攀上笑意。 漆黑下的灯笼尤为显眼,仙妖客在河中注意到渐近的光,便立即从河中浮出,见到施恩拿着食盒过来,更是放松了戒备。 「你当真为我送饭?」仙妖客打开食盒,魔族对一个看似单纯善良的凡人更加不设防备,看到是冰粉,又一时失望。 「怎么是冰粉?这可填不饱肚子。」 施恩又内疚道:「抱歉,我是趁师尊和师兄休息才偷偷来的,没能带出其他的……」 可有得吃还挑什么? 仙妖客还是很快接受了事实,边吃边忍不住夸奖道:「你和你师尊一样好,都知道关心我,反倒是我二哥,他总是很兇,几百年都改不了。」 听到仙妖客的抱怨,施恩又忍不住勾唇,「是吗?那做这样的人的妹妹,是不是也很该死?」 话音刚落,仙妖客忽然感觉浑身无力,仿若有千万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不可置信施恩会下毒给她,可却已说不出话来。 「这是见血封喉,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如今就先拿你试试毒!」 施恩知道仙妖客身为魔族,定不会被人间的毒药毒死,可见如今对方疼痛难捱,就已经觉得解气。 毒性比之前的砒霜还要强上数倍,仙妖客相比万灵泽来说功力尚浅,一时间化解不了身上剧毒,瞬间藏匿进了水中…… * 魔界—— 血月当空,细雨如丝,坠入漫无边际的猩红河流中,泛起丝丝诡异的涟漪。 万灵泽穿过红木桥,一路向自己的宫殿走去,宋御舟紧随其后,哪怕抓住了对方的衣袂也会被对方愤怒甩开。 「为何这么生气?」宋御舟心力交瘁,自以为自己已经在努力当好一个师尊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万灵泽理都没理,一脚踹开了玄疏殿的大门,却将宋御舟关在了门外。 玄疏殿外有侍卫穿着玄色铠甲把守,与被关在殿外的宋御舟面面相觑,最终是侍卫恐慌地移开了眼。 玉鉴仙君的名讳响彻三界,他是杀了上一任魔尊,差点要灭了整个魔族的活阎王,无论过了几百年他们都不会忘了的。 如今威风凛凛的玉鉴仙君却被万灵泽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宋御舟敲不开门,只好冲着身旁的侍卫笑道:「不如……你们通融通融让我进去?」 侍卫全都瞬间低下了头,殿内是魔尊,殿外是仙君,他们只是弱小可怜的侍卫,这两个都不敢惹啊! 可还未等侍卫回答,殿内的万灵泽就已传音到殿外,「为难我的侍卫做什么?难不成师尊还想无理取闹?」 究竟是谁在无理取闹啊!? 宋御舟无奈解释,「自然不是,为师这不是想来哄你吗?你叫为师进去……」 如今便是宋御舟说什么也不对,万灵泽又当即挑理道:「本座是孩子吗?还需要你来哄?!」 「没有没有,是为师需要你,为师知道你照顾孩子不容易,这不是没想着怪你……」 宋御舟话音未落,不知哪句话又点燃了引线,万灵泽瞬间发火,「宋御舟!本座为你做了这么多,有哪点值得你怪?!」 殿外的侍卫全都听傻了,孩……孩子?? 谁的孩子??? 魔尊和……仙君的? ??? 「所以我没想着怪你啊!」 可万灵泽又很快抓到重点,「所以你还是觉得本座有错,只是没怪本座罢了??」 「……」 宋御舟:臣妾百口莫辩。 「你照顾孩子这么辛苦,又怎么可能有错呢?」宋御舟苦涩笑道。 万灵泽听出了宋御舟的停顿,更加不愿开门,他冷笑一声,「呵,在师尊的眼里照顾孩子的人都没错,所以施恩照顾了孩子,他就是个好人了?」 万灵泽九曲十八弯的脑迴路彻底把宋御舟说晕,宋御舟最终试探问道:「所以……是施恩错了?」 可施恩他到底错哪了啊?! 一旁吃大瓜的侍卫们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什么?!魔尊和仙君不仅有一个孩子,并且还有第三个人来照顾?! 如今看来,魔尊被仙君伤害得很深啊…… 「师尊根本不知道施恩到底错哪了吧?」 宋御舟要是知道施恩到底错哪了他就不会这么迷茫了,「要不然你告诉为师?为师其实是觉得施恩不知何时就走了,我们应当像招待客人一样,对他多担待一些……」 「凭什么?难道本座就不会走了吗?」万灵泽要的是公正,或许甚至比公正还要多得多。 他要的是偏爱。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宋御舟顿时失望道:「若是你们总有一天都要走,那为何如今又要让我这么为难呢?」 宋御舟很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并且有预感,阴差阳错偏得来的东西也许终究会有一天失去。 第70页 比如他这条命,他的身份、生活、包括附加而来的徒弟。 曾经在翠华山时,母亲告诉他,人其实就像栖息在树上的小虫,偌大的树林里,没有哪一片叶子是属于小虫的。 直至宋御舟上过战场后,才逐渐理解了这道理,后来他再睁开眼,所有的执着都凝成了一个。 他想守着自己的叶子过一生,无论这叶子上是落了雨沾上水滴,还是起了霜结成冰晶,这都是小虫留不住也不该管的。 「为师不想看到你们吵架,为何我们三个人不能一起生活,共同把这个家撑起来?」 吃瓜侍卫皆目瞪口呆。 魔尊……应该是正室吧? 「不如你先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为师就先不打扰了。」 宋御舟放下了敲门的手,看着周围侍卫各个惊恐的眼神,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却也没多想就转身离开。 没想到殿外才不过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刚刚还冷血无情坚决闭门不见的魔尊就自己主动推开了门。 宋御舟的身影早就消失,万灵泽眉头紧蹙,阴郁得如同被孤魂附身,在一番别扭无奈之后,他还是离开了宫殿去找宋御舟。 侍卫们不禁感嘆:五百年当真是瞬息万变!活久见啊! * 宋御舟独自回不去人间,对魔界也一回生二回熟。 魔族似乎惧怕宋御舟的这张脸,他一路畅通无阻,在魔界四处闲逛,想起仙妖客曾告知他在魔界的食材,便觉得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 遂万灵泽被魔族子民一路提示找到宋御舟时,宋御舟正在一片西瓜地里摘西瓜。 当初三界大战,魔界一时得利,先魔尊苍擎在人间横行霸道,抢了许多地界,不过还没来得及打理,玉鉴仙君便横空出世。 最终魔界溃败被封印,抢来的地界也就此荒废了千年,而千年前的宋御舟就像是一根穿越了时光的线,让人间的土地再次有了维繫。 好,很好,不愧是他的好师尊,每次来魔界都能顺点东西回去。 「师尊,你倒是不会空手而归,来魔界当真是想哄我?」 小魔头主动送上门来让哄,宋御舟又岂敢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他立即捧着西瓜,跑到了万灵泽面前,问道:「徒弟,你可是想开了?」 万灵泽当然想开了,他绝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直接道:「师尊让施恩滚回归墟不就好了?」 宋御舟头疼,「可人家才刚来,如今他的师尊又回不来了,我又如何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赶他走?」 「可他满口谎话,当初根本没回天界,又如何笃定他师尊一定回不来?」 其实宋御舟也觉得事有蹊跷,他之前明明告诉过施恩,万灵泽会去给妹妹送饭,可是今天到了施恩的口中怎么就变成了毫不知情,无意带玉儿踏入? 「可他不像是个坏人,也确实可怜,我们就对他多点包容吧,好吗?」 施恩的性格像是个受不得刺激,会走极端的人,宋御舟见施恩一副涉世未深模样,不忍对方误入歧途,所以也算动了恻隐之心,想给可怜的施恩多一点关爱吧? 万灵泽无论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别人对施恩的第一印象。 哪怕当初的自己还都是吃了点苦头才看穿施恩的心思,又如何能强迫别人短时间内改变看法呢? 可他依旧气不过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像好人,难道本座看上去就像坏人了?」 第四十章 难道还想成个亲 宋御舟满眼都写着『这不是我说的,这可都是你自己认为的』贊同感。 「好啦,你既是魔尊又是师兄,就算师尊求你,这次的事我们谁都不要再计较了,好吗?」 宋御舟又再次为施恩求情,到了此刻,万灵泽甚至觉得他的恼火已不光是施恩本身。 「为何本座遇到的所有人都要这么维护他?」 万灵泽想不明白,曾经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君如何沆瀣一气他不屑去计较,可明明眼前的人再不是之前的仙君,但为何他们的选择还是如出一辙? 「罢了,你们本就是一样,本座只需要你解开封印,别半路被有心之人害死……」 宋御舟很清楚自己在万灵泽眼中的定位,可此刻心里却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并不生气,反而思索道:「那若是我解不开封印,其实被害死了也没关系吧?」 他的躯壳是不是早就成了一个载体?是不是他的魂魄不在,还会有些其他的魂魄在呢? 宋御舟怕死,长枪刺破他胸口的痛他到现在都记得,一千年悄无声息的流逝,翠华山千百年的轮转变故,都催生他的无力感。 可他不相信,他与任何人无冤无仇,如今又有高高在上的仙君身份,除了万灵泽之外,又有谁会想杀他呢? 万灵泽口是心非的话竟被宋御舟听进了心里,辗转出一个更加僵持的答案,换来的自然是万灵泽更加口是心非的回覆。 「你死当然可以,但别死在本座面前碍眼!」 他顿时气愤转身离开,就好像是对方没有回答出正确答案一般。 万灵泽忽然后悔主动来找宋御舟,他图什么?面前的人既不能立刻解除封印,又处处袒护施恩,甚至为了与他作对,说自己就算被害死了也没关系? 第71页 可为何又要在他生气时跟来魔界?宁愿被关在殿外? 万灵泽很快就知道了,宋御舟可能不为了任何人,就只是为了西瓜。 刚刚还说丧气话的宋御舟一见到万灵泽要走,又忽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顿时变得百依百顺道:「对不起,可你若是走了,为师就回不去人界了……」 「……」 万灵泽顿时无语,「你到现在还想抱着你的西瓜回人界?」 宋御舟委婉,他是想哄好小魔头的,可若中途哄不好,他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了西瓜,还把自己再搭给魔界吧? 「若是你愿意,我们一起回去,冰粉都还没吃,到时把西瓜切成小块,加到冰粉里面,又冰又甜又解渴,会很好吃的!」 万灵泽:「……」 「是魔界给不了你温暖了吗?」 宋御舟捧着西瓜眨了眨眼,这大夏天的,要什么温暖? 他倒是还想解暑,吃冰粉啃西瓜呢。 「若再不回去,为师备的冰粉就真的没法儿再吃了……」 可话音未落,下一刻,万灵泽却忽然转身解开了宋御舟脖颈处一直缠着的丝帕。 顿时,白皙脖颈处深红浅红的印记暴露在空气中,映入眼帘。 「可本座并不想吃冰粉。」万灵泽冷道,看宋御舟的眼神却是望眼欲穿。 一说起冰粉,他就能想到宋御舟为施恩擦泪的画面,那样的偏爱让万灵泽莫名烦躁,就好像是他输了。 输了的人会气急败坏,万灵泽似乎非要在其他地方找证明。 宋御舟顿时难堪,整个人都似乎烫起来,他抬手胡乱地捂住脖颈处的印记,却显得欲盖弥彰。 「你做什么?快把丝帕还给我!」 宋御舟如何不难堪紧张? 他本就后悔自己意乱情迷,几次破戒与万灵泽厮混,这些醒目印记简直就像是刑罚,无时无刻不告诉他,他根本就是个冒牌又不正经的师尊。 本就道行尚浅,教不了徒弟什么,反倒是会带领徒弟误入歧途。 宋御舟,你干脆找个西瓜一头撞死算了!!! 可万灵泽不但没还丝帕,还反手如同挑衅般将丝帕扔远了些许。 夜晚柔和的暖风在半空中轻托着白色丝帕飘走,漆黑下,猩红的血月变得明亮,照耀着万灵泽的轮廓,又与瞳孔里的血红交融。 「既到了魔界,就要守魔界的规矩,师尊想回去?不觉得应该向本座付出些代价吗?」 宋御舟一手捧着西瓜,另一只手又想捡起地上飘远的丝帕,却勐地被万灵泽按住了肩,吻就胡乱地撞了上来。 他被连连逼退,直至后背撞在了一旁郁郁葱葱的大树上,宋御舟完全被万灵泽抵住,背紧贴着树干,唇却被对方紧贴着。 「这算什么代价?」宋御舟无地自容,尽管这是魔界,不会有任何人来,可他还是紧张的不知所措。 人间的地界,露天,血月,还能闻到芳草的清香,偶有蝉鸣,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这里全都让宋御舟的感官变得清晰无比,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暴露一切的野外环境。 万灵泽垂眸,没有回应宋御舟,反而将眼神落到对方手中险些快抵进他怀里的西瓜上。「师尊就打算一直这样抱着西瓜吗?」 宋御舟的脑子却已不会思考,被激烈的吻一时碰撞的缓不过神来,只是一直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怀中的西瓜成了他唯一的防线,却转瞬被万灵泽拿走,圆滚滚的西瓜滚落在脚边,那双刚刚扔西瓜的手却又反过来扯开宋御舟的衣领。 宋御舟只能无济于事地去攀对方的手,却根本拦不停对方的任何动作,吻一直从嘴唇滑向喉结处。 对方故意留下一片新的红痕,似乎是警告道:「你是本座的。」 宋御舟无言以对,此番感受就像心理和身体在矛盾的挣扎,他终究是俗人一个,经不过几番撩拨。 「可还生气?我究竟何时才能回去?」宋御舟靠在树上,衣服凌乱地垂在肩头,他皆无暇顾及,一心只想着回家。 万灵泽却不紧不慢,他的表情里不再是严肃与怨怼,反之是慵懒又游刃有余的挑逗:「师尊不是说要哄本座吗?还想回去做什么?」 晚风吹动,漫长的衣袂轻盈交织在一起,嫩绿的树叶被风吹动,偶然下落二三片…… 从野外一直到宫殿,天旋地转,魔界一直被血月笼罩,又过了许久许久,宋御舟根本不清楚如今是黑夜还是白天。 他躺在玄疏殿内的软床之上,似乎早被人沐浴过,又换了身新的衣服,如今大脑放空。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他觉得他不行了,他有点老了。 如果一开始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宋御舟是绝对不会不识好歹地跟来要哄什么小魔头的。 此刻的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万灵泽飒沓如流星,倒是神清气爽,一身暮山紫的长衫收紧了腰线,长袖飘飞,他手里拿了件白衫,又披到了宋御舟身上。 宋御舟裸露的肌肤瞬间被白衫遮掩,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竟没穿裤子! 空白的大脑瞬间布满了慌张情绪,他看了眼床榻,又问万灵泽道:「我裤子呢?」 谁知话音刚落,几个侍卫也随万灵泽的脚步跟进了宫殿内,手中还各自端着清一色的红木托盘,皆满满当当摆放着各类应季水果。 第72页 「师尊的裤子竟管本座来要?难不成是本座帮师尊脱……」 万灵泽话音未落,就被宋御舟紧急捂嘴,「还有这么多人在!」 知道宋御舟害羞,万灵泽挑眉,却是听话闭了嘴。 端着托盘的各侍卫无论听到什么都是面不改色,万灵泽抬了抬手,他们便一齐撂下手中托盘,退步离开了宫殿。 人都走了,宋御舟才终于松了口气,万灵泽便贴心地拿起其中托盘内的新衣,递到了宋御舟面前。 「师尊之前的衣服脏了,换件新的吧,这里有新的裤子……」 宋御舟听得头疼,他可没有心思想之前的衣服为何会脏了!只是立即推开万灵泽,自己躲在纱幔后迅速换完了衣服。 他竟连指间都失了力气,比愤怒更多的是羞耻感,拉开纱幔,其余托盘中的各式水果又充斥了满眼。 西瓜、桂圆、葡萄、荔枝,每样水果都是新鲜採摘,各个饱满,整齐地罗列在托盘之中。 万灵泽站在周围,对水果并不感兴趣,却把目光全都注视在新换过衣服的宋御舟身上。 一件清透洁白的长衫,冰清玉洁之下,颈处却布满醒目甚至刺眼的红痕,若是此刻有一把铜镜,宋御舟恐怕会非常焦急地围上一条丝帕欲盖弥彰。 谁让万灵泽是魔头呢,他就是坏,根本不打算告知宋御舟颈处的吻痕。 「为何会忽然有这么多水果?」宋御舟刚问,就被万灵泽递过百宝囊,示意他都可以装走。 「因为师尊把本座哄的很开心。」 宋御舟看着满地水果,又反覆琢磨着万灵泽的话,最终还是缓缓接过了百宝囊。 难道这算是他付出身体得到的奖励? 「怎么了?不喜欢?」万灵泽本以为宋御舟见到这些会很开心的,明明昨天还捧着西瓜爱不释手。 宋御舟却立即摇头,转身就痛快地往百宝囊里装起水果来,他怎么会不喜欢? 此些水果就算是在人间也是弥足珍贵的,他可以做蜜饯、酥山、冰点…… 难不成这些满足不了他,他还想要个名分,和万灵泽成个亲不成? 第四十一章 三人感情很拥挤 宋御舟在心中调侃自己,却一时苦涩,他时常觉得身心俱疲,甚至有时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只是……好似不想再和万灵泽这样稀里煳涂的厮混下去了。 他想要安稳的生活,计划是明媒正娶一个妻子,组成一个家,可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出这么大的变故。 身份陡转,与三界有所瓜葛,遇到魔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究竟还可不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中去? 刚装好了水果,万灵泽却忽然拦腰将宋御舟抱了起来,宋御舟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百宝囊,游走的思绪又顿时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宋御舟不习惯被人抱着,特别是被万灵泽。 两人之间哪怕距离靠的近些,都会让宋御舟紧张慌乱。 「师尊难道还走得动?自己还能回家?」万灵泽并没打算放开已经浑身无力的宋御舟。 对方仅仅是装水果都在手抖,哪里有办法再跟着他一路穿过红木桥回人界? 宋御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牵强,昨天晚上压根就没休息,只好又请求道:「那你背着为师吧?为师会舒坦些,好吗?」 万灵泽并未拒绝,反而有求必应,又背着宋御舟一路离开宫殿,走过了魔界的红木桥。 一路上路过的魔族子民都对着魔尊行礼,而堂堂魔尊,在众子民面前竟没觉得背着宋御舟有何不妥。 宋御舟将头埋在万灵泽的肩上,似乎这样就能尽量减少存在感一般。 他有时也觉得小魔头有不易察觉的温柔,才会让自己一时冲动,当初一见到万灵泽生气,就不管不顾跟来魔界了吧? 所以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宋御舟忽然冷静警醒,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背着他的万灵泽。 柔顺的髮披肩,他似乎能闻到淡淡月麟香的味道。 穿越过门,到达人间,离院落房屋还有短暂的距离,翠华山上的太阳缓缓升起,已是清晨了。 草木裹着清晨的露珠,清香味安神,加之万灵泽身上的香味,疲惫的宋御舟险些昏昏欲睡,就被万灵泽的声音叫醒。 「我怎么感觉师尊今天好似并不开心?」 万灵泽观察敏锐,总觉得宋御舟是有心事,「你不喜欢那些水果?」 宋御舟清醒过来,不知万灵泽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又为自己真正忧心的事掩饰道:「没有啊,我很喜欢,现在有了这些水果,还可以种更多的水果出来,以后就不愁没得吃了。」 「那师尊就没想过,要回人间的地界?这样不就不用种了?」 宋御舟:确实没敢想。 「倒是也好,可你作为魔尊,还捨得把已经占领的地界再还回来吗?好似没什么理由吧?」 万灵泽却勾唇,「我的确不想还给人界,可倒是想送给你。」 宋御舟却并不喜悦,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万灵泽忽然说要送他这么多人间地界,那他岂不是要出事啊!? 一想到一些水果他就搭了一晚上没睡,宋御舟简直不敢再想了! 他的腰又开始在隐隐作痛,急忙上升格局,「土地是大家的!它是不会属于个人的!」 第73页 「不想要?」 万灵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不喜欢,慕容盛恐怕还会拼了命的要,到时这可是本座谈判的筹码。」 宋御舟顿时来了精神,他看过仙名录,已经知道盛君名讳,又问:「你清楚了?慕容盛就是……你师尊?」 「嗯,他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万灵泽回魔界当然不止是为了生气发脾气,早知施恩靠不住,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有的是手段去找慕容盛的消息。 号称三界最强的仙君不可能随便消失,走火入魔后,或许慕容盛的魂魄就像之前的宋御舟一样,一直潜伏在躯壳中。 想试探这种猜想,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杀了宋御舟,如若宋御舟的魂魄死去,慕容盛的魂魄或许就能再次霸占这副躯壳。 可此番风险极大,没人能笃定这副躯壳中还有没有慕容盛的魂魄,极有可能造成双死的局面,宋御舟死亡,这副躯壳没有任何魂魄存在,不出几日就会溃烂。 第二种,找到慕容盛自己本身的躯壳,招魂,无论慕容盛的魂魄在哪,都能招进自己的躯壳中,这样又对宋御舟毫无影响。 万灵泽默认选择了第二种,他没有父尊那么贪心,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解除封印,让魔界重见天日,其余的,他愿意把风险降到最低。 宋御舟没必要去死,这是他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万灵泽坚定地这么认为,他只是在算计。 「那魔界的封印解除后,你有何打算?」 宋御舟不清楚这期间的复杂流程,只问结束后的结果,可万灵泽忽然不确定,五百年漫长的煎熬,他的心思都只放在封印上,却从未想过封印解除后的生活。 三界和平之下,他是带领魔界子民向天界,还是本分去做魔尊,维繫魔族内的和平? 万灵泽思索的心绪又忽然被不远处的施恩打断。 瞥见院内伫立着等待的施恩,他顿时又换了种语气道,「本座什么打算还需让你们知道吗?」 他瞪了一眼施恩,施恩却故作不知,又开心地跑到了宋御舟身边,「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万灵泽背着宋御舟,离近又顿时能看到宋御舟脖颈处醒目的吻痕,施恩都可以故作冷静去忽视,哪怕他现在心里气得发抖。 宋御舟见到小徒弟在,又急于从万灵泽身上下来,可双腿却被对方紧紧扣住,直至背到了榻上,万灵泽才松手。 「师尊累了,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他。」万灵泽警告道。 施恩确实没想到宋御舟真的有能力把生气的魔尊哄好,可是一夜过去,他并非什么单纯善良之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光是见到红痕就已经知情。 师兄是在宣示主权吗? 施恩面色凝重,堂堂魔尊也不过如此,师兄看上宋御舟什么?无非是这具好皮囊,难不成还能是这副皮囊之下平淡无奇的灵魂? 可单论皮囊,他也喜欢,师尊也需要,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施恩可以暂时忍气吞声,蛰伏他的计谋,他听话道:「那我为师尊晾盏茶吧?师兄若是累了,也休息下吧。」 万灵泽倒不适应心怀鬼胎之人忽然听话,施恩自顾自地倒好茶,又用茶盏小心翼翼地端到榻边。 宋御舟累了一晚上,确实有些口渴,可刚要接过来喝,就半路被万灵泽拦截。 施恩清澈的眼眸里有些恍惚,抬头看向一旁拦住他的万灵泽,下一刻,万灵泽就面无表情地将整杯茶都泼在了地上。 「你倒的茶,你自己敢喝吗?」 万灵泽直说,施恩只用手捏着茶盏,似乎心意被半路截胡浪费,他眼里顿时又噙着泪,垂下头默不作声。 宋御舟全程目睹,这完全就是小魔头单方面欺负师弟啊! 「你这是做什么?!」他立即将施恩揽到自己榻边,转瞬施恩手里勉强端着的茶盏就坠落在地,零零散散砸进了地上的那滩茶水里。 宋御舟还以为是施恩被烫到,又立即担忧观察,「怎么了?烫到了?」 施恩摇头,见宋御舟竟这么关心自己,刚刚的失落全辗转成了笑意,「师尊,水是温的,不烫,不必担心。」 他笑中带泪,似乎强忍着所有委屈,看得人心生垂怜,下一刻,万灵泽就看不下去,又一把将施恩推开。 「你们倒是表面师徒情谊深厚,想演乖徒儿?那就一直演下去,可别半路罢演,又动些卑鄙的心思。」 万灵泽冲着施恩提醒道,话毕,宋御舟就忍不下去,「你为何总是针对你师弟?」 「他活该被针对。」万灵泽几乎毫无犹豫,将宋御舟怼的哑口无声。 活该?这个世上究竟什么是活该呢? 难道他有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也是他的活该了? 宋御舟心累,见刚欺负过施恩的万灵泽如今又转身离开,还是关心问道:「你这又是要去哪?」 万灵泽的心思阴晴不定,性格诡谲,宋御舟也猜不透这般时好时坏的小魔头,只见万灵泽急于踏出房门,冷道:「去看我妹妹。」 施恩顿时肉眼可见的紧张,宋御舟却未注意,自己刚刚回来,恍然想起,「为师还没做饭。」 「不必,少吃几顿不会饿死她。」 万灵泽却没想再让对方受累。 宋御舟看到窗外万灵泽渐行渐远的身影,又纠结着嘆了口气,靠在榻上休息,还不忘安慰一旁看上去情绪低落的施恩。 第74页 「你师兄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施恩点了点头,又破碎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师兄从来都是这样,想必凡人在他眼里,就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践踏吧?」 此话却莫名刺痛了宋御舟,他现在几乎天天被万灵泽随意玩弄,对方究竟把他当什么? 宋御舟对小魔头的看法一直很矛盾,他又安慰自己,「其实他有时……」 听到师尊要夸师兄,施恩又立即打岔道:「师尊,你能叫我小恩吗?以前你都是这样叫我的。」 宋御舟见施恩在榻边虔诚的目光,一个称唿而已,他又很快答应道:「小恩?」 「嗯。」 施恩立即点头笑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哪怕清楚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要的师尊,可是这张脸,这个声音,也已经让他魂牵梦绕。 如此温柔的语气,若是之前的师尊能有宋御舟一半的温柔,他恐怕就会开心的疯掉。 只是脖颈处的吻痕却总是让施恩难以忽视,此刻他却像折磨自己般望得出神。 若是这些吻痕是他留在师尊身上的就好了…… 第四十二章 盛夏时节雪纷纷 万灵泽之所以想去找仙妖客,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施恩的不对劲。 昨天晚上宋御舟盛的冰粉如今被处理的干干净净,竹编食盒换了位置,更何况他也并不是没听到施恩对仙妖客说的那些莫名讨好的话。 如今在提到妹妹时,施恩故作冷静的慌张他全都看得到,可万灵泽孤傲惯了,他从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有那么蠢,会信施恩不信他。 直至他看到了冒出河中,向万灵泽哭诉的仙妖客,「二哥,我中计了,那个小公子竟给我下毒!」 如今仙妖客已经完全解了体内的毒,可想起昨天晚上的疼痛无力,她就在心里默默记了施恩一笔。 哪曾想此番话一出,换来的不是万灵泽的关心,反而是责骂,「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又是如此,所有人都对施恩的模样不设防备,才会一次次荒谬又愚蠢的上当! 仙妖客本就受了谋害,如今又被兄长责罚,顿时委屈道:「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所有人不是疏远就是责备,若不是我没吃饱,又岂会中计?」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枉你在人间这么久,竟一点长进都没有!」 万灵泽愈发忍无可忍,如今施恩更是挑衅到了他的头顶上,在岸边,万灵泽的拳头捏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杀人。 * 今日天晴,暖阳热烈。 宋御舟昨晚没睡,休息一天准备补觉,施恩却没闲着,将打在地上的茶盏收拾好,他又替师尊去院内的小菜园中浇水。 瘦小身影拎着水桶的模样笨拙又吃力,施恩却干得认真又仔细,让宋御舟很是满意。 小徒弟明明听话能干,单纯善良,又是怎么会得罪师兄,让万灵泽这么不喜欢的呢? 他想不通,却不知不觉靠在榻边睡了一觉…… 在院落的施恩停顿了手中浇水的动作,望着窗内倚榻而眠的宋御舟,风吹动榻边垂落的青纱,那般恬静安逸,他的眼底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狠意。 霎时,万灵泽划出一扇水门折回了院内,转瞬就一把拽住了正在浇菜的施恩。 「你胆子大了,连本座的妹妹都敢招惹?」 施恩却仿佛料到这一刻会来临,他将水瓢扔回桶中,注视着窗内安静睡着的人,只嫌万灵泽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大。 为了惊扰师尊,施恩轻笑一声,冷言挑衅道:「那又如何?你妹妹算什么?我下一个目标是师尊,怎么?师兄想立刻杀了我吗?」 「你敢!?」 万灵泽被他激怒,一掌打在施恩胸口,巨大的法力迫使施恩一口鲜血从鼻腔处涌出。 他顿时被打倒在地,撞翻了水桶,冰凉的水浸润了泥土,也打湿了施恩的衣衫,他疼得根本站不起身来,不停瑟缩着。 房间内刚刚才休息的宋御舟果然听见了这一下巨大的响动,起身透过窗就看到万灵泽高挑的身影伫立着,而对方脚边,正是倒在菜园咳血受伤的施恩。 宋御舟顿时震惊,怒道:「小魔头!你这又是做什么!?」 万灵泽却已被气得不轻,全然无视了宋御舟,反拽着已经被打成重伤的施恩穿过水门,向河边走去。 宋御舟紧随其后,忙不迭去拽万灵泽死死攥住施恩的手,力量上的悬殊却让宋御舟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魔尊的不可控。 魔尊不单单是一个称唿,更携带着足矣摧毁任何人的能力,宋御舟阻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的施恩被万灵泽毫不留情地推进河中。 噗通—— 随着施恩落水,桃花瓣瞬间袭来,仙妖客从水面浮出,一把就捏住了施恩足够盈盈一握的脸,「小公子,昨天奴家陪你玩,今天该换你陪奴家玩玩了吧?」 她轻笑,摩挲着施恩惨白的脸,对方咳出的血却已染红了透明的河水,激盪起涟漪。 下一刻,仙妖客就将施恩拖进了河中。 满天花瓣充目,施恩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万灵泽居高临下地站在岸上,根本就是故意让仙妖客折磨施恩。 宋御舟再也看不下去,瞬间跳下河水中去拽施恩的手,仙妖客只与施恩有过节,见到宋御舟拼了命地阻挠,也只能愤愤不平立即放了手。 第75页 施恩就这样被宋御舟抱上了岸,受了伤,吐过血,还呛了好几口水,意识不清,最终虚弱的晕了过去。 宋御舟也浑身湿透,在他眼里,万灵泽简直就是在当着他的面谋杀! 还不等宋御舟说话,万灵泽却先是不满道:「本座与他的恩怨,师尊来掺和什么?」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尊啊?」宋御舟喘着粗气,他的手气得发抖,「什么恩怨能让你们视人命如草芥?!」 施恩说的竟然没错,凡人在万灵泽的眼里恐怕就真的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践踏! 「仙君,你别发火呀,明明是这小公子下毒害我在先,我兄长替我报仇,我叫他长长记性,既没真的要杀死他,又何错之有呢?」 河中的仙妖客看不下去,又替万灵泽解释,可施恩晕了过去,死无对证,仙妖客却是实打实的活蹦乱跳,颠覆宋御舟的常识。 「你们没必要编排故事来骗我玩!」 宋御舟气息不稳,他压根就没休息好,又要跳河救人,如今身心俱疲,却不曾想此话竟惹恼了万灵泽。 「难道你偏要看到我妹妹被毒死了才肯相信?!」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宋御舟难得蹙眉。 怀中的施恩状态急转直下,似乎下一刻就会咽气,宋御舟没空再与万灵泽辩驳,立即带着小徒弟离开。 徒留脸色阴沉的万灵泽和满脸茫然的仙妖客在河边沉默。 仙妖客昨日中计,今日兄长就因替她报仇而与师尊产生隔阂,她总觉得,他们都掉进了施恩的圈套里。 「这个小公子,来者不善啊……」 仙妖客知道大事不妙,又急忙劝说道:「兄长,我没事了,要不……你去与仙君好好解释解释?别吵架嘛,这样仙君和你师弟的关系会变好的……」 多说多错,万灵泽的眼神破大防。 「本座解释?你们都是信旁人而不信我!」 说委屈没人比这几天的万灵泽更委屈,施恩手段并非高明到破无可破,可对上暴躁傲娇又不服气的万灵泽,那施恩是无敌了。 没想到话音落下间,晴朗又温暖的天空竟零散飘落下雪花来,夏日的温度太高,它们在半空中便化作了水珠,又如雨一般落下来…… 六月飘雪窦娥冤,如今盛夏时节雪纷纷,那万灵泽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在房间内换过了衣服,忙着给施恩煮药的宋御舟也看见了窗外盛夏诡异的飘雪。 短时间他的常识被颠覆了两次,宋御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将窗推得更开了些,伸手去接窗外的落雪。 洁白的雪凝成晶莹剔透的冰晶,落在手上瞬间就化作一滩水渍,却是在宋御舟的面前源源不断,就好似故意下给他看一般。 他清楚万灵泽生气亦或伤心时天空会下雨,可如今夏天飘雪又是怎么回事? 宋御舟抬头望天,似乎注意到了雪并非是从天而降,霎时,刚刚纷纷扰扰的雪又倏然停了,来去无痕。 他关上了窗,如今还是施恩的伤势比较棘手,宋御舟去柴房翻出之前採回的草药,却忽然注意到了一旁静放着的灯笼。 拾起灯笼,只见灯笼里昨天新换的蜡却已有了燃烧过的痕迹,宋御舟就知道施恩一定在昨夜用过这盏灯。 难道万灵泽和仙妖客真的没骗他?他真的错怪小魔头了? 宋御舟头痛欲裂,这几天就没有让他顺心的事,此时房间内躺在榻上浑身湿透的施恩也逐渐转醒。 鲜血从施恩嘴中咳出,浸染了屋内的地板,施恩靠在榻边疼得冷汗涔涔,河水和汗水混淆在一起滑落下来,宋御舟还是心软了。 他立即扶住似乎随时会从榻边倒下去的施恩,拿手帕先抹去了施恩嘴角的血,只见对方的脸色惨白无比,映得那嘴角鲜血殷红。 还不等宋御舟先开口,施恩就先发制人,除了眼角随时能滚落下的泪,他险些又要用自己孱弱的身躯跪在宋御舟面前。 「对不起……师尊,都是我活该……」 如此声泪俱下,宋御舟更是不等施恩从榻上下来就给对方按了回去,又蹙眉问道:「难道你真的给你师兄的妹妹下毒了?!」 「没有!师尊,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又与她无冤无仇,怎会给她下毒?」 施恩哭道:「可这一切还是怪我,怪我让师兄对我留下了偏见。」 宋御舟听得有点懵,施恩便继续道:「是我曾经嫉妒师兄,羡慕师尊把关爱都给了师兄,所以才一时冲动,误入歧途……曾给师兄下过毒。」 两位徒弟各执一词,万灵泽说自己极受苛责,施恩又说师兄受了偏爱,他吃亏在对于这一千年之内的事毫无了解,岂会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替两个人断案? 见宋御舟沉默不语,施恩又扯谎补充道:「不过那都是些人间的毒,师兄身为魔尊,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不管有没有影响,下毒都是不对。」宋御舟却还是变了脸色,「还有昨天的灯笼……」 施恩立即反应过来,「昨天师尊和师兄丢下我就走了,我想去找你们,可是天好黑,我好怕,我点着灯笼一路上找了好久好久……」 他脸颊一直挂着泪,「我想起之前的师尊把我丢在归墟不要我了,那时是我做错了,可是师尊,我现在真的改了,求求师尊别再不要我……」 第76页 宋御舟不知所措,心疼地拍了拍施恩的肩。 小徒弟可怜,小魔头无辜,这两个徒弟各有苦衷,他这个半路师尊很难当啊! 那个归墟之地是啥子地方哦?他能不能自己先进去避一避? 第四十三章 小魔头好师尊坏 自从和万灵泽吵架过后,两人之间的隔阂难以消解,为了保持和平,宋御舟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将施恩带下山,尽量减少和小魔头的相处。 若是总把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放在一起,估计不出几天就会闹出人命的! 万灵泽却对此毫无看法,或者说人还生着气,他整日忙着修炼精进法力,几乎主动与师尊和师弟划清了界限。 三人的关系在万灵泽高冷的退出后难得达到了和平,宋御舟白天下山到集市上赚钱,可却依旧在想着如何跟小魔头和解。 师兄弟二人吵架之事难以将错误只归咎到一个人身上,况且是施恩曾经下毒在先,万灵泽偏见在后,哪怕施恩如今被打的再可怜,也都要先给师兄道个歉才行。 山下集市上热闹非凡,盛夏天气炎热,凉面与冰粉都卖得很好,宋御舟忙着搓冰粉,手没闲着,人却是心不在焉。 施恩很会察言观色,不过随宋御舟下山帮忙几日,便深受村民们认可,如今自然也知道师尊是在想万灵泽。 师兄究竟有什么好的? 抛却魔族身份不说,光是性格就差的让人讨厌,永远目中无人,永远高高在上,让人恨得牙痒。 「诶?小宋师父,怎么好久不见灵泽了?」林三不经意的问候又让施恩恼火。 施恩的眸色沉了沉,他一腔的嫉妒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如今继续伪装着自己好不容易在师尊面前打造出来的可怜悲戚模样。 「哦,灵泽他忙,在山上砍柴扫院子,还有只鹅要餵。」宋御舟笑着搪塞,不愿提及那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隔阂。 林三又哈哈大笑道:「你们师徒还真是奇怪,哪有人家把鹅当作宠物的?炖了吃都还嫌不够呢!」 一说起这个,宋御舟倒也纳闷,又想起之前和小魔头去林三哥家抓鹅的事。 「是他要留下鹅做宠物的,所以有时候我才觉得我这徒弟有点子瓜嘛……」 此话一出,却被一旁摆摊卖菜的大娘立即打断,「哦豁!咋子瓜嘛?我看倒是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滴,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嘛……」 面馆摊位上架着口锅,面条在沸水中翻腾,其中茫茫的白雾遮掩住了在锅旁帮忙烧柴的施恩,他静静地听师兄在翠华山的风评。 一圈听下来,竟出乎意料的只能用极好来形容。 替师尊盖房子,帮林三看孩子,打扫院子抓鹅子,收拾摊子梳辫子,整个一翠华山的好苗子…… 这都是魔尊该干的事儿吗?这还是他师兄吗??? 万灵泽才被夺舍了吧!!! 施恩阴暗地默默堆着柴火,忽听村民们东拉西扯,竟想给「翠华山好苗子」万灵泽介绍相亲对象。 「小宋师父,灵泽还未婚配吧?他不爱说话就是没遇到心仪的姑娘!我有个远房亲戚,性子活泼,年纪也与灵泽相仿,不知灵泽想不想……」 大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御舟当即打断道:「不想!」 他搓冰粉的动作都停了,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激动,遂平和下来道:「我没问过,他估计……不会想吧?」 万灵泽都五百多岁了,虽在魔界算是年纪小,可有哪个人界女子能够接受? 嫁给魔尊是不会幸福的!!! 施恩看出了宋御舟的不情愿,心中酸涩,不过是介绍相亲对象罢了,又没说真的可以成亲,师尊就已经这么紧张了? 他也不甘示弱,看着烧红的柴,故意将手贴近了些,浓烈的火焰顿时烧伤了白皙的手腕。 施恩一声惊叫,退后几步,便打断了刚刚村民们所有的话题,将宋御舟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怎么了?!」宋御舟急忙抓着施恩的手过凉水,施恩却道:「对不起师尊,是我太不小心了……」 「你啊,为何总是要道歉?」宋御舟吹了吹施恩的手,「是我带你下山来干活的,你受了伤该是为师道歉。」 施恩看着眼前立即贴上来关心他,为他包扎伤口的宋御舟,却是心虚地垂了垂眸。 这世上能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宋御舟了吧? 明明就连曾经的师尊也对他嫌恶冷漠,隐瞒着真实身份…… 可惜……他还是想要他的师尊…… 一天的时光转瞬即逝,施恩受了伤,宋御舟便尽快忙完,早退了些。 面摊生意好,宋御舟每日可赚二十文,足够他在翠华山生活滋润。 他拿着铜板带着小徒弟踏进了集市更热闹处,如今决定帮施恩买份道歉礼送给万灵泽。 施恩清楚宋御舟的意思,心中不满,却还是佯装挑选起合适的礼物。 玉石、金银、首饰都太贵了,宋御舟只有二十文,一样也买不起。 施恩却又会雪上加霜,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一处摊位上的话本,又恋恋不捨,疯狂暗示道:「想不到曾在归墟读的话本如今竟出了续集……」 宋御舟无法忽视,看到施恩手上的烧伤,又心软去问了问价格,「老闆,这话本多少钱?」 第77页 「十八文,概不赊帐,谢绝讲价。」 宋御舟的心死了。 「不贵呢师尊,我买上一册花了二十文,这一册竟然只要十八文呢!」施恩兴奋道。 宋御舟看着自己手里的二十枚铜板:危! 转眼,施恩心满意足地捧着话本,宋御舟则心如刀割地拿着他孤苦伶仃的两枚铜板…… 两枚!两枚铜板! 够给小魔头买什么礼物的?!也就够买个包子了吧?!还得是素馅的! 施恩在一旁后知后觉,「我忘记给师兄买礼物的事了,师尊,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宋御舟立刻摇头,忽然见到路旁卖花绳的摊子,又眼睛一亮,「不为难,我已经想好要让你送什么了。」 摊位上卖花绳的是个小姑娘,心灵手巧,正专心致志编新的花绳,宋御舟走过去,有些不忍心打扰。 「这位姑娘,若是我只买几根绳子,可以便宜些吗?」 姑娘抬头便见到两位清风朗月的公子站在面前,宋御舟穿的尤为正派,只不过脖子上多围了条丝帕,大夏天怪诡异的。 「绳子不值钱的,可以送你们几根。」 姑娘大方,宋御舟就更开心了,趁机得寸进尺道:「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姑娘你教教我怎么编?我替你多编几根吧!」 宋御舟顺理成章的坐到了摊位上学编花绳,姑娘教的仔细,宋御舟学的认真,没一会,团锦结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跃然掌心。 临走前替姑娘多编了些,宋御舟拿着自己编好的那条与姑娘告别,转而把团锦结花绳递到了施恩手中。 「你就把这个送给灵泽做道歉礼物吧。」 施恩看着手中的花绳,忽然觉得自己怀中的话本逊色了不少,酸涩妒忌之心更烈。 * 前几日施恩就应该向万灵泽道的歉因准备礼物推迟到了现在。 所幸还不算太晚,傍晚,万灵泽被宋御舟拉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怀里还抱着只昏昏欲睡的鹅。 施恩无视掉万灵泽对一只鹅奇葩的宠爱,又双手虔诚地将花绳递到了万灵泽面前。 「师兄,曾经为你下毒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吧。」 万灵泽没想到一向虚伪的施恩竟能破天荒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之一,恐怕也只是为了向不知情的宋御舟混淆这次给仙妖客下毒的事吧? 同一伎俩,几百年了还在用,老不老套? 万灵泽如今孤立无援,知道再怎么辩驳也不如施恩装可怜的先入为主,索性厌恶地不理。 「师尊,今日下山赚的钱呢?」 万灵泽转移话题,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宋御舟。 宋御舟顿时汗流浃背,想要扯回话题,「你师弟向你道歉呢……」 万灵泽打断,「一码归一码。」 宋御舟才又颤抖着掏出自己两枚可怜的铜板。 空气瞬间凝固,万灵泽接过铜板,反问道:「没了?」 「……」 这个家到底谁才是师尊啊?! 宋御舟心中吐槽,却是敢怒不敢言,故而哼哼道:「没了……」 万灵泽还未生气,又将目光直直地瞥向此刻站在他正对面双手奉上花绳的施恩。 「哦?那师尊是把钱花哪了?」 施恩被盯得心虚,却怕师兄看不见,故意把话本别在胸口处,万灵泽早就发觉,偏偏不揭穿,似乎非要等施恩「自首」。 结果施恩没自首,宋御舟却是没沉住气,且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事。 「怎么了?为师自己赚的钱还不能给自己的小徒弟花了吗?不过是买了话本而已,这不是也给你买礼物了吗?」 万灵泽满头黑线,「这么说连这花绳也是施恩花了师尊的钱买来送给我的了?」 「……」 这道歉是白道了! 宋御舟打哑迷道:「对又不对。」 他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地方。 花绳就算是他送的又如何?本质上他不还是希望师兄弟二人可以和好? 万灵泽冷漠,又算起帐来,「据本座了解,山下的话本多说要二十文,少说也要十八文吧?师尊一天可以赚二十文,买话本花了十八文,二十文减去十八文……」 万灵泽怀中抱着鹅,手指捏着那两枚铜板,忽然笑得有些瘆人了,「正好还剩两文,也就是说……送给本座的花绳还是个免费的?」 没想到万灵泽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连山下话本多少钱都知道! 是的,他对不起小魔头。 第四十四章 施恩终没有姓名 不送礼则已,一送礼惊人。 现在好了,不光是施恩,宋御舟也把万灵泽给得罪透了。 夜晚阒寂,繁星满天,这几日盛夏,竟偶有下雪的时候。 雪纷纷扰扰迅速融化,又只下在庭院里,似乎每次都是在他与万灵泽吵过架,或者惹到万灵泽生气的时候。 害得宋御舟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担惊受怕,怕某天一大早醒来,菜苗就被冰雪覆盖。 如今辣椒和柿子都结了青绿色的果子,不出半月应该就可以成熟了,这期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施恩就一直跟在宋御舟身边陪着他寸步不离,又俯下身,与宋御舟轻快地攀谈道:「师尊很喜欢吃辣椒吗?」 第78页 他观察到菜园中辣椒种的最多,便清楚了宋御舟的口味。 如今师尊和师兄关系更加不好,他的心情当然就好。 宋御舟点了点头,有些兴奋,「你也喜欢?」 施恩委婉,「虽喜欢却吃不太多,不过我看师尊一直吃的很寡淡,如今有些惊讶呢。」 宋御舟嘆了口气,垂眼笑道:「是你师兄不爱吃辛辣油腻的食物,我便做的清淡些,这样大家才都能吃啊。」 「师尊还真是体贴……」 施恩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牵强,想起今日山下师尊对于师兄「相亲」之事的抗拒,又精准打击道:「能对师兄如此好的,恐怕除了师尊之外就只有师兄未来的妻子了。」 宋御舟的心里像被一根针瞬间刺了一下,还未回答,施恩就又猜测道:「又或许师兄会娶到同他一样口味清淡的妻子。」 施恩趁热打铁,「不过……师尊是喜欢师兄吗?」 他缓缓伸手,刚要碰上对方的丝帕就瞬间被躲开,宋御舟似乎吓了一跳,不曾想施恩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宋御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难以忽视,只是施恩平时不提,他便想装傻充愣当作无事发生。 「说来话长,我们只是师徒关系罢了。」 宋御舟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情绪上的低落,又似提醒一般补充道:「或许以后连师徒都不是,他是魔尊,怎么可能一直留在翠华山上?」 不过一句简单的疑问,就把宋御舟弄得不知所措,答非所问,答案就在施恩眼里很明显了。 他不愿揭穿,宋御舟和万灵泽永远这样有隔阂和误会才好。 施恩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啊,不过魔尊都是会妻妾成群的吧?说不定离开后才是师兄想要的生活。」 宋御舟修剪菜苗分叉枝叶的动作一滞,忽然想起了先魔尊苍擎有十七个老婆这件事…… 万灵泽作为如今的魔尊,还是苍擎的儿子,妻妾成群岂不是子承父业?并不稀奇?! 宋御舟顿时浮想联翩—— 血月攀升的魔界宫殿,玄疏殿内歌舞昇平,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红纱帐下曼妙身姿,环肥燕瘦,一阵诡谲之风袭来,吹动红纱,拨动金盏,撩出人群中被围绕的焦点。 万灵泽衣袍半敞,坐在高椅之上,周围玉石点缀,金光熠熠,又有不知名的妖娆女子替万灵泽斟满烈酒。 魔尊仰头一饮而尽,葡萄酒甘甜血红的颜色便顺着嘴角流向稜角分明的下颚,再划过喉结,流入半敞着的胸口。 宋御舟像是被抓来了盘丝洞,忽然被一群人推搡到了魔尊面前,红纱渲染了氛围。 只见此时万灵泽的怀里抱着两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美人,一边腿上坐一个。 宋御舟如遭雷噼,看着周围充斥着的人群,忽然崩溃道:「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此话一出,竟换来万灵泽轻蔑冷笑,「本座连师尊都有两个,有几十个老婆又怎么了?哈哈哈哈……」 宋御舟忽然惊醒,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打了个冷颤,抬眼便见万灵泽走出了房间。 没有红纱帐,没有葡萄美酒,也没有环肥燕瘦,只有怀里抱着的一只鹅叫小美。 万灵泽将鹅放回了院中,全然不知自己风评受害,只是看到大半夜宋御舟和施恩在菜园中鬼鬼祟祟相谈甚欢,他尤为不爽。 「师尊,我有话跟你说。」 万灵泽方才气沖沖的连花绳都没要,如今竟主动找宋御舟聊天,这简直是有冰释前嫌的兆头啊! 宋御舟立即收拾好菜园,洗过手上的泥渍,兴沖沖地回了房间,面前就忽然被置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檀木盒。 「既然师尊想要自己做主,那本座也没有替你管钱的必要了。」 暖光溢出了窗,揉进夜色的浓墨中,房间内一时寂静无比。 宋御舟有点如鲠在喉,「我们一家师徒就别说两家话了,为师明日再赚了钱,给你送份更好的礼物行不行?」 「本座差的是礼物?」 确实是,但是万灵泽不说。 「施恩曾经是做错了,可是他也在尽力弥补……」 「他弥补什么了?倒是你在忙前忙后。」万灵泽冷言打断,「难道他道歉了本座就要原谅吗?」 万灵泽看着桌子上在檀木盒一旁静置着的花绳,只觉得可笑,「一根破绳子就想抵消一切?」 破绳子也是人编的,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吧? 宋御舟的心又被戳痛了一下,顿时扫兴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让他走。」万灵泽直截了当,从施恩来这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改变过自己的看法。 此话却让刚进房间的施恩听了个彻底,他刚刚打水回来准备睡前洗漱,听罢此话,顿时撂下了水桶。 「师兄,你为何就不能无视我?给我一点陪在师尊身边的就好……」 「竟把害人说得这么好听?想被无视?那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万灵泽毫不退让,且态度强势,他看到施恩装柔弱的样子就心烦,恨不得立刻撕了施恩的伪装。 「你害本座,害本座的妹妹,如今该轮到害师尊了吧?谁让宋御舟不是你真正的师尊?几百年都还在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有完没完?」 第79页 万灵泽的话实在是太锋利了,可施恩却心中窃喜,这样暴躁又伤人的拆穿宋御舟又怎么可能相信呢? 他只需表面噙着泪,摇了摇头,澄清道:「若师兄偏要抓着我几百年前的错误不放,我愿意接受,但请师兄不要污衊我,之前的师尊回不来了,我只有现在的师尊,我只想留在师尊身边……」 「你当本座全然不知几百年前你为何给我下毒?!你不过是个凡间缺爱的乞丐,得到师尊一点庇护便得寸进尺,妒忌周遭一切!」 万灵泽一把捏住施恩的手,如今偏要扒下施恩这层虚伪的皮,免得留下祸患! 「你放得下之前的师尊吗?还能把别人当师尊?他若真的回不来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冷静?你想让他回来,如意算盘别打到宋御舟身上!」 可下一刻,宋御舟却忽然愤怒地一把将万灵泽推开,「你为何要如此恶意的揣测你师弟?那你呢?你又有把我当师尊吗?」 万灵泽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却全然刺痛了宋御舟,对方从来都不听他的话。 他教不了魔尊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宋御舟为了活命在尽力小心地维繫这段关系…… 说到底他不算师尊,他甚至什么也不是。 「难道本座的师尊都是白叫的?」万灵泽忽然被推搡,更为恼火。 宋御舟护在施恩面前的动作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们相处这么久,看来还比不上一个刚来几天的施恩?」 为什么宋御舟就是不信他? 他心中的怒意一层层叠加攀升,就像是找不到发泄口一样。 烦闷、压抑,眼睁睁地注视着宋御舟与他渐行渐远,频繁吵架,再将目光越来越偏移地从他的身上移至到施恩身上。 宋御舟显然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反而为自己据理力争道:「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是你的性子实在是太极端了!」 极端? 他本就是魔尊,十恶不赦的魔族,就算极端又如何? 万灵泽忽然崩溃了理智,几步上前拽住宋御舟的手将人怼在了门上。 哐—— 烛火的微光被身影遮掩,门窗上映出两道剪影。 宋御舟只感觉自己的后背撞得一麻,整个人便完完整整被抵在了门上,旋即一个霸道又强势的吻就亲了上来。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连施恩也是。 施恩忽然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疯狂地想去阻止,却被万灵泽一掌推开。 力量上的悬殊促使施恩栽倒在地,撞翻了脚旁的水桶,人狼狈地跌在冰凉的水中。 宋御舟极力想推开万灵泽,却都无济于事,无奈只能狠下心一口咬破了对方的唇。 万灵泽吃痛,却只是皱了下眉头,任由嘴中的血腥味蔓延,一道猩红如丝线般缠绕在两人嘴边,唿吸不断交织。 良久后,宋御舟终于得出空隙,胸口上下起伏,嘴里还残留着万灵泽嘴上的血腥味。 「你把我当什么?」他愤怒地问。 万灵泽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说过你是我的。」 宋御舟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眉头第一次紧促成一团,愈发抗拒眼前贴近他的人。 万灵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情愿,他早习惯了肢体接触,如今更加不愿放手,反而对方越抗拒越贴近,直至两人的唇瓣互相啃咬在一起。 他们都像是憋了一口气,到最后皆不甘示弱,纠缠在一起,万灵泽又将宋御舟一路跌跌撞撞按到了桌子上。 桌面上的檀木盒与花绳被万灵泽瞬间一扫而光,坠落在地,铜钱从檀木盒中倾洒而出,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 第四十五章 哦豁来了个么妹 两个人疯狂地撞,血腥味在唇齿间乱窜,直至万灵泽注意到宋御舟逐渐红了的眼眶才停。 万灵泽一愣,似乎未曾想到宋御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曾经对方抗拒过,也从未有过如今的伤心…… 「我不是任何人的。」 宋御舟趁机一把推开了万灵泽,整个人被摊在桌子上,甚至险些被对方吻到腿软,他作为师尊的脸面都彻底丢光了!! 施恩也在摔倒后又重新站了起来,他抬眸看向师兄与师尊的方向,只见到两人嘴唇殷红,均被咬破。 冰凉的水似乎冷进了他的心扉,他无处遁形,做不了瞎子,就只能把视线放在宋御舟身上,无论是哪里的痕迹,都足够刺目。 他快要忍不住,气得发抖,无比想把这具躯壳夺回来,凭什么?凭什么属于师尊的躯壳要遭受这些…… 宋御舟却率先生气,脸上晕开了红晕,他独自一人把自己遮掩在了屏风后,绝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想自己静一静,谁都不许过来。」 屏风外的施恩单独面对着万灵泽,他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故作无所谓地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施恩捡起散落的铜钱和花绳,一起放进了檀木盒里,又安慰道:「师尊,没关系的,既不是两情相悦,师兄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又何须在意呢?」 他将檀木盒放到桌子上,抬眸看师兄的表情却露出轻蔑的冷笑,又主动走到万灵泽面前,轻声道:「师尊永远不会是师兄的,师兄总会输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万灵泽一脚踹开,房间里的烛火倏然灭了,门窗被狂风卷的紧闭,月光也挤不进来。 第80页 万灵泽明显发火,怒了一声:「滚!」 这一声怒吼宋御舟想忽视都难,屏风外吵闹不断,又漆黑一片,若是不管,万灵泽杀了施恩都有可能。 他想要与世隔绝冷静一下的心绪又被万灵泽搅的不得安宁,遂在屏风后心软道:「小恩,你过来,陪着为师睡。」 与万灵泽说什么都是错,他现在的嘴唇都还是麻的,漆黑掩盖了宋御舟脸上的红晕,他恐怕再也不想跟万灵泽有任何牵扯。 甚至有些怀念自己只有一个徒弟的时候,那时日子平静,有人陪,万灵泽也没这么疯。 可惜……他一个徒弟都不会有。 宋御舟不想再说任何话,他很累,侧躺在枕头上假寐,小心翼翼走进屏风后的施恩也很体贴,默默躺在他身侧,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未曾说话。 经过昨晚一闹,宋御舟和万灵泽也算划开了界限,次日清晨,宋御舟推开房门时,却再没见到小魔头平日扫地修炼的身影。 他心头一紧,又想魔尊无所不能,也用不着他这个无用师尊担心,他应该先关心下自己的后半生,多赚些银两,等一个人在翠华山生活时也不至于太凄凉。 施恩也暗自窃喜万灵泽意欲不明的离开,只许愿师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才好。 看着院子里有些失神的师尊,他殷勤地替宋御舟拿好竹篓,走到对方身边提醒道:「师尊,该下山了。」 话音刚落,只见这几日频繁而下的薄雪忽然越下越大,盛夏时节,阳光明媚,却骤然吹起一阵诡异又刺骨的寒风。 宋御舟顾不得自己穿着夏季单薄的上衣,反而关心起菜园里脆弱的菜苗来,不曾想一直活动在庭院的白鹅却忽然泛起光芒…… 一颗洁白的魔珠从鹅的胸口显现,下一刻,风雪中就缓步走出来个白衣少女,她瞬间捏住了浮于半空的魔珠。 少女身着洁白的斗篷,帽子压在头上,似乎身上挂了许多银器,仔细一看,才发现全都是冰晶与冰花。 风雪全然是她所控,她对宋御舟和施恩尤为敌意,二话不说,双手一挥,手心中便凝结出几颗锋利如剑的冰晶,直直朝两人的方向刺去。 眼见攻击袭来,宋御舟连忙护住弱小的施恩,去摸腰间百宝囊中的铜镜与之对抗,可趁此空隙,少女尖锐的冰刃却瞬间刺进了他的背里。 寒冰刺骨,逐渐从溢血的伤口处蔓延开来,直逼宋御舟心口。 施恩却瞬间被宋御舟护住,忽然所有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他好一阵才缓神,宋御舟并非是他的师尊,紧接着,心底竟是卑鄙的窃喜。 宋御舟就这样死了吧。 这副躯壳没有了宋御舟的灵魂,师尊是否就会回来呢?就这样死了,他就不用再动手,就这样顺其自然,给他一个好的结果吧…… 下一刻,他却被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疯狂敲击着良心。 「小恩,快走。」 宋御舟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身上的血仿若都被那刺骨的冰刃冻住了,可对方却依旧担心着自己的徒弟,用着自己的方式。 施恩忽然动容,内心被疯狂地撕扯,可还未等自己的纠结结束,护在他身前的宋御舟就被从天而降的万灵泽瞬间抱入了怀中。 「小妹住手!」万灵泽说话间,又顿时释出一诀抵挡住了寒凝雨全部的法力。 在兄长绝对的威压面前,寒凝雨只能不甘地停手,狂乱的雪席捲着她的斗篷,直至最后冰雪消散。 几根刺在宋御舟背部的冰刃被万灵泽手心释出的业火迅速融化,宋御舟却是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晕了过去。 「哥哥!是他们一直在害我们!」寒凝雨的委屈溢于言表,身上的冷气在炎热的夏季迟迟无法消散。 万灵泽却一脚踹开房门,先是抱着宋御舟返回榻边,又不忘将寒凝雨拽进房间,把施恩关在门外。 许久未见,兄妹二人却并没有时间叙旧,万灵泽知道宋御舟的仙体很快就能癒合伤口,只是眼前还对宋御舟有敌意的寒凝雨比较棘手。 「他不再是伤害魔族的玉鉴仙君,以后断不可冲动伤人。」 「可是我看到了,外面的人给姐姐下毒,他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他不信你,骂你,还伤了你……」寒凝雨委屈,仔细描述着自己这几日看到的不公平画面。 她本就对宋御舟这张封印魔界的脸充满偏见,这几天又扭曲地看到施恩毒害姐姐,宋御舟大骂哥哥,明显就是两个恶人狼狈为奸。 寒凝雨又指了指万灵泽的唇,一脸悲愤道:「之前破了,他咬的!」 万灵泽被咬破的唇早就用法术恢復,却不曾想昨晚的激烈画面除了施恩竟还能被自己的妹妹看到,他顿时有些恼火,提醒道:「不该看的别看。」 「你不要喜欢他!他太坏了!」寒凝雨并非什么都不懂,又加紧强调道:「他喜欢外面的人,不喜欢哥哥,我讨厌他!我们走吧!」 此话却又无意中扎了万灵泽的心,万灵泽故作不在乎,「我本就是要走,可你却自作主张伤了人,如今师尊受了伤,你又毁了院子,叫我如何回魔界?」 话音未落,寒凝雨就委屈蹙眉,「才不管他!」 「轮不到你任性,为何没躲在魔珠里养伤,怎么出来了?」 万灵泽虽依旧嘴硬,可语气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再强势,这是他唯一没被封印的小妹,他以为魔珠被吞,小妹也随着魔珠留在了鹅的身上。 第81页 如今出现,虽闯了祸,却依旧是值得让他松一口气的事。 寒凝雨便解释道:「伤早就好了,魔界被封印的当天我就从魔珠里逃来了人界,我一直在找哥哥,也是这段时间才感应到了魔珠在外面的灵宠身上。」 万灵泽忽然对那只吞了魔珠,他照顾宠爱了许久,又根本没用的鹅起了杀念,忍不住提醒,「那不是灵宠。」 「哥哥,人界真的好多坏人,为什么他们总是要害我们?哥哥也变了,你的手好凉,眼睛也变成了红色,这都是被人害得!」 寒凝雨与万灵泽五百年不曾相见,她只记得万灵泽离开时的模样。 那时万灵泽也未经世事,没遇到那群钉他钉子害死他的百姓,也没遭遇魔界变故,远没有现在的心事重重。 她知道哥哥的孤立无援,也想起自己五百年来心酸的流浪,此时躺在榻上的宋御舟却咳出一口鲜血,逐渐转醒。 刚刚还依赖万灵泽的寒凝雨忽然锋利了眼神,就被哥哥压制了魔息,命令道:「小妹,是你伤人在先,无论如何,先向我师尊道歉。」 宋御舟却没搞清楚状况,身上的伤在快速癒合,他抹下了唇边的血,就看到面前被万灵泽推来的少女一脸的不情愿。 「罢了罢了,我没事。」宋御舟不愿为难人,特别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么妹,还是自己徒弟的亲妹妹。 寒凝雨这才松了口气,却见万灵泽那为数不多的温柔竟都给了这个她无比讨厌的人。 「还疼吗?」万灵泽将宋御舟身上残留着的魔息全部清除,手又轻轻触了触如今已经癒合了的伤口。 宋御舟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被冰晶刺破,如今被碰的皮肉有点痒,不过已全然没事。 他刚要开口,就被寒凝雨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故而摇了摇头。 「光相……如今怎么不管用了?」宋御舟还是比较担心接下来的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万灵泽却道:「小妹的法力很弱,还不足以触发师尊身上的光相。」 很弱…… 宋御舟苦涩,那他又是得有多弱啊? 第四十六章 大雪火锅冰西瓜 窗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扰扰,宋御舟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房间里却唯独不见施恩的身影。 他一时紧张,推开门,就见坐在门外的施恩冷得瑟瑟发抖。 风雪落了满头,施恩穿着单薄,瘦小可怜的身影坐在门外的木台阶上,回眸见到宋御舟,他又立即站起身来。 烈日炎炎,未曾想会突然降这场大雪,如今院落被霜雪打的破败,还有碎裂的冰晶盘旋在地上。 「小恩!你怎么样?怎么在外面!?」 宋御舟立即扫去施恩身上冰凉的雪,看着对方的手指与鼻尖都冻得通红,又将人拽进了房间。 施恩则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万灵泽,一切答案不言而喻,他却是一脸担忧,先关心起宋御舟来。 「师尊你呢,你可受伤了?」 话音未落,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为师没事,已然好了。」宋御舟忙找了件外套披在了施恩冰凉的身上,却未曾注意施恩眼中的失落。 两个人互相问候,师心相亲的画面看得万灵泽极为不适,此时寒凝雨又拽了拽万灵泽的衣袖,恳求道:「哥哥,我们走吧,回魔界。」 这里显然没他们什么事,她又极为不自在,万灵泽却拍了拍寒凝雨的肩,「再等等。」 如今小妹闯了祸,窗外院落因这场雪几乎毁于一旦,万灵泽总要尽力去弥补。 「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忽然冲着寒凝雨道,而后毫不留情地挪开了对方扯着他衣袖的手。 不等寒凝雨追上,便一个人匿进了释出的水门里。 寒凝雨跑到房门的脚步因为哥哥身影的消失而停下,眼里布满了无奈与不解。 「哥哥,你为何总是不许别人陪着你?」 她又成了一个人,被放置在充满「敌人」的房间里。 宋御舟苦心经营了整个春夏的菜园彻底颗粒无收,若说没有一点伤心愤怒那都是假的。 可要让他崩溃、愤怒地表达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寒凝雨,宋御舟又顿时做不到。 他只能重振旗鼓,就把这场意外到来的大雪当做是上天的馈赠吧。 不多时,宋御舟就调整好了状态,用着现成的冰雪,冰镇了水果,又刨了冰碴。 将冰碴在白瓷碗中摞成一个小山丘,再将荔枝捣碎成汁,与果酒一起均匀的淋在冰碴之上,一碗荔枝酥山就做好了。 炎热的夏天很快融化了院子中的皑皑白雪,菜园内的菜已经变得软趴趴的了。 宋御舟将做好的酥山递到了寒凝雨面前招待对方,可她根本不接受。 「我都把这里毁了,你不怪我?」寒凝雨孤傲的坐在榻边问道。 她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头扭去一边,连看都不看宋御舟一眼。 「不算毁了,若是没有冰,这么冰凉美味的酥山就做不出来,也不会有冰镇大西瓜可以吃了。」 宋御舟勾唇一笑,不曾想对方明明讨厌他,竟还会为他着想。 「你哥哥不知道去哪了,把你留在这,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他……经常离开吗?」就像这样,不说明不交代,说走就走,连追上都难。 第82页 宋御舟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好像早就已经习惯,「嗯,总会回来的。」 更何况,如今这里有小魔头疼爱的妹妹在。 寒凝雨却垂眼,难道哥哥已然把这里当成是家了吗?前几天她躲在暗处,也曾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哥哥打扫院子,拎水砍柴,做些脏活累活。 整个魔族都要俯首称臣的魔尊,怎么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仙君不必想着讨好我,既然我来了,就是一定要让哥哥回去的,魔尊怎么会留在这种穷乡僻壤?更何况还有小人算计!」 寒凝雨说着说着瞪了一旁的施恩一眼,宋御舟却没听懂。 如今小妹回来,关于之前师尊的消息也有了眉目,万灵泽离开之日近在咫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酥山是无罪的啊,既然来都来了,走之前真不打算尝尝?」可宋御舟却还是想在对方离开之前,多留些好印象。 他的好心态在寒凝雨的眼中有些超过了。 寒凝雨蹙眉,她全程警惕盯着制作酥山的过程,知道宋御舟没做什么手脚。 这冰雪也是她用法术变的,她索性一把接过酥山,想要赶紧打发走这个不相熟又讨厌的宋御舟,「吃就吃,你莫要再来烦我。」 宋御舟终于心满意足,认识了万灵泽的几个家人,这个妹妹的性格却是与万灵泽最相似的。 不掩饰,不虚伪,敢爱敢恨,还很傲娇。 酥山带着果酒的香气,香甜的果肉尽数铺在冰碴碎上,口感冰凉,寒凝雨尝了几口,很是喜欢,可表情却依旧像酥山一样冷。 此时万灵泽又终于返回了翠华山,寒凝雨没吃完的酥山便立即放到了一边,哥哥回来了,她的眼里又难掩兴奋。 随即,万灵泽释出一诀,一个悬于桌面上的水球便愈来愈大,似乎里面包裹着许多东西。 待水色褪去,一大桌子的丰盛菜品便映入眼帘。 青菜、水果、鱼虾蟹、堆了满满一桌子,万灵泽道:「小妹造成的损失本座尽力赔偿,师尊看这些够吗?」 原来万灵泽临时出去一趟,就是为了赔偿宋御舟菜园里受损的菜? 为何有种急于与他划清界限的生疏之感? 「因祸得福,不算损失,又哪里需要赔偿?」 宋御舟倒想让对方先尝尝酥山与冰镇西瓜,可在一旁默默当背景板的施恩立即不甘示弱道,「师尊,既然食材这么丰盛,我们也不要浪费师兄的一番心意了,不如今天就煮火锅吧?」 施恩急忙拿出自己早就买过,一直没找准时机送给宋御舟的辣椒,用油纸包的完完整整,「我还记得师尊爱吃辣,这是在山下买的上好的辣椒,一直都想让师尊尝尝了。」 万灵泽则冷笑一声,冲着施恩道:「看来本座又成人之美了?」 宋御舟不想扫兴,如今家中热闹,又有冰西瓜,吃火锅正合适,他立即接过辣椒,去整理桌子上的菜,「那就吃鸳鸯锅吧,别急着走了。」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万灵泽说的,寒凝雨想要尽快离开的愿望又泡了汤,气沖沖地跑回去将自己剩下的酥山又一口气全吃光了。 宋御舟洗菜,施恩便在一旁帮忙,两个人架起了锅,放了红油,铺上辣椒,另一面锅中加了水,待辣油块融化,香气四溢。 红油火锅的味道他许久都没闻到过了,如今勾起了许多他在一千年之前,和家人一起团聚吃火锅的记忆。 看着两人配合默契,一起烧火煮菜,火锅热气腾腾,万灵泽又忍不住蹙眉,问道:「师尊原来爱吃辣?」 想起宋御舟之前做过那么多的丰盛菜餚,竟没有一道是辛辣刺激的,这么久以来皆是如此,万灵泽不那么在乎食物,就完全没在意过宋御舟的口味。 所以一直以来,宋御舟都是在迎合、将就、忍受他吗? 还不等宋御舟回答,施恩便挑衅道:「看来师兄对师尊并不了解呢。」 虽是挑衅,但说的也并不无道理,万灵泽一时语塞,他确实一直以来随心所欲,自以为能来到山间和宋御舟生活,已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为师有什么可了解的?」宋御舟却只当玩笑话听罢,热气腾腾的火锅煮好,他又专心调了油碟。 几个人难得和平的坐在一起吃火锅,宋御舟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只想把前几日的矛盾都忘了,在短暂的时间内可以和万灵泽好好相处。 「若是要回去了,有机会……也要记得回来。」 万灵泽根本没心情吃饭,若这个家多了一个施恩,他根本不想再回来。 寒凝雨更是抗拒,立即反驳道:「哥哥不会回来的。」 万灵泽默认,宋御舟也哑口无言,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个热气腾腾的火锅,雾气蒙蒙,遮掩了双方的视线。 此刻,他们皆看不清对方的脸。 施恩看出了氛围的尴尬,又到了自己蓄意破坏之时。 他殷勤的替宋御舟倒了杯茶,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道:「想必师尊口渴了吧?喝茶可以解腻。」 此话果然是这场无声爆炸中的导火索,宋御舟刚从施恩手中接过来的热茶就瞬间被万灵泽施法一瞬打翻,热水顿时尽数浇在了宋御舟的手上。 万灵泽当即怒道:「你还敢给师尊沏茶?师尊还会喝吗!?」 第83页 施恩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查看宋御舟被烫到手,又愤愤不平道:「师兄如今连师尊也要伤了吗?你对我的偏见还要持续到何时?在山下这么久,师尊都是在喝我沏的茶!」 宋御舟的手上顿时被烫的殷红一片,他却没心思在意,又抽回了手,不知区区一杯茶怎么又会让两个人吵起来。 万灵泽却一直在咄咄逼人:「难道本座说的话师尊全当耳旁风?他会下毒,你还敢喝他沏的茶!?」 施恩更是委屈的不行,「我从未下毒给师尊,我为何会毒自己的师尊?!」 第四十七章 情场失意搞事业 万灵泽是所有人当中最清楚施恩会做什么事情的人,这个人极端、阴暗、嫉妒成性! 对师尊病态的依恋,是绝不可能当这副躯壳换了个主人后,他还能欣然接受的。 可宋御舟也与施恩相处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对方对他无微不至,真心以待,施恩若真的想害他,一直以来都有许多机会。 宋御舟无法相信,更何况他眼见为实,每每都是施恩受了欺负忍气吞声,若他再不信施恩,从不为施恩着想,那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没关系,无论如何,这次为师信你。」宋御舟不想再让施恩因为给自己倒茶这一件小事便备受欺负与怀疑。 这些话却极其刺耳,更让万灵泽愤怒,「师尊就是信他而不信我?!」 施恩可以有一百次都不下毒,可但凡有一次,就够让宋御舟受尽折磨的了! 万灵泽强行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努力地劝说自己,宋御舟只是不知情,并不是有意与自己作对。 「前几天我和师尊不在的夜里,施恩去给三妹下毒,小妹,你可都看到了!」 如今有人证在,万灵泽势必要让宋御舟和施恩划清界限,最好能直接将施恩赶走,这样他才能完全安心地离开去找慕容盛的仙体。 可到了关键时刻,寒凝雨作为证人却犹豫不决。 她不想说实话,去证明哥哥所言非虚,宋御舟和施恩本就狼狈为奸,证明了没用,若是有用,那样哥哥和宋御舟就又会纠缠不清了。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寒凝雨想要的,她只希望万灵泽能死心,摆脱宋御舟,回归魔界,做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魔尊。 而不是像现在,做一个替仙君扫地,哄仙君开心,又要整日陷入与别人争辩的困境,当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徒弟。 「哥哥,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回家,不要再与他们纠缠,没意义的。」寒凝雨答非所问,抓住了万灵泽的衣袖,苦苦哀求。 万灵泽不可置信,眉头紧拧,「连你都不想说一句实话?」 施恩顿时松了口气,知道寒凝雨和他的想法一样,都是想要万灵泽离开。 他心中暗喜,又故作体贴,反问道:「师兄就连自己的妹妹都要为难吗?」 如此一来,宋御舟更加坚信万灵泽对施恩下毒一说是偏见更甚,不可置信道:「你一直以来都对大家很好,可为何到了自己师弟这里,就要一次次地百般刁难呢?」 周围人一个隐瞒,一个沉默,一个无知,事到如今,万灵泽依旧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早就多说无益。 他放弃了,心中漫无止境的怒火全化作了失望,眼神先看向忽然知情不报的寒凝雨,这是他的妹妹,他还能威胁什么? 「师尊既然知道我平时的模样,就不该怀疑是我在刁难!」 恐怕在座的人里,如今除了不知情的宋御舟之外,都知道万灵泽究竟有多委屈! 寒凝雨心虚地垂下眸,只需再坚持一下,让哥哥彻底死心,放弃宋御舟。 房间内一时沉默的骇人,窗外纷纷的白雪早就停了,夏日的温度逐渐上升,房间内却陷入死寂一般的寒冷。 「好!师尊既然对自己的选择颇为自信,那本座从今往后便不会再过问!」 万灵泽对宋御舟失望透顶,忽然起身抓住寒凝雨离开。 门窗大开,风倾泻进房间,那扇熟悉漆黑又有些恐怖的门,仿若吞进了万灵泽决绝的身影。 「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死皆与本座无关,我们互不相欠!」 这最后的一个话音落下,宋御舟便强烈的感受到,万灵泽不会再回来了。 对方走的太快太决绝,几乎没给人反应挽留的机会,宋御舟想去抓万灵泽的衣袂,自己的手却反被施恩一把拽住。 施恩就像怕这个来之不易的师尊会轻易熘走一样。 「师尊,别伤心了,师兄是早晚会离开的……」施恩提醒,就想这样趁虚而入,让宋御舟彻底放弃万灵泽才好。 「徒儿才是可以一直留在师尊身边的人。」 可是……哪怕是好聚好散,宋御舟也从不想万灵泽是在如此生气的情况下决绝的离开。 这间刚刚热闹温馨过的房间忽然变得像黄粱一梦,就像外面在夏季会迅速融化的雪一样,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为何总是要吵架呢?」宋御舟心力交瘁,无奈地看向那扇早就消散的门。 万灵泽可以瞬间就让人抓不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或许师尊与师兄的相处,一直都是让自己太为难。」 施恩可以肯定万灵泽是真的离开,他知心劝说:「师尊再勉强的迎合也留不住一个本身不喜欢这种生活的人,更何况师兄还是魔尊?」 第84页 「早些放下吧,师尊也有不同的生活,一定会活的很快乐的。」 可下一刻,宋御舟却坚定地挪开了施恩紧紧抓住他的手,「抱歉,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 寒凝雨终于如愿以偿跟万灵泽一起回到了魔界。 在歷经过浩劫后,魔界与当初离开时天差地别,宫殿被封印笼罩在黑暗之中,尽数被阵法包围。 漆黑的天空挂着一轮血月,红色的光穿透了一切,暗有血腥之气。 曾经的魔界从不是此番光景,那时的月亮清澈如玉盘,和人间的并无二异。 父尊是个喜好热闹的人,一直以来,魔界歌舞昇平,集市遍布,都是繁华昌盛之景。 寒凝雨更加怨恨,恨那些时光被宋御舟轻易又义正言辞地摧毁,哥哥怎能为了仇人黯然伤神,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可她又有些害怕万灵泽,只见此时对方的表情愤怒冷淡,就像在极寒之地被冻彻了心扉,根本没有一丝喜悦。 直至在瀑布之下见到的绾岑才让寒凝雨放松了一点心绪,她一把扑进了绾岑的怀里。 「大哥!」 「小妹!?幸好你没事……」家人团聚,尤为激动,绾岑一把拥住了小妹。 可看向万灵泽,他又顿时收敛了喜悦,「灵泽你……这是怎么了?」 对方看上去比上次离开时还要心绪不稳,暗紫色的魔息在他的周围交缠。 万灵泽却故作无碍,转移话题道:「此番回来,本座势要攻上天界。」 此话一出,寒凝雨和绾岑都捏了把汗,绾岑当即劝道:「灵泽,你切莫冲动,如今魔界封印未解,我们寡不敌众,你又无故去攻天界做什么?」 「就是为了解除封印而为,冤有头债有主,天界说不定有曾经师尊的仙体,我定寻来叫他解了这万恶的封印!」 此话无论怎么听也都像是气话,这一句「说不定」,便是要万灵泽拿命去赌个未知结果,且凶多吉少。 寒凝雨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是急得哭诉起来,「大哥,你还是劝劝二哥吧,今天他被仙君冤枉,是一怒之下才回来的。」 「你现在倒是肯说了吗?」万灵泽却是阴沉沉地问,「本座未曾想过,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肯替我说一句话……」 寒凝雨也有满腔不甘,可为了寻求绾岑的帮助,她还是全盘托出,把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跟绾岑讲了一遍。 绾岑当即激动,「小妹,你煳涂啊,仙君已然不是封印我们的仙君,他人不错,当初为了替我解除封印还受了伤,如今他明显是被小人矇骗,你怎还不替自己的哥哥说话,隐瞒实情呢?」 寒凝雨当然内疚过,可很快自己的理智又占了上风,她有口难言,好半晌才酝酿道:「那若是哥哥喜欢仙君呢?」 「他们亲在一起,缠绵悱恻,我看到了!」 「……」 此话一出,绾岑的脑壳顿时有点疼。 绾岑在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一下宋御舟的身份性别年龄等特徵,立即改口道:「灵泽,你煳涂啊!」 「宋御舟再怎么说也是你师尊,还是个男的!比你大了不下五百岁,你们……你们怎么能亲在一起?!」 寒凝雨就说自己的接受能力算是强的了! 寒凝雨也应和,「哥哥,你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就此死心吧……」 「凭什么是本座死心?」万灵泽却完全不听。 绾岑忍无可忍,「你是魔尊,未来妻妾成群,难道还要把你师尊放在后宫里吗?!」 此话却让本就在气头上的万灵泽更加恼火,顿时怒道:「本座平生最讨厌父尊风流成性,妻妾成群,难道我还会如此吗!?」 绾岑与寒凝雨却更加崩溃。 这意思不就是说若是万灵泽认准了宋御舟,还管他合不合适荒不荒唐?岂不就是非宋御舟不可了? 眼看着万灵泽头也不回的要离开,绾岑被封印拦不住,寒凝雨就不甘心地一把扯住万灵泽的衣袖。 「哥哥,为何你对仙君说了那么多心狠的话,回来了却还是放不下他?」 「因为本座喜欢他!」 这次竟换万灵泽不假思索,「亲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管他爱不爱我?我就是爱他,非他不可!」 万灵泽有什么怕的?施恩想跟他斗,那他就奉陪到底! 如此决绝的万灵泽终于还是让寒凝雨松震惊地松开了手,她从未想过,哥哥会因为一个甚至不信任他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能早些拆穿施恩的真面目,万灵泽迫在眉睫,「即刻派兵,攻上天界!」 第四十八章 喝茶怎么下线了 夏日暖风,翠华山枝繁叶茂,簌簌作响。 宋御舟心情不好,就只能靠整日在山下忙碌来麻痹自己,却挡不住村民们对许久未曾出现的万灵泽关心问候。 每次都是施恩娴熟的搪塞道:「师兄他已经回家了,早就离开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知道像宋御舟这般「宛如谪仙」的人一般都不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久居。 可想起万灵泽平日对村民的有求必应,都知道那个不爱说话,看起来很兇的徒弟实际上对大家最好。 「不是说治病吗?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村民们关心万灵泽,林三更是记得初次见面,万灵泽红红的眼睛,他女儿还很喜欢的。 第85页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又有人看出宋御舟的一蹶不振,连忙打断道:「私事我们也就别过问了,这不是还有小徒弟在吗?」 不曾想一直沉默着的宋御舟忽然回答道:「他不会回来了。」 宋御舟是真的认为万灵泽不会回来,当初气沖沖离开,又身为魔尊,有自己的事情做,他既无法帮忙解除封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万灵泽回来? 可越是清楚的知道对方不会回来,房间里曾有万灵泽的痕迹就愈发蔓延…… 腰间挂着的百宝囊是小魔头给的,桌子上放置着的檀木盒、屏风、床榻、包括这一整间房子,院子里的桃花树,全部都有万灵泽的痕迹。 直至夜深,宋御舟还寝食难安。 施恩早就注意到了宋御舟没睡,半晌才点燃烛灯,使房间内明亮起来。 「师尊睡不着吗?我为你沏杯安神茶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宋御舟却闭上了眼睛,当即拒绝。 可施恩并未停下,依旧自顾自地烧水,煮茶,反而是与宋御舟说起话来,「我能理解,当初师尊把我关在归墟,我也是整夜睡不着。」 「师尊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施恩的茶煮好了,晾了一晾,却没有当即端给宋御舟。 他坐的位置没有灯火,只有氤氲的水汽瀰漫成的雾。 宋御舟一直神色黯淡的躺着,没有接话,施恩就自问自答,「是之前的师尊起给我的,我当时流落街头,遇到了师尊那样的救世主,就向他讨了个名字,叫施恩。 从此以后,我好似就离不开他,只想为他而活,站在他身边的任何人都让我嫉妒,所以才做了错事,被关进了归墟。」 施恩边说,边云淡风轻地拿出玉瓶,轻而易举地将药粉倒入茶里融化。 「后来我发现,太过执着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你在乎的人,大多情况下永远也不会在乎你。」施恩将茶端到了宋御舟面前。 宋御舟无奈只能从榻上起身,施恩的话他尽数听了,知道是什么意思。 施恩劝他放下万灵泽,可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放不下万灵泽的,他喜欢万灵泽?这种心思持续了多久?可事到如今,他却无法再否认。 他很想万灵泽,也很遗憾那样不愉快的道别,可他与万灵泽的实力太不对等,哪怕他想去找对方都做不到。 人间和魔界的距离似乎只隔了一扇万灵泽轻易划出的门,可对宋御舟来说,这就好比隔着深渊沟壑,甚至更加虚无,那是一座永远也登不上的山峰。 「那你呢?如今可想明白了?有放下你曾经的师尊吗?」宋御舟接过了那热茶,喝了下去。 施恩当即摇了摇头,回答道:「师尊,对不起,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就永远也放不下……」 宋御舟抬眸,就看到刚刚还情绪稳定的施恩倏然殷红了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 「你怎么了?!」 宋御舟立即关心,对方的眼泪这次只含在眼眶里,无论如何都没有滚落下来,反而让宋御舟觉得,这才是施恩真正地在哭。 「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怪我这几天心不在焉的,对你疏于关照……」 说话间,他的嘴角竟忽然溢出一口血来…… 宋御舟一时反应不过来,垂眼见地板上已经有滴落的血珠,他不可置信地抹了下唇角,殷红的血就沾在了指间,尤为刺目。 「对不起。」 此刻施恩的声音尤为颤抖,他不敢再去看已经深重剧毒的宋御舟,只是一遍遍地道歉,「我实在太想让师尊回来了,我只能赌这一次……」 宋御舟难以置信,他这是被下了毒?他被骗了? 他被骗的体无完肤,让万灵泽饱受委屈的离开,如今甚至连他自己的命都要搭了进去。 宋御舟将眼神从指间的鲜血上移开,蹙眉伤心欲绝地望向施恩,声音颤抖问道:「所以……我就不配活着了吗?」 施恩却是扶住了宋御舟的肩膀,以至于不让对方栽倒,他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内心其实惶恐不安。 「不是的,师尊很好,是我坏,是我卑劣,我从未遇到过像师尊一样温柔的人,你是第一个肯信我的人……」 他抓住宋御舟肩膀的手却被对方用尽全力甩开,话音也顿时被打断。 宋御舟更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讽刺,如今终于反应过来,几近惊恐地推开施恩。 「所以是我傻,是我活该?我替你说了多少话?可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 施恩却忽然跪在了榻边,无论宋御舟如何推他,他都不肯走,直至对方愈发无力,再无法推开他。 施恩知道宋御舟马上就会死,临死前,他再不愿意骗宋御舟,「其实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下毒害了他的妹妹,是我故作脆弱换取师尊的同情,对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御舟就急火攻心,加之毒药的催发,顷刻间,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衣袖,殷红又喷溅在床头的纱幔之上。 宋御舟顿时浑身无力,重重地倒在了榻上,冷汗涔涔的同时,又一阵阵地觉得唿吸不畅,他似乎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咙,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施恩又将宋御舟无法动弹的身体摆正在榻上,一遍遍地强调,似乎是坚定决心,却更像是心虚的慰藉。 第86页 「我真的非常需要这副躯壳,对不起……」 宋御舟的唿吸愈来愈弱,他未曾想过自己竟会死在施恩的手上,他以为那些他察觉的谎言只是因为施恩想要得到更多的关爱而已。 他只是觉得小神仙不在,施恩伤心难过,他更应该多关心照顾。 可他万万没想过,如此人畜无害,平日里对他极好的小徒弟,竟一直想杀了他…… 「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再浪费感情对你好了……」宋御舟的声音虚弱至极,几乎是拼了命地对施恩说出这句话。 可此刻,临死之前,他的心里却全都是万灵泽,他错怪了对方,他不信任对方,万灵泽离开时的背影,都在疯狂地刺痛他的心脏。 比毒药的感受更疼。 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万灵泽一面,哪怕是一个道歉,一次问候,一句道别…… 宋御舟慢慢磕上了眼,眼眶中挤压出的眼泪滑落,被施恩轻轻地擦了下去。 看着每日在他身边的师尊逐渐停止了唿吸,至此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知道了再不能被推开,施恩才敢慢慢将头靠到了宋御舟的怀里。 耳朵贴近胸口,对方已然没有了心跳声。 「师尊,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 天界—— 左松月在宫殿中的日常很简单,平日逗逗鸟看看书,再喝上一盏琼浆玉露,好不快活。 他如今爱惜地拍了拍自己的仙名录,感嘆幸好小施恩聪明,下了凡很快就把这仙名录给拿回来了。 只是光喝琼浆玉露太单调,若是有上次宋御舟送他的蜜饯搭配一下就更好了。 下一刻,他没盼来宋御舟和蜜饯,却有天兵疯狂地敲着殿门。 「揽月仙君!不好了!不好了!玉鉴仙君的徒弟,那个魔头攻上天界了!」 左松月顿时起身,大步飞去推开殿门,旋即,刚刚站在门口的天兵就被万灵泽一巴掌拍进了云层里。 「本座要找人,你来带路!」万灵泽犹如厉鬼索命,浑身黑气萦绕,勐地出现在左松月面前,吓了他一跳。 左松月更是气恼,「万灵泽,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狂了?闹到天界来莫不是想造反啊!?没师尊管了?」 此话顿时让万灵泽火冒三丈,他开门见山道:「本座今天来找你舅舅慕容盛,他就是我师尊!」 左松月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是疯了,竟开始胡言乱语,「你师尊明明是宋御舟,跟我舅舅有何关系?」 「到时问你舅舅,现在跟本座走!」万灵泽瞬间用法力推了一把左松月,他的魔息就几乎尽数压制在了对方的身上。 左松月无法反击,顿时向后栽去,坠入了万灵泽释出的门里。 顷刻之间,他被万灵泽以抓住后领的形式扼住了喉咙,脚下一片祥云,向下望,是曾经他们约战过的浮光谷。 左松月在浑然懵懂中有些害怕,怕这个疯批万灵泽又跟他打一架,连忙说明道:「我舅舅都消失千年了,你抓了本君也找不到他!本君要是受伤,天界不会放过你这个胡作非为的魔头的!」 「哼,你好大的胆子,落入本座手里还敢口出狂言?」 万灵泽拽着左松月将他移至另一个方向,只见天界祥云尽数被万灵泽的魔息开出无数破口,魔族正前赴后继的通过破口入侵天界! 「你……!你何时变得这么强了!!?」左松月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 天界守卫森严,结界众多,魔界想贸然破开云层上至天界,通常来说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如今万灵泽竟将数以万计的结界全在天界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开,不止自己来去自如毫髮无伤,还可让魔族众兵随意通行! 第四十九章 小神仙终于出现 左松月觉得,万灵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生不如意的事,如今黑化了。 「既然施恩不查,那本座就亲自来查,今日若查不到慕容盛,我魔界就闹得你天界不得安宁!」 万灵泽当真能说到做到,一向孤傲脾气暴躁的左松月也一时没了威风,只是劝对方冷静。 「宋御舟也是你师尊啊,他好歹也是天界的玉鉴仙君,允许你来天界这么胡闹!?」 可一提到宋御舟,万灵泽的表情就更加阴郁恐怖,他忽然一言不发,浮光谷常年晴朗的天空,竟倏然阴云密布,骤雨疏狂。 左松月顿时打了个冷颤,闭嘴不敢再提了,只敢在心里默默说坏话,这个可恶的宋御舟,究竟是哪惹到这魔头了? 管不好就乖乖戴魔息面饰啊!天界若是遭殃,他一定不会让宋御舟好过的! 此时万灵泽拽着左松月,酷似押送犯人,忽然一声令下道:「带路!」 左松月顿时回神,决定先听话保命,「去哪?」 「崑崙、蓬莱、归墟、九重天,本座倒是要看看慕容盛的仙体究竟会藏在何处!?」 左松月吞了吞口水,这简直是要把整个天界都搜空的架势啊! 且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舅舅,更别提那虚无缥缈,他浑然不知,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仙体。 就先说他若是带万灵泽找到这些地方,帮了魔头这个忙,岂不就是与魔界同流合污,可是会被天界驱逐的! 不过这次万灵泽确实动了真格,左松月不好应付,又点点头道:「本君带你去这几个地方可以,但你别拽着本君,本君不舒服!」 第87页 万灵泽烦躁至极,却还是松了手,左松月四处张望,又带着魔尊一起飞往崑崙入口。 魔尊身后跟着许多魔族士兵,一路上的天兵也被左松月拦下不再与其做无畏的争斗。 崑崙中央一片巨大的弱水池,周围四处枝繁叶茂,雾气朦胧。 魔族士兵立即展开搜寻,左松月几乎被挟持,只敢故作帮忙寻找,实则小步挪到弱水池旁。 万灵泽潜心搜索,太过急功近利就会出错,待一无所获时回头,就被左松月勐地扑了一把弱水。 弱水正克制魔尊,万灵泽尽数格挡,却反被突如其来的弱水压制了一瞬,旋即左松月掐诀,转身跳入弱水池中。 「好啊,看来你是不想活着见到你舅舅了!」 万灵泽反应迅速,听见左松月的遁逃诀是施往人间的,对方在人间非亲非故,如此危机时刻,定是想去找宋御舟解围。 万灵泽也顿时掐诀挥出一扇水门,飞过水门,正是与紧赶慢赶的左松月一起抵达了翠华山。 左松月心里骂了万灵泽一百句脏话,如今也只能筋疲力尽的勐地撞开门,几乎是跌进了房间。 眼前的一幕却顿时让想来求救的他傻眼,房间内寂静无比,只见施恩面无表情地坐在榻边,而宋御舟却已毫无血色的躺在了榻上。 胸口未曾起伏,没有唿吸,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怎么看也像是死了…… 他一时震惊,身后便传来万灵泽的脚步声,随即那声音在耳畔只留下了一阵风声,万灵泽已瞬移到了榻边。 恍然,人间的瓢泼大雨滚滚而落,阴云极低极厚地蔓延,压抑在了山间。 万灵泽没说任何话,却是难以置信地去抚摸宋御舟冰凉又没有温度的脸。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强大到可以唿风唤雨,令天界都为之一颤的魔尊,此刻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他想过施恩会毒害宋御舟,想过宋御舟可能会遭此劫难,却从未想仙体竟会无法化解人间的剧毒,更没想过宋御舟会死。 这样的惩罚太重,连万灵泽都始料未及。 宋御舟死了? 就这样死了? 万灵泽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就像忽然压了一块巨石般,再多的情感得不到宣洩,他忽然暴走,一掌勐地挥向施恩。 骇人的魔息比弱水的威力还要强上数倍,施恩此时竟比万灵泽还要失魂落魄,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只是一遍遍地念叨:「他没回来……他没有回来……」 并不知情的左松月见施恩俨然一副要疯了的样子,还是下意识心软,一把抓住了施恩,躲过了万灵泽最致命的攻击。 可强大的魔息还是让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施恩顿时一口热血咳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却全然不在乎。 下一刻,万灵泽的攻击就要再度袭来,左松月也无能为力,万灵泽的境界不知变得有多强,他和施恩恐怕都要葬送于此。 想不到他辉煌的一生竟要折损到万灵泽的手上,左松月万般不甘,施恩却决心赴死,强撑着站起自己已经力竭又破败的身躯,眼泪滑落的同时,他又向万灵泽的方向靠近。 「我赌败了,师尊……没有回来……」 万灵泽浑身气得发抖,周围四溢的魔息变得极为不可控,他殷红的双眼愤恨地盯住施恩,他才是败了。 他败在了冲动生气,败在了没有陪在宋御舟身边。 宋御舟死了,此刻他的天好似塌了。 「本座说过让你不要动他!」 房间外的风雨勐地敲开了窗,黑压压的乌云摇摇欲坠,似乎块压断了树枝,明明是清晨,却漆黑如夜。 透过云层,又有一道道天雷直噼下来,漆黑的天空乍现雷电的光芒,而今只剩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 人间的骤雨似乎尽数被隔绝,这里有一汪清泉,透明澄澈,又有一棵长在水里的巨树,翠绿茂盛。 宋御舟也躺在清泉里,流水哗哗作响,他枕在石上,既没有被流水沖刷的不适感,又不觉得石头硌,倒觉得舒服极了。 随即,一双温热的手就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脸。 宋御舟只好从睡梦中清醒,却顿时对上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叫醒他的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模样,竟与他如出一辙。 「宋御舟,你又死了一次。」 对方贴心的让宋御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喝了施恩给他的茶,那茶里有毒,他疼得厉害,最终咳血,毒发身亡,一命呜唿了。 可如今的宋御舟却神清气爽,一点中毒的感觉也没有,倒是面前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给了他无形的压迫感。 「你是……小神仙吗?」宋御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哪?」 只见对方一愣,似乎没想过有些「可爱」的称唿竟会落到他的头上。 慕容盛应下了这个称唿,不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容,「我曾经使用了你的躯壳,如今这是我的心境,你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 宋御舟听得依旧迷迷煳煳,慕容盛便又补充:「一千多年前,你战死沙场,恐怕魂魄还未脱离肉身就被我所占,所以这副躯壳里一直有你我二人两个的魂魄在阴阳错位。 半年多之前,我因修炼走火入魔,算是死了一次,便无意识地在躯壳中休眠。 第88页 而如今,你又死了一次,我才终于在心境里清醒过来,见到了你,明白了此些事。」 宋御舟也终于听得懂,其实这与他的猜测大差不差,果然是因为有小神仙的存在,他才能在一千多年后再次醒来。 慕容盛就立即说了自己的要求,「你本就是已死之人,又不能为三界做事,如今转世投胎,将躯壳彻底让给本君可好?」 宋御舟觉得自己有被人身攻击到,不过如今就算有机会回去,他也再没脸面对万灵泽,可这心里还是最惦记对方。 纠结了半天,他才提要求道:「转世投胎也好,但在这之前仙君可以帮忙替魔界解除封印吗?」 此话一出,本就冷脸的慕容盛顿时变得更加严肃了,他言辞冷漠道:「不行。」 如此决绝,压根不用问为什么,无非就是涉及三界和平啦,魔族都是坏蛋啊,所以不能解除封印呀,这些事。 宋御舟已经死了,生前万灵泽叫了他那么久师尊,他临死前却把对方冤枉的那么惨。 如今已是死后,若是再不能为小魔头做点什么,宋御舟就是投胎也不会安心的。 他只好用着自己微薄的力量耍无赖道:「那我就不转世投胎了,这里的风景也很好啊!」 宋御舟撩了撩清澈的溪流,又拍了拍枝繁叶茂的大树,道:「这水里有没有鱼啊?这树也不错,可以乘凉,够我住了。」 「放肆!」慕容盛当即不满,眉头紧蹙,「你闯到本君的心境里来!还想扰得这里不清净?!」 宋御舟被忽然暴跳如雷的慕容盛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不能解除封印,我是不会转世投胎的。 仙君想必也是拿我没法吧?若是直接可以让我转世,又何须跟我这个没本事的凡人讲道理?」 到了现在,慕容盛倒是觉得宋御舟有点本事了。 他却还是言辞冷漠的拒绝,「解除封印不可能,本君还有徒弟要管教!大不了你就一直留在这!」 慕容盛顿时施诀离开,在宋御舟面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那你好好用我的脸,不要皱眉头咯!我很温柔的!」 宋御舟不知慕容盛究竟还能不能听到,他双腿抱膝,独自靠在了荒无人烟的树旁,内心百感交集。 懊恼、后悔、伤心、还隐隐不安…… 第五十章 师尊不在第一天 狂风骤雨,门窗作响。 慕容盛藉助宋御舟的躯壳勐地睁开眼,回过神来,便见到万灵泽扼住了施恩的脖颈,瞬间将施恩整个人高高举起。 暗紫色的魔息在万灵泽修长的指间乱窜,蔓延缠绕在施恩的身上,对方奄奄一息…… 他下意识地去救人,如一道疾风反手抓住榻边万灵泽的肩,转而拉过对方死死嵌住施恩的手,一跃下了床榻。 万灵泽反应过来,瞬间一把将快要断气的施恩扔出数米远,转手格挡慕容盛的攻击。 左松月立即将险些丧命的施恩接住,只见对方魂不守舍,直愣愣地望向突然復活的宋御舟,不管自己的涔涔冷汗与被掐出血痕的脖颈。 「师尊……」施恩想很激动地喊,可他有气无力,又如当初的蚊声一般,慕容盛根本听不见。 「是你?!」万灵泽震惊的声音又盖过了施恩的声音。 几乎是对上眼神的瞬间,两个徒弟就一眼看出面前的师尊不再是宋御舟。 万灵泽的心绪更加混乱,脑海里不断交织着宋御舟的神态,与面前相同的脸不停交错闪烁。 他更加无法确定,如今情形,宋御舟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心脏似乎先沉入了海底,万灵泽一把将与他过招的慕容盛按回了榻上。 宋御舟的这副躯壳里还滞留着毒药,慕容盛终究是使不上力气,从沉睡中刚刚甦醒,还并不适应这具身体。 「我师尊呢?」 门窗被狂乱的风雨不停地拍打,万灵泽的眼底全部都是杀伐,漆黑中噼下的雷闪过,映衬他眼瞳中深红如血的颜色。 慕容盛一口鲜血咳出,被按在榻上,他便偷偷施诀清了这具身体中的剧毒,反而道:「谁容许你这么嚣张?!我就是你师尊,你敢不认?」 「慕容盛!」万灵泽当即不留情面的揭穿了慕容盛的身份,可那双摁在这副躯壳背上的手却一直在不停地发抖。 慕容盛数千年来都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他不愿意认下这个略带耻辱的罪仙身份,不曾想左松月先暴跳如雷起来。 「万灵泽!你忽然直唿我舅舅的名讳干什么?!如今你师尊没死你倒还不开心了?!」 左松月无差别攻击,如今宋御舟醒来,他顿时松懈,脑子更不用转弯了,只顾着指责别人。 「还有你!玉鉴仙君你吓不吓人?大白天的装死?好好管管你那徒弟吧!他今日闹到了天界去,现在连自己的师弟都要杀!」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师徒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冷漠。 慕容盛更是恼火,他怎么会当这个蠢货的舅舅? 不曾想下一刻,万灵泽就忽然瞬移到左松月面前,那只冰凉毫无温度的手就捏上了对方的肩…… 「你很是关心你舅舅嘛?可惜你舅舅消失了千年,是不是早就不愿认你?」 毕竟慕容盛用的终究还是宋御舟的躯壳,万灵泽不能动。 第89页 可唯一与慕容盛有所关系的左松月就不一样了,他大可以把所有怒火放在对方身上,看慕容盛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万灵泽勾起唇角,冷得却不像是在笑,「又或许阴阳相隔,黄泉碧落,本座送你去找你舅舅好不好?」 说话间,他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左松月顿时感觉吃痛,再想反抗,便被万灵泽的魔息一道道缠绕…… 骨头被碾断的声音顿时在房间内响彻,左松月一声惨叫,痛得蹲了下去,更多的却是震惊不已。 「啊——好疼!你、你真的疯了——!」 慕容盛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怒道:「放手!」 关心则乱,他顶着有些虚弱的躯壳一把将万灵泽推开,旋即护住了左松月,检查对方被捏碎的骨头。 左松月看着对方利落的身手,加之这个时刻的关心,顿时忘了肩膀上的疼痛,难以置信道:「舅舅!?你真是我舅舅?!」 慕容盛无视了与左松月没必要的叙旧,如今身份暴露,他又转头看向万灵泽,坦白道:「既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究竟想如何?!」 万灵泽却并没有揭穿慕容盛之后的开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盛把受了伤的左松月护在身后,还抱有希望问道:「我师尊呢?」 慕容盛一直都把自己当做是万灵泽唯一的师尊,宋御舟终究跟这场纠葛没关系,他冷声提醒道:「我才是你真正的师尊。」 「你也配?」 万灵泽却顿时冷笑,字字珠玑,「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躲在别人躯壳里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英雄?」 他一把抓过失魂落魄的施恩,无数次的想把对方掐死,可终究还是忍住,将施恩甩在了慕容盛的面前。 「看你教出的好徒弟!说谎、下毒、杀人!无恶不作!你在天界替他包庇隐瞒了多少次?促成他今日这副模样,你真真是一个好师尊啊!」 施恩被说得无地自容,慕容盛也无法辩解,他只能转移话题道:「难道宋御舟就能当好你的师尊了?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今已经死了!」 此话不断刺激着万灵泽,他始终不相信,似乎又不得不信,最终怒不可遏道:「好,既然他死了,那我就让你们都去为他陪葬!」 万灵泽顿时开出阵法,房屋外大雨瓢泼,屋内也几乎被笼罩在黑暗中,数以万计的孤魂从阵法中窜出,直朝着几人的方向进攻。 慕容盛先把眼神瞥向并无人照护的施恩,最终却收回了眼神,只把左松月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没有佩剑,转身掐诀也同样开出阵法阻挡魔息的侵蚀,周围唿啸的风已经将房间内的屏风与烛灯尽数吹倒…… 慕容盛急忙拿出宋御舟挂在腰间的百宝囊,翻出铜镜,他刚要念诀,却忽地被魔息一击打在了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过半年未见,万灵泽的境界竟高了这么多。 两人本就是势均力敌,以前是因为有那魔息面饰他才可压制住万灵泽,堂而皇之的做师尊。 可如今他却因走火入魔损失了太多修行,是绝不可能打得过万灵泽的了。 慕容盛依旧冷静,抹了嘴角鲜血,直接将自己的阵法尽数收回,「你尽情来打,打毁了这副躯壳,宋御舟才是真的回不来了!」 此话果然比自己硬着头皮与之对抗管用得多,万灵泽顿时收回了手,一切魔息散在这一瞬。 慕容盛嘆了口气,没想过自己当了万灵泽五百多年的师尊,竟完全不比宋御舟这半年多的相处。 如今看见这房间,魔息面饰不在,只能看到对方的脸,对方的神色里带着黯淡伤心,倒是愤怒占了少部分。 他还是无法理解,宋御舟究竟有何种本事将一个魔头规训的如此好? 摘了面饰后万灵泽竟没有滥杀无辜,如今哪怕宋御舟离开,对方还是想让宋御舟回来。 万灵泽沉下眼眸,又一字一句道:「本座只给你三天时间,解除魔界封印,让我师尊回来。」 慕容盛不禁唏嘘,「你还真是贪得无厌,还想要两个愿望?」 「这是要求!」 万灵泽提醒慕容盛,「第一个是你欠魔族的,第二个是你欠宋御舟的,这是你的债!不还?本座就让你守护的仙界万劫不復,再让左松月去陪葬!」 左松月尽管骨头被捏碎,却还是不服气道:「凭什么要本君陪葬!?你休要猖狂!我舅舅一定会先杀了你……!」 话音未落,慕容盛就厉声打断道:「闭嘴!」 他还不知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如今又根本打不过万灵泽,岂会容许左松月不知天高地厚的叫板? 「答应你可以,现在就撤了你的兵!我再回天界取佩剑,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慕容盛与其谈判,又拽了一把左松月,训斥道:「跟我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落,慕容盛掐诀,手中的铜镜立即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外面狂乱的风雨被隔绝了一瞬,光芒破开阴暗的云层,直达天界。 即将拽着左松月临走之时,慕容盛的手腕却忽然被身负重伤的施恩一把抓住了。 对方双眼殷红,满脸的热泪,全然带着哀求,「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慕容盛垂眼看着施恩,眉头紧蹙,冷声质问道:「我对你百般容忍,如今你却做了什么?!我有这么教过你吗?!」 第90页 施恩疯狂地摇头,大喜大悲之下,他早已经觉得自己疯了,如今只死死握住慕容盛的手,似乎就这样死在慕容盛面前也甘心。 可对方不会杀他,只会嫌恶他。 慕容盛一把甩开了施恩的手,言辞更加激烈:「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滚!」 这一下差点让瘦弱的施恩栽倒在地,左松月却看得心软,冲着慕容盛哀求道:「舅舅,我们还是带他一起走吧,若把小施恩独自留在这,万灵泽一定会杀了他的!」 可慕容盛一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只带着左松月向天界飞去,「那就叫他自生自灭,我不再是他的师尊!」 「舅舅,他会死的!」 左松月的话音却渐行渐远,看着那束光愈来愈暗淡,施恩却是笑了。 万灵泽如今忙着去天界撤兵,没有心思动手杀了疯疯癫癫的施恩,如今可能活着比死了更折磨对方。 他临走时又不忘补刀,「靠欺骗卖惨得来的偏爱,能长久吗?」 施恩一直笑,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无声滑落,他强迫自己不在意,「只要师尊回来,其他的……什么都没关系。」 第五十一章 盛君回来的一天 天界—— 慕容盛着急前往玉光殿,一路上左松月却在一旁叽叽喳喳,片刻不安静。 左松月先是替施恩求情,只换来对方的冷眼与忽视,他又只好换了话题,「舅舅,我真不敢相信是你!」 他捂着受伤的肩膀,表情却是激动兴奋,「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怎么会跑到宋御舟的身体上去?你都不回来看看我?我被人欺负的可惨了!」 慕容盛一直匆匆而行的脚步忽然停在原地,目视前方的眼神也瞥向了身旁的左松月,「哦?你被谁欺负了?」 「还能是谁!?宋御舟呗!」 左松月想起来就委屈,「之前我不过骂了他两句,他把我打得在崑崙养了好多年的伤呢!简直惨无人道!根本不是人!」 慕容盛顿时黑脸,左松月却没注意,依旧持续输出,「不过就是拿了几个战功吗?就学别的仙君收徒弟,现在好了,一个教成了举世魔头,一个教会了下毒害人,宋御舟这不没事找事活该吗? 他简直蠢笨至极!还要舅舅你来收拾这烂摊子。」 「……」 左松月忙着替自己舅舅讨公道,竟没想到公道全讨到了自己舅舅的身上。 慕容盛当即翻脸,「此些事都是我干的,你很有意见?」 左松月当即震惊,全然不敢相信,「那、那舅舅当初为何要打我!?」 「你自己做了什么混帐事?骂到我的头上来,打的就是你这蠢货!」慕容盛嘴上严厉,此时却还是给左松月医好了肩膀上的伤。 血脉这种东西很神奇,连慕容盛自己也不理解,他再看不顺眼的侄子也只能自己打自己教训,是绝不许旁人伤害的。 左松月更加委屈了,「我要知道你是我舅舅,怎么可能骂你啊!?」 「所以你对旁人就是这副德行,两副面孔,跟施恩又有何区别?!」慕容盛更加愤怒,「我看你也是想去归墟住上一住了!」 左松月当即服软,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慕容盛的脖子,「是不是舅舅如今与万灵泽关系匪浅,所以才不肯再帮施恩说话了?」 慕容盛一开始还并未理解左松月含蓄的意思,直至他拿起手上的铜镜照了照镜子。 只见一道道深浅不一,已有些淡去的红痕依旧很显眼的映在这副躯壳的脖颈之上,全部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爱痕迹。 慕容盛当即觉得自己的双眼被灼伤,这副躯壳用的他忽然极为难受,顿时破口大骂道:「恬不知耻!」 在左松月的眼里只见慕容盛自己照着镜子骂自己,下一刻,他就被对方一把揪住了衣领,拍进了归墟的大门里。 「滚去归墟!别再出来了!」 归墟日復一日的无聊,荒无人烟又寂静无比,待久了人是一定会疯的,左松月当即哀求道:「舅舅!我可以保密的啊!」 慕容盛却是理都不理,独自回到玉光殿,他推开玉光殿的大门,转眼却被洗劫一空的房间震惊到。 铜镜、香炉、包括榻上的被子,全都没了! 慕容盛险些窒息过去,急忙翻找自己的佩剑,好在藏在柜子里的佩剑没被拿走,他还没顺了自己心里这口怨气,便又有人敲响了门。 能来天界敢敲玉光殿门的,都会是身份尊贵的仙君,慕容盛不敢懈怠,没将剑匣打开就去开门。 未曾想对上的却是一对东海来的虾兵蟹将。 「放肆!谁容许你们来扰我的清净?!」慕容盛更加恼火,紧接着就听对方笑呵呵道:「仙君,是您啊!」 小虾在一旁提醒,「您都忘了?上次您屈尊降贵到东海找我们龙女大人,不仅缓和了龙女和魔尊的关系,还答应赔偿东海的损失,叫我们来天界讨的!」 小蟹拿出引路的香炉,递到慕容盛面前,又证明道:「您看,这是仙君当时送与东海的香炉,有了它我们才能顺利找到天界的路,香味与殿内的相同呢!否则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天界啊!」 慕容盛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既视感。 仙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香炉摆在眼前,证据确凿,慕容盛还是手抖地将虾兵蟹将迎进殿内,拿出了一整袋子灵石。 第91页 「够不够?」 虾兵蟹将立马点了点头,却又为难道:「够是够,就是与东海的货币不通啊……」 「自己想办法去换!」慕容盛脾气及其暴躁,可有初次见面对于慈祥宋御舟的刻板印象,虾兵蟹将还是不怕,又笑着端钱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补充道:「我们龙女大人对您酿的桃花酒很满意,当真与集市上卖的不一样,龙女大人托我们带话,跟你说声谢谢!」 「滚!」慕容盛却当即把门给关上了。 玉光殿终于安静下来,慕容盛却被折磨的心乱如麻,他抽出佩剑,不禁大骂道:「宋御舟,你简直就是个强盗!」 这具身体他现在有些不想要了。 慕容盛拿起佩剑准备好符咒,又要一路下凡回到翠华山,没想到刚离开玉光殿就碰到了服侍左松月的仙女。 对方如今竟没有往日的恐惧,一样跪拜行礼,脸上却带着恬静的笑。 「玉鉴仙君您回来了?!可曾见到我家仙君?」 慕容盛本想好好斥责仙女总是像个老妈子一样照看左松月,才让左松月愈发娇生惯养像个孩子。 可看到对方头一次见自己没有被吓得发抖,他又忍下了自己的严肃冷冽,点了点头应道:「在归墟。」 「看来仙君是又惹玉鉴仙君生气了?您多担待,我们家仙君已经在改了,最近一直在读书呢。」 仙女笑着回答,又将玉盘里端着的蟠桃递给了慕容盛一个,「虽没有仙君做的蜜饯好吃,但对天界来说,也算是美味了。」 慕容盛接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仙女在他面前说话不打憷,还能递给他东西吃。 宋御舟当真做的不错?他回来遇见的人,不再对他是恐惧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在笑。 慕容盛一路又回到凡间,刚到翠华山,便看到房屋外热闹欢乐。 此时在他眼中无恶不作的魔头既没有害人,竟还和人们有说有笑。 万灵泽抱着玉儿,林三站在一旁,不禁问道:「上次你师尊说你不会回来了,如今怎么你在家,他却不在呢?」 「我不会走,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万灵泽肯定地回答,不曾想玉儿竟忽然一把搂住万灵泽的脖颈,失落回答道:「你们不要吵架……」 万灵泽刚想安慰玉儿几句,却忽然发现站在院中的慕容盛,脸上温柔的笑容戛然而止。 其他人也顿时随着万灵泽的目光看向站在原地的慕容盛,顿时惊喜,「小宋师父,你回来了?这是去哪了?」 慕容盛有些惊讶于刚刚温馨的场面,如今竟顿生不忍心破坏之意,他慌乱地垂下眸,无法伪装的更像宋御舟,却被林三推到了万灵泽身边。 「我们来没啥子事情哦,就是你教我们的豌豆如今种好了,就带了点过来,留着做豌杂面吃哦。」 林夫人将一捧装满豌豆的袋子递到慕容盛手里,又冲着师徒二人道别,「有时间去我们家吃饭哦,小宋师父,这回你两个徒弟可都得带着,别落下谁!」 慕容盛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如今三界和平,是不是也该换一种方式了呢? 可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宋御舟。 目送着几位离开,万灵泽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慕容盛无法忽视,知道对方会催促,又提醒道:「可以去解除封印了。」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我连佩剑都拿来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慕容盛也同样蹙着眉,两人之间的相处永远冰冷凝滞。 他提着剑,一路跟着万灵泽的脚步走进林中,可却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想解除封印。 万灵泽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慕容盛对魔界恨之入骨,岂是他威胁几句就能改变的? 直至快走到河边,慕容盛才终于沉不住气,他忽然掐起一诀,却是打向了自己的胸口。 万灵泽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慕容盛的手腕,他顿时怒不可遏,可面对这具属于宋御舟的躯壳却迟迟下不了手。 「打坏了,宋御舟就不用回来了!」 慕容盛知道万灵泽的弱点,又叫嚣道,「我不会解除封印,这具躯壳我也不要了!」 话落,慕容盛晕倒,他控制着自己的魂魄,顿时将意识调离到了自己的心境里。 又一次见到了宋御舟,他这次开门见山道:「我愿意让你回去,但你要再帮我找一副躯壳。」 宋御舟此刻靠在树旁,垂下眼眸,心境中没有白天和黑夜,他过得浑浑噩噩,又感觉越来越虚弱。 宋御舟强迫自己清醒,此刻却没有可以回去的喜悦,反而执拗地问:「封印呢?封印解除了吗?」 「这种时候你还担心与你无关的封印?」 宋御舟却立即反驳道:「不是无关啊,他是我的徒弟,是我对不起他……」 第五十二章 厉害吗徒弟教的 「他就是一个魔头,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慕容盛知道宋御舟在介怀什么,无非就是没有相信万灵泽,被施恩下毒,可死的也是他宋御舟,又哪里对不起别人? 「你可知我初次见他,他在一处村庄草芥人命?」 慕容盛冲着宋御舟强调,宋御舟却不认同,反驳道:「那都是误会,那些人很坏,就算他的报复方式极端了些,也不至于让魔界被封印五百多年吧?」 第92页 慕容盛不满,「那你可知三界大战因何而起?苍擎十恶不赦,又霸占了人间多少地界?」 「可苍擎早已死于你的剑下,而今却要魔界的子民和他去承受代价,你有没有问过,灵泽真正想要什么?」 宋御舟滔滔不绝,这恐怕是他最后为万灵泽说话的机会。 「他杀的都是杀他之人,从来没有滥杀无辜,魔界的子民也很爱戴他……」 话音未落,慕容盛就已经听不下去,「他整日戾气深重!若我放任他就会失控!」 「那是因为天界包括你我,曾经都对他的偏见那么深,他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宋御舟追悔莫及,他从未想过施恩会害他,也就从未想过一直以来万灵泽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魔头一直都在保护他,他为何就是没信呢? 这次该换他来为万灵泽争取,换他不顾一切,「我可以保证,就算封印解除,魔尊也绝对不会攻上天界,破坏安宁的。」 没想到他的话却当即换来慕容盛的一声冷笑,「话说的太早了吧?他如今可是已经去天界闹了一趟,又在我面前扬言若是你不回来,他就要让天界万劫不復。」 宋御舟没想到自己打脸打得那么快。 他的脑壳飞速旋转,立即抓住重点感动道:「仙君你看,就连我曾经那么不信任他,他如今却还是愿意救我……」 慕容盛忽然冷漠,与这样执着的人辩驳还真是浪费口舌。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不如就现在回去相续师徒情份吧?」 一说到这,宋御舟却又表现的一脸为难,他失落时,睫毛就像被雨水打湿,眼睫轻垂。 「我已经没脸再见他了,况且封印还没解除。」 「为何一定要解除封印?你们相处的这半年不是也挺好吗?」 慕容盛依旧觉得自己非常通情达理,他希望三界和平,和平之后,又需要宋御舟这样的人来带领别人享受生活。 「只要不解除封印,我可以把躯壳还给你,你再替我找一副新的,可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万灵泽家破人亡,一身本领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魔界是万灵泽的家,被封印的是万灵泽的亲人,除了魔尊自己再没有人能感同身受那种孤立无援的痛苦,宋御舟可能也做不到。 可他能做到的,起码是可以在慕容盛面前争取一个渺茫的机会,「仙君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如今只有解除封印最重要。」 慕容盛却说:「那你知不知道,一副躯壳里有两个魂魄,只会让两个人都变得虚弱,封印我不会解除,你要么转世投胎,要么留在这耗着让我们都去死,你想怎么选?」 「我可以转世,把躯壳让给仙君,但要在解除魔界封印之后。」宋御舟还是油盐不进,坚持自己的说辞。 「我与你说的听不懂?魔界作恶多端,若是解除了封印就会更加不可控,我就算把这副躯壳让给你,也不会帮忙解除封印……」 「仙君不肯退让一步,但我现在也算死了,是可以任性一点的吧?」 宋御舟忽然打断道,他能感受到自己双手的无力与虚弱,想必慕容盛也会是如此。 他们现在用一样的躯壳,有一样的灵力,宋御舟没理由就这么灰熘熘地放弃。 「实在抱歉,仙君替我练出了这副有灵力的躯体,灵泽他又在山上教了我不少,我虽因种田做饭荒废了修炼,但又不是完全不会,如今倒觉得这封印只好由我来解了。」 他忽然从树下站起身来,掐起一诀,指间顿时泛起光芒,一直平静的心境也被干扰的波动。 「你解得开吗?!」慕容盛当即阻拦,脚下的大地却顿生裂痕,天空也碎裂透光。 宋御舟才是这个身体的第一任主人,这心境里的法力皆可为他所用,他早已找到了退路,商量不好,那就自己闯出去! 不过片刻,刚刚晕倒在万灵泽怀中的宋御舟忽然惊醒,在心境中短暂又勉强地夺回了躯壳的使用权。 万灵泽当即反应过来,惊喜又不知所措道:「师尊?是你吗?」 宋御舟却几乎没有时间思索,大口唿吸了几下空气,便努力睁开眼扫视周围的环境。 他看着手里拿着的佩剑,顿时挣脱万灵泽的怀抱,跌跌撞撞向河边跑去。 这是仙妖客被封印的地方,宋御舟记得路,又立即从百宝囊中拿出符咒和铜镜。 如今阴天,太阳都被乌云遮挡,镜子中却还能折射出来自天界的光。 宋御舟学着曾经慕容盛的样子将符咒贴在了铜镜之上,河中顿时泛起一个巨大的法阵,随着灵力的注入,愈发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阵法奇特,最终的口诀只有慕容盛本人知道,宋御舟破不开,就又被慕容盛拽入识海中缠斗。 「宋御舟,你很有本事,可惜帮错了人!」 心境碎裂,置身识海虚空,慕容盛真的生气了,他未曾想过自己还会被宋御舟摆了一道! 亏他还曾想留宋御舟回来,如今看来,这副躯壳没必要还了! 「镜中观花,可怜无根株!」慕容盛掐诀,指间顿时金光熠熠,一道道光线如针尖一般向宋御舟的方向刺去。 此时的法器明明皆不在他的身上,他却依旧有在识海中战斗的能力。 第93页 宋御舟深吸了一口,想跟三界最强的盛君一战,恐怕只有灰飞烟灭一条死路。 明知是死,他就更没想着躲了,将那些攻击全部接下的瞬间,宋御舟直接被强大的灵力击出了识海。 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虐杀,他一口鲜血喷出,重重地砸在了法阵上,连同那些刺穿他的灵力,又一同落入了河里。 河中顿时被鲜血染出了一片猩红,宋御舟强迫自己清醒,只感觉一双冰凉的手又非常及时地将他拽上了岸。 那些金色的光芒透过宋御舟融进法阵中,有了慕容盛的法力,封印的法阵顿时四分五裂。 听到河水翻涌的声音,宋御舟不知自己咳出来的究竟是血还是水,又立即睁眼将他一直拿着的佩剑递给万灵泽,提醒道:「只差最后一步。」 宋御舟单手抱着宋御舟,另一只手则控制挥动佩剑狠狠地击碎了阵眼。 光芒收束在这一瞬,佩剑沉入河里,阵法顿时碎裂消失,河水不停地翻滚,连石头都冲上了岸边。 满天的桃花瓣袭来,仙妖客重获自由,待光芒彻底消失,河面的汹涌下,她抱着那把刚刚解除了封印的佩剑,缓缓走上了岸。 一身的水汽在她周围凝结成水珠,法力随着封印解除后而恢復,惊喜之余,她却看到万灵泽抱着奄奄一息的宋御舟。 不等仙妖客搞清楚状况,在万灵泽怀中的宋御舟就立即道:「没时间了!快回魔界解除封印。」 「你是不是会死?」万灵泽却问,他的情绪有些崩溃,想去捂住宋御舟的伤口,可密密麻麻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捂不住。 宋御舟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否认,他努力推开万灵泽,这次有仙妖客开出的门,他可以不那么依靠小魔头一次。 转头接过仙妖客手中的佩剑,宋御舟又跌撞进那充斥的花瓣中,坠入了魔界。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脑海里有半刻犹豫,宋御舟不再迷路,当即找到绾岑所被封印的地点。 曾经没破开的法阵,这一次必须破开! 他边跑边在剑上注入了灵力,刚要破除阵法,却仿若被人从后扼住了脚踝,一把拉进了慕容盛的识海。 仙君亦如当初见面,表情一样冷淡如冰,如今看他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惊异,「宋御舟,你开始让本君刮目相看了。」 进入到了识海中,他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宋御舟勉强勾唇笑道:「厉害吗?徒弟教的。」 而今,他手上的再不是一把桃木剑,再也不会化为齑粉,他就再也不会失败。 他用剑豁出性命去斩断识海,扔向阵法的那一刻,自己体内的灵力终于衔接得上,可在阵法碎裂之时,他却也撑到了极限,吐血倒地。 明明……还差一道魔界子民的封印没有解除…… 宋御舟磕眼之际,则又被匆匆赶来的万灵泽抱入了怀里,这次自己却真的不想再推开对方。 万灵泽崩溃至极,若宋御舟闭上了眼,这次是不是就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 「你为何这么冲动?!你为何都不告诉我!?」 宋御舟不再辩解,他甚至没有抬手帮万灵泽擦眼泪的力气,只能任由那一颗颗温热的泪珠砸在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 他甚至不敢再自称「为师」,他连对不起都说的没底气,他竭尽全力也就只能做到这了…… 第五十三章 又一对师徒悲剧 多数封印被解除,魔界已经感知到喜讯。 红木桥下泛血的水逐渐汹涌起来,变得透明干净,两岸之上的桃花树顿时开的芬芳傲然,在血月之下洋洋洒洒…… 魔界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已经提前开启了这一次解除封印的庆祝,可辉煌的宫殿依旧没有迎来血月褪去的幽蓝月光,就亦如尘封百年般那样冷。 所有人都开心,只有万灵泽不开心。 宋御舟的躯壳毫无一丝生气的躺在玄疏殿冰凉的玉石床上,洁白的纱幔透着血月的红,映着那张惨白的脸。 直至慕容盛再度占据这副破败不堪的躯壳睁眼,那个躲在纱幔后不甘的身影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玄疏殿。 砰—— 大门紧关的声音,却是敲进了慕容盛的心里,他打坐修復身上的伤,心却能被万灵泽的态度凉半截。 好歹他们也做了五百多年的师徒,比不上宋御舟也就罢了,竟还会换来万灵泽如此恶劣的态度。 慕容盛却无法再发火,此次甦醒,他能感受到自己走火入魔时所丢失的灵力都在解除封印后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难道封印之举,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慕容盛忍受着躯壳上自己打出来的千疮百孔,便又有人破门而入。 不曾想连魔界的玄疏殿都没有安宁,慕容盛无奈睁眼,便看到一位穿白袍的少女。 寒凝雨看慕容盛的表情复杂,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还不等慕容盛说话,寒凝雨就忽然道:「你赢了。」 ? 慕容盛根本不认识面前的少女,当初他在魔界杀红了眼,哪还记得什么漏网之鱼? 「虽然你封印了魔界,可如今又解除了,哥哥还那么喜欢你,我只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慕容盛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但看过之前这副躯壳上的吻痕,他也不是全然不清楚宋御舟和万灵泽的关系,只忽略面前的人。 第94页 寒凝雨却又立即为自己补充道:「但无论如何,就算你和我哥有孩子,我也都不会原谅你当初封印魔界的恶行!」 「噗——」慕容盛正在疗伤,一时破功,喷出一口血来。 什么!? 孩……孩子? 谁的孩子? 宋御舟和万灵泽有孩子??? 慕容盛就是活了好几千年也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 他顿时咳血咳得更兇勐了,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寒凝雨身后的侍卫们就又给了慕容盛一记重锤:「仙君可要保重好身体啊,有时间……让我们也见见孩子呗。」 宋御舟半年温柔,换慕容盛一生自闭。 他忽然咳血晕了过去。 昏迷中,盛君依稀坚定了某种信念,就算让他回到自己的躯壳里都行!比起罪仙的身份,总比跟个魔头纠缠不清的要好! * 人间阴雨连绵。 万灵泽抱着虚弱的躯壳回到翠华山的时候,就看到依旧躲在柴房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施恩。 之前受的伤这几日不管,已经溃烂、发炎,加之数日的雨天,柴房里潮湿阴冷,极其难熬。 施恩看到万灵泽抱着受伤的人,又止不住地担心,忍不住将眼神瞥嚮慕容盛的方向。 万灵泽平静地看了施恩一眼,施恩就又顿时把目光躲了回去。 「你来照顾他。」 万灵泽居高临下的话却让施恩受宠若惊,他不敢相信,又慢慢抬眼去瞥万灵泽的身影。 只见对方已经把慕容盛搁置在了榻上,连同那把佩剑也放到了榻边,他又不耐烦了一遍,「没听到还是没听懂?他是你师尊,你来照顾他。」 施恩立即跌跌撞撞地起身,惊喜之余险些踢乱身边的柴火,他的步伐很缓慢,已经有好几天没吃没喝过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可看见慕容盛,他就仿佛又有了动力。 昏迷的师尊不会推开他的,施恩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打来了一桶水,可拎起来却尤为费力,施恩步路蹒跚、颤颤巍巍,才走到半路就险些摔倒。 万灵泽看施恩的眼神冷冽不善,又催促道:「你还行不行?不行就换我来。」 「行,我行的……师兄……」施恩焦急,又立即拎起水桶艰难地迈了几步。 下一刻,他却连人带桶摔倒,尽数撞进了撒在地上的水里。 施恩浑身湿透,无力的他半天都站不起身来,缓和了好久才又重新去打了一桶水,替慕容盛擦拭嘴角处的血渍。 他手上还有刚刚摔倒撞出的淤青,浑身狼狈得不像话,却仿若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终于安逸了片刻。 可也只有片刻。 慕容盛忽然转醒,本身不习惯被别人贴身照顾的他反手警惕地抓住了施恩的手腕。 睁开眼,他又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正是对方淤青的地方。 慕容盛勐地松了手,未曾想施恩竟还活着,可如今的憔悴狼狈又让他回忆起当初施恩还是乞丐的时候。 对方面容憔悴,满脸病态,已经瘦的皮包骨了。 慕容盛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施恩,他自诩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无法原谅施恩迄今为止所犯下的所有过错,可却又无法放弃对施恩的怜悯。 「你不要来扰我。」 思索之余,慕容盛说着最伤人的话,不远处坐在屏风后万灵泽就忽然打断道:「我师尊没死,你让他回来。」 看屏风的影子,对方如今竟还有心思逗鸟。 万灵泽的语气自如,就像抓住了慕容盛的什么把柄,想起对方曾离开过,他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去哪了?怎么就确定他没死?」慕容盛与其对峙,宋御舟确实没死,有这副灵力极强的躯壳在,哪有那么轻易死? 「本座去了两个地方,在鬼界没找到我师尊,却在天界找到了左松月。」 霎时,屏风倏然被推开,一阵风略过,刚刚万灵泽还有闲情逸緻把玩的小火凤凰就被无情地摔在了榻边,晕死过去。 那是左松月的灵宠,慕容盛心情一沉,顿时激动,「他现在在哪?!」 万灵泽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容盛,没想到这个人也有心,这么担心左松月的安危。 可一旦没有被慕容盛视为「好人」,一切的恶劣与冷漠,就都会在对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万灵泽受够了这份虚伪,「在我师尊回来之前,他都会在魔界好好做客的。」 「你放了他!」慕容盛拾起地上昏死过去的小凤凰,这还是他送给左松月的灵宠。 「我现在就让宋御舟回来……」 此话一出,他的手却被另一双干瘦又脆弱的手攀上,施恩站在他身边,不停地摇头,「师尊,不要……求你不要走……」 慕容盛却一把甩开对方,「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施恩眼眶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他不停地摇头,身体忽然变得很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在慕容盛面前。 「师尊,我只想你活着……」 慕容盛却不愿意再看施恩一眼,「你滥杀无辜,还配说想让我活着?」 施恩快要撑不住身体,冷得指间都发白,不停地打颤,他疯狂地解释,「我是害人,我是十恶不赦,可我做了这么多坏事,都是想要留在师尊身边,我都是为了师尊啊……」 第95页 慕容盛更加听不下去,只觉得施恩疯了,已经彻底没救了! 「你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孩子!我可曾苛责过你?就换来你如此恶劣的行事,到头来竟还说为了我?!」 窗外的小雨一直不停地下,施恩忽然笑起来,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没有受过师尊的一点苛责,可也根本没有得到过师尊的一个眼神。 无视,全然是无视…… 是他没有能力的无视,不曾教他,不曾重视他,他永远站在师尊的身后,永远只能看到师尊高高在上的背影。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师尊的面前始终站着师兄,那些对于强者的欣赏,他一生也得不来! 「师尊才是听不懂,是我没有了师尊,就会活不下去的……」施恩不停地抽噎,似哭似笑,脸上挂满了泪水。 他用那双盛满了泪水的眼不断地望嚮慕容盛,几乎不眨,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盯着对方…… 那些爱慕、极端、追求都被淡漠的慕容盛尽数隔绝,密不透风。 「没有人离开谁是会活不下去的,你还不懂这道理?」 施恩不是不懂,而是不想那样做,他被慕容盛拯救的那一刻就不再为自己而活,可事到如今,满盘皆输,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师尊,可我错了这么多,还配活着吗?」说话间,他忽然拿起榻边搁置着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慕容盛不以为然施恩如此幼稚的行为,只觉得这又是对方博取同情的手段,可下一刻,眼前竟顿时闪过一抹殷红,温热的血就溅在了慕容盛身上。 「你……!?」慕容盛根本未曾料到,他难以置信地去看已经倒在地上的施恩,可竟一点补救措施都不做。 「我、我的命是师尊给的,若师尊要走,我也不会独活……」 施恩感受着脖颈处不断向外溢出的鲜血,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换来慕容盛的一丝怜悯。 对方惊讶过后,依旧站在原地,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样,逐渐看着他去死…… 胸口起伏不过片刻,施恩便停止了唿吸。 反而是万灵泽去摸了摸施恩的脉搏,已经停了。 「他死了,你作为师尊,就这个反应?」 「他自己不想活,我又如何拦得住?」慕容盛心情复杂,嘴上虽说的不以为然,可眉头却还是比往日皱得更紧。 万灵泽垂眸看了眼施恩的尸体,又道:「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五十四章 第一对才没悲剧 宋御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这次的处境不一样,他浑身并不再觉得无力疲倦,睁开眼,依旧是心境中一模一样的树与水,加之没有昼夜之分的天空,他更加觉得没有实感。 慕容盛则一直站在,对方此刻看上去有些郁闷,又像在等着他醒来。 两人争夺一个躯壳,解除封印时自相残杀,恐怕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本君将你暂时留在了识海中,你还有机会回去,想见万灵泽吗?」 宋御舟以为他再睁眼就会到阴曹地府,解除封印时他的躯壳千疮百孔,早就承受不住,没想过最终慕容盛还是帮了他。 所幸面前的仙君是个好人,宋御舟也能安心下来,笑着道:「多谢仙君了,我现在就愿意去转世。」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宋御舟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到如此,或许选择让慕容盛留下来才能继续帮到万灵泽。 慕容盛欲言又止,反问:「不是还差最后一道封印?你不帮他的忙了?」 「帮不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了。」 宋御舟活动了下筋骨,浑身竟有一种不再活着的轻松感,慕容盛问道:「那你可有什么遗言?我可以转告给他。」 事到如今,宋御舟有那样多的追悔莫及,可或许他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如今能遇到万灵泽才是突然又遗憾的意外。 他这个本就要离开的人,还去打扰对方做什么呢? 宋御舟笑着摇头,慕容盛反而提醒道:「那你可知,你身边有一个人,他宁可跟全世界作对也不想让你走?」 瞬间,一个熟悉又好听的磁性嗓音在宋御舟的身后传进了耳畔:「师尊当真什么都不想对我说?」 当万灵泽的声音出现时,一切都变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 宋御舟寻着声音的方向勐然看去,万灵泽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识海中郁郁葱葱的树下,映着那修长又高挑的身影。 他努力克制着的遗憾与沉默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全部迸发出来,宋御舟忽然沖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万灵泽。 「你怎么会来?」 你来了,我又怎么可能再捨得走? 宋御舟的声音甚至激动得颤抖,短短数日,却漫长过沉睡千年,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 万灵泽又很坚定道:「我来接你回家。」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信你。」 宋御舟有在不知不觉中化解万灵泽所有怒火的魔力,而万灵泽想听到的从不是抱歉,「我要你永远信我。」 「嗯,永远信你。」这次竟换宋御舟不假思索地点头应答,随即他又附加道:「我喜欢你。」 话落,万灵泽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一把揽过了宋御舟的腰,吻就忽然撞了上来,代替回应。 第96页 两人互相环抱着对方,吻落下的激烈又缠绵。 唯有一旁的慕容盛无处遁藏,良久之后,他才又不得不提醒道:「咳,注意体统。」 刚刚确定了心意的两人依旧难捨难分,慕容盛只能全然忽视,冲着宋御舟叮嘱道:「等你回去后,我会暂时留在这副躯壳中沉睡,以保持躯壳不再虚弱,等你找到新的躯壳就会离开。」 他又瞥了一眼万灵泽,还惦记着自己的侄子,「如今我归还了你师尊,你快放了左松月。」 宋御舟这才知道万灵泽为他做的一切,怪不得仙君忽然变得好说话,决定让他回去,原来是被万灵泽抓住了把柄。 他又感动的抓住了万灵泽的手,两人站在慕容盛的对面,极其自然地十指相扣,腻腻歪歪。 万灵泽的心情好极了,却威胁慕容盛道:「等什么时候你能从这副躯壳中彻底滚出去,本座就什么时候放人。」 慕容盛眼神里快要射出刀子来,也不甘示弱:「那就要劳烦你们师徒二人快点帮本君找到合适的躯壳了。」 他不爱笑,就显得不近人情又刻薄。 「在这之前,本君不仅会留下来,还会在你师尊每次睡着的时候甦醒,我们二人会交替着出现……」 此话无疑不给了万灵泽一记暴击,慕容盛阴魂不散,完全影响了他和师尊亲热。 「你还真卑鄙啊……」万灵泽咬牙切齿。 慕容盛同样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来:「我们彼此彼此。」 识海中风和日丽的温度一时都变得冰冷,宋御舟拦在两个针锋相对的人中间,又爽快答应了慕容盛的请求。 「放心吧小神仙,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帮忙的。」 万灵泽自然也希望早点把慕容盛驱逐出去,又冷脸反问道:「你自己的躯壳会轻易消失吗?为何不用?」 只见慕容盛肉眼可见地思考了片刻,他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最终还是选择转移话题道:「你们不是还有孩子要照顾?快从本君的识海中离开,让我清净清净。」 「什么?!孩子?!」 宋御舟和万灵泽几乎异口同声,他们二人的震惊一点都不比慕容盛的少,「我们的?!」 「不想承认?我可是在魔界亲耳听到的。」 宋御舟冷静推理道:「不会说的是玉儿吧?恐怕是上次去魔界,我们说的话被你的侍卫误解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慕容盛才稍微松了口气,好歹没有他想像的荒谬,不过二人那非同寻常的关系,依旧毋庸置疑。 慕容盛还是极其嫌弃道:「这半年你们究竟做了多少不成体统的事?这副躯壳如今就算是给我我也不想要了。」 万灵泽当即真情实意地翻了个白眼,对方明显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霸占了别人的躯壳千百年,如今被踢出了局,倒是装起清高来了。 他当即揽过宋御舟的腰,轻捏了下,又对慕容盛挑衅道:「这么好的身体,又凭什么给你?」 宋御舟瞬间脸红,「你这么说……为师会害羞的……」 下一刻,万灵泽俯下身轻啄了一吻,一触即离,又带着宋御舟施诀离开了识海。 刚刚两个如胶似漆的人影瞬间化作点点白色流萤消散,可对于全程目睹的慕容盛来说,唯有自戳双眼才能平復他内心收到的震撼与伤害。 盛君哪怕双目已眇,也要发出他内心的咆哮:「成何体统!?你们到底算的什么师徒!?」 * 从识海中离开,魂魄忽然归位,宋御舟还有点心神不稳,就被身旁的万灵泽一把扶住。 「师尊可还适应?」 重见了天日,最燥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窗外的树斑驳染了黄,秋日的风吹落了叶,凉爽、静谧。 秋雨后难得迎来的晴天,宋御舟靠在万灵泽怀中,刚点了点头,垂眼就倏然见到脚边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寻着血渍的方向望去,只见施恩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断气多时。 对方手里半握着一把佩剑,那冷冽锋利的剑刃上都是血,缃色长衫也被暗红色的血浸透,此时施恩的脖颈处赫然一道细长又深的血痕,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了。 宋御舟顿时被吓了一跳,险些六魂无主,这样血腥的画面一时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他怎么死了?」 万灵泽如实回答:「畏罪自杀。」 宋御舟还是不死心地俯下身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可对方早就没了唿吸,就连那干瘦的身躯都已经没了温度,变得僵硬。 脸上的泪风干,混杂着血,施恩死前似乎很痛苦,好似又到了绝望边缘,对方的眼睛闭得死死的,竟一时看得宋御舟于心不忍。 他本被毒害,是恨透了施恩的,知道对方极端的性格,却一时没曾想过,对方竟极端到会选择自杀。 害了别人的命,如今又断送了自己的命,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宋御舟复杂纠结,瞥过目光有些于心不忍直视一个生命逝去的惨状,万灵泽又将他拽回了身边。 「你总是这样,他害了你,你还对他心软?」 宋御舟嘆了口气,却一时无法让自己释怀,冤有头债有主,大仇得报固然没什么问题。 可如今他又回来了,很快慕容盛也会回来,苦尽甘来,一切终于有机会变得幸福美满。 第97页 他作为施恩临时的「师尊」,如今回来,本想是好好教训施恩一顿的,却忽然见到对方死状悽惨,这心里就变得发堵。 「大概是感慨吧?总感觉若是教好了他,叫他试着放下,如今就不会走这样的极端,害别人的命,又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师尊可是想救他?」万灵泽看出了宋御舟的纠结为难,又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他死而復生。」 宋御舟的眼眸一亮,又很快冷静下来,认真询问万灵泽的意见,「那你呢?你想救他吗?」 他并不是对施恩的心软,而是对生命逝去的怜悯。 可如今宋御舟明白,珍惜他人生命的同时,更要在乎自己喜欢的人。 这句问话却让万灵泽勾了勾嘴角,更加释怀。 他直白表述着自己的情感,道:「我不想救他,但我想让师尊知道,有我在,师尊有得做有得选,我无条件支持你,没有什么会让师尊做不到……」 此话一出,宋御舟感动的情绪已经唿之欲出,万灵泽又笑道:「况且死人哪有活人有趣?他挑拨是非这么久,如今该来还债了。」 「你该不会是要折磨他吧?」 宋御舟无意中打了个冷颤,小魔头不愧是小魔头,思维很清晰,动机很纯粹啊! 他这个当师尊的又能怎么办?只能同流合污了。 第五十五章 三界之外去鬼界 天色渐暗,烛灯燃起。 宋御舟和万灵泽一起将死去的施恩抬上了榻,擦干净了脖颈处的血迹,便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道深深的痕迹。 施恩对自己下手够狠,这一剑斩断了自己颈处筋脉,直达咽喉处,几乎就没给自己留一点可能生还的机会。 如此「无药可救」,宋御舟更不知道万灵泽能有什么办法让他起死回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万灵泽却一直不紧不慢,反而询问道:「家里可有针线?」 「有是有的,可用针线做什么?」宋御舟虽疑惑,但却立即起身去翻找。 「伤口太深,纵是施恩回来也会再次失血过多而亡,所以要先把伤口缝上。」万灵泽耐心解释,对着施恩的尸体却又换了一副态度,「凡人之躯就是麻烦。」 若换作魔族和神仙,这点伤口瞬间就能癒合,根本就不会死,可施恩是凡人,不止会死,恐怕起死回生后,还要再承受伤口的痛楚。 宋御舟转眼间就把针线拿到了榻边,又立即穿针引线。 「我只缝过衣服,这次要缝人,不知道行不行。」 万灵泽却直视着他,勾唇问道:「你不怕?」 宋御舟所要面对的不仅是一具尸体,还需要在尸体上的血肉模煳处穿针引线。 面前的人虽有惧色,但丝毫没想着要退缩,他将烛灯靠近施恩,照亮了脖颈处的伤口。 此时万灵泽突然伸出手,想接过宋御舟手里的针,「要不换我来?」 「你会吗?」 万灵泽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不就是会缝的丑些,总不会让你沾到污血。」 「还是我来吧,我对自己的针线活还挺有信心的。」宋御舟转手把烛灯递给了万灵泽,又想起了他们刚相识的时候。 那时在酒楼里,他帮着万灵泽缝补衣服上的破口,对方心软,叫他得逞,迫不得已跟他来到了翠华山。 一转眼,竟也过去了这么久。 烛灯橘红色的火苗摇曳,宋御舟认真缝合,针线穿破了冰冷的皮肉。 一旁放置着的水盆逐渐染成了血红色,烛灯的蜡燃烬,再重新续上新的,宋御舟一直没停。 万灵泽一手举着烛灯,一手又拿起巾帕时不时地替宋御舟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 两人就像是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配合默契,互相理解照拂,一起熬着深秋的夜。 当针线密密麻麻穿引缝好,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宋御舟洗净手上的血渍,抻了个懒腰,略显疲态,却并没打算休息。 「接下来还需做什么?」 万灵泽却看出了宋御舟的疲惫,「不急,你先休息。」 宋御舟一夜未眠,明明很困,如今却不愿意合眼,毕竟等他睡着,慕容盛就会回来,他又要等。 「不用休息,我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 此番回来,歷经过生死,宋御舟变得更加坦率,万灵泽拿着烛灯的动作一顿,跳动的火苗烧化了蜡,划下滚烫的腊液。 「那我帮师尊提提神?」随着万灵泽低沉的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火苗倏然熄灭,顿时漆黑一片。 黑夜中,一切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宋御舟看不见面前的人,却能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手忽然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紧张的情绪压抑不住,唿吸凝滞,只感觉对方宽厚的手揽住了他的全部,宋御舟轻而易举地被万灵泽的手带走。 紧接着,那双手缓慢地掠过喉结、下颚,又划过他的唇,撬开了宋御舟的唇齿。 如若没有熄灯,恐怕对方立即就能看到宋御舟的脸有多红。 他有些羞耻,忍不住抓住万灵泽不停刺激他的手,心跳声几度快溢出来了,「灵、灵泽?你这是做什么?」 此话却仿佛让对方更加开心,万灵泽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沙哑道:「再叫一遍。」 「灵……唔……」这次宋御舟的话却还未说完整,就忽然被万灵泽堵住了嘴巴。 第98页 对方的薄唇紧贴,撬开他的唇齿,激烈漫长,宋御舟也不甘示弱,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努力回应。 「除了我的家人外,你是唯一可以这般叫我名字的人。」 两人的唿吸完全乱了,不停地交织在一起,漆黑中谁也看不见谁,却能把对方感知的最清楚。 直至宋御舟开始唿吸不畅,心脏跳的愈发快,这个吻才在他的认输下结束。 「师尊可清醒了?」万灵泽语调轻快,想必此刻是笑着问的。 宋御舟却被吻的双腿发软,靠在床头处,又被万灵泽拽过倚进怀里,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答:「倒是、更觉得……不清醒了……」 「那今日还休不休息?」 宋御舟回神,才想起来如今榻上还躺着具尸体,心系施恩的安危,他立即道:「救人要紧。」 万灵泽尊重宋御舟的意见,一阵风声掠过,房间内的烛灯又瞬间燃了起来,恢復了光明。 「那就请师尊陪我一起去鬼界。」话音刚落,万灵泽一挥衣袖,窗外房门大开,落叶瞬间席捲而来。 宋御舟遮掩着突如其来的风,忽地被万灵泽一把拽过,面前的门窗萦绕着魔息,变幻出一扇新的门来。 他跟着万灵泽一起走过那扇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辉煌的红色高塔映入眼帘,灯火璀璨,两岸之上的彼岸花尽数盛开,中间架着连接的桥樑。 此番场景与魔界异曲同工,只不过这里燃起的灯都是诡异的幽蓝色,尽管高塔繁华,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鬼界……该不会就是阴曹地府吧?」 宋御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下一刻就得到万灵泽肯定的回答:「是,鬼界在三界之外,无论是谁死了,都要到这。」 「所以施恩是在这?」宋御舟询问,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又紧紧握住了万灵泽的手。 「人死后过了头七会轮迴转世,在这之前的七天内,魂魄都会留在鬼界。」 万灵泽解释,看宋御舟抓他抓得这么紧,又安慰道:「放心,魔界向来与鬼界交好,本座想带一个无足轻重的魂魄离开,轻而易举。」 宋御舟果然放松了不少,又直了直身板,忍不住好奇道:「那你们魔界是怎么和鬼界关系好的?」 两人边聊边上了奈何桥,一路彼岸花盛开,荒无人烟,鬼气森森。 「三界这么大,孤魂野鬼这么多,光凭鬼界如何管得过来?」万灵泽调笑道。 宋御舟却想起他去魔界时看到过许多乱窜的黑气,顿时深信不疑,「这么说,你不仅是魔尊,还可以是鬼王?」 话音刚落,一旁的万灵泽就笑出声来,「师尊若信,那可有得我忙了。」 「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魔界管控孤魂,帮助自己修炼,意外也能帮到鬼界罢了。」 宋御舟却脑迴路清奇,「魔界明明这么有用,为何天界就一定要对你们喊打喊杀呢?」 「天界的神仙如何能俯视?或许渊源颇深,早已理不清了。」 万灵泽如今只想着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保护魔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魔尊。 身边有宋御舟在,好像一切都不再那么费力。 两人一同踏入鬼界的红塔之中,这里的每个人都双眼无神,面容惨白,轻飘飘地行走,一层层去攀高塔。 两个着红袍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少女见到魔尊,终于飘出来迎接。 「魔尊可有吩咐?」 「本座要带一个人走,他叫施恩。」 万灵泽例行公事的语气,两名红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觉察不出任何情绪,应道:「是。」 她们一路来到高塔最顶端,向鬼王汇报,只见房间内已经堆满了杂乱的书本,鬼王正靠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发着微光的书。 他早已把施恩的魂魄拘到了自己面前,问询道:「你叫何名字?」 「施恩。」剥离肉体的魂魄都变得无神,施恩无任何情绪回答。 鬼王手中捏着的书是天界所留,记载了所有下凡歷劫神仙的名字,一旦神仙歷经劫数,身死来到鬼界,便会由鬼王派人亲自送回天界。 可如今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施恩的名字跟天界太子施野差了一个字,这天书总不能写错,鬼王更不敢认错人。 他万分纠结,手中的书发着微光,说明施恩是歷劫神仙,可这一字之差也是错,这可是天界太子,他又不敢随意将施恩送去天界。 「你确定这是你的名字?」 鬼王话音未落,两名红衣女子就先向鬼王说明了万灵泽的来意。 万灵泽的到来简直救人于水火,不清不楚的神仙不送,不如让对方继续在人间待着。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鬼王瞬间将书扔到一边,下令将施恩的魂魄带给万灵泽。 红衣女子便很快将施恩带到了魔尊面前,纷纷告退。 再次一见到熟悉面孔,施恩本魂不守舍的情绪忽然起了波动,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宋御舟,情绪里既激动又害怕。 「师、师尊……?」 宋御舟当即打破了施恩的幻想,「我不是你师尊,我是宋御舟。」 第五十六章 做坏事真会倒霉 施恩也知道慕容盛不会来,又怎么可能会来? 对方不止不要他,也捨弃了自己的命,如今身死心死,他在阴曹地府,却不敢面对宋御舟。 第99页 「对不起……」施恩羞愧难当,留下一句颤抖的话,转身向塔内跑去。 可这短短的奈何桥还未走到尽头,万灵泽就忽地闪到了他面前。 施恩勐地停下脚步,如今做贼心虚,光是对方没做什么他就自己在心里想到了报应。 「跑什么?如今却敢做不敢当了?」万灵泽语气冷漠,如厉鬼索命。 死而復生回来的宋御舟让施恩羞愧难当,更加不知如何面对,他将一切恶事都做了,可慕容盛还是不愿回来,这样的结果足矣让他承受不住。 万灵泽却非要逼迫施恩直面自己的恶行,命令道:「转过去!看着我师尊!」 施恩不得不听,他虽转过身面对着宋御舟,眼神却在四处游离躲避。 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却为了自己的私慾对对方最残忍。 「好了,你莫要再吓他了。」可宋御舟的态度亦如当初,语气温柔,就像那些事都从未发生。 「你既然有杀人的本事,又为何要选择寻死?」宋御舟旧事重提,并不避讳。 施恩若不是死了,恐怕现在早已面红耳赤,「我心中有愧,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无法面对宋御舟,世间又再无慕容盛的身影,施恩几度崩溃,如何再有信念活下去? 只是从未想过自己这过得破烂的人生,到了阴曹地府竟还有人想拉他出泥沼。 「你这话本就不对,没有勇气的人也可活着,心中有愧应该弥补,而非寻死。」 宋御舟平等地对每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愤怒,有些人求之不来的命,竟有人轻而易举去断送。 「血债血偿,我无法面对您……」 「你还愿意再叫我一句师尊吗?」宋御舟问道。 「我们相处时间虽短,但你害我最深,可如今我活着回来了,血债血偿自然不管用了。」 施恩嘆出一口气,他死了好几天,这口气早就冷了,眼泪也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从未想过面前的人竟还会原谅他。 「师尊……」这一声师尊他叫得小心翼翼,却换来宋御舟坚定地应答:「你的尸首还在,如今跟我们回人间吧。」 此话一出,施恩顿时失声痛哭,几百年来,他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得到的关爱,竟在宋御舟数日的相处中全然感受到了。 「师尊、师尊……」他更加愧疚,崩溃地跪在宋御舟面前,虔诚地祈求原谅。 他想着宋御舟曾对他的照顾,对他的好,却还是垂下头,迷茫的拒绝,「我还是改变不了心中的执念,若有来生,我愿意一辈子向师尊赎罪。」 一直默默旁观的万灵泽忍不住提醒,「你这辈子作恶多端,下辈子当不了人。」 「……」 施恩的跪着的鬼影忽然都黯淡了不少。 「为何不愿回去?」宋御舟还真不知道施恩怎么忽然这么执着去死? 「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施恩总是想着他的命是慕容盛给的,那个可以把人撕碎的地狱,最先救他的人是慕容盛。 他永远记得自己最不堪的模样,双腿残废,浑身褥疮,明明没死,却被人粗暴地卷着草蓆扔进发着恶臭的尸首堆里。 施恩在喊,不停地喊,可当时的他太虚弱了,那声音谁也听不见,只有慕容盛,听不见那求救声,也会因为善良去救人。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不堪的地位,芸芸众生里,他也是最差的一个,想博得慕容盛的关注就变得愈来愈阴暗扭曲,这也是他死之后才意识到的。 可如今全都没用了,慕容盛不见了,他什么机会都没了,这么多年来,喜怒哀乐全因另一个人而动,对方消失,他就不知道要该怎么活着。 宋御舟一时觉得槽点太多不知如何开口,惊讶道:「你该不会以为盛君他……死了吧?」 施恩勐地抬脸,看向宋御舟,一时激动地抓住对方,不可思议:「他难道没死?他没死?!他还会回来吗?」 万灵泽拽下了施恩抓住宋御舟的手,让双方保持距离,宋御舟才又说明道:「我和盛君暂时共用一个躯壳,等到再替他找到一副新的躯壳,他就会回来了。」 没想到施恩立即不假思索:「用我的躯壳吧!我不回去,让师尊回来吧!」 没想到施恩竟已是如此病入膏肓的程度。 「你这样做可知盛君领不领情?你自己的命便为了别人不要了?」宋御舟蹙眉问道。 施恩答:「我的命是师尊给的,我报答不了他,只会惹麻烦,害所有人。」 万灵泽也觉得荒谬,冷嘲热讽道:「你这种自知之明也来得太迟了……」 「报答不是这样的,你既然叫他一声师尊,那他当然是希望培养你成为另一个惩恶扬善的仙君,而非做这种牺牲。」 「可我没用,我就是个凡人,什么都不会。」 「虽非神仙之躯,但盛君总会教你一招一式吧?」宋御舟逐渐把眼神瞥向万灵泽寻求认可,却见小魔头默默把眼神撇开当做回应。 是的,慕容盛不止什么都不教,还总是苛责徒弟。 就施恩能变成如今这副变态极端的性格,慕容盛绝对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宋御舟一时尴尬,又立即找补道:「没关系,你还会沏茶啊!沏的茶还挺好喝的……」 第100页 要是不下毒就更好了。 这句话他虽没说出来,可跪在地上的施恩还是犹如被捅了刀子一样表情痛苦。 被这么一强调,施恩更觉得他不配活着了,「若是我的躯壳可以为师尊所用,这也算是我一生作恶多端,临死前唯一积德了。」 「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叫别人如何看重你?」 可宋御舟认为生命不应该被这般衡量。 「盛君他是拯救苍生的仙君,不是抢夺他人生命只为自己独活的小人,他都已经选择再去寻找躯壳,你却还要做这样无畏的牺牲?」 「你太不了解你师尊了,所以才会一错再错,这样的付出太过愚蠢,他不会感动,只会越来越看不起你。」 宋御舟把施恩说得沉默,又拽着人站起来。 「起来!不许再跪,别再自我感动了,先把需要你还的债还了,跟我们回家。」 刚刚还愣神的施恩忽然被这一句「回家」感动的热泪盈眶,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一直在无声抽噎。 看着对方果然老实不再反驳,而是听话地跟在宋御舟身后一路下了奈何桥,万灵泽对宋御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师尊当真觉得慕容盛是拯救苍生的仙君?」万灵泽全然知情慕容盛冷血的恶行,要不是左松月还在魔界做人质,慕容盛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可他如今却忍不住调戏宋御舟,「他可害得本座好苦,你竟这般夸他?」 「逢场作戏,否则怎么让施恩回去啊?」宋御舟悄声回答,与万灵泽并肩而行,没想到下一刻万灵泽就光明正大地亲了上来。 一旦旁边有人宋御舟就会害羞,他如同触电般推开万灵泽,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有人在!」 万灵泽同样回答:「逢场作戏,否则怎么让施恩死心啊?」 师徒二人的目光忽然一齐看向身后跟着他们的施恩。 施恩:早就心死的悲伤麻木脸。 果然,这就是他的报应吗?原来做坏事真的会倒霉。 施恩默默跟着师徒二人「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背影穿过万灵泽划出的门,离开了鬼界,魂归肉身。 而他前脚刚踏入人间,后脚便有天兵提着银枪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奈何人去楼空,已寻不到半分蛛丝马迹,几名天兵只能愤懑而归,闹到鬼王寝宫去。 「我们要找的太子,就这样被放跑了!?」 天界三百多天相当于人间的三百多年,想当初天界太子施野一意孤行要去歷劫,结果下凡时却脚下一滑,从此摔没了踪迹。 而那之后,对天界来说本该几十天历完的劫,竟是三百多天都没能回来! 天界仙首焦头烂额,只盼他的宝贝儿子回来尽享荣华富贵无上地位,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一点消息,太子竟能死过来又復活回去! 「谁叫你们天界太子更了名?怪不得兢兢业业的本王!」 天兵更加气了,可地位悬殊,他们终究无法对鬼王直接动怒,又退一步道:「劳请鬼王指条明路,鬼界也有规矩,人死不能復生,怎能让一个人的魂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呢?」 「规矩是规矩,遵不遵守那就是两码事了吧?本王说的人你们可惹不起,回去向你们仙首撒个谎,就说没看到好了。」 几个天兵还都热血沸腾,不服气道:「天界的人怎么能撒谎?」 直至鬼王云淡风轻道:「人可是被魔尊带走的,那你们上界去告,可别撒谎。」 这一刻,几名天兵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刚被魔界魔尊支配的恐惧…… 啊? 什么太子啊?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来干了这碗鸡汤 等到施恩从榻上醒来时,脖颈处的疼痛就瞬间开始蔓延。 皮肉被划开,如今被缝合,他一切都感官都聚集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上,冷汗顿时浸透了全身。 施恩的忍痛能力很强,哪怕脸色很不好,他也没发出一点声音,不想再打扰已经为他做了许多的师尊和师兄。 床头的纱幔却在这时忽然被人撩起,施恩疼得几欲晕厥,勉强睁眼去看那揉在烛光里的人,是师尊。 以往温柔的宋御舟如今却没说话,他手中拿着一包药,见到施恩的状态,竟忽然捏着施恩的肩膀将他扶住。 「这药粉可以止疼。」对方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冷的,施恩却没敢多想。 他垂下眸,伸出双手欲要接过宋御舟手中的药,「多谢师尊……」 可宋御舟却没给他,反而是将药包打开,另一只手抬起了施恩的下巴,将药粉轻轻扬了上去。 血肉模煳的脖颈,光是动一下就会牵扯伤口,药粉撒下的瞬间,施恩没感觉到疼,却再也忍不住问:「师、师尊?」 纱幔外映着万灵泽的身影,对方如今与师尊划开了一点界限,施恩就已经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宋御舟。 慕容盛也并未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面无表情地替施恩包扎了伤口,特意找了条宋御舟的丝帕遮掩了施恩的脖颈伤口。 他的语言中依旧充满了训诫与排斥,「这样的伤是会吓到旁人的,既然死了为何还要回来?」 「……」 此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片刻,还是纱幔外的万灵泽先打破了僵持,「我师尊让他回来的,你有意见?」 第101页 师兄替自己说话,施恩也立即应答道:「我是回来赎罪的,这次不会再碍事。」 他的眼尾却悄无声息地划下一滴泪来。 泪水混杂着汗水,全都被慕容盛拿出的手帕擦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慕容盛又蹙眉无奈道:「你不适合这里……」 「罢了。」 他留下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转身离开,替施恩上好了药,又例行公事,走到桌旁,提起笔墨,边写边道:「这是本君对于寻找躯壳的要求。」 只见盛君映着烛灯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宣纸,递到了万灵泽面前,叮嘱道:「等宋御舟回来记得把这个转交给他。」 万灵泽本先吐槽道:「你当这里是玉光殿?还敢提要求?」 直至接过那张写满了内容的纸张之后,万灵泽又再一次被跌破了下限,一口凌霄血喷出。 只见那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需求极为逆天。 【需求其一:性别为男,年纪弱冠以上,而立之年以下,需高挑、身材匀称且健康,有修炼资质。 其二:容貌上乘,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其三:品行端正,生前不可行恶,无情债冤债人情债,死后两袖秋风,无基业无亲故无妻无子女。】 …… 万灵泽满头黑线,「连本座的父尊收纳后宫都没有你的要求多!」 「风流之事怎可高攀与本君相比?」慕容盛无比认真,对自己提出的要求竟然并不觉得荒谬。 「我相信宋御舟可以做到的。」 盛君此话一出,在识海中睡觉的宋御舟都要被吓醒。 宋御舟再次掌控身体后,已是次日清晨,他看着慕容盛写下的要求,险些要把宣纸撕碎。 「这、这真不亏是小神仙啊!这都什么神仙要求啊?!」 宋御舟欲哭无泪,且不说这样的要求世间能有几人实现,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如今不再是战乱,人家又身体健康、年纪轻轻的,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死? 他也总不能走到这样的人面前,拍拍对方的肩,告知对方:「你三生有幸,仙君看上了你的躯壳,你现在去死一死吧!」 宋御舟万般为难,正抓耳挠腮之际,两位徒弟打破了平静。 施恩亦如平时,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被挡住,脸色虽有些惨白,但状态已经全然恢復,如今正端着茶盏走进了房间。 看着一杯热茶放置在了桌子上,宋御舟还心有余悸,「没毒了吧?」 施恩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道:「上次已经把所有的毒都下给师尊了,都被师尊喝光了……」 说罢,为表衷心,他又将自己的荷包递到了宋御舟面前,「荷包里再没有毒药了,师尊可以过目。」 端着饭菜的万灵泽也将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同样汇报导:「师尊放心,本座全程监视,他做不了手脚。」 宋御舟这才敢喝茶,三人终于坐在一起和平的吃了顿饭,刚撂下筷子,施恩就忙着收拾碗筷。 刚刚还因为盛君提出的高难度要求而犯愁的宋御舟如今被听话懂事的施恩缓解了不少。 对方改邪归正,值得关心,「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应该多休息才是。」 他刚要起身帮忙捡碗,却被万灵泽拦下,「师尊怎么不给师弟赎罪的机会?」 施恩立即应道:「还是让我来吧,伤已经并无大碍了,能多为师尊做一点事,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宋御舟也不再阻拦,任由施恩忙前忙后,这一次回来,施恩并不开心,却也不表现的失落。 他开始用劳作来麻痹自己,既可以赎罪,又不会再想着师尊。 秋高气爽,窗外的树叶落下一地金黄。 宋御舟并不想坐以待毙,去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日入睡之前,他都会在桌前写好自己想对慕容盛说的话。 待自己睡着,慕容盛醒来,就可以同样书写回復。 第一日,宋御舟直奔主题,问道:【仙君为何不打算用自己的躯壳呢?只是因为罪仙之名吗?】 宋御舟看过仙名录,对慕容盛了解一二,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光是用着他的躯壳修炼的这一千年就已经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若是一直从一而终修炼,还不知道对方能变得有多强。 罪仙之名虽有影响,但权衡利弊后,完全抛弃自己那一副灵力极强的躯壳,也都是个不划算的决定。 次日,慕容盛回覆:【并非,无论罪仙还是三界最强都只是虚名,我不在乎。】 同样和宋御舟一起看信的万灵泽当即分析:「这虚名倒是记得很清楚啊?他一定在乎。」 宋御舟也觉得小魔头分析的很有道理,针对罪仙之名,他又写信道:【仙君淡泊名利的态度我很是欣赏,既然如此,为何不回自己的躯壳中去呢?】 慕容盛反倒不解,难道让他们再找一个像宋御舟一样普通的躯壳就这么难?! 慕容盛索性不再回復,可他越是不解释,宋御舟就越是误会。 每日醒来,慕容盛总会第一眼就看到宋御舟留下的话,【人生的幸福,不在于富足,而在于满足。】 【有时候,我们总在追寻未来的东西,却忘记了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 第102页 几日下来,宋御舟持之以恆,终于收到了慕容盛忍无可忍的回覆,只见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貌丑。】 ?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纸就被万灵泽抢了过去。 随即,一声冷笑入耳,「哼,他在乎名声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乎自己的容貌?」 「所以说,盛君是认为自己长的不好看才不要自己的躯壳的?!」得出这个结论后,宋御舟顿感荒谬。 且不说长什么样,就说盛君的事迹与威风,还需要容貌焦虑? 因为貌丑所以丢掉自己灵力极强的躯壳,重新找一副新的躯壳开始修炼,竟还能当上三界最强。 盛君的奇葩程度从此之后开天闢地无人能比,这个三界终于还是颠了。 宋御舟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后继续给慕容盛写信,倒是换了一套说辞:【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显然,慕容盛的心灵大多数时候都给淬了毒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昼伏夜出的缘故,慕容盛愈发透露着一丝阴暗,把宋御舟写的那些鸡汤信全都扔了。 他想彻底说个清楚,宋御舟究竟还能不能为他找新的躯壳? 可入了夜的房间竟只有施恩在家入睡。 脖颈处的伤估计癒合得差不多了,施恩却听进去了慕容盛伤人的话,连睡觉时都缠着丝帕,遮掩住那一条狰狞的疤痕。 慕容盛鬼使神差地替施恩解开了那条睡着时会不舒服的丝帕,搁置在榻边,这般明显的动作施恩当然感受得到,顿时睁开了眼。 这几天的心力交瘁,伤口忽然接触到空气的刺痛,都被这场似睡梦中见到慕容盛的喜悦遮掩。 施恩下意识地去抓对方的手,好似是回到了当初可以向师尊展示可怜的时候。 「师尊,我好疼……」 他声音沙哑,似乎快带着哭腔,慕容盛一时滞在原地,却没有立即甩开他。 短暂又微妙的温存,却被闯进来的万灵泽推门打断,几乎是瞬间,施恩立即接回意识,松开了抓住慕容盛的手。 万灵泽目光冷冽,今日下山摘的果子滚落了一地。 他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慕容盛,可如今对方在用着宋御舟的躯壳,又顶着宋御舟的脸与施恩拉扯,就足以让他发火。 「你们在干什么?!」 第五十八章 施恩的还债日记 秋高气爽,满是丰收景。 虽然宋御舟的菜园没了收成,可一到了收穫的季节,山下忙碌,总不会闲着。 几个村民们一大早便上了翠华山,请求宋御舟帮忙摘果子。 宋御舟乐此不疲,当即应下,带着两个徒弟一起到了林中,顺便还可以散散心。 他对昨晚的事概不知情,却也能看出两个徒弟之间僵持的氛围。 万灵泽一路走来一声不吭,眼神却骇人般冷漠,而施恩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埋头苦干,刚到了果林,就立即摘起了果子。 施恩自知理亏,昨晚冲动,他实在不该抓师尊的手,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秋日的风凉爽,林中飘着淡淡的果香,施恩背着竹筐,不停地摘着树上的山楂,红彤彤的果子很快堆在一个个竹筐中,铺满了草坪。 两个时辰过去,宋御舟也摘了不少,见施恩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关心道:「休息一下吧,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太受累。」 此话却让一直默默无闻的万灵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独自靠在了果树下的竹筐旁。 「累一点有什么不好?省他得空了便心思不轨。」 此话果然戳进了施恩的心里,他顿时加快了摘果子的动作,摇头拒绝道:「没关系师尊,我不累的。」 宋御舟无奈,又走到万灵泽身旁,小心翼翼询问:「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万灵泽忽然把靠近的宋御舟揽进了怀里,像是故意提醒施恩,「有人用着别人的躯壳胡作非为,有人死过一次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自然要时刻保持警惕,照顾好自己的师尊。」 施恩的动作还是在万灵泽暗讽的话语中停顿了片刻,透过枝丫,这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竹筐旁,相互依偎的两人。 说没有艷羡都是假的,施恩没见过慕容盛的本相,只见过宋御舟的脸。 这张脸跟他爱慕的慕容盛不断重叠,在他记忆里根本无法分割,他却要眼睁睁地,再一次地看到他们亲昵。 金黄色的秋叶铺满了草坪,树荫斑驳,切割了太阳的光辉,隔阂在阴影之下,万灵泽忽然吻上了宋御舟的唇。 宋御舟下意识想躲,却被万灵泽按住了头,唇瓣相贴,几乎不曾离开,万灵泽看着宋御舟略带震惊的双眸,无比认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虔诚到让宋御舟避无可避,连羞耻心都要先放到一边,「喜欢……可是……」 这是果林,他们之间的行为很容易就被旁人发现,万灵泽却打断道:「既然喜欢,就不要推开我……」 近在咫尺的唇又贴了上来,宋御舟只好紧闭双眼,一开始还能克制着接受,最后竟稀里煳涂变成了互相主动的纠缠。 直至万灵泽停下了吻,顺势躺倒撞翻了竹篓,红艷艷的果子铺了满地,滚到身边,宋御舟才接回理智,瞬间清醒过来。 他明明是来摘水果的!美色误人啊!! 「没想到师尊还是这么主动。」 第103页 万灵泽躺在地上,竟不起身,反而向宋御舟伸出手,心情极好道:「师尊把我推倒,竟不扶我起来?」 宋御舟无奈勾唇,脸上晕开的红晕却很明显,「怎么我一觉醒来又变了天?可不是我招惹了你……」 两人之间的幸福氛围溢满了果林,躲在树后摘着果子的施恩透过枝丫全程目睹,心情酸涩。 宋御舟俯身去捡刚刚被他们撞翻在地的水果,下一刻,却被蹲下来的施恩抢先。 施恩就像没事人一样,对于刚刚双方光明正大的亲昵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与介意,还在结束之后主动帮忙收拾残局。 宋御舟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与万灵泽徒增出来的工作量怎么能让施恩处理,更何况对方摘了许多果子,已经很累了。 万灵泽却对施恩如今的表现很是满意,拦下宋御舟道:「师弟这是在还债,师尊就不要打扰了。」 施恩垂眸捡着散落一地的果子,把这样的忙碌当作是心理慰藉,疯狂点头,「还请师尊……给我可以还债的机会。」 对,这是他的债,他有什么理由不还?有什么理由去难过? 宋御舟无言以对,这哪里又像是在还债?倒有点像是在折磨自己…… 施恩的力气小,一直以来做的劳动都不多,如今为了还债,一连几天不停忙碌,去果园採摘了一天,他明显体力吃不消。 傍晚,村民们给了一整筐山楂当做感谢,施恩又逞强,一路背回了家。 宋御舟看出了施恩的疲惫,刚一到家就让施恩先洗澡休息,自己则是立即去炒了几盘菜。 幸好万灵泽的报復总是一时,解了气便会放过施恩,入了夜的秋凉爽安宁,他才没兴致把精力只放在折磨施恩身上。 他听从师尊的安排洗好了今天摘的山楂,宋御舟将炒好的菜端上了桌,又忙着做冰糖葫芦。 他先将竹子砍成竹籤,再挑拣出最红最饱满的山楂,一根竹籤上穿五六个,一连穿了许多串。 宋御舟再将糖熬得晶莹剔透,冒着热泡,最后将穿好的山楂放在糖里滚上一圈,直至挂满了糖浆,再拿到盘中静置放凉。 今日宋御舟的心情好,趁着冰糖葫芦放凉之际,又去桃花树下,将春天埋下的蓬莱春挖了出来。 拍了拍酒罈上湿润的泥土,在树下打开盖子,就已经闻道了醇厚甘甜的酒香。 「师尊今天怎么忽然捨得开这坛酒?」万灵泽有些惊讶,蓬莱春年份越多酒香越醇厚,不曾想这才不过半年,宋御舟竟就捨得开坛了。 「今天开心,想和你一起喝酒,顺便犒劳一下施恩,再让盛君也来尝尝。」 万灵泽反而酸涩道:「师尊想到的人还真多,何时才能只提到我?」 「只要我们不分开,总会有只剩彼此的时候。」 宋御舟将酒罈拿进了房间,倒了三盏,看着一桌子的菜餚,又去屏风后叫刚刚休息的施恩。 可施恩累了一天筋疲力尽,便是睡死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万灵泽却逮到时机,从屏风后望了进来,手中还拿着那杯蓬莱春。 「良宵苦短,看来今日我们就只剩下彼此了。」 宋御舟又鬼使神差的没叫醒施恩,与万灵泽坐在了一起,举杯对饮。 「师尊可不许睡着,那样的话,别人又该来了。」万灵泽的话显然说得有些晚。 宋御舟不胜酒力,蓬莱春又偏偏醉人,他嘴上虽应着不睡不睡,人却倒在了桌子上,合了眼。 不消片刻,便是慕容盛睁眼醒来,闻到酒气,他看到一旁的酒,便很快反应过来,「不帮本君找躯壳,倒有心情喝酒?」 万灵泽也略带醉意,不愿意与慕容盛多费口舌,慵懒道:「要不然去找你的躯壳,要不然我杀了左松月,你自己选。」 慕容盛紧蹙眉头,显然两个条件都让他为难。 良宵美景被打断,万灵泽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更加没有耐心道:「这身体是宋御舟的,你凭什么拿着别人的身体去行不轨之事?」 慕容盛当即觉得受辱,「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与施恩什么都没发生。」 「谁在乎?只要你离开这副躯壳,施恩根本不会纠缠我师尊!」 「是他愿意纠缠,与我何干?」 慕容盛与万灵泽的争吵,都被在屏风后睡醒的施恩听得一清二楚。 「他既然找死,你和宋御舟为何还要去救?该死的人不去死,留下来也是祸害!」 慕容盛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冷血,反而倒打一耙,「是他毁了本君的名声,我一再退让,如今昼伏夜出,这还不够吗?」 「本座还是才发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 连万灵泽都听不下去了,「这躯壳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再怎么退让也没用,最好的选择就是滚!」 两人争辩不休,慕容盛理亏,略逊一筹,可找不到好的躯壳,这具躯壳他是真的不想让。 「本君一千年的修炼,才换来了这三界和平……」 慕容盛话音未落,就被万灵泽忍无可忍打断,「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让自己的侄子死一死。」 牺牲魔界换来的三界和平也好意思叫和平? 慕容盛嘆了一口气,不曾想束缚他的东西竟然这么多,等到彻底回归了慕容盛的身份,作为罪仙,他又如何能再为仙家做事? 第104页 他独自惆怅,借着秋风豪饮下一杯酒,就听万灵泽道:「你连自己的本相都不敢面对,还自诩什么三界最强?」 他确实在自己的躯壳上多了些自卑,少了些胆魄。 「容我想想。」 慕容盛纠结嘆道,却是忽然看到酒罈旁压着的纸条,上面还有宋御舟写的话。 【这是蓬莱酒,故有仙酒之美称,不知可否让盛君喜欢?】 这次终于不是什么鸡汤,慕容盛心情复杂,与脾气暴躁的万灵泽争吵后,才知道宋御舟有多么温柔。 这样的躯壳或许世间真的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今宋御舟活出了自己的人生,他无法再做鸠占鹊巢的恶人。 慕容盛撂下酒杯,没有立刻应答,反而去推开那扇屏风,见到在榻上昏睡过去的施恩。 看着不过一天没见就满脸疲态的施恩,刚刚还一顿冷血发言的慕容盛忽然不满:「你们是想累死他吗?!」 万灵泽更觉得莫名其妙,最想让施恩死的人如今倒变脸了? 「你有病就去治。」 慕容盛又转移话题,似乎在见到施恩后才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道:「我的躯壳就在蓬莱,要去的话,就带着施恩一起。」 第五十九章 出发蓬莱找躯壳 宋御舟一觉睡醒,天都变了。 「怎么了?是我没睡醒还是醉着?盛君同意去找躯壳了?」 万灵泽点头,删删减减,将他与慕容盛争吵的部分忽略,挑了慕容盛动机正常的部分应道:「或许是师尊酿的蓬莱春让他触景生情,他的躯壳就在蓬莱。」 「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宋御舟兴奋,本是他心情好想喝酒,没想到还能办成件难以说服盛君的大事。 他早已迫不及待,「那我们现在就去蓬莱吧!」 话音刚落,此时的施恩就端来洗漱用的水到榻边,将巾帕递到了宋御舟手中。 昨夜在屏风后,施恩显然醒着听见了慕容盛的话,那些撇清关系,望施恩去死的话,怎也不像一个师尊该说的。 如今死过一次的施恩却被挫没了许多士气,在听到那些刺耳难听的话时,也不过是躲在屏风后装睡不敢面对,眼皮却在不停地抖。 万灵泽无意瞥见,慕容盛却似没注意,又或许注意到对方是装睡也漠不关心,只顾说自己的话罢了。 「那去蓬莱就带着施恩吧。」既然施恩想装作没听见,万灵泽也无心拆穿,又一遍提醒。 宋御舟洗漱过后,也笑着沖施恩应道:「是,随我们一起去吧,想必你也很想见你师尊。」 盛君可以找回躯壳对大家都算喜事,至此之后慕容盛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又可以各自安好,去过自己的生活。 施恩忧心忡忡地应下,却不见应有的激动兴奋,本来去见慕容盛的本相,他应该是最期盼的人。 可如今自己却深深有种不好的预感,又在昨晚被慕容盛伤人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他是在纠缠,他害了师尊的名声,师尊希望他去死,这些慕容盛昨晚说出来的话,都如冰锥般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竟躲在屏风后,连坦然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瑟瑟发抖…… 这全是他的报应。 * 天界—— 蓬莱仙境。 用玉鉴仙君的身份可以毫无阻碍地登上这白云飘飘的仙境。 蓬莱雾气瀰漫,流光溢彩,依稀可见山峦叠翠笼罩在似白纱的云彩之下。 慕容盛提前画好了位置,宋御舟带着两个徒弟,一路穿行云雾之中,一直见到苍翠山峦,漆黑洞口。 应要求再拿出铜镜,映着太阳,金色的光折射在洞口,瞬间如人间灯火璀璨了夜空。 这地方隐蔽,若没有指引,晾是什么神仙也找不进来。 洞内别有一番天地,春意盎然,满山奇珍异草,可越走到深处,反而越发刺骨寒冷。 施恩一副凡人之躯,最不受冻,宋御舟见不远处已然是冰天雪地,更不忍心,「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们,待我们寻回躯壳就出去找你?」 施恩冷得发抖,纤长的睫毛上都挂了一层冰霜,他却忽然紧张地抓住了宋御舟的衣袂,「不要,师尊,我想跟着你们……」 万灵泽蹙眉,施恩的手就立马松开了,他这才又转头提醒宋御舟道:「师尊,是慕容盛要带着他,还是叫他随我们一起走吧。」 宋御舟无奈,只好继续前行,未曾想洞内的温度会越来越低,他们都穿的很单薄,无法褪下半件衣服为施恩披上。 一直走到最深处,就连宋御舟这副神仙之躯也有些觉得冷得骇人,风雪开始一层层的刮来,从耳边唿啸而过。 万灵泽和宋御舟合力为施恩挡住了风雪,到尽头,挨过风雪,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巨石上一副巨大的冰棺。 施恩已然体力不支,面色冻得极为苍白,步伐缓慢,还是勉强被宋御舟拉到了冰棺旁。 躺在冰棺中影影绰绰一道蓝衣身影,慕容盛很高挑,却被刺骨的寒冰隔绝,根本看不清脸。 万灵泽刚去触碰冰棺,便被上面的封印灼伤了手,一道道阵法紧紧锁住了冰棺,根本打不开。 「这个慕容盛,说什么貌丑,倒是很爱惜自己的躯壳,连自己都封。」 万灵泽止不住吐槽,下一刻就被宋御舟捏住了手,「你可无碍?有没有受伤?」 第105页 他却反过来握住了宋御舟冰凉的手,「师尊的手变得好凉,可是觉得冷?」 「总不像你的手,永远都是冷的。」这样的温度没有人会觉得不冷,宋御舟还受的住,与万灵泽紧握起双手缠绵。 下一刻,被冻晕的施恩就啪叽——一声摔在了雪地上。 脸上的血色已经没了,宋御舟顿时吓了一跳,忙把摔在地上的施恩抱进了怀中取暖,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冰雪。 「这可如何是好?盛君没说这地方这么冷,可别冻死了施恩。」 万灵泽却不满宋御舟将施恩抱入怀中的动作,可如今对方晕倒,再吃醋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只好换一种不情愿的说辞,「师尊还是把施恩交给我吧,我来给他取暖。」 此话一出,倒是换宋御舟慌了,他勐地抬起眼,看着站在冰棺旁欲伸手抢过施恩的万灵泽,当即拒绝道:「你、你怎么忽然想抱着他?」 平日都是万灵泽万般嫌弃施恩,如今竟提出这样亲昵的要求,宋御舟一时不适应。 「他快死了,只是为他取暖,不过……师尊想的是什么?」万灵泽俯下身,还是难得在这样的事情上看到宋御舟神色慌张。 宋御舟当即掩饰道:「你身上也不暖和,还是叫为师来取暖吧。」 万灵泽一时的醋意与酸涩全都化为了欣喜,又忽然趴在对方耳畔道:「既然我身上不暖和,师尊也给我取取暖吧?」 冰凉的气息在冰冷的温度下更加明显,宋御舟耳朵一痒,冰凉的吻就又越过怀中昏迷的施恩,落在了宋御舟的唇上。 两个人交织着的气息都变得寒冷,一触即离后,宋御舟很快清醒,知道现在不是该和万灵泽谈情说爱的时候。 他怀里的施恩可是冻的快要死了! 宋御舟抬头看向万灵泽,提醒道:「我们还是快想办法,打开冰棺吧。」 「恐怕只有慕容盛才打得开,师尊睡一觉吧,让他来。」 这么冷的天想睡着不是件易事,万灵泽坐在宋御舟身边,又将宋御舟禁固在怀中,「我虽冷冰冰的,但照样可以给师尊取暖……」 宋御舟怀中抱着施恩,身后又被万灵泽抱着,他努力闭上眼睛想睡着,还不信万灵泽的话。 对方却忽然将头搭在他肩上,轻声道:「等彻底解决了一切,师尊一定要好好犒劳我……」 「咳!」宋御舟勐地睁开眼,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紧贴在他身后的万灵泽,脸果然红的快跟烧起来了似的。 「你这样我更睡不着了。」 万灵泽终于闭了嘴,不再说话,一直等到宋御舟在他怀里逐渐睡着,他才抽身将人倚在一旁的冰棺上。 唿吸起伏间,抱着施恩的慕容盛清醒过来,睁开眼便感受到身后贴着的冰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一千多年不曾见到的冰棺与躯壳,慕容盛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来打开的一天。 怀中的施恩被冻的晕死过去,慕容盛却迅速将人推开,扔在了皑皑雪地之上。 曾经收留照顾过施恩,就连施恩下毒都会选择包庇,将对方护在怀中的慕容盛,却忽然换成了这一副极其冷血的态度,对施恩甚至不如陌生人。 人心凉薄,仙君更没有心,连万灵泽都看不懂。 慕容盛施诀,一道道解开了自己设下的封印,一把推开冰棺,再一次见到自己的躯壳,内心百感交集。 万灵泽也凑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慕容盛的与众不同之处,对方的眉心中竖着一只眼瞳,如今在冰棺中沉睡,并未睁眼。 普通模样,貌丑倒算不上,万灵泽极其客观地评价,只觉得慕容盛精緻利己。 不告诉他们蓬莱洞内的寒冷,倒是会给冰棺中自己的躯壳披上厚厚的长袍,躺的倒停舒服。 直至慕容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灵魂归位,站立在冰棺旁的宋御舟也栽倒在万灵泽怀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当即看到一只手攀上了冰棺边缘,随即披着长袍的慕容盛威严地坐了起来。 这副躯壳太久没用,慕容盛显然要适应一会儿,他揉了揉发疼的头,眉头紧蹙,又睁开眼,从冰棺中站了起来。 宋御舟忽然被慕容盛的光辉闪到了双眼,对方的面容如玉石雕刻般完美无瑕,人间威严的神像不及天上神仙半分神采。 慕容盛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清冷谪仙,脸色冷沉,眉稍带怒,眸中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深潭,带着幽深的寒光。 什么? 什么来着? 宋御舟一时觉得刺眼,用手遮住了双眸,他依稀记得盛君好似说过自己:貌丑。 貌丑…… 这算貌丑?! 从小到大在吹捧中长大,对自己的容貌无比自信的宋御舟在慕容盛面前竟也有些自卑了起来。 这天上神仙对容貌的要求到底是有多极致啊?! 「你为何这样看我?!」慕容盛却因宋御舟惊讶的目光而恼怒,「我容貌丑陋但还轮不到你来讥讽!」 「没有没有!」天大的误会,宋御舟立即解释道:「我是觉得仙君你长的有些太过英俊了。」 甚至看得人有些眼晕,这样的盛君,在仙名录上竟没有一副画像,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此番欣赏的话一出,却当即换万灵泽醋意横生,「师尊,那我呢?我的容貌如何?」 第106页 第六十章 盛君的坎坷人生 「好看,你们是不一样的好看……」 宋御舟一碗水端平,却是实话实说,万灵泽的容貌更加邪魅,薄唇赤瞳,眼中诡谲无常,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又含着捉摸不透的笑。 慕容盛却完全不同,盛气凌人,一双鹰眼,总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就像人间铸就的伟岸石像。 可他却真的对自己近乎完美的容貌极其不自信,反而讽刺夸奖他的宋御舟,「恭维的话说给你徒弟听也就罢了,本君不需要。」 「看来有些人听不懂,还不领师尊的情?」万灵泽如今见到慕容盛本人,敌意更甚,两个人数百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迸发。 宋御舟总不希望在这寒冷彻骨的冰窟里看仙君和魔尊的毁灭大战,又凭一己之力拦在双方中间,阻挠两人面对面的交谈。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实在太冷了。」 宋御舟岔开话题,刚刚被盛君的容貌震撼,欲要离开之际,他这才想起晕倒的施恩。 再一垂眸,就见到施恩倒在冰棺旁已经一头扎在了雪里,这里风雪交加,不知施恩像个尸体一样被扔下了多久,人已经险些被白雪掩埋。 他顿时吓了一跳,俯身将奄奄一息的施恩从雪地里扒了出来,当即心疼道:「他好歹是条人命……」 话音未落,快冻成冰块的施恩却被万灵泽一把拽过,推入了慕容盛的怀里。 「这多了个英俊的仙君,还需师尊插什么手?」万灵泽一连对两个人阴阳怪气道。 宋御舟知道万灵泽吃醋,如今这是在闹脾气,刚想为自己解释几句,身旁的慕容盛就忽然把施恩又推进了雪地里。 「不必带着他,就叫他留在这。」慕容盛整理了下身上刚刚有些揉皱了的衣袍,似乎对施恩万般嫌弃,便是连碰一下也不愿。 宋御舟实在看不下去,「你们好歹师徒一场,如今也是你叫他来的,却是想让他冻死在这?」 「本君没有这样的逆徒,能到今日地步,是我仁至义尽。」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宋御舟更要与之辩驳,「施恩煳涂,竟为你这样的师尊而误入歧途,死了一次如今还要再死一次。」 宋御舟又替被冻得昏迷不醒的施恩拍干净了身上的雪,如今对方的气息愈来愈弱,眼睫上也全是冰霜。 慕容盛却毫不心软,反而不解:「他害的是你,你还能如此大发慈悲?」 「我自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宋御舟还清楚记得当初施恩给他下毒时,他有多气多恨。 「可难道徒弟教不好,每个师尊就都要让徒弟去死吗?」 「他死了会比活着好。」慕容盛自有考量。 施恩本就属于天界,只有彻底死后,才能回到仙界做太子。 他本以为对方当初冲动自刎后,便可以顺利歷劫回到天界,等脱离了这些凡间事,有仙家管束,又见识得多了,就不会是如此执着的性子。 却不曾想宋御舟的好心关怀却让施恩阴差阳错活到了现在。 而堂堂一介仙界太子,未来要做万仙敬仰的仙首,竟到一个穷乡僻壤的翠华山给个凡人和魔头端茶倒水做劳工,还累得要死要活。 到时回到天界,不知这堂堂太子要在背后受多少言语讥讽,凡间歷劫事事做错,俨然一个误入歧途没有德行的恶人。 慕容盛万般悔恨,若当初知道施恩就是天界太子施野,他还救什么?又赐什么名?收什么徒弟? 可后来在天界意外得知太子下凡歷劫后失踪,他明明知道施恩就是施野,却为何将对方关进了归墟,不肯放他走? 慕容盛认为是当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自以为能做一个好师尊,教得好天界太子,也管得了魔界魔尊。 却不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封印魔界之举导致三界失衡,害得他走火入魔,又造成了如今诸多后果…… 现在什么也不再受他的管控,万灵泽不认他做师尊,宋御舟的躯壳无法再用,就连让施恩回去做太子都处处受阻。 可对于全然不知情的宋御舟,慕容盛让施恩去死的发言实在太过荒谬,偏见太甚。 如今施恩是为了慕容盛才让自己置身险境,对方流浪过,自刎过,他与小魔头去鬼界一起带回的人,怎可就这样被活活冻死? 「好,你不要的逆徒我来教。」 宋御舟下定了决心,总不能让施恩委屈地死在这,可他刚要抱起来的人却忽然被慕容盛抢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慕容盛一改刚刚不近人情要把施恩扔下的常态,天水碧色的长袍在半空中飞扬,搅动剔透的雪花,又裹在了施恩的身上。 「不要以为本君不教的逆徒就能让给你。」 慕容盛忽然的变脸和奇怪的胜负欲让宋御舟呆滞原地,委屈极了,「我又不愿跟你抢!」 * 蓬莱仙境景色宜人,远离了寒冷,洞外风光无限,环绕着碧海蓝天。 慕容盛没有即刻离开蓬莱,反而是找了处安静宜人的山峦处,山间景可以望见山下湖海,云雾缭绕。 宋御舟害怕阴晴不定的慕容盛会再对施恩起杀心,万灵泽又需慕容盛解除魔界最后一道封印,所以纷纷跟着盛君,一同来到蓬莱雾气山峦。 「本君累了,需要休息。」慕容盛坐在一处碎石旁,怀中还抱着施恩,提醒对面两位,他没有要跑。 第107页 他反倒向宋御舟伸出手:「如今可否借铜镜一用?」 宋御舟并不贪恋法器,又觉得铜镜本就属于慕容盛,他更没有不借的道理,遂立即将百宝囊中的铜镜拿出,递到盛君面前。 「这本就是盛君的法器,应当归还于你。」 慕容盛抬眸,似乎很欣赏宋御舟的态度,可他接过那铜镜,却否定了宋御舟的话,「这法器认得始终是你。」 他用着宋御舟的身份,借用了对方的造化,如今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便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慕容盛向铜镜施法,映出天上太阳的光芒,流光溢彩,全然照在怀中的施恩身上。 「盛君这是在做什么?」 「为他取暖。」慕容盛答,施恩眼睫上的冰霜逐渐化成了水,如颗颗透亮的玉珠。 不消片刻,怀里惨白着脸的施恩便清醒过来,他感受到身旁的暖和,身上裹着厚袄,又仿佛靠在一个温暖的胸口,那心跳声缓缓的…… 他勐地睁眼,顿时看清对方的脸,是个陌生又威严的仙君,施恩吓了一跳,又下意识保护自己推了对方一把。 这一下瞬间让慕容盛误会,以为施恩是嫌恶他的脸,才把人吓成这样。 他又顿时将施恩推了出去,「本君的样子就这么吓人?!」 施恩被摔在地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被对面的宋御舟扶起,替施恩解围道:「他第一次见到盛君的本相,被陌生人抱着,自然害怕。」 施恩这才又回眸看向把他推开的慕容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盛的本相与宋御舟完全不一样,不再是那么温柔,变得更加严肃冷冽,最特别的是眉间的天眼,依旧俊朗。 就如不染凡尘的谪仙,更让施恩心生敬畏。 慕容盛却全然不接受宋御舟为施恩的开脱,「本君知道我这天眼丑陋骇人,倒也不想吓坏了旁人,他若怕,就让他滚!」 这蓬莱仙境到处神秘悠然,雾气朦胧,施恩一介凡人,又能去哪? 可除了被骂,更让施恩委屈的是误会,「不是……」 他话音未落,便被宋御舟愤慨打断道:「盛君怎会觉得天眼丑陋?!这天上神仙,哪有盛君半点特别?又如何能有这么威风?」 慕容盛被夸,心中大致欢喜,饶有兴致地抬眸,就见到坐在宋御舟身边的万灵泽神色冷冽,正极有敌意地盯着他。 宋御舟每每当着万灵泽的面夸慕容盛,万灵泽都会冷脸,慕容盛反倒旁观看起了笑话,愿意与宋御舟交谈。 「抢来的东西,到底是耻辱和罪孽。」慕容盛又卖关子道:「本君原来本没有天眼,你可好奇我这天眼是怎么来的吗?」 万灵泽沉默,还不清楚慕容盛忽然提起自己身世的动机,宋御舟则有些好奇,「难道就连天眼也能抢?」 「我慕容家世代晓勇,后来飞升成仙,也一直兢兢业业为仙家做事,赤诚忠心。 为了消灭魔族,我的父母在蓬莱大肆猎杀鸟以获取第三目,据说鸟的第三目可以预见未来……」 万灵泽当即幸灾乐祸冷嘲道:「那你可曾预见有朝一日,你的侄子会去魔界做客?」 「……」 慕容盛酝酿了一会儿,无视过万灵泽,又继续道:「我被迫拥有了鸟的第三只眼,可它并无预见未来之奇用,只会让捕猎更加迅勐罢了。」 「所以你父母杀了多少……鸟?」宋御舟小心翼翼地问。 「全部。」慕容盛答,「至此之后,慕容家因大肆捕杀鸟祸罪,我因战功抵消了杀身之祸,却也沦为罪仙,遭受唾骂,地位大不如前。」 「我从此号令不了天兵替我征伐,这第三目更是耻辱,谁都可以唾骂,本君模样兇恶歹毒,眉间天眼丑陋不堪,这样的躯壳我只能抛弃。」 听到这,大家都觉得慕容盛有些惨了,因家人受累成了罪仙,却还兢兢业业做事。 不知天界的众仙骂了慕容盛有多少,才害得如此玉树临风的盛君对容貌极其不自信。 「从此我将躯壳封进蓬莱冰窟,也算是替慕容家向鸟赎罪,为了继续替仙家做事,我在人间选了刚刚咽气的宋御舟,因看了名符,便用了宋御舟的名字身份,之后的事,你们便知晓了。」 第六十一章 小徒弟被抓走了 「依我之见,盛君完全不必有容貌上的顾虑。」 宋御舟劝说:「虽为罪仙,可盛君有这么多的功绩,就算戴罪立功也立了好几轮了吧?」 慕容盛却更加沉默,反而把目光瞥向坐在宋御舟身边垂着眸的施恩。 「太多功绩也不见得算好事,可仙界是我的家,哪怕是换一副躯壳,我也想为仙家做事。」 这句话明显不是对着宋御舟说的,话毕,慕容盛又将目光从施恩身上移开,看了眼天边,只见几束光降入蓬莱境内。 他忽然收了手中的铜镜,还到了宋御舟的手中,「我的话有些多了,如今也该走了。」 这时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从天而降的天兵,转眼间,浩浩荡荡的人便落入了这片雾霭茫茫的林间,顿时向施恩跪拜行礼。 「恭请太子回归天界!」为首的天兵激动万分,话落,便是天兵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恭请太子!」 施恩仿佛还没完全从冰雪的寒冷中中缓和过来,如今见到面前的天兵纷纷对他跪拜,又向后退了几步,更显无措。 第108页 两位师尊一个也同他一样不明所以,一个却仿佛知晓了一切,事不关己的旁观。 慕容盛甚至保持距离提醒道:「太子,您该回去了……」 「什么太子?」宋御舟事先发问,见施恩害怕地闪躲,还是将人护在身后。 天兵一样对宋御舟叩拜行礼,耐心解释:「玉鉴仙君,这是我们找了几百天的太子施野,他歷劫失踪,仙首很担心他。」 「我叫施恩,不是你们要找的太子。」施恩立即反驳,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慕容盛抓住。 「你不过是歷劫失去了记忆,天界会帮你找回记忆,快回去吧。」 众天兵见到慕容盛,刚刚的尊敬与礼节又全都消失,蹙着眉发问,「你怎么回来了?!太子怎么会跟你这个罪仙在一起?」 慕容盛习以为常了他们态度的转变,也蹙眉道:「我虽为罪仙,但也轮不到你们来指责!做好你们份内的事,闲言碎语少说!」 显然慕容盛不是静静等骂的个性,又将不情愿的施恩推了出去,叮嘱道:「别失了太子的仪态。」 施恩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 他忽然抓住慕容盛的手,哭诉道:「师尊,你又不要我了吗?我才刚刚见到你……」 此话一出,在一旁跪拜的天兵都面面相觑,惊讶之余,又窸窸窣窣交谈。 「施恩难道不是玉鉴仙君的徒弟?」 天兵们同样有些慌乱,刚刚根据铜镜指引,这里确实有太子转世时带着的灵力,当初太子年幼,养在仙首身边,并未有天兵见过其模样。 他们又从未想过玉鉴仙君的小徒弟施恩竟然就是天界高高在上的太子。 如今又介入了罪仙慕容盛,便更是混乱。 「他确实是我的徒弟,如今施恩不愿随你们走,你们不要为难他。」宋御舟揽过了师尊的身份,又说明道。 可再尊贵的身份也抵不过天界的仙首,上次在鬼界错失了机会,这次太子又在蓬莱现身,若这般都没有将人带回去,那天兵们可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玉鉴仙君,从前不曾发现您的小徒弟是太子便罢了,可如今知道了,便是由不得您护着,我们定要守了天界的规矩,将太子带回去。」 慕容盛也同宋御舟道:「回去做太子又不会委屈了他,我们这些局外人还是速速离开得好。」 万灵泽一直旁观,看着慕容盛从头至尾的反应,已然知道了对方的动机,反手拦下了宋御舟,「既然是回去做太子,师尊,我们还是走吧。」 他拽着一脸懵的宋御舟刚刚离开,就见到施恩万般不舍地跪在了慕容盛面前,一声声哀求道:「师尊,我不是什么太子,我不愿走……」 众天兵看到堂堂天界太子竟给罪仙下跪,更是震惊万分,「太子!您不能如此啊!」 慕容盛受不起这大礼,却也不曾扶施恩起来,反而撇清关系道:「你我之间的师徒情份早就尽了,如今我有了新的身份,你也要朝前看,快回去。」 「我只知道当初师尊救我,离开了师尊,我哪也不想去。」 施恩是如此捨不得,他好不容易见到慕容盛的本相,却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又怎么捨得分开呢? 「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慕容盛转过头,「事事怎可只随你心意?还嫌之前错的不够多?」 施恩怕慕容盛离开,又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袂,跪在地上,哪怕是天兵阻拦也不放手,「我改了,我真的改好了,师尊怎么就不肯原谅我一次……」 施恩悲痛欲绝,指间捏得发麻,下一刻就被慕容盛甩开,摔入了身后护着他的天兵中,「不成体统!快带太子回去!」 谁又能想到堂堂太子会是这样的性子?纠缠罪仙不放,不要尊严,还哭唧唧的。 几位天兵只好动手按住施恩,下一刻便被慕容盛警告道:「今日太子所做之事谁都不可说出去!」 「……是。」天兵虽不重视慕容盛的命令,可太子闹成这样,终究是不应该,为了天界的脸面,此事也绝不敢说。 更何况这样一闹,大家更怕施恩回去当太子后会袒护慕容盛,到时若让慕容盛回归仙职,以往对盛君的不尊重,都够参他们这些天兵一笔了。 直至现在,施恩还在挣扎留在慕容盛身边的机会,「师尊,别不要我……」 慕容盛却是头也不回,仿若听不见施恩任何情绪激动的话,缓步隐进了山林中,走向了宋御舟和万灵泽的方向。 宋御舟抬眸望着施恩的方向,他正被天兵架着,一脸惶恐不安,压根不知什么太子身份,却被迫随着陌生人离蓬莱愈来愈远…… 「师徒一场,你当真这么待他?」宋御舟于心不忍。 哪怕此次施恩必须回去,慕容盛能给对方一声安慰也好啊。 「他本就是天界太子,我早知他的身世,他也早该回去了。」 万灵泽瞥了慕容盛一眼,又忍不住讽刺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盛君,指望着你的小徒弟帮你?竟连句好话都不愿说?」 慕容盛脸色一滞,眼神又意味深长地瞥向了万灵泽。 一旁的宋御舟却不明所以,刚看到盛君的冷血态度,哪里有指望施恩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万灵泽无意卖关子,坦然揭露道:「人死后转世轮迴,歷劫的仙也需在死后才能歷劫结束回归天界,慕容盛找躯壳时偏要带着施恩,又不告诉洞内寒冷,还要把施恩扔在雪地上受冻叫他死,师尊猜他动的什么心死?」 第109页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御舟当即举一反三,「原是想让施恩歷劫结束?可我阻挠了盛君,盛君又忽然抱着施恩离开,该不会是换了别的法子吧?」 他手中还拿着慕容盛还给他的铜镜,顿时若有所思道:「今日天兵来得及时,盛君拿着铜镜说是给施恩取暖,难道是向天界传达了消息?」 慕容盛至此依旧沉默无言,倒是要看看万灵泽和宋御舟能看透他多少? 万灵泽则勾唇冲着宋御舟笑道:「何止?他如今忽然主动坦白身世,又说的慕容家忠心耿耿,不就是给天界太子听的?」 宋御舟反倒不解了,「既然盛君也算是有求于人,又知道施恩是太子,怎对施恩的态度……」 他欲言又止,留下半句让慕容盛自己体会。 慕容盛却心情极好,反而表明自己一成不变的态度:「无论何种身份,我慕容盛就是慕容盛,没人能改变得了我。」 求人办事却不愿随和,怪不得成了罪仙后就举步维艰,没人愿意尊重维护。 万灵泽不禁问道:「你就不怕施恩回去做了太子,见识得多了,便觉得为你这个师尊做事也并不值得?」 可施恩会做什么,又不会做什么,慕容盛根本全都不在意。 宋御舟也替施恩感到心寒,从始至终,慕容盛最不在乎的人就是施恩,偶尔那微不足道的关心,竟还建立在利用之上。 他愤愤不平道:「若我是施恩,定会放下之前救命的情分,专心过自己的生活去。」 慕容盛反而有恃无恐:「可惜你不是施恩,你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我倒也希望他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 对方明显拿准了施恩的性格,利用着别人,还可以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 施恩则永远放不下当初的救命之恩,就连旁观者都清楚,施恩却永远愿意在原地打转。 慕容盛不愿多在施恩身上浪费时间,反而转移话题道:「好了,我愿意去魔界解除封印,让我去见左松月。」 比起替施恩打抱不平,万灵泽还是在解除封印上更感兴趣,他顿时将施恩抛之脑后,施诀开出一扇门。 宋御舟无奈摇头,先踏入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万灵泽在离开蓬莱之前,却又被慕容盛拦了一下。 「你很聪明,继续当我的徒弟不好吗?」 此话一出,万灵泽只瞪了慕容盛一眼。 第六十二章 魔界终重见天日 魔界—— 两道封印解除后,这里已逐渐恢復了往日的秩序,慕容盛跟随万灵泽一起来到最后一道封印处。 百年前,他设下的第一道封印在这,发着微光灵力的阵法之下,是一团团无法化形的黑气萦绕,那全部都是魔界的子民。 如今解救左松月迫在眉睫,慕容盛也想试试自己走火入魔后,失去的一些法力会不会在解除最后一道封印后回来。 他顿时转头看向宋御舟,又道一声:「玉鉴仙君不打算遮遮面吗?」 这时宋御舟才想起来当初慕容盛用他的躯壳封印魔界,自己的容貌已经成了魔族的公敌。 若是让被封印了五百多年积攒了许多怨气的魔界子民看到,自己恐怕难以脱身,还会引起慌乱。 他难得失落,明明自己从未对魔界做过什么,却无法光明正大地面对被封印的子民。 「既然师尊什么都没做,又何须遮面?」万灵泽却并不在意,「有我在,不需要你承受任何莫须有的罪名。」 宋御舟却更不想让万灵泽麻烦,只不过掩一下面就可解决的事,他忽想起之前给小魔头戴的魔息面饰,若简单遮掩一下面容还是能做到的。 他从铜镜中施诀拿出面饰戴在了自己脸上,弱水吸收灵力,变成了清透干净的青蓝色,遮掩在脸上,不停流动。 万灵泽却对慕容盛极其不满道:「有些人造了孽却要别人来承担,当真不嫌羞愧!」 对方实话实说,慕容盛也只能选择忽视,又主动邀请宋御舟道:「仙君如今可愿与我一同解开封印?」 宋御舟刚戴上面饰,顿时受宠若惊,没想到还有自己能插手的地方,「若能帮忙,自然是极好的。」 话落,慕容盛取出佩剑,宋御舟也举出自己的铜镜,两人一同施诀,阵法上的层层锁链顿时断裂。 魔界漆黑的天空被撕裂开来,透下的光束折射在圆盘阵法中,加之两人合力释出的灵力,瞬间碎裂化作星星之火。 转眼间,天上的月褪去了暗红色,照亮魔界每一处角落,阵法下压制着的黑气又重新化形为魔族,向万灵泽叩拜。 「谢尊上救命之恩!恭迎尊上!」 慕容盛感受着自己最后恢復的灵力,再看向魔界众子民与万灵泽团聚的其乐融融之景,若有所思。 百年前他带来的浩劫对于魔界来说终于过去,望着天空清透干净的月亮,是否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和平都太过狭隘? 三界的和平,不在于这方寸之间…… 万灵泽说话算数,与众子民不过片刻叙旧,又提醒慕容盛道:「本座会放了左松月,随我去见他吧。」 慕容盛再次回神,如今走火入魔归来,还是头一次发觉万灵泽有这般脾气好、待子民温柔,又讲信用的一面。 可惜依旧是难以驯服,如今摘了魔息面饰,更加不可控,只有宋御舟能容得了。 第110页 万灵泽与宋御舟并肩而行,慕容盛默默紧随其后,一直走入魔界地牢,推开暗无天日的门,地牢内才能难得倾泻进一束月光来。 「舅舅——」 不闻其人先闻其声,还不等慕容盛靠近,地牢内的左松月就忽然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站在门外的宋御舟。 「舅舅,你可算来找我了!我要在魔界郁闷死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到宋御舟身后慕容盛的声音,「谁才是你舅舅?」 左松月抬眸愣住的瞬间,就被万灵泽从宋御舟身上拽了下去。 他就又哭丧着脸一把抱住了慕容盛,「舅舅总不在自己的躯壳里待着,叫我怎么认?如今你终于回来了……」 慕容盛扫视了一圈左松月的状态,依旧穿的光鲜亮丽,身上没负伤,便又放下心来。 只有慕容盛的本相才让左松月最是亲切,千百年没有见过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左松月极其想念这个强大又可为自己撑腰的舅舅。 「万灵泽把我抓来魔界虐待,我都快抑郁而终了!」 左松月当即抱怨,这次还没用万灵泽反驳,反倒是慕容盛指责道:「若魔界当真要虐待你,你还能见到我?」 「……」 左松月沉默,依旧改不了对魔界的偏见,「虽比待在归墟要让人好受些,可这毕竟是魔界……」 「既然魔界容不下你们两位仙君,那就快滚吧。」万灵泽当即打断道。 今日封印全部解除,万灵泽的心情很好,也没兴趣浪费时间在两位仙君身上,反而是慕容盛有些迟疑。 他思索了片刻,才点头应道:「那好,我们有缘再见。」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嚮慕容盛,慕容盛就像吃错了药,以往对魔界恨之入骨,与万灵泽深仇大恨,竟会在离开之前道一句:有缘再见? 宋御舟望着慕容盛带着左松月离开的身影,也觉得疑惑,「盛君怎么感觉忽然变了?」 「师尊在乎别人之前,可否先想着我?」万灵泽语气酸涩。 这段时间他们都被慕容盛和施恩搅的不得安静,如今终于可以清净一些,他再不想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宋御舟立即反应过来,这段时间确实被其他人分了太多的心,如今好不容易彻底掌控了躯壳,他更应该大展身手一番! 「好,今日是魔界重见天日的日子,是应该好好庆祝!不如就设宴吧!」 两人的想法在此刻不谋而合,这样大喜的日子,如何会没有一场盛宴? 「也好,我吩咐人去办。」万灵泽话音刚落,宋御舟也应下,「那我去做饭!」 万灵泽刚想抓住宋御舟的手又落了个空,看着宋御舟忽然跑开决定做饭,刚刚浮现的笑容又戛然而止。 「魔界这么多人,何时需要师尊来做饭?」 * 慕容盛和左松月一起回到天界,一路上左松月又在叽叽喳喳抱怨个不停。 从魔界地牢聊到天界归墟,最终又提起施恩,感同身受道:「归墟里什么都没有,施恩是怎么在里面待了好几百天的啊?」 况且天界的好几百天,都抵得上人间的好几百年了。 若不是成了慕容盛的徒弟,施恩一介凡人,几十年后寿终正寝,也不必日日熬在归墟无聊度日。 此番话却像触及到了慕容盛的心思,在天梯祥云处,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归墟幽静安宁,怎么就待不下去?」 「所以说舅舅你是不一样的神仙,小施恩是凡人,在归墟没疯都算好的了。」 慕容盛倒认为施恩已经有些开始发疯了,以后他不在,还不知孤立无援的左松月面对施恩要遭受些什么。 「那你与施恩的关系如何?」慕容盛又出于关心问道。 「还好吧?不过他区区一介凡人,又曾给我下过毒,我自是看不上他的,但他是舅舅的徒弟,相处起来总比那魔头要好上许多。」 左松月刚进行一番高傲的评头论足,就被慕容盛警告道:「施恩是天界太子,以后放尊重些。」 如此平静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左松月险些没一个趔趄从天梯上摔下去,「什么?!他是太子!???」 天界那么大,仙首又很低调,他的儿子更是没几个仙君见过,可见慕容盛如此严肃笃定的神情,也不容左松月质疑。 可左松月就更加不明白了,「舅舅!那你明明知道施恩是太子!你还敢得罪他?!」 左松月有点慌了,想想自己知道的那不容乐观的情况,慕容盛起码给施恩关进过归墟好几百天,骂过施恩数十次,还任由其自生自灭,极其冷酷无情。 慕容盛却对于左松月的指责非常不贊同,当即义正言辞道:「得罪?本君那是在教育他。」 好好好,左松月虽未曾有幸见过天界太子,但好歹也听过关于太子「施野」本人文采奕奕,温驯纯良的好评价。 结果而今到了自己舅舅手中的「施恩」,教育的却还没有太子施野本人好。 遇到慕容盛后的施恩下毒害人,坏事做尽,卑微阴暗,根本就没正常过! 左松月开始害怕了,「舅舅,施恩如今回没回来啊?你说他恢復了记忆后会不会恨你啊?」 「我教他,他有什么理由恨我?」慕容盛满不在乎,反问道。 第111页 左松月欲哭无泪,他舅舅又不是第一天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了,他还是自救要紧,「那我要不要去归墟避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自己也要为仙家做事,看管好仙名录。」 对左松月来说,慕容盛的话明显是要跑路,他又依依不捨道:「舅舅,我们可是一家人,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我已是罪仙,终究无法回到仙家,已为自己觅得了新的去处,你且在天界自求多福。」 慕容盛拍了拍左松月的肩,「既然你与施恩关系还好,又何怕他变成了太子就会为难你?」 关系好归关系好,可谁让他有一个会得罪天界太子而不自知的舅舅啊!? 左松月拽着慕容盛这根救命稻草,眼看着对方挪开了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天界。 伤心已蔓延在了天界的每一处角落…… 第六十三章 宴会师尊吃闷醋 入夜—— 魔界百年来不再热闹,如今灯火璀璨,楼台燃起灯笼,沿着桥头,在河边摆起了水席。 人间入秋,已飘落了许多红色枫叶,魔界也秋风瑟瑟,一盏盏美酒摆入玉桌之上,最高处的位置留给魔尊。 宋御舟忙着做饭,将人间的美食带给魔界的子民们尝尝,独自在草坪上架起锅,正做收尾的蘑菇汤,绾岑就来到了身边。 他穿了身青色长袍,优雅贵气,头顶金冠,手摇摺扇,这副打扮,像极了人间的富贵公子。 「仙君许久未见啊,上次替我解除封印后昏迷,可是把我吓得不轻呢。」 宋御舟抬头看见逐渐走近的绾岑,也应声道:「如今都好好的。」 他又将新鲜採摘的蘑菇下入锅中煎制出汁水,再加入清水,放入蒜末姜片和盐一起炖煮。 搅动汤勺,绾岑又笑着恭维道:「仙君还真是大方,若按道理说,您与我们魔界也算毫无瓜葛,无辜的被牵扯其中,竟还愿意帮忙。」 宋御舟搅汤的手顿了顿,绾岑喜欢客气,但语气却从未像如今这么疏远过。 他又笑着道:「也不算无辜,毕竟是用我这具躯壳做的事,好在如今封印解除,一切都过去了。」 绾岑俯下身子用手中的摺扇为锅下的柴火扇风,黑夜里,火烧得更旺。 「仙君善良,怪不得灵泽这么喜欢你,喜欢到就连我这个哥哥的话也不听了。」 宋御舟难得听到这么阴阳怪气的语句,可一想到他跟万灵泽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又从旁人口中得知小魔头对他的喜欢,他就更不想放弃了。 「看来我和尊上是两情相悦。」宋御舟云淡风轻,依旧添柴煮蘑菇汤。 绾岑早有预料,此刻皮笑肉不笑,反而问道:「仙君好歹也是灵泽的师尊,你们之间年龄又差了这么多,平时有共同话题吗?」 「好似也没人说过师父和徒弟不能在一起,更何况我沉睡了一千年,年龄大,但是心智上还要灵泽来照顾我呢。」 宋御舟给绾岑盛了一碗汤,不紧不慢道:「你也知灵泽的性子,论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应该比跟他的一些家人要多吧?」 绾岑险些吐血,论阴阳怪气,他竟还论不过一个从山坳坳里出来的村夫。 可惜宋御舟从小生在村里,伴随着七大姑八大姨的庞大亲戚体系长大,周围人情世故闲言碎语数不胜数,要不是半路三界大战转行做了仙君,他还能磨练得更强。 「也是,我们这些家人也没怎么陪伴过灵泽,不过仙君可就不一样了吧?从小都是家人围绕在身旁?」 绾岑喝了一口蘑菇汤,味道鲜香,看着宋御舟难得沉默,又乘胜追击道:「不过做的这么好的汤,以后却没有妻女家人品尝,未免太孤单了。」 宋御舟顿时反驳,「你是灵泽的家人,如今就算是我的家人了,我又怎么会孤单呢?」 绾岑喝着汤,又扯了扯嘴角,看来宋御舟还真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万灵泽在一起,如今已经要与他称论家人了。 「其实我不是反对你和灵泽在一起,只不过灵泽的身份特殊,魔尊总不能事事都只为自己着想。」 绾岑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宋御舟不是听不懂,对方阻止不了万灵泽,所以才来大费周章的提醒他。 他不愿再与对方斗嘴,直问道:「所以是灵泽最终需有妻女孩子的意思吗?」 绾岑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人间有哪一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有哪一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换作魔界的尊上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世上的规矩皆是如此,只见宋御舟肉眼可见地伤心难过,可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反驳。 「我只听灵泽的想法。」宋御舟垂眸又忙起自己的事来,他将每一份汤都依次盛入碗中,又继续当做一切从未发生,根本不听绾岑的提醒。 如此执迷不悟,倒是跟万灵泽的性格对得上了,绾岑当即恼火,「你们现在刚在一起,自是觉得一辈子都可长相厮守,可时间久了呢?」 他见过多少对有情人最终散场,像他父尊一样,娶了十几个老婆才是常态,「你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又有那么深刻吗?」 一说到这个问题,刚刚失落又被疯狂打击的宋御舟忽然红了耳朵,他端着一整盘的蘑菇汤,顿在原地。 「其实我也有些说不清,一开始……大概是因为三妹的媚术吧?」 第112页 此话一出,刚刚还沉浸泼冷水的绾岑当即破防,「什么??!是我三妹,是仙妖客?!?」 见绾岑这么激动,宋御舟又道:「也不怪她,反正就是那么一来二去……」 他承认,他与万灵泽之间或许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他又是个极其无聊平和之人。 他喜欢上万灵泽,好似不是因为哪一件事,哪一个怦然心动的瞬间,亦或哪一个惊心动魄的情节,而是重回翠华山时,那日復一日的身影。 那片旷课孤寂的林间,有人愿意花一份力气,建出一座房子来,然后在那座房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喜欢重复堆叠的时光,反覆地打磨出了一个最真实的万灵泽,让他毫无预兆又有迹可循的喜欢。 那份爱恋,从陪伴和分离中反覆被确认,直至再也无法忽视闪躲。 他拿走了绾岑喝完蘑菇汤的空碗,只见面前的人却已完全愣在了原地,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宋御舟贴心提醒,自始至终他才像那个无坚不摧的人,「也不要喝得太饱了,一会儿宴会还要吃饭呢。」 绾岑缓过神来,又仿佛找到了仙妖客这个新的敌人,他只能尽力劝说道:「一个月后灵泽就要正式继位,你若真的喜欢他,不妨替他的身份着想。」 他风度翩翩地离开,只留下宋御舟一个人端着盘子,愣在原地。 一切的情感宋御舟都可以莽撞,因为他一无所有,可万灵泽不一样,家人、子民、魔界,这些万灵泽精心维繫的一切,都不可撼动。 宋御舟更不可能会去做那个破坏者。 他重振旗鼓,又强颜欢笑端着蘑菇汤来到水席处,见到摞着玉石的高位上坐着的万灵泽,忽然发现他们的距离有些远。 反而是刚刚警告过他的绾岑拉他入座,让他坐在了仙妖客身边。 宋御舟刚刚落座,就被仙妖客和绾岑左右包围,他被夹在中间,又难得听了一场兄妹大战。 「好啊,三妹下凡一趟竟还能促成一段良缘,真是功不可没。」 仙妖客早就喝得多了,又一把攀过宋御舟的肩,「什么嘛?明明是我先看上仙君的,都怪二哥抢了先。」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了不远处万灵泽冷冽的目光,又识相地松了手。 宴会开始,映着夜晚的月亮,亭台楼阁灯火璀璨,载歌载舞。 魔界的浩劫刚刚过去,大家还都保持警惕,又有许多人看宋御舟的容貌眼熟,可碍于面饰遮掩,又通通沉默下来。 「尊上,如今魔界封印解除,天界会不会再来犯?」 万灵泽有意安慰魔界子民,才开了这场宴会将大家叫来庆祝,他道:「魔界还有与天界谈判的条件,对方不会轻易来犯,先静观其变,不必急躁。」 如今慕容盛暂时销声匿迹,天界太子又刚刚归位,未来三界局势趋于平稳,魔界不会轻易受扰。 「可这封印之仇实乃屈辱,魔界何时报仇?!」 此话一出,宴会上的氛围顿时凝滞,反被一直默默吃饭的寒凝雨冷声打断,「如今庆祝,就不要再提天界之事来打扰哥哥了。」 这份屈辱对于魔尊而言最为深刻,可报仇之事又岂可鲁莽?魔界被压制了太久,终是势单力薄,想报仇,只会损失惨重。 到时若真的闹起了大战,死的还不是无辜的百姓与子民? 看着万灵泽的表情凝重,宴会上的气氛也一降再降,喝酒的绾岑忽然拍了拍手,转移了注意,「我找了几位舞姬来给尊上助助兴,如今传她们上来,可好?」 万灵泽神色游离,挥了下手代替应答,绾岑便打了个响指,几名着红裙的舞姬翩翩飞于宴会之中,加之乐器玲珑婉转的音律,逐渐抛却了刚刚的凝重氛围。 宴会顿时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竟让宋御舟意外联想起了曾经可怕的幻想,万灵泽也是这么一副尊主模样,周围美人环绕,还说娶十几个老婆又如何? 虽那不过是幻想罢了,与如今场面大相迳庭,万灵泽自始至终都没把目光放在舞姬身上一眼,但宋御舟还是被刺激到了。 「这些舞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仙君觉得美不美?」绾岑添油加醋,又捏着酒杯与宋御舟的酒杯碰了一下,问道:「怎么不摘了面饰?」 他又不是不知道宋御舟的模样会遭来魔界子民们的误会与攻击,只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戴着面饰……如今想借酒浇愁怕是都不方便。」 第六十四章 醉后一吻诉情长 绾岑贴心地抽出了扇子,啪地一下展开,挡在了宋御舟面前,又在他耳畔道:「如今我帮你遮着面,要喝酒吗?」 话落,酒就已经递到了宋御舟的手边。 其实宋御舟大多数的郁闷并不来自于这些莫须有的「情敌」,而是自己于魔界而言尴尬的身份。 他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露脸,托慕容盛的福,他这张脸恐怕对魔界而言是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好似註定会成为敌人。 之后所幻想出来的美好也都被这一点悄无声息地碾碎,如今没人贊成他们的感情,魔族子民见了他这张脸更是会喊打喊杀。 好似还不用「情敌」介入,他们就已经不是一帆风顺了。 他又接过了绾岑手中的酒,而后摘下面饰,郁闷地一饮而尽。 烈酒酌喉,宋御舟顿时被呛了一下,绾岑就又殷勤地给宋御舟倒了一杯,「不知仙君今后有何打算?」 第113页 宋御舟的脸已经被呛得有些红了,又如实回答:「如今封印解除,没我的事了,自然是照旧回家种地。」 「不打算留在魔界?陪着灵泽?」 谁都知道万灵泽和宋御舟是两类人,若不是阴差阳错,此生大概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魔界恢復,万灵泽也有了归宿,是断然没可能回到那偏僻避世的翠华山的。 此番打击,宋御舟却也受得住,再饮下酒,他笑着道:「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但分开了也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曾经没和万灵泽在一起之前,绾岑对他的态度还是极好的。 也是,自己疼爱又尊重的弟弟忽然与师尊厮混,已为魔尊还如此执迷不悟,做哥哥的又怎会不恼火呢? 宋御舟却越喝酒越开心,心里偷偷地庆幸万灵泽的执迷不悟,这样不就代表小魔头很喜欢他,喜欢到连谁都无法阻止? 他要是能三媒六聘的,把小魔头娶回家就好了…… 绾岑抬着扇子,见宋御舟几杯烈酒就醉得傻笑,又无奈摇了摇头,实在不解,「若是你不与灵泽在一起,或许我们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朋友很多的。」一千年前许多,一千年后又认识了不少,宋御舟如今趴在桌子上,还努力地举着酒杯,「可是……小魔头就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一片阴影就已罩在了头顶,挡住了夜里幽深的月光,万灵泽实在忍不了今日处处与宋御舟作对的绾岑,又蹙眉问道:「兄长给他灌酒做什么?」 「不过是小酌几杯,不曾想他酒量这么不好。」绾岑看着舞姬还在跳舞,又提醒道:「表演未完,尊上怎么能擅自离席?」 宋御舟却一把握住了万灵泽的手,忽然将人拽入了自己身边,要求道:「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喝醉了的师尊都变得坦率了不少,万灵泽之前被动遭受「冷落」这么久,更无法拒绝主动的宋御舟。 如今宴会,也不是什么紧张场合,他索性真的听话坐下,旁人的目光就又聚焦在了宋御舟的身上。 绿色摺扇几乎遮掩了他全部的面庞,神神秘秘的,就更引得大家好奇摺扇后的人影。 宋御舟头晕,整个人都不清醒,却下意识地想要戴上面饰遮脸。 可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万灵泽捏住,顿时被拦下了动作,「本座不喜欢师尊戴着面饰,这与当初的我有何区别?」 绾岑又觉得万灵泽太过感情用事,提醒道:「你没必要这么不冷静,若是仙君露了脸引起恐慌,这宴会还开不开……?」 话音未落,已经喝醉头脑发晕的宋御舟就忽然当着绾岑的面在万灵泽嘴角处吻了一口。 「以前……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吻,像喝醉后的冲动,又像感同身受的安慰,轻轻落下,猝不及防,连万灵泽都愣在了原地。 若不是绾岑举着扇子替双方遮掩,这一吻就是在宴会上光明正大地给所有人看到了! 绾岑当即破防:「宋御舟!你也太放肆了!?」 他怕宋御舟喝醉会闹出更大的事,自己的摺扇却一把被万灵泽给按了下去,宋御舟的脸顿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师尊的这张脸好看,今日本座便让大家全都看看!」 万灵泽不愿宋御舟受这样的冤枉与委屈,这魔界都是他的,他又何必成全别人的看法? 这轻轻的吻怕也沖昏了他的头脑,旋即万灵泽按住宋御舟的头,又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上去,彻底公开了他与师尊的关系。 这一下,宴会上的歌舞顿时逊色,乐器优美婉转之声淹没,没人再把目光落到美艷绝色的舞姬身上,就连舞姬们也停了舞,惊讶地看向万灵泽和宋御舟的方向。 宋御舟恐怕也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只是夜色幽冷,他又醉得厉害,万灵泽吻他,他也鬼迷心窍地吻了回去。 两人之间在宴会的桌旁吻得难捨难分,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置之度外,直至万灵泽将人横空抱起才短暂结束。 绾岑甚至想要阻止都无从下手,众人皆被被眼前的一幕震惊,议论纷纷。 而他又被身旁的小妹阻止,无可奈何注视着万灵泽抱着怀中的人离开。 「拦不住的,上次我又不是没试过。」这次的寒凝雨显然接受了现实,万灵泽能做出今日的举动她并不意外,甚至开始劝慰绾岑。 依旧在座位上喝酒的仙妖客根本就没阻拦过,反而提醒道:「这么多年二哥有听过话吗?如今倒是很听小仙君的话……」 绾岑也不是不知道,他与宋御舟相处时间不长,却见过对方劝慰万灵泽的时候。 他这弟弟平日冷淡又强势,失过太多次分寸,家人给予的温暖又屈指可数,连他也惭愧,唯有宋御舟既能给万灵泽关爱又能给得很合心意,怕是早就不可替代了。 如今浩劫过去,今时不同往日,万灵泽那些特殊的感情全都孤注一掷放在了宋御舟身上,是不允许任何人介入打扰的。 绾岑虽不愿认命,可他也清楚万灵泽的不易,解除封印有宋御舟很大的功劳,他又无法看着不知情的子民对着宋御舟和万灵泽议论纷纷。 「去处理一下,不要让子民们对仙君的身份有误会。」绾岑吩咐身旁的侍卫,又道:「还喝什么酒?这宴会散了!」 第114页 * 玄疏殿内静谧无比,琉璃窗透着幽蓝色的月光,夜晚秋风撩起透着月光的薄纱,拂过床头。 宋御舟几乎坠进了床榻之上,一路上被抱着,被风吹着,又觉得酒醒了不少。 他依稀见到了床头处,隔着轻纱,朦朦胧胧是万灵泽的身影。 宋御舟顿时起身,将那轻纱撩开,确认了面前的人,又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亦或是醉酒后的情绪都被放大,清醒时的理智被挤压,他又被绾岑的话刺激得伤心,捨不得让万灵泽离开半步。 「我想娶你,小魔头,你嫁给我好不好?」 醉后话不可信,但万灵泽还是轻微地愣住了片刻,而后心里是被压抑住的喜悦。 「师尊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他故意问道:「谁知道你有几个小魔头?要谁嫁给你?」 宋御舟已然面红耳赤,躺在榻上,他尽管害羞却又着急地重复一遍,「真话,我只有你一个小魔头,只想要你嫁给我。」 可万灵泽怎么听也像是对方喝醉酒受了刺激的醉话,又笑着问道:「今日兄长都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借酒浇愁?多贪了几杯酒?」 「没有……」宋御舟又觉得绾岑说的话皆有道理,没什么可让他委屈难过的。 「是我贪心,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你嫁给我,跟我一起回翠华山……」 然后在那一间房子里,一把摇椅上,一棵桃树下,过着煮酒吃茶,朝夕相处的日子。 他说到一半竟难得哽咽,捂住脸,觉得若是在对方面前哭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万灵泽却缓缓将宋御舟的手从脸上移开,仔细地用手指摩挲对方脸上的泪痕。 原来他从来没有解决过宋御舟心里的顾虑,他仿若在这一刻被以往所说的话完全反噬。 「师尊既然说要娶我,我又怎么会不跟着师尊回去?」 自从万灵泽喜欢上宋御舟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想过分开。 「如今三界和平,魔界又有本座的家人来打理,师尊不会以为我当了魔尊就没有自由了吧?」 宋御舟愣住,却又训教道:「若总是不在魔界,如何算是个称职的魔尊?」 对方如此替他着想,他又不能不为师尊着想,万灵泽忽然放松,浅笑了起来。 「魔界刚刚恢復,我如今还不算正式即位,不如趁这机会不做魔尊,专心嫁给师尊?」 「那怎么行?!」 可话音未落,一枚玉佩就瞬间被万灵泽递到了面前。 「这是可以让师尊随意通行魔界的门,仅此一枚。」 万灵泽说到这,又忍不住抱怨几句,「我早就赶制好了,可师尊忙着在宴会上做饭,又醉酒后胡思乱想,害得我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给你。」 第六十五章 娶个魔尊带回家 宋御舟双手接过那枚玉佩,很是虔诚,他有些像是活在梦里,只觉得面前的人太好了。 强大、温暖、可以解决一切烦恼。 「尊上,我实在太想把你带回家了……」他握住那枚玉佩,又一把抱住面前的万灵泽。 「师尊酒醒后也要记得现在所说的一切。」万灵泽捧起对方的脸,又将宋御舟重新按回了榻上。 他轻轻吻了吻师尊的唇,又笑着道:「就算是忘了,我也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宋御舟头晕目眩,却觉得自己清醒无比,他深陷在柔软轻盈的被子里,又努力仰起头,也吻了万灵泽一下。 「不会忘的,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 万灵泽没再回应,一切的压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宽慰,两人缠绵地相拥亲吻,直至宋御舟眼神迷离。 「叫我的名字。」万灵泽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低沉道,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替宋御舟解开了衣带。 喝醉了的师尊非常听话,激烈的吻在唇上留下了红肿的痕迹,他又笑着开口:「灵泽……」 殿内的月光似乎都变得温暖,柔色打在轻盈的纱帐之上…… * 宋御舟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三界大战,没有如今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父母安好,亲朋好友都在,而他依旧过着日復一日铲地煮饭的生活。 他没有被突入其来的士兵抓走去战场,而是如约等到了次日相亲的日子,可是本该开心的他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他的记忆中似乎多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御舟还是被迫见到了那位与他相亲的「姑娘」,对方坐在榻边,竟穿着一件嫁衣,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脸。 母亲笑得很灿烂,冲着宋御舟嘱咐道:「这是你命中注定的良人,你瞧了一定喜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成了亲吧!」 宋御舟当即震撼,心中百般慌乱,忍不住推辞,「婚姻大事怎可这么儿戏?不成不成,阿娘!我娶不得她!」 「咋子就娶不得?你为人老实,阿娘一直都没给你寻个亲事,如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到时成个家,我和你爹也开心咯!」 母亲拍了拍宋御舟的肩,又推了他一把,迫使宋御舟又向那榻上端坐着的人靠近了一些。 「可……可我现在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宋御舟当即说明,任由周围亲戚朋友的目光变得怪异。 大家更是疑惑:「瞎说什么?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哪里还认识过什么别人?」 第115页 「看来是我家这小子高兴得煳涂了!」父亲又打断大家的疑惑,柔声劝慰道:「御舟啊,你连盖头都不掀,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宋御舟被所有人推搡到中间,喜秤又被递到手中,他却四下张望,似乎觉得能寻觅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人群四下起闹,坐在榻上的人始终默不作声,宋御舟手中摩挲着喜秤,纠结地垂下眼,却忽然见到「新娘子」的双手。 那双手纤长流畅,浅浅印着青筋,骨干而有力,如何看来,都分明是双男人的手! 宋御舟心下一紧,就像是心脏漏掉了似的,唿吸也凝滞,他像是带着好奇,拿着喜秤终于触上了那颜色鲜红的盖头。 在众人的祝福声与起闹声下,他掀起了盖头的一角,那张熟悉又俊朗的脸便映入眼帘。 万灵泽的面容精美而秀丽,像千年不朽雕琢出来的玉器,那双红色的眼睛与红色盖头相互辉映,坚毅有神,薄唇又一直勾起一抹笑。 宋御舟完全看呆,愣在原地,脸就开始抑制不住地红,那喜秤还未挑完的盖头又被万灵泽彻底掀起,露出整张面容来。 「师尊这么不情愿?莫非是不喜欢我?不想娶我?」万灵泽的语气略带调戏,直勾勾地紧盯着面前已经害羞到不知所措的宋御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御舟喜欢得要命,掀了盖头看见了面前的人,那些不情愿全都烟消云散。 「哎呦!小魔君可别逗我家这傻小子了,他喜欢得要命,都不会眨眼喽!」 母亲在一旁笑得开心,宋御舟才反应,也跟着笑起来…… 这短暂又甜蜜的梦随着睡醒后戛然而止,宋御舟睡眼惺忪,睁开眼,此刻正靠在万灵泽的怀里。 小魔头没什么体温,手也是冰冷的,可靠在对方怀中,宋御舟依旧能感觉到温暖。 对方不需要睡觉,却可以一直抱着他等他醒来。 「师尊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万灵泽的声音很轻,问道。 宋御舟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又笑着回应:「做了个美梦,现在醒了,要对你负责啊。」 万灵泽用手指轻轻勾着宋御舟柔顺的髮丝,又颇有兴趣提醒道:「难道是为了昨夜宴会上的事,师尊想怎么负责?」 宋御舟脸上的笑容逐渐愣住,显然是不记得自己昨天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 「忘了?昨天你在宴会上吻我,所有人可都看到了。」 「什么?!」宋御舟失去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确实有他主动向万灵泽索吻的这一段。 可他竟全然忘了当时是在宴会上,更不记得周围的人都是什么表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全身而退回到了玄疏殿。 如今竟还躺进了万灵泽的怀里做起了美梦,估计绾岑现在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吧? 「又后悔了?」万灵泽早有预料,却还是不满道:「上次是媚术,这次是烈酒,下次还有何种后悔的理由?」 被万灵泽这样误会,宋御舟当即说明:「酒后吐真言,君子一言九鼎,我哪次都没后悔过……」 他只是觉得中媚术和耍酒疯都有点丢人而已。 万灵泽也有些愤恨自己在宋御舟面前一哄就好的脾气,又强迫自己沉住气,傲娇道:「好,既然没有后悔过,那师尊打算怎样说服兄长带我走?」 本以为会让宋御舟为难的考验对方竟欣然接受,转而披好衣服下了榻,宋御舟又非常喜悦地欣赏着万灵泽给他的玉佩。 玉佩是随意通往魔界的「门」,上面流动着魔息,有万灵泽的痕迹。 宋御舟将玉佩悉心收好,又正了正自己的金冠,跟着万灵泽一起找到了绾岑。 宴会早就悄无声息地结束,这一路宋御舟没有遮掩容貌,遇到的魔界子民也都对他毕恭毕敬,并无惧色。 他敲响绾岑的殿门,几条藤蔓抽出,瞬间推开了门,昨夜在宴会上跳舞的其中一个舞姬正坐在绾岑怀中,餵他喝茶。 「这一大早的,来找我做什么?」 绾岑已经认命,知道万灵泽的选择自己拦不住,可看宋御舟的眼神里多少还带着些抗拒与别扭,特别是昨天宴会他收拾了一晚上的烂摊子。 如今对方两个人倒是春风得意,和和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大早来扰他的清净来了。 「我是向绾兄道歉的。」宋御舟双手作揖,虔诚无比。 「你比我大了好几百岁,我可受不住。」 宋御舟依旧保持微笑,回绝了绾岑,「我昨日实在不应该在宴会上如此冲动,如今已经深思熟虑过……」 绾岑喝茶,还以为宋御舟这是想开了,决定不再纠缠万灵泽,不曾想下一刻,对方竟坚定道:「我想把灵泽带回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地娶他!」 此话一出,绾岑的茶险些没喷出来,就连万灵泽也震惊,不曾想宋御舟会这么快向绾岑坦白。 「虽然绾兄不太能很快接受,但您是灵泽的兄长,今后我也会改口叫您一声兄长。」 宋御舟毅然决然,「兄长,灵泽跟我在一起不会受半点委屈,我会照顾好他的。」 话音落下,绾岑没回,倒是万灵泽忽然牵住了宋御舟的手,毋庸置疑,就算是没有绾岑的同意,他们双方也决定这样做了。 「以往我觉得你成熟稳重,现在倒是比灵泽还豁得出去。」绾岑拦下了身边舞姬倒的茶,根本没心思喝。 第116页 万灵泽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紧攥着宋御舟的手不捨得松开,俨然一副非宋御舟不可的模样。 「若魔界有异样,本座会随时回来。」 绾岑恨铁不成钢,总觉得自己的弟弟有被拐骗的嫌疑,可宋御舟虔诚大胆,一向老实的性子为了万灵泽而突破。 昨晚还郁郁寡欢借酒浇愁,如今竟冲到他面前来,为了争一个机会,不惜请求对峙。 恐怕在翠华山的这一年,几百顿饭菜早就把万灵泽的心给哄走了,若是宋御舟偷偷带着万灵泽离开,绾岑也无可奈何。 好歹宋御舟还尊重他的看法,能来这么一趟,把他当做是万灵泽的长辈知会一声。 绾岑也只能祈求万灵泽所遇的是良人,嘆了口气,提醒道:「一个月后继位大典,记得回来。」 宋御舟当即听出了绾岑默认的意思,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恨不得直接走流程递聘书。 万灵泽却看到绾岑身边的舞姬,对此颇有不满,「兄长也应该洁身自好,不要随意辜负了别人的感情。」 绾岑与身边的舞姬对视了片刻,也立即反驳道:「你与别人海誓山盟,不许我与别人举案齐眉?这舞姬就是未过门的夫人,也同样非她不可,如何?」 万灵泽就爱听这样的话,当即冲着舞姬应道:「好,这门婚事本座同意了,我兄长要是敢辜负姐姐你,我替你做主。」 话落,绾岑当即老实,「连你兄长你都不放过?!」 第六十六章 师尊要被偷家了 万里无云的天际,树叶凋零,光秃枝丫。 寒潮袭来,翠华山迎来了冬天,两人从魔界回来,一路踏在林间小道上,脚下的落叶被踩得簌簌作响。 「兄长他不想娶那个舞姬吗?」宋御舟还是好奇,见到绾岑与其亲密,可万灵泽说的话又显而易见。 「他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又如何会想娶?」万灵泽早就见怪不怪,却依旧看不惯绾岑的行事。 「兄长与父尊是一样的人,可以跟没有任何感情的人谈情说爱,只要对方有一点符合他们肤浅的心意就行。」 万灵泽非常不喜欢一夫多妻,他身边却偏偏这样的人最多。 「你父尊……对自己所有的妻子都不是真心吗?」 毋庸置疑,万灵泽早就完全看清了父尊,「他哪里有半分真心?有谁又是真的喜欢他?都是他仗着当年威风,抢来的妻子罢了。」 他母亲是,他兄弟姐妹们的母亲也是,总共十七个老婆,没有几个是心甘情愿,就算是心甘情愿,也都是贪慕他的权势与钱财。 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太过张狂引得天界忌惮压制,贪心不足抢掠人间地界,最终只能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苍擎死后,他摆布囚困的妻子四散而逃,全得了解脱,她们开心都还来不及,哪里又有人会伤心? 堂堂一个在三界风生水起、强势高傲的魔尊,最后只留得一个令人唏嘘的下场,万灵泽能做的,就是别步入父尊的后尘。 万灵泽不想再去计较那些扰他心乱的事,只愿把全部目光放在宋御舟的身上。 「若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眼里是绝对容不下别人的。」 他看向身侧默默跟着他穿行林间的宋御舟,却又忽然醋意泛滥,质问道:「不过师尊喜欢我什么呢?曾经你还打算相亲吧?」 宋御舟当即一愣,不曾想话题峰迴路转竟如此突然的到了自己身上。 况且这又是猴年马月的旧帐?! 这次的宋御舟并没有着急辩解,反而几步跑去牵住万灵泽的手,在林间找了个宽敞的地方,面向天,忽然跪下。 「如今我就把天地当做父母叩拜,阿爹阿娘,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良缘,今生就打算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了……」 万灵泽剎那愣住,宋御舟就继续道:「我一觉醒来就遇到他了,他像是我的救星,带我从天界回到翠华山,建了这座房子,让我重新有了家……」 宋御舟双手合十,像是与父母事无巨细地交代着万灵泽的一切,「我总幻想过,若是相亲……未来的妻子会长什么样?可这种幻想都在我遇见他后才慢慢变得真实,如今,我的眼里也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话音刚落,万灵泽就学着宋御舟,一起跪拜天地,他不懂人间的规矩,魔界行礼也没人受得起他的跪拜,可如今却是魔尊心甘情愿跪拜这片天地。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这个人爱上这片土地,三界之中,他所不屑一顾的全部,都因身旁的人有了增色。 「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宋御舟眼中含笑,像天上皎洁的月亮,他立即再次向天地祈祷,开心的却连嘴都合不拢了,「阿爹阿娘!你们听到了吗?他愿意和我在一起!他愿意!」 万灵泽看着宋御舟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本以为如此忠贞誓言,向父母宣读,便可以就此礼成,论起「夫君」之称。 不曾想宋御舟却忽然立誓,「我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攒够聘礼,明媒正娶迎你进门!」 「难道如今我们不算成婚?人间到底还有多少规矩!?」万灵泽顿时恼火,又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连成亲后互相的称唿都想好了,如今竟还不算成婚!? 「人间的婚姻嫁娶虽是有些繁复,可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成亲,当然要悉心筹备些许时日,不能如此草率。」 第117页 万灵泽才不认什么规矩,魔界成婚简单粗暴,把人掳走,关到魔界,便是什么礼节都不用了。 「如此麻烦,倒不如本座来娶你。」 宋御舟又立即起身为自己求情,「我从未娶过亲,总想尝试一次,其余的什么都依了你,这一次就依我可好?」 他很平常的说起话来在万灵泽眼里都像撒娇,入了冬的天气寒冷,万灵泽不怎么感觉,眼前的人却已冻的红了耳朵和鼻子。 「那师尊可都依了我些什么?」急迫将自己「嫁出去」的小魔头又一把将人裹入了怀中,边说边走回木屋的院落。 桃花树的叶子落了个精光,花草枯黄,灰蓝色的天空却依稀降下白雪,落在地上很快消融,已然有了新的景色…… 「师尊曾中媚术时叫我夫君,如今我依你按规矩成婚,你便依我改口再叫夫君吧?」 万灵泽得寸进尺,推开房门,许久未归,房间内倒显得寂静。 虽有了「老夫老妻」之势,可一听说要正式改口叫一声「夫君」,宋御舟的脸还是忍不住地发烫。 「那既然要成婚,你今后又想如叫我?再叫师尊也不妥吧?」宋御舟趁此机会,又好奇万灵泽的回答。 想必万灵泽早就已经想好,如今不假思索道:「我也叫你夫君?或者……御舟?」 「御舟」的称唿竟比「夫君」一词更让宋御舟脸红,他从前常被身边人如此称唿,但头一次有人将这两个字念得这样好听亲昵。 他轻轻在万灵泽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这两个称唿他都想听万灵泽说,又勾唇应道:「都好……」 两情相悦,佳偶天成,窗外白雪纷飞,房间内浓情蜜意,相吻难捨难分…… 直至两人拥抱缠绵良久,忽察觉出身旁渐来的冷意,宋御舟睁眼,与万灵泽一同看向身旁的方向,慕容盛的身影倏然映入眼帘。 宋御舟吓了一跳,瞬间与万灵泽分开,慕容盛走路竟悄无声息,一点声音都没有,万灵泽就已经先骂了起来,「慕容盛!?你有病吗?!」 他也差点被吓得六魂无主,不知慕容盛是从那个阴暗角落爬出来的,顿时拍拍胸脯道:「盛君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哼,我来取我的佩剑。」慕容盛如今倒是见怪不怪,却是哂笑一声,又大步走到榻边拾起了静置的佩剑。 「你不知人间的规矩?擅闯民宅该当何罪?」最不愿论规矩的小魔头却当即对慕容盛严厉刻薄,见了就烦,「滚出去!」 可慕容盛显然有其他打算,拿到佩剑,他却完全忽视万灵泽,反而走到宋御舟身边,知道这个家究竟谁做主。 「本君没地方去,本君要留下。」 压力瞬间给到宋御舟,此话对两人来说都是当头一棒,好好的二人世界竟又无端被人打扰,宋御舟自然不想慕容盛留下。 「盛君不是天界的仙君吗?怎么会没地方去呢?」 「我在天界是罪仙,还怎么回去?」慕容盛说得面无表情,仿佛很自然的留下。 「小恩呢?小恩现在是天界太子,又是你的徒弟,他一定会替你洗清罪名的。」宋御舟尽量心平气和,慕容盛就算不回天界,也压根没理由留在这! 万灵泽却抢先替慕容盛回答,「他对施恩并不好,如今对方恢復了记忆,还要他做什么?」 话粗理不粗,慕容盛并不辩驳,似乎早就放弃了施恩,「他并不是个可塑之才,我也并不想找他。」 话落,慕容盛却是把目光瞥向了万灵泽,话锋一转:「可我想找你。」 此话一出,万灵泽面无表情,宋御舟却像是热油里滴上了水,瞬间炸了。 「什么?!我……我们要成亲了,你找他也不行!」 「你们成亲归成亲,我只要他还来做我的徒弟,我们各取所需,不可?」 话说得倒是轻巧,却是将万灵泽当个物品一样随意分夺,宋御舟心情总是要郁闷,「那你可知灵泽想不想再做你的徒弟?」 「慕容盛,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惨?我想杀你千百次的心都有,你还配来这里扰我的清净?」 慕容盛从来就不配当一个师尊,他没有丝毫为人师父的谦卑与慈爱,做每一件事都带着极大的功利性。 可慕容盛自己恐怕失了好几魂心魄,七情六慾都像还未开窍,反而死皮赖脸道:「你想杀我,却并没有这么做,如今我们可以不做敌人,互相合作不好吗?」 「你又想翻什么天?」 「魔界封印解除,你觉得天界不会忌惮?我们不如强强联合,你听我的话,我来收復魔界,保魔界平安,而你保我回归天界。」 功名利禄,连神仙也挣不脱,听这样极其利己的建议,万灵泽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也别再骗自己了,魔界遭受忌惮,你也同样是引天界忌惮的弃子!」 鸟灭亡固然可悲,可慕容盛整日想着替仙家做事而从不避其锋芒,能力甚至强过了三界,仙首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岂会留他? 万灵泽提醒道:「我之所以没有杀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可恨,而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好师尊,他教会我爱比恨强大,而你对我而言,最好消失。」 第六十七章 天眼抓鱼一定快 「既然我是天界忌惮的弃子,那就更不会走了。」 第118页 这么多年过去,慕容盛不是不懂他在天界的地位与风评,如今自然为自己寻觅了这处清净地方。 他还想与万灵泽强强联合,若是不成,倒也有了归处,住在这里简直一石二鸟。 宋御舟却更加反对慕容盛留下来,「可灵泽不愿意和你做师徒,你还是趁早死心离开吧。」 「倒是称唿的亲近。」慕容盛面无表情,也不知对两人的情绪是厌恶还是欣赏。 他又提醒道:「你们一开始相见的缘分,难道就没有本君的功劳?」 慕容盛步步相逼,反问宋御舟,「你之前还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现在就不许我留下?」 「我们替你找回了躯壳,如今已经两清了,现在我们要成亲,这个家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宋御舟挡在生气的万灵泽面前,心平气和地希望自己对面的神仙能听得懂人话。 可慕容盛显然听不懂,甚至说对方是故意不懂:「既不想万灵泽再做我的徒弟,又不许我留下,宋御舟,我觉得我们可以比一比,看看谁更适合做师尊。」 慕容盛竟开始口出狂言挑战宋御舟的底线,身后的万灵泽就已经怒不可遏,周围黑气萦绕。 「你凭什么来挑战他?」 「凭你不愿我也做了你五百年的师尊。」慕容盛手中提着佩剑,并不惧万灵泽。 哪怕如今的他们势均力敌,早已不是当年可以用弱水压制万灵泽的时候了。 宋御舟左右为难,却最不希望看到打架,却也被慕容盛的话所刺激,与三界最强比试谁更适合做师尊,他几乎毫无胜算。 恐怕慕容盛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能力有限,才始终不愿放弃万灵泽,可宋御舟虽只与徒弟短暂相处一年,也同样不愿把师尊身份就这样拱手让人。 「你已经困了他五百年,还想再继续困着他?我第一个不同意!」 「好,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是如何做一个好师尊的?」慕容盛话落,又自作主张抱着剑倚到了隔壁床榻,俨然是不会走了。 当初强迫万灵泽做他的徒弟,如今又偏要留在翠华山,宋御舟心累的嘆了口气,没想到慕容盛此人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乎是慕容盛行事的标准。 「不行,他留下算怎么回事?」万灵泽还是不肯。 他好不容易盼走了施恩,如今刚回到翠华山还没来得及与师尊亲昵却又来了个慕容盛,这两个人是轮番来命里克他们的吗?! 宋御舟却将万灵泽拉到座位上安抚,他同样无奈地嘆了口气,却无法与慕容盛计较。 「罢了,若是不叫盛君死心,也总不是个办法,如今他恐怕没有别的去处,就暂且和我们一起相处吧。」 万灵泽依旧愤愤不平,宋御舟就俯身在他耳畔悄声道:「莫要生气,如今入冬,干得活多着呢,多一个人也算多个帮手,盛君会发挥价值的……」 宋御舟虽然脾气温和,但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是吃素的,慕容盛如今敢和他抢徒弟,他必然要在自己的地盘上立立规矩! 窗外飘雪,秋天没能完成的事都堆到了冬天,窗户为了御寒要多煳几层纸,薄被也要撤下换成棉的。 宋御舟必不可能让多出来的人闲着,去翻出斧头递到了慕容盛面前,「盛君既然要住下,就来帮帮忙吧?」 慕容盛十指不沾阳春水,虽没想推辞,可看到斧头,却并不知其用处,所以沉默片刻,才缓缓接过来问道:「怎么帮?」 「砍柴哦,斧头用来砍柴,在人间要烧火才能取暖。」宋御舟说明,知道无论神仙还是魔族都有到人间不适应的时候。 「何必如此麻烦?」慕容盛话落,忽然将斧头砰——地一声扔在地上,又单手捏诀,指尖泛起红色火苗来。 下一刻,他的动作却惨遭万灵泽打断,「用法力算什么本事?到人间就该守人间的规矩……」 法力的修炼上慕容盛早就已经登峰造极,可只用力气过人间生活慕容盛还未曾试过。 如今经受万灵泽的提醒,他又拔起了嵌在地上的斧头,拎在手中,竟意外有些恢宏气势。 「好,那本君就去砍柴。」 宋御舟只感受一道风拎着斧头从他身侧掠过,忽然想起与小魔头初到翠华山时,砍柴的万灵泽也是这样气势汹汹,蓄势待发。 「盛君如今这样子,和当初的你像不像?」宋御舟冲着正在煳窗的万灵泽笑道。 万灵泽手上动作没停,宋御舟教过一次煳窗的方法他便能独立完成,如今抹胶和贴纸都干得有模有样,且速度极快。 「一点都不像。」万灵泽表情严肃,怨声载道,更不愿意慕容盛像他,「你不许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醋?」 宋御舟也没闲着,他忙着给过冬的被子缝补续棉,坐在榻上穿针引线,又忍不住也醋道:「他明明是来找你的,他还看着你呢……」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几声巨响,强制打断了两人温馨的对话。 宋御舟缝针的动作停止,忽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煳窗的万灵泽就已经先看到全貌,当即震怒。 「慕容盛,你可是好会砍柴啊!」 当宋御舟跑到门外时,就见院子里瞬间罗列了好几棵大树,砍得歪七扭八,斧子却已经消失了。 「盛君……!不用砍这么多的!你、你好歹也让树走得体面些!」宋御舟不忍直视庭院内的一片狼藉,又问:「斧头呢?」 第119页 慕容盛反倒嫌弃砍树带来的灰尘,拍了拍衣角,又淡淡道:「碎了。」 神仙的能力果然是可以掌控天地,宋御舟跪服,后悔自己怎么没在万灵泽那吸取教训,应该一对一教导慕容盛的! 「罢了罢了,盛君辛苦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宋御舟看着满院子快堆不下的柴,又徒增了许多烦恼。 絮棉被的任务中途停止,宋御舟又和万灵泽一起将柴火噼好码齐,罗列成一排排摆放在院落。 慕容盛一直旁观,中途看着万灵泽不使用魔息而是勤恳地自己动手噼柴,他非常不解道:「有必要如此做吗?浪费时间。」 万灵泽冷了一眼,可还是好脾气道:「本座的时间很多,感受生活你懂吗?」 「堂堂一介魔尊,不去为自己的子民着想,倒来砍柴?」慕容盛实在觉得浪费。 「你很为三界着想,可三界有那么需要你吗?」 万灵泽觉得他比慕容盛要过得好许多,「三界大战因你而平,却是因三界而起,你为天界效劳至此,不就留下了罪仙之名?」 可怜慕容盛自己原地转圈想不透,「你以为换了个身份便可以继续为仙家做事,但若不是走火入魔,换我师尊退隐人间,仙首也不会让玉鉴仙君这个名号响彻太久的。」 慕容盛没有即刻回答,反而若有所思。 「就算你说的对,也不必如此浪费自己的才能。」 他无奈万灵泽「不知上进」的选择,对方却道:「你什么都没有浪费,却也什么都没有留住。」 整理好了所有的木柴,已足足堆了快有一个院子,宋御舟不知何时带人上了山,到院落分柴火。 「冬天冷了,我们多砍了些柴,大家分一分拿回家去吧,就不必再费力去砍了。」宋御舟帮着大家一摞摞拿着柴火,很快就能将多余的分发下去。 其乐融融的温馨之景慕容盛也并非没有见过,当初他在人间救人,那些感激他的人也曾如此待他,他却不如宋御舟会维繫情感,只给些银钱便匆匆谴走了那些「朋友」。 后来只剩下死皮赖脸的施恩,他时常觉得对方心术不正,又很不喜欢。 慕容盛总是孤苦伶仃的,身边人在他眼中都是「蠢人」,烂泥扶不上墙的侄子,跟人私奔的妹妹,不成气候的徒弟,破碎的慕容家,都在不停地衬托万灵泽和宋御舟的优秀。 虽然他很是看不惯两人之前那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可温馨总是有的。 看着宋御舟刚分完了柴又忙着去缝被,慕容盛有些想融入人间,真实的体会一下万灵泽究竟为何会喜欢这种生活。 「你缝完了被子,还需做什么?」 宋御舟并未察觉慕容盛的意思,边缝边漫不经心道:「一会儿该做饭,我打算去抓几条鱼吃,要不然等河水彻底结了冰就吃不到了。」 「好,让我去吧。」 此话一出,刚坐在榻上缝被子的宋御舟险些没扎到手,「什么?!你……你想去?」 「你自己可以吗?」宋御舟莫名心里有些忌惮。 「有何不可?」 慕容盛话落便要大步而去,他立即将人叫住,「盛君千万不要用灵力啊,抓几条吃就够了。」 他觉得这样的叮嘱还是不够,又害怕见到河水中的鱼也会像刚才被砍倒的树一样不体面。 「要不我陪着盛君去吧,这样还能快些抓完。」 慕容盛看到万灵泽敌意的眼神,显然不希望宋御舟跟着去,遂严词拒绝,不希望被影响发挥。 「无妨,本君有天眼,抓鱼一定快。」 第六十八章 情敌是源源不断 窗外的雪停,也临近了黄昏。 房间内支起暖炉,宋御舟缝好了被子和衣裳,慕容盛也提着水桶迟迟而归,桶里几条灰濛濛的鲫鱼,连带着许多凝住的冰碴。 「鱼,本君抓来了。」他将桶搁置在柴房内的锅炉边,此话一出,就收到了万灵泽敌意的白眼。 宋御舟逐渐宽心,看着几条正正好好的鱼,再加上桶里的冰碴,天气愈冷,他又将刚刚缝好毛领的长袍递到了慕容盛面前,道:「天凉了,盛君还是备件长袍保暖吧。」 慕容盛并不惧冷,此番捉鱼他也同样用了仙法,天眼配合,非常容易。 他却不曾想宋御舟竟还能如此关心自己,又接下长袍,应声道:「多谢。」 等他再抬眼,就已看到刚刚还在他面前的宋御舟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万灵泽那边去,又拿起一件长袍亲手替对方披好整理。 「紫色真是衬你,穿上又显得贵气许多。」宋御舟对万灵泽毫不吝啬的夸赞,又替对方系好衣带,捋了捋白绒绒的毛领,眉眼间一直柔和带着笑意。 日落黄昏,金色的昏黄如鎏金穿行过窗外的银装素裹,直至洒在了宋御舟清晰的面容轮廓上。 两人之间的恩爱,无时无刻不蔓延在房间的任何角落里,慕容盛垂下头看着手中的长袍,又自己动手披在了身上,忽然心中泛上了一丝别样的感受…… 制好了长袍,又要准备晚上的晚饭。 宋御舟拿出两条鱼,将鱼身抹盐,姜片胡椒黄酒腌制一盏茶的时间,锅中倒油,再将鱼煎至表面金黄。 炒蒜片姜片爆香,宋御舟加入两碗开水,放入酱油、白糖、黄酒,小火闷煮。 第120页 直至开锅后撒上翠绿葱花点缀,一道红烧鱼便做好了。 宋御舟将鱼装盘,又拿出另一条腌好的鱼煎制后大火炖煮。 等到红烧鱼和鱼汤都已陆续端上了桌,盛好满满的白米饭,天色也在忙碌中彻底暗了下来,繁星闪烁。 烛灯与炉火点燃,三个人终于坐在了同一个桌子上吃饭。 宋御舟先给慕容盛递上一碗鱼汤,他刚刚接过,就又熟悉地听到了那一声醋意满满的冷嘲热讽。 「做神仙的喝些琼浆玉露便好,还需喝什么鱼汤?」 慕容盛不言语,却是端着鱼汤一饮而尽,这鱼好歹是他抓回来的,闻着又香,没有不喝的道理。 他不仅喝下,还要向宋御舟略带欣慰地点点头,恐怕只有对方高超的厨艺才可以发挥食材的新鲜美味。 「好喝,比天界的琼浆玉露还要好喝。」慕容盛开始有些懂得欣赏宋御舟,他实话实说,并未恭维,「还有上次的蓬莱酒,味道也很不错。」 慕容盛放下碗,自己的话却好似没有及时被宋御舟听去。 对方忙着给万灵泽盛鱼汤,又满心期待着万灵泽的评价。 待万灵泽也喝过鱼汤后赞许,宋御舟这才有时间想起对面的慕容盛,却是沖万灵泽笑道:「若是喜欢,可以常做的。」 慕容盛垂下眸,自己的嘴角竟是难得浮现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岂不是要本君每天都去抓鱼?」 「盛君有天眼,不是说抓鱼很快吗?」宋御舟这才饶有兴致把目光转过来,又有些好奇问:「不过说起这个,那盛君是如何用天眼抓鱼的?」 「你想知道?」 慕容盛忽然将自己眉间的天眼施诀隐去,难得卖了个关子,「不如明日抓鱼,你亲自去见见?」 话落,万灵泽果然不满道:「你的天眼本就是鸟之眼,捕猎迅勐,站在河里抓几条鱼还需要炫耀吗?」 慕容盛「谦卑」摇头,道:「作为你曾经的师尊,你虽会砍柴煳窗户纸,但我也不差。」 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异,竟从以往大开杀戒的模式改成了互相比谁干活更多厉害,这个三界终于还是颠了。 宋御舟又怕慕容盛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想要万灵泽做他徒弟这种话,又不甘示弱道:「作为灵泽现在的师尊,我会做饭缝衣服,也不比你差。」 以往恐怕慕容盛还要不服气一些,如今却是勾唇轻轻笑了一笑。 这一笑,像千年冰山融化了一角,温柔又静谧。 「你们师徒一心喜欢过这样平淡又温馨的日子,倒也好。」 久了,恐怕慕容盛也会觉得这样不错。 * 天界—— 乐游殿外杳霭流玉,碧水清池,鲜花灿烂,风景美不胜收。 殿内金碧辉煌,仙侍沿着墙柱整整站了两排,而施恩则失魂落魄地倒在纱帐内的玉床之上。 做太子时的记忆重新回归脑海的瞬间,他疼得像是个被撕裂开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经歷在不停地撞击,施恩甚至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谁又是真,谁又是假? 父亲将他传召在宫殿时,心疼的老泪纵横,不断地告诉施恩这些苦难都过去了,他可以重新回到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去。 可施恩却是真真实实地歷了一场大劫,那些在人间的经歷,好的坏的,没死去轮迴喝下那孟婆汤,他就一样都没忘。 再也没机会了。 施恩躺在榻上魂不守舍翻了个身,他忘不了那时慕容盛待他的好,就再也无法真正的成为无忧无虑的天界太子。 可那么多不可原谅,甚至是遭自己唾弃的事,他又该如何弥补呢? 此时身旁的仙侍又隔着轻纱来禀报,「殿下,仙首来了。」 他又立即抹了自己躺在榻上自眼角而落下的眼泪,忙掀起纱幔,穿好鞋,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仙首面前。 「父亲怎么有空过来?」 「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仙首愁容满面,看着施恩眼眶里的湿润,却懂事的扬起微笑,又无奈道:「恢復了记忆,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歷劫本就是如此,人间复杂,经歷得多,做的事也多,对错论不到歷完劫后你的头上来,如今做好施野,其他的都不重要。」 施恩听得懂仙首的叮嘱,点了点头,却道:「人间歷劫,我错事不断,欠下的债却不能不还,如今既然还记得,父亲,我还有机会去见我的师尊吗?」 仙首刚刚温柔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提起此事他就生气,「若不是宋御舟关你在归墟几百天,你又怎会现在才回来?!」 「不是玉鉴仙君,是盛君!盛君才是我师尊,他救过我,我对不起他,还想去找他。」 看着施恩忽然不冷静的样子,甚至提及罪仙,仙首就怒不可遏,「你当真是歷劫歷得疯魔,慕容盛是罪仙,若他真是你师尊,把你害成这样,便是罪上加罪!」 施恩不反对自己疯魔了的话,他眼睁睁地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慕容盛弃他而去,心里的不甘越攒越多,便不停地回忆起一开始慕容盛所待他的好。 那些好又在一遍一遍地被美化,施恩多想慕容盛能像一开始那样待他,心疼也好,怜悯也罢,他只想要一开始,不遭受心爱之人怨恨的态度。 第121页 「父亲,我以前做太子,也是尽心想赢得你的喜爱,可从天界坠入歷劫的那一刻开始,我成了新的我,恐怕再也成不了太子施野,没有师尊,我便当不得未来天界的仙首!」 「好!慕容盛害你不浅,你都敢忤逆我了!?」仙首无比动怒,可想起施恩下凡这么多天的遭遇,便是更加捨不得打骂。 「我只想要盛君,父亲……」 看着施恩苦苦哀求,仙首还真是佩服慕容盛,打压对方至此,他竟还能东山再起,不止能成施恩的师尊,还能给施恩灌上迷魂汤。 「恐怕这便是他蒙罪受辱的报復,竟伤到了你的头上去!」 话已至此,施恩一切倒已明了,果真是如慕容盛暗示的那般,欲加之罪,误了这样一个为仙家衷心做事之人。 「父亲为何要如此对待盛君,他功名显赫,被逼到用不得自己的躯壳,跑到别人的躯壳上还能去封印魔界,这样的功臣,怎么你眼里就容不下?」 「锋芒毕露还不懂得变通,你受他教导,也是这一副执拗的性子,有什么用?」 这样的人可以一举封印了魔界,反过来,天界也会因对方的一念之差遭殃,仙君就是仙君,做不了仙首,还无法听仙首摆布,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魔界封印已解,恐怕也就只有慕容盛本人能做到,他还是对仙家衷心做事的仙君吗?人间地界还在魔界滞留不得归,作为仙首,我不能让魔界兴风作浪!」 天界如今必须警惕,慕容盛回归,魔界又被解除封印,未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开战。 可施恩像终于有了自己的话语权,又忽然跪下向仙首请求道:「我与魔尊师兄弟一场,深知师兄并非好斗之人,请父亲将此事交给我去办,无论是地界还是封印,一定都有得商量。」 仙首终于能安慰一下自己,无奈道:「此番就当做是你成为仙首前的最后一道歷练吧,父亲心疼你,给你一次放任的机会。」 「多谢父亲。」 施恩长久落寞的神情终于有了缓和,笑着应道,却已是迫不及待下凡。 第六十九章 小神仙牌电灯泡 入了寒冬,天地苍茫,潺潺河流已凝结成了冰面,此时慕容盛正站在上面,施诀打破了一处,透出冰下层的游鱼来。 宋御舟站在一旁,眼神瞬间锁定了河下的游鱼,兴奋道:「盛君,抓这条!」 他带着鱼篓,指向河中这条又肥又大的鱼,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见到慕容盛眉心处的天眼睁开,泛出一片光芒,直朝鱼的方向缠去。 霎时,刚刚还在河中游动的鱼转眼便浮出了水面,光芒褪去,噗通一声掉入了鱼篓里。 紧接着慕容盛的天眼几乎指哪打哪,眼下看到的鱼都能瞬间抓入鱼篓里,不出片刻,便装了满满一鱼篓。 「如何?还需要抓吗?」慕容盛准备收手,闭上了天眼,可还不等宋御舟回答,便又有几个鱼篓被推上了冰面,滑到了他脚边。 万灵泽的话音先出,「既然你的天眼这么有用,不如就再抓几鱼篓分给山下的村民吧。」 话毕,他又走上冰面,抓住宋御舟的手转身带人离开。 直至一路带着人远离了冰面,到了林间处,万灵泽才忍不住抱怨起来,「他住了半月有余,究竟何时才能走?」 说到此番话题,宋御舟也同样无奈,摇摇头道:「我总感觉盛君现在生活的不亦乐乎,不想走了。」 一开始不适应的慕容盛这段时间竟多了几分惬意,提及收万灵泽为徒的次数愈来愈少,好像压根就没想过离开。 而这几日,慕容盛更是风雨无阻、有条不紊的砍柴抓鱼,完全习惯了翠华山的生活。 可他越是融入,万灵泽的脾气就越是暴躁,「难道本座建的房子还要给他留一个位置?」 整整半个多月有余,周围都有这么一个明亮亮的电灯泡在,他还如何与师尊亲昵? 「不行,倒不如本座将他赶走!」万灵泽忍无可忍,宋御舟却心软,又一把拦住了他的动作。 「盛君现在无处可去,你要将他赶去哪?」 「他自生自灭,与我何干?师尊怎就这样愿意替他人着想?」万灵泽醋意横生,又深知宋御舟一直是这样的性子。 对方待所有人都好,万灵泽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会逐渐喜欢上这样善良的宋御舟。 可他也会越来越贪心,只希望师尊只喜欢他一个,又觉得师尊的喜欢还不够,他要最多又最特别的爱,绝不可融入对方待像其他人那样平庸的关爱与怜悯之中。 「我只是觉得,他无处可去,又能留在翠华山帮忙,我们没必要……」宋御舟纠结犹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灵泽瞬间打断。 「那我们又多长时间没有春宵一刻……」他的话又还未说完,就被宋御舟捂着嘴脸红打断。 「盛君还在,别被旁人发现。」 万灵泽拽下了宋御舟捂住他的嘴,紧攥着摩挲,又一把将人按在林间的树上,怒道:「又是盛君!他离得那么远,又在专心抓鱼,究竟是我和他谁更重要?!」 树上枝头挤压的白雪被震得掉下来,如又下了一场皑皑白雪,宋御舟彻底缴械投降,「自然是你重要,我也在忍……」 「何须要忍?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许叫旁人耽搁。」万灵泽彻底做好了赶走慕容盛的准备,现下却着急弥补他这几日的忍耐,又贴上了宋御舟的唇。 第122页 小别胜新婚,这段时间双方所压抑的情感似乎都在这方寸天地之间迸发。 万灵泽却一触即离,又克制着问:「师尊既然说我重要,那就证明给我看,你要如何弥补我?」 「你惯会为难我。」刚才的一吻却放松了宋御舟的心神,慕容盛所在的这一个月,他们很少能像现在这般耳鬓厮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便是难捨难分。 林中静谧,又有树丛遮掩,宋御舟主动扬起头贴上了万灵泽的唇。 寒冷的冬季,一片银装素裹之下,温热的气息在唇齿间交换蔓延,一直延续下去,难捨难分。 宋御舟紧闭双眸,唿吸紊乱,就忽然听见雪地里簌簌而响的声音,两个互相环抱着的人才难捨难分地暂时离开。 向踩雪的脚步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迷茫的身影在苍茫间四处张望,又一点点融入了这片光秃秃的林间。 对方穿着单薄,似乎先注意到了宋御舟,又忽然兴奋地向两人招了招手,开心道:「师尊!师兄!我回来了!」 宋御舟定睛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施恩,上次天界一别,便以为做了天界太子后便无缘相见,没想到如今对方竟然来了! 宋御舟和万灵泽的心里都有些五味杂陈,下意识带着一点抗拒,慕容盛还没搞定又来了一个,简直源源不断防不胜防啊! 可另一方面,两人心中又多了一丝暗喜,施恩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救世主,若是此次能把慕容盛带走才好。 所以在两人心有灵犀的纠结之下,万灵泽选择了沉默,宋御舟选择了开心相迎,「小恩?!你怎么来了?」 师徒相见,却又各怀心思。 如今施恩完全变了副模样,穿着一件崭新的缃色长衫,飘逸又灵动,金冠编发,气质挺拔,连笑容也似乎多了许多底气。 就像一朵在寒冷季节绽放出的明艷花朵。 「我想师尊师兄了,便来看看,师尊与师兄近日过得可还好?」话毕,施恩竟忽然从百宝囊中抽出一件精美的玉雕盒子来,打开递到了宋御舟面前。 「这是我送师尊和师兄的同心结,祝二位永结同心。」他忽然变得豁达嘴甜了许多。 可看着面前发着彩光,又编织得极其精细完美的同心结,宋御舟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你怎么忽然来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贵重,便是比不得师尊上次编的手绳珍贵,还请师尊和师兄笑纳,也算是收下我的祝福。」 此话又牵起许久之前的回忆,万灵泽忽然想起曾经宋御舟要送给他,没有花一文钱的那枚手绳。 「难道上次我没要的手绳,是师尊你亲自编的?」 「那手绳确实编的不怎么好,自是比不过这天界的同心结的。」宋御舟却未曾理解万灵泽的悔意。 施恩忽然如此诚心诚意,万灵泽却警惕,又冷声问道:「你恢復了记忆?做太子便罢,忽然来恭维我们做什么?」 施恩无心隐瞒,点头微笑道:「天界的记忆恢復了,可人间的我也不曾忘,如今回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如今魔界封印已解,不知师兄可否愿意归还人间的地界?从此三界和平。」 万灵泽却当即一声冷笑:「你还没有当上仙首就敢说三界和平?若是在本座归还地界丢失掉筹码后,天界来攻打魔界,你又能奈何?」 说到此刻,施恩一直在脸上挂着的温润微笑才逐渐褪去,眼底的忧虑与牵挂才像是他的本心。 「如今无可奈何,可很快我就会成为新的仙首,那在此之前,我还想知道,我的另一个师尊在哪?」 话音刚落,空荡的林间便又一个冷彻的声音响起,「你找我做什么?」 这一声熟悉的话音,无论冷漠还是疏远,都直接将施恩拉到了回忆里。 若曾经卑微如尘埃的他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如今成为天界太子的他呢?又是否可以离慕容盛更进一步。 施恩的心中满是不甘。 「师尊?」他不可思议慕容盛会在这,本以为他要寻许久的线索才能见到的人,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再次相遇。 他勐然回头,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几篓装满了鱼的鱼篓,再然后是拎着鱼篓,浑身有些湿透的慕容盛。 想像中高傲的师尊忽然间变得接地气儿了许多,衣衫上的水渍逐渐在天冷之下凝结成了冰碴。 慕容盛却挽着袖子,拎着鱼篓,在鱼篓里挣扎的鱼不停地溅出水来,打在衣服上,慕容盛全都不拘小节。 「师尊,你怎么会在这?!」施恩还是喜悦更甚,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未曾向师尊和师兄过问线索,慕容盛本人就已站到了他面前。 准确的来说,是站在宋御舟和万灵泽的面前。 「我与天界再无瓜葛,没必要回答太子的问题。」慕容盛一见到施恩反而冷脸,又将鱼篓都拎到宋御舟面前,「这些鱼够吗?」 宋御舟呆滞地点了点头,如今哪还有心思放在鱼上?能让施恩带走慕容盛才是硬道理。 「盛君,你们师徒一场,说不定以后还会为仙家做事,怎么就与小恩再无瓜葛了?」 施恩见到宋御舟为自己说话,也急忙应道:「是啊,很快我就要成为新的仙首,可身旁却没有依靠……」 暗示已经很明显,只要盛君点点头,他就能重回仙家做事,成为高高在上的仙君。 第123页 「师尊可有意回去继续做盛君,我可以立即除了仙名录上的罪仙之名。」 这明明正是慕容盛毕生所求,可如今他却翻脸不认人,「不必,我觉得在山间抓鱼很好。」 此话一出,万灵泽气得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好歹?」 施恩却并不意外,他被拒绝了太多次,似乎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长舒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师尊说的一定不是真心话,您是最希望三界和平的仙君,是仙家对不起你,你也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万灵泽却已听不下去两人的纠缠,又忍无可忍,向施恩提出条件道:「若是你能带慕容盛离开,本座愿意归还人间地界!换三界和平!」 第七十章 学鱼汤半路受挫 「为了赶我走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骗人?」 慕容盛冷声反问,根本不信万灵泽的话,两人之间针锋相对,万灵泽又叫嚣道:「你敢走我就敢还,走不走?」 而刚刚还难过垂眸的施恩却顿时露出喜悦,「多谢师兄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带师尊回天界的!」 此话一出,他当即被慕容盛冷了一眼,出言警告:「我不打算回天界,今后你也别再叫我师尊。」 他拎着鱼篓又折回木屋的方向,那不拘小节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下定决心不愿走。 施恩的状态却比刚刚分开之际坚强了许多,虽嘆了口气,但还是很快绽放出笑意,安慰自己道:「还有机会的,慢慢来……」 万灵泽无心纠缠,依旧冷漠催促:「尽快。」 话落,几个人的脚步一起移向房屋处,一路上宋御舟又忍不住与施恩叙旧,「你当真是天界太子?又怎么会到人间歷劫,遇到盛君的?」 以往的施恩就像是一个缺爱的可怜孩子,极端又阴郁,可如今的施恩却多了些端庄乐观,做事大方随和了不少。 「说来话长,当初我本是想投胎成皇亲贵胄,学习掌管一些天下事,才到人间歷劫的。 可惜半路出发时脚滑,坠下了仙台,投成了乞丐命,又不记得天界之事,便留在人间做乞丐吃了不少的苦。」 施恩说起窘迫事有些脸红害羞,可宋御舟却担心道:「那你如今回去,你父亲岂不是会很心疼?」 一提起父亲,施恩脸上又腼腆地笑了笑,勾唇轻轻点头,「是啊,否则我又如何能这么轻松就下凡呢?」 可下凡后的事便是任何人心疼也帮不上忙的了,他又如何能让慕容盛不再对他有偏见? 「不过歷劫时能遇到盛君,大概是个意外吧,他救了那么多人,没人可以再像我如此一般纠缠他……」 施恩自嘲,他心里的忧虑一点也不比曾经少,那些不甘与爱慕一点都没放下不说,还因为身份的回归而更加强烈。 刚一回房,他就见到慕容盛又在院子里噼起了柴,就像最初在翠华山见到的万灵泽一样,再冰冷的人遇到宋御舟,也会被融化改变。 噼过了柴,慕容盛见到宋御舟一行人回来,又能完美无视掉其他所有人,只盯着宋御舟道:「今天抓了鱼,记得做鱼汤。」 「你还想喝吗?」宋御舟看向鱼篓里的鱼,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没少炖鱼汤喝,没想到盛君到现在还没喝够。 但他还是点头应道:「好……」 晴朗的寒冬像有了丝暖意,太阳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装饰上了一层金色。 宋御舟为了让鱼汤不那么千篇一律,这次又加入了块白豆腐一起炖煮。 晌午时,几个人便一起围坐在桌前简单吃了一顿饭。 慕容盛的口腹之慾不胜,却爱喝鱼汤,像是已经非常融入这样每天简单而惬意的生活,看到对方欣喜,施恩也就开心。 他又忍不住请求道:「师尊可以教我做鱼汤吗?我想学……」 话音落下,他又将目光瞥向一直在面无表情喝鱼汤的慕容盛,眼神中的想法毫不遮掩,他也希望有朝一日慕容盛能爱喝他亲手做的鱼汤。 慕容盛则完全不在意施恩的动向,反而是宋御舟有求必应,又一口应道:「好啊,盛君既然爱喝,你学会了能常给他做也是好的。」 刚吃过饭,宋御舟就忙着翻出了自己闲来无事所写的菜谱,又拿起笔墨写上这道鱼汤的做法,递到施恩手中。 「盛君正好抓了这么多鱼,晚上的鱼汤便由你来炖吧。」 施恩兴奋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菜谱,又忍不住翻了几页其他菜品,更是琳琅满目,被记录的详细清楚。 他愈发崇拜面前的宋御舟,想起刚刚慕容盛喝鱼汤的模样,又瞬间斗志昂扬,「师尊可还知道盛君爱吃什么?我想都学会……」 鱼汤都还没来得及做,施恩就已经急于求成,宋御舟又安慰他道:「不急,我知道你喜欢盛君,可不能因为喜欢就迷失自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虽然他也很想让盛君快点跟着施恩离开,好多留给他和万灵泽一点二人时间。 施恩刚刚点头认同,还没合上手中的菜谱,就被刚刚从外面打完水回来的慕容盛打断。 「你们在说什么?成何体统!?」 慕容盛身上还带着房间外的冷气,此时万灵泽已经下山去给邻里们送刚刚捉到的鱼,房间内就只剩下宋御舟和施恩谈心。 第124页 慕容盛刚一回来,便是许久未见的,极强的压迫感。 施恩更是下了一跳,拿菜谱的手都抖了一下,「我只是想跟师尊学一下做饭……」 「我与你相处几百年不见你学,如今怎么忽然就感兴趣了?!」慕容盛凶神恶煞,几乎是瞬间打断,不给施恩一点说话的机会。 「你是想讨好我?还说什么喜欢?你竟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知道的以为慕容盛听到的是别人的喜爱心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慕容盛是听到了什么血海深仇,一副恨不得把施恩千刀万剐的模样。 施恩瞬间被训斥的无地自容,自己的心意从未藏着掖着,以前的慕容盛无视,现在的慕容盛愤怒,对方就不曾有一刻看得起他的心意。 「为何会是龌龊?若说师徒,你不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师尊,若同为男人,师尊与师兄非常恩爱,为何就我的喜欢一文不值,就是龌龊?」 施恩比以往多了一些胆魄,如今彻底暴露心意,惨遭慕容盛的训斥,他无法不再为自己说几句话,可眼泪却依旧不争气地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你配与何人相比?」慕容盛直言不讳。 话说得太难听,总要有人听不下去,宋御舟不希望两人关系僵硬,又提醒道:「盛君,你还真是不想回去了?」 「曾经我不知他是太子,没有低看他一眼,现在就不会因为他是太子而高看他一眼!」 反而是听到施恩心意不纯的慕容盛犹如受了刺激,几度甚至对施恩忍无可忍,愈发口出狂言。 「仙家欠我一个公道,我不应为罪仙,可现在那些名誉我都不要了,因为我看到你就噁心。」 此话一出,施恩彻底崩溃,手上拿着的菜谱又顿时放回到了桌面上,「是我不识好歹,对不起。」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瞬间越过慕容盛向外跑去,伤心欲绝冰天雪地,施恩的穿着又单薄,就算是无坚不摧的神仙也不能被如此对待。 宋御舟刚要追出去,却被慕容盛顿时拦住,「不要去找他!」 「你自己待他不好还不许别人待他好?」宋御舟也发了火,「这世上有一个喜欢你的人不容易,就算是你不喜欢,也不必说些伤人的话。」 慕容盛反而最是讨厌施恩这一点,他冷声说明道:「如果没有那偏私的喜欢,他堂堂太子,又怎么会下凡来找我?我的什么公道与名誉?全都是满足他自己的私心罢了。」 宋御舟顿觉荒谬,「所以你是在计较小恩他不是因为你冤屈才帮你,而是因为他喜欢你才帮你?」 他最终停下脚步,觉得施恩这个人还是要慕容盛找回来才好。 「我倒是觉得后者更珍贵。」 虽然不可否认曾经的施恩极端过,可感情中,又有哪个人能真正保持理智? 慕容盛心怀天下拯救苍生,无意间救了施恩,多年过去,当年的救命之恩转化成了别样的感情。 每个人都有感情,怜悯的感情可以是对天下苍生,可以是对花草树木、走兽昆虫,但喜欢却仅限于对人,而施恩极端的爱恋更是只给了慕容盛。 他们两个註定无法对等,无论是师徒关系还是救命恩人,慕容盛永远居于高位,弹指一挥间,施恩就跌进了尘埃里,怎么都爬不出来。 「你去把他找回来,就当是替我找回一个徒弟。」 宋御舟拍了拍慕容盛的肩,苦口婆心道:「若你实在讨厌,我会教他放下你,他在你身旁这么多年,你若不愿,他又能对你如何呢?」 慕容盛反而沉默不语,既不动身去找施恩,也不回应宋御舟的话。 不出片刻,倒是房门自己打开,万灵泽下山分完了鱼,又半路带着施恩返了回来。 如今对方已经擦干了眼泪,可眼眶依旧还是红红的。 林三哥也随着两人的脚步进了房间,看到大家都在,一个也不缺,又开心道:「正好正好!小宋师父最近不忙吧?我侄子要成亲了,娶了个美娇娘,可惜这边山高路远没来什么亲戚,成婚也不热闹,我正想找你们来撑撑场面!」 话音刚落,宋御舟就瞬间把刚才不愉快的事抛诸脑后,「这可是喜事啊!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就明天!你们都来,设了宴的!」 山下面馆的生意蒸蒸日上,不过在露天的街边,临近了冬就无法再出摊,林三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就一直在筹备这场婚宴了。 第七十一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傍晚,天上悬月,房屋炊烟裊裊。 施恩的心情比刚刚回来时要差了一些,可哭也哭过,走又没走,他又拾回了菜谱,跟随宋御舟做了晚饭,下定决心要把盛君带回去。 就算不为了自己那点卑微的喜欢,也要为了三界的和平,施恩将自己亲手做的鱼汤端到了慕容盛面前,希望对方能尝尝。 慕容盛虽看施恩不爽,却还是接过了对方双手递来的碗,自己盛了鱼汤,又独自全都喝完。 他撂下了干净的空碗,却矜贵地道了一句:「略腥。」 坐在对面的万灵泽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宋御舟见施恩就此更加一蹶不振,又立即转移话题道:「对了,明天就要参加婚宴了,大家可想好准备什么贺礼了吗?」 施恩这才从窘迫中解救出来,点点头道:「师尊呢?师尊可想好了?」 第125页 宋御舟吃过了饭,又去柜中拿出了熟悉的檀木盒子,盒子里保管着之前他所攒下的全部银钱,他又找了张红纸通通包好。 「我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就给新人拿份喜钱好了。」宋御舟很大方,来到翠华山一直承蒙林三哥的关照,攒下了这些银钱,给对新人更不能吝啬。 万灵泽却把目光锁在檀木盒子上不曾离开,直至如他所愿看到了角落里静置的手绳,他又主动拿了出来。 团锦结很是精緻好看,像一朵盛开的花,被万灵泽摊在手心之中,宋御舟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被万灵泽拒绝的手绳,如今他再看到,也觉得寒酸难看了些。 「没想到这个还在……」他伸手去拿万灵泽手心中的团锦结,想要扔掉,可下一刻,自己的手却反被万灵泽连着手绳一起握住。 「上次我不知道是师尊亲手编的。」万灵泽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人解释道,如今却死攥着手绳不放。 「当初编的确实不怎么好看,你若喜欢,我有机会再重新编一个送你?」宋御舟的话却并没有让自己被紧握住的手逃脱,反而换来万灵泽坚定的一句:「我就要这个。」 施恩看到两人之间你侬我侬,又识相退出,独自去柴房洗碗。 刚从外面寒冷井里打上来的水冰凉彻骨,施恩添了些柴,笨手笨脚,却没燃起火来,不曾想忽然一束仙法释出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施恩手中拿着的木头。 施恩转眼,便见到倚在门上的慕容盛,房间内橘红色的烛火笼罩住了对方的背影,尽管柴房内昏黄黑暗,慕容盛也是发着光的。 一切的不愉快都因这微弱的小火苗而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喜悦的心火。 慕容盛能待他像如今这样就好了,他再不敢奢求什么更近一步的关系,再不想与慕容盛渐行渐远…… 而房间内灯火葳蕤,宋御舟同万灵泽坐在一起,将那编织得略显青涩的手绳系在了万灵泽的手上。 「别人都要成亲了,我们何时成亲?」万灵泽曾经目中无人,而如今他只把目光锁定在宋御舟身上。 宋御舟勾唇轻笑,自己在翠华山上一整年,却没攒下什么银两,如今又将这最后的一点家当全都包成了喜钱送给新人,他还如何够银两迎娶自己的小魔头? 「很快的。」宋御舟也同样迫不及待,他碰了碰万灵泽的头,却又笑得无比自信。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愁一点点等待呢? * 次日婚宴办在翠华山下新人的家中,一早便是宾朋满座,座无虚席。 红色的绸缎沿着房梁挂了一圈,窗上门上皆贴了喜字,门外挂了两串鞭炮,燃起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似花瓣飞舞。 宋御舟和万灵泽给了喜钱,紧随其后的施恩竟又拿出一枚锦盒,盒内一对精美玉钗,价值连城,乃是天界玉石所制。 收贺礼的人惊了又惊,能来参加婚宴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有的拎鸡有的送鹅,阔绰些的送些喜钱,可就是没见过何方神圣来这穷乡僻壤送此等稀世珍宝的。 「公子,您这贺礼也太贵重了……」 收贺礼的人不敢收,宋御舟也才看到这么贵重的玉钗,震惊之余又急忙向着人解释:「他家里发达了,礼物您就替新人收下吧,对他来说……不算贵重。」 送过了贺礼,入了正堂,除宋御舟以外的其他几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过人间的婚宴。 只见新娘盖着红色盖头,一身绣满祥纹的红色嫁衣,被人扶着一直走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 随着这一声,却让万灵泽想起在林中宋御舟跪拜天地给他承诺的模样。 「二拜高堂——」 这第二声响起,施恩的目光则瞥向了慕容盛的方向,他记起刚刚成为师尊的徒弟时,跪在玉光殿内,所有对今后师徒关系的幻想…… 「夫妻对拜——」 第三声,施恩的目光错落回去,一切都幻想化作了泡影,他愿意隐去,成为了黯淡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而万灵泽和宋御舟却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对方。 几声吆喝结束,两位新人便在祝福声与围绕之下成了亲,人群便又散开被招待在了院外的婚宴上。 随着一道道丰盛菜餚被端上来,宋御舟终于得空与同桌的林三哥说上几句话。 如今林三见到宋御舟分外亲切,喜悦溢于言表,「新郎官是我侄子,叫楚忠,你叫他小忠就成,今后他就住在翠华山了,跟着我在面摊上帮忙,他饭做的不错,虽然不能跟小宋师父相比,但以后还望小宋师父多关照关照。」 林三笑得甚至有些慈祥,宋御舟就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林三哥你放心,若小忠想学做什么菜,尽可以来找我。」 听到宋御舟这么说,林三顿时放心了不少,夹了口菜,却又忍不住发牢骚道:「还是你的手艺好,我花钱雇了人来设宴,他们做的饭菜却不及小宋师父做的一半好吃。」 一直在默默吃饭的慕容盛在此时忽然有了发言权,冷冷认同道:「确实。」 常吃宋御舟做饭的人口味都变得刁了,此番褒奖的话却给了宋御舟新的想法,「那我又可不可以帮别人设宴呢?」 林三也在思考后觉得茅塞顿开,「是啊,要是大傢伙设宴都请小宋师父来炒菜,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126页 话音刚落,却忽然遭到万灵泽不满,「那师尊会多累?」 这一场宴席下来,十几道菜又摆了十几桌,光靠宋御舟一个人炒菜,锅铲抡出火星子也炒不完。 宋御舟却忽然激动地牵住林三的手,「林三哥!我若是开家酒楼,你说行不行?以后宴会都办进酒楼里。」 就像一开始他和小魔头去的醉仙楼那样,他有菜谱配方,若能再收楚忠当徒弟做大厨,叫林三哥的面摊也搬进酒楼,这样面馆就风雨无阻,冬天也能开业了。 「别的不说,可这酒楼的投入可是比不菲的数目。」林三摆了这么久的面摊也不是没想过租个门面开成面馆,可翠华山这一带无人,前面入了城里租金高昂,让人望而却步。 林三算了算酒楼的成本,摇摇头道:「酒楼的租金恐怕要几百两,买个酒楼最少也得几千两吧。」 数目高昂,就是现在叫宋御舟拿出一文恐怕宋御舟都拿不出来,他也只能暂且搁置下这番壮志雄心,并不气馁道:「既然有手艺在,那我就再想些别的赚钱路子吧。」 林三却一语中的,「小宋师父竟想着赚钱了?可是有了什么心仪的娘子?如今看到成婚,自己也想成婚了?」 宋御舟也没想隐瞒,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瞧了身旁的万灵泽一眼,应道:「嗯。」 婚宴散场,已经临近黄昏,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施恩比任何人受得刺激都要大,眼里对新人的羡慕早在对方拜堂时就已经唿之欲出。 如今隐忍克制,将自己喝了个烂醉,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师尊……师尊……」 宋御舟觉得那声音不是在唤他,可做了施恩百年师尊的慕容盛却全然忽略,任由施恩歪歪扭扭地走回家,宋御舟就只能暂且应下,先扶住了施恩。 此动作当即引起万灵泽的不满,万灵泽又将人抢到自己身边,粗暴地拖着施恩行走, 宋御舟无奈,只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慕容盛身上去,不解问道:「施恩不过是喜欢你,你不喜欢,拒绝便罢了,为何如今什么关系都不顾,就要与对方生这么大的嫌隙?」 慕容盛自从知道了施恩的心意后,近乎是贬低训斥了一通后彻底无视,把施恩视作过眼云烟。 「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样心慈手软?」 慕容盛瞥了一眼宋御舟身旁的万灵泽,又清楚看到对方手腕上戴着的手绳,不禁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心软,不忍心拒绝万灵泽才跟他在一起的吧?」 万灵泽瞬间黑脸,宋御舟又急于自证道:「我情我愿的事,你怎么能如此揣度我?」 慕容盛当即讽刺:「一个正常的师尊会喜欢自己的徒弟吗?」 他不认同师徒之间那些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感情,又道:「我无心情爱,就算有心,也绝对不会喜欢施恩这样的人。」 醉的昏天黑地的施恩又被当头打了一棒,他是喝醉了又不是耳聋了,这些伤人心的话就不能避着他些说吗? 恐怕慕容盛就是想让他听到,想让他别再有幻想了吧? 第七十二章 霸道仙首强势爱 「师尊,我是个怎样的人?」 次日一早,宋御舟熬了糖,裹了几串冰糖葫芦,又蒸了几个红薯。 竹编食盒放在灶台上,施恩忽然走近,站在灶台边,像是酒醒,却兀自问了这样的话。 宋御舟抬眼,看向施恩,手上动作又行云流水打开锅盖,蒸着红薯的锅中顿时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怎么忽然问这个?」宋御舟见到施恩心情低落,又猜想道:「昨天回来时盛君说的话……你难道都听见了?」 施恩下意识摇头,又觉得没什么好隐瞒,遂改变了注意,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很坏?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施恩做过坏事,所以他自己心虚,如今怕是遭了报应,又一遍遍想寻求一点安慰。 宋御舟将锅中蒸熟的红薯又夹入了盘子中,云淡风轻地笑着回答道:「你真的做坏事时,可会像如今这样问?」 施恩无地自容,下一刻,一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就被递到了眼前,「不必再计较当初之事了,如今你有了新的身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师尊的意思是……让我放弃盛君吗?」施恩剥开红薯,连说这句话时都掺杂着不舍,又怎会说放下就放下? 可以慕容盛退避三舍的态度,恐怕再受施恩纠缠他都能起了杀心,实在只有放弃这一条路可以走。 宋御舟不愿看施恩和慕容盛互相折磨,将红薯递到了施恩手中送给对方吃,又苦口婆心劝道:「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师尊有所不知,我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在天界所有人都会高看我一眼……」 施恩攥着手中红薯,可想起慕容盛的态度,又心痛了几分,「后来我跌入凡尘,那样不堪落魄,明明他会在不知我身份时救我照顾我,却会在我成了天界太子时对我更加避而远之,我从未见过像盛君这样特别的人。」 宋御舟怎么觉得变成太子的对方显得比之前更不正常了? 「他只是对仙家有些积怨吧?」宋御舟依旧觉得慕容盛有回天界之心,哪怕如今的盛君洗衣做饭,下河捞鱼,可却并没有真的融进过翠华山的生活。 「你若不介意,倒是可以与我说说,你究竟是如何喜欢上盛君的?」宋御舟又问。 第127页 施恩如实回忆,还清楚记得在人间歷劫的那些疼,「盛君是拯救苍生的神仙,曾救我在一处林间生活,那里也如翠华山一样美,刚到了春天时,会开许多嫩黄的迎春花……」 他回忆起当时坐着轮椅的自己,腿被人打断,瘫在地上,浑身丑陋不堪的褥疮,他当时看到自己都嫌恶,却全然没有遭受过慕容盛的嫌弃。 迎春花开满林间之时,施恩不敢奢求慕容盛辛苦推他出去,便将轮椅靠在榻边,抬起头,努力向外张望。 慕容盛拿着一包桂花糕走进房间,看到施恩的眼神,又一句话没说,直接推着轮椅带施恩到林中赏迎春花。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话题,地位又异常悬殊,施恩每一次在慕容盛身边都会有一种提心弔胆的错觉。 可慕容盛有两种魅力,一种是一成不变,哪怕用着宋御舟的躯壳,他也能用成一张让人生惧,高冷威严的脸。 另一种魅力,却是尽管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他也能用自己果断的行动,迷惑施恩心生好感与之攀谈。 「仙君,我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赐一个名字给我吗?」 慕容盛抚摸着迎春花瓣,漫不经心,也不知是否喜爱,又淡淡回答道:「嗯。」 「恩?施恩?真是个好名字,我永远会记得仙君的救命之恩。」施恩兴奋无比,看着慕容盛不走心地和他盯着同一片迎春花,他又不希望短暂的相处冷场。 「仙君喜欢迎春花吗?」 慕容盛却忽然收了自己抚摸花瓣的手,摇了摇头,「不喜欢,颜色倒是鲜艷。」 嫩黄色的迎春花仿若向阳而生,每一朵花精緻小巧,却一朵连着一朵开满了整片林中,春日的生机从迎春花上开始蔓延开来…… 就如施恩的心意,也绽放在迎春花嫩黄的花瓣上,一路蔓延过林中,从那个初始的春意盛开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从此,施恩就只穿缃色衣服,想着那一句不喜欢之后颜色鲜嫩的转折,他肆无忌惮地在慕容盛面前蔓延着自己的感情。 「倒是个美好的记忆。」 宋御舟觉得施恩的喜爱无可厚非,坠入漆黑泥潭时见到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不过既然回忆过了,那从今日开始就学着忘记吧。」 施恩听得懂宋御舟的意思,也知道慕容盛如今有多厌恶他,那些曾经的回忆都太美好了,美好到他不敢在结尾肆意地挥洒笔墨,书写一个被慕容盛讨厌的结局。 「或许你只是在最苦难时遇到了一个发着光的人,便误以为那是喜欢,如今还可以及时止损。」 宋御舟拍了拍施恩的肩,他并非不是不相信施恩的那些爱慕,只是为了一个不喜爱自己的人一错再错,终究要考虑值不值得。 施恩显然已经快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持续现在的心意,只会让慕容盛越来越厌恶躲避,他希望施恩可以再认真思索一下自己的感情。 若现在不是时候,是否可以再禁得住一些等待? 重回太子之位的施恩虽然免不了一些孩子心性的冲动,但暂且还可以克制自己,勉强道:「我不会再让盛君为难了。」 话落,他眼眶中却闪烁着泪花,就忽然被身后万灵泽的声音打断,「又要哭了?」 施恩立即垂头憋回了眼泪,就看着靠在门上的万灵泽几步走近了他们两人的方向,竟是先与施恩道:「没时间哭了,跟我去一趟魔界。」 施恩刚憋回眼泪还有些不明所以,万灵泽就挑眉提醒道:「你难道不想要回人间地界?」 他顿时心生希望,却又不可思议道:「可是我还没带盛君离开……」 此话一出,施恩当即换来万灵泽一个失望的眼神,若是光凭施恩带慕容盛离开,那恐怕魔界再过个几年也不必归还地界了。 「本座改主意了。」 既然施恩能做未来的仙首,那让对方保证三界和平岂不比赶走慕容盛更为重要? 万灵泽倒是想了好几种在翠华山专用的土方法可以赶慕容盛心甘情愿的离开。 等他正式继位成为魔尊回来后,有的是时间继续折磨慕容盛。 如今的万灵泽却懒得解释,看着宋御舟将一早做好的糖葫芦和红薯都装好,又绕过施恩走到了宋御舟面前。 「师尊可准备好了?可要陪着我回魔界?」 宋御舟将他带的好吃的又交到万灵泽手中,不禁笑道:「明知故问。」 话落,一扇门在万灵泽挥动后开启,三人又陆续进入到门内…… * 继位大典如期而至,魔界一早便点好了灯火,恭迎尊上归来。 解除封印后的魔界迅速恢復着它的繁华样貌,漫天灯火璀璨,天边云海透着它幽蓝色的光芒。 施恩还是第一次来到魔界,与以往脑补的阴森恐怖全然不同,一路穿行,魔界的子民们也都井然有序,并非凶神恶煞。 玄疏殿外,绾岑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万灵泽回来,又急忙将人拽走,「有了师尊就忘了魔界,今日是继位大典,你还不紧不慢的回来。」 万灵泽将手中食盒交给绾岑,里面的冰糖葫芦和红薯却是讨了绾岑的欢心,「亏你师尊还记得我。」 他边吃糖葫芦边和万灵泽走近玄疏殿内,宋御舟和施恩则被隔绝在了殿外,此时一阵花瓣又顿时飘来,瞬间缠上了施恩。 第128页 「小公子,好久不见啊~」仙妖客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如今没有了河水封印的束缚,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攀在施恩的身上,吓得施恩险些没跌倒。 「姐、姐姐……」施恩有些心虚,想起上次毒害仙妖客的经歷,他就羞愧不已,「对不起……」 对方早已不是当初笑里藏刀狠戾的模样,反倒让仙妖客不大适应,她勾住对方下巴的手又泄气地松开,宋御舟就在一旁补充道:「他是天界太子,如今恢復了记忆,之前歷劫时所做之事,还望三妹能原谅。」 仙妖客却对宋御舟对她的称唿更感兴趣,又挑眉笑道:「仙君这样改口叫我,我是不是也要叫仙君一声嫂子了?」 寒凝雨却又几步跑上来,不开心地打断了几人,「什么公子嫂子的?姐姐,如今继位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快回殿里吧。」 仙妖客这才想起正经事,又朝两位勾了勾手指道:「两位仙君,跟我到殿中去吧。」 话音落下,刚刚妖娆妩媚的身影顿时化作了一片桃花瓣,纷纷指引着向大殿飞去。 如今大殿内早已聚满了人,最高位一把玉石堆砌的高椅,正正好好被幽蓝色的月光笼罩。 高台下的侍卫子民则有序站成一排,直至万灵泽头顶冠冕出现。 宋御舟第一次见到如此威严高贵的万灵泽,一改往常少年感略带稚气的打扮,一身黑沉沉的拖地长袍,散披长发,加之厚重的冠冕珠玉,微微遮住了以往略有些柔情的眉眼。 第七十三章 施恩要开始蜕变 原来这才是魔尊,统领这一个世界的尊上。 万灵泽独自坐在高台玉椅之上,接受群臣的叩拜,继位之刻,又有楼台放出璀璨烟火,一束束炙热的火光在数座亭台上燃起,剎那照亮整个大殿。 「今日本座继承父尊之位,镇压七十四孤魂,恢復魔界秩序,告慰将士们封印之苦,重赏!」 万灵泽在高台上一件一件宣读继位魔尊后的所有事宜,几乎事无巨细。 「多谢魔尊!恭贺魔尊归位!」 台下的将士们则双手叩拜,皆向魔尊领命。 直至话题从魔界引到了三界,大殿内原本喜庆的氛围顿时被跌破,「为保三界和平,本座决定归还人间地界。」 此话一出,就有人当即不满道:「还请尊上三思!这是先魔尊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三界和平取于天界,天界若要打,我们继续奉陪!」 将士们又开始斗志昂扬,就被万灵泽忽然沉下的脸吓得吞没了声。 「本座是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是吗?」 万灵泽才是真正不畏争斗的人,他与天界争执不休,却也没能讨到什么公平,可魔界被封印的这几百年却损失惨重,家破人亡,他只想为大局着想。 如今魔界才刚刚恢復了秩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再次身陷囹吾? 万灵泽勾了勾手指,又命施恩走上玉石阶,尽管不情愿,但他还是同对方和平地站在了一起。 「天界的太子,未来的仙首,如今是本座的师弟,本座带来了。」 话落,台下又是一片譁然,自古仙魔不两立,见到天界太子,众魔的目光更是积怨已深,怒意横生。 施恩看到那些质疑又怨恨的眼神,却想起大家是因慕容盛而受五百年封印之苦,顿时有了帮助师尊弥补一切的勇气。 他壮了壮胆子,又觉得做太子的自己颇具自信,顿时拿出一直挂在腰间的令牌。 一直黯淡无光的令牌在接触施恩手心的瞬间顿时四散出彩色的光晕,上面的字迹又霎时被渡了一层灵力,熠熠生辉。 「天命令在此,今日,我以天界太子的身份,代替天界真诚地向魔界曾被封印的子民乃至尊上道歉。」 天命令是天界至宝,三界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枚,它代表天界最高权利,一见仙首,二见令牌,如今能持此令牌,便是太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一千年前三界大战,许多魔界将士们曾见过此令牌问世,那时能拿天命令的人还只能是仙首,对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彻底消灭魔族。 天边的火烧云在天际翻滚,魔族几乎豁出性命与天界抗衡,而接收到天命令指令的众仙君,也在拼尽全力绞杀魔族。 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魔界不仅没有死,还逐步恢復了往日的秩序,甚至还能看到天界太子拿着如此珍贵的天命令向魔界致歉。 各个将士议论纷纷,全然不敢相信,施恩又继续说明道:「此令牌在手,我可以向魔界保证,天界再不会主动来犯…… 也请大家不要再让天界为难,为了三界和平,天界只请求归还人间地界,让人间恢復往日秩序。」 施恩说的话并非强人所难,只是魔界子民早已习惯先魔尊抢掠的生活,一时还无法接受归还已经属于魔界的东西。 万灵泽却是对施恩的回答满意至极,他不在乎地界多少,抢掠了多少东西,封印之苦他看着魔界受了五百多年,如今只希望在他掌管下可以三界和平。 「既然魔界已经有了新主人,就该换新的规矩,本座的师弟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大家可有异议?」 异议常有,高台下议论纷纷,连连摇头,换作胆子大些的,便自告奋勇迎上来道:「尊上,天界不可信,您不要因为同门情谊而疏忽大意……」 第129页 也有人立即补充,「若尊上归还了地界,让天界如愿以偿,反过来攻打魔界,到时我们连筹码都没有……」 「同样有地界,魔界还不是被封印了五百年?!」万灵泽恼怒反驳,那时候的魔尊可还不是他。 他明明知道,三界大战的一切祸端皆因父尊轻狂贪心而起。 「你们若是还觉得父尊做的比本座好,那就去当父尊的臣民。」 万灵泽不愿再在继位大典上与之争论不休,该通知的他已经通知,不愿改变想法的说再多遍也没有,当魔尊怎会没有些争议,他从不将争议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各个臣民无论何种心思,也全都听话地行礼叩拜。 「一切尽听尊上吩咐。」 「尊上英明!」 万灵泽却没有把目光落在众子民上,反而落在了隐藏到人群中,默默注视着继位大典的宋御舟。 宋御舟的眼神从未在万灵泽的身上错开,如今看到万灵泽做尊上如此任性又霸道的一面,又不禁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眼里却满是欣赏与宠溺。 万灵泽本烦闷的心情也瞬间得到了缓解,看到台下的宋御舟笑,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其他臣民更是汗流浃背,为何魔尊忽然发笑?怎如此阴晴不定??? 一场继位大典下来,宋御舟除了对万灵泽的欣赏,也开始对施恩刮目相看。 大典刚刚结束,魔尊又日理万机被绾岑拉走处理魔界堆积如山的事宜,徒剩宋御舟与施恩在玄疏殿内安静休息。 宋御舟忍不住对直至现在都还有些紧张的施恩安慰道:「刚刚你做的很好,属实让我惊讶了一下。」 施恩游走的思绪又顿时跑了回来,有些开心获得认可,但开心了一会儿便归于冷静:「可我在盛君眼里,终究……」 话音未落,宋御舟就难得表现出不满,打断道:「又是盛君,如今魔界里可没有盛君,你总是提他就说明你放不下他,优柔寡断,这样不好。」 刚刚施恩的自信都在提起慕容盛时被掩埋,施恩的心病很重,一直以来都生活在焦虑与困苦之中,以往为了克服这种情绪,施恩总是走极端。 靠着哭来博取同情,靠着骗人来满足心理,因为失败就活不下去,果断自刎,鲜血横飞了一地。 如今虽然回归了太子身份,但施恩依旧保持着人间被盛君拯救的记忆,恐怕做太子时顺风顺水,那些平常记忆被模煳,就记得这救命之恩。 极端的心理又在另一种程度上被无限放大,施恩陷入了另一个怪圈——极度自卑恐慌。 「你目前应当专注于自己,提升个人魅力,像刚才做天界太子那样,自信一些,放下盛君。」 这句话宋御舟苦口婆心说了许多遍,却依旧要靠施恩自己想得开。 施恩也并非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即想要改正,又向宋御舟求助道:「师尊,渡我!」 宋御舟自己的感情都过得顺风顺水,说起帮助失恋之人如何走出悲伤情绪,并无经验。 他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高深道:「你需要从内到外从外到内地蜕变!」 施恩恐怕真的心情郁闷到像无头苍蝇似的,如今任是别人说什么他都愿意一试,忍不住追加问道:「那我要如何蜕变?」 「跟着为师学做饭,为师带领你在翠华山闯出一片新天地!」宋御舟私心满满,拍了拍施恩的肩,当即就被推门而入的万灵泽打断。 「师尊说的什么从内到外从外到内?」 万灵泽不习惯沉重的长袍与冠冕,又换回了平日穿的轻盈长衫,如今继位大典结束,他又紧赶慢赶回到了宋御舟身边,迫不及待问道:「我要留在魔界一段时间,师尊有何打算?」 万灵泽身侧还站着随时督促的绾岑,对方虽已不再介意两人感情,可神色一直淡淡然,吃了宋御舟做的冰糖葫芦,能稍有改善。 既是有事要忙,宋御舟更不想耽搁对方,在人间又有自己想要做的一番事业,遂道:「既然繁忙,我与小恩便回人间去,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师尊不打算陪我?」万灵泽蹙了蹙眉,显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绾岑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又忍不住道:「你们整日腻在一起,便是分开几天都不行?」 看着万灵泽不愿留在魔界,宋御舟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让绾岑看不上,他若再僵持下去,简直就是祸国殃民,勾引魔尊不早朝的罪人了。 宋御舟还是狠下心道:「我在人间等你回来。」 听到如此回答,万灵泽知道反问没用,宋御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无法干扰对方只守候着自己。 可马上就要分开,这段时间又总有些「无关人士」在周围乱晃,他心情总归不好。 万灵泽幽暗了目光,又向绾岑使了下眼色,忽然捏住了宋御舟的手腕,声音低沉道:「那你明早再走。」 绾岑顿时清楚了万灵泽的意思,瞬间抬眼将一旁不明所以的施恩拽走,又叮嘱万灵泽道:「尊上早些休息,明早记得准时……」 声音被关门声掩盖,看着忽然撤下的两人,宋御舟顿时警惕,吻就轻轻落了上来。 第七十四章 独守空房后破防 这一吻缱倦缠绵,万灵泽吻得不紧不慢。 倒是勾的宋御舟魂不守舍,又主动索吻,直至万灵泽的目的得逞,他又将人一路抱入榻上,褪了衣物。 第130页 「师尊,你可是让我好忍。」 宋御舟又何尝不是? 最近两位仙君皆在家中,便是难有二人独处的机会,如今回到魔界,只感嘆良宵苦短,干柴烈火燃不尽…… 殿外静谧,直至绾岑将施恩带出门外,才发觉对方不知所措,知道里面的状况,耳朵就已经通红了一片。 「你在他们身边这么久,没见识过?」绾岑倒觉得有趣,皮笑肉不笑道。 施恩不认识绾岑,可他做过坏事,见到万灵泽的家人更会心虚,又卑微应道:「见识过的……」 他又何止见识过一次?许多次师尊与师兄的卿卿我我,他全都看在眼里,以往是对慕容盛用过的躯壳滋生出的独占欲,嫉妒吃醋。 如今慕容盛与宋御舟的躯壳彻底分开,他便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心悦于谁,再看到师尊和师兄亲昵,心中便好受了许多。 可羡慕始终都有,不知所措,面对此事害羞的情绪也有。 「我听我妹妹说,你爱慕宋御舟,与尊上争夺,倒是使了许多手段,还来毒害我三妹……」 绾岑虽然翻旧帐,但却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道:「怎么如今倒是不再心狠手辣,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 「对不起,是我以前太过分……」 他话音未落,就忽然被绾岑用摺扇挡住了嘴巴,「前尘往事连尊上都不再追究,我自然不是想来听道歉的。」 施恩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绾岑似笑非笑的面容。 绾岑终于直奔主题道:「我三妹看上你了,要不你去跟她玩玩?」 此话一出,施恩的脸色骤变得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羞愤不已,「我……我已有心悦之人,之前给姐姐下毒是我不对……」 施恩支支吾吾的话又被绾岑顿时打断,「心悦之人的意思不就是还没在一起?你是天界太子,如今愿意屈尊降贵来道歉,为何就不能……」 这次换绾岑还未说完话,就被施恩严肃道:「一码归一码,我可以道歉,几次都行,但是不能背叛自己的心意。」 「你的意思就是我三妹配不上你,你讨厌她了?」绾岑又很会抓重点。 「不是不是!」 施恩立即为自己澄清,几句话僵持下来,他早已被为难的面红耳赤,眼眶红红的,低着头,任是怎么也说不明白了。 绾岑看到施恩如此有趣的模样,更加忍不住打趣:「那你心悦之人是谁?能让天界太子看上,后半辈子前途无量啊……」 「他永远不会喜欢我。」 看到施恩忽然低落下来,绾岑才终于肯放过对方。 他撂下了手中摺扇,微微一笑,「是谁这么没眼光?罢了,随我到偏殿去住一晚吧,你恐怕要明早才能走了。」 施恩只觉得这全都是自己的报应,以为自己要被绾岑强制送给仙妖客,又慌张拒绝道:「为何要去偏殿?!我现在就要走!」 绾岑一愣,知道施恩定是误会了什么,无奈道:「不去偏殿?你难道要去破坏你师兄的好事?」 施恩的脸红得发紫,又彻底沉默,跟着绾岑失魂落魄地前往偏殿。 此时人间正值傍晚,慕容盛抓完鱼砍过柴,点燃烛灯,独守空房,却不见一个人回来…… * 魔界—— 宋御舟在疲惫中醒来,房间内却冷冷清清,除了他之外,再无人人影。 他浑身酸痛,披了件衣服下了榻,绾岑又带着施恩敲门而入。 「仙君睡醒了?」绾岑常拿在手中的摺扇不知所踪,又向宋御舟提醒道:「魔界事宜繁忙,尊上一早便去了大殿,仙君可等他回来再走?」 不过是分别几天,宋御舟觉得自己没有刻意留下来与万灵泽做道别的必要,又笑道:「他既然辛苦,我便不再打扰了。」 他拿出腰间玉佩,依靠玉佩可用法力释出一扇门来,继而带着施恩穿过门,转眼回到了人间。 一路向院落走去,施恩的情绪并不高涨,宋御舟浑身疲惫,步伐缓慢,又忍不住道:「可又为了盛君在伤神?」 施恩点点头,也拖着步伐,应道:「我一想到要见他,如今就难过。」 「想忘记一个人谈何容易?」宋御舟与万灵泽恩爱有佳,如今醒来没见到人还有些觉得空落落的,更何况施恩还要做到完全放下。 「我正打算干一番事业,摆宴席攒够了钱开酒楼,你就随我一起吧。」 他带着人刚回到家中,就迎面撞上坐在房间内的慕容盛,对方一副威严的样子,气场十足,似乎在生气。 宋御舟带着人进来,又笑道:「盛君今天……怎么没去抓鱼?」 「再抓就要抓光了。」慕容盛冷道:「你们昨天为何没回来?」 宋御舟看到慕容盛自带一种凶神恶煞的气息,又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坐在这一整晚吧?」 「那又如何?」慕容盛反问,他不需要睡觉,知道昨天是万灵泽的继位大典,可没人说要一夜都不回来。 他又将眼神看向施恩,忽然感受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魔息,又顿时警惕,起身走了过去。 自从醉酒时听到慕容盛说过那样「不喜欢」的话,施恩每次见到慕容盛的情绪就开始变得低落,他垂下头,却不曾想竟会忽然被对方一把握住了腰。 第131页 施恩顿时唿吸一滞,脸倏然红了起来,他身上还有从冰天雪地外刚刚回来的冷气,却能清楚感受到慕容盛温厚有力的手在他的腰间游走。 忽然,慕容盛释出法力,从施恩身后拽出了一把被魔息所隐藏的摺扇。 对方将摺扇别在了施恩的腰间,极为隐蔽暧昧,就像是勾栏听曲,施恩与人亲昵暧昧时被对方赏来的玩物。 慕容盛顿时恼火,将摺扇甩在了施恩的脚边,「昨夜玩得很好?倒学会与人厮混了?!」 施恩不明所以,知道这是绾岑常拿在手中的摺扇,却不知对方是何时将这么明显的物件无声无息地藏在他腰间的,他竟完全不曾发觉。 难道是昨晚在偏殿睡着时? 「这是绾岑的摺扇,我也不知为何会在我的身上。」施恩捡起被摔在地上的摺扇,又道:「应该还回去的。」 「倒是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慕容盛未曾想过,施恩竟比他想像的还要恶劣。 宋御舟见慕容盛又找到机会指责施恩,顿时将人护在身后,「绾岑是灵泽的兄长,一定不是什么厮混。」 慕容盛当即一句话回绝:「你亲眼看见了?」 施恩也在届时澄清,「我只是去偏殿和绾岑同住了一晚,什么都没发生。」 「你惯会骗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倒是摺扇确确实实在这,哪里会是清清白白? 听到这样的话,一直还唯唯诺诺的施恩顿时恼火,「我如今没在骗,是你不信,可你也不再是我的师尊,就算不信我,我就是与别人厮混,又需要师尊以外的人来指责吗?」 「你……你太恶劣!」 慕容盛顿时破防,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就算是施恩与别人厮混,对方已经足够让他厌恶了,他又何须再生气? 便是坐视不管,他竟下意识做不到。 如今慕容盛冷静下来,始终对施恩没有好脸色,又转身回去,心平气和下来,「我不该对你抱有一点希望。」 施恩顿时抬眼,从未想过对方会先发制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抱有希望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不是一个好徒弟,也把你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你。」施恩看嚮慕容盛的眼神里带着许多怨恨,那些不甘全都消失,剩下来的便是绝望。 他顶不住内心的压力,转身逃开,逃到寒冷的冬日里,仿若自己心里的春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一次把人赶走,慕容盛毫无愧意,又剩下宋御舟收拾这堆烂摊子,他又去将人拽了回来。 施恩这次去意已决,眼见施诀要回到天界去,就被宋御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手。 「师尊还拦我做什么?我早该滚回去了。」 宋御舟内心苦涩吶喊,要走带着慕容盛一起走啊!不要让为师独自面对这一切! 「你放弃盛君,不能放弃为师啊,我们才刚说好了要一起干事业的。」 施恩又一把将宋御舟拥住,他捏着手中摺扇,竟下意识地恨起绾岑的恶作剧害得他受慕容盛指责。 可转念一想,慕容盛对他毫无信任,便是讨厌死了他,又怎会只是因为一把摺扇呢? 「师尊,我真的什么都想放弃……」 施恩甚至有了遁入空门的想法,却顿时被身后鹅子叫的声音吓回了现实。 「师父,我来拜师喽!」楚忠的声音顿时传了过来。 对方手里拎着鹅,拿着大白萝蔔,又拎了两串晒得干干的辣椒。 楚忠长的高高壮壮,看上去便憨厚老实,并不清楚这冰天雪地的他们师徒两个怎么抱在一起,而是把带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宋御舟怀里。 「我舅舅说师父喜欢养鹅做宠物,我就来给鹅送个伴。」楚忠笑着道。 第七十五章 师尊变酒楼掌柜 寒冬腊月,天气晴,之前院落的积雪已经扫清,堆在篱笆院旁,摞成一座座雪白的小山丘。 宋御舟将锅支在院内,摆了一条长桌,将各类食材整齐排序,又在锅旁放着纸笔,边写边向身旁的楚忠讲述。 「民间的宴会没有宫廷中的奢华,但也都是大事喜事,不能含煳,所以要以鱼、猪肉、鸡肉为主……」 天气寒冷,锅周围却热气腾腾,宋御舟将猪肉切成条裹粉,下入油锅煎制金黄,炸好酥肉,再将酥肉摆进碗中。 另起锅,少量放油,葱蒜爆香,加入花椒八角干辣椒,调好了味道,将料汁淋在小酥肉上蒸。 最终出锅时淋上葱花,一道扣碗蒸酥肉便做好了,楚忠一直写写记记,跟着宋御舟的步骤来,也做好了一份。 一个晌午过去,水煮鱼、蒸酥肉、猪肘烧鸡均做了出来,食材被用没了不少,桌面上又堆满了做好的菜餚。 一直帮忙准备食材的慕容盛自然是大功臣,这些菜都要端进房间经过他的品尝和毒舌点评。 几天下来,楚忠天赋异禀,一开始对口味把握时轻时重,如今却很少出错,获得了慕容盛的赞赏。 看到慕容盛颔首,楚忠顿时笑了起来,将眼神瞥向宋御舟,似乎希望能得到师父的夸奖。 他则对宋御舟崇拜至极,问道:「师父,你怎么会的这么多?有些菜根本就是闻所未闻,都是我第一次见到尝到,当真好吃。」 「这本就是失传已久的菜餚,我也是跟别人所学,既然好吃,你就带些回家和你娘子一起吃吧。」 第132页 宋御舟还惦记着山下的人,将几道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菜装进食盒,递到楚忠手里。 楚忠接过,不禁感嘆:「师父还真像个普世的神仙,什么都会,凭此手艺,便是去哪都能闯出一番名堂来,留在翠华山倒是有些屈才了。」 说罢,他又想起一件事,便道:「前些日子我与娘子搬来翠华山,路过一座庙,庙里的神像还和师父有些像呢。」 它不仅觉得宋御舟像神仙,慕容盛也像神仙,灵泽师兄与小恩师兄皆像是不染凡尘,气质出众的神仙。 「怎会?」宋御舟却顿时心虚不认,又想起曾经与万灵泽在庙中的记忆,那庙里的神像确实是他的模样,只不过说是盛君才对。 「我不过是个做饭的厨子,翠华山是我老家,我很喜欢这里。」 楚忠单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又笑着点点头道:「这儿好,山美水美!」 话音刚落,消失了一上午的施恩就从山下匆匆赶回,沾染上了风雪,推开了房门。 他平日都留在山上与楚忠一起跟着宋御舟学做饭,最近却这是陆续默默出门,今天一大早便告假离开,神神秘秘也不说做什么去。 宋御舟比较担心施恩一直低迷的情绪,如今却见他忽然开心地回来。 「师尊,可否与我一起下山?」 他难得如此开心,甚至喜悦里还掺杂了一丝兴奋,又跑过去拉起宋御舟的胳膊,「我有惊喜想给师尊看看。」 「这么突然?可是现在就要走?」 宋御舟略有些惊讶,还不明所以,就被施恩拽了起来,又去榻边拿了件长袍披身。 「正好下山,小忠师弟也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施恩又笑着邀请楚忠,许久没有勾起的笑容却又在看嚮慕容盛时戛然而止。 「若是盛君有兴致,便也一起吧。」 他又唯唯诺诺,如蚊虫轻轻哼哼了两声,面前的慕容盛果然丝毫不给面子,根本不动如山。 施恩也早就习惯,出于礼貌的邀请过,如今知道失败,他又转笑面对着宋御舟,带着师尊和师弟下了山。 宋御舟一直不知是什么事能让郁闷了许多天的施恩开心,又为何要如此神秘且激动。 才刚入了集市,走到街边,施恩就已用手捂住了宋御舟的双眼,身旁的楚忠在他身边哇了好几声,害得宋御舟紧张又期待。 「小忠,你可看到了什么?」 宋御舟忍不住,不曾想一向直来直去的楚忠也闭严实了嘴巴,还不停地在发出感嘆声:「哇,这可不能说。」 街边吵吵嚷嚷很是喧嚣,施恩全然无视,目标只有一个,直到在街边一处停下脚步,他才终于肯松开了手,让宋御舟重见天日。 只见一栋豪华气派的三层酒楼顿时映入眼帘,酒楼内人员齐整,奇怪的是偌大的一个酒楼,竟没有挂一块牌匾。 宋御舟大胆猜想了一番,又问道:「可是你要请我们吃饭?」 施恩摇了摇头,云淡风轻:「我花了一点钱,将这座酒楼全都买下来了,想当成礼物送给师尊。」 「什么?!」此话一出,宋御舟尽管大胆,但还从未曾大胆到如此大胆,「你这是做什么?」 这礼物太贵重又太突然,宋御舟不知所措,一时更没有施恩想像的喜悦之色,反而神情严肃。 「难道师尊不喜欢吗?」施恩刚刚开心的表情也落寞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师尊,听过师尊想要经营酒楼,那又何必要辛辛苦苦从基层做起?」 「可这是不劳而获,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整座酒楼,你说买就买?」宋御舟小门小户,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挥手笔的人。 施恩却反驳道:「或许在师尊眼里此物贵重,但不过是我随身几件不稀罕的宝物换来的,用自己不喜欢的换自己喜欢的,为何不可呢?」 「……」 宋御舟忽然语塞,甚至有种嫉妒对方的冲动之感,在身边一直默默吃瓜的楚忠就震惊道:「小恩师兄究竟是做什么的?出手竟如此阔绰!?」 施恩无法坦白天界太子的身份,只好低调道:「不过是皇亲贵胄罢了。」 他看着宋御舟迟迟为难不肯接受,又软磨硬泡,央求道:「师尊为何都不肯我来赎罪?曾经我做了那样的错事,所有人都讨厌我,只有师尊还能原谅我,让我改过自新,如今却不许我来报答。」 这对宋御舟而言却是两码事,他苦口婆心道:「自从你回来后,你就每天都在赎罪,怎样的罪也都该赎完了,若说起报答,你这是吓唬还差不多。」 这都是施恩的惯用伎俩,宋御舟吃了那么多次亏,这次绝不会再心软,又道当即拒绝道:「总之这酒楼我不能要,你快把你的宝物换回来。」 施恩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又似威胁:「不能了,这酒楼买了便是不能退的了,师尊若是不要,整个酒楼就会倒闭,里面靠它养家餬口的店小二也都要失业了……」 如今比起以前卑微又说不上什么话的小徒弟身份,做了太子的施恩会更加任性了一些。 对方聪明,何种身份就用何种伎俩,宋御舟不禁感慨,若施恩能将为他买酒楼的心思都放在哄慕容盛回天界上,恐怕也会事半功倍。 如此费劲周折,软硬兼施,就算换了不近人情的慕容盛,宋御舟也觉得对方会招架不住。 第133页 「你啊……还是不曾变,什么事都做得让人猝不及防,无可奈何的。」 宋御舟无奈摇了摇头,开家酒楼确实是他如今的愿望,可他从未敢想过会是这样豪华的酒楼,又从没想是让别人替他实现。 知道软硬兼施有用,施恩又立即劝说道:「师尊实在不必为难,酒楼虽然贵重,但终究重在经营,经营有术才能长久地开下去,以后还是要靠师尊了。」 「此事……还要慎重……」 宋御舟不是个反应快,能突然接受的人,施恩却又很会攻击旁人的弱点,开始刺激宋御舟。 「如今师兄在掌管魔界,做着一方魔尊,师尊难道不想也做出一番事业,等师兄回来,让他也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吗?」 楚忠看这座酒楼是越来越欢喜,更觉得宋御舟没有不要的道理,已经开始为自己争取道:「师父若开了酒楼,我可否去酒楼里当大厨?」 施恩就已经替犹豫的宋御舟先回答道:「当然可以!小忠师兄成了亲,要补贴家用,还是尽早来做大厨才好。」 「好!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楚忠又找到了更好的岗位,顿时乐开了花。 他又忽然想到手中拎着的食盒,顿时告别道:「那我就先回去找我家娘子了,要不然这饭都冷了……」 楚忠匆匆跑开,徒留宋御舟愣在原地,便是不能像楚忠一样潇洒离开,「便是我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酒楼里等着开张的店小二们却都已经迫不及待,机灵着改口,「掌柜的,有何吩咐啊?」 这一趟下山,便是白白收穫了一整座酒楼,宋御舟被施恩拽进酒楼里,打扫了酒楼,又重新摆放桌椅,便耗到了晚上。 冬日里漆黑的天空上闪烁着最为明亮的星星,酒楼外的街道又属繁华地段,临近春节,便是烟花爆竹不断。 忽然间,月亮竟乍现出幽蓝色的光芒,伴随着烟花点缀,几颗星星在天空中更为闪烁,又如流星一般滑落下来。 似乎落在了人间各处。 宋御舟站在酒楼内,好奇望向酒楼外的奇异景色,便听身旁的施恩解释道:「师兄归还了人间地界,从此人间完整,便什么也不缺了。」 如今的宋御舟略有感慨,万灵泽虽在魔界,相隔两端,但或许此时他和对方正在望着同一片天空。 第七十六章 施恩酒后吐真言 自从宋御舟多了一座酒楼,便彻底告别了清闲日子。 几日过去,有两位徒弟的帮忙,酒楼内的陈设布置已经整齐,为了犒劳帮忙的大家,宋御舟又多做了几道菜。 「今天休息,大家好好歇歇,一会儿吃饭。」宋御舟颠勺大火炒菜,还想着独居在山上的慕容盛。 他又看向一旁正忙着切菜的楚忠,道:「小忠,你去山上一趟,也叫盛君来这儿吃饭吧。」 「好嘞。」 楚忠刚放下菜刀,转身却被施恩拦在了玄关处,对方竟自告奋勇道:「师弟要帮师尊的忙,还是让我去吧。」 这几天施恩俨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跟随着宋御舟布置酒楼,摆放了桌椅,学了做饭,不知不觉就转移了注意,放下了慕容盛。 他想积极地克服心中的悲伤,彻底放下的第一步就是坦然面对。 施恩又独自回到翠华山中,推开房门,就看到慕容盛正倚在椅子上,支颐假寐。 门外的动静让慕容盛瞬间察觉,但兴许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慕容盛一时慵懒,并未睁眼。 还是施恩缓缓走过去,不知对方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睡着,他却于心不忍打扰如此安静的慕容盛,又轻轻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慕容盛的对面。 施恩常常不甘心于只做慕容盛的徒弟,又因曾经对方尽显出来的温柔而迷失了自我,他总以为只要留在盛君身边够久,为盛君做的事情够多,就可以得到那么一点喜爱。 他不如师兄厉害,便在其他方面使尽浑身解数,如今仔细一想,是自己太浅显了。 喜欢哪有那么容易?是使了手段也没用的。 施恩又想起他被慕容盛拯救的时候,当时盛君救了那么多的人,他又有何特别的呢? 可惜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才恍然大悟,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他应该改变的明明是自己。 施恩一顿心理解析勐如虎,下一刻却还是把目光缠绵不舍地落在了睡着的慕容盛身上。 看着对方姿势安逸,眉心舒展,休息时的样子不知要比平时温柔了多少倍,完全是不一样的盛君。 施恩安静的勾唇凝视,下一刻就对上慕容盛忽然睁开的双眼。 他被吓了一跳,又顿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缓和过来,强装镇定地微笑。 「师尊在酒楼做饭,邀请盛君也过去,盛君去吗?」 看着刚刚还对他想入非非心生嚮往的施恩忽然变得生疏客气,盛君就更加严肃,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皱起。 「为何不去?走。」 慕容盛忽然起身的动作都能吓施恩一跳,听到对方的回覆,他又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带人下了山。 这一路上,施恩都不看慕容盛一眼,又佯装阔达神色自在,与慕容盛一前一后,却保持着很大的距离。 直至晚上开饭,宋御舟又开了几坛酒给大家喝,施恩也坐在了离慕容盛最远的位置。 第134页 没见到之前的豁达啊放下啊,都在见到慕容盛的时候全线崩溃,哪怕盛君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唿吸就可以让施恩心烦意乱的了。 「我找盛君来其实有一事相求。」宋御舟殷勤地给慕容盛斟满了一杯酒,又特意强调道:「这是你最爱喝的蓬莱春。」 听到是蓬莱春,慕容盛一直不怎么有起伏的神情才多出了一点笑意,饶有兴致问:「何事?」 宋御舟才说出请求,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酒楼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却还没个名字,不知可否劳烦盛君帮忙起个名字?」 慕容盛是天上的神仙,见多识广,宋御舟便总想询问一下神仙的意见,又补充道:「曾经我去过一家酒楼叫醉仙楼,那名字就很好,盛君就仿照着帮忙起一个吧。」 「罪仙楼?」慕容盛却把「醉」听成了另一个「罪」,当即不满破防道:「这名字一点都不好,仙字倒还不错。」 人间敬仰天上神仙,便是酒楼里也愿意取这样的名字,可人间酒楼恐怕只有宋御舟这里才能有真正的神仙,慕容盛当即来了灵感,「不如就叫做迎仙楼吧。」 只顾着喝酒吃肉的楚忠跟一旁的施恩碰了碰酒杯,顿时贊同道:「这名字好,我若是客官,也愿意被人当做神仙看待。」 「好!那便就叫迎仙楼。」 宋御舟一拍即合,也觉得这名字极好,又定下来了一桩大事,他心情不错,举起酒杯,和大家豪饮。 宋御舟很爱喝酒,所以也会酿五花八门的酒,蓬莱春是他的拿手之作,特别是得到了挑剔又难哄的慕容盛的认可,蓬莱春的地位又在直线上升。 酒的味道甘甜纯正,这间酒楼里灯火璀璨,其乐融融,却唯独少了万灵泽在。 随着酒喝的愈来愈多,思念也就在心里愈演愈烈。 「小魔头为何还不回来?」 酒后吐真言,他觉得他被绾岑给骗了,对方明明说万灵泽忙个几天就能回来,可如今已经快一个月有余,别说身影了,就是连消息也没听到一星半点。 临近春节,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小魔头一起过上第一个除夕夜。 宋御舟趴在桌子上,心情郁闷,一直在身边默默喝酒不说话的施恩便忽然安慰道:「师兄当了魔尊,日理万机,总会耽搁些时日……」 施恩不知何时喝得竟比宋御舟还醉,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喝了好几坛的烈酒,几乎是摔倒在桌上,竟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不像我,便是等多久也不会有人回来,因为没人喜欢我……」 说罢,施恩竟倒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酒水全都化作了泪水,没一会儿就泪洒当场。 没人见识过施恩喝得大醉过,也没人知道施恩的酒品竟这么不好,转头又抓住了就近楚忠的手,「师弟,你懂我吗?你懂单相思、跟喜欢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的滋味吗?」 「我……我刚跟喜欢的人成了亲,你们还喝喜酒了呢,如今便是连孩子都快有了……」 此话一出,宋御舟的酒都醒了不少,不知道楚忠的喜讯竟来得这么快,「你家娘子可有了身孕?恭喜呀!」 楚忠立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前几天知道的,瞧我这脑子,在酒楼干活就给忙忘了。」 「那你还跟我们喝什么酒?快回家陪你娘子去。」宋御舟笑着将人赶走,转眼便见到施恩更加崩溃大哭。 「为何就只有我过得这样不好……」 宋御舟不得不走过去将已经瘫软的施恩扶起,又安慰道:「你是天界的太子,怎会过得不好呢?」 「可我想要盛君,为何就得不到?」 果然是喝醉了耍酒疯的人,这句话听得宋御舟都发慌,立即捂住了施恩的嘴巴。 上次听到施恩心意的慕容盛恨不得直接将施恩逐出家门,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话,岂不是要把施恩千刀万剐? 「小恩他喝多了,醉话不作数的。」 慕容盛没喝醉,说话阴晴不定倒是比醉了还让人捉摸不透,「本君倒是知道酒后吐真言。」 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生气,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悦,而是侥倖饶过对方一劫,不再有心情喝酒,散了这场局。 「喝多了就去休息。」 宋御舟松了一口气,刚要把人扶起来带到隔间,慕容盛就忽然走过来一把将人背了起来。 「去哪个房间?」看着盛君的动作行云流水,偶然对施恩的关照,又让宋御舟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喝多。 宋御舟还是急忙带路,害怕这期间施恩一个开心又说错话。 可他刚推开房门,就听到趴在慕容盛肩膀上醉醺醺的施恩依旧神志不清,竟继续道:「你究竟怎样才可以喜欢我?」 宋御舟知道第二天酒醒的施恩必然会后悔,没想到一转头,竟看到施恩的脸又完全地贴在慕容盛的颈间,一切的话都黏黏煳煳地呢喃在了慕容盛的耳侧。 「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这些话慕容盛全都视若无睹,又将施恩放到房间内的榻上,平静又优雅地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角,又和宋御舟一起走出了房门。 「你也喝多了,早点休息。」慕容盛同样对宋御舟叮嘱。 他确实喝得有点多,有些头晕,那些对施恩的关心和对盛君的疑惑都只能被迫搁置在一边,又一步步迈向自己的客房。 第135页 喝醉了酒,天旋地转,长廊变得像是没有了尽头,宋御舟独自走着,又想起离开许多天的万灵泽。 若是对方在的话,一定会在这时候陪他。 没想到他宋御舟独自生活了这么久,自从遇到万灵泽后,竟是一步一步如此依赖和想念对方。 宋御舟感嘆自己的堕落,下一刻,却听到面前长廊中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师尊。」 他勐然抬眼,对方却是更快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一股熟悉的月麟香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冬日里寒冷的凉意。 宋御舟觉得自己瞬间清醒,又瞬间变得不清醒,是小魔头回来了,真的是万灵泽。 他与对方紧紧相拥,竟是对方先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我好想你。」 第七十七章 只做徒弟好不好 这一声激动兴奋,克制缠绵,犹如久别重逢。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要走吗?」 宋御舟的思念之情同样溢于言表,他似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万灵泽却蹙了蹙眉头,「我才刚回来,师尊就问我要不要走?」 「明明说几天就回来,如今却都快到了除夕,我还不知你到底能不能和我过个年……」 「魔界的事情比我想像的多,不过除夕之前都不会再走了。」 万灵泽安慰道,亲昵地揉了揉宋御舟发尾间的髮丝,又轻声问:「我回来在山上找你,他们都说师尊开了家酒楼,叫我到山下的酒楼来找,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御舟的头还有些晕晕的,醉着时抱着冰凉的万灵泽倒觉得很舒服,又笑着答:「是小恩……小恩送的。」 万灵泽也曾听到宋御舟想开酒楼之事,便是私心骤起不希望对方忙碌到没有时间理会他,没想到这样好的机会,却让施恩抢先了。 「也好,要不然他总觉得对你有亏欠,总是念着你。」 万灵泽问下一个问题:「那又和谁喝了酒?」 话音未落,长梯上的绾岑却是人影未到声音先到,对方刚走上来就阴阳怪气,「这刚见了面,就是恩爱得发腻,叫人好生羡煞。」 宋御舟抬眼看清对面的人,喝多了酒,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哥怎么来了?」 绾岑见对面一个醉鬼,倒比平时老老实实的有趣,又笑着回答道:「我来取回扇子,上次睡着,落到了你那小徒弟的腰上。」 宋御舟知道是绾岑所为,当即替施恩愤愤不平道:「哪有落人腰上的?你分明就是故意!」 绾岑看宋御舟的态度就能知道这扇子一定闯了祸。 此番却正合他的心意,绾岑便就是想看看那样暧昧的扇子究竟是被何人所发现,若是被施恩喜欢的人察觉,恐怕堂堂天界太子又要伤心哭鼻子了。 「怎么会是故意?他睡在我的寝宫里,我与他同榻而眠,随身携带的摺扇跑到他的身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此话一出,宋御舟还没来得及反驳,刚要回房的慕容盛便从长廊的尽头折返了回来,揭穿了绾岑的无稽之谈。 「那为何摺扇上面会被你的魔息掩盖?你居心何在?!」 绾岑并不认识慕容盛,但对方竟一眼就能得知他身上的魔息与摺扇上的相同,就并非等闲之辈。 对方正气凛然,气势汹汹,身上的灵力浑厚,一看就是天上的神仙,绾岑就更加讨厌了。 「你又是谁?我是何居心与你何干?」绾岑又有些失望问道:「难道摺扇是被你发现的?」 「我是他师尊。」到了这种时候,慕容盛却是愿意承认自己是对方师尊的事实。 绾岑则当即冷笑,「我没记错的话明明宋御舟才是他的师尊吧?果然是对方当了太子,身份不同,便有许多人想往他身上贴?」 「想往他身上贴的人是你!」 对方恶人先告状,更是让本就脾气不好的慕容盛怒火中烧,「本君当他师尊的时候,你还被本君封印在魔界。」 「原来是你?!」冤有头债有主,绾岑的封印之仇憋屈了许久,如今终于让他逮到了罪魁祸首,「你犯下滔天罪行,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嚣?」 「对天界而言,本君才是正义。」 两人一人一句竟互骂了起来,骂的宋御舟更加头疼,又顿时和万灵泽默契地把两人的距离扯远。 「这么好的良辰,和气生财。」 宋御舟拍了拍慕容盛的胸脯,又小声劝慰道:「封印之举对魔界而言确实是你不对,大哥也不是坏人,莫要再起争执了。」 慕容盛要是听好言相劝那他就不是慕容盛了,当即冷哼一声:「你既随万灵泽一起叫他大哥,又何谈立场可言?有什么资格叫我别再起争执?」 喝了点酒,慕容盛倒还真是无差别攻击,此番吵闹,却将喝得大醉,本该休息的施恩给吵了出来。 他一个趔趄推开房门,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人沸沸腾腾,瞬间就将目光清晰地锁定了绾岑,心中的怨怼顿时忍不下去。 「是你!?」 施恩不顾阻拦瞬间跑过去,这一路又泪洒当场,「我可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把摺扇放到我的身上?又让我不知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缘故,尽管施恩生气又恼火,可听来哭唧唧的语气却像是在撒娇。 第136页 「都怪你!你毁我清白!」施恩说罢便动手捶绾岑的肩,喝醉后的拳头却软绵绵的。 绾岑没躲,这一回不明所以的万灵泽也没替绾岑拦着。 「现在我喜欢的人讨厌我不理我,你可满意?!」 绾岑倒是彻底听明白了,又无奈抓住施恩不停捶他的手,指嚮慕容盛的方向,「你喜欢这个人?!」 其余人沉默的表情足以说明了一切,绾岑却一时难以接受,「我身边误入歧途的人为何这么多?!」 施恩喜欢的这个更让他厌恶嫌弃,本以为施恩好歹会喜欢一名女子,得不到对方还被对方误会,堂堂太子吃瘪的模样也足够让人看一场好戏,天界害魔界,他就害未来的仙首。 这些略阴损的招数竟都被施恩喜欢的慕容盛瞬间击破。 比起慕容盛,宋御舟既听话又会做饭,关键是个好人,不知比十恶不赦的慕容盛强了多少倍。 绾岑的什么兴致都瞬间没了,比起让施恩得不到慕容盛,未来的仙首跟慕容盛在一起了才是对天界最大的惩罚吧? 施恩却被绾岑的一时兴起搞得一团糟,「我喜欢怎么了?!喜欢都不行吗?!」 又顿时爆发道:「他本就不喜欢我,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便是连挽回也不能了!」 喊了一通,把所有人都吓住,施恩却又崩溃地一把抓住了绾岑的衣角,人就无力地滑落跪坐在地板上,悽惨无比。 「我做错了,可究竟要如何才能赎了我的罪?师尊何时才能原谅我?!」 施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刚刚还云淡风轻的绾岑都有些于心不忍,又想拽着瘫倒在地上的人起来。 对方却异常执拗,只有醉了才敢如此崩溃,这些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彻底被周围的人反覆击碎,他不停地喊道:「这全都是我的报应!」 慕容盛眉头蹙得极紧,情绪很差,他知道施恩能到现在这副模样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向尊崇的爱憎分明被施恩一次次的哭泣与「报应」所混淆。 他无情无欲,自然不会喜欢施恩,可师徒一场,如今对方又成了太子,他就更加无法忍心看到本该是高贵强大的人如今竟跪坐在地上跟自己过不去。 慕容盛俯身,双手托着施恩的肩膀,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进了怀中,与绾岑的争执也彻底结束。 「罢了,都散了。」 他不满被别人看到天界太子如此落魄不堪的样子,难得温柔的拍了拍施恩的背,安抚对方抽泣的情绪,又道:「冷静些。」 施恩喝醉了酒,哪里还有那么听话?又一路在慕容盛的怀中挣扎,可刚刚那么一闹,又哭了这么久,他也没了什么力气。 慕容盛顺利推开隔间房门,再一次将人扔到榻上,发现对方的双手冰凉,又给人盖上了被子。 他本想教导施恩的不理智,如今思索了良久却无法开口,又见到对方几乎冷得整个团进被子里,对他视而不见。 慕容盛的话锋一转,随即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何又推开我?」 施恩似乎是没想到慕容盛竟然不走,缩在被子里的身躯一僵,尽管没了力气,眼泪却还是倏然落了下来。 「你不喜欢我,我不想让你见了讨厌。」 酒后吐真言,倒是让慕容盛知道了许多施恩心里的想法。 自从闹出毒害宋御舟的事之后,慕容盛对施恩的耐心就消耗殆尽,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讨厌。 施恩从此就像一个失败品一样时刻晃在他眼前,提醒他到底是个怎样失败的师尊,将徒弟教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可如今看来,施恩或许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完全心机深重,当时终究也是为了让他从宋御舟的躯壳中活过来,若只对他而言,对方确实衷心相待。 「你没有让我讨厌。」 慕容盛难得说了句温柔的话,又将被子掀开,只见被子哭湿了一片,施恩躺在榻上几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又心虚地看了慕容盛一眼。 慕容盛倒是想起最开始遇到施恩时,对方的腿被打断,不能走路的时候。 那时对方也像现在这样可怜、卑微,看什么都瑟瑟发抖警惕的样子,让人从心底滋生出一种情感——为何没有早一点救他? 慕容盛终是不想让施恩再变成那副悽惨的模样,对方吃了许多苦,如今仰起头,依旧能看到脖颈处那条自刎后留下来的细长疤痕。 他替施恩擦了擦眼角的泪,那些厌恶的情感就此消散,他不想再让对方永远放不下,永远这样崩溃。 「忘了之前的一切吧,我不会再怪你。」 施恩并未开心,他也不说话,喝了太多的酒又神志不清,只知道自己捨不得,又主动抓住了慕容盛的手。 「师尊,我错了……」 他连话都说不完整,抓住慕容盛的手心又全都是冷汗,却一遍遍地哀求道:「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我只做你的徒弟,好不好?」 第七十八章 是纯洁的师徒情 次日清晨醒来,施恩依旧头痛欲裂。 他努力睁开眼,窗外的阳光便刺了进来,施恩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感受到手边的触感。 他的眼神寻着自己的手腕望向对方,发现坐在榻边的人竟是慕容盛,而自己竟然牵住了盛君的手! 施恩顿时醒酒,瞬间松开了抓住慕容盛的手,下意识慌乱起来,又忍不住在想,他是否因为醉酒一直抓着对方的手睡了一整晚? 第137页 慕容盛则靠在榻边闭目养神,感受到手心中另一只温热的手被抽走,又缓缓睁开眼,看向了施恩。 「醒了?」慕容盛主动问候,竟全然没有生气。 施恩依稀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哭了个彻底,发疯了似的不知道自己都胡乱说了些什么话,连如今的眼睛都还是肿的。 他僵硬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对方就又道:「今天就休息吧,不要再为难自己。」 此刻就像回到了曾经施恩与慕容盛相处之时,对方虽依旧谈不上喜爱,但起码不是冷漠厌恶。 施恩一时万分感慨,心中却是隐隐不安,又沉不住气问道:「我昨天可是说了什么话?」 慕容盛神色不可察觉的一滞,似乎是没想到昨夜那样的哀求与痛苦会被现在睡醒的施恩忘的一干二净。 「不记得了就不要勉强。」 喝了那么多酒,不记得倒也好,施恩见他的表情,却已经知道昨天自己绝对说了什么话。 今日慕容盛对他的态度明显温柔了许多,想必不见得是坏事,施恩努力回想无果,只得换一种法子,「都怪我喝酒误事,若是惹了盛君不开心,盛君不要怪罪。」 这一口一个「盛君」,清醒时已彻底改了「师尊」这一称唿,慕容盛与施恩的相处时间已然不算短,总觉得对方又是在伪装。 「并非不开心,只是你昨天哭着求我原谅,倒显得我不近人情。」 施恩恨不得再给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敲上一下,提醒自己为何这样沉不住气,竟还妄想着这么快取得原谅。 他做的事不光彩,慕容盛做他的师尊都会蒙羞…… 施恩一万个无法取得原谅的理由,竟又瞬间被慕容盛接下来的话打破:「曾经的事便全都过去了,如今我们还能以师徒相称。」 对方面无表情,甚至连情绪都没有一点起伏,就像在说一件轻飘飘的事情一样,却是狠狠砸进了施恩的心里。 他难以置信,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从未想过喝醉了会这样的管用,仅仅一夜,他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才可让这座万年的冰山重新容纳他? 「师尊!」 施恩甚至不敢再问慕容盛一遍,怕对方反悔,而是立即改了口,又不顾酒后疲累的身体跪在了慕容盛面前。 「谢师尊给我这次机会,我已经改过自新,今后一定不会再让师尊失望!」 看着面前的小徒弟再一次拜师,人间时光相隔了百年,想不到慕容盛的心绪竟也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这何尝又不是施恩也给了他一次机会呢? 对方初次拜师时,他眼中有对于凡人的轻视,并不觉得施恩能在他身边多久,又知道对方心思不纯,不是想要拯救苍生之心,只是为给自己寻求一处栖身之所罢了。 所以他什么也都未曾教给过施恩。 曾经,他明知对方是天界太子还将其关在归墟受罚,师徒情谊一直以来都只是个虚名,可如今什么都会不一样了。 「起来吧。」 慕容盛默许了施恩的话,刚想伸出手扶对方,对方就自己站了起来,还与慕容盛微微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谢师尊。」施恩双手作揖,比以前还要更加尊敬,他又逞强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师尊关心。」 慕容盛倒一时不习惯这样迴光返照的施恩,便见对方没一刻想留在房间休息,又推开了门欲要离开。 「去哪?」 施恩没想到慕容盛会关心他的去处,又因对方的关心而笑着道:「回师尊,我想去找绾岑魔君,归还他的摺扇。」 一听到摺扇,慕容盛就知道是昨晚那个轻浮的人,顿时紧蹙眉头,「你不是喝多了酒什么都不记得?却还记得他来了?」 绾岑坑施恩那么惨,来时又穿着最显眼的青衣,施恩光是感觉到自己红肿的眼睛,就知道昨天发疯定是都发在了绾岑的身上。 「师兄……应该也来了吧?只是我与绾岑好似有了些争吵,如今醒酒,要去处理一下。」 施恩脑袋晕晕的,只想快点将摺扇还回去,又在酒楼里找到喝茶的绾岑,如今已比昨晚冷静了许多。 「怎么?又想打我?」绾岑喝着茶,倚在阁楼处,向下可以望见正在和宋御舟一起忙碌的万灵泽,倒是欣慰了不少。 施恩站在绾岑对面,却是一脸无措,「什么?我还打人!?」 施恩不怎么喝酒,更没有大醉过,他以为自己只是哭哭骂骂便够了,不曾想自己竟还有如此嚣张的一面。 「忘了啊?没关系,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回我的扇子。」绾岑对施恩没多大兴趣,又直说道。 施恩更不愿因为扇子与绾岑有所牵扯,又道:「那你随我回翠华山上去,那把摺扇放在师尊家里了。」 「你竟也不随身带着?就这么对待我的东西?」 绾岑时常找茬,施恩终究还是忍无可忍,「那你为何要把摺扇放到我身上呢?」 「我本以为会见到个叫你心动的小娘子,不藉助摺扇,怎么来笑话你?」 绾岑实话实说,却实在没想到自己所幻想的娇羞小娘子竟能秒变成招人烦的慕容盛。 他便是没了兴趣,只想拿了摺扇回家。 可施恩不愿无辜受如此调笑,推测道:「是因为我是天界的人吗?所以你很讨厌我?」 第138页 「讨厌倒不算吧?但是魔界被封印了五百年,天界却逍遥自在,我总要让有些人过得不那么舒坦。」 绾岑微微一笑,平日和善客气,可身为魔君,又是魔尊的哥哥,就必不可能只是个善茬。 施恩又是天界太子,看上去就长了一张柔弱卑微好欺负的脸,果然是被报復的最佳首选。 施恩只好认命,嘆了口气,封印之事确实是天界不占理,若是为师尊担了报復,也正合他意。 他一下子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又勾了勾唇,多想想刚刚慕容盛认了他当徒弟这件事,一下子阔达了许多。 「罢了,随我去取摺扇吧,我想尽快还你。」 就此他跟绾岑再不想有任何瓜葛,绾岑却看出施恩的开心,临走到大门处之前,又好奇问:「你今天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见施恩只微笑不说话,绾岑就意味深长道:「昨天你喝醉了疯狂表达心意,又被盛君抱回了房间,莫不是心想事成了?」 「什么?!」施恩防不胜防,本以为自己喝多了只是打了场架,竟不想丢人的事一样不落。 他脸上刚刚还浮现的浅浅微笑顿时消失转移。 随即施恩的脸又顿时涨红了起来,本就肿了眼睛晕了头,这一下更是感觉天旋地转,他虽不记得自己说的话,但却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心里压抑着什么。 若是喝醉后脱口而出,慕容盛又怎可能像今日这般待他极好? 「你莫要再胡说了。」他无法相信,又知道自己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该压抑回去,如今好不容易当回了徒弟,他再不敢逾矩。 「我是师尊的徒弟,只能是师徒,我也只希望今后可以好好修习,再不想其他了。」 此话真假参半,不可轻信,也不可全然不信,绾岑只当做过眼云烟,如今除了取回摺扇,其实他最想看得是万灵泽的生活。 不曾想翠华山中温馨,酒楼中繁忙,宋御舟感化了万灵泽身上所有的戾气与孤僻,反而将魔尊变得更温柔、稳定、更加强大。 话音刚落,慕容盛不知何时竟从他的身边而过,竟又能完全接上话道:「既然要去取摺扇,我也回去,酒楼终究不如家里。」 一直不感兴趣只专注师尊的万灵泽却忍无可忍,事实证明,刚刚绾岑心中所想的温柔稳定更加强大,没有。 「翠华山的家何时也有了你的一份?!」 万灵泽当即震怒。 如今师尊常住在酒楼打理,他又穿行魔界与人间,极少归家,久而久之,翠华山的家岂不要被鸠占鹊巢,成了慕容盛的? 「我长久的住在那,整日抓鱼打扫,怎么就不算有我一份?」 慕容盛还真就住的理所应当,最近抓鱼、餵鹅、扫地,每日生活的好不惬意,连天界的过往都一概不提,俨然一副想要在翠华山养老的感觉。 万灵泽又怎么能没有危机感,慕容盛在就屡次三番害他好事,还没有个尽头! 「这么说盛君很优秀了?会的这么多,就没想成个家吗?」万灵泽早就想好了惩治慕容盛,一股作气将人赶走的准备。 「正好,林三哥给盛君觅了个娘子,承蒙关照,不好推脱,你不便再回家,倒是应该尽早相亲成个家了。」 第七十九章 慕容盛终回天界 「你!你何时替我做的主?」慕容盛猝不及防,紧接着是怒不可遏。 自己安安静静的在山上待着,平白无故被找了份亲事算什么?!更何况他无心情爱,更不会与凡人结缘。 万灵泽此番自然不是真的想给慕容盛寻觅一份亲事,而是为了折磨盛君。 「不是我做主,是林三哥。」万灵泽一副无辜模样,又迫不及待提醒道:「早已经约好了时辰,你们下午就能见面。」 没想到竟还这样的急,慕容盛在翠华山住的这段时间也常看到邻里亲戚愿意给旁人撮合亲事,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丝毫没有心思,斩钉截铁拒绝:「不见!」 宋御舟却又在此时劝慰,「你好歹是个神仙,这样爽约,连见都不见一面,岂不是太过分了?」 万灵泽刚刚回来一晚,至今连林三哥的面都没见到,哪里又能知晓林三给慕容盛寻觅了亲事? 明显是胡编乱造。 宋御舟看的明白,却将计就计,又趁机暗示道:「盛君还是见一见吧,你总是和我们住在一起,也不方便,若是能成个家,以后做邻居也好啊。」 「本君这么让你们嫌恶?就这么急着让我成亲出门? 慕容盛也不是听不明白,最近确实在翠华山叨扰良多,除了寻求一个安身之所外,他又有私心收万灵泽继续做他的徒弟。 虽然对方显然不会再同意。 宋御舟急忙为自己和小魔头澄清,「自然不是,只是你孤家寡人的,村里的人也是关心你,你若见了觉得不喜欢,到时再拒绝就是了。」 眼见推脱不成,周围的人又都全然默许,包括昨天还哭哭啼啼说喜欢他的施恩也是默不作声,一副随便的模样,慕容盛就没理由再僵持。 「罢了,你们随意。」 此话一出,刚刚一直面无表情的施恩就忽然带着绾岑转身离开,匆匆逃出了酒楼。 他并不是不难过,只是醉酒闹够了一场,清醒的自己又要变得克制隐忍。 第139页 若是师尊只是不喜欢他,却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他又该如何调节呢? 绾岑一眼就看出了施恩的难过,这一路上没有打扰,待翠华山上拿回了摺扇,他才拆穿道:「不是伤心吗?怎么见你师尊要去相亲,也不想着拦一拦?」 「拦有什么用?」施恩下意识回復,「就是师尊不见任何人,也不会喜欢我。」 「你这想法可不对。」 绾岑打开了摺扇,又细心检查起上面是否有损坏,见毫髮无损,又笑了笑道:「一样东西买不起放在柜檯上,也比被别人买走了要好。」 话毕,他挥动摺扇,瞬间释出一扇门来,又穿行而过,临走时不忘向施恩留下了一句话,「今后若有需要,可以找我来帮忙。」 施恩独自站在凄清的房间内,背对着窗户,整个人都埋在了阴影里。 帮忙? 就算是魔君又能帮他的什么忙? 他想要慕容盛,旁人能帮他得到吗? * 慕容盛坐在酒楼内白白等了一下午,竟也不见有任何「相亲对象」要来。 直至到了傍晚,繁星闪烁,宋御舟打扫完了酒楼,才又想起喝了一下午茶在等人的慕容盛。 「盛君,莫要再等了,许是那姑娘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本君等了她一下午,她说不来就不来?」 慕容盛当即连想掀桌子的心都有了,就被万灵泽阻拦,「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施恩买的,你要摔要砸,可要看看自己赔不赔得起。」 「我看你们师徒俩还真是愈来愈卑鄙了。」慕容盛寄人篱下,自以为自己已经很忍气吞声,没想到竟还会被两人耍的团团转。 他知道相亲之事是戏耍,却也知道万灵泽的意图,遂起身冲着万灵泽道:「想让我走?你先跟我来,我有话想问你。」 宋御舟看了眼身旁的万灵泽,又主动迴避,「你们师徒一场,好好聊一聊,我先去做饭。」 万灵泽不明所以地看嚮慕容盛,不知与对方还有什么好聊的。 「你还恨我当初被迫让你做我的徒弟?」 旧事重提,万灵泽轻笑一声,「曾经恨,现在不恨。」 「又想说是因为宋御舟?」慕容盛倒是很介意自己败给了对方,无奈道:「若是我想尽力弥补呢?当初收你为徒,我是看中你的才能……」 「所以就怕我不受你的管制?」万灵泽打断了慕容盛的话,提醒道:「你应该珍惜愿意和你说话的徒弟。」 下一刻,施恩就从翠华山风尘僕僕的回到了酒楼。 他正对上两个在聊天的人,又有分寸的收回目光,再也不想让嫉妒之心充斥了自己。 尽管穿着长袍,临近春节的风雪也冻透了施恩单薄的身躯,他的指间发红,鼻尖也是,又搓了搓手哈了哈气,走进屋里来。 慕容盛和万灵泽简短的对话就此被打断,彼此之间又难得有默契觉得言尽于此,已经彻底没什么好聊的。 万灵泽又去灶屋,和宋御舟一起做饭。 柔和烛火照亮了整个灶屋,窗外的寒风瑟瑟,吹起地上的飘雪,却映衬出房间的温暖。 三界和平,万灵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归宿,或许慕容盛早该死心了。 施恩却在一旁拉下椅子,不顾自己刚刚回来的狼狈,恭恭敬敬道:「师尊,请坐。」 他伸出手,难得拍了拍施恩的肩,沾染上外面的寒气,却被双手捂热。 宋御舟做了几盘可口小菜,端着饭坐到位置上,便见到施恩神色有些凝重,吃饭也吃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宋御舟问道。 施恩又才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打算回天界了。」 「那你一个人走?」万灵泽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施恩悄悄瞥了对面的慕容盛一眼,又极快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应道:「嗯。」 「我很快就要掌管天界了,总要回去学习,若是有人可以辅佐我就好了。」 施恩疯狂暗示,慕容盛也依旧无动于衷,「师尊可有事在忙?今日的相亲可还顺利?」 出于私心,施恩其实极度在意今天的相亲之事,可却又不敢表现的太难过太明显。 慕容盛油盐不进,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相亲。」 施恩顿时松了口气,又等了良久,看着慕容盛没有下一步打算,又只好失落的将目光彻底收回。 看着慕容盛并非打算跟随,宋御舟又着急问道:「你未来是仙首,辅佐你的人岂不是会仙路坦荡?」 「那是自然,我不会亏待他。」施恩立即接着话茬。 见慕容盛吃饭的筷子一僵,万灵泽也问道:「想必盛君是知道天界待遇如何吧?若是好,不知我兄长身为魔君,可不可以去?」 施恩也很聪明,一点就透,知道万灵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立马应道:「当然可以,如今三界和平,便更不能再计较身份。」 这顿饭吃完,慕容盛一直没太大的反应,倒是变得比往常更加沉默,直至施恩即将要推门离开。 「晚上就走?这么急?」要到了临别时,宋御舟倒还真有些不舍。 下次回来,恐怕施恩的身份就要变了。 对方也强颜欢笑,只能无奈放弃,「早些回去,我自己一个人……还需准备准备……」 第140页 「两位师尊珍重,师兄珍重。」 施恩向大家告别,又推开门,风雪寒冷溢进来的剎那,慕容盛忽然起身道:「我跟你回去,辅佐仙首。」 这一句话来之不易,突入其来,施恩顿时愣在原地,又强迫自己瞬间反应过来。 「师尊!」 他又一次喊慕容盛,眼里夹杂着激动的热泪,「我今后一定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一定可以当好仙首……」 慕容盛竟也开始学着宋御舟的温柔,勾起嘴角笑了笑,说的话却还是犀利,「先戒了酒。」 施恩表面连连点头答应,可心里却总觉得,此番能与慕容盛这么快冰释前嫌,有很多酒的功劳呢? 他一时不敢再想与慕容盛的情情爱爱究竟能不能实现,只专注于,能把对方留在身边,尽量长久…… 施恩和慕容盛终于站在了一起,向师徒二人告别。 漆黑下的纷纷白雪像极了晶莹剔透的小星星,银装素裹。 看着两人离开人间回到天界,偌大的酒楼内忽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宋御舟和万灵泽。 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从心里嘆出一口气。 幸好,是两个人一起离开。 「说来……倒还有点捨不得。」到底是不想纷扰也纷扰到了现在,对方一走,倒不那么热闹了。 万灵泽却笑得开心,斩钉截铁道:「我可捨得。」 话落,他又忽然撞上身侧宋御舟的唇,宋御舟吓了一跳,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回吻了回去。 「还开着门呢。」宋御舟却笑道,紧贴着万灵泽,又被对方咬住了唇。 小别胜新婚,几次的离别与克制都终于有了疏解的一天。 宋御舟关上房门,隔绝了黑夜,又与万灵泽一起回到房间的温暖当中去。 第八十章 除夕夜幸福美满 新春已至。 清晨一早,宋御舟便披了衣裳,将前几日买的灯笼挂在屋檐,回到房间,取出红纸,拿出笔墨,写了幅对联。 此刻的万灵泽已经噼好了柴,又在房间支起暖炉,房间隔绝了风雪,逐渐变得暖和。 他看向宋御舟写的对联,初次在人间过年,并不清楚习俗。 只见宋御舟认真在红纸上书写笔墨,上联是:千年迎新春。 对宋御舟而言,这是千年后迎来的第一个新春。 下联是:瑞雪兆丰年。 冬日的落雪,代表着下一年更好的收成。 横批:年年有余。 他又要在翠华山住上多久呢?思乡之情存在,恐怕就永远也住不够。 宋御舟感慨万分,收起笔墨放至砚台时,看向身侧一直默默陪着他,看他书写对联的万灵泽,又说明道:「人间新春,都是要写对联的,寓意好。」 他又将笔递到万灵泽手中,对方紧握,却并不知道要写什么字。 宋御舟起身,将万灵泽拉到椅子上坐下,随即握住对方的手,带着笔,和万灵泽一起写共同书写了个「福」字。 黑色的笔墨游走在红纸之间,看着落下一个苍劲有力的字迹,万灵泽却把目光抬向了宋御舟的方向。 「师尊怎么什么都会?」 宋御舟被对方单纯的夸,又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怎么会?我却是对修习法术很苦恼。」 万灵泽也想起当时逼迫宋御舟解除封印的时候,他焦急万分,指教宋御舟法术,哪怕态度不好,宋御舟也从未生气过。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吸引,后来清醒时才发现,自己竟受到别人的照顾与谦让许久。 那些孤傲在柔情中也变得不堪一击,宋御舟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魅力,无人能比。 「做自己喜欢的事才重要。」以往万灵泽的烦躁都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被逐渐淡却。 原来人的一生中可以追求的东西是那样的多,并非只有三界、法术与身份。 原来可以枕石漱流,相伴相守,围炉煮酒,简单而绝对的维繫一种新的、惬意的生活。 桌案上数页红纸铺撒,写好的对联已经晾干了笔墨,那些落墨于纸上的美好祝愿,似乎已经在逐渐实现。 宋御舟和万灵泽一起将对联贴到了门上,木色的门顿时多了一抹鲜艷,有欣欣向荣的新年之感。 除夕忙碌,便是不得闲,两人也并不着急,似乎在享受着每时每刻的二人时光,又一起洗菜做年夜饭。 临近傍晚,宋御舟和万灵泽已经一起备好了所有菜品,滷好了鸡爪,腊肠,又备了鱼、虾、肉。 宋御舟做了糖醋鱼,梅菜扣肉,鸡爪滷制的软烂绵密,切好了几个小菜拼盘,一共做了六道菜。 两个人吃绰绰有余,宋御舟又剁起了肉馅,准备除夕夜的重头戏。 虾被一颗颗剥好,与鲜肉一起包进饺子皮中,宋御舟又与万灵泽坐在桌旁,一起包饺子。 他在万灵泽面前示范了几个,小魔头便能自己快速的捏出一个饺子来,虽形状有些歪歪扭扭,但模样已经大差不差。 两人一起很快就包出了两盘饺子,也忙碌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 锅中放水烧开,才将一颗颗白花花如元宝的饺子下入锅中煮沸,热气便如朦朦的云彩一样充斥在整个柴房。 白茫茫的,也像天界的仙境。 这里比天上多了些人情味,热气散去,出锅的是两盘热腾腾的鲜肉虾仁饺子。 第141页 宋御舟手上垫着帕子,一路迈过柴房将饺子端进了客房,至此,一大桌子的年夜饭便已上齐。 忙碌了一天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万灵泽先夹了颗自己包的「丑」饺子,递到了宋御舟面前。 「师尊,新春快乐。」 宋御舟同样笑着回答道:「新春快乐。」 他刚刚咬过饺子,还没咽下去,便听一直保持淡淡微笑的万灵泽忽然问道:「那我们的婚事……算不算已经拖到了第二年?」 宋御舟险些没囫囵吞饺,呛了片刻,才又问道:「你这么想成亲?」 万灵泽却摇了摇头,「没那么想,但我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特别是见过了新婚夫妻之后,素来对成亲没什么兴趣的人,却开始嚮往人间的礼仪规矩,明媒正娶。 「我还能去哪?」宋御舟哭笑不得,他自己守着这座小房子,却是画地为牢,怎么也不愿从翠华山上离开了。 自然,他认准了一个人,便是只想留在对方身边。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如谈情说爱一般,就忽然听到门外竟响起一串敲门声。 除夕夜,又有谁会打扰这样的良辰美景? 万灵泽和宋御舟都撂下了筷子,一起去推开了门。 只见分开不过一周的施恩又突然出现在门外的烟火气中,此刻他身后竟还站着一个慕容盛。 这样在除夕夜来一送一的事情足矣让万灵泽深深地倒吸一口气,有一种被人打搅了好事的疯感:「你们怎么来了?!」 施恩做了太子后气质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又瞬间拿出自己送的一盒礼物递到了宋御舟手中,「新年快乐,这是我为师尊和师兄准备的礼物。」 「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宋御舟一时没打开礼盒,又立即将施恩和慕容盛迎进房间,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带着两人入座。 「回天界感觉如何?可还适应?」宋御舟较为担心,倒是很好奇对方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施恩也如实答:「还好,只是少了师尊和师兄,总觉得不大热闹。」 施恩所说的不热闹那就是相当冷清,天天跟着沉默寡言的慕容盛大眼瞪小眼,天上一天虽等于人间一年,但恐怕每一刻也不都好过。 「我本想等师尊的酒楼彻底开业过来帮忙,只是那时候恐怕我即将要继承仙首,便是许久不能回来。」 施恩说起时有些失望,又勾起嘴角道:「我索性趁如今刚回天界也没事情做的空隙,来找师尊和师兄一起过个年。」 「原来如此,那盛君呢?与你回天界可还适应?」 宋御舟旁敲侧击两人如今的关系,是否还像曾经一样僵持不下,所幸他的顾虑是多余。 「本君本就在天界长大,没人比我更适应了。」 慕容盛说的冰释前嫌就完全能做到,如今跟随在施恩身侧,甚至还论起尊卑,愿意给未来的仙首夹菜。 只不过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成不变,「我以后是仙首的师尊,若是有他不成气候的地方,自然要辅佐在身侧。」 话音落下,一直在伺机而动的万灵泽终于找到了进攻的机会,当即冷嘲热讽道:「辅佐?也就相当于我魔界的侍卫吧?」 万灵泽还真没见过侍卫当的比仙首还狂妄的,感以下犯上,施恩倒还不如拿出一开始与他对抗的胆量。 那时施恩所有害人的算计与心思全都放在了万灵泽和宋御舟的身上,把他们折磨一通,什么也没得到,最终自刎而亡。 后来兜兜转转将人救回直至今日,施恩又走了另一个极度自卑的极端,如今与心悦的盛君哪怕只是走在一起,便是大气也不敢喘,受人管束还唯唯诺诺的。 慕容盛却不满万灵泽的说辞,「仙首的师尊岂可能与你的那些侍卫相比?」 两个人一见面就起火药味,快抵过了除夕夜放的鞭炮。 宋御舟已经习以为常,又立即转移话题道:「还是一起吃年夜饭吧,要不然这饭都该凉了。」 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年夜饭又因突然来的两个人而被搅黄。 万灵泽万般不快,一直到吃过年夜饭,宋御舟也没法把目光只放在他的身上。 所幸施恩知道万灵泽的心思,送过了礼,又吃过了年夜饭,说明了自己在天界的近况,便不想再打扰,又立即离开。 「等有时间,我还会回来见师尊的,师尊珍重。」 对于人间,可能就是更为漫长的时间,窗外此时又燃起烟花,五彩斑斓,在耀眼夺目后归于烟尘,却此起彼伏。 「恭喜,你可以为了自己而活。」宋御舟与施恩师徒一场,临走前又做了最后的提醒。 除夕夜的烟花一朵朵炸开,翠华山下的夜空下,尽是火树银花。 宋御舟在房间外与人道别,房间内的万灵泽就已经默默打开了刚刚施恩送的礼物盒。 没想到里面竟整整齐齐,叠着一个绣有金线,绣工精美,华丽的红色盖头。 一看便是人间价值不菲的宝贝,万灵泽思索了片刻,却是瞬间合上了盒子,将盖头连带着盒子放进了床榻下面隐藏。 宋御舟却还记得礼物之事,回房间刚要去找,便忽然被万灵泽一把揽入了怀中,摔倒在了床榻之上。 第142页 「除夕夜都被他们搅乱了,师尊,我很不开心。」万灵泽虽说着不满的话,可却并不像生气。 他转身轻轻抚过宋御舟的脸颊,挑拨着每一寸感官,窗外还时不时透进烟花五彩的光芒,偶尔炸出一响。 宋御舟顿时被万灵泽的撩拨忘记了刚刚的礼物之事,又安慰道:「会幸福美满的,如今不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刚想从榻上起身,却又忽然被万灵泽压了回来。 除夕夜,房间外烟火璀璨,房间内床头的纱幔缓缓垂落…… 第八十一章 师尊迎娶小魔头 冰雪逐渐融去,春天悄然而至。 枝头上的嫩芽长成了一片片茂盛的绿叶,岸边的垂柳抚动春水。 迎仙楼刚刚开业,就已经门庭若市,宋御舟在翠华山很受欢迎,得益于饭做得好吃,大家都愿意来捧场。 他和楚忠在灶屋不停做饭,林三和林夫人又带着玉儿到酒楼里道贺,送了一大袋豌豆用作食材,还拎了两壶酒。 「怎么又不见灵泽?他前几日明明都还在的。」 林三刚放下豌豆,又用眼神在酒楼里寻了一圈,皆没看见万灵泽的身影。 他知晓施恩已经辞乡回家,鲜少能再出现,又担心万灵泽会不会也离开翠华山。 宋御舟放下了锅铲,又擦了擦手,走到林三面前,却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回答道:「他家事繁忙,过几天才能回来。」 林夫人看酒楼中坐满了宾客,又关心道:「你们现在怕是聚少离多吧?」 万灵泽有家事要忙,宋御舟的酒楼也宾客满坐,又哪里能见得上面,恐怕以后也会是这样。 宋御舟却很乐观,笑着道:「这只是暂时,待酒楼步入正轨,总会有时间的。」 「你们是我见过最亲近的师徒,以后可不能因为各自繁忙,而生分了。」林夫人叮嘱。 楚忠边炒菜边忍不住打消林夫人的顾虑,「舅妈,你多想了,师兄他谁都不愿搭理,却是最喜欢师父的,哪里又会生分?」 灶台的火光从他面前映过,楚忠干劲十足,「待以后我把做菜的手艺都学会,师父就可以归隐山林,清闲自在了。」 林三当即笑着反问道:「你这是想抢了你师父的饭碗?」 楚忠刚刚还从容不迫的表情瞬间变得慌张,一时连颠勺的动作都停了,顿时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几人看楚忠慌里慌张的模样又笑了起来,林玉儿却见到锅里的菜,急忙提醒道:「表哥,你的菜要烧煳了!」 他瞬间回过神来继续炒菜,宋御舟就帮忙接过了锅铲,替楚忠将菜装盘,吩咐店小二端了上去。 「若是你喜欢学,自然是学的越多越好,为师一个人如何够用?」 楚忠却是不好意思地沖宋御舟点了点头,「多谢师父。」 人间曾因三界大战丢失了许多美味佳肴,一千年后,宋御舟成了千年前的唯一联繫。 这里的人们对遗失的美食嘆为观止,赞不绝口,宋御舟的酒楼自然成了让人神往的地方。 迎仙楼内吃饭的客官多,想要学习一二自己去开店的客官也多。 他们一连点上几盘菜,却是偷偷在衣袖里藏了纸笔,从食材到味道上逐一记录,想要復刻同样的美味。 店小二自然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每当看见必要拦截下来,「公子请自重,这都是我们酒楼里的招牌,若是被抄去了,抢了我们的生意,我们该如何?」 客官们自知理亏,又都无奈收起了纸笔,嘴上却是不满道:「不就是几道菜吗?」 话音刚落,几人又忽然看见刚从楼阁上走下楼梯的宋御舟。 几人的对话他全然听到,却出乎意料的异常欣喜,立即问道:「几位公子可是想学如何做菜?我可以教给你们。」 见宋御舟这样痛快,反而是几位公子不适应,试探道:「你想收多少银两?」 「分文不收,但我只有一个条件,学会了手艺,要把店开在翠华山之外。」 几人也知道这里已经有了宋御舟坐镇,便是学会了做可口佳肴在翠华山也是东施效颦。 更何况这地方偏僻安静,人烟稀少,叫他们开,他们还看不起这里。 「当真如此?你要怎么教?」他们半信半疑,不曾想下一刻,宋御舟竟拿出一本册子来。 几人接过来一看,册子上全都是各类菜餚的详细做法与说明,写的全面又详细。 「这册子送给你们,若是怕看册子学不会,也可以暂时留在这,我手把手教你们学习。」 几人面面相觑,未曾想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都能让他们遇到,立即改口迎上了笑脸,「师父,你可真是在世活神仙啊!」 这称唿宋御舟可担待不起,只是这些菜餚本就属于人间,并非他独创,他又如何能占有呢? 宋御舟只希望三界和平之下,人间繁荣昌盛,有一片净土,将属于千年前的繁荣延续回来…… * 一个半月酒楼忙碌,宋御舟光是抄写菜谱就抄了十几本分享给大家。 幸好楚忠的手艺愈发娴熟,许多菜餚都可以独立完成,给了宋御舟许多喘息机会。 他疲惫不堪,如今回到家中,浑浑噩噩的推开门,将赚的银钱又全都储存好。 才开业到现在这段时间的生意都不错,宋御舟存了满满一盒银钱,足够买一套金银首饰。 第143页 他攒着聘礼等待娶小魔头的时机,却忽然听到屏风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师尊回来了?怎么都不想我?」 万灵泽躲在屏风后神神秘秘,突然在安静的房间内出声,吓了宋御舟一跳,随即而来的是快淹没心脏的喜悦。 聚少离多,如今而来确实如此,宋御舟对其他人的坚强乐观都在听到万灵泽的声音后卸下伪装。 「想,怎么不想?」 他迫不及待去见人,可推开屏风,榻上曾经的纱幔竟换成了密不通风的红帘,严丝合缝的遮住了榻内的光景。 「这是做什么?」宋御舟不明所以,刚要走近拉开帘子的脚步就被万灵泽叫停。 「师尊先别过来,我有话问你。」 宋御舟却觉得这红色的帘子像极了成亲时才有的配置,心情有些羞涩,就听万灵泽忽然埋怨道:「师尊最近都在酒楼,收了新徒弟,就忘了旧徒弟了?」 「你还不知我的心意?」 宋御舟总有种又被调戏了的感觉,故而不服气道:「我在酒楼都是忙着经营,只是不知尊上回了魔界,你兄长还会不会为你寻觅别的良人?」 万灵泽被反将一军,可听到师尊语气酸,他却是心中暗喜,也反问道:「那师尊呢?做着掌柜,有一身的本事,会不会也有旁人为你牵线搭桥去相亲?」 「你躲在帘子里不见我,不知我脸上的疲态,哪里还有人见了如今的我,还敢让我去相亲的?」 宋御舟服软诉苦,果然换来了万灵泽的退让心疼,「是吗?你如今有多少疲态,走进来叫本座看看。」 得到允许,宋御舟这才迈了步,又迫不及待掀开帘子,瞬间,入目像是他曾经做梦事的场景。 万灵泽竟盖着红盖头,虽然坐姿要比他梦中想像的豪放,但看身形看气质,这才是真真切切,不掺杂一点想像,也同样让他喜欢的小魔头。 宋御舟愣在原地,迟迟不出声,也不再有动作,而万灵泽却已迫不及待,自己先掀起盖头的一角,露出未经修饰,也细长性感的眉眼。 「怎么了?不喜欢?」他挑眉问道。 宋御舟立即从惊讶中回神,好半晌才道:「喜欢、喜欢,你怎么这样会制造惊喜?」 万灵泽却忽然用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容,「果真是多了些疲态,若是太累一定要休息。」 他知道宋御舟喜爱酒楼的忙碌,不愿干预对方精心维繫的事业,可对方哪怕是愿意受累,万灵泽也会心疼。 宋御舟刚刚还觉得自己累到倒头就能睡,如今却瞬间清醒了起来,觉得身上的疲惫都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散。 「小忠最近愈发进步,很快就能全权由他接手,到那时我便很清闲了。」 他不想让万灵泽担心,又说明道:「况且累也喜欢,我是心甘情愿。」 他的话有一语双关的意味,如今宋御舟摩挲着万灵泽头顶上的红盖头,又忍不住勾唇道:「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娶你。」 他本是想等一切都尽善尽美,他攒够了钱,攒够了所有聘礼的时候,可也许计划就是永远也赶不上变化的吧? 一切的等待与克制都被此刻的幸福与喜悦冲垮,看着万灵泽又落下了手,红色的盖头便跟着落了下来,遮掩住了那双熟悉的眉眼。 宋御舟正式地站在了榻边,身边没有喜秤,他便用双手虔诚而激动的替万灵泽掀开了盖头。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娶妻的画面,便是洞房花烛,良辰美景,高朋满座。 而他要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走近榻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新娘的盖头…… 只是当初本以为会娶个美娇娘,盖头之下应是一张羞涩又纯情的脸,但如今的万灵泽恐怕应该只占了个「娇」字。 还是「傲娇」的「娇」。 此刻虽没有洞房花烛,没有高朋满座,他甚至没有穿上喜服,可一切却还是显得那样圆满幸福。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梦。 盖头彻底被掀开的那刻,宋御舟也被万灵泽一把拽入了怀中,跌在榻上。 他却有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愿意毫无顾忌的与万灵泽享受当下,肆无忌惮的缠绵…… 宋御舟微微仰头,贴近了万灵泽的唇边,又被对方附了上来…… 第八十二章 是一日三餐四季(完结) 又是一年桃花开的季节,院内独一棵的桃花树开的芬芳盎然,灼灼桃花香气阵阵,装点着翠华山的春。 桃花树下,万灵泽正拿着簸箕採摘桃花,鹅晃动在脚边,偶尔啄食飘落在地上的桃花瓣。 桃树旁的院落内,宋御舟也拎着锄头,将院子开垦好,又一亩亩撒上种子,用湿润的泥土掩埋。 春天的桃花酒是必不可少的,如今的酒楼已完全可以由楚忠代为打理,宋御舟终于得了空闲,可以时常留在翠华山中,在家里忙着酿酒。 清泉井水,一朵朵桃花浮于醇香的酒之上,蓬莱春被封罐埋在了树下,待到过几个年头再打开,此时太阳已逐渐隐在了山头。 前几日万灵泽在树下制了个方形木桌,两把藤椅放在桌旁两侧。 待到忙完,宋御舟便把之前酿好的酒拿到了桃花树下的桌子上,开了一坛,再拿白玉杯斟满。 「今年师尊酿了这么多酒,都打算送去哪?」万灵泽捏起白玉杯,他的疑惑不是凭空而来。 第144页 今年的酒罈几乎快铺满了院子,蓬莱春酿的最多,其次是桃花酒,若是再多一些,院子里的这棵树都要薅秃了。 宋御舟笑了笑,自有安排,「大多数的酒都送到迎仙楼去卖,应该是比不小的数目,再留几坛自己喝,桃花酒送给你母亲,剩下就送给盛君,他是最爱喝蓬莱春的。」 「那师尊可知道我爱喝什么酒?」 自从成了亲,万灵泽的醋意就变得愈发浓烈,宋御舟应付自如,「对你来说,我酿的酒哪样不是管够?」 万灵泽举起酒杯,和宋御舟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他如今成了对方身旁最亲近的人,又何故因为无足轻重之人而吃醋? 「只是我却觉得那样酒都喝不够。」 黄昏时刻,两人一起坐在树下桌旁小酌,酒不醉人人自醉,花瓣落入盏中,如夕阳下的一幅画…… 待到夏天,桃花开败,院子里的菜苗正在茁壮生长中。 浓烈的热浪带着太阳的气息席捲入庭院,此刻的万灵泽正从外面抱了个西瓜回来。 「早知如此,本座就不该把地界还回去!」他边走进庭院便怒气沖沖道。 宋御舟正在屋内做着冰粉,闻声出门,看到万灵泽生气,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生气?」 万灵泽拧眉说明道:「以前在魔界,这些西瓜本座想拿多少便拿多少,如今回到了人间,倒是要给钱了!」 「兴许是那片瓜田被人买下来了,他打理种植西瓜,自然要手银两的。」 宋御舟冲着万灵泽解释,听着对方虽生气但却有些可爱的话,又忍不住笑着问道:「那你给没给?」 万灵泽看着手中一颗圆圆滚滚的大西瓜,若是不给,又如何拿得回来这西瓜? 他转而将买来的西瓜拿进了屋内,心里似乎还有许多不服气,又不情不愿挑眉答道:「给了。」 宋御舟甚至能脑补到万灵泽拿起西瓜却得知要给钱时的惊讶,到最后又不得不给的小委屈。 「好咯,给都给咯,大家都是要赚钱的嘛,有了西瓜,为师给你做冰粉吃!」宋御舟安慰道,也跟进了屋内。 他先将一路拿回来,有些温吞的西瓜放入了冷水里冰镇,再放在案板上几刀噼好,切成小块,摆放在软滑弹嫩的冰粉里。 天气炎热,急需降火,万灵泽的火气又在见到宋御舟之后消解了不少,看着宋御舟在烈日炎炎中做着冰粉,他又去井口打了一盆水。 夏日井里的水还是冰凉的,万灵泽却觉得还不够冰,又忽然施诀从指间释出魔息,瞬间让盆内的水结了冰。 再将盛了冰的冰盆放置在桌旁,寒气便逐渐蔓延在了闷热的房间内。 此时宋御舟的冰粉也已经做好,清凉之下,仿佛连冰粉都变得更加好吃了。 两人在烈日炎炎中又一起度过夏。 待到入秋,院子里的果实已经成熟,宋御舟尽数採摘,大多数放入地窖中存储,又拿一部分做饭。 最近一段时间,万灵泽经常出入于魔界与人界之间,忙碌不堪,如今又开始练习剑法,不愿魔族做弱者,一直以来他都在与时俱进。 就算三界和平,万灵泽身上背负的责任也一点不少,宋御舟无法在修行上帮忙,便想着多做一些好吃的犒劳犒劳小魔头。 秋天也是果实丰收的季节,楚忠的夫人生了孩子,来贺喜时又将自家果园採摘的橙子给了宋御舟不少。 他在柴房里将从东海拿来的蟹蒸熟,去壳留蟹黄蟹肉,再将一颗颗圆滚滚的橙子切开挖出果肉,把蟹肉加入橙汁一起翻炒,填进挖好的橙皮碗中,最后上锅蒸,一道蟹酿橙就做好了。 锅中的热气蒸腾,烟囱冒着烟火气,碧色天空下,是围绕着整座温馨小木屋的山林,金黄色的叶子成了秋日里的主色。 此刻,泛黄的落叶逐渐从枝头飘落,树下的院内,万灵泽正提剑出招,银白色的佩剑挥动时如白蛇吐信,瞬间被附着上黑紫色的魔息。 剎那,落叶纷崩,簌簌而响,脚下的落叶翻飞,携带起地上的尘土。 晃动的剑快且有力,时而轻而如燕,时而骤如闪电。 宋御舟站在房间内炖煮着一道道食材,透过窗,顺着那把锋利的剑,却可以看到握剑之人手上戴着的团锦结手绳。 那是窗外挥剑之人最清晰可见的柔软。 直至入了冬,秋日的金黄褪去,翠华山又换了新的装饰,光秃枝丫被银白的积雪压弯了枝头,木屋上也盖了一层白茫茫的雪。 临近新春,经常会有宴席,迎仙楼较为忙碌,宋御舟也跟着在山下忙了许多天,眼见快到了春节,才闲适下来。 他回到翠华山中几日不住人就显得冷清的房间,万灵泽最近也常在魔界,身为魔尊,便是关于决策魔界未来的大事都落要在万灵泽的头上。 宋御舟精心维繫山上的小家,又将暖炉端进房间,点燃炭火,清冷的房间内又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 他在柴房里为自己煲了一碗热鸡汤,趁着汤没煮好,宋御舟又点了一盏香。 香炉中的香逐渐燃起,释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萦绕在温暖的房间内。 这还是万灵泽之前从魔界带回来的香,珍贵无比,有对方身上常有的月麟香的味道。 闲来无事,宋御舟独自坐在房间里织着厚袄,去年缝了毛领,今年又加固了针脚。 第145页 他刚刚剪断了线,还没来得及去端鸡汤,许久未见的万灵泽就突然破门而入,一把抱住了宋御舟。 每次离开的太久,他都会无比想念宋御舟,万灵泽甚至一刻不想与对方分开,可身为魔尊,哪怕是把工作都推给了绾岑也不行。 「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这样的问题或许不需要宋御舟亲口回復,因为房间内燃烧的月麟香就已经足矣说明了答案。 两个人似乎永远在热恋,永远亲昵不够,宋御舟又攀上万灵泽的肩,更加肯定道:「我也想你。」 「我一见到你就不想当魔尊了,想一直留在这,哪也不去。」 万灵泽说的无比认真,他紧紧与宋御舟相拥,一刻都不想分开。 宋御舟却知道对方的撒娇,哪里有因为影响相恋就不做自己份内之事的魔尊? 况且魔界好不容易恢復了安稳,又怎能轻易再起动盪? 「我们总是在一起的,我一直在家等你……」 宋御舟试图安慰,可万灵泽越是知道有一个人在家等他,他的心才愈发急躁,「要不然每次我回魔界时,你都陪在我身边吧。」 「偶尔去魔界倒也好,可长久下来,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更何况我们总在一起,也会腻的吧?」 两人如今却拥的很紧,一点也不像是会腻的模样。 万灵泽默认了宋御舟的选择,却一口否定了后半句话,「怎么可能?永远也不会腻。」 「那我们长长久久的,不难过偶尔的分别,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的团聚。」宋御舟轻抚了抚万灵泽的后背,才忽然想起自己锅里煲的鸡汤。 「等等!我的鸡汤好了!」 他立即跑到柴房将火浇灭,又垫着垫子将热气腾腾的鸡汤一路端进了房间。 万灵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宋御舟每天忙碌充实的在翠华山上生活,非常清楚自己有多需要对方。 无法言说的幸福美满在心里的各种角落蔓延,犹如枯木逢春长成了参天大树。 宋御舟又将风尘僕僕的万灵泽按到了椅子上落座,为他盛了一碗热鸡汤。 「外面很冷吧?今年的雪下的也很大,快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万灵泽拿起勺子,轻轻的吹了吹,又尝了一口,却是把目光放到了宋御舟的身上。 他炙热的眼神似乎快要将宋御舟身上盯出窟窿,害得宋御舟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怎么了?」 万灵泽涨了年龄,竟也变得油嘴滑舌,喝了口鸡汤笑道:「没人说嫁给你会这样幸福啊?」 宋御舟支颐看着他喝汤,也跟着笑了一下,下一刻,对方忽然放下了汤勺,俯下身,吻就贴了上来…… 在漫长的相处中,两个人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是一日三餐四季,岁岁年年,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