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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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狗》作者：置信区间【cp完结】


    简介：


    二中和十八中只隔了一条街，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一个是市重点，另一个是市倒数，两个学校同街不同命，二中的学生，包括周梓瑛路过十八中都不会看上一眼。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肩上搭着脏兮兮校服，手上夹着烟蹲在地上的的男同学叫住他，他才第一次停在了十八中的门口。


    男同学把菸头摁在旁边的花坛上，抬头看着上面唇红齿白的脸，冷漠道：「你和男的谈过吗？」


    十八中臭名昭着的恶霸身边有个跟班叫「疯子」，这人谁的话都不听，就听老大的话。


    周梓瑛每次遇见李瑞锋，后者就像一条路边的野狗，总是莫名其妙地沖他狂吠。


    1v1强强美攻强受he


    白切黑疯批学霸攻x冷酷疯狗校霸受


    周梓瑛x李瑞锋


    避雷：


    1.无逻辑无三观，狗血狗血狗血，不喜请及时关闭。


    2.全员恶人，攻受也都不是好人也没有洗白的意思。


    3.两个人前期都是直男。


    微博@假设检验a


    第01章


    李瑞锋一手握着砖头蹲下，嘴里的烟被另一手拿出来夹在手上，他两只手臂搭在蹲下的膝盖上，朝前不耐烦地道：「认识陈冉吗？」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嘴里飘出的烟雾遮挡住了红黑条纹的白色校服，面前倒着两个和李瑞锋穿着一样校服的人，其中一个仰头躺坐在地上，鼻孔里往外冒着血。


    「当然认识，十八中没人不认识。」那个寸头抬起手用四根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鼻孔，他看着手上沾出来的血，张开嘴巴就要呕吐出来，「喜欢女的，噁心死我了。」


    话刚说完，脑袋就传来一阵嗡鸣声，李瑞锋夹着烟反手扇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别着脸停顿一秒接着一拳朝李瑞锋挥过去，李瑞锋起身一脚踹上在那人的胸口上，把人踹到了身后的水泥墙壁上摊着。


    在身后抽菸的赵炫见那人一脸绞痛的样子，赶紧上前一步说道：「疯子，下手轻点。」


    李瑞锋听见这话，身把手里的砖头转向砸在了那人手边，整个烂尾楼里顿时发出嘭的一声，声音还没消散，他上前一步又蹲在了那个人面前，一把揪住那人的头髮拉向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爆出青筋。


    「陈冉是我发小，我罩着的。」他满脸阴唳地盯着这张鼻青脸肿的脸，「你要再去惹她，我他妈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人喘着气，啐了一口道：「疯子，你他妈的现在就是那两个人的狗。」


    李瑞锋扯出一个笑容，「不要说这么难听，你连狗都不如。」


    说完，他甩手站起身，和其他三个弟兄出了烂尾楼。


    出来的时候赵炫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整整五点，李瑞锋看见后草了一声，四个人扔了棍子拔腿就往学校跑，跑到学校后门围墙正好五点二十，还差十分钟打下课铃，李瑞锋一个箭步踩着墙根下面堆起来的砖头翻了过去。


    周三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没有老师在教室，他们那栋楼在学校中间的位置，挨着行政楼，为了不见到老师，李瑞锋特意绕了一圈，从不挨着行政楼的那面爬上了二楼，踩着下课铃声冲进教室，摊坐在了椅子上。


    他跑得惊天动地，从教室门口沖回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一路上撞歪了好几个桌子，还碰倒了一个女同学的水杯，得来前前后后好几句你有病啊的问候。


    李瑞锋靠在凳子喘着气说了声累死老子了，甩着被汗黏在额头上的短髮，抄起同桌放在桌面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去一半，同桌看了看他都伸到前面桌去的长腿，无语道：「疯哥又去哪儿浪了，把炫儿都给浪没了？」


    等李瑞锋喘过气了，从凳子上坐了起来，「他翻墙的时候从墙上掉下来了。」


    同桌听了这话笑得人仰马翻，李瑞锋坐起来之后盯着自己桌面上几张散乱的卷子，愣是一下都没理直接抓起来一股脑全塞书包里了。


    「疯子你作业。」


    坐在窗边的人刚接过前面传过来的练习册，教室的后门就被砰的一下踢开，「疯子你他妈的不等我！」


    在教室里一半目光的注视下，赵炫一脸愤怒地踏了进来，可他还没走上两步，前面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赵炫你给我站那儿。」


    就在赵炫刚跑到教室门口时，讲台上已经站着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赵炫僵硬地站在原地，「宋老师我错……」


    「闭嘴。」男人抽出粉笔转身，「等会儿来我办公室。」


    放学之后李瑞锋径直去了三楼，高一总共九个班，一层楼三个班，再往上就是高二，他背着书包在人群中往走廊尽头走，等走到一班教室，他停在了后门外面的楼梯口上。


    李瑞锋长得高，皮肤白，不说话不打架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学校时脱下的校服又给他穿了回去，拉链只拉了一半，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松散地靠在墙上低着头，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子里，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又长又精瘦的手臂。


    来来往往的走廊里有人认出了他，一边拿手机一边激动地拍着身边的女同学，「快看快看！是九班的李瑞锋！见到活的了！」


    「那个疯子？」女同学长大了嘴，「我以为是个混混结果这么帅啊？有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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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女同学啪啪拍完照后拉着她下了楼梯，凑近了小声道：「听说是在追一班的陈冉……」


    「啊？那个陈冉？」她惊讶道，「可她不是……」


    声音从楼梯口逐渐消失在下一层楼，李瑞锋等了五分钟，等一班教室的人都走空了，他叫住一个打扫卫生的问陈冉去了哪里，那人说陈冉今天没来上学，他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接着双手拿住手机坐在了下楼的台阶上，点开了微信。


    李瑞锋：陈冉在哪儿。


    隔了一阵，那边回了消息：不知道。


    李瑞锋又问：陈冉的事是谁给秋子他们说的。


    又隔了一阵，那边依旧回的不知道，李瑞锋冷着脸骂了一句操你妈的就捏着手机下三楼去了办公室，他走了几步停在办公室门口，身子还没探出去，就被班主任叫了进去。


    宋宽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桌子上吐茶叶，李瑞锋疑惑地走过去，「宋哥你怎么看到我的。」


    「闻着你味儿了。」宋宽放下茶杯，向上瞥了一眼这大高个，「来干什么。」


    李瑞锋朝旁边动了动头，「等炫儿。」


    宋宽推了推眼镜，慢慢地靠在椅子上，挂着乌青的双眼一左一右来回游移，「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站在左边的赵炫急忙纠正道：「老师我才是倒数第二。」


    宋宽抄起桌上一叠薄薄的纸片抽在了赵炫脑门上，「你挺骄傲。」


    赵炫哭丧着脸说了好几声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踹门再也不骂脏话了，宋宽越听越烦，让赵炫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了，赵炫就连带着李瑞锋一起扫了半个小时两人才欢天喜地地跑出办公室。


    放学二十分钟，教室早就没人了，赵炫回教室收拾书包，李瑞锋坐在门口的桌子上等他，两人出了教室又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了他俩的名字，「宋老师我可真佩服你。」


    说话那人是他们物理老师，三十来岁，说话的语气全是真诚的敬佩，「九班那样的学生你也带得下来。」他抿了一口茶杯，嘆息道，「这次月考九班又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这周开会又要被点名批评了。」


    前面办公桌的女老师回头说了一句，「别太有压力，咱们学校会读书的就年级一班那几个，其他班哪个不难教。」


    物理老师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目光瞥见右上角正在改作业的人，是去年新招的应届生，年轻得很，「小张啊，你当初怎么就来十八中了，怎么不去考新北区的二中啊，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他道，「教学设备，师资力量，学生品质都比十八中高了好几个档次，那发展前景多好啊。」


    小张回头苦笑道：「您知道要进北区的学校起码得是个研究生，还得是985，211那个水平，然后还要和几百个这样的人争……」


    李瑞锋和赵炫站在办公室门口听了半天除了全年级倒数第一这句话愣是一句没听明白，他俩不信邪又听了一会儿，听几个老师说到搬迁校区的事儿站得腿酸的赵炫就拉着李瑞锋走了。


    出校门的时候赵炫说想去新北区那边玩儿，李瑞锋不想去，赵炫就喊了其他几个弟兄，又给李瑞锋打了声招唿就朝公交站的方向走了，李瑞锋和赵炫分开后也往相反的反向走了过去。


    十八中门口是条正街，这条街总共二十分钟路程，他们学校处在后方靠近街尾的地方，新北区二中就在街头，从十八中门口出发往北面走个十来分钟就是新北区二中的大门，说是新北区，其实离他们老城区也就五分钟车程，二中门口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一路上除了穿着红黑条纹校服的学生还有两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这些都是二中的学生，看见李瑞锋这样的都走得远远的，而后者双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路上倒是有几个十八中高一高二年级的人和他打招唿，这些人有些是他小学或者初中同学，有些是一起打过架的还问炫儿怎么没和他一起，还有些是没怎么见过的女同学。


    李瑞锋住在老城区的中央街上，回家的时候要经过一个旧小区，他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正当他要走上楼道时，身边快步走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灰蓝色裙子，手里提着菜，脚步匆匆地踩上楼梯，李瑞锋站在原地，仰头喊道：「徐阿姨。」


    女人停住脚步没有说话，阴暗的楼道里沉默了下来，李瑞锋等了一会儿又问：「陈冉在家吗？」


    话落，女人瞬间回头，苍白的脸上全是憎恶，「你怎么还有脸来？」


    第02章


    鞋跟的声音在楼道里急促响起，徐曼捏着手中的塑胶袋压抑道：「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再靠近小冉吗？」


    李瑞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疾步朝他走来的女人咬着牙急促道：「徐阿姨，陈冉的事跟我没关系，我身边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人，我来只是想见她……」


    拳头在说话时慢慢收紧，这些话李瑞锋早说过无数遍，可是没人听他的，他看着面前逐渐变得狰狞的脸，那天的记忆又涌上了脑海。


    他赶到陈冉家的时候争吵已经结束，陈冉跑了出去，追过来的徐曼看见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接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指甲扣着他的双臂大叫着你毁了我的女儿。


    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李瑞锋当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徐曼要这么说，陈冉从那几天过后就和他断了联繫，直到上了高中他才弄清楚事情全部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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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似乎又传来那天的疼痛，陈冉从他身边跑过去满脸泪痕和绝望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李瑞锋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阿姨，其实我对陈冉……」


    「李瑞锋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徐曼打断他的话，满脸阴晦道，「你和陈冉从小一起长大，打架抽菸逃课小冉一个不落的全学了过去，她变成那样……不是跟你学的还能是谁？你毁了她你知不知道？」她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你和你爸那个杀人犯一样都是烂人……」


    话还没说完，楼道里便响起碰的一声，李瑞锋一拳打在了墙壁上，脸冷得可怕，「您可以骂我，但不要这样说我爸。」


    徐曼盯着他半响，最后说了一句不要再来便转身上了楼，李瑞锋在她走后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时间还停留在昨晚他的消息上，他动了动手指往上滑动，全是他发的消息，对方唯一的话是寒假的时候发的那一条：你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这条消息，慢慢蹲下身体在阴暗的楼道里抱住了头，直到他爸的电话打过来他才离开了旧小区往中央街走。


    中央街就在旧小区隔壁，是个小市场街，卖花卖菜的都有，他们家开五金店的，就在市场街最末尾的角落里，叫「达锋五金」，店面很小，人也不多，李瑞锋进去的时候一个穿得灰熘熘的中年男人正踩着塑料凳在架子上拿东西，见他进来了，顺手就把拿出来的东西扔给了他，「回来得正好。」


    李瑞锋接下扔过来的东西，是个水头，不锈钢的，李伍达从凳子上下来，边拍手边道：「小王妈妈家厨房水龙头漏水，你带着胶带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换一个。」李伍达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玻璃柜上的东西，「顺道把这电池给隔壁孙奶奶家的热水器给换上，老年人腿脚不方便，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吃饭。」


    李瑞锋又走回门口拿上电池和水龙头一起揣在兜儿里，把书包扔在门口的椅子上，对着李伍达说了一句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便朝着隔壁走了。


    李瑞锋刚才收到赵炫的消息说晚上去东街吃烧烤，他去小王妈妈家看了看，原先的水龙头完好无损不需要重新换，他给水龙头重新缠了水胶带只收了她五块钱，又去给孙奶奶家换了电池，一分没收，前前后后大概半个小时，等天黑下来，他在东街的烧烤摊上看见了赵炫。


    东街街边的烧烤摊和大排档都是露天的，空地上放着摺叠桌和塑料凳全都坐满了人，赵炫一边喊疯子一边招唿他坐下，桌上除了他俩还有一个七班的弟兄和一个没见过的女生，赵炫看见李瑞锋的目光在那个女生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笑嘻嘻地站起来介绍：「这个也是七班的，叫林小茜，七班文艺委员，说是想认识你。」


    七班的那个弟兄听到后对着李瑞锋傻乐了半天，李瑞锋对着坐在对面略有些羞涩的女生淡淡道：「叫我疯子就行。」


    那个女生闻言紧张地握了握手，嘴上疯了半天硬是啥也没叫出来，赵炫和七班的见了倒在塑料椅子上乐得不行，李瑞锋抬腿一人给了一脚，赵炫捂着发痛的小腿，嫉妒道：「长得帅桃花就是旺啊。」


    烧烤端上来的时候三个人男生埋头狂吃了起来，白天几个人打了架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也忘了这儿还有个女生在，只顾着吃，两大盘烧烤很快就被吃了个干净，七班的弟兄打了个嗝觉得没有吃饱又起身拿串儿去了，摊在椅子上的赵炫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也跳了起来说我也去，走的时候还冲李瑞锋使了好几个眼色，但李瑞锋没看见，埋头大口啃着一串烤豆干，赵炫无语地踢了踢他的凳子，他才抬起头来。


    赵炫见他应该是懂了自己的意思，便准备离开，可是当他要走的时候却看见李瑞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赵炫停住脚步朝他的目光看过去，马路对面的煎饼摊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炫的脸也冷了下来，「秋子。」


    对面马路的寸头嘴角和额头上贴着创可贴，身边还站着三四个人，赵炫又朝周围看了看，他们身后捲帘门前的楼梯上还坐着七八个人，有的在抽菸，有的身边放着球拍和棍子。


    「疯子。」


    李瑞锋早在赵炫叫他之前就站了起来，七班的那个弟兄被赵炫叫了回来让他把林小茜送回去，赵炫打了个电话，让附近的弟兄都过来。


    马路对面的秋子似乎还没看见他们，李瑞锋和赵炫也就没有过去，秋子寻仇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想到这狗娘养的动作这么快，不过比起在东街遇见秋子，更让他们有点想不到的是站在秋子面前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


    那个人站在煎饼摊前和秋子面对面，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李瑞锋朝那边看过去，那个人长得很高，看上去和他差不多，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校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顺滑的髮丝被风轻轻扬起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煎饼摊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出那人侧脸的轮廓。


    「二中的学生怎么会在这里。」赵炫道。


    晚上这个点儿能来东街的只有他们这种混混，这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二中学生和这个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就像兔子钻进了老鼠窝里，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一个混混从楼梯上起来，拽着那个二中学生的手臂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进去的除了他们俩还有三个从楼梯上站起来的人，李瑞锋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里，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这时七班的弟兄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其他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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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炫侧头看李瑞锋，「疯子，怎么说？」


    李瑞锋把菸头扔在地上踩灭了，带着人过了马路，对面的秋子也终于看见了他们，满脸阴狠地从台阶上站起来，李瑞锋站在他的面前，兜里的手握住了那个没换上的水龙头，低头冷声道：「后面垃圾场。」


    第03章


    周梓瑛转身掠过拦在前方的人，身体在回正的那一瞬间起跳，单手把球扣进了篮筐。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周围发出热烈的欢唿声，周梓瑛单手悬吊在篮筐上，带着护腕的手臂在阳光下显得更加修长白皙，他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放开手双脚落在地上，撩起腹部上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短袖，一边低头擦汗一边和冲过来的队友击掌。


    这是上午第四节体育课，后半节课一班和三班组织了一场篮球短赛，短短二十几分钟，一班比分远超三班，不过要说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校篮球队总共十二个人，两个都在一班，实力分配上就不对等。


    周梓瑛在和队友击完掌后抓了抓黏在额头上的头髮，走到球场边缘朝人群中正拿起矿泉水的人伸了伸手，那人看见了他的动作但却没把水给他，而是用眼睛瞄了瞄旁边，周梓瑛朝那边看过去，一个披着头髮的女生上前来大方地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他。


    周梓瑛接过水朝女生笑了笑，温柔地说了声谢谢，女生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刚才还大方的模样顿时散了形，害羞地低下头说了声不客气。


    看着面前的人拧开盖子仰头把水喝下去半瓶，女生侧过头来对着旁边那个正在戴方形黑框眼镜的男生感激地挥了挥手，男生戴好眼镜以后朝她伸出了大拇指，两人短暂的交流之后，操场那边有人匆匆跑过来道：「周梓瑛，肖老师找你。」


    高一的教学楼在操场南面，绕过花坛和雕像便是一个外部环形中央镂空的六层建筑，课间只有十分钟，周梓瑛来不及换衣服就跑着去了六楼办公室，肖颖坐在宽阔的办公室里，刚一抬眼便看见一个露着长手长腿的高个子男生汗津津地走了进来。


    肖颖看见他这样赶忙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周梓瑛一边擦汗一边道：「肖老师您找我？」


    肖颖笑着道：「你知道今天下午全市中学生的英语演讲比赛在咱们学校的大礼堂举行吧，几个学校还有教委的领导都会来。」


    周梓瑛点点头，肖颖继续道：「两个主持人都是咱们学校的，一个是二班的郑明瑶，另一个是三班的安剑，但是安剑今天生病请了病假。」


    周梓瑛擦汗的手一顿，「他没事吧。」


    「发烧了，正在市医院挂点滴。」说完肖颖从办公桌的架子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放在周梓瑛面前，「所以下午的主持你来代他。」


    周梓瑛诧异道：「这合适吗肖老师，我听说安剑为了这场主持准备了很久。」


    「他来不了总有人替他。」肖颖推了推眼镜，对着面前有些为难的男生道，「你记忆力好，上午抽空熟悉一下主持稿，吃完饭后就去大礼堂彩排。」


    肖颖看着周梓瑛思考了片刻接着点头应了下来，便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原定的主持人就是你，你说你校篮球队那边有训练抽不开身才找的安剑，你不要有负担。」


    周梓瑛闻言站直了身体，「怎么会，为肖老师排忧解难是我一班的头等重任。」


    「少贫嘴。」肖颖把文件夹递给他，又道：「你妈妈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下午你可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周梓瑛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翻，纸页摩擦的声音在这一瞬的静默下如此清晰，过了一会儿，他从主持稿中抬起头，对着肖颖笑了出来，那笑容温柔得像窗外的暖阳，在阳光下十分的好看。


    「我一定会的。」


    中午下课之后周梓瑛去了趟校队淋浴间换衣服，等到食堂的时候里面早就挤满了人，不过好在冯诚辉比他先到，饭也提前打好了，周梓瑛进去之后直接朝食堂二楼最角落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双手拿着横倒的手机不停敲击的清瘦男生，而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头髮及肩的女生，他微微低头，额上的头髮微微遮住了眼睛，被掩藏在立起来的衣领后发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起来，接着他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从食堂二楼门口走到右边最角落的位置上得绕过中间窗口两排长长的队伍，体育课上的短袖已经换了下来，周梓瑛穿着蓝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遮住了一大半的白皙脖颈，下面还是穿着打球时的黑色运动短裤，又直又长的小腿露在外面，白得甚至能在膝盖上方的大腿上看见青色血管。


    周梓瑛这个人本来就是二中学校的一个焦点，他长得高，学习好，在二中这种连最末尾的班级里最差的那个都是拿过一个什么竞赛奖的学校，他进入高中以来各科就没下过前三，不过二中这学校其实也不缺学习好的人，竞争也激烈，各年级前五都是轮着转的，周梓瑛能成为焦点还有一个喜闻乐见的原因：长得帅。


    他的眉毛比起同龄人有些淡，睫毛有些微长，双眼明亮周正，看起来有点像女孩子，但脸庞和眉宇之间全是英俊的少年气，他不仅长得帅，性格也温柔，声音也十分好听，学校里就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他。


    他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对着排在走道上的同学说了声抱歉借过一下，打篮球时汗湿的头髮已经重新洗过干燥柔顺的贴在额头上，穿过队伍时前后的人甚至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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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诚辉在一个保存点停下接着退出了游戏，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中他知道周梓瑛已经过来了，于是他放下手机，在周梓瑛坐下之后拿上筷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开始干饭。


    周梓瑛在坐下之后抬头，对面坐着的不是冯诚辉，而是上午打完球后给他递水的女生，叫柯绮，二班的纪检委员，和他们班的班长郑明瑶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周梓瑛在高一上学期和她一起参加过中学生创新能力大赛，也算是认识。


    和柯绮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生，坐在周梓瑛旁边，应该是她朋友，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从上周刚结束的月考聊到周末的补习班再到学校对面的商业天街上新开的游戏厅，柯绮在吃完饭后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俩都报名了全国数学竞赛？」


    除了那家新开的游戏厅，始终埋头吃饭没加进话题的冯诚辉在这时抬头，「我报的物理竞赛。」


    周梓瑛微笑着道：「是我报的数学。」


    柯绮高兴地看着他说我也是，四人吃过饭以后，周梓瑛要去大礼堂彩排，冯诚辉和另一个女生便回了各自的教室，而柯绮陪着周梓瑛去了大礼堂。


    「这么长的主持稿你十分钟就背下来了？」两人走在小道上，柯绮翻着文件夹，面露惊嘆，「你这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周梓瑛笑了笑没有说话，柯绮继续道：「我初中的时候就听说咱们年级有一个人记忆力特好，简直能过目不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脚下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喊了女生的名字。


    「柯绮。」周梓瑛站在原地，盯着也停下来的她道，「我记得你也是从二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


    柯绮点点头，周梓瑛继续道：「那有些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柯绮闻言一愣，接着目光移向前方的人，她看见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生依旧朝她微笑着，只是眼神里似乎没了随和与热情，带上了一点冷意，微长的睫毛在倾斜的阳光下投射出浅浅的阴影。


    他抬起手臂，食指和拇指轻抚着下巴，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嘴角向上扬起带着一点不是温柔的弧度，「也有可能看到过。」


    柯绮看着他仔细思考的样子，突然拔高了声音道：「那件事我是知道，但是我依然对你……」


    她突然收住了话头，手掌捏起了拳头，表情认真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周梓瑛，你在我眼里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也是我学习的榜样，虽然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和那个学校的，还是那样的女生走在一起的……」


    「你没资格。」


    话被打断，柯绮放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看着眼前面色大变的女生，周梓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朝柯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停留在她的面前，淡淡的洗髮水的香气扑面而来，周梓瑛弯下腰，在她耳边温柔地轻声道：「我说，你没资格这么说她。」


    第04章


    柯绮家里是名门，她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市政府高官，她从小就被宠到大，从幼儿园到现在优秀了十六年，没人这么说过她，她性格活泼，健谈大方，人也长得也漂亮，进入二中以来身边优秀的男生也不少，关系也都挺好，但是只有周梓瑛让她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听见自己有好感的人这么说，饶是柯绮涵养再好心里也不好受，她看着周梓瑛从她耳畔抬起头来，清澈的杏眸里也带了几分冷意：「你说我比不上那个烂学校里的人？」


    「我没这么说，我又没去过十八中。」周梓瑛看着柯绮的冷眼轻柔地笑了出来，他抬起手把女孩头上被风吹乱的髮丝轻轻拨正，「你这么漂亮，咱们年级哪有人比得上你。」


    柯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既然想和周梓瑛搭上关系，有些事就是不能迴避的，趁早说开比较有利。她抬头盯着面前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人，开口道：「初中的时候我也在二班，你也在一班，我们班就在你们隔壁，那件事的经过我一清二楚。」


    周梓瑛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改变，柯绮继续道：「我觉得展主任做得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女的只会拖累你，周梓瑛，你本就值得更好的。」


    柯绮说完后，小道上传来一阵静默，周梓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他站在林荫外，睫毛和眼瞳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浅栗色，好看得像画出来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良久之后，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帘轻轻扫向下垂，深浅分明的瞳仁朝女生眯起，唇边的笑容向外扩散，声音柔软得像是拂面的春风，「你真的很烦人。」


    周梓瑛到达礼堂的时候里面便已经有人开始布置场地，演讲台已经放在了舞台的红毯上，有人站在上面调试话筒，他的目光从天花板上的红色横幅上往下，移到了座位最前方的评委席上，在中央往右数的第三个位置上，停留在了桌面上放着的「展辰玉」的名牌上。


    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负责现场的老师看见了他，赶紧上来把他带去了后台。


    现在距离比赛只剩一个小时，周梓瑛先去服装间换上了主持人穿的西装，负责化妆的老师提着大包小包的工具进来的时候看见站在镜子面前的男生摆了摆手说这小伙子不需要化妆把髮型弄了就成便转身回去了，周梓瑛弄完髮型后去了休息室，休息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负责现场的老师，另一个是穿着小礼服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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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画着淡妆，头髮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见周梓瑛进来了便站起身和他打招唿。


    这是二班的班长郑明瑶，和在小道上气走的柯绮是一个班的，周梓瑛礼貌地回应之后便和她一起跟着老师去了舞台彩排。


    虽说周梓瑛是来救场的，但他专业的程度令人嘆为观止，尤其是知道主持稿是他今天才拿到的时候，负责现场的老师只剩下夸赞，从彩排开始夸到结束，把周梓瑛搞得挺不好意思，等到下午两个多小时，大概三节课的时间，比赛圆满结束之后，郑明瑶在休息室里对周梓瑛道：「谢谢你愿意来。」


    周梓瑛把换下来的西装装进口袋里，侧头对她笑道：「没什么，我才是要谢谢你和老师对我这个临场主持的包容。」


    郑明瑶也一边整理着文稿一边开着玩笑，「我听说原定的主持人就是你，但你没有来，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


    说完，周梓瑛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看了看。郑明瑶此时已经卸了妆，她取下隐形眼镜换上一个普通的细边眼镜戴上。这个女孩长得比一般女生高一些，站起来能到他的下巴，她的眼睛有些狭长，眼尾向上勾起，眉毛也很淡，是古典的漂亮，和柯绮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相。


    在主持人定下之前肖颖第一时间就来找过他，他用校队训练拒绝了，肖颖是个善解人意的班主任，这件事便没有再提起过，而肖颖也不可能把这件事给别的同学说，尤其是因为今天生病而让周梓瑛顶上的安剑。


    本身不是多大的事，但身为其中一个主持的郑明瑶居然知道，周梓瑛看向她，面色微微惊讶道：「有这个事吗？肖老师没跟我提过啊。」


    郑明瑶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收拾完以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大礼堂，现在是下课时间，周围能看见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周梓瑛和郑明瑶一边聊天一边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周梓瑛顿时停住了脚步。


    郑明瑶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笑着朝他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便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周梓瑛回头朝后面走过去，在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面前停下。


    「妈。」


    女人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许多的男孩，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评委席的领导和老师下来以后都在跟我夸你。」


    周梓瑛微微低着头，眼睛向下垂着，盯着地面。


    「那个姑娘也不错，说话很流利，在台上很大方，反应能力也很好。」女人微微看了一眼郑明瑶离去的方向，「多和这样的人来往，对你也有提升。」


    女人还对周梓瑛说了一些刚才主持中的一些小问题，而周梓瑛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目光也盯着下方，最后只在女人说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要转身离开，展辰玉在这时又叫住了他：「今晚我有一个会要开，回家之后你把饭送过去，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你外婆今天有些不舒服。」


    周梓瑛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句话便离开了大礼堂，下午放学的时候他和冯诚辉路过了那家新开的电玩厅，两人进去玩儿了一会儿冯诚辉便滚去网吧上网了，而周梓瑛回家连鞋都没换便提上客厅饭桌上的饭盒打车去了老城区。


    外婆住在老城区的南市街，周梓瑛在他外婆家吃完饭写完作业以后又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他才从市街离开，一路上经过了老城区的东市街。


    比起新北区灯红酒绿的繁华，老城区烟火气重了太多，尤其是东街的夜市，从许多年前新北区开始迅速发展以后，许多人便陆陆续续地搬出了老城区，老城区里的人口也在这几年急速下降，但唯独这条街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硬要说就是街尾和街头又多了两家大排档，晚上来这吃饭喝酒的照样是那么多，有学生也有社会人员，也有许多从其他区赶来吃宵夜的人。


    除了开馆子的和吃馆子的，东街还有一个从未改变的特点，那就是乱。街上经常熘达的小混混早已见怪不怪，聚众闹事的，打群架的，骂街的，总有巡逻的警察叔叔照顾不到的时候，没一个家长喜欢这里，都管着自己正在上学的孩子绝对不能在晚上踏进这条街，可是有的人却十分喜欢这里。


    灯火明晦之间，周梓瑛缓慢地走在满是油烟味的街上，他还穿着学校里蓝白的校服，下巴埋进拉高的衣领里，头髮因为低下的脑袋而搭拢下来，微微遮住了双眼，他耳朵里塞着无线的耳机，放着一会儿舒缓一会儿激昂的音乐。


    前方出现了一个煎饼摊，煎饼摊后面的台阶上坐着七八个人，其中有几个还穿着校服，那校服有的是红黑条纹，有的是深蓝条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学校的，周梓瑛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夜色混着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秋子坐在台阶上吃完最后一口煎饼，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白天下午李瑞锋和赵炫这两个傻逼仗着人多以多欺少，说好只带一个人，他丫的带了三个，李瑞锋他自己本来就是一条疯狗，再多来三个人他鼻樑都要被打歪，他回去后悔了半天，鼻子上冒着的血告诉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晚他就把人叫齐了来这家他们两人常吃的烧烤摊等他。


    秋子吸完烟后把菸头扔在地上准备拿脚底去踩，可当正当他准备抬脚的时候，有人却先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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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子勐地站了起来，「草你妈，哪个不长眼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前方传来带着愧疚的声音，秋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正从耳朵上匆匆取下耳机，那人穿着蓝白的校服，不是老城区学校的学生，秋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接着拿起手边的棍子，晃下了台阶，而在他起身之后，坐在后面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冷漠地朝面前的人走了过去。


    「兄弟，为什么踩我。」


    那个高个子看着他认真道：「垃圾应该扔在垃圾桶里。」


    秋子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你妈的说什么？」


    那个人毫不闪躲也不反抗，低头对着抓着他领子的人笑了一下，「耳聋了吗。」


    秋子闻言也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指点着那个人的脑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秋子是谁。」


    说完，他挥了挥手，后面便有人上来拉住那人的手臂，一路拽进了旁边的巷子里，那人被拽进来以后，四个人立马围了上去，其中一个人手拿着棍子在手里颠了颠，接着朝前重重地挥下，可是那棍子挥到一半，他的脸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有人一拳砸在了他的左脸上。


    巷子里静默了一瞬，只听见脚步不断后退的声音，那个被打中的人回过神来摸了摸嘴角的血，骂了一句找死接着便和其他三个人一起沖了上去，而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刚才出拳时抬起的手还举在空中。


    头顶上挂满蜘蛛网的路灯呲呲闪了两下，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在几双拳头和棍子砸下来的时候瞬间抬头，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他嘴角上翘，目光飞扬，好看的脸上是白日里从未见过的兴奋。


    第05章


    东街后面的旧垃圾场早在几年前就被改建成了公园，这个地方在当年算是个地标，一直在老城区住的人叫惯了，改建以后也还叫这个名，但这个旧垃圾场太大，除了改建的小公园，坡道下面还有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十几个人在上面打得昏天黑地。


    晚上九点多，本来天就黑，视野全靠远处马路上昏黄的灯光，这场群架打得混乱无比，一个没看清就招唿到自己人脸上了，不过李瑞锋倒是目标明确，上来就把秋子揪到旁边往死里打，李瑞锋长得比他高，力气也很大，秋子根本单挑不过，只有在挨揍之余一个劲的朝那边喊人，而那边的情况和这边完全不一样。


    秋子叫的人里有十八中的也有别的学校的，而且看面相和气质多半都是高二高三的，李瑞锋的这几个弟兄全是高一的，论体力和打架经验他们这边吃大亏，很快旁边的人堆里就有秋子的人朝他这边沖了过来，前面也响起了赵炫着急的声音：「疯子，你他丫的快过来！」


    那边冲来了五个人，赵炫他们在后面追，李瑞锋放开秋子转向人来的方向，眼神冷得可怕，他看着沖在最前面的那个反握着球拍的刺头，勐然发力一脚踹在了刺头的胸口上，接着往前一跃，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锃光瓦亮的水龙头对着那人的脑袋从上往下地砸了过去，但就在水龙头要砸到头顶上时，李瑞锋被人从旁边狠狠踹了一脚。


    「疯子！」赵炫趁着李瑞锋踉跄的时候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东西，嘴上大骂道，「你他妈是真疯啊，这玩意儿还兴往人脑袋上招唿的？」


    没等赵炫骂完，他背上就挨了一闷棍，他不仅要和别人打架，还要看着疯子不让他发疯，一心二用在群架里只能挨揍，而李瑞锋再被赵炫踹了一脚之后很快被三个人围攻，即便他再能打也免不了挨几下拳头，其他弟兄也是一样，但李瑞锋不想输，能避免的方法就是在他们几个被打得起不来身之前逃跑。


    赵炫在看见李瑞锋的眼神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滚到地上，在漆黑的阴影里大喊了一声有人来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李瑞锋和赵炫撒腿就跑，其他的弟兄听出赵炫的声音也全都跑了。


    见人跑了秋子肯定是要追，李瑞锋他们逃跑的经验丰富，全都散着往人多的街道和小巷里跑，李瑞锋为了吸引秋子的注意力径直跑回了东街，东街这个点儿还能再外面的全是来吃夜宵的大人，秋子也不敢在这动手，很快后面就没人追了。


    李瑞锋又重新回到了烧烤摊，他走到马路对面，原先那个煎饼摊已经收摊了，他在后面的台阶上坐下，扯开拉链把校服脱了下来一把扔在旁边，接着两只手搭在叉开的腿上，埋着头大口喘气。


    坐在台阶上的人穿着一个黑色的背心，裸露在外面的肩背和手臂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脸上的汗水滴到地上，眼睛因为全力的奔跑渗出些微生理泪水润湿了眼眶，刚才的打斗在他脑海里一幕幕的回放。


    上个星期他收到林羽恆的消息，说秋子带了几个女的来堵陈冉，陈冉的脸被扇了，头髮扯掉了好几根，就是因为陈冉的事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在学校里传开的，那些嫌噁心的，看不惯的，把陈冉当变态异类看的都来嘲笑她，羞辱她。


    李瑞锋对这些事不理解，不明白，他学习不好，对什么事也都是一根筋，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是干，但他清楚，陈冉是他从小学喜欢到现在的人，即便陈冉跟他闹掰了，他也不能看着她受欺负，他怎么忍得了。


    夜风吹得身上发冷，李瑞锋休息够了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群里问了一句怎么样了，过了一秒钟，他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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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风：回家了已经盛风：被我爸揍了一顿（大哭赵炫：是叔叔打得疼还是秋子哥哥打得疼丁宜航：我跑到中央街的时候遇到一条大黄狗追着我咬，屁股差点被咬掉赵炫：笑吐了盛风：@赵炫当然是我爸盛风：拖鞋底抽人贼疼孙帆：在写作业赵炫：？盛风：？丁宜航：？


    孙帆：@赵炫你在干什么赵炫：[图片]赵炫：老子在医院挂号（流泪那张图片是额头缠着纱布的赵炫的大脸，李瑞锋点开看了看接着关了手机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把还在不停闪着消息的手机放进裤兜里，弯腰捞起地上的衣服就走下了台阶。


    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排档和烧烤的店铺准备关门，李瑞锋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迈开步子准备回家，可是当他刚走上两步，面前就有人倒了下来。


    李瑞锋愣在原地，低下头去看倒在地上的人，那人的上半身摊在他脚前的街道上，下半身隐没在左边的小巷里，他的双眼乌青一片，鼻子上流着血，满脸痛苦的呜咽着，李瑞锋皱起眉头，侧头朝小巷里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外套的人正好一拳打在脏污的墙壁上，而靠在那人手臂前方的小混混满脸惊恐地从墙壁上滑了下去。


    巷子里除了外面那一个和刚才坐下的那一个还有两个倒在地上，这四个都是秋子的人，在和他们打群架之前就先和其他人约去了，李瑞锋想起在烧烤摊时那个马路对面穿着二中校服的人，此时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巷子里在他出现之后陷入沉默，面前站着的人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用拳头抵着墙壁，他侧着头，斜后方的头顶上照着昏暗的灯光，李瑞锋只能看见他一半的后背和露在外面的被光照得泛白的小腿。


    片刻之后，巷子里响起很轻的一个声音：「滚。」


    四个人闻言赶紧爬起来离开了巷子，路过门口时，李瑞锋看见了他们不甘和愤怒的脸，四人走后，巷子里又陷入了静默，李瑞锋双手踹在裤兜里，肩膀上搭着校服，眼睛盯着前面一动不动的人，过了一会儿，前面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李瑞锋开口道：「不接吗？」


    话落，墙上的手缓缓移下，那人微微弯下腰提起脚边的书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接通后举起放在耳朵上。


    「妈你开完会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人的嘴巴里发出来，是与刚才的惨状完全不匹配的温柔，「嗯，我在家呢，吃过了，你回来吧。」


    电话挂断之后，那人放下手机，侧过身来看李瑞锋，他脸上带着笑，朝站在巷子口的人走了过去，停在他的面前问道：「你和他们一起的？」


    李瑞锋没有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只是盯着眼前这个和他一样高的人看。


    原先被隐没在阴影中的脸此刻一览无余，他盯着这张脸仔细思考了片刻，接着从肩膀的校服上掏出一只烟，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他迈开步子略过那人走进了小巷里，背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我问你。」他看着眼前缭绕的烟雾，开口问道，「你和男的谈过恋爱吗。」


    第06章


    站在巷子里的人一愣，紧绷着的拳头慢慢放松，他垂着眼思考了片刻，接着后退到小巷的另一面，也背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和正在抽菸的人面对面，脸上带着疑惑还有强烈的好奇，「什么意思？」


    见人蹲在了自己身前，李瑞锋的目光不自觉的朝眼前的人移了过去，路灯的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李瑞锋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樑和精緻的眉眼，他的双肘搭在膝盖上，右手手背因为刚才砸在墙壁上的那一拳划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


    李瑞锋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的，好看得惊为天人，他甚至在这几秒里都忘记了刚才那几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直到夹在手指上的烟落下一串菸灰，他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抽了一口，「字面上的意思。」


    周梓瑛微微眯了眯眼，「我没和男的谈过，我不是同性恋。」说完后他又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和刚才那四个人不是一伙的？」


    李瑞锋抬眼对他道：「看着像吗。」


    周梓瑛笑了，「不太像。」


    李瑞锋没说话，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把手里抽完的菸蒂扔在脚边站了起来，拿脚在上面踩了踩，接着他朝巷子出口的方向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就一边穿校服外套一边朝门口走过去，就在他要离开巷子的时候，身后又响起询问的声音：「你是同性恋？」


    李瑞锋停住脚步向后转身去看他，「我不是。」他看着周梓瑛，神情淡漠，「但我想知道喜欢上同性是什么感觉。」


    周梓瑛闻言向后仰去连同后脑勺整个身体都贴在墙壁上，他侧着脸抬起头，昏暗的光映照出他清晰的下颚线，「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没有人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问出你和男的谈过吗这种噁心的话。」


    「你是二中的学生，脑子好，而且，」李瑞锋盯着周梓瑛的脸，「你看起来像别的男的女的都会喜欢的那种。」


    「你凭长相判断别人？」周梓瑛站了起来，嘴上挂着笑，「不愧是十八中的人，真是非同一般的肤浅。」


    李瑞锋闻言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彻底回过了身，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朝周梓瑛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他在离周梓瑛一拳距离的时候站定，漆黑的瞳仁里冰冷一片，「你有种，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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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身高一米八不相上下的人脸对着脸，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勾起嘴角，看着眼前这张阴沉的脸，比他短上一小截的头髮在头上乱翘着，周梓瑛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嘲弄，「我收回刚才的话，」他轻笑一声，「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李瑞锋抬起下巴道：「你他妈找死。」


    说完，李瑞锋抬起手对着周梓瑛的脸就是一拳，周梓瑛没有躲伸出手捏住了挥来的拳头李瑞锋这一拳用了八成的力，周梓瑛握着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隆起，青筋爆出，这个力道和狠劲是刚才那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的。


    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那些平息下来的暴虐因子又重新钻回了他的身体，白天展辰玉和肖颖对他说的那些话又在脑海里响起，他在李瑞锋面前低笑了一声，脸上是压制不住的亢奋，李瑞锋见他这个模样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狂躁，赵炫不在这里，已经没人可以拦住他，于是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甩了甩被捏红的拳头，接着抬手起跳又沖了过去。


    月光就快要攀升到头顶，狭窄的巷子里，两个穿着不同校服的人扭打在一起，年轻人不知分寸，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每一下都是朝着腹部和脑袋去的，周梓瑛从小练的搏击，打的是专业的那一套，而李瑞锋拳脚并用是靠着经验的野路子，两人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之前他们都已经各自打过一架，很快就两败俱伤，一左一右地瘫坐在地上。


    周梓瑛喘着气仰着头，他按掉了从打架中途开始就响个不停的手机，从巷子的缝隙里望着天上的月亮，他汗湿的髮丝黏在额头上，汗水从侧脸上滑落，一颗躁动的心狂跳不止，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悬崖上坠落。


    「你可以跟我谈恋爱。」


    坐在地上埋着头的李瑞锋听到这句话勐然抬头道：「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你不是想知道喜欢男的是什么感觉吗。」周梓瑛低头看着李瑞锋，「与其问别人，倒不如亲身体验来得快，我可以给你这个感觉，但你也要帮我的忙。」


    李瑞锋问道：「什么忙。」


    「找一个人。」


    「什么人。」


    周梓瑛道：「这是交易，你答不答应。」


    说完，巷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见两个此起彼伏的喘息声，片刻之后，巷子里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李瑞锋叼着烟，漠然地回应道：「行，我答应你。」


    周梓瑛闻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坐起身，伸出手一把扯住对面人胸口的衣领，接着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倾身下去亲上了李瑞锋的嘴唇。


    周围的烟味和周梓瑛身上的香味融在一起，两个紧闭的嘴唇贴在一起，差不多的温度从唇瓣上传来，李瑞锋睁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对方便移开了嘴唇，又重新坐了回去。


    周梓瑛坐回去以后眯着眼睛问他：「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李瑞锋抬起手摸了摸嘴唇，「还有点噁心。」


    周梓瑛道：「我也是。」


    他说完后就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提起被甩在地上的书包便回头朝巷子口走过去，等走到一半，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倒了回来，朝李瑞锋伸出手说了一句：「手机。」


    李瑞锋把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递给了周梓瑛，周梓瑛点开微信加了好友又把手机扔给了他，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巷，李瑞锋拿着手机盯着聊天列表里新出现的一个詹姆斯的头像看了一会儿，接着也站了起来离开了巷子。


    第07章


    李瑞锋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他们家就住五金店楼上，一个客厅两个卧室，李瑞锋上去的时候李伍达正蹲在电视柜前面，李瑞锋走过去问他在干什么，李伍达就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电话本。


    这个电话本很陈旧，封面带着脏污，内页都是黄色的，李伍达坐在沙发上，从上衣胸口的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眯着眼费力地在本子上找什么。


    李瑞锋见他没有答话便又问了一遍，李伍达眼睛盯着本子，嘴上漠然道：「我管不了你，你也别来问我的事。」


    李瑞锋道：「我不问你的事你早就被人打死了。」


    李伍达骤然抬头道：「你老子就算被人打死了这也不是你一个在读书的小孩该问的事，」他盯着李瑞锋眼角的淤青和露在外面的伤痕累累的手臂，满眼的阴晦，「你看看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旷课打架，书也不读，这次月考又是全年级倒数第一。」他语气加重，「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样……」


    「你怎么有脸提我妈。」他抬起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提她的人就是你。」


    李伍达抬手把手里的电话本啪地一下砸在了茶几上，「李瑞锋，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还认我这个爸吗。」他吼完以后双手抱住脑袋不停地扣着头髮，语气里全是懊悔，「你以前不这样的，你小学初中的时候明明还是个乖孩子，成绩也很好，也很优秀……」


    李瑞锋冷眼看着李伍达头上被抓起来的几根白髮，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进了卧室砸上了门，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脱掉被汗水浸染得黏腻腻的外套和背心，裸着上半身坐在了床上。


    面前陈旧的书桌上放着一叠卷子，多半是他爸翻了他的书包看了他这次的月考的成绩，也没有什么偷偷摸摸，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着，李瑞锋向前伸出手把卷子重新塞回了书包里，接着他打开左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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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照片也很老旧，但却比李伍达手上的电话本好了不少，照片上有三个孩子，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都笑着，前面蹲着一个女孩，后面站着两个男孩，李瑞锋就是其中一个，他看着五岁时的他前面蹲着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嘴上轻声道：「陈冉……」


    说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放回照片拿起了放在床边的手机点开消息，在对话框里迅速地输入五个字：我跟男的接吻了。


    他的拇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半响，接着点了下去，但很快对话框里就出现了一行小字：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李瑞锋抬手就把手机砸在了床上，他抱着头坐在床上平息了一下心情，重新拿起手机，点开詹姆斯的头像，盯着屏幕上方「周梓瑛」三个字看了一会儿，然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李瑞锋：名字。


    对方没有回消息，李瑞锋扔了手机脱掉裤子就洗澡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见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李瑞锋点开，发现对方只回了一个「？」，李瑞锋一边擦头一边单手打字。


    李瑞锋：你要找的人。


    这次没过多久，对方就回了消息。


    周梓瑛：你们学校的周梓瑛：叫蒋曦李瑞锋靠在枕头上，在脑子搜索了一下这人，除了他那几个弟兄还有秋子那一伙人，高一年级里他认识的人少之又少，蒋曦这个名字他完全没印象，李瑞锋想了一会儿，低头继续打字。


    李瑞锋：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这句话问完之后，对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故意不回，李瑞锋也不在乎，他关掉消息，躺在床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回想白天的事。


    李瑞锋从小在老城区长大，住在老城区里，又在二中读书的学生就那么几个，李瑞锋基本上都知道名字，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叫周梓瑛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而二中的学生是绝对不会在深夜出现在东街那种地方。


    想着想着李瑞锋就睡着了，第二天李瑞锋去赵炫家楼下等他，两分钟后从楼梯上下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昨晚夜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李瑞锋确实没想到赵炫被打成了这样，他看着赵炫一脸苦大仇深地啃着馒头下来，一个没憋住，从鼻腔里发出噗地一声，赵炫听见了，一个箭步冲过来踢他，边踢边骂：「你特么还笑，还笑，我这都是为了谁！」


    李瑞锋受了赵炫两脚接着撒开丫子跑了，赵炫就在后面追，两人一前一后跑着去了学校，课间的时候两人跑去了操场边的小卖部，买完吃的之后坐在前面的花坛边上，李瑞锋喝着半盒早上没喝完的牛奶，问道：「你认识蒋曦吗。」


    「有点儿耳熟。」赵炫嚼着辣条道，「可能见过，名字对不上脸。」


    赵炫人缘比较好，认识的人也比李瑞锋多得多，他还想开口问什么的时候，便看见赵炫不怀好意的笑，「真稀奇啊疯子，你居然主动跟我打听人，还是个女同学。」


    李瑞锋低下头，吸完的空牛奶盒被他捏在手里，「我随便问问。」


    赵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道，「上次跟咱吃烧烤的那个林小茜你觉得怎么样，」他补充道，「就七班那个文艺委员，跟钉子一个班的。」


    李瑞锋伸出手去拿赵炫攥在手上的辣条，一边吃一边道：「挺好的，长得挺漂亮。」


    「她想追你你看不出来？」赵炫道。


    「我不喜欢她。」


    这五个字没有任何犹豫地从李瑞锋的嘴巴里说出来，赵炫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李瑞锋这傢伙长得又高又帅，再加上有点冷的性子，一举一动都酷到不行，想追他的人每个班里少说都有那么一两个，赵炫不仅沾了他的光，认识了好多漂亮的女同学，还受到了很多女同学的巴结，但李瑞锋就是个死木头，看着帅其实就是一根筋。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赵炫无语地撇了撇嘴，和李瑞锋一起从花坛上跳了起来，两人刚跑了几步，赵炫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拉住跑在前面的李瑞锋，「那个蒋曦。」


    李瑞锋回头看他，赵炫继续道：「你可以去问问林小茜。」


    第08章


    李瑞锋背着书包靠在学校门口左边的围墙上，现在已经放学十分钟，从校门口涌出的学生还是很多，女同学三两结队的走出校门，男同学一窝蜂地从学校里冲出来，要不就是男同学后面追着一个手上拿着什么武器的女同学，边跑还边回头嘲讽。


    李瑞锋站在人流后方，周围也有几个等人的，他举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接着蹲了下来，赵炫盛风他们路过看见跟只大狼狗一样蹲在围墙下方的李瑞锋，都贱兮兮地凑上来问他疯子等谁呀，蹲在地上的李瑞锋头不答话也不抬头，伸出右手对着一群人竖了个中指。


    过了一会儿，有个女生终于出现在了校门口，她出来后左右看了看，见到李瑞锋后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师拖堂了。」


    在李瑞锋面前抱成一团的赵炫和盛风看见跑过来的那个短髮的女孩子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大喊了一句疯子加油便勾肩搭背地走了，李瑞锋瞥了一眼那俩跟两人三足一样的背影，接着站了起来，对面前的人道：「没关系，我不着急。」


    两人离开校门口后去了一家奶茶店，这家奶茶店就开在学校门口的斜对面，围在收银台的全是十八中的学生，而且大部分都是女生，李瑞锋高出周围的人一个头，排在点单队伍里特别显眼，林小茜和他并排站着，前前后后不停地传来的快门声，她悄悄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人，冷漠的下颚线上是一张又英俊又有点凶的脸，她匆匆低下头双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被击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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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买完奶茶后去了东街后面的小公园，林小茜坐在鞦韆上吸着奶茶，「听赵炫说……你好像有事情要问我。」


    坐在另一个鞦韆上的李瑞锋点点头，林小茜又道：「是一个叫蒋曦的女孩子是吧，赵炫给我说了。」


    李瑞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侧头看着她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说。」


    林小茜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急忙道：「你别听赵炫胡说八道，我没有太多想要追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认识你。」她说完又别过脸，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追你的人那么多你又那么难追我不才不想赶趟，然后又抬起头朝李瑞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说了，谁不想认识帅哥啊。」


    李瑞锋双肘撑在膝盖上，弯腰双手捧着奶茶，他听到林小茜的话后微微垂下眼，「我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人。」说完后，他吸了一口奶茶，又朝旁边问道，「你认识蒋曦吗。」


    林小茜摇摇头道：「她是一班的，我不认识。」她放下奶茶，「赵炫今天给我发消息之后我和闺蜜专门去打听了一下，蒋曦不是十八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她初中读的似乎是……二中。」


    李瑞锋闻言微微瞪大了双眼，接着他恢復了过来，嘴上没说话，只是奶茶杯子被他捏在手里不停旋转着，林小茜盯着从吸管里滑落的黑色珍珠，「很惊讶吧，二中的学生居然会来这里上学。」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蒋曦，是十八中唯一一个从二中来的人。」


    和林小茜从公园分别后李瑞锋接到了赵炫打来的电话，他接完后啪地一下关了手机就往公交站走过去，五分钟之后李瑞锋在西街的一个站下了车，下车后他跑了两分钟，跑到一个叫嘉玩网吧的地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赵炫，盛风还有丁宜航坐在门口的位置上疯狂敲键盘，赵炫趁着死亡秒数的空档瞄了一眼门口，正好看见推门而入的李瑞锋，他取下耳机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了指最里面的包间，「羽恆哥在那儿等你。」


    李瑞锋走到赵炫指的地方，看着面前木制的门板，犹豫了片刻，接着推开了门。


    门里面是一个双人包间，但只有一个位置上坐了人，那人有一头到肩的长髮，扎着一个半马尾，身上穿着十八中红黑条纹的校服，衣袖被挽到了手肘，小臂上露出一个黑色纹身，李瑞锋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空位置上，直到屏幕上出现胜利两个字，李瑞锋才开口问道：「陈冉还是不肯见我吗。」


    林羽恆取下耳机，抽出桌子上摆着的烟点燃，仰头靠在椅子上，嘴上慢悠悠地道，「我叫你来不是说她的事。」他吐出一口烟雾，细长的双眸盯着天花板的吊灯，「昨天你们和秋子打了？就在东街那边。」


    李瑞锋嗯了一声，林羽恆继续道：「秋子初中念的十一中，那边的人他都认识，有大主儿罩着。」他看向李瑞锋，「他知道你是我罩着的，所以今天直接来找了我。」


    李瑞锋皱起眉头，「找你干什么。」


    林羽恆捏着烟笑了笑，「你说你们要是没打过，来找我，我帮你们出这个头没问题，毕竟你是我的人，但是你们打到一半人跑了算怎么回事。」林羽恆侧头看着他，「人家都笑到我头上了。」


    李瑞锋沉默了一阵，接着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林羽恆坐了起来，夹着烟的手撑起脑袋，头髮垂落在他有纹身的手臂上，「再约一次。」他眯着眼道，「无论输了赢了，我都帮你。」


    李瑞锋和赵炫一起走出网吧时外面的马路被夕阳照得金黄一片，赵炫伸了一个懒腰，问李瑞锋你们俩都说了些什么，李瑞锋把他和林羽恆的对话都讲给了赵炫听，赵炫震惊道：「羽恆哥不是已经高三了吗？」他说完长大了嘴巴，「是不是马上就要高考了？」


    在一旁的盛风听后给了他脑袋一下说他关注点错了，赵炫才嗯嗯啊啊老半天问李瑞锋怎么办，再和秋子约一次不是纯去挨揍的嘛，盛风也低头在想除了咱自己的那几个兄弟，高一高二还有哪些认识的能打的，丁宜航则是举着手机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看球赛。


    和赵炫一起走在中间的李瑞锋听到盛风的话突然想起了昨晚东街巷子里的那一幕，他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消息，滑到下方点开了詹姆斯的头像。


    前面就是公交站，三个人见好好走着的人突然停下，便都疑惑地跟着停了下来，回头去看手指正在手机屏幕上不停敲击的人，他们都看见平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人，此刻却是少有的专注和认真。


    李瑞锋点开头像后，消息还停留在昨晚他发的那条「你找这个人做什么」，他点开对话框，在里面输入了三个字，很快发送了出去。


    李瑞锋：有空打架吗。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看到这条消息，或者看到之后会不会回復，消息发完之后，李瑞锋准备关掉手机慢慢等，可还没把手机重新揣回去，它就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李瑞锋赶紧拿起来重新点开，发现对面回来了一条消息。


    周梓瑛：好啊


    第09章


    东街旧垃圾场那次群架，虽说秋子被李瑞锋打得鼻青脸肿，但秋子那伙人就只有他一个人被打成了那样，其他人顶多背上有个淤青，打的途中两边人都清楚，这架打到最后铁定是秋子赢，李瑞锋他们打一半跑了，又怂又好笑，再约一次只让人觉得对方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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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约在周六傍晚，塑料厂后面的烂尾楼里，就是最初秋子被李瑞锋群殴的地方，李瑞锋头天晚上给赵炫盛风他们说有人要来帮忙，让他们下午三点先到小公园碰个头，李瑞锋吃了午饭帮李伍达看了一下店，一点钟就到了小公园，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和到膝盖的短裤坐在长椅上，掏出手机翻了翻昨晚和周梓瑛仅有的两句对话，一个是他发的定位，另一个是周梓瑛回的恩。


    过了十分钟，李瑞锋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特别显眼的人站在对面马路的人群中，他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耳朵里塞着耳机，头上带着鸭舌帽，额上顺滑的头髮被压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的运动服外套是冲锋衣材质，拉链拉到了最上面，遮住了下巴只露出了一张淡淡的薄唇。


    他的嘴角明明带着上扬的弧度，但浑身却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很难不被注意到。


    周梓瑛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在绿灯亮起的时候跟着人流过了马路，到了小公园，他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李瑞锋，接着取下耳机坐在了他的旁边。


    午饭过后的公园里没多少人，周梓瑛背靠着长椅，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来，眼睛盯着手机，嘴上懒懒地道：「不是六点钟吗，你这么早把我约出来干嘛。」


    李瑞锋道：「你找蒋曦做什么。」


    周梓瑛滑动屏幕的手一顿，接着抬头看向李瑞锋，「你见到她了？」


    「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要找的话随时都能找。」李瑞锋侧头看他，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找她要做什么。」


    「想办法把她约出来。」周梓瑛坐了起来，脸上懒散的表情微微收敛，「我有话对她说。」


    李瑞锋皱眉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联繫。」


    「我不能到十八中去。」


    「为什么。」


    「有我妈的眼线。」


    说完后，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瑞锋不太了解这句话背后意思但他还是知道因为这个眼线，周梓瑛没办法自己去十八中，具体什么原因李瑞锋也不太感兴趣，片刻之后，他看着周梓瑛道：「你和蒋曦是……」


    「对了。」


    周梓瑛打断他的话，重新拿起手机，满脸兴奋地滑动网页，「这几天我上网查了查怎样才能让男的有心动的感觉。」他滑到一个页面，笑着举起手机给李瑞锋看，「你这么帮我，我也得回报你啊，这是我们的交易嘛。」


    李瑞锋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不以为然地道：「你想怎么做。」


    周梓瑛放下手机，对李瑞锋道：「把手摊开。」


    李瑞锋闻言就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手掌朝上地放在他和周梓瑛中间，就在他放好手的那一瞬间，另一只手从上面覆了上来，五指下垂轻点着李瑞锋的手掌心，接着五指慢慢张开，指尖从掌心慢慢滑到李瑞锋的指缝上，微微用力从四个缝隙中插了进去。


    之前两个人的手都放在兜里，手掌都是暖的，周梓瑛的动作故意放得很轻，手掌的皮肤慢慢地摩擦着，握上来的时候感觉有些痒，等两只手完全上下扣住的时候，周梓瑛得意地问李瑞锋什么感觉，李瑞锋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冷淡地评价道：「有点儿怪。」


    周梓瑛见他这样子就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李瑞锋摇头：「没有。」


    周梓瑛大惊失色，「那之前在巷子里亲你那下岂不是你的初吻？」


    这时李瑞锋想起了赵炫盛风下课的时候没事儿就在座位上和别的男的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觉得周梓瑛和他做的事再正常不过，他看着周梓瑛，脸上有些疑惑，「和男的亲嘴怎么能叫接吻。」


    周梓瑛一愣，看了看他们俩十指相扣的手，除非他和李瑞锋真是同性恋，否则这些事做起来还真没啥感觉，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像也是。」他放开了李瑞锋的手，举起手机认真地看着，阳光从侧面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那看来还得想一些别的办法。」


    下午三点，赵炫他们都陆陆续续地到了，见到周梓瑛全都惊得合不拢嘴，而周梓瑛见到赵炫他们，很快就露出了灿烂地笑容，一个一个挨着打招唿，李瑞锋看他脸上礼貌又亲切的笑容觉得这逼跟那晚打架的绝不是同一个人，而周梓瑛即便是带着鸭舌帽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也阻挡不了扑面而来的精英大帅逼气质。


    和周梓瑛第一个打招唿的赵炫书背得不咋地，认人倒是认得挺快，他炫在震惊之后一秒就认出了这个人，那晚在东街被秋子找茬的那个二中学生，左看右看也没从这人身上看出有什么伤，走路也不拐，赵炫当即断定，能从四个高二高三手上全身而退的人一定不简单，况且这人又是二中的精英，他得赶着上去套近乎。


    赵炫从兜里拿出一支烟递给他，「兄弟怎么称唿啊？」


    「我不抽菸。」面前的人笑着道，「周梓瑛。」


    赵炫笑嘻嘻地收回手把烟给自己点上，「你是疯子叫来的朋友，要不就叫瑛子吧，你叫我炫儿就成。」他说完后又去介绍盛风他们，认熟之后，赵炫又问：「你几年级的啊？」


    周梓瑛说了自己的生日和年级，赵炫惊讶道：「疯子是咱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你比他还小仨月呢。」


    几个人说话时，李瑞锋就坐在旁边听着，赵炫不愧是十八中的交际花，几句话就把周梓瑛的基本情况全摸清了，李瑞锋和他加微信加了快一个星期了，他就只知道人是二中的，最多从他的头像看出来这人可能喜欢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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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聊了一会儿接着就往烂尾楼那边去了，两边的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到的，秋子叫的人除了上次那一堆人，这次还加了几个，秋子站在最前面看着李瑞锋发笑：「疯子，这次你要是输了就别跟着林羽恆混了，来我这边当我的狗吧。」


    李瑞锋盯着秋子，眼神冰冷，「你要是输了就告诉我谁让你去动的陈冉。」


    秋子嗤笑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废话，两边抽完烟后提上棍子直接开干，秋子那边率先冲过来三个人，赵炫他们也准备上的时候，有人摘了帽子直接掠过他们身边先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前面砸下来的棍子，接着一拳把人抡到了地上，然后他迅速回身抬起手反手箍住另一个人的脖子，一个手肘砸在了那人的腹部，就在那人倒地的瞬间，他举起从第一个人那抢来的棍子回身横噼在了第三个人的脖子上。


    三人从冲过来再到倒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边的人都惊得忘了动作，只有李瑞锋表情淡漠，烂尾楼里沉默了一瞬，赵炫回归神来朝前面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大声喊道：「瑛哥！你以后就是我瑛哥！」


    周梓瑛扔了棍子甩了甩手，朝秋子他们笑着道：「就这啊。」


    这场架在周梓瑛一人干了三个之后才真正的打了起来，秋子不知道李瑞锋从哪儿找的人，不是十八中的也不是十一中的，也忒能打了点儿，那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全程瞪着眼睛，嘴角一直挂着笑，比疯子还疯子，加上疯子本人，那边就有两个疯子，打得秋子满地的滚，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秋子躺坐在烂尾楼的墙上，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本来是到这个地方一雪前耻的，怎么就重蹈覆辙了，他摸了摸嘴上上的血，看着朝他走过来的两个人，不甘心地别开了眼。


    李瑞锋嘴里叼着烟，单手把棍子搭在肩膀上蹲在他面前，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秋子沙哑着道：「确实有人雇我去找陈冉的麻烦。」他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人没见过，但是知道名字。」


    秋子顿了一下，「叫郑明瑶。」


    第10章


    一群人从烂尾楼出来，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赵炫说想吃火锅，其他人无所谓吃什么都行，而周梓瑛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说是晚上还有事，李瑞锋跟他一起走到马路上，和对方打了个招唿就准备跟着赵炫走，但离开的时候，周梓瑛朝他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卖花洒的地方？」


    此时赵炫盛风他们站在前面的路灯下面聊游戏，周梓瑛站在后一个路灯下，李瑞锋站在中间，面对着周梓瑛，问道：「你要花洒做什么？」


    周梓瑛拿出手机点开地图，脸上微微有些着急，「我外婆住在老城区南街的公寓里，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浴室里的花洒坏了，我得去看看。」


    李瑞锋闻言什么也没说，他转身朝赵炫的方向走过去说了些什么，接着又朝周梓瑛走了回来，「先到我家去。」


    周梓瑛跟着李瑞锋跑去了中央街上的五金店里，回去的时候李伍达正在门口给顾客装东西，李伍达刚把盘好的水管装进塑胶袋里，身边就歘的一下飞过一个人影，他回头朝店里看去，李瑞锋这小子在货架上掏半天掏出一个花洒，接着又两三步跳出店里，直接窜上了他停在店门口的电瓶车。


    「你……」


    「用一下。」


    李伍达话还没说出口，有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小子跟着李瑞锋跨上了电瓶车的后座，李伍达人到中年个儿不算高，电瓶车照着自己体型买的，这俩小子跨上去之后，四条长腿曲着挤得快没地儿放，李瑞锋等周梓瑛坐好以后插上钥匙，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南街这边李瑞锋来得很少，这边有个敬老院，还有一些住着老人的公寓，他跟着周梓瑛说的地方停在了一栋公寓前面，这栋公寓一楼有个小花园，周梓瑛下车后直接从花园的栅栏里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朝里喊：「外婆我过来了。」


    李瑞锋下车后从前面的篮筐里拿出花洒，犹豫了一下，放轻了脚步跟着周梓瑛进了花园。这个花园不大，只放得下一张藤椅和一个桌子，周围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刚好不显得拥挤，李瑞锋站在院子里，往敞开的落地窗里看，一个带着金丝眼镜，头髮花白的老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是梓瑛啊，怎么来得这么快？」展如芳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李瑞锋，赶忙走出去惊喜道：「梓瑛这是你同学吗？快进来快进来。」


    愣在院子里的李瑞锋被走过来的展如芳拉住往屋子里带，他回过神来以后满脸尴尬地看了一眼屋里的周梓瑛，没想到这个傢伙两步走过来，拉住另一只胳膊和他外婆一起满脸笑容地把他请进了屋子。


    李瑞锋十分不自然地踏进了屋子里，这个屋子的椅子沙发全都是木质的，客厅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放的全是书，墙角还放着一个瓷器花瓶，他四处看了看，心里没由来的紧张，他被展如芳带着坐在了沙发上，周梓瑛见他坐下后，转身就去厨房端菜，李瑞锋瞥见他脸上愉悦的笑容，心里已经把人千刀万剐。


    「这还是梓瑛第二次带同学来。」展如芳坐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拿起茶几上的紫砂茶壶给李瑞锋倒了一杯水，「第一次我记得是个小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的，说话也好听，好像叫那个蒋曦……」


    李瑞锋双手放在膝盖上，简直如坐针毡，他听见老人家和他说话，长了长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脸上汗如雨下，展如芳也不介意，看着他始终温和地笑着，「你也是二中的学生吧，长得真俊啊，和梓瑛一个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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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李瑞锋篡了篡手指，接着又侷促的放下来，却正好摸到他放在旁边的东西，李瑞锋轻咳了一声，低着头小声道：「听说您家里的花洒坏了……」


    「哦，梓瑛跟你说了啊。」展如芳笑着道，「就是花洒喷的水太小了，可能是用这么些年，水管老化堵塞了，没多大的事。」


    说完，李瑞锋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就像逃一般地奔向了浴室，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花洒，接着打开开关看了看水流的速度，花洒上好几个喷口只有三四个在出水，他关掉开关又绕到厨房去把出水阀门关掉，接着抬手把花洒盖子拧了下来。


    里面确实有许多黄色的沉淀物，老城区的水管道这些年老化严重，喷出来的水隔三差五都是黄不拉几的，李伍达前前后后就换了不知道多少家的水管，南街这片还算好的，但这被堵塞的花洒清理起来也十分麻烦，李瑞锋向展如芳借了工具箱，直接换了上了一个新的。


    等李瑞锋搞完差不多快八点，这期间周梓瑛就在旁边看着他，偶尔打个下手，虽说李瑞锋动作不是很熟练，但周梓瑛抬头看着新装上去的那个花洒，还是问道：「你这都跟谁学的？」


    李瑞锋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冷然道：「我爸。」


    东西收拾完，展如芳就招唿两人过来吃饭，李瑞锋和周梓瑛打了一场架，一个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展如芳家里的那点儿菜根本不够这俩正在发育中的青少年吃的，她看了一眼三碗就见底的电饭锅，起身就去厨房下了两大碗青菜鸡蛋面，等李瑞锋把汤都喝完以后，跑到院子里吹夜风消食去了，周梓瑛洗完碗之后，展如芳走过来对他道：「你妈妈最近还是很忙吗？」


    周梓瑛擦盘子的手一顿，接着点了点头，展如芳抬手顺着周梓瑛的头髮，「梓瑛啊，你要多理解你妈妈。」她露出慈爱的目光，「你是她的唯一，她做的所有事和所有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懂事，多帮你妈妈分担一些，不要让她难过。」


    话落，厨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周梓瑛把擦好的盘子放进碗橱里，他抬头看着展如芳，嘴上带着柔和的笑，漆黑的瞳仁里却是幽深一片，「外婆你放心吧。」


    周梓瑛收拾好厨房以后就去了院子里蹲在了李瑞锋的旁边，李瑞锋在外面呆了十分钟，那股不自然的感觉终于被夜风吹走，取而代之的是难耐的菸瘾，他从兜里掏出烟但没有点上，只是含在嘴里过过瘾，「你外婆呢。」


    「睡了。」周梓瑛答道。


    此时已万籁俱寥，只有道上的路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夜风吹起周梓瑛轻薄的髮丝，就蹲在他旁边李瑞锋能闻见从他头上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李瑞锋盯着土里的一丛小花，淡淡道：「你和蒋曦，以前谈过吧。」


    旁边没有传来回答，沉默就是默认，李瑞锋继续道：「但是你们分手了，你直接升上了二中的高中部，但是蒋曦没有考上，来了十八中。」


    周梓瑛侧头看他，「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架，看不出来还是有点聪明。」他笑了一下，「但不完全聪明。」


    李瑞锋道：「你把她约出来干什么，要复合吗。」


    周梓瑛朝他笑，「你问太多了。」


    李瑞锋听后便不再问了，周梓瑛明显不想说，而说实话他也不怎么想知道，过了一会儿，周梓瑛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和男的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李瑞锋垂下眼，沉默了一阵，慢慢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上了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他看着花丛里一朵和周围白色花瓣格格不入的蓝色小花，轻声道，「我想要理解她。」


    周梓瑛思考了片刻，问道：「你和你那个朋友是什么关系？」他微微抬起头，「在我看来，你和赵炫的关系最好，但他看上去不像是你说的那个人。」


    他看着李瑞锋，眼里不解道：「但就算那个人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没有道理做到这种程度。」


    身边的人始终没有说话，院子里静到能听见隔壁客厅里的电视声，片刻之后，只听见李瑞锋低沉的，带着些许压抑的声音。


    「我对她说了不可原谅的话。」


    第11章


    李瑞锋的妈妈和陈冉的爸妈以前是一个厂的，后来他妈妈遇到他爸以后就没在厂里上班，不过两家人住得近，两位妈妈关系也特别好，李瑞锋和陈冉很小的时候就玩在一起，幼儿园一个班，小学也一个班，上学放学就跟胶布似的，李瑞锋喜欢上陈冉是顺其自然的、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那时候年纪太小，李瑞锋搞不清楚对陈冉是个什么想法，直到两人上了初中，学校里来了一个转校生。


    那个转校生染着一头蓝毛，是个女混混，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玩到了一起，李瑞锋初二的时候开始打架鬼混，并且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赵炫，而陈冉她们就跟着他，打架逃学得处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相比起来，他上了高中还没有初中的时候来得野。


    除了初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李瑞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就是那天放学后看到的事，那是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李瑞锋在办公室被班主任骂了很久，教室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只有陈冉她们还在等他，结束的时候李瑞锋去教室找她们，他正好就从后门看见，披散着头髮的陈冉俯下身去亲那个蓝头髮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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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呆在了原地，同样呆住的，还有她亲的那个人。一秒之后，教室里响起陈冉羞涩的、畏惧的，有点害怕又有点激动的声音，「我……喜欢你。」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顺滑的髮丝落到了身前的人的脸上，除了冲击灵魂的震惊，李瑞锋那时候还想的是为什么陈冉亲的不是他，为什么被告白的人不是他，为什么她的头髮不是抚过他的脸。


    不过他的想法在那个时候其实显得很不重要，因为后来发生了更严重事，那天陈冉告白的事被路过教室的人拍了下来，拍的还正好是陈冉亲上别人的照片，没出两天，这张接吻的照片就在朋友圈、和十八中的聊天群里疯狂传播，第二天到学校有好多班的学生都来班上看陈冉，走在操场和食堂上还会被讨论，有的甚至还会跑过来说噁心。


    从那两天之后，陈冉在班上就被其他人排挤，虽说有人不在意不关心，有人甚至能理解，但都是极少数的，大多数女生都不敢靠近陈冉，但有些刁的就是看不惯，觉得陈冉是异类是噁心的人，李瑞锋好几次出头都被那个领头的女生举着那张照片嘲笑：「疯子你现在真好笑，人家陈冉都不喜欢你，你还这么乐意给她当舔狗，你是不是犯贱啊。」那个女生露出嫌弃的表情，「长得帅又有什么用，你要不去变个性吧，说不定她就能喜欢你了。」


    李瑞锋还记得他听完这些话后把那个女生所有的书，还有文具盒书包全部从窗户扔到了楼下，桌子和椅子也都踢倒在地上，拿起别人桌子上的黑墨水倒了那个女生一身，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陈冉低着头在后面一个劲的拉他的胳膊。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公园里坐了很久，李瑞锋抽着烟，夜风把菸头的火星子吹得明晃晃的，「陈冉，我跟你说实话。」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沉声道，「我不能理解。」


    女孩坐在他旁边，埋着头，双手拧在一起，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落下来的长髮遮住了眼睛，李瑞锋沉默了一阵接着道：「我上网查了查，网上说……取向是可以矫正的，也许你可以试一试上面说的办法……」


    「你是这么想的吗？」


    陈冉侧头去看他，眼里晦暗一片，「连你都是这么想的吗？」


    李瑞锋看见她悲痛的双眼，那句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让你受欺负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从这晚之后，陈冉便开始疏远他，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没了李瑞锋时时刻刻的保护，每天在班里见面时陈冉的脸和胳膊上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指印，披在肩上的头髮变得参差不齐像是被谁剪的一样，她的笔也老是不见，做值日的时候还会被人从后面扔东西。


    终于，因为那张传遍整个学校的照片，陈冉被老师叫了过去还请了她的父母，那天晚上李瑞锋就守在陈冉家门口，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哭声和怒骂声，陈冉从家里跑出去的时候消瘦的脸上全是泪水，她看见守在门口的李瑞锋，抓着他的胳膊绝望地问道：「你觉得我妈说得对吗？我是不正常的吗？我是个不孝的孩子吗？」


    李瑞锋从来不会对在乎的人说谎，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他回握住陈冉的胳膊，说道：「陈冉，徐阿姨只是在担心你。」


    话落，女孩的哭声停止了，李瑞锋看见她眼里的光逐渐消失，接着放开了他的胳膊向后踉跄了两步，转身跑了，李瑞锋想去追却被后一步赶来的徐曼拉住，大声喊你毁了我的女儿。


    陈冉那晚一夜没有回家，李瑞锋和徐曼也在外面找了一夜，徐曼去报了警，但是第二天，陈冉出现在了教室里，还和以前一样上课，但是她的头髮被剪短了，长度只比李瑞锋的短髮长一点，下课后陈冉约他去了天台，她站在边缘的地方，回头看着李瑞锋，眼神冷冷地道：「从今以后，你要是再跟我说一句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之后，他和陈冉就分道扬镳，直到现在也只是在微信里说过两句话，那些想要和她说出来的话似乎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菸灰从燃烧的菸头上落下，李瑞锋还是没忍住点了一支烟，烟雾飘荡在寂静的院子里，周梓瑛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扔给李瑞锋，又站起来去屋里拿出了浇水壶，对着空中的烟雾喷了几下，又坐在藤椅上问道：「这些事你的那些兄弟都知道吗？」


    「初中都是一个年级的，都清楚，但对他们来说不是个事儿。」李瑞锋道，「炫儿比我都蠢，我都想不明白的事他知道个屁。」他垂下眼，吸了一口烟，「比起他们，对你这个外人反而说得出来。」


    周梓瑛一手托着脑袋，语气有些伤心道：「都牵过手，亲过嘴了，怎么就是外人了？」


    李瑞锋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前方，「如果能知道陈冉的感受，和你做这些也无所谓。」


    「你真的好喜欢那个叫陈冉的。」周梓瑛盯着他道，「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个后果。」


    「什么后果。」


    李瑞锋问完，周梓瑛没出声，他细细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人，他的头髮要比自己的短上一截，不打理的时候就在头上乱翘着，修长的胳膊搭在弯曲的膝盖上，他长得冷俊，脸上时而冷漠时而阴唳，眼神锋利地望着前方，就像蹲在路边的野狗，不知道什么人路过时会突然冲上来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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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眯眼朝他勾起嘴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看着李瑞锋继续道，「你不好奇那个叫郑明瑶的人吗？」


    这回轮到李瑞锋沉默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手里的烟烧了一大截，周梓瑛刚要开口说他认识的时候，李瑞锋才侧过脸去，低声道：「她是陈冉喜欢的人。」


    第12章


    「周梓瑛，有人找你。」


    坐在第三排窗边的人从英语阅读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接着放下笔，满脸笑容的走出了教室。


    在门口等周梓瑛的是二班的安剑，上星期因为发烧没能去演讲比赛主持，回来后听说是一班的周梓瑛来救的场，这才特意来感谢人家。


    即便是课间，走廊上嬉闹的人也十分稀少，安剑站在走道里和周梓瑛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他个子也挺高，但看着比周梓瑛瘦弱了一点，脸上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说话也有条有理，而且普通话音准相当不错，看得出来确实是个主持的料，学校的广播室也是他在常驻。


    周梓瑛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也表露出了礼貌的歉意，安剑表示不在意，笑着询问道：「听说全市篮球联赛快要开始了？」


    周梓瑛点点头，苦笑道：「是啊，最近校队训练也很紧张。」


    安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有你在没问题的。」


    说完，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安剑便离开了，周梓瑛走回班里瞧见他座位后面趴在桌子上的人，走上前去敲了敲他的桌子，「你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是这个死样子。」


    冯诚辉从臂弯里抬起头来，他双眼朦胧，清秀的脸被衣服的褶皱压出几根红印子，「昨天晚上被我妈从网吧里揪出来了，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他侧着脸倒在桌子上，黑框的眼镜歪在脸上，满脸生无可恋，可他的语气却也没听出有多苦恼，「新北区的网吧是真不能再呆了。」


    说完后，他空洞的目光移向周梓瑛，「眷属啊，你知道咱们附近有什么隐蔽一点的网吧吗，最好是我妈找不到的那种。」


    周梓瑛想了想道：「老城区西街的嘉玩网吧，就在街尾。」


    冯诚辉听完后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搜了搜，接着从桌子上一个鲤鱼打挺，把周梓瑛同桌的女同学吓一大跳直唿什么动静。


    中午的时候两人走出了教学楼，冯诚辉本想冲刺去食堂排到前面的队伍去，但却被周梓瑛拉着后领提了回来，冯诚辉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不吃饭的？」


    周梓瑛没说话，只是把视线移向前方，冯诚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前方的人流中有一个高挑的背影，那个背影的主人扎着半马尾，转头和身边走在一起的人说话时露出了细边的眼镜，冯诚辉对这个人有印象，是二班的郑明瑶，和周梓瑛主持那个，好像在学校里挺受欢迎来着。


    冯诚辉看了看前面的女同学，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意味不明的周梓瑛，惊道：「你俩真成了？那柯绮怎么办？」


    周梓瑛看向他，「什么意思。」


    冯春辉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接着举到周梓瑛的面前，周梓瑛看过去，上面是一个网页，是二中的官方网站，最上面的滚动画面上是一张那天英语演讲比赛现场的图片，图片里站着两个主持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美丽端庄，看上去颇为般配。


    「有人把这张图片贴到了空间里，都转疯了，说你俩天造地设。」冯诚辉道，「你最近都在忙啥呢，居然不知道？」


    周梓瑛听后沉思了片刻接着勾起了嘴角，冯诚辉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道一声完了，他和这个逼做了三年的同学，这人看着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的坏水，果然，在周梓瑛给他看了走在前面的郑明瑶以后，就带着他一路走到了女同学的身后，但就是不上去打招唿，食堂排队的时候也排在别人身后，打完饭后端着餐盘很顺其自然地就和人女同学走到了同一个桌上。


    郑明瑶看见在对面坐下的人先是惊讶然后转为高兴，周梓瑛坐下后也高兴地说了一句不介意我坐这里吧，而冯诚辉，在挨着和郑明瑶一起的女同学坐下后，把校服里面的卫衣帽子罩在头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周围有知道这一桌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周梓瑛把在自动贩卖机上买的草莓牛奶拿给了郑明瑶和她朋友，笑着道：「你最近很忙吧，学生会要换届了，听说你要去竞选会长。」


    郑明瑶听后腼腆地笑了起来，「就是去试试锻鍊一下自己，选不选得上都不重要。」


    「你真厉害啊，又是二班班长，又参加这么多活动，还要去竞选学生会会长。」周梓瑛露出羡慕的目光，「学习还这么好。」


    郑明瑶抿嘴笑了一声，「学习我可比不上你。」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周梓瑛本来吃饭和冯诚辉一个样，快到只用三分钟，但是这次他放慢了速度，细嚼慢咽着，周围传来的快门声也不在意，他放下筷子，又问道：「听说你是从十八中考上来的？」


    郑明瑶微微惊讶道，「这你都知道了？」她道，「二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可难考了。」


    周梓瑛在她说话时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说完后，他又露出微笑，「去年只有一个十八中的学生考上二中，能不知道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四个人吃完已经十二点半了，周梓瑛和郑明瑶交换了微信两拨人就各自回了教室，下午放学之后冯诚辉在教室几下做完作业一熘烟地跑了，周梓瑛今天校队有训练，放学后直接去了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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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篮球队总共十二人，高一和高二的都有，两周后的篮球联赛，校长和领导都十分重视，周梓瑛在更衣间里换完衣服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画面是一个五金店店铺的头像。


    周梓瑛：有点难搞[瘪嘴]没过一秒钟，对面就回了消息。


    李瑞锋：你想死吗。


    李瑞锋：我不是说过不准去找她吗。


    周梓瑛看着这两句话笑了一声，没回消息就把手机扔进了柜子里。


    第13章


    准备活动做完以后便是1v1练习赛，主要是训练快攻和防守，周梓瑛打的是小前锋，和他一起训练的是一个高二的替补，两人来回攻防了几轮，在最后一轮时周梓瑛先手拿球快攻到敌方的篮下，起跳扣篮后单手握住篮筐边缘摇晃了一下，接着放开手跳了下来。


    这是周梓瑛结束时的习惯性动作，很装但屁用没有，因为这个也没少挨教练骂，但他就是爱做，周梓瑛从半空中落下，但篮筐下和他一组训练的人却朝着他落地的位置撞了过来。


    周梓瑛落下的时候没看脚，正好和那个队友撞在了一起，那个队友冲过来的力气很大，周梓瑛在空中没有支点，直接被撞倒在了地上，高二的队友见状赶紧跑过来慌忙道：「梓瑛你没事吧！」


    教练和其他队友都围了上来，和他同组的队友又担心又慌张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绊了一下，正好就撞到……」


    教练蹲下之后首先去看了周梓瑛的脚，坐在地上的周梓瑛摆了摆手，朝教练笑，「多大点事儿啊老邓，平时训练摔得还少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我。」


    教练闻言生出手指直戳周梓瑛的脑门，「下个月就要比赛了，你这脚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


    见周梓瑛站起来后依然生龙活虎一蹦三尺，教练这才组织继续训练。周梓瑛这组的训练结束了，下一组里有一个是和他同班的人，叫慕舟，个子比周梓瑛矮点，但体格比他硬不少，周梓瑛擦着汗走向场外，慕舟从位置上站起来朝他的方向走过去，两人擦肩时，慕舟低下头道：「像是故意的。」


    周梓瑛平视着前方，耳朵听着身边的人说话，慕舟抬眼看了看球场，「即便是最后一轮，也应该去抢篮板而不是在篮筐下面乱跑。」


    周梓瑛听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太多了，都是一个队的。」


    今天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周梓瑛背着书包和训练包从体育馆里出来，学校的广播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周梓瑛抬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眯眼看了一会儿，接着拿出手机给郑明瑶发了一条消息。


    周梓瑛：安剑还在教室吗周梓瑛：我找他有点事安剑拿着文件从广播室里出来，回到二班教室的时候正在写稿子的郑明瑶告诉他，周梓瑛在一楼花坛背后的草坪上等他，说是有事找他。


    安剑收拾完书包便急匆匆地下了楼到了一楼花坛的地方，但却没有看见周梓瑛，他顺着花坛一路走到了教学楼拐角的位置，还没来得及瞧上两眼，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一把甩在了墙壁上。


    鼻樑上的眼镜被震掉了下来，安剑背后被撞得生疼，身体靠着墙壁半蹲下去，他满脸吃痛，还没回过神来，一只脚便啪地一下踩在了他脸边的墙壁上。


    「广播室的工作真是辛苦啊。」


    头顶传来戏嚯的声音，安剑抬头看去，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校篮球队队服的人，他穿着运动短裤，白皙修长的腿上绑着护膝，微风吹起顺贴在额头上的髮丝，夕阳从教学楼侧面照来，映衬出一个如春阳般明媚的笑容。


    安剑瞪大了双眼，语气震惊又疑惑，「周梓瑛，你……」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那只踩在墙壁上的脚，形状完美的踝骨和脚后的凹陷都裸露在外面，周梓瑛看见他的动作，眼神沉了下来，低笑一声，「是不是很惊讶，我还没瘸呢。」


    安剑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周梓瑛，脸上的惊讶已经平復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礼貌的微笑，「你在说什么？你受伤了吗？」他面露担忧，「严重的话得去医院啊。」


    安剑说完，周梓瑛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那只踩在墙上的脚对着安剑的脸侧踢了过去，安剑刚说完话，就被一脚踢倒在了地上，脑子里瞬间嗡嗡一片。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更何况这是在二中，全市师资一流，学生综合素质最高的中学教育学府，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学校里出手打人，而且打人的居然是那个成绩顶尖，优秀至极，人气第一，上午还温和礼貌的初中部教导主任展辰玉的儿子。


    周梓瑛这一脚把安剑脑子踢得混乱无比，他愣愣地抬起头，对着站在他面前，一脸无所屌谓的人道：「周梓瑛，你完了……」


    周梓瑛眯眼对着他笑：「具体说说。」


    安剑回过神来，坐在了地上，他盯着周梓瑛，眼神逐渐开始变得兴奋：「你打我的事只要我告诉老师，你高中三年就都完了。」


    周梓瑛瞧见他的模样，慢慢地蹲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有点心疼地摸了摸安剑脸上的脚印，就好像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的一样，「你要告诉老师啊。」他道，「谁信啊？」


    安剑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周梓瑛，脸上的兴奋逐渐凝固。


    现在已经下午六点半了，就连体育训练的人也早就离开了学校，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剑冷笑一声：「学校里到处都有监控，而且我脸上的伤也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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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听后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啊，学校的监控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而且覆盖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安剑，「但是啊，学校的监控画面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的，每次的监控安全排查也都是随机抽取时段，只要不出事，没人会特意去看监控，就算去看了。」他打量着身下的人，「你也太瘦了安剑，站在我前面从我后面看过去完全看不到人影啊。」


    安剑长大了嘴匆忙带上被踢掉的眼镜去看监控的位置，这里是教学楼和行政楼的中央过道，而监控摄像头就在对面墙壁的行政楼上正对着教学楼，周梓瑛完全能把他挡住，踢人的那一瞬间根本看不见，他低下头思考了片刻，又抬起头道：「郑明瑶……郑明瑶知道是你把我叫过去……」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伴随着声音的消失，他的脸变得阴沉起来，「是我给孙朝说让他在训练的时候把你的脚弄伤。」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主持人被你抢了，你也要尝尝努力了一个月却上不了场的滋味。」


    周梓瑛听后满不在乎地道：「是吗，你这么努力的啊。」他弯腰看着他，「还好你没伤到，不然就不止今天这一脚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提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和训练包，背好以后朝还坐在地上的安剑挥手，脸上是今早和他见面时露出的礼貌又客气的微笑，「以后要来惹我记得在校外啊。」


    告别完以后，周梓瑛径直走出了校门，他看了看天上已经火红一片的夕阳，这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妈妈打来的，说她已经做好了饭，让他快点回去，周梓瑛挂了电话，转身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出来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他点开手机，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李瑞锋：抬头。


    周梓瑛抬起头来，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他靠在树边，一脸的冷漠，周梓瑛看到他，不知道怎么的刚才还在烦躁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他过了人行横道，走到那人的面前嬉笑道：「想我了？」


    第14章


    二中对面往前走个一百米就是个大型的商业购物广场，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但李瑞锋在周梓瑛走过来之后直接一拳就朝他的脸上挥了过去，周围路过的人全都吓一跳，好在周梓瑛在他动手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梓瑛眯起眼，语气带着些微的警告，「别乱咬人，这可不是在东街。」


    李瑞锋冷笑一声收回手，「都他妈一个样。」


    李瑞锋带着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穿的是十八中黑红条纹的校服，周围的人中有一些是放了学的初高中生，因为李瑞锋突然的动作，大部分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十八中的校服，对旁边的人小声道：「是十八中的学生。」那男高中生嫌弃地拉住身边的人就要走：「我妈让我别靠近这个学校的人，会被打的……」


    这话说得小声，但离李瑞锋太近，这两句话他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下一秒他转身两步走到那个男高中生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人的领子。


    李瑞锋太高大，力气也勐，那个清瘦的男高中生被他抓得踉跄了好几步，一抬头就对上一张阴唳的脸。


    「你回去给你妈说。」李瑞锋低头看着他，「十八中的人你看一眼也要被打。」


    那个男同学吓得话都不敢说，两只手直哆嗦，周梓瑛见状两步上前把李瑞锋拽了回来，朝那个惊魂未定的男同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学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说完，周梓瑛就拉着李瑞锋走了，李瑞锋被他扯在后面，走两步就回过头去看人还在不在，周梓瑛走在前面颇为费力的拉着，就像牵了一条看见猎物的大狼狗，怎么拽都拽不走。


    直到两人走出了这条街，走到了一个小吃店门口周梓瑛才放开了他。他捏了捏些微发酸的手腕，问道：「你到新北来怎么都不说一声。」


    李瑞锋冷冷地看着他，「你和她说了什么。」


    「谁？」周梓瑛道，「郑明瑶？」


    李瑞锋不说话，帽檐下一双锋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周梓瑛朝他露出戏嚯的笑容，「你关心的女同学挺多啊。」他道，「只聊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没跟她提你喜欢的那个人。」


    李瑞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帮你啊。」周梓瑛道，「你帮了我外婆，我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帮你外婆是因为你帮我打赢了秋子。」李瑞锋走到他的面前，「陈冉的事我不需要你帮，你也不要再靠近郑明瑶。」


    四目相对，周梓瑛看见对面的人垂下眼，语气带着些微的苦涩，「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生活。」


    说完之后，李瑞锋转过身，连招唿都没打一声就迈开步子走人，周梓瑛见状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李瑞锋侧过身来，看见拉住他的人一脸灿烂得对他说：「来都来了，你不再玩会儿？」


    之后，李瑞锋就被周梓瑛拉着去了购物商场里的电玩城，其实周梓瑛也不知道该和李瑞锋去哪儿，只是以前和蒋曦还没分手的时候女孩儿就特别喜欢到电玩城里抓娃娃，但是她技术很烂，这么久了只抓到过一次，还是周梓瑛在后面捏着她的手抓的，是个粉粉的星之卡比，分手之后蒋曦把卡比给了他，直到现在都还放在他的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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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两个人到了电玩城玩的可不是抓娃娃，李瑞锋进去后直接坐在了街机上，周梓瑛玩得少很不熟练，被李瑞锋ko了好几轮，但后来慢慢上了手，和李瑞锋也是打得有来有回。


    两个人在电玩城里坐了半小时，中途展辰玉给周梓瑛打了两个电话，说稍微晚点回来就挂了电话，十分钟之后李瑞锋面无表情地盯着ko的画面站了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接着就走出了电玩城，周梓瑛跟在后面，问道：「不玩儿了？」


    李瑞锋点点头，「炫儿也在这儿，我跟他一起回去。」


    周梓瑛道：「行，那我也回家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商场门口，分别的时候李瑞锋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周梓瑛，「我有个朋友叫林小茜。」


    周梓瑛停下脚步看他，李瑞锋继续道，「我托她帮我把蒋曦约了出来，就在这个周六，说是一起去ktv唱歌。」他看向表情微微惊讶的周梓瑛接着道，「时间和地点都还没定，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我朋友再告诉蒋曦。」


    见面前的人不答话，李瑞锋皱眉道：「你放心，你的事我没跟林小茜说。」


    「不是这个。」


    眼前的人说完，李瑞锋还没开口问是什么，周梓瑛就朝他走了过来，李瑞锋疑惑地看着他，等人走到身边，他放在兜里的手腕就被周梓瑛一把抓住，又拉回了商场，直接走向了一楼的卫生间，拉开门把李瑞锋甩了进去，自己也挤了进来，还顺手带上了门。


    商场里的卫生间修得干净又整洁，不仅是地上，两边直通天花板的封闭的墙壁上也贴着暖白色的瓷砖，更何况商场临近闭馆，卫生间已经打扫过，隔间里瀰漫着薰香的味道，李瑞锋背贴着墙壁，周梓瑛站在他的面前，他身上的两个包都扔在了旁边关着的马桶盖上。


    即便这卫生间修得再好再宽敞，隔间里站着两个一米八的男孩也还是略显拥挤，李瑞锋一路上被拉过来拉过去，又被一下扔进厕所，心里的烦躁已经达到了极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满脸晦气地骂道：「你他妈有病啊。」


    周梓瑛眯起眼，「你不想知道和男的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了？」


    李瑞锋想起上次毫无感觉的亲嘴和牵手，两个人谈恋爱无非也就是这些，如果还有别的，那就还差个拥抱，不过要李瑞锋和周梓瑛抱在一起，他还得克制一下自己不能失手把周梓瑛勒死。


    想到这，李瑞锋有些无语地问道：「你还能做什么。」


    周梓瑛道：「你把眼睛闭上。」


    李瑞锋盯着他看了片刻，接着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周梓瑛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了，嘴唇传来了一点温热，接着又消失不见，李瑞锋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对着离自己只有半指距离的周梓瑛嘲笑道：「就这个？」


    周梓瑛笑了起来，白玉无瑕的脸显得更加英俊，「当然不是啊。」


    说完，周梓瑛又亲了上去，只是这一次，李瑞锋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一下，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下一秒就伸出手把人勐地推开。


    李瑞锋赶忙抬手擦着刚才被舔过的地方，「你恶不噁心。」


    周梓瑛被推开时舌头还伸在外面，他收回那截舌头，抬起身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上次两人嘴对嘴时还觉得有点噁心，刚才那一下居然没了这个感觉，他看向李瑞锋，对方抬着手背擦着嘴唇，平时冷俊的、狠唳的、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脸上此刻全是嫌弃。


    周梓瑛突然来了那么一点兴趣，伸出手握住李瑞锋的手腕把他擦嘴的手掰开，凑近了道：「我觉得还好，你呢？」


    两人身高差不多，可能周梓瑛高个半公分，两个人四目相对，李瑞锋很难忽视周梓瑛眼睛上微长的睫毛，他看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嫌弃道：「我不行……唔。」


    话还没说完，周梓瑛又亲了上来，只是这次他的身体也贴了过来，一只手扶住了李瑞锋的腰，又伸出舌头在他嘴唇上轻轻舔着，滑腻、湿热的触感让李瑞锋头皮都麻了，只想开口骂人，可是当他张开嘴时，那舌头居然伸进了他的嘴里，李瑞锋的脑子哄地一下就炸开了。


    然而震惊只是一瞬的，那湿滑的东西在舔上他舌头的一霎那，奇怪的酥麻感从神经传到了大脑，李瑞锋一下就抓住了周梓瑛胸口的衣服，周梓瑛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半眯着眼把头更往前压过去，四片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周梓瑛的舌头舔过他的口腔上壁，又移下来，在侧壁软肉的黏膜上轻轻骚弄，李瑞锋从来没有被这样亲过，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只觉得被周梓瑛舌头舔过的地方除了酥麻还有说不清楚的舒服。


    「恩……唔……」


    低吟从鼻腔里发出，李瑞锋抖着手，骂人和揍人的事早就被周梓瑛在嘴里搅成了一团，周梓瑛两只手都环在李瑞锋紧实的腰上，舌头互相缠绕在一起，不知道亲了多久，周梓瑛终于抬起头，他人本来就白，此刻从脖子到耳根全是红的，他微微喘着气去看李瑞锋，只见他别着眼，微张的嘴唇上还沾着唾液，他极力地沉着表情，想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是那眼里的水雾已经出卖了他。


    两个男孩没一个人说话，只是面对着面，相互脸红着喘了半天气，直到李瑞锋的手机响了，他放开抓着周梓瑛衣服的手，掏出来接通了电话。


    「疯子你在哪儿，我在商场门口等你老半天了，你不饿吗，我肚子都叫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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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炫的声音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李瑞锋挂掉电话，低着头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推开隔间的门跑了出去。


    第15章


    周梓瑛进门的时候家里的灯是灭着的。


    夕阳早就沉没在了天边，他脱了鞋走进漆黑的客厅，啪地一下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客厅瞬间亮了起来，餐桌上放着两菜一汤，旁边还放着两碗没有动过的米饭，周梓瑛放下包，朝餐桌走过去，一边俯下身凑近桌上的菜，一边疑惑道：「妈你吃过了吗？怎么饭都没动啊。」


    空旷的客厅里没有传来回答，周梓瑛却不在意，他端起那盘凉掉的清蒸鱼就往厨房走，「我去把菜热一热吧。」


    就在周梓瑛踏进厨房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梓瑛。」


    周梓瑛停住脚步，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过来。」


    闻言，周梓瑛放下了手里的菜走到了客厅，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灰色职业装的女人，周梓瑛站在电视机和茶几之间，面对着她，脸上依旧挂着笑，「怎么了妈？」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展辰玉问道，「我明明说过要快点回家吃饭。」


    「路上遇到了同学，顺便去玩了玩电动。」


    「哪个同学？」


    「同班同学。」


    「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


    展辰玉抬头看他，「除了一班以外的几个班的学生我不熟悉，你们高一一班的学生我都认识。」


    「妈你可真厉害，光是二中初中部就好几百的学生，你除了要管他们还要来认识高中的学生。」周梓瑛笑着道，「上个星期你一周都在开会，现在不忙了，让我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啊。」


    展辰玉皱眉道：「这是你家，我是你妈，我让你回家吃饭就得回家吃饭。」


    她嘆了一口气继续道：「梓瑛，你要理解妈妈，妈妈工作忙，对你的照顾不够，我也是害怕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你那么优秀，我那么辛苦培养你，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还有妈妈在教研会上的同事都那么重视你，你可不能让妈妈还有他们失望啊……」


    周梓瑛听后笑了，「妈你就算了，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周梓瑛！」


    愤怒又威严的声音从展辰玉嘴里发出来，客厅在这句怒吼之后沉默了一瞬，展辰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还有你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谁教你的？」


    周梓瑛盯着她笑，「没人教，我自己学的。」


    展辰玉闻言两步走上前去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周梓瑛的脸上。


    指印立刻浮现在白皙的脸上，周梓瑛侧着脸，额前的髮丝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任何话，展辰玉放下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擦着眼角渗出来的泪水，声音哽咽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梓瑛啊，妈妈平时对你的关心不够，我自己检讨自己。」


    一股暴虐的冲动涌上了四肢，周梓瑛听着前方传来的抽泣，被髮丝遮挡住的眼睛淡漠又麻木。


    「你知道吗梓瑛？你在外面跟人交往和说话不仅是你自己涵养的体现，还会体现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她伸出一只手扶上周梓瑛的肩膀，「你的言行，你的成绩，你的优秀都关系着你和妈妈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展辰玉说话时，周梓瑛看向沙发旁边放着的一个花瓶。


    「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太早了，但现在你必须懂，你已经十六岁了，妈妈有个同事的孩子也和你一样，他都已经有x大的保送资格了。」想砸东西。


    「梓瑛，妈妈相信你一定比他们更优秀，x大算什么，梓瑛你一定会保送一个更好的。」


    想把这个花瓶，身后的电视，身前的茶几，餐桌上的碗通通杂碎。


    展辰玉双手扶住周梓瑛的肩膀，满脸泪痕的望着周梓瑛，「妈妈只有你了梓瑛，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想把拳头狠狠地砸进别人的脸里，想用刀插进别人的喉咙里搅碎。


    墙上的钟发出滴答的声音，周梓瑛在良久的沉寂中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妈，你放心吧。」


    母子俩吃完饭已经七点半了，周梓瑛洗完碗后便回了房间，作业在学校已经做得差不多，只剩了几道数学大题，他做完以后又做了几套竞赛试卷，接着把剩下的两个小时全给了英语。


    从上高一开始他分给英语的时间增加了几倍，每晚在家学习的时候都是如此，周梓瑛学完以后去洗了个澡，接着一边擦头一边打开电脑。


    按了开关之后再隔几秒屏幕就亮了，但却不是开机画面，而直接是电脑锁屏画面。


    周梓瑛的电脑没有密码，展辰玉不准他弄密码，周梓瑛记得昨天晚上他是关了电脑的，这个家除了他就只有展辰玉，周梓瑛盯着不断变换的锁屏壁纸脸上没什么表情，自从展辰玉和他爸离婚以后她就彻底变了，周梓瑛已经习惯了。


    周梓瑛点开收藏夹里的网页浏览了一会儿，那些网页都是英文的，像是一些学校的信息，五分钟后，他关了电脑，躺在了床上。


    微信的列表里有柯绮，郑明瑶还有冯诚辉给他发的消息，柯绮给他拍了几张照片，郑明瑶问了几道物理题，周梓瑛觉得她有点故意，他明明给她讲过，冯诚辉的物理才是全年级第一，他回了这俩女孩儿之后，又去看冯诚辉，这小子给他截了一张战绩图，打野战绩22-2，周梓瑛回了一个牛逼，接着就划到了那个五金店头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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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还停留在对方发的「抬头」上，周梓瑛想起了在商场卫生间里的那个吻，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好像是脑子发热，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李瑞锋那股野劲儿，就想挫挫，也不管对面是男的自己噁心不噁心，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深吻，以前和蒋曦谈恋爱的时候只碰过人女孩儿的脸颊，而蒋曦和普通女孩不一样，她身上总是带着类似于油漆或者颜料的味道，但也会夹杂着女生身上独有的香味。


    可是李瑞锋不一样，他身上全是冷冽生硬的气息，同样身为男生的周梓瑛只会感受到危险和对抗的信号，可是他口腔里的温度却软化了这一点，温度高得都快把他的舌头融化了，冷硬与柔软交融在一起的感觉让他觉得兴奋不已。


    想到这，他点开对话框。


    周梓瑛：最近还有架打吗周梓瑛：我有点忍不住了意料之中的，那边回消息很快。


    李瑞锋：没有。


    李瑞锋：你皮痒了吗。


    周梓瑛开心地笑了。


    周梓瑛：是啊，得让疯子哥拿鞭子抽几下。李瑞锋：……


    看着这一串省略号周梓瑛心情更好了，他双手握着手机刚要回的时候，有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以后，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阴了下来，他着眼看着来电显示，上面写着「周臻焱」三个字。


    几秒之后他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做完这件事后他又看向和李瑞锋的对话框，眼里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下章疯子


    第16章


    林小茜正趴在桌子上和闺蜜聊天，门口突然传来大声的唿喊：「林小茜！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话音一落，教室里的人齐刷刷往窗边看去，嘴里全都发出哦的起闹声，林小茜涨红了脸，低着头在所有人暧昧的视线中跑到了教室门口，把刚才大声喊话的盛风拖到墙角里揍了两拳，接着便走出了教室。


    课间的走廊十分热闹，各个班一半的人都聚在这儿，打球的聊天的追逐的踢毽子的什么都有，李瑞锋就站在对面的墙壁上靠着，面前跑过两个追逐的人，周围也全都是吵杂的声音，他就这么靠在喧嚣的中央，冷俊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微微垂下的眼眸里好像什么也装不下，林小茜见了他这幅帅到掉渣的模样，一脸忍耐地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一个满屏的啊。


    李瑞锋见人走过来了，从墙上站了起来，林小茜走到他的面前，甜甜地笑了起来，「找我什么事呀大帅哥。」


    李瑞锋见到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谢谢你帮我联繫蒋曦。」


    林小茜摆摆手说不用客气她本身也喜欢交朋友，李瑞锋便把这周约ktv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了她，林小茜听后沉默了半响，说道：「疯子你告诉我。」她看着李瑞锋，表情十分认真，「你那个朋友为什么要约蒋曦。」


    李瑞锋不答话，林小茜又道：「我爸告诉我，交朋友和做生意一样要用真心换真心。」她低下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是不会帮你约她的，我不能对朋友撒谎。」


    林小茜说完后前方依旧没有传来声音，她又抬头去看李瑞锋，正好对上一道深邃的目光，林小茜心一颤，慌忙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


    「我那个朋友。」李瑞锋开口道，「是蒋曦的前男友。」


    林小茜的害羞瞬间变成了惊讶，她勐地抬头，震惊道：「什么？她有前男友？」她长大了嘴，思索了一顺，接着又道，「不会是二中的吧？」


    李瑞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蒋曦现在没谈恋爱，她以前又是二中的，如果有前男友多半就是二中的。」林小茜道，「那他约蒋曦出来是什么意思，还喜欢她吗？想和她继续谈恋爱？」


    说到这，林小茜露出嫌弃又恐惧的表情，「不会是个渣男吧，都分手了还死皮赖脸的。」


    林小茜明明和蒋曦认识才不到一周，两个人好像就已经熟到可以相互关心感情问题了，女生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奇妙，熟起来似乎只需要一瞬间。


    李瑞锋听完后，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周梓瑛那张英俊的脸，他想判断一下周梓瑛是不是林小茜口中的渣男，但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突然就钻了出来，头顶上照着的卫生间里明亮的白炽灯，鼻间是浓到化不开的薰香，眼前正在吐着热气的嘴唇红得像是刚摘的樱桃，舌尖上残留的酥麻让大脑思考不了任何事。


    「我……」李瑞锋别开眼，努力不去想那个吻，「不太清楚。」


    林小茜道：「要不我先去问问蒋曦吧。」


    李瑞锋半认真半敷衍地回了几个恩，他甚至都没听清楚林小茜又说了些什么，上课铃响了之后便各回各班了，盛风坐在靠门第二列，看见林小茜一脸开心的走进来，问道：「和疯子说了什么啊，这么开心？」


    林小茜白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要你管便回到了位置，盛风切了一声，拿出语文书后小声说了一句明明我也很帅。


    下午的课是两节政治两节数学，本来下午没那么多数学课，体育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就变成了数学，虽说是数学课，但是李瑞锋可不敢睡觉，这是班主任的课，饶是李瑞锋和赵炫再皮再混蛋也不敢不听宋宽的课，因为宋宽这人比他们还皮还混蛋，班上的人犯了错惹了事不请家长，而是天天上门做家访，没事就到学生家里去蹭吃蹭喝，还跟学生父母闲聊了好多学生在学校的表现，李瑞锋和赵炫都被他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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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节数学课之后，林羽恆给他俩发了条消息，放学之后李瑞锋赵炫背上书包就想走人，可是正好被宋宽叫住，说学校今天来了一批教材就放在一楼储藏室，让这俩傻不拉几浑身蛮力的大高个把这层楼三个班的教材全搬到办公室去。


    搬完之后宋宽又把李瑞锋留了下来，说是要请他喝奶茶，赵炫伤心地说怎么不请他，宋宽说臭小子你昨天吃了我五十多块的蛋糕今天还想来坑我，赵炫吐了个舌头没管李瑞锋一熘烟地就跑了。


    两人走到奶茶店，排队的人很多，李瑞锋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不用买了，便走到旁边长椅上坐下。


    宋宽见了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他提着一个黑色的方形公文包，漆皮有些掉落，看上去像是用了很久，他穿着浅色格子的衬衫，衣摆扎进皮带里，他的头髮有些蓬松，头顶中间的很稀疏，不在学校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宋宽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对李瑞锋摊开，「来一根。」


    李瑞锋双手插在兜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宋宽见他这幅犹豫的样子，催促道：「我知道你有，赶紧的。」


    李瑞锋闻言，低头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刚甩出一支，宋宽便一下子伸出手来整盒抽走。


    「没收。」


    「你……」


    李瑞锋后一句「他妈的」忍住没骂出来，他靠回长椅，心里开始烦躁，宋宽从盒子里抽出那只烟叼在嘴上，又朝李瑞锋要了打火机，点燃之后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宋宽手指夹着烟，双手搭在膝盖上问李瑞锋：「你以后想做什么。」


    李瑞锋不说话，宋宽继续说道，「老师，司机，飞行员，公务员，服务生，老闆，普通的公司职员，作家，画家，艺术家……」他吐出一口烟，「还有很多我就不说了，但是你今天必须给我选一个。」


    李瑞峰别过眼，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我不知道。」


    「认真回答，不然我就去找你爸。」


    李瑞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地面，「宋老师，我真不知道。」


    宋宽沉默了半响突然笑了出来，「也行。」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你的回答不是去黑社会当混混。」


    「没人一开始就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人生的目标要么是别人给的，要么是自己找的，我希望你能自己找到，但是啊李瑞锋。」他转头看向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再有一个处分你就要被学校停学了。」


    李瑞锋低着头，半张脸深深地埋进立起来的校服衣领里，「你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选择和填空题没一个是对的。」宋宽道，「但是每道应用大题都做了一半，只写到了公式，还得了几分。」


    这时，李瑞锋埋在领子里的嘴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那都是乱写的。」


    宋宽撇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道：「我知道你妈妈的过世对你打击很大，但你爸爸对你的关心……」


    宋宽说到这，李瑞锋突然站了起来，「老师你又懂什么。」他捏着手机，看向宋宽的眼里全是压抑着冷漠与暴怒，「少自以为是。」


    说完，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李瑞锋背上书包转身就跑了，宋宽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烦躁地扔了手里的菸头，李瑞锋一边跑一边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赵炫的声音：「餵疯子？你还没从老宋那儿逃出来啊？这边马上要开打了你还来不来啊，差你人手不够啊！」


    身体在奔跑中逐渐变热，血液似乎在即将要到来的暴力中重新沸腾起来，宋宽的话逐渐被淹没，那些悲伤的，痛苦的回忆也渐渐远去，浑身的每一寸细胞都在渴望骨骼与肌肉的碰撞，李瑞锋在迎面而来的风中露出平日里见不到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等我傻逼。」


    第17章


    李瑞锋跑到废弃厂的时候两边人早打成了一团，他扔了书包跑了过去，一个沖跳一脚踹在了别人的肚子上，落地之后回身一拳砸在身后人的脸上，那人被他打得脑子嗡鸣身体止不住的摇晃，可李瑞锋打上瘾了，上前勐踏一步，再接一个上勾拳，把人打在地上摊着。


    他全身都很亢奋，呲着牙上前准备把人提起来接着打，但刚走一步，小腿就被一根甩棍扫到直接跪了下去，接着有人从背后踹了他的脚，他的身体往前倾去，而前方正好冲过来一个人，一拳砸在他的鼻樑上。


    赵炫大喊道：「疯子！」


    两个相对的力产生了更强的碰撞，李瑞锋仰着头，鼻子里冒出来的血流进了嘴里，失神之际，耳边传来勐烈的唿啸声，李瑞锋瞬间抬手，抓住了身边挥来的棍子。


    打他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全力挥下的棍子会被抓住，他看见刚才那个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傢伙一手握着棍子站了起来，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突出的青筋，他简直快要被这人变态的力气拖了过去，他怔愣之时，腹部被踹了一脚，接着手里的棍子被夺了过去，肩膀传来剧痛。


    虽说中间的十几个人打得昏天黑地，但厂子里的两边却各站着一个人没有动手，一个是十八中的老大，林羽恆，另一个是十一中的，两人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到李瑞锋身上，他鼻子上的血汩汩地往下流着，裂开的嘴里连牙齿也沾着流下来的血，举着拳头像只疯狗一样穿梭在人群中，每一拳都兇狠地砸在别人身上，而别人挥过来的棍子和拳头他不躲也不闪，就用身体硬生生接下，四个人找到机会把他架住准备按着打的时候，这人很快就挣脱了束缚，一人给了一下，跟个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的疯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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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架打到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十一中那边先喊了停，两边的人都停了下来，只有李瑞锋还坐在别人身上挥拳头，直到林羽恆喊了一句疯子可以了，他才收了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架打到现在，两边都还站着人，只是十八中这边多了两三个，十一中的老大秦天靠在墙上把叼在嘴里的烟抽了出来，他一头短短的寸板，带着金属耳钉，露出来的左小臂上全是纹身，他盯着李瑞锋，眼里满是赞许，「林羽恆，你这小弟可以啊。」


    李瑞锋站在最前方，身上的校服早就被他脱了甩在地上，只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来的肌肉还紧绷着，身上全是汗水，他侧着身子，下巴上全是凝固的血，看向秦天的眼里满是冷漠。


    林羽恆走到李瑞锋身边，伸出一只手搭在李瑞锋的肩膀上，狐狸一样的眼睛半眯着，「想要吗。」他凑近了李瑞锋，眼睛盯着秦天，那只搭在肩上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是我的狗，可不能给你。」


    秦天看着两人都快贴在一起的胸膛，手里的烟被他捏弯了扔在地上，他冷笑一声，说了句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人走了，十八中这边收拾完之后也离开了废弃厂。


    十八中和十一中本来就是死对头，互相看不惯，一点儿嘴上的摩擦都能约起架来，这次是十八中赢了，本来林羽恆说要请哥儿几个吃饭，但大伙儿伤得还是挺重，林羽恆一人转了点钱，走到街上就各自找药店买药去了，吃饭的事只能改天，不过走的时候林羽恆单独把李瑞锋叫住了。


    「陈冉最近都在新北那边晃悠。」


    李瑞锋惊讶地看向林羽恆，林羽恆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她不让我告诉你她最近都在干什么，但是你今天挺不错的，好狗狗办成了事儿得给点儿骨头吧。」他眯着眼看向李瑞锋，「你这么听我话也是因为陈冉不是。」


    李瑞锋问道：「她在那边做些什么。」


    「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瑞锋听后沉默了半响，「谢谢羽恆哥。」他看着林羽恆，「陈冉今后也拜託你了。」


    两人分别之后李瑞锋和赵炫去了药店买了些跌打药和创可贴，两人找个了人少的路边，坐在楼梯上上药，比起李瑞锋，赵炫伤得不怎么重，处理完之后，赵炫走在路上问道：「老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瑞锋道：「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对对！昨天他也这么问我。」赵炫哭丧着脸，「我说我想当大老闆，老宋说我在做梦，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


    「确实。」


    「疯子你怎么这样！」


    两人从东街走到中央街，赵炫叽叽喳喳地吵了一路，他想起上次和秋子他们的打的那场架，问道：「瑛哥最近有联繫你没？」


    李瑞锋脚步一顿，侧头看了赵炫一眼，「你有事找他吗。」


    「没有，就是觉得今天你打架有瑛哥那味儿了，瞪着眼睛像疯了一样。」赵炫双手托在后脑勺，眼睛盯着蔚蓝的天，「你说二中的好学生怎么也会打架呢？」


    「谁知道。」


    「之前去新北，我趁他们保安不注意熘进二中去过，但是我走两步就又熘出来了。」


    「为什么。」


    赵炫想了想道，「你见过那种白色的鸽子吗，或者那种长得很漂亮，一看就很贵的小鸟。」他望着蓝天，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进去之后身边全是这种小鸟，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不小心闯进去的苍蝇。」


    李瑞锋听后垂着眼沉默了半响，而也抬头看向天空，「我们都是苍蝇。」


    赵炫的家就在中央街的前面，他和赵炫分别后径直走回了家，店里没有人，他走到里面的拐角，刚想转身上楼，便看见一张俊美的脸从二楼的窗口里伸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李瑞锋愣在原地，周梓瑛收回脑袋，从二楼哒哒哒地跑了下来，用木板搭成的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他走到李瑞锋的面前，狭窄的楼梯一挺直就会撞到脑袋，周梓瑛只能猫着腰，低头对李瑞锋笑，「吃过了吗？叔叔还差最后一道菜就能吃饭了。」


    李瑞锋看着面前这张好看得一塌煳涂的脸，有些记忆突然就又涌上了脑海，他想往后退两步，可刚抬脚背就抵住了墙，他啧了一声，对着周梓瑛冷脸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第18章


    周梓瑛站在楼梯靠下的位置，瞧见下方的李瑞锋，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那满是笑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打架不找我？」


    李瑞锋背靠着门板，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头眯着眼看着黑脸的周梓瑛，「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我家。」


    靠在门板上的李瑞锋脸上全是伤痕，嘴角和额头的大伤口都贴着创可贴，一些细微的划痕都还沾着已经凝固下来的血丝，他一只鼻孔里堵着一小节卫生纸，露出来的脖子上贴着褐色的膏药贴，身上的校服也全是泥土和脚印子。


    周梓瑛看他满脸都是一副「老子就没找你怎么样」的模样，突然又扬起了嘴角，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我本来是来看外婆的，可是出了外婆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腿走着走着就走到你们店门口了。」他看着李瑞锋道，「你说奇不奇怪。」


    李瑞锋冷漠地看着他，「奇怪的是你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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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他下了两步台阶，刚才一直弯着的腰总算能够挺直，只是他站在了下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和站在台阶下的李瑞锋靠得很近，胸膛快贴着胸膛，他闻到了李瑞锋身上散发出来的药膏味。


    「上次匆匆忙忙地借走了你爸爸的电动车，还没来得及道谢，本来我打算把东西放这就走，可是你爸爸非要让我在这吃饭。」那刺鼻的药膏味很快就充满了整个狭窄的楼梯，周梓瑛以前没发现，今天却觉得这味道挺好闻的，他微微低下头，靠近李瑞锋的颈边，抬眼盯着上方的人，「我本来就已经在外婆家吃过了。」


    说话间，两片胸膛完全贴在了一起，温热的触感隔着两件薄薄的校服传来，李瑞锋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他满脸噁心地伸出手扣在周梓瑛的后脑勺上，勐地把人往身后的墙上撞，自己一个箭步跨上了楼梯，大声喊道：「爸！这人吃过了！别做他的饭！」


    周梓瑛眼疾手快，一只手撑住墙没让额头砸到墙上，接着一个转身两三步追上了李瑞锋，长手一伸就要去捂他的嘴，「叔叔你别听他的！我快要饿死了！」


    李瑞锋看见身后伸出来的手，哪儿能让他得逞，一边躲一边伸手抵住周梓瑛凑上来的脑袋，两人互相纠缠着磕磕绊绊的走上楼梯，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双双绊住，两个一米八的个子碰地一声齐齐摔倒在地板上。


    李伍达端着三碗饭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地板上倒着的俩猴子，把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在餐桌上，「你俩什么毛病。」


    两个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落座，没等李伍达把洗手两个字说出来，两个小伙子端起碗就开始干饭，三个人总共吃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周梓瑛没少和李伍达说话，他长得好看，嘴也甜，还特有礼貌特会聊天，什么人话鬼话都往外面蹦，把李伍达这四十几的中年老男人哄得春光满面，要不是周梓瑛还是个未成年，李伍达早就从缸里打二两酒两人对着划拳嗑花生米了。


    李瑞锋坐在旁边很少说话，周梓瑛偶尔给他递个话，李瑞锋基本上都没回应，而李伍达也没搭理他，周梓瑛看出来了，父子俩关系不好，也就没再给李瑞锋找话。


    李瑞锋刷刷干了三碗饭之后就回了房间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周梓瑛由于真在他外婆家吃过了，这次只吃了一碗饭，他等李伍达也吃完之后帮着收拾碗筷，等周梓瑛撸起袖子准备洗碗的时候，李伍达不好意思了，把人推出了厨房。


    「小周，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他站在厨房里重新围上满是油污的围裙，低头看着水槽里的碗，脸上露出苦涩的笑，「锋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


    站在厨房外面的周梓瑛听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说他和李瑞锋的关系，往浅了说，算个认识的朋友，往复杂了说，是交易，他来李瑞锋的家找李伍达也是出于感谢，是人之常情，不知道有什么可放心的。


    不过他想是这么想，嘴上却很礼貌地说了一句叔叔不用担心，和大人来往就是这样，只要有礼貌，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们就会特别喜欢你，就觉得这孩子真不错，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不错。


    周梓瑛暗自笑了一下，接着便看向旁边那个紧闭的房门。


    门看上去很旧，还有几道陈年的划痕，他走过去转了转把手，发现门没锁，锁芯少了一个，根本锁不上，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回应，接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意料之中的小，床和桌子之间只容得下一根板凳，李瑞锋坐在床边裸着上半身，见到人来了，只是抬眼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往背上上药。


    李瑞锋整个上半身都很结实，他打架打得多，经常运动着，腹部和手臂上都有微微隆起的肌肉，肩膀也很宽阔，胸肌饱满但不夸张，周梓瑛看着他背上那道长长的，已经肿起来的像鞭子一样的抽痕，一步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夺过他手里的药。


    「你真菜。」周梓瑛一边往李瑞锋背上抹一边笑着道，「下次记得叫我，我帮你报仇啊。」


    疼痛从伤口处传来，李瑞锋皱着眉头，指腹擦在背上的感觉比疼痛还难以忍受，「你不怕被学校发现吗。」


    「除了我妈在你们学校的那个眼线，老城区的学校里没人认识我。」周梓瑛满脸认真的上着药，「就算被发现了，我也不在乎。」


    「为什么。」


    「笼子总有一天会被打碎。」


    「什么意思。」


    周梓瑛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收回手，对李瑞锋道：「转过来。」


    李瑞锋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梓瑛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向他的胸和腹部，虽然没有伤口，但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李瑞锋看着他抬起手去抹药管上的药，不知道是不是他收拾碗筷时碰了凉水，此刻他白皙修长的手连指头关节都泛着红色，那还带着冰凉温度的手指缓缓地伸向自己的腹部，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李瑞锋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周梓瑛抬起手，好笑地问他，「你抖什么。」


    李瑞锋冷冷地道：「你手凉。」


    说完之后，李瑞锋微微攥紧拳头，周梓瑛的手指开始在腹部上游走，回来的途中，在街边的台阶上，赵炫也是用手在另一块青的地方上过药，自己也没抖成这样，更没感觉到任何不舒服，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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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药以后周梓瑛把盖子扭紧扔在书桌上，站起来说了句走了，接着便出去给李伍达打招唿，李瑞锋找了件灰色的背心套上也跟着周梓瑛下了楼。


    深春的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晚霞的余晖从身前照过来，李瑞锋站在店门口，周梓瑛站在他的前方回头看他，晚风从身后轻轻吹来，把周梓瑛的髮丝吹散到了额前，李瑞锋吸了一口刚点燃的烟，开口道：「我朋友知道了你的事，然后去问了蒋曦。」


    吐出来的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李瑞锋接着道：「蒋曦说她也想见你。」


    周梓瑛淡淡地笑了，「是吗。」


    说完，他转过身体背对着李瑞锋挥了挥手，接着便迈开步子走了，可是当他走了两步，他感觉自己的校服被人一把抓住，他回头看去，只见李瑞锋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温度的眸子里倒映着身后火红的夕阳，「你这就走了吗。」


    周梓瑛没明白他的意思，又回过身来看着他笑，「还有事？」


    李瑞锋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我帮你打听了蒋曦的事。」


    周梓瑛立刻张口，一个谢字刚发出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李瑞锋的眸子暗了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响过后，周梓瑛勾起嘴角，晚霞映照，精緻的脸好看得摄人心魂，他盯着李瑞锋，接着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把人拉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低头吻了上去。


    从被拉到巷子里，再到被按在墙上李瑞锋没有任何的反抗，他甚至在周梓瑛亲下来的时候微微抬起了头，好让周梓瑛亲得更方便，而周梓瑛，在啄了两下李瑞锋的嘴唇后，便伸出舌头顶开了他的唇缝，李瑞锋皱着眉迟疑了片刻，接着便抬起一只手抚住了周梓瑛的脖子，慢慢张开了嘴。


    「恩……」


    舌尖相触的时候，李瑞锋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自从那天下午在商场的卫生间里接吻之后，之后的每个晚上，李瑞锋几乎都梦见了这个吻，醒来后都是无一例外的狂躁，就像是在沙漠里找不着水一样，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在触碰到周梓瑛时，干渴的症状才有所好转，仿佛这根舌头才是他救命的水源。


    小巷里发出绵长的低吟声，药味、烟味、还有周梓瑛身上洗衣液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李瑞锋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上了周梓瑛的脖子，周梓瑛的双手像是无师自通一般抚摸着李瑞锋的腰线。


    两人都心知肚明，亲着的人明明是自己一样是个男的，但是那黏腻湿滑，柔软又灼热的感觉让大脑和身体又舒服又兴奋。


    过了一会儿，有人微微抬起了头，四周梓瑛喘着气，目光沉沉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很舒服。」


    「什么？」


    李瑞锋半眯着眼，「舌头，很舒服。」


    周梓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的声音有一瞬间放大了，「这么喜欢接吻吗？有恋爱的感觉吗？」


    李瑞锋没有说话，脸庞依旧锋利和冷俊，只有脑袋在发热，李瑞锋本来不太喜欢和周梓瑛做这种事，只是这几个晚上太过魂牵梦绕，梦里都是这个逼在卫生间里脸红的样子，李瑞锋想一拳打歪他的脸，可是却被对方捏着脸亲，醒来后觉得口干舌燥。


    本来第一次亲嘴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噁心，但第二次在卫生间里却没觉得，而这一次他却是主动渴望着周梓瑛接吻。


    说不定……这就是喜欢上同性的感觉。


    想到这，李瑞锋抓着周梓瑛后脑勺的头髮，两人又亲到了一起，直到周梓瑛又亲得脖子耳朵红到发烫他才抬起头来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扶着半靠在他身上直喘气的李瑞锋，语气有些恋恋不捨地道：「疯子哥，我得走了。」


    半响之后，李瑞锋抬起头又伸到周梓瑛嘴里搅了一会儿，才冷着声音说道：「行，滚吧。」


    第19章


    郑明瑶抱着一沓练习册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梓瑛和柯绮从楼梯走上来。


    早操之后楼梯上挤满了要回班的学生，周梓瑛和柯绮并排着走在楼梯靠墙的那面，周围都是人，两人的肩膀几乎靠在了一起，周梓瑛走在外围，一只手扶着柯绮身后的墙壁，柯绮矮了他一个头，看上去像是快要把她圈在怀里。


    深知是因为拥挤才造成的亲密，但活泼的女孩仰着头，温柔沉稳的男生微微低头对她笑的画面使他们看起来相当的般配，郑明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故意放慢了回班的步子，等两人走上来时才抬头朝他们俩打招唿。


    周梓瑛也看见了郑明瑶，见她手里抱着挺高一沓的练习册伸手就要帮她接过，「挺重的，我帮你拿吧。」


    这一沓练习册的确很重，但对郑明瑶来说很轻，从办公室抱过来没什么感觉，但她还是面露感激，走到周梓瑛面前，在和他很近的距离里把手中的练习册递给了他，递过去的时候两人的手臂和手指碰到了一起，郑明瑶微微有些脸红，她赶紧向后避开，低着头揉着手腕，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柯绮的目光在郑明瑶身上扫了一眼，接着便笑嘻嘻地凑上去从周梓瑛手中拿走一半，「我们班的练习册怎么好意思全让你拿呀。」


    周梓瑛有些无奈地笑道：「上次为了让你消气你让我一个人去合唱室搬架子的事忘记了？」


    柯绮吐了吐舌头，「正好其他人都没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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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两人又聊了起来，郑明瑶微微一笑，朝周梓瑛问道：「听说市联赛就在下周六？」


    「对啊，就在a大体育馆。」周梓瑛道，「你们有空都可以来看比赛。」


    两个女生笑着答应了下来，周梓瑛帮郑明瑶把练习册放到了二班的讲台上，他们班的人在周梓瑛进门的时候齐刷刷地抬起了眼，也不管手头在做什么，都惊讶地看向讲台上二中公认校草。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一班就在隔壁，每天过上过下的都能看见，只是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班班长郑明瑶就跟在后边，脸红红的，完了还把人送出了教室，郑明瑶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瞧见班上的人都在看她，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你们干什么呀。」


    「班长，有情况啊。」离得最近的那个男生满脸八卦地问道，「难不成谣言是真的？自从你和周梓瑛搭档主持之后你们俩就开始谈恋爱了？」


    郑明瑶低着头，眼神都不敢往前看，嘴上磕磕绊绊的，「乱说什么，没谈……恋爱。」


    「是吗？」那个男生笑嘻嘻地道，「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


    此话一出，班上的人全都开始起闹，有的还朝郑明瑶喊道：「班长，你要是和周梓瑛成了，学生会会长选举我准投你。」


    旁边的人打了那人一下，「什么呀，这不已经成了，人都秀到你面前了。」那人的同桌站起来也对郑明瑶道，「班长！会长选举的投票就算我分子钱啊！祝你俩百年好合！」


    班上的人叽叽喳喳的笑做一团，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平息下来，柯绮坐在正中间的第四排，班上的起闹她没有参与，只是默默地把下节课的书拿了出来，坐在她身后的闺蜜看着她平静的背影，凑过去小声道：「柯绮……你不要生气，学生会会长的那票我一定是投你的。」


    柯绮看了一眼坐在前面二排的郑明瑶，接着便移开了目光，而那个刚才还脸红到滴血的女孩坐在位置上，嘴角扬起一丝谁也看不见的笑容。


    二中作为市里最好的学校，除了学习卷，学校里和市区里举办的活动，比赛还有各项竞赛也都卷到不行，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全方位培养优秀人才，这也是新北第二中学校能位列市第一学校的资本，不过除了学习和活动，还有些别的方面也卷得不行，比如新闻八卦。


    冯诚辉趴在桌子上举着手机不断地向上滑动着，他先是在学校的八卦墙上看见周梓瑛和二班的郑明瑶站在教室门口交谈的照片，紧接着下面又是一张周梓瑛，郑明瑶还有柯绮一起站在楼梯口说笑的图片，两张投稿图片下面还有好几百条评论，说什么瑛绮真是嗑死我了，校草配甜妹，后面紧跟着一条反驳，说瑛瑶双王才是强强cp，两人主持那张照片不好嗑吗，还有一些磕瑶绮的，说二班纪律委员和班长针锋相对好久了，校草就是个幌子，更有些混乱的劝阻人说三个人在一起吧我都可以。


    八卦看到一半，企鹅消息框突然弹了出来，冯诚辉看着那条陌生人发来的消息，这是今天第五个人给他发的，他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朝斜上方问道：「眷属啊，你爱的究竟是谁？」


    午休时间，周梓瑛和冯诚辉抢饭快吃饭更快，早早的就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前方的周梓瑛摘下放着英语听力的耳机，回过头，一脸温柔地对冯诚辉道：「你在放什么屁？」


    「你是靡菲斯特吗？」冯诚辉瞧见他的样子，很难把他和评论中温柔绅士的样子联想在一起，「那个恶魔。」


    周梓瑛笑了一下，「那你觉得谁是浮士德。」


    冯诚辉沉默了半响，收回目光心虚地盯着手机屏幕，「其实我有点站柯绮……」


    周梓瑛道：「从你帮她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冯诚辉抬头道：「她答应这个暑假去岛国帮我带限定卡。」


    「意料之中的收买。」


    说完后周梓瑛便回过头继续做听力题了，冯诚辉打开游戏玩儿了一会儿，接着抬头又看向背对着他的周梓瑛，有点犹豫地道：「你是不是……还喜欢蒋曦？」


    问完之后教室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手机游戏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过了一阵，直到教室里陆续进来了人，冯诚辉才从前面听见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


    「恩。」


    今天的校队照常有训练，结束之后周梓瑛在体育馆门口遇见了郑明瑶，她背着书包，手上拿着水似乎就是在这个地方等他，周梓瑛愣了一下，接着露出开心地表情，朝她走了过去。


    周梓瑛接过她递过来的水，「你专门在这儿等我？」


    郑明瑶面露微笑，伸出手把鬓边的头髮别到耳边，「是啊，你最近帮了我很多，我也想还你的人情。」


    「都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接着便一起往校门的方向走，校队的队友从他们身边经过全都吹着口哨，把人女孩儿的脸又搞得红了一路。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在等红路灯过马路的时候郑明瑶突然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对周梓瑛讲话，周梓瑛察觉到了她的停顿，说话时目光朝周围扫过去，只见对面的绿化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人，但这个人却不是李瑞锋，那人看上去比李瑞锋瘦小很多，一看就是个女生，她带着宽大的卫衣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但脸确实对着他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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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觉得郑明瑶的停顿跟这个人有关，也不是周梓瑛非要去关注她，只是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十八中的气质太过强烈，很难让人忽视，但那个人站在右边的绿化树下，过了红绿灯，两人回家的方向是往左走。


    站在树下的人眼睛死死地盯着走在郑明瑶旁边的周梓瑛，看着两个人在路过她身边之后又缓缓的离去，直到两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收回开始发红的眼睛，在树下蹲了下来，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不知道蹲了多久，她重新站了起来，一个人慢慢地走到后面的车站上坐着等公交。


    过了一分钟，开往老城区的车来了，她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却突然僵在了原地，她瞪大双眼侧过头，只见旁边的gg牌上靠着一个高大的男生，长得和刚刚郑明瑶旁边那个男的一模一样，他看见她转过头来，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好呀，陈冉。」


    第20章


    脑中瞬间警铃大作，不可名状的危险感像蛇一样缠上了她的手臂，陈冉后退一步，攥紧了前面卫衣口袋里的东西，被头髮和帽子遮住的半张脸显露出隐忍的惊慌和无措，「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陈冉的双手插在前面的兜里，头上又是宽大的卫衣帽子，周梓瑛就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直接从gg墙上站起身，朝她走近了一步方便说话，但陈冉在他靠近的时候又往后退了一步，周梓瑛这下察觉到了这个动作，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想起李瑞锋告诉过他的这个女孩的遭遇，当下便抬起头，用他最温柔，最真诚的语气朝陈冉道：「你不要害怕，我是疯子的朋友。」


    女孩闻言瞪大了双眼，接着扭头便跑，周梓瑛不明所以，下意识就去追，周梓瑛比陈冉高了不知道多少，腿也长了多少，陈冉跑出去的两步，周梓瑛一步就追上了，他伸出手拉住了陈冉纤细的手腕，却感觉到手下的皮肤狠狠地抖了一下，下一刻，女孩停住了脚步，回身把手里的东西朝周梓瑛挥了过去。


    周梓瑛在看见那挥过来的东西时，瞳孔瞬间缩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她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把摺叠的瑞士小刀。


    头上的兜帽因为这勐烈的动作落下，凌乱的髮丝之间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周梓瑛仅用半秒的时间回过神来，接着张开双臂一把把身亲的女孩抱在了怀里，那个挥过来的小刀被他松散的校服遮挡住，抵在了他的胸口。


    马路上的汽车唿啸而过，公交站里的人早在前一班车到来时走光了，现在周围没什么人，那个在公交站旁抱在一起的男女学生路人也只当调笑几句青春正好，没人注意到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器。


    周梓瑛的力气本来就大，禁锢住一个瘦弱的女孩简直绰绰有余，陈冉在他的怀里丝毫都动弹不得，周梓瑛唿出一口气，刚想说话，就听见怀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冰冷的，哭腔与怒意混在一起的声音：「不管你是哪个班的……是十八中还是十一中的……」她抬起晦暗无光的双眸，「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死也要杀了你……」


    周梓瑛垂下眼沉默了半响，接着放开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和李瑞锋的聊天界面举在她的面前，「我是李瑞锋的朋友，不是来对你施暴的人。」周梓瑛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轻柔道，「陈冉，你冷静一点好吗。」


    他另一手滑动了一下手机界面，接着便收回手机，给李瑞锋打了一个语音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之后周梓瑛开了免提立刻又放回到陈冉耳边，电话那头立刻就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有屁快放。」


    女孩暗淡的眼神忽然就有了一点光亮，她愣愣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手里的刀被周梓瑛夺过去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上无意识地喊道：「疯子……」


    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陈冉唿喊的声音很小，但周梓瑛却能肯定李瑞锋听见了，那头在沉默之后忽然就传来了衣服的摩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周梓瑛又露出了笑容，他收回手机，刚要挂断的时候，那头又传来一个低沉的，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


    「周梓瑛。」


    他把电话举到嘴边，眉眼笑得弯弯的，「在呢。」


    「你他妈给我等着。」


    话落，电话被那头啪地一声挂断，周梓瑛收回手机，低头对陈冉道：「他好像很生气。」


    此时陈冉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挣脱了周梓瑛的束缚，往后退了两步。


    她头上的帽子已经完全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只到耳边的短髮，凌乱的刘海遮挡住了眼睛，周梓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那被刘海遮住的脸颊上有一道疤痕，从鼻侧顺着脸颊的轮廓延伸到鬓角，不狰狞，但却十分明显，身上的皮肤也是接近病态的苍白，她眼神冰冷的看向周梓瑛，全身都是戒备，「你怎么会认识疯子。」


    周梓瑛恢復了一些散漫的样子，朝陈冉笑着道：「偶然认识的，我俩挺合拍的。」


    陈冉至始至终都沉着脸，她阴唳地看着周梓瑛，从兜里伸出手，「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


    「别装傻。」


    「啊，这个啊。」


    周梓瑛从口袋里拿出红色的小刀，此时刀刃已经收了回去，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水果刀，「这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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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管得着吗。」


    周梓瑛放下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陈冉，「你和疯子还真是有点像。」他调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校门。」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看向手里的刀，目光沉了沉，「你要是想找点东西防身，手电筒，喷雾剂还有伸缩棍都可以，但是这个不行。」


    陈冉听了他的话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


    周梓瑛没有答话，只是埋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给你这个刀的人真该死啊。」


    陈冉皱起眉头，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她两步走上去，伸手就要夺过周梓瑛手里的东西，但周梓瑛绝对不会再还给她，很轻易地就躲了过去，陈冉的耐性已经没有了，上去就要打人，周梓瑛躲过她挥来的拳头，不断往后退。


    两人争执之间，，谁都没注意到旁边停下的计程车，周梓瑛刚想伸手握住陈冉的手腕让她死了这条心，突然一个兇狠地重拳就砸到了他的脸上，那白皙的皮肤很快就冒出了一大块红印子。


    李瑞锋一步跨上前去，抓住周梓瑛胸口的衣服一把将他拉了上来，脸上的怒意喷薄而出，「周梓瑛你找死吗。」


    【作者有话说】


    《合拍》


    第21章


    李瑞锋这拳又狠又重，没什么收敛，毫无阻挡地砸在周梓瑛的侧脸上，使他的耳朵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嗡鸣，口腔内侧在剧烈的冲击下撞到了坚硬的牙齿上磕破了，血腥味开始在嘴里蔓延，眼前的景物还未清晰，胸前的衣物便被人捏在手里，狠狠拽了上去。


    「周梓瑛你找死吗。」


    从被打到被拽起，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失控，他很久没体会到这种眼花耳鸣的感觉，二中的学校里没人敢打他，老城区的垃圾也没有哪一个能碰得到他的头和脸。


    铁锈味刺激着味蕾，血液在血管里无限加速直冲头顶，狂躁和兴奋随着奔腾的血液充满了四肢，车站旁边，路过的人奇怪地往两个抓在一起的高中生这边张望，但李瑞锋不在乎，同样的，对周梓瑛来说，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眼前这张冷漠又狠唳的脸已经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野。


    「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李瑞锋盯着他，抑制不住的愤怒从咬合在一起的牙齿中挤出，「这是第二次了，先是郑明瑶，再是陈冉，你闲得发慌？」


    抓着前襟的手越来越用力，周梓瑛的校服和短袖都被他向上拉去，下摆露出一截腹部的肌肉和完美的人鱼线，周梓瑛极力克制着想把刚才那拳以十倍的力量还在李瑞锋脸上的冲动，已经冒出青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心跳声振如擂鼓，周梓瑛一把抓住了李瑞锋紧绷的手腕，脑袋往前凑了凑，额头几乎要抵上李瑞锋的，「上次我也和你说过。」他垂着眼，睫毛扫过李瑞锋的短髮，「别在大街上发疯。」


    李瑞锋道：「你别他妈犯贱。」


    周梓瑛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他死力握着李瑞锋手腕的手突然软了下来，说话语气变得委屈，声音也大了起来，「前天晚上还抱着我亲，怎么都不肯松手，还没过两天就伸手打人。」


    话落，李瑞锋的愤怒唰地一下僵在了脸上，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周梓瑛后退一小步，伸手捂住肿了一半的脸，「疯子哥你告诉我，我是什么？你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工具吗？」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竟然带上了哭腔，「陪酒的都还有个报酬，你做完那些事连钱都不肯给……唔。」


    还没说完，周梓瑛的嘴就被李瑞锋捂上了，李瑞锋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道：「你信不信我真的打死你。」


    周梓瑛听后对着李瑞锋眯眼笑了起来，男孩得逞后的笑容狡黠又迷人，他握住李瑞锋放在他嘴上的手向后拉离，「你还是想想怎么对面你的心上人吧。」他抓着那只犯慌的手掌，笑得十分开心，「来的路上光想怎么揍我了吧。」


    李瑞锋一把甩开他的手，侧过身烦躁的往前走，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女孩就站在不远处，李瑞锋不敢抬头看她，只能埋着头走，走着走着他渐渐停了下来，身体又转了回来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找到陈冉的聊天框，刚想发消息却想起自己早就被她拉黑了。


    李瑞锋沉默了半响，接着安静地走回了周梓瑛身边，像个丧家犬一样。


    他垂着头，对周梓瑛道：「你帮我问问她，最近一切都好吗。」


    陈冉曾经对李瑞锋说过要是再跟她说一句话，就从楼顶上跳下去，周梓瑛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微微嘆了一口气，「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吧，来回传话挺累人的。」


    李瑞锋想了想，接着对周梓瑛说了好多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基本上都是关心她的话，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还得周梓瑛自动在脑子里编辑成一段完整的、加了不少修饰词的小作文。


    说完之后周梓瑛就朝陈冉那边走过去了，但走到一半，周梓瑛突然就不想说了，他站在冷眼盯着他的女孩面前，问道：「你知道李瑞锋喜欢你吗？」


    陈冉闻言沉默了两秒，接着伸出手又带上了卫衣的帽子，她身材很纤细，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夺刀的时候周梓瑛还看见了她手腕内侧上密密麻麻的划痕，蛇一样盘踞在她的皮肤上。


    「我这样噁心的人，不值得他喜欢。」说完，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我没有办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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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郑明瑶呢？」周梓瑛问道，「你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她。」


    陈冉勐然抬头道：「小瑶从来都没说过不喜欢我！」她愣了一秒，接着咬牙，又痛恨又愤怒地看着他，「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我的事，疯子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说，连赵炫都不知道。」


    周梓瑛闻言，火辣辣的左脸和口腔内壁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那么痛了，他扬起灿烂的笑容，即便肿了半边脸也依旧挡不住扑面而来的英俊，「因为我们是好兄弟啊。」


    但再帅的男生对陈冉来说都像猴子一样，很原始，她阴沉着脸，问道：「你喜欢小瑶吗？」


    周梓瑛摇头，「不喜欢啊。」


    「小瑶喜欢你吗？」


    周梓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


    「那你们放学还走一起。」


    「朋友不行吗？」


    陈冉牙都要咬碎了，「疯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


    周梓瑛笑着道：「有我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


    陈冉不说话了，周梓瑛一副纯真的模样，与刚才夺刀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她觉得跟这个人说话是在浪费时间，于是她低下头，连刀都不想要了，转身就准备走，身后又传来烦人的声音。


    「陈冉，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周梓瑛不在乎，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帮了你，我也就帮了李瑞锋，李瑞锋才会继续帮我。」他微微放低了声音，「有来有往，这样才算是交易。」


    陈冉回过头来看他，声音冷漠道：「我不需要。」


    周梓瑛轻笑了一声，「你和李瑞锋一个样。」他道，「都喜欢嘴硬。」


    周梓瑛回来的时候，李瑞锋皱起的眉头就没放下过，他望了一眼陈冉离开的方向，朝周梓瑛问道：「你怎么和陈冉说了这么久。」


    周梓瑛道：「我得把你的思念好好地传达给她啊。」


    李瑞锋抬手就要揍人，周梓瑛立刻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李瑞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敞开的蓝白校服里是一件纯白色的短袖，短袖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块很明显的红色污渍，像是浸染的血。


    李瑞锋只扫了一眼，抬起头，十分冷淡地道：「你这衣服还有图案。」


    周梓瑛浅笑了一下，「这是陈冉拿刀戳出来的血。」


    「什么？」


    周梓瑛从衣兜里拿出一把红色的摺叠刀举到李瑞锋面前，他低头一看，面色突然变得惊讶，周梓瑛问他是不是见过，李瑞锋微张着嘴说道：「这是林羽恆的。」


    第22章


    赵炫无语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两个字，耳朵里传来失败的英文，他一把摘掉耳机，背靠着椅子仰头看着网吧天花板上的吊灯，「钉子，你真的太菜了。」


    坐在他旁边的丁宜航看了看数据，指着那个1-10的adc，「你这战绩怎么好意思说我？」他看着赵炫，满脸的脏话，「你这技术怎么有胆玩儿输出？」


    赵炫连忙推出了结算界面，摆着手道：「你们太菜了，连我都带不动。」


    丁宜航懒得和他说，书包一拿起身就走，赵炫问他干嘛去，丁宜航说他女朋友放学来找他了，赵炫盛风等四个单身狗都露出受不了这恋爱酸臭的表情，赶紧让钉子滚，盛风在他走后也摘下了耳机，「得，五排又少一人。」


    赵炫来劲了，「不行，我今天非得赢一把。」


    盛风道：「四个人怎么开啊，随便拉一个？」


    坐在最里面的孙舟赶紧劝住盛风，「你不怕炫儿被喷死吗？」


    「也对。」盛风收回了手，「单排吧，炫儿你自己挨骂就行了。」


    「你俩几个意思？」赵炫扔了滑鼠，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全是不屑，「咱网吧这么多人，随便拉一个都比你俩强。」


    说完，赵炫就开始到处张望，他们坐在网吧左侧中间的位置包了一整排，前面和后面零零散散地坐着四五个人，赵炫挨个扫了过去，视线停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的人身上。


    嘉玩网吧在老城区西街，正好处在十八中和十一中的中间，老城区总共就这么两个学校，每天来上网的不是十八中的就是十一中的，赵炫学习记不住，认人倒是挺快，校里校外打听什么人都爱来找他，更不说这网吧里所有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来个生面孔一眼就认得出来。


    这个穿灰色卫衣的人前几天第一次进来赵炫就看见了，这个人长得高，很清瘦，像根竹竿，进来的时候薄薄的双肩背着书包，埋着头直直地冲进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卫衣的帽子紧紧地扣在脑袋上，两边的绳子拉得很紧，把脸都挤变了形，只留了一个眼镜和鼻子在外面，看着跟个抢银行的一样。


    没露脸，也没穿校服，赵炫看不出来这小子是谁，在意了好几天，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了，他走到盛风身边，把人身上仅有的一根烟摸了过来，然后走到了最后一排，一屁股坐在了那人旁边的位置上。


    战况已经到了高地，冯诚辉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旁边坐了个大活人也没注意，等到游戏结束，屏幕上出现胜利两个字，一只手突然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兄弟你好牛啊。」


    冯诚辉死机了一秒，下意识地侧头，身边一个不认识的人贴着他的肩膀正对着他笑，冯诚辉瞬间往后退开，一下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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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要干什么？」他看着赵炫身上十八中的校服，浑身都紧绷了起来，「我……我什么也没有……」


    赵炫没想到他是这反应，有些好笑地收回手，「兄弟我看你挺厉害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开个黑啊，正好差你一个。」


    说完他把手上的烟递了过去，冯诚辉看见赵炫手里的东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话也结巴起来，「我不……不……」


    「你不抽菸吗？」赵炫又把手里的东西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啊。」


    不抽菸，有很大概率是个正经学生，赵炫抬眼，见眼前的人慌乱又紧张的模样，总觉自己是在调戏良家女同学，他还想张嘴说什么的时候前面就传来盛风的声音，「炫儿你滚哪儿去了，你到底还开不开啊。」


    赵炫闻言来不及再建立友谊了，伸出手一把抓住冯诚辉的手腕，把人从墙上拉了下来，一路从角落里拉到了过道上，冯诚辉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头都是懵的，直到被重新按在椅子上，他才回过神来，对坐在旁边兴奋得搓手的人道：「不是……那个……我……我……」


    赵炫又伸出长手环过冯诚辉的肩膀拍了拍，脸上露出理解的微笑，「我懂，你想快点开始。」


    冯诚辉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看着左边这一排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想说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他咽了咽唾沫，接着扭头看向屏幕，极不情愿地带上了耳机。


    林羽恆坐在上坡的楼梯道上，一起坐着的还有几个弟兄，他坐在梯道的最上面，带着耳机，一边抽菸一边在看什么视频，突然坐在下面的弟兄喊了一声羽恆哥，林羽恆抬头，看见李瑞锋从斜坡下面走过来。


    林羽恆收了手机摘下耳机，对站在楼梯下面的人笑着道：「疯子你找我？」


    李瑞锋从兜里掏出一把红色的小刀，「这个，是不是你的。」


    林羽恆双肘撑在膝盖上，嘴里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是啊，怎么了。」


    李瑞锋抬头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为什么要给陈冉。」


    林羽恆眯着眼沉默了片刻，把抽完的烟摁在了地上，「疯子你什么意思啊？」


    「她本来精神就很脆弱，你给她这个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她伤到了人，要么是别人抢过去伤了她。」李瑞锋冷冷地道，「羽恆哥，你不能在再给她这种东西了。」


    「疯子，」林羽恆脸上笑着，「你在教我做事吗？」


    「我没有。」李瑞锋道，「只是你做错了。」


    「疯子，从初中到现在，陈冉受了什么样的伤害你比我更清楚吧。」林羽恆缓缓道，「以前我念高一，你们念初二，平时都没机会关心你们，但每次在咱小区碰见冉妹子她脸上还有胳膊上的伤从来都没有好过，现在她好不容易变得浑身是刺，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你还要把她的刺拔了吗？」他嘲笑一声，「你明明自己下手都没轻没重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陈冉和我不一样。」李瑞锋微微捏起拳头，「她成绩好，人也好，她不该跟你……不该跟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毁了前程。」


    「前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林羽恆抓着头髮站了起来，「你懂什么叫前程吗李瑞锋？」


    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嘴上慢悠悠地说道：「十几年前，老城区东西南北街全是混黑社会的，其中最大的一个老闆姓赵，别人都叫赵老闆，手底下有个放高利贷的，前几年刚被抓进去。」


    李瑞锋闻言冰冷的脸上露出裂痕，他惊恐地上前一步，低声朝林羽恆道：「不要说……」


    林羽恆见他这幅模样轻笑了一声，「原因是那个放高利贷的手下背叛了他，给警察提供了好多证据和线索，结果在抓捕期间，那个背叛自己老大给警察提供线索的人也遭到了黑社会的报復。」


    李瑞锋闻言一步跨上了台阶，狠狠地抓住了林羽恆胸前的衣服，白皙的脸因为愤怒而怒涨，连手臂上的青筋都跟着肌肉颤抖着。


    他死盯着林羽恆，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再说一遍，你给我闭嘴。」


    林羽恆看着这只暴怒中的野狗，眼里满是鄙夷，「我还没说完呢。」他嗤笑一声，把刚吸的烟喷在他的脸上，「那个提供线索的人就是你爸，而被黑社会报復死了的那个人。」他牵起嘴角，「就是你妈。」


    话落，一个拳头砸在了林羽恆的脸上，林羽恆的身体向后倒了过去，绊在台阶上摔了下去，旁边坐着的那几个林羽恆的弟兄见状起身把立刻就要扑上去打人的李瑞锋拦了下来，林羽恆侧着头，抹了抹嘴角的血，看着在禁锢中挣扎的李瑞锋，笑得眼睛都弯了，「李瑞锋你看看你这个疯样子，你能有什么前程？」


    林羽恆的几个弟兄都是高三的，虽然李瑞锋浑身都是蛮力，但也打不过五个人高马大的，他的手臂被分开禁锢在两边，脖子上还有跟粗壮的手臂压着他的喉咙，他死命挣扎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站起来的林羽恆。


    「你和陈冉，还有以前和你们一起玩的那个叫郑明瑶的，都是阴沟里的老鼠。」他踱步到李瑞锋面前，凑近了他的耳边，「李瑞锋，你和你爸一个样，都是毁了别人的人渣。」


    说完，他转身往后上了几步台阶坐了下来，举起手机点开录像，朝下面几个兄弟笑着道：「打吧，别死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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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李瑞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深春夜晚的树丛已经能听见几声虫鸣，老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在了，李伍达拉下门店的捲帘门，一扭头就看见了满身脏污的李瑞锋。


    他全身盖满了灰尘和脏兮兮的泥土，鼻子和嘴角全都沾着凝固的血液，他侧脸红肿着，眼睛充着血，脖子上有条红色的勒痕，像是用的麻绳，露出来的手臂上还有好几个血块，全都是菸头烫出来的。


    李伍达怔愣了一秒，接着冲上前去，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孩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他气红了眼，双手抓住李瑞锋的胳膊愤怒道，「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李瑞锋低着头，任由李伍达摇晃自己的身体，被绳子勒过的异物感还堵在喉头，摇晃时呕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全身都疼，手臂上烫出来的伤已经痛到麻木。


    李伍达吸了吸鼻子，拉着李瑞锋就要往店里走，这时李瑞锋动了，他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淡漠一片，他张开嘴，说出来的话像被割了嗓子一般沙哑，「你当初为什么不逃。」


    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李瑞锋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要是从这个地方逃走，就不会被那些人渣找到，我妈也就不会……死。」


    「你闭嘴！」李伍达转过身来，「你懂什么？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


    他看着满身伤痕的李瑞锋，愤怒的双眼里慢慢溢出一丝悲伤，「锋子，这些事不需要你来想，你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我和你妈妈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学习。」他抓着李瑞锋的手缓缓地从他的胳膊滑下去，满脸沧桑的男人低下头，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将来也不要你做多大官，也不需要发什么财，你能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就够了。」


    李瑞锋闻言从沙哑的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他抬起手抹了抹鼻子上渗出来的血，盯着男人白髮过半的头顶，「已经晚了爸。」


    李伍达的手颤抖了一瞬，男孩的脸沉没在阴影之中，「我每晚都能梦见我妈，梦见她一身血地来找我。」他暗淡的眼眸没有丝毫的光亮，「她说警察还没有抓到兇手，她死不瞑目，她想要报仇。」


    握紧的拳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李瑞锋低着头，满脸的惨澹，「爸，我好想她，我想和她说话，可我每次要在梦里答应她的时候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有眼泪从李伍达的眼眶里流下来，握着男孩胳膊的手无力地也无力地垂下，李瑞锋没管李伍达，他抬起头平视着前方黑夜里的某处，迈开步子经过李伍达朝家的方向走过去。


    十二岁的那年夏天，李瑞锋的生活就已经被彻底颠覆，暴雨，警笛，黄色的警戒线和黑夜里无数闪烁着的手电筒成了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的至亲永远地不在了，对他来说，唯有疯狂的暴力才能麻痹自己短暂地忘记这苦痛。


    永远无法释怀的，只有逃避。


    等李瑞锋洗完澡已经快到九点了，李伍达趁他洗澡的时候出去买了很多外敷药和纱布，回来之后就给李瑞锋上药，父子俩坐在客厅的木头沙发上一语不发，上完药后李瑞锋就回了房间，坐在床上想白天林羽恆说的话。


    林羽恆大他和陈冉两岁，以前他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一家就住中央街后面的老小区里，和陈冉是对门，上面两楼就住着林羽恆，小的时候三个人还经常一起玩，但自从林羽恆上了初中，他就没跟李瑞锋和陈冉有太多的联繫，直到他们俩升上高中，李瑞锋才主动去找了林羽恆。


    林羽恆是十八中一群该熘子和混混的老大，他长得有些瘦，身高也比李瑞锋矮了半个头，论近身肉搏连赵炫都比不上，但是据说他认识一个黑社会的老闆，那老闆的手下有几个都能听他的话，高三上学期的时候甚至把有个惹事的打进了医院，出院后连着几天都被盯着整，十八中有几个不服他的，也都被打得很惨。


    李瑞锋抽出一支烟，盯着书桌上那张被扣在桌面上的照片，眼里是平日见不到的认真。


    初三升高一的那个暑假，李瑞锋跟着李伍达去了一趟老城区的派出所。老城区的派出所在北街的巷子口里，李瑞锋在他妈被杀的那一年来过一次，他们进去以后，负责这个案件的协警跟他们说案件已经有了进展，他们锁定了兇手，只是兇手跑到了外省，有很多黑社会的庇佑，追捕起来有些费力。


    说完这些以后父子俩感谢了警察同志的辛苦工作，离开的时候李瑞锋的手机掉在座位上，他跑到接待室，准备进去拿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两位警察的对话。


    「虽说抓捕起来很费力，但抓到人也只是时间问题。」其中一个警察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道，「不过这个兇手的背后主使始终找不着证据来调查。」


    另一个警察问道：「你是说那个赵老闆？」


    「不是，他的一个手下。」拿着水杯的警察道，「赵老闆这老狐狸精这些年早就不在老城区这小地方呆了，他这个手下在这儿看着他在这里的产业，估计要一直看到老城区拆迁。」


    接下来的话李瑞锋没有听到了，那个警察发现了跑回来的他，把手机还给他之后也同样离开了休息室。


    这几年老城区的人搬走了不少，要不是还有两个中学在这儿，估计搬走的人更多，但老城区本身就不大，跟前围着好几个发达的经济区，林羽恆认识的那个老闆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口中的那个人，但至少要先跟林羽恆打好关系，才能有机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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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手上的烟已经抽到了底，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菸头，接着把菸蒂扔进了垃圾桶，就在他准备躺上床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语音电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接着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嗓子还是痛着的，说出来的话也沙哑，他接起电话刚说了一个餵字，那边立刻就挂断了，还没等李瑞锋反应过来，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从小到大李瑞锋就没跟别人打过视频，连他妈也没打过，他当下就挂了电话，没过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举着不停振动着的手机，眉头皱得紧紧的，纠结了老半天，直到这第二个视频电话响了快一分钟，他才接起来。


    接通以后画面里首先出现了一个掌心，接着掌心向后移去不再遮挡镜头，屏幕上才出现了一张又白又漂亮的脸，那边的人同样也看见了李瑞锋，还有他脸上大大小小的棉纱和创可贴，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笑容，「我一听你这声音就知道你肯定又背着我出去打架了。」


    对面的周梓瑛像是刚刚洗完澡，他穿着浅灰色的睡衣，吹得半干的头髮还有些湿润，软趴趴地搭在他的额前，头髮下面的脸蛋儿又滑又润白得像陶瓷，修长的脖子和露出来的锁骨还泛着热水浸透后晕染开的红色，有种雾蒙蒙的水气感。


    李瑞锋看见他这个样子有点恍惚，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秀色可餐四个字，李瑞锋自己都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把这四个字从脑子甩出去，提醒自己这他妈是个男的。


    周梓瑛看他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始摇头，好笑地道：「你怎么了？脑子也被打坏了？」


    李瑞锋冷着脸，「我打架还要跟你报备吗。」


    周梓瑛盯着他看，李瑞锋的伤比那天更严重了，左边的眼睛里全是充血的血丝，脸上也肿了一块，摆弄镜头角度时露出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


    「你这次是跟谁打的。」周梓瑛问道。


    「你不认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李瑞锋有些烦地啧了一声，「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屁事。」


    「我开头就说了啊。」周梓瑛趴在书桌上，脸凑近了摄像头，歪头眯起眼看他，「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出去打架。」


    因为周梓瑛的靠近，他那张金雕玉琢的脸就占满了整个屏幕，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做了坏事没被人发现的猫，李瑞锋鬼使神差地截了个图。


    「你伸手做什么？」周梓瑛撑起脑袋，笑得狡黠，「是在截图吗？」


    李瑞锋一下就慌了起来，「我没有。」


    「你紧张什么，截个图而已，我又没生气。」他一只手撑起脑袋，修长白皙的手指插进柔软的黑髮里，薄薄的睡衣因为侵斜顺着肩膀滑落了一点，露出形状完美的肩窝，「毕竟更亲的事都做过了。」


    那两次的接吻哄地一下涌上了脑海，亲的时候没觉得，他只当是找感觉，怎么周梓瑛说起来就那么怪异，他咬着牙，眼里带着警告，「你别说了，你还要不要脸。」


    周梓瑛看见他闪躲的眼神和逐渐泛红的耳朵，兴致突然高涨起来，他勾起嘴角，问道：「你不是说和男的亲嘴不算接吻吗？」


    李瑞锋把眼神移了回来，「当然不算，只是有点……」


    话头突然被收住，李瑞锋又赶忙把眼神移开，周梓瑛笑着帮他接过话，「只是有点舒服。」


    说完，那还在耳朵尖上的红色突然就蔓延到了脖子，李瑞锋一把捞过靠在书桌上的手机啪地一下扣在桌面上，用比起脸上冷了好几个度的声音说道：「你再说我就挂了。」


    被扣在桌面上的人慌了，「别啊，疯子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瑞锋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躺在了床上，没盖被子，等窗边风把他整个人都吹凉了以后，他才重新举起手机，周梓瑛用余光看见画面闪动了一下，便从单词书上抬起头来对着李瑞锋笑。


    深春的夜风带着些潮湿的热气，李瑞锋靠在枕头上，对周梓瑛问道：「我问你，你有想过未来吗。」


    第24章


    周梓瑛没想到对方突然问这种问题，他合上单词书，端起手机也躺在了床上，「你说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周梓瑛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冷俊的脸，「家人铺好的未来还是你自己想要的未来？」


    李瑞锋问道：「你家人想要你以后做什么。」


    周梓瑛笑着答道：「我妈想让我从政，我爸想让我经商。」


    「那么你呢？」


    周梓瑛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想当一个杀手，专门杀那些带着伪装面具的人们。」他微微从靠着的枕头上坐了起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说不定以后你会在新闻上看见一篇报导连环杀人案的新闻，所有死者的面部都被离奇割下，只剩下最原始的骨骼和肌肉组织。」


    李瑞锋听着觉得好笑，「那你岂不是犯罪了。」


    周梓瑛摇摇头，继续津津有味地讲述着：「两个月后警方侦破了这个连环杀人案件锁定了兇手，而在此时又出现了一个受害者，警方达到现场时，受害者的脸依然被割下，验尸以后发现这个死去的人竟然就是兇手。」他顿了一下，接着目光移向李瑞锋，语气颇为兴奋地道，「也就是我。」


    李瑞锋听完以后道：「你脑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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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闻言露出了一点难过的表情，「这就是你对我未来的评价吗？」


    李瑞锋懒得跟他鬼扯，他觉得自己就不该问，二中里的学生，不是学习顶尖的人，就是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对他们来说，不论是家里人的安排还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未来前方，只要伸手，就能够到。


    那些人有目标有理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实现，脚下的路也许会有荆棘，但那些都是他们前进的推力，就像郑明瑶，就像周梓瑛，怎么会和自己这样的人谈论未来，他们之间无论是意识状态还是身处环境都天差地别。


    但对李瑞锋来说，知道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他一点儿也不难过更不会自卑，有些人有些事生来就是註定的，现在的这一切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你喜欢看推理小说？」


    周梓瑛一愣，接着朝他露出笑容，心情有点激动，「你听出来了？」


    李瑞锋指了指屏幕空白的地方，「你刚才坐在书桌上，旁边的书架上全都是。」


    「是吗？看得真仔细。」


    周梓瑛说着把屏幕的镜头换成前置的，李瑞锋看见屏幕闪动了一下接着画面里便出现了一个大书柜，靠着周梓瑛的书桌，上顶天花板，下落地板，整整占了半面墙，除了中间那层柜门的架子，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盃和奖状，剩下的柜格全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李瑞锋看着那些显露出来的不是黑色就是白色的侧面书皮，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些全是讲推理的？」


    周梓瑛点点头，「大部分是，还有一些恐怖惊悚类的。」


    这跟李瑞锋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在他的印象中学霸家里的书，不管是全英文的还是中文的，至少一半都是国内外经典着作，就算有其他课外书，半面墙都是也太夸张了，不过仔细一想，这人是周梓瑛，能满脸灿烂笑容地把人打个半死的周梓瑛，又觉得很合理。


    欣赏完以后，始终面无表情的李瑞锋给出了观后感，「你真的是个变态。」


    「你是在夸我吗？」周梓瑛把摄像头转了回来，放大的笑脸怼上屏幕，「我好高兴啊。」


    大概除了周梓瑛，没有谁的脸能经受得住怼脸放大的考验，但李瑞锋还是皱着眉，嫌弃地把手机拿很远。


    两人断断续续地又聊了半个小时，快十一点的时候周梓瑛看了看时间对李瑞锋说他要睡了，对面哦了一声，还没等他把晚安说出来就迅速挂断了电话，周梓瑛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和李瑞锋聊了一个多小时，他和蒋曦都没有聊过这么久。


    第二天是周五，周梓瑛走出小区的时候看见冯诚辉站在他们小区保安亭边上，嘴里吸着牛奶，手里拿着手机不停的敲击着什么，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就连周梓瑛走到他跟前了也没发现。


    周梓瑛趁他没注意，探过头去看他在聊什么，只见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排字，然后停顿了一下，又删除，接着又打了一排字，没过两秒又删除了，周梓瑛知道他社恐，没想到在网络上更社恐。


    「这么早就跟女同学聊天啊。」


    这一下差点把冯诚辉手机吓掉，他像做了什么心虚事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不让周梓瑛看。


    周梓瑛和冯诚辉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原先两家人住在同一个别墅区，后来他爸妈离婚了，周梓瑛就跟着他妈妈搬了家，但两个人还是挺有默契地玩儿在一起，原因是两人这么多年知根知底，都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逼样，能忍受对方的这种性格，就算对方做出背叛的事也都知道有什么原因，没那么多事儿。


    所以周梓瑛见他这么紧张，心里就有了数，「还真是女同学啊。」说完他又疑惑道，「你整天都跟我呆在一起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同学说过话啊。」


    「不是这样的……」


    冯诚辉扯着周梓瑛的衣袖，认输一样地又把手机掏了出来，「是我在网吧遇见的一个……一个社牛。」他为难地道，「他今晚约我打手游，想让我带他上分。」


    「女孩儿主动邀请你你就带带她呗。」周梓瑛笑了笑，像是在教导有人生烦恼的儿子一样对冯诚辉道，「你这死宅遇到机会还不抓紧点儿，连这都要我教吗。」


    「不是……」冯诚辉有点儿着急，不知道先反驳哪一个，「我不喜欢他……」


    「也没让你喜欢上就见了一面的人啊，当朋友不行吗。」周梓瑛再清楚不过，这小子十几年的死宅，遇到别人主动就是会不好意思，「行了快走，再耽搁就要迟到了，改天把人约出来我见见。」


    两人快走到校门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周梓瑛的肩膀，他回头，看见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女孩正对着他笑，周梓瑛回过头热情地沖她打招唿，冯诚辉见状自动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到了前面去，周梓瑛则放慢了脚步等郑明瑶走到他的身边。


    两人并排着走进了校门，惹来了周围男男女女的激动围观，两人融洽地聊了一会儿，周梓瑛便问道：「放学后有空吗？」


    郑明瑶点点头，周梓瑛笑着道：「三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咖啡厅，你方便陪我去看看吗？」


    这个像约会一样的邀请让郑明瑶微微一怔，接着把头埋到了胸口，耳朵和脸都红红的，轻声细语地回了一个恩字。


    下午放学之后周梓瑛在二班的教室门口等郑明瑶，每一个走出二班教室的同学全都对周梓瑛露出暧昧的笑容，有的还拍他的肩膀让他加油，不论是谁，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微笑着一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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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街就在商业街的尽头，十分钟就走到了，那家咖啡厅坐落在三街的中央，店面不大不小装饰得很有格调，进去之后周梓瑛挑了一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郑明瑶点了一杯排在第一的饮品，周梓瑛也点了一杯，还点了两个甜点。


    等东西上齐以后，周梓瑛看着坐在对面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又紧张又害羞的郑明瑶，眯眼问道：「你认识李瑞锋吗？」


    第25章


    郑明瑶闻言双眼不自觉地瞪大了，周梓瑛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一语不发的她笑着道：「看你这样应该是认识了。」


    仅仅过了一秒，郑明瑶恢復了过来，她抬起手捂住嘴，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算是认识吧。」她抬起手把鬓边的髮丝挽到耳后，「你知道我以前是十八中的，你也知道十八中的都是些什么人，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学校的通报批评上，我以前的同学都认识他。」


    「是这样吗？仅仅是听说过的程度？」


    郑明瑶笑着点点头，接着把放在膝盖上的手交叠在一起摆在了桌子上，她身体微微往前倾，温和的双眸里掩盖着一丝异常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我外婆住在老城区，我去看她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周梓瑛看着她道，「他说他认识你。」


    说完，郑明瑶一愣，接着缓缓把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周梓瑛也没再说话，两人陷入了沉寂，刚才还稍显暧昧的气氛在郑明瑶沉默之后突然就变得诡异起来，良久之后，女孩抬起头来，脸上温良随和的笑容丝毫未减，「梓瑛。」她略带歉意地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请便。」


    「梓瑛。」她坐在靠近玻璃的一侧，身后的阳光直射在她的背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昏暗，「你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周梓瑛撑着脑袋问道：「为什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周梓瑛笑着道：「你觉得我会被他影响？」


    郑明瑶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却和那些温和的，羞涩的，难为情的笑截然不同，是带着些深沉与冷漠的，「我是怕疯子被你影响。」


    周梓瑛一愣，接着笑出了声，「那你觉得我是黑的还是红的。」


    郑明瑶笑了笑没有答话，这个刚才还坐立难安，春心荡漾的女孩已经完全变了样，这让周梓瑛来了不少的兴趣，如果郑明瑶只是被他的表象所迷惑，那么她立刻就会说出答案，而这个沉默同样也给出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是相反的。


    「你叫他疯子。」周梓瑛问道，「你跟他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郑明瑶微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周梓瑛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眯起眼轻轻笑了一下，「那么和陈冉呢？」


    「砰。」


    对面传来金属勺子降落到盘子上的声音，周梓瑛看见面前的女孩还举着拿小勺子的手，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她盯着桌子上的蛋糕，双眼瞪得很大，连手都在抖，他还想开口说什么，突然面前传来桌椅的碰撞声，周梓瑛胸前的校服一紧，接着便有一股力拉着他往前倾斜，一张冷漠又阴唳的脸突然放大在了他的面前。


    「我警告你。」郑明瑶拽着周梓瑛胸前的衣服，声音冰冷，「别想拿她来威胁我。」


    两人虽然坐在角落里，但这家咖啡店是新开的，店里的人很多，每一个座位都是满的，他们周围的人听到桌椅摩擦的动静全都扭头来看，而不知道交谈内容的他们看见这个姿势以为是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全都拿出手机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拍照。


    听到几个咔嚓的声音，郑明瑶啧了一声，又慌张地甩开周梓瑛胸前的衣服，连忙低着头坐了回去，让落下的长髮遮住脸，而周梓瑛根本不在乎周围的议论和拍照，他现在十分兴奋，郑明瑶在这一瞬间卸下的伪装，这个动作，这个语气，这个眼神，太像李瑞锋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瑞锋打他时候的样子。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周梓瑛靠在椅子上，身上被郑明瑶扯乱的校服和短袖他也不想管，任由它们乱着，自己则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装作对我脸红的时候我都要吐了。」


    低着头的郑明瑶咬了咬牙，此刻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你为什么会知道陈冉？」她小声问道，声音咬牙切齿，「疯子他竟然……」


    周梓瑛端起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你不用紧张，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过去又是什么样子的我完全不在乎，也没有兴趣。」他放下杯子，又道，「我只想知道你对陈冉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郑明瑶笑了，「这就是你最近和我走得近的目的？」


    「你不也一样。」周梓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利用我放大名声为学生会会长选举拉票。」


    郑明瑶冷笑一声，「你果然不好对付。」


    周梓瑛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比较随和，想怎么利用随便你，你只要告诉我你对陈冉的态度就行了。」


    「是疯子还是陈冉叫你来问的。」


    「都不是，我想知道。」


    郑明瑶微微抬起头，「行啊，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给我一个人情。」


    周梓瑛满不在乎地道：「可以。」


    郑明瑶闻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接着她抬起头看向周梓瑛，她似乎已经卸下了所有伪装，清澈的眼里流露着单纯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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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很讨厌她，我想让她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第26章


    即便是在二中这样具有超前思想教育，秉持着让学生在快乐中成长，在实践中领悟的校纪校风，关于同性恋这样的教育依旧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算活动再丰富，教育再开放，在大环境下，没有哪一个老师和家长会摆明着认同。


    周梓瑛长到十六岁，天生就有一副好看的相貌，小时候漂亮得像小女孩，越长大那张脸越是精緻出众，除了女生，也吸引了不少男生，周梓瑛知道同性喜欢上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奇怪又别扭但没有到噁心得想吐出来的地步，所以他无法理解郑明瑶的话，男孩与男孩之间或许与女孩之间不同，郑明瑶对陈冉竟然憎恶到如此地步。


    「就因为她喜欢你？」周梓瑛道，「你甚至还找了人去打她？」


    郑明瑶此刻完全不装了，「我警告过她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是噁心的同性恋，我跟她不一样，跟疯子也不一样，跟十八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资格和考进全市第一学校的我搭上关系。」她低侧着头，漂亮的脸上笼罩着阴霾，表情在怒火之中逐渐扭曲，「可是小老鼠她不听话啊，我好几次都在二中门口看见她，梓瑛你说她是不是自找的？」


    周梓瑛瞧她这幅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扭曲模样，可比在学校的时候顺眼多了，他坐了起来，满脸真诚地道：「你和陈冉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本身也不管我的事，但李瑞锋他很在乎啊，我就拜託你别再找陈冉麻烦了行不行，你要是真的对她没有感觉你就当面和她说开，再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了，不要老是吊着她，还去伤害她，疯子会难过的。」


    郑明瑶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你怎么这么在乎疯子？」


    周梓瑛闻言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是好兄弟啊。」


    「好到这种地步？比你和冯诚辉还要好？」


    周梓瑛想到他和李瑞锋接的两次吻，又想到如果他和冯诚辉做这种事估计要先吐个三天三夜，当下便斩钉截铁地道：「那是当然。」


    郑明瑶沉默了一阵，慢慢勾起了嘴角，「行啊，你既然已经给了我一个人情，我也就不得寸进尺了，你只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当成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二中的人，在学校里也要和我保持亲密，直到我当上会长。」


    「你这叫不得寸进尺？」


    「我觉得很公平。」


    「那就成交吧，你们见面的时间我来定。」


    郑明瑶点点头同意了周梓瑛的安排，她抬手看了看时间，准备离开时候，坐在对面的人又开了口，「郑明瑶你知道吗，」


    女孩拿书包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周梓瑛，只见对方脸上挂着礼貌又亲和的笑容，向上扬起的薄唇微微张开，「不管一个人怎么改变外表和言行，如果本质是一个胆小，懦弱又虚伪的人，那不管是在十八中还是二中，」他眯起眼道，「那个人永远都是水沟里的臭老鼠。」


    周六上午的时候周梓瑛去了校队的训练，大赛在即，他们主教练邓扬也逐渐变得暴躁起来，老邓本来就是个脾气大的人，发起火来在队里只有周梓瑛这个小兔崽子能哄好，今天上午的集合时间是七点半，和他同班的慕舟迟到了半个小时，被教练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周梓瑛在旁边劝着，估计一个上午就骂过去了。


    要说老邓也确实是个实在人，慕舟是恆硕建工集团的三少爷，市里大半的工程项目都是他们集团承包的，亲戚也全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世相当显赫，除了他，队里还有几个家里的身份和地位也不低，但没有哪一个没挨过老邓的骂。


    不过好在慕舟是个闷葫芦和面瘫脸，平时除了打球和学习，其他的时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不太聪明，在班上也就和两三个人关系比较熟，其中一个就是周梓瑛。


    训练结束以后慕舟走到周梓瑛跟前朝他道谢，周梓瑛捏着水瓶对他说不用客气，慕舟点点头，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柯家的生日宴你会去吗。」


    周梓瑛拧瓶盖的手一顿，不知道慕舟在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周叔叔没跟你说吗？」慕舟看着他，「柯家的二少爷，也就是柯绮的表哥，十八岁生日加成年礼，柯家邀请了很多上流社会的名门，其中就有正越集团。」


    周梓瑛听后莞尔，「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柯绮挺希望你来的。」


    「你跟她关系很好？」


    慕舟低低地嘆了一口气，「我们两家是世交。」他嘆完气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来，咱们三个小时候还在我家里见过……」


    「我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冯诚辉那傻小子。」周梓瑛笑着打断了他，「我家那点事儿你们上流圈子早传开了吧，那些事，我和我妈都不想再来沾边儿。」


    说完，周梓瑛起身再对慕舟说了个告别的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场。


    中午的时候周梓瑛回了一趟家吃午饭，下午三个小时就呆在补习班，从商业街正中央的大厦楼里出来的时候周梓瑛一眼就看到了一脸颓废的冯诚辉和站在他旁边穿得光鲜又亮丽的柯绮，两个人站在一块太显眼了，周梓瑛看着一个阴天暴雨，一个阳光明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冯诚辉看见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社恐还叫我出来和别人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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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道：「那你不也出来了？」


    柯绮走上来对着冯诚辉道：「你就是应该多出来玩儿，别整天抱着游戏打。」


    柯绮今晚穿了一件黑色的小洋裙，脸上画着淡妆，带着耳坠和首饰，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周梓瑛看了都称赞了好几句，但到了只钟爱纸片人的冯诚辉这里，所有三次元的女生在他眼里全都一个样子。


    「你是我妈啊，管那么多……」


    「你说什么？你的小纸片还想不想要了？」


    「富婆，我错了。」


    在两人拌嘴之间，周梓瑛的书包震动了起来，他掏出里面的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对方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李瑞锋：我们到了。


    周梓瑛勾起嘴角，目光看向前方，眼中藏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激动，「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小高潮……来了


    第27章


    两边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李瑞锋他们早到了一会儿，就坐在ktv接待厅的休息区里等。


    这个接待厅很大，休息区是在左边区域的角落单独凸出来的一块，脚底下踩的地板是用透明的暗色玻璃搭的，头顶上照下来的灯光也很昏暗，红的绿的蓝的都有，周围还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像是个小夜店。


    「疯子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


    坐在他旁边的赵炫一脸的酸样，「以前让你跟我一起来新北玩儿你老是不愿意，怎么瑛哥一叫你你就来。」


    「他帮了我们的忙。」李瑞锋道。


    「你们说的那个人长得帅不帅啊。」林小茜从手记中抬起头来，满脸期待地看着赵炫，「我闺蜜特想看二中的大帅哥，还叫我给她拍照片。」


    赵炫听后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拍着胸脯和她保证，「和疯子一样帅，你保证喜欢。」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三心二意的，有了我们疯子哥还不满足啊？」


    林小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握在手里的手机一挥就要去打赵炫，「赵炫儿！你再乱说我打断你的狗腿！」


    赵炫笑嘻嘻地往旁边躲，不过这时候林小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离开了座位朝接待厅外面走去。


    坐在林小茜侧面的李瑞锋在她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来电显示的名字，他靠坐在椅子上，没有波澜的目光追随着林小茜离开的方向停留在了接待厅的门口。


    片刻后，林小茜从门口走了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穿着宽大的白色卫衣和灰色的百褶裙，头髮束在脑后扎着马尾，身高和林小茜看上去差不多，进来的时候她被林小茜拉着手臂，警惕地看着周围，圆润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李瑞锋盯着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是蒋曦。


    李瑞锋对女生的外表没有太多的概念，在他心里，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性，除了他妈就是陈冉，其他女孩在他眼里全都是一个样子，都长得挺漂亮的，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的，李瑞锋倒是可以从行为上判断，这个女孩很怕生，也很敏感。


    当两人走进接待厅，李瑞锋也站了起来朝两个女孩的方向走过去，不过他刚走了两步，那头的蒋曦就拉着林小茜停了下来，后退了两步身体躲在林小茜的背后，疑惑又紧张地指着李瑞锋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朝我们走过来，看着好兇……」


    林小茜闻言抬头去看前面的人，李瑞锋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面，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但他肩膀宽腿也长个子也高，再朴素的衣服也能穿得跟模特一样，不过这个人不说话不打架的时候脸上像是堆了冰渣子一样，眼神阴暗神情冰冷，再帅也以为是过来打架的。


    林小茜见状哭笑不得地扭过头去跟蒋曦解释，李瑞锋在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两个女孩的面前，他垂眼盯着蒋曦，想了好半天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些什么，而蒋曦被李瑞锋冷漠的眼神盯着心里更紧张了，她捏着林小茜的衣服，转身就想拉着她走，李瑞锋见了，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抓住了蒋曦的手腕，蒋曦浑身一僵，颤颤巍巍地回过头，脸上惨白一片。


    「你……放开我……」


    李瑞锋看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立刻就放了手，说了一句抱歉，接着又沉默了下来，此刻站在旁边的赵炫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推开李瑞锋，自己上前一步朝蒋曦亲切地道：「你就是一班的蒋曦吧，经常听小茜提起你，说你画画很厉害，我是九班的赵炫。」说完他又一把抓住李瑞锋的肩膀把人拽了回来，继续朝蒋曦介绍道，「他叫李瑞锋，跟我一个班的，你叫他疯子就行，这人不太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之后林小茜朝赵炫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赵炫立刻就笑嘻嘻地带着三个人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四个人坐好以后，李瑞锋终于开口说了话。


    「蒋曦。」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掺杂任何的情绪，「你真的要见周梓瑛吗。」


    坐在林小茜身边的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点了点头，李瑞锋看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渐渐涌上担忧的情绪，他说不上来是在担忧什么，只是周梓瑛如果就这样见到了蒋曦，他不知道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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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李瑞锋转头去看赵炫，他在来这个地方的头一天就把周梓瑛和蒋曦的事给赵炫说了，赵炫十分爱听这样的八卦，也非常乐意掺和进来，于是他给李瑞锋使了一个收到的眼神，转头朝蒋曦道：「小曦既然是我们十八中的，怎么着也不能让二中的给欺负了。」


    他撑在桌子上，对着其他三个人一齐道：「小曦你就先去楼下的甜品店吃点儿东西吧，我疯子还有小茜先去见见瑛哥那伙儿人，等小茜下来接你，你再上来。」他对着蒋曦笑着道，「你不用害怕，有我跟疯子在，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在赵炫说话期间，其他三个人都安静地听着，李瑞锋和林小茜早就默认了赵炫的安排，只是蒋曦在赵炫说完以后，眼里依旧还有些许的戒备，她抓着林小茜的胳膊，小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话落，林小茜和赵炫全都齐刷刷的看向李瑞锋，李瑞锋面无表情，淡然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偶然。」


    蒋曦沉默了半响，接着抬起头，对着另外的三人道：「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三个人的目光又聚集在蒋曦身上，女孩见状又往林小茜背后躲了躲，声音也小了很多，「他是不会真心和你们做朋友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眼里流露出隐忍的悲伤，「他和你们……和我们这样的人搭上关系……都是为了气他的妈妈。」


    女孩搭在大腿上的手捏紧了手心里的裙子，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蒋曦说完后气氛陷入了几秒的安静，赵炫听完后首先就侧过头去看李瑞锋，后者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冷酷的样子，而坐在对面的林小茜先是震惊，然后愤怒了起来，也不管她见没见过周梓瑛，就开始骂人，情绪非常激动，骂得非常难听，赵炫见了不由地感嘆了一句：「这就是女生之间的友谊吗，太伟大了。」


    就坐在蒋曦对面的李瑞锋面上十分的冷淡，但是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沖了上来，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想起了每次和周梓瑛的见面，那人给他上药时眼里流露的关心，沖他犯贱时像是在撒娇的表情，打视频电话时慵懒又勾人的神情，这些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周梓瑛这个人难道真的可以对不是当做朋友的人做这些事吗？


    林小茜还在骂人，李瑞锋一直没有说话，赵炫见林小茜越骂越凶就张罗着蒋曦赶紧下去吃甜品，过了一会儿，等林小茜把蒋曦送了下去，赵炫敲了敲李瑞锋的肩膀，李瑞锋抬头，正好看见门口，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背着书包，个子高挑的人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第28章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赵炫，他走到门口，热情地朝周梓瑛伸出拳头，「瑛哥真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没来老城区啊，你都不知道我和疯子有多想你。」


    周梓瑛也伸出手一边和他碰拳一边笑着问道：「疯子想我吗？」


    「想啊，老想了。」


    周梓瑛听后脸上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赵炫见他心情突然变得不错，便又笑嘻嘻地和人唠了几句，可当他正想问还有两个人在哪儿的时候，周梓瑛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裙子，长得十分漂亮的女生。


    那个走进来的女生脸上带着微笑，进来之后她的身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低着头带着卫衣帽子，被走在前面的女生死死地抓着胳膊，行动迟缓脚步虚浮，像被押着上刑场似的。


    赵炫看着这极度眼熟的灰色卫衣渐渐长大了嘴，两秒的惊讶之后他两步走上前去也不管女生疑惑的眼神，伸出长手一把搂住了灰色卫衣的肩膀，十分兴奋地道：「居然是你啊，野王哥哥？」


    冯诚辉浑身一怔，从帽子里露出一双震惊的眼睛，「怎么……怎么是你……」


    赵炫一把掀了冯诚辉的帽子，环着肩膀的手去捏他白嫩的脸，「就是我啊，你的小辅助。」


    一旁的周梓瑛问道：「你们认识？」


    「认识啊，嘉玩网吧认识的，就是西街那个。」


    赵炫凑近了冯诚辉，满脸开心地道：「你说咱们有缘不有缘啊野王哥哥，这都能碰上。」


    冯诚辉一口一个野王哥哥把冯诚辉脸都叫红了，他死命地埋着头，双手抵着越靠越近的赵炫，斜眼去瞪在一旁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周梓瑛，「你个老六，你故意害我……」


    周梓瑛无辜地摇起头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个人围着冯诚辉逗了一会儿，接着周梓瑛就朝赵炫介绍了柯绮，赵炫介绍了林小茜，赵炫和林小茜都是自来熟，柯绮又是个大方的女孩，几个人很快就熟了起来，而在赵炫到门口之后才起身走过来的李瑞锋站在离他们五步距离的位置，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停留在周梓瑛的身上，周梓瑛很快就察觉到了视线，朝李瑞锋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个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蓝紫交错的颜色掠过漆黑的眼眸，他像是一只正在观察猎物的狼犬，目光冷漠又锋利，随时准备扑过来，周梓瑛见了他脸上扬起笑容，刚准备走过去，但对方却在那之前就移开了目光，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过了身。


    周梓瑛愣了一下，迈开的脚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看着前方冷漠的背影，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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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周梓瑛的身边，满脸的惊讶，「我以为就是个不三不四，头髮染得五颜六色的混混，没想到居然帅成这样，十八中那个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周梓瑛盯着前方，「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没想到。」


    像是条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野狗，犬齿露在外面，浑身的毛都竖着，对着人又叫又咬。


    赵炫瞧柯绮和周梓瑛的注意力都在李瑞锋身上，于是就搂着冯诚辉移动到了两个人的面前，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李瑞锋的身影，他微微仰头看着周梓瑛，眼里带着一丝挑衅，「咱们这边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个人要晚点儿才到，她让我们先进去玩儿着。」


    此话一出，站在周梓瑛身边的柯绮和被赵炫禁锢在臂弯里的冯诚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周梓瑛，周梓瑛低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朝赵炫微笑着道：「行啊。」


    唱歌的房间是早就订好了的，柯绮和赵炫去前台挑选了一些饮料和零食，六个人就跟着服务员去了包间，林小茜走在几个人的中间，她一边给闺蜜发着偷拍的照片，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对话框里输入，「渣男为什么长这么帅，为什么为什么。」


    林小茜和柯绮这两个女生一进来就去点歌唱了，李瑞锋一进来就坐在了门口最边上的位置，包间里是一个半环形的沙发，冯诚辉见对他来说最好的位置被抢了，便打断去另一头最边上的位置，即便那个位置是点歌的地方，又两个女孩在那儿，但也好过坐在中间。


    可是冯诚辉进来之后就打了这么一个很小的算盘立刻就被赵炫发现了，他一手捞过像逃一样的冯诚辉，带着人一屁股坐在了沙发的正中间。


    最后一个进来的周梓瑛见左边和中间都坐齐了，右边还空着一个位置，于是他走到边上，朝坐在门口的人礼貌地笑了一下，「借过一下。」


    李瑞锋坐在最外面，沙发中间是透明的玻璃桌子，他的一双长腿完全占据了沙发和桌子之间的空隙，听见周梓瑛的话，李瑞锋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对面，「不准坐这儿。」


    周梓瑛觉得好笑，「为什么啊。」


    「坐不下。」


    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周梓瑛微微眯起眼，「那我坐你身上吧。」


    话落，周梓瑛便俯下了身，一股香味便朝李瑞锋扑面而来，这是周梓瑛身上的味道，李瑞锋闻到过好多次，说不上来是什么，似乎是淡淡的花味洗衣液和洗髮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又或者是周梓瑛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李瑞锋看见双腿凑过来的周梓瑛双眼瞬间就放大了，以为他真的要坐上来，于是他一把推开周梓瑛，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外面，有些加速的心跳让他别过眼不去看周梓瑛，只能皱着眉不耐烦地对道：「滚进去。」


    周梓瑛开心地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人长得也高，腿也长，坐下之后那双腿占了一大半的空间，以至于李瑞锋再坐下之后两边的腿都碰在了一起。


    两个女孩已经开始唱了起来，赵炫张罗着周梓瑛和李瑞锋来点歌，周梓瑛说你们先唱着，我等会儿就点，于是赵炫就又去霉冯诚辉了，硬是让他点了几首，林小茜还把这几首歌全部都顶置到了前面。


    在那四个人的歌声和嬉闹中，周梓瑛转过头朝李瑞锋道：「什么人又惹你了？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没人惹我。」


    李瑞锋对他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看过来，周梓瑛见他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声音带上了点儿委屈，「那怎么两天没见就对我这么冷淡，我们不是朋友吗？」


    「谁跟你是朋友。」


    「你见过我外婆，我见过你爸，我们还一起打过架，怎么就不是朋友了？」


    周梓瑛说完，李瑞锋没有再说话，两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歌声中沉默了片刻，昏暗的包间里，只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头顶闪烁，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李瑞锋想起了蒋曦说的话，周梓瑛不是真正地要和他们这群人做朋友，和自己定下那样的「交易」也都是为了见蒋曦，而且肯定也有一部分的好奇心，就像他一样，想要知道同性恋的想法，大部分是为了陈冉，还有一小部分也是出于好奇。


    李瑞锋以前也喜欢跟赵炫跑到新北来玩儿，这边除了二中也有其他的学校，只要李瑞锋他们穿着十八中的校服走在学生聚集的地方，要么被其他学校的学生议论，要么就被人远离，不仅学生这样，家长和老师就更不用说，恨不得他们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家的孩子面前，还有初三次，他和炫儿还有钉子他们一起只是在二中门口逗留了一会儿，门口的保安就出来赶人，说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这个地方就告诉他们学校校长。


    那个学校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他们做朋友，翱翔天际的白鸽和围着腐肉的苍蝇怎么也不可能是相遇，周梓瑛这个人看上去和颜悦色，对谁都亲切，但其实谁都不在乎，灿烂的笑颜下是一颗复杂又冷漠的心，他对十八中的偏见也许跟所有人都一样，只是没有表露于面。


    蒋曦的话点醒了他，几分钟之后周梓瑛就会见到蒋曦，他的目的达成了，但李瑞锋的没有，他还是没能和陈冉说上话，他还是体会不到陈冉的心，他只能感觉到和周梓瑛接吻像是抽菸一样的上瘾，难道陈冉和喜欢的同性接吻也会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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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的脑子突然混乱了起来，他皱着眉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周梓瑛见他好长时间不说话，正准备开口，赵炫突然就跑到了他们俩面前，对着李瑞锋道：「疯子快来，到我给你点的歌了。」


    说完，李瑞锋就被赵炫拉了起来，手里还被塞了一个话筒，周梓瑛抬头去看屏幕上显示的歌，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兄弟抱一下》。


    周梓瑛瞬间就笑了出来，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无语过，他看着赵炫搭着李瑞锋的肩膀，摇摇晃晃地唱着，满脸写着深情和感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一旁的林小茜和柯绮听了坐在沙发上笑得喘不过气，李瑞锋站在屏幕前手上拿着话筒，但嘴里没唱一个字，冷着脸任由赵炫扒着他左右摇晃。


    唱完之后李瑞锋立刻就朝位置上走了过去，周梓瑛抬头盯着走过来的他，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唱得真好听。」


    李瑞锋奇怪地看着他，「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唱了。」


    「我听见你的心在歌唱。」


    李瑞锋：「……」


    赵炫为李瑞锋点的这首歌结束之后，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串日文，柯绮见了翻了个白眼立刻就把话筒扔给了冯诚辉，冯诚辉接到话筒以后害羞地站了起来，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就跟着伴奏唱了起来。


    冯诚辉的日语都是唱对了的，发音也很标准，可是就是没有一个音在调上，赵炫看着屏幕上不断播放的美少女和机甲的画面沉默了几面，接着悄悄地走到点歌台打开了原唱，才让自己和大家的耳朵倖免于难。


    唱完之后冯诚辉坐了下来，羞涩地问自己唱得怎么样，赵炫立刻就朝两边坐着的人疯狂使眼色，四个人收到之后齐刷刷地夸赞起来，把冯诚辉搞得很不好意思。


    「梓瑛，你怎么不唱啊。」


    柯绮走过来把话筒递给了周梓瑛，满脸期待地道：「唱一首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还沉浸在害羞之后的冯诚辉听到柯绮的话，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满脸惊恐地朝那两个人伸出手：「不……」


    「好啊。」


    没等冯诚辉说完，周梓瑛就答应了下来，柯绮开心地回到点歌台，帮周梓瑛点了一首舒缓的情歌，前奏响起的时候，在场的五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柯绮和林小茜都打举起手机打开了录像，周梓瑛拿起话筒，修长白皙的手指包裹着漆黑的话筒，一张英俊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美得摄人心魂，他看了一眼李瑞锋，淡淡的薄唇在前奏结束之后微微张开。


    「我以为要是唱得用心良苦……」


    声音一出来，所有人期待又兴奋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脸上，只有冯诚辉双手抱头埋在腿上满脸的悔恨，林小茜张着嘴瞪着双眼僵硬地转转过头去看柯绮，柯绮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那眼神和表情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他长这么帅，声音这么好听，为什么会唱成这样。


    魔音入耳连大脑都颤抖了起来，赵炫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掏出手机给李瑞锋发了一个消息。


    赵炫：疯子你去把歌切了吧李瑞锋看了一眼唱得一脸陶醉的周梓瑛回道：你怎么不去。


    赵炫：我不敢啊赵炫：疯子，求你了赵炫：我赵炫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李瑞锋：把蒋曦叫来。


    赵炫看到这句话后立刻就发了条消息给林小茜，林小茜看到之后说了一句我去上个洗手间，接着像逃命一样跑出了房间，她出去之后先在外面休息了一下，把刚才录的视频发给了闺蜜，并附上了一句：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在林小茜出去以后，李瑞锋关了手机，微微凑近坐在旁边的周梓瑛，周梓瑛见了一边唱歌也一边凑了过去，低沉着声音在他耳边道：「蒋曦来了。」


    歌声瞬间停止了，李瑞锋在说完之后站起身走到点歌台暂停了伴奏，包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周梓瑛举着话筒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髮丝微微遮住了眼睛，片刻之后，包间的门被重新推开，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孩走了进来，赵炫笑了一声，立刻迎了上去。


    蒋曦跟在林小茜的身后走进了包间，她的头一直对着左侧的墙壁，不敢往右侧的沙发上看，她知道那个地方坐着谁，也知道有熟悉的视线停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她没有勇气抬头。


    「现在人都到齐了。」赵炫眯起眼，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道，「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作者有话说】小彩蛋冯诚辉唱的歌：egoist《エウテルペ》（《罪恶王冠》）


    周梓瑛唱的歌：陈奕迅《k歌之王》赵炫和李瑞锋（没唱）唱的歌：庞龙《兄弟抱一下》


    第29章


    收到二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蒋曦的爸妈激动得哭了出来。


    她的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他们一家本来不住在新北区，在隔壁又隔壁的老城二区，蒋曦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到了新北，她也自然而然地转了学。


    蒋曦转学的小学就在新北，离二中不远的地方，但蒋曦的成绩在学校里不是顶尖的，只能算中等偏上，特长也不是特别突出，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顺利进入二中，夫妻俩买了有二中名额的学区房，新北区房价本身就比其他区高出不少，更不用说学区房，再算上孩子小学转学托的关系送的礼，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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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好在孩子终于读上了全市最好的中学，这些努力都是值得的，只要孩子有一个最优最好的学习环境，孩子的未来基本就成功了，可让父母两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蒋曦的成绩在进入初中后竟然一落千丈，初一月考在年级排名倒数，这让父母无比震惊又无比愤怒，找其原因，一是蒋曦跟不上老师的教学节奏，二是周围的同学都太优秀了，熟悉课本的内容已经属于最基础的积累了。


    但是蒋的父母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蒋曦的不努力，他们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让蒋曦上补习班，学的东西也都和那些优秀的孩子一样，为什么到头来就自己的孩子跟不上，难道不是自己的孩子没有认真的学吗？


    「我把你送进二中不是让你整天拿着个烂笔鬼画的！」


    朱静一把抽过书桌上放着的素描本，用手指戳着本子上还是草稿的人体和小物品的轮廓，对着坐在下面埋着头咬着嘴唇的女孩隐忍着愤怒道，「小曦，不是妈妈要说你，你画这些有什么用，二中有专门的美术特长生，你只是小时候学过一个学期，你怎么画得过人家，这个只能算你的兴趣、爱好，偶尔画一画就行了，你时刻要想着的是你的学习。」


    窗外传来夏夜的蝉鸣，蒋曦埋着头，齐耳的头髮垂在脸上，放在腿上的手紧握着铅笔，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颤抖的声音从沾满泪水的嘴唇上发出来：「妈……我从来没有想要比过谁，我只是喜欢画画……」


    「你喜欢画画没问题，但是你的学业才是第一位的，你知道爸爸妈妈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才把你送进二中吗？」朱静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坐在床沿上，悲伤和愤怒交织在她的脸上，「当初你被二中录取的时候，爸爸妈妈的同事们都很羡慕我们，都夸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我们的骄傲，你爸爸和我一直都坚信着这一点。」


    朱静看着蒋曦，眼里满是失望与怒气，「但是小曦，你上次的月考成绩真的太让人失望了，第一次我们可以原谅你，但是第二次非但没有进步名次反倒倒退了，小曦，你说这是为什么？」


    蒋欣埋着头不说话，朱静看她这幅样子，气得撕烂了手上的素描本。


    「我每次看你作业做完以后就抱着这个破本子画来画去，你以为只是做完作业就可以了吗？」朱静道，「你知道你周围的同学除了课堂作业还自己做了多少课外补充的习题？他们的优秀都是怎么来的？你怎么能这么不自律？你真的比他们差这么多吗？」


    女孩埋着头，从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开过口，沉默与暴怒之间，眼泪浸透了裙子，朱静的这些话蒋曦从初中开学到现在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是每一次听都像是第一次那样难过与绝望，对峙与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的责骂。


    后面的话蒋曦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她只记得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她挺爱笑的，人也很活泼，后来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父母，家里以外的地方也依旧让人绝望。


    她是他们班上、他们学校最不起眼，但也是最起眼的一个女孩。


    二中这个学校，要么是成绩顶尖的点招生，要么是个人综合素质优异，要么是富人或者高官子弟，要么两者或者三者兼得，就算是成绩不好的也有个出众的特长，而蒋曦什么也没有，留着一头齐耳的短髮，个子矮，眼睛也小，长得不漂亮甚至还有点丑，她的普通在这群人里显得异常起眼。


    班里有人欺负她找她的麻烦，但周围更多的人是对她友好的，只是这份友好包含着礼貌与疏离，比那些欺负她的人更让人苦涩与心凉，蒋曦在班上没有办法融入任何一个圈子里，她像是一堆珍珠里的石头，花圃里的蛆虫，那么普通又那么噁心，有人故意弄断她的铅笔，撕了她的绘本，在她坐下时踢翻她的椅子，她都只能不停地对那些人道歉，自己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惹人注目的。


    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她谈过话，和蔼地问她课上，学习上或者生活上有不懂的题，有困惑有烦恼都可以来找他们，蒋曦也从来都是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地说谢谢老师我很好。


    她没有办法说出来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因为她不争气才十分的辛苦和难过，她课上没听懂的地方，课上不会做的题其实也有很多，全部抄下来，错题集都得三四本，但那样简单的题去问别人真的合适吗？


    她曾经问过她的同桌，最初，不管什么样的题她的同桌每一次都会认真的给她解答，但自从又一次，坐在她前面的同学转过来说话时，看见同桌给自己讲题说了惊讶地说了一句，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老师上课讲过类似的啊之后，她的错题就再也没有问过任何人，包括老师。


    她的同桌其实也很苦恼吧，他的成绩很好，身上的手錶和鞋子手机还有使用的文具看起来都价格不菲，因为教养和礼貌才没有办法拒绝她的提问，她很内疚。


    她就这样度过了初一的两个学期，即便每天看起来很正常的普通但那层人皮之下的内里已经在逐渐腐烂，不过这一切从初二开学的那一天起变得有些太不一样了。


    因为她遇见了周梓瑛。


    第30章


    「这个孩子是哪个班的？画得这不错啊。」


    「是吗萧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明明前面那几幅画得更好啊？」


    「技巧是可以磨鍊的，而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这幅画……很有灵气，在这个年龄能画出意境深刻的画面实属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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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15班的蒋曦，全年级倒数第一的那个女孩子。」


    「是吗？叫蒋曦啊……」


    蒋曦很少关注周围的人。


    她懦弱又胆小，不敢和人说话，不敢抬头看这个世界，但就在那天放学后的大扫除，她回到了美术室，遇见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


    那是初春逐渐燥热的悸动，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深色的抹布，暖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把他精緻的脸颊渡上一层柔美的金色，额上细细的髮丝垂在浅栗色的瞳仁前，十二岁的少年在听到响动时回过头，看见有人站在门口，随即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们班也要来打扫美术室吗？」


    在双眸接触的那一瞬间，蒋曦的脑中突然出现了阿多尼斯的名字，她勐地低下头，心跳快要冲出胸膛，「我……我忘记拿颜料……」


    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掌管春季植物的神灵，相貌俊美绝伦，世间所有人和物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这是蒋曦在偷偷看艺术书籍的时候读到的，她觉得周梓瑛就像是阿多尼斯那般。


    「在哪里？需要我帮你拿吗？」


    少年朝她笑着，但她却在他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转身跑了。


    对于她来说每天光是鼓足勇气踏进二中的校门已经花费了大半的精力，能够平安的度过一天已经是莫大的幸运，除了上课，她的头从来没有完整地抬起来过，眼睛总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的一切被她隔绝在外。


    她那时候想，她这样的凡人是没有资格抬头仰望降临于凡间的神灵的，更没有资格说话，但她那时候也忘记了，她在书上看到过，美貌动人的阿多尼斯是罪恶之子，美与罪恶在他身上是相伴而生的。


    「蒋曦。」


    在赵炫去找扑克牌张罗游戏的时候柯绮朝一直往角落里躲的蒋曦走了过去，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前面房间中央里拉，「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二班的柯绮。」


    蒋曦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生，慌张地低下了头，被挽住的那只胳膊变得僵硬。


    离开二中进入十八中已经快一年了，尽管她的初中三年都是在二中度过的，但是她在那个地方没有朋友，即便她到了十八中也没人会在乎她，她努力地在忘记二中的一切，但不论过去多久，在这些人面前，那种早已植入心底的惧怕与卑微总是能被无情唤醒。


    「对不起……我……我好像不记得。」


    据柯绮所知，蒋曦初二的时候开始和周梓瑛谈恋爱，作为周梓瑛好兄弟的冯诚辉，蒋曦当然认识，这小子还在蒋曦进来的时候远远地沖她招手，而十八中的那三个人更不用说，蒋曦就是他们带来的，于是这六个人之中，蒋曦唯独不认识自己。


    「没关系，这不就认识了吗。」柯绮笑了笑，接着让蒋曦和自己一块坐到了中间沙发上，林小茜看见蒋曦那不安的模样，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准备游戏的赵炫拿了一副扑克牌以及抽选真心话大冒险用的卡牌，准备好之后他又叫来服务员，叫他拿一打啤酒过来。


    站在点歌台旁边的李瑞锋在蒋曦进来之后目光便停留在周梓瑛身上。


    那个人的表情在看见蒋曦的一瞬间便沉寂了下来，他在昏暗之中坐直了身体，被额发遮挡了少许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穿着灰色百褶裙的女孩，薄唇淡淡地向上翘着，是李瑞锋捉摸不透的笑容。


    但有一点李瑞锋可以确定，周梓瑛真的很喜欢蒋曦。


    忍着厌恶与噁心和他牵手，接吻，想方设法让自己体验到所谓「同性恋的感觉」，都是为了能够再次见到蒋曦，怎么可能不是喜欢。


    这个人也许一开始就想好了全部，在和他第一次遇见的那条昏暗的小巷里，李瑞锋身上穿着校服，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十八中的学生，在由自己提出疑问以后，周梓瑛就想好了全部计划。


    这种事，没有哪个人一开始会无条件的帮忙，非亲非故不知道底细也不是朋友，没有理由会帮，尤其是十八中的混混大部分都及其讨厌二中的学生，所以周梓瑛便循序渐进地和他搞好关系。他是喜欢女生的直男，再怎么和男的做一些亲密接触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和损失，他和他牵手亲吻时都是坦坦荡荡，毫无羞耻之心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他和一个男生之间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这也是李瑞锋最开始和周梓瑛做交易的基础，他也坦荡，他喜欢的人是陈冉，他不可能会喜欢上同性。


    这个人不再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即便自己冷漠的目光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个人也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者察觉到了也不在乎，此刻，他全部的心思与注意力都在蒋曦身上。莫名的烦躁。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想不明白，周梓瑛和蒋曦之间的事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今天过后他和周梓瑛也不会再有交集。


    「疯子，想什么呢，快过来。」


    赵炫走到他的面前，切断了他的视线，李瑞锋收回目光，走到了沙发的位置。


    为了方便玩游戏，七个人坐在了靠左边拐角的沙发上，坐成呈一个直角，李瑞锋，冯诚辉，柯绮三个人坐在左侧墙壁的那侧，赵炫，周梓瑛，林小茜，蒋曦四个人坐在中央沙发的那侧，李瑞锋看见周梓瑛在坐过来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却也没有和他投来的目光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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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坐好以后，赵炫便开始讲解规则：「国王游戏玩过吧？」他拿起扑克牌，「首先每个人要抽一张扑克牌，抽到的数字便是自己序号，抽到鬼牌的那个人就是国王，他要指定一个序号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两个类型最多连续选择2次，第三次就要强制换到另一个类型，然后指定的人要抽取对应的卡牌完成上面的任务。」


    「卡牌上的任务必须完成，但如果不想完成，就会进入二选一。」赵炫指了指刚才服务生拿过来的酒，笑嘻嘻地道：「如果选择不完成，就要一口气喝掉一瓶啤酒，女生半瓶，如果不想喝，那么就请完成任务。」


    柯绮听完后来了兴趣：「挺有意思的。」


    赵炫朝柯绮竖起大拇指，「你很有品位。」


    赵炫说完，游戏就正式开始，第一轮李瑞锋抽到了鬼牌，选择了3号，3号是林小茜，选择了真心话，她把抽到的牌拿给李瑞锋，李瑞锋举起牌，淡漠地念了出来：「如果让你选择现场的某一位异性交往，你会选择谁？」


    在柯绮赵炫还有冯诚辉的起闹声中，林小茜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慢慢地伸出手指了指李瑞锋的方向，声音小得像蚊子：「疯子。」


    被选择的李瑞锋伸手摸了摸脖子，也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坐在对面的赵炫他扑过去环住李瑞锋的脖子，笑嘻嘻地起着哄，被李瑞锋冷着脸打了好几拳。


    吵闹声中，周梓瑛侧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满脸通红的林小茜，脸上带着笑容，「你原来喜欢疯子啊。」


    林小茜更害羞了，头快埋到了胸口，「我也没这么说啊……」


    周梓瑛笑了笑，目光朝李瑞锋的方向看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瑞锋露出现在这个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没有明着问，但林小茜选择李瑞锋也算是隐晦的告白，在场有点眼力劲儿的都心知肚明，不过周梓瑛知道李瑞锋喜欢的人不是林小茜，是陈冉，这两个人不会在一起的。


    想到这，周梓瑛的眼神暗了暗。


    但也说不准，即便李瑞锋喜欢陈冉，陈冉也不可能喜欢上李瑞锋，李瑞锋一直都知道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在苦涩中变淡，李瑞锋喜欢上别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况且林小茜是一个活泼主动的女孩，跟柯绮一个样，虽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帮自己，但林小茜帮助李瑞锋约到了蒋曦，这份感激摆在这里，两个人以后肯定还会有不少的接触，很难不保证李瑞锋会慢慢喜欢上林小茜。


    胸口突然有些发闷，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情绪的出口，因为突然的想法，计划实施了半个月，终于和十八中的人打好了关系，今天晚上也终于见到了蒋曦，他应该高兴才对。


    像是察觉到了的视线，李瑞锋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周梓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赵炫此时放开了李瑞锋的脖子，把牌收到手上重新洗了洗，「那么，游戏继续。」


    扑克牌在玻璃桌上重新散开，冯诚辉伸手去拿离自己最近的那张，但是在要碰到牌时他听见了一声咳嗽，冯诚辉抬头去看咳嗽的人，赵炫朝冯诚辉轻轻地晃了晃头，后者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后手移动到旁边，去拿了另外一张牌。


    这个微小的互动被柯绮捕捉到，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故意把冯诚辉面前的那张牌碰到蒋曦的面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蒋曦就自然而然地抽中了那张牌。


    这轮的国王是抽中鬼牌的赵炫，他犹豫了一会儿装作纠结的模样选择了6号，知道怎么回事的柯绮和冯诚辉看着他的样子都想给他颁个奥斯卡。


    「6号……是我。」


    带着歉意的声音从女孩嘴中传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抽到6号的蒋曦身上，赵炫问她选那一组，蒋曦意料之中的选择了大冒险，于是赵炫便把大冒险的卡组在手中洗了洗，放到了蒋曦面前。


    蒋曦把抽好的牌递给赵炫，赵炫拿起之后念了出来，「身边3个人分别问你一个问题，全部都要回答。」念完之后他放下牌，对其他人道，「要不就野王哥，瑛哥还有柯绮吧，你们三个以前不是和蒋曦一个初中的吗，应该有很多事要问吧。」


    冯诚辉立刻就举手，「我没什么想问的，要不就周梓瑛替我问我了吧。」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轮到底是怎么回事，柯绮和赵炫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冯诚辉，满脸都在说：你演得太差劲了。


    柯绮深吸一口气，在这沉重的气氛中露出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我虽然和蒋曦一个学校的，但是今天才算正式认识没什么能问的，要不我的问题也给梓瑛吧。」


    赵炫看向周梓瑛，他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当着他的面作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但他还是要在蒋曦装模作样的询问一遍：「瑛哥怎么说？」


    周梓瑛笑着道：「好啊。」


    第31章


    蒋曦不明白，周梓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找上她，神灵的癖好很奇怪。


    周四全校大扫除的那天，她在美术室里遇见了周梓瑛，从此以后就被对方缠住。


    上学的路上他总是会窜到她的身边和她答话，放学的时候也会在他们班门口等她，蒋曦害怕得不行，不敢和他说话，用尽全力地躲他，但是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蒋曦在学校里走着走着他就会突然跳到她身边，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如此三天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向他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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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啊……」她的习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先开口道歉就对了。


    这是教学楼旁边的林荫道，蒋曦和周梓瑛走在路上，这么多天的纠缠，对方终于肯开口和他说话了，周梓瑛开心得不行，脸上露出春日般灿烂的笑容，「为什么道歉啊？你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吗？」


    蒋曦低着头，眉头紧锁面露紧张，手指因为恐惧而搅在一起，「我那天不该去美术室，这样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你这话听着有点伤人啊。」周梓瑛笑了笑，「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很特别，我喜欢这样的人。」


    春风吹起他柔顺的黑髮，耀眼的阳光把他的侧脸渡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蒋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在她把这句话丢进脑子里进行无意义的解析时，对方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脸，问道：「你能和我谈恋爱吗？」


    那一瞬间，蒋曦觉得世界毁灭了也不过如此。


    「小曦。」


    轻柔的唿唤从旁边传来，思绪从噩梦中拉回，蒋曦下意识握住了林小茜的胳膊，克制住身体恐惧的颤抖，很小声很小声地回了一个：「嗯。」


    「最近过得还好吗？」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除了周梓瑛。


    他和蒋曦中间隔着林小茜，但周梓瑛坐在沙发上，眼睛向下垂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神情很温柔，语气就像是在问候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嗯。」


    蒋曦低着头回应，除了恩字再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十八中有人欺负你吗？」


    蒋曦小幅度摇头，「……没有。」


    「真的吗？你那么容易被欺负，十八中又是个那样的学校，你怎么可能不被欺负啊？」周梓瑛温柔的看着她，「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闻言，蒋曦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下来，她捏住林小茜手臂的衣服，僵硬的身体不停的往林小茜身上躲，林小茜见状心疼地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小曦，你不是一直都想和他说清楚吗，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疯子还有赵炫一直都在这里，你不要害怕，我就不信他还能在这儿对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在这密闭的房间里所有人都能听见，周梓瑛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他淡淡地撇了一眼林小茜，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一旁的柯绮看着蒋曦畏缩又惨白的脸突然就想起了初中时候的事。


    初二的时候初中部教导主任，也就是周梓瑛的妈妈展辰玉在周一大会上当着全校的面批评了蒋曦和周梓瑛谈恋爱的事。


    二中里有不少早恋的学生，但只要不影响学习，男女同学双方没做出格的事，不高调不张扬，学校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蒋周二人的事在全校大会批评之前他们两人和展主任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柯绮永远也忘不了在那次大会上，她站在班队里的第一排，离主席台相当近，蒋曦站在主席台后方半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而周梓瑛在念完检讨书后退离了发言台，在蒋曦拿着检讨书上前全校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时，他扬起的嘴角和眼瞳里无法抑制的兴奋。


    在柯绮看来那就是丝毫没有忏悔之意，那模样就像是和蒋曦谈恋爱不是他的目的，谈恋爱之后造成的这种局面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在二中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有些人学习顶尖但性格孤僻扭曲，有些人天赋异禀但品行或懒惰或乖张，不过柯绮一直都认为，真正的天才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性格缺陷或者奇怪的行为习惯，但周梓瑛在老师同学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优秀到了极点的人，他拥有超群的记忆力，为人处世，学习品行全都完美无缺，在学校里拥有极高的声誉。


    所以当柯绮进入二中，听说了周梓瑛这个人之后只觉得无趣，相当的无趣，但是直到初二的那次全体大会，她站在主席台下方，周梓瑛站在全校师生面前露出了那样几近疯狂的笑容，柯绮的心一下就被点燃。


    那是由上到下，由里到外，渗透骨髓与血肉，无法再压制住的叛逆。


    如此迷人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值得她在这腐烂的世界里去探寻的东西。


    「柯绮。」


    温柔的声音打破了侷促的沉默，对面的男孩朝她望来，嘴边挂着笑容，「能麻烦你帮我把书包递过来一下吗？」


    进入包间时，所有人的书包挎包和女生的斜挎包一起放在了里侧沙发上方的玻璃台上，也就是柯绮所在位置的背后，周梓瑛说完以后，柯绮就站了起来伸手把一个白色的上面点缀着萤光绿图案的书包拿到了面前。


    正准备伸手的时候她突然接收到了前方传来的视线，她抬起头，和周梓瑛对上视线之后，后者立刻就垂下了眼眸，朝桌上装着果汁的玻璃杯小幅度地扬了扬头。


    那杯果汁是林小茜的，就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离桌子边缘很近，柯绮立刻就明白了意思，递书包的手勐地朝左方侵斜了一下，那杯果汁忽地一下就被碰倒，粘稠的汁水全洒在了林小茜的腿上。


    「天吶！小茜对不起！」


    柯绮立刻就跑了过去，一边拿纸一边把林小茜从座位上扶起来，满脸愧疚地道：「隔壁就是卫生间，快过来，我帮你去洗一洗，真的对不起啊小茜，灯光太暗了我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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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坐在她旁边的周梓瑛已经站了起来给林小茜让路，柯绮很轻易地就把林小茜拉出了门外，只剩蒋曦满脸愕然地坐在沙发上。


    这下中间再没有了阻碍，蒋曦唯一能依靠的女性朋友离开了，周梓瑛重新坐了下去，这次他直接坐在了蒋曦身边，而在周梓瑛坐下之后狠狠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就往相反的放下坐过去，但那边坐着冯诚辉，蒋曦同样不敢过去，她惊慌失措地来回看着，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着，这时，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曦，你不要怕我。」周梓瑛明明笑着，但眼底却没有笑意，「我只是想问你……」


    「放手。」


    周梓瑛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冷漠又低沉的声音从左边传了过来，周梓瑛寻声看去，只见李瑞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了冯诚辉走到了蒋曦身边。


    周梓瑛抬眼，眼里的温度在眼珠向上的那一瞬间冷了下来，「我没听清。」


    话落，李瑞锋伸出手一把将蒋曦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冰冷的眼眸一直盯着周梓瑛，「炫儿，带小曦去找林小茜。」


    赵炫闻言立刻就从李瑞锋手中接过了惊魂未定的蒋曦，扶着她的肩膀朝门外走过去，被李瑞锋摔到沙发上的冯诚辉见状一个鲤鱼打挺说了一声我也去，就和赵炫一起逃了出去。


    等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周梓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李瑞锋面对面，「疯子哥，你什么意思啊？」


    第32章


    包间里闪烁的灯光早就在游戏开始的时候切换成了明灯，暖黄色的灯光从左侧上方的天花板上照耀下来，这光亮昏暗又暧昧，在眼前这张锋利的脸上投下冷冽的阴影。


    「为什么泼小茜。」李瑞锋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


    「不是我泼的。」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李瑞锋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是周梓瑛从认识他开始从未有过的冰冷。


    以周梓瑛对他的了解，李瑞锋只要心中有怒气就一定会对什么东西出手，不管是人还是物，他似乎不怎么会隐忍这份冲动，不过现在既然李瑞锋发现了柯绮碰到水杯是他指使的，以他的个性，不管打不打得着，最轻都要来一拳，而现在居然先是动的口不是动的手。


    就像路边的野狗看见你抢他的肉居然不追上来给你一口，而是对着你愤怒的叫两声，能发生这种情况的，一是对方打不过，二是抢肉的是跟狗混熟了的人。


    周梓瑛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谎言被拆穿也依旧心安理得波澜不惊，他微微眯起眼，把离开的蒋曦暂时搁置在后一位，现在他急需确认某件事。


    「你很在乎林小茜吗？」他问道。


    这句话说得及其暧昧，李瑞锋当然不知道周梓瑛别有所指，林小茜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又帮了他那么多忙，李瑞锋早就把她归入了朋友的界限，不然也不会把她叫来，听到周梓瑛的话李瑞锋只觉得不舒服，冷漠的眉毛微微皱起，「我当然在乎她。」


    李瑞锋的回答与周梓瑛想好的答案背离，心底忽地涌上莫名的烦躁，他的笑容微微收敛，问道：「那陈冉呢？你不喜欢陈冉了？」


    「跟陈冉有什么关系。」李瑞锋眉头皱紧了，不知道周梓瑛又在发什么疯，他上前一步盯着周梓瑛这张白皙的脸，眼神微暗，「周梓瑛，我告诉你，把蒋曦约出来这件事，小茜帮了你不少忙，你哪怕一句感谢都没有也不应该这样对她。」


    「一码归一码，她不该说刚才那句话，说得我和蒋曦像敌人一样。」周梓瑛脸上带着笑，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我讨厌她。」


    仅仅是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周梓瑛就实施了自以为是的报復，在李瑞锋看来，这个厌恶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只能说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蒋曦，喜欢到了变态的地步，别人说不得也看不得。


    可是蒋曦明明是那样害怕周梓瑛，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儿积极的情绪，哪怕是遇见前男友的尴尬和难过，再或者是愤怒和委屈，但这些情绪统统都没有，她的神色只有惊慌和恐惧，就像遇见了噁心的爬虫和阴暗的冷血动物，靠近一点都会害怕得作呕。


    就在刚才，周梓瑛捉住蒋曦手腕的时候，蒋曦的脸上已经开始冒起冷汗，嘴唇乌青一片，要不是他过去阻止了周梓瑛，他怀疑下一秒蒋曦就会当场吐出来。


    这样的恐惧不止刚才这一次，从蒋曦见到周梓瑛开始，她那些惊慌就没有停止过，李瑞锋本来对周梓瑛的过去没有兴趣，但是为什么蒋曦那样害怕周梓瑛，周梓瑛长得这么好看，即便只是表象也绅士有风度，温柔又有礼貌，即便他一拳能把身为同性的男生打个半死，也很难想像他会对女孩子作出什么过分的事。


    可能对女孩子做的事，除了行为暴力，还有冷暴力，言语暴力，侵害行为，但是李瑞锋觉得周梓瑛不会做这样的事，一是如果他做了这样的事，蒋曦绝不会同意再见他，二是……即便不太想承认，他的心已经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周梓瑛。


    不过即便是相信，也需要证实。


    「你在想什么？」


    周梓瑛以为是他说了讨厌林小茜的话，李瑞锋就阴沉着脸不说话。


    仔细想来，林小茜和李瑞锋是一个学校的，两人认识的时间比自己和李瑞锋认识的时间长多了，而且就冲着李瑞锋把自己和蒋曦的事情告诉她这一点，两人关系绝对不止朋友这一点，林小茜喜欢李瑞锋，李瑞锋对林小茜抱有不止朋友的感觉，周梓瑛越想越觉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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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他对这件事根本不在意的，二中和十八中原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就算李瑞锋把他的事在十八中里到处传他也不在乎，但今天却像着了魔一样却越想越膈应。


    想到这里，周梓瑛伸出双手抓住李瑞锋的肩膀摇晃了两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摇出去一样，语气带上了点急躁，「不准想林小茜。」


    陷入头脑风暴的李瑞锋没空去想其他的，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就道：「我在想蒋曦。」


    「什么？」


    笑容消失，周梓瑛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握住李瑞锋肩膀的手向前勐地发力，后者猝不及防向后倒在了沙发上。


    后背撞上算不上柔软的皮质沙发，李瑞锋吃痛之后怒气噌地一下上来了，他立刻抬腿朝周梓瑛踹过去，「草你妈的，你有病啊。」


    哪知道周梓瑛一下子从上面压了下来，李瑞锋抬起来的那条腿被他的腿自上而下地压着使不上力，于是李瑞锋便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在人被他大力拽下来的时候，另一只手握着拳头，朝周梓瑛的脸狠狠地挥了过去。


    但是被扯住衣领的人早有防备，他双手握住李瑞锋扯着他衣襟的手腕，身体朝前方倾身，两人面对着面，胸膛贴着胸膛，鼻尖和鼻尖只有半指的距离，李瑞锋一愣，拳头顿时扑了个空，周梓瑛立刻便抬手擒住了那只落空的拳头。


    「疯子哥，打人不能老是打脸啊。」


    洗衣液的花香顿时充斥了整个鼻间，周梓瑛眼睛笑得弯弯的，和前方那双兇恶的眼睛对视，「那天在车站你打了我的脸，回家我妈问我脸怎么了，我都是说我是打球的时候不小心用脸接的球。」


    说话时，对方的热气洒在嘴唇上，覆盖在他身上的身躯修长且滚烫，隔着衣服，从那紧贴的胸膛和大腿的地方传来异样的感觉，有热度快要从脸颊上窜出来，李瑞锋觉得诡异极了，于是挣扎起来，声音冰冷地骂道：「周梓瑛你他妈的给我滚起来！」


    周梓瑛被他这股莽劲儿惊到了，没想到李瑞锋会这么生气，周梓瑛从他的身上起来，坐到沙发上，低着头语气有些委屈，「你想我前女友，你怎么还有理了。」


    李瑞锋也坐了起来，揉了揉被周梓瑛抓红的手腕，此刻周梓瑛十分乖巧地坐着，长长的睫毛往下垂着，额前柔顺的髮丝搭在他的侧眼，薄薄的嘴唇微抿着，一副可怜的模样。


    明明他没错，看见这样的周梓瑛，李瑞锋觉得更暴躁，手里的拳头又蠢蠢欲动，想把他这张蛊惑人的脸打到破相。他别过眼，问道：「你告诉我，你们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蒋曦为什么这么害怕你？」


    周梓瑛沉默了片刻，「其实也没什么。」他抬眼，语气淡漠道：「我打过她爸。」


    第33章


    「我和蒋曦才交往了半个月，我妈就发现了这件事。」


    李瑞锋问道：「你妈妈是二中的老师？」


    「是初中部教导主任。」周梓瑛背靠着沙发，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语气温柔道：「她在学习上对我没什么要求，但却十分约束我的交际，她不准我谈恋爱，也不准我和成绩差、品行不端，性格怪异的人来往。」


    成绩差、品行不端、性格怪异这三点不就是在指名道姓地说自己。李瑞锋转头看了周梓瑛，除了成绩差这一点，后面两样周梓瑛他自己也都占齐了，李瑞锋觉得好笑，他妈妈估计也不知道周梓瑛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烂尾楼那一架后，这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怪力疯子徒手一撂四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十八中和十一中。


    李瑞锋抬起头来，想问什么时候眼睛突然瞥见左边门口一闪而过的光亮，也许是门口经过的人，于是他没有在意，继续问道：「你会认真听她的话？」


    周梓瑛笑着朝李瑞锋道：「我当然会啊。」


    李瑞锋无语地转过头，他知道周梓瑛又在说瞎话，「你别撒谎。」


    「是真的，在她面前我从来都是一个乖儿子。」周梓瑛低下头，眼神暗了暗，「所以当她发现我和蒋曦谈恋爱的时候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蒋曦。」


    「她请来了蒋曦的家长，在教务处谈了一个下午。」他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冯诚辉偶然看见他们三人坐在我妈的办公室我才知道的，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爸爸扇了蒋曦的脸，我没忍住，冲进去打了她爸的脸。」


    李瑞锋听后沉默了片刻，皱眉道：「你不该这么做。至少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疯子，要是当时被打的那个人是陈冉，你会怎么做？」周梓瑛问道。


    李瑞锋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道：「和你一样的做法。」


    周梓瑛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往李瑞锋的方向坐了坐，手掌撑在沙发上，「是啊，按常理来说确实不应该，当时我妈也在，她都被吓蒙了。」他说道，「但是我想知道我在她面前揍人的话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把我和蒋曦谈恋爱这件事的责任全怪到了蒋曦头上，就是因为蒋曦成绩差，也没参加过什么比赛和活动，自卑胆小又懦弱，她就把蒋曦划分到『差生』与『没有前途的学生』这一类，在她眼中，这类学生不配在二中读书。」


    「而二中所有的老师几乎都偏爱我，就连我打了同学爸爸这件事许多老师也都替我说话，而对蒋曦，13班的老师借着这次机会朝蒋曦的爸爸妈妈说了蒋曦在学校的成绩，没有一个不是在责怪蒋曦拖累了他们班的平均分与综合素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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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起来，那笑里带着深深的嘲讽和唾弃，「你知道吗，从升上初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蒋曦的存在，她在这个学校里太特别太起眼了，有些人就是天生不擅长学习，即便蒋曦真的很努力，但是她的努力在二中这样的学校里都是微不足道的，班主任想要关注她也力不从心，到头来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蒋曦的天赋，包括她的父母，所有人都只是一味地朝她施压。」


    李瑞锋听完后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去摸兜里烟。


    在林小茜和蒋曦成为朋友之后，林小茜曾经给他说过一些蒋曦的事。


    周梓瑛和蒋曦开始谈恋爱了以后学校里找蒋曦麻烦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嫉妒她，瞧不起她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在这两个人交往的消息传出的第一天蒋曦就在美术室被人泼了颜料，走在路上会被人故意伸腿绊倒，素描画册被人撕得粉碎，但是第二天这些人通通都出现在了蒋曦的面前朝她鞠躬道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蒋曦也就在和周梓瑛交往的那半个月里，在他们年级美术老师的推荐和帮助下参加了市里举办的青少年书画大赛，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获得名次，但那段时间蒋曦的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李瑞锋把没有点燃烟叼在嘴里，又仔细想了想周梓瑛刚才说的关于蒋曦的话，突然就想明白了周梓瑛为什么要接近蒋曦。


    他想要帮助她。


    即便这种帮助非常的扭曲，非常的高高在上，但也的确是周梓瑛这个疯子会做出来的事，和蒋曦谈恋爱，既能够自然而然地帮助她，又能够让他的妈妈产生愤怒和不满。


    「后来呢？」李瑞锋问道，「在你打了别人的爸爸一拳之后，蒋曦怎么样了。」


    「第二天她跟我提了分手，就在我去接她上学的路上。」周梓瑛仰起头，微微眯起眼，「那天她眼睛肿了一大圈，脸颊两边都是被扇出来的手印，她把书包倒过来向下抖，抖出来一个粉红色的星之卡比，那是我和她一起去电玩城里抓的，除此之外还抖出了许多金黄色的碎纸片，那是她在书画大赛上获得的一等奖的奖状。」


    「是她爸爸撕的。」周梓瑛道。


    李瑞锋听后放在放在烟上的手瞬间捏紧了。


    「我猜我在教务处打的那一拳让她爸爸心生愤怒，学校的老师又处处维护我，即便我事后道了歉，他依旧心有芥蒂，于是只能把所有的气撒在蒋曦身上。」他说着，眼里闪过冷光，「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我只后悔我那时没有把她爸爸打晕……」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有人踹开了房间自带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沖了出来。


    李瑞锋有些惊讶道：「小茜？」


    林小茜满脸阴沉地走向周梓瑛，脸上因为怒气而涨红着，明亮的杏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蒋曦吗？」


    周梓瑛抬头，表情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林小茜丝毫不怯，指着周梓瑛的鼻子骂道：「如果你只是想满足你虚伪的善良和同情，或者只是想在你妈妈面前叛逆，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学生，再或者你只是出于好奇心，就像接近疯子接近我们一样地接近蒋曦，那就请你他妈的彻底地消失在我们还有蒋曦的面前！滚回你的二中！十八中没有人愿意看到你，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周梓瑛闻言勾起嘴角笑了，「你一个局外人，你又懂什么？」


    「那你什么在那天之后不陪她一起回家？你明知道回家之后蒋曦的爸妈一定会摧残她，你为什么不去救她？」眼里冒出了温热的液体，林小茜哭了出来，嘴里哽咽起来，和她一起躲在卫生间里偷听的赵炫着急地拿出纸巾想给她擦眼泪，但却被林小茜一把挥开，愤怒的声音丝毫未减，「你知不知道？小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碰过铅笔和素描本！」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吃了一惊，周梓瑛低着头站了起来，身体在要作出往前沖的动作时李瑞锋比他先一步行动，从侧面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阻止他往前。


    李瑞锋盯着周梓瑛面无表情的脸，「你要做什么。」


    「蒋曦的家就住在三街小区。」他的眼睛瞪着前方，「放开我，我要去打死那个畜生。」


    「别说傻话了。」李瑞锋紧紧地抱着他，嘴上冷冷地道，「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周梓瑛的头转向了李瑞锋，眼里也是一片冰冷，「我叫你放手。」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话，李瑞锋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感觉强烈的心痛，像是心脏被打出了一个裂缝，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他环抱住周梓瑛的手臂缩了回来一把扯住了后者的衣领，左手的拳头已经挥在了空中，赵炫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那个拳头已经朝周梓瑛的脸砸了下去，周梓瑛冷笑一声，这个角度往上正好可以来一击上勾拳。


    「蒋曦！」


    赵炫的声音响起，双方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眼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百褶裙的女孩战战兢兢地朝里走了进来。


    「蒋曦……」


    在怔愣之中，周梓瑛甩开李瑞锋的怀抱，跑过去把蒋曦一把拉入了怀中。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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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强烈的愧疚感席捲了全身，他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鼻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香气，蒋曦怔愣了一瞬，接着激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即便她用处了浑身的力气，但对周梓瑛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埋着头，上方投下的阴影盖住了他的脸，环在女孩腰上的手掌逐渐捏紧，疼得蒋曦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周梓瑛！她叫你放开没听见吗？」


    林小茜已经怒到了极点，她迈开步子准备上前去拽周梓瑛的胳膊，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地朝周梓瑛沖了过去。


    从右边冲过去的是赵炫，他拉住周梓瑛环在蒋曦腰上的手，劝道：「瑛哥，这不合适吧。」


    没等到回答，一下秒，从左边冲过的李瑞锋伸出手推开周梓瑛的肩膀，在两人稍稍分离之际，满脸阴沉地撞进他和蒋曦中间，而一直埋着头的周梓瑛竟十分顺从地任由这两个人摆布。


    他被李瑞锋推得向退后一步，有些踉跄地停在了玻璃桌旁，额前柔顺飘逸的髮丝跟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一双栗色的眼瞳从黑髮中悄然抬起，他看见那个穿百褶裙的女孩一脸惊惧地被李瑞锋挡在了身后。


    眼瞳在这一瞬后又垂了下去。


    蒋曦真的恨透了他。


    周梓瑛突然想起六岁的某天，他念小学二年级，家里的迈巴赫早就停在校门口等他，但是那天他却从学校后门熘出去玩，跟着班上住在几个老城区的同学去了离家十公里的地儿漫山遍野的瞎跑。


    展辰玉不允许他和这些「野孩子」玩儿的，但周梓瑛不听，即便他知道被抓回去之后会被打得不省人事，即便他知道展辰玉知道这件事后会用手段让那些同学孤立自己，但他还是会这样做。


    那天他和几个同学从老城二区公路旁的树上跳下来，周梓瑛就看见路旁断裂的墙壁上有一只小白猫，那个墙壁很高，那只小猫只有他小臂的大小，这么小的猫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现在想下来却下不来，于是周梓瑛便找了两个壮一点的同学在下面垫着自己踩着他们的肩膀上去。


    小猫很顺利地被他救了下来，但它似乎是吓到了在他怀里挣扎得很厉害，于是他就把小猫放到了地上，小猫落地之后嗖地一下就跑上了马路，可左边正好驶来了一辆庞大的卡车，那只被他救下的小猫就这样被大它好几倍的轮胎压死了。


    伴随着动物的头盖骨被轮胎碾压碎裂的声音，那只小猫淹没在漆黑的轮胎之下。他的怀里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从那以后，周梓瑛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蒋曦也是这样吗？


    蒋曦这样的人，丢在别的地方很不起眼，但在二中里，她太特别了，很难不被注意到，加上周梓瑛对奇特的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个名为蒋曦的女孩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受到欺负她反而还要一脸愧疚的道歉，为什么她总是偷偷地去画室，为什么她总是低着头走路，为什么其他人都要去欺负她，为什么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一个人能卑微到这种程度。


    她知道吗，与那份表现出来的自卑和胆怯不同，她在整个年级都十分出名，这个名气有好的有坏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出于跟周梓瑛一样的好奇，这也是为什么总会有别班的同学来找她麻烦，周梓瑛和蒋曦谈恋爱以后为了消除这个麻烦还废了不少的功夫。


    但是他并没有帮助到蒋曦，说是帮助，其实林小茜和蒋曦的直觉是对的，他是有目的的，蒋曦就是那只被车轮压死的小猫。


    「周梓瑛……谢谢你……你不需要同情我……我的人生还已经很惨了…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你的……」


    这是蒋曦在分手时说的话，从他和蒋曦谈恋爱之后对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即便是发生了那种事，蒋曦也从未怪过任何人，现在想来，他从未真正的去理解过蒋曦的想法，他所看见的只是这个女孩所表现出来的胆怯与懦弱，她从来不会拒绝，只是一味的接受，周梓瑛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蒋曦告白，他们谈恋爱时蒋曦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喜欢，而且也从未亲口回应过自己的告白。


    周梓瑛也根本不在乎，他和蒋曦谈恋爱是为了帮她，更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即便她从未寻求过任何帮助，只是周梓瑛一厢情愿地想帮她，但那又怎样，他想要打破牢笼就必须要付出行动。


    可是他依旧没有帮到任何人，那只被他帮助的小猫死了，蒋曦变得更加痛苦，他什么都没能做到。于是周梓瑛明白了，他并不能帮助任何人，这个世界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眷属啊，你看见赵炫去哪儿了吗……啊，对不起打扰了。」


    在房间里的气氛凝固到极点的时候，冯诚辉推开了包间的门，他往里走了一步看见里面几个人都站着，觉得气氛十分不对劲，社恐本能让他立刻收回了进入的脚往门外面腿，但是却正好踩到了身后正往前走的柯绮的脚。


    柯绮啊了一声骂了一句冯诚辉你有病吗，冯诚辉低下头一边使劲地朝她使眼色，一边往外推他，但根本无济于事，因为里面一直低头沉默着的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过来。」


    冯诚辉推搡的手一下就停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自暴自弃地返回房间，绕过中间的四个人站到了周梓瑛的斜后方，低着头盯着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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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绮也跟着过去了，她站在周梓瑛的另一边，前面站着李瑞锋和赵炫，蒋曦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被满脸愤怒和戒备的林小茜抱着，见此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概猜了个七八分。


    她莞尔一笑，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梓瑛，你要问的问题问完了吗？」


    周梓瑛抬起头，把所有的阴霾藏了起来，朝柯绮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礼貌的微笑，「当然了，就几个问题而已，早就问完了。」说完之后他又转过头对着左边的人，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冯诚辉，我记得你家的门禁是八点吧，现在都七点半了，你不回家吗？」


    「啊啊？」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冯诚辉抬起头来，看见周梓瑛笑眯眯的模样轻咳了一声，「是啊，我该回家了。」


    说完冯诚辉就回头去找自己跟周梓瑛的书包，这个瀰漫着火药味的地方他巴不得早点儿离开，他把那个萤光绿的书包扔给了周梓瑛，转身就往门口走，周梓瑛和柯绮跟在他后面，三个人走到了门口，拉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站住。」


    三个人停下脚步回头，只见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既然你已经见到了蒋曦，我们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瑞锋盯着周梓瑛，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狭窄的走廊上投下暖黄色的灯光，正好把门口的三人和房间里站着的四人分隔开来。


    二中和十八中，周梓瑛和李瑞锋，本就是两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所有的关系到此结束吧。」他目光冰冷，「永远也别再联繫。」


    第35章


    即便到了傍晚，二中体育馆里依旧人声鼎沸。


    临近期中，各项中学生体育赛事纷至沓来，室内的羽毛球、桌球还有排球馆里全是训练的学生，除了鼓劲的吶喊和教练老师的训斥，还有各种球类碰撞的声音，最突出的还是篮球馆里鞋底摩擦光滑地面发出的叽喳声。


    慕舟眼睛紧盯着敌方手里的篮球，在对方起朝着自家篮筐起跳的时候先一步跳了起来，直接扣下了抛向空中的球，落地之后在三个人的围堵之下把球往中场的方向传了过去。


    力道强硬的球迅速飞过半场，落到了在敌方篮筐下等待的队友手中，周梓瑛接到球后，防守在后方的两名敌方球员立刻围了上来，周梓瑛运球往前，眼睛甚至没有看围剿着自己的两人，运球连过之后，上篮进球。


    落地之后，周梓瑛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直到队友靠过来，他才露出了以往的笑容。


    这个变化被慕舟看在了眼里，训练赛结束以后，他拿着水杯走到周梓瑛身边，问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周梓瑛喝水的手一顿，转头对他笑，「从哪儿看出来的？」


    少年浸满汗水的球衣薄薄的一层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细窄又肌肉紧实的腰身，他举着水杯，修长的手臂在体育馆明亮的灯光下白到反光，平时柔顺地搭在额前的髮丝因为汗水被他拨到了上面，露出光滑无瑕的额头。


    周梓瑛的嘴唇薄而淡，但激烈运动之后会覆盖上一层淡红，在英气的脸上增添了许多俊美。


    慕舟的眼神不自然地暗了暗，鼻间又传来淡淡的香气，在靠近周梓瑛的时候总会闻到这个气味，像是被洗衣液洗过的球衣因为身体的热度蒸发出薰衣草的气味，但是又夹杂着清冽的气息，是专属于周梓瑛身上的味道，就好像连身上滴落的汗水也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香味。


    要是……再靠近他一点，近到他的鼻间和那白皙的皮肤没有距离……


    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周梓瑛把一瓶冷冻的矿泉水贴到了他的脸上，有些好笑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舟微微红了脸，垂下眼接过那瓶水，想起了进球时周梓瑛冷漠的表情，「你……以前接到我的长传从来都是扣杀，今天却只是上篮……」


    周梓瑛一愣，没想到慕舟观察得这么仔细，他记得他们俩的朋友圈子并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同班同学和篮球队队友，也再没有深入的关系，充其量算得上是好朋友，而在学校里，周梓瑛参加过的活动、竞赛和比赛多了去了，这样的「好朋友」可太多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周梓瑛礼貌地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今天又被老邓头骂了，说我老是喜欢扣篮耍酷。」


    即便周梓瑛脸上带着微笑，但慕舟知道他越是露出礼貌的笑容，周梓瑛对人的戒备就越大，他不想周梓瑛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是这样吗，看来是我想多了。」


    闻言，周梓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又投入了训练。


    训练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周梓瑛从淋浴间出来进了更衣室，吹得半干的头髮软软地贴在头上，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手机，给展辰玉回了一个电话，接着有些着急地点开了微信。


    那个被他置顶的对话框始终没有动静。


    他点开五金店的头像，消息还停留在昨晚七点他犹豫了很久才发的那条信息。


    周梓瑛：吃饭了吗然后再也没有回应。


    他埋着头拿着手机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李瑞锋之所以会这样，全都要归结到前天晚上的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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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在那天晚上终于见到了蒋曦，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带给她的不是帮助而是伤害，他很弱小，弱小到保护不了任何人，他不适合帮助别人，别人的故事已经足够悲惨，他为何还要强行进入这个故事，让结局变得更惨烈。


    自己想和别人，和这个世界产生一点联繫为什么就这么艰难。


    李瑞锋那晚在ktv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从此以后，你和我不再有任何瓜葛。」


    他听到这句话时怔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变得混乱不堪，甚至连李瑞锋离开也没有挽留住。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见到蒋曦之后会和李瑞锋分道扬镳，从东街小巷第一次见面以后，他们一起打过架，一起吃过饭，李瑞锋还去了他外婆家，他还在李瑞锋家里吃过饭，他以为他们至少会是朋友。


    甚至还牵过手，接过吻，甚至做了连普通朋友都做不到的亲密的事。


    难道李瑞锋真的只是把那些当成了交易的一部分吗？


    想到这，周梓瑛勐然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和李瑞锋做的那些事不就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交易吗。


    脑子变得比那晚还要混乱，周梓瑛有些受不了了，他脸狠唳地朝着面前自己的柜子踹了一脚，无人的更衣室里瞬间爆发出一声巨响，周梓瑛看着铁皮柜子上被自己踹出来的凹陷，心情平静了些许。


    他站起身，又对着柜子打了两拳，无人的更衣室里只有他像发疯一样对着自己的柜子打拳，直到那光滑的表面出现了三块凹印子才停手。


    周梓瑛甩了甩有些发痛的手背，长舒一口气，脸上恢復了平日里的温柔，接着打开柜子，把那些凹陷弄平整了才离开体育馆。


    虽说已经是晚上七点，但春末的傍晚天边依旧挂着火红的晚霞，周梓瑛出来的时候，郑明瑶站在门口，朝他微微招手。


    自从知道了郑明瑶的真面目，周梓瑛看着她这幅在学校里小家碧玉温柔淑女的模样总是会觉得膈应，他看了郑明瑶一眼，脚步都不带停留，略过她径直走出了体育馆。


    郑明瑶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跟了上去，走在了周梓瑛的身边，两个人的手臂紧挨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昵。


    「你真的很努力。」周梓瑛嘴上挂着笑，眼睛盯着前方，「明明这会儿学校都没人了，谁来看你？」


    「柯绮的合唱队也练到了这个时候。」郑明瑶笑着，「我得让她看到。」


    「你就这么想赢过她？」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郑明瑶抬起头，望向天边的夕阳，火光倒影在她的瞳孔里，「我要赢过所有人。」


    周梓瑛瞥了她一眼，接着微微低下头，淡淡道：「是吗。」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周梓瑛突然想起了什么，朝郑明瑶问道：「你跟疯子，以前关系不错吧。」


    郑明瑶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周梓瑛道：「疯子在什么情况下会不回一个人的消息。」


    郑明瑶听后瞬间就明白了，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疯子不回你消息了？」


    周梓瑛朝她微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一个朋友。」


    周梓瑛是一副理直气壮，撒谎也不带紧张和脸红的淡定模样，郑明瑶笑了笑，对他道：「以我的了解，疯子是一个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如果他真的讨厌一个人是不会还留着那个人的微信，还给他发消息不回的机会的。」


    周梓瑛听后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原先还淡漠的嘴角此刻微微扬起。


    第36章


    「疯子，你说这小子到底出不出来啊。」


    李瑞锋和赵炫躲在树荫底下蹲着，手里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三月底的天，天气逐渐变热，昨晚刚下过雨，今天太阳就搁头顶上晒，李瑞锋的校服搭在肩上，身上穿着黑色短袖，青筋交错带着一些伤痕的手臂朝前搭在膝盖上，他抬起手吸了一口夹在指缝里的烟，没有说话，眼睛只盯着校门。


    现在下课不到五分钟，学校后门就已经全是放学回家的学生了，吵吵闹闹的挤满了后门整条街，李瑞锋赵炫还有丁宜航蹲在后门左前方的花坛边上堵人，过了三分钟，丁宜航有点呆不住了，说他女朋友今天值日，想过去陪她。


    赵炫听了捂住发痛的头，「钉子你够了，早知道我叫盛风来。」他连忙对着丁宜航嫌弃地摆手，「你这重色轻友，见色忘义的傻逼赶紧给老子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只堵一个人你们俩就够了，哪儿用得着我。」丁宜航站了起来，看样子真准备走，「你要是羡慕我有女朋友自己追一个去。」他朝还蹲在地上的李瑞锋和赵炫看，「要我说，追你俩的女同学那么多，尤其是疯子，真就一个都不喜欢啊？」


    赵炫赶紧道：「喜欢啊当然喜欢，但我喜欢的不止一个啊，那些女同学全都长得好漂亮。」


    丁宜航听了这话噁心得翻了个白眼，「别让我女朋友听见这个话，不然你的名声就要毁了。」


    说完，他又对李瑞锋道，「我真觉得小茜和你挺般配的，人家女孩特别好，是真心喜欢你。」


    闻言，一直没有参与到交谈中的李瑞锋冷漠地瞥了一眼丁宜航，嘴里缓缓吐出烟雾，但却什么都没说，目光又冷冷地转向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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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宜航看着他这反应有点摸不着头脑，疯子这人话是不多，性格也又冷又硬，但那都是对外人，以往丁宜航他们几个跟他说起小茜的时候，疯子老是摆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叫他们都闭嘴，在盛风他们看来这不是害羞还能是什么，疯子哥连害羞都那么酷炫，难怪能把女孩儿迷得找不着北。


    除了赵炫，丁宜航算是他们当中情商比较高的，他觉得疯子这个冷淡的反应不太对劲，就凑到赵炫跟前去问：「疯子他怎么了？」


    赵炫对这事没多大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他看了一眼阴沉着脸不停抽着烟的李瑞锋，像极了他们家楼下对着路人呲牙的大黑狗。


    赵炫转过来对丁宜航道：「狂躁期来了，赶紧去找你女朋友，别理疯子，小心他咬你。」


    丁宜航走了之后，赵炫把抽完的菸蒂扔在地上用脚跺了跺，接着把手臂搭在了李瑞锋的肩上，「疯子，你真这么在意啊？」


    李瑞锋没有看他，「在意什么。」


    赵炫笑了，「除了你爸，我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可能连你爸都没我了解。」他道，「你什么都瞒不住我，你这个样子，肯定和瑛哥有关系。」


    听到瑛哥两个字，李瑞锋终于转过头来盯着赵炫，「和他没关系。」


    「你越是嘴硬就越是真的。」


    李瑞锋不说话了，赵炫知道他是默认了。


    自从上个星期六，从ktv回来之后李瑞锋就不太对劲了，整个人身上都绕着一圈低气压，脸冷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回来的一样，走路上不小心被隔壁班的同学撞了，李瑞锋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同学就被吓得气都不敢出。


    还有昨晚走东街遇到十一中的混混，人在路边见到他俩走过来了，就只是搭了两句腔，李瑞锋一句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把赵炫烟都吓掉了。


    就这状态，谁看了都觉得他心里有事。


    「你和瑛哥做了什么交易？」赵炫又问。


    那天晚上，在那场争执的最后，李瑞锋说他和周梓瑛的交易到此为止，从此不再联繫，赵炫听着很奇怪，虽然瑛哥是说了混帐话，但他没想到疯子这么在意，瑛哥和疯子认识的时间撑死了也就一个星期，瑛哥也就帮着打了一场架，就算加上他们俩私底下见面，感情不至于那么要好吧，好到越过吵架的步骤直接老死不相往来了。


    李瑞锋知道赵炫说的是那天晚上他对周梓瑛说的话，脑子里又浮现出周梓瑛接吻时通红的脸颊，也是这两个晚上都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他深吸一口气，跳过了这些说不出口的事，「他帮我打架，我帮他找蒋曦。」


    「原来是这样。」赵炫讽刺道，「我说二中的人怎么会跟我们混在一起。」


    赵炫凑近了李瑞锋又道：「疯子，既然事情都结束了那他就跟咱们没关系了，你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我永远都是跟你站在一边的，他周梓瑛又算什么东西。」


    李瑞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陌生的烦闷感又涌上心头，李瑞锋知道这种感觉，在ktv看着周梓瑛如此在意蒋曦的时候感受过一次，在这之后的两天里，他的耳边时不时地会迴响起周梓瑛的那句「你算什么东西」，还有周梓瑛说这句话时看向他的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周梓瑛本来就是一个很爱伪装又喜欢说谎的人，他说过他讨厌脸上带着面具的人，但他自己就带着伪装的面具，和他聊天的时候，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和他牵手的时候他都在装。


    赵炫见他不答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疯子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是真心把周梓瑛当哥们儿来处的，你要心里有气，咱叫上十八中的弟兄去二中门口堵他，我就不信他再厉害能一个人单挑二十几个人？」


    李瑞锋不像赵炫这样没心没肺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对很多人很多事都十分淡漠，不过他一旦对什么上了心，就会付出感情，赵炫说得对，和周梓瑛相处的那几天，李瑞锋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李瑞锋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赵炫见他掏出打火机也想来蹭个火，但就在头刚凑过来的时候，李瑞锋突然站了起来，烟还没点上，人唰地一下就沖了出去。


    赵炫愣愣地朝他沖的方向看，原来是他们今天堵的那小子从后门出来了，但就在李瑞锋冲过去的那一霎那，那小子正好看见了他们，神情瞬间变得慌张起来，转过身准备跑回学校里，但李瑞锋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三秒钟就沖了过去一把扣住了那小子的胳膊，把人拉到了学校后街的巷子里。


    等李瑞锋和赵炫收拾完这个小杂碎已经放学半小时了，他们又从后门进了学校回教室里拿书包，出来之后他们没从后门走，两人的家离学校后门比较远，于是他们走的是正大门。


    但就在李瑞锋跨出校门的时候，有人给他发了个消息，他掏出手机看，是林小茜给他发的。


    林小茜：[图片]林小茜：疯子你别走正门！


    林小茜：[流泪][流泪]李瑞锋有些疑惑地点开图片，只见照片上有一堵铁栅栏组成的围墙，围墙后面隐约能看见十八中的操场和教学楼，而这个围墙的前面就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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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堵墙李瑞锋熟得不能再熟，他震惊地抬起头，朝校门左边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堵围墙下面站着一个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正低头和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两个女生交谈什么。


    「周梓瑛……」


    像是听见了李瑞锋的话，正在和女生交谈的人抬起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李瑞锋，那人顿时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疯子我好想你啊。」


    第37章


    周梓瑛穿着白色运动服，头上戴着鸭舌帽，柔顺的头髮被帽檐往下压微微遮住了眼皮，只露出光洁完美的下颚，人光是往十八中门口一杵就吸引了好多女同学。


    和二中还有新城区别的重点中学不一样，十八中的女生相当的自来熟还很热情，也许是因为家里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从小也没少帮家里看店，进货，招唿客人，早锻鍊得胆儿大又心细，她们一看周梓瑛这样的就不是自己学校的人，走上前去打个招唿就跟他聊了起来，一点儿也不怯，有说有笑还要加人微信。


    周梓瑛有些诧异，虽然他也能两句就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搞好关系，但完全还在礼貌的范畴里，虽然要亲近，但也不会冒犯，而十八中的女生过来一开口就像是跟你认识了好几年似的，「你在等人啊，要不去前面奶茶店等吧，那儿有座儿。」


    比起二中，这所学校的人情味儿太浓了，这是周梓瑛从来没有在学校里感受过的。


    来之前他还担心会见不到李瑞锋，从新北一路过来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和那些自来熟的女生聊了两句心情放松不少，聊着聊着就看见那个脸很冷的人从校门口出来了。


    周梓瑛眼睛都亮了，朝李瑞锋笑着道：「疯子我好想你啊。」


    李瑞锋身后的赵炫吃惊道：「哇，居然都找学校来了。」


    而李瑞锋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朝前面走，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周梓瑛追了上去，和李瑞锋并排着，「你们老师是拖堂了吗，你怎么才出来啊？还是你又背着我打架去了？」


    李瑞锋还是没有反应，就像他不存在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


    赵炫觉得现在自己不能说话，于是难得安静的走在李瑞锋身边。


    周梓瑛却完全不介意，他走在李瑞锋身边，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刚才问你们学校的女生认不认识一个喜欢抽菸打架脸很臭又不怎么爱回消息的人，你猜她们都说谁？」


    李瑞锋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周梓瑛笑着往他的方向凑，声音故意放低了，「她们都说是自己的男朋友！」


    话落，李瑞锋和赵炫同时停下了脚步，赵炫捂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咳了两声，李瑞锋站在原地，面色逐渐变得扭曲，目光缓缓地移向周梓瑛。


    「我那天在ktv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嗯？什么话？」


    怒气的点燃只需要一瞬间，话落之后，在赵炫震惊的目光中，阴沉着脸的李瑞锋一把抓住了周梓瑛的衣领，把人怼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结实强硬的身躯压到了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人身上，属于李瑞锋的冷冽气息席捲而来，那张锋利又张狂的脸停在了自己鼻尖的位置，眼前的人龇着牙，露出紧咬着的犬齿，紧皱的眉头下，漆黑的眼瞳泛着兇恶的寒光，就像一只暴怒中的狼狗。


    「别他妈装了。」


    从李瑞锋遇见周梓瑛开始这混蛋就就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他对周梓瑛说过的所有话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遇见陈冉的时候是，叫他不要去找郑明瑶的时候也是，周梓瑛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听他的话，他只是觉得有趣，觉得好玩儿，只是想满足优等生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攥着衣服的拳头逐渐缩紧，眼里烧着怒火，「周梓瑛，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我以为你也一样，结果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被压在墙上的人微微睁大双眼，吃惊道：「朋友？你把我当朋友？」


    不知为何，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被李瑞锋手臂压住的胸膛传来温温热热的感觉，像是一股溢出的暖流，流淌之处都变得喜悦起来。


    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久到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看到周梓瑛震惊的表情，李瑞锋咬着牙，胸闷和烦躁一齐涌了上来，他就不该说刚才那句话，现在简直想一拳抡死自己。


    他气得唿吸加重，浑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着，恨不得把周梓瑛咬碎了吃掉。


    「以前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


    话落，他用剩下的那只手一拳狠狠地砸在周梓瑛侧颈的墙壁上，劲风带起了他侧眼的髮丝，像是把当下所有的愤怒都宣洩在了这一拳上，「滚吧，别让我在十八中和东街看见你。」


    说完，李瑞锋放开手，抽身远离，可就在他向后退离一步时，周梓瑛忽地向前倾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向前拉去，撞上了一个充满香气的怀抱。


    「卧槽！」


    耳边传来赵炫震撼的惊唿，李瑞锋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滚烫的体温从最先相贴的胸膛传来，他立刻就向后挣脱，可是环抱住他的人力气大得惊人，双臂从他的两臂外侧环绕在他背后，禁锢住了两臂的动作。


    「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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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太用力的关系，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李瑞锋在挣扎中扭头，却看见一截白皙修长的后颈，他像惊到一样挣扎得更激烈，把环抱着他的周梓瑛甩得脚步踉跄。


    没过两秒，周梓瑛就有点抱不住了，他觉得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疯狗，于是他放松了力道，李瑞锋趁此一下就把周梓瑛推开。


    周梓瑛又被推到墙上靠着，李瑞锋被他这一下搞蒙了，他站在原地脑子轰乱轰乱的，但即便是这样，嘴上也骂得很兇，就跟条件反射一样，「周梓瑛你他妈有病啊！」


    被骂的人慢慢抬头，「我好开心啊。」


    李瑞锋和赵炫同时懵逼，「啊？」


    周梓瑛总算抬起了头，但出现在李瑞锋面前的是一张通红的脸，「你能把我当朋友。」


    李瑞锋要气炸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过话……是以前……」


    「那现在呢？」


    「什么都不是……」


    再说这句话时气势已经全部没了，李瑞锋别开眼，心里又气又烦头上都要冒烟了，他真的不想再和周梓瑛说话了，于是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说话了。


    「你怎么这样啊。」


    李瑞锋头都气痛了，「你他妈怎么好意思怪我……」


    「我没有怪你。」


    说话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难过委屈，李瑞锋忍不住去看，只见那人头上的白色鸭舌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干燥柔顺的髮丝散乱在额前，眼里闪动着细碎的光芒，英俊的脸庞因为害羞带上了一丝柔软的清秀，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动人，李瑞锋看得在心里直骂脏话。


    妈的这个逼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真就草了。


    「疯子，」周梓瑛对他道，「那天在ktv我真不是故意要对你说那种话的，我只是很生气，我生气的时候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李瑞锋静静地听着。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见到蒋曦以后就和你断绝关系，虽然一开始都是交易，但你帮了我这么多，还带我一起打架，你都不知道揍人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李瑞锋当然知道，周梓瑛揍人的时候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脸上从来都是带着笑容，笑得越深揍人越狠。


    「我怕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李瑞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另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一边抽菸一边眯眼看着周梓瑛，「还有呢。」


    周梓瑛瘪嘴，「你不回我消息的这两天我饭都少吃了两碗。」


    「……」


    李瑞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就走。


    这次，周梓瑛没有追上去，他看着李瑞锋离去的身影，眼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你还是不打算回我消息吗。」


    李瑞锋顿了顿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再说吧。」


    第38章


    三月就快要结束，十八中的学生突然变得格外躁动，打架斗殴的，下池塘游泳的，旷课的迟到的，顶撞老师的人数陡然升高，学校广播的通报批评都快要念不过来。


    最让学校领导头疼的是这些小兔崽子成群结伴有组织有预谋的去偷人家院儿里的樱桃，主人家都追到学校里来了，学校领导气得一个班扣了十几分，还在周一大会上点名批评，结果这一通报，全校的兔崽子都知道那户人家的院儿里有樱桃，第二天人家那两小棵樱桃树就只剩下叶子了。


    「师父……我快撑不下去了……」


    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的是今年新来的毕业生张逸鸣，偷樱桃这件事他们班的孩子是学生，作为班主任，周一一大早就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痛批了一顿，还把这学期的旧帐全翻出来又数落了一遍，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耳朵都是痛的。


    宋宽埋头批着卷子，「年轻人多吃点儿苦，日子还长着呢。」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逸鸣从桌撑起身体，心里有点发堵。


    他是从地方师范毕的业，心仪的学校没考上就被调剂来了十八中，来了之后学校就给他配了一个师父，也就是宋宽，九班班主任，教数学，这个前辈不爱说话，也不爱交际，老是独来独往，也从来不主动教自己，从来都是自己问了才教。


    起初他以为是他礼数没到位，但不管张逸鸣送什么宋宽都不收，请客吃饭也不来，就算是表面上的客气宋宽也不会对他做，张逸鸣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道：「在重点学校教书一定会一些吧。」


    「你想多了，重点学校的老师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升学率达不到都得完蛋。」


    那也比十八中好。张逸鸣在心里道。


    「您说……咱们搬去新校区以后会不会好点儿。」


    「应该吧，这两年市里在搞教育改革，有帮扶政策，会从重点学校调派老师。」


    听到这话张逸鸣来了精神，「那不挺好的，其实我觉得咱们学校里的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心没放在学习上。」


    「别高兴得太早。」宋宽淡漠道，「据说老城区的规划书下来了，两年之后东街西街都要拆了重建，咱们学校和隔壁十一中都要拆了，但如今市里只有一个新校区在建，到时候咱们和十一中只有合併。」


    十一中是一个比十八中还要差的学校，两个学校挨得近学生少师资也稀缺，合併这件事也是教委一直在考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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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境就是一个大染缸，能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太少，大部分成年人都会随波逐流，更何况是白纸一样的孩子。


    宋宽整理好批改完的卷子，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了窗外墙壁上的绿腾，老校区灰黑的墙壁已经有了不少裂缝，上面爬满了藤蔓，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


    宋宽收回目光，淡淡道：「两年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復存在。」


    等宋宽开完会回来，办公室里的人早就已经走光了，他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下班。


    宋宽教两个班的数学，除了自己班上的，还有一个七班，这俩都是年级里最让人头疼的班，宋宽的头髮在接到这两个班之后至少都掉了一半。


    现在已经放学二十分钟，学生走了大半，宋宽夹着包走出校门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李瑞锋，他个子拔高，气质冷硬，很难不被发现，但即便如此宋宽也打算去招唿，自己班上的兔崽子都是群没良心的东西，招唿了又能怎么样。


    不过宋宽也没有立刻就走，因为他看见李瑞锋身边除了赵炫还跟了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比李瑞锋还高点儿，说起话来脸上笑眯眯的，宋宽总觉得眼熟，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数学教研组的群聊，点开人数往下翻，看到「二中教研组长展辰玉」时停了下来。


    宋宽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他点开那个荷花的头像进入聊天界面，手指在五笔键盘上敲击。


    宋宽：展老师打扰了没过多久，那边就回了消息。


    二中展辰玉：宋老师好，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宋宽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走远的三人，低头继续道。


    宋宽：您儿子好像在这儿直到李瑞锋和赵炫走过学校拐进西街，都没有看见周梓瑛跟上来。


    从西街就在这条街末尾往左的地方，走过去最多就要十分钟，赵炫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从他们离开学校门口到西街，走了有二十分钟。


    这多的十分钟可不能怪赵炫，是一向步伐矫健沉稳的疯子哥路上耽搁的，这狗逼路上走两步就停下来抽菸，走两步就靠在路边玩儿手机，走两步就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发愣。


    赵炫算是看明白了，李瑞锋现在在想什么简直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他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朝走在他身边的人问道：「疯子，你听了我刚才在后校门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想法？」


    「哪些话。」


    「就是说周梓瑛的那些。」


    李瑞锋奇怪地看向他，「我的想法你不都明白吗。」


    赵炫听着这话一愣。


    只有百分百的信任李瑞锋才能对他说出这句话。


    心脏像是被什么冲击一般，赵炫从怔愣中恢復过来，他慢慢勾起嘴角，朝前路望去，「对啊，我都明白。」


    但是你不明白我。


    李瑞锋不可能会听到后一句话，他只是收回目光，和赵炫一起看向前方。


    「不过疯子，以前要是什么人惹了你，不管是对头还是朋友，你从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过。」赵炫道，「怎么你对瑛哥就那么特别那么好，是因为他是二中的吗？」


    听到赵炫的话，李瑞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东街小巷里打得快半死，还有遇见陈冉那次，他在大马路上给周梓瑛毫无收敛的一拳，不知道在赵炫心里好的定义是什么，但是绝对和李瑞锋的不太一样。


    「我对他好吗？」


    「他说了那样的话，你还把他当朋友。」赵炫调笑道，「看你这样，要是瑛哥现在马上追上来，你当场就会原谅他吧。」


    李瑞锋沉默了一阵，面无表情地道：「但是没有。」


    李瑞锋这个人平时在学校里就是又冷又闷，但打架的时候所有的狂傲、愤怒和兇狠都是写在行为和脸上的，可是一旦用不到暴力来解决问题，牵扯到比较复杂的感情波动，他的脸上就越是没有表情。


    此刻两人正好走到赵炫家楼下，他伸出胳膊一把环住了李瑞锋的脖子，笑着道：「别摆着臭脸，要不去我家打会儿游戏？」


    李瑞锋盯着前方冷漠道：「不想去。」


    「走嘛疯子哥，上次那游戏还没打完呢。」


    「不去。」


    「你偏心……」


    李瑞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着把背上的书包拿到前面，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了他。


    赵炫没想到他突然扔东西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拿起包裹低头一看，东西还没拆开。


    「这什么？」


    「打开看。」


    闻言，赵炫三两下就拆开了快递。


    「游戏？」


    他把泡沫包装里的扁平塑料盒拿起来。


    「……《xxx传说》？」


    「上次你说你很想玩儿这个游戏。」李瑞锋把包重新背到了身后，双手插在校裤兜里，语气平淡道，「我买的二手的，要是买全新的我还要存好几个月的钱。」


    赵炫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游戏盒有些说不出话，李瑞锋也没管他，打了声招唿就走了，等赵炫平静下来的时候李瑞锋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沉默着转身上了楼道，用钥匙开了门以后没换鞋就走进了门。


    「少爷。」


    一个没有感情的低沉男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饭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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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头瘫坐在陈旧沙发上的少年丝毫未动，狭小的房子里安静得可怕，良久，赵炫才开口：「喂，帮我查个人。」


    「名字。」


    他的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嘴上轻声道：「周梓瑛。」


    第39章


    周梓瑛下课的时候收到了展辰玉发来的信息，说让他放学之后来初中部等她一起回家，周梓瑛说他要训练，展辰玉很快就回了一句：我问了邓教练，你们今天没训练。


    周梓瑛淡笑了一声。


    展辰玉做事总是一丝不苟，滴水不漏，忙的时候对他不闻不问，闲下来就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应该管一管，管的时候也不在乎他什么想法，必须要按照她的规矩来。


    周梓瑛又点开了和李瑞锋的对话框，昨天下午他去十八中找了李瑞锋，他对他说的那些话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像人的话了，周梓瑛长这么大从来没对哪个同龄人认过错道过歉，态度还那么诚恳，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是真的挺在意李瑞锋的。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要点发送的时候却停住了，前天他发的那句「吃饭了吗」，李瑞锋到现在都没回，周梓瑛越看越气，立刻就把打好的话删了，又退出去把和李瑞锋的聊天框也删了。


    初中部的教学楼在学校的前半部分，靠近校门口的位置，周梓瑛走上去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初中教过自己的老师，他都笑着打了招唿。


    等进了教务处，他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展辰玉一个人，她穿着深褐色的衣服，头髮半扎在脑后，额前没有一丝多余的髮丝，她带着细框的眼镜，盯着电脑看文件，直到听到指节敲击门的声音，她才看向门口。


    「等我一下。」


    展辰玉只淡淡地看了周梓瑛一眼便开始收拾东西。


    「找我来干什么？」他问道。


    展辰玉没有看他，「你是我儿子，我找你天经地义。」


    周梓瑛不说话了，他觉得跟展辰玉没什么可说的。


    教务处里又安静下来，女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梓瑛站在办公室中央等她，心里涌上疑惑，现在才放学十分钟，在周梓瑛的记忆里展辰玉从来没有这么早下过班。


    一分钟不到，展辰玉便收拾好了东西，可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脚步竟然踉跄了一下。


    周梓瑛心里一惊，立刻就扶了上去，「你怎么了？」


    展辰玉伸出手攀住周梓瑛的手臂，轻轻吸了一口气，「没什么事，走吧。」


    展辰玉说着就又朝前面走了两步，很明显的颠簸，周梓瑛在旁边扶着她下意识就去看她的脚，只见那穿着高跟鞋的右脚包裹着一层纱布，周梓瑛立刻就把她拉住了，语气有些不好，「你脚怎么了？」


    展辰玉皱起眉头，「都说了没事。」


    「你不说我就不走。」


    展辰玉听到这话当场挣脱了他的手臂，扭头冷声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又来了。


    他的脸也逐渐变得冰冷，「妈，你一定要这样吗。」


    正当两人僵持之际，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哟，这不是梓瑛吗？」


    进来的是初中部教务处的副主任，周梓瑛当然和他认识，当场便展开了笑容，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唿，「杨老师好。」


    「多久没见梓瑛长这么高了？」男人走过去，笑着拍了拍周梓瑛的后背，「你这小子上了高中之后越来越帅了，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好啊！」


    「还不都是杨老师教得好。」


    「你哪儿是我教的，你初二的时候我就代过你们班一节语文课，你要是我学生我做梦都得笑醒。」


    周梓瑛朝他笑道：「那杨老师什么时候来教高中啊，我可太想上您的语文课了，初二上过一次就一直念念不忘。」


    男人摆摆手道：「我这把老骨头哪儿教得动高中。」说完，他又朝展辰玉竖起大拇指，「展老师你这儿子真不错，又优秀又会说话，还一表人才。」


    展辰玉在男人进来之后表情缓和了一点儿，听见男人的夸赞后脸上也浮现了笑容，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重新扶住了她的身体，接着便传来周梓瑛满是担忧的声音，「杨老师……其实我来这儿是听说我妈受伤了……」


    男人惊讶地看向展辰玉，「哎呀你看看，展主任你还没跟梓瑛说吗？」


    「还没来得及……」


    「那我来替你说吧。」男人接过话道，「就展主任上课的时候他们班有个学生踩着上课铃从后面的走廊跑回教室，跑得太快就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展主任，恰巧展主任手里就拿着装满热水的茶杯，里面的水就撒到了主任的脚上。」


    周梓瑛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起。


    展辰玉初中教过他们班数学，周梓瑛知道展辰玉的习惯，她喜欢喝热水，开始上课的时候她会用热水泡一杯枸杞菊花茶，每十分钟喝一次，遇到连上的课还会沖一次水，但刚从饮水机热水口出来的水都是烫的，那样的水撒到只有一层丝袜的脚背上肯定会烫掉一层皮。


    「不过梓瑛你别担心，你妈妈已经去校医务室看过了。」男人对着展辰玉面露难色，「展主任，现在比较严重的是，那个热水也撒到了你们班那个学生的身上。」


    展辰玉闻言也轻嘆了一口气。


    「学生家长听说以后立刻就来学校了，那个时候展主任你在医务室就没叫你，那位家长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吵闹了好一阵，说是要去教委告咱们学校，我和他们班班主任道了好久的歉终于把家长情绪安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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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同学伤得很严重吗？」周梓瑛问。


    「不严重，热水撒到了他的裤子上，大腿那儿红了一块。」


    周梓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只红了一块儿？」


    男人对着他摇了摇头，「梓瑛，不能说『只』，家长关心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


    话还没说完，周梓瑛便被展辰玉拉到了身后，「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男人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脚，「展主任你没事吗？」


    「没事了，小伤，不严重。」


    周梓瑛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扶着自己的手。


    「你打算怎么处理？」


    「登门道歉。」


    周梓瑛微微瞪大了双眼。


    「哎，展主任，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你的紫砂茶杯还是换成有盖子的吧，保温杯就挺好。」男人嘆息道，「走路上也得多观察观察四周，学校里全都是孩子。」


    闻言，周梓瑛眼里的温度荡然无存，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幽深一片。


    「杨老师说得对。」展辰玉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周梓瑛听后朝男人礼貌地挥了挥手，「杨老师再见。」


    说完，两人便走到了教务处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时，周梓瑛微微侧头，余光看向背对着坐在办公桌上的男人，眼里全是阴唳。


    「傻逼东西。」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第40章


    两人出了学校，展辰玉要去上门道歉，周梓瑛叫她脚好了再去，展辰玉说等家长告到教委去更麻烦，周梓瑛心里气得半死，但还是乖乖和展辰玉一起去了，手里还提着两袋子水果。


    这个学生家里是做生意的，大产业，家里有钱，住的也是新北的富人区，到了别墅门口，展辰玉让周梓瑛在门口等她，周梓瑛不愿意，「你为什么不让我一起进去？」


    「这是我的工作，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妈。」周梓瑛道咬牙看着她，「而且这样的事我迟早也会经歷。」


    听到这个话，展辰玉回过头来盯住他，「以后的你，绝不会经歷这样的事。」她眼里泛起一丝光芒，「那时候，你的地位，你的身份要比我高得多，你会走得比我，甚至比周臻焱更远。」


    闻言，周梓瑛的目光慢慢地冷了下来。


    关于未来，他已经过去不想再和展辰玉争论什么。


    每一次的对峙和争吵都会以她的哭喊和眼泪收场，展辰玉是一个那么要强的人，在外面从不会暴露脆弱，只有在他的面前会崩溃会哀嚎，看着这样的母亲，周梓瑛一面觉得自己是个人渣，另一面又想把自己目及之处的所有东西毁得天翻地覆。


    从出生到现在，即便他成绩再好再优秀，展辰玉也觉得理所应当。他还记得展辰玉在初二的时候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刚工作的时候去很多山村里支过教，那些孩子除了一座荒芜的大山和贫穷破败的家庭一无所有。」她道，「我不是要把你和他们作比较，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只是你，你只有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配得上你拥有的一切。」


    周梓瑛从来没对这些话有过任何异议，他也不是在乎那些虚无的夸赞，只是她的悲悯从来都是对着那些学生，而不是自己；她的耐心和精力也全部给了她的学生，也不是自己。


    除开这些，展辰玉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座名为控制的牢笼。


    他没再说话，微微低着头，表情有些晦暗。


    「你昨天去了十八中。」


    「嗯，我去了十八中。」展辰玉知道这件事他毫不意外。


    「去做什么？」展辰玉看着他，眼里带着冷漠，「找那个叫蒋曦的吗？」


    「你管不着。」


    闻言，展辰玉抬手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周梓瑛侧着头，白瓷般的脸很快就浮现出通红的指印。


    「周梓瑛，我只说一遍。」展辰玉放下手，表情没有一丝温度，「再让我知道你去了十八中，我会叫你所有的科任老师都盯住你。」


    接下来的几天，李瑞锋再也没有收到周梓瑛的任何消息。


    学校门口也没再出现那抹显眼的白色，微信的对话还停留在星期天他的那句「你吃饭了吗」。


    这几天李瑞锋极力地想忽视这种在意的感觉，打架的次数变多了，去网吧打游戏的时间也变多了，甚至课也好好地听了听，数学小考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认真地做了做，成绩下来居然有六十分，全班同学和宋宽都惊呆了，因为李瑞锋的试卷从来没超过三十分。


    可是即便是这样，只要一空下来，他就会想起周梓瑛，跟着了魔一样。


    周梓瑛那样的人真的很难忽视，更何况李瑞锋和他建立了一个复杂且耐人寻味的关系，在相互接触的这半个月里，他发现周梓瑛是个很矛盾的人，一个正常的好学校里读书的好学生是不会打架，也不会想跟他们这群人混在一起的。


    李瑞锋观察过周梓瑛的打架方式，他力气本来就异于常人的大，每一拳却都又那么狠，拳肉打在别人身上时会露出愉悦又畅快的表情。


    和自己使用暴力是为了逃避不一样，周梓瑛打架是为了发泄。


    不是他在微信视频或者平时展现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或者慵懒的猫那样，真正的他其实是一头兇勐的野兽，用美丽的外表欺骗你，接近你，然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撕碎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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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头野兽似乎又有一份善意存在，就像他接近蒋曦是为了帮助她，接近陈冉也是为了让自己能见到她，除了发泄，他似乎又在渴望什么。渴望什么。


    是善意之后的回报吗？渴望别人也能帮助他？周梓瑛那样优秀的众人环绕的天之骄子需要这种帮助吗？他是一个强大到离谱的人，自傲又冷漠，他不需要别人的回报。


    「疯子你想什么呢！」


    后脑勺传来钝痛，沉思中的李瑞锋勐然回过神来，很不高兴地去看身旁的赵炫。


    赵炫无语地指了指他的手，李瑞锋低头看去，只见两只之间夹着的烟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了。


    李瑞锋把菸头往身后的墙壁上一戳，对赵炫问道：「羽恆哥他们来了吗。」


    对于这不动声色的话题转移，赵炫以前都是顺着李瑞锋的意思来，但现在赵炫不干了，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他道：「疯子你最近太不对劲了。」


    周五晚上的东街全是十八中和十一中的混混，李瑞锋和赵炫躲在街尾的小巷子里抽两口烟，顺便等人。


    「你这支烟是这个星期的第二包了吧。」赵炫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名，「你见过生物书上的那个图吗？就是吸菸者的肺那张图，你这么抽下去迟早变成那样。」


    李瑞锋不为所动，「说我之前先管好自己。」


    「你刚才在想什么？」赵炫问道。


    李瑞锋垂下眼，「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瑛哥？」


    「不是。」


    赵炫斩钉截铁，「就是。」


    李瑞锋烦了，他抬起眼，眉头皱得紧紧的，说的话有种打架前方狠话的气势，「我就是在想他，怎么了？」


    赵炫知道李瑞锋最近戾气重，「你想就想啊，生什么气啊……」他又道，「那你给他回消息了吗？」


    「没有。」


    赵炫这下是真的无语到了极点，「你又想人家来找你，你又不回人家消息，你觉得瑛哥会读心术吗？」


    「我不知道回什么。」


    「你就问他吃饭了没有。」


    李瑞锋停顿了一下，赵炫和周梓瑛在交际这方面脑迴路是有点相似的。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还没滑到周梓瑛的对话框，林羽恆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林羽恆：今晚不来了李瑞锋问怎么了。


    林羽恆：十一中的人放了鸽子李瑞锋：为什么。


    林羽恆：走半道被人偷袭了李瑞锋：哪儿的人。


    林羽恆：[图片]林羽恆：十一中拍的，你认识吗？


    李瑞锋点开那张图片。


    这张照片是在夜晚，很黑，中间只有一点光亮，像是上面的路灯照下来的，光亮处能看见一绿一红两个垃圾桶，这个垃圾桶李瑞锋知道，就在东街里面，老居民楼巷子拐角的地方。


    除了垃圾桶，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仰躺在地上，躺着的那个穿着十一中的校服，是十一中的人，而站着的那个双手插在上衣兜里，一只脚踩在躺着那人的胸口上。


    站着的那个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腿边和手臂都有白色的条纹，应该是一套运动服，李瑞锋没见过，可是穿着他的人头顶上带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李瑞锋熟得不能再熟。


    即便帽檐下的头髮和拍煳的画面根本看不见这人的脸，光凭那个咧开的嘴角，李瑞锋就知道这是谁。


    他关了手机，转身跑出了巷子。


    第41章


    东街后面的老房区有许多巷子和胡同，房屋密集，道路狭窄，从前这儿是老城区最热闹的地方，如今许多人都搬走了，也就慢慢冷清了下来。


    李瑞锋跑到那个巷子的时候已经围了几个人，都是看热闹的学生混混，有男有女，把拐角堵了个严实，李瑞锋看不见里面，便扒开人往里钻。


    「哟，疯子？」


    「呀，这不疯子哥吗？」


    李瑞锋在老城区两个学校的混混圈挺出名的，十八中老大林羽恆的疯狗，十一中的头儿秦天见了都不敢贸然招惹，有些人见他往里走，就一边招唿一边给他让路，有的还顺手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他。


    李瑞锋把递过来的烟揣到兜里，扒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拐角的巷子里总共六个人，其中两个瘫坐在地上，脸上全是伤，有四个人在打，三个是十一中的，剩下的那个就是周梓瑛。


    靠墙的垃圾桶被撞翻了一个，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即便周梓瑛再能打都不可能一个打五个，而且十一中的这些人李瑞锋都见过，不像秋子那伙儿人，都每一个善茬，把别人打成骨折脑震盪的，进过少管所的都有。


    于是，李瑞锋看见周梓瑛被其中一个人一拳打鼻樑上时，脑子里像是有根弦儿断了，他当场就沖了过去，脚下起跳一个重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人向后飞了过去倒在地上。


    李瑞锋出现得太突然，像一只猎豹噌地一下跳出来，把所有人都吓呆了，他落地之后抄起脚边的甩棍，两步冲上前去，双手捏住把头抬高手臂把棍子举到后背。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睁开眼便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朝他袭来，那个身影背对着月光，双臂扬在空中，只有一双冰冷的双眸自上朝下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要把他杀了一样。


    恐惧由心底而来，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一棍子敲下来会把他脑袋打碎，可是他因为害怕全身都僵住了，嘴里也只能发出几个颤抖音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棍子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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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子快住手！」


    巷子外传来赵炫的叫喊，可是已经晚了，李瑞锋手上的棍子已经挥了下去，划出的弧度噼开空气发出短暂的唿啸声，接着便响起了一声撕裂般的敲击声。


    视线中，忽然有一顶白色的帽子落到了地上，李瑞锋慢慢地瞪大了双眼，这一棍没有敲到那个人的脑袋上，而是打在了冲过来的周梓瑛身上。


    背后传来剧烈的疼痛，周梓瑛往前踉跄了一步身体往前倒去，还拿着甩棍的李瑞锋下意识就去扶，但没想到对方一下子把所有的重量压了过来，于是便和他一起跪在了地上。


    李瑞锋的脸始终僵着，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的双臂托着周梓瑛的双臂，面前只隔着一个手掌距离的脑袋慢慢地抬了起来。


    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就这样展现在他的眼前，只是那原本白皙无暇的地方沾满了刺目的红色，刚才被打出来的鼻血从鼻孔流过嘴唇，又从下巴上滴落，额头上也因为疼痛渗出细密的汗水。


    「你疯了吗……」


    周梓瑛忍着剧痛，盯着眼前逐渐失控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愉悦。


    「疯子哥……我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被你打成这样……」他握紧了李瑞锋紧绷的小臂，往前凑了凑，「你要对我负责啊……」


    意识被突然靠近的温热躯体，拉了回来，李瑞锋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转身一边把捏着的手臂顺势拉到自己肩膀上搭着。


    此时两个人都对着巷子外面往前走，面前站着围观的人还有那五个混混，周梓瑛埋下头，搭在李瑞锋肩膀的手臂想缩回来，「能不能不这样……好丢人……我受不了。」


    李瑞锋阴沉着脸捏住周梓瑛想缩的手臂，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一把扣在了周梓瑛凌乱的脑袋上。


    「疯子，你的人？」


    面前有两个人走了上来，原先被周梓瑛打趴下的那两人也站了起来，和那两个人一起堵在巷子门口。


    「滚开。」李瑞锋面无表情地道。


    带头的那个嘲讽地笑了一下，「要不都说你是疯子，用正常人的方式跟你说话你就是听不懂。」


    周梓瑛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只眯弯的眼，「一拳就倒的垃圾也配说话。」


    「你他妈的……」


    带头的那个叫许三，头髮挑染着蓝毛，他咬着牙，目光转向周梓瑛。


    今晚本来是来东街和十八中打的，哥儿几个来早了一点，想抽根烟打发时间，就随便找了个地儿，没想到看见一个学校的熟人，就是那种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许三起兴了就想欺负一下，一把提住人脖子衣领就塞进了巷子，可没想到他这儿还没开始，里面就晃进来了这个穿黑色运动服的傻逼，对着他们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不知道抽菸污染环境吗？」


    「啊？」


    「抽菸污染环境。」


    「什么玩意儿，滚开。」


    「看来你们不知道啊。」


    「跟你有屁关系。」


    「不知道需要我告诉你们吗？」


    其中一个人火了，站起来一把揪住衣领，「你他妈有病啊。」


    然后被揪住衣领的人居然咧嘴笑了出来，下一秒他的拳头就挥了过来。


    这下一群人都明白了，这逼就是来故意找茬的，关键是还贼他妈能打。


    在许三骂完之后，李瑞锋便架着周梓瑛走出了巷子，许三一行人也没拦他们，只是在李瑞锋跨上不知道从谁那儿抢来电动车时对他开了口。


    「疯子，我跟你说。」许三盯着他，「这个梁子我们结下了。」


    第42章


    李瑞锋载着周梓瑛去了南街的一家小诊所，这家诊所的医生何叔李瑞锋打小就认识，和他爸妈是很好的朋友，以前他妈妈还在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李瑞锋经常过来帮她拿药。


    晚上七点多，老何送走最后一个来复诊的老爷子，搁在桌子上的血压计还没收，门口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唿喊。


    「何叔！」


    这一声把隔壁门店的狗都吓一激灵，李瑞锋拽着周梓瑛跑进了诊所，把人一把按在了老何面前的凳子上。


    周梓瑛从进门到坐下被李瑞锋拽得东倒西歪，坐下之后话还没说上一句，后面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运动服的拉链嘶地一声滑了下去。


    周梓瑛低头看了看自己大敞开的胸怀，笑着问道：「疯子哥干什么呀？」


    李瑞锋现在根本不想理他，他沉着脸，双手上去直接把他的运动服外套扒了下来一把甩到身后诊所的椅子上，随后又按着周梓瑛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正对着自己，把他里面的那件白色短袖也给脱了。


    当老何看到面前白嫩嫩的后背上那根狰狞的淤青时，忍不住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李瑞锋，皱着眉问：「什么打的？」


    李瑞锋答道：「棍子打的。」


    老何长唿了一口气，「兔崽子等会儿我再骂你。」


    说完，他按住周梓瑛的后背，手指在他背上红肿的地方轻微按压，周梓瑛没有感觉到有哪处明显的疼痛，一路走过来除了肿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没有骨折的感觉。


    虽然李瑞锋那一棍看起来是用了全力，但赵炫那一声还是让他收了不少力，不过即便如此，那一棍要是就这样打在那个逼的脑袋上，很难说不会打出什么问题，失手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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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没有骨折，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去拍个片，我先给你做个应急处理。」


    背后传来冰凉的触感，在老何冰敷的空档，周梓瑛抬眼去看站在他面前的李瑞锋，他眉头紧皱，神色担忧地看着老何的动作，想帮忙但又不知道干些什么，手只有紧紧地捏住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白色短袖。


    心脏传来又麻又痒的感觉，这个感觉很细微，又带着些热热的温度，明明背上疼得要命，心情却异常的好，周梓瑛不自觉地伸出手，拉住了李瑞锋的手腕。


    感觉到手腕被人拉住，李瑞锋把目光低向坐着的周梓瑛，「怎么了，很疼吗？」


    「疼，很疼。」


    周梓瑛仰着头，眯起眼盯着李瑞锋，握在李瑞锋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你牵着我就不疼了。」


    「牵着你？」


    李瑞锋皱着眉思考了一秒，接着动了动被握住的那只手腕，周梓瑛以为他想挣脱，有些失落的放手，就在他要放下手时，李瑞锋却一把牵住了他的手，周梓瑛惊讶地又看向李瑞锋，后者面无表情，平淡地问道：「这样吗？」


    掌心传来暖暖的温度，李瑞锋紧握着周梓瑛的手指和掌心。


    春季昼夜温差极大，周梓瑛脱光了上半身坐在屋子里刚刚还觉得有点冷，现在却觉得有点热，交叠在一起的手掌不断地传来温度，连心跳都开始有点加快了，周梓瑛觉得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脖子和耳朵突然变得好红，发烧了吗？」


    周梓瑛本来长得就白，又是晒不黑的那种，被衣服遮住的身体更是白得不像话，所以一热起来皮肤的反应就特别明显，李瑞锋瞧他仰着头，除了脖子和耳朵脸还有点泛红，眼神也有点飘忽迷离，他问的问题也没回答，就真以为他发烧了，当下又变得着急起来。


    「何叔，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当李瑞锋把周梓瑛的身体对着老何转过来的时候，周梓瑛立刻抬起手用手背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神也移到了一边。


    老何看着面前的毛小子红了个透的上半身，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子你在害羞什么？」


    「叔，是天太热了。」


    「……」


    等处理完周梓瑛背上的淤青已经快八点了，老何开了些消肿的药盒活血化瘀的药膏，十六岁的孩子身体还在发育期，但周梓瑛爱运动，体格好，背上除了淤青和肿胀没什么大问题。


    开完药，李瑞锋让周梓瑛坐在椅子上等他，自己帮着老何收拾诊所，老何看着这个高出他一个头的孩子，嘆息着说道：「你有段时间没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你变乖了，现在看来，你是不愿意上我这儿来了啊，怕我念道你是吗。」


    李瑞锋低着头扫地，「我只是不想让何叔担心。」


    「你以为不来我就不担心了吗？」老何严厉道，「你哪次不搞得自己浑身是伤。」


    李瑞锋没说话，老何又嘆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个性，跟他爸李伍达一样是个一根筋。


    「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你去看你妈妈吗？」


    李瑞锋扫地的手顿了顿，「每年都去。」


    老何沉默了一阵，接着道：「锋子，你爸爸其实很关心你……我还有南街的这些街坊领居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都很关心你……」


    李瑞锋听后垂下眼，轻声道：「谢谢何叔，我都知道。」


    两人走出诊所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夜晚的风有些凉，李瑞锋推着电动车和周梓瑛走在街道上，老城区南街的夜晚不像东街那边热闹，街上早就没了人。


    周梓瑛今晚住在他外婆家，也在南街这边，离诊所很近，两人从诊所走到街上一路上都没说话，而周梓瑛知道，李瑞锋多半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周梓瑛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想说的太多，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说起。


    过了一阵，周梓瑛终于开了口：「你妈妈去世了？」


    「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是生病了？」


    「……是被杀害的。」


    周梓瑛惊讶地问道：「被谁杀的？」


    李瑞锋没有答话，周梓瑛也没再问，他盯着前方昏暗的道路，又道：「我和你说过吗，我妈妈是二中初中部的教导主任。」


    「你说过。」


    「我很尊敬她也很爱她，但有时候我也很恨她。」他抬头看向夜空，「她想把我困在她的身边。」


    李瑞锋侧头去看他，「在我眼中，没人能困得了你。」


    「是吗。」周梓瑛朝他笑，「但是我妈可以。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她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独要我，我就是她的唯一。」


    闻言，李瑞锋沉默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婉的女人的模样，曾经她也对他说过他就是她的唯一。


    痛苦慢慢从心底爬了出来，他捏紧了电动车上的把手，冷淡道：「你妈妈……真的很爱你，而且……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周梓瑛垂下眼，「是吗，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但是周梓瑛，」李瑞锋转头看向他，「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闻言，周梓瑛的眼神慢慢地暗了下去。


    「为什么连你也要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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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抬起头，冷漠地看向周梓瑛：「因为我妈已经不在了。」


    头顶上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周梓瑛长了长嘴想说什么的时候，前方却传来一个女声。


    「周梓瑛。」


    那声音很轻，但却很低，带着严厉的威慑。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女人在院子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妈。」


    第43章


    这声唿喊很轻，几乎淹没在旁边唿啸而过的摩托声中，但李瑞锋还是听见了。


    和平时那样含着伪装的温柔与笑意的声音不同，这声唿喊里带着很容易就能察觉的慌乱。


    李瑞锋朝前方看去，女人站院子门口的路灯下，没有温度的眼眸同样看向他。


    夜风带走了深春回暖的温度，女人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冰凉的、戒备的，李瑞锋在女人的视线中垂下眼眸，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十八中的黑红条纹的校服。


    李瑞锋知道这种眼神，他从初中起就看过太多，到了嘴边的「阿姨好」也已经不想喊出口了，周梓瑛说过，他妈妈最不喜欢成绩差，品行不端，性格怪异的学生，但李瑞锋不在意，他不会可以去讨好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大人。


    「梓瑛，这是你的朋友吗？」


    在一瞬的沉默之中，展辰玉先开了口。


    与冰冷的视线不同，她的声音含着温柔的笑意，把所有的嫌恶都放在了这个笑容面具后面，李瑞锋甚至不用看都能想像得到那副会令人作呕的假笑。


    「妈，当然不是。」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脱口而出，听到周梓瑛的这句话，李瑞锋握着电动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他似乎已经从那微小的慌乱中恢復了过来，微微上扬的嘴角是那么自然。他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妈你知道北街下到南街那边有个石梯吧。」他道，「那个石梯本来就陡，前两天又一直在下雨，上面都是青苔，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滑了一脚，就摔了下去。」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的李瑞锋，满脸感激，「这位同学正好骑车路过，把我送到了诊所。」


    闻言，展辰玉放在李瑞锋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周梓瑛这边。


    她张着嘴快步上前，走近了周梓瑛才发现他的脸上贴着两块方形的创可贴，一只鼻孔里还塞着微微渗血的纸条。


    「你怎么回事？」她刷地一下伸出手捏住周梓瑛的双臂，尖锐又愤怒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突出，「你还是三岁的小孩吗？路都不会走？」


    「只是摔了一下，妈你不用太担心。」


    「你要是摔骨折了怎么办？把脑袋摔坏了怎么办？」她眉头紧锁，脸上的惊怒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你要是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几近怒吼，甚至带上了哭腔。周围的气氛在她吼完以后也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饶是李瑞锋，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无比惊讶，周梓瑛妈妈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起以前小学的时候他总喜欢和邻居的孩子一起去爬山，爬树，下池塘抓龙虾，每次回来身上不带点儿什么伤他妈都觉得不正常，还有小学五年级那次他走过道上，不小心左脚绊右脚从楼梯上摔下来，他妈妈当场就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把他捞起来载去诊所，到了何叔那儿她还在笑。


    李瑞锋看向周梓瑛，他脸上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展辰玉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或者是早已经习惯，只见他慢慢抬起手，轻柔地托住了展辰玉的手臂，柔声道：「妈，我不会出事的，我也不会离开你，你不要担心。」


    十六岁的男孩扶着自己的妈妈，用最温柔的声音和动作安抚着她的情绪，但也只有站在旁边的李瑞锋看见了，他说这话时，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看不见光亮。


    李瑞锋突然就明白了，周梓瑛为什么要撒这个慌，也明白了他所说的「困」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学，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李瑞锋闻声看去，只见周梓瑛埋着头，额前的髮丝微微遮住了眼睛。


    「不客气。」李瑞锋也只能这么回。


    「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周梓瑛抬起头朝他一笑，「再见。」


    李瑞锋看见他的笑容顿了一下，接着转过身，骑上电动车，又回头看了看周梓瑛，语气十分的平淡，「嗯，再见。」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周梓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拳头逐渐收紧，被额发遮住的眼眸里沉沉一片。


    两人在李瑞锋离开以后一起进了屋子，周梓瑛的外婆展如芳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本来见周梓瑛回来了很开心，但一看见他脸上的伤，表情瞬间变得担忧。


    她放下盘子，拿起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接着疾步走到门口，「梓瑛，你这是怎么了？」


    周梓瑛暗自吸了一口气，又跟展如芳解释了一遍，他站在门口解释的时候展辰玉径直走进了屋子，把手里提着的水果和保健品放到桌子上。


    周梓瑛和展如芳交谈的时候，展辰玉始终没有插话，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只是默默地把水果和保健品收拾好，放到该放的地方，等周梓瑛解释完了，她才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盯着手里的水果刀道：「妈，下个星期我要出差，梓瑛会来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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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如芳闻言垂下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你忙。」


    两个人说这话时一个坐在餐桌上，一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都没有看向彼此。


    展辰玉听见这话削苹果的手一顿，客厅里的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坐在展如芳旁边的周梓瑛早就习以为常，他妈妈跟他外婆的关系跟他和展辰玉的关系同样复杂，他插不进去也帮不上忙，于是他笑着站起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唿便进了房间。


    展辰玉在周梓瑛走后嘆了口气，那口气里含着深深的疲惫感，她对忙碌的工作都没有感到过如此的无力，「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尤其是当着梓瑛的面。」她放下水果刀，又道，「你哪怕在他面前装一下也好。」


    展如芳端坐在沙发上，即便年过五十，她依旧姿态端丽，双手交叠在大腿上，神情淡漠，「辰玉，我这样的原因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展辰玉转过身去看展如芳，声音有些压制的颤抖，「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和周臻焱復婚吗？」


    展辰玉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房间里的周梓瑛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这么说过，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想。」展如芳垂着眼眸，眼里情绪翻涌，「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当初和周臻焱离婚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第44章


    展辰玉的爸爸姓江，因为是入赘他妈妈家，所以展辰玉便跟着她妈妈姓。


    展家从新中国成立以前便是书香门第，只是到现在已经落寞了下来，展辰玉的爸爸和展如芳也都是老师，曾经在教育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但周梓瑛的爸爸，也就是周家家族，和展家是完全处在不同的世界。


    周梓瑛的曾祖父，是如今全球排名前1企业，正越电子的创始人，周家在上流社会的影响力和财力都是巨大的，原本跟展家这样平凡的家庭是完全搭不上边的，只因为周梓瑛的曾祖父在创业以前和展辰玉的爷爷曾经是战友，于是两家便有了交集。


    两家的渊源颇为深刻，展辰玉的爷爷在战场上救了周梓瑛的曾祖父一命，于是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两人退伍以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人去创业，另一个人便去当了老师，这个时候两家人已经定下了娃娃亲，但两家人的后代都是儿子，于是这门亲事便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孙子身上，也就是展辰玉和现任正越集团的周臻焱。


    那时候，展辰玉二十一岁，是宁城师范大学大三的学生，她的梦想是为教育事业奋斗终身。


    那时候的她留着整齐的披肩长发，带着细框眼镜，穿着老气，不苟言笑，表情冷漠却透着认真与倔强，而那时，周臻焱二十五岁，刚从国外念完硕士，作为周家最小的少爷，正处于狂傲不羁，无畏无惧的年龄。


    这样两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毫不相干，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的人，在展辰玉大四毕业那一年结婚了。


    两人结婚之后展辰玉便搬进了周臻焱的别墅，但即便是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依旧没什么交集，交流也仅限日常的问候，不喜欢对方但也不讨厌，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因为他们知道这场婚姻双方都是身不由己。


    那时的展辰玉觉得这样就很好，她从不在乎周臻焱喜欢谁，去干什么，和谁在一起，相对的，周臻焱也一样，虽然从未面对面交流过，但他们两个人就像已经约定好了一般，互不干涉。


    展辰玉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规划，甚至连这场婚姻也被包含在内，结婚以后，她便开始了她的教育事业。


    她在读大学的时候便去过很多山村支教，考进教师编制以后便把全国高级骨干教师职称作为目标，她工作认真负责，效率高，课堂质量极好，带过的班级数学成绩一骑绝尘，奖盃、荣誉皆重而至，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规划前进。


    但她也忘记了，的婚姻怎么会有这么简单。


    起因是周家的人催她生孩子。


    这时候他和周臻焱已经结婚两年，起初展辰玉觉得很正常，因为生孩子这件事也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算起来，这个阶段也马上就要到了，但唯一让她不理解的是，虽然她不干涉周臻焱，但为了装样子，展辰玉也会和周臻焱一起出席一些必要的宴会和活动，她那时便听到一些传闻，总结下来是说，周臻焱在外面有私，还不止一个。


    这些事连她都知道了，周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和周臻焱生活的这两年，她撞见过他带别的女人回家，但展辰玉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也是分开睡，都有各自的房间，名声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因为在她的圈子里现在获得的荣誉完全能够掩盖过这些流言蜚语。


    但生孩子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事，于是两人从周家庄园回到别墅的那一晚，展辰玉便去找了周臻焱，提前准备好了所有的措辞，为了让他同意和她生孩子。


    那晚周臻焱没有在外面过夜，而是坐在底楼客厅的沙发上，他穿着深灰色的v领羊毛衫，贴身的面料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健硕的胸膛，下半身修长的双腿交叠，翘起的那只裤腿向上收缩，露出骨形分明的白皙脚踝。


    当展辰玉坐在他对面时，他从放在腿上的笔记本中抬起头来，脸上表露出些许的惊讶。


    「有事吗？」


    「有事。」


    展辰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刚才周夫人说的话，你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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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句话？」


    「要孩子。」


    周臻焱愣了一下，随即深邃的眉眼里攀上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细框眼睛，柔顺的黑髮披在肩上，穿着和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身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的老土的素色连衣裙的女人，有些好笑地道：「你认真了？」


    展辰玉端坐在沙发上，点了一下头，「是。」


    周臻焱看着她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心突然颤动了一下。


    「我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也没有上过床，但今天周夫人提出来这件事，想必以后肯定会再次提到，而要孩子这件事我也是有打算的，现在我的事业刚刚起步，以后会迎来事业上升期，考虑到我将来的职业生涯，生孩子这件事要在起步时就完成。」


    展辰玉静静地说着，语气不紧不慢，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周臻焱眯起眼道：「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事业，那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我考虑过这一点，但很快就被我否决了。」她道，「我妈是个传统的人，她不可能同意我不要孩子，与其那时候和她争吵让我分心，不如早点完成这件事。」


    「在你眼里，生孩子只是完成一个任务，而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家人？」


    「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是这样的。」


    和展辰玉相处了两年，虽然交流的机会不多，双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交集，但周臻焱大概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展家虽然不是名门，但也是书香世家，祖祖辈辈几乎都和教育界搭边，展辰玉从出生开始，一言一行都被很严厉地规范着，造就了现在展辰玉这样及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周臻焱放下腿上的电脑，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微微捲曲的碎发搭在额前，语气变得有些慵懒，「那么对你来说，生孩子这件事谁都可以吧。」


    「不是。」展辰玉盯着他，眼里异常的坚定，「只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展辰玉，你有点让我噁心了。」


    「是吗，我以为你不讨厌我。」


    「自我意识有点太好了。」


    印象中，这还是周臻焱第一次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说话超过五分钟，没什么不适，感觉还不错，和展辰玉这种怪人的每一次对话都会让他感到新奇。


    「所以你答应吗。」


    展辰玉从始至终都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松动，看见周臻焱的犹豫，她又加了筹码，「孩子生下来你可以不用操心，你甚至可以不用担任父亲的角色，你甚至可以不用爱他，除了在家人面前做做样子，孩子的一切都交给我。」


    听到这句话，周臻焱终于确定了，展辰玉其实和他一样，都是只爱自己的人渣。


    「其实，我本来是想和你商量离婚的。」周臻焱道，「我有了想真正娶进门的人，和你结婚的这两年足够给我爸妈一个交代了。」


    「可以，我同意你的想法。」展辰玉道，「但在此之前，你要跟我生个孩子。」


    「好啊。」周臻焱笑眯了眼，「什么时候都可以。」


    两人当晚便做了。


    在来找周臻焱之前，展辰玉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计算生理期，整理体检报告等。


    周臻焱本来就是个风流公子，和人上床这件事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更何况展辰玉是自己的妻子，不过他很惊讶地发现她居然不是第一次。


    倒也不是有什么情结，只是他很难想像展辰玉这样的人会跟别人做，她长得很清秀，但算不上漂亮，而且在他眼里她就像一块钟錶，很机械的、很有规律的完成着每一步人生计划。


    事后当他问起这件事时，展辰玉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是在和你结婚的前一段时间，和我一个大学学长，我觉得和你结婚之前有必要先体会一下。」


    「你喜欢那个学长吗？」


    「不喜欢。」


    周臻焱躺在床上朝她懒懒地一笑，「那你觉得我和他哪个做得好？」


    展辰玉穿衣服的手一顿，她转过头来看了周臻焱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去，淡漠道：「没什么区别。」


    从那晚以后展辰玉和周臻焱又恢復了以前的状态，但从怀孕到生下孩子的每一步对展辰玉来说都很顺利，直到生下孩子的第二年，周臻焱朝周总和周夫人提出了离婚的事。


    两个人听到这件事的反应很大，强烈反对离婚，即便展辰玉和周臻焱达成和平协议，二老也依旧反对，尤其是周夫人。


    周夫人觉得周臻焱之所以会这样，责任全都在展辰玉身上。


    嫁进豪门的媳妇没有哪一个像展辰玉这样拼命工作，把工作当成生活重心的，而且中学数学老师在她的眼中根本就是个抬不上面的工作，更何况她已经生了孩子，更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多学习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和妇人之道，而不是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年就又开始工作。


    因此，她开始亲自教导展辰玉，但是以展辰玉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听她的话，第二天照常上班，即便周夫人雇了保镖看住她，但她依旧有手段熘出去，于是，周夫人便把目标放到了她上班的学校。


    展辰玉那时候还不在二中教书，但她教书的地方也是市里的一个重点学校，以周家的地位和人脉，想朝一个刚进入学校工作没两年的新人教师施压简直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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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展辰玉的噩梦。


    即便她能力出众，但她在学校里遭了长达一年的冷暴力，本该是她的赛课临时换人，借了她的课却没人还她，班级成绩稍微下滑便指着她的鼻子骂，公开课有老师坐后面听课的，结束以后写了整整三页的课堂问题。


    荣誉和奖项就是她奋斗的目标，而这些在这一年里都没了，周围的闲言碎语早就盖过了她的光芒，她也被整的几近崩溃，课堂质量也急剧下滑，接着便是一天又一天的恶性循环。


    而在这一年里，周臻焱始终没有出现。


    终于第三年，她辞职了。


    周夫人赢了，她的人生规划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她生下的那个孩子突然之间成为了她生活的全部。


    如果在那样的学校里教书是她的噩梦，那么呆在周臻焱的别墅里对她来说就是地狱，唯有那个孩子是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她从那以后便没有工作，直到周梓瑛开始念小学，周家人终于网开一面，让她进了全市最好的中学——市第二中学校教书。


    不过即便展辰玉开始工作以后依旧能力出众，一骑绝尘，但是真正的展辰玉早就在她辞职的那一年死了，她的骄傲，她的信仰早就在周家崩塌了。


    她恨死了周臻焱，更恨死了周家。


    而当她再次看见周臻焱时，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还有躲在女人身后有些畏惧她的小孩子。


    展辰玉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次，当周臻焱再向周夫人提出离婚时，周夫人欣然接受了。


    而展辰玉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但当她签下离婚协议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不是对周臻焱有感情，只是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磨灭了她年轻时所有的激情，现在她什么也不剩下了，唯有周梓瑛。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满身都是伤痕，但周梓瑛必须在她身边，他就是她唯一能撑下去的支柱。


    展如芳不知道那些年她在周家经歷了什么，她也不想说，她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


    「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展辰玉说完便从餐桌上站了起来，提上包想离开，但展如芳在这时又开了口。


    「我说的错误不是指你的想法，而是梓瑛。」展如芳道，「如果梓瑛能呆在周家，那么他便会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优越的资源，将来他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人。」


    展辰玉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展如芳说得对，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从不后悔。


    她站在门口，看着展如芳，「妈，我的想法就不重要吗。」


    展如芳嘆了一口气，「多为梓瑛想想吧，他是你的孩子。」


    闻言，展辰玉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房子。


    听着高跟鞋逐渐消失的声音，房间里靠着门的周梓瑛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他知道他妈妈在离婚之前都经歷些什么，他念小学的时候，展辰玉每晚都要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跟他讲以前的事。


    他一面恨着展辰玉，一面却又心疼得要死。


    这样复杂的情绪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周梓瑛逐渐收拢拳头，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床上，他低着头瞪大着眼睛，心跳逐渐加快，手臂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全身都在叫嚣着想砸烂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身后发出了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周梓瑛立刻戒备着回头，看见房间的窗户外边映照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疯子？」


    周梓瑛愣了一秒，接着跑过去打开了窗户，「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回家了吗？」


    窗外夜色漆黑，还穿着校服的男孩蹲在不高的围墙上，房间里透出的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的阴影让他原本锋利的脸庞更加深邃。


    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出来。」


    周梓瑛瞪大了双眼。


    李瑞锋瞧他愣住的模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着从围墙上一跃而下，站在围墙和窗户的缝隙里抓住了周梓瑛的手。


    在被抓住那一瞬间，周梓瑛便回过神来，接着被一股大力往前拉去，周梓瑛眼疾手快一条长腿踩上窗沿跳了出去。


    把周梓瑛拽出来后李瑞锋又从围墙里翻出来，两步走到马路上，长腿一伸跨上了一辆漆黑的摩托车。


    周梓瑛落地后朝他笑着问道：「疯子哥去哪儿？」


    李瑞锋盯着他，一边吸菸一边拍了拍身后的座椅，「上车。」


    第45章


    老城区里有座矮山，就坐落在南街的尽头。


    这山坐落在区界线上，往南走绕过这座山就是除新北区以外的另一个发达经济区。


    这个山没有名字，但以前老城区的人只要说起上山就知道上的是哪座山，从前这个地方很热闹，白天有在山脚赶集的，半山腰担水的摘野菜的，傍晚有散步的，半夜还有在公路上飙车的暴走族。


    现在这地儿白天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但半夜飙车的混混却一直都在，李瑞锋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跟着林羽恆飙过一阵，挺刺激的，赵炫连人带车翻沟里了，他自己滑个陡坡也差点儿摔骨折。


    从南街正街马路往里走就可以看见一条分岔路，一条往上一条往下，李瑞锋扔了菸头载着周梓瑛往上开，等过了这个长陡坡便是一条靠着山崖的笔直平坦的山路，这条山路很窄，两台并排的轿车只能刚刚通过，但对于摩托车来说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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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旧的路灯在两侧照出微弱的光芒，周梓瑛坐在后座上，从跨上这辆车起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他戴着和李瑞锋一样款式的漆黑的头盔，双手向后握着后座椅两侧的扶手，他侧头看向山崖的那一侧，白金色灯光勾勒出一座又一座聚集的高楼大厦，城市耀眼的光芒在他微眯的瞳孔里交错流转。


    而坐在他前面的李瑞锋只是盯着前方幽深的公路，他神色微微下沉，随即慢慢拧动右手，车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錶盘的指针往左边偏移，直到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唿啸而过，摩托车一头扎进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光芒瞬间消失在树林之中。


    李瑞锋载着周梓瑛停在了一处观景台。


    这个观景台也是在山崖边上，只是边缘多了由石头锲成的围栏，李瑞锋把头盔搭在车上，走到了围栏前面，踹在口袋里的手习惯性的掏出一支烟点上。


    周梓瑛在他之后走了过来，山上的风有些大，把他的头髮全都吹到脑后，细腻的眉毛和光洁的额头露在了外面。


    「风景真好。」周梓瑛看着下方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惊奇道：「我都不知道老城区还有这种地方。」


    「我妈以前很爱来。」李瑞锋转身背对着山崖坐在围栏上，他低头看着地面，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我想她的时候也会来这儿。」


    周梓瑛低头想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还带过谁来这儿吗？」


    李瑞锋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李瑞锋也无所谓，他吸了一口烟，微微抬头，眼睛盯着上方的路灯。


    「炫儿，钉子，盛风，帆子。」他认真地数着，「还有小冉，还有明瑶。」


    「明瑶？」周梓瑛惊道，「郑明瑶？」


    本来对李瑞锋的回答有点期待的周梓瑛听见他完完整整地数了一个巴掌的人，稍微愉悦起来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赵炫和他的那些兄弟也就算了，陈冉他忍一忍也能想通，但为什么会有郑明瑶，郑明瑶明明跟他说过，她跟李瑞锋只是普通同学。


    这么想来，李瑞锋和陈冉还有郑明瑶之间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以周梓瑛这大半个月以来和李瑞锋的接触，他发现这是一个及其难驯化的人，李瑞锋就是那种野生的狼狗，不是一两次的投餵或者一两次的抚摸就能让你对他放下戒备的狗，赵炫，陈冉，甚至可能还有郑明瑶，这些人都是李瑞锋从小玩到大的人，只有这些人能让李瑞锋放下戒备，无条件的相信，心甘情愿的跟随。


    烦躁和郁闷还夹杂着些微愤怒的感觉涌了上来，此刻李瑞锋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周梓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声音温柔道：「疯子哥，你在乎的人有点多啊，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闻言，李瑞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梓瑛，别他妈说鬼话。」


    周梓瑛双手撑在围栏上，回头看李瑞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疯子，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也拿我当朋友？」


    李瑞锋静默了片刻，接着反问道：「你拿我当朋友吗？」


    周梓瑛毫不犹豫地回答，就跟条件反射一样，「你当然是我的朋友啊。」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我们是朋友」这五个字他从小到大说得太多太多，不管他是厌恶对方还是恨不得想杀了对方，只要在别人面前，他都会和对方变成朋友。


    这是他十六年来说过最多的谎言，以后他还会接着说，但唯独不想对李瑞锋说。


    可这句话明明也是他的真心话，但此刻，李瑞锋冰冷的眼里却露出了一丝嘲笑，周梓瑛立刻解释道：「疯子别不信啊，我是认真的。」


    李瑞锋没说话，他在围栏上摁灭了菸头，转过身来看着山下的夜景。


    「周梓瑛，在我们没见面的这些天里，我总是想起你。」


    冷漠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周梓瑛瞪大了双眼，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能遇见也都是意外，但我还是把你当成了朋友。」李瑞锋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脑子本来就不正常。」


    这次，轮到周梓瑛沉默了下来，他微微低下头，眼里藏着翻涌的情绪，「疯子，如果我说，我从一开始都是在骗你，和你的那些交易都是为了能见到蒋曦，你怎么办？」


    李瑞锋道：「把你打死扔山里。」


    周梓瑛抬头看他，脸上笑容明媚，「原来你带我来这里的原因是这个啊。」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李瑞锋说完便转身朝摩托车的方向走，但没走两步，他的手腕就被拉住了。


    温热细腻的触感从手腕上的皮肤传来，李瑞锋皱起眉头，想回头去骂周梓瑛，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周梓瑛扑上来张开双臂把他紧紧地抱住了。


    「妈的，你……」


    「就一分钟。」


    李瑞锋根本不吃这一套，「滚你妈的一分钟。」


    说完，他就开始挣脱，被周梓瑛抱上来的那一瞬间李瑞锋人都僵硬了，就像是触电一样，诡异又陌生的感觉从相贴的地方传来，他受不了这样的感觉，两三下就挣脱了周梓瑛的拥抱，接着一把揪住了周梓瑛运动服衣领，冷着脸道：「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会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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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有些难以理解，「明明都亲过了，为什么你抱一下的反应这么大？」


    李瑞锋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噁心。」


    「那你还怎么体会喜欢上同性的感觉。」周梓瑛盯着李瑞锋的眼睛，笑得狡黠，「身为疯子哥的朋友，我觉得我有义务承担起这个重任。」


    「承担个屁……草！」


    就在李瑞锋话还没有说完时，周梓瑛抬起双手反剪住李瑞锋揪住他领子的手按在下方，周梓瑛的力气大得出奇且动作敏捷迅速，李瑞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这股大力拉着往前，接着脸颊上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


    意识到周梓瑛亲了自己，李瑞锋呲着眼抬手就朝周梓瑛的脸挥过去一拳，周梓瑛很快便离开向后躲过，见这一拳落空，李瑞锋又挥了第二拳，这次是右手，从下往上，往周梓瑛小腹上招唿去的，周梓瑛完全没想到李瑞锋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侧身躲过这一拳，往后退了两步，和李瑞锋拉开距离。


    他很快就服了软，双手举起，「疯子哥，我错了。」


    但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埋着头微微喘气。


    「疯子哥？」


    李瑞锋还是没说话，他又站了一秒，接着转身就走。


    周梓瑛看着他走向摩托车的背影，也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看见了李瑞锋转身时那只能红到滴血的耳朵。


    他慢慢地垂下眼，眼睛看向和李瑞锋相反的方向。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少年那只露在外面的耳朵，同样红到滴血。


    第46章


    李瑞锋下山之后把周梓瑛原路送了回去。


    他停在围墙外面的马路上，低头瞟了一眼还环着自己腰的手臂，冷漠地提醒到：「你到了。」


    「是吗？这么快？」周梓瑛微微抬起身体左右看了看，他望见自家窗门里大亮的房间，像是不认识了一样收回目光，环着李瑞锋腰的手臂不仅没有离开，还把头放在了人家的肩膀上，用下巴指了指前面，「没到啊，要不你再开一圈，看看前面是不是？」


    两人前胸贴着后背，几乎没有距离，李瑞锋被这相贴的感觉搞得浑身不自在，朝脑袋旁边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周梓瑛的脸。


    「啊！好疼！」


    周梓瑛的脑袋随着李瑞锋向外拉扯的动作离开了李瑞锋的肩膀，即便手上的触感是李瑞锋从没感觉过的细腻滑嫩，但力道却是分毫不减，他面无表情地把周梓瑛揪下来，脚下一蹬油门就想走，但周梓瑛立刻按住了把手，把那张被掐出红印子的脸凑到李瑞锋的面前。


    「那我们是不是和好了？你会回我消息吧？」


    李瑞锋面露不耐，眼睛瞟向一边：「你怎么这么烦。」


    周梓瑛盯着他躲开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接着笑眯眯地伸出手，「手机给我。」


    「不给。」


    「为什么？」周梓瑛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没有。」李瑞锋把眼神移回来，有些挑衅地看着周梓瑛，「就是不想给你。」


    他薄唇微扬，眼眸锐亮，冷俊的面孔带着点嚣张，周梓瑛瞧着他近在咫尺的模样，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蹿上脑门，又麻又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乱爬，周梓瑛觉得烦躁极了，盯着李瑞锋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脑中产生了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不是刚才在观景台上逗他的那种，而是实打实的，在商场那次，在他们家楼下那次。想看到这个冷俊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给就不给。」


    理智很快回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惊愕和疑惑，周梓瑛别过头，扶着车头的手松动了下来，想要往后退，但就在他的手离开把手的时候，有个硬物塞到了他手里。


    周梓瑛抬手一看，是个漆黑的手机。


    「什么意思啊疯子哥。」


    周梓瑛又恢復了笑咪咪的模样，李瑞锋点了只烟，迎面吹来的夜风把刺刺的短髮往后吹去，他在飘散的烟雾中眯起眼，「0331。」


    周梓瑛按密码的手一顿，唇边笑意更深，「不会是陈冉的生日吧。」


    「是。」


    周梓瑛不说话了，他输入锁屏密码后点开微信，发现他的对话框在置顶上，但是同时还有好几个置顶，有陈冉有赵炫还有丁宜航盛风，他的笑容越来越冷，明知道李瑞锋心里装着很多人，他排在好后面，但就是觉得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周梓瑛把手机还给了李瑞锋，李瑞锋看也不看就揣到了兜里，周梓瑛问：「你不问问我干了什么吗？」


    李瑞锋把菸头扔到垃圾桶里，踩燃摩托车，「管你干什么。」


    「这么信任我啊？」


    李瑞锋啧了一声，不想再跟周梓瑛废话，「妈的，你是我朋友，信任你怎么了。」


    这话说得直白，李瑞锋跟赵炫这么多年兄弟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他说完就受不了了，骑着车跑了，周梓瑛站在路边看着他拐弯消失在路口，接着便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添加朋友那栏输入了陈冉的微信号。


    第二天是清明节，李瑞锋拉开捲帘门的时候赵炫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早晨五点的天还没亮完，外面看着灰濛濛的，赵炫靠在墙壁上吸着烟，脸上没什么精神。


    李瑞锋拉下捲帘门，望了一眼赵炫眼下的乌青，问道：「昨晚多久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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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炫揉了揉被烟雾熏得难受的眼睛，「三点。」


    李瑞锋道：「路上别猝死。」


    「没办法嘛，冯诚辉这小子太牛逼了，昨晚网吧连赢六把我这水平都上铂金了。」赵炫勐吸了一口烟，满脸嫉妒，「学习好的人打游戏也那么牛逼，草。」


    李瑞锋在他说的时候已经跨上了门口的电动车，赵炫看了赶紧掐灭了菸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在了后座上。


    清明节公墓人多，但两人来得早，门口稀稀拉拉的还没什么人，李瑞锋停了车，去公墓进门那儿的铺子里买了纸钱和蜡烛。


    李瑞锋每年清明来这儿祭奠他妈都是和赵炫一起来，他不想和他爸一起来，每次都起早来，但是赵炫，自从初二之后，每逢清明他都会跟着他来，而钉子和盛风他们也会找时间来他妈妈的墓上放花。


    上坟的时候李瑞锋没怎么说话，沉默着往铁桶里烧纸钱，倒是赵炫，一边烧纸一边说个不停，整个墓地就听见他喋喋不休的大嗓门。


    「阿姨你知不知道疯子在学校可受欢迎了。」赵炫笑嘻嘻地道，「好多女同学都追他。」


    李瑞锋还是忍不住骂他，「草你烦不烦。」


    「疯子文明点，在阿姨面前你可不能说脏话。」


    李瑞锋抬腿踢了他一脚，赵炫揉着发痛的小腿，对着面前的墓碑继续道：「阿姨你放心，虽然疯子脾气不好，但我一定照顾好他的。」


    两人上坟上得很快，李瑞锋没说什么话，只是最后离开的时候，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


    走出公墓的时候才早晨六点多，赵炫问等会儿干什么，李瑞锋说要回去看会儿店，赵炫要回去补觉，于是李瑞锋就把赵炫送到了他家门口，赵炫下了车，没急着上楼，问道：「你昨天跟周梓瑛怎么样了。」


    「和好了。」李瑞锋答道。


    赵炫一怔，伸手挠了挠头，「虽然你跟什么人玩儿我都没意见，但是疯子，周梓瑛他跟我们不一样，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赵炫的声音突然变大，李瑞锋觉得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赵炫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没怎么，我只是担心你被二中那群人骗。」


    李瑞锋眯了眯眼：「你不是也和冯诚辉走得很近。」


    「那小子很单纯，比周梓瑛单纯多了。」


    李瑞锋盯着他没说话，赵炫被他犀利的眼神盯得难受，接着便摆了摆手，转身上了楼，「算了，我回去睡觉了，有事儿叫我。」


    李瑞锋在他上楼之后也走了，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店里的门开着，但是却没看见李伍达，李瑞锋问了旁边小卖部的阿姨，说是看见他和什么人一起出去了，走的时候也没让她帮忙看着店。


    李瑞锋回到店里，犹豫了一会儿，打了李伍达的电话，但是没有接，他又打了一个，还是没有接，李瑞锋突然慌了起来，他两三步跑上楼，冲进厨房看见刀还在，接着又冲到李伍达的卧室，打开衣柜的抽屉，里面所有的刀具也都还在。


    这些东西还在，就说明李伍达不是主动离开的。


    他双手撑住抽屉的两边，神情逐渐变得扭曲，「爸……」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瑞锋拿起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戏嚯的男声，「喂，是叫疯子吗？」


    李瑞锋没有答话，那头似乎也不在意，嗤笑一声，接着道：「赶紧过来把你老子带回去。」


    第47章


    东街里边儿有个撞球馆，在二楼，位置不显眼，昨晚开了一个通宵，今早七点钟里面还亮着，李瑞锋进去的时候闻到了浓烈的菸酒味，他面无表情，眼神刮过室内，冷得像是要杀人的刀子。


    撞球室的右边聚着五六个人，有的抽菸，有的喝酒，有的打牌，有的在吃早饭，听到动静全都朝门口看过去，一穿着黑色卫衣的高个子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其中一个黄毛问这人谁啊，旁边的花臂还有几个人起身朝那人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出来，这个小子虽然长得高面相凶，但脸嫩得不行，最多高中生，花臂看着这还没张开的小鸡崽觉得很好笑，「小朋友走错路了？」


    「我爸呢。」


    「你爸？」花臂抽了一口烟，和旁边的人一起笑，想起今个儿是清明节，对他道，「坟场上找去。」


    话刚说完，花臂左脸一痛，李瑞锋抬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在场的混混都吓一跳，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全都围了过来，李瑞锋打人的那一拳还没收回来，立刻抄起腿边的凳子朝过来的人砸了过去，三个混混被这一下砸得往后退了两步，而李瑞锋没有停歇，回身一拳打在身后准备偷袭他的人的肚子上。


    这个撞球室里的人都是混社会的，这种场面经歷得多了，但他们没反应得过来，头一次看见这么疯的，还是个高中生，力气大下手狠，冷着脸瞪着眼，每一下都是把人往死里弄，还真有人被他一拳打在地上起不来的，撞球室里的凳子被他砸得到处都是，撞球杆也被他抄起来打断了两根。


    不过即便李瑞锋再疯，成年人的力气比他不知大了多少倍，加上还那么多人，最初没反应过来的混混，被李瑞锋打得全都挂了彩后反应过来了，趁着他注意力在其他人身上，从后面摸过去一把钳住他的双臂，把他架了起来，前面的人就一个重拳打在了李瑞锋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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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传来轰鸣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李瑞锋被打得向后仰头，他扯了扯撕裂的嘴角，抬脚踹在了那人的肚子上，随即左脸又被打了一拳。


    一拳下去后，花臂甩了甩手，他的脸上有一条被撞球杆扇出来的红印子，鼻子还挂着血，他看着被禁锢住但还在挣扎的李瑞锋，又朝他的肚子补了一脚，这一脚踹得李瑞锋弓起了腰，花臂见他不怎么动了，呸了一声，「草你妈的哪儿来的疯狗。」


    撞球室里被这小子搞得乱，花臂越想越气，一手提起李瑞锋胸前的衣服，想再来一拳，这时候撞球室里面始终紧闭着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个人叫他，「住手，毛哥叫你把这小子带进来。」


    闻言，一群人架着李瑞锋进了里面的门儿，和外面的撞球室不一样，里面装着白色的地砖，放着张桌子，像是个办公室，但很宽敞很明亮，花臂和黄毛他们把李瑞锋扔在地上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还有人，三四个，在办公桌周围零零散散的站着，气质和块头都和外面那群邋遢混混很不一样，而办公桌前坐着个蓄着鬍子的男人，他双手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敲击，似乎在打游戏。


    「你就是疯子？」男人一边打游戏一边道。


    李瑞锋从地上站起来，盯着他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全是伤，被打的左眼里布满了血丝。


    男人见没有回答，又问：「伍子，这是你儿子？」


    李瑞锋心里一惊，目光在办公室里迅速游移，他看见进门口对着的角落里靠坐着一个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他的额头破了好多口子，血流了满脸，一只眼睛肿着，完全看不出原样，听到声音，他才慢慢地睁开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一下就惊醒了。


    「锋子？」李伍达瞪着眼睛，语气愤怒，「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李瑞锋扶着李伍达，冷着眼，认认真真地看他身上的伤，语气是同样的愤怒，「你为什么又跑到这种地方来？」


    李伍达看他脸上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立刻推开李瑞锋，对坐在办公桌上的人道：「阿毛，我警告你，你不要动我儿子。」


    男人笑了一声，似乎是打完了游戏，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连着椅子一起转了过来，翘着腿看着父子俩，「警告我？你拿什么警告我？」


    李伍达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咽了口唾沫，「阿毛，你看在我俩以前的交情上，放了我儿子……」


    毛煦听到这话又笑了出来，他点了一支烟，手肘撑在翘起的腿上，弯下腰对李伍达道：「伍子，你现在跟我谈交情？」他慢慢道，「想当年你和我还在前老大手下做事的时候，你可是抢尽了风头，老大那时候可喜欢你了，又狠又能打，可是没想到你认识了个女人就要从良了。」


    他说着，眼里满是嘲笑，「从良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老大出卖了，你说那些年公司对你不好吗？老大对你不好吗？公司上下因为你几乎都被抓完了，他们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你怎么就这么忘恩负义呢？你知道道上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李伍达低下了头，眼里隐忍着情绪，「叛徒。」


    「错了。」毛煦吐了一口痰到李伍达身上，「是当条子的狗啊。」


    站在旁边的李瑞锋捏紧了拳头，李伍达一语不发，毛煦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今天似乎是你女人的忌日？你去上坟了吗？你变成今天这幅惨样都要拜那个女人所赐，你一定恨死她了吧？」毛煦笑着，吐出一口烟，「能把你勾引到，那个女人也是真有本事，我听说她还没死的时候男人就不少，你儿子是不是你的种还不知……」


    毛煦话还没有说完，站在李伍达旁边的人一步就沖了上来，拳头直直的朝他挥下，但就在即将碰到他脸的时候，旁边有人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人是毛煦的手下，手劲奇大无比，但是李瑞锋反应十分的快，被抓住的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抄起桌子上的手机，狠狠地砸到了毛煦的头上。


    毛煦的手下立刻就把李瑞锋向后扯离，李瑞锋在被拉到地上的时候，把手中的手机又朝毛煦砸过去，但因为拉扯的缘故没砸准，只嗖地一下从毛煦侧脸划过去，摔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又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瑞锋扯了扯嘴角，笑了，「傻逼。」


    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血流下来，伤口和头都生痛生痛的，毛煦的脸一下就黑了，他看着被手下拉到中央去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的李瑞锋，明明这小子正在被拳打脚踢，可他的眼神始终盯着自己，眼里全是阴冷的兇狠，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李伍达。


    他找来了一个手下，问这小子在读哪个学校，手下说好像是十八中，毛煦又问：「林羽恆是不是也在那儿。」


    手下点点头，坐在地上的李伍达看到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嘴角又被打出血的李瑞锋，上前去跪在了毛煦的面前，扒着他的裤子乞求道：「阿毛……毛哥，不要再打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我代他给你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放过我儿子……」


    毛煦偏头去看他，「伍子，你好像没有明白我抓你来干什么。」他道，「你女人的案子，你查了好几年了吧。」


    李伍达一下子禁了声，毛煦接着道：「你真以为你那些小动作没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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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伍达捏紧了拳头，朝毛煦道：「毛哥，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查了，只要你能放过我儿子。」


    毛煦抹了抹头上的血，「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


    毛煦眯着眼看他，「那你给我磕个头吧，你磕了我就信你。」


    「爸！」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李瑞锋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他用了浑身的力气抓住一个人的脚腕，一口咬住，那人被咬得大叫，但是李伍达没有任何反应，依然跪着，李瑞锋放开那人的腿，又叫了一声：「李伍达！你不能磕！」


    李伍达十九岁的时候在公司里性格简直跟现在的李瑞锋一模一样，谁也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李伍达变成了现在这幅能随便给人下跪的孬种。


    毛煦像看垃圾一样的看着李伍达沉默了一阵，接着朝前面弯下了腰，把头勐地磕在了地上，「我再也不查了，求毛哥放过我儿子。」


    毛煦终于笑出了声。


    「把这小子按住！」


    像是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的野狗，李瑞锋竟然从那群人中挣脱出来沖向毛煦，毛煦嗤笑一声朝飞来的人踹过去，但在那之前，他的脖子就先被人狠狠地掐住，接着前方传来一大股向后的推力，他被推着向后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力量勐地收紧了。


    李瑞锋浑身是血的跪在毛煦身上，双手紧紧地掐住毛煦的脖子，他呲着牙，瞪着的双眼满是血丝，他的双手在不断地收紧，毛煦只有不停地挣扎。


    「锋子，你快住手！」


    李瑞锋的大脑已经空白一片，耳边全是嗡鸣，就连眼前也是花的，但是他知道他想杀了这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越收越紧，就在他要把人掐晕时，后脑勺传来勐烈的疼痛，意识终于断裂开来。


    「疯子！」


    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似乎听见了赵炫的声音。


    第48章


    李瑞锋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是中药和消毒水混合着的味道，很熟悉，他起身，浑身传来牵扯的疼痛还伴随着轻微的眩晕，李瑞锋扶住脑袋，摸到了缠绕在上面的纱布。


    坐在旁边打游戏的赵炫听到床上的动静侧过头看了一眼坐起来的李瑞锋，赶忙放下手机朝门外大喊道：「李叔！何叔！疯子醒了！」


    这一嗓子嚎完，何忠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李瑞锋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上半身裸着，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肩膀有些单薄，但身上已经长出层薄薄的肌肉，身体发育得也很好，诊所的小床已经装不下他，整只脚加半截小腿都搁在外面。


    李瑞锋常年打架，他的身体十分结实，但被三四个人围着踢了那么久，再结实也扛不住，他的背上有大片大片的淤青，新伤旧伤一起的，看着十分恐怖。


    何忠问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头还痛不痛，李瑞锋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爸呢。」


    「你爸回去拿些衣服，他怕你今天醒不过来，准备住这儿。」何忠说完嘆了一口气，「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何忠出去以后赵炫把削好的苹果塞到他的手里，接着就开始收拾削出来的果皮，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很不正常，李瑞锋盯着手里的苹果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会在那儿。」


    赵炫一边收拾一边回答，眼睛没看李瑞锋，「我路过。」


    「你不是在家睡觉。」


    「回去就睡不着了。」


    李瑞锋沉默了一阵，又问：「撞球室的那些人呢。」


    赵炫抬起头来，朝李瑞锋笑了笑，「都在医院躺着，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你和李叔的麻烦了。」


    闻言，李瑞锋也抬头去看赵炫，他的脸上和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在他晕倒的那一刻他是听见了赵炫的声音，他不可能一个人走进撞球室还能这样毫髮无伤，只能是和别人一起进来，而那个人还非常的强。


    李瑞锋没有回答，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床边活动了一下手臂，背后的肌肉很疼，但也不是难以忍受，他抄起凳子上搭着的那件穿在里面的没有被踢到的黑色短袖，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赵炫见他一声不吭地走了有些着急，他握住李瑞锋套短袖的手腕，「疯子……你不再问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李瑞锋侧着脸去看他，冷俊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正如他往常的模样，「如果有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赵炫嘆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太了解李瑞锋，从他认识这个人开始，只要被这疯子划入自己人范围，他从来都是百分之百无条件相信，即便心里清明，但还是会选择相信。


    他见李瑞锋穿完了衣服，走上去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疯子，你这样的性格以后是要吃亏的。」


    李瑞锋没有理他，两个人并排着走了出去，赵炫恢復了以前的样子，在李瑞锋耳边叽叽喳喳的吵，李瑞锋有时候听着烦，会皱着眉把他越来越靠近的脑袋刨开，何忠见李瑞锋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觉得年轻人身体就是好，现在刚过中午十二点，被打到昏迷一个上午就醒过来了。


    李瑞锋朝何忠道了谢，临走的时候还带上了何忠给他开的一大包药，内服外敷的都有，何忠叮嘱他要他放了学就到他这儿来换纱布，但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答应了一声就和赵炫勾肩搭背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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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走到中央街，顺便在餐馆里打包了饭菜，回到五金店的时候李伍达正好从楼上下来，看见李瑞锋好端端地站在门口，眼眶红了。


    李伍达受的伤要比李瑞锋轻多了，但李伍达人到中年身体毛病多根本扛不住别人的两三拳，他眼睛肿了一只，脸上贴着创可贴，走路也很缓慢，他靠在门口，看着李瑞锋和赵炫在架了一张小桌子在门口，饭和菜都放在上面，周围还摆上了三张塑料小凳子。


    三个人就坐在店门口吃饭，吃的时候李伍达只问了李瑞锋一句身体有没有事，李瑞锋答了一句没有，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饶是赵炫这种话唠子社牛，也带不起他们两个人的话题，只是问到的时候会分别回应赵炫，但就是不和对方交流。


    这饭吃到一半赵炫就受不了，跑到隔壁小卖部去买饮料，李瑞锋在他走了以后，突然开了口。


    「你在查我妈的案子吗。」


    他的声音很冷漠，李伍达夹菜的手一顿，也放低了声音道：「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李瑞锋捏紧了筷子，觉得说这个话的李伍达真的不是个东西，「那是我妈。」


    李伍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低着头放下碗筷，声音有些沙哑，「就这样吧，我再也不会查了。」


    说完他就要起身，但旁边传来了李瑞锋愤怒又冰冷的声音，「李伍达，你这个窝囊废。」


    闻言，李伍达忽地站了起来，朝李瑞锋拔高了音量，「锋子你不明白吗？只要我查，他们就会对你动手。」他弯下腰，双手紧紧地抓住李瑞锋的双臂，声音颤抖着道，「我这种废物死了就死了，但他们不能动你，你明白吗？啊？你是我儿子！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李伍达的声音很大，就连旁边的小卖部都能听见，他喊完之后李瑞锋微张着嘴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李伍达的手上，哑着声音问：「爸，你是不是查到了线索。」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别和那群黑社会搅在一起。」李伍达放开了李瑞锋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你好好读书，别再打架了，你这个年纪，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说完，李伍达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进了店里，李瑞锋看着他进去的背影，眼里翻涌起巨浪，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不出在想什么，直到裤兜儿里的电话响起来，他才动了起来，拿出手机喂了一声。


    「吃饭了吗？」


    轻柔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李瑞锋有些晃神，听到这个声音突然觉得时间被分割了一般，上午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刚吃完。」李瑞锋冷淡地答道。


    「我刚下课，也准备去吃饭，和柯绮一起。」


    李瑞锋没什么反应，连回答也没有。


    但那头不介意，只是轻笑了两声，「我晚上再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下章瑛哥


    第49章


    无线耳机里传来电话的挂断声，那个低沉冷酷的声音随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怪异的钢琴曲，周梓瑛微微低下头，让帽檐遮住上半张脸，随着人流走出了大厦。


    这栋商业大厦里有不少培训机构，很多城区重点中学的学生都在这儿上课，下了课以后门口涌出密密麻麻往外走的学生，比学校放学的时候好不了多少。


    大厦外面就是文化广场，柯绮站在广场雕塑的旁边，在涌出的人群中一眼就看了周梓瑛。


    他真的太显眼了，穿着黑白色调的运动装，上衣拉链一如既往的拉到最高，垂坠的感觉显得修长又高挑，他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耳朵塞着耳机，头上带着灰橘色的鸭舌帽帽檐很低看不见神情，清晰的下颚和脸上瓷白的皮肤透着疏离的冷感。


    他走出大厦以后就往柯绮的方向径直走来，柯绮明显感觉到周围看她的目光增多了，一部分本来就属于她，而另一部分来自朝她走来的周梓瑛。


    柯绮习惯也喜欢这种注目，她走上前去，及背的髮丝柔顺的散在肩头，她弯腰抬眸对着低头的周梓瑛眯眼笑，「帅哥去哪儿呀？」


    看到柯绮，周梓瑛摘了耳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等会儿想去吃什么。」


    柯绮轻快地笑了两声，「早就订好了！」


    英俊的少年和靓丽的少女站在一起交谈总是会引起频频的侧目，虽然周梓瑛本人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些没什么意思的事，但他的确被默认为二中的校草之一，本来在宁城的中学里就挺出名，独特的气质更加惹人注目，即便他头上扣着帽子，拉链拉到下巴从上到下包得严严实实地都遮不住。


    两人在同一个地方上奥赛课，但不同班，上午的时候柯绮给他发消息说想中午一起吃饭，周梓瑛无所谓，他下了课后比较在意手机里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有没有给他发消息，但聊天界面里依旧停留在早晨五点钟对方发来的已经看过的两个字：上坟。


    周梓瑛也回了两个字：上课。


    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发过来，但即便只是上坟两个字，加上标点符号三个字也算是李瑞锋主动发的消息，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会像是能给朋友报告行程的人，能发个上坟已经不错了，但周梓瑛还是有点失望。


    关了手机，周梓瑛和柯绮离开文化广场后去了旁边的商业街里，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到一半，柯绮便问周梓瑛：「蒋曦最近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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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自然，周梓瑛没听出什么破绽，于是便把冷冰冰的「跟你有关系吗」这句话换成了笑眯眯的一句：「我怎么知道呀。」


    「也对，我看那天在ktv，她似乎很讨厌你，也不像是装的。」柯绮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不过跟你去了ktv之后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会跟她谈恋爱了，她确实很特别，也算得上优秀，不过不是学习方面的。」


    周梓瑛问道：「什么意思。」


    柯绮放下刀叉，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接着把手机递给了周梓瑛，周梓瑛接过手机，看见画面上是一个社交平台的个人主页，名字叫做「让我躺尸吧」，粉丝十万多，周梓瑛往下划过去，发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插画，也有短篇漫画，看点赞数很受欢迎，还有小部分是照片，小猫小狗比较多，看起来都是路边随手拍的。


    不用柯绮说，周梓瑛就知道了这是谁，二中美术室外的艺术墙上还挂着蒋曦在书画大赛上获得的一等奖的作品，画风和手机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后者精湛了不少。


    他越往下翻表情就越认真，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柯绮从未见过周梓瑛这幅称得上是真挚的模样，她甚至觉得周梓瑛是真的喜欢过蒋曦，不是因为她有趣，但是不对，在柯绮眼中，周梓瑛如果看上了什么人，是会毫无保留的在那个人面前展现所有，他对蒋曦，更多的是怜悯，就像温柔的老师对待班里最胆小的学生一样。


    「咱们学校很多美术特长生都关注了她，说当年的书画大赛，蒋曦这个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人简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柯绮说着，脸上露出真心的钦佩，「我打听过了，蒋曦是初中毕业以后创建的这个帐号，到现在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去了十八中以后她似乎自由了不少。」


    周梓瑛把手机还给了柯绮，「你现在应该收回那句话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还是听得出来，带上了点讽刺，柯绮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句话，是两人在大礼堂外面的时候，柯绮对他前女友作出的不好的评价，「是，对不起，我道歉，我不该那样说她。」


    道完歉后，柯绮看着周梓瑛继续道：「但是梓瑛，蒋曦只能算个例，十八中里的人里大部分都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相信你不清楚，好奇和那些人玩玩也就算了，新鲜感过了就不要深入了。」她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没有一丁点儿好处，还会被污染。」


    「你有时候说话挺直白的，那我也直白一点吧。」周梓瑛对着她笑，声音很是柔和，「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这顿饭吃了半小时，柯绮后半程都吃得很不开心，但她很快就好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不拐弯抹角，直抒胸臆，来得快去得也快，网上有句话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想必柯绮在学校很受欢迎也是因为这样。


    柯绮下午还有课，周梓瑛没有，于是两人就在文化广场分别，周梓瑛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李瑞锋还是没给他发消息，他以为下课后的那通电话李瑞锋至少会给点反应，但什么事都没有，李瑞锋不关心也不在乎他和什么人去吃饭。


    周梓瑛本来也不是个主动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周围的人朝他主动，他接受并掌控，他在ktv之后主动找李瑞锋聊天，还特意跑到十八中门口来找他，已经是他做到的极限。


    周梓瑛在哪里都是焦点，和柯绮一样，也早就习惯了周围的目光，而不在意他的周梓瑛也不在意，但是他在意李瑞锋，只在意李瑞锋，跟犯贱一样，李瑞锋越是这样冷漠他就越在意，还在意得不行。


    想着想着他逐渐捏紧了手机，修长的手指突出分明的骨节，可就在他放下手机的那一瞬间，有人从旁边撞了他一下。


    撞的力道不大，周梓瑛甚至没有挪动半下，但旁边撞的人却撞掉了一堆书本，压在周梓瑛的脚上，他低头，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孩一边弯腰捡东西，一边鞠躬朝他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没看路……」


    她的声音抖得很厉害，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柯绮说她上了高中以后自由了许多，但就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毫无长进。


    周梓瑛突然扬起了嘴角，恶劣地朝下面叫了一声，「蒋曦。」


    叫完之后，他明显看见女孩停下了动作，身体僵硬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周梓瑛突然蹲下出现在了女孩面前，女孩惊叫一声往后跌坐了过去。


    蒋曦穿着宽大的白衬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及膝百褶裙，背上背着画板，手里提着小桶，白衬衫上还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她头髮凌乱，像是梳了又好像没梳，上面也沾着些已经凝固的颜料。


    她睁大了眼看着周梓瑛面色平淡地伸出手，沉默着帮她捡掉在地上的速写本，素描本，涂鸦本，已经散了一地的颜料和笔刷，还有一堆美术相关的书籍。


    蒋曦本来想跑，但是她放不下这一地的东西，于是她张着嘴，因为害怕周梓瑛，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当她看见周梓瑛伸手去捞那本黑色的涂鸦本时，突然惊慌地大叫了起来：「不要动它！」


    那个涂鸦本在被撞飞的时候是打开扣在地上的，周梓瑛听见蒋曦冷不丁的大叫伸出的手只顿了一下，接着眼里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直接把翻开的那一页捞了起来举在了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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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纸上是一副用铅笔画的图，图上画着一个男的，那男的什么也没穿，跪在地上脖子上带着项圈双手被捆在后面，还张着嘴含着什么东西。


    这幅画画得太详细，详细到嘴里含的和下面什么也没穿的都有，本来周梓瑛对这些纸片上的东西没什么偏见，本人接受度也很高，但是画中男主角的脸让周梓瑛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转身拉住已经哭出来的蒋曦，把本子怼到她的脸上，露出来的笑容阴森森的。


    「你解释一下。」他指着这幅画，「这为什么是疯子的脸。」


    第50章


    蒋曦上课的画室就在这条街上，周梓瑛把她拉到了旁边的咖啡店里，两个人面对面沉默地坐着，桌上放着两杯喝的，蒋曦面前还有一块蛋糕，周梓瑛知道她爱吃。


    蒋曦在位置上埋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身体怂成了一团，过来的时候她哭了一路，但周梓瑛不怕，他坐在位置上，背靠着椅子，两手环抱着修长的双臂，面带微笑，「还是不说话吗？」


    对面的女孩还是没说话，桌上的蛋糕和奶茶也没有动，周梓瑛掏出手机，放在腿上漫不经心地滑动，「要不我把这个照片发给疯子吧，就说是你画的。」


    蒋曦立刻抬头，「不行……！」


    她张嘴说完这两个字接触到周梓瑛的目光又立刻把涨红的脸埋了下去，发出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素材……」


    「大声点，我听不见啊。」


    蒋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眼睛盯着桌腿，一边比划什么一边磕巴着道：「锋……李瑞锋他长得高……脸很帅……身材比例……也很完美，用来当绘画素材……很合适……所以我就找小茜……要了他的照片……」


    周梓瑛看了看放在桌子中央的盖得严严实实的涂鸦本，笑容更深了，「发给你的都是他的裸照吗？」


    蒋曦一听这话立刻就站了起来，红着脸不停地朝周梓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李同学的脸和照片上能看见的部位，其他都是我脑补的……对不起周同学我……我就是这样噁心的人，我的涂鸦本里全是画的这些……除了李同学还有其他人但大部分都是纸片人……各种姿势都有……」她说着说着愣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是着急得嗓子里又带上了哭腔，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裙子，「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喜欢这些……」


    蒋曦的声音渐渐变小，周梓瑛在她这个语无伦次的交谈中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似乎和她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蒋曦头一次对他说那么长的话，直到那头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周梓瑛才缓缓地开了口，「我知道了，这是你的兴趣爱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慰般的柔软，「你不用为自己的兴趣爱好感到羞耻，我完全能够理解。」


    女孩的肩膀一颤，她抬起头，哭红的双眼隔着散落在额前的髮丝去看坐在对面的男孩，他坐在窗边，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柔顺的髮丝垂落下来搭在额前，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把他的脸和头髮都镀上一层柔美的金色，浅栗色的瞳仁望着她，就像她初一的时候在美术室遇见的他那般。


    「蒋曦。」周梓瑛朝她笑着道，「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份热爱，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蒋曦忽然又哭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也从来没有哪个人像周梓瑛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感到困惑，蒋曦是奇怪的人，只有怪人才能理解怪人，所以周梓瑛也是奇怪的人。


    「谢……」蒋曦顿了一下，接着鼓起毕生的勇气，抬头看着他，「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参加书画大赛……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客气。」周梓瑛撑起了身体，一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把手机里那幅画的照片对着蒋曦，「但是作为回报，你能给我讲一讲这幅画的创作理念吗？」


    蒋曦又不行了，这一刻周梓瑛在她眼中又从天使堕落成了魔鬼，「……就是觉得李同学很合适……」


    周梓瑛又把照片举到自己面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是吗。」


    之后两个人没在咖啡馆呆多久，周梓瑛笑眯眯的盯着蒋曦把桌子上的奶茶和蛋糕吃了就放她走了，等蒋曦走后，他喝完了自己的饮料扣上帽子准备走，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


    他划开界面，看见李瑞锋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去趟西街，晚上在嘉玩等我。


    李瑞锋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收到了林羽恆发来的消息，说让他晚点儿来一趟西街，李瑞锋在家休息了一会儿，三点多的时候出了门。


    赵炫在他休息的时候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很阴沉，似乎是要下雨，李瑞锋到了西街进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工厂里边儿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站着些人，有十八中的也有十一中的，他一进来所有人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李瑞锋眼神冷淡没有太多的起伏，他在这些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林羽恆坐在一个铁皮桶上，坐在他旁边的却是一个李瑞锋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人，他们旁边和后边儿站着五六个人，有的玩儿手机有的抽菸，而他们对面墙壁那头就是十一中的人，有秦天秋子还有许三他们，李瑞锋慢慢地走到两拨人的中央，眼睛不去看埋头玩儿手机的陈冉，只对着林羽恆道：「羽恆哥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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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头上绑着纱布，脸上贴着创可贴，脖子上露出来的地方也全是药膏片，林羽恆一看他这幅模样，把嘴里的烟抽了出来，惊讶地问道：「疯子你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我爸店里来人闹事儿。」李瑞锋道，「已经解决了。」


    「下次再有这事儿你就直接找我，你是我的人，被别人打成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瑞锋垂下眼，答道：「好。」


    「不过虽然你受了这么重得伤，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林羽恆抽了一口烟，指了指对面十一中的人，「周五和他们约架的事儿还记得吧。」


    李瑞锋嗯了一声，林羽恆继续道：「许三说是你的人偷袭了他们？」


    李瑞锋听了侧过头看着靠在对面墙上的许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轻蔑，「是，只有一个人偷袭了他们四个。」


    林羽恆把抽完的菸头扔到脚下，接着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仰头看着李瑞锋，嘴里吐出烟雾，「疯子，这事儿是你不对。」他一只手放在李瑞锋的肩膀上拍了拍，「你的人呢，叫他过来。」


    「他过不来。」


    林羽恆眯了眯眼，「那你替他道个歉吧。」


    闻言，李瑞锋沉默了片刻，他越过林羽恆，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冉，接着转过身，微微抬起头，对着许三他们，语气很是嘲讽，「对不起。」


    许三看他连道歉都这么拽的样子气得牙都咬碎了，他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耳朵带着一排耳钉的人拦住了，「不够。」


    低沉的声音从那个人的嘴里发出来，「我们得还回来。」


    林羽恆朝说话的那个人露出笑容，「天哥，你没看疯子都受了这么重得伤吗？」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碰李瑞锋的脸轻轻抚摸，就像故意要做给对面的人一样，「要是打死了我会心疼的。」


    秦天看着面前快要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扯出了一个笑容，「那我们的人就一人打一下，你的人不能还手，这样公平吧。」


    林羽恆听后去问李瑞锋：「疯子你觉得呢？」


    李瑞锋强忍着脸上被摸传来的不适，「听羽恆哥的。」


    林羽恆笑了，从李瑞锋身旁退开，「那就打吧。」


    说完，秦天便看了一眼许三他们，接着后者中的一个人便上前去一拳打在了李瑞锋的脸上，这一拳很重，李瑞锋站在原地侧着头，后脑勺被敲的地方传来钝痛，他垂着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一个打在他另一边的脸上，另一个踹了他的腹部，空旷的厂房里响起拳肉相触的声音，李瑞锋被这两下打得往后退了两步，最后一个是许三，他快步走上来，在第三个刚收手时几乎是没有停顿地上前对着李瑞锋的下巴，从下至上的挥出了一拳。


    许三的身手比其他人都要强，李瑞锋被他打得往后仰过去，倒在了林羽恆的脚边。


    看着李瑞锋被打得这幅惨样，秦天觉得很爽快，坐在铁桶上的林羽恆看见他这幅得意的样子，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疯子，起来。」


    脑袋还在眩晕中的李瑞锋听到这话本能地想站起来，他双手掌在地上，伸出一条腿想撑起来，但是因为身上受的新伤旧伤让他的身体无比的沉重，他又一下子跪在地上，嘴溢满了口腔破裂流出来的血。


    「羽恆哥，我……」


    话还没说完，李瑞锋的下巴被人勐地抬了起来，接着嘴唇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李瑞锋瞬间瞪大了双眼。


    林羽恆俯下身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亲了跪在地上的李瑞锋，他一边亲一边抬眼去看对面的秦天，眼里全是挑衅。


    李瑞锋僵硬地跪在地上，噁心的感觉从接触的地方瞬间传遍了四肢，可还未等他举起拳头，似乎有什么湿滑的东西触碰到了他满是血腥味的唇缝，李瑞锋大脑一阵轰鸣，呕吐感冲上了咽喉，可就在李瑞锋挥拳的那一霎那，唇上的感觉突然又消失了。


    林羽恆就在他的面前被踢飞了出去，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那张白皙的侧脸冰冷得像刀，只在李瑞锋面前出现了一瞬，接着便朝林羽恆倒下的方向沖了过去，一脚跺在了他倒地的脸上。


    那人低下头，瞪着双眼，朝身下的人道：「你今天就死在这儿吧。」


    第51章


    话落，周梓瑛踩在林羽恆脸上的脚已经重新抬了起来，又从半空中死死落下，沉寂的厂房里发出重重的踩踏声，在场的所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站在后面抽菸的那个两个十八中的瞬间就沖了上来。


    其中一个抡起拳头就朝周梓瑛冲来，周梓瑛踩在林羽恆身上的脚没有挪动分毫，只是迅速侧身在这人冲来之前先一拳干到了他的脸上，周梓瑛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眼，只能看见他向下的嘴角，他在那人被打飞之后又动了起来，一脚踹上林羽恆的肚子，躺在地上的人发出痛苦的闷哼，周梓瑛根本不停留，脚又对准了他的脑袋。


    就在又要踩下去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踢了他一脚，他往前跨过林羽恆的身体往前踉跄一步，接着瞬间回身一拳打在了踹他那人的肚子上，可还未停上一秒，周梓瑛又低下头跺上了林羽恆的脸。


    这下之后，他踹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短短的时间，已经踩了快十下，声音一下比一下重，十八中的那六个人也全都上了，每个人都被周梓瑛打挂了彩，但周梓瑛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踹林羽恆这件事上，甚至不用拳头，就脚踹，十八中的人过去揍他，他就把人揍趴了继续踹，有人过来把他拉开，他就也把人揍趴了之后跑回去继续踹，脸上又被人打出了两条鼻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周梓瑛根本不在乎，抹都没抹两下，躺在地下的林羽恆蜷缩着身体，比周梓瑛和李瑞锋瘦弱了好几个号的身体每踹一下都像要散架了一样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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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恆哥！」


    陈冉早就从铁桶上站了起来，她满脸惊恐地看着突然蹿出来的周梓瑛，林羽恆的脸已经被踩出了血，周梓瑛像是真的要把他踩死一样，她咬着牙沖了过去，却被李瑞锋一把拉住。


    陈冉回头甩他的手，「你放开我！」


    李瑞锋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眼角充血，左脸肿着，身体才受了重伤但也很轻松地就把陈冉拉到了后面，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人从旁边的废墟里找了根铁管，上去就朝周梓瑛挥的头挥，周梓瑛立刻举起双手，那铁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周梓瑛的手臂上。


    对方的力道也不小，周梓瑛举着手往后退开了一步，但他的反应速度和运动神经相当的变态，在退开那一步后他瞬间伸出手一把握住了还没有收回去的铁管，手背上青筋勐凸，那根棍子就被夺了过来又以迅雷之速朝对面挥下，噼中了那人的肩膀。


    那个人倒开之后，周梓瑛握着铁管又重新走回了林羽恆身边，垂下的铁管在地上滑出刺啦的声音，十八中的人在旁边突然就不敢上了。


    周梓瑛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羽恆，又想起了他亲李瑞锋的那一幕，理智依然没有回归，他举起铁管，就在挥下的那一瞬间，有人一把接住了。


    秦天站在另一侧，一只手握着铁管，另一只手夹着烟，朝周梓瑛笑了笑，「兄弟，这下去可是要弄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认真三分调笑，周梓瑛静默了一会儿，始终向下的嘴角终于又慢慢扬起，他一把扔了铁管，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片刻后，他抬起头，漂亮又带着寒意的双眼露了出来。


    「滚。」周梓瑛道。


    秦天嗤笑一声，接着蹲下身，把半死不活的林羽恆一把捞到肩膀上扛着，往厂房出口的方向走，许三他们见秦天走了自己也跟了上去，路过周梓瑛的时候什么话也不敢说，顶多看两眼。


    而十八中这边，陈冉见林羽恆被扛走了也十分担忧地跟了上去同时让那几个兄弟也跟上，人很快就走了个精光，偌大的厂房里就只剩下周梓瑛和李瑞锋两个人。


    李瑞锋站在周梓瑛的身后，被林羽恆强吻的噁心呕吐感早就被闯进来的周梓瑛沖了个散，他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比想像中的还要低哑，「你应该在嘉玩等我。」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来，细细密密地砸在厂房顶上，格外的清晰，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僵直着背，身上染着好几处血迹，片刻之后，厂房里响起他平淡的声音，「疯子，那个人喜欢你吗？」


    李瑞锋知道周梓瑛的意思，他坐在旁边的铁皮桶上，垂着头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他的脸被打得全是伤，但五官依旧锋利冷俊，「从小到大，林羽恆他就像我哥一样。」


    头顶上的雨声像是石子一样砸在了周梓瑛的心里，他微微垂下眼眸，眼里。


    在周梓瑛认识他的时候，李瑞锋心里本来就装着很多人，陈冉，赵炫，他的那些兄弟，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林羽恆，周梓瑛突然觉得即便那晚他们又和好了，但他在李瑞锋心里依旧是个路人，叫得了名字但排不上号，就像对周梓瑛而言，他在学校里朝他表白的那些同学，他记得住，但无关紧要。


    坐在后面的李瑞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最近我不太顺他的意，这只是他整我的手段。」


    周梓瑛转过身来，顺手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问道：「你身上的这些伤也是他的手段？」


    李瑞锋没说话，他把脸看向一边，叼着烟勐吸了两口烟后道：「不用你管。」


    周梓瑛笑了，可是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我看，是你喜欢那个姓林的吧？」


    李瑞锋又朝他看了过来，皱着眉道：「你发什么疯。」


    「我看他亲你的时候你也没怎么反抗，要是我不来，你们不就好上了。」周梓瑛看着他，笑得温和，「你之前这么认真的想了解同性恋，我还以为你有多困惑，结果自己不就是吗，陈冉只是你想伪装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的幌子，真可怜啊。」


    闻言，李瑞锋站了起来，扔了菸头朝周梓瑛走过去，他没有生气没有说话，脸上只是一如既往冷漠的表情，周梓瑛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走过来，当两个人只隔了一个小臂距离的时候，李瑞锋停了下来。


    两个人离得相当的近，周梓瑛这才完完整整地看到了李瑞锋身上的伤，好像从他们见到开始，李瑞锋身上总是伤，虽然程度不同，但周梓瑛总是会看见，而这一次受的伤相当的严重，刚才李瑞锋抽菸的时候甚至都咳嗽了两声，这样的李瑞锋如果和他在这里打一场根本毫无胜算。


    周梓瑛忽然烦躁起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瑞锋，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话音刚落，李瑞锋突然抬手抓住了周梓瑛的肩膀，身体向前倾，亲在了周梓瑛的嘴上。


    周梓瑛一下子停住了所有动作，李瑞锋在他嘴上呆了两秒，接着离开，看着周梓瑛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我亲了你，你怎么不反抗，你也是同性恋吗。」


    周梓瑛摸了摸嘴唇，突然说不出话来，李瑞锋看着他微张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又向前亲了上去。


    周梓瑛和李瑞锋的嘴唇都很薄，但亲上去意外的柔软，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颤，和林羽恆亲他时完全不一样，没有噁心与呕吐感，李瑞锋甚至能闻到周梓瑛身上的气味，很香，会让心情变得很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经歷过一般，从相贴的嘴唇传来酥麻的舒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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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间萦绕着喷洒的热气，周梓瑛眯起了眼眸，伸出了舌头抵在李瑞锋的唇缝里，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瑞锋抓紧了周梓瑛肩膀上的衣服，感受到他的舌头滑了进来。


    如果说前两次接吻是毫无心动毫无感情的体验与好奇，那么这次李瑞锋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和那两次很不一样，对方的舌头缠得很紧，吸到舌根的时候，李瑞锋不知道为什么腰突然没了力气。


    听到耳边传来低吟，周梓瑛朝李瑞锋看过去，对方张着嘴，眼神有些飘忽，他突然想到了蒋曦的那幅画，画上的脸和眼前的开始重叠，一股热流勐然身体下方涌去，周梓瑛震惊着推开了李瑞锋。


    因为太用力，被推开的李瑞锋往后退了一步，他微喘着气，皱着眉抬头去看周梓瑛，周梓瑛擦去了嘴边的唾液，满脸惊恐地朝李瑞锋道：「不要靠近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跑了，李瑞锋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雨中离开的身影，身上的温度一寸一寸的凉了下来。


    第52章


    李瑞锋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回到家的时候全身湿了个透。


    身上的伤口被雨水淋得发痛，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感觉，他刚开始鬼混那会儿每天都和别人打架，不管对方是谁，几年级的有几个人，冲上去就是干，要么把别人打残要么自己被打瘸，但无论哪种，他都能从痛苦中脱离片刻。


    李瑞锋回家就去洗了澡，这个时候李伍达已经做好晚饭，等他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李伍达神色一暗，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确定不是毛煦的人他才打开门，朝门外露出随和的表情，「小周，你怎么来了？」


    周梓瑛手里提着两袋子水果和蔬菜，站在门口露出灿烂的笑容，「叔叔好，我听说疯子受伤了，来看看他。」


    李伍达很热情地把他请了进来，「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厨房拿碗筷，「小周你先吃着，我再炒两个菜，你和锋子一样能吃，上次你来我就觉得你没有吃饱。」


    周梓瑛放下手中的东西听到李伍达的话一边客气一边走进厨房里捲起袖子就开始帮忙，他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摘了一点黄瓜和空心菜，都是展如芳种的，他把黄瓜拿到厨房洗好并且切得整整齐齐，空心菜也理得规规矩矩的。


    李伍达被他的客气搞得得很不好意思，但周梓瑛嘴甜动作快，很快就做好了七八分，李伍达几乎没做什么，就连菜都是周梓瑛炒的，周梓瑛一边做一边和李伍达唠嗑，他看见李伍达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和李瑞锋身上的差不多，他正想问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李瑞锋他们家很小，卫生间就在厨房对面，离得很近，李瑞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周梓瑛抬头就看见了他，他下面穿着及膝的短裤，身上只套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背心。


    李瑞锋个子和周梓瑛差不多，穿着这么点长手长脚全露了出来，他身上很白，是不同于周梓瑛泛光的瓷白，而是肌肉紧实的细细的蜜白，他的手臂和腿上都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那宽松的黑色背心把微微隆起的胸肌露了大半，甚至能看见点沟壑，他的脖子上还挂着水珠，冷俊的脸上淡然一片，漆黑锐利的眼眸下垂着，薄唇因为洗澡的热气泛着红色。


    难怪十八中那么多女孩为李瑞锋着迷，就连柯绮第一次见他时也忍不住感嘆，他身上自带着神秘又冷酷的性感，让人移不开眼。


    周梓瑛听见锅里呲呲的响声才收回目光，他听见客厅里的脚步声近了，随即身旁响起冷漠的声音，「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李瑞锋靠在厨房的门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很冷地盯着周梓瑛。


    此刻周梓瑛那套染血的运动服已经换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很轻薄的白衬衫，下身是灰色宽松的居家长裤，李瑞锋从来没见他这样穿过，印象中他只穿运动服和校服，还是都是成套的，跟个变态一样，穿上白衬衫，配上那张俊美的脸，清纯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轻薄的白衬衫能看见这人若隐若现的腰身，炒菜时挽起的袖子能看见漂亮的小臂线条，头上柔顺的髮丝能看出他也洗过了澡。


    「担心你啊。」周梓瑛一边笑着说，一边举起锅把菜倒进盘子里，「先吃饭吧，我好饿啊。」


    本来桌子上放着两道菜一碗汤，周梓瑛来了之后加了两道菜，吃饭的时候两个毛头小子也顾不上说话，下午消耗了太多体力，埋头就是吃，很快电饭锅就见了底，盘子上干干净净连菜汤都不剩。


    周梓瑛吃完之后照例收拾桌子去洗碗，李瑞锋也没跟他客气，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周梓瑛洗完碗后就去敲李瑞锋的房间。


    「干什么。」里面传出来一句。


    周梓瑛只是笑，「李叔叔让我来帮你上药。」


    雨水打在窗户上，周梓瑛进来的时候李瑞锋撩着背上的背心正在擦药，周梓瑛见了走上去很自然地就把棉签从他的手中接了过去，李瑞锋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任由他上药。


    周梓瑛坐在他身后，垂眼看着他青紫的背，一边上药一边问道：「你在生气吗？」


    李瑞锋沉默了一阵，他想起刚才在工厂里周梓瑛惊恐的表情，反问道：「你觉得噁心吗。」


    「什么？」


    「我亲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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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轮到周梓瑛沉默了，他想起下午的时候他从废弃工厂一路淋着雨跑回了南街，这一路的狂奔和天上的大雨让他踏进外婆家时平静了不少，但身体的感觉还是很明显，他不知道这属于什么，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周梓瑛也没有回答李瑞锋的问题，而是又问道：「你亲我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很香。」李瑞锋没有任何停顿地道。


    周梓瑛一时没明白，「嗯？」


    李瑞锋用他淡漠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你很香，很好闻。」


    周梓瑛大脑嗡的一声，他放下手中的药膏和棉签，发出的声音有点低哑，「疯子，你转过来。」


    李瑞锋皱着眉转过来，下巴一下就被人捏住，唇上传来热度，周梓瑛微微侧头吻住了他。


    舌头很快就入侵了进来，周梓瑛的气味一下就钻进了鼻腔，加重的唿吸交缠在一起，不同于下午那个温柔的吻，这一次周梓瑛吻得很急切很缠绵，他抱着李瑞锋不断地往前倾，李瑞锋伸出手抱住他的头，修长的手指在他柔顺的黑髮里穿过，他的身体在亲吻中不断向后倒去，直到躺在了床上，周梓瑛才放开了他，舌尖分开勾起一片黏腻。


    周梓瑛双手撑在李瑞锋的身侧，倒下的时候他倾身跪在了李瑞锋的双腿之间，他眯着眼低下头去看被亲得直喘气的李瑞锋，忍不住俯下身抱住了他，头放在他的肩窝上，嘴唇对着他的耳朵，声音轻柔地道：「疯子，你勾引我。」


    气息喷洒在耳朵上的感觉太强烈，周梓瑛覆盖在他身上的身体也烫得可怕，李瑞锋的心跳得太快了，他感觉自己也跟着发烫起来，他受不了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只手推着周梓瑛，另一只手去扯他后脑勺的头髮，「你别发疯……」


    周梓瑛纹丝未动，他说完之后去亲李瑞锋的脖子，手在他的上半身上抚摸起来，周梓瑛一边亲一边拿舌头吮着李瑞锋的皮肤，唇下紧緻的皮肤吸起来感觉很好，他从脖子吸到胸前，李瑞锋抓着周梓瑛后脑勺的手直发抖。


    周梓瑛摸着李瑞锋的腰，感受那里的颤抖，微微抬起头问道：「你的肌肉怎么练出来的，难道都是打架打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很时候声音含着沙哑的笑意，很好听很性感，李瑞锋听了只觉得耳朵酥痒，嘴上气息不稳地骂道：「滚你妈的……」


    等把李瑞锋胸前露出来的皮肤亲完了，他突然觉得这黑色的背心很碍事，于是便往外侧拉开堪堪包住他胸的背心，露出了一边的胸。


    李瑞锋突然慌了，以前和赵炫他们去河边游泳打架完了脱衣服上药，大家都是男的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但他露在周梓瑛面前脸都快烧起来了，他再也忍不住了，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但是却在这之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周梓瑛埋头把凸起的那个东西吃进了嘴里。


    李瑞锋瞬间瞪大了双眼，背条件反射地往上弓起，嘴里发出一声低喘，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周梓瑛的舌头在凸起上打着转，陌生的感觉一波一波地往身下涌去，李瑞锋紧紧地抓着他的头髮，咬牙切齿地道：「草你妈的……你不要吸……」


    但李瑞锋越是这样骂周梓瑛就越兴奋，李瑞锋的劲儿比他少不了多少，他的头皮被扯得生痛，但他就是犟着没有离开分毫，周梓瑛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但对象是李瑞锋他就想这么干，从李瑞锋走出卫生间那宽松的背心若隐若现的样子他就想这么干了，他听着李瑞锋明明不稳，却还要故意保持冷漠的嗓音，嘴上吸得更加用力。


    李瑞锋重重地喘了一声，下半身传来的热度让他有些恐惧，陌生的感觉在周梓瑛的口中逐渐变了味，就在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


    「你们出来吃点水果。」


    话说完，房间的把手就动了，李瑞锋用了浑身的力气踹开了周梓瑛，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李伍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梓瑛在床尾揉着脑袋好像很痛的样子，李瑞锋低着头喘着气。


    李伍达眼神变得严厉，「锋子，你不能打架。」


    「叔叔我们没打架。」周梓瑛朝李伍达笑了笑，「我们这就出来吃水果。」


    李伍达看了一眼李瑞锋，没说什么话就离开了房间门口，周梓瑛去笑着去看李瑞锋，只见他侧对着他盘腿坐在床头，李瑞锋的背心很宽松，侧面看过去根本什么都遮不住，李瑞锋被他吸得红肿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在眼前，周梓瑛立刻移开眼睛，耳朵红得不像话。


    「明天来a大吧。」他道。


    李瑞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有一场篮球比赛。」周梓瑛笑着道，「我想你来看。」


    李瑞锋看着他，如果不是皮肤同样红到了耳根，那冷漠的语气真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明天不行。」


    周梓瑛没想到他会拒绝，「为什么？」


    李瑞锋盯着他，声音淡漠道：「我要去看羽恆哥。」


    第53章


    周围开始上升的温度突然间又降了下来，窗外的雨下得很大，传到房间里的声音格外清晰，热度从耳根和脖子上褪去，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依然笑着，「随便你去哪儿，我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他欲往屋外走，脚步却一顿，想起了什么，又侧身朝着李瑞锋，眼里满是凉薄和讥讽，「也对，你去干什么，你们学校连联赛参加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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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似乎被刺了一下，李瑞锋坐在床上什么话也没说，周梓瑛也没管，说完之后走出房间跟李伍达打了声招唿就走了，李瑞锋听着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在房间里找了一支烟，坐在床边埋头抽着。


    二中是什么样的学校，十八中又是什么样的学校，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一个顶端一个末尾，而李瑞锋他们又是十八中里最垃圾最人渣的那一批，和周梓瑛他们那些天之骄子完全两个世界，环境和家庭造就了两个不同地方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没什么交集，穿着蓝白校服的一群学生和穿着红黑校服的一群学生擦肩而过，谁也不会理谁。


    周梓瑛刚才说的话他不生气，因为这是事实，这样的「事实」还有很多，只是二中那些人没有说出来。


    周梓瑛也许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但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周梓瑛的感情和他和赵炫那样的兄弟关系不一样，他和那个叫柯绮的女孩一样，不过就是好对他们感好奇和好玩，表面礼貌心里瞧不起，李瑞锋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人渣混混而已，他身边多得是，他和他们也瞧不起这些二中的人，刚开始也不在乎周梓瑛到底是什么态度。


    但周梓瑛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是个能轻易就吸引别人目光，博得别人好感的人，无论到哪儿都一样，李瑞锋承认自己被他吸引住了，周梓瑛来找他他会觉得高兴，他出现在十八中门口被一群女生包围但一想到这个人是来找自己的，李瑞锋居然觉得兴奋，突然出现在废弃工厂里暴打林羽恆也是因为自己，他在旁边看着，管不了羽恆哥的死活，心里产生的奇异快感淹没了他。


    即便再不屑，再不愿意承认，阴沟里的老鼠会嚮往蓝天，周梓瑛就是蓝天，他坠向了自己。


    但李瑞锋抓不住的，周梓瑛那样的人只是短暂地和自己相交，他会一直往前，不会为谁停下脚步，他认识周梓瑛唯一的不同，就是让他对这种以前从来不在乎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和渺茫的未来感到在意。


    周梓瑛未来会去哪里，李瑞锋未来又会去哪里，无论是什么地方，他们的终点都不会交汇，擦肩而过的蓝白校服和红黑校服，有些人的未来早已註定。


    手上的菸头在昏暗的房间里闪动着微弱的火光，李瑞锋低头坐在床边，低垂的眼眸不知道看着前方的哪里，只能从里面看见迷茫又复杂的情绪，他想着那个走了的人，声音很轻地喊道：「周梓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六点的时候天就暗了下来，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亮着，周梓瑛在一个屋檐下收了伞，扔进旁边堆满雨伞的桶里，推开身后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周梓瑛拐向侧面找前台沖了个会员，接着毫无停顿地径直走到网吧的最角落里，一屁股坐在了最里朝外的第二个的位置上，把趁着死亡空档喝水的冯诚辉吓了一大跳。


    「你从哪里出现的？」冯诚辉用手背擦着从嘴里喷出来的水，「什么时候会的空间瞬移？」


    周梓瑛一边上号一边说话，他扣上耳机，眼睛盯着屏幕，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五分钟之内结束你手里这场。」


    冯诚辉咳了两声，赶紧放下矿泉水手摸上滑鼠键盘，「你急什么啊！我小号炸鱼呢！」


    冯诚辉这场本来就已经推到了高地，剩下就是一波的事，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在第四分钟的时候结束了战斗，滑鼠一划拉了周梓瑛。


    载入界面的时候冯诚辉问旁边的人：「你怎么突然来网吧，你今天干什么了？」


    「你会对着一个男的起反应吗。」


    冯诚辉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啊？」


    「如果对着一个人起反应，看见别人亲他会觉得不舒服，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会觉得难受，有时候会突然想亲他，这样算不算喜欢那个人？」


    「等等兄弟，你在说什么……」


    冯诚辉越听脸越呆，屏幕里的游戏已经开始了，队友全出了门就只剩他还呆在泉水，他转过头去看周梓瑛，后者眼睛始终盯着屏幕，脸上若无其事，控制着打野英雄滑鼠不停地点着，他把屏幕往回托，看见还剩了一个人，朝冯诚辉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怎么还没出泉水？」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冯诚辉一边说一边僵硬地回过头去握滑鼠，他在脑子里不断整理着周梓瑛说的话，这个游戏只有靠肌肉记忆来打了，「你……喜欢谁？你不是喜欢蒋曦？」


    周梓瑛没有答话，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李瑞锋的脸，蒋曦压根没想过，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拿到一血，他才开了口，声音很轻很淡，「我怎么会喜欢上那种人。」


    周梓瑛承认李瑞锋是和普通的混混不一样，李瑞锋这个人又冷又硬脾气不好，我行我素动手还不过脑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只没人管别人也管不住他的疯狗，周梓瑛在他手上栽了几次，这段时间身上所有的暴虐因子也是因他而起，在这之前没人敢这么对他。


    周梓瑛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他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人，但那都是在见到蒋曦之前，他第一次见到李瑞锋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校服就知道他是十八中的人，以前的想法是见到蒋曦以后就跟李瑞锋跟十八中没什么关系了，李瑞锋帮了他，他也帮了李瑞锋，谁也跟谁没关系，但ktv那次，听到李瑞锋说出他想说出的话之后突然就慌了，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在乎这个混混，他每次望向自己冷漠又深邃的眼神，像是藏着很多话和故事，周梓瑛忍不住想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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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是眼神，还有他遍体鳞伤的身体，那些在冰冷表象下脆弱的东西。


    但这就是喜欢吗？周梓瑛那么聪明，在第三者的角度，他身上发生的种种迹象和感觉都表明这个喜欢一个人才有的感觉，可周梓瑛不愿意承认，就算是做朋友，他和李瑞锋也不是一路人，李瑞锋心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是一个能为了友谊或者喜欢能放下自我的人，这场脆弱的关系随时都能结束。


    角落里沉默了很久，打野的击杀数已经到了8-0，冯诚辉打的adc，击杀数10-2，周梓瑛不常打游戏，段位已经掉得跟他小号一样了，两个人这局又是炸鱼。


    冯诚辉抽空转头看了看周梓瑛，平时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脸上都挂着迷惑人的笑容，这次他的脸看上去很冷淡，这模样不常见，冯诚辉觉得刚才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坐正了身体，也认真地问道：「你喜欢的那个男的我认识吗？」


    「我不会喜欢他的。」


    「啊？」


    说完这句话，周梓瑛一下关了电脑站了起来，冯诚辉眼睛瞪得老大，「不是，你好歹打完啊？」


    「我挂机你也打得过。」


    冯诚辉听完这句一下摘了耳机拉住要离开的周梓瑛，「眷属，你到底怎么了？」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停下脚步，侧着身体垂下眼，薄唇很轻地动了动，「我想让一个人心里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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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林羽恆住在老城区中央街的老小区里，陈冉也住这儿，李瑞锋以前也住这儿，他走到小区门口，想起周梓瑛来他家的时候总是会买些东西，于是又折到大街上，买了些水果。


    回来的时候看见楼道里走出一个扎着半马尾的女人，是陈冉的妈妈徐曼，李瑞锋顿住了脚步，往后两三步又退回了小区门口。


    他背靠着旁边的墙，把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听着高跟鞋的声音走近又走远，他才重新进去。


    这个老小区没电梯，最高只有五层楼，林羽恆住三层，李瑞锋上去敲门，开门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穿着黑色短袖，手臂纹着纹身的人。


    那人身量跟李瑞锋差不多，体格比他壮，一头的短髮刺刺的竖着，左耳带着一排耳钉耳环，浓眉挺鼻，很英俊，见到门口站着的李瑞锋，唇边露出点放荡的笑容。


    「李瑞锋，你真是条好狗。」秦天嘲笑道，「怪不得林羽恆那么喜欢你。」


    李瑞锋站在门口平视着他，眉头微皱，「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他从没跟你讲过啊。」秦天抬手吸了一口烟，眼睛微眯，「我跟你们老大的关系可不一般。」


    「什么意思。」


    秦天笑了一声，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屋子里，李瑞锋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李瑞锋、林羽恆和陈冉这三个人从出生就认识了，以前他们都住同一栋楼，李瑞锋的爸爸妈妈和陈冉的爸爸妈妈都在同一个厂子里上班，两家人都很熟悉，但是林羽恆不一样，他的爸爸是个地痞子混混，从前老城区治安不好，东街那边有个红灯区，她妈妈就是在那儿站街的，两个人无意搞出个儿子以后决定生下来一起好好生活，但林羽恆他爸爱赌又穷，嫌弃他妈和他都是负担，没过两年就跑了，他妈妈以前吸毒，量不大，怀上林羽恆后就戒了，但他爸爸跑了以后他妈妈又开始吸毒，后来疯了，被强制抓去了戒毒所，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这事儿曾经在老城区传得沸沸扬扬，还上过报纸新闻，那时候林羽恆才五岁，警察去找他的爸爸，发现他爸爸已经死了，还不上赌场的钱被人打死的，两个人家里也没有老人，警察联繫上了他妈妈的姐姐，也就是林羽恆的姨妈当他的监护人。


    林羽恆的姨妈在外地打工，也不富裕，每个月寄给他的钱很少，林羽恆从六岁开始基本就是一个人在家，那时候陈冉和李瑞锋一家看林羽恆可怜，每次都让他到家里来吃饭，直到十岁，林羽恆不知道认识了些什么人，就开始慢慢变成了混混，跟他爸一个样。


    李瑞锋走进屋子里，放下手中的水果，接着进了卧室，林羽恆就靠在床头举着手机打游戏，看到李瑞锋来了，他放下手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疯子你怎么来了？」


    林羽恆长得随他妈，脸很漂亮，但此刻这张脸被纱布贴了个遍，他穿着白色的短袖，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的身体骨架很大，肩膀宽阔，但他很瘦，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李瑞锋一拳用不了多少力气就可以把他打翻在地，他一想到林羽恆身上的伤都是周梓瑛打出来的，不知道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羽恆哥。」李瑞锋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你的头髮变短了。」


    「秦天说不好洗，就给我剪了。」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贴着皮肤的短髮，「挺不习惯的。」


    「羽恆哥，你和秦天是什么关系？」


    秦天进门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林羽恆眯着眼看他，「你觉得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跟十一中一直不对付。」李瑞锋顿了一下，「但我没想到你跟秦天会是朋友。」


    「朋友？」林羽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捂着发痛的肚子也要笑上一会儿，等他笑够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问李瑞锋，「你会跟朋友上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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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不说话了，他消化理解了片刻，想起林羽恆被揍成这幅模样的原因，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林羽恆笑眯眯地看着他，「哪样做？」


    李瑞锋顿了一下，「亲我。」


    林羽恆闻言，开始打量起李瑞锋，他身材高大，气质冷俊，虽然才十六岁还没长开，五官和脸已经是刀刻般的英俊，眉目深邃却也带着少年的稚嫩和倔强，这样的人对你言听计从，即便林羽恆亲他大部分是为了做给秦天看，但那个模样的李瑞锋跪在你的面前，也很难抑制住冲动。


    「因为你是一只听话的狗，很讨人喜欢。」林羽恆知道李瑞锋喜欢陈冉，但陈冉不可能会喜欢李瑞锋，李瑞锋自己也知道，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改变，他突然心里一动，问道：「我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羽恆哥。」李瑞锋垂下眼，没说实话，「下次别再这样了。」


    林羽恆眼神暗了暗，他拿起床头放着的烟和打火机点燃，烟雾模煳了他苍白的脸，「那个人是叫周梓瑛吧。」


    李瑞锋浑身一怔，林羽恆接着说，「不是十八中的人，是二中的。」


    「你怎么会知道？」李瑞锋问道。


    「陈冉告诉我的。」


    李瑞锋又沉默了下来，他怪不了谁，也没什么话可说，林羽恆又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偶然。」


    「他好像很在意你，我亲你一下就冲出来把我打个半死。」林羽恆吐出一口烟雾，抬头去看李瑞锋，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怎么办啊疯子，你明明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却还被人揍成这样，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你以前从来都是向着我的，除了你妈妈那件事，我怎么打你骂你羞辱你你都不会还手，可是昨天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那个疯子踹，什么动作也没有。」林羽恆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你忘了吗，小时候别人欺负我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的面前保护我。」


    以前林羽恆很瘦，虽然他比李瑞锋大了两岁多，但李瑞锋身体结实，个子高，发育得很好，林羽恆在他面前过于纤细，李瑞锋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以为他是个女孩，有人来欺负他的时候，李瑞锋总是把欺负他的孩子揍个半死。


    站在床边的人一直没有答话，林羽恆半阖着眼眸，脸冷了下来，「在你心里，他已经比我跟冉妹子重要了吗？」


    这次，李瑞锋终于说话了，「没有。」


    林羽恆看了他一眼，「周一下午放学我带着人去二中堵他，你也来。」


    二中都是些什么人林羽恆当然知道，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想搞定一个混混太容易，但林羽恆背后也有人，而学校最重视的就是声誉，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想要散布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如果学校声誉受损，林羽恆不信在二中掀不起风浪。


    李瑞锋突然慌了。


    「羽恆哥，别去找他。」他看着林羽恆，眼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只要你不去找周梓瑛，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羽恆闻言沉默了片刻，接着朝李瑞锋露出了笑容，「真的吗？」


    李瑞锋点头，林羽恆朝李瑞锋勾了勾手指，李瑞锋顿了顿，接着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就在这个时候，林羽恆突然起身面对面跨坐在了李瑞锋的腿上。


    林羽恆没有穿裤子，白色的短袖很宽大但也只堪堪遮住臀部，他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就跪在李瑞锋的两侧，陌生的感觉和陌生的气息从前面散发而来，李瑞锋强忍着不适，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拳头。


    林羽恆看着他这幅模样轻笑了一声，素白的手指抵到李瑞锋的胸口往后轻轻一推，李瑞锋只能顺从地往后倒去，仰躺在了床上，随即他感觉自己卫衣的下摆被掀了起来，一双手在他的腹肌上不停地抚摸着，李瑞锋望着破败的天花板，手背和手臂上已经捏出了青筋。


    就在那双手摸到他胸膛的时候，秦天从外面的客厅走了进来，从后面一把环住了林羽恆的腰，脑袋凑近了林羽恆的耳朵，低声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耳朵传来酥痒，林羽恆朝另一侧偏过头，问道：「你吃醋了？」


    「我们不是炮友吗，我怎么会吃醋呢？」秦天勾起嘴角，大手往林羽恆的短袖下摆探了进去，「你是喜欢三个人吗？这个疯子看上去不太会做。」


    手指捏住了胸前的凸起，林羽恆喘了一声，从李瑞锋身上起来，「疯子，你走吧。」


    李瑞锋从床上立刻起身，逃一般地跑出了卧室，秦天在亲林羽恆的锁骨，林羽恆抱着秦天的头，朝跑出去的李瑞锋道：「疯子，等我的消息。」他仰着头，凝视着天花板，「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你要跟着我做些事了。」


    第55章


    市中学生篮球联赛在a大体育馆里举行，早在一个月前各大中学间就办过预赛和半决赛，这次是最终决赛，二中对育德附中。


    要说宁城市里最顶尖的中学，除了二中，就是育德附中。两个学校相比，二中理科全市第一，育德是文科更胜一筹，但这几年两家都狠抓短板，前两年理科状元在育德，文科状元在二中，第二年又反着来，第三年文理都在二中，而今年谁也不好说。


    两个学校除了学习上拼得热火朝天，体育方面更是互不相让，早在比赛开始前朋友圈空间里都在预测这场比赛会是谁赢，从中衍生出的新闻八卦更是博人眼球，热闹得很，而这八卦的主要中心就是围绕二中前锋周梓瑛和育德前锋楚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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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八卦消息说，两人住同一个小区，放学之后经常在小区的篮球场里打篮球，初中也经常碰面打比赛，楚懿人长得也高，面容俊朗，平时带着无框眼镜，看着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打球时摘了眼镜也谦逊有礼，和周梓瑛这二中校草站在同一个球场上打球，养眼得不行，二中和育德里有些爱这口的女同学全都嗑疯了，坐在a大体育馆的观众席里，看见两拨人走进场地，站在两支队伍前方的分别是两家的前锋，嗓子都叫冒烟了。


    坐在人群中央的冯诚辉捂着耳朵去看旁边的柯绮，满脸的绝望，「富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来这里。」


    柯绮站在位子上举着手机对着周梓瑛放大的脸不停地拍着的，她听见了冯诚辉的话但没空理他，她拍完周梓瑛后又去拍旁边的楚懿，这人确实长得好看，柯绮见过他参加书法大赛时穿着白色唐装手握毛笔的模样，清冷文雅，俊朗非凡，但柯绮不喜欢这款，她觉得这人的脸还是没有周梓瑛好看，她喜欢周梓瑛那样的，看着完美但脑子其实有病的美少年。


    柯绮拍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屏幕里的楚懿朝她的镜头转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柯绮很想把这个微笑视为对自己的勾引，但她还是看清楚了，楚懿的目光是对着她旁边的，于是她侧过头，看见冯诚辉坐在位置上，双腿很没有素质的曲起踩在板凳上，脸埋进膝盖里，怂成一团，一副不愿意面对的样子。


    「你认识楚懿？」柯绮问他。


    冯诚辉埋着的头立刻摇了起来，「不……不认识……」


    这明显是在撒谎，柯绮还想追问但比赛已经开始了，这场决赛打得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你死我活，两拨学校的人比赛前云淡风轻，满不在乎，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真打起来像是拼了命，跟输了自家学校就要被炸了一样，尤其是周梓瑛，无论是练习还是参加正式比赛，他都是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模样，今天像是吃错了药，除了出场时挂着平常的微笑，比赛开始后他的脸上就再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也强势了好几倍。


    其他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很想赢这场比赛，也都拿出你死我活的劲儿来打球，柯绮见了周梓瑛这幅模样两眼都放光了，「我的天，脸冷的他更帅了。」


    全场大概只有冯诚辉知道这傻逼变成这样的理由。


    两个小时之后，比赛结束，二中赢了，教练邓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乐得不行，招唿这群人去饭店聚餐，总共十多个人，要了个包间，全是十多岁的小兔崽子，吃到后面又唱又跳的，要不是桌上摆着好几瓶可乐雪碧还有牛奶，还真以为这群未成年喝醉了撒酒疯。


    一群人吃到晚上七点钟，周梓瑛跟着老邓走出饭店的时候看见柯绮，冯诚辉，郑明瑶还有楚懿和他的朋友站在门口等他，邓杨见了直摆手，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好，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说完还叫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课，几个人答应着就把老邓和其他教练送走了，柯绮见碍事儿的老师走了，于是便开始招唿大家。


    「楚公子说请我们去黑精灵玩儿。」黑精灵是酒吧的名字，在新北区三街上，明明是和楚懿第一次说话，柯绮和他已经熟得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都不许走啊，听见没有！」


    听了这话，这群人一下就沸腾起来，勾肩搭背地往三街上走，只有在一旁的郑明瑶，听见他们要去酒吧，沉默了一阵，接着抬起头对柯绮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今晚我就不去了，我想起我作业还没写完。」


    有人听见了这话，回头大声道：「班长，别那么扫兴嘛！」


    郑明瑶朝他笑，「怎么办，作业真的没写完。」


    那人回道：「我帮你写啊！」


    旁边的人打了他一下，「你不知道班长和梓瑛在谈恋爱？帮班长写作业轮得到你？」


    此话一出，一群人发出了巨大的起闹声，郑明瑶站在后面本来应该高兴，但现在根本高兴不起来，她低着头，脸上只有窘迫，站在她旁边的柯绮知道些什么，也看见了她窘迫的表情，她勾起嘴角，走上去亲昵地环住了她的胳膊，「走吧班长，大家都很想你去。」


    听到柯绮的话，郑明瑶一下咬住了牙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睛瞪大了双眼，纤细的手指慢慢握紧，心跳声逐渐放大，就在她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的那一瞬间，头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明瑶，你就先回去吧。」


    郑明瑶最后还是没有去酒吧，毕竟周梓瑛都开了口，没人再说些什么，不过冯诚辉的状况和郑明瑶的完全不一样，他听到柯绮说去酒吧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要熘走，但是却被楚懿拉着后脖子的衣领提了回来，接着就被文质彬彬的他一路提到了酒吧里。


    冯诚辉几次朝周梓瑛求救，后者都是一副「我完全没有办法」的装死表情，冯诚辉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重色轻友，直到被楚懿扔进卡座里，他认命一般摊在沙发上，蓝紫交加的迷幻灯光打在他的黑框眼镜和清秀的脸上，他觉得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这个酒吧是楚懿他们家开的，一群人玩儿得很开心，周梓瑛玩儿游戏被灌了好几次酒，他到哪儿都吸引人，都是人群的焦点，只穿着白色的短袖和灰色的运动裤，手腕上的黑色护腕还没有取下来，仅仅只是坐在沙发上，就被隔壁的美女轮番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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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周梓瑛又玩儿了一轮后靠在沙发背上，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那个被置顶的聊天框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他浑身都有点热，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没坐上一会儿，又有人拉他起来玩儿，这次抽中了个大冒险，要让他跟最近一个联繫的第一个人发一条语音，内容是我很想你。


    周梓瑛最近联繫的人是他妈妈展辰玉，来的路上跟她报平安说今天跟校篮球队的同学玩会晚一点回家，对象是展辰玉，这就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周梓瑛不想给她发，他一下子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框，嘴贴近手机，眼眸微微垂下，很轻地说了这四个字。


    几乎是发出去的下一秒，那头就回了消息。


    李瑞锋：你在哪儿。


    这一瞬间，周梓瑛没过脑子就给李瑞锋发了个定位，然后他就后悔了，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对其他人说我出去吹吹风，柯绮他们都理解，毕竟从进门开始，全都在围着周梓瑛喝酒。


    北三街是新北比较繁华的街道，它靠近江边，这一条街都是酒吧和夜店，周梓瑛出了酒吧往外走，夜风一吹他就清醒了，他一路走到马路对面，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江对岸。


    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对李瑞锋产生了那样的感情，无关性别，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李瑞锋，他是十八中的学生，即便再与众不同吸引人目光，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周梓瑛也不是在意他的学校，他的成绩，他是否优秀，只是如果他想和李瑞锋的关系有未来的话，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必要条件。


    他不觉得李瑞锋能追得上他，虽然一开始根本没这个想法，但他和李瑞锋认识的这段时间里，他对李瑞锋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况且李瑞锋心里没有他，他再怎么靠近也没有用。


    「清醒点了吗？」


    身边传来慕舟的声音，周梓瑛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招唿他，直到慕舟问他，他才开口：「我没有这么容易醉。」


    慕舟看着他，「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不正常，下午比赛的时候也是。」


    周梓瑛朝他笑，「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正常的？」


    慕舟在学校里是一个很闷的人，不爱说话，有点呆，他今晚也喝了酒，看见周梓瑛漂亮的脸上挂着这么温柔的笑容，心脏勐地一跳，移开了眼睛，「我……就是知道。」


    周梓瑛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和慕舟关系一般，除了同班同学之外就多了个校队队友，他沉默了一阵，又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等会儿就进去。」


    「好。」慕舟道，「在那之前，我可以对你说句话吗？」


    「可以啊。」周梓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过头来对着慕舟，「你想说什么？」


    慕舟看着他顿了一秒，接着凑上去，在周梓瑛充满疑惑的目光中亲在了他的脸上。


    仅仅只是触碰了一瞬，慕舟便退开，红着脸开口道：「我喜欢……」


    「妈的，闭嘴。」


    「你」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慕舟下意识回头，头还没有完全转过去，有人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力道巨大，直接把慕舟打翻在地。


    周梓瑛根本顾不上慕舟，他抬眼看去，只见李瑞锋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目光冰冷如霜。


    第56章


    江边的夜风吹来，翻涌上来的湿热潮气入侵皮肤，勾起一阵难耐的燥热，周梓瑛站在原地与李瑞锋对视，浅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蹲下身去扶倒在地上的慕舟，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李瑞锋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碰到了慕舟的手臂，那股燥热瞬间转化成了愤怒，他一步上前双手抓住周梓瑛的衣领把他往后推开，周梓瑛往后退着被他推到了右侧，背后死死地抵着江边的护栏。


    抓着衣领的手很用力，身上的短袖被揪了起来，露出了一截精劲的腰，周梓瑛低笑一声，额前的髮丝被风扬起，看着李瑞锋的眼睛里满是讽刺，「让开啊，疯狗。」


    愤怒在这几个字说出之后攀上了顶峰，李瑞锋阴着脸，瞳孔因为暴怒而缩小，他紧绷着的身体更往前压了过去，一直手臂松开了衣领朝周梓瑛挥了过去，周梓瑛早知道他会这样手肘曲起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可是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勐地一痛，李瑞锋挥过来的手伸到后面，紧紧攥住了他后脑勺的头髮，接着往前用力一压，两片嘴唇就怼在了一起。


    牙齿撞到嘴唇内侧比后脑勺揪起的头髮还要痛，周梓瑛震惊了一瞬，接着眼神变得兇狠起来，他伸出手掐住李瑞锋的脖子把他往后推，李瑞锋死死地按住周梓瑛的脑袋，张开嘴咬他的嘴唇，站起来的慕舟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僵直地站在原地。


    头顶的路灯照耀而下，李瑞锋用尖锐的犬齿去刮周梓瑛柔软的薄唇，脖子上微微传来的窒息感让他青筋爆突，周梓瑛知道慕舟在看，他急切地想把这只疯狗撕开，掐着李瑞锋脖子的手更用力了，可是李瑞锋根本没有挪动分毫，窒息感让脖颈爆红，但依旧阻挡不了他把舌头伸进周梓瑛的嘴里，冷冽的气息入侵鼻腔，李瑞锋在舔舐间把眼眸移向了旁边的慕舟。


    那猩冷的目光让慕舟打了个寒颤，同时也找回了神，他看着周梓瑛呲着眼抗拒的模样，大声道：「你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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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见他还敢往前走，瞬间放开了周梓瑛，提着拳头就沖了过去，慕舟见他像恶狗一样地冲过来，脚步停住，想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瑞锋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但就在这拳要挥下的时候，他被人一把抓住身体被迫停了下来，接着又被狠狠地甩到了护栏上。


    背后被砸得生痛，李瑞锋怒到了极点，他撑起身，可周梓瑛很快就压了上来，双手抓住两侧的栏杆，把李瑞锋禁锢在自己和护栏之间，一条腿强行挤进他的双腿之间，瞪着双眼埋头盯住李瑞锋，开口道：「慕舟，你先进去。」


    慕舟闻言沉默了几秒接着转身离开了江边，现在是晚上十点钟，新北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店面招牌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人都聚集在店门口，江边的人行道上人很少，但刚才李瑞锋揍慕舟的那拳正好被对面的人看见，那些人都是穿着潮流的年轻人，也是聚着聊聊天，看到这一幕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周梓瑛在慕舟离开以后放开了李瑞锋一手抓着他卫衣的衣领把人一路拽到了对面街上的小巷子里，甩在墙上。


    李瑞锋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的挣扎，就像一只被好好牵着的狗，他靠在墙壁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周梓瑛倾身压过来一只手重重地打在他耳边的墙壁上。


    「我该找条链子把你拴起来。」


    他的声音是非比寻常的冰冷，在周梓瑛十六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愤怒过，而李瑞锋只是盯着他被自己咬得通红的嘴唇，喉咙有些发干，「被拴起来的人应该是你。」


    周梓瑛觉得好笑，「为什么？」


    「你会勾引别人。」


    周梓瑛一下眯起了眼睛，「那你被那个姓林的亲又算什么？」


    「我解释过了。」


    周梓瑛笑了一下，「解释不解释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瑞锋看着他，「你差点把羽恆哥打死。」


    周梓瑛心里突然涌上一阵烦躁，他后悔了，他不该给李瑞锋发那条语音，更不该发那条定位，他明明已经考虑清楚了，迄今为止他对李瑞锋已经足够特别足够主动了，他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是一个那么骄傲，自我那么顽固的人，他从来不在乎和别人有什么样的关系，他众星捧月，即便在茂盛灿烂的树叶下是腐烂发臭的树根，伪装也好，浮于表面也罢，他有冯诚辉一个真心相处的朋友就够了，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人能破开他的心，被拯救的都是弱者，他不是弱者，那个能维持关系的交易早就结束了，现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东西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周梓瑛没有答话，他突然放下了抵在墙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和李瑞锋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接着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没有下次了。」


    李瑞锋愣住了，嘴上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道歉？」


    李瑞锋见过这个笑容，是他和周梓瑛才认识的时候，他对自己露出的礼貌到怪异的笑容，这个笑容很亲切，但却含着浓烈的疏离感，是周梓瑛对待陌生人才有的表现，李瑞锋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他说这个不是为了让周梓瑛道歉，更不是在责怪，他受不了周梓瑛对他这样。


    李瑞锋没有说话，周梓瑛也不在意地笑笑，「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但下一秒就被李瑞锋死死地抱住。


    李瑞锋双手环着周梓瑛的腰，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头紧靠着他的肩膀，嘴对着他漂亮的脖子，开口道：「不要说这种话。」


    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炽热的体温包裹着周梓瑛，他的心狠狠地跳着，明明有推开李瑞锋力气，但手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嘴上冷漠道：「让开。」


    李瑞锋当他在放屁，他闻着周梓瑛脖颈间的香气，嘴唇贴上了那块白净的皮肤，周梓瑛的身体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瞳仁里闪动着微光，声音低低地说道：「李瑞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瑞锋没有说话，专注着吻着周梓瑛的脖子，他伸出舌头一路往上舔吮着，周梓瑛的皮肤又滑又嫩，亲起来感觉很好，当李瑞锋咬住耳垂的时候，周梓瑛的双手终于放在了李瑞锋的腰上，手指挑开卫衣下摆钻了进去。


    那双微凉的手抚摸着李瑞锋的腰，手下全是细密的肌肉，摸起来手感很好，李瑞锋被他摸得一阵酥痒，含着他耳垂的嘴里唿出几口难耐的热气，周梓瑛的眼神暗了暗，一只手一路滑到前面，手指捏上了胸前的凸起。


    李瑞锋突然没了力气，环着他腰的手也微微松开，整个人靠在了周梓瑛的身上，周梓瑛的手指打着转，耳边的喘息声更重了，周梓瑛埋在他的耳边，低声笑着问他：「我对你这样做，你不觉得噁心吗？」


    李瑞锋抖着身体，一边喘一边回道：「要是觉得噁心的话，我早把你打死了。」


    周梓瑛勾起嘴角，他把另一只手放出来捏住李瑞锋的下巴把他抬起来，李瑞锋皱着眉，是一副难耐隐忍的表情，他是一个那么冷硬的人，这幅表情估计只有他看过，周梓瑛微张着嘴，低头吻住了他，好像刚才做的决定烟消云散了一般，只要李瑞锋主动一点他就能立刻回来，抵抗不了一点。


    暗巷里响起亲吻的声音，周梓瑛的手放在李瑞锋身上揉捏着，李瑞锋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和林羽恆摸他时噁心想吐的感觉不一样，被周梓瑛摸过的地方像是要烧起来，酥爽的感觉从被揉捏的地方传来，嘴里也被他的舌头搅得一塌煳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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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感受到了他的状态，但自己也和他一样，他放开李瑞锋的嘴，两个人对视着。


    周梓瑛看着他笑，唇边的弧度蛊惑人心，李瑞锋觉得自己被他勾走了。


    彼此眼里都含着浓烈的欲望，可就在这个时候裤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周梓瑛腾出一只手去接电话，里面传来柯绮的声音：「餵？你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说好要演奏的！楚懿都和老闆说好了！你快点回来！就差你了！」


    周梓瑛另一只手还在李瑞锋身上摸着，嘴上对着电话笑着道：「等我，我这就回来。」


    两人呆在巷子里平息了一下，接着就一起回了黑精灵，李瑞锋本来不太想进去，但是周梓瑛非拉着他去。


    酒吧里面有个小台子，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乐队在演奏，全酒吧的人都围在那儿又唱又跳，吵得不行，而周梓瑛一进来就被柯绮发现，酒吧灯光太暗，她没有发现旁边的李瑞锋，只赶紧把周梓瑛拉走，走的时候周梓瑛让李瑞锋在表演台下等他，也没说要去干什么。


    李瑞锋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他穿着连帽的黑色卫衣，黑色运动长裤，双手插在卫衣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乐队的表演，他长得高，气质冷酷，长相英俊，偶然站在他旁边的美女看见了他红着脸上去答话，李瑞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接着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离开换了一个地方，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接着看演出。


    这场表演结束之后酒吧的灯光突然熄灭，全场暗了下来，两秒之后传来鼓棒敲打的声音，在四下敲击之后，台上的灯光突然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随之扑面而来。


    这是一首很嗨的乐曲，全场再次沸腾了起来，身边的人全都蹦蹦跳跳，他们有学生，有正在上班的人也有无业游民，夜晚对他们来说放纵，但也同样珍贵，全都像疯了一样的释放自己，只有李瑞锋站在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乐队。


    台上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人，柯绮的前方放着电子琴，双手灵活地在上面弹着；慕舟拿着贝斯在表演台的左侧，右侧是冯诚辉，他抱着吉他不敢抬头，社恐的他见到这个场景拨弦的手都在抖；站在正中央又拿着话筒又抱着吉他的是一个李瑞锋不认识的人，只听见台下有人叫他楚懿，不过李瑞锋不在意，因为他看见在这个人的后面有人正拿着鼓棒满脸兴奋地敲击着。


    那个人是周梓瑛。


    耳边的音乐和周围的噪音似乎全都消失了，李瑞锋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切都似乎都放慢了下来，他能看见周梓瑛颤动的睫毛，渗出皮肤滴落的汗水，鼓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翻出了花，每一下敲击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他就是全场的焦点，那个最耀眼、最灿烂的存在，时间停滞之间，他像是感受到了自己直白的眼神一般，目光移到了角落里和自己的视线交汇。


    浅色的眼眸里带着热烈和疯狂，他朝李瑞锋露出笑容，后者的心脏狠狠地漏了一拍。


    那一瞬间，李瑞锋突然想明白了对周梓瑛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他是蓝天，是耀眼的光，是他这这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存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后悔认识了周梓瑛，阴沟里的老鼠若这辈子不曾见过光那他也不会渴望，可一旦被照耀到心里的欲望就会淹没整个自我，李瑞锋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个异类，从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扭曲得想把这道永远也追不到的光拉入自己所在的地狱。


    忽地，李瑞锋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接着埋下头把头上的帽子拉得更高，转身离开了酒吧。


    第57章


    屏幕上忽地出现game over的字样，游戏机里操控的角色又被boss杀死，赵炫骂了一声，抽出嘴里叼着的烟，仰起头朝空中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


    宁城郊外的别墅区比吵闹杂乱的老城区安静得多，赵炫盯着阴沉的天空，下沉的烟雾打在他光洁的脸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角的泪痣被烟雾遮挡，变得模煳不清。


    「小少爷。」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老爷和大少爷马上就到了。」


    赵炫扔了菸头，从路边的台阶上站起身，他似乎蹲得有些久，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麻，一下子没站稳往旁边踉跄着倒过去，身后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保镖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抬住赵炫的胳膊，他才不至于摔倒。


    「曹哥，这不是还没到吗？」放开手以后，赵炫慢吞吞地伸了一个懒腰。他也穿着西装，只不过价格要比男人的那套贵很多，西装的外套被他脱了下来搭在肩膀上，只穿着贴合腰身的白色衬衫，衬衫的袖扣和领扣都被解开，压在裤缝里的下摆还被拉出来了一截。


    男人端正地站着，像是雕塑一般，「小少爷应该在老爷和大少爷来之前就在客厅等候。」


    赵炫翻了个白眼，「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啰嗦，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多久了还是改不掉。」


    男人没说话，脸冷冰冰的，赵炫见状凑上去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曹哥我错了，上次我让你帮忙查的事怎么样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周梓瑛的母亲是二中初中部教导主任，父亲是正越集团总裁，两人在周梓瑛五岁的时候离婚，周梓瑛跟着母亲生活。」


    「正越……」赵炫微微低头，「老头子说过，正越是现在公司发展的目标。」他说着心里的担忧也逐渐消散，他放松着抽了一口烟，眼睛盯着前面继续道，「疯子家跟正越以前没有过瓜葛，现在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周梓瑛只要脑子正常，疯子和他相处应该没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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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他想起周梓瑛每次打架时那个疯劲儿，不确定地问了男人一句：「他脑子应该正常吧？不会跟疯子一样吧？」


    男人看着他，「少爷该进去了。」


    赵炫啧了一声，「跟你聊天真没劲。」


    说完，赵炫扔了菸头拿出手机打开消息，他不过就是周一请了个假，列表里就全是问他去哪儿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很长一串，从最顶上一直滑到最下面，赵炫先回了盛风丁宜航他们，然后打开了和疯子的聊天框。


    对话停留在早上，疯子问他去哪儿了，赵炫说他在外地打工的父母突然回来了，家里有点事要商量，疯子回了一个好，就没接着问了。


    赵炫很不舒服，他以为疯子会追问，但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像是对他要商量的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知道疯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赵炫肯定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了，就像自己谈过的女朋友，他烦了厌了之后回消息都超不过两个字。


    但说到底，是他从和疯子认识开始就刻意隐瞒了一些事，疯子没问过，他也不说，也没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不过自从疯子认识了周梓瑛，他觉得疯子身上产生了一些变化。


    赵炫和疯子是在初二的时候开始熟起来的，赵炫亲眼见证李瑞锋是如何一步一步踏入深渊，成为现在让两个学校都闻风丧胆的「疯子」，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是滴入清水的墨，是踏进泥潭的脚，是没有人阻拦的自甘堕落。


    你说他们身边有母亲或者父亲或者两个都不在了的小孩吗？有，多得很，心里痛苦不堪迷茫绝望的也有，但十六岁的孩子最多也就这样了，十六岁之后的人生还有很长，总会碰见在乎他们的人拉自己出来，可是李瑞锋呢，他是真的要跑去报仇，真的想要亲手杀了那些畜生，行动力，判断力还有胆识在不应该的地方发挥到了极致，他在这条错误的路上没有丝毫挣扎地跑着，现在的他，离真正的地狱只差一步，赵炫好些时候都快要拉不住他了。


    但认识周梓瑛以后他似乎变了，像是从淹没到脖子上的泥潭里主动伸出了一只手，赵炫有些嫉妒，他以为呆在疯子身边加深感情的最好方式是陪他一起堕入地狱里。


    他开始期望疯子能多了解了解自己，即便这是他想要隐瞒的事，但没有办法，人就是喜欢犯贱。


    在要进入别墅的时候，赵炫顿住了脚步，点开了输入框。


    赵炫：疯子放学了吗？[狗头][狗头]裤兜里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几条消息提示出现在屏幕上，在阴暗的巷子里发出微弱的光亮，但没人在意这点光，四五个身材高壮的人堵住了巷子的出口，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有的手上纹着纹身，有的脸上胳膊上还有疤，李瑞锋站在最前面，侧着身体背靠着墙，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眼神淡漠地看着巷子角落里跌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孙哥，上次不是说好了清明节之前还吗？现在清明节都过了，卡里怎么还是没钱啊？」林羽恆笑眯眯地蹲在男人面前，把手里的银行卡轻轻扔到他乌青的脸上，「其实吧，我和我的同事都不想来打扰你，只是你不接电话我们找不到人着急啊，生怕孙哥你出事儿了。」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被菸头烫得血肉模煳的手背还在钻心的疼着，他咽了一口唾沫，抖着声音道：「最近……生意难做……」


    林羽恆惊道：「啊？是吗？」


    身后有人笑了一声，「林小哥别听他的，去年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孙哥。」林羽恆笑着，对着男人脸上露出一点歉意，「我才做这个岗位没多久，对客户还不太熟悉，孙哥请你见谅啊。」


    看着林羽恆的态度放软，男人觉得他现在应该好说话，于是便稍微撑直了身体，「没关系，我都是你们平台的老客户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你看我最近确实手里紧……可不可以再宽限几天……？」


    林羽恆闻言脸上露出难为的表情，他掏出手机把手机屏幕对着男人，「不是我不愿意啊孙哥，你看看你这利息都滚到哪儿去了？再不还就越滚越多了啊？」


    男人看着他手机里的天文数字，瞪着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涨的利息？」


    林羽恆像看弱智一样地看他，「你逾期了啊？这都不懂吗？」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告……啊！」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有人就一脚踢到了他的下巴上，男人被踢倒在地，李瑞锋收回脚，叼着烟弯下腰伸出手抓住男人胸前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接着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林羽恆笑着站了起来，一手抽过李瑞锋嘴里的烟自己吸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孙哥，你几斤几两我们公司能不知道？」他微眯起眼睛鄙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做个屁的生意，借钱去赌博的蠢货。」


    说着，林羽恆把抽完的菸头扔到男人的身上，「再给你一个星期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但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他迅速地爬起来朝林羽恆冲过去，手里捏着一把小刀，他瞪着双眼，表情扭曲地朝林羽恆刺了过去，在一旁的李瑞锋早在男人动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刺过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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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的力气也不小，李瑞锋紧紧地捏住了刀身的位置，血很快就从指缝里流出来，李瑞锋满脸凶煞地看着他，男人突然被吓得腿软，李瑞锋抬脚把他踹开，小刀掉到了地上，脱离的时候有点血渍溅到了他的脸上。


    其他几个资歷老的黑社会见到这个中年男人还有这精力有点不高兴了，他们走上前去围着男人揍了起来，就像刚开始堵到他时那样，林羽恆和李瑞锋到一边，问他怎么样，李瑞锋说没事，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那个置顶的聊天框里有三条消息，李瑞锋点开输入框，拨通了语音电话。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接了，「餵？你放学了吗？」


    是那个含着温柔笑意的声音，一下子把李瑞锋从暗巷里拉了回来，他垂下淡漠的眼眸，已经长得有些长的细碎髮丝搭在额前，「嗯，我等会儿就过来。」


    林羽恆就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


    虽然伤口不深，但他右手还是流了不少血，可是李瑞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用流了满手血的手拿着手机放到耳边，鲜红的液体从他的手心滑落到小臂紧实的肌肉上，他的语气带着点林羽恆意想不到的温柔，只不过脸颊上的几滴血渍给这温柔添上了点扭曲感。


    等李瑞锋挂了电话，林羽恆问道：「等会儿你要去哪儿？」


    李瑞锋答道：「新北。」


    林羽恆眯了眯眼，他直觉觉得李瑞锋肯定是去二中找那个叫周梓瑛的，但是他没有拆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去把伤口处理了，等里面解决完了，李瑞锋在离开的时候又叫住了林羽恆。


    「羽恆哥。」他站在路口，漆黑的瞳仁盯着林羽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公司见那个人。」


    林羽恆朝他笑了笑，「不要心急。」他和李瑞锋四目相对，眼里是平时见不到的认真，「快了。」


    第58章


    李瑞锋和林羽恆分别后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处理了一下伤口，他经常受伤，也看何叔包过那么多次，自己也会了，找个药店买点消毒的东西和纱布，两下就处理完了。


    搞完六点多，李瑞锋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盛风。他骑着电动车,前面的小篓里装着酱油和一袋西红柿，应该是去了趟菜市场，看见单独走在道上的李瑞锋，开心地要捎他一程。


    盛风的父母离了婚，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每年回来一两次。家里除了他和他奶奶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妹妹。奶奶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做不了饭和家务，妹妹年纪又太小，这些事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照顾一个老的加一个小的就算是个成年人也不一定忙得过来，更何况是个才上高一的学生，盛风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做饭，晚上等其他两个人睡着了才去睡觉，甚至还要去开他妹妹的家长会，他在学校的成绩也就比李瑞锋和赵炫好一点，总的来说也是倒数，但他这小傻子天生就乐观，脑子也缺好几根筋，觉得父母在外面赚钱已经很辛苦了，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家里的事交给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李瑞锋坐在了后座上，盛风在他上来的时候看见了他被纱布包起来的手掌，上面还渗着血，他一边骑车一边担忧地问道：「疯子你没事吧？」


    「没事。」李瑞锋答道。


    盛风和疯子三年的兄弟，他们一起打过的架数不胜数，如果只是和十八中或者十一中的混混打架不可能受这种伤，那些混混看着凶神恶煞的，其实胆子都很小，最多也就拿刀吓唬吓唬人，不敢真的捅，疯子受这伤肯定还有别的。


    「你跟谁去打架了？怎么不叫我和钉子？」他道，「怎么连炫儿都不在，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啊？」


    李瑞锋道：「羽恆哥只叫我去帮忙。」


    盛风钉子还有赵炫他们和林羽恆接触得没有李瑞锋多，盛风听见李瑞锋提起林羽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听说羽恆哥退学了？是不是真的啊？」


    李瑞锋点头，「是真的。」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工作了。」


    「每个月挣得到多少？」


    「不知道。」


    盛风闻言沉默了下来，李瑞锋觉得不对劲，盛风平时话和赵炫一样密，再怎么都会接两句嘴，他看着前面被汗水微微浸透的后背，问道：「你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好着呢。」盛风笑了两声，但李瑞锋听出来这笑声有点勉强。


    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盛风放慢了速度靠到边上让路，汽车从他们身边唿啸而过，扬起两个人的衣摆，盛风看着从前面飞来的落叶，忽地道：「疯子……我也想退学。」


    李瑞锋有些震惊，「为什么？」


    「上次我爸回来，是为了给我奶奶办住院手续。」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无奈和低落，「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小叶还能互相照顾，现在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医院，我两头跑有些忙不过来。」


    「我爸没什么文化，在外面也挣不了什么大钱，他每个月打在卡里的钱只够我们三个的生活费，每年还有我和小叶的学费，更何况我奶奶得的是胃癌……」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有难过也释然，「我想早点从学校出来，开始打工，可以帮我爸分担一点，也可以给住院的奶奶请个护工……我都想好了，我们家只盛叶一个人上学就够了。将来我和我爸再供她考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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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风家的情况他和其他人都清楚，但盛风从来不会跟他们讲，但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玩儿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地不让盛风给钱，自尊心这个东西在他们这个年纪比命都重要，赵炫为了不让盛风看出破绽，吃喝玩乐的钱都是他包圆，李瑞锋甚至不知道他那儿来的这么多生活费。


    「盛风，你不能退学。」


    「为什么？我学习本来就不好，我也学不进去……」


    「不是这个问题。」李瑞锋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阻止盛风，明明他给的理由是那么的合理，那么的正当，他也无权干涉盛风的决定，但这些话几乎是不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你得继续呆在学校里，你得读书……你得和你妹妹一起考上大学。」


    骑着车的少年闻言沉默了好一阵，接着苦笑了出来，「疯子……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对的，会支持我的决定，但没想到你和我爸我奶奶说的话是一样的。」他道，「你变了。」


    李瑞锋忽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者是那个没有遇见周梓瑛的他，也许就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盛风的想法。但是他遇见了，也被周梓瑛影响了，即便他现在依旧是个丧尽天良的混混，依旧是只满身腐臭的老鼠，他现在回不了头，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办法回头，但他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盛风遇见了喜欢的、或者想要靠近的人，却因为自身的卑鄙而放弃。


    是周梓瑛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悲凉，被划伤的右掌逐渐疼痛起来。他想起在他妈死后的一年里，李伍达每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不是一身的酒味，就是带着一身的伤，他没日没夜的抽菸喝酒，半夜还会倒在酒瓶堆里哭，嘴里念着阿予我想去找你。


    甚至有天喝得烂醉，李伍达拿着一把刀冲进他的房间里把刀递给他，让十三岁的他杀了自己。


    那种绝望的悲伤感染了他，震慑了他，以至于产生了和李伍达「阿予我想去找你」一样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不是对的，但他无所谓，因为他和他爸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他和周梓瑛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没过多久，盛风把李瑞锋送到了店门口，李瑞锋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坐公交去了新北。


    新北二中门口有个公交站，李瑞锋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显眼的人站在gg牌的前面，周围还围着四五个男生和女生，他们有说有笑，都背着书包，看样子是在等车。


    李瑞锋不想走过去，打算站在旁边等这群碍眼的人坐上车走，但被包围在中心的那个人一眼就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李瑞锋。李瑞锋和他一样，同样的显眼。


    「疯子！」


    周梓瑛越过人群，笑着朝他招手，李瑞锋看见他周围的人顺着他唿喊的方向全都齐刷刷地往他这边看过来，李瑞锋瞬间冷了脸，迈开步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到了gg牌的背后，心里把周梓瑛骂了个半死。


    烦躁的李瑞锋在走过去之后下意识就去摸身上的烟，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周梓瑛忽地出现在他面前，「你怎么还社恐啊？跟冯诚辉一个样？」


    李瑞锋甩开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怕我忍不住揍你，给你留点面子。」


    听后，周梓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来上次说的不要在大街上乱咬人的事你还记得。」说完，他点开手机，把屏幕翻转过来对着李瑞锋，「好乖，奖励你一根骨头。」


    手机里是一根骨头的图片，李瑞锋被无语到了，控制住想揍人的手，「你叫我来干什么？」


    周梓瑛闻言把手臂上搭着的东西拿到李瑞锋面前，李瑞锋低头一看，是一件外套，蓝白条纹的，是二中的上衣校服。


    「穿上。」周梓瑛道。


    李瑞锋不明所以，「不穿。」


    「这是我从冯诚辉身上扒下来的，还算干净。」周梓瑛朝他眨了眨眼，「还是说你想穿我的？」


    「都不想。」


    周梓瑛又把手中的衣服提高了一些，沖他笑着，「穿上，我带你去二中玩儿。」


    【作者有话说】


    久等...


    第59章


    李瑞锋很不自在，不是说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不舒服，而是这件校服从他接过来到穿上，可以很清晰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当李瑞锋刚刚觉得不对劲，周梓瑛这个脑残就凑过来笑眯眯地对他说：「其实我穿的是冯诚辉的衣服，你穿的这件才是我的。」


    李瑞锋身体一僵，瞪大着震惊的双眼抬手把周梓瑛的脸砰地一下按在了身后的gg牌上，身上这件轻薄透气的校服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心跳骤然加快，周梓瑛的气味不停地钻入鼻子里，李瑞锋难受极了，浑身都痒了起来，他心里连骂了好几声草，按着周梓瑛头的手更用力了，把那张完美到掉渣的脸压得更扁了。


    周梓瑛撑着gg牌缓缓起身，「我还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脸还是遭了殃。」他露出一张笑脸，上面的鼻尖红红的，显然是被撞的，「答应我疯子，下次别打脸好吗？」


    说话间，周梓瑛的手搭在了李瑞锋放在他后脑勺的手腕上，李瑞锋一颤，甩开他的手，「我就是冲着你脸动的手。」李瑞锋沖他冷漠一撇，「打到血肉模煳之后没人再赶着上来亲了吧，甚至还会吐，你也没办法再去勾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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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听后笑容一顿，北三街那晚发生的事又涌进了脑海里，随即他轻笑了一声，声音极低，却充满了嘲讽之意，「你没事吧？打架终于把脑子打坏了吗？」他的笑容遮挡在gg牌的阴影之下，「还记得昨晚的事吗？你打了我的同学，又当着我同学的面亲我，在演出的时候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该生气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你啊疯子。」


    「那你找我过来干什么？」李瑞锋也沖他笑，「报仇吗？」


    「我从来不记仇的，我有仇也等不到隔夜报，晚上会睡不着的。」周梓瑛看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也就你在我这里特殊一点，毕竟你不是人，是一条狗啊，狗可比人可爱多了，我不会跟发了疯的狗计较的。」


    李瑞锋也看着他，嘴角向上扯了扯，「你也不是人，是脑残神经病。」


    听到李瑞锋说的话，周梓瑛很开心，发自内心的，从小到大没人这么骂过他，也就李瑞锋敢，脑残神经病和疯狗还挺般配的，他侧过身体，朝眯起眼，「现在，脑残要去遛狗了。」


    两人进校门的时候周梓瑛把整条手臂都搭在了李瑞锋的肩膀上，还靠得很近，校门里侧有学生会纪检部的人执勤，周梓瑛走的里侧，李瑞锋走的外侧，手上拿着从冯诚辉那儿抢来的校牌，很不习惯周梓瑛的勾肩搭背，本来周梓瑛也不是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只是如果不遮掩一下，即便是二中的校服也盖不了李瑞锋身上十八中的野狗味。


    两人进去之后周梓瑛便热情地朝李瑞锋介绍二中这个学校，二中进门左手边就是一面很长的浮雕墙，刻着二中的校训和校史，李瑞锋不感兴趣，就像他对十八中的校训校史不感兴趣一样，只是周梓瑛给他讲得很认真，认真到他觉得周梓瑛很喜欢这所学校，但那是不可能的，周梓瑛只把自己人模狗样的一面展现给二中，是因为二中包容不了他的其他面。


    此刻已经放学了两个小时，但还留在二中里的人可不少，走在路上能看见迎面而来的人，有的背着球拍，有的背着吉他，有的抱着书有的背着画板，这些学生有说有笑，或者沉默安静，或者形色匆匆，或者蹦蹦跳跳地从李瑞锋身边而过，而他只是平视着前方，眼里无波无澜。


    他想起赵炫和他说过的话，他们是白鸽，而他们是苍蝇。


    李瑞锋没觉得有什么，人与人本来就不一样，各自都有各自的幸与不幸，苍蝇也有苍蝇的活法，他只是不属于这里，他没资格，也不想属于这里，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些人产生关联，他之所以能踏入这里，能感受到这些，全都是因为周梓瑛。


    走过一条很长的主干道，周梓瑛先带着李瑞锋去了艺术楼楼底的陈列馆。


    陈列馆很大，有一块区域是专门来放学生作品的，有陶艺，雕刻，书法，各种模型，但这些周梓瑛根本没看，脚步匆匆地往前走着，就算李瑞锋瞥见几个被略过的作品下面写着周梓瑛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美术作品区域，停留在了一幅画的面前。


    这幅画被挂在墙上，李瑞锋欣赏不来，只能看见画上有个人，这个人很美，只画了头和脖子，这个人的头髮是白色的，但不全是白色，是那种画画的人才画得出来的五彩斑斓的白，画上的人眼睛睁着，但两只眼睛不同，一只看起来高兴，一只看起来悲伤，仔细再看瞳孔中似乎还有倒影，李瑞锋理解不了，把目光往下移，在作者的简介里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这是一幅油画。」周梓瑛看着画，声音很温柔，「蒋曦在书画大赛上获得一等奖的画。」


    本来是不理解的画，但李瑞锋知道作者是谁以后突然就全明白了，他知道蒋曦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的经歷，也知道她和周梓瑛发生过什么，结合这幅画完成的时间，很容易就能推理出画中的含义。


    「她比你厉害多了。」李瑞锋道。


    「你知道这幅画的含义吗？」


    李瑞锋顿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事不太适合他，下意识地就去摸兜里的烟，但还是忍住了，把躁动的手放在后脖颈上，有些不自然地擦了两下。


    「这只眼睛……很痛苦很悲伤，是蒋曦刚上初中时那会儿，而那一只颜色用的红色黄色……说明她很开心。」李瑞锋有些尴尬地说着，眉头皱得很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愿意读书的时候在课上回答语文的阅读理解题目，非常生疏，周梓瑛还是第一见他这个样子。


    「开心什么？」周梓瑛问道。


    「能参加比赛，能画画，或者是……遇见了你。」


    周梓瑛道：「遇见我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李瑞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离开墙上的画，侧头去看周梓瑛。


    周梓瑛可比画好看太多了，头顶上的白炽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光滑又细腻。李瑞锋沉着眼眸，把他的问题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但又觉得太矫情，没想两下就有点受不了这个气氛，只想找个地方蹲着抽菸。


    「是。」他的声音很低还有点沙哑，菸瘾上来之后，连嗓子都开始发痒，李瑞锋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脖子蹲了下来，头埋着盯着地面，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


    「任何人。」周梓瑛低头去看他，「也包括你吗？」


    「怎么可能。」李瑞锋道。


    周梓瑛垂下眼，「那你凭什么说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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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在地上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周梓瑛看见他向上抬起了眼，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周梓瑛看不懂的情绪，「因为你说我是狗啊。」


    说完李瑞锋起身往陈列馆外走，周梓瑛看他的表现就能知道，他已经忍到极限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再不出去就要狂躁起来，于是跟着李瑞锋离开陈列馆，看见他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周梓瑛就站在厕所门口等他，两分钟后，李瑞锋出来了，身上带着浓烈的烟味，周梓瑛见了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他又拽进了厕所，有些用力的扔在了墙上。


    周梓瑛的力气李瑞锋是知道的，正儿八经掰手腕李瑞锋这种常年打架斗殴的莽汉都不一定掰得过他，这一摔把李瑞锋脾气摔出来了，拳头都抬到了半空，没想到周梓瑛在这之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拳头停了下来，但骂人的话不带停的，「你他妈抽什么疯？」


    「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被别人发现了很麻烦。」周梓瑛的双臂从贴着李瑞锋的腰开始，缓慢地向后背移动，修长的手臂和绷紧的腰身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擦过，他的手也从腰一路抚摸到了背后，「你不是说过我身上香吗，这样贴一会儿应该就能盖过你身上的烟味吧。」


    周梓瑛的声音很温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他的行为真的是为了消散这股烟味一样，但李瑞锋觉得他就是在放屁，双手撑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推，「滚开。」


    李瑞锋挣扎起来，周梓瑛的双臂就环住了他的整个腰，李瑞锋一下子就捏紧了周梓瑛肩膀上的衣服。


    「让你在二中里抽菸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疯子，不要得寸进尺。」


    两人贴得很近，面对着面，鼻尖抵着鼻尖，周梓瑛沖他笑。


    「谁把老子带进来的？」李瑞锋盯着他。


    「你不想的话我能把你带进来吗？」


    身体传来的温度快要烧到脖子，李瑞锋冷着脸道：「可以了，给老子放开。」


    周梓瑛笑了一声，头往前一挪，吻住了李瑞锋。


    口腔里传来比身上更浓的烟味，周梓瑛的头不停地往前压着，一次比一次更深，李瑞锋的后脑勺被迫撞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李瑞锋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就像周梓瑛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一样，但他们互相都能闻到对方的，浓郁的香气通过舌头传过来，李瑞锋觉得自己的整颗头都被侵染上了味。


    平时的陈列馆很少有学生来，更别提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干净得像是从来没用过一样，那些亲吻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响起，李瑞锋揪着周梓瑛后脑勺的头髮，终于在氧气耗尽前把他撕开。


    周梓瑛抬手掰过李瑞锋的下巴，嘴里吐着热气，语气却很冷，「我后脑勺这块头髮要是被抓秃了我就把你头髮全剃个干净。」


    李瑞锋喘着气，嘴上嘲笑道：「你们学校不让学生抽菸但是可以干这种事情？太他妈了。」


    「我是在帮你啊蠢狗。」周梓瑛放开了李瑞锋，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又露出笑容，「走吧，还有个地方没去。」


    艺术楼的正前方是学校的小礼堂，周梓瑛带着李瑞锋进去的时候台上站着好些人，似乎是在排练话剧，看见周梓瑛进来了，全都跑过来沖他打招唿。


    李瑞锋就站在周梓瑛身后，不看他们也不说话，从他们的谈话中李瑞锋得知他们要去参加月底举办的全国中学生话剧比赛，而他们正在排的这部戏的剧本就是周梓瑛写的。


    「梓瑛，这是你朋友吗？」一个女生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惊讶道：「我怎么没在学校里见过他啊，长得好帅啊。」


    周梓瑛朝她道：「不要去跟他说话，他跟冯诚辉一样有社恐。」


    「长这么帅还社恐？」女生更感兴趣了，迈开步子就朝后面走，满脸的笑容，「我来帮他克服。」


    周梓瑛挡在了李瑞锋面前沖她温柔地笑着：「你是嫌女主角的台词不够长吗？要不要我帮你加点儿？」


    女生听后哭丧着脸跑回了舞台，周梓瑛拉着李瑞锋坐到了第三排的位置，坐下之后周梓瑛便道：「这个剧的名字本来叫《枫桥杀人案》。」他不高兴地道，「负责排练的老师觉得不好，把杀人案去了，改成了《枫桥》，把原本应该死在枫桥下的人改成了失踪。」


    李瑞锋没有说话，他盯着台上来回移动的人群，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座位上陷入冗长的沉默，台词的声音环绕在整个礼堂里，良久之后，周梓瑛开了口。


    「疯子。」他盯着舞台，声音很轻柔，「你能追上我吗？」


    李瑞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默了一会儿。


    「这么和你说吧周梓瑛。」他背靠上椅子，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我迟早会被退学。」


    周梓瑛没有说话，李瑞锋接着道：「但是我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想再读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过烟，他的脑子现在格外的冷静，「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是我很在意你，所以我把你当成朋友，不过我知道你不在乎，你只是觉得有趣，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在我这儿能够满足你身上无从释放的压抑和暴力，蒋曦的那幅画画的不仅是自己，也是你。」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今后的路，在你对我失去兴趣之前，我都会把你当做兄弟，和炫儿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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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李瑞锋转身便离开了座位，迈开步子往出口走，周梓瑛依旧坐着头埋着，看不清他的表情，李瑞锋走了两步之后又忽地停了下来，低着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妈的，我怎么可能追得上你。」


    他还没走远，所以身后的人也能听见，李瑞锋说完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礼堂，接着找了个楼梯口坐着，脑子里乱得不行，甚至连楼下有人走上来都没注意。


    他垂着眼眸，手已经把烟摸了出来举到了嘴边，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燃的时候，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子。


    他停顿了一秒，接着抬头向上看了过去。


    来人是个女生，手中抱着两本书，带着细框的眼镜，个子高挑，长发搭在肩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


    郑明瑶低头看着李瑞锋，唇边勾起一个骇人的弧度，「疯子。」


    第60章


    郑明瑶姿态端丽地站在他的面前，从高处往下微微低头。李瑞锋抬头看着她，初中毕业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再见时，她从前那副人人都欠自己八百万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恬静的笑容。


    李瑞锋没有女性朋友，硬要说的话，林小茜算一个，但深交的只有郑明瑶，他和她在初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断了关系，也断了所有联繫，分别时李瑞锋也没想过会再见到面。


    「明瑶，你变了很多。」李瑞锋朝郑明瑶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你现在还好吗？」


    郑明瑶打量着李瑞锋，眼神里满是嫌恶，她没有打算和李瑞锋叙旧，甚至都不想和他说话，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害虫，「你怎么进来的？身上穿的谁的校服？」


    「周梓瑛带我进来的。」李瑞锋道，「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


    郑明瑶双眼忽地睁大，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为什么？」郑明瑶瞪着双眼，「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情绪有些激动，李瑞锋没有回答她，就温和地看着她从最开始的镇静到表情失控，现在又在沉默中慢慢恢復平静，郑明瑶笑着，手中的书被她捏得死死的，「原来你和他真是朋友啊。」


    话落，楼下传来交谈声，有两个女生挽着手从楼下聊着天走了上来，郑明瑶立刻就转过了身，对着走廊进门口迈步，装作不认识李瑞锋的样子，那两个女生看见郑明瑶后很熟络地跟她打招唿，李瑞锋就在她们后面的楼梯上坐着，没发出声音。


    「小瑶，问你个事儿啊。」其中一个女生上去挽住郑明瑶的手臂，笑着朝她凑近，「听说你和一班的周梓瑛在谈恋爱？」


    女生看不见坐在身后的人，此刻她只有八卦之心，郑明瑶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难为情地道：「没有……你们别瞎说。」


    女生继续道：「我好几天都看见你们一起上学放学，中午还一起吃饭，放了学还去咖啡馆约会，全年级都在传你们在谈恋爱，就算没谈……你也肯定是喜欢他。」


    「你们肯定是在暧昧阶段。」另一个女生贼兮兮地笑着，「我最喜欢暧昧阶段的小情侣了！想靠近又害怕，自己胡思乱想还会吃醋，搞得自己脸红心跳的……多刺激啊！」


    「我懂！我懂！我也喜欢！」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的，郑明瑶被她们俩搞得不好意思极了，连忙否认，直到两个人离开，喧闹的楼梯口里又恢復了安静，郑明瑶看着两人走远的方向，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接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喜欢周梓瑛？」


    身后传来低沉又冷淡的声音，郑明瑶向后侧过身体，向下斜着眼轻蔑地看着李瑞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跟你很熟吗？」


    李瑞锋没有望向她，而是垂下眼，掩盖住眼里的情绪，「周梓瑛喜欢你吗？」


    郑明瑶没有立刻回答，虽然没有必要和李瑞锋说真话，但周梓瑛这个人太难以捉摸，很难猜透他的想法，让她自己也思考了起来。他一面和自己保持着约定好的亲密，一面又和柯绮走得很近，他们之间这样只是有利所图，他和柯绮据说曾经是，但还有个传闻，周梓瑛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全年级倒数第一的女孩，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郑明瑶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嘴上嘲笑道：「你和他是这么好的朋友，你难道不知道吗？」


    脑海中浮现出蒋曦的名字，心里忽地难受起来，是那种没有办法用暴力输出解决的难受，从他听见刚才的对话开始，他就明白周梓瑛对自己并不是特别的，他对谁都这样。


    「明瑶。」李瑞锋的双肘搭在弯曲的大腿上，头向下垂着，把脸淹没在阴影里，「你想追周梓瑛的话……我可以帮你。」


    闻言，郑明瑶脸上的笑容彻底地凝固在了脸上，她微张着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抖着声音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来噁心我？你是在同情我吗？还是觉得愧疚？」


    刚才还文静淑女的形象此刻已荡然无存，她的瞳孔慢慢缩小，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太噁心了太噁心了疯子，你和陈冉一样噁心，你们都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看着噁心，碾碎了更噁心，我当初为什么会认识你们？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垃圾？」


    「我好不容易才到二中这个地方来，你们怎么还是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被李瑞锋的话刺激到的郑明瑶声音激动而又尖锐，她死死地盯着李瑞锋，眼里有憎恶、有怒火恨不得把他当场杀了，「死疯子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幅德行，不过就是死了个妈，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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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李瑞锋比郑明瑶高了一个头，即便她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中算很高的，但在体魄强健的高个子男生面前依旧弱小，郑明瑶的目光从俯视到仰视，这个落差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指甲盖都掐进了肉里。


    「你妈要是看到你……啊！」


    郑明瑶的话还没说完，喉咙瞬间传来窒息感，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郑明瑶痛苦地扬起脖子，双手挣扎着去掰脖子上那只坚硬的手，可是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的脖子和脸胀得通红。


    「明瑶……随便你怎么说我，你甚至可以对我动手，我都不会还手，但是你不可以……」


    李瑞锋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他低着头，瞪大着眼，在听见郑明瑶的话以后，手条件反射地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脸上全是汗，额角和手背都是凸起的青筋，李瑞峰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暴力冲动，连掐住郑明瑶脖子的手都抖了起来。


    李瑞锋说完，楼道口外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郑明瑶扣着李瑞锋的手，艰难地发出声音：「疯子……你快……放手……」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迈开步子朝前压迫而去，郑明瑶被迫向后退了两步，半个身体都暴露在了走廊外，她用余光瞥见走廊那头已经朝这边走来的同学，长大了嘴想再次发出阻止的声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其中一个人已经朝前方的她看了过来。


    「疯……」


    字的音节还未完全发出声音，郑明瑶就被勐地拉回了楼梯口里，她脚步不稳，错愕地往前倒去，却正好扑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郑明瑶抬头看去，看见了周梓瑛的脸。


    周梓瑛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接着放开了她，郑明瑶站起来，看见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李瑞锋掐她的那只手的手腕，而李瑞锋，又坐回了楼梯，看着应该是跌回去的。


    楼梯口的光线很暗，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外面走廊上的一群人走进了楼梯口，周梓瑛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抓着李瑞锋的手。


    「班长？你怎么在这儿？」来人是二班的学生，和郑明瑶一个班的，郑明瑶不敢把头抬高，只是朝他扯出一个笑容，那个同学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周梓瑛，脸上露出一个瞭然的笑容，「我懂！我懂！我不打扰你们约会！班长加油！」


    打趣完，几个人扬长而去，消失在楼下，楼梯口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原来喜欢疯子。」


    周梓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语气带着毫不留情的嘲笑，「你、疯子还有陈冉，你们三个之间令人作呕的关系。」


    第61章


    郑明瑶初一的时候转学到十八中，染着一头蓝毛，性格乖戾，没有朋友。


    班主任批评教育了好几天就是不改，要请家长，她笑得漫不经心说她爸妈都死了，请老师招魂。班主任也不是善茬，在十八中呆了十几年了，放眼学校，遍地都是这种刺猬学生，只不过郑明瑶刺得比较突出，眼看劝不动了，第二天拿了瓶黑色染髮剂去班上，下午放学不让她走，直到头髮变黑为止。


    郑明瑶刚来学校时沖得不行，所有和她来答话的同班同学不管男的女的都没有给过好脸色，有几个女生看不惯她，合起伙来针对她，欺负她，但郑明瑶个子高，力气也大，意识到以后直接走上去一个甩了一个巴掌，打了之后还不解气，第二天带了把剪刀把这些女生的头髮全剪了。


    才来一个星期就没人敢惹她，事迹传遍了整个十八中，但是郑明瑶有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弱点，就是她放学后的时间很宝贵，别人不知道，可班主任知道，于是那天放学以后，就跟郑明瑶在教室里耗着，班主任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旁边放着十分显眼的染髮剂，郑明瑶就坐在讲台下面，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生披散着头髮，淡眉圆眼，可爱又漂亮，男生个子很高，长相英俊，额前搭着短短的碎发，他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朝女生说着什么，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


    班主任问：「你们俩回来干什么？」


    语气像是把正在谈恋爱的小情侣抓个正着一般，陈冉立刻跑进去，边跑边道：「老师我作业忘带了！」


    班主任又指着门口那个高的，「那他呢？」


    「锋子陪我来！」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陈冉拿了作业，对着秃顶的班主任笑嘻嘻，「老师你放心，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了，住一栋楼的，放学从来都是一起回家，妥妥铁哥们儿！处不成对象的！」


    陈冉这丫头性格开朗，天真活泼，很受老师喜欢，班主任和她嘻嘻哈哈的聊了几句，就让她赶紧走，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期间，除了班主任和陈冉谁都没有说话，男生就轻轻地靠在门框上，眼神慵懒，表情淡漠，陈冉走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讲台下面坐着的人。


    出了教室以后，两个人才刚往外走两步，陈冉就停下了脚步，很认真地对旁边的人道：「锋子，我们把她救出来吧。」


    最近这个转校生在学校里狠狠地出了名，饶是李瑞锋这种不怎么关心这些事的人也听到了几分，但就算他们是同班同学，不坐在一起又不在一个小组，加上转学生的性格，根本没有交集，陈冉倒是几次都想上去搭话，但正好都碰见转校生在教训人，李瑞锋就劝她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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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你想和她交朋友？你朋友还不够多吗？」


    陈冉低着头，对李瑞锋小声道：「我出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很难过。」


    李瑞锋回想了一下转校生坐在凳子上兇狠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捆住的野兽，对陈冉道：「没看出来。」


    「我不管！」陈冉抬头看他，表情很倔强，「我已经有计划了，你要跟我一起救她！」


    陈冉的要求李瑞锋向来都是百依百顺，当陈冉一屁股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捂着脚大叫着好痛好痛快来人的时候，李瑞锋就在后门躲着，等班主任急匆匆地从教室门口出来跑去楼梯口，李瑞锋熘了进去，对着里面的人道：「快走。」


    郑明瑶没有动，只是满脸戒备地看着这个冲进来的人，眉头紧锁，表情冷漠，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脚步声，陈冉的声音响了起来：「锋子快跑啊！」


    李瑞锋听后一个箭步上去抓起郑明瑶的手腕就往外跑，他的力气不知道比郑明瑶大多少，很轻易地就把人拉了起来，冲出教室的时候和班主任打了个照面，李瑞锋脚步一旋，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郑明瑶震惊地跟在李瑞锋身后跑着，夕阳刺眼的阳光照到走廊上，眼前是少年宽阔的肩背和松松垮垮的校服，手腕上紧紧捏着她的大手用力又灼热，像是要烧了起来。


    「你们等等我！」


    身后传来陈冉的声音，她跑步很厉害，从走廊那头一路飞奔过来，路过班主任的时候还冲他吐舌头，班主任看她两腿健步如飞，简直气到吐血。


    陈冉跑到郑明瑶身边，她个子比她矮，只到她的下巴，她一边跑一边抬头去看郑明瑶，她及背的蓝色长髮被疾风扬到身后，露出带着一排耳钉的耳朵和白皙的下颚，阳光倾泻到飞扬的髮丝上，像一片日落的海面。


    她忍不住道：「你……好漂亮。」


    郑明瑶听到了她的话，侧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陈冉睁大了双眼，只觉得心如擂鼓。


    因为这件事，他们三个人从此熟了起来，郑明瑶最后还是把头髮染回了黑色，陈冉看见后觉得有点难过，李瑞锋觉得蓝色和黑色都很配她，郑明瑶听后很开心。


    那时候李瑞锋不懂，他不懂陈冉在难过什么，也不懂郑明瑶到底在开心什么，他和陈冉都不知道，郑明瑶其实是个极度自私、不在乎别人感受的人，她不会容忍自己受一点委屈，李瑞锋他妈死了以后，他们上了初二，郑明瑶就给李瑞锋告白，但那时候李瑞锋喜欢陈冉，他也是这么跟郑明瑶说的，说他很久以前就喜欢陈冉了，郑明瑶听后对陈冉产生了疯狂的厌恶与嫉妒。


    可那些厌恶与嫉妒还没来得及表现，陈冉就在那天下午亲了自己，还对自己告白，她当时就跑去了厕所狂吐不止，那种噁心感，比她小时候在农村，去满地鸡屎的鸡圈里捡馒头吃还要噁心千万倍。


    第二天，不知道谁拍了陈冉亲自己的照片，在学校里疯狂传播起来，没人敢惹郑明瑶，但是比她弱很多的陈冉却被欺负得很惨，郑明瑶觉得她该，这都是她的报应。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李瑞锋来找她，希望她能去劝劝陈冉，郑明瑶冷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还要管这种噁心的人，难道你要你也是同性恋吗？」


    李瑞锋很生气，但他不会对郑明瑶动手，他抓着郑明瑶的胳膊，语气几近恳求，郑明瑶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瑞锋这样的人露出这种破碎的表情，「明瑶，你去劝劝她吧……和她说说话，只有你才能让她不伤害自己，哪怕是装的也好……我求你……」


    郑明瑶看着他，表情逐渐扭曲，「疯子，即使陈冉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还是会喜欢她吗？」


    李瑞锋垂下眼，「是，我还是会喜欢她。」


    在说些什么？那我呢？我不重要吗？


    「疯了……你们都疯了。」


    郑明瑶挣脱开李瑞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理解不了陈冉，更理解不了李瑞锋，发生了太多超出她认知之外的事只让她痛苦和难以承受，这个地方，这个学校里的人突然之间全部都变成了蛆虫，在不断地往她腿上爬。


    「妈的……我好后悔认识了你们。」郑明瑶瞪大了双眼，抖着声音道，「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第62章


    楼道外的灯骤然熄灭，晚上七点是学校闭楼的时间，清场老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郑明瑶走到周梓瑛旁边，神情紧张，语气急迫，「梓瑛，我早就跟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少年站在微弱的亮光中，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关我什么事？」


    郑明瑶慌了，抬头望着他，「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和他不是朋友吗？和我不也是朋友吗？」她指着坐在楼梯上的人，声音激动，「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这种垃圾做朋友，这个人天生就是个人渣，思想扭曲，行为暴力，以前还把自己兄弟打到过住院，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跟他沾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总有一天也会毁了你的！」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口里很大，说完之后甚至还有回音，坐在楼梯上的人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周梓瑛转过头，侧脸微微扬起，眼睛眯着，「郑明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谁说你是我朋友？」他对着郑明瑶，但似乎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我的朋友从始至终都只有冯诚辉一个，你在自作多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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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郑明瑶追我？」他的眼神移向前方的楼梯，声音冷若寒冰，「你要是对她有愧疚你就去跟她谈恋爱，为什么要来噁心我？你以为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李瑞锋。」


    坐在楼梯上的人还是没有说话，难过和酸楚不断地往上冲来，但这些都被周梓瑛压回了身体里，他从不会在别人面前软弱，即便是展辰玉，即便是冯诚辉，如果别人有能力伤害到自己，让自己感到不悦难受，不管是行动上还是情感上，他绝对会加倍奉还。


    「怎么不说话呀？」


    周梓瑛笑着往前迈开步子，在李瑞锋面前停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刚才在里面我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本来对你这种混混没什么期待，可我现在就是想和你走在同一条路上。你懂吗？不可能是我站到你身边，而是你要站到我身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含着的笑意也逐渐消失，「但是李瑞锋，我给过你脸了，可我还是错了，对你不应该有什么期待，你说得对啊，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我的朋友，怎么配站在我的身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既然不想不愿意，那也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他又重新笑了起来，「我玩够了，对你不感兴趣了，你可以滚了，把微信都删了，衣服我也不要了，以后也别再联繫。」


    说完，他在郑明瑶震惊的目光中转身下楼，可刚下了一步，有人就扣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狠狠地扔到了墙壁上，李瑞锋上前一步，捏着拳头把整条小臂砸在周梓瑛脸庞的墙壁上，周梓瑛一抬眼，就看见对方阴郁又凶戾的表情，他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声音温和，「同学你挡到我了，可以让开吗？」


    李瑞锋死死地盯着他，因为暴怒而紧绷着身体。


    周梓瑛总是在伪装在撒谎，但是刚才的那番话李瑞锋直觉觉得他这次是真心的。


    本来他们迟早会变成这样，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李瑞锋发现自己接受不了，你接触过了周梓瑛这样的人，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他在意你，他和你一起玩，他是如此高傲的人还会来找你道歉，他还和你有过模煳不清的亲密接触，李瑞锋不知道他和自己做那些事的时候都在想什么，直到现在自己都看不透他，即便自己再不擅长有关感情的事，他都明白那些都不是朋友之间能做的事，他在用朋友的身份和周梓瑛保持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李瑞锋早就知道那是什么，在酒吧的时候，全身加速流动的血液，震耳欲聋的心跳，是和喜欢陈冉时不一样的、更加强烈的、像是一丛突然燃烧起来的火焰般的感情。


    「周梓瑛。」他斜侧着头，眼睛盯着周梓瑛这张漂亮的脸，声音压抑着怒火，「你不能招惹我之后就这么走了。」


    「你脑子没事吧？」周梓瑛还是忍不住嘲笑出了声，「是谁说的对你没兴趣之后就会滚的？怎么了？野狗认主人了？这次犯贱的可是你了啊李瑞锋。」


    李瑞锋咬住牙，伸出手抓住周梓瑛的双臂，「你要是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周梓瑛觉得好笑，「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这么说，我只是……希望明瑶能开心一点。」他在周梓瑛肩膀的地方垂下头，抓着双肩的手越来越紧，声音沙哑，「是我欠她的。」


    闻言，周梓瑛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抬起头，对着那头始终不做声的郑明瑶问道：「郑明瑶我问你，你现在喜欢谁？」


    郑明瑶惊讶了一瞬，接着不自然地低下头，「马上要锁楼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迈开步子跑下了楼梯，慌张的脚步声逐渐飘远，周梓瑛垂下眼眸，声音冷淡道：「你不了解她吗？她自尊心那么强，不管她喜欢谁，让她接受你的帮助还不如死了。」他伸出手推开李瑞锋，脸冷得像刀子，「你有那么多在乎的人，每一个都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没等李瑞锋回答，转身就往楼下走，李瑞锋又冲上去想拉住他，但就在这个时候，周梓瑛回头，眼里深深的厌恶让李瑞锋停住了所有动作。


    「别再让我看见你。」他道。


    周梓瑛在锁楼之前走出了艺术楼，他回到教室拿了书包就离开了学校，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带着鸭舌帽从车的面前走过，一只脚刚踏进大门，旁边就有人叫住了他。


    「你好梓瑛。」


    周梓瑛顿住脚步，转过了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魁梧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周总叫我来接你。」


    男人的声音很高扬，似乎是想做出亲切的样子，唇边也挂着笑容，周梓瑛带着鸭舌帽，帽檐和压下来的额发遮住了他半张脸，只在缝隙中透出一道冷漠的视线，他只看了男人一眼，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又回过了身朝前迈出了步子。


    男人看着走掉的周梓瑛，又道：「啊，周总说你要是反抗我可以来硬的哦。」


    闻言，周梓瑛顿住了脚步，低下头嘆息一般地道：「算了。」


    他又回过头冲着男人道，「叔叔，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他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疯狂又兴奋的眼睛，「他既然嫌生活太平淡了，那我就去给他加点盐吧。」


    第63章


    迈巴赫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大厦前，周梓瑛背着书包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走进去，那个戴墨镜的人就跟在他后边，两人一起坐电梯到了高层，进了一家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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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家义大利餐厅，修的落地窗，窗边能看见整个新北区的夜景，周梓瑛进去的时候有服务生来接他的书包，他对着服务生露出一个微笑，「谢谢姐姐。」


    服务生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对这个高中生好感翻倍，周梓瑛跟着她往窗边正中央的位置走，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他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对面。


    那人见到来人后把手里的平板交给了座位后面站着的女人，接着朝对面的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梓瑛，好久不见。」


    周梓瑛就这么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更没有说话。


    男人的笑容更深了，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鼻樑挺拔，五官深邃，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这张脸，除了拥有成熟男人的韵味和更加高深莫测的神秘以外，和周梓瑛在外面的表情一模一样，周臻焱细细地看着他，目光变得柔和，「你又长高了。」


    周梓瑛低着头吃着端上来的菜，没吱声，周臻焱一边拿起餐具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学习怎么样？二中压力大吗？」


    询问的声音很温和，就像真的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关心，但周梓瑛只想吐，他后悔了，他还是不该来，他低估了自己对周臻焱的厌恶，那是从见到对方第一眼开始，就从心底里蔓延上来的生理不适，多说一个字都会觉得噁心。


    盘子里的东西两口就被周梓瑛吃完，他放下刀叉，「吃完了。」


    说完起身就想走，对面传来淡淡的声音，「展辰玉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周梓瑛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坐着的男人，眼里的温度消失得无隐无踪，「你再叫我妈的名字试试看。」


    「怎么这么没礼貌？」周臻焱笑了起来，「看来展辰玉是真的没好好养你啊，亏她以前那么喜欢搞教育，还拼死拼活的非要你跟着她，结果我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少年垂在两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周臻焱放下餐具身体往后侵斜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搭在交叠的腿上，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又慈爱，「上次见面还是你读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幅样子，你那时候还太小了，还不懂事，想着你要是再长大些就可以明白爸爸为你付出的一切。从户城飞到宁城要三个小时，下了飞机我就立刻让利欧来接你，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周梓瑛，「但是梓瑛，三年过去了，你好像没有任何长进啊。」他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细光，「展辰玉果然什么都给不了你，她没有那个能力培养你，也没有任何顶尖的资源来灌溉你，她出生的那个阶层还有她顽固的思想已经决定了她一生的失败，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喜欢打架子鼓吗？现在还在学吗？」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头慢慢垂下，周臻焱看着他的反应笑容慢慢加深，「梓瑛，我这次回宁城，一是来见见你，二是……让你从展辰玉手中解放，跟着我，跟我去户城，你是我周家的人，你的家你的根也在户城，那里不仅有你想要的一切，连整个周家的产业未来都是你的。」


    话落，眼前的少年发出一声极短的笑，周臻焱见他的态度有所转变，继续道：「回来前，我让利欧打听了你在学校的状况，你很优秀，你比周家的任何一个同辈都要优秀，爸爸很欣慰，你没有受展辰玉和这个小地方的影响，现在你可以做回我周臻焱的儿子了，只要你想，爸爸立刻就可以安排好抚养权的变更。」


    说着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眯了起来，「展辰玉她不配抚养你。」


    话落的那一瞬间，站着的人动了起来，桌上的盘子瞬间被掀了起来，连同里面的菜一起砸到了周臻焱身上。


    这一瞬间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直到盘子落在地上发出突兀的碎裂声，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恐地往窗边中央的位置看去。


    男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周梓瑛沖他笑着另一只手已经掀起了另一只盘子朝他身上砸过去，这次盘子没砸到他身上，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了周臻焱的身边接住了，周梓瑛发出了两声尖锐的嘲笑声，往后一退，抬脚踹倒了整个餐桌，高脚杯盘子还有刀叉全部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所有人包括服务员都发出不可思议的地惊唿。


    这一切发生过后，地上一片狼藉，周梓瑛就站在狼藉的后面，冲着周臻焱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现在还觉得优秀吗？」


    他说完，从脚边捡起一块还没完全碎掉的盘子，扯过校服下摆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接着高高举过头顶，在所有的视线中像是要发泄什么一般把它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巨大的碎裂声砰地一声响起，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秘书在一旁挂断联繫这家餐厅老闆的电话以后，接着赶来制止了要拨打电话的服务生，周梓瑛从这一地的狼藉中抬起头来，望向周臻焱的目光暴戾又兇恶，「周臻焱，你真觉得自己是个东西啊？」


    男人的眼神彻底变了，站在他旁边的利欧从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露出这样冰冷的表情，他咽了咽唾沫，问道：「老闆，怎么办？」


    「不要弄骨折。」


    「好嘞。」


    戴墨镜的男人朝前方的少年沖了过去，速度很快，周梓瑛脑中瞬间警铃大作，下意识就朝前面挥出了拳头，但却被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了手腕，周梓瑛想挣脱，可是成年人的力气根本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比得了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沖他挥出了另一只拳头，但那只捏着他的手掌在往后发力，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整条手臂拐到了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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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痛得面色扭曲，还没反应过来，身后袭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的身体勐地一下按在了地上。


    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背后，手臂被无情地向后扭去，周梓瑛半张脸都贴着地面，咬着牙疼得嘴唇泛白。


    人群已经被驱散，餐厅里只剩下了几个人，周臻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管西装上的污渍，慢慢地走到周梓瑛的脸前，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周梓瑛的脸上。


    周臻焱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道：「是我的儿子，很有胆量。」


    冰凉冷硬的皮鞋底碾压着地上人的脸，「但是欠调教。」


    「利欧，把人带回去。」


    戴着墨镜的人抬起头刚想回答，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他和周臻焱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正在振动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周臻焱微微一愣。


    这部手机是周梓瑛的，在被利欧摔下去的时候从校服的口袋里滑出来的，玻璃窗外，夜色与霓虹交织，这个时间这个点，是谁给自己打的电话，他最清楚不过。


    「周臻焱……你知道你怕什么吗？」


    脚腕上勐然传来疼痛，周臻焱下意识抬起脚，周梓瑛趁两个人分神之际，忍着手臂的剧痛单手撑起身体，朝手机的方向弓腰沖了过去，一下子摔在了手机附近。


    他抓起手机，滑动屏幕接听电话，按下了免提键，把手机举起来，对着周臻焱笑。


    「你最怕的……也是最恨的……就是我妈。」


    第64章


    春末的天亮得很早，路上全是上学的学生，冯诚辉急匆匆地跑到小区门口，一只手搭在周梓瑛肩膀上歇气，「眷属，你说我闹钟今天怎么就是没响呢？」


    周梓瑛淡淡地摘下耳机，「可能是聋了吧。」


    冯诚辉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周梓瑛家的小区离学校近一点，没什么特殊情况每天都默认在周梓瑛家小区门口碰头，再花十五分钟走到学校去，但今天冯诚辉来晚了，两人去对面挤了公交，肩并肩站在一排。


    「我问你。」周梓瑛看着窗外，「父母离婚了，在孩子不同意的情况下，父亲强行要孩子跟着他法律上可行吗？」


    「啊？」冯诚辉从游戏中抬起头来，「什么意思？你问我？」


    周梓瑛偏过头去看他，「当然是问你了，你父母都是律师啊。」


    「就算是这样我就一定知道吗……你也太刻板印象了。」冯诚辉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真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个叫做变更抚养权……如果双方达成协议是可以变更的，如果协议不成，母亲又有能力抚养孩子，孩子也愿意追随母亲……法院是不予准许变更抚养权的。」


    冯诚辉说完周梓瑛没有答话，只是把目光又移向了窗外。周梓瑛家里的事冯诚辉全知道，他隐约有了感觉周梓瑛为什么会这么问，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小区门口见到他时他身上会散发出来比平时更压抑的阴暗气息。


    「你不用担心……」冯诚辉蠢蛋一个，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磕磕绊绊的，但意思很清楚，「你和展老师不会出问题的，就算是你爸爸……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周梓瑛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觉得冯诚辉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昨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里，只因为他接起了展辰玉的电话。周臻焱那种阶层的人本应该没有弱点，有也不会暴露，但周梓瑛一直都很清楚，他们母子是他的耻辱是他人生中想抹去的污点，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他和他的妈妈可以赌上所有，但周臻焱不行，他的牵绊太多太多了，他害怕展辰玉真的会发疯，这就是他的弱点，二中上个月高一年级的月考成绩下来了，周梓瑛全年级第一。


    高一没分班，二中会在公示板上公示全年级前五十的全科成绩。周梓瑛的文科，数学英语语文都在第一，理科之中只有物理以一分之差败给了冯诚辉。


    不过虽然冯诚辉物理拿了第一，但他的英语稀烂。不仅英语稀烂，文科和语文也很差，硬生生把排名拖到刚刚五十名，回家又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周梓瑛知道冯诚辉学理科大部分靠天赋，他不擅长靠记忆力学习的东西，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记忆上，只愿意花在打游戏上，脑子里装的那点儿法律知识，还是他爸妈从小到大在家处理工作长年累月浸到他大脑里去的。


    但这是在二中，市第一，全国排上号的顶尖中学，竞争相当激烈，各路天才数不胜数，没有哪一个人能稳坐第一，从高一上学期到高一下学期，周梓瑛拿过第三当过第二，当然也坐过几次第一，不过论起综合素质，周梓瑛才是二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演讲比赛，体育比赛，技能大赛和文艺比赛从小到大获奖无数，这都与他出身的家庭环境分不开。虽然在他小学的时候周臻焱和展辰玉的关系已经崩溃，周臻焱更是从周梓瑛出生起就没有在意过一次，但两人还是把最好的教育和资源给了周梓瑛，即便是一个付出了精力与沉重的爱，另一个只付出了金钱。


    即便各有各的不幸，冷暖自己体会，但不可否认，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在塔尖。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梓瑛和冯诚辉端着盘子往座位上走，看见前面带着眼睛披着头髮的女孩在沖他打招唿，那个女孩是郑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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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上挂着微笑，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周梓瑛还是得承认，能进二中的都不是善茬，心里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虽然周梓瑛已经没有再和郑明瑶来往下去的必要，甚至看见她就会想起昨天听到的事，然后自己就会被噁心到，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只疯狗的模样，就会变得胸闷气短，想砸点儿什么东西，更想一拳把那只狗的头给打掉，但陈冉的事和她有关。


    本来周梓瑛也不想再多管这个闲事，但那天他在车站遇见了那个脆弱得像纸一样的女孩，他没办法忽视，更何况李瑞锋是个一根筋的木头，是处理不好这类事情的蠢货，周梓瑛放心不了。


    想到这，他忽然就更生气了。


    已经都绝交了到底为什么还要在意到这种地步。


    冯诚辉跟着周梓瑛坐到了郑明瑶她们的旁边，他们几个已经坐一起吃过好几回，冯诚辉也稍微熟悉了一点，和另一个女生稍微能说上两句话了，但这次沉默的却是另外两个人。


    周梓瑛从坐下后就在埋头吃饭，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而郑明瑶也没有说话，文静地吃着饭，谁也没看谁，气氛相当诡异，那个女生小声分析到可能两个人昨天发生了什么，比如谁对谁告白了，冯诚辉摇头说不可能，就算是这样这个逼脸皮超厚绝对不可能害臊。


    冯诚辉当然不知道周梓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谁，和现在的郑明瑶对周梓瑛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把前因后果说给他听，他肯定会一边大叫离谱一边运用自己做物理题时那样严密的逻辑得出周梓瑛和郑明瑶是情敌的结论。


    下午放学的时候展辰玉给周梓瑛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初中部等她一起回家，周梓瑛背着书包跟着人流出了教学楼，却看见门口的柱子上靠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他穿着二中的校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了额头看不清脸，但周梓瑛只是扫了一眼那张紧抿的薄唇和削尖的下颌就知道是谁，只是他的目光和脚步都没有停留，径直朝外面走了出去。


    初中部要朝校门相反的方向走，周梓瑛一路上遇到很多熟人都一一打了招唿，而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的人就跟在他身后，离自己两米的距离，从高一教学楼门口一直跟到了初中部，周梓瑛神色如常地往前走着，慢慢地走上了一条狭窄的小路，接着拐进了一个楼与楼的过道之中。


    跟在后面的人加快了脚步，也跟着他拐了进去，但就在抬眼的一瞬间他看见周梓瑛就在他的面前。


    他双手环臂，轻轻地靠在墙上，阳光从前方射过来，把眼前的双眸映照成浅浅的棕色。


    他盯着李瑞锋看了一会儿，接着漫不经心地朝他伸出手，「校服，还来。」


    第65章


    李瑞锋盯着他看，「你不是说你不要了。」


    周梓瑛扯了一下嘴角，觉得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放下手转身就走，李瑞锋见状上前一步去抓他的手腕，但却被周梓瑛拍开了，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和他拉开距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就这么讨厌我？」李瑞锋问道。


    周梓瑛不想再和他说话，收回目光转过身又要走，李瑞锋的耐心用光了，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两步上前冲到了周梓瑛的面前，后者被迫停下脚步，看着李瑞锋放大的脸眉毛拧到了一处，又转身想掉头走，但这次李瑞锋没给他机会，身体往左一转，用身体把周梓瑛压到了墙上，一只手咚地一下拍在了周梓瑛的脸边。


    李瑞锋微微仰头，帽檐下露出的双眼隐忍着怒火，「周梓瑛，你总得给我一次道歉的机会。」


    周梓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微垂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亮，「行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吧。」


    李瑞锋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慢慢埋下头，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吐出一口气来。


    「对不起，我没顾及你的感受，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蒋曦却还要想着帮明瑶追你，我……我不该这样。」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极快，除了陈冉，李瑞锋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这样服软的话，他做过不少混蛋事儿，但他不后悔，也从来都不觉得对不起谁，他一个人承担得起后果，可现在周梓瑛仅仅只是生了个气，他就没有办法承受，以至于这些从来都不会说的话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明瑶她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她其实跟你……有点像。」他把头埋在周梓瑛的脖颈前，说出来的话咬牙切齿，还非常生涩。他昨晚回家以后想了很多，好不容易缕清了点这复杂的关系，现在正在努力地把他想的东西化成语言，「不管她喜不喜欢你我都不应该干涉，她恨我，也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用。」


    从「你喜欢的人是蒋曦」开始，周梓瑛的心情就已经扭曲了起来，李瑞锋说的这些东西没一个是对的，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听郑明瑶的事。


    「行了。」周梓瑛伸出手一把将李瑞锋推开，「滚吧。」


    李瑞锋彻底火了，低声下气说了这么多道歉的话，到头换来一句「滚吧」，他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被向后推开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借着他向后拉扯的力量又弹了回来，双手发力把周梓瑛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冷声道：「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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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给你脸？」周梓瑛盯着他阴笑，「跟我道歉还在说郑明瑶，你们三个那点儿事听了要吐啊。」


    「那你想听什么？」李瑞锋恶狠狠地盯着他，「蒋曦的事吗？」


    闻言，周梓瑛抬手给了李瑞锋一拳，李瑞锋被打得偏过了头，放开一只手也朝周梓瑛的脸招唿了过去，周梓瑛耳朵一翁，也微微偏过了头，碎发遮住了他半只眼，他发出一个短暂的笑声，接着抬手朝李瑞锋沖了过去。


    李瑞锋早就准备好了，两个人就这么在狭窄的小路上扭打了起来，下手还都非常狠。李瑞锋对昨天的事纠结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脑子都快想破了，烟都抽了两盒，好不容易道上歉却得不到一句好话，而且周梓瑛这个人有时候太难搞懂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动不动就发癫动不动就犯贱，应该抓起来关进精神病医院里，本来自己最近就不太平，对周梓瑛的想法拉拉扯扯七上八下难受得要命，在教学楼等他又被无视，他那个时候就想冲上去揍人。


    周梓瑛这边更不用说，昨天白天他对李瑞锋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却被拒绝，还知道了噁心的事听到了噁心的话，晚上又被周臻焱用脚底踩了脸，夜里做梦还都是这条野狗跟着别人跑了，五点惊醒气得睡不着觉，现在又听到这些鬼话，怒气已经达到了临界值，那声蒋曦让他彻底爆发了出来，他不把李瑞锋打到吐血他就不是人。


    小路靠着教学楼中央的位置有一排水槽，两个人打着打着身体碰到了水龙头，水唰地一下就飙了出来，射得两人身上到处都是湿的，还有鞋印子，直到拐角的地方传来脚步和说话声，周梓瑛才一脚把李瑞锋踹得老远。


    拐过来的是初中部的学生，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同学头髮凌乱，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样子，担忧地问：「哥哥……你们没事吧？」


    周梓瑛洗着手，侧头对初中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没事，我们上体育课摔倒了。」


    初中生点点头哦了一声，很快跑过小路离开了，周梓瑛洗完手往前走了两步提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就往前走，李瑞锋坐在地上，垂着头喘气，等周梓瑛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他问道：「你到底想听什么？」


    周梓瑛停下脚步，目光平视着前方，声音淡漠道：「我早就不喜欢蒋曦了。」


    李瑞锋微微瞪大了双眼，抬起头，下意识就问：「那你喜欢谁？」


    怎么可能说，即便自己会一直难受和痛苦下去他也不可能说。


    「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即便他这样对待李瑞锋，在接下来的这个星期里，周梓瑛每天放学都能在教学楼门口见到他，有时候靠着有时候蹲着，有时候在花坛边走来走去，一会儿摸脖子一会儿抠头，是他想抽菸但又不能抽时的表现，而周梓瑛每一次都当没见到一样，即便李瑞锋来的次数多了，中午放学的时候也来，有女生甚至开始上去搭讪了，他也不在乎。


    冷暴力是毁掉一段关系的最佳方式，但是李瑞锋不爱发消息，跟他不爱说话一个样，冷暴力没法在他身上适用，或者告诉学校老师这个人不是他们学校的，他最多也就被肖颖说一顿，严重点儿就告到十八中去，但那有什么用，李瑞锋在学校本来就是个处分满身的混混，再或者他又上去和李瑞锋对骂，但那样最后的结果都会是打得两败俱伤。


    不过周梓瑛发现了一点，自己对李瑞锋表现出疏离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暴躁，就像你不理你家的宠物狗一样，它就会朝你身上勐贴，让你理他，在酒吧外面的那次他就看出来了。


    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欲擒故纵，让李瑞锋就这样喜欢上他？喜欢上一个男的？太傻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差异光是喜欢就能填平所有吗？李瑞锋拒绝了他拒绝了学习，他也不会去强求，但他们之间的未来同样也看不见了。


    纵使苦痛浸透了灵魂，周梓瑛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不是别人，同样，这个世界上能救李瑞锋的只有他自己。


    没脑子又一根筋，认准了的事就要死磕到底，不杀死猎物决不罢休，漆黑的眼瞳锋利的目光，执着又认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在乎周遭的一切，他不得不承认，只有李瑞锋，只有从李瑞锋身上他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释放他积压以来的所有暴虐与伪装。


    可是直到这星期的最后一天，周梓瑛和往常一样走出教学楼，却没有在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地方找到熟悉的身影。


    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站在门口的中央，两侧是不停往前走的人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冯诚辉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眷属你怎么了？」他问。


    周梓瑛摇了摇头，从兜里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隔绝了身边所有的声音。


    第66章


    这周以来，李瑞锋每天放学后都会来二中高一教学楼门口守着。


    十八中放学比二中早，李瑞锋下了课就熘到了这边，但到的时候还没放学，他虽然穿着人家的校服，但也不可能从正门就这么闯进去，于是最开始的那天，李瑞锋绕着二中走了一圈，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在最外围的地方找到了一堵有点年份的石墙，两三下就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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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这几天他都翻的这堵墙，进来之后轻车熟路地从二中最老的高三教学楼一路走到高一门口，找了个既显眼又不挡道的位置，死死地盯住门口。


    可除了开始的那天，之后的几天里周梓瑛都没有再理过他，李瑞锋也不会上去找他，他不知道怎么说，这两天下来似乎他对周梓瑛多说一句话都会让对方更厌恶自己。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两个世界的人有了短暂的交集接着很快就会远离，在离开江边酒吧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关于他正在做的事，要做的事，今后的打算以及没有未来的未来，他已经陷进了沼泽里，再也出不来了。他未来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多想。


    他要放弃的东西有太多了，周梓瑛是其中一个，也一定会是第一个，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就连他以为的最容易捨弃的东西也无法割捨。


    他看着那道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漂亮的脸映照在阳光下，睫毛和发尾都沾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可那人的眼底却是暗淡的冷漠，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是压抑着的痛苦，就像灿烂花朵下腐烂的根，对李瑞锋来说，因为有这样的根，这朵花才会那么迷人。即便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也还是会变扭又笨拙地帮别人。


    李瑞锋没有办法移开目光，即便对方的视线没有一次转向自己，直到周五这天，李瑞锋像往常一样在二中下课铃响起时就已经在教学楼门口等着了，但一同响起来的还有他的电话，掏出来一看，是林羽恆打来的。


    「餵疯子。」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之前给你说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退学啊。」


    李瑞锋没有答话，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接着道：「你如果想进公司就得先退学啊，你上着学怎么进？」


    「我已经跟老大说了你的事。」林羽恆道，「他很中意你，也想见你，不过前提是你得表明态度。」


    「他知道我是李伍达的儿子吗？」


    「当然知道，我和毛煦哥都在他手下做事。」林羽恆笑着，「不用担心，你一个小孩子他怎么可能会把你放在眼里？」


    听到毛煦的名字，李瑞锋沉了沉眼。


    「你放心吧，我现在和毛煦平起平坐，你是我的人，他不会再来找你和你爸的麻烦，除非他活腻了。」那边顿了一下，「但是疯子，你得下定决心了。」


    李瑞锋盯着不断有学生涌出的教学楼，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举在耳边的电话里，林羽恆还在等着回答，但是他没有办法给出回答，曾经无数个日夜里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他一直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终于等到了十六岁，可来临的时候竟然犹豫了。


    大脑瞬间抽痛起来，喉咙也出奇地痒，李瑞锋终于受不了了，他收回目光，迅速地过人流出了二中，又一路跑进了一个巷子里，抖着手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连着按了三次才点燃。


    白色的烟雾从淡色的嘴唇里吐出来，大脑逐渐回归冷静，李瑞锋背靠着骯脏的墙壁慢慢地蹲了下来，双眼盯着上方残破的路灯，他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还在延长，那边从他离开教学楼时一直都没有挂断。


    「羽恆哥。」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再给我一些时间。」


    周一的时候，二中在艺术楼大礼堂举办学生会会长的选举。


    高一二班的纪律委员柯绮以高出第二名二十票的票数当选了下一届的学生会会长，同时完成的还有学生会各部门部长的选举，所有的工作交接将在后半学期完成。


    当副校长在舞台上宣布选举圆满成功时礼堂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三千多个学生齐刷刷鼓掌，除了站在新会长柯绮身后的郑明瑶。


    舞台上的灯光刺眼得想拿东西砸碎，掌声吵得耳朵嗡鸣。她看着柯绮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了肉里，直到走下舞台才抬起手跟着人群一起鼓掌。


    选举很快落幕，回教学楼的路上二班的同学一边围着柯绮恭喜，一边宽慰自己班的班长，郑明瑶笑着说没关系，她本来就只是来试一试的，学生会的事情太繁琐了，自己这个班长都当得很累要是再进学生会就没有时间学习了，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柯绮能当选会长她很高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班里，拿书包的拿书包，放学的放学，很快班里就没什么人影了，只剩下郑明瑶。


    郑明瑶个子比通常的女生要高一些，在班里坐最后几排，她收好书包准备起身的时候听到前方有人叫她：「郑明瑶。」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见柯绮站在她前面两排位置的过道上，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郑明瑶也露出微笑，「恭喜你啊柯绮。」


    「谢谢。」柯绮看着她，脸上从容，「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郑明瑶疑惑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闻言，站在过道里的女孩慢慢地收敛起笑容，她双手在背后轻轻地背着，看向前方的眼里多了一丝怜悯，「郑明瑶，你别装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郑明瑶向上扯着嘴角，脸上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啊柯绮？」


    「从高一开学，从我们成为同班同学，你给我打第一声招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装。」柯绮微微歪着头，「你装的人设太假了，骗骗那些没有脑子的男同学就算了，你还真的以为谁都吃你这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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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那些被压抑太久的反逆基因在听到柯绮的话以后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努力扯出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宇间的温柔荡然无存，被对手拆穿后的羞耻和愤怒充斥着全身，郑明瑶捏紧了拳头，抑制着暴力的冲动。


    见面前的人脸色大变，柯绮心情很好，她笑眯眯地看着郑明瑶，声音清脆又俏皮，「本来我没把你放在眼里，跟你做做同学也就算了，但是你竟然擅自把我当成你的竞争对手，你可真有自信，真是不要脸，从十八中这个垃圾学校出来的你也配做我的竞争对手？你有仔细想过你为什么会当上我们班的班长吗？」她顿了一下紧接着笑出了声，「是因为我不想当啊。」


    「你知道你最蠢的是什么吗？」她接着道，「就是利用和周梓瑛的谣言让全校都知道你的存在，空间和朋友圈里好几十条评论都是你小号刷的吧？你不懂吗？当你决定依靠别人，尤其是依靠男人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呀。」


    柯绮说着说着竟然有点觉得她可怜，连头都摆了起来，「你拿什么跟我争啊，你最后连个部长都没选上。」


    说完她瞥见郑明瑶颤抖的手，还有因为太过用力而突出的清晰的骨骼，接着她上前两步走到郑明瑶的面前，弯下腰凑到她的跟前，「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小混混，但这是在二中，你如果做了违反校纪校规的事，以你的家庭状况，你的高中三年就全毁啦。」


    说完柯绮直起腰转身就走出了教室，出去的时候还回头对郑明瑶挥手说了个拜拜，郑明瑶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出声，等到脚步声走远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秋子的电话。


    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郑明瑶瞬间抬手把手机朝黑板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黑板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凹陷，手机刷地一下弹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过后，教室里又恢復了寂静，只能听见逐渐加重的唿吸声，下一秒，郑明瑶忽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柯绮……」


    像是要把名字吃入腹中一般，她死死地盯着地面，从前那些混混的面孔一个又一个的闪过脑海，突然，脑中的画面定格在一张灿烂的笑脸上，她静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勾起了嘴角。


    「……陈冉。」


    第67章


    老城区后边儿靠近山的地方是老城二区，和政府正在规划改建的老城一区不同，老城二区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到新北区的公交车只有两班，郑明瑶每天都赶最早的那班，先走十分钟到车站，再坐四十分钟公交车去上学。


    放学后学校对面公交站等车的学生很多，乌泱泱的一片，郑明瑶跟着人流上了公交车，没座位，身边还人挤着人，于是她就在门口的位置拉着扶手。校服口袋里还装着碎掉的手机，沉甸甸的。她低下头，让两边的头髮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公交车开出新北街，车里除了学生还有很多下班的成年人。这站刚开出没多久，突然一个急剎，站在郑明瑶前面的人一下子就扑进了自己怀里，那人是个女孩，身上没穿校服，不是学生，她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女孩的肩膀把人稳住，低头平淡地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郑明瑶身高接近一米七，比普通女孩子要高很多，那个女孩匆忙从她的怀里站起来，埋着头没说话，郑明瑶只能看见她头顶的染着栗色的发旋儿。


    没有回应她也不在意，可就在她的目光准备望向窗外时，胸前的衣襟突然被捏紧了，她重新低下头，看见捏着她衣服的手正是这个女孩。


    郑明瑶心觉异样，目光朝她周围扫去，却看见女孩的短裙下面露出了半只粗糙的手，郑明瑶瞬间抬头，看见就在隔了一个人位置的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挤在人堆中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若无其事地玩儿着，郑明瑶一秒都没有犹豫，抽出手由下朝上一拳砸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这点儿声音在有些吵闹的车厢里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是旁边有看见这一幕的，全都先愣了一下，接着十分疑惑地问道：「小同学你怎么了？怎么打人？」


    被打的中年人也愣住了，手里突然一空，手机也被打飞了出去，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郑明瑶根本不带停留，又一拳砸了过来，打到了那个男人的鼻樑上，这下有人开始惊唿起来，中年男人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地对着这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女孩骂道：「草你奶奶的！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郑明瑶一手环着身前的女孩，脸色很平静，只是看向中年男人的眼里全是鄙夷和噁心。她没有说任何话，周围讨论的声音渐渐大了。就在这时，那个被猥亵的女孩再也忍不住了，她两只手死死地都捂着自己后面的裙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看见这一幕，周围的人全都明白了。


    坐在旁边年长的阿姨站起来就开始安慰女孩，稍微年轻一点的上班族掏出手机报警，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人开始朝他质问和谩骂。中年男人一开始还在辩驳，后来也受不住一车人的攻击在下一站匆忙地跑下了车，郑明瑶见状也朝公交车门口挤，就在要挤出去的时候衣服被人拉住，郑明瑶回头，是那个女孩。


    女孩明显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去哪儿？」


    郑明瑶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在这下。」


    说完她挤下了公交车，朝着中年男人离去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这一年多被她刻意压制住的东西在公交车上时就已经破开了枷锁。她的长髮飞扬在空中，像一只猎豹一般，没跑两步就追上了中年男人，她在后面把书包狠狠地朝前方的人砸过去，中年男人突然一个踉跄，转头朝后看过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直接朝他扑了上来，一拳又砸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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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往后摔到了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路人全都惊呆了，郑明瑶鼻樑上的眼镜在她扑上去的那一刻掉到了地上，她趁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压在他身上左右打了两拳，中年男人挨了两下之后反应过来一脚踹上郑明瑶的肚子把她踹飞了出去。


    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未成年女孩本来体力悬殊，但成年男人因为工作上班的原因身体羸弱，慢性疾病很多，未成年女孩曾经打架成瘾，身体健康体力充足，于是当郑明瑶被踹飞在地她很快就爬了起来，朝着刚刚从地上坐起来的中年男人又沖了过去，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你这臭娘们儿是不是疯了啊？」中年男人大叫道，「疯了！疯子！」


    脸被狠狠地扇了一下，耳朵瞬间传来嗡鸣，郑明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脑中闪过学校大礼堂刺眼的灯光和柯绮带着嘲笑的脸，她突然笑了起来，再转头时眼里带上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每挥出一拳，嘴里都会念一句，「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


    虽然一开始是郑明瑶占了上风，但终归男女体力悬殊，很快便式微，而旁边的路人也全都上来劝架，主要是把中年男人制服，郑明瑶这边，当她被打得有些头晕的时候理智便逐渐回来，她拉住那个来劝架的路人，眼里挤出两滴泪，「对不起……这个人他刚刚在公交车上猥亵我的好朋友……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太生气了姐姐……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那个女性路人见状心疼得不行抱着郑明瑶安慰地拍着她的背，直到警察来带走了那个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而自己则再次坐上了公交车，半个小时以后在老城二区下了车。


    下了车，她先去药店买了最便宜的跌打药，接着就去了一个手机维修店，掏出口袋里碎掉的手机问师傅能不能修好，师傅说能，只是不便宜，算了算，她存的那点儿钱连零头都不够。


    从维修店出来再往街里的闹市区走几分钟就能看见一家面馆。面馆不大，只放得下两排桌子，现在正好是饭点，里面坐满了人，叽叽喳喳地很吵，一个女人端着一碗面放到客人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了郑明瑶，立刻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现在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吗？」


    郑明瑶嘴角挂着淤青，头髮也很凌乱，她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在里面脱了校服，围上了围裙，把头髮扎了起来，端起餐口她姑父刚煮好的面走了出去。


    她穿过满地的菸头和纸巾，把手中的面端给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面馆的老常客，看见郑明瑶来了，盯着她说道：「明瑶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郑明瑶没有理人，转过身去收拾旁边的碗筷，吴惠见状过去拍了她一下，「杨叔叔问你话呢！」


    郑明瑶收拾完就走了，吴惠尴尬地对那个客人道：「杨哥你别见怪，她就这样。」


    那人摆摆手，「吴姐，我看你家明瑶这么漂亮，以后肯定可以嫁个有钱男人！」


    坐在一起吃面的人听见这话全都笑了起来，郑明瑶面色平静地把脏碗放进水槽里，正准备走，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姐，帮我倒杯水。」


    说话的是郑明瑶的表弟，今年刚上初中，很调皮，她姑妈和姑父为了让他好好做作业，就在面馆的里面放了张桌子，方便监督他。


    郑明瑶从碗柜里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她表弟桌子上，这个时候吴惠进来了，逮着郑明瑶就说，「明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杨叔叔就住我们家隔壁，从小就很照顾你弟弟，我们家以前有困难的时候都是杨叔叔帮助的我们，你怎么这么不知道感恩呢？」


    郑明瑶不想听这些，正准备端着面走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表弟又说话了，「姐，我还想喝水。」


    闻言，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又倒了一杯水，只不过这次放在桌子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些，导致水洒在了她表弟的作业上，表弟惊叫一声，「姐你在干什么？把我的作业都打湿了！」


    这时，正在煮面的吕为刚把勺子一摔，几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隔了两秒，吕为刚面色严肃地对她道：「明瑶，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


    郑明瑶看着他没说话，「六年前，你爸爸妈妈死了，我们把你从农村接出来，供你吃供你穿还要供你读书，你知道供你在二中念书要花多少钱吗？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这么辛苦，现在就让你给你弟弟倒杯水你都有脾气。」


    郑明瑶觉得好笑，「外面这么多人等着吃面，他有手有脚的，水壶还在他旁边，自己不行吗？」她道，「六年来面馆里所有的碗都是我洗，关门开门前面馆里所有的卫生都是我来做，只要我在，你们家所有的饭和家务都是我做，我不在留也要留到我回来做，他就倒杯水也不会吗？」


    「照顾你弟弟，照顾我们家这都是你应该做的！」吕为刚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不知感恩，如果不是我们，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郑明瑶垂下的拳头捏得死死的，牙都快咬碎了。吕为刚也生气了，他指着郑明瑶，朝旁边的人道：「吴惠！我就说当初不应该让她上学！连感恩都不知道的死丫头还上什么学！丢人现眼！」


    郑明瑶努力控制住想把面前这碗面砸到吕为刚脑袋上的冲动，她转过身，看见他表弟满脸的得意，不懂为什么他成绩这么烂，人这么弱智，这两个人就像宝一样的把她表弟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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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瑶没有再多说什么，端着面就出去了。这样的对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郑明瑶想过去别的地方打工，自己供自己读书，但是没有哪个地方会要一个未成年人工作，吴惠和吕为刚还是她的监护人，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熬了六年。


    学校里，班里除了班主任没人知道她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会说，她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她好不容易在学校建立起来的形象，建立起来的自尊心，怎么可能打破。


    所以她恨死了柯绮。


    「小瑶。」


    就在她擦桌子的时候，有人叫了她。


    她转头朝外面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红白校服，带着口罩的短髮女生。


    郑明瑶静默了一下，接着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久不见，小冉。」


    第68章


    周三早操做完，冯诚辉没有在二班的队伍里看见柯绮，于是就跟着人流一起回了教学楼，在二班后门等了一阵，却也没看见人回来，他就掏出手机给柯绮发了一个消息：主人，小的给您送东西来了。


    冯诚辉要拿给柯绮的东西是一个手掌大的兔子玩偶，是上个周末两个人去看电影，看完出来的时候路过大厅的娃娃机顺手抓的。冯诚辉这个重度社恐患者之所以会和柯绮这个女生去看电影，不是约会，也不是处于多深的友谊，纯粹是因为柯绮在周梓瑛周神仙那里碰了壁找他发泄罢了。


    柯绮有多喜欢周梓瑛冯诚辉不清楚，以前他更不清楚周梓瑛是个什么想法，这个逼说话十句有九句不能信，但自从那天在网吧两人进行了一场只有周梓瑛在单方面输出的对话以后他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周梓瑛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喜欢柯绮，也不会喜欢上柯绮。


    但这个事儿柯绮不知道，他也还没告诉她，这就导致了他产生了一些纠结，毕竟刚开学的时候，开朗外向又漂亮聪明的富婆主动找到他要了解周梓瑛的事，并以利益为交换让他帮忙搭桥，现在好了，他还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柯绮就失恋了，虽然她本人还不知道，但冯诚辉出于愧疚，这几天都对她言听计从，当牛做马。


    眼看上课铃要响了，柯绮还没有回消息，座位也是空的，他就只好先回到一班的教室，等到这节课下，冯诚辉又去了二班，也没有见到人，他觉得很奇怪，纠结了一会儿给自己做了一分钟心里建设后对着坐在后门的同学问道：「你好……请问……请问柯绮今天……来上学了吗？」


    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坐最后面那个同学根本没听见，问了句你说什么，冯诚辉涨红了脸又问了一遍，那个同学听清楚了以后答道：「柯绮今天似乎是请了假。」


    冯诚辉又问为什么请假，那个同学摇头说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从二班后门口提了出来，冯诚辉哎哟一声回头一看，周梓瑛站在他的身后，表情与以往不同。


    「柯绮出事了。」


    周梓瑛在第一节课下课之后去了办公室找语文老师。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是这次话剧的指导老师，周梓瑛本来是找他商量话剧的事，但刚进办公室就听见肖颖在打电话，从称谓来看通话对象应该是二班的班主任，对话大意是二班班主任请了一天的假，麻烦肖颖今天代为管理二班的学生。这件事很平常，不过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对话中有高中部教导主任和校长的名字，更重要的是，还有柯绮的名字。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就去了二班，看见柯绮的位置空荡荡的。二班除了郑明瑶和柯绮，周梓瑛和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很熟，两人一起打过几场球，于是他就把体育委员叫了出来问他知不知道柯绮今天为什么没来，二班体育委员是个傻大个，听见他这么问就道：「我不知道啊，要不你去问问我们班班长，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还用得着问我？」


    周梓瑛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好看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浅色的瞳眸里晦暗不定。


    「要我帮你叫她吗？」


    周梓瑛在傻大个转身朝班里大吼大叫的时候制止了他，道了声谢就转身往一班走，还没走到班门口就看见一个男生朝他走来。


    男生也很高，但还是比他矮一截，周梓瑛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径直走了过去，那个男生没想到周梓瑛会这样擦肩而过，有些急地回身抓住他的手腕。


    周梓瑛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你有什么事吗？」


    那疏离冷漠的眼神一下子刺痛了慕舟的心，可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微微低下头，「你和柯绮……是朋友吧？」


    「算是吧。」


    「昨天她被送进了医院。」


    「什么？」


    「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周梓瑛转过身体对着他，「怎么伤的？」


    「被人打的。」


    周梓瑛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在二班门口瞥见的郑明瑶的侧脸，他沉思了片刻，接着朝慕舟道：「谢谢。」


    慕舟没有答话，周梓瑛也不在意，刚要离开的时候慕舟又叫住了他，「周末的时候……有空吗？」


    周梓瑛的脚步停了一下。


    「我想跟你谈谈。」他道，「那天在酒吧的事。」


    下午放学，周梓瑛和冯诚辉一起去了市人民医院。


    慕舟和柯绮他们两家是世交，所以他知道这些情况也不是稀奇的事，两个人按照慕舟给的病房号去了住院部，两人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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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最中间的是二中的校长，左侧依次是高中部教导主任和二班班主任，右侧的一男一女不是学校的人，是柯绮的父母，小学的时候他在商业宴会上见过一次。


    周梓瑛没急着进去，而是带着冯诚辉隐蔽到了一边。五个人走出来以后又聊了一阵，接着学校的三个人坐上车离开，柯绮的父母站在大楼门口交谈着什么，两个人趁机从侧面熘了进去。


    病房在六楼，是独立的一间，两人先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进来以后才推门而入。


    两人一进去就看见女孩坐在病床上，面前的餐桌板上放着好多外卖，中间还竖着一个平板，上面播着综艺，女孩一边吃饭一边被综艺逗得咯咯直笑，她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头髮披散着，额头上包着一圈白色的纱布。


    两人进来一会儿后，柯绮才感觉来的人不对劲，不像是医生，于是她抬头，看见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一个神色淡淡，另一个眼泪汪汪。


    柯绮震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富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冯诚辉一边往前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和练习册，「这是我给你带的作业，你看看，有没有漏的。」


    冯诚辉把作业递过去，柯绮接过去扔在了一边，双手环胸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富……」冯诚辉顿了一下，接着很小声地喊道，「主人……」


    柯绮看他衣服十分羞耻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周梓瑛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对着柯绮道：「慕舟说你伤得挺严重的。」


    柯绮没想到周梓瑛会来看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把手放在缠着纱布的脑门上，嬉笑着装模作样地道：「对啊，可疼了。」


    周梓瑛没说话，冯诚辉倒是很自然地坐在床边的位置上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等冯诚辉削完苹果切成小半递到柯绮嘴边吃下，他才开口问：「你知道是谁吗？」


    这回轮到病床上的人沉默了，平板里综艺节目的声音在病房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神色变得冷然。


    「除了郑明瑶。」她冷冷地道，「还能有谁。」


    「她不可能亲自对你下手。」


    柯绮嗤笑一声，「她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因为比赛在即，昨天下午放学之后合唱团排练的时间晚了些，她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柯绮家离学校二十分钟车程，平时上下学都坐公交车。昨天她在公交站等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来找她问老城区怎么走，柯绮指了指左边，说顺着这条路走十五分钟就到老城区了。


    接着那个瘦弱的女生说能不能带她走一段，她说自己是朝南区四中的，要去老城区找同学，公交车下错地方了，不知道该怎么走，现在天马上要黑了，她很害怕。柯绮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心里还是别扭，虽然她知道老城区怎么走，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到过那边，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厌恶。


    柯绮带着那个女生走了五分钟，越往老城区走，两边的景物就越来越不一样。和新北区的繁华毫不相同，老城区的一切都是破败陈旧的，建筑越来越低，巷子越来越深，天边也越来越暗，等再走了两分钟，柯绮就受不了了，打算就带到这儿，自己回头就要走，可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头皮勐然一痛，有人一把拽住了她披在肩上的头髮，把她拽进了旁边的暗巷里，当她还处于惊愕状态时，头上就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塑胶袋。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挨了一脚，人被踹到墙上脸又挨了两耳光，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隔着黑色塑胶袋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三四个人，看体型身高和她差不多，而且从力道感觉来看也都是女生。她十分愤怒，更不会任由自己被打，于是拼命地想把头上的塑胶袋拿下来，可是却被按得死死的，屈辱感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腔，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勐地站起来往前沖，却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墙壁，把额头磕破了。


    打她的那几个女生没有在巷子里折磨她多久，不到两分钟身上的拳头消失了，脚步声一下子也没有了，柯绮这才拿开塑胶袋，满身脏污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来接我。」柯绮一边吃着苹果一边风轻云淡地道，好像昨天晚上那个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崩溃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样，「我妈接到我之后直接把我送来了医院，然后就联繫了校长。」她又道，「校长说一定会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你没把郑明瑶说出去？」


    「我要拿到证据。」


    周梓瑛沉思了片刻，郑明瑶以前是十八中的学生，她能接触的、会打架的那些人现在要么在十八中要么在十一中，而这两个学校的人他都有所接触，如果是见过一面的人那他肯定会知道是谁。


    「你有看到那些人的长相吗？或者有什么特徵。」


    「我被蒙着的，我怎么看得见。」


    话落她突然想起在抵抗的时候她胡乱抓住了一只落下的拳头，她低着头从塑胶袋的缝隙里看见的，「那只拳头的手腕上有很多伤疤，新的旧的都有，看着挺吓人的。」


    周梓瑛微微皱起眉头，「伤疤？」


    思考之际，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半月前在二中公交站，他从一个女生的手中夺过了一把小刀，那隐约露出的纤细手腕上，也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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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瞬间睁大了双眼。


    柯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盯着眼前的综艺节目，声音冷淡，「梓瑛，你帮我个忙。」


    周梓瑛没说话，说话的是冯诚辉，「你要做什么？」


    她的眸子在灯光下暗了暗，「我要让郑明瑶下地狱。」


    【作者有话说】


    疯子哥很快就会出来


    第69章


    天气转暖，就连下午的太阳都很烈，晒得人睁不开眼。陈冉走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她走得很热，站在小卖部门口伸出手把口罩往下拉把嘴露了出来，接着一口咬住了吸管。


    口罩被拉下的时候她下意识低头，让两侧还有额前的头髮散下来遮住露出来的脸，可即便这样，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的伤疤还是被老闆看到，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姑娘你脸怎么了？」


    陈冉慌忙拉上口罩，没有回答立刻离开了便利店，这个时候，下课铃声从马路对面传来，她停住脚步站在树下看向马路对面，没过一会儿二中的校门口就涌出一堆学生。


    她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整个头和脸都被帽子和口罩遮挡住，只有一双圆圆的杏眼露在外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直到看见门口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长髮及腰的女孩晦暗的双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即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满足感就溢满了整个胸腔，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牢牢地黏在那人身上，心脏随着女孩被风扬起的长髮勐烈跳动着，逐渐加重的唿吸连口罩都变得闷热起来。


    「小瑶……」


    「你这么喜欢她吗？」


    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陈冉回头，就看见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你这么喜欢她，为她做那么多事，她却只会伤害和利用你，把你当条狗。」周梓瑛笑了笑，「不对，连狗都不如。」


    陈冉阴冷地看着他，「你懂什么？」


    「你是不太懂你们这类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低头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冷淡道，「你居然会为了郑明瑶去报復柯绮，你知道这对郑明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陈冉没说话，周梓瑛继续道：「也许你们对学校处分这件事毫不在乎，但在二中里，一个记过就能毁掉她高中所有的努力，在她的处分撤销以前她无法参与学校的评优评先，无法获得表彰、奖励还有奖学金，情节严重无法撤销的处分会留在她的档案里，无论她以后做什么，都会跟随她一辈子。」


    陈冉冷笑一声，「小瑶以前在十八中里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干过多少受到处分的事，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就是一只自由的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迎合任何人，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才那么强大，我对她……」她说着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地捏住，「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陈冉第一次看见郑明瑶的时候她就染着一头蓝色的长髮，于是她也去染了；郑明瑶喜欢骂脏话，喜欢抽菸更喜欢喝酒，于是陈冉也跟着学会了这些；郑明瑶去打架她也去，即便每次瘦弱的她都会被打得七荤八素，但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这就是她一直所追寻的，是郑明瑶给了她。即便她们最后闹掰了，上了高中以后她走在路上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拉进小巷里揍，她也不觉得难过，相反，她开心得快要死掉，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这些人是郑明瑶叫来揍她的，小瑶不是真的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居然还会叫人来揍她。


    「你把郑明瑶看做光，看做是拯救了自己的人，但是她却十分厌恶你，恨不得你消失。」周梓瑛看了看她从口罩里延伸出来的伤疤以及暗沉无光的双眼，放低了声音，「陈冉，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自己追求的东西吗？郑明瑶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但她从来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从十八中考进了二中，她在蜕变，即便偏执极端，但她是在向前，只有你，你在往后退，你已经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她不可能回头看被她视为垃圾的你。」


    「你闭嘴！」陈冉一下子冲上去揪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即便陈冉比他矮了不知道多少，但她垫着脚，依旧把周梓瑛拉了下来，双目怒瞪着他，「你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些的吗？你以为你自己学习好就可以高傲地教育别人了吗？」陈冉嘲讽地笑了出来，「周梓瑛，你也是个垃圾，你心里有只野兽却只敢在我、疯子我们这些人面前放出来，你虚情假意地接近疯子，不管是我们学校的人还是十一中的人，你就只是利用我们陪你心里的那只野兽玩儿，只是陪你消遣的工具，你这人渣又有什么资格说小瑶？」


    「这么会说，语文成绩不差吧。」周梓瑛抬起手轻轻握住陈冉的手腕，很容易就把陈冉的手拉了下来，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把女孩额前凌乱的头髮却轻柔地抚到耳侧，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陈冉，我不该直接把郑明瑶的微信给你，让你们自己联繫。」


    陈冉被他的动作弄得怔愣，恍惚间她以为眼前的人是李瑞锋，因为只有疯子会这样温柔地把她额前的头髮抚到耳后。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道。


    郑明瑶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病房号，接着轻轻敲了敲门，里面说了一声进来，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柯绮从床上坐起来，她脸色苍白，看见郑明瑶来了，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班长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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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瑶看见她这幅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愉悦的光亮，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切地问道：「柯绮你好些吗？」


    「托你的福，好多了。」柯绮指了指病床旁边的座位，「班长你坐。」


    郑明瑶取下肩膀上的书包坐在凳子上，打开拉链把一叠作业拿了出来，「梓瑛说他今天下午放学之后要去话剧排练，就让我帮你把作业带过来。」


    「谢谢。」


    郑明瑶朝她笑了笑，「不客气。」


    她把手中的作业放到枕头旁边，眼眸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柯绮，笑容之下是掩饰得死死的得意与嘲笑，柯绮看着她从站起来到把作业放下，再重新回到座位上坐着，在她即将开口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先开了口。


    「郑明瑶，我知道是你干的。」


    和谐的假象被打破，郑明瑶却依旧笑着：「柯绮，这是什么意思啊？」


    「别装了，装得让人噁心。」柯绮笑着道，「老鼠果然永远都是老鼠，你以为你到了二中就变成凤凰了吗，郑明瑶，不管你怎么装，你的本质都不会变的。」


    放在腿上交叠在一起的手微微握了起来，郑明瑶还保持着笑容，「柯绮，我好心给你送作业你不要不识好歹。」


    柯绮微微眯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不然你怎么会来给我送作业？你恨不得杀了我吧？」


    「我怎么会杀你，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会下这么重的手吗？」


    郑明瑶嘆了一口气，「柯绮，你被打的那天晚上我在家里，我的家人都可以作证。」


    「我被打到住院的事没人在学校里公开，你怎么就知道我哪天被打的？」


    郑明瑶一顿，随即道：「梓瑛告诉我的。」


    柯绮突然一下笑了起来，「那……陈冉那天晚上也跟你在一起吗？」


    郑明瑶瞬间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陈冉？」


    柯绮学着她刚才那句的语气笑眯眯地对她道：「梓瑛告诉我的。」


    她的伪装突然就没了，眼神一下就变得兇狠，语气带着愤怒，「周梓瑛……」


    「他说得果然没错，提到陈冉你的反应就会很大。」柯绮道，「我已经知道是你让陈冉来报復我的。」


    「我不认识她。」


    柯绮看着她这幅死不承认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好笑，她望向郑明瑶，脸上满是愧疚，「郑明瑶，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报復我，那天我在教室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后来想想我的确不该说那些话，你也知道我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没想到让你这么生气，其实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道歉。」


    「对不起，明瑶，那天我不该这么说你。」


    柯绮道完歉以后病房里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坐在凳子上的女孩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与平时在学校里完全不一样兴奋与嘲笑，「柯绮你真是活该啊。」


    柯绮看着她没有说话，郑明瑶站了起来，朝病床九十度弯下腰，学着那天柯绮的模样，歪着头眯起眼，嘴上挂着嘲弄的笑容，「你那天这么拽干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向我道歉，贱人。」


    「我为了你，特意去找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郑明瑶道，「本来已经很噁心了，但是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畅快了不少。」


    柯绮抬头看向她，平静地附和道：「是吗，你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郑明瑶又笑了一声，直起身体拿上了书包，再跟病床上的人做了个告别，「柯绮，没有下次了。」


    柯绮朝她点点头，「是，没有下次了。」


    郑明瑶离开病房以后柯绮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她走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柯绮转过头看向放在另一侧的床头，那里靠放着昨天冯诚辉拿过来的作业，放在最表面的是一张试卷，试卷上被掏了一个小孔，小孔后面是一个正在录影的摄像头。


    「嗯，都录下来了。」柯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很快就会下地狱。」


    第70章


    「明瑶你动作快点！」


    下午六点到七点是面馆最忙的时候，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即便郑明瑶再机灵动作再利索也还是忙得满头大汗，端面收碗擦桌子，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而吴惠就只负责结帐，只有顾客催得紧的时候会帮个忙，大部分时间都只会催促郑明瑶；而她那个刚上初中的表弟更不用说，坐在店里面抱着手机打游戏，外面再吵再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汗水浸透了身上白色的短袖，腿上的汗水粘着校裤，心底蹿上一股烦躁感，喧闹声在耳边糅杂成一团，耳鸣的感觉逐渐扩大，她拼命克制住想把手上盛着面的碗砸在这些人脑袋上的冲动，脸上露出虚假的笑容。


    吕为刚家的面馆开了十多年，在老城二区很有声望。夫妻俩从最开始的路边摊做成现在的店面，他们家的面不仅味道好，老闆和老闆娘人品也好，吕为刚在区民的眼中更是一个为人耿直，乐于助人的老闆，老闆娘吴惠精打细算，贤淑良德。为人也和善，他们在这条街上白手起家，与街坊邻居的关系日益深厚，名声也日渐扩大，他们俩唯一的儿子，即便学习不行，性格顽劣，但在这条老街上也深受喜爱。


    不过就在六年前，他们家收养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个子高，身板硬，叛逆还不听话，头髮染得奇奇怪怪，抽菸喝酒到处打架，邻居们去问老吕，老吕说这是他外甥女，娘家的姐姐姐夫死了没去处就接了过来，大伙儿听了一边感嘆吕吴心肠好一边又觉得他俩不容易，一边要照顾店里一边还要照看这个不懂事的野丫头，他们看着成天都是个鬼样子的郑明瑶全都嫌弃得要命，甚至觉得她脏她有病，觉得吕吴夫妻俩能收养她心地真的好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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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瑶当然知道那些邻居的想法，就算是卑鄙龌龊如她也没办法不在意，因为就算再厌恶，再憎恨，这都是她每天要生活的地方，她还要靠着这一家人考上大学。


    她曾经以为她的亲生父母死了以后她的痛苦就此结束，她再也不用窝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农村里，每天五点起床噼柴烧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和被单，再也不用餵鸡，再也不用带她那个该死的亲弟弟，再也不用蹲在饭桌旁边吃已经冷掉的饭菜，再也不用跪在地上被她爸爸妈妈用细鞭子打，再也不用穿破烂的衣服，再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遭受上面的一切。


    就在那个干燥的冬天，她像往常一样噼完柴在厨房的锅里给全家人炖汤，家里的味精用完她便跑出去买，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烧了起来。


    九岁的她站在围墙中间的进门口，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星星点点的火苗蹿上天空，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是浴火重生的蝴蝶，美得绚烂夺目。


    可即便离开了那个地方，噁心的人噁心的事依旧接连不断，苦难从来不会结束，苦难只会皆重而至。她越是被鄙夷，被诟病，她越变本加厉，但再痛苦也不过如此了，再难的时候她都坚持了过来这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她庆幸自己那时候即便再艰苦也会每天走二十公里去镇上的小学读书，没有就此堕落在那个永无天日的深渊里，那场大火烧光了她的噩梦，如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她？


    那个小学的老师告诉她，这个世界很美好，可大部分人都很痛苦，不是每个人都会遇见光，不是每个人都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释然，大多数人光是好好活着都已经十分艰难了。


    而郑明瑶就是需要好好地活着，与其自我厌弃，陷入自卑孤独的泥潭中挣扎，不如把刀尖向外伤害别人，她受的苦已经足够了，她只需要再忍耐两年，她就可以彻底地和过去告别。


    面馆里空气闷热，十分吵杂，郑明瑶口渴得直咽唾沫，汗珠大滴大滴地流着，她两只手都端着面，要把这两碗送到店外的桌子上，她在狭窄的过道里走着，旁边有个坐在塑料凳子上的小男孩忽然朝前伸出了脚，着急往外走的郑明瑶正好就绊在这只脚上，人勐地朝前倒了下去，手中的东西也砸到了地上，面和面汤洒了一地，碗也全碎了。


    面馆里外的所有人都被这碎裂的声音吸引住了，全都朝过道上看了过来，郑明瑶趴在地上，面汤撒到了她的衣服和裤子上，她静默一秒之后勐然朝左后方抬头，用冰冷的、阴狠地眼神看着那个才上小学的男孩，这种令人恐惧的眼神，男孩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心虚害怕地躲到了他妈妈的身后。


    「你这死丫头在干什么！」吴惠连忙从里面出来，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简直气疯了，「为什么连这点儿事儿都做不好？你就这么有情绪吗？还好碗没有砸到人！」


    郑明瑶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面汤。她没有说什么，她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告诉吴惠告诉这里的人她为什么会摔倒，这里的人，这里的人有些什么想法她一个也不在乎，她又蹲下身在吴惠的叱责声中把碎掉的碗一片一片捡起来，她从小到大做过很多活儿，手心很糙不容易被割破。捡完以后她站起来，只对着那个满脸嫌弃的妈妈说了一句：「把这个小畜生管好。」


    说完便走到前面的马路边上，把手中的碎片全扔了进去，身后传来谩骂和吴惠道歉的声音，郑明瑶不想听了，就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从身上掏出纸巾擦手擦衣服，等离面馆远了，身上传来一阵滴滴滴的铃声。


    她从校裤里掏出一个老式直板的按键手机，这个手机只要五十多块，是维修店的老闆翻箱倒柜给她找出来的还给她打了折，放现在都是古董了，打电话和发信息都没问题，郑明瑶只有先将就着用。


    她看着来电人，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陈冉着急的声音：「小瑶你在哪里？我刚刚去店里没看见你人。」


    厌恶感突然一下子涌了上来，郑明瑶不想说一句话，直接把电话挂断，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就传来陈冉大声的叫喊：「小瑶你等等我！」


    郑明瑶还没来得及跑，陈冉一下子就追了上来，她喘着气站到她的面前，又急又担忧地道：「小瑶你还好吗？姓周的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郑明瑶没说话，陈冉看见了她身上的狼藉，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双臂，激动道：「这是不是周梓瑛那个人渣干的？」


    郑明瑶彻底烦了，甩开陈冉的手，冷冷地道：「陈冉，你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们的关系就变了。」


    陈冉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是你说的……帮了你之后就和我重新做朋友……」


    「骗你的你也信？你怎么这么天真？」郑明瑶满脸都是毫不遮掩的嘲讽，「你知道我为了骗你忍得有多辛苦吗？噁心的同性恋。」


    听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双眸逐渐暗淡了下去，张开嘴轻轻地道：「对不起……」


    郑明瑶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厌恶，「这是最后一次了陈冉，以后都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每天都在学校门口看见你，我也不想在二区看见你，你真的很烦人很噁心，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纠缠。」


    说完她掠过陈冉就要往前走，陈冉突然一下从后面抱住了郑明瑶，她把头死死地靠在郑明瑶的背上，满脸的惊恐，「不要啊小瑶……你可以骂我你也可以打我，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能接受……但是……但是不要不理我，不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不要我不要小瑶……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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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瑶一下子就挣脱了陈冉的手臂，转过头来怒瞪着她，「陈冉！这个世界上人不是要有依靠才能活下去的！你不要再自以为是地把我当成你的理想！你想发泄你想叛逆可以，但不要把我当成你做这些事的理由！你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她激动道，「陈冉，你渴望和别人建立联繫，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但人都是孤独的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义务来帮助你，谁也帮不了你，我不会来帮你，疯子那个傻逼更帮不了你，你不要再幼稚了行吗？」


    眼泪在郑明瑶话语中流了满脸，陈冉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和痛苦的脸庞透着这段时间来所有的悲痛，她在逐渐模煳的视线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瑶……我只是喜欢你啊……」


    听到这句话，郑明瑶勐然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情绪彻底消失，她冷着脸，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老城二区到一区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陈冉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徐曼和陈冬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陈冉回来了，陈冬岳便起身问她肚子饿不饿，然后从客厅走到厨房，把桌子上的饭菜端进去加热，而徐曼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陈冉回来这件事毫无反应。


    陈冉洗完手就去餐桌上坐着等着陈冬岳热好饭菜。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觉得今天有些反常。


    自从初二那天她跟她的父母说她喜欢女生之后她之后的一年之中都在谩骂中度过。在她决定跟家人说这件事以前，她一直认为她的妈妈会理解她，因为在此之前徐曼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于是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以后她决定跟她坦白，但是她死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家也从那天起一切起变得支离破碎。


    徐曼和陈冬岳在对她长达一年的冷眼谩骂之后开始给她找医生，劝她吃药，每次被逼的时候她就把刀架在自己的手腕上。徐曼几乎每晚都哭，脸越来越憔悴，白头髮也越来越多，看着这样的她陈冉总是会后悔那天的决定，但是一听到徐曼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就无比的痛苦，上了高中以后她跟着林羽恆到处鬼混，打架，徐曼和陈冬岳也都因此心力憔悴，两边都在互相折磨。


    不过今晚很不一样，没有那些冷嘲热讽，徐曼也没有给自己拿药吃。陈冉很快地吃完了自己手里的一碗饭，准备去洗碗的时候陈冬岳叫住了她：「小冉，过来坐。」


    陈冉静默了一阵，接着走到侧边的沙发上坐下。


    徐曼关掉电视，背靠在了沙发上，额前的头髮垂落下来，她垂着眼，没有看陈冉。


    陈冉突然有种预感，她看着徐曼张了张口，但话还没有说出口，陈冬岳对着她笑了笑，接着说出了足够令她绝望的事。


    「你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疯子哥！含疯量绝对百分百！


    第71章


    窗外远远地传来几声闷雷的声响，他慢慢回过神来，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放大，他的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他想转头看向窗外，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闪动的雷光，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房间。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眼前是他的床，而自己跪在床下，身上穿着十八中的红黑条纹校服，他想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绳子紧紧地绑在了身后。


    「疯子。」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坐在他面前的床沿上，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漂亮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李瑞锋从这个人的脸一点一点的往下看去，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緻的锁骨，少年不单薄的肩膀已经初显宽阔。


    视线往下而去，这个人的脚上什么也没穿，光裸着踩在地上，因为坐姿的缘故，校裤往上缩了一大截，露出清晰骨感的脚踝和洁白修长的小腿，他就张着腿跪在这双脚的正前方。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房间里越发沉闷潮湿，他唿出一口热气，声音低哑地喊道：「周梓瑛。」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回应一般，抬起光裸的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校服敞开着，里面什么也没穿，整个前半身都裸露在外面，那只洁白的脚带着冰凉的温度踩在他灼热的胸膛上，李瑞锋的唿吸颤抖了一下，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绷着。


    接着那只脚便开始在他的胸膛上来回摩挲，紧实的肌肉被细腻的脚掌来回按y，酥m的感觉从胸膛传遍了全身，李瑞锋咬住牙，周梓瑛的脚掌擦过那个深色的地方，他的腰一下子绷得死死的，嘴里唿出沉重的喘息。


    坐在床沿上的人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浅色的双瞳含着笑意，动作从始至终都很从容，脚下的身体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汗水黏在脚掌下让他的动作更加顺滑，那些被他摩擦过的蜜白的肌肉逐渐泛起暧昧的红色。


    「疯子，你喜欢吗？」


    上方传来询问，李瑞锋却说不出任何话，全身所有的感觉都他夺走，他能感觉到那只被他的汗水和体温沾得湿热的脚掌逐渐往下，滑过他的腹肌隔着校裤踩在了他两腿的中间。


    李瑞锋浑身都抖了起来，血气一下子全都沖往了被踩着的地方，周梓瑛的脚背光滑洁白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脚趾的关节还泛着淡淡的红色，最灼热的地方被这样的脚来回碾压着，双手又被束缚在身后无法动弹，这种感觉太刺激太爽了，李瑞锋从未感受过，周围的空气闷热得快要让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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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阵香气围绕了过来，坐在床上的人朝他俯下了身。


    那人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鼻尖离自己半指的距离，李瑞锋望进他含着笑的双眸，整个房间里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疯子，你喜欢我吗？」他听见那人开口问道。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他的嗓子干得发痒，可他还是想回答，于是他张开嘴，正当他准备发出声音的时候，耳边突然爆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李瑞锋勐然睁开眼，习惯性地伸出手按掉了枕头旁边的闹钟，房间里又重新回归了安静。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四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李瑞锋从床上坐了起来，怀里抱着的蓝白校服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起来，滑落在他的臂弯上。


    这件校服从李瑞锋拿回家后就一直放在他的床上，一周以来都没有拿去洗过，上面的气味越来浓烈，李瑞锋沉默着在床上坐了半分钟，身上的黑色短袖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黏腻一片，他回想了一下刚才做的梦，接着掀开被子往下面看了一眼，然后把这件校服一下子砸到了对面的墙壁上，说出来的话恨不得把人撕碎。


    「我草你妈的周梓瑛……」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李伍达正坐在凳子上吃早饭，走的时候他告诉李瑞锋让他今天早点回家，他有事告诉他，李瑞锋没说什么就出门了，走出店里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赵炫，赵炫看见他下来了，高兴地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疯子有没有想我？」


    赵炫这几天请了假没有来上学，今天突然回来也没有提前告诉他，不过李瑞锋看见他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也就不在意其他的，赵炫表面上看是个没心没肺心很大的傻逼，但其实心思很细，心眼儿比谁都多。


    李瑞锋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赵炫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的伤比以前更多了，脖子上贴着药片，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眼角也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手上还缠着一圈纱布，他的头髮比之前更短了些，碎碎的往上扬着，凌乱却很帅，但赵炫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问，两个人又和往常一样走着去上学，赵炫问李瑞锋他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李瑞锋想了想，冷淡地道：「周梓瑛跟我绝交了。」


    「什么？你俩又绝交了？」赵炫道，「怎么绝交的？」


    绝交的原因太复杂就连李瑞锋自己都理不清楚，于是他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赵炫又道：「二中的人真麻烦，一点儿也不干脆，疯子，你别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李瑞锋没有答话，只是心里有些烦躁，到了学校他和往常一样准备上课睡觉，可是无论如何老师讲课的声音都会钻进自己的耳朵里，他怎么都屏蔽不了，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尤其是宋宽教的数学课，自从上次为了转移注意力认真听了一节之后他忽然就觉得这个课没这么催眠了。


    他就这么纠结着直到中午放学，跑到东街的垃圾场去打架，十八中高二的人和十一中的起了冲突，李瑞锋是被高二的叫过来帮忙的，他不仅在十八中，在十一中的混混圈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出了名的疯狗，那边的人一看是李瑞锋，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无所畏惧地沖了上去，十几个混混打做一团，碰撞声和谩骂声满天齐飞。


    这场架很快就打完了，十一中的人被打得屁滚尿流，那些高二的全都被李瑞锋震慑住了，他沖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动作迅勐利落，没有一下不是往死里打的，即便身上挂了彩也倒不下去，很快就能还击。李瑞锋从一个被打趴下的人身上站起来，甩了甩拳头，他只有侧脸挨了一拳，嘴里满是血沫子，叫他来的那个高二的从后面递过来一支烟，李瑞锋含在嘴里，那人就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疯子谢了，晚上哥请你吃烧烤。」


    「客气了。」


    说完他搁在旁边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走过去蹲下一看，是赵炫打来的，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赵炫急迫的声音。


    「疯子，陈冉出事了！」


    李瑞锋一下愣住了，「什么？」


    「她现在站在天台！她要跳楼！」


    忽然耳边传来巨大的消防车的警报声，在空地上站着抽菸的混混们都不解地往马路上看去，李瑞锋呆愣了一秒，接着迅速起身，朝学校的方向沖了过去。


    第72章


    李瑞锋冲进学校的时候操场上站着许多高一高二的学生，现在是学校的午休时间，一部分学生不在学校里，另一部分在学校午休的，人数也不少，零零散散地站了操场的三分之一，还有些学生正从教学楼里疏散出来，而操场旁边的主干道上，停着一辆巨大的、颜色十分刺目的消防车。


    天上灰濛濛的一片，早上还冒了点儿太阳光，现在头顶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灰云，李瑞锋很快就冲到了教学楼下，教学楼已经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几名消防员站在入口的地方，警戒线外很吵闹，高一高二的老师不停地在组织学生纪律安抚学生情绪，让她们安静下来不要拍照录像。


    「就是你们几个贱人！」


    尖锐的声音在吵闹声中格外突出，所有人都往边上看去，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指着面前三个满脸惊慌的女孩，声音带着哭道：「你们今早在厕所欺负小冉的事好多人都看见了！小冉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上学！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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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对扎马尾的女孩有印象，那是一班的人，是陈冉在学校里唯一的女性朋友。三人里为首的短髮女孩眼神兇狠地看着她，笑容十分狰狞，「我欺负陈冉？那你有看见她欺负我的时候吗？」她指了指自己的短髮，「我以前长到腰的头髮被她一剪刀全剪没了，胸口还被她踹了好几脚，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伸张正义呢？」


    「那是你活该，你骂了小冉你活该！」


    「我骂她怎么了？她不就是噁心的同性恋吗？全年级没人不知道啊？」短髮女生渐渐地拔高了音量，操场上所有的人包括老师和赶来的学校领导都能听见她颤抖着的嘲笑声，「她本来就是个疯子，我们年级那几个混一点的女生没有一个没被她祸害过，不过是骂了她几句就把人往死里整。她也就是被那个姓林的娘炮罩着才能这么嚣张，现在姓林的滚蛋了，好多人等着报復她呢。」她大喘着气，一次都没有往楼顶上看过，她用愤怒和激动来掩饰着惊慌，「现在她在这里装什么可怜，装什么受害者？还自杀？还跳楼？她戏怎么这么多啊，真以为全世界都欠她啊，她算什么东西啊！」


    「你闭嘴！」扎着马尾的女生一下子冲上去掐住了短髮女生的脖子，眼泪不断地在往下流着，「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是你逼的她是你杀了她！」


    在马尾女生掐住短髮女生脖子的时候周围的老师全都冲上去拉人，学校领导见到这一幕表情十分阴沉，指挥着两个班的班主任把人拉开，两个消防员也过来十分严肃地训斥着这里的所有人，就在这个时候，李瑞锋忽地从警戒线下钻了过去，看见消防员中间的空档就想冲上楼，但消防员的敏锐性和警惕性十分地强，余光瞥见之后身体立刻行动拉住了李瑞锋，李瑞锋用了浑身的力气往楼道里沖，额头上和脖子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把消防员拉得一个踉跄，另一个见状立刻补了过来堵在楼道门口抱住李瑞锋往后推。


    「哪个班的学生！班主任快来把人带走！」


    李瑞锋侧头看那名消防员，声音低哑，「我能劝她！让我上去！」


    那名消防员火了，用了浑身的力气一边禁锢李瑞锋一边声音很大地吼道，「那你也不能去！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你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两个大人的力量在他这个只有十六岁的高中生前很绝对，李瑞锋死死地捏着消防员的胳膊，闭着眼咬着牙大声吼道：「炫儿！」


    闻声，一个身影从警戒线后面窜了上来，冲到楼道口的时候很轻易地就被拦了下来。赵炫挂在消防员的手臂上，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嬉笑，带着万般的恳求，「消防员叔叔，我们什么都明白，也没想给你们添麻烦，只是您就让疯子进去吧，上面那个女生他喜欢五年了……」


    话音未落，警戒线外又窜了两个人进来，是盛风和丁宜航，两个人也是不管不顾地就往楼道口里沖，这下消防员拼死都得一只手拦下一个，但拦住之后力道就减弱了，李瑞锋在身上的力气些微送下来的那一刻，钻进手臂下面往前沖了进去。


    身后传来很大的怒吼声，李瑞锋管不了，用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四步并做一步冲上了七楼天台。


    十八中的教学楼都是老教学楼，有天台，但早在几年前就封了，不让学生上去，不知道陈冉怎么进去的，是不是把通往天台的门撬开的。李瑞锋一分钟不到就冲上了七楼，天台的门开着，也有消防员在守着，李瑞锋沖了过去，但也被四只手臂拦了下俩，他在冲出门口的那一瞬大声朝外大声吼道：「陈冉！」


    疾风在这一刻唿啸而来，灰白的亮光刺痛着双眼，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风声，被拦住的少年又朝外大吼了一声，可声音全都淹没在了空中，他朝前伸着手，眼前那个站在边缘上的瘦小背影逐渐清晰，他拼了命地想冲过去，可身上的阻力越来越大，他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就在这时，那个背影回过了头来，嘴唇轻动，「疯子……」


    「停下。」


    那个劝道的消防员紧盯着站在边缘的少女，对门口的两个人道。


    「让这小子进来。」


    那两个消防员立刻放开了李瑞锋，李瑞锋突然一下就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踏了进来，刚才激烈的运动让他的心在狂跳，脸上也全是汗水，腿上的肌肉也紧绷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劝道的消防员就跟他后面，没走两步，女孩就让消防员不要靠近，于是消防员就停在了原地。


    而李瑞锋继续往前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里面穿着的黑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他没走得很近，只是走到了天台中央的位置，离边缘还有些距离，他就停在了那儿，蹲了下来，两只手朝前伸着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捏着校服。


    陈冉侧着身体看着蹲在前面的人，她的脸上还有早上被扇出来的淤青，嘴角也是破的。她没有说话，而李瑞锋也只是蹲在地上喘气，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了两分钟，陈冉低头看着他，表情很淡：「你为什么不说话。」


    李瑞锋埋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道：「你说过我要是跟你说话你就会跳楼。」


    陈冉突然笑了，「你还是那么一根筋，都到这个份上了，这句话已经不算数了，我会跳楼也不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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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盯着长满青苔的地缝，「陈冉，不要跳好吗？」


    「疯子。」


    陈冉看着他苦笑。


    「我好痛苦。」


    李瑞锋勐然闭上了双眼。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小瑶，我也不知道初二那天我为什么会在教室去亲她，一切都在这个点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很美好，直到我的脸被人划伤了。」她低下头，让髮丝遮住脸上的伤疤，「虽然对方一开始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欺负我羞辱我，但也是因为这样，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要学着像小瑶那样保护自己，可是直到现在我依旧脆弱不堪，我没办法像她那样强大，我只是在拙劣地模仿她，以为伤害别人就是保护自己的方式，结果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也伤害了好多人。所有的痛苦都是我自找的，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我都像是一个小丑。」


    「怎么会，徐阿姨她一直都很关心你。」


    「他们要重新生个女儿或者儿子了。」


    李瑞锋忽然瞪大了双眼，「如果你是因为这样……」


    陈冉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是的，我能理解他们，毕竟我真的是个很麻烦的女儿。」她抬起头，望向灰白的天空，「我只是，真的太痛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以为死很容易，我在胳膊上自残过那么多次，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但我真的到这个地方来站着了，我又怕得要命，我以为自杀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她的声音里终是带上了哭腔，眼泪从眼眶里汩汩地流下，「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我妈我爸不要我，小瑶也不要我了，学校里也没人在意我……」


    「陈冉，我在意你，我在意了你好多年。」李瑞锋抬起头看他，脸上也带着些微的苦笑，「可能自从那天之后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这件事。」


    陈冉沉默了几秒，哽咽着道，「我知道你让羽恆哥照看我护着我，作为照看的代价，你要对他言听计从，要当他的狗，我心里一直都清楚，但我就是恶劣地接受着，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她道，「当年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早就不在意了，因为一个正常人都会是那样的反应，我不想和你再有交集，只是因为我们始终不是同一类人，我和羽恆哥才是。」


    陈冉说完之后，李瑞锋在沉默之中慢慢地曲起一直手臂埋着头摸了摸后脖颈。


    「陈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陈冉望着前方没有动作，李瑞锋还保持着摸后脖颈的动作，没有抬头。


    「我喜欢周梓瑛。」


    疾风穿过两个少年之间，模煳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但在那之前，这句不算激烈的话语已经传递到了少女的耳朵里，少女的瞳孔骤然缩小，转过头去尖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此时，身后所有的消防员都已经靠近了边缘，在陈冉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圈，依照情况找准机会把陈冉救下，但陈冉现在已经无心关心这些了，她只是瞪大着双眼盯着这个蹲在地上的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此时身后的楼道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没人关心是谁赶上来了，那个被拦在楼下好久，跟消防员叔叔恳求了好久，好不容易熘进来准备帮忙的人听见前面传来的话，同样地怔在了原地。


    蹲在地上的冷峻少年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个他喜欢了五年的青梅竹马，露出温柔的眼神。


    「陈冉，我喜欢周梓瑛。」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陈冉流着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走了一步，「你为什么……」


    旁边的消防员立刻就赶上来抓住了陈冉，而陈冉只是看着李瑞锋，双手不停地挣扎着，她想往李瑞锋的方向去，但她已经被死死地控制住，烦躁的冲动立刻涌了上来，她捏着拳头想低下头去咬胳膊上的手，但就在这时，她被人拥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李瑞锋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消防员见状全都放开了她，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全部瓦解，陈冉紧紧地抱着李瑞锋，李瑞锋也同样紧紧地抱着她，他曾经无数次想像过能把喜欢的女孩这样抱进怀里，但如今已全然是另一幅光景，他悸动的心跳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女孩。


    他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望向天空，有只黑色的鸟从树上惊起，忽地一下就飞向了远方，没有在空中有任何的停留。周梓瑛。


    他在心中默念道。


    第73章


    就在第二天，本市某所高中学生欲轻生跳楼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宁城。


    这本是一件很令人痛心的事件，但近几年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全国普通初高中学校上八万所，几乎每天都有未成年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轻生，民众对这类新闻的看法各执一词，不过大都归为霸凌、抑郁症、学校教育扭曲以及家庭的压迫，人们会批判会叱责，但在看到这类报导时第一个反应也都是：在现在这个压力如此巨大的社会，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很正常，有些时候就连成年人也会崩溃，更何况是稚嫩的孩子。


    而对于学生来说，这类新闻应该是教育界和家长应该关注的事，不是正在接受教育的他们，可对于宁城的学生来说，这次不一样，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很难不在意，尤其是跟十八中在同一条街上的二中，即便市教委有意压制舆论，但街坊领居人传人，消息很容易就扩散到周围，今早进教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是在谈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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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诚辉趴在课桌上死盯着聊天框，他今天来学校的时候就问了赵炫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到走进教室对方才回他，说他也不知道，冯诚辉信了，于是他只有去问坐在前面的人，「眷属，你知道十八中发生什么了吗？」


    前面的少年刚好听完英语听力摘下耳机，「你很关心？」


    「你不关心吗？」冯诚辉道，「毕竟跟赵炫他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算不上。」


    冯诚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跟李瑞锋关系挺好的。」


    虽然才过去了一周，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周梓瑛一边批改着刚才做的听力一边冷淡地回应道：「不好。」


    饶是冯诚辉这种迟钝的人也听出来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


    「绝对有。」


    「没有。」


    冯诚辉还想坚持，这时候周梓瑛的同桌女生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对他悄悄地道：「你看出来了吧？梓瑛已经这样一周了。」那个梗很多的同桌女生说着说着演了起来，抽泣着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周少爷从前很爱笑的，现在都不笑了，虽然不笑也很帅也很好看……」


    旁边的周梓瑛听得一清二楚，转过头来对她露出笑容，「我生性不爱笑。」


    「……眷属，你看这个。」


    一直在看新闻的冯诚辉突然把手机递给了周梓瑛，周梓瑛低头一看，突然睁大了双眼。


    冯诚辉拿给他看的是一个几秒钟的视频，不是报导出来的新闻，而是刷空间的时候被很多学生转发的视频。


    视频里是偷拍视角，画面是一座教学楼的楼下，在人群中能看见黄色的警戒线和身穿橙黄色制服的消防员，视频内容是消防员带着一个女孩从教学楼出口出来，女孩身材单薄，视频也很摇晃看不清脸，但周梓瑛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谁，他同时认出来的还有跟在女孩旁边，快和消防员一样高的少年。


    周梓瑛没有说话，冯诚辉看他神情变换，从震惊到眉头紧皱，拿着红笔的手也开始收紧，他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话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中午的时候柯绮没想到周梓瑛会突然到医院里来，他也没背书包没带东西，只是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要过来，柯绮虽然疑惑但也不会拒绝，她看着走进来的高挑少年，心里相当的开心。


    在学校午休的学生很少有请假的，如果有什么事周梓瑛大可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虽然人亲自来柯绮开心归开心，但也不会恋爱脑到觉得周梓瑛真的是来看她的。


    她看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周梓瑛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天你录下的视频我已经找人投到学校的表白墙上去了，事情很快就会在学校扩散，郑明瑶最迟明天上午就会被教导主任请家长约谈，通报这周以内就会出来。」周梓瑛淡淡道。


    柯绮笑着道：「对啊，这是我们之前就计划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件事的主谋是郑明瑶，但对你动手的是其他人，你会对那个人怎么样吗？」


    柯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怎么？你认识那群人吗？」


    周梓瑛也很干脆，「认识其中一个，她是被郑明瑶骗了，你可以放过她吗？」


    柯绮沉了沉眼，「梓瑛，这是两码事，她被郑明瑶骗是她们之间的事，而我被她打了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让我放过那个女的，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她道，「她和郑明瑶一个也跑不掉。」


    「但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郑明瑶，你把全部的怨气撒在她身上就够了。」周梓瑛背靠着椅子，微微侧了侧头，「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整死这两个人。」


    「这不就对了，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我也做到？」


    「但是柯绮，我可不是个好人，将心比心这种事只有好人才会做。」他看着柯绮，神情很严肃，「打你的那个确实是个没有脑子的人，而且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除了他前女友蒋曦，柯绮还是第一次见周梓瑛为了别人露出这样严肃认真的表情，「她到底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垂下眼，脑海中闪过女孩细瘦的胳膊和满是戒备和慌乱的眼神，像极了从前的蒋曦。他别过头，皱着眉特别不自然地道：「我只是……想帮她。」柯绮惊讶了。


    她一直以为周梓瑛是个极度傲慢和自我的人，他对谁都笑，但对谁都很冷淡，你明明在和他交谈，但很多时候都能感受到疏离感，就像周梓瑛自己说的，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也许道德观勉强过得去，但性格却非常的恶劣，所以这样的人主动想要帮助谁，还不是找乐子的那种，柯绮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沉默了片刻，「行，我可以不追究那群人。」她道，「但是周梓瑛，我牺牲了这么多，作为交换，你也总得付出点代价。」


    周梓瑛露出了笑容，「完全没问题。」


    「做我男朋友，和我谈恋爱。」


    「不行。」


    「……你刚才答应的话是在逗我吗？」


    「先不论我喜不喜欢你的问题。」周梓瑛脸上带着笑，「柯绮，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冯诚辉喜欢你。」


    这下柯绮又沉默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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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两天。」


    闻言柯绮嘆了一口气，她知道以周梓瑛和冯诚辉的关系刚才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于是她换了个要求，「那你就来我堂哥的生日宴吧。」


    这件事之前柯绮也提过，周梓瑛早就脱离了那些事，当然也不可能再掺和进去，柯绮提出这个要求他实属没有想到，「有什么我一定要去的必要吗？」


    「刚才答应得那么干脆，现在怎么这么扭捏。」


    她笑了起来，眼里忽然闪动起意味不明的亮光。


    「正越集团的总裁，也就是你的爸爸前几天从户城来了宁城，我舅舅一听说周叔叔来了宁城，立刻邀请了他参加我堂哥的成人礼，以前我们两家还有慕舟家都是很紧密的商业合作伙伴，这次周叔叔来户城他们也一起谈了生意吃了饭，周叔叔知道我跟你读同一所高中，于是他想让我把你带去生日宴。」


    少年的神情在听到「正越」的时候就沉了下来，柯绮也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但她依旧笑着。


    「你们家的事我也知道个七八分，你和周叔叔的关系我也清楚，不过能不能把你带去我哥的生日宴关系到我舅舅和周叔叔的生意能不能谈成。」她对他笑得很灿烂，「所以梓瑛，不要怪我呀，是你说的什么都没问题，我正愁怎么跟你开口说这件事呢，就被郑明瑶这个贱人……你已经拒绝我一次了，这一次总要守信用吧。」


    柯绮说完，坐在凳子上的少年沉默了下来，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周梓瑛从一片阴霾中抬起头来，冲着柯绮笑，「好啊，我答应你。」


    十八中有学生跳楼的新闻热度还没散下去，二中的社交网络里便开始流传另一条视频。


    视频在下午的时候发在了学校的表白墙上，就此开始蔓延，放学的时候已经在全校炸开了锅，而整个视频的中心人物郑明瑶，她现在的老式手机没有办法上网，放学之后她和往常一样很快就回了老城二区，直到她们班里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女生给她打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她呆滞了很久，接着冲去了街上最近的一个网吧，她看着那个视频，屏幕的亮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瞪着双眼，耳朵像是被什么罩住，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慢慢地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班主任平淡却又威严的声音：「明瑶，明天上午直接来教务处。」


    她长了长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而电话里的声音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继续道：「我通知了你的监护人，明天你们一起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要见面啦


    第74章


    「郑明瑶，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报復我，那天我在教室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后来想想我的确不该说那些话，你也知道我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没想到让你这么生气，其实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道歉。」


    「你那天这么拽干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向我道歉，贱人，我为了你，特意去找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本来已经很噁心了，但是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畅快了不少。」


    「没有下次了。」


    屏幕中的视频停了下来，坐在办公桌上的人不徐不疾地把笔记本合上，双手交叠放在办公桌上，锐利的双眸看向坐在办公室中央的女孩。


    「郑明瑶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中部教导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穿着灰黑色的衣服，带着无框的眼睛，头髮束在脑后，画着淡妆，她的声音明明很平淡，但在这间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十分有压迫感。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郑明瑶笔直地坐着，双腿合得很拢，她的眼睛没有看向前方，而是垂落在深灰色办公桌的桌沿上。


    教导主任见她没有回答，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除了你的监护人，柯绮的妈妈也在学校里，她很想和你谈谈，你愿意吗？」


    放在双腿之上交叠的手掌慢慢收拢，比起骤然发怒的老师，教导主任这样有掌控一切的压迫感的人更令人发憷。她想起今早来学校的时候，周围没有人对她投有异样的眼光，也没有像以前她在十八中那样被人找茬被人言语侮辱，只是她走在路上没人和她答话，就连她认识的同班同学也没有，走在她身边的人全都离她好几步远，但也没有刻意，只是当郑明瑶不存在一般。


    郑明瑶那时候想，是二中的学生素质真的要比十八中的好吗？十八中的学生会骂人会动手会在你面前把所有的想法都吼出来，是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厌恶；而二中的学生，是会把所有的恶都禁锢在身体中，任它在体内扭曲，变质，他们知道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但也会在一个脱离控制的时刻全部爆发出来。


    对郑明瑶来说，比起直白的谩骂和欺凌她更承受不了冷暴力。她并不害怕和柯绮的妈妈交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做不了什么了，只是她害怕柯绮的妈妈去找现在正站在门外的吴惠和吕为刚。


    「杨主任，是我干的。」她道，「因为柯绮嘲笑我没有当上学生会会长，所以我叫人报復了她。」


    杨主任静静地看着她，「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如果她还在十八中念书，就算第二天世界都毁灭她也一定会回答她没有任何错。


    「我错了。」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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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行为违反了校纪校规，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任何错。


    「具体说一说。」


    交叠在一起的手攥得紧紧地，女孩脸上阴霾一片。


    「我不应该在意柯绮的话，失败在人生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应该正确的看待它，我应该秉持着一颗宽容、温和的心和柯绮讲道理；就算我因为她的话而感到生气我也不该叫人报復她，我应该把心中的愤怒分享给我的朋友我的同学，让她们帮我排解或者寻求老师的帮助，我因为一时愤怒而做出的恶劣行径不仅伤害了柯绮，也伤害了帮我报復柯绮的朋友，更伤害了学校的名誉，最重要的是，伤害了我自己。」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沉重又懊悔，在旁人看来她是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这番话是郑明瑶来学校前已经想好的说辞，她只需要在教导主任面前演好戏，但真正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又觉得那么的噁心，险些绷不住，因为这些话每一句听起来都那么的可笑。


    杨主任安静地听完，在沉默半响之后，缓缓开了口：「郑明瑶，你的过往学校都一清二楚，不仅是你，二中每一个学生的情况学校都瞭若指掌。」


    郑明瑶表面没有反应，但心却狠狠地抖了一下。


    「我很少有跟学生单独交流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杨主任看着她道，「明瑶，你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能从十八中以前十五名的成绩考进二中，你的天赋你的勤奋你的毅力放眼整个二中都是屈指可数的，但是成绩只能说明一些事不能说明全部的事。」


    她犀利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郑明瑶身上，说出来的话直击心脏，「孩子，你把整个世界当做你的敌人，这会很辛苦。」她道，「但这样也不是错的，我们总要有个不断往前走的理由，比起还在迷失的人，你已经找到了你要抵达的地方，你可以暂时迷惘暂时偏离，但永远都不能停下脚步，你现在只需要做到最后一点。」


    她停顿了一下，郑明瑶也跟着屏住了唿吸。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话落，办公室里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金光之中忽然闪过一丝晶莹的亮光，那白皙的手背上骤然滴下了一滴眼泪。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没有挪动分毫，她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眼眶里不断有眼泪滑落，她看着面前这位不熟悉从她进入二中以来也没有说过几句话的教导主任，突然想起了她那个只会责骂和鞭打她的亲生母亲，她的爱全都给了她那个该死的弟弟，即便过去了六年，这些痛苦的回忆没有减弱分毫，总是会不断地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她不需要母爱，更不需要父爱，但她的心却在此刻剧烈的颤动着，她看着这个二中的老师，声音很淡地道：「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话。」


    「是吗。」杨主任慈爱地笑了，「以后欢迎你来找我。」


    两人谈完之后杨主任就让她们班的班主任把吕为刚和吴惠带了进来。夫妇俩从郑明瑶初中开始就没少被她就读的学校请，他们两个人都不想来，但是碍于面子，每次都不得不来，来了也很不耐烦，因为他们虽然是郑明瑶的监护人，但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本来供她读书已经很不情愿了，更不想操心她的学习和生活，于是当杨主任给二人汇报情况的时候两人都是敷衍地听着，吕为刚甚至还说了一句：「要是学校觉得麻烦，可以把这丫头开除。」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唱红白脸，此话一出，杨主任和班主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让人回去了。


    而郑明瑶也在他们之后走出了教务处，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高个子的人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遮住了脖子，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那人低着头，柔顺的髮丝搭下来遮住了半只眼。


    郑明瑶走过去，冷笑着问道：「你不用上课吗？」


    「体育课。」那人道。


    郑明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垂下眼，也背靠到了墙壁上。


    「我的通报会在下周一的大课间广播上念。」她望着前方灰白的墙壁，「记过处分，记录在学籍档案里，在处分撤销之前不能评优评奖，不能参与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


    那人惋惜道：「真是遗憾。」


    郑明瑶笑了一下，从墙上站起来，没有再说什么便迈开步子往前走，没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周梓瑛，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对啊。」周梓瑛看着她，「在此之前我可没有想到你会让陈冉帮你做这种事。」


    「你已经答应了我就由不得你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让柯绮放过陈冉。」


    周梓瑛一愣，接着眯眼笑了起来，「还真是没想到。」


    「不要误会。」郑明瑶扬起了笑容，说了一句让周梓瑛意想不到的话，「她只需要承受我给她的痛苦就够了。」


    下午放学之后郑明瑶没有回老城二区而是在老城区下了车。


    下车之后她就脱掉了二中的校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她把校服拴在腰上，扯掉皮绳让头髮散在身后，书包单肩背着，把鼻樑上的细框眼镜收了起来，先去街头的商店买了点儿东西，然后就去了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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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街尾的垃圾场没了，东街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吵闹的人和繁杂的摊贩，一堆接着一堆不知死活的学生和混混，她掏出刚刚在商店里买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含在嘴里，点燃之后她深吸了一口，很久没有尝过的味道一下子就冲进了鼻腔里，她抽出烟，剧烈地咳了两声。


    「哎？这不是小瑶姐吗？」


    旁边路过的三个女生似乎认出了郑明瑶，她们穿着红黑色的校服都是十八中的，看到郑明瑶很惊讶，「小瑶姐不是不来老城区了吗？」


    这三个女生初中时都被郑明瑶揍过，她又吸了一口烟，不耐烦地道：「滚蛋，不是来找你们的。」


    说完她就走了，走了大概五分钟，她在街尾的小巷子口停下，转身走了进去。


    揍了四五步，便看见里面有四五人围在一起打游戏，他们打得太投入没发现有人走过来了，直到郑明瑶在他们面前站定，笑着喊了一声，「秋子。」


    蹲在中间抽菸的那个寸头闻声抬起了头，看见面前这个高个子女生愣了几秒，接着有点惊讶地道：「郑……」


    秋子的话还没说完郑明瑶向前跨了一步抬手就给了秋子一拳，秋子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后跌坐在了地上，旁边打游戏的那个几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秋子捂着脸没反应过来，「我草你这婆娘是不是疯了？」


    话刚一说完，郑明瑶就又沖了上去，只不过这次秋子已经回过神来了，他一把握住郑明瑶挥来的手腕往后掰，郑明瑶吃痛一声，直接抬脚朝秋子踹过去，这时身后有人一把扯住了她的头髮，把她向后用力的扯开，郑明瑶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只能跟着向后的力道往后退，等退到身后的人的身旁，她抬起手肘狠狠地往后撞过去。


    「郑明瑶你是疯了吗？你是在找死吗？」秋子这时站了起来，朝着她狠狠地道，「我不打女人的，还尤其是疯了的女人。」


    郑明瑶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菸头扔到了他脸上，秋子彻底火了，不管郑明瑶是不是女的，招唿几个弟兄一起下了狠手，郑明瑶再能打再凶也是个女孩，况且对方还有那么多人，没打几下，郑明瑶就跌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壁，鼻子上满是血。


    「妈的晦气。」


    说完秋子就带着人走了，郑明瑶坐在冰冷的地上，头皮还抽痛着，两边的脸也红肿了起来，鼻血渐渐凝固在嘴唇和下巴上，但是她只觉得畅快和自由，浑身传来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她伸出手又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根烟，但是却没找到打火机，就在这时，一支燃着的烟伸了过来，抵在了自己的菸头上。


    她看着那只拿着烟的宽大的手慢慢地垂下了眼，在自己的烟被点燃的时候她跟着那只撤回的手向左边转过了头，只见一个冷峻的少年蹲在了她的身旁，用薄唇噙住送上来的烟，一双锋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疯子，你还是没有变。」她笑着道，唿出来的烟雾模煳了双眼。


    「你变了很多。」李瑞锋道。


    「我只是不停地在往前罢了。」郑明瑶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墙壁，她看着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眼里满是阴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爬上去。」


    她说完看向李瑞锋，眼里全是愤恨，「疯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向前？」


    李瑞锋没有说话，只是蹲着抽了几口烟，接着他站了起来，想离开，却在转过身以后停了下来，因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小巷门口，夕阳从身后打下来，把脚下的影子拖得很长。


    李瑞锋看着那人，声音凉凉地道：「周梓瑛。」


    【作者有话说】


    郑明瑶：合着你俩就看着我挨揍呗


    第75章


    在那声几不可闻地唿喊后，巷子里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两个男孩面对面站着，女孩因为受伤跌坐在他们的身后，她侧着头，余晖直射在眼睛上，她看不清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但觉得此刻的气氛十分的诡异，那两个面对着的人之间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周围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危险。


    沉默之中，郑明瑶摇摇晃晃地扶着墙根站了起来，接着扶着自己的右臂有些颠簸地朝小巷口走去，她的脚在刚才的打架中被崴了一下，不严重，但还是影响了脚步，她在巷子里走得很慢，走到李瑞锋前面一点的地方停下来从地上抄起沾满灰尘的书包，接着又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在女孩行走的期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更没有人上去搀扶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不需要，她走到门口，伤痕累累的脸被夕阳照耀着，嘴上的烟飘到眼前，她停在这儿，看着小巷外吵杂的街市，对旁边的人淡淡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周梓瑛侧头朝郑明瑶露出笑容，「除了你我还能来这个地方找谁。」


    郑明瑶抹了抹还在流血的鼻子，「别扯。」


    周梓瑛也没说谎，他的确是放学之后跟着郑明瑶到东街来的，因为她欺骗陈冉的事，他对郑明瑶这个人没有丝毫的信任，即便在教务处门口她说出了那样的要求，但他还是担心这个人再去找陈冉，陈冉这人脑子也不太好，郑明瑶说什么就信什么，必须要有人看着。但当他看见郑明瑶进小巷的时候他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这个地方是秋子那伙儿人的据点，郑明瑶无非是想释放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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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还真没想过能遇见谁，东街这个地方的确鱼龙混杂，小混混还有黑社会都喜欢往这儿聚，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也喜欢往这儿跑，这街上什么地方开着什么摊，里面居民区里的每一条巷子他都一清二楚，但尽管如此，能遇见同一拨人的概率也不是每次都高。


    「不信算了。」他道，「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小巷，巷外的余晖已经照耀在了他整个上半身，但就在他要迈开步子的时候，有人从身后狠狠地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接着一大股拖拽的力量从后面传来，周梓瑛在一瞬间被拖入了小巷的阴影中。


    身体被甩在墙上，李瑞锋一拳砸在周梓瑛的脸边的墙壁上，倾身压了上去。那在梦中看见过的脸终于出现在了眼前，魂牵梦绕的香气钻进了鼻腔里。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眼神冰冷如霜，「你他妈别想走。」


    「放开我。」周梓瑛望着他，神色十分平静，「李瑞锋，我不想和你动手。」


    「这里不是新北也不是二中，我想怎么对你都可以。」李瑞锋阴沉着道，「你既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就别想轻易离开。」


    周梓瑛轻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撑在墙上的小臂因为愤怒而暴出了青筋，李瑞锋阴着脸刚要开口，兜里手机却响了起来，默认的铃声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突兀，李瑞锋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接起了电话。


    「嗯，羽恆哥，我马上就到。」


    听到「羽恆哥」三个字，靠在墙上的人眼里突然就没有了任何情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瑞锋接完电弧以后从他身上离开，手机在他手心里捏得死死地，他微微低头侧开眼，压抑着什么情绪对自己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说完，李瑞锋离开了小巷，周梓瑛就这么半靠在墙上，良久才在黑暗中轻轻勾起嘴角，而巷子口准备离开的郑明瑶目睹了两人争执的全程，她靠着墙壁朝斜对面看去，俊美的少年半低着头，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看着那人死死捏紧的拳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巷子，直到快晚上八点的时候，那个第一个离开的人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满身都是脏污，身上的校服除了血渍和脚印还被酒水浸透，他的脸这次倒没有受什么伤，只有左眼下方的脸被酒瓶渣滓划了一道口子，那是他在刚才的夜总会里，知道有人在背后准备偷袭，转过身用手臂挡下本该砸在他后脑上的酒瓶子时被碎片划的。


    本来那个时候李瑞锋就很急躁，被偷袭之后更加暴躁，那个人后来被他揍到半死，结束之后就立刻又沖了回来，可是这个巷子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李瑞锋站在门口慢慢地蹲了下来。


    周梓瑛的确没有等他的理由。


    他把头埋在双腿之间，眼睛盯着地面，月光照耀在头顶，街边的摊贩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摊，李瑞锋在这里蹲了很久，直到街边的声音逐渐消失，身旁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的脚步声。


    「怎么像只狗一样蹲在这里。」


    李瑞锋瞬间抬头朝旁边望去，只见周梓瑛正站在他的身边，他换下了白天的校服，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衬衫，袖口向上挽着，露出手腕上灰黑色的手錶和白皙修长的小臂。


    李瑞锋望着他，「你为什么来了。」


    「本来不想来。」他低头看着他，声音淡淡道，「外婆叫我出来买点儿东西，碰巧来了。」


    李瑞锋没有答话，他收回目光对着前方静默了几秒，接着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揪住周梓瑛胸前的衣服把他扯进了昏暗的小巷里。


    还是傍晚那个同样的位置，只不过这次李瑞锋把周梓瑛抵在墙壁上抱住了。


    他的双臂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身体紧贴在一起，李瑞锋把头放在周梓瑛的肩上，在吸了几口气味之后，他觉得不够，他的梦里不是这样的，于是他把嘴唇贴到了锁骨上方的皮肤上细细地吮着，那处柔嫩的皮肤很快就红了，李瑞锋便开始沿着脖子舔吻了上去，留下了一路湿热的气息，在含住耳垂的时候他明显地听到耳边的唿吸颤动了几声。


    脖子上传来灼热的温度，在李瑞锋的的嘴唇贴上来时，酥///痒的感觉便清晰地传来，但周梓瑛却没有任何反应，那双环在他腰上的手开始慢慢游移摩挲，但他就这么让李瑞锋抱着，双手垂在两侧没有回应，直到李瑞锋吻上他的嘴唇，他也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不做任何回应。


    舌//头在嘴唇上来回舔//弄，湿热的气息从唇缝里传进来，周梓瑛的嘴唇很薄但却十分柔软，双唇相触的感觉很舒服也很让人上瘾，李瑞锋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让两个人贴得更紧，他往前倾身把腰上的重量全都压在周梓瑛身上。


    吸//吮时发出的黏腻声让周梓瑛的唿吸也情不自禁地加重，这几天的思念眼看就要冲破枷锁，可是他还是忍住了所有的冲动，在李瑞锋的舌头要钻进来的时候一把揪住他头顶的短髮强迫他抬起头来。


    「李瑞锋，你能明白你做这些事的意义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嘴唇一开一合泛着水光，李瑞锋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被他舔得泛红的嘴唇，想往前又亲上去但头顶上的手把他的脑袋抓得死死的，李瑞锋皱起眉头，沉着声音道：「放手。」


    「看来你什么都不明白。」周梓瑛闻着他身上浓烈的啤酒味，冷漠道，「如果你去找了林羽恆，就不要再回来找我，我更不会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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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李瑞锋微微一愣，周梓瑛趁着这个空档一脚把他踢到对面的墙壁上，李瑞锋背抵着墙壁，昏暗的灯光照在两个人的头顶，周梓瑛从墙上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小巷，李瑞锋在他走的时候低着头长了长口，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作者有话说】


    安啦很快甜蜜


    第76章


    李瑞锋十二岁的时候阻止过李伍达自杀。


    那是他妈妈程予死后的两个月，在法医鑑定结果出来以后，公安局通知家属可以处理遗体，在骨灰下葬的第二天下午，李伍达用放在自己房间里的刀割破了手腕。


    他妈妈下葬那晚他在墓前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以后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李瑞锋那天没去上学就在家守着，他不会做饭，但中午还是去了厨房，虽然灶台被弄得惨不忍睹，盘子里的食物也黑得不见原样，但至少能吃。他端着菜去敲李伍达房间的门，没有回应，李瑞锋也很没有耐性就没管。


    可下午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身上像是有什么预兆一般一直在冒冷汗，他突然冲到了李伍达房间的门前，先是一边吼一边用力捶着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越叫越慌，最后抄起餐桌旁边的木凳子死死地往门上砸。


    李瑞锋的家不算穷得开不起锅，但楼下五金店的生意只能算是勉强维持住一家人的生活，他们住的也是老房子，上家自己起的，二十几年过去木头做的门早就破烂不堪，李瑞锋砸了几下就把中间砸了个窟窿，他甩了凳子立刻猫腰钻了进去，头伸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李伍达摊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左手向外翻着搭在一滩血泊里，手腕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十二岁的李瑞锋也许还无法彻底理解死亡的意义，但他知道他最爱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另一个最爱的人正在死亡的边缘，他亲眼目睹了那具血肉模煳的尸体，也亲眼目睹了正在自杀的李伍达，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


    李伍达之所以想随他妈妈离去，是因为他妈妈把李伍达从黑暗中解救了出来，他妈妈就是李伍达在这世上唯一的光和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在失去程予的每一个日夜里，李伍达都生不如死，而李瑞锋对李伍达来说远比不过程予，不过同样的，李伍达在他心里也远远比不过他妈妈。李伍达选择了结生命终结痛苦，可他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只能感觉到无比强烈的恨。


    那天下午李伍达被送去了医院，李瑞锋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他三天。期间陈冉来看望过几次，林羽恆也来过一次，那时候他已经和黑社会的混混搞在一起了，来的时候提了一袋水果，问了两句情况之后就把他叫出去抽菸。


    「我不明白羽恆哥。」十二岁的李瑞锋还很稚嫩，脸也没那么冷厉，身体还在发育初期，个头和林羽恆差不多，但少年的背已经初显挺拔，眉宇间多了一抹冷意，「人死了就可以结束一切吗？」


    「对本人来说倒是可以。」林羽恆坐在长椅上，仰头抽着烟，「对我们这样的贱命来说，能意识到死才是解脱的时候人生已经毁了一大半了。」


    李瑞锋没有答话，林羽恆继续道：「你爸爸的故事我听那些老黑社会的说过了，你妈妈带他弃暗从明展开新的人生，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这么幸运，很多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烂透了，连做好人的机会都没有。」


    李瑞锋坐在他旁边，望着前方，眼里一片漆黑，「羽恆哥，我想报仇。」


    「别幼稚了，你还是相信警察叔叔吧。」林羽恆把他的话当笑话听，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凭你，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两年过去了，杀害程予的兇手依旧没有落网。


    这样的由黑社会活动所引起的以报復或者灭口为目的的事件在以前的老城区也发生过几起，公安局已经确定出杀害程予的兇手就是受人指使，行兇之后为了转移公安的注意力又逃出了宁城，线索和目标都很明确，至今没有找到的原因很可能是兇手已经被别的人杀害，抛尸灭迹。


    但即便找到行兇的人又如何，真正的幕后指使依然逍遥法外。


    许多年前盘踞在老城区的黑社会，以工程建筑和商贷为经营中心，时代迅速发展以后，那些黑社会早就去了宁城的发达地区或者迁移到了其他发达城市，剩下来的都是些善后的，等老城区开始拆迁改建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证据一起埋没在废墟之下。


    生活已经如此破烂不堪，怎么还可以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知道自己某一天会从天堂掉入地狱，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呆在地狱里。就像郑明瑶、林羽恆那样，出生就在地狱里，却还是苟活着，挣扎着，朝着自己嚮往中的美好前进着，也许那个尽头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样，但至少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可李瑞锋不一样，他的前十二年至少生活得很正常，即便那些黑社会三天两头就会找上门来，家里也时常收到恐吓信还有塑料做的身体器官，李瑞锋小时候甚至被绑架过，被那些人餵过什么奇怪的药，但他们一家都挺了过来，直到程予被杀害，大厦崩塌只在一瞬间，看见李伍达自杀的样子，李瑞锋知道那样的日子永远也回不去了，而毁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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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能不恨呢。


    人都是会死的，无论生前有怎样的地位和财富，最后都会变成泥土。对普通人来说，大部分人对人生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与追求，好好活着，能感到满足已经是人生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幸福。如果李伍达有一天也死了，李瑞锋也会下去找他们。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


    「你真的想好了吗？」


    高一开学的头一天晚上，林羽恆和李瑞锋坐在东街的烧烤摊上，这家烧烤摊的味道很好，他们经常来，两人一人开了一瓶啤酒，脚边还放着一箱，李瑞锋很平淡地恩了一声。


    这时的少年已经长了不少个子，眉眼也更加英俊，十分吸引人。这时候他「疯子」的名声已经初显，往东街这个地方一坐，就能吸引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甚至有女生过来问可不可以拼桌的，而这个时候林羽恆通常都会说：「不好意思啊美女，疯子已经有主儿了。」


    美女很惊讶，露出惋惜的表情，但依然对林羽恆笑着说，「没关系啊哥哥，你也很帅。」


    「我吗？」林羽恆眯眼笑着道，「我也有了。」


    说完他都会暧昧地看向李瑞锋，女生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很识趣地走了，但不明白的人只有李瑞锋，他脑子本来很好，但对这方面的事就很木讷，林羽恆手机里也保存了不少他的照片，有偷拍的，也有明目张胆拍的，李瑞锋知道但不在意，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


    「疯子我问你。」林羽恆看着他道，「读书对你来说是什么？」


    「未来。」李瑞锋道，「但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未来。」


    「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李瑞锋道，「但至少我不想我爸死了才后悔。」


    林羽恆沉默了一阵，又道，「再过几个月我就不念书了，去公司当经理了。」他背靠上塑料椅子，「我先去替你开路，不过你想接近那个黑贷公司的老闆得先入职公司才行，还有两个月你才满十六岁，到时候就退学吧，反正你身上的处分也不少了。」


    李瑞锋拿起酒瓶和林羽恆对碰了一下。


    「羽恆哥。」他沉声道，「谢谢。」


    「疯子。」


    肩膀突地搭上一只手，李瑞锋回过神来，把快要烧到头的烟从嘴里拿出来，他站在一片碎玻璃渣的中间，和刚才搭肩膀的那个黑社会一起看向前方。


    这是一家玩具工厂的办公室里，周末还在上班。这个工厂位置偏僻生意也不好，拖欠工人的工资已经有大半年了，工厂的老闆之前向银行贷款没贷下来走投无路于是就找他们商贷公司借，可是约定的还款期到了，别说巨额的利息，工厂连本金都还不上，一拖再拖拖了两三年，催债都催过好几次，这次上门的时候一群人连招唿都没打，一句话也没说，进门就开始砸东西。


    李瑞锋没砸东西，只是在工厂里的工人拿着傢伙冲进来的时候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这次公司的人一起来了有七八个，都是催债老手，而工厂的工人在此之前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十五个不到，再加上工作了一晚，人都很疲惫，很快就被收拾趴下，工厂老闆也被打在地上趴着。


    公司的人围在那个老闆周围，黑压压地一片，李瑞锋站在最外面靠着身后的桌子低头抽菸。他听着那些已经听过好几遍的威胁的话语，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情绪，很沉重，像是石头压在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他摁灭了手中的菸头，重新掏了一根出来，正准备点上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声：「疯子哥！」


    他抬头看向前方，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狠狠地扑向了他。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你疯子哥！」


    那人染着一头红毛，刘海搭在额前，还是个高中生的模样。那人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瞪着通红的双眼像找到救星一样看着他，「是我！郭子！七班的！之前我们一起打过架的疯子哥！」


    李瑞锋努力地想了想，始终想不起这个人，因为他从来没跟红头髮的人打过架，如果真的打过，那就说明这头是后来才染的。


    李瑞锋没说话，那红毛继续道：「疯子哥！你救救我爸吧！他快被打死了！你救救他吧！钱下个月我们一定还！」


    他的声音非常激动，在空旷的工厂里十分刺耳，那些黑社会在这红毛小子冲出去的时候全都扭头朝李瑞锋这边看，李瑞锋看着红毛，声音很冷淡，「郭子，我可能做不了主。」


    红毛更激动了，他满脸乞求地看着李瑞锋，噗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角哭喊道：「疯子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救救我爸吧！我求你了！」


    这个红毛其实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是工厂老闆的儿子，刚开始还和那些工人一起打黑社会，身手还不错，但始终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即便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朝那些黑社会低声下气恳求饶他们一命，但在看见李瑞锋后，居然能在他的面前跪下。


    李瑞锋低头沉默了一阵，接着把还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黑社会和红毛的中间，朝对面的人道：「哥，今天可以放过这人吗。」


    人群中央的工厂老闆已经被打得说不了话，为首的那个公司经理走上前来，先朝旁边的人问了一句：「他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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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人回答道：「他叫疯子，林羽恆林经理的人，今天人手不够才借的他。」


    那经理一听笑了，朝李瑞锋道：「老弟，林经理没教过你规矩吗？」


    李瑞锋站在原地，还是说：「哥，别打了。」


    经理闻言朝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那人收到以后朝李瑞锋走过去，笑着搭上他的肩膀示意他到旁边来聊，但是李瑞锋没有动，那人就朝他道：「兄弟，不要给脸不要脸。」


    李瑞锋没说话，直接抬手给了他一拳，这一下彻底激怒了那群黑社会，三四个人一起全都朝李瑞锋沖了过去，围着他揍。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李瑞锋更不是个善茬，他的身手早在这半个月里突飞勐进，身体也更结实更耐打，四个人愣是没占到便宜，全都挨了李瑞锋几下，但即便如此，李瑞锋还是见了血，他的身后被人一把禁锢住，腹部挨了前面的人结结实实地一拳，接着便有人开始一拳又一拳地揍他的脸，鼻血和嘴里的血煳了整个下半张脸。


    他在模煳的视线中看见那些人去抓那个工厂老闆，李瑞锋忽然发力挣脱了身后的禁锢，接着沖向那个人，跳起来一拳把他打在地上，李瑞锋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笑了一下，可还没过一秒黑社会的所有人全都大骂着朝他沖了过来，他挡在那个奄奄一息的老闆面前，被狠狠地打在地上，就在他的头被打七荤八素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察来了！」慌乱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快跑！」


    第77章


    新北往南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咖啡书店，里面很安静，装修的氛围也很好，周末如果天气好，展如芳便会慢慢地骑自行车去，点上一杯热茶在这里读一下午的书。


    周六这天她出门的时候天上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三点天忽然不知怎的就阴了下来，眼看就要有下雨的迹象，她赶紧走出书店骑上车往回走。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家里还晒着衣服，但展如芳还是控制住了焦急的心，她虽然身体并没有太大的毛病，但毕竟还是老了，急不得，所以骑车骑得很慢很稳，二十分钟才骑到老城区。


    展如芳住在老城区南街，骑过去的时候要路过老城区派出所。老城区派出所在老城区中央的位置，老城区的交通百分之八十都要经过派出所门口，因为那是四条街交叉的中心，展如芳经过的时候对面正好开来两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灯光很刺眼，她只能先停到一边等着。


    两辆警车拐进派出所里随即停在了空地上，接着每辆车上分别下来了两个警察把里面的人押了出来，展如芳看了一眼便打算离开，但就在移开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后面一辆警车上最后一个下来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他的身上全是污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下半张脸上也全是干涸的血迹，但即便是这样展如芳还是认出了他。


    印象中那是一个很安静很腼腆，但也很能干很懂事的孩子，到她家里来修过花洒，现在看见他这样，展如芳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她从放在自行车前面的包里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展如芳道：「梓瑛，我好像看见你同学了。」


    韩鹰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便看见派出所大门押进来几个黑社会模样的人，他抬头稍微看了看，便看见其中两个经过他的面前，跟他点头哈腰打招唿，「韩队也在啊，好久不见啊。」


    这些老黑社会也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了，有一两个甚至刚从拘留所里出来没多久，这些人精全都老奸巨猾，应变性极强，嘴皮子也利索，看见老城区扫黑支队队长韩鹰就像看见熟人一样，而韩鹰看见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冷漠且严肃地道：「别嬉皮笑脸的，这里是派出所。」


    说完他朝后面看去，只见这排押送着的队伍的末尾排着两个高中学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染着一头红毛埋着头摇摇晃晃地走着，而最后一个人却是满脸的血。


    排在前面的所有人都没有受任何伤，只有这个孩子像是被群殴了一般，韩鹰见了先是一怔，接着往后快步走了过去，站在那孩子的面前，对着押送的民警道：「这孩子我认识，我来负责。」


    那个押送的警察点了点头，接着便离开。韩鹰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长到他下巴高的少年，沉声道：「跟我走。」


    说完，少年却没有动作，只是满脸漠然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韩鹰看着他这幅残破的模样无奈地唿出一口气，接着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就在他准备发力把人拽过来的时候，有人从少年身后一把抓住了同样一只胳膊，把他往身后勐然一拉，接着视野里出现一张凶唳的脸。


    「放开他。」


    那个新出现的漂亮少年咬着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髮丝被汗水浸透黏在额头上，汗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划过白皙的下巴。那少年胸背不停地起伏着，像是刚激烈地狂奔过来，他死死地瞪着自己，像是一只发怒的犬科动物。


    而被拉扯的那个少年，在看见来人之后先是震惊，接着晦暗的双眸突然一点一点地有了光亮。也许双方都还未察觉到什么，韩鹰看着这两个还很稚嫩的少年突然笑了一下，两个人紧靠着，就像路边两只结伴的野狗，遇到危险的时候，一个护着受伤的另一个，竖着毛浑身都是戒备。他放开手，一边朝身后转身一边道：「往这边走，带锋子去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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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务室里出来以后，民警带着两个人去了等候室。两个十六岁的少年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跟着民警走，就连在医务室的时候也是一个在里面包扎，另一个在门口等着，两个人被带到等候室以后，民警说让他们在这儿等一会儿韩队马上就过来，接着便离开了。


    两人并排着坐在椅子上，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周梓瑛朝相反的方向侧着头，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刚才激烈运动后的身体早就已经平静了下来；李瑞锋则是坐在靠里的位置上盯着桌面，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贴着两块白色的纱布，浑身都是药膏的味道。


    两个人没有说话，就这么坐着。等候室外就是派出所的大厅，接待的都是来报警的民众，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很杂乱，不过这些声音都被隔绝在了等候室外面，过了一会儿，李瑞锋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了。」


    周梓瑛没有转过头来，「偶然路过。」


    脑子里闪过刚才周梓瑛满脸汗水的模样，「不太像。」


    「爱信不信。」他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打架。」


    「什么架能被抓进警察局？」


    「郭子报了警。」


    「郭子？」


    「我兄弟。」


    「你兄弟真多。」周梓瑛淡淡道，「刚才那个警察你认识吗？」


    「认识。」李瑞锋答道，「他是负责我妈那个案子的警察。」


    周梓瑛顿了一下，接着微微转过头来，语气放缓了不少，「你妈妈的那个案子……」


    话还没有问出口，等候室的门就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见李瑞锋后立刻走上前去，弯下腰攀住李瑞锋的肩膀，声音十分激动，「锋子！你到底要我怎么跟你说！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李瑞锋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眼神很冷，「我说过不要管我。」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管你！」李伍达摇晃着他的肩膀，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和那些黑社会搅在一起！你还是个学生！你还是个孩子啊！」


    李瑞锋笑了一下，「你以前不也是个黑社会。」


    「你！」


    李伍达被他的话气得瞪大了双眼，愤怒使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打李瑞锋，周梓瑛见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从身后走过来的韩鹰先一步抓住了李伍达的手腕，「伍达，不要冲动。」


    说完以后又严厉地看向李瑞锋，「锋子，懂点儿事，别气你爸。」


    韩鹰是个老刑警，以前还在市公安局刑侦队待过，他身材高大，面部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锐利，像是鹰眸一般，气场很强。在韩鹰的劝解下，李伍达平静了下来坐到了李瑞锋的对面，而韩鹰也顺势坐到了两人的中间，桌子的最上方。


    韩鹰刚从警校毕业那会儿进的就是老城区的派出所，那时候老城区的黑社会还很猖狂，韩鹰他们扫黑支队不止一次抓到过李伍达以及他们公司的其他黑社会，李伍达还蹲过好几次监狱，短的几个月，长的一两年，一来二去的很难不认识。一个黑社会混混和一个扫黑刑警本来就不对付，那时候李伍达才二十出头，当时把韩鹰视为最大的仇敌，而那时候年轻气盛的韩鹰也发誓一定会抓住李伍达扫平所有黑恶势力。但对李伍达来说和韩鹰来说，有一个一切的转折点。


    那一次他们扫了一个黑社会聚集的窝点，其中就有李伍达。不知道是第几次审讯他的时候，李伍达这时突然说他愿意说出他们公司所有的据点，他愿意戴罪立功，愿意当公安的线人，支队的所有人都对他态度的转变持有强烈的怀疑，因为这小子在此之前就是个刺头，满嘴的脏话，性格也很暴躁，手段狠也很难抓。当支队询问的时候，李伍达十分坦诚地说，他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他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虽然尚有疑虑，但李伍达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真心与决心，公安也在他提供的情报下迅速展开了勐烈的扫黑行动，老城区大半的黑恶势力被清除，剩下的全都销声匿迹，在老城区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韩鹰也因为在扫黑行动中优异的表现被调去了市公安局。


    然而就是在韩鹰离开老城区的这段时间，李伍达的妻子程予被黑社会报復杀害。韩鹰知道这件事以后主动申请负责这件案子，于是又重新回到了离开多年的老城区。


    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见李伍达，韩鹰当时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但李伍达也没有责怪任何人，还是积极地表示愿意配合公安局的行动，为了抓住兇手，也为了扫除老城区最后残存的黑恶治理，也努力地搜索着情报和证据。


    韩鹰那时候就觉得李伍达真的变了，和以前那个嚣张至极的混混完全变成了两个人，现在的李伍达憔悴不堪，眼神也很沧桑，韩鹰每次见他心情都很复杂。他也见过李瑞锋很多次，这小子虽然才十几岁，长得也和李伍达不是很像，但他身上那种气质简直和年轻时候的李伍达一模一样，甚至比他更多了一分阴冷和狠劲儿。


    「锋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韩鹰对坐在同一侧的两个少年道，「还有你的兄弟，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样容易，这么多年来，我们警察扫黑除恶没有哪一次行动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我们也安插过卧底，但那些卧底全都是把自己的性命置身于危险之中的，行走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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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鹰看着李瑞锋，「锋子，你已经十六岁了，很多事情你都能明白，我和你爸爸也都不该再把你当成是一个幼稚的孩子。你妈妈的事我们很抱歉，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很大，但请你还有你爸爸一定要相信我们，相信警察。」


    闻言，满脸伤口的少年没有答话，而是在桌下慢慢握紧拳头，他妈妈被杀时的那个雨夜和李伍达自杀时的画面不断地涌上脑海，被封锁在心里的痛苦在听到韩鹰的话以后一下子就冲破了枷锁，不断侵蚀着，他握紧地拳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但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放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李瑞锋怔愣了一瞬，接着朝旁边看去，那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可却没有朝他这边看，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韩鹰，很认真地听他说话，但他握着自己的手在不断地收紧，李瑞锋的拳头在他手掌的包裹下不自觉地松了下来，但就在松懈的那一瞬间，周梓瑛的手掀开自己的手掌，手指很快地顺着指缝插了进去，让两个掌心贴合在一起，十指紧紧地相扣着。


    不可名状的力量从那紧扣着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那些萦绕在心头的苦痛竟然被驱散了几分，李瑞锋不自觉地回握住了他。


    两个人的动作很难不被韩鹰察觉到，但也只是觉得欣慰，就算现在李瑞锋不跟他交流也没有关系，他继续说道：「关于这次的事件，按照规定，即使你还未成年也应该受到处罚，但这一次我帮你。」他道，「不过锋子，这是我第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跟那些人有联繫了。」


    这一次，李瑞锋开口了，但却只是表达了感谢，「嗯，谢谢韩叔叔。」


    韩鹰闻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继续道：「今天你们父子都在，我正好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


    「老城区残余黑社会的情报和据点我们基本上都已经掌握，我们下月将展开行动，目标是老城区所有的涉黑人员，这一次会把他们连锅端掉。」


    闻言，李伍达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颤抖着嘴十分激动地道：「那也就是说……」


    韩鹰看着他道：「对，其中就有当年指使别人杀害程予的幕后黑手。」


    说完，坐着的少年同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看着韩鹰，沉着声音道：「你们一定要杀了他。」


    韩鹰微微皱起眉头，「锋子，抓到人以后我们要根据我们的程序以及定罪……」


    韩鹰说着说着突然禁了声，因为他看见眼前的这个少年眼眶变成了红色，那冷漠的、阴沉的表情在此刻全都破裂开来，取而代之地是愤怒的，破碎的，是压抑许久的悲伤，他根本不想去理会韩鹰说的话，只是上前一步弯下腰抓住韩鹰胸前的衣服，双眼死死地看着他，对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啊……」


    韩鹰眉头皱得很深，他站起来握住李瑞锋的手腕，低头对他道：「锋子你先冷静。」


    「回答我……」李瑞锋仰头看着韩鹰，抓着他衣服的拳头狠狠地颤抖着，刚才被驱散的画面又重新在脑子里拼凑起来，程予活着时温柔的笑容和血肉模煳的惨状在脑中不断交织，他张开嘴，红着眼眶朝着韩鹰怒吼道：「回答我！你们一定会杀了他！」


    这身吼叫招来了外面的民警，就在他们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始终是旁观者的少年勐地伸出手把李瑞锋向后拉过来，接着张开双臂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李瑞锋在被拉入的一瞬间就挣扎了起来，但周梓瑛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把他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一只手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背，手掌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疯子，没事的。」


    少年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眼里在李瑞锋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浓到化不开的心痛，他又靠近他的耳朵，轻声道：「疯子，不要怕。」


    被抱着的少年渐渐地停止了挣扎，韩鹰拦住了冲进来的民警，对着他摇了摇头，除了外面依旧吵杂的人声，等候室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少年把头埋进另一个人的颈间，慢慢地抬起手臂同样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78章


    三个人走出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外面的天很阴沉，还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韩鹰在门口最后对李氏父子交代了一些事，说到一半的时候李瑞锋突然发现有人不见了，于是立马回头，看见那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在雨中已经走出去很远。


    李瑞锋转身就追了上去，踩着地上的水洼跑过了空地，他在跑的时候喊了一声周梓瑛但前面的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他突然想起了昨天他在东街小巷里说的话，奔跑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接着停在了拐角的地方。


    天上的雨不大但却很密，头和脸很快都被淋湿，眼前的背影不断地往前远去，身上残留着的刚才紧抱的温度也被这冰凉的雨所覆盖，过了一会儿，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朝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白色的运动服和白色的鸭舌帽跟灰白的街道交融在一起，他侧着身体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帽檐压得很低看只能看见稜角分明的下半张脸。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仿佛刚在在等候室里紧贴的相拥是幻觉一般，在瞬间的接近之后，周梓瑛还是推开了他，离他很远，仿佛是一个与这里，与自己无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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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一根无意中黏在破败的灰白画上的白色羽毛，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如果不主动伸手牢牢地抓在掌心，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周梓瑛。」


    他在倾泻而下的细雨中喊了对方的名字，脚步也跟着迈了出去，雨水滴落，浸湿了身体，李瑞锋在雨水落下的喧譁中听见了那道冷漠的声音。


    「别过来。」


    李瑞锋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帽檐下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眸，温度逐渐被雨水带走，身体慢慢变得冰凉，李瑞锋看着他转身离开，消失在了眼前。


    心脏传来阵阵疼痛，像是被人突然揪住一般，从心口蔓延开来的酸楚，这种感觉他曾经体会过，是那时他还喜欢陈冉的时候，女孩告诉他再也不会跟他有交集时感受到的心痛，但这一次却比那时候强烈十倍。


    或许那时即便他跟陈冉的关系再恶劣，但至少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学校里，能知道她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只要想，随时都可以去看看她，走在路上和学校里经常也能碰见，但周梓瑛不一样，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相遇是偶然，偶然之后如果不有意接近，那么渐渐地，一切又会回到最初的轨道上，各自的人生毫无关联，未来也绝不会有对方的存在。


    这些事他很早就想明白了，会不会成为朋友，会不会一直维持住这种关系，那时候他真的无所谓，但现在他对周梓瑛已经产生了欲望，他想再冲上去抱住他，闻他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想抚摸他的腰，想看他因为热度泛起潮红的耳朵，即便他对周梓瑛来说只是一个因为好奇心所以接近的存在。


    对方若即若离的表现让他此刻心如乱麻，如果真的想断掉一切的关系，那么就不要像在昨天小巷里那样默许他的行为，也不要像今天这样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他力量，他受不了周梓瑛的冷漠，也受不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细雨倾泻而下，白色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视野之中，远方的天空响起闷雷的声音，旁边马路上的行车溅起一滩又一滩的水花，李瑞锋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餵羽恆哥。」他抬头望着天上落下的雨，「我不做了。」


    林羽恆走上五楼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蹲在家门口，像是一只落水狗，他叼着烟，一边往上走一边掏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对着蹲在面前的人冷漠道：「让开，我开门。」


    蹲在地上的人没有动，身上的水滴到地上汇成一滩小水洼，外面大雨滂沱，空旷老旧的楼道里湿冷无比，林羽恆看着他湿透的头髮和单薄的短袖，布料紧贴在身上，水滴顺着臂膀上的肌肉滑落，林羽恆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接着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李瑞锋的脸上，接着靠在了他旁边的墙壁上，和他并排着。


    「听王经理说，你今天很不听话。」林羽恆嗤笑了一声，「这个老登逼从派出所回来就给老闆告状，小学生吗？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害臊。」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林羽恆吐出一口烟，问道：「你为什么不做了。」


    李瑞锋抬起头，看着对面破败的墙壁，想起了下午韩鹰说的话，「羽恆哥，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他不能跟林羽恆说，于是只能劝他，「你也不能再呆在那个地方了，离开吧羽恆哥。」


    林羽恆听笑了，「你怎么了疯子？你现在是要从良了吗？」他道，「那你这两年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我为了帮你做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李瑞锋也不是一个会轻率地作出决定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坚决执行，两年前他决定亲手报仇，在此期间他付出了行动和巨大的代价，即便他的人生会就此毁掉，他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一步跨进深渊里，而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李瑞锋居然在这个时候回头了。


    林羽恆抽出烟，迈开步子在李瑞锋面前蹲下，细长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是谁影响了你。」


    林羽恆他很清楚自己本身就是个烂人，打架、辍学、和黑社会搅在一起和李瑞锋没什么关系，相反的是，是林羽恆在李瑞锋的妈妈死之后帮助自甘堕落的他走上的这条路，他觉得李瑞锋很有这个天赋，不如说他天生就是做这块的料，果决、有胆识，身边的人都信服他，愿意追随他，比起自己来说也会更受到那些人的青睐。


    更重要的是，李瑞锋是他的人，他帮他天经地义，同样的，李瑞锋也会一辈子是他的狗，他不能离开自己。


    「疯子，到底是谁影响了你。」


    李瑞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同样地看着林羽恆，重复着刚才的话，「羽恆哥，别做了，离开老城区吧。」


    说完，林羽恆静默了片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怪异，他伸出手抚摸上李瑞锋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而李瑞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面对面蹲着的人靠得很近，掌心传来冰凉的温度，林羽恆的脸逐渐向前靠近，李瑞锋在这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往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林羽恆沉声道：「羽恆哥，对不起。」


    李瑞锋说完就想离开，但身后的人此刻也站了起来，表情变得玩味，「是那个周梓瑛吧。」


    他的脚步一顿，林羽恆接着道：「疯子，你应该了解我，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他阴笑道，「你以为你这些年做了那么多坏事，伤害了那么多人，一句不干了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吗？你听说过报应两个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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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恆看着他的背影，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你们家经歷的这一切都是你爸的报应，现在轮到你了疯子。」


    李瑞锋在这时转过身来，看向林羽恆的眼里阴沉一片，「我不会让你动周梓瑛的。」


    林羽恆朝他笑，「试试看吧。」


    「梓瑛，吃饭了。」


    展如芳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端出来，周梓瑛也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刚洗完澡吹完头髮，看见展如芳端着满满一盆的玉米排骨汤，立刻上前去接过来放在了餐桌上，接着他又去厨房洗了两双碗筷盛了饭，两人便坐在饭桌上吃了起来。


    周梓瑛最近来展如芳这里来得很勤，周末基本都在这边，上学的时候也会来，展如芳问起原因，周梓瑛说是因为最近展辰玉太忙了，出差也很多，家里没人在，不如到展如芳这里来陪她。


    但真实的原因是周臻焱在一周前从户城来了宁城，自从八年前两人离婚以后周臻焱就去了户城的本家，从此再也没有来过宁城，这次他突然出现在宁城，没人知道他回来干什么，也许是生意上的事，但现在周梓瑛至少知道他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把自己要回去。


    展辰玉在那天也知道了这件事，她那时候正在学校开会，接到周梓瑛的电话后直接请了假往那个餐厅赶。他不知道两个人见面都说些些什么，但为了不让自己和周臻焱接触，展辰玉让他到展如芳家里来住一段时间，一来可以避免接触，二来万一周臻焱真的找到展如芳，有周梓瑛在，他也没有办法对展如芳说些什么。


    即使母子俩之间的矛盾很尖锐，互相极度不信任，但两个人至少都知道对方在面对周臻焱时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展辰玉一个人在新北也好没有顾虑地对抗周臻焱。


    吃饭的时候展如芳问道：「梓瑛，你的那个同学怎么样了？」


    脑海中顿时闪过李瑞锋站在雨中的模样，他遥遥地望着自己，没有追上来，也什么都没有说，周梓瑛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在派出所里时他没有克制住，此刻不能再靠近，只能庆幸对方也同样看不见自己紧抿的嘴唇和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紧紧握着的拳头。


    「没什么事。」他平淡地回答道。


    二人吃过饭，周梓瑛收拾碗筷拿到厨房里准备洗，这个时候门突然响了起来，周梓瑛放下手中的碗走到了客厅，在展如芳从卧室出来前打开了门。


    夜晚漆黑，外面的雨也没有停过，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长裤，脸上的创可贴和纱布都换成了新的，手上拿着一把滴着水的生锈的雨伞。周梓瑛在看见他之后先是一愣，随即一语不发就要关上门，李瑞锋见状立刻道：「我有话要说。」


    关门的手停下了，两秒之后他走了出来，关上了身后的屋门。


    两人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周梓瑛刚洗过澡，头髮软软地搭在额头上，穿着浅灰色的棉质居家睡衣，衬得他的皮肤犹如白瓷一般。


    他看着屋外的雨，神色平淡，「你要说什么。」


    李瑞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不会再去找林羽恆了，也不会再和那群黑社会混在一起了。」


    周梓瑛很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道：「为什么？」


    「我加入黑社会成为羽恆哥的手下是为了亲手杀掉那个幕后黑手，也就是羽恆哥公司的老闆，替我妈报仇。」李瑞锋沉着声音道，「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事是对的，也不觉得这件事一定会成功，但如果不做些什么，我就总是会想起我妈，也会想起我爸自杀的时候。」


    周梓瑛在他说出「黑社会」三个字的时候就认真了起来，静静地听李瑞锋讲着，「我和你不一样，明瑶说过我天生就是个人渣，思想扭曲，行为暴力，她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这样的人，我身边的弟兄也都是这样的人，但我从不后悔我的每一个选择，在遇见你之间，即便韩叔叔告诉我那些人即将被绳之以法我也依旧会是个成天打架的人渣。」


    「周梓瑛，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遇见了你。」他看着身边站着的人，眼神十分炽热，「即便你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想来找你，想跟你在一起。」


    心被这一字一句的话语所震慑，很难想像这些话是出自李瑞锋之口，但他确实亲耳听见了，震撼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悸动，周梓瑛转过身，对李瑞锋开了口：「疯……」


    话还未说出口，突然响起的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看见李瑞锋冷着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到屏幕的来电显示之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李瑞锋接起电话之后没有说话，他看见手机屏幕很快就熄灭，对方似乎说了句什么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他看见李瑞锋皱起眉头，把手机拿到面前，点开了谁的信息。


    接着李瑞锋的瞳孔瞬间睁大，周梓瑛心觉不妙，立刻走上去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点开的图片，图片里有人倒在桌边，扶着一个电脑的主机，地上还有一个碎掉的眼镜和白色的耳麦，看起来像是嘉玩网吧的耳麦，而图片中的人鼻子和额头都流着血，双眼紧闭的靠在桌板上，像是刚被打了一顿。


    周梓瑛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阴了下去，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无比。


    因为图片上的人，是冯诚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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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两人赶到网吧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异常，键盘声和谩骂声依旧满天飞，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和往常一样，只是李瑞锋一进来，有人就冲上来着急地对他道：「疯子，你可算来了！」


    这人染着一头黄毛，是嘉玩网吧的网管，李瑞锋认识，「你们老大又在我这儿闹事儿了，人都打晕了。」虽然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多次，但那人的表情依旧很无语，「晕了也不管，就扔我这儿了，我正愁找不到人来，你们老大每次都这样，能不能说说他，我们这儿又不是东街。」


    黄毛一边说着一边给李瑞锋指了指最里面的过道：「人还在那儿躺着，热乎着。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一拳就晕的人，那小子轻飘飘的跟竹竿一样，白白净净的话也少，到这儿来就像……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不像老城区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黄毛念叨着，嘴碎得很，「不过你们炫儿哥还让我多照看他，要不是炫儿跟我关系好，这小子早让我扔外面了。」


    黄毛带路的时候周梓瑛就走在两人的身后，全程没有说话，等到看见眼前出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时，他立刻越过前面的两个人，蹲到地上，叫了两声冯诚辉的名字，见躺在地上的人依旧双眸紧闭，他面无表情地拉起冯诚辉的胳膊，很利落地把人背到了背上。


    李瑞峰站在他们的身后，也没有说话。周梓瑛把人背在背上朝他转过身，两人面对着面，却都没有看向对方，周梓瑛在转身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地朝前走去，甚至在经过李瑞锋的时候，也只是淡漠地看着前方。


    冯诚辉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漆黑一片，他想坐起来，但脑袋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就捂住了头，发出痛苦的声音。


    「醒了就起来。」


    耳边响起冷漠的声音，冯诚辉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人的肩膀上，于是他慢慢起身，手下意识就去找眼镜，这时候有人把它递到了自己手上，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等坐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坐在计程车上，两边是市中心夜晚的街道。


    他往后靠在座椅上，看着视线里碎裂的痕迹，凄凉地道：「眷属，我头有点晕。」


    周梓瑛盯着窗外，「马上就到市医院了。」


    他摸了摸鼻子上为了抑制鼻血堵着的纸，「眷属，你只答应我一件事。」说着他侧头看向周梓瑛，满脸的苦相，「别告诉我爸妈，否则我这辈子都去不了网吧了。」


    周梓瑛没有理他，只是靠在一侧盯着窗外，路边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光影变换之间看不出他的情绪。


    两人下了车之后去挂了急诊，问诊完了周梓瑛才知道冯诚辉为什么一拳就能倒。这周末他爸妈出差，这小子周五放了学就来这儿了，直接上了个通宵，白天在网吧里趴着睡了三个小时，接着又继续上网，直到天黑林羽恆找上来，在此期间，他只吃了一碗泡面和一个面包。


    低血糖、睡眠不足，还有长期不规律的饮食，以及常年坐着打游戏不爱运动，让冯诚辉的身体特别虚弱，虽然身高高，但是很瘦，初中体侧都是擦着边过的，林羽恆来找他的时候他小弟拉着冯诚辉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提了起来，低血糖哪里受得了这个，血氧一下没供上来，当时脑袋就晕乎了起来，那些人问什么他根本就听不见，人家还以为他倔，直接一个拳头沖鼻子招唿了过来，把本来就晕的头彻底打晕了。至于额头上的伤，是他倒下去时被电竞椅扶手磕出来的大包。


    索性没有什么大伤，没有到通知父母的地步，但就在医生开药的时候，冯诚辉又晕了，他晕之前还很傻地对医生说他好像又要晕了，搞得医生猝不及防，赶紧叫其他医生推床过来，一边急救一边转移，这下周梓瑛立刻就掏出了手机给冯诚辉的妈妈打电话，如果他真的是被一拳揍晕的倒也没这么严重，但现在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他挂了电话之后跟着医生一起往抢救室跑，等人被推进去之后他就在抢救室外面给冯诚辉的妈妈发信息，那边已经在订机票往回赶了，发完以后他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抢救室的门。


    结合前因后果，周梓瑛大致能知道林羽恆找冯诚辉的原因。李瑞锋在来找他之前肯定先跟林羽恆说了类似断绝关系的话，姓林的很愤怒，但是他那群喽啰又打不过自己，收拾李瑞锋又没有意义，以李瑞锋的性格，决定了什么事不会轻易改变，于是他只能找到跟他有关系的从冯诚辉。


    至于为什么能找上他，肯定是因为上个月他去嘉玩网吧找过一次冯诚辉，他们一起打游戏正巧被林羽恆的人看见了。


    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抢救室，眼神越发冰冷，原本浅色的眸子此刻幽深一片，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他以为是冯诚辉的妈妈又发消息来询问情况，但拿起手机一看，不是她发的，也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条简讯。


    他看到信息，冰凉的眼眸又沉了几分：明天晚上七点，东街垃圾场。


    东街后面在几年前有个很大的旧垃圾场，最近几年改建成了公园，这个旧垃圾场太大，除了改建的小公园，坡道下面还有一大块杂草丛生的荒地，这块荒地没路也没灯，到了晚上根本没人来，所以就成了混混约架最爱来的地方。


    星期天的晚上，丁宜航在东街这地方和女朋友一起吃烧烤，吃完之后和女朋友墨迹一会儿便把她送出了东街，本来以前吃了饭，丁宜航总会把他女朋友送到家楼下，但这次他没有，只是笑嘻嘻地跟她说他今晚有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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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两小孩谈恋爱无非就是拉拉小手抱一下，最多也就亲亲嘴了，在大人看来都很幼稚，自从丁宜航跟他女朋友互相表白之后，两人最多最多也就拉个手了，纯情得很。


    丁宜航倒是想法很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这样，但他女朋友属于情绪很平稳的那种人，俗称面瘫，表情从来不会外漏，就连表白的时候都是一板一眼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干脆又果断，像个机器人，跟他以前谈过的女朋友天差地别。


    他还记得开学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只想离这种女生远一点，因为他应付不来，但巧的是他俩正好是同桌，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对这样的女孩子心动了，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受虐狂。


    分别之后他就往东街垃圾场的方向走，走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盛风，两人便一起走。


    「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丁宜航边走便问。


    「还是那样。」盛风道，「自从病情加重以后她都没精神了。」


    「不会吧，那天我和疯子去看你奶奶她精神挺好的啊。」


    盛风打了他一下，「那是你话太多嗓门又大吵得她头疼。」


    「是这样吗？」丁宜航惊道，「那我下次小点声？」


    「你下次别去了。」盛风想起那天医院的人好几次都进来提醒丁宜航小声点，露出无语的表情，「你快被护士姐姐拉入黑名单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那处荒地。深春的七点天还没完全黑，两人走过一堆杂草便看见有人已经提前站在空地边缘等他们，丁宜航走过去，伸出胳膊一把搂住了那人的脖子，笑嘻嘻地问道：「疯子吃饭了没？」


    被搂住的人嗯了一声，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把菸头扔到地上踩灭，这时一个染着一头红毛的人从另一边的杂草地里钻出来，大声道：「疯子哥我来了！」


    那人头上还缠着纱布，像是刚从医院里出来似的，丁宜航见了露出满脸的嫌弃，「疯子他是谁？他行不行？」


    「他叫郭子。」李瑞锋道。


    说完，身后又走上来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丁宜航想了想，这两人看着像是高二的，一问确实是，说是那天疯子帮忙打了架，这次是来还人情的，丁宜航听了很快就和这两人熟络了起来，但突然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朝李瑞锋问道：「炫儿呢？」


    李瑞锋淡淡道：「没他。」


    话音刚落，空地的那头便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朝对面看去，只见七八个混混模样的人从那边走了过来，和他们相对而望，站在最前面的人要比他们矮了一截，但却有很强的压迫感，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手臂纹着纹身，微微仰着头，嘴里吐一圈烟雾。


    林羽恆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嘲笑，「疯子，就凭这几个人你就想打赢我吗？」


    李瑞锋没说话，站在他身边的人渐渐往前靠拢和他站成了一排，天边的夕阳照到空地上，错落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林羽恆眯起眼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李瑞锋会像这样站在他的对面。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四年前那个在医院病房椅子上坐着，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的男孩，那时候他还是他唯一的依靠，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这条狗咬断了他给他的锁链。


    「疯子。」他死死地盯着李瑞锋，「我会让你后悔的。」


    话落，他扔了手中的菸头抬起了手，可当他正准备挥下的时候，有人突然从他们旁边窜了出来，速度极快，快到在昏暗的夕阳下只能看见一个人影，林羽恆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人立刻就到了他的面前，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拳带着十分强硬的力道砸在他的鼻樑上，鼻腔传来热流，林羽恆仰头往后倒去，可那人根本就没有停歇的空隙，另一拳已经朝他的脸挥了过来。


    在他倒下的瞬间，他看见了那人上翘的嘴角还有带着疯狂的双眸，殷红的薄唇在迅勐的动作间微微张开，他听见了轻柔的、带着笑的声音。


    「傻逼。」


    第80章


    在场所有人无论哪边在周梓瑛出现的一瞬间都吃了一惊，直到十几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着灰白色运动服的人揍下第二拳，林羽恆身后站着的人才反应过来，朝周梓瑛沖了上去，与此同时，李瑞锋这边的人也反应了过来，丁宜航一边兴奋地大叫着靠这不我瑛哥吗瑛哥牛逼瑛哥好帅，一边像牛一样地往前沖，两边的人瞬间碰撞在一起，互相扭打了起来。


    林羽恆带来的人大部分都没见过，但这种高中生之间的打架那些社会上的混混都不屑得来，应该都还是学生，十八中的十一中的都有，水平和李瑞锋他们差不多，两拨人打得昏天黑地，而率先冲出来的周梓瑛，在两拳把林羽恆打翻在地上之后，身后的人就朝他沖了过来。


    他立刻回身，双臂竖在头前挡下挥来的拳头，在前面的人因挥拳而近身时，伸出一只手从侧面击中那人的脸，那人被他这一击重拳打得往后退，同时，旁边又有人挥拳过来，周梓瑛垂着眼轻轻往后靠了下，那人的拳头顿时挥了个空，周梓瑛在这时从下往上挥拳，一拳打在了那人的下巴上，直接把人打在了地上。


    解决完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周梓瑛没有加入身后的群架里，而是又转向了林羽恆倒着的方向，这时林羽恆已经往后爬了很远，周梓瑛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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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眩晕，鼻子里的血因为倒着而滴落到了衣服上，林羽恆艰难地爬起来，还没完全直起来就想往后跑，但头传来眩晕，脚步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了地上，林羽恆要折腰下意识就朝后看，只见身后的人已经走到离他五步的距离，那人嘴角带着微笑，一步一步地走得很从容，那天在废弃工厂里被这人踢得半死的恐惧和屈辱瞬间涌了上来，林羽恆慌乱地往侧后方看，他带过来的人全都和其他人扭打在一起，人群中有个短头髮个子高的人打得很最兇狠，林羽恆一看见他，甚至忘记了这场架是因为什么而打，朝那边大声喊道：「疯子！」


    这是让他过来帮自己的唿喊，曾经只要林羽恆大声地喊这两个字，这条疯狗就会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替他挡下所有攻击或者替他干翻所有人，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声大喊在空地上相当的响亮，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干着眼前的架，只有那个穿着黑色短袖地人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林羽恆看见了那个人的动作，惊恐地脸突然笑了起来，又喊了一声：「疯……」


    剩下的字还未喊出口，那人却立刻移开了目光，甚至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林羽恆只能看见一个冰冷的侧脸和冷漠的嘴角，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下一秒，一个拳头又砸在了他的脸上，林羽恆向后仰倒在地上。


    疼痛从头部蔓延到了全身，他在模煳的视线中看见了黯淡的天空，「谁告诉你今晚我们在这儿……就算疯子离开了我……他也不可能让你来揍我……」


    话说完，他的头皮一痛，周梓瑛抓着他的头髮把他的上半身微微提了起来，林羽恆满脸的痛苦，周梓瑛半蹲在他的跟前，林羽恆睁眼就是一张满是笑容的脸。


    这张脸长得真他妈的好看。这是林羽恆在这样的情况下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从他第一次看见周梓瑛开始，他就知道这人绝对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他自傲冷漠，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一样，从老城区出来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性格和眼神，林羽恆向来厌恶这种人，但这样强大的、如光一般闪耀着的人就是会不自觉地吸引住别人，无论是谁，包括他自己，可是这其中不包括李瑞锋，李瑞锋是一个比他更强大、并且坚定如初的人，但他也没有想到，李瑞锋最终还是被周梓瑛吸引了过去，并且为之付出了行动。


    眼前的人微笑的看着他，终于开了口：「上次让你逃了，现在我真后悔。」


    温柔的话语刚落下，林羽恆感觉腹部一痛，吐出一口水来，周梓瑛一拳打在了上面，林羽恆瞬间捂住了肚子，他想低头蜷缩起来，但头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他的头髮连同头皮连根拔起一般，他挣扎了起来，伸出手朝周梓瑛挥出一拳，但这拳对周梓瑛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他一下就捏住了那只手腕，往后一掰，林羽恆瞬间又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周梓瑛……」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一定会整死你……」


    周梓瑛笑了，「我整你，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完，他放开捏着林羽恆手腕的手，又朝他的脸狠狠地挥过拳，这一拳下去林羽恆必定会晕过去，周梓瑛的嘴笑得更开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在那一拳要落下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被握的力道很强硬，手劲和李瑞锋不相上下，周梓瑛立刻反应了过来，脑袋往旁边一偏，躲过了袭来的重拳，接着放开了林羽恆站起来往后退开了两步。


    「反应很快嘛小朋友。」


    来人声音低沉，带着调笑的语气，他身材高大穿着短袖露出精壮的臂膀，耳朵上带着一排亮金金的耳钉，他走到林羽恆身边，看着周梓瑛，笑着道：「好歹留口气，别把人打晕了啊。」他道，「幸好我从这儿路过发现了你们，你把他打晕了我还要照顾，说实话挺他妈累人的。」


    周梓瑛也笑着看着来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见那人捞起林羽恆的胳膊准备把人抱起来，什么话也没说立刻沖了上去，秦天见状只有扔下拉着林羽恆胳膊的手去挡他的攻击，这一拳接下震得他手有些发麻，但秦天从小学一直混到高三，这小朋友即便力气再大再恐怖，打架经验比起他来说少了不知道多少倍，于是在防御过后他又曲起腿往周梓瑛的腹部顶去。


    周梓瑛一看他双臂举在脸前的防御动作就知道对方肯定练过，于是躲过这招之后便同样架起了双臂。


    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打完了架，除了李瑞锋的人其他的全趴下了，丁宜航盛风他们打完互相搀着往周梓瑛那边聚拢，只见他们瑛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十一中老大秦天打十分激烈，那些动作专业得，就像看现场拳击比赛似的，丁宜航甚至都想来包辣条。


    秦天要比周梓瑛高身体也比他壮实，但他丝毫没落下风，两人打了一会儿，周梓瑛在一个出拳后一个飞踢朝秦天脑袋上踢过去，秦天朝他一笑，双手一下子就握住了周梓瑛的小腿，正准备发力，周梓瑛突然双手攀住秦天的后背，另一只脚腾空，发力从下至上绕了半圈双腿死绞住秦天的脖子往地上勐然倒去，在倒下的过程中他抓住秦天的手臂往后撕扯，但秦天却在脖颈间的窒息中挣脱手臂的束缚，周梓瑛见他挣脱，十字固没办法发挥效用，便在倒地之后立刻朝后面翻滚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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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秦天已经迅速爬了起来朝还没起身的周梓瑛袭来，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却在中途的时候被人一记重拳打到了一边。


    他捂着脸往旁边退了两步，只见面前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人正目光冷漠地看着他，秦天擦了擦破掉的嘴角，突然泄了一口气，「行行我认输。」


    他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周梓瑛，「打你一个就够他妈累人了，要打你和疯子两个人简直够呛。」


    说完他就朝还倒在地上的林羽恆走过去，这次周梓瑛没有再阻拦，秦天过去之后一把捞起了林羽恆，嘴上还问道：「你要趴我背上还是躺我怀里？」


    林羽恆没说话，秦天便一只手拖着他的腿弯，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把他抱了起来，接着便朝空地外面走。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着秦天带浑身都是伤的林羽恆离开，路过李瑞锋身边的时候，秦天怀里的人开了口。


    「疯子。」


    秦天很配合地停下了。


    「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只能跟我们混在一起，你现在回头已经晚了。」林羽恆靠在秦天的胸上，垂着眼很虚弱，但却异常平静地道：「那些书你念得下去吗？你真的能好好在学校里上课吗？你不能疯子，与其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来跟着我，我早就安排了你的位置，你很有天赋，以你的能力很快就会爬得比我高，赚的钱也能让你和叔叔过上好的生活。」


    李瑞锋没有说话，林羽恆继续道：「我们和周梓瑛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明白吗？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你的仇难道不报了吗？」他抬头看向李瑞锋，眼里带着疯狂，「那些人杀了你妈，你只有呆在我身边才能报仇，你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你人生的意义。」


    空地上没人说话，林羽恆的声音不大，却能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丁宜航他们都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而离他们最远的周梓瑛在林羽恆开口之后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双眸移向了前方那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人，眼里情绪翻涌。


    良久，那个人终于开了口。


    「羽恆哥。」李瑞锋看向林羽恆，「我打算念书。」


    夕阳在这一刻彻底沉没，最后一丝光亮泯灭在黑暗之中，在一旁的盛风听见这句话突然红了眼眶，而站在李瑞锋身后的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少年心剧烈地颤动着。


    夜幕笼罩，少年在降临的黑暗中回头，看向同样也在看着他的人。


    「我想要看见这道光。」他道。


    第81章


    丁宜航从垃圾场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半身裙的女生在前面的电线桿子下默默地站着，他看见人一愣，接着飞快地沖了过去，脸上还傻笑个不停，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大金毛。站着的是丁宜航的女朋友，盛风跟在他后面甚至看见了他屁股上快摇到起飞的尾巴。


    钉子的女朋友在回家后给丁宜航发消息，很久没得到回覆，又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于是就下出了丁宜航又去东街打架鬼混的结论。前几天这只狗才保证过不打架，还没消停几天就又开始了。当女朋友看见这傻狗脸上带着点儿血的跑过来，她的反应不是担心也不是心疼甚至也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地觉得狗真的改不了吃屎。


    丁宜航一边被女孩牵走一边回头朝盛风他们挥手再见，盛风也在丁宜航走后走到东街的马路边上骑上了自己的电动车。他们家和李瑞锋家顺路，本来他顺便就想把疯子载回去，但回头看见他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回头转了转钥匙，启动了车，但就在这时那两个高二的突然跳了上来笑嘻嘻地让盛风载他们回去。


    盛风无语到了极点说哥哥们，这个破车再牛逼也只载得了一个，其中一个摇头说我不信，挤到盛风前面缩成了一团，让盛风扶着车把手的两只手臂正好框住自己，于是在和李瑞锋打了声招唿以后，盛风就这样被前后夹击着开走了。


    因为是星期天，晚上八点半的东街还很热闹，李瑞锋走在最右边的街道上，旁边都是摆摊出来的烧烤摊和大排档，他走在最外层靠近马路的边缘，周围的光影在身上交织重叠，映出少年脸上深浅不一，以及这几天来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的伤口，耳边的汽车声，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吵杂的人声全都混杂在一起。这个地方热闹、混乱、骯脏还暴力、阴暗，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那时候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他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一辈子都当一只在阴沟里的，从未见过光的老鼠。


    但偏偏这只老鼠就是在这样的阴沟里遇见了光。


    从垃圾场出来再走十分钟就能走出东街，李瑞锋的家在中央街上，和南街是不同的方向，他一路上沉默着走到了岔路口，接着没有停留地往中央街的那条道拐过去，走了一小段路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的人道：「你家不是这边。」


    后面的人停了下来，朝他笑：「我是要去你家啊。」


    「去我家做什么。」


    周梓瑛朝他举起手，指了指那光洁无瑕的手背，「我拳头擦破了皮，不需要包扎一下吗？」


    李瑞锋觉得好笑，他迈开步子朝身后的人走过去，从裤兜里甩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举着的手看了看，手背上没有伤口，甚至没有破皮，只是因为打斗的碰撞在手指和手背连接的关节处变得通红一块，于是李瑞锋把它抓到自己面前，在周梓瑛有些震惊的目光中头向前凑过去，亲在了那块通红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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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触碰到温热的羽毛一般，周梓瑛心里一颤，表情变得幽深，他垂下眼，看见李瑞锋抬起头，脸上依旧一片淡漠，「需要包扎的是你的脑子。」


    「我出来的时候就跟我外婆说今天要晚点回去，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周梓瑛笑着道，「还没到点儿呢疯子哥，我就这样回去不太好吧。」


    李瑞锋不知道早点儿回家让他外婆安心到底哪里不好，他也懒得想，周梓瑛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辈子估计都治不好，于是他扔了那只手转身就走，周梓瑛立刻就跟了上去，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李瑞锋旁边，两人一起往中央街走。


    走路上的时候周梓瑛看见一个水果摊，看摊主忙碌的样子应该是要收摊了，周梓瑛立马就走了过去，买了一袋香蕉和一袋苹果，李瑞锋见了很无语，说他什么毛病上次拿的那些水果都没有吃完，周梓瑛说这是基本礼貌吃不吃得完不关他的事，李瑞锋说我揍你一拳也是我的基本礼貌，周梓瑛说我希望你的礼貌能普及全世界。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带微笑，两人就这样一路怼回了达锋五金店，开门的时候李伍达正好从卧室出来，李瑞锋没看他，径直走了进去，李伍达正要开口叫人，就看见李瑞锋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个子高长得好的少年朝他迎了上来，「李叔叔好，我又来打扰叔叔了。」


    看见周梓瑛，李伍达原本想找李瑞锋说的事就暂时没说，他看见这个十分热情也十分有礼貌的孩子很有好感，心情也很好，连忙邀请他进来，「不打扰不打扰，小周快进来。」


    李伍达每次见周梓瑛都一副开心到不行的样子，可能比起赵炫盛风他们，周梓瑛外表看起来简直就是个优秀的三好学生，这样的孩子没有哪一个家长不喜欢，也更喜欢自家孩子和这样的人玩儿在一块儿。


    李瑞锋见他俩这幅样子浑身不自在，去房间拿了衣服就想钻进卫生间洗澡，但在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周梓瑛道：「疯子可能没有提前跟您说吧，他今天邀请我今晚到叔叔家住一晚。」


    李瑞锋立刻转头：「我什么时候……」


    他还没说完，李伍达接着周梓瑛的话就道：「住呗，锋子那些狐朋狗友，赵炫盛风丁宜航他们经常来过夜，小周千万不要跟叔叔客气。」


    周梓瑛听见这话眼神变了变，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继续朝李伍达问道：「那羽恆哥也来过吗？」


    听到周梓瑛管林羽恆叫羽恆哥，叫得还这么亲切，饶是李瑞锋这样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也有了一点儿噁心的感觉，他眉头紧皱，看向周梓瑛的眼神就像在看变态一样。


    听到周梓瑛这样问，李伍达倒是想了想，「以前似乎来过，不过那都是锋子小时候的事了。」


    「是吗。」周梓瑛的表情没有变化，「谢谢叔叔。」


    两人说完之后李瑞锋就钻进卫生间里洗澡了，洗完之后出来他看见周梓瑛坐在自己房间的凳子上耳朵里带着耳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听些什么，李瑞峰也不在意，他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找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裤，还有一条干净的内裤扔到周梓瑛脸上，正在专心的周梓瑛被突然这么一扔扔出了脾气，扯下脑袋上的衣服，转过头看向李瑞锋的眼里有些阴沉，「是不能好好给我吗？」


    李瑞锋拿着一瓶矿泉水，晚上打完架刚又洗完澡的他现在十分的口渴，一边拧着瓶盖一边冷淡地看着周梓瑛道：「不能。」


    周梓瑛闻言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李瑞锋已经仰头喝了起来，以他的口渴程度，这瓶水两秒就能干完，他仰着脖子喉结有规律地上下滚动着，漏出来的水从嘴角一直流到锁骨，周梓瑛站了起来，走到李瑞锋面前，在他快要喝空的时候伸手把李瑞锋嘴上的矿泉水瓶拿了下来。


    因为水瓶突如其来的腾空，剩下的那点儿水全都漏到了李瑞锋嘴上和身上，他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骂人，周梓瑛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房间的门没关，门外的李伍达在厨房里关着给两个饭桶下面条当夜宵，周梓瑛弯着腰，扔了水瓶双手捧着李瑞锋的脸去吮他的嘴唇，很快，周梓瑛的嘴也沾湿了，他用手轻轻掰了掰李瑞锋的下巴，很容易就打开了他的嘴，李瑞锋仰着脖子侧着头，周梓瑛捧着他脸颊的手逐渐往下抚上他湿润的脖子，炙热的双手紧贴着皮肤，李瑞锋觉得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扯住周梓瑛胸前的衣服把他往下扯，好让唇瓣更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不让嘴里的水漏出来，他紧紧地攥着周梓瑛的衣服，嘴里冰凉的液体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


    「小周快去洗澡，马上吃面了。」


    厨房里传来李伍达的声音，周梓瑛听到以后微微抬起了头，两张唇瓣分开冒出一圈湿润的热气，他把嘴唇往下移，把李瑞锋嘴角还有下巴上t干净，接着又回到李瑞锋面前朝他眯眼笑道：「怎么也不给我也拿瓶水呢疯子？我也渴啊。」


    李瑞锋抬起一只手握住周梓瑛的手腕，眼帘垂下沉声道：「自己没有手吗。」


    周梓瑛笑了两声，松开手起身把桌子上的衣服拿了起来，回头对他又道：「我先去洗澡了。」


    第82章


    周梓瑛洗完澡之后，李伍达的面也做好了，装面的碗跟脸差不多大，盛得满满当当，是真拿两孩子当饭桶喂，李伍达一开始也很担心周梓瑛吃不惯自己做的饭菜，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知道锋子去哪儿认识的，但来了两三次后他发现小周这孩子心眼是真的好，谦逊有礼貌还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从来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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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之后快十点了，周梓瑛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李瑞锋的房间半开着，他走进去，发现床尾散着一堆书，周梓瑛拿起一本翻了翻，是一本初二年级的数学书，里面除了泛黄的纸张和灰尘其他的都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周梓瑛觉得有点好笑，这时，李瑞锋从狭窄的柜子下面起来，把床上散着的书重叠起来放在了破旧的书桌上，接着走出房门，不知道去了哪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破檯灯，放到桌上插上电。


    灯亮的时候灯泡还闪了两下，不过能用，李瑞锋就坐到凳子上开始整理翻出来的书，周梓瑛就站在他狭小的房间里看他做完这些，接着一下躺在了身后的床上。


    躺下去的时候床还咔吱叫了两声，他枕着并不柔软的枕头，闻着上面传来清冽的气味，说不上是香味，但却很好闻，是李瑞锋不抽菸时身上会散发出来的味道，他侧过身，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前方穿着黑色短袖埋头看书的人，问道：「疯子哥不睡觉吗？」


    李瑞锋没有理他，周梓瑛见他半天不说话，就起身去外面客厅找了个塑料凳子，回来的时候把房门关了，坐在了李瑞锋的旁边，看了看他面前放着的高一数学书，问道：「你们教到哪里来了？」


    李瑞锋说不知道，周梓瑛猜他也不知道。二中高一上学期刚过了一半就已经教到了高二的内容，他们和育德附中是全市进度最快的学校，学校的计划是在高一就教完整个高中的内容，不过二中的很多学生包括周梓瑛在内在高中开学之前就已经学完了高中课本上的所有东西，现在学的都是高中课本上没有的。


    虽说十八中是个垃圾学校，但这几年教育改革确确实实落实到了每一所中学，教学进度比起四五年前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当然学校教的东西只是一方面，真要提高一个从来没看过书的，从来没有学习过的人学习还要看个人的基础到底在哪里。


    有没有基础很重要，决定学习方式，周梓瑛默认李瑞锋没有，于是就对他道：「你下周先花一个星期的时间看你们学校每一个学科教到了什么地方，课上听不懂没关系，把不懂的记下来，周六告诉我，我来判断你基础在哪里。」他把李瑞锋手上的书推到一边放好，继续笑着道，「不要着急，急也没用，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更何况是你这种蠢货。」


    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上，周梓瑛说完，穿着黑色短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侧过身体看向那个穿着白色短袖的人，「周梓瑛，我说过我追不上你，也不可能追得上。」


    周梓瑛也看着他，笑得很温柔：「是啊，你不可能追上我。」


    洗过澡的周梓瑛皮肤上透着红润，吹得干燥的髮丝顺滑地搭在头上，还有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樑和精緻得不像话的脸庞，之前李瑞锋只在手机视频里见过他这个模样，如今就近在眼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梓瑛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唇边的笑容更深，他往前凑了凑，让两个人的腿碰到一起。


    「疯子，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停下脚步，更不会回头。」他轻声道，「人都是孤独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累赘，我指引不了任何人，也帮助不了任何人，我只能独善其身，同样的，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只有弱者才会互相依偎取暖。」


    「你帮过蒋曦也帮过小冉。」李瑞锋道，「你只是不想承认。」


    周梓瑛笑出了声，「我没帮她们，她们讨厌我都还来不及。」


    「确实，你很欠打。」


    「对啊。」周梓瑛撑起脑袋，「我只喜欢疯子哥打我。」


    李瑞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这个动作表示他相当的无语，「皮痒了就去治。」


    周梓瑛见他噁心的样子心情别提有多好，他狡黠地笑着，嘴角上扬眉眼明亮，李瑞锋在盯看许久后，凑过去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李瑞锋常说周梓瑛脑子有病，其实自己脑子也同样有病。想想这两个多月以来，除了他们两个，身边的人其实都不太正常，所以在一个偶然的相遇之后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才会达成那样的交易，以至于和身边的人一起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繫，缘分就是这么邪门，你也不知道你遇见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人最后会不会影响你的一生，甚至会成为你人生中的光。


    轻柔的吻又慢慢落到嘴唇上，李瑞锋往前倾身吮着周梓瑛薄薄的唇瓣，周梓瑛眯着眼任他亲着，在对方越来越侵略的动作下身体逐渐往后，最后仰倒在了床上。


    倒下的时候唇舌分离，李瑞锋撑在周梓瑛的上方，神色如常地看着身下的人，周梓瑛平视着上方的人，缓缓开口：「疯子，你不是弱者。」


    周梓瑛望着他，目光幽深如潭水。


    「你在东街垃圾场的时候说你想要看见光，但是对我而言，我不是你的那道光，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帮助不了任何人，在牢笼打破之前，我也不会再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他道，「即便你选择了我，即便我也在意你，并且也想让你在意我。」


    闻言李瑞锋静默了一瞬，锐利的眼眸微微眯起。


    「嗯，我知道。」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这样才是你周梓瑛。」


    周梓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傲又虚伪，冷漠又刻薄，直到现在他依旧瞧不起十八中或者十一中的人，也依然觉得李瑞锋就是野狗一样的混混，人没那么容易改变，尤其是自我很强的人，李瑞锋也一样，对在二中或者那些好学校的人依旧充满着恶意和嫌恶，也依然觉得周梓瑛是个自傲虚伪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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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背道而驰，本来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却因为那个不断向前，绝不会回头，也不会帮助别人的人鬼使神差地朝后面伸出了一只手，李瑞峰曾不屑，曾嗤之以鼻，但最后还是同样朝身后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手掌。


    对方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又会活成什么样，他们都不关心，两只相握的手很脆弱，也许很快就会放开，但至少从现在开始，即便道路不同，他们都希望未来能找到对方的影子，不过即使没有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的遗憾，因为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的人，都拥有很强的自我，都清楚自己想到达的地方，两个人毫无相似之处，却又是那么的相似。


    窗户外面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立夏的风吹进了房间里，李瑞锋的双手撑在周梓瑛白到发亮的颈边，周梓瑛笑了一声，突然一个翻身就把李瑞锋压到了身下，接着俯身亲了下去。


    在周梓瑛吻下来的那一刻他的手就掰开了李瑞锋的嘴，亲下来的时候李瑞锋也激烈地回应着，周梓瑛的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往下抚摸，手指从黑色短袖的下摆探了进去，掌心下是细密又紧实的肌肉，李瑞锋的手也攀上了周梓瑛的后背，另一只手在他的腰线上来回游移。


    两人贴得很近，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变化，周梓瑛唇边带着笑，慢慢地摸了过去却差点被李瑞锋一脚踹开，还是周梓瑛眼疾手快握住了李瑞锋的脚踝。


    「不要害羞呀疯子哥。」他摩挲着那截脚踝，笑得像只狐狸，「我早就已经把该学的都学完了。」


    两人一直弄到了十二点，弄完以后又轮流去洗了一遍澡才并排着睡下，睡下以后才发现两个一米八的男生睡在一张一米二的床上是真他妈的挤，周梓瑛睡在里侧，夜里好几次都差点没把李瑞锋挤下床，李瑞锋坐回床上以后阴着脸去踹周梓瑛，发现对方睡得跟死了一样根本不醒，于是他只有换个面睡在床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瑞锋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起来以后去问楼下的李伍达，李伍达说小周一早就走了，说是要先回南街那边换校服拿书包，李瑞锋嗯了一声接着又回去洗漱，把做昨晚整理出来的教科书放在了书包里，接着就出门上学了。


    陈冉的家就在中央街的老小区里，走三分钟就到了，李瑞锋走到的时候陈冉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她穿着黑红色的校服，一只手拿着包子另一只手刷着手机，看见李瑞锋走过来了，就把手机揣在了上衣口袋里，很自然地走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李瑞锋倒是一直都这样，是陈冉变了很多，但两个人这样走在一起也没有尴尬不适的感觉，李瑞锋突然想起了从前，他们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就像现在一样，只不过话少了很多。


    「我妈昨晚找我谈了很多。」陈冉道，「她说即便要再生个孩子我也依旧是她的最爱。」


    说到这女孩笑了一声，「我反正是不信，疯子，你觉得呢？」


    李瑞锋平视着前方，淡淡道：「你不信我也不信。」


    陈冉一下子笑得更大声了，突然就变得健谈起来，两人一路聊着走到了赵炫家楼下，正好碰见赵炫苦大仇深地下来，一边趴到李瑞锋的肩膀上一边嚷嚷着：「为什么要上学，我不想上学啊疯子，你救救我吧。」


    李瑞锋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赵炫从李瑞锋身上起来，突然看见了走在他旁边的陈冉，想问的话瞬间收了回去，转而伸出手臂搭上了李瑞锋的肩膀。


    三个人一路走到了学校，陈冉的班在李瑞锋赵炫他们楼上，女孩上了楼后两人也进了教室，还没等人坐下，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要找李瑞锋。


    来的人不是他们班主任宋宽，是十八中高中部的教导主任，李瑞锋很熟，每次挨处分都是他和宋宽一起去这个人的办公室挨训。他放下书包出了教室，那个中年男人告诉他校长找他，接着便领着他去了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在隔壁的行政楼里，李瑞锋几乎没去过，跟在教导主任后面走，全程他没问什么，平时遇见他都要骂他两句的教导主任也没说话，他们一起走楼梯上了四楼，走到走廊的最里面推门而入。


    里面的办公桌上坐着的也是一个中年男人，只不过看上去年纪比教导主任大，头髮也白了一半，他看着走进来的少年面色平静，表情更加严肃，直到少年走到他办公桌前，教导主任退到了一边，他才慢慢地开口。


    「李瑞锋。」男人的声音缓慢而又沉重，「你被开除了。」


    第83章


    张逸鸣提着包踏进高一教学楼时看见年级教导主任呆在九班门口等什么人，两秒过后从门口走出来一个又高又英俊的男孩，张逸鸣认得这个学生，可以说全校的同学和老师没人不认识。在一部分同学眼中他是崇拜的对象，另一部分眼中是噁心的人渣，而在十八中大多数老师，包括张逸鸣的眼中，他属于「无药可救」的那一类学生。


    这种学生幼稚且顽固，不上课不学习，反抗着学校的一切，他们很早就接触了社会，接触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思想早已扭曲，责骂处分对他们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也没有任何意义，就连家长都已经放弃的孩子，老师更没有再关心的理由，等他们身上的处分达到了学校开除的条件之后，那些学生自然而然地就会消失在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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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尖的学校没有这类学生，中等的学校有两三个，而十八中这样的下等学校里，这样的学生占了三分之一，其中就包括高一九班的李瑞锋和高三九班的林羽恆。


    张逸鸣在和教导主任简短地打完招唿后就进了办公室。张逸鸣是今年才招进来的年轻教师，今年十八中只招聘了两个应届毕业生，其中一个因为受不了十八中的学生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了，现在只有张逸鸣是整个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本来应该好好培养，但学校却把他分到了整个学校里最没有人情味的老师宋宽手下当徒弟，张逸鸣上班的这小半年里，一边要被学生折磨一边又要被自己的师父折磨，辞职的心一天比一天强烈。


    周一这天他到得最早，等整理完大会上要发言的材料宋宽才出现在了办公室，他穿着灰黑色的老式衬衫，衬衫扎在洗得泛白的西裤里，一只手里提着破旧的公文包另一只手里拿着掉漆的保温杯，神色冷漠地从张逸鸣身边路过，坐到了最里面的办公桌上。


    张逸鸣暗暗吸气，努力笑了出来，「师父早啊。」


    「嗯。」


    这冷漠的回应让张逸鸣现在就想打开文档写辞职报告书，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说起能让宋宽开心的事，「师父，你们班的那个李瑞锋马上要被开除了，这下您也能松口气了吧。」


    刚拧开保温杯的宋宽瞬间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师父您不知道吗？」张逸鸣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老师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张逸鸣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了宋宽身边小声对他道，「上个星期领导就在商量开除他的事，因为从上个星期开始很多学生还有学生家长都目睹了他跟黑社会的人走在一起，甚至还和他们一起闹事，像是在干不法的勾当，本来李瑞锋就已经是老城区里出了名的混混，学生家长越来越担心自己的孩子跟这样的人在同一个学校里，于是就一起向学校举报，甚至有些家长还向教委投诉。」


    宋宽听后脸笼下一片阴霾，「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张逸鸣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件事影响不好，校长不让我们在办公室和教室里讨论，领导也已经着手处理了好几天，但您也不至于不知……」


    「宋老师，您真的不知道吗。」


    打断张逸鸣说话的是一个资歷老的女教师，教语文，和张逸鸣宋宽一个办公室的，她化着淡妆，披散着头髮，坐在办公桌上，看向宋宽的眼中带着轻蔑，「你们班李瑞锋要被开除的事，学校是故意瞒着你的。」


    张逸鸣听后张大了嘴，宋宽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女老师的眼神很冷，「你说什么？」


    「李瑞锋这样的学生本来早就达到了学校开除他的条件，要不是宋老师你在他每一次违纪处分时替他求情甚至还包庇他，学校也不至于会被家长投诉。」女老师和宋宽对视着，语气很是冰冷，「宋老师，您现在是我们学校里唯一的高级教师，您再怎么犯错学校都不会轻易给你重罚，这次瞒着你，就是想避开你把这件本该早就解决的事解决掉。」


    「那些领导知道我的学生什么？」宋宽朝她吼了起来，「你们了解李瑞锋吗？你们知道开除一个学生会对他一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吗？学校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女老师闻言冷笑了起来，「宋老师，我来给你讲一讲什么才是责任。」


    「高一，九年义务教育已经结束，学生已经具备了可以走出社会工作的能力，如果一个学生没有读书的心，思想不在读书上，别人怎么推着他走都是徒劳，就连家长都不管的人我们怎么才能管得住，对他来说，离开学校才是最好的选择。」她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的学生真的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但他伤害别人，违反学校纪律的事就是事实，那些被他伤害的学生还有学生家长谁来负责。据我所知，每次事情的结尾都是你和他爸爸登门道歉，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学生还需要呆在学校里吗？」


    「苏老师。」宋宽捏紧了拳头，「你明明知道读书才是他们这些孩子唯一的出路。」


    「犯错就应该承担犯错的后果，我们不仅教书还要育人。」她道，「宋老师，学校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


    女老师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张逸鸣被这个对话震惊得合不拢嘴，他第一次看见他师父如此激动。半响后，他听见宋宽问他：「罗主任在哪儿？」


    张逸鸣想了想刚才罗主任和李瑞锋走过去的方向，是隔壁的行政楼，「应该在校长办公室……」他道，「李瑞锋也跟他一起去了……」


    话落，宋宽一下子冲出了办公室，张逸鸣怔愣了一秒，迈开步子跟他一起沖了出去，他们一前一后地跑出了教学楼，张逸鸣跟在宋宽后面，双双进了行政楼，校长办公室在四楼走楼梯，宋宽跑得跟飞一样，他这个年轻小伙子竟然追不上，他看着前面瘦削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师父！您到底是为什么！您已经对他够负责了！说到底一个人的未来最终应该负责任的是他自己！您做再多也没用啊！李瑞锋已经没救了！」


    张逸鸣喊完，前面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在张逸鸣担忧又着急的目光中冲进了校长的办公室里。


    「李瑞锋，你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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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髮半白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上，他看着站在他的面前的学生，目光沧桑且严肃，他想从这个学生的表情中看到些什么，但从始至终这个孩子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看见他的反应，王麟在心里定下了结论，他沉着目光，对一旁的人道：「罗主任，通知他的家长。」


    这时，李瑞锋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张了张口，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能说些什么，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开口，也不允许他作出激烈的反应，他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主任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王校长！」


    就在罗主任拨通电话的时候，校长办公室的门砰地一下被推开，王麟一看来人，脸带上了怒气，「谁让你来的？」


    宋宽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朝办公室里走，他一把拉过怔住的李瑞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这时张逸鸣也跑了上来，但是没胆子进去，只能在外面扶着门框喘气擦汗，他看见宋宽把李瑞锋拉到自己身后，又往前虚浮着走了几步，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王麟跪了下去。


    「王校长，求您再给李瑞锋一次机会。」


    李瑞锋瞪大了双眼。


    「宋老师。」王麟在宋宽跪下去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十分严肃，「五次警告，四次记过，两次留校察看，两次把同学打到医院，和黑社会混在一起，家长投诉到教委，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处理？」


    「我知道，我都明白。」宋宽低着头，汗水不断地从脸上滑落，「但还是恳求学校再给这孩子一次机会，我会负责到底。」


    「负责？你要怎么负责？」王麟道，「这个后果你能承担吗？你有资格承担吗？学校的声誉，家长的信赖，学生的安全，这是你辞去工作就能解决的吗？」


    「学校的声誉本来……」


    「够了！」


    王麟看向罗主任，沉声道：「打电话。」


    「校长。」


    平静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那个始终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四双目光在这时同时落在了他身上，空气静默了两秒，接着这个十六岁的孩子慢慢地蹲下身，也同样跪在了地上。


    李瑞锋跪得很直，他看着王麟，目光如炬。


    「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的声音冷静而又坚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在王麟罗主任还有张逸鸣的眼中，李瑞锋是「没救」的学生，其中罗主任和宋宽比其他人更了解李瑞锋，他身上全是因为生活环境和家庭经歷催生出来的暴力和逆骨，他的世界观要比别的同龄人更早的形成，顽固又让人害怕。


    这样的对峙曾经发生过很多次，犯错的学生和批评的老师，但李瑞锋的态度无一例外都是不在乎，随便怎么骂随便怎么处罚他都无所谓，甚至还会不耐烦，而现在，这样的学生居然会放下自尊心跪在地上乞求一次读书的机会。


    「李瑞锋，你是真心的吗？」王麟问道。


    「嗯。」


    办公室里沉默了半响，王麟没有说话。学生和他的班主任都跪在自己面前，在他快三十年的教育生涯中，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王麟突然就明白了宋宽的出现对于李瑞锋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告知李瑞锋自己被开除时后者平淡的反应。


    他的自尊心很强，每一个孩子的自尊心都很强，是绝对不会给别人跪下的。


    良久，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冷冷地开口。


    「最后一次。」


    第84章


    李瑞锋和宋宽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张逸鸣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直到办公室里的门被关上，李瑞锋站在门边，喊住了前面的男人。


    「宋老师。」他眉头紧锁，眼里情绪十分复杂，「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宋宽回头看他，脸上有点莫名其妙，「你是我学生。」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什么值不值得的，你才多大啊。」


    李瑞锋想着刚才宋宽下跪的那一幕，又问道：「你就不怕我不领你的情吗？」


    「就算你不领我的情觉得被开除学籍也无所谓，王校长看到今天我给他跪下这件事就有了余地，至少你被开除这件事今天不会确定下来了。」宋宽笑了一下，「你小子还嫩呢。」


    「但是李瑞锋。」他看着身后的孩子，眼里闪动着隐忍的光芒，「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愿意呆在学校里念书，你……真的变了。」


    周梓瑛的脸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瞬，李瑞锋微微低下头，错开宋宽的目光，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后脖颈，「我也没这么说过。」


    宋宽露出一个瞭然的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李瑞锋的肩膀，李瑞锋低着头面色沉静道：「宋老师，谢谢你，但我也要告诉你。」少年的声音格外的冷漠，「不要对我有期待，不要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回报，也不要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变成了好学生，我可能还是会打架还是会逃课，我什么都保证不了。」


    宋宽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张逸鸣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你不需要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他说完又道，「行了，快回教室上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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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走后宋宽站在走廊上很久没有动作，张逸鸣在他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几次张口，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今年二十二岁，虽然不是名校出身，但大学至少也是个双一流的师范，成绩也名列前茅，但这样的事确是第一次经歷，宋宽的做法跟他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非常极端，在他看来也有违师德。


    张逸鸣深吸了一口气，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但他的师父却先开了口。


    「逸鸣。」


    除了小张，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宋宽这样叫他的名字。


    「我不是个好老师，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我对李瑞锋这样完全是出于私心。」他道，「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跟你一样，对这些坏孩子没有好的印象，也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退学就退学，开除就开除，那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劝也劝过了，道理也讲过了，我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已经尽力了。」


    说到这，宋宽苦笑了起来，「但是有一次我遇见过一个自己教过的学生，他因为把人打进医院而被学校开除，三年之后他在路边开了一个煎饼摊，遇见我之后告诉我他说很后悔当年没有好好读书，还告诉我当时和他一起被开除的那个同学一年前因为赌博和涉毒而被抓进了监狱里。包括现在，我也好几次听见曾经退学的学生进监狱的消息。」


    「逸鸣，你要是有一天知道你曾经教过的学生因为犯法进了监狱你会有什么感受？」宋宽问道。


    「我……」


    「我每次听见这种消息内心都很煎熬。」宋宽道，「后来我渐渐知道了，这些孩子的家庭都有问题，他们一出生就是在一个不好的环境里，变得道德沦丧思想扭曲，他们不知道学习读书对他们意味着什么，非常的感性，即便有的想学习也会因为自尊心说不出口。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念头，一丁点儿的希望也不能断送这些孩子学习的机会。」


    张逸鸣听完之后沉默了几秒，「师父，我做不到您这样。」


    「你当然做不到。」宋宽转头去看他，「也不需要做到我这样，我因为有了这样的观念，我希望能照顾到每一个学生，能了解到每一个学生，渐渐地沉浸在工作里忽略了家庭，妻子和我离了婚带着女儿去了别的城市，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张逸鸣哑口无言，宋宽笑了起来，眼里却很悲伤，「我不知道到现在我有没有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但我一定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师父……」


    「走吧。」宋宽拍了拍他的后背，结束了话题，「该回去上课了。」


    即便学校暂时决定不开除李瑞锋，但他依旧要受到留校察看的处分。罗主任在和校长以及其他领导商量之后，决定让李瑞锋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以及大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作出检讨，检讨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李瑞锋的态度，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今后如何改变。


    显而易见，李瑞锋身上处分多如牛毛，但从来都没有在这种大会上，甚至私下的小会里承认过自己的错误，更别提检讨，他顽固又不讲理，还很兇，老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宋宽把领导的消息传达到他这里时以为他又会跟以前一样嗤笑一声转身就走，但这次后者却很平淡地答应了下来，走出去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惊呆了，尤其是和宋宽对峙的那个语文老师。


    虽然决定继续呆在学校里，但李瑞锋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只是上课的时候不睡觉了，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课，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按照周梓瑛说的把不懂的都记了下来，坐他周围的同学全都震惊得不行，老师讲的一句没听进去，全看李瑞锋去了。


    下课之后赵炫冲过来双手攀住他的双肩，激烈地前后晃动着，「哪里来的恶鬼赶紧从我疯子哥的身体里出去啊！小心老子把你物理超度！」


    李瑞锋任由他晃着，终于在脑浆被摇匀之前一把捏住了赵炫的手腕把人从自己身上撕开，并告诉他不要发疯，赵炫满脸疑惑大喊道疯的人是你吧。


    中午放学的时候两人没去食堂，而是去了西街的一家面馆吃面。这家面馆就在嘉玩网吧旁边，他们也尝来吃，很快吃完以后两人走回学校，赵炫问李瑞锋为什么突然开始学习，李瑞锋说是因为周梓瑛。


    赵炫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疯子，你是同性恋吗？」


    李瑞锋没有答话，赵炫继续道：「那天你在天台上说的话我听见了。」


    「我知道。」李瑞锋道。


    赵炫见他一脸平静的样子，暗暗嘆了一口气，他知道李瑞锋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他做事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有什么说什么，问什么答什么，更不会对身为兄弟的自己隐瞒任何事。


    「虽然周梓瑛的确很吸引人，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对他产生那样的感情。」赵炫看着他道，「你怎么都不像是会喜欢上男人的人，就算会喜欢，也不会是周梓瑛那样的，你知道吗，以前还有一些长得很可爱很漂亮的男兄弟来找我要过你的微信和电话号码，我都没给，我说你是个直的，比直尺还他妈的直。」


    说完他捂住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懊悔的表情，「我现在脸好痛啊疯子，我是不是断送了那些男兄弟的爱情，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恨我？」


    李瑞锋抬腿踢了他一下，用力得让赵炫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李瑞锋还想去踢第二脚，赵炫捂着腿跳开好远，「我错了我错了疯子！你只喜欢周梓瑛你只喜欢周梓瑛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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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即便赵炫这样说，李瑞锋第二脚还是踢到了他身上，踢得比第一脚更狠，赵炫很费解，他知道李瑞锋在感情这方面很蠢，从他喜欢陈冉的那几年就可以看出来，但现在他移情别恋上一个超级大变态，现在看来周梓瑛并没有好好调教一下疯子，他还是那么木讷。


    想到这，赵炫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瑛哥知道吗？他也对你有同样的感情吗？」


    问完赵炫还没等他回答就立马道：「等等你不用说，让我来猜一猜。」他暗笑了两声，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以前在陈冉那里吃过亏，这次你肯定没有给周梓瑛告白，他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周梓瑛这样的变态他应该是男女不忌的，疯子你还有机会，机会还很大。」


    李瑞锋听完像看脑残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对他刚才的话作出了客观的评价，「什么狗屁。」


    周梓瑛对他不可能会抱有自己同样的感情，就算有，周梓瑛也不可能会承认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李瑞锋也一样，他可以对陈冉说也可以对赵炫说，可以对钉子盛风说，但他唯独不会把这份情感告诉周梓瑛，没有告诉的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周梓瑛说过他们都不是弱者，他也不想依靠谁，也不想成为谁的依靠，李瑞锋贊同他，因为他觉得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李瑞锋不想和赵炫说周梓瑛的事，听他说话就想打人，赵炫又追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哭丧着脸点了一支烟，又问道：「疯子，你和羽恆哥彻底决裂了是吗？」


    「嗯。」


    「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嘛。」他吐出一口烟雾，「前天晚上是我给瑛哥发的简讯叫他去的垃圾场。」


    「我知道。」


    赵炫惊了，「这你都知道？」


    「星期六晚上我给你说明天晚上在东街垃圾场集合跟羽恆哥打架，你说你有事来不了。」李瑞锋道，「你跟嘉玩那几个人关系这么好，那天肯定知道冯诚辉被打这件事，也知道我和周梓瑛去了嘉玩，认识而且熟悉周梓瑛的就我们几个，钉子盛风那天都在，只能是你。」


    「牛逼啊疯子。」赵炫道，「我这不是怕少了我你们打不过羽恆哥嘛，以瑛哥的性格，肯定会把羽恆哥打个半死。」


    「我不叫周梓瑛是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羽恆哥。」李瑞锋道，「但是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冯诚辉，我跟他之间必须要做个了断。。」


    「挺好的疯子，林羽恆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和他走太近。」赵炫眯眼笑了起来，「还有，你就不问问我那天有什么事吗？」


    李瑞锋闻言朝他看去，一副要说你自己说老子绝对不会问的不耐烦的表情，赵炫又丧着脸，说了出来：「其实那天我不是有事，我是不能和林羽恆见面。」


    「为什么。」


    「我家老头子让我避免和那个公司的人见面。」


    「什么意思？」


    赵炫见李瑞锋终于有了一点兴趣，开心地笑了起来，但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疯子，我要转学了。」


    李瑞锋一愣，下意识就问道：「转去哪里？」


    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回道：「育德附中。」


    第85章


    赵炫要转学这件事只告诉了李瑞锋，他不敢在学校里说，甚至没敢告诉盛风和钉子，凭他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如果走漏风声，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学校甚至还会传到十一中去。他人缘极好，朋友多如牛毛，就连老城区里的流浪狗他都认识，他还不得被他那群兄弟来回膈应死，甚至还有更难受的，他的那些前女友还有暧昧过的和正在暧昧的女生多半会把他围起来撕成碎渣。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育德附中在宁城南边的武南区，离新北隔了三个区，说远也远，说不远也不远，地铁四十分钟，哥儿几个想见也随时都能见，只不过不是天天见。李瑞锋听到赵炫要转学的消息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育德附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他多少也知道，赵炫转去那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过这下没了李瑞锋兜底，他去育德真变倒数第一了。


    「什么时候走？」李瑞锋问道。


    「月底。」赵炫道，「还有一个多星期。」


    李瑞锋问完就不说话了，讶异也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很快就恢復了过来。赵炫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楚李瑞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真的对这些事不在乎，全年级倒数第二，上高中以来从来没听过一节课的人居然从全市倒数第一的学校通过转学的方式去了市顶尖中学，聪明点儿的都会发现点儿什么。


    赵炫转过头去看李瑞锋。他非常了解他，这个人表面上对什么都不会动容，但其实在乎的东西非常多。李瑞锋非常害怕孤独，这一点就连他本人都没有发现，他的母亲被杀害，父亲自杀未遂，自己曾经喜欢的髮小欲轻生跳楼，而他天生就是个执拗的疯子，不会消解自己，也学不会释然那些痛苦，顽固得可怕，于是那些负面的、扭曲的东西都化为了偏执的想法和不计后果的行动，他想要保护每一个和他产生了联繫的人，他接受不了被他视为最亲最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这比他自己受到伤害还要痛苦千万倍。


    人生的苦难有无数种，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每一种苦难令人都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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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掩盖住眼里的落寞，朝李瑞锋问道：「疯子，我去了育德之后，我们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李瑞锋道：「你去育德之后还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苍蝇吗？」


    赵炫忽地笑了，「我当然是啊。」


    接着他一把搂住了李瑞锋的脖子，笑嘻嘻地朝他道：「我们不仅是苍蝇，还是在同一坨屎上飞的苍蝇。」说着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露出暧昧的表情，「不过你现在不围着屎飞了，变成围着一朵花飞了，疯子，你变异成小蜜蜂了。」


    李瑞锋当然知道赵炫什么意思，说完之后他的拳头就落在了后者的脸上，赵炫捂着发痛的脸哀嚎，但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减，他其实相当喜欢挨李瑞锋的拳头，于是又缠着他嘴贱了好一会儿，两人快走到学校的时候李瑞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顺道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菸头，脸色有些发冷地道：「炫儿，有人跟着我们。」


    从出学校开始李瑞锋就有了异样的感觉，吃完中午饭后，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刚才走到拐角他才终于确定是有人跟着他们。


    「啊，那是曹哥，我保镖。」赵炫道，「你见过的，初三的时候来给我开过家长会。」


    李瑞锋听后关注的重点明显错了，「保镖能开家长会吗。」


    「能啊，从小到大我的家长会都是他来开的，不过他长得太像黑社会了，老师见他的时候都害怕得要命。」赵炫双手放在后脑上，有点漫不经心地道，「不用管他疯子，最近老城区要变天了，曹哥说为了安全他每天都会跟着我，直到我转学离开这里。」


    闻言李瑞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赵炫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疯子，其实你和李叔，甚至在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你们一家早就不应该再呆在老城区了。」


    这样的话李瑞锋曾经不止一次对李伍达说过，如果当时两个人离开老城区去了别的地方别的城市，是不是就不会被报復，他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但人生的选择没有重来的机会，从派出所回来的那一天，李伍达告诉他，如果时光倒流，即便自己痛苦不堪万般煎熬，也依旧会选择留在老城区里，把这里所有的黑社会绳之以法，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也是他妈妈程予的选择。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跨进校门里，回头看向赵炫，「这里的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赵炫说要去探望野王大哥，硬拉着李瑞锋去了市人民医院。从地铁口出来再往前走点儿就是市医院大门，两人走到门口另一边正好也有人走过来，也都背着书包，两拨人撞个照面，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左边站着李瑞锋和赵炫，身上穿着十八中黑红条纹白色打底的校服，右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生相貌俊美，女生精緻漂亮，他们身上穿着二中蓝白色的校服，手里提着果篮，都望着对面的人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哟这不我瑛哥吗？真是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赵炫兴奋地朝对面打招唿，接着又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女孩，「还有我柯大小姐，好久不见你怎么脑门儿都贴上纱布了？谁干的啊，多漂亮的脸啊，这也下得去手。」


    柯绮笑了笑，「你在嘲笑我吗？」


    「我哪儿敢啊姐，就算你缠得跟木乃伊一样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


    赵炫的嘴说不出什么人话，听得柯绮白眼直翻，心里对十八中的偏见又上了一层，两人嘴绊了一会儿，站在她旁边的人开口了。


    「来探望病人什么都不带。」周梓瑛看了看赵炫搭在李瑞锋脖子上的手臂，唇边笑意未减，「十八中的人这么没有礼貌吗？」


    面前的美男靓女并排着站着靠得很近，李瑞锋双手插兜神色漠然地看着两个贴在一起的手臂，赵炫嬉笑了一下，一只手紧搂着李瑞锋的脖子，「这不刚到还没来得及买吗。」


    「前面有个水果店。」周梓瑛温柔地道，「需要带路吗？」


    「需要，可太需要了。」赵炫道，「但是我想先去看看冯哥，不然我这心里的石头一直都落不了地，瑛哥你就带疯子去吧，我和我姐就先进去。」


    说完他放开李瑞锋走到柯绮旁边指了指她手里的果篮，对她说他今天兜里没钱，这个果篮可以用他们两个人的名义一起送，柯绮嫌弃得要死，话都不想跟他说迈开步子就往大门里走，走得还非常快，赵炫就在后面追，等两人飞快地走远了，李瑞锋也没在原地停多久，转身也往里面走。


    周梓瑛跟上脚步和他并排着往里走，「你不去买东西吗？」


    李瑞锋直视着前方，「没钱，也不想。」


    周梓瑛笑了，「你真是没有丝毫的愧疚啊。」


    「有，不多。」


    周梓瑛提了提手里的果篮，「那这个就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一起送。」


    「没必要。」


    「必须。」周梓瑛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如果只有冯诚辉一个人在病房我管你干什么，你把他揍一顿我也无所谓，但这些天他妈妈在医院里照顾他，有大人在场。」


    「我不认识他妈妈，他妈妈也不认识我。」李瑞锋冷漠道，「我跟你姓冯的朋友甚至没有说过话，你兄弟又不是我兄弟，别想让我跟着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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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这顽固的劲头让周梓瑛想当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最好一拳就能头破血流鼻血飞溅，那样的李瑞锋看着最顺眼。李瑞锋总是能轻易挑起他身体里刻意压制住的暴虐因子，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产生了变化，而只是在原有的那些已经固定的情感上又增添了暧昧的一项，原先的那些不会消失，先是暴力，互相轻蔑，觉得对方虚伪觉得对方垃圾，而后在此基础上混杂了情愫、怜惜还有强烈的占有欲，相当的复杂。


    大概就是从以前的「管你去死臭傻逼跟老子没半毛钱关系」到现在的，我可以把你打得头破血流，别人也可以把你打得头破血流，但最好不要，不然我可能会把别人打个半死并且还会嘲笑你为什么这么菜。


    「那你滚回去吧，这里不适合野狗进来。」


    周梓瑛的性格更烂，忍着不和李瑞锋打起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在笑着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加快了脚步，想甩开后面的人，但刚往前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抓住，周梓瑛挑着眉回头看他，李瑞锋沖他冷淡道：「别动。」


    两人停在住院部前方广场中央的喷水池旁边，周梓瑛没动，李瑞锋往前走了一步，缩短了距离，接着朝周梓瑛凑过去，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时池里刚好喷出水来，他们的嘴唇都很薄，贴在一起的触感很是细腻，李瑞锋只亲了一下就离开了，动作不慢也不快，住院部广场的人不多，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干什么，李瑞锋亲完之后就放开了周梓瑛的手腕，朝住院部大楼里走去。


    周梓瑛勾了勾嘴唇，跟了上去，「疯子哥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消气吧。」他笑着，「况且我也没生气啊，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你。」


    「跟这个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难道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


    「嗯。」


    周梓瑛一愣，又笑得更开心了，又对李瑞锋说来医院看冯诚辉都不告诉我一声，李瑞锋说你不也没告诉我，周梓瑛笑了，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在上电梯的时候决定让李瑞锋进了病房后全程闭嘴不说一个字反正他也不爱说话，全交给他说就可以了。


    柯绮和赵炫比这俩先去病房，柯绮又走得比赵炫快，赵炫就在后面，找到病房的时候他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但是却先透过门上的玻璃口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冯诚辉住在独立的病房里，此时他坐在床上，手挂着点滴，病床两边都坐着人，左边是柯绮，右边坐着一个男生，穿着黑白色校服，赵炫认得，这是育德附中的校服。


    记忆突然涌上了脑海，在育德附中的官网上刊登了上个月市篮球联赛的照片，就在网页的最开头，很大的一张照片，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男生长相斯文又清俊，只不过没有和现在一样戴着银边的细框眼镜，赵炫想了又想，那张照片的最下面似乎写了名字，育德的前锋，叫做楚懿。


    他显然要比他们四个先来医院，但冯诚辉大部分都在和柯绮说话，连身体都往柯绮的方向侧着，头就没有摆正过，赵炫当然知道这傻小子喜欢柯绮，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两句话就套出来了，他自己表现得也很明显，单纯的傻子根本藏不住心思，看见柯绮来探望他，眼睛都闪着光，平时都社恐得要死，见到柯绮话都变密了。


    不过赵炫的重点倒不是在他身上，而是病房里的另一个男生，虽然两个人也会和他答话，但冯诚辉和柯绮之间的关系明显更亲近，而他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坐姿和举止都体现出了很高的涵养，家境肯定不差，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但在冯诚辉和柯绮谈笑之间，赵炫竟然从那淡然漆黑的眼瞳中看见了心痛。


    赵炫一愣，接着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连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起。


    「真有意思。」


    就在这时，赵炫推门而入，病房里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赵炫满脸担忧，在所有的人的注视下迅速跑到病床前一把抱住了冯诚辉。


    「我的野王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没上线的这几天我都掉到青铜了！」


    赵炫搂得很紧，冯诚辉被他这一抱搞得不知所措，赵炫说完还在他脖子的地方蹭了蹭脸，在蹭的时候用余光去看右边人的反应，只见那人的反应从惊讶再到冰冷不过两秒钟的时间，赵炫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眯起了眼。赌对了。


    他放开被勒得差点要喘不过气的冯诚辉，转过头直直地对上了那人的眼眸。


    「你叫楚懿对吗？久仰久仰。」赵炫道，「我叫赵炫，下个月就要转学到育德。」他对着男生笑着，细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也是高一1班。」


    俊朗的男生看着他静默了一阵，接着缓缓开了口。


    「原来是你啊。」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小溪那般清澈，他对着赵炫露出了礼貌又神秘的笑容，「久仰，没想到这么巧。」


    楚懿说完，周梓瑛和李瑞锋也到了病房，这时候冯诚辉的妈妈也拿着保姆送来的饭回来了，病房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李瑞锋除了叫了一声阿姨好真的全程没有说话，站在角落里谁也不搭理，楚懿也是个安静的人话也不多，冯诚辉看见这么多人都是来看他的，怪不好意思，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只有周梓瑛赵炫和冯诚辉的妈妈聊得有说有笑的，还帮冯诚辉说了很多好话，只字不提他上网上到晕倒和挨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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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堆人聊得起劲，李瑞锋很快就站不住了，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透气。


    住院大楼比起门诊部安静了不少，每层楼的中央都有休息区，李瑞锋站在走廊通道靠近外面的位置里中央区域很近，他想坐在病房外面靠墙的凳子上，却在坐下的时候在中央休息区瞥见了一个人。


    那人块头很大，穿着深色的休闲服，脸上有疤长得很兇，他坐在休息区第三排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


    李瑞锋知道他，是赵炫说的那个保镖，赵炫管他叫曹哥，虽然是跟着赵炫保护他的安全，但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李瑞锋看了一会儿，接着把目光转向了休息区的第一排。那里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背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玩着手机，他的皮肤相当的白，留着寸头，头髮是浅金色的，看着像个外国人，相当的引人注目。


    直觉让李瑞锋产生了异样感，他站在走廊边没有坐下，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手机慢慢地滑动，片刻后他的余光看见坐在第三排的曹哥起身离开了休息区。


    赵炫还没有出来，正常来说没有离开的道理。李瑞锋动了起来，拿着手机朝曹哥离开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玩儿手机，脚步却跟得很紧。他瞥见曹哥拐进了卫生间所在的走廊，立刻也跟着进去了，进去之后他看了看六个隔间，只有最后那一个有人。


    医院的卫生间很干净但也很老旧，完全隔不了音，于是他轻轻地走到了旁边的隔间里，慢慢地关上了门，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旁边很快就传来了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李瑞锋站在隔间里，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是利欧没错，我对过照片了。」他通着电话，「周臻焱雇的那个贴身保镖。」


    「我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我跟着小少爷来的。」他道，「你告诉老爷和大少爷，我们之前没注意到，周臻焱非常在意周梓瑛这个儿子。」


    烟雾从嘴里吐出来萦绕在隔间里，他嗓音低沉，「可以动手。」


    第86章


    听冯诚辉的妈妈说，冯诚辉还要再住一个星期的院，人没大碍，就是还需要好好调理，周梓瑛看他精神恢復得还不错，一群人呆到六点就走了，出了医院之后一拨往左一拨往右，楚懿有专门接他的车，都各回各的家，谁也没有废话。


    第二天中午放学，慕舟主动来找周梓瑛说一起去吃饭，周梓瑛没拒绝，两个人就结伴去了食堂。学校的食堂向来都是挤死人的，十几岁的崽子一下课就跟饿昏了头一样，食堂打饭阿姨每回看见这场景就会觉得这跟猪圈餵猪没多大区别。


    两个人排队打完饭，一楼二楼的位置坐得满满当当，周梓瑛眼尖看见里面的位置上有两个人正好起来，于是就带着慕舟过去坐下，一坐下就发现对面是个老熟人，周梓瑛随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好啊安剑。」


    听到这个声音，正在吃饭的人突然噎了一下，紧接着激烈地咳嗽了起来，样子十分狼狈，慕舟见状赶紧叫他喝了一口汤，等平息之后安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端着盘子跑了。


    慕舟问他怎么了，周梓瑛笑着说不知道，两人吃完饭后就往回走，慕舟特地绕了个远路，拐去了艺术大楼，周梓瑛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无所谓，很自然地走在旁边。


    这周天气很好，每天阳光普照，二中的林荫道在初夏的季节特别葱绿，每一片叶子都被阳光照成透亮的绿色，斑驳的碎影投射在少年微垂的眼帘上，慕舟想起六岁那年他被父母带上宴会，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穿着白色小西装，长得比洋娃娃还精緻漂亮的人，六岁的他一下子就看呆了。可能当事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那是慕舟第一次见到周梓瑛。


    「梓瑛，我觉得你最近在躲我。」慕舟说道。


    周梓瑛听见后觉得很好笑，但没表现出来，「上个周末我确实没空，很抱歉拒绝了你的邀请。」


    周六上午周梓瑛要去上课，慕舟也要上，而且和柯绮一样上周六一整天，周六下午的时候慕舟就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那时候周梓瑛在老城区派出所，回到展如芳家里后才看到消息，他那时候心情很不好，直接拒绝了。


    「其实也没多大事。」慕舟垂下眼，神情很淡，「我就想问问那天在黑精灵酒吧外面，那个突然冲出来的男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的狗。」


    慕舟一愣，「什么？」


    周梓瑛笑了起来，又说了一遍，「他是我的狗。」


    慕舟沉默了一阵，声音迟疑，「梓瑛，你是同性恋吗？」


    周梓瑛勾了勾嘴角没有立刻回答。什么情啊爱啊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却喜欢她这种事太矫情了，他已经在疯子陈冉还有郑明瑶这三个癫子身上感受过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噁心得让人想吐，他更受不了和无关的人讨论这些，但周梓瑛已经料到慕舟会这么问，又鑑于他在黑精灵那晚跟他表了白还被疯子揍了一拳，并且现在还想说破这件事，出于同情，他还是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地对慕舟说道：「是不是我不清楚。」


    「你听说过的，我以前喜欢蒋曦。但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不是喜欢，只是好奇心和同情。」周梓瑛慢慢地道，「也许他们说的对吧，现在我也不在意我对蒋曦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至少她在我心中是特别的存在，我想那也许就是深厚的友谊，就像我对冯诚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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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从来不和人说这些，不过慕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两人一同在校篮球队里还帮过他忙，他人有时候也很呆，为了能让他明白自己的一些想法还不得不现场编一下，但这些也都是真心话，他已经给予了慕舟最大的尊重。


    「那天揍你的那个人叫做疯子，是只很疯的野狗。」周梓瑛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到现在都还没能驯服他，不过好在跟他混熟了，从以前一见面就咬人变得会亲近人了，也会跟在我后边走两步了。」


    慕舟听后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落寞与痛心，「你喜欢他吗？」


    闻言，周梓瑛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只狗跟过其他主人，还有很多他重视的小伙伴。」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即便行为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是个像木头一样的蠢货，现在在他眼中，我跟那些人是一样的，只是被他划入了『自己人』的领地，和那些人一样的待遇。」


    「那你想和他变成什么样的关系？」


    「唯一。」绿影摇曳，少年的声音在树叶摩挲的声响中清晰又沉静，「就算以后分开不会再遇见，也绝对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记住的唯一。」


    慕舟听后在风中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很喜欢他。」


    「可能吧。」周梓瑛抬起头，面前吹来的风扬起了他额前的髮丝，笔直的小道上前路枝繁叶茂金光盛灿，他眯起双眼，嘴边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无论喜欢的是谁，是男是女，我都不会改变，更不会停止。」


    少年在说话间走到了前方，慕舟看着他逆光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停了下来，他的鼻腔突然涌上一股酸楚，周梓瑛的内心和他的外表一样是如此的强大，即便他知道他在伪装，他把他那份扭曲的阴暗与冷漠藏在外表之下，但他依旧像是一道光一样，忍不住想让人去追寻，让人想握在手中。


    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少年在逆光中回头，金光晕染出他脸庞的轮廓，带着笑意的浅色眸子闪动着光亮，慕舟望着他，终于笑了起来，「梓瑛，谢谢你。」


    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梓瑛在学校门口看见了李瑞锋。


    他还穿着十八中的校服，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格外扎眼，周梓瑛惊讶了一下，然后便调转脚步朝马路对面走过去。过马路的时候他看见李瑞锋的目光并不在他这边，而是朝着左手边的人行道，于是便走过去问他：「疯子哥，你在看什么？」


    李瑞锋收回目光慢慢地转向周梓瑛，「没什么。」


    周梓瑛当然不信，「没什么你看这么认真，我不够你看吗？」


    李瑞锋背靠着站牌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朝他问道：「周梓瑛，你对你爸了解多少？」


    闻言，周梓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你为什么要问他。」他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睛紧盯着李瑞锋，「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跟踪你。」


    「你怎么知道？」


    「昨天在医院看见了。」


    周梓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指了指后边，李瑞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公交站后边一段的路边停着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里面坐着的人看见他们俩都转头看了过来，非常高兴地伸手朝他们打招唿。


    「他的确是我爸的人，跟了我好几天，狗皮膏药一样，还特别显眼。」周梓瑛笑着，笑意却没进眼底，「我和我妈都噁心得要命。」


    李瑞锋对周梓瑛的情况知道得不多，他只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念小学的时候离了婚，他跟着他妈妈生活，对他的父亲只字不提，现在来看，不提的原因是周梓瑛很厌恶他的父亲。


    李瑞锋不会去刻意了解这些事，就像对赵炫一样，不说肯定有他的缘由，不过就算了解了又怎样，对李瑞锋而言这些感情，这些关系不会因为知道了全部的事有任何变化，他对自己身边的人所给予的信任是百分之百的，就算有一天真的会被背叛那也是自己当初的选择，他会承担起一切。


    虽然不清楚这个人跟踪周梓瑛的原因，周梓瑛看起来也不想聊这件事，不过至少他身边有人跟着他出事的概率不高。想到这，李瑞锋从站牌上直起身体，对周梓瑛说了句有事一定要找他后转身就走，周梓瑛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就这么走了疯子哥？」


    李瑞锋回头看他一副有屁快放的表情，周梓瑛看了看他背上的书包，笑得狡黠，「还有时间，我来检查一下这两天的作业吧。」


    利欧坐在车里嚼着口香糖，看见两个小子走了唰地一下扔了手机，翘在方向盘上的脚也一下子收了回来，启动车子准备跟上，但就在这时，他看见刚才李瑞锋站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瘦高的男孩，他穿着二中的校服，躲在站牌后面望着两个人离去的方向，抬起手狠狠地咬住了大拇指的指甲。


    墨镜下深灰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光亮，他握着方向，手指轻点了一下，接着起身去副驾驶的座椅下边掏出刚才扔掉的手机打开了相册，点开了昨天照的几张照片。


    只见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昨天市医院住院部广场外的中央喷水池，喷水池前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穿着红黑校服，一个穿着蓝白校服，正亲吻在一起。


    金髮的男人滑动着相册看了一会儿，都是同一个画面不同角度的照片，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屏幕一关又扔了手机，脚踩油门朝站牌后面的那个男孩缓缓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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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偷窥的人是谁=w=


    第87章


    两人去了新北区文化广场旁边的步行街，那里有一个周梓瑛常去的咖啡店，两人在街道上走着，突然旁边的楼梯上冲下来一个人，正好撞到路过的李瑞锋身上。


    那人身材瘦小，冲下来的速度很快，撞到之后手上的东西洒了一地，眼看人也要倒下去，李瑞锋反应快伸手一把将人捞住，那个女孩惊唿一声，顺着拖拽的力道往前被环进了一个怀抱里，头也抵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地上散落着颜料几本画册还有几只笔刷，蒋曦慢慢地向上抬起头，看见一张冷淡俊逸的脸，她呆愣了几秒，嘴上下意识就喊道：「疯……疯子……」


    李瑞锋看着她没说话，蒋曦这下反应了过来挣脱李瑞锋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涨红着脸蹲了下去，一边捡地上的东西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李瑞锋看着她慌张的模样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捡，蒋曦更不好意思了头埋得低低的，想连夜坐火箭逃离这个地球，她看着递到她面前来的两只颜料，接过之后抖着声音道：「谢谢你疯……」


    「小曦，跟我客气什么呢？」


    恶魔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曦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视线里霍然出现一张漂亮的脸，笑眯眯地沖她打招唿，蒋曦瞪大了双眼坐在地上逃一样的止不住地往后退，灰色的百褶裙蹭在地上全沾上了灰，「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周梓瑛开心地道：「因为我们有缘啊。」


    蒋曦要哭了，李瑞锋见状一脚把脸上堆满笑容的周梓瑛踢开，双手握住蒋曦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了下来砸到了蒋曦的脚边，李瑞锋低头去看，是个透明的画夹，里面的画纸在落地的时候全都散了出来，满地都是，李瑞锋又抬头朝上面看去，只见上方的商业楼房上有处窗户是开着的，那是蒋曦呆的画室，窗口站着的一男一女朝下方的女孩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周梓瑛望着上方，带着笑的眼里笼上一片阴霾，「小曦，你怎么到哪儿都会被欺负啊。」


    李瑞锋在抬头看见人的时候就已经迈开步子朝楼梯口走过去了，周梓瑛跟上他，蒋曦却在后面鼓起毕生勇气分别拉住了他们的衣服。


    「你们别……求你们……」她满脸的害怕和祈求，连手都在抖，说的话也语无伦次，「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对两个人来说蒋曦的力气跟蚊子差不多，周梓瑛让她在这儿等着，转身就和李瑞锋上了楼。周梓瑛以前进过这栋商业楼，知道这里有家画室，轻车熟路地找了过去，到了门口，李瑞锋没有任何停顿地踹开门，在画室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里面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停下笔朝门口望了过来，只见门外走进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画室里一共有十几个人，前面还站着一个老师，他们就这样沉稳地走了进来停在了门口的位置，李瑞锋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周梓瑛一只手肘搭在李瑞锋的肩膀上，唇边带着笑容，两个人的个子都很高，画室里有女生见了忍不住说了句卧槽好帅。


    周梓瑛沖这屋子呆愣的人亲切地打招唿，「大家好啊，我们是蒋曦的哥哥。」


    听到周梓瑛说蒋曦的哥哥，那个老师模样的人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周梓瑛心中有了数，看来蒋曦不只是今天被欺负了，这个屋子里欺负她的人也肯定不止刚才那两个。


    那个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同学你们……」


    「各位同学可能不知道，我是她二哥，旁边这个是她大哥。」周梓瑛打断那个老师的话，草稿都不打一个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我们父母走得早，家里也很穷，我和我哥哥念书都不行，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妹妹有出息，我们每天省吃俭用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供妹妹来学画画，没想到她居然……」


    说到这他声音哽咽了一下，画室里都是高中来学画的艺术生，他们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开头说他俩长好帅的女生更是听得眼泪汪汪，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后面一排道：「你们别欺负小曦了，她多可怜啊！」


    她身后有两个人被画架挡住了身形，李瑞锋看见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第三排的位置，伸出手一把揪住刚才窗户边那个男生的衣领，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画室里的其他人都站起来惊唿，男生被打翻在地上，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瞪大着双眼刚要骂人，她的耳边突然嗡了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在了她的脸上，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只见面前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生沖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对不起啊同学，我打女生的。」


    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拖沓，一人只打了一下，在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倒在地上的那个男生捂着脸满眼通红地朝他们俩吼道：「穷人来学什么画画！你们知道我爸是……」


    那个男生还没说完，周梓瑛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他的下颚，另一只长手撕下画板上的纸，上面是画了一半的静态素描，他把这撕了一半的纸捏成团塞到了男生的嘴里，「好吵，闭嘴吃屎吧你。」


    男生一下子蹦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纸，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一边打还一边指着他们俩说你们玩了，周梓瑛笑了一下根本不在意，他伸出手臂环住李瑞锋的脖子，朝剩下的人和善地道：「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们家小曦好好相处，如果我们家小曦再被欺负一定要告诉我们啊，我们会很感激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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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人举手，「那二哥大哥，可以加你们的微信吗？」


    周梓瑛朝她眯眼笑，「可以啊，我和我大哥的都可以。」


    说完周梓瑛掏出手机加完了一圈的微信，李瑞锋虽然没说什么话，但很无语，他看着眼前那个还在打电话的男生，男生接触到他冷漠的目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两人走出画室的时候蒋曦就坐在街边的楼梯上，头埋在膝盖里，跟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周梓瑛见了一下子把她拉了起来，掏出纸巾把她满脸的泪水擦干净。


    之后周梓瑛和李瑞锋就带着蒋曦一起去了前面的咖啡店坐着，李瑞锋和周梓瑛坐在一排，蒋曦坐他们对面，李瑞锋把这两天上课记的东西给周梓瑛看，周梓瑛看后第一个反应是：「疯子你字写得好丑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李瑞锋道：「你找死吗。」


    周梓瑛按照李瑞锋记的东西先试着给他讲了讲，听得懂与听不懂的内容一半的一半，但还是超过了周梓瑛的预期，来之前他觉得李瑞锋全听不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蒋曦在他们辅导的时候只是低着头吃蛋糕，她想走，但周梓瑛不放她走，于是她只有全程绷着神经。她坐在李瑞锋的对面，少年的侧脸英俊而又锋利，高挺的鼻樑和淡色的嘴唇，清晰分明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蒋曦忍不住悄悄地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但是手机的声音没有关，只听咔嚓一声，对面的两个少年都朝她看了过来。


    蒋曦一下了又晕了，她瞬间低下头不敢看对面两个人，在强烈的视线中，她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疯子……你可不可以当我的……模特……」


    李瑞锋听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拍你吗？」蒋曦伸出手乱比划着名，「就是画画用一下……我绝对不会用你的照片做不好的事……我发誓……」


    周梓瑛知道蒋曦是什么意思，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俩。


    「可以。」李瑞锋虽然不懂，但也无所谓，「你拍吧。」


    蒋曦闻言眼睛都亮了，她放下手机，在自己的包里掏了一下，接着拿出一个微单相机举在了面前，李瑞锋一看相机对准了他，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他从小到大没拍过几次照，但是他的照片在十八中十一中里广为流传，赵炫给他说过全是别人偷拍的，可他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拍照一次都没有过。


    蒋曦发现了他的僵硬，轻轻道：「没关系……就像你平时那样就好……」


    李瑞锋尽量放松表情，眼睛盯着镜头，就在蒋曦找到了光亮和角度按下快门的时候周梓瑛突然出现在了画面里，他几乎是在拍照的同一时刻掰过李瑞锋的下巴亲在了他的嘴上。


    李瑞锋微微瞪大了双眼接着唰地一下站起来揪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冷冷地道：「你有病吗。」


    这时，旁边传来重物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两个人转头看去，只见蒋曦的相机掉在了她面前没有吃完的蛋糕上，她还举着手做着拿着相机的姿势，整个人犹如遭到雷击一般。


    李瑞锋长了长口但不知道说什么，他看向被他揪着的周梓瑛，对方朝他没心没肺地吐了吐舌头，他的怒火又噌地一下上来了，刚要骂人却瞥见旁边的女孩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谢……谢谢……」


    李瑞锋朝她看去，只见女孩整颗头连同脖子在内都红了个透，她的鼻间缓缓流下一股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到桌子上，她蠕动着嘴唇，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死而无憾了……」


    三个人一直呆到了七点，出门后李瑞锋就回老城区了，周梓瑛把蒋曦送回去以后也回去了，李瑞锋到家的时候李伍达正坐在客厅看新闻，见他回来了便关了电视让他在客厅坐会儿。


    李瑞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坐到了凳子上，李伍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昨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我听宋老师说了。」


    李瑞锋没说话，李伍达继续道：「锋子，我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愧疚。」他苦笑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你跟着我在这里受苦了。」


    李瑞锋侧坐着没有和李伍达面对面，李伍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天在派出所，你韩叔叔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那些人就要落网了，你妈妈的仇终于报了，这么多年了……」李伍达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锋子，等他们落网之后我们就离开老城区，离开宁城吧。」


    这下李瑞锋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李伍达，后者却没有看到他激烈的反应，「锋子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早就该离开了，在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如果早些离开你妈妈也不会……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你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年之后老城区就要重建了，这条街的老房子都要拆掉，到时候有一笔拆迁款，足够我们带着你妈妈的骨灰一起去别的城市安家了。」李伍达道，「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锋子，你有一个表姑，也就是我表姐，年轻的时候她厌恶我是个黑社会，跟我关系不好，后来她们一家离开了宁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繫，但是最近我联繫上了她，跟她说明了情况，她说她随时欢迎我们去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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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问道：「她在哪儿？」


    「户城。」


    李瑞锋不说话了，李伍达低头静默了一会儿，难得的点上了一支烟，「锋子，我完成了你妈妈的遗愿，也终于报了仇。」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这个地方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比起和你妈妈快乐的回忆这里带给我的更多的是痛苦，况且那些在老城区里仅存的美好记忆一年之后也都将不復存在，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愿意走，我们就继续留在这儿。」


    烟雾逐渐上升，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李瑞锋低着头，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爸，给我些时间。」


    第88章


    初夏午后的太阳总是晒得人犯困，利欧坐在沙发上，长腿翘着，眯着眼朝窗外看了看，即便带着墨镜，他依旧被阳光刺到了眼，哀嚎一声收回了目光。


    宁城郊外的绿化做得很好，尤其是这栋周家名下的老宅邸，三四年没人住，庭院里的绿植花草依旧生长旺盛，绿意盎然，但这太过祥和宁静，利欧很不喜欢，他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忍不住抱怨道：「老闆，宁城没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回户城。」


    偌大的书房里鸦雀无声，利欧又抱怨了几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一个挺腰站了起来，走到前面的书桌前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老闆，我想回去了。」


    一个穿着深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书桌前，上面放着文件和电脑，他的目光很淡地停在屏幕上，眼瞳漆黑，神情深沉又淡漠，对于利欧毫无规矩的行为没有半点反应，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每天跟着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鬼好无聊啊，老闆，你还是让我去看着鎏世集团吧。」他一只手扶上笔记本显示屏的上沿，朝面前的男人滔滔不绝地道：「听说鎏世以前是做黑社会发的家，短短五年就从屁大点儿的小公司做到现在的大型企业，虽然跟正越这种家族企业没办法比，但现在鎏世在宁城商界的地位可不小，甚至还盯上了咱家在宁城的分公司。」


    「五年时间在工程领域能够做到这种规模不容小觑啊，但宁城商界都在传鎏世多半是用了很多非法手段，毕竟以前是黑社会，狗改不了吃屎嘛。」利欧道，「不过他们胆子也很大，居然敢盯上老闆你，不要命啦。」


    利欧说完，始终没有说话的男人淡淡地开了口，「你一个保镖，知道得挺多。」


    「还不是老闆信任我！」利欧突然来劲了，一个劲地往前凑，「让我去把那些渣滓解决掉吧老闆！我保证做得不留痕迹！」


    利欧兴奋了起来，但周臻焱不为所动，盯着屏幕的眼睛没有离开分毫，「你只是个保镖，不是杀手。」他平淡道，「我很早就说过了，把你当僱佣兵时的那一套收回去，这里是中国。」


    利欧听后失望地直起身体，这时周臻焱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坐下。」


    这句话透着冷漠，虽然周臻焱没有表现出来，还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但通常对利欧说这个话就表示他已经很不耐烦了，于是他利索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又重新躺回沙发上，这次他安静了，只在躺下去的时候冲着周臻焱笑，嘴上还叫了两声：「汪汪。」


    利欧躺了几分钟书房外便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得到周臻焱允许后，书房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身穿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女人长相清秀，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瞳涣散无光，眼眶下面是粉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她拿着平板，对里面的人有气无力地道：「周总，下午有三场视频会议，最近的一场还有四十分钟开始，宁城分公司各部门的经理都会参加。」


    「恩。」


    她的瞳孔往下移向平板，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还有，董事长和总公司的经理询问您什么时候回户城。」


    「下个月初。」


    进来的女人姓文，是周臻焱的秘书，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着高跟鞋一米七五，身量高挑不胖不瘦，她在利欧做周臻焱保镖时就已经做了他好几年的秘书。


    据说她没孩子也没结婚，利欧从认识她开始就是这幅半死不活有气无力每天都被吸干阳气的样子，有次他好奇在总公司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文秘书从进公司开始就是这幅样子，从助理做到秘书，现在虽然人打扮得像个秘书的样子，但人很没有精神。


    利欧还悄悄问过自家老闆和她的秘书有没有八卦，毕竟他对男总裁女秘书这种组合的刻板印象挺深的，但正越给了他出乎意料的答案，正越的员工们都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利欧觉得奇怪但也没再细想，周臻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呆在他周围的也肯定不是正常人，就连他生的儿子也是个扭曲的疯子，甚至他的前妻也不是个正常人。


    文秘书给周臻焱汇报了这几天的日程，最后她关上平板，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紧盯着自己的老闆，「好了，周总。」她道，「展女士已经在楼下会客厅等您了，请您抓紧时间。」


    周臻焱走到会客厅便看见一个女人端坐在沙发上，当他走进会客厅时有道冰冷的目光便毫无遮掩的落在他身上，直到周臻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面带着微笑，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她身体清瘦，穿着深灰色的职业装，神情就和二十年前初见时那样，机械的，毫无感情的……那时候周臻焱是怎么形容她来着？对了，她就像是一块钟錶，唯一不同的是钟錶是时间的表达，而展辰玉却被时间带走了青春和所有的激情，她画着的妆遮不住她脸上的皱纹，被束在脑后的髮丝里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白色，她还不到四十岁，但人却十分苍老，她身上穿的衣服，手腕和脖子上带的配饰都十分廉价，他笑得很温和，双腿交叠往后轻轻地靠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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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玉，好久不见，听说你还在当教导主任是吗？」周臻焱沖她笑着，语气很是轻快，「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当校长了吧？需要我帮忙吗？」


    展辰玉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冗长的沉默之后，周臻焱又开了口，「辰玉，你还是老样子。」他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只是来看这栋老房子……」


    「周臻焱，你输了。」


    平淡且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周臻焱慢慢合上嘴，含着笑意的眼眸微微沉了沉。


    「你曾经最鄙夷最不屑的孩子如今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优秀到你甚至想要得到他。」展辰玉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怜悯，「你的那两个孩子甚至比不上梓瑛的万分之一，周臻焱，你真惨。」


    漆黑的瞳孔逐渐爬上了寒意，周臻焱在商界是个老奸巨猾的笑面虎，他的城府极深心机极重，但展辰玉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这么快挑起他怒火的人，也许是他还在青春放纵的年纪就和展辰玉结了婚，虽然只是形式两个人也互不干涉，但她确实看到过他那些青涩不成熟的一面。


    「展辰玉，我给你重说的机会。」他的唇边带着深深的笑意，「周家当年怎么折磨你的，现在同样也可以，你的人生规划，你在乎的事业，想毁了这一切简直轻而易举。」


    「事业？」展辰玉僵硬地勾起嘴角，「除了梓瑛，我什么都不在乎，包括我的人生。周臻焱，我没什么都没有，你的威胁没有任何作用，就算你使再多的手段，还派人跟踪，梓瑛永远都不会跟着你，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永远都得不到他。」


    「是吗，但梓瑛不是还姓周吗？」


    闻言，展辰玉脸色骤变。


    周臻焱看她的反应微微眯起了眼，「辰玉，让我来猜一猜，是你妈妈不让你给梓瑛改姓的对吗？」


    女人的脸因为快要压制不住的极度愤怒而抽搐了起来。


    「你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是她的女儿，她最了解你，她知道你给不了梓瑛好的教育，也给不了他好的成长环境，你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你就只有掌控梓瑛的，你把他当成一件属于你的物品，最后只会埋没他的天赋和他的才华。」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大厦顶楼的餐厅里周梓瑛的种种行为，接着对展辰玉露出了厌恶和鄙夷的目光，「展辰玉，你的教育就跟你的人生一样失败。」


    话落，展辰玉刷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站在周臻焱沙发背后的文秘书在女人动作的那一刻无神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展辰玉死死地捏着拳头，但却在片刻后又松了下来，对着周臻焱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周臻焱，你又没养过他，你知道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说得是对的，但那又怎样？」她的语气平静且温柔，但眼里却毫无光亮，「无论发生什么，梓瑛都不会离开我，他最近是叛逆了一些，但本质上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是他唯一的妈妈，生他养他的亲人，而你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就算死了他也无动于衷。」


    她站在周臻焱面前，眼眸下垂，从上往下俯视着他，「还有，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威胁人，我想想看，最近你们商界有个相当惹眼的公司……是叫鎏世吗？」


    听到鎏世两个字周臻焱的眸子暗了下来，展辰玉看着他道：「我一个当老师的不懂这些，但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鎏世这个企业正在扩大业务范围，其中就包括电子领域，在这方面正越在西南市场几乎是垄断的地位，鎏世野心很大也很贪心，他们想击垮正越。」


    能知道这些绝不是展辰玉说的「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的事」，很可能她已经和鎏世的人有了联繫，但鎏世这样的公司想击溃正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周臻焱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呢？」


    「鎏世的前身是做高利贷起家的黑社会，他们的手段可不是你们能想像的，跟踪，杀人，绑架，恐吓，威胁无所不用，而正越宁城分公司的几个经理和高管的孩子几乎全在二中念书。」说到这，她露出了一个骇人的笑容，「我全都认识，想要配合他们绑架恐吓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呢周臻炎？」


    「你疯了吗？」


    这下周臻焱真的被展辰玉震到了，同样被震住的还有文秘书，她下耷的眼神更加无光，周臻焱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像是没长脑子一样，简直超出了他对她的想像。


    「展辰玉，你还算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吗？鎏世这样背地里干非法交易的公司很快就会被法律制裁，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会被关进监狱，你们家祖祖辈辈的教育积累都会毁在你手里。」


    「周臻焱，都是你逼我的。」她的眼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我一开始就说过了，除了梓瑛我什么都不在乎，如果你敢对我们做些什么，我就毁了这一切。」


    「周臻焱，滚回户城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和梓瑛的面前。」她转过身，轻蔑的眼神斜看着他，「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说完，她转身离开这栋二十二岁时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宅子，廉价高跟鞋踩在昂贵地砖上的声音逐渐远去，她走得步伐沉稳仿佛胜利了一般，但却没看到男人惊讶的目光在她离去后缓缓地静了下来，他一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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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总，她真的会这么做吗。」文秘书问道。


    「她不会，她只是想让我退缩。」周臻焱笑着道，「虽然她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但她心里始终有遗憾。不过我倒是猜不到如果把她逼到了绝境她究竟会做什么。」


    他想了一下，道：「说不定会来杀了我。」


    「周总，不可能发生的事请您不要说，折寿。」文秘书看着他，目光毫无神采，「看来您想把梓瑛带回去有些困难。」


    周臻焱轻笑了两声，他侧头看了看展辰玉离去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不知道酝酿着什么。


    第89章


    李瑞锋走出教室的时候看见陈冉站在楼道上。明明已经入夏她依旧穿着长袖校服，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沉寂的双眸在看见李瑞锋后些微有了些亮度，她收起手机走到李瑞锋的面前，仰头对他道：「疯子，跟我一起回家。」


    陈冉个子很小，在李瑞锋面前就像只小鸡崽，命令的口吻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陈冉的头，声音柔淡道：「我要去南街。」


    闻言，陈冉的眸子微微暗了暗，「我跟你一起去。」


    李瑞锋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陈冉，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南街。路过何叔诊所的时候看见一个男生正坐在诊所里和何叔聊天，他穿着蓝白色的短袖校服，两只修长的手臂裸露在外面，能看见手臂线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瓷白皮肤上蜿蜒突出的青色血管，他面带笑颜，看见从街道那头走过来的一男一女伸出手朝他们挥了挥。


    等两人走进了，周梓瑛朝李瑞锋旁边的女孩开心地道：「你好呀陈冉。」


    陈冉在看见周梓瑛的那一霎那就露出了一副「他妈的老娘就知道」的表情，这几天疯子一放学就找不到人的原因有了，等到周梓瑛对她打招唿，她就像是看见了一坨会动的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噁心。


    女孩脸上的厌恶周梓瑛当然看见了，他转头朝李瑞锋露出伤心的表情，「怎么办疯子，你的青梅竹马好像讨厌我。」


    李瑞锋反应很平淡，「很正常。」


    陈冉挨在李瑞锋身边，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是个人都会想揍你。」


    「不对吧，我在我们学校挺受欢迎的呀。」周梓瑛看向陈冉，眼睛笑眯眯的，「就连郑明瑶都想和我搞好关系。」


    陈冉一听彻底憋不住火了，冲上去就想揍人，周梓瑛长手一伸大掌抓住陈冉的脑门，她的手臂在空中狼狈地挥了两下，气得脸通红，转身拉着李瑞锋就走，李瑞锋回头看周梓瑛，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眼神却冷得像要吃人，周梓瑛沖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接着一步上前拉住了陈冉的手腕，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他外婆家吃饭。


    陈冉不想，觉得莫名其妙，但两个擎天柱一样的男生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陈冉的手拉着李瑞锋的手腕，周梓瑛的手拉着陈冉的手腕，三个人齐头并进，陈冉满头问号用了全身力气反抗，但在周梓瑛和李瑞锋面前约等于零，三个人毫无阻碍地去了周梓瑛的外婆家。


    展如芳本来在做饭，看见有个小妹妹来了高兴地不得了，立刻从厨房出来笑着问她今年多少岁了爱吃些什么，陈冉平时在学校那么横，此刻却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颊爆红，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和李瑞锋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一模一样，周梓瑛见了开心得不行，自己跑去厨房接着做饭，留展如芳在客厅里招待快要死掉的李瑞锋和陈冉。


    四个人吃完晚饭，周梓瑛说不能白吃，于是就提着陈冉去厨房洗碗，周梓瑛负责上洗洁精，陈冉负责把碗沖干净，洗的时候周梓瑛道：「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陈冉沖碗的手一顿，接着缓缓地开了口，「你对疯子……是什么想法。」


    周梓瑛笑着道：「可能和你对郑明瑶的想法一样吧。」


    陈冉捏着洗碗布的手一紧，周梓瑛继续道，手上沾满了泡沫，「只不过我对疯子的想法要浅薄很多，没你那么深刻。」


    陈冉沉默了半响，接着冷冷地道：「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只是好奇，觉得好玩，那就不要再接近疯子。」


    周梓瑛罕见地没有接话，陈冉放下手中的碗，看向身边的人，「周梓瑛，疯子跟你不一样，他很重情义，你无法想像他会为了情义作出什么事，而你是一个只顾自己的人，你迟早有一天会伤害他。」


    「是吗？」周梓瑛道，「我倒是觉得你低估了疯子，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陈冉侧头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没有否认会伤害他。」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你那么深刻的感情，况且每个人对伤害的界定不一样，未来的事情也根本无法预测。疯子在乎的人很多，影响他注意力的东西可比我的多多了，我会拉他一把，但不可能一直拉他，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其实是和你们一样的，没了我也有你们在啊。」他朝陈冉笑得温柔，「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陈冉听了牙都要咬碎了，她满脸的阴霾，想把手里的碗砸在他的头上，「周梓瑛，你真不是个东西。」


    他唇边的笑容更深了，「谢谢。」


    陈冉洗完碗后给李瑞锋打了一声招唿就走了，周梓瑛收拾完厨房以后就回了房间，进去就看见李瑞锋坐在他的书桌上，面前放着笔记本，认真地读着，周梓瑛关上门，告诉他今天得早一点结束，他今晚不住在外婆家，要回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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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在新北咖啡店里试着给李瑞锋讲了一下数学，不能说好，但起码还是有听得懂的内容，于是周梓瑛决定让他从高一最初的内容开始，白天他在学校里找他们班主任宋宽学，晚上布置的作业找周梓瑛看。


    今晚周梓瑛给他补课补到六点半就结束了，开始的时候说是讲到七点，李瑞锋说还有半个小时，周梓瑛笑了一下，一只手撑在书桌上拖着脑袋，另一只手悄悄牵住了李瑞锋搭在腿上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里不经意地划过，李瑞锋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周梓瑛盯着他，声音含着勾人的笑意，「你和数学搞了这么久，留半个小时给我总行吧。」


    说完，李瑞锋勐然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抓住周梓瑛的脑袋，俯身吻了下去。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湿润的声音，李瑞锋拖着周梓瑛的脑袋，五指插进他柔顺的髮丝里，周梓瑛一边舌吻一边往后坐到了床沿上，站着的李瑞锋就跟着他岔开膝盖顺势跪在了周梓瑛的两侧。


    李瑞锋修长的手臂环着周梓瑛的肩膀和脖子，相贴的感觉让他全身止不住地战慄，腰突然一下没了支撑的力量，他一下子就坐在了周梓瑛的腿上，半揪着他的头髮吻得更深了。


    两人又亲了一会儿，周梓瑛放开李瑞锋的嘴唇盯着他迷离的眼眸呢喃道：「疯子，我想尝试一件事……」


    李瑞锋若即若离地吻着他通红的嘴唇，沉着声音道：「什么事。」


    周梓瑛轻笑了一下，接着突然撑起了身体，放在李瑞锋大腿和腰上的手把坐在他身上的李瑞锋掀了起来，李瑞锋皱着眉跌到床上，周梓瑛迅速起身，两只手握住李瑞锋的手腕举过头顶，接着捞起散在一旁的枕巾，缠绕在李瑞锋交叉的手腕上，接着又把枕巾的另一头缠绕在他头顶栏杆上。


    展如芳住的是老房子，家具都是木制的，周梓瑛睡的床的床头是由木制的栏杆组成的，他把缠绕好的枕巾打了个死结，于是李瑞锋就仰躺在床上，双手被捆在了床头，他胸上的肌肉因为手臂上抬的缘故聚拢在一起，隔着校服短袖也能看出形状，精细的窄腰也因为抬手的缘故暴露了出来，周梓瑛撑在他的上方，伸出手划过他淡漠的脸庞，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小曦说你很合适这样，她说得果然没错。」


    李瑞锋仰头看他，眼里含着轻蔑，「变态。」


    周梓瑛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凑到李瑞锋的耳边，轻声道：「疯子，多骂点，我爱听。」


    他跪在李瑞锋的面前，白皙的手指顺着脸庞划过脖颈，周梓瑛笑着问道：「疯子，你喜欢这样吗？」


    李瑞锋喘着气没有回答，周梓瑛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疯子，你喜不喜欢这样？」


    这样的周梓瑛真的很勾人，难耐的感觉让李瑞锋额上冒出了汗珠，他咬着牙，声音哑得可怕，「喜欢。」


    两人结束的时候刚好晚上七点钟，周梓瑛和李瑞锋一起离开了展如芳的家，两人在老城区派出所门口分别，十分钟后，周梓瑛坐车回到了新北，进门的时候他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展辰玉还在里面工作。


    他轻轻地关上了大门，进去之后到厨房切了一盘水果送进了书房，展辰玉看见他进来的时候稍微吓了一跳，看见他手里端着的水果，欣慰地说了声谢谢。


    周梓瑛放下水果，发现展辰玉的黑眼圈越来越重，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疲惫，眼眶里的血丝也十分显眼，他皱了皱眉，柔声道：「妈，早点休息。」


    展辰玉点点头，对他道：「明早我要去市教委开会，下午放学一起回家。」


    周梓瑛点点头，接着回房间去了，第二天展辰玉去了车库，市教委开会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她不用太早出发，坐上车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头一阵眩晕，她赶紧放下手机背靠在座椅上，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昨天为了见到周臻焱，她请了半天的假，下午的两堂课都是五班的数学老师代，本来按照计划这两节连堂课会把上个星期周测的卷子讲一讲，这套卷子难度很大，涉及的知识很综合，一般都会讲两节课以上，但展辰玉一节半的课就可以讲完，剩下的半节课可以把新的内容讲完，但她没有上这两节课，意味着进度又要拖慢。


    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尖锐，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初中部杨副主任，展辰玉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展主任，你们梓瑛……出事了。」


    展辰玉一下就直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展主任你先不要着急，这事儿不好说……你还是先看一看我刚才给你发的照片吧。」


    挂了电话之后展辰玉立马点开了杨副主任给她发的照片，只见那张照片上有两个人，背景是一个喷水池，前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亲在一起，他们都是男生，而其中一个是她无比熟悉，甚至视为生命的人。


    那只苍白的拿着手机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在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女人露出了比昨天在极度盛怒下还要扭曲的表情。


    第90章


    早晨走进校门的时候有个女生跑到周梓瑛身边拍了他一下，周梓瑛低头一看，是他同桌，同桌女生举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梓瑛，原来你是弯的啊。」


    女生手机里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天他跟李瑞锋在市医院住院部外的喷水池前接吻的画面，周梓瑛看见照片后微微一怔，随后深沉的笑意从眼底开始慢慢扩散，浅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动着好看的亮光，他深深地笑了起来，「你从哪儿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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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学校企鹅表白墙啊，今早发出来的，估计这会儿都爆了吧。」同桌女生拉着她的同班闺蜜走在周梓瑛身边，很认真地思考着周梓瑛的性取向，「也不对吧，你应该是双性恋吧，你初中不是还和女生谈过恋爱来着。」


    周梓瑛在同桌女生说完之后便拿出了手机，还没打开手机屏幕上就已经有了几百条消息。周梓瑛很受欢迎，并且只要被人索要微信，不管本校还是他校，是学生还是大人他通通来着不拒，高中部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周梓瑛的列表里，现在他的微信消息已经爆满，周梓瑛从上至下滑动着，大概看了看，大部分是担心他和问他怎么回事的，还有三四条是趁乱对他告白的，都是不怎么熟悉的男生，还有一小部分是骂他噁心的。


    他又点开空间，翻到了那条帖子，图片上面还有一条文案，写的是「没想到我们校草竟然是」后面加了一串省略号和一个惊恐的表情，周梓瑛又去看下面的评论，有好几百条，有骂有祝福还有闢谣的有骂投稿人跟踪阴险的，但大部分都是震惊。


    周梓瑛想了想那天一起去医院的人，有可能照相的是柯绮或者赵炫，但他们并没有把这张照片公布出去的动机，或者是这些天总是跟着他的那个金头髮的外国人，照片极有可能是他拍的，但是他没有投到表白墙的渠道，要添加二中表白墙的好友必须要备註真实的姓名年级班级还有学号，否则不会通过，并且学校允许表白墙存在的前提条件是，投稿人也必须是备註刚才三点真实信息且内容不涉及违规违法表白墙才会採用。


    二中的表白墙名叫表白实为信息墙，吐槽表白抓小偷卖书打gg分享生活的都有，据说运营这个帐号的是学生会宣传部的成员，但学生会每年都在换届，具体是谁除了宣传部部长没人知道，但周梓瑛马上就会知道，因为宣传部部长就是他的同桌女生。


    周梓瑛在一堆爆炸的消息里只回了还没出院的冯诚辉，接着他收起手机，对旁边的人道：「你知道表白墙是谁在运营吗？」


    同桌女生刷手机的手一顿，板着脸对他道：「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欧阳，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但是我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他垂下眼眸，微长的睫毛颤动着，浅色的眼眸显露出隐忍的亮光，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微微咬住嘴唇，声音破碎，「欧阳，我真的……好难受。」


    「啊！」同桌女生兼宣传部部长尖叫一声，立刻捂住了眼睛，「你别！你别来这招！我跟你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你以为我吃你这套吗！我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跟我的刀一样冷！」说话间她又从指缝中看见对面少年含着水光的眼眸，同桌女生又怪叫了一声，用力闭着眼使劲摇晃着旁边的闺蜜，「快！快！翠果！去打烂他的嘴！」


    两人没僵持多久同桌女生就败了，但周梓瑛还是让了一步，只让同桌女生帮他问是几班的人投的稿，同桌女生询问之后告诉他是二班投的，周梓瑛听后立刻就知道是谁。


    有点意外，那个叫利欧的外国人居然会找上安剑，不过这根本伤不到他分毫，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两人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他们班班主任肖颖叫他去一趟办公室，周梓瑛早有预料，但欧阳听到他要去办公室的时候平时一向没心没肺的她还是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周梓瑛笑了笑，对她说了句没事。


    等周梓瑛进了办公室，早读铃声就响了起来，周梓瑛站到肖颖的跟前背对着门，后者表情严肃，等办公室里的老师陆陆续续地离开，她才开了口：「梓瑛，你妈妈已经……」


    还没等她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阵侷促的脚步声，肖颖看见来人后勐地一下站了起来，嘴上喊了一声展主任，周梓瑛下意识回头，人刚转过来，一记耳光便甩在了他的脸上。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周梓瑛侧着头，红印很快浮现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微微弯起嘴角，说道：「妈，好疼。」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展辰玉看着他，声音冰冷，「肖老师，我想和梓瑛单独谈谈。」


    等肖颖离开后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女人阴沉的目光盯着少年，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良久之后，她缓缓开了口。


    「周梓瑛，我只说一次。」她把手机举到周梓瑛眼前，里面是那张照片，「和这个人断绝所有关系。」


    「不要。」


    第二记耳光如期而至，周梓瑛朝另一侧微微偏过头，展辰玉往前跌了一步，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周梓瑛，你想让我死吗？」她抬头望向周梓瑛，瞪大的眼眶里涌上了泪水，「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呢？」


    周梓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展辰玉死死地捏着他的双臂，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你为什么总是和这样的人搞在一起？上次是蒋曦这次是和十八中那个学校的人，还是个男的？」她的语气越来越急促，「是我没给你好的教育吗？你是在怪我吗梓瑛？啊？你告诉我，你告诉妈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我记得老是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叫做柯绮啊，是她不够漂亮不够优秀吗？」她道，「你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梓瑛？你知道你在同学眼中在老师眼中都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好孩子，他们都特别喜欢你，你想让这一切都毁了吗？」她满脸的泪水，眼眶通红，眼里怒火与悲伤交织，「十八中的学生都是些只会混社会的败类，他们会毁了你的梓瑛你明不明白？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就是我的命你明白吗梓瑛？为了你我甚至可以放弃生命，梓瑛，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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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你我甚至回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我甚至还要面对周臻焱，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梓瑛？」


    女人的声音几乎怒吼，迴荡在整个办公室，片刻之后，少年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像是释怀却又像是不甘，他慢慢地抬起双手轻柔地放在女人的肩膀上，苦笑道：「妈，我至少想要得到喜欢上谁的自由。」


    「你的自由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渣吗？」展辰玉道，「你有为我考虑过吗？你有为你的未来考虑过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梓瑛，你不是同性恋，不管你和那个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你的错觉！是错觉！你不能这么幼稚啊梓瑛！」


    少年握住女人肩膀的手紧了紧，「妈，那不是错觉。」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展辰玉死捏着周梓瑛的胳膊，表情十分扭曲，「你真的想让我……」


    激愤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上突然传来一个下坠的重量，周梓瑛勐地接住了怀里的人。


    就像是被切断了一般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周梓瑛抱着怀中的人脑袋像忽然被抽空了一般，他在呆愣之后慢慢地低下头，在看见女人紧闭的双眸时心脏勐烈一颤。


    「妈……？」


    第91章


    展辰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医生说她最近这一段时间过于劳累，精神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再加上她本身就有高血压，受到刺激后一激动很容易就晕倒。


    展辰玉身体本来就不好，年轻时一心扑在事业上不要命的工作，人到了中年工作却比年轻时还要忙，教导主任是学校里最忙的一个职位，她在这几年里苍老得很快，她脾气也不好，很容易生气，长期处于一个不良的情绪，日积月累身体积压了很多慢性疾病，比如胃病和乳腺病。


    慢性疾病只能通过长期吃药和调理来治疗，而展辰玉也一直都在吃药，中药西药都有在吃，这次发病主要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医生的建议是住院修养一个星期，但展辰玉坚决反对，她最迟第二天下午就要出院，周梓瑛就劝她听医生的话，但也根本毫无作用。


    周梓瑛是上午跟着救护车从学校一起来的市医院，同行的还有他的班主任肖颖，展辰玉晕倒后周梓瑛立刻打了急救电话，接着冲去一班教室叫来了肖颖，到医院后两个人一起等展辰玉从抢救室里出来，等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之后，周梓瑛说自己在这里守着让肖颖回学校去不要担心，有什么情况会立刻通知她。


    周梓瑛在肖颖走后便坐在了展辰玉的病床旁，从早晨十点开始一直坐到了展辰玉醒来。


    在这期间，同一病房的病人家属见他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孤零零地坐着就想跟他说说话，但这孩子看着很冷淡不太愿意聊天，病人家属也理解，于是就最后安慰他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他不要太过担忧。


    周梓瑛端坐在凳子上，默然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展辰玉会知道这件事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早跟晚的问题。


    展辰玉对他的要求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她想把自己拴在她的身边，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和谁来往，不能和谁来往都要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一旦脱离，她无论如何，就算用死来威胁也一定要把周梓瑛掰回她所谓的正轨上，而周梓瑛在这场威胁中也一定会妥协，在李瑞锋和展辰玉之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展辰玉。


    他看着熟睡中的女人眼里透出淡淡的哀伤。


    一开始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展辰玉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和母亲，而在关于「他想自由」这个话题上她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人，她以自己的想法理解着周梓瑛，并且根深蒂固不会被任何人动摇，从小到大他很多次都想和展辰玉沟通，那时候他觉得亲人之间，孩子跟母亲之间想要得到互相的理解就必须要沟通，但根本没用，沟通的结果从来他妥协，他必须按照展辰玉的想法来，因为她是在「为他好」。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放弃和展辰玉沟通了，但他的内心不愿意就这样妥协就这样认输，于是他就接近了蒋曦，展辰玉眼中的差生，即便只是挣扎也好，他忤逆她的要求，她震怒，打在脸上的巴掌他其实觉得一点也不疼，因为他习惯了，初二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是开心的，暴打安剑时他甚至期待安剑告到老师那里去查监控发现安剑真的被他打成这样的，他在老城区里打了那么多次架都没有人录视频发到老师或者二中表白墙上去，后来一想打架就是十八中那群人的日常，不过他期待过至少相对阴险的林羽恆会这样做，但他也没有。


    所以这次，当他看见那张已经传遍整个学校的接吻照时才会那么平静，甚至还有些开心。


    就算没有利欧拍的那张照片，展辰玉也迟早会发现，他和李瑞锋之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遮掩要躲藏，李瑞锋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可以为对方拥有些什么，但绝不会为对方放弃什么。


    但他还是低估了展辰玉，他做这些事从来都不是想让展辰玉晕倒，他只是想在展辰玉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能够和他交流，和他好好沟通，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也好，但没有任何作用，他试了那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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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次，展辰玉差点有了生命危险。


    展辰玉是他的妈妈，是他的亲人，她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周臻焱和周家，他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所以即便周梓瑛很痛苦，他也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他妥协了。这次之后彻底的妥协。


    如果打破牢笼的代价是失去展辰玉，那他就一辈子呆在笼子里。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悲哀，像是鸟落到了沼泽里，越挣扎越陷越深，最后死在了里面，这就是它的命，无法摆脱的命。


    医生离开的时候展辰玉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看见旁边坐着的周梓瑛，张了张口想说话，但开口的时候立刻就咳了起来，周梓瑛赶紧端着水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餵给了她。


    等餵完了水，周梓瑛又扶着展辰玉慢慢躺下，然后他坐到床边，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妈，对不起。」他的目光里含着柔软的水光，「我会断绝和李瑞锋的所有关系。」


    展辰玉沉默了两秒，问道：「你打算怎么和他断绝关系？」


    「给他打个电话，然后删掉所有的联繫方式。」


    「当面说吧。」展辰玉盯着他，平淡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握着展辰玉苍白的手，笑着回应道：「好。」


    第二天下午老城区五金店里，李伍达正踩在凳子上给客人拿水管，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李叔叔好。」


    李伍达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长相俊美的少年正站在店门口朝他打招唿，李伍达拿了水管赶紧从凳子上下来，笑着走了过去，「梓瑛你怎么来了？锋子没去找你吗？」


    客人接过水管扫码付帐后就离开了，周梓瑛没有回答李伍达的问题而是问道：「叔叔，李瑞锋还没回来吗？」


    李伍达刚要回答，便看见周梓瑛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和灰白色的套裙，化着淡妆，看上去很精明干练，周梓瑛看见李伍达的目光，便朝斜后方侧过了身，介绍道：「叔叔，这是我妈妈。」


    李伍达愣了一会儿，接着很侷促地朝前伸出一只手，头往下低着，「小周妈妈……你好。」


    李伍达的这只手刚拿过水管，手心里全是灰，上面还有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李伍达低头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满是脏污的手，他心里一怔刚想收回来，但对方已经握住了。


    「你好，李先生。」


    展辰玉朝李伍达露出一个职业的笑容，手也只是很短暂地握了一下便立刻收回，就在这个时候，李瑞锋放学回来了，他背着书包很远就看见店门口站着人，是周梓瑛和见过一面的周梓瑛的妈妈，他看见之后只是微微垂下了眼，脸色平淡，甚至没有改变步伐的频率，他走到店门口，沖展辰玉喊了一声阿姨好。


    李瑞锋喊完之后一时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周梓瑛看着店里脸上笑容依旧，李瑞锋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塑料凳上，李伍达擦了擦脸上流下的汗，缓缓开了口，「梓瑛和小周妈妈……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去楼上客厅里说。」


    「不必了李先生。」展辰玉脸上笑着，声音却透着疏离的冷漠，「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五金店在老城区的中央街上，外面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但没有人过来买东西，马路上的汽车声也此起彼伏，停不下来，展辰玉说完之后，在经过两秒的沉默之后，周梓瑛侧过身，朝站在门口另一侧的李瑞锋开口道：「疯子，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你和我之间好像有误会。」


    闻言，李瑞锋的目光慢慢抬起，朝右边移去，和周梓瑛笑着的眼眸四目相对。


    「这张照片你已经看过了吧？好像已经传到十八中来了。」


    周梓瑛举起手机，把那张接吻照给李瑞锋看，一旁的李伍达看见了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李瑞锋点点头，很平淡地嗯了一声。


    这张照片是今天早上炫儿给他看的，虽然那张照片因为错位的接吻角度，只能看见在镜头前面的周梓瑛的完整的脸，李瑞锋因为朝里侧头的缘故只能看见他的鼻孔和嘴巴，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来是谁，但熟悉李瑞锋的，比如赵炫陈冉盛风丁宜航，还有对周梓瑛身边的人无比熟悉的展辰玉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他。


    虽然照片传到十八中但对李瑞锋没什么影响，一是没多少人认出来，二是也没人敢惹他，但早上的时候他还是发了条消息给周梓瑛问他什么情况，对方隔了两分钟回了一句放学后来找他，在刚才看见周梓瑛妈妈的时候，李瑞锋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他了。


    虽然有些快，但也是迟早的事。


    「疯子，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生，可能我之前的行为让你误会，我先和你道歉。」周梓瑛微笑着，把昨天展辰玉让他说的话，一字一句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我们都才十六岁，很容易就会混淆一些我们并不理解的感情，也很容易作出一些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行为，但我后来仔细思考过了，我和你接吻的时候觉得很噁心，跟你作出亲密行为的时候也会觉得别扭，我想这些就不是喜欢的表现。疯子，我们都太不成熟了，我也想请你想一想，你是不是也对我有什么错觉。」


    周梓瑛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李瑞锋，李瑞锋同样也看着他，只是后者始终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没有一丝的变化，周梓瑛开心地笑了，不是伪装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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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说出口，但是都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像是一个没有开口的约定一样，在周梓瑛跟着李瑞锋回五金店的那晚，他们就达成了这个约定，不是彼此的依靠也终将有一天会分离，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更不会停下脚步，你追逐我也好，走上其他的路也好，如果未来还能相遇也算又是缘分，不能也不会有遗憾。


    虽然依旧浅薄，但对对这个世界天生有冷漠疏离感的周梓瑛来说，他对李瑞锋的感情在他十六年的人生中已经算是最深刻的了。李瑞锋的性格他也很了解，就算是他视为兄弟的人，如果对方提出断绝关系的要求，即便他心里依旧有对方他也会照做，更何况周梓瑛对李瑞锋来说不是唯一的、不可或缺的，没了他，李瑞锋身边还有很多人。


    展辰玉站在他的身后，听见周梓瑛很礼貌很顺畅的说着那些话，露出了满足的笑，但是她也不可能会看到，少年含着笑意的眼中透着一丝不解的疑惑。


    明明早就清楚的事，但为什么，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李瑞锋，周梓瑛此刻会觉得有点疼，就像是……心在被刀割一般的疼。


    李瑞锋是真的不在乎吗。他突然想到。


    「也许吧。」李瑞锋淡淡地回答道。


    「是吗。」周梓瑛笑了一下，「但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经想明白了，我们学校已经进入下半学期了，你也知道二中学习有多紧张，我得好好准备竞赛和期末考试，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保持距离，不要再彼此干扰了。」


    「好。」


    李瑞锋回答完，周梓瑛最后朝他抿嘴一笑，转过去对李伍达浅浅地鞠了一躬，接着便下了门口的台阶，走到展辰玉身边，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唿喊。


    「周梓瑛。」


    少年回过头来，李瑞锋注视着他，像是要把什么刻在心里。


    「再见。」


    耳边忽地传来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狭窄的马路似乎堵了起来，汽车的喇叭声乱成一片，周梓瑛看见李瑞锋的唇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他也笑着回应道，「再见。」


    【作者有话说】说一下……


    没有跨度时间很长的……


    接下来的剧情请尽情期待吧！


    或许有什么会发生改变……


    第92章


    那天晚上李瑞锋和李伍达沉默着吃完了晚饭，李瑞锋还是跟以前一样，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常的是李伍达，他几次想开口问什么但最终都咽了回去，他不是个细腻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跟李瑞锋沟通感情方面的事，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程予还活着，作为一个女人和母亲总归对这事要清楚一些，她一定知道怎么处理。


    即便已经决定要带着李瑞锋一起向前走，但每次想起她浓烈的悲伤还是浸透了眼底，吃饭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了，胸腔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


    吃完饭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想收碗筷，但李瑞锋却在他动作之前把碗筷和盘子收到了厨房去，然后拿起抹布和洗洁精洗了起来。


    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动作也并不熟练，李伍达愣住了，程予死后李瑞锋便没有再做过这些家务，吃了饭以后从来都是碗筷一扔要么回房间，要么出门鬼混。


    李伍达在厨房门口看着，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李瑞锋洗碗的身影逐渐和这个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年重合，李瑞锋和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此刻他觉得至少有那么一点相像，他不清楚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李瑞锋正在被改变，连他本人也察觉不到。


    李伍达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少年的个子很早以前就窜得比他高了，肩背逐渐宽阔挺拔，似乎能够阻挡住这世间的风雨，他望着李瑞锋，鼻间逐渐发酸，正当他抬手想抹去泪光的时候，他听见厨房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爸，我们去户城吧。」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李瑞锋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给赵炫和陈冉说了，两个人听后一路上都在骂人，骂周梓瑛和他妈妈是不是精神病，骂完之后又问李瑞锋怎么想的，李瑞锋的反应跟昨天一样，只是跟他们说这是早晚的事，他和周梓瑛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赵炫和陈冉相当了解李瑞锋，他们都知道自己都在他心里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但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密切，却也改变不了他，但周梓瑛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仅仅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却能让一个深陷復仇和血腥暴力的人开始学习，从这一点上就表明周梓瑛在李瑞锋的心里是区别于他们的存在。


    不过就算赵炫陈冉再怎么讨厌周梓瑛，也都不能否认他身上就是拥有独特的魅力，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优秀的那一面，而是他隐藏在外表之下的变态与阴暗，而就是这份潮湿的扭曲才吸引了像他们这样的下水道的老鼠。


    李瑞锋没跟他们说自己要离开宁城的事，毕竟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上午第一节下课之后李瑞锋去找宋宽，问他能不能放学之后抽出一点时间来给他补课，如果要收钱他不会给。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教师办公室，周围的老师都在，甚至还有一些学生，他问这个话的时候就像问宋宽吃不吃饭那样平静，办公室里的老师和学生虽然听到了一些风闻，但亲耳听见之后还是非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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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宽很欣慰地答应了下来，李瑞锋说了声谢谢就回了教室，回去的时候看见自己座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头髮遮着额头，背靠着椅子，双腿抬起来，交叠着搭在他的桌子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玩着手机，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他旁边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寸头，这两个人都不是他们班的人，但李瑞锋都认识，寸头的那个是秋子，另一个也是高一的混混，名声仅次于他，叫魏尧，他们打过几次架，没有哪一次打赢过李瑞锋。


    不仅是教室里，李瑞锋回来的时候他们班门口也聚集了一些人，大部分是学校里的混混，有跟他熟的，也有跟他有仇的，他们脸上都笑着堵在门口看戏，魏尧见李瑞锋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本练习册一样的东西，脸上的嘲笑都快溢出来了，「哟，疯子，真他妈学习呢？」


    李瑞锋冷淡地看着他，「滚。」


    魏尧笑了一声，放在桌子上的脚扫过桌面，把上面的书全扫到了地上，接着他放下腿，脚踩着地上的书站了起来，「疯子，你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走到李瑞锋的面前，微微仰头盯着他，眼里满是鄙夷，「我还听说你为了不被处分还跟校长跪下了，我都不敢相信。」他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道，「之前听说你跟黑社会的混得风生水起，哥们儿都老崇拜你了，没想到啊，你居然变成了个窝囊废，还怕学校开除你？草，太搞笑了吧？我打你是不是都不敢还手了啊？」


    李瑞锋没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魏尧最恨李瑞锋这幅从容的模样，就像他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起眼的蚂蚁一样，魏尧眼神一暗，伸出手一拳打在了李瑞锋的脸上，教室里发出一声惊唿，魏尧在打了李瑞锋一拳之后往后退开了两步，他盯着头被打歪在一边的李瑞锋，皱起眉头全身都戒备了起来，但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李瑞锋没有还手，只是慢慢地把头转了回来。


    一秒的沉默之后魏尧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嗤笑声，「疯子啊，你真完了！」


    说完他一步上前挥拳又打在了李瑞锋的另一边脸上，他带着鄙夷又兴奋的笑容，又接了一个上勾拳，李瑞锋至始至终都没有还手，门口的人见了一边说着疯子是真不行了一边响起喝彩的声音大喊着尧哥你今后就是我们的老大。


    李瑞锋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教室里一部分人当做没看见事不关己，另一部分围在后面有的看戏有的愤怒，看不下去的男同学拍了拍同样围在旁边的赵炫，「炫儿，你不去帮疯子？」


    赵炫想了想，「我可能得去帮帮魏尧。」


    男同学惊了，「什么？」


    没等赵炫回答，魏尧挥在空中的手就被握住，他用了浑身的力气挥这一拳，但却被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心里一怔，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但那握着他拳头的力道大得像是铁钳一般，魏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朝前面袭去，但就在此时，一记重拳从正前方直直地冲来，死死地打在了魏尧的脸中央，他瞬间往后仰了过去，嘴里的泡泡糖被打掉，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飞溅了出来，他看见了教室的天花板，还没回过神来，一张大手便擒住了他的脸，只听砰地一声，他的脑袋被重重地按在了地上。


    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魏尧趴在地上，脑袋里传来的眩晕感让他暂时动弹不了，李瑞锋放开手，面无表情地起身，接着抬起脚踩着魏尧的后背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弯腰开始捡书，魏尧从地上爬了起来，屈辱的感觉让他眦目欲裂，他朝背对着他捡书的李瑞锋又沖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头被李瑞锋按在了桌面上，刚才他用脚踩过的地方。


    鼻血一股一股地落在上面，他本来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李瑞锋，但是现在被羞辱的换成了他，魏尧挣扎着，咬牙切齿地道：「草你妈的放开老子……疯子你这个噁心的同性恋……」


    魏尧的声音不大，但全教室包括外面的人也能听见，他们也都听说了这两天的传闻，这时候围观的人问道：「疯子你真喜欢男的吗？」


    李瑞锋侧头看他们，冷冷地道：「不喜欢。」


    接着他放开了按着魏尧脑袋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接吻的照片，把它举到身前对着围观的一圈人，伸出手在屏幕上点了点周梓瑛，眼神微暗，语气冷淡，「老子只喜欢这个逼。」


    上课铃响了以后人就陆陆续续地散了，那张照片不少人看过，但毕竟是从二中传过来的，十八中除了十一中之外，最厌恶的就是和他们在同一条街上的二中，照片上那个长得很他妈牛逼的人他们不知道是谁也不关心，更何况有些脑子不好的人压根就没认出来另一个是李瑞锋，但就算觉得噁心，李瑞锋不是轻易就能惹得起的，比起是不是同性恋，他们更想知道疯子到底是不是金盆洗手了。


    最惨的是魏尧，上课铃响了以后李瑞锋也没放他走，要让他把桌子上的血舔干净才放过他，魏尧觉得操蛋极了，李瑞锋见他不动已经有了要把他的头再按上去的动作，这时候赵炫就上场了，去后面的墙上拿了个沾湿的抹布塞到魏尧手里，魏尧极其不情愿地擦完了桌子，沖李瑞锋竖了个中指然后跑了。


    他走之后赵炫对之前那个男同学说：「你看看，我就说我要去救魏尧吧。」


    放学之后李瑞锋去找宋宽补了一个小时的课，宁城的中学是从高二开始上晚自习，高三多上一个小时的晚自习，赵炫还没放学就跑了，别说一个小时，就连在学校多呆一秒他都会浑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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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从教学楼出来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走出校门，朝回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于是他换了一条路，走到了人多，商店也多的中央大道上，还去了几个道路狭窄的菜市场里转了几圈，等到终于把尾巴甩掉他才走出来。


    不是炫儿的那个保镖曹哥，也不是那个金头髮的外国人，李瑞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迈开步子朝五金店的方向跑了起来，刚跑过一个拐角就看见无人的街道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人，是刚才跟踪他的人，李瑞锋瞬间停住了脚步，眼睛盯住前面的人神色冰冷地往后慢慢退开，见那个人没有动作，他立刻就要跑，却在转身的那一霎他的脑袋后面伸出来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他的口鼻瞬间被什么捂住，一股巨大的刺激性味道钻了进来，李瑞锋拼命挣扎着，但意识逐渐在挣扎中模煳。


    他在闭眼的前一刻看见前面的人朝他走了过来，被鸭舌帽遮住的脸也变得熟悉起来。


    竟然是毛煦。


    第93章


    李瑞锋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他睁开双眼时下意识动了起来，但身上立刻就传来被束缚的感觉，他忽地剧烈挣扎了起来，他整个人倒在什么地方，感觉自己的脸贴着冰凉潮湿的地面，手和脚都被绑得很紧，嘴也被贴着布，李瑞锋渐渐停止了挣扎，在逐渐飙升的心跳中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到能重新听见自己有规律的心跳声，眼睛也稍微适应了黑暗，他才慢慢地环视四周。


    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他倒着的正前方有一扇不大也不小的窗户，这个窗户很破，玻璃碎了一半，但他借着月光看见了窗外，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外面有一半蜿蜒起伏的黑块，离窗户很远，像是一座山的山腰，在他醒来的时候也闻见了很大的霉味和夏季夜晚树木的潮味。


    老城区南街的尽头有座野山，坐落在区界线上，往南走绕过这座山就是除新北区以外的另一个发达经济区，这座山有处观景台，位置不到半山腰处，除此之外，山上的其他地方都被拦了起来，因为前些年有人爬山摔下去，从那以后，政府就禁止民众进入了。


    李瑞锋收回目光朝里面看，四周都是水泥墙，角落里还放着几根落满灰的木料，像是烂尾或者已经荒废的建筑，窗外传来模煳的虫鸣声，李瑞锋用肩膀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但就在这时，侧壁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丝昏暗的光亮照了进来。


    「煦哥，那小子醒了。」


    「带过来。」


    话落，李瑞锋就被两个黑社会模样的人抓着带出了门，门外是另一个室内，比刚才呆的房间要大两倍之多，只是侧面朝外的墙上没有窗户，整面墙是落地打通的，连着外面的路，漆黑的森林一览无余。


    墙上只有一个亮着黄光的灯泡，很昏暗但足够看清周围，七八个黑社会模样的人靠在墙壁上围成一个半圈，中央的空地上放着张椅子，上面绑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的血和淤青，李瑞锋看见他后反应忽然激烈了起来，他的嘴被封着，只能冲着椅子上的人发出呜咽声，他眦着目，表情兇狠，椅子上气息微弱的男人听见了声音，转头看去，看见被绑着的人后大声喊道：「锋子！」


    李瑞锋死盯着李伍达，他的脚被绑着只能挣扎着朝中间跳过去，但没上前两步，他就被身后的两个人抓了回来，一拳打在脸上，一拳打在肚子上，李瑞锋被打到地上背靠着墙壁，他在勐烈的喘息中看见李伍达正对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男人带着黑色的鸭舌帽，拖着一个木头椅子，把椅子反着放到李伍达跟前，接着伸腿跨坐在椅子上，双臂抬起交叠着放在背椅上。


    空旷的烂尾楼里不知道是谁的打火机来回点燃，李伍达瞪着眼前的男人，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冷笑，「毛煦，你不急着逃命吗？」


    男人笑了一下，把鸭舌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稜角分明的脸，「伍子，别装了。」他看着李伍达，眼里充满了杀意，「拜你所赐，公司一半的人都被抓了，老城区所有的出口早就被条子管控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盘查，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他阴沉着脸，声音冰冷，「上次就该把你和你儿子都埋了，父子俩一个德行，都他妈该死。」


    李伍达死盯着他，没有说话，毛煦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在手上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道：「李伍达，你以为你做了这些事还会安然无恙地活着吗？你以为这次警察真的会把我们一网打尽没有漏网之鱼吗？」他笑着道，「不可能的李伍达，你是我们最恨的叛徒，只要我们还在这世上一天，你跟你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李伍达脸色越来越沉，他被绑在椅子后面的拳头死死地捏着，「毛煦，你到底想干什么？」


    「带我离开宁城。」毛煦盯着他道，「你很受那些警察信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带我和我这一票兄弟离开。」


    「你做梦。」


    毛煦笑了，「就知道你这么倔。」


    说完他用手上的刀尖指了指旁边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点了点头掐着李瑞锋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地上，接着又从周围又走过去四个人，他们解开李瑞锋上半身的绳子，两个人抓着李瑞锋的右手反钳在身后，剩下两个抓着李瑞锋的另一只手举了起来，把他的整条胳膊竖着搭在地上，一个人压着手掌另一个压着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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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伍达看着李瑞锋正面朝上的那条胳膊怔愣了几秒，直到看见那个站着的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透明塑胶袋密封着的注射器，李伍达瞬间睁大了双眼连唿吸都停滞了下来，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椅子被他激烈的动作带离地面，「疯子！疯子！」


    毛煦饶有兴趣地朝那边的地上看过去，「伍子你说，一克的海洛因对小鬼来说会不会有点多啊？」


    李伍达怒吼道：「毛煦你疯了吗？他还是个孩子啊！」


    李瑞锋被一群人围着死死地按在地上，李伍达甚至看不见他，只能看见那只伸出来的胳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密封袋里拿出注射器往上推了推，透明的液体从针管里流下一滴，李伍达拼了命地往李瑞锋的方向挪动，还没移动到一步的距离，因为动作太大，他连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毛煦看着他痛苦狼狈的样子心情好极了，他站起来走到李伍达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伍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带我离开宁城。」


    李伍达伏在地上，身体颤抖着，他死闭着眼睛，绝望的眼泪从眼缝流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但他还是低估了黑社会低估了命运，他现在所经歷的一切都是在偿还他年轻时所犯下的罪，一个人在作恶多端之后是不可能会得到幸福的，这不过都是报应，他是一个懦弱又失败的人渣，他没能保护好阿予，也没能保护好李瑞锋，从始至终他什么也守不住。


    他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道：「我答应……」


    话还没说话，只听啪的一声，前方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白光，灯光十分明亮，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把手挡在身前，接着前方露天的空地上传来好几声开门的声音，随即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光亮的另一头沖了过来，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对着黑社会的那群人就开始动手，毛煦那帮人不明所以，回过神来之后只能冲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


    混战没有持续很久，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比黑社会的人多，而且个个身手歹毒，很快黑社会的那帮人就全被抓了起来，包括中途想要熘走的毛煦，他被一个面向兇恶，身量高大的人捆了起来，接着那人又捡起在打斗中落到地上的注射器，把它重新放回了密封袋里。


    做完这些，他走到门口停着的布加迪面前，冷淡道：「都清干净了，少爷。」


    话落，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谢了曹哥。」


    少年眼眸细长，左眼角下方有颗泪痣，他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边，动作轻柔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撕开他嘴上的布，把他从侧面的姿势翻了过来。


    赵炫看着那张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和青筋的脸，拉下口罩，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疯子，我来啦。」


    第94章


    赵炫的父亲叫做赵寅，是如今鎏世集团的总裁。


    从前的老城区是黑恶势力的聚集地，赵寅没身份没背景只是个黑社会名下公司的小喽啰，一个谁也看不上的打手，不过他人胆大心细精明能干，很快就坐上了经理的位置，后来又得到当时几个大老闆的赏识，事业平步青云，一骑绝尘。


    赵寅当时娶了赏识他的大老闆的女儿，而赵炫是赵寅搞外遇生出来的孩子，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时候恰逢新北区的经济高速发展，赵寅找准了机会带着他的心腹脱离了老城区的势力，靠着这几年积攒的财富和人脉去城区打拼了，而赵炫的妈妈非常痴情，为了不影响赵寅的事业，独自带着赵炫在老城区生活，赵寅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儿子，直到他妈妈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病去世，他才和赵寅有了关系。


    印象中他妈妈总是披散着头髮，穿着颜色鲜艷的裙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喜欢坐在他的床边一边抽菸一边盯着他看，还老是给他讲他爸爸的事，起初赵炫被吓过两次，后来，他为了让他妈妈能好好地看，晚上睡觉从来都是把脸对着地板的那一边，耳朵里还塞着耳塞。


    他的妈妈长得十分漂亮，总是早出晚归，每周一都会在他房间的床头放上这周的零用钱，不算多，但也高出周围同龄人不少，赵炫除了要在家做家务，给自己做饭，照顾晚上从外面回来的一身伤痕衣衫不整满身菸酒味的母亲以外，日子过得还算自由富足。


    八岁的他看着那样的母亲其实有很多想说的话，其中最想说的是希望母亲换一份工作，即便日子会过得拮据他也能够接受，但他似乎没有立场这样说，他花着母亲给他的钱，还要要求她不要再做陪酒的工作，而他母亲自己也受不了没钱的日子，她穿的裙子提的包化的化妆品全都是高档货，她自己也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奢侈，喜欢被人注目的感觉，更喜欢他的爸爸，赵炫觉得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个儿子。


    他的妈妈没有父母也没有任何亲戚，她死了以后警察暂时把他安置在福利院，经过调查后他们才找上了赵寅。赵炫记得那时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生理上的父亲，那是在老城区边缘的很破旧的一个福利院里，那天下着小雨，他一个人坐在树杈上掏鸟蛋，福利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周围站着好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其中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在跟院长交谈什么，男人的头顶被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赵炫看不见他的脸，没过一分钟，那群人什么也没做就开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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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一个长得很兇的男人来福利院接他，赵炫看见他就问：「你是我爸？」


    「我叫曹恕，老爷让我来照顾你。」男人低头看着这个长得很像他妈的男孩，「小少爷，你暂时不能离开老城区。」


    「可以让我爸换个漂亮姐姐来照顾我吗？」男孩仰着头看他，眼神十分清澈，「叔叔你好臭啊。」


    后来曹恕带着赵炫又回到了他之前和他妈妈一起生活的房子，整理遗物的时候曹恕在他妈妈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个连赵炫都不知道的保险柜，他试着输了自己的生日，一次就打开了，这个保险柜似乎没有任何防盗的作用，打开之后他发现里面塞满了现金，缝隙里还夹着两张银行卡和一张存摺，里面还掉出来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丑绝的字：给炫儿。


    他妈妈的骨灰似乎被他爸带去了什么地方，没人告诉他，他后来也不问了，在老城区安安稳稳地混着日子上着学，他长得好看从小人缘也好，几乎没跟什么人发生过争执，但他老是打架，就算没有争执也打，跟着那些混混到处蹭架，就觉得好玩儿，不过直到他上了初二，听说了一个叫做李瑞锋的人之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彻底转移了。


    赵炫起初不认识李瑞锋，两人同个年级不同班，而且教室隔了很远，只是当时李瑞锋的妈妈被人杀害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赵炫稍微打听了一下，就听说他妈妈是被黑社会拿刀捅的，赵炫小时候从他妈妈那儿听了不少老城区黑社会的事，直觉觉得这事儿可能有关，于是回去问曹恕，曹恕对他一个初中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那个叫李瑞锋的，他的爸爸曾经跟赵炫的爸爸是同事，两人当年一起在黑社会公司里做打手。


    不过两个人跟着不同的老大，交集不多，李瑞锋的爸爸李伍达当年在公司里十分嚣张，年轻气盛目中无人，但奈何身手好，能力也强，没什么敢惹他，但他的性格也註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当个手下，只能当一条被人招之即去唿之即来的勐狗，和赵寅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所以后来只有赵寅凭藉自己的头脑和能力飞黄腾达。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寅脱离老城区的那一年李伍达便背叛了公司，他和他的相好一起搜集证据，给警方提供线索，赵寅为了不被抓到涉黑涉毒的证据，彻底切断与老城区的关系，找了许多替罪羊，更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用了不法的手段让还留守在老城区的人帮他清理痕迹，销毁证据，其中就包括杀掉李伍达的妻子，李瑞锋的妈妈，程予。


    赵炫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震撼，赵寅不是直接指使的人，但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于是他带着愧疚的心情接近了李瑞锋，甚至最后还成为了他的好兄弟。


    「疯子，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


    深山里的风带着潮湿的冷气，半夜的虫鸣声从山坡下方传来，烂尾楼里被绑起来的黑社会被押着往后面的面包车里走，赵炫背靠在车身上，望着前方漆黑的山腰，眼里情绪翻涌，「我接近你，跟你成为兄弟，可能是想对你说我跟我爸不一样，他是他，我是我，他做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车身的那一头有一个穿着校服短袖的少年，少年蹲在地上，双手向前搭在膝盖上，他低着头，被汗水浸透的髮丝垂落了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睛。赵炫深吸了一口烟，又苦笑着道：「可是我害怕疯子，我不敢说，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会恨我，你别看我整天和谁关系都好，和谁都嘻嘻哈哈的，但我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可是我会对你会有愧疚，就说明我其实还是把我爸当成自己的亲人。」


    赵炫侧过头，对着蹲在地上的李瑞锋露出悲伤的表情，李瑞锋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炫这样，他看着李瑞锋，目光里全是难过，「疯子，我不想失去你，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跟你做兄弟的这三年真的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从今往后我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人了，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兄弟啊疯子。」


    那颤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哽咽，赵炫忍不住低下头，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他妈的矫情一边用手背把马上要冲出来的眼泪擦干净，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他想起李瑞锋每次提到他妈妈时痛苦的模样，想起他每次去五金店找李瑞锋，李叔叔笑着欢迎他，笑着给他做饭，笑着对他说有你看着锋子我就放心了的模样，他突然就觉得那么难以承受，他是他们仇人的儿子，他们父子却全身心的信任着他，现在他终于对李瑞锋说出了早该说出的一切，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指缝里夹着的菸头烧到了手指的皮肤，但赵炫已经无所谓了，手掌已经被泪水浸湿，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淹没了他，他咬着牙拼命地忍住声音，充满血腥味的嗓子里发出几声细碎的呜咽，他在一阵朦胧的耳鸣声中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炫儿。」


    闻言，赵炫一边抹眼泪一边朝旁边看过去，少年平视着前方，目光幽深。


    「我要离开宁城了。」


    「什么？」


    赵炫睁大了双眼，他放下手上前两步走到李瑞锋的身前蹲下，双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肩膀，「为什么啊？」


    李瑞锋和他四目相对，神色平淡，但目光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一切都结束了，我和我爸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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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呢？」赵炫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身上穿个洞出来，「疯子你恨我吗？」


    李瑞锋看着他没有说话，冷俊的脸庞在夜色下更加冰冷。两个人蹲在地上，大腿和上半身都紧贴着，赵炫在看见他那张没有温度的脸后慢慢地低下头，良久之后，他轻声道：「疯子，你跟我走吧。」


    他勐地伸出双臂环住了李瑞锋，头埋在了他的肩膀里，声音颤抖着道：「我会好好保护你跟你爸爸的，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们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会替你扫清一切，我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如果你想报仇我也随时都可以帮你。」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所以疯子，不要离开好吗？我求了疯子……我不想失去你。」


    说完，赵炫抱着李瑞锋哭了起来，李瑞锋感觉自己的肩膀流下了大片大片湿润的液体，他的脖子被赵炫环着，头微微仰着望着天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浓到化不开的漆黑，片刻之后，李瑞锋缓缓伸出手，同样抱住了赵炫。


    「炫儿。」他道，「我以后想当警察。」


    哭声戛然而止，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目光如炬，「我会把你爸爸，还有那些黑社会亲手抓进监狱里。」


    他环住赵炫的手臂逐渐收紧，眉头紧皱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所以炫儿，不要恨我好吗？」


    话落，空地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黑社会的人已经全部押上了车，曹恕靠在车的另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夜风吹过，吹亮了菸头上的火，静默过后，他听见了少年开心的笑声。


    「真不愧是你啊。」赵炫从李瑞锋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他的睫毛湿润，泪痕交错，但脸上却笑着，他看着李瑞锋，细长的眼眸弯弯的，「那疯子哥，我们这下不就扯平了。」


    下山的时候赵炫坐在车里问李瑞锋周梓瑛知不知道他要离开宁城的事，李瑞锋说他不知道他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赵炫就问你想不想告诉他，李瑞锋说没必要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赵炫问完便不再说话，他坐在车的一边，手肘撑着窗沿，看着沿途的山路，李瑞锋坐在另一侧，同样看着窗外，赵炫吹着风，哭过之后的眼睛很干，他揉了揉眼睛，接着突然问道：「疯子，你想见周梓瑛最后一面吗？」


    「不想。」


    赵炫的手肘一下没撑住，有点无语，「别这么快就扫兴啊。」


    说完，李瑞锋便再没有了回答，赵炫知道他的德行，于是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转学之前要去参加一个生日宴会。」他转头朝李瑞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疯子你陪我一起去吧。」


    第95章


    二中高一年级的教学楼在学校的正中央，正对着操场，学校的广播站也就设立在高一楼栋的综合教室里。


    广播站播音员总共四人，两男两女，男女一对分别来自高中部和初中部，每周高中部和初中部轮流播音，时间是放学后的半小时，包括学校热点播报、国内国外重要新闻播报、学生匿名投稿、校园明星人物访谈等。


    安剑是这周四值岗，结束之后和他搭档的女同学说有急事就把善后工作全交给了他，她离去的时候播音还有三分钟结束，这个时候广播里开始放一首诡异的曲子。


    按照惯例播音结束之前都会放两首由学校学生点播的音乐，在广播开始之前由当天播音的人员随机挑选，一人挑一首，除非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特地找他走个小后门说要点播哪首，安剑从来都是随机选，倒是和他搭档的女同学，她一向是选择国际上的流行音乐，但今天这首显然不是她的风格，安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去看了看她选的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死之舞》，是一首钢琴曲。


    安剑和这个女同学搭档大半个学期了，也算了解她，这首曲子多半也是别人托她走后门点的，也不是多大点的事，安剑很快就不在意了，等三分钟结束，他收拾完稿子关闭了设备，把卫生打扫了一下，接着就走出了广播室，拿出钥匙把门反锁了，可就在他拔出钥匙的那一瞬，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好啊安剑。」


    钥匙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安剑怔愣在了原地，直到手上传来冰凉的温度，身旁的人弯腰帮他把落到地上的钥匙捡起来重新塞回他的手里，他才勐然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埋下头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跑。


    安剑虽然个子高但身形很清瘦，体力也不算好，他用了浑身力气一口气从三楼跑到了一楼，又拐进旁边花坛里面楼和楼之间的缝隙里，背靠着墙壁歇气。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着，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搭在额头上的髮丝都黏在了一起，安剑把书包扔在一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眼镜上面全是热气产生的水雾，他一边喘气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跑，他几乎是在瞥见那个人的一瞬间条件反射一样撒开了腿。


    安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可能知道是我投的那张照片……」


    「很遗憾我知道。」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安剑吓得摔到了地上，他跌坐在墙边，朝上仰着头，接着视野里慢慢地出现了一张漂亮无比的脸，那张脸带着温柔恬静的笑容，朝他低垂着眼眸，轻抿着薄唇，细腻柔顺的髮丝垂落在眼旁，侧边射而来的阳光把他的眼瞳映照成浅色，就像是神在垂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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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必要跑成这样吗？」周梓瑛疑惑道，「我是什么杀人魔吗？」


    安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狂跳的心还是让他显得慌张，「你为什么会知道？」


    「不重要。」周梓瑛笑了一下，忽地抬起一条腿重重地踩在了安剑的肩膀上，他盯着被他踩得往下滑了好大一截的人，十分漫不经心，但语气很感激，「我是来感谢你的安剑。」


    安剑用余光看了看那只踩在他肩膀上的脚，白皙的皮肤和骨节分明的脚踝瞬间映入眼帘，心勐烈地跳动了一下，安剑立刻移开了眼，看着上方的周梓瑛强装镇定地道：「……你这个死同性恋！你活该……啊！」


    还没等安剑说完，周梓瑛把放在他肩膀上的脚抬起来又横着踩在了他的脸上，安剑的后脑勺瞬间撞在了墙壁上，他下意识就伸出手抓住了周梓瑛横在空中的小腿，那截小腿修长又紧实，强劲的力量根本不是安剑能够抗衡的，他的脸上压着周梓瑛的鞋底，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了感谢你，我特地给你点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曲子。」他动着脚，在安剑脸上连同他的眼镜一起来回碾压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希望你也能喜欢。」


    说完他便停止了动作放下了脚，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满脸脏污的安剑笑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但就在他迈开步子的时候，他的小腿突然被人抱住，他停下脚步朝后面看去，只见安剑跪在他的脚边，双臂抱着他一条腿，脸上的眼镜早就掉在了一边，他抬头仰望着周梓瑛，被碾出凹痕的脸上露出了既愤怒又兴奋的表情，「周梓瑛……你……不能走。」


    周梓瑛看着身下的人微微怔了怔，接着勾起嘴角，眼神变得幽深。


    「安剑，原来你是这样的啊，从那一天之后期待很久了吧？」他低着头，看安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你骂我是同性恋，你自己不也是个变态吗？踹你两脚就高兴成这样？」


    安剑看着周梓瑛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更兴奋了，他的心如擂鼓，头也有些眩晕，环着周梓瑛小腿的手不自觉地朝他的脚踝摸过去，周梓瑛眼神一暗，抽出自己的腿跳起来一个重踢把安剑踹得老远。


    「爷有狗了。」他笑着对躺在地上的人道，「弱智别他妈来沾边。」


    柯绮在周梓瑛离开教学楼的时候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她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于是周梓瑛又倒了回去，很远就看见柯绮在对他招手。


    说起来那张照片柯绮也看过，她的反应很大，甚至那天还给周梓瑛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他那时候在医院照顾展辰玉，根本无瑕关心这些，就算第二天和展辰玉从老城区回来以后他也不想回復那些狂轰滥炸的消息，回到学校以后肖颖也只对他做了批评教育，毕竟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有伤风化，二中这些思想前卫心智早熟、正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还做过比这更牛逼的事，稍微了解一下就能打听到很多传说。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正是这些以学生为中心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组成了他们青春的一部分，也组成了这所学校的一部分，二中之所以是全国顶尖的中学之一，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它不怕学生会犯错，这里的老师这里的环境能够容纳下千奇百怪性格迥异的学生，并且给他们最好的舞台，就算是展辰玉，她教育不好自己的儿子，但是她却能教育好自己的学生。


    柯绮在看过那张照片之后又生气又难过，她追了周梓瑛这么久，没想到又被一个人渣抢走，更过分的是，周梓瑛不回她的消息也不接她的电话，她那天气得跟还在住院的冯诚辉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得知周梓瑛在一百多号人里只回了他一个人的消息后，嫉妒得发疯，忍不住骂道：「靠，他原来真喜欢男的啊！」


    冯诚辉听后一口奶茶当场喷在了病床上，死捏着手机解释道：「我跟那个逼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两个清清白白！富婆！主人！你千万不要误会小的！」


    后来周梓瑛回到学校上课柯绮又去找他，周梓瑛对她说他跟李瑞锋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关系，周梓瑛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就跟他平时那副温柔礼貌的样子一样，柯绮没看出什么破绽但直觉告诉她周梓瑛没那么容易就放下，于是她又泄了气，现在不仅女的可以追周梓瑛男的也可以了，而且十有八九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柯绮觉得真他妈的累，但凡周梓瑛的脸不长这样她这个超级大颜控也不至于这么累，还不如跟冯诚辉那个傻子谈算了。


    周梓瑛走回教学楼门口，问柯绮：「有事吗？」


    柯绮道：「你今天得去我家。」


    「为什么？」


    「去试衣服。」柯绮朝他笑得很开心，「周叔叔拿了很多衣服到我家来，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不方便，于是就让我邀请你去我家试衣服，我还邀请了冯诚辉和郑明瑶，展主任也不会怀疑的。」


    「郑明瑶？」周梓瑛看着她露出玩味的笑容，「有点好笑，你和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柯绮无奈地耸了耸肩，「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杨主任特地私下来找我，告诉我要跟郑明瑶好好做朋友。」她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说杨主任是不是有点大病，我反正无所谓，毕竟我宽容又大度，来不来随便她。」


    说完她又朝周梓瑛问道：「梓瑛，你会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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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梓瑛朝她莞尔，「我去试衣服干什么？」


    「你不要装傻。」柯绮有些不高兴地道，「下个星期就是我堂哥的生日宴，我们说好的。」


    周梓瑛看着她快要生气的模样笑得更深了，他沉默了几秒，接着转身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歇两天哈，这几天连更我这阴间作息体力跟不上了快……


    素未谋面的柯绮堂哥的生日宴会……我来给他搞个大的（暗暗搓手


    第96章


    冯诚辉出院那天宁城第二中学悬疑戏剧《枫桥》在全国中学生原创戏剧大赛中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剧情奖，故事讲述了某一天，一位女高中生放学后经过每晚都会经过的石桥时，在桥下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同班男同学的尸体，女高中生性格孤僻怪异，固执地认定兇手就是学校的某位老师，并由此在学校展开一系列秘密调查的故事。


    这次大赛在首都举办，学生演员和带队老师头天下午从学校出发，本来也想带上作为编剧的周梓瑛，毕竟奖项里有剧情奖，但他说他妈妈最近生病了这几天要照顾她，于是回来之后学生演员和带队老师全都去找周梓瑛合影，还照了一个集体大合照挂在排练室的墙上，作为女主角的女同学站在中央拿着最佳女主角的奖盃，周梓瑛拿着另一个奖盃站在她旁边，笑得很阳光。


    此次比赛之后，二中就进入了期末阶段，各类比赛和活动也基本结束，对于二中高一学生来说，这次的期末考试也是一场文理分科考试，相当重要，除此之外，即将来临的暑假还有各项国内国际竞赛，事情很多时间紧凑，外人路过学校门口都会被里面如火如荼的氛围烫到。


    再说说冯诚辉，自从他因为打游戏晕倒后，他的父母就不让他去网吧了，并且拜託周梓瑛一定要看好他，冯诚辉这下是真的难受了，哭着跟他妈妈说要是他期末考到全年级前十，能不能稍微放宽一点，冯诚辉的妈妈毫不让步捏着他的耳朵说身体比学习重要千万倍，就算你考年级第一也休想再踏进任何网吧。


    周梓瑛才不会管他，把这事甩给了柯绮，她简直是看住冯诚辉的天选之人，不是说周梓瑛看不住冯诚辉，只不过由柯绮来更容易，冯诚辉很单纯，单纯的人容易长恋爱脑，通宵打游戏会损害身体健康，但长恋爱脑不会。


    还有一个人，郑明瑶。


    算不上朋友，不在一个班里，也不关心她究竟如何，只是从柯绮口中听说，她自从接受处分之后就变了，与其说变，不如说是回归本我，从进校开始就一直带着的温婉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厌烦，她开始独来独往，就算路上遇见了柯绮或者周梓瑛也像是从来都没认识过一样，甚至看见了周梓瑛被爆的那张照片，一眼就看出来了另一个人是李瑞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切断了所有联繫，不依靠任何人，不再伪装，不再想融入她融入不了的圈子，柯绮的邀请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或许郑明瑶和他真的有点相似，生性凉薄又自私利己，呆在那座孤岛上绝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转眼这周已过，柯绮堂哥的生日宴会在这周六举办，地点是市中心富人区的顶奢酒店。这场宴会原本只是一场柯家与商界其他几个交好世家的私人家庭聚会，但周臻焱的到来让宴会的性质彻底发生了改变。


    起初柯家没想过正越的总裁真的会来，毕竟周家和宁城的世家不在同一个等级上，周臻焱的爷爷，也就是周梓瑛的太爷爷，当年在宁城创业风生水起很快就发展去了沿海的户城，从此便在户城扎下了根，几代人积累了巨额的财富成为了顶级豪门。他膝下子女儿孙众多，周臻焱的父亲排行老四，接手了宁城的产业，原本周臻焱跟户城主家的产业沾不上什么边，他甚至那时候在宁城都不在户城，但最后谁也想不到，那个整天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纨绔会打败他所有的兄弟姐妹成为正越的新任总裁。


    这次他回宁城，柯家在谈生意的最后出于客气和礼貌邀请他来参加生日宴会，谁都没想到他会答应，虽然有条件但还是有点出人意料，不过宁城商界的几个世家也不会太讨好和巴结，正越在宁城的分公司和他们也属于商业合作关系，不来没关系，要来肯定是好的，他们就当做是一场小型的商业社交。


    晚宴当天，周梓瑛对展辰玉说自己要去冯诚辉家一起学习，住一晚第二天回来，展辰玉同意了，于是他转头就给冯诚辉打了声招唿让他不要说漏嘴，出门后就先去了柯绮家，柯绮早就叫好了造型师在家等他，虽然上个星期已经选好了衣服，但前后还是花了一个小时才出门。


    柯绮叫造型师给周梓瑛做了好几种造型让她好好挑一挑，周梓瑛身材挺拔个子高挑，宽肩窄腰那张脸又牛逼，柯绮就坐在椅子上，他做好造型后就一轮一轮地到她面前晃，像给包养的小白脸挑衣服一样，周梓瑛知道柯绮对放过陈冉这件事还是有芥蒂，于是他全程带着淡笑配合她，任她高兴。


    柯绮一家外加周梓瑛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会场，周梓瑛是以柯绮好朋友的身份参加的，两人一走进宴会厅外的休息大厅便吸引了全部的视线，柯绮穿着一字肩的晚礼服，化着全妆戴着低调奢华的珠宝首饰，是美丽动人的富家小姐，而她挽着的那个男孩更是惊为天人，全场没有哪一个人的目光能从他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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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家庭式的生日宴，会客大厅里还有许多老总的千金和少爷，柯绮大部分都认识，有的在上初中有的高中，还有的在念大学，都穿着价格不菲的礼服，两人进来以后有很多都围上来调侃她问她旁边这个人是不是他的男朋友，而周梓瑛和柯绮都是社交悍匪，尤其是周梓瑛，最喜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即便从没见过，也很快就和这群年轻人打成一片。


    他十分从容地社交着，即便在进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了在大厅最前方和别人交谈着的周臻焱，而周臻焱的目光在交谈时也有一瞬转向了他，并笑着朝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知道会不可避免地碰见，但周梓瑛还是冷下了眼眸，在包围着的人群散开以后，他和柯绮去服务生那儿拿了一杯果汁，接着便看着她走到大厅最前方和他的父母还有舅舅堂哥交谈。


    周梓瑛独自站在角落里，身边包围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但他只会听萦绕在大厅里的钢琴曲，上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流碎的水晶灯光照在头顶，碰撞的酒杯让里面紫红色的液体震盪，像是沸腾的血液，眼前的一切是真实也像虚幻，忍不住想让人撕碎。


    「你在看什么？」


    「前面的钢琴手。」周梓瑛侧过头来对柯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柯绮朝他笑，「我可不能把你冷落啊，你今天可是帮我出尽了风头。」


    周梓瑛笑了笑，「我记得你爸是大学教授，妈妈在政府，都不是有钱人，你倒是活成了一个小公主。」


    「我舅舅宠我呗。」柯绮一边吃着甜点一边道，「他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嫌弃我堂哥了。」


    说完，她又拿起一块蛋糕，刚要放进嘴里就看见她的父母从大厅前方走过来，不是朝着她和周梓瑛的方向，而是对着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在中间相遇，双方很亲切地打着招唿。


    柯绮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接着勾起了嘴角，凑到周梓瑛的耳边，对他轻声道：「你看前面那个女的。」周梓瑛闻声看去，柯绮又道，「我爸是她的导师，她是我爸的学生，也是他的小情人。」


    周梓瑛沉默了一秒，问道：「那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


    「她男朋友。」柯绮道，「据我调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梓瑛疑惑道：「他们怎么会来参加这个宴会？」


    柯绮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哪家的朋友，就跟你一样，也是受邀来的。」


    「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柯绮又转头朝中央看去，目光里没有笑意，「但我妈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她在政府里工作，又是手握权力的高官，家里的事情不能让别人拿来说，只能遮掩住，久了之后就和我爸变成了只维持表象的关系。」


    说到这，柯绮又笑了，「他们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小瞧谁呢。」


    「怪不得你跟你舅舅关系好。」周梓瑛淡淡道。


    她盯着前方，瞳孔里倒影着两副虚伪的笑容，「没办法，有些人的确太噁心了。」


    说完这个之后柯绮便岔开了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周梓瑛随便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她突然停了下来，朝周梓瑛使了使眼色，后者移开目光朝侧面看去，只见周臻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隔着一张摆满甜品的长桌，朝他温和地笑着：「梓瑛，你今天很帅气。」


    周家的那点豪门秘闻在场大部分人都听说过，在周梓瑛进来时很多人就已经认出了他，周臻焱从大厅前方走下来的时候，人们都不动声色地让开一条路，一边假装交谈着一边竖着耳朵关注着，就连柯绮在瞥见周臻焱走过来后也慢慢地退开了。


    周臻焱穿着质感高级的深灰色调西装，一只手插在西裤左边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看向周梓瑛的目光带着慵懒从容的笑意，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人，女人神情疲惫，双眼毫无光彩。


    周梓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周围的交谈声逐渐变小，那个站在角落的少年依旧没有回答，但就在即将静默的那一瞬，少年忽地一下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朝男人勐地扔了过去。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人也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酒杯连同里面的果汁一起扔向了周臻焱，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甚至都捂住了嘴，但就在酒杯和飞溅的果汁即将撞到周臻焱身上时，站在身后的女人突然闪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飞来的酒杯，接着用身体挡下了溅来的果汁。


    女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她神色淡然，胸口和腹部被果汁打湿，飞溅的汁水还沾到了她的下巴，但她没有管，连擦拭的动作也没有，在挡下之后又退到了周臻焱的身后。


    「周总。」文秘书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梓瑛似乎手滑了。」


    周臻焱从看到周梓瑛朝他扔酒杯时开始没有挪动分毫，甚至脸上的笑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周梓瑛，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知道。」


    钢琴曲似乎弹到了高潮，周梓瑛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始终冰冷，两人之间的氛围僵到了极点，周围谁也不敢上去破局，看着这一幕柯绮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她紧捏着手中的酒杯，深吸一口气刚要上前，门口便传来了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边看去，只见大厅门口的两侧朝外站着两排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人，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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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看着年龄要大一些，他掠过周臻焱，一路走到大厅的最前方，握着柯绮舅舅的手满怀歉意地道：「柯总，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柯绮舅舅笑着摆摆手说不迟正好，那个年轻人便感激地回道：「家父身体抱恙，今天就我和我弟弟代表鎏世来给柯少爷祝贺。」


    两人在大厅上方寒暄，周臻焱饶有兴趣地看着，注意力已经不在周梓瑛身上，此时，从门口的方向缓缓地走上来一个人，柯绮见了之后惊讶地喊道：「赵炫，你怎么在这儿？」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转过头来，朝他们热情地挥了挥手，「瑛哥，柯大小姐，好久不见想我没？」


    周梓瑛没有理他，从这群人进门开始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最后从门口走进来的人身上，那人走得很慢也很从容，沿着他们对面角落的墙壁走进了大厅里，那人穿着深色的西装，扣子敞开着露出了里面成套的，手臂上的袖子也被挽了起来，黑色衬衫的扣子解着两颗领带也松垮垮的，似乎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很不合适也很不舒服。


    那人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就像是一个忽然闯入的异类，周梓瑛能看见他冷俊淡漠的侧脸，忽然，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勐然朝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触，中间隔着涌动的人群，周梓瑛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心跳。


    「疯子。」


    第97章


    两道视线短暂地交汇，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移开，像是和路上的陌生人不小心接触到又马上分开的目光一样，那声清晰的心跳也转瞬即逝，很快归于平静。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十五分钟，钢琴演奏的声音突然停止，在等候大厅前方的钢琴手从钢琴前站起来退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少爷，坐在凳子上继续弹奏了起来。


    大厅的人逐渐被吸引，慢慢地走到了钢琴周围，对着小少爷的父母夸赞起来，他们路过大厅的中央，那处洒在地上的果汁早就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清理了，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一般，宾客们依旧谈笑风生，乐曲依旧轻快悠扬，只不过已经没有人再去找周梓瑛交谈。


    赵炫的出现给柯绮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得知他是鎏世的二少爷后更是震撼，总是轻浮随意的小混混穿着正装也挺人模狗样的，但就算是这样柯绮对他的印象也不会有什么改观，即便有了少爷这个身份也对他是个混混这件事不冲突，她也更愿意相信亲身感受到的东西。


    「瑛哥，没想到你也在这儿。」赵炫朝周梓瑛道，「柯绮邀请你来的？」


    周梓瑛也朝他笑了笑，「对啊。」


    赵炫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眼睛盯着他，「疯子也来了，不知道你看见没？」


    「是吗？」周梓瑛道，「没注意。」


    赵炫问这个话的时候始终盯着周梓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但对方的神态一直都很正常，就是周梓瑛平时的样子，脸上带着微笑，眼底却没有温度，对陌生人很礼貌很和善，对熟人反而很刻薄很冷漠。但也许后者才是周梓瑛最真实的模样。


    而赵炫和周梓瑛这两个人乍一看性格很相似，但其实完全不一样，赵炫对人保持着热情和真诚，所以别人愿意和他来往，而周梓瑛同样擅长交际，顶尖的外貌优秀的品质足够吸引人的魅力，但他对人的底色始终都是疏离的冷漠的。


    「这样啊。」赵炫顺手朝身后路过的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放下空了的杯子，他淡笑着，眼角的泪痣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明显，「瑛哥，我想我们今后也不会再有太多的联繫，正好今天咱们碰见了，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看着眼前的人，微眯的眼眸里暗沉一片。


    「周梓瑛，你能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和疯子再有交集吗？」


    话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和喝彩，那个演奏的小少爷弹完了一首曲子，站起来对着宾客们行礼，这时离晚宴开始还有十分钟，宴厅在二楼，楼梯上铺着红毯，大厅里的人都开始陆续往上走，他们三个还站在大厅中央，柯绮在听到赵炫的话后垂下了眼眸，周梓瑛在那掌声和喝彩稍稍停止后，缓缓对赵炫开了口。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们这些人的感情并不深。」他微微笑着，语气很平和，「也许我们这段时间是有了很多交集，但那不足以让我和你们产生深厚的情谊，我跟你们还用不着发誓这样的词语。」


    这些语句刻薄的程度让赵炫相信了这就是周梓瑛的真心话，「你们总是兄弟来兄弟去的，一个人心里就能装好多人，互相依靠互相取暖，就像是下水道里成群结伴的老鼠，怪让人噁心的。」他勾着浅浅的笑容，声音柔和，「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交集。」


    说完，柯绮的父母就朝柯绮招手让她过来一起上楼，周梓瑛是柯绮邀请来的人所以就跟她一起过去了，在楼梯下方的位置等着前面的人上楼去，赵炫还站在大厅中央的位置，在周梓瑛离开以后，他身后就有人慢慢地走了上来。


    赵炫转头看了看，忽然有些无语，李瑞锋身上的黑色西装已经被他脱了挂在手臂上，领带也早就被他扯了揣在裤兜里，现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衬衫袖子被他挽在小臂上，领口开着两颗扣子，能看见清晰的锁骨，出门前赵炫明明找人给他做好了造型，镜子一照帅得掉渣，但下车进了会场，他就一会儿没看住，他的衣服和头髮就乱七八糟了，不过好在疯子有张英俊的脸，手长脚长身材也好，怎么穿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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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炫想跟他一起上去，但李瑞锋不愿意，光是进这个等候大厅他就已经浑身难受了，更别说要进去跟一堆不认识的人吃饭，他给赵炫说他就在外面跟曹恕哥一起等你，赵炫拗不过他，就答应了，李瑞锋转身就往回走。


    上二楼的楼梯就在门口左边，出去的时候要路过，李瑞锋一只手拿着衣服举在背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神色淡然，走过去的时候瞥见柯绮和她的父母在交谈什么，同样一起交谈的还有站在外侧靠近中央的周梓瑛。


    周梓瑛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但今天却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正装，剪裁合贴的衣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腰身，他的头髮似乎被打理过，额上柔顺的髮丝被聚到了一边，露出一半白皙的额头和浅淡的眉毛，跟平时很不一样，但却更加俊美。


    李瑞锋望着前方，脚步平稳地朝门口走去，他路过周梓瑛，隔着极近的距离，两人的肩膀短暂的平行，很快又交错而去，李瑞锋看着大厅门口，目光始终没有偏移，而周梓瑛，他至始至终都往相反的方向和别人交谈着，神色如常。


    等所有人都进了宴会厅坐在了酒席上，这时周梓瑛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给柯绮打了一声招唿就去外面的长廊接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冷漠的声音，「梓瑛，你在哪儿。」


    周梓瑛出门前就给展辰玉说了他要去冯诚辉家学习，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在柯绮堂哥的生日宴会上。」周梓瑛笑着道，「妈，你给冯诚辉打电话了？」


    「我给冯诚辉妈妈打的电话，她说你不在他们家。」


    周梓瑛真心地钦佩道：「妈，不愧是你。」


    那头静默了几秒，他听见了几声颤抖的喘息，接着传来沙哑的声音，「周臻焱也在吗？」


    「在。」


    「你立刻给我回来。」电话那头传来展辰玉隐忍着愤怒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位置发给我，在酒店门口等着，我开车来接你。」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周梓瑛握着手机笑了一下，然后给展辰玉发了定位，接着又给柯绮发了一个消息，做完这些之后，他转身下了楼，走出酒店之后去了附近的一个公交站等着。


    八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这是在宁城的繁华区，街上路上灯火通明，周梓瑛脱掉了外套和领带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又把打理好的头髮弄散了，走到公交站的椅子上坐下，眼前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他带上耳机，把噪音隔绝在了外面。


    公交站等车的人不多，在繁华商区玩过之后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坐地铁，等公交车的只有零星几个，在两班车来了又开走之后，公交站就只剩下周梓瑛一个人，他的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初夏夜晚的风很温和，他神色淡然地盯着马路对面的某个地方，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坐到了他旁边的长椅上。


    公交站有两个gg站牌，两根长椅，两根长椅连接着，中间竖着一根分隔的柱子，周梓瑛坐在左边，另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人坐在右边。那穿黑色衬衫的人就这么坐着，没有说话也看着马路上的车，公交车来了也不上，似乎也是在等什么人或者只是坐在这里歇脚，公交车来了一班又一班，身边等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公交站里又只剩他们两个。


    周梓瑛从始至终都在听着听力，坐在凳子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果说一开始没察觉到，这么几班车过去也总该有感觉，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也许他是真没有察觉，也许知道了但不在乎，那个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人也是一样，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他就这么坐在这，不管周围路过的声音如何吵杂，不管身边起起坐坐了许多等车的人，这两个人之间始终静默着，没有任何语言。


    周围慢慢地不再有人等车，马路上的车也渐渐减少，周梓瑛就这么坐了快一个小时，从新北到市中央就算堵车半个小时也应该到了，他关了听力，去打展辰玉的电话，但却听到了关机，周梓瑛一愣，印象中从小到大展辰玉的电话从来都没有打不通的时候，于是他又打了一遍还是听到关机，他一下就站了起来，眉头紧皱，手指往下滑了一下去翻展如芳的电话，就在他要打过去的时候，有人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就是展如芳。


    周梓瑛立刻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展如芳哭泣的声音。


    「梓瑛……」电话里哽咽着，「你妈妈……出车祸了。」


    第98章


    周梓瑛赶到医院的时候展如芳一下子就从手术室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周梓瑛冲过去一把将她拦进了怀里，展如芳靠在他的胸膛上，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她双手捂住嘴，崩溃地哭了起来。


    手术室外的走廊很长光线也很暗，四周都是灰色的，唯一醒目的就是前方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周梓瑛环着展如芳的肩膀不停地安慰着她，她的肩膀很瘦削，手背也有些枯皱，头髮也白了一半，老年人保养得再好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周梓瑛轻顺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外婆，我妈会没事的。」


    他眉头紧皱，脸上带着担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始终很冷静，就连担忧也很平静，在看见展如芳的那一刻他只想着如何安慰她，有个更重要的事被下意识抛到了最后，他垂着眼，不去看前方刺眼的红光，肺部慢慢地唿吸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柔地擦拭着展如芳脸上的泪，展如芳却在痛哭中缓缓地握住了帮她擦拭眼泪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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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瑛……」展如芳把那只手放到自己脸上，悲痛地哽咽着，「……你的手从来都没这么凉过。」


    那不断涌出的泪水滴落在手心里，像是烫穿了心脏，有什么压制住的东西从身体里一下涌上了头顶，他张了张嘴，开始发干的嗓子竟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周梓瑛停顿了两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极小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因为拼命压抑的情绪不自然地抽搐着，握着展如芳肩膀的手也绷得死死的，他盯着前方昏暗的地面，地上的光面反射着微弱的红光，怀中的人颤抖着，耳边的哭声渐渐飘远了，意识不断地往下沉去，就在要沉入黑暗时，那红色的灯光忽然消失了。


    前方传来吱呀的声响，在死一般寂静的走廊里，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怀中的温度一下消失了，展如芳朝出来的人跑了过去，但周梓瑛还站在原地，他的双手抬在空中还维持着环抱展如芳的姿势，头向下垂着始终没有抬起来，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地上反射出来的医生的影子，展如芳急切地抓着他的双臂询问着那个问题，在一瞬的静默后，前方传来医生沉重的声音。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周围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身体连接的意识就在此刻开始急速下坠。


    就像是什么崩塌了一般，他身处在一片黑暗里，背对着坠下的方向，冰冷的疾风从背后刮来，他在越来越快的下落中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方不断后退着的黑暗，耳边传来唿啸的风声和医生空旷的声音，那些声音重叠着萦绕在周围，只能听清一些模煳的词语，劳累过度，极度紧绷，头痛频发，超速，精神恍惚，与十字路口冲出来的小型货车相撞，内脏破裂，颈椎断裂，接着周围便又响起另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他没有管，身体还在下坠，似乎抵达不了尽头，但就在这时，在那声哭泣之后，有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不过眷属，抚养权变更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眼前突然出现了冯诚辉的脸，他站在公交车的车厢里，拉着头顶的扶手，周围全是穿着校服要去上学的学生，周梓瑛想起来了，那是在和周臻焱吃完饭的第二天早晨，冯诚辉那天起晚了，两人便一起去坐了公交车，他在公交车上询问了冯诚辉抚养权的事，并且也得到了答案，不过在最后快要下车的时候，冯诚辉还朝他补充了一点。


    「如果在双方离其监护人死亡，那么依法应由另一方继续承担监护责任。」冯诚辉放下手机，朝他小心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展主任在你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嗯……不在了，那么你就归你爸了……」他说完又慌乱地补充道，「但是！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别太担心了！」


    黑暗忽然破裂，下坠停止，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周梓瑛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接住了倒下来的展如芳，他用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汗珠和眼泪，把她交给了推着急救车来的医生，接着又仔细地看了看她虚弱的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外婆，等我。」


    八点半的时候柯家的晚宴已经接近尾声，一部分宾客们已经离场，另一部分还在会场或者等候大厅里闲聊着，李瑞锋和曹恕一起在酒店门口等着赵家兄弟出来，和他们一起等着的还有其他家族的保镖和司机，两个人靠在车上，曹恕给了李瑞锋一根烟，又掏出打火机要给他点上，就在这个时候，对方低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曹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酒店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门口的红毯上都是出来的宾客，只有这个少年逆着人流走了回去，曹恕收回目光，对李瑞锋道：「你很在意？」


    听见询问以后，李瑞锋也收了回目光，淡淡地答道：「不在意。」


    八点半过后等候大厅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只有柯绮的舅舅和父母还在大厅前方跟周臻焱交谈，赵家兄弟也在不远的位置和其他人聊着天，零零散散的还有几个人，周梓瑛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赵炫首先发现了他。


    在刚进入会场时赵炫的位置就在周梓瑛隔壁的酒桌上，周梓瑛中途离开他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也更不知道他又为什么回来了，他很想上去打招唿，但他哥带着他正在和别人社交，他只能用余光看见他朝前方的柯家走了过去。


    柯绮是第二个发现他的，她发现他的时候后者已经走了过来，这时候她下意识就叫了一声梓瑛，这时，柯家的人还有周臻焱都朝那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面带微笑的少年走到了他们面站着，柯绮跑到了他的身边，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梓瑛，你怎么又回来了？」


    明亮的灯光打在少年洁白无瑕的脸上，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站在人群侧后方的文秘书目光冷冽地看着他，在两秒的静默之后，少年忽然朝周臻焱的方向沖了上来，衬衫的袖子里滑下一把中等长的水果刀，瞬间反握在手心举过了头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带着疯狂的笑容对着周臻焱的心口刺了下去。


    大厅里瞬间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所有人都朝前方看了过去，在周梓瑛开始动作的那一刻，站在周臻焱身后的文秘书就同时沖了上来，在他刺下手中的刀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朝后掰去，周梓瑛笑了一声，顺着她的力道侧过了身，用左手接过了右手的水果刀，又朝周臻焱横刺了过去，文秘书瞬间松开握着周梓瑛手腕的手，双手握住了横扫过来的胳膊，想朝上撇去，但这个人的力气大，动作敏捷，反应迅速，她一边躲避着对方进攻而来的拳头一边朝右耳上的对讲耳机道：「利欧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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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周梓瑛掏出刀到现在只过去了不到半分钟，柯家回过神来以后惊恐地朝大厅中央跑去，柯绮的舅舅一边跑一边唿叫着保安，赵炫在震撼之余给门外的曹恕疯狂打电话，酒店保安和两家的保镖都立刻沖了进来，周梓瑛眼神冷到了极点，他咧嘴笑着，剩下那只空余的手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手背上骨节突出青筋骤现，脖子上突然传来的窒息感让文秘书松下了双手的力道，在作出反应的这个空隙里，周梓瑛的刀又朝始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的周臻焱刺下，这次是是朝着他的脖子，刀尖毫无阻拦地冲到了他侧颈的前方，在下一秒就要刺破的时候，他的后脖颈突然被人握住，接着一个巨大的力道把他向后扯了过去，刀尖勐然远离，他在向后飞过去的那一刻，看见周臻焱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文秘书，你身手越来越好了。」利欧把人扔走之后，对着脖子通红一片的女人疑惑道，「你工作这么忙，平时在哪儿学啊？」


    文秘书捂着嗓子咳了两声，「大一学的太极拳。」


    「你们大学教这个？」


    「抢不到其他选修课，只剩这个。」


    利欧笑了两声，接着转身对着大厅，只见刚才那个被他扔出去的疯子在落地之后立刻又沖了上来，这时他的身后有一个穿着黑色高领长袖的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周梓瑛挣脱不开转身就把刀刺向了他，曹恕又握住了他拿着刀的手腕把他向前拉扯，周梓瑛阴着脸顺着往前的力道勐然起跳，抬腿朝曹恕扫去，曹恕伸手挡下的同时出拳朝他挥去，周梓瑛侧身躲过，但在躲过之后身后又被人勐踹了一脚，周梓瑛朝前跌去，曹恕趁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向后撇过，又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大厅里很快重新回归了平静，周梓瑛趴在地上挣扎着，但根本动不了分毫，从前面下来的利欧和曹恕一起按着他，像是压着他的两块巨石，酒店的保安也拿着盾牌和防爆叉围在他的身边，这时，周臻焱终于动了，他慢慢地从大厅前面的台阶上走下来，在一楼二楼还未离开宾客的注视下走到大厅中央，从容地在周梓瑛的前方停下。


    会场里一时寂静，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那把水果刀在被曹恕按下的时候就脱离手掌掉到了地上，此刻正横在周臻焱和周梓瑛中间的空地上，周臻焱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又怜悯又担忧地询问道：「梓瑛，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被按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周臻焱继续道：「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属于什么吗？」


    「犯罪。」他笑了笑，眼眸漆黑又深邃，「但你是我的儿子，我来宁城的目的也是你，你只要跟我回户城，我就不会追究这件事。」


    话落，大厅里又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地上传来沙哑又冰冷的声音，「周臻焱，你杀了我妈。」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所震惊，只有周臻焱笑了起来，「你妈妈她怎么了？上个星期我还见过她呢。」


    「你杀了她……」压抑的情绪在听见这男人的话后彻底沖了上来，周梓瑛勐然抬头，朝前方怒吼道，「周臻焱！是你杀了她！」


    话落，周梓瑛激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的手掌死死地扣着地板，脸色涨红，脖子和额头因为紧绷用力而青筋交错，但是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他就像是一只被钓上岸的鱼，任人宰割，任人围观，那些冷漠嫌恶还有怜悯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发疯的精神病人。


    「周臻焱！我要杀了你！我会一定会杀了你！」周梓瑛瞪着眼前的男人，满脸的阴戾和憎恨，疯了一般大喊着，「周臻焱！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周臻焱看着他这幅发疯的模样，眼神越来越低沉，「利欧，把他的嘴堵上。」


    闻言，利欧转头看了一圈，周围除了他们剩下的都是保安，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对文秘书使了使眼神，文秘书收到后走过来伸出双手把周梓瑛的左臂擒住，接着利欧放开按在他左肩的手把手上的那只黑色手套咬了下来，接着一把掐住了周梓瑛的下颚。


    但就在这时，旁边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曹恕和利欧看见来人后目光皆是一沉，擒着周梓瑛的力道又加重了，全身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但那个眼眸冷淡的少年却没有朝他们冲过来救周梓瑛，而是在下一秒抄起了地上的水果刀，在利欧和文秘书逐渐睁大的眼眸中回身刺向了身后的人，这下，周臻焱的脸色终于变了，脑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的想躲避，但还是迟了一步，那把水果刀在他转身的时候刺进了他的手臂里，血液喷涌而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时，李瑞锋又拔出了刀。


    「周梓瑛，不要害怕。」他把刀举过头顶，看着前方的眼神猩冷又凌厉，「我来帮你。」


    第99章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宋宽这才勐然回过神来，他从讲台上站起来，手正好碰倒了桌上的保温杯，保温杯的盖子没盖紧，里面早就凉掉的茶水撒了整个桌面，盖子也掉到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教室里的学生全都往讲台上看去，宋宽弯腰捡起盖子，朝他们凉凉地道：「看什么，赶紧把卷子传上来。」


    周一下午两堂数学课连堂，正好做个考试，宋宽把第一排学生收上来的卷子叠在一起又清点了一下数量，抬眼时目光里闪过一抹白色，他朝这抹白色看过去，教室角落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放着一张空白的试卷，那是最开始分髮捲子的时候从第一排传下来的，这个位置没有人是空的，但髮捲子的时候每排的卷子张数都是一样的，这排多的那张卷子就散乱地放在这个没有人的座位上，谁也没说谁也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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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宽收回目光，把手上的一摞卷子收好，拿着保温杯离开了教室，他微微埋着头，脚步有些急躁，以至于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没看见从上面走下来的人，迎面撞了上去，他脚步本来就急躁虚浮，直接朝后方跌了下去，手上的卷子被撞落在地上，被撞的那个人见了赶紧上去扶。


    「师父！你没事吧？」


    张逸鸣把宋宽扶了起来，又把地上的一堆卷子捡起来收好，宋宽见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卷子，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张逸鸣追了上去，在他身边道：「师父，您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休息？他皱着眉，「我给您抓的中药也没喝对吗？」


    后脑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血丝充斥着眼白，眼袋十分浓重，宋宽依然没有理张逸鸣，张逸鸣便在他身边一遍一遍地叫着，课间的走廊吵杂一片，天上灰濛濛的似乎是要下大雨，张逸鸣终于在他要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拉住了他，宋宽没留情面地甩手，但张逸鸣这个年轻人力气也不是开玩笑的，宋宽甩了两下没甩掉，他沉下了脸转头去看张逸鸣想叫他滚开，但却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宋宽唿之欲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张逸鸣紧皱着眉头，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对他道：「师父，我只想告诉您，您什么错也没有。」


    宋宽没有回答，只是手上紧绷的力道把卷子都捏变了形，张逸鸣吸了吸鼻子，尽力地露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笑容，「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您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闻言，有泪水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宋宽立刻背过身去，急匆匆地抬起手臂用袖子把脸上的水擦干净，他轻咳了两声，想尽量让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变正常，这时，走廊外面传来雨声，宋宽静默了两秒，接着朝张逸鸣露出一个笑来，「谢谢。」


    这个笑在张逸鸣看来比哭还要难看，不过他又想，自己脸上的表情可能比宋宽好不到哪里去，都在强颜欢笑，他忍住眼眶里即将流下来的东西，又开口喊道：「师父……」


    还没等他说完，宋宽很快又开了口，「逸鸣，我想请你帮个忙。」


    张逸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一边擦一边道：「师父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帮。」


    「今天是那个孩子出来的日子。」宋宽看着他，苦笑道，「你代替我去看看他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很多学生没带伞，有的不怕淋一头栽进雨里飞奔回家，有的在教学楼等着家长来接，还有的觉得下雨好玩跑到操场上去像个猴子一样狂喊野奔，张逸鸣做完工作后去了车棚，从电动车后备箱里拿出雨衣套上就骑出了校门，还没骑出老城区就看见一个穿着十八中校服的女生一个人孤零零淋着雨走在街道上。


    这个女生不是他班上的学生，他也不认识，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不会管，在现在这个社会背景下，一个男教师和一个女学生，甚至还可能是男学生之间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但自从那天他看见宋宽给校长跪下以后，对他来说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从前只想快点考去别的学校，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尽力做好一个教师该做的，不该管的不要管，管了甚至还会被学生还有学生家长找麻烦，问心无愧就行了，可现在他似乎是被宋宽所感染，宋宽没教过他什么，他甚至也算不上一个优秀的老师，总是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但那份责任和执着就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后张逸鸣载着女生把她送回了家，女生家里是开杂货店的，她妈妈忙起来忘记了今天女儿没有带伞，张逸鸣把她送到的时候一个劲的感谢他还想留他吃饭，张逸鸣说不用，很快就骑着车往武南区的宁城拘留所走了。


    夏天的雨总是下得很大，张逸鸣骑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不过也不算晚，他到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门口等着，两三个，应该都是拘留日满了来等人的，张逸鸣锁好车从车上下来，在靠近大门的位置看见了一个和他一样穿着雨衣戴着电动车头盔的人，那人手上捏着一把老旧的雨伞，正对着大门眼睛直直地盯着。


    这个人应该就是李瑞锋的爸爸李伍达，他的儿子李瑞锋在一个星期前被关进了拘留所，持刀致人轻微伤，行政拘留七天，今天就是拘留日满的日子。


    张逸鸣看了半响，朝他走了过去，但却没有打招唿，只是站在了他的身后和他一起等着，天空很暗沉，大雨沖刷着灰白色的铁门，侧面竖着的金属牌被雨滴撞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是张逸鸣从小到大第二次来拘留所，第一次是十五岁那年他代替他母亲来接酗酒伤人后被拘留的父亲。


    三分钟之后，铁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短袖黑色长裤的少年，李伍达立刻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撑伞，但因为身体太僵硬撑了半天没有撑开，这时少年慢慢地从他手中接过伞，撑在了两个人的头顶上。


    接着他们走到边上，张逸鸣就在前面，他朝那个高个子的人看去，他的头髮在这七天里长了些，刚才又淋了些雨，碎碎地搭在额头上，但除了头髮这一点，他跟以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峻的脸庞和淡然的神情，张逸鸣盯着他，在激烈的雨声中开了口。


    「李瑞锋。」


    闻言，父子俩同时朝他看了过来，李瑞锋想了想，喊道：「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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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吗？」


    「知道。」


    「你后悔吗？」


    李瑞锋看着他，「不后悔。」


    闻言张逸鸣忽地捏紧了拳头，「你为什么不后悔？那天宋老师为了你对着校长下跪，就是为了能再给你一次学习的机会，你也和宋老师一起跪下说你是认真的，宋老师相信了你，校长相信了你，就连跟你没什么关系的我也相信了你，你现在说你不后悔，你对得起你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吗？」


    他的话逐渐激动，最后变成了怒吼。他想起宋宽这一个星期以来自责的模样心就像在被刀割一样，他为宋宽感到不值，甚至就像是个笑话，你就算为这种无药可救的学生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悔改，你能从他这里得到的就只有失望和伤害。


    李伍达在张逸鸣说话时就别过了脸。他在这七天的时间来拘留所里看过李瑞锋两次，也告诉了他被开除的事，也问了和这个年轻老师一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但他在最开始听到被开除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很久很久的震动，那也是李伍达从程予死后第一次听见他说对不起。


    天边响起了闷雷声，老旧的雨伞根本挡不住夏天的倾盆大雨，李瑞锋的衣服和头髮很快就被打湿，他看着张逸鸣的表情很淡，像是一潭浅浅的水。


    「张老师，你不明白。」他道，「那天晚上，能帮他的只剩下我，能帮他的也只有我。」


    那天晚宴上发生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拿着刀要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他被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怒吼着咆哮着，绝望得像是要死了，周围全都是冷漠的看客，就像是对待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一个病人一样，目光里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嫌恶，但周梓瑛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也从不需要任何帮助，他只是想亲手杀了他爸，想把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和恨意一起释放出来，可是这些都被按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孤独狼狈又可笑。


    李瑞锋看见这样的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即便后果很严重，但那天他所做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李伍达告诉他被开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那一瞬间心还是震动了，像是忽然的窒息一般，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也许放在以前他不会在乎，可现在因为周梓瑛的存在他在意了，这些天看过的那些题听过的那些课做过的那些笔记，在拘留的这些天也一遍一遍的翻过脑海。


    很难受也很痛苦，这种无力的感觉，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即便那天发疯的不是周梓瑛而是赵炫或者陈冉他也会为了他们这样做。


    「张老师。」他垂眼道，「我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张逸鸣听说过事情的始末，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就是让他被拘留的罪魁祸首。


    「李瑞锋，那个人能让你放弃未来吗？」


    「不能，就算我的未来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张逸鸣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


    「本能反应。」


    张逸鸣愣住了。接着他开始发笑。


    他还是想错了，他以为李瑞锋足够成熟足够稳重，结果那些波澜不惊和冷漠都只是表象，只是他外在的性格，他的本质还是一个不顾一切，不计后果，不畏惧任何东西，依靠着冲动和本能，动不动就能够拼上所有的幼稚的孩子。


    「随便吧。」张逸鸣突然觉得累了，「反正宋老师也只是让我来看看你。」


    他说完转身就往电动车停着的方向走了，这时，拘留所外面的马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开门之后有个人沖了出来，一路淋着雨踩着水洼冲到了李瑞锋的伞下，沖他大声嚷嚷着，「疯子！你怎么就出来了！我是不是来晚了？」


    李瑞锋没搭理他，赵炫就指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道：「都怪曹哥，是他说上次在山里抓的其中一个人跑了要去处理，结果时间耽搁了人也没抓着。」


    曹恕撑着伞从马路上走了过来，黑色的靴子踩过水坑，伸出长臂一把将赵炫从三个人挤得要死的伞下提熘了过来，然后他看了看李瑞锋，目光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李瑞锋刺了周臻焱一刀，接着就被利欧擒住了，虽然曹恕一个人按住正在发疯的周梓瑛有些费力，但后面的保安及时过来了，在利欧抓住李瑞锋之后，文秘书就报了警。


    「你们最好快点离开宁城。」曹恕道，「别再回来了。」


    李瑞锋沉默了半响，问道：「周梓瑛在哪儿？」


    「正在学校里好好上课。」


    赵炫听后立刻道：「疯子他撒谎。」


    曹恕瞥了他一眼，冰凉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们刚才在车上不是这么串通好的，但赵炫没看他，而是沖李瑞锋停顿了一下，接着垂下眼，沉声道：「他被他爸关了起来。」


    第100章


    冗长的梦境。眼前出现了一幕一幕的画面，那些都是五岁以前的记忆。


    他五岁以前跟展辰玉一起住在宁城郊外的别墅里，出生后见得最多的就是她，偶尔还有爷爷和奶奶，后来所谓的爷爷奶奶也见不到了，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展辰玉。


    不过那时候周臻焱和展辰玉还没有离婚，即便周臻焱一个月只有两三次会呆在这里过夜，周梓瑛偶尔也会遇到，那时候他不知道周臻焱是他爸爸，爷爷奶奶总是给他说他爸爸很忙没时间来看他，展辰玉更不会对他说，于是从他记事开始，第一次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踏进家门时，他问展辰玉是谁，展辰玉对他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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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他和展辰玉在客厅的餐桌上吃饭，周臻焱从门外走进来，保姆走过去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看见他和展辰玉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上了楼，而展辰玉也只是一边吃着饭一边处理着工作消息，对进来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对方在他们眼中都像是不存在一般，只有三岁的周梓瑛目光一直跟着周臻焱，直到他消失在了楼上走廊的尽头。


    等他再长大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再一次见到周臻焱时，他跑进书房站在周臻焱的腿边问你是不是我爸爸，周臻焱低头看着这个精緻漂亮的小孩，笑着答道：「去问你妈妈。」


    周梓瑛又跑去问展辰玉，展辰玉蹲下来，双手掐着他的胳膊，微瞪的双眸里带着惊惧和慌乱，「梓瑛，他不是你爸爸，你只是我的儿子，你不要再去找他，别再让我看见你和他说一句话好吗？」


    「可是妈妈，他明明就是我爸爸……」


    「他不是！」展辰玉掐着他胳膊的手重重地晃动了两下，「梓瑛，我再最后给你说一遍，他不是你爸，你没有爸爸，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耳边响起的怒吼震得三岁的他脑袋发蒙，他看见展辰玉眼中的愤怒和恐惧，苍白的脸不断地扭曲着，他的眼中不自觉地留下了惧怕的眼泪，展辰玉看见他哭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脸上又疑又惊，「梓瑛？为什么要哭？你难道不要妈妈吗？」


    说完展辰玉也哭了，汩汩的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地流下，她捧起周梓瑛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把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绝望地乞求着，「你不能这样啊梓瑛，你不能这样对妈妈啊，你不要妈妈，妈妈就没办法活下去啊。」


    后来他不记得展辰玉又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天他被展辰玉抱着哭了好久，哭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哭到晕了过去，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嗓子也坏了，在家里养了半个月的病，每天家里都有医生来，病好以后，展辰玉看他看得更严了，周梓瑛那时候没上幼儿园，是请的私人家教，本来就已经不会与别的孩子接触了，周梓瑛那时候唯一能说上话的同龄人就是住在隔壁别墅的冯诚辉，但冯诚辉要上幼儿园，所以也只有他放学回家的时候偶尔碰见会在门口聊上两句，冯诚辉那时候就有沉迷游戏的苗头，跟周梓瑛也说不了几句话，爱答不理聊两句就飞奔回了家，而那天以后周梓瑛彻底不能走出家门，唯一能和他玩的人也见不到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周梓瑛开始逐渐形成他的自我，因为从那天起只要他脸上的表情有稍微的低沉，展辰玉就要像那天晚上一样一遍遍地逼问他，一遍遍地乞求他，他承受不了，也没办法承受，于是他就开始笑，不管对谁都笑，让展辰玉安心，学着把情绪隐藏在笑容里，后来这样的伪装就变成了他的性格，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假笑也变成了真的。


    可他做不到完全地杀死自己，四岁的时候展辰玉让他学钢琴，周梓瑛说自己喜欢架子鼓，他想学这个，展辰玉不同意，周梓瑛坚持，说他可以两样都学，展辰玉说三心二意什么都学不精，你知道比起那些连学都没得上的孩子你有多幸运吗。


    最后他还是只学了钢琴，但每晚都会看打鼓的视频，上了小学他甚至存钱偷偷去鼓行学。他唯一能接受的就是展辰玉为了他的身体健康让他去学综合格斗，但这样的妥协在展辰玉和周臻焱离婚以后越来越多，他以为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中他最终能够杀死自己，他以为只要能让展辰玉安心他无论怎样都可以，要学什么要做什么，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和哪些人来往不能和哪些人来往，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明明知道反抗后还是改变不了结果，被禁锢的灵魂还是要震动还是要挣扎，心口上被自己亲手剐下的洞越来越大，已经没有办法再填满。


    他意识到，到头来，他还是恨展辰玉的。


    即便她的人生悽惨至极，但他还是会怨恨她，他也没有办法杀死自己成为展辰玉所期望的那个样子。


    梦到这儿就结束了，最后他在一片白光中看见了一道模煳的身影。在这道抓不住的身影消失之后少年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里出现一片黑暗，周围寂静无声，意识逐渐回笼，但他醒来以后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很快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盯着自己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接着头部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他本能地移动了一下脑袋，一下就牵动了全身，身下立刻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他动了一下就没再动，金属声在四周迴荡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这里是一个黑暗的房间。一个地下的储物室。


    这个储物室不算小但四周堆满了东西，其中有堆叠的地毯，破旧的球桿还有几把老旧的椅子和坏掉的吸尘吸等一些清洁用具，靠近左边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立式钢琴，上面罩着浅色的防尘布。


    这里因为常年没有使用和打扫，所有东西都落满了灰尘，里面也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有一扇不大的通风口，地下室潮湿又不透气，整个房间都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地上全是脏污，右边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狭窄的铁床，但床上却没有睡过的痕迹，在这个储物室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少年，少年没穿鞋袜，侧躺在地上，身体微微蜷缩着，身下有个黑色的东西圈在他右脚光裸的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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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把锁铐，在锁铐锁着的位置又朝外延伸出一条黑色的铁链，铁链不长，正好够去靠近门口位置的厕所，铁链那头刚好铐在墙壁前方从天花板直通地下的金属水管上。


    从那天晚宴结束，周梓瑛已经被关在这里七天了。


    没有电子设备，也没有书和课本，墙上挂钟里秒针的走动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声音，那个金髮的外国人每天都会端着食物来这里，但周梓瑛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在这七天里，他除了去厕所和吃饭就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没睡过床也没开过灯。


    忽然，天花板的墙角上亮起了一个红点，接着传来一声像是电话接通的声音，伴随着无线电沙沙的声响，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墙上传了过来。


    「梓瑛，你醒了吗？」


    这声询问在寂静的房间里格清晰，但下面却没有传来回应，紧接着红点里又传来担忧的声音，「爸爸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地上凉，躺在地上会生病的。」


    地上的人依旧侧躺着一动也不动，视频监控里的夜视模式也只能看见躺在地上的动作，看不见他的表情，周臻焱坐在书房里，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他看着面前电脑里的人，笑着道：「梓瑛，别不理我，我今天是来给你带好消息的。」


    周臻焱等了两秒，监控里的人还是没动，他靠坐在椅子上，缠着纱布的右臂搭在交叠的腿上，「你的那个朋友，今天从拘留所里出来了，你开心吗？」他笑着，眼眸漆黑又深沉，「梓瑛，我很替你感到高兴，收服一只忠心的疯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轻笑了两声，已经不等那边再有什么反应了，接着道：「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件事。」


    「今天早上，你妈妈下葬了。」


    话落，视频里终于有了反应，他依旧看不见视频里那个人的动作，但周臻焱清晰地听见了一声铁链碰撞的声响，他的手指轻点着膝盖，唇边的笑意比刚才更浓厚了，「梓瑛你知道吗，以前你爷爷在我犯错的时候也会把我关进地下室里铐着，直到我真心承认错误作出悔改。」


    地下室里黑暗一片，唯有墙角上的亮光刺眼的红着，片刻后，房间里又响起他含着笑意的声音，「梓瑛，你什么时候去看你妈妈呢？」


    第0101章


    利欧拿着两瓶水走进健身房的时候就看见文秘书仰倒在腿屈伸训练器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利欧把手中的水扔过去，砸到她精瘦又布满肌肉的手臂上却还是没把人砸醒，利欧真以为她死了，走过去把头埋在她的左胸口听心跳，还没听两下，上面就传来幽幽的声音：「我要辞职。」


    利欧抬起头来道：「你不是已经给老闆发了辞职邮件吗？」


    「他根本没看。」文秘书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双眼空洞无神，眼睛下面的乌青一天比一天黑，「我今天一大早拿给他的辞职信也没看。」


    利欧甩了甩刚洗过的金髮，又问道：「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想要辞职？」


    「我才二十四岁，我不要过这样忙碌又提心弔胆的人生，我太累了，我只是个废物，一个普通的废物，我从大学毕业那一刻起就想摆烂，只想得过且过。」她的声音平淡，脸上全是运动健身之后的汗水，「我当初进正越的时候就不该给hr说我会太极拳，我根本就不会，说出来装逼的，当初这门选修课都差点儿挂科了。」


    利欧笑了笑，「别反省人生了，我知道你只是因为周总被刺了感到自责，这几天在这里疯狂健身也是因为这个。你的责任心很强，所以比较容易破防。」


    文秘书听后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我是什么很贱的狗吗，对资本家感到自责。」


    利欧耸了耸肩，「我只是来干保镖的，对中国的打工人共情不了。」他说着，又朝文秘书眯眼笑了起来，「不过啊，正越的薪水真的很高，小妹妹听哥哥一句劝，据我所知，现在中国的就业环境不好，你辞职或者跳槽去哪儿都找不到这么高的工资。」


    文秘书沉默着想了想，释然了，「你说得对。」钱给到位了总会想开一点，可她又想起周总被刺的那一幕，脸上立刻笼上一层阴霾，「但这个月我们两个都没工资了。」


    虽然工资没了，但来宁城出差这几天回去以后还可以报销一笔差旅费，这笔报销勉强可以在这个月救她的命，于是她又问利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利欧捏着手中的水瓶，喝空的塑料发出歘歘的声响，「等老闆把他的儿子调教好吧。」


    说完，健身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利欧过去开门，看见这几天请的保姆站在门口说别墅外面有人来了一直在按门铃请他过去看看，利欧从三楼的健身房下到一楼，走到大门口可视屏幕的位置，他看见视频里的人后目光一沉，拿出手机给周臻焱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老闆，那小子来了。」


    在这狭小的黑暗里，只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这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但也清醒得要命，他仰躺在地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意识飘散在黑暗里放空着，他的眼睛干涩得要命，嗓子也像刀割一般能咽下血腥味。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脚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发出声响，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那般，他光着脚踱步到门口，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门口的开关被打开，屋子里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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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八天以来房间里第一次亮灯，也不大，只是在角落吊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灯泡，常年没有使用只能散发出微弱的白炽光，周梓瑛在灯光亮起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等适应突然的灯光之后，他又缓缓地睁开，往那个罩着防尘布的物体走过去。


    他垂着头，凌乱的髮丝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动，这几天过去他额前的头髮已经盖过了眼睛，只能看见苍白清透的下半张脸和干裂的嘴唇。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脚上的链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几步之后，他在那个物体面前站定，伸出手揪住防尘布的一角，用力地扯了下来。


    一时间灰尘飞扬，面前出现了一架漆黑的钢琴，钢琴一尘不染，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他又从旁边的一堆旧物中翻出了一张凳子放在钢琴面前，然后在那漫天飞舞的白色颗粒中坐了下来。


    在一阵静默之后，琴盖被打开，那双沾满灰尘的手抬了上来，那修长的、白皙如玉的手指微微分开，轻柔而又缓慢地按在了白色的琴键上，一个和弦的乐声骤然响起，在两秒的停顿后，周梓瑛开始弹奏起来。


    起初，他弹得很慢。从学钢琴时最基础的曲目开始弹，一个键一个键的按着，然后从某首曲子开始，他弹得越来越快，从单音到和弦，从单手到双手，他的手逐渐紧绷，头埋得越来越低，身体动作得越来越激烈，老旧的钢琴音调早就不准了，坐着的凳子也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急促的琴声在房间里迴荡，在越来越快的节奏中他弹错了好几个音，可是速度依旧没有放慢，他埋着头，咬着牙齿，汗水滴落到琴键上，终于，音节全都乱了，他最后双手成拳从上至下勐然砸在了琴键上。


    琴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周梓瑛从位置上勐然站了起来，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着，过长的髮丝遮住了双眼，有透明的液体从髮丝里滑落了下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爆裂，他一把抓住旁边靠着的老旧的高尔夫球桿，双手握住举过肩背朝着下方挥了过去，一下砸在了钢琴上。


    敲击声混着琴键的声音瞬间响起，周梓瑛很快又把球桿抬了起来，接着又砸了下去。他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一下比一下狠，恐怖的打砸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他从四岁以后就没有再哭过，但此刻有泪水从脸上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这些天他拼了命去忽略的东西终于爆发了，他咬着牙，死死地捏着球桿，像是要杀了谁那样朝面前的钢琴一遍又一遍地挥着，带出的木屑在空中飞着，谱架和上门的地方很快被砸出一个窟窿。


    不知道砸了多久，他在所有的力气都耗尽时停了下来，断裂的球桿从磨出血的手心中滑落，一切又重新回归寂静，他双膝朝地跪了下来，在跪下的那一剎又往旁边倒了下去。


    他侧倒在地上，双手抬起死抓着脑袋，身体弯曲蜷缩着，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颤抖着身体，无声地哭着，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手掌死抓着头髮连同头皮都扯着，泪水不断地流下，打湿了手臂和地面，他紧绷着身体，双眼紧紧地闭着。


    他永远都见不到展辰玉了，他永远都见不到他的母亲了。


    「妈……」他在哭泣中脆弱又绝望地喊着，「你带我走吧……」


    没有谁能回应他，这满地的残渣木屑就像是破碎的肉体，于是他在两下哽咽过后颤抖着翻过了身，跪趴在地上，双手撑地往前爬了一步，拿起地上从钢琴上脱落的一片木块，这片木块是被球桿砸飞出来的，断裂的地方有根很长的尖头，周梓瑛把左手臂放在地面上，手心朝上，大口地唿吸着，右手死握着那片木块举过了头顶。


    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进锁的声音，但周梓瑛听不见任何东西，他的眼睛很痛视线很模煳，可他还是盯准了自己的手腕，他用所有的力气挥了下去，却在半空被人一把抓住。他喘着气，根本没有反抗的意识，只能听见上面传来一个隐忍又痛心的唿喊。


    「周梓瑛。」


    他垂着头没有回应，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便用力把他的上半身拽了起来，接着有人跪在了他的面前，伸出双臂把他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一切在此时又归于静止，李瑞锋伸展着双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周梓瑛，不要死。」


    第0102章


    地下室的门又被重新关上，外面传来铁链重新上锁的声音，李瑞锋跪在地上，一只手掌着周梓瑛的后脑勺把他按在怀里，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让他虚弱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他身上的衬衫很薄，下面是灼热滚烫的皮肤，紧绷的肌肉随着急促的唿吸不断起伏着。他跪坐在地上，额头抵着李瑞锋的胸膛，流着血的双手垂落在身侧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动作，任凭身前的人如何动作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但李瑞锋依旧收缩着双臂，抱得越来越紧，片刻后，怀里响起一个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放手。」


    他的声音很喑哑但却是理智回归意识回笼后的冷静，李瑞锋把头埋在他的发间，沉声道：「不放。」


    话落，周梓瑛便立刻挣脱了李瑞锋的怀抱，抬手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体力在片刻的静止中恢復了大半，这狠狠的一拳把李瑞锋打得往后仰去，下一秒，周梓瑛又一记直拳砸在李瑞锋的正脸上，鼻血瞬间喷涌而出，在飞溅的血光中，李瑞锋往后仰倒而去，在后脑勺砸到地面时，周梓瑛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上，左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提了一段，随后又一拳砸在了他的左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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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的上半身瞬间砸落在地上，但他没有还手，从始至终都任凭周梓瑛揍着，他的双臂张开搭在身体两侧，周梓瑛就坐在他的身上，就像刚才砸钢琴那样，弯着腰一拳一拳的揍着，狭小的房间里不断地响起拳肉相撞的声音，李瑞锋的脸被他揍得血迹斑斑，青紫红肿，直到力气再一次被耗尽，周梓瑛停了下来，坐在李瑞锋的双腿上，剧烈地唿吸着，他斑驳的脸上只剩下还没擦干净的泪痕，垂落的髮丝间显露出一双漆黑低沉的瞳眸。


    那双眼眸盯着身下脏污不堪的脸，冰冷嫌恶的视线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李瑞锋我问你。」他冷冷地开口，「那时候为什么要冲出来。」


    「你那时候看起来很绝望。」李瑞锋咽下满嘴的血，望着上方的人，被大力击打过后的脑袋十分疼痛，视线也变得模煳，他拼命地睁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也很可怜。」


    闻言，周梓瑛一把抓住了李瑞锋胸口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瞪着双眼道：「可怜又怎样，我需要你帮我吗？」他往前凑近着，李瑞锋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你有这么在乎我吗？在乎到被学校开除也无所谓吗？」


    李瑞锋被他抬起的上半身搭拢着，他微张着嘴，鼻子里的血还没有止住不断地往下流着，「太噁心了李瑞锋，我还是想错了，你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你说你要学习你想拥有未来，可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你就像个笑话一样，学了多久？一个星期？十天？觉得学习好玩儿吗？每天在嘴上说一说就可以做到吗？你以为你是天才吗？」周梓瑛咬着牙，冲着李瑞锋眦目欲裂地吼着，「你只是一个垃圾！一只骯脏的老鼠！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就不要想着能救别人！你算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你帮我！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在激烈的话语中，他的头埋得越来越近，揪着李瑞锋衣领的手使力地摇晃着，周梓瑛很清醒但情绪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在说着李瑞锋的事但那越来越红的眼眶又掺杂着别的情绪，李瑞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凌乱的头髮遮住了上半张，坐在身上的这具身体在怒吼以后慢慢地颤抖起来。


    李瑞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在一阵静默以后，抬起身侧的手，用指腹把那从头髮里缓缓滑落的泪水擦拭而去，周梓瑛咬了一口牙，拍开李瑞锋的手，重新把他的身体砸到了地上。


    「周梓瑛我问你。」过了一会儿，李瑞锋开口问道，「被学校开除就意味着我的人生没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又轻柔，看着周梓瑛的目光也变得清明起来，「被学校开除就意味着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学习了吗？」他又问道，「未来是这样的吗？还没有到达就已经被定义了吗？」


    「如果你们都这样认为，我也不会放弃。」他望着上方的人，嘴边露出淡淡的笑容，「周梓瑛，我能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因为你。」


    周梓瑛埋着头没有说话，李瑞锋继续道：「那时候我必须帮你，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冲出来，我就不会有现在的想法。我没办法想着那样的你继续若无其事的生活、学习，我在拘留所的这七天也痛苦过难受过，但后来想想一切其实没那么复杂，周梓瑛，你也很清楚，有些事就是没有两全的办法，如果我放不下，也同样无法向前，我会自责我会愧疚，我会后悔那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帮你。」


    虽然那天晚宴的最后，李瑞锋只刺了周臻焱一刀，但他被那个外国人抓住的时候分明看见被压在地上的周梓瑛见到周臻焱手臂上溅出来的血后嘴角勾起的笑容，至少在那一瞬间他是满足的。


    话落，李瑞锋勐然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抱住了周梓瑛，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他，颤抖着声音，沙哑道：「周梓瑛，这不是最后，什么都还没有结束。」


    怀中的人依旧没有传来回应，但也没有推开李瑞锋，只是冷淡地望着前方被砸出的窟窿。眼睛里像是有无数的刀片切割着，干涩得快要失明，屋子里寂静了一阵，角落里的灯微弱的亮着，良久，周梓瑛开口问道：「他让你进来的条件是什么。」


    「说服你跟他回户城。」李瑞锋从他的脖子上抬起头来，仰起头平淡地看着他，「你想去户城吗？」


    周梓瑛垂眼看他，「我不会去。」


    「好。」没有思考的必要，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那我就在这里。」


    说完李瑞锋重新把头埋在了周梓瑛的肩上，又在一阵静默之后，周梓瑛终于伸出了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肩膀，把头靠在李瑞锋的头顶，下垂的眼眸里幽深一片。


    李瑞锋进来的时候，是第八天的上午，周梓瑛在中午的时候就睡了过去，这些天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也没有好好吃饭，洗完澡处理好伤口之后很快就睡着了，这次他睡的是床。


    李瑞锋在他睡着之后也去厕所里洗了个澡，这个卫生间虽然还算干净，但毕竟很多年了，瓷砖都泛着黄，花洒和水龙头都布满了铁锈，李瑞锋洗完以后顺手把身上那件脏了的黑色短袖洗了，洗衣服的时候看见了镜子里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洗完后他拿过旁边挂着的白色短袖看了看，短袖上面印着很抽象的印花，是周梓瑛这个癫人的风格，不过这是干净的，上面还有他的味道，李瑞锋两下把短袖套上，又把干净的黑色长裤套上走出了厕所，把周梓瑛两下踹到里面，也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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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墙上的钟是这个封闭室内里唯一的时间，周梓瑛比他早醒来，站在房间中央大口喝着矿泉水，他仰着头，急促地喝着，水从嘴边溢出来流到了脖子上沾湿了身上白色的衬衫，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微长的髮丝扫过白皙的脖子，李瑞锋突然也渴了，站起来去拿堆在门口的水，弯下的腰刚直起来，他手上的水就被人一把夺过，接着被用力推到了墙壁上，一具灼热的身体压了上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在相触的那一瞬，李瑞锋一下就把人撕开了，眉头紧皱道：「有监控。」


    周梓瑛双手撑着墙壁，把李瑞锋框在中间，在他的嘴唇前方斜侧着头，轻笑着，「你在乎这个？」


    李瑞锋想起了那次在酒吧外面亲他的那次，冷漠地道：「我是觉得你在乎。」


    周梓瑛笑了一声，微微往前又吻住了他，李瑞锋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射头缠绵又温柔地tian着，两个人贴得很紧，李瑞锋被周梓瑛吻得脑袋发晕，zui里最min感的地方被他反覆tian着，从以前那几次来看，只要周梓瑛这样做，他的腰就会撑不住，李瑞锋觉得很烦，按着他的脑袋吻得更深。


    过了一会儿，周梓瑛从他的嘴上微微分开，李瑞锋喘着气，眼神相当的迷离，一想到是自己把这只野狗亲成这样周梓瑛浑身又充上了血，手也游走了起来，直到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同吃同住在这间狭小的储物室里。


    外面每两天会从储物室防盗门中间的门洞里送来食物和水，食物全都是面包或者速食食品，拿食物的那一天同时也会把垃圾收走，李瑞锋想过逃走的办法，这个门洞和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都可以利用，但周梓瑛脚上的铁链让这些办法都实现不了，要逃走也只能他一个人逃走，没有意义，于是很快就放弃了。


    两个人只一起睡过一个晚上，从那个晚上李瑞锋就发现周梓瑛的睡眠习惯及其不好，本来就是一张单人床，勉强装下两个一米八，周梓瑛半夜还会踹人，而且一踹准能把李瑞锋踹下去，周梓瑛的解释是他习惯了一个人睡，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其实李瑞锋也一样只习惯一个人睡，但他不会踹人，如果睡觉的时候有人挨着他，他只会下意识去躲避触碰，于是李瑞锋要求换位置，他睡里面，但周梓瑛不干，说他喜欢对着墙不然睡不着，李瑞锋觉得很他妈的无语，两个人又打了一架，最后周梓瑛还是不干，当晚李瑞锋就是死抱着周梓瑛睡的。


    不过有时候，周梓瑛在床上会蜷缩起来。背对着他无声地颤抖着。


    失去亲人的痛苦李瑞锋知道，失去亲生母亲的痛苦他也知道，什么安慰的话对他们这类人来说都不管用也没必要，这是一个必须要经歷的过程，每当这个时候，李瑞锋只会躺在他的身边，也朝着他的方向侧躺着，不会有任何触碰，只是看着他散落在枕头上的髮丝。


    李瑞锋在来这栋别墅的时候已经给李伍达和赵炫他们打好了招唿，不知道第几天的时候，周梓瑛闲得无聊开始教李瑞锋功课，他记忆力超群，记得住所有的知识点，而语文英语无非就是背，为了方便教学，李瑞锋用钢琴的碎屑给他磨了几根木片当粉笔，在墙上可以写东西，周梓瑛一半墙拿来写古诗，另一半墙拿来写英文单词，李瑞锋头天背第二天周梓瑛检查，如果错了一个字或者一个单词，李瑞锋就要学一声狗叫，如果错了很多就要连着叫，简直羞耻得要命，还不如叫他去死。


    当然除了学习他们也做了很多事，除了偶尔会用上的绳子，周梓瑛第一次在李瑞锋面前跪下的时候，李瑞锋真的吃了一惊，但结束之后只觉得满足和舒shuang，然后李瑞锋给周梓瑛做，他的牙齿老是碰到，周梓瑛扣着他的头教了好久，后来一次比一次熟练。但两个都没有做到最后。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星期，在一天的上午，两个人先后醒了过来，但都没有起来。李瑞锋为了不被周梓瑛踢下去，已经习惯入睡的时候抱着他的身体，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梓瑛盯着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他脸上被他打出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瑞锋盯着他长过耳垂的头髮，柔顺地散落在他撑着脑袋的手腕上。


    「周梓瑛，你的头髮变长了。」


    撑在枕头上的少年轻笑了起来，笑容仿佛春风如沐，俊美的脸庞白皙得透亮，他看着李瑞锋，目光里全是温柔，「疯子，我们该出去了。」


    第0103章


    「阿锋，为什么要和别的同学打架？」


    像是梦魇一般，这声带着笑意的询问从模煳变得清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头髮披散着的女人，女人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脖子上带着一条廉价项鍊，肩上挎着一个小包，她微微弯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七岁的孩子看着女人含笑的眼眸，暴躁的心慢慢变得平静。


    「妈。」头髮被那双纤细的手来回摸得凌乱不堪，李瑞锋闭着一只眼勉强稳住了身形才没有跟着摇晃，「他们说你坏话。」


    程予哦了一声，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个同样七岁的孩子，他们的脸全都红肿着还挂着眼泪，他们的家长站在自己孩子的身后，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程予朝他们笑了一下，又看向站在他们两拨人中间的男班主任，「老师，这俩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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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锋妈妈，几个孩子之间说的话，再重无非也都是玩闹。」男班主任也看着她，脸色严肃地道，「但是小锋动手打人这个行为是很严重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谁来负责？」


    程予闻言放下揉着李瑞锋头的手，直起身体，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緻，即便不化妆也显得很年轻。她拢了拢从耳边垂落的髮丝，朝男班主任礼貌微笑着，「老师您说得对，但怎么办，我还是很好奇两个孩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这女人是有什么病吗？」其中一个男孩的母亲见她这幅模样终于忍不住了，「你看你家的小畜生给我们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再往上就打到眼睛了！眼睛啊！要是我家孩子失明了怎么办？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那位母亲怒骂着，眼眶慢慢变红，声音也越来越激动，另一位孩子来的是父亲，他看着漂亮得像个狐狸精一样的程予，沉声道：「这位家长，你身为一个大人，怎么能跟两个孩子计较呢？」


    程予依然微笑着，没有理这两个人，她把目光移到两个孩子身上，唇边笑意更盛，「小同学，你们爸爸妈妈不知道，那你们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明明是温柔的目光，但两个孩子接触到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都瑟缩了一下，眼神慌张地看向地面，非常地不知所措，眼前这个漂亮的阿姨似乎比自己的父母还有压迫感，两位父母见状更愤怒了，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却抢在他们之前响了起来。


    「脏女人，臭婊子。」


    那是一个稚嫩又冷淡的声音，听到这两个词后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李瑞锋仰头看着程予，伸手拉着她的裙摆，在沉默的办公室中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妓女。」


    「是吗？」程予开心地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唇边的弧度向外扩散着，「那阿锋做得很好啊，今晚回去让你爸给你做好吃的。」


    李瑞锋看着她也笑了起来，「好。」


    「不过这么脏的词，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程予慢慢抬头，沖男班主任露出一个担忧又难过的表情，「老师，会不会是家长经常在家里说，孩子不小心就学了过去呢？」


    男班主任闻言表情变得极其古怪，那位母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以后，看着这对母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你难道不是吗？老城区里谁不知道你以前干的那些龌蹉事，结了婚以后还不老实，甚至还去勾引厂长，恶不噁心啊！」


    男班主任听后满脸紧张，「小王妈妈冷静一下，这里还有孩子在……」


    「老师。」那位父亲也开了口，脸上全是愤怒和担忧，「我真是没想到咱们小学有这样的家长在，你说我怎么安心让我家孩子在这里读书。」他指着李瑞锋，「打人的孩子是个小畜生，家长也不检点，老师，你必须要给我们家一个说……」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脑袋突然传来翁的一声，随即脸部传来剧痛，程予在他说话的时候两步跨过去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笑着道：「小畜生叫两遍了。」


    旁边的母亲瞪大了双眼，一个你字刚刚说出口，程予便又反手扇在了她的脸上，又沖她笑，「第一遍是你叫的。」


    那个父亲在回过神来以后，咬牙切齿地道：「妈的……你这个臭婊子……」


    说完他便冲上去揍程予，程予完全不怕，上去就和他扭打了起来，那个母亲也冲过去抽程予，一时间办公室里变得混乱无比，男班主任还有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立刻跑过去拉人，劝了十多分钟才劝下来，最后程予的脸被扇了一巴掌，头皮也被扯得生痛，但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男的被她用从脚上脱下来的高跟凉鞋砸了好几下，女的根本没怎么参与进来就被老师拉走，最后程予在他们兇恶的目光中重新穿上鞋，牵着李瑞锋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程予问李瑞锋，「刚才你老娘帅吧？」


    李瑞锋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妈，现在还没放学。」


    程予敲了一下他的头，「还上什么上，回家让你爸做饭了。」


    李瑞锋说好，牵着程予的手又紧了紧，就在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李瑞锋的名字，他们停下来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小女孩小男孩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程予很熟，是陈冉，但后面的就都不认识了，那几个女生一跑过来就围着李瑞锋嘘寒问暖，男生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叫着疯子哥疯子哥，李瑞锋被围在最中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每一个人说的话他都认真回应着。


    程予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孩，突然挤了进去，在李瑞锋身边蹲下，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们阿锋真是受欢迎。」她用脸不停地蹭着李瑞锋的脸，后者帅气的脸都要被她蹭歪了，「我不会这么年轻就有儿媳了吧？」


    这话一出，女生全都红了脸，就连李瑞锋也尴尬了起来，而程予就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揪住他的脸就开始使劲揉，李瑞锋看着她，那张灿烂的笑颜倒映在瞳孔里，像是天使，像是花，像是光，像是一切美好事物的集合体，周围的声音逐渐模煳，意识变得飘忽，那张沐浴着阳光的笑脸依旧在眼前，只是那微笑着的嘴角突然出现了一抹刺目的红色，接着那红色开始往下流淌，滴落到白色的裙子上。


    李瑞锋疑惑着，双眼慢慢睁大，捧着他双颊的手突然之间滑落了下去，李瑞锋下意识伸手去抓，但就在触碰到那双苍白的手时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警笛声，周围的景物变了，天黑了下来，暴雨骤然落下，黄色的警戒线和手电筒交错的光芒出现在眼前，耳边吵杂一片，他在刺目的光束间看见了对面草丛里那条红白交错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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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李瑞锋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


    接着这个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噩梦逐渐散去，他看见了靠坐在床沿上的李伍达，他的手腕冒着汩汩的鲜血；然后是陈冉，她站在楼顶的边缘，满脸绝望地对他诉说着痛苦，最后是那个同样失去母亲的少年，他跪在地上，举着尖锐的木片朝自己的手腕勐然挥下。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在睁眼的那一霎那勐坐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盯着自己的大腿，昏暗的白光投下一片阴影，他大口大口地唿吸着，额头上全是冷汗，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朝旁边摸了一下，可什么也没摸到，床上只有他自己，他的脑袋翁的一声，下意识就要喊，但有个声音却比他先响了起来。


    「疯子。」


    那是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很熟悉也很让人安心，李瑞锋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就坐在储物室中间的空地上，昏暗的灯光照在他微长的头髮上，少年沖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心情逐渐变得平静，他慢慢地唿吸着，头脑逐渐清醒，他下了床，朝周梓瑛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坐在……」


    询问的话突然中断，李瑞锋的身体也停了下来。


    他从下床开始走了有三步，却在第三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粘稠的水声，像是踩在了一个水坑里，他疑惑地低下头，只见地上有一滩鲜艷的红色，他的脚就踩在红色的边缘。


    他顿时愣住了，不敢相信心中所想的，直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传来，他才顺着血泊流过来的方向僵硬地抬头，双眼在看见眼前的画面后瞬间睁大，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来。


    周梓瑛坐在地上，有铁链拴在他的脚踝上，但他脚踝以上的地方是空的，李瑞锋的目光往右移去，脚踝以上的整条腿就搭在地上，但是脚和腿没有连接起来，两个断裂的横截面隔了一只手的距离，不停地流着血，血泊越来越大，淹没了从厕所镜子上砸来的玻璃碎片，李瑞锋僵硬地看着，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疯子你看。」周梓瑛若无其事地指了指那孤零零被铐起来的脚，「我自由了。」


    见站着的人没有反应，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便双手撑在地上，趟过血泊爬到了李瑞锋的脚下，浅色和裤子还有衬衫的衣角都被浸上了黑红色的血。


    下半身传来被拉扯的力量，李瑞锋惊恐地低下头，只见那个少年攀在自己的腿上，在血泊中仰起脑袋沖他温柔地笑着，「疯子，我们可以出去了。」


    脑袋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嗡鸣声，李瑞锋勐然捂住耳朵，在极度的痛苦中又拼命睁开了双眼，他又看见了那张笑着的脸，只不过这一次的视角是在正上方，李瑞锋心头剧烈一跳，本能地伸出手冲着这张脸一拳砸了过去。


    身上覆盖着的温热躯体被打得掀翻了过去，李瑞锋立刻起身走下了床，他惊恐地朝储物室中央看去，那里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突然耳边又传来铁链的响动，他回头往后退了一步，只见单薄的铁窗上幽幽地坐起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少年捂着脸，看向李瑞锋，他眼神惊惧满脸汗水，周梓瑛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被打的愤怒瞬间消散，「疯子，你做噩梦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还不停地颤抖着，李瑞锋还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周梓瑛见状下了床走到他的面前，一只手包裹住他的拳头，额头轻柔地抵上他的，「疯子，没事了。」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李瑞锋盯着眼前的浅色眼眸深深地唿吸着，接着他突然蹲了下来，握住周梓瑛右边的小腿，把光裸着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接着双手开始在铐着铁链的脚踝上方抚摸，确定这里还好好地连接着，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周梓瑛被他全是冷汗的手摸得不怎么舒服，「疯子，你还有这种癖好吗？」


    「我梦见你砍断了这里。」李瑞锋道。


    周梓瑛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两个星期前，你要是不进来，我说不定就会这么做。」


    李瑞锋嗯了一声，放下他的脚站了起来，「我进来之前已经想过你可能会做些什么了。」他看着周梓瑛，「我不会让任何一件发生。」


    周梓瑛闻言笑意更加浓厚，他看了看一眼墙上的钟，快到早晨十点了，于是他又退回了床边，坐在床沿上，沖李瑞锋道，「马上就要出去了，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他朝李瑞锋抬起刚才的那条腿，眯眼笑着，「重新来一次吧疯子。」


    李瑞锋看见他的动作目光冷淡地道：「死变态。」


    可虽然他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是走了过去跪在了床下，把那只脚重新放在了膝盖上，接着把头凑过去张开嘴，沿着小腿肌肉的弧度往上tian过去，一路tian到内侧，他用牙齿咬着rou嫩的皮肤，那里很快就变得通红一片。


    看着李瑞锋熟练的动作，周梓瑛逐渐兴奋起来，因为这些动作都是前两天周梓瑛对他的，如果现在去洗澡，绝对能在大腿内侧看见自己留下的大片大片的吻痕，甚至胸膛和腹肌上也有，并且有肌肉突出的地方格外密集。


    明明李瑞锋对这种事一窍不通，经过这两个星期的调教，周梓瑛发现他会在他对他发出类似命令的时候兴奋起来，虽然总是骂他变态，但李瑞锋也照做不误，他的身体在李瑞锋嘴上的动作下越来越兴奋，脸颊和脖子都泛起潮红，周梓瑛伸出舌头轻微地舔了一下嘴唇，伸出手抓住李瑞锋的头髮把他的头按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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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的时候储物室的大门被打开，带着墨镜的金髮外国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解开了周梓瑛的脚铐，并带着他先走了，而李瑞锋则被那个女秘书看着，十分钟以后才带着他从整个地下室里出去。


    半个月没见过太阳，李瑞锋出来的时候眼睛适应了好一阵，从花园走进别墅的这一段距离里他都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女秘书往前走，看女秘书冷漠干练的样子也不是一个废话多的人，但路程走到一半，走在前面的女秘书突然开了口，「李同学。」


    李瑞锋没有答话，女秘书也不在意，继续冷淡地说着，「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我现在就要提醒你一下。」


    李瑞锋闻言，目光微微沉了下来，他在那个贴身保镖和这个贴身秘书眼前刺了他们的上司，李瑞锋大概能猜到她会说些什么，只见文秘书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李瑞锋也跟着她停了下来，文秘书转身，李瑞锋看见她动作很小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朝他道：「性行为一定要等到十八岁。」


    闻言，纵然冷静如李瑞锋，他也差点没绷住。文秘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颇有叮嘱的意思，「还有，一定要戴安全套，一定要戴安全套，一定要戴安全套。」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在她严肃的目光下，李瑞锋第一次产生了类似于无措的感觉，沉默半天以后他才小声地回了一个好字。


    等进到别墅，文秘书把他领到餐桌上，上面全都是保姆做的家常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说实话李瑞锋早就饿了，这些天全吃的速食食品都快吃吐了，于是即便看到桌子上还有一副碗筷他也没等，坐下就开始吃。


    等吃完一碗之后，周梓瑛从楼上下来了，李瑞锋端着碗抬头看去，他换了一件黑色的印花短袖和跟李瑞锋一样的黑色长裤，盖过眼睛的头髮也被修剪到了原来的长度，精緻又漂亮，他脸上带着的微笑和以前如出一辙，仿佛那些痛苦和绝望从来没有经歷过一般。


    他走到李瑞锋旁边坐下，和他一样端着碗就开始吃饭，利欧在旁边看着这俩高中生狼吞虎咽干饭的样子寻思自己这些天没少给小黑屋里投放食物，怎么搞得像饿了好几天一样，满满五盘菜很快就被吃空了，保姆又去煮了两大碗馄饨端给这两个饭桶，又给满脸嫌弃的利欧语重心长地解释说高中生正在长身体，两个孩子个子又高吃这么多很正常。


    吃完以后，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利欧在一旁听着都是些没头没尾没有营养的屁话，李瑞锋背靠着沙发，周梓瑛紧挨着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只勾人的狐狸一样笑着，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本来都很不习惯很抗拒肢体接触的两个人慢慢地都能稍微接受对方的触碰了。


    从地下室出来到吃完饭，周臻焱始终都没有出现，半个小时以后文秘书从外面走进来说车已经准备好了，周梓瑛便站了起来，李瑞锋问他要去哪儿，周梓瑛把他也拉了起来，笑着道：「去看我妈。」


    第0104章


    头顶的无影灯在静止的目光中熄灭，浅色的瞳孔瞬间变暗，撕心裂肺的疼痛在结束时逐渐变得绵长，意识逐渐回笼，片刻后，展辰玉用余光瞥见了身边走过来的人。


    「放回去。」


    沙哑的声音从苍白的嘴唇里发出，助产士的脚步一顿，面前躺着的女人已经把头偏向了另一面，于是认为是她生产后身体还没恢復，就又把怀中刚出生的婴儿放了回去，走到她身边要为她检查身体，但展辰玉说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不想看见她手中抱着的。


    助产士听后身体微微一滞，随即便告诉她这是产后必须要做的，接着便开始了检查。她在那一瞬的停滞后笑了起来，虽然带着口罩和头套，但那眉眼弯弯的，很是慈蔼。


    二十四岁的展辰玉比到中年的她冷硬得多，年轻人多的就是一份执着和无畏，也许是麻药作祟，她开始对陌生人说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护士。」她道，「我不明白我的人生中为什么非要有一个孩子。」


    「你们原本是不打算要孩子的吗？」助产士道，「你丈夫似乎也有很急的工作。」


    产房的灯很明亮，外面等着的只有展如芳一个人，那个已经当了父亲的人签过字就消失在了医院里，不是助产士说的那样有很急的工作，他只是不在意。展辰玉也一样，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到过这件事上。


    「不是这样。」她看着灰白的天花板，「这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我想要没有任何束缚的完成我的人生规划，得到没有任何人能干涉我的自由。」


    这时，助产士的检查做完了，她一边轻缓地收拾着用具一边回应道：「妹妹，很多时候自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你以为那是自由但其实是另一种束缚。」


    她几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没当着展辰玉的面，回身之后依然笑着，「这个你不想要的孩子说不定以后会变成你的唯一。」


    收拾完以后护士扶着展辰玉坐了起来，接着她又去旁边抱来了那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一次，展辰玉没有拒绝，护士便把包裹着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臂弯里。


    怀中的东西在放下后不停地乱动着，不过总的来说没有超过臂弯的范围，展辰玉看着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样堪堪抱着，但生命真的很神奇，这一个从她身体里出来的肉团仿佛有魔力，只要看见了便移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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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之后，她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闪动着的光亮，「唯一吗。」


    「这不是去公墓的路。」


    身后的座位传来冷淡的声音，文秘书握着方向盘，脸上面无表情，「嗯，我们要去殡仪馆。」


    车窗两旁是不断倒退着的树木，从宁城郊外的宅邸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导航温柔的女声，但直到车开进了另一个郊区，坐在后座的周梓瑛发现这不是去宁城公墓的路。


    「我妈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那是周总为了刺激你才这么说的。」文秘书道，「那天晚宴之后，你外婆晕倒在了手术室外，你情绪不稳定被周总关了起来，你妈妈唯一的两个直系亲属都不在，遗体就从医院转移到了殡仪馆，一直保存到现在。」


    周梓瑛没有说话，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他淡漠的脸，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少年从出发到现在一直都盯着窗外，对他们谈论的事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是前妻，但周总秉持着人道精神，主持了你妈妈出车祸之后的所有事。去警局配合调查，安排你外婆住进医院治疗，联繫学校，和所有人解释你那天在晚宴里异常的行为，还有接下来我们要去的你妈妈的葬礼，她的朋友、学校的同事，还有你已经出院的外婆都在。」


    意料中的毫无反应，文秘书这次没有停留，接着道：「那场车祸鑑定为意外，货车司机超速行驶，你妈妈在行驶中突然拐向了超速行驶的货车，警察调查后发现你妈妈最近疑似有精神恍惚，头痛，焦虑心悸等症状。」


    「市区里红路灯多，车辆也拥堵，超速并不常见。」周梓瑛开口道。


    「只是不常见而已。」文秘书紧握着方向盘嘆了一口气，脸上憔悴得快死了，「梓瑛，我知道你最关心什么，你妈妈的死跟周总有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一个牛马，就算跟周总有关系也不是我这种喽啰能知道的事，或者这其实就是一场意外，关键是看你怎么想。你觉得周总有问题那你就要有证据，不能光凭想像，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就是一场意外。」


    她的语调有气无力，颓丧冷漠，但却很能让人信服。文秘书本来很讨厌现在的小孩，比她聪明比她厉害比她有学识比她有活力，还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不像她，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从大学毕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


    沉寂的心掀起了些微的波澜，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两个并排坐着的少年，「你，还有你。」她嘲讽道，「你们现在都太弱小了。」


    话落，车子里陷入了很久的沉默，后排坐着的两个人一个看着窗外，另一个垂着眼眸，他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谁也没有看谁像是对方不存在一般，只是在听到文秘书的话后，那搭在中间位置上的手不约而同地收紧，捏成了拳头。


    到了殡仪馆的车库，文秘书从副驾驶上拿了一个袋子给周梓瑛，里面装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换上之后文秘书又给了周梓瑛一张黑纱帮他戴在右手臂，给了李瑞锋一朵白花戴在胸前，做完这些之后文秘书本来想按照周臻焱的要求嘱咐他等会儿进灵堂之后的礼仪，但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他，文秘书突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上去之后在门口等待已久的展如芳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周梓瑛，她穿着黑色的套裙，在周梓瑛的怀中泣不成声，一同出来的还有展家的亲戚以及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和学校的同事，他们都围在周梓瑛和展如芳的身边，满脸的沉重和悲伤。


    李瑞锋没和他们一起出现在门口，而是从另一边绕了进去，看见从门口出来的人里有冯诚辉和柯绮，他便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他们身边，融入了人群之中。柯绮和冯诚辉看见他都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对着他欲言又止了很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天很昏暗，就连外面绿油油的山和清澈的湖泊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周梓瑛和展如芳在簇拥之下走进了灵堂，一些亲朋好友在此时上前来慰问，周梓瑛从善如流地交谈着，李瑞锋看见了他的眼中泛起的泪光，但他知道他的这些眼泪和情绪都不是真实的，他的悲痛和绝望全都留在了那间地下室里，他绝对不会跟任何人展现他真实的脆弱，现在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除了能再见到展辰玉遗体最后一面，不过都是一场戏一场社交，这对周梓瑛来说简直得心应手，收放自如。


    李瑞锋看着他在交谈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之后又朝对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对方看见他这个令人心碎的笑容更加悲伤。


    祭拜结束后人们陆续离开，最后只留下了周梓瑛，展如芳还有几个展家的亲戚守夜。周臻焱在一众亲朋好友面前和周梓瑛一起露个面以后就离开了，在此期间，两人站得很近也很和谐，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与那天的晚宴判若两人。周臻焱离开后也只留下了文秘书处理葬礼的相关事宜。


    李瑞锋也没走，跟着文秘书一起坐在旁边的屋子里，周梓瑛展如芳还有展家的亲戚都在另一间。文秘书随便吃了几口外卖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就开始狂敲键盘，她还随身带着一盒速溶咖啡，就着殡仪馆的纸杯动作熟练地沖泡，李瑞锋在半夜的时候只闭着眼眯了一小会儿，睁眼就看见旁边的垃圾桶里扔满了咖啡的包装袋，李瑞锋忍不住问：「你这样会猝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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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秘书居然还有精力回答他的问题，「不会，牛马很难杀。」


    第二天遗体火化后就送往了公墓。下葬的过程不算复杂，是殡仪馆去糟取精后更适合现代的精简版，文秘书坐在墓园外的车上没有参加，周臻焱也没来，李瑞锋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早晨七点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还下着稀疏的下雨，从山上望去能一直毫无阻拦地望到天际，他突然想起了他妈妈的葬礼，十一岁的他从灵堂开始就一直在哭，哭到第二天下葬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停不下来，李伍达和程予都没有父母，在宁城也没有亲戚，来的都是些狐朋狗友，还有一个刑警队的韩鹰。


    葬礼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李瑞锋和周梓瑛。


    即便身前的人早已离去，但李瑞锋还是站在原地，离墓碑五米的距离；而周梓瑛就站在墓碑前，背对着李瑞锋，他们夹在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地面之间，黄白的花是这里唯一的颜色，周梓瑛垂眼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微笑着，不太像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周梓瑛很少看见展辰玉笑，她会在和自己的学生交流时展现出和蔼可亲的一面，这个时候她就会笑，是那种不会对周梓瑛露出的温柔的笑。小学的时候听说要是自己学习拿了第一名家长就会开心，但每一次他把成绩单、一等奖奖状拿给展辰玉看的时候后者的反应都很平淡，最多只会说一句「嗯，不错，继续保持」。


    但即便是这样，他从小就一直希望展辰玉能开心，就算她支配着他，控制着他，希望他按照她的计划走完人生，他很痛苦，他很怨恨，可他知道展辰玉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每当她惊恐地看着他，说你是我的唯一，你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时他除了压抑还有悲痛，他的确是展辰玉的唯一，这就导致恨意和悲痛与同样的爱，以及对自由的渴望都在他的身体里混杂着，折磨着他的思想，浸染着他的大脑，最后这团无处宣洩的情绪变成了疯狂和暴力。


    可这一切的挣扎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展辰玉死了，他想从她那里寻求的相互理解与自由再也得不到了，他的亲生母亲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他甚至没有好好地拥抱过她。


    他还记得那天李瑞锋对他说的话，他们说着关于母亲的话题，最后李瑞锋让他不要后悔。那时候他怨恨着展辰玉，认为李瑞锋永远不可能会理解他，对他说的话更是不屑一顾。


    他从来没想过展辰玉会死的事。直到现在，她死了，就像李瑞锋说的那样，自责和悔恨吞没了他，那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想法。


    但即便失去母亲，周梓瑛这样的人都没有要死的理由，即便没有自由，他也会不停地去追寻，即便痛苦，即便悲伤，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展辰玉让他学会了什么？纵使人生漫长，苦涩如歌，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雨渐渐停下，少年低着头，头髮被吹来的风扬起遮住了双眼，那白皙的脸颊在此刻滑下泪水，他的嘴角向上扬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接着对着墓碑张开了嘴，发出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


    「妈，我爱你。」


    忽然有金光照射而来，文秘书停下敲键盘的手往窗外的天空看去，轻风拨开了云雾，阳光倾泻而下，照耀了整个墓园，她远远地看见那座墓碑前站着两个少年，身后的那个看着前面的那个，而前面的人和墓碑一起照耀在阳光下，似乎是在哭也似乎是在笑。


    地上的雨水被阳光逐渐蒸发，文秘书停下手中的工作就这么看着，片刻后，前面的少年回头对身后的那个说了什么，看嘴型应该是走吧，接着他们同时转身，踩着脚下的光，并排着朝她走了过来。


    第0105章


    展辰玉死后，周梓瑛的抚养权归他的亲生父亲周臻焱所有。


    展辰玉葬礼结束那天，周臻焱在当晚飞回了户城，周梓瑛的转学手续需要两天的时间办理，两天之后，他将会离开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去往沿海的户城。


    二中的学生和老师都知道这件事，这两天虽然周梓瑛没有上课了，但还是在往学校里跑，给所有教过他的老师一一拜别，路上还遇见来找他合影的人，甚至还有初中部的小朋友。第一天中午去教室收拾课桌的时候还看见座位上堆放了礼物鲜花还有手写的信，桌面和凳子上堆得老高，抽屉里塞得满满的，甚至地上都堆满了，周梓瑛见了觉得有点好笑，他是走了，不是死了，这阵仗就像是在纪念什么已故的人一样。


    晚上周梓瑛在酒店请客，邀请了一班全班同学和班主任肖颖，以及在学校里和他能说上话的人，比如柯绮慕舟安剑还有那个话剧社的女主角。


    柯绮和冯诚辉早就知道周梓瑛要转学的事，柯绮很难过但也觉得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有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万幸，她以前就察觉了周梓瑛的不正常，当看着被别人束缚在地上的他，她更加确信他就是一只飞不起来的鸟，他的妈妈给他全身绑上了永远也解不开的锁链，现在，他的爸爸又给他的双手和双脚加了一道。


    柯绮故做坚强地吃完了这顿饭，结束之后又拉着周梓瑛还有冯诚辉慕舟他们去了酒吧，同行的还有几个一班的，都被柯绮拉了过来，她进酒吧后不顾劝阻喝得烂醉如泥直往冯诚辉身上倒，冯诚辉见她趴在自己怀里，在周围的起闹声中脸颊爆红不知无措，握住她的肩膀就把人扶正了，手开始在柯绮的脸上不停地扇巴掌，周梓瑛坐在旁边见他的迷惑行为很无语问他为什么要扇柯绮巴掌，冯诚辉一边着急地扇着，一边回道他上网查的说这样能最快让醉了的人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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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柯绮，伤心到喝酒的人还有周梓瑛的同桌欧阳，她坐在周梓瑛的旁边扒拉着他的手臂一边哭一边道：「梓瑛……今天我要向你坦白……偷拍你上课照片拿去卖钱的人就是我………我还用你的照片做了相卡拍立得还有徽章……就赚个早饭钱……」


    欧阳一边说一边哭到打嗝，周梓瑛还挺有兴趣，问她：「你卖多少一张？」


    「拍立得相卡一块……徽章五块……」


    「你以后不要去经商。」他评价道。


    听到他的话，欧阳还以为在讽刺她，一下就被愧疚和酒精沖昏了头，张开双臂环住了周梓瑛的脖子，在他肩上失声哭道：「梓瑛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呜呜！」


    这时候，被打了几巴掌的柯绮清醒了过来，看见冯诚辉的动作后立刻把他暴揍了一顿，冯诚辉捂着发痛的脸缩到周梓瑛旁边呜呜地哭着，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行为要比平时诡异，不止是他，大家都很诡异，周梓瑛看了看他摆在自己大腿边的脑袋，嘲笑道：「诚辉，狗怎么能打主人呢。」


    冯诚辉闻言哭着哭着就哭出了狗叫，他把手伸到下面，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颤巍巍地伸到周梓瑛面前，周梓瑛低头去看，他拿着的是一张红色的游戏卡，上面画着一条白色的龙，卡片在酒吧迷幻的灯光下闪着光，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卡套。


    「这是我最喜欢的卡，红眼白龙。」冯诚辉把头埋进沙发里，手又往他面前伸了伸，「你一定要给我好好保管。」


    周梓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了微笑，正当伸手准备接过的时候眼神突然瞟到从过道那边走过来的人，于是他立刻将那张卡塞进兜里，一把将正抱着他痛哭的傻子提了起来塞了进了自己的臂弯里搂紧，另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大半，等到脸开始发热慢慢泛起潮红，他朝臂弯里的欧阳靠过去，看起来很醉。


    等那个人走到这个卡座，大部分人都看了过去，来的这个人很高，穿着黑色的连帽短袖和长裤，灯光之下是一张英俊冷淡的脸，几个女生一看是个帅哥，也不管认不认识就邀请他来玩，可哪知这人根本就不理她们，只是盯着中间两个靠坐在一起的人看。


    片刻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绕了过去，伸出修长且覆盖着肌肉的手臂一把揪住周梓瑛白色短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在惊唿声中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酒醒了吗？」那人冷漠地问。


    周梓瑛转过头看着李瑞锋，开心地笑了，「嗯，爽了。」


    说完，他长手一伸拉着李瑞锋跌坐在了沙发上，接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环过他紧实的腰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而李瑞锋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也任由他环着，不顾周围直勾勾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揽着他的肩，余光瞄到他面前桌子上还剩下的一点橙红色的酒，拿起来就喝了一口，就是加了一点酒精的果汁，甜得要命，当即便嘲讽怀里的人，「这你也能喝醉。」


    周梓瑛眼睛朝上盯着李瑞锋的下颚线，双眼微眯笑得狡黠，「对啊疯子哥，我不太能喝酒，沾酒就醉。」


    这时躺在他们旁边的冯诚辉一个鲤鱼打挺指着周梓瑛大声道：「这个逼没醉！这个逼装的！」


    冯诚辉吼完后柯绮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一边，对李瑞锋礼貌地笑：「这只狗我没看好，见笑了见笑了。」


    其实这些小屁孩都不喝酒的，最多也就喝喝加了一点点酒精的果汁，全都清醒得要命，他们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脑子上面冒出一排问号。


    从那张接吻照爆出来到现在，传闻说周梓瑛是同性恋双性恋的都有，他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正直可靠温柔礼貌的形象，大家习惯依赖他，但其实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份疏离感，他们从来没见过周梓瑛依赖谁，或者和谁有近距离的接触，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紧紧地贴着一个人。


    「不好意思同学我请问一下呢……」有男生朝李瑞锋开口问道，「你和梓瑛是在谈恋爱吗？」


    「没谈。」开口回答的是周梓瑛，他把眼神淡淡地移向男生，笑着道，「我不喜欢异地恋。」


    李瑞锋没有说话，这个男生有些疑惑，「那你们这……」


    旁边的短髮女生连忙打断，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管这么多干嘛。」


    自己的对象都这么说，男生虽然觉得古怪也不好再问，一桌人又张罗着开始玩儿游戏，酒吧ktv经久不衰必备游戏项目真心话大冒险，一群十六十七的男生女生自来熟也很玩儿得开，选真心话有问必答，抽大冒险牌有事必做，只不过当自己的暗恋对象抽到要去亲别人的牌时，那个男生悄悄地碎了。


    「亲一下左手边第二个人的脸颊……」那个短髮女生读完就去看左手边第二个人是谁，看见之后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啊，是梓瑛啊。」


    这时大家全都开始起闹，比之前所有的起闹都要大声，柯绮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去卡座外面拉刚才抽到大冒险，被酒吧其他俊男靓女围观做三十个伏地挺身的李瑞锋，「疯子还做伏地挺身呢！你老婆都要被亲了！」


    她跑过去拉人，但后者撑在地上根本就没搭理她。这是她第一次叫李瑞锋疯子，即便两个人见过许多次面，但他们没说过几句话。柯绮从来都看不起李瑞锋，就和她看不起郑明瑶和陈冉一样，在她眼中这些人都是蛆虫，她也不止一次提醒过周梓瑛不要和这些人搭上关系，但那次晚宴，她在二楼被保镖护着，她亲眼看见这个疯子为了周梓瑛刺伤了周叔叔，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他这种人，能救周梓瑛的也只有他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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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锋不受柯绮的干扰，硬是做完了三十个伏地挺身，他本来不玩儿这种游戏，也不想和二中的人有来往，更不想来这种地方，但是周梓瑛叫了他，既然选择过来，就要接受这种情况。


    他从地上站起来，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但喘息十分平稳，双臂的肌肉紧绷着上面青筋交错，柯绮拉着他挤到了中间，短髮女生看看满脸笑容的周梓瑛又去看一脸冷漠的李瑞锋，对着他脸颊爆红着小声问：「同学，我可以亲梓瑛一下吗？」


    这个可太刺激了，把这群小屁孩激动得不行，看得柯绮狂捶冯诚辉大腿，所有人都看向李瑞锋等着他的回答。没过很久，他淡淡地道：「随便。」


    闻言，周梓瑛笑得更深了。大家也都是玩儿得起的人，得到回答之后短髮女生就走到了他的跟前，周梓瑛为了方便她亲便俯下了身，少年身上淡香扑面而来，短髮女生伸过头用嘴唇在他洁白如玉的脸上碰了一下，离开之后有些伤感地道：「梓瑛，我们都会想你的。」


    周梓瑛朝她淡笑，「谢谢。」


    但话音刚落，有人就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颚把他往旁边拉扯，紧接着下一秒，刚才被女孩亲的地方传来疼痛，李瑞锋一口咬在了周梓瑛的脸上，周围瞬间响起激动的叫声。


    尖锐的犬齿刺痛着白嫩的皮肤，掐着他下颚的手逐渐滑到脖子，周梓瑛在怔愣后微微低下头，拼命掩盖住眼中的兴奋，心脏在混乱的吵杂声中疯狂跳动着，紧握的双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唇边是因为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而向上扬起的诡异弧度。


    李瑞锋咬了一口就放开了他，短髮女生见到这一幕什么伤感全飞了，早就倒在沙发上捂着熟透的脸滚来滚去，暗恋她的那个男生双手抱头感觉这些人都是他们y的一环，周梓瑛在被咬之后又神色如常的玩儿了两把，只是在最后一把，大冒险的主角不再是他而是抽到要公主抱别人的冯诚辉，在新一轮的起闹中，周梓瑛一把扣住李瑞锋的手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酒吧外面有个熟悉的小巷，周梓瑛拉着李瑞锋进去，双手钳住他的两只手腕抵在墙壁上，急切地吻了上去，射头tian开李瑞锋的口腔钻了进去，他们接了很多次吻，能让李瑞锋舒服的地方周梓瑛早就烂熟于心，他专门去挑逗那些min感的地方，抓着他的手腕的手也伸出两根到手心里mo//挲着。


    「嗯……」


    李瑞锋被他亲得头晕目眩，下巴湿了一片，周梓瑛放开他的嘴又去吻他的耳朵和脖子，钳着他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嘴上不停地呢喃着：「疯子疯子……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狗……我好喜欢你……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李瑞锋一下挣脱周梓瑛的禁锢，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脖颈将他微微扯离。他喘息沉重，漆黑锐利的眼眸在路灯下凝视着他，「你喜欢我吗。」


    周梓瑛也看着他，柔软的髮丝搭在额前，浅色的瞳孔亮亮的，「你觉得呢？」


    李瑞锋淡淡的笑了，捧着周梓瑛的脸又吻了上去，两人从巷子里出来时正好八点钟，二中的学生在期末，都很自觉地没有玩儿得太晚，和周梓瑛告别后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之前两个人就说好今晚去李瑞锋家过夜，顺便和李伍达告别，两人一块坐车到了老城区，下车之后往五金店里走，路上周梓瑛问李瑞锋：「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李瑞锋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答道：「找个学校继续念书。」


    「在哪儿？」


    「户城。」


    周梓瑛瞬间停了下来，眉头紧皱，「你在开玩笑吗？」


    李瑞锋在他前面两步的距离跟着他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侧过身子淡漠地看着他，「我忘了，我似乎还没有告诉你。」他道，「我和我爸要搬去户城找我姑姑。」


    说完他紧接着又对周梓瑛说，「你不要自恋，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梓瑛眼眸一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李瑞锋有点疑惑，「早晚有区别吗。」


    周梓瑛笑了，「确实没区别。」


    李瑞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眼道：「虽然我们不是一类人，走的路也不一样，但当我知道我和你今后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时我其实很庆幸。」


    闻言，周梓瑛微微睁大了眼眸，李瑞锋迈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这几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看着周梓瑛，声音低沉，「虽然你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但我觉得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很快就会死。」


    失去理智的人在冲动下会做很多激烈的事，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失去了很多，心中有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事。在沉默之后，周梓瑛轻声问道：「疯子，你凭什么觉得你拉得住我？」


    老旧的路灯照耀着黑夜，远方似乎隐约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并且越来越近，两个少年面对着面，夏夜微风燥热，李瑞锋看着他，温柔地开了口。


    「我不会拉你。」他道，「我会斩断你的锁链，让你飞。」


    【作者有话说】


    近期完结


    第0106章


    李瑞锋没回来的两个星期李伍达在家里忙门面出租的事。


    这几年老城区生意不好做，做得稍微好一点的门市全都搬到了繁华区，剩下的一些杂货店餐饮店勉强还能做下去，要么就干脆不做了，再加上老城区两年之后要拆迁重建，合併规划到新北区，这时候出租门面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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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伍达打算在找到租客之后才离开宁城，经过半个月的奔波终于找到一个有意向的，谈好之后他就回家开始盘点行李，其实两个男的没什么东西要带，大件的都可以先寄过去，重要的也就只有证件存摺银行卡还有收着程予照片的相册，东西很快就盘完了。


    在李瑞锋回来的前两天，李伍达去南街的诊所找何忠喝酒。两个人年轻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李伍达只要受了伤就往何忠这里跑。何忠那时候是很冷一人，第一次看见满身是血的李伍达倒在诊所门口虽然救了，但一眼就看出来他是黑社会的，从头到尾没一个好脸色，救完就报了警，没当着他的面，但李伍达眼尖发现了，趁何忠不注意跑了，连医药费都没给。


    但自从那次去了何忠的诊所，李伍达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就连擦破皮也来，虽说是为了来威胁他不要报警，但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就变成了孽缘。


    年轻时候的李伍达又痞又狠，还挺招女孩喜欢，但他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就喜欢打架，整天打架，可最后他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说要为了她从良，为了她好好生活，为了她，他连命都能给。


    浪子能回头，何忠觉得这是好事，后来李伍达把程予介绍给他认识，那时候李伍达还没追到程予，介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帮他追人家，何忠很无语也很不愿意，但他能感受到李伍达的真心和热烈，这么多年来，他看着两人恋爱，结婚生子再到程予被害，李伍达崩溃，他的儿子又重新走上他的老路，每个过程都有他的身影，但他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李伍达没认识程予之前曾经想让他跟着他走，就他们两个人去更大的城市打拼，他是学医的，中医西医都精通，而李伍达擅长打架，两个人都没父母没有牵挂，他说他们两个珠联璧合一定会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何忠觉得他在异想天开说他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但看着那炽热明亮的眼神，那一刻，他的心却剧烈颤动着。


    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也没有开始，在他犹豫的时候，李伍达爱上了程予。


    他们最终都留在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何忠不止一次想要是他没有犹豫第二天就背上行囊跟他走，一切肯定都会不一样，李伍达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颓废又绝望的模样，但时间不会重来，他的故事早就落幕了。当年没有的勇气，现在依然没有。


    不过好在，李伍达的故事最终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等锋子回来我就去把租赁合同签了。」李伍达喝了一口酒，两人坐在诊所外面的摺叠桌上，上面摆着一瓶白酒和几叠小菜，「他姑姑说已经帮他找好了学校，只不过他被学校开除过，得花些钱。」


    「锋子去哪儿了？」何忠问。


    「找他对象去了。」


    「锋子谈恋爱了？」何忠惊讶道，「十六岁？这么小？他看着也不像是会谈恋爱的小孩啊，不是跟你年轻时候一样满脑子打架吗？」


    「何忠，我告诉你，你骂我我听得出来。」李伍达对着他的鼻子戳了两下，又扔了两颗花生米，「你哪儿来的老古董，我这个当爹的都没说什么。」


    说完李伍达又去跟他碰杯，酒半杯下肚，何忠看他脸色微红，目光里带着笑意不由地感到惊讶。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李伍达发自内心的笑了，何忠不知道程予的事他到底有没有释怀，但似乎对现在的他来说，一切真的变得好了起来，老城区残留的黑社会全都落网了，锋子也开始好好学习了，何忠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伍达。」何忠看着他也笑了，伸手又和他碰杯，「缺钱找我。」


    李伍达一边喝酒一边朝他摆手，又半杯下肚后，他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接着道：「何忠，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何忠夹菜的手微微一滞，接着笑了出来，「你回来干什么，那时候老城区都拆完了，你想回来都回不来。」


    「你说得还挺对。」李伍达道，「你要不跟我一起去户城吧，以你的能力去大医院找个工作轻而易举。」


    何忠闻言没有说话，李伍达微微嘆了一口气，继续道：「忠啊，你离了婚又没有孩子，孤家寡人一个，以后谁给你养老，不如就跟我一起走吧，好歹有个伴，反正我这辈子就是阿予了，给锋子找后妈这种事想都没想过。」


    何忠沉默着吃着小菜，李伍达说完之后也没再说话，给他时间去想，这也只是他的想法，最后走不走还是要看何忠自己。良久的沉默以后，李伍达听见了何忠的嘆息，「我在老城区住习惯了，去别的地方不适应。」


    虽然没有明说不去但李伍达知道这是何忠委婉地拒绝了自己，他也完全变了，年轻的时候明明嘴巴毒得很，每次都能把他点着，现在他们两个也都没了年轻时的冲动和激情，经歷了岁月，有了家人有了牵挂，都变得温吞起来。


    李伍达看着他笑了，「行，反正咱们随时也都能联繫。」


    两人喝酒一直喝到十一点，何忠酒量差醉得不省人事，李伍达把他送回家后也回去了。


    两天之后李瑞锋回来了，李伍达问他小周怎么样了，李瑞锋只是淡淡地说他已经没事了，又告诉他明天晚上周梓瑛会来留宿，李伍达很高兴，想着这孩子胃口不错，第二天去市场上买了很多菜准备晚上做宵夜，晚上七点的时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两孩子该在回来的路上就进了厨房，切菜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放下刀就急忙走了出去，但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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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很急促，力气也很大，几乎是用砸的，铁门被敲得哐当作响，锋子有时候确实会忘记带钥匙，但他敲门从来都不会这样。李伍达沉下了脸，在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中退回卧室，打开衣柜的抽屉，里面放着很多工具和刀具，他拿了个最顺手的榔头返回客厅，把东西藏在背后，朝外面问道：「谁？」


    在询问之后，敲门声停止了，又过了一秒，外面传来一个陌生又古怪的声音，「李伍达，你儿子出事了。」


    「什么？」


    李伍达一惊，两步冲上去打开门，可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便冲进来扑在了他的身上，李伍达反应了过来连忙往后退，但还是被冲进来的人抓住扑倒在了地上，那人身量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他下意识就举起了手中的榔头朝那人挥过去，但双臂却被他钳着，李伍达抬腿想踹开他，但很快又被上方的人压住，他在激烈的挣扎中看见了一张沧桑惊恐的脸，李伍达震惊道：「毛煦？」


    在这声叫喊之后，上方的人身体一震，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对对！是我是我！伍达！」


    头上带着的黑色鸭舌帽在对抗中脱落，毛煦压在李伍达身上，满脸胡茬脸色苍白油腻，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体味，他瞪着浑浊的双眼，看着李伍达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


    「伍达，伍达，你得帮帮我……你得帮帮我……」抓着李伍达手腕的手用力地颤抖着，他的眼里满是恐惧，「他们要杀了我！他们要杀了我！」


    李伍达喘着气，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榔头，毛煦眼中有害怕但也夹杂着疯狂和杀意，他咽了一口唾沫，拼命冷静地问道：「……谁要杀你？」


    「鎏世！是鎏世！我知道鎏世太多的秘密，他们要在警察抓到我之前除掉我！」他说着说着泪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伍达伍达……所有人都要杀我……我为鎏世做了这么多他们居然要杀我灭口！」


    他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滴到李伍达的脸上和嘴巴上，可在他身上的禁锢却没有减弱分毫。他低头看着李伍达，乞求道：「我已经无处可去了伍达……以前发生的事都是我错了我该死……但是伍达，伍哥，念在我们以前的旧情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不然我就会死！真的会死！」


    李伍达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毛煦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你先放开我……」


    毛煦闻言一愣，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接着真的放开了他，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伍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仗义！」


    李伍达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还在起伏，全身紧绷心脏狂跳着，他看向一旁走来走去焦躁不安的毛煦，拉开旁边的凳子，在他的注视下把榔头倒着放进了裤子口袋里，接着朝他扯出一个微笑，「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厨房，他拿出水杯，侧对着客厅一只手提着暖水壶给杯子里倒水，另一只对着厨房里面的手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他用余光瞄着屏幕，点开通讯记录，通讯记录的第二个就是韩鹰，可他伸出手指正要点的时候，他的后脖子突然被钳住，接着一股强劲的推力从脖子上传来，把他的脸勐地扣在了灶台上。


    溢出来的水杯倒了，手机也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毛煦另一只手也从前方掐住李伍达的脖子，接着轻声问道：「伍哥……你在……报警吗？」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你刚才都是在骗我吗？」


    李伍达头压在冰冷的灶台上说不出任何话，毛煦又崩溃地哭了起来，朝李伍达大声地吼着，「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窒息的感觉不断传来，李伍达的右手在挣扎之后摸到了菜板上的刀，在毛煦吼完之后用力抬起手臂朝他挥去，毛煦见状急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手臂还是被划到，鲜血浸染而出，李伍达咳嗽了一声，忍着喉咙的剧痛又提着刀沖了上去，他脸色涨红，双眼冲着血额头上青筋凸显，拿着菜刀朝毛煦一下又一下的砍去，毛煦双手抄起凳子举在身前防御，两人在客厅里打了起来。


    李伍达像是疯了，而毛煦在这几天的逃亡中早就被逼得神志不清，他的手被李伍达划伤了好几下，血流了满地，他一边躲一边对满脸杀意的李伍达哭喊道：「伍哥！伍哥！我错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啊伍哥！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了！」


    李伍达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拿着刀乱挥着，曾经那些愤怒和压抑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承认他的前半生作恶多端丧尽天良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他认识程予以后他分清了好坏分清了善恶，从此再也没有做过坏事，安分守己做警察的线人，帮助他们扫黑除恶，可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呢？黑社会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就连程予也被报復致死，他们的儿子也总是受到侵扰，是他的罪赎得还不够吗？那怎样才够呢？一辈子吗？他们一家一辈子都无法安生吗？


    以前他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他觉得这些都是他该有的报应，你在黑暗里坏事做尽沾染了一身血腥后能轻易地走向光明吗？怎么可能，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代价就是程予，就是他的儿子，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摆脱黑暗？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保护好他所珍视的一切？这些报应可不可以只让他一个人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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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死死地咬着牙，满脸狰狞地朝眼前的人挥着菜刀，毛煦狼狈地闪躲着，当他又用凳子挡下李伍达的一刀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毛煦低头去看，李伍达去倒水时放在裤兜里的榔头掉到了地上，就在这分心的时刻，毛煦的肩膀被唰地一下砍中，剧痛让他勐地跪了下来，鲜血很快染红了半边身体，毛煦忍着痛一拳打在了李伍达的肚子上，趁他停顿之际往前滚去一把捞起了地上的榔头，李伍达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半蹲在地上的毛煦脖子就暴露在他的眼前，他举起刀朝他的脖子勐然挥下，可就在这之前，毛煦的榔头先一步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行动和意识在这一瞬间断裂，鲜血喷涌而出，李伍达朝前倒在了地上。


    客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过了两秒，耳边传来慌张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可是李伍达追不了了，他趴在地上，有液体不断地从脑后冒出来，他的眼前开始不断地闪过一些过去的画面，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不见，甚至有人跪在地上叫他爸他也听不见，他的眼中只有那抹白色的身影和盈盈的笑容。


    是程予。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程予，她终于来接他了。


    死亡顿时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他看见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在那头遥遥地朝他伸出手。


    「阿予……」


    他轻声喊着，在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笑了起来。


    「我来……找你了。」


    第0107章


    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文秘书勐地睁眼从驾驶座上撑起身体抄起手机接通电话，这是总公司的电话，她出差的这几天每天都接十几个，一分钟后，她挂断电话，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早晨五点了，天边也泛起了一丝光亮，她把驾驶座的背椅调整到原来的位置，打开车内灯光，接着伸出双手把跟鸡窝一样披散着的头髮扎了起来。


    她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一直没合过眼，除了忙周梓瑛的事还要做自己的工作，凌晨四点的时候趁着空档睡了一个小时，现在整个人跟鬼魂一样。扎完头髮后她又掏出一瓶矿泉水打湿了洗脸巾，十分迅速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接着按下车窗，一边喝着罐装咖啡一边去看前方马路对面灯火通明的派出所。


    昨天晚上十点，她接到了宁城老城区派出所的电话。


    电话里问她是不是周梓瑛的监护人，让她来一趟派出所，她立刻就从酒店赶了过去。她进去的时候整个派出所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接待她的是一名从市公安局调派过来的刑警，刑警神色严肃行动紧迫，在领她去讯问室的路上简短地给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两个半小时前，也就是晚上七点半，老城区派出所接到了报警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说中央街达锋五金店内有人倒在二楼的客厅里，头部遭到重击，流了很多血，他已经打了120，客厅里还有打斗的痕迹，兇手似乎刚走没多久。


    接警员一听达锋五金店，立刻通知了扫黑支队队长韩鹰，韩鹰还有几名刑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他安排一队人马顺着中央街外的马路追过去，他和其他人上楼，冲进二楼客厅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少年跪在中年男人两侧的血泊中，他叫了一声锋子立刻上前将他们拉开，急救人员冲进来把人抬出了二楼，一名刑警和李瑞锋一起跟着上了救护车，那个叫周梓瑛的少年迈开步子就想跟着去，但却被韩鹰硬生生地拦住了，带回了派出所。


    从中央街到老城区派出所开车只要五分钟，下车的时候他接到了救护车上刑警的电话。


    「韩队。」电话那头传来沉痛的声音，「李伍达抢救无效，确认当场死亡。」


    韩鹰停住脚步，闭上了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唿吸颤抖。


    「把锋子看好，带来派出所。」


    李伍达的尸体半个小时后送达市公安局进行法医鑑定，在此期间李瑞锋和周梓瑛要接受警察的讯问。李瑞锋由那名刑警负责在赶回派出所的路上，在周梓瑛的监护人到达后，韩鹰要首先对他进行讯问。


    文秘书被带到讯问室外时正好看见周梓瑛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他低着头安静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边，下半身的灰色长裤浸满了黑色的血迹，白色的短袖的下摆也沾着血，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也是鲜血干涸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的双手放在腿上死死地抓着裤子，突出的青色血管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文秘书快步走了过去，用她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喊了一声梓瑛。


    但浑身是血的少年没有任何回答，直到文秘书靠近他才发现，少年瞪着双眼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他微微张着嘴，浑身颤抖着，冷汗不停地从脸上滑落，双眸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脸色惨白一片，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文秘书当时就惊住了，周梓瑛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那个在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刀要捅他亲生父亲的小孩也会有惧怕的事吗，那个在地下室绝望哭泣最后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的小孩也会慌乱吗，他会绝望会崩溃会发疯，但她唯独没想过他会恐惧，他这样自私、扭曲又冷漠的孩子似乎不会畏惧任何事。


    这下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能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想给他擦一擦手上的血，这时候警察过来了，把她带到了讯问室，她坐下后立刻极其精炼地告知了警察周梓瑛的家庭情况，以及这几天她在干什么和未来几天将要干什么，效率极高警察甚至都没开口问几句，三分钟后她被放了出来，正当警察准备去叫周梓瑛时，走廊上响起一声巨大的唿喊：「韩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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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朝走廊外面看过去，那名上了救护车的刑警气喘吁吁地沖了过来，「韩队！锋子跑了！」


    韩鹰严肃地皱起了眉，「不是让你把他带到派出所来吗？」


    「我把那小子从救护车上拽下来之后，他趁我不注意撒开腿就跑，我追了上去一直跟着他跑，韩队，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能跑，巷子胡同全都转了个遍，我觉着我都快跑完整个老城区了……」他说着说着接触到韩鹰冰冷的眼神突然就没了声，他低下头，豆大的汗水从脸上滑下来，「……最后跟丢了。」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你能跟丢？」


    「他会反跟踪而且对老城区的地形及其熟悉，把我甩在了南街巷子的三岔路口。」


    韩鹰看着他，在一阵沉默之后，沉声道：「要出事。」


    这时文秘书突然大叫了一声：「梓瑛！」


    话落，有人从他们中间迅速穿过朝着走廊外面沖了过去，韩鹰等人见状立刻反应了过来追了上去，派出所不大，里面人来人往，少年的身形从人群之中十分敏捷地穿梭而过，韩鹰从后面大吼了一声抓住这个小子，周围的警察甩下手中的事立刻围剿了上去。


    一个同样十六岁的孩子体能机动性再好反应再迅速也逃脱不了七八个民警和刑警的近距离抓捕，周梓瑛被抓着双臂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全身都被死死地控制着，动不了分毫，如同那天的晚宴一样，狼狈、孤独又无力的感觉撕裂着他的肉体，是比死亡痛千百倍的折磨，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把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颤抖着，「放开我……我要去帮他……」


    韩鹰从后面走过来单膝跪在他的跟前，平静地问道：「梓瑛，你知道锋子要去做什么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周梓瑛勐然抬起头，面目狰狞地沖韩鹰吼道：「他要去復仇！他要去復仇！他要亲手杀了那个人！」


    他整个身体被压在地上，只有通红紧绷的脖子朝上方伸长着，他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韩叔叔……韩队……韩鹰……！」他眦目欲裂，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这种事情为什么还是发生了！你对得起疯子死去的母亲吗？你对得起你那天对他们父子作出的承诺吗？身为一个警察你都保护了些什么！你他妈都保护了些什么啊！」


    少年的嘶吼迴荡在整个派出所里，身后的警察有的低下了头，有的惊诧不已，有的满目痛心，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深唿吸着，拼命地藏起眼中的裂痕，他一只手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轻柔地搭上了周梓瑛的肩膀，「梓瑛，你先冷静……」


    话音未落，小臂上勐地传来疼痛，周梓瑛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禁锢住他的警察想要阻止他的行动却被韩鹰制止了，他咬得越来越用力，疼痛越来越剧烈，牙齿咬破了手臂从咬合的地方流出鲜血，韩鹰低头看着周梓瑛，他的模样逐渐和李瑞锋重叠，只不过他希望咬他的人是锋子。


    半分钟之后，周梓瑛依旧没有放开，他的牙齿陷进小臂的肌肉里，男人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不由自主地咬住泛白的嘴唇，可剧烈的疼痛也没有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他知道眼前这个孩子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后面的警察眼看血越流越多就要阻止，但韩鹰大喝了一声都别动，直到半分钟又过去，少年慢慢地从男人的胳膊上离开，他的下半张脸都煳满了鲜血，甚至看不见嘴唇的颜色，他微喘着气垂下眼眸，噗地一声把嘴里的碎肉吐了出来。


    「韩队！」


    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警察提着医疗箱就冲过来给他消毒包扎，这时候，韩鹰的电话响了，他单膝跪在地上掏出手机接通，里面传来急迫的声音：「韩队！找到毛煦的行踪了！」


    韩鹰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大喊了一声行动，所有刑警便立即冲出了派出所，在韩鹰出门的那一刻，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文秘书道：「照顾好你家小孩。」


    在这之后周梓瑛被民警安顿在了派出所直到他冷静下来，民警本来想让文秘书一起去休息室里陪他，但她拒绝了，说她和这孩子其实不熟，去了也没用，能让他冷静下来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文秘书离开派出所后开车去新北区还没关门的服装店买了几件衣服，又去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再开车回派出所让民警把东西都送进去，之后她把车停在了派出所对面，立刻给周臻焱打了一个电话，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


    做完这些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她又处理了一下工作就睡到了五点，她收回看向派出所的视线，准备下车进去，就在这时，副驾驶的门被敲响了，她按下车窗，朦胧的黑暗中缓缓地出现了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她随即按下车锁，门被打开，有人坐了进来。


    「梓瑛，你冷静下来了吗。」她问道。


    少年坐在驾驶座上没有说话，他穿着文秘书买的干净的短袖和短裤，又直又白的长腿裸露在外面抵着车头，他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之后，他轻声道：「我要找到疯子。」


    「你怎么找。」文秘书歪头看着他，「你不知道情报，也不了解老城区的构造，更不知道警察和兇手的行踪。」她说完看向周梓瑛手中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三个拨出去未接通的电话，名字是「赵炫」，「你甚至在这里都没有熟人，你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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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废话为什么这么多。」周梓瑛侧过头看向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是工作强度不够大吗？」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文秘书面无表情地道：「考虑到你在这里的安全性，周总要你提前回户城去，他的私人飞机今天下午就会到达宁城，你必须准时在机场等着。」


    周梓瑛朝她笑着没有答话，文秘书暗下了眼眸，「你是否准时到达户城关系到我下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有没有。」她冷冷地道，「我绑也要把你绑过去。」


    「文姐姐，你和那个金头髮的外国傻逼一样，都是周臻焱的好狗。」周梓瑛淡淡地看着她，「不过，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


    文秘书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个小孩刚才的以及过去的种种行为闪过她的脑海，她突然发现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正常人，周围不管大的小的全他妈精神病，回去之后她再也不会来宁城，连旅游都不会来。


    良久的沉默以后，文秘书自暴自弃地摊在驾驶座上，在周梓瑛的注视下拿起手机拨通了宁城分公司总经理的电话。


    「周经理您好，抱歉这么早就打扰您，我是文瞳，周臻焱周总的秘书。」她抬头望着车顶，语气冷淡得像是一个机器人，「想必周总已经给您打过电话，希望您能帮助我们。」


    周梓瑛听不见那头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从激动和兴奋的语气来看，那边十分愿意提供文秘书口中的帮助。


    「请问您在老城区有熟人吗。」文秘书接着问道。


    那头似乎又问了什么，文秘书继续回答道：「是关于道上的。」


    说完以后那头简短地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就互相挂断了电话，一分钟后文秘书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简讯，上面写着名字和地址，文秘书放下手机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发动汽车，黑色的迈巴赫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一声轰鸣，随后离开了派出所。


    十分钟之后，当破晓的光照进这座破败的城区时，他们停在了一家小诊所的门口。


    这时正好有人提着包从南街街头走来，周梓瑛看向那人，在一瞬间的惊讶后，笑着喊了出来，「何叔。」


    第0108章


    听到身后传来唿喊，何忠停下抬捲帘门的手朝后看去，有点惊讶地道：「梓瑛，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早？」


    周梓瑛从路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但却很不自然，他走到何忠的面前停下，低着头，脸上的笑容似乎在逐渐消失，何忠见他没说话，把门推上去后也站了起来，「锋子没跟你一起吗？」


    下垂的拳头不自觉地收紧了，周梓瑛没答话也没看他，在一阵沉默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旁边的文秘书就立刻打断了他，「何先生，正越的周经理让我们来找你。」


    何忠瞪大了双眼，目光从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身上重新回到周梓瑛身上，「梓瑛，你和正越是……」


    何忠话还没问完，文秘书立刻答道：「正越宁城分公司的周总经理是梓瑛的三叔。」


    何忠闻言惊讶得张开了嘴，他看了看周梓瑛，后者也微微睁大了双眼，一副也刚刚知道的模样。


    何忠大学毕业后就继承了家里的诊所，那时候的老城区混乱无比，何氏诊所在这一带相当出名，无论黑道白道都会上他的诊所，情报自然而然地汇集到他这里，但他的原则是只管治病救人，不会捲入任何纷争更不会做违法的事，不过自从国家开始严厉打击黑恶势力后，老城区逐渐变得安定和谐，来他诊所治病的也渐渐变成了当地的住户居民。


    但五年前正越的人确实找到他要他定期给他们提供老城区残存黑社会的情报，那时候何忠正好缺钱，正越开的价格也很高，而且除了提供情报也不会再让他干别的，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于是他就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繫到现在，也算是正越的眼线。


    正越周家和鎏世赵家的事在达成交易以后他也稍微调查了一下，豪门野史再狗血也都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确没想过梓瑛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少爷，也不知道锋子和他产生关系是好是坏。何忠微嘆了一口气，天边日出，照得医生瘦削的身体更加单薄，「你们想知道什么？」


    「毛煦的行踪。」文秘书道。


    「姑娘你当我是天网吗？」何忠苦笑了一下，「老城区最后一批残留的黑社会已经被警察端了，不过只有毛煦一个人逃了出来，他是鎏世安排在这儿善后背锅的人，他的能力很强，以前算是一个二把手但脑子还是差了点，一切结束之后鎏世应该会把他处理掉。」考虑到有孩子在这儿，何忠没用杀这个字，「现在警察和鎏世都在找他，老城区的几个出口都被警察看着，他能去的地方其实不多，不知道是警察先一步找到他还是鎏世。」


    「如果警察先找到他他还能活，并且还会牵扯出鎏世，但如果是鎏世找到他他肯定活不成了，不过。」何忠看着眼前的女人，「你们正越为什么要找他？还带着梓瑛？」


    周梓瑛低着头始终没说话，他想过用撒谎瞒过去但他根本做不到，可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把真相说出来，只能咬着牙齿拼命地控制着情绪，何忠看着他这幅模样觉得很不对劲，这孩子平时话都很多，他刚想问什么，文秘书便冷漠地道：「何先生，您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您只需要告诉我他会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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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忠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逃亡的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毛煦有一个前女友，住在西街街尾，和老城二区交界的筒子楼里，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去那儿的可能性最大。」


    「何先生，谢谢您。」文秘书朝他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谘询费稍后会打到您的帐户上。」


    说完文秘书转身就上了车，周梓瑛抬头朝何忠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何叔，那我先走了。」


    这时何忠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周梓瑛愣愣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觉告诉他他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于是他也转身像逃一样地跨上了副驾驶，文秘书在他上来后立刻发动了车，何忠看他走了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他挥手，周梓瑛死命捏着拳头，在车子行驶的那一瞬间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他看见单薄的男人在接起电话后表情瞬间凝固了下来，周梓瑛在这时收回目光，在派出所时的惊慌和恐惧又涌了上来，他深深地唿吸着，眼睛盯着副驾上的出风口拼命地平復心情。


    文秘书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踩下了油门，但车子开了不到两分钟，周梓瑛就发现了不对，这不是去西街的路而是回新北的，西街有个嘉玩网吧，去那儿的路周梓瑛非常熟悉，他的眼神立刻沉了下来，冷冷地朝旁边的人道：「停车。」


    开车的女人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油门，周梓瑛又说了一遍，「我说停车。」


    文秘书根本没有理他，清晨六点的街道没有什么车，她开得越来越快，也顾不了什么超速不超速在狭窄的马路上狂飙起来，周梓瑛满脸阴戾长手一伸握住方向盘勐地往左打，疯狂转动的轮胎和地面瞬间响起刺耳的摩擦声，文秘书心脏狂跳一下，立刻踩住了油门，把方向盘往右打去，在剧烈的摇晃中，一个急剎车停了下来，停下之后文秘书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埋下头低笑了两声，接着抬头大声吼了出来。


    「我说够了！你们这些高中生真的够了！」


    她转头看向周梓瑛，崩溃地笑了起来，「我说你们还真的就是年轻，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啊？你知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吗？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她大声地吼着，双眼怒瞪脸色惨白，眼里充满着慌乱和恐惧，「本来吧你死了就死了我不在意的，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死去，跟我一个社会的畜生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你想去找死可不可以等我走了，等我下班了，等我不负责你的安全了再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周梓瑛皱着眉冷漠地看着崩溃着的女人，就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他这个眼神就跟她的老闆周臻焱有时候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但是她不介意周总这么看她，因为他工资开得真的很高啊，他是她的衣食父母啊，就算他让她学狗叫，即便她在心里把周总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也会立刻蹲下叫，甚至可以叫不同品种的，她就是这么窝囊，但周梓瑛这小畜生不一样啊，他要是出了事，她也活不成了。


    文秘书深吸了一口气，凑了过去双手攀住周梓瑛的肩，周梓瑛见她贴近，无比嫌弃地往后拉开距离，但文秘书硬攥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说出来的话连唿吸都是颤抖着的，「梓瑛梓瑛，你听姐姐说好吗？」


    「你才十六岁，你的未来不知道还有多长，我知道你喜欢李瑞锋，我也知道李瑞锋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动手杀了毛煦那他就要坐牢了，他坐了牢他的未来也就毁了，你们之间什么可能也没有。」她死死地抓着少年的肩膀，双眼通红，「而你，梓瑛，你极其优秀，你的未来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周总只能困住现在还没有成年的你，但是雏鸟总是要长大的，你是註定要飞的，你不能因为一只地上的老鼠就放弃你的天空。」


    「为什么总要二选一？」周梓瑛嘲讽一笑，「疯子他不是老鼠，他是我的狗，他会跟在我的身后。」


    文秘书忽然笑了起来，「你说他是你的狗，那他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吗？」


    闻言，周梓瑛的笑凝固了下来，文秘书见了一下子笑得更深了，「据我所知，他身边有很多人，其中有两个关系最好，一个是他的青梅竹马叫陈冉，还有一个和他感情非常深厚的兄弟，那个赵家的小少爷。」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睛微眯了起来，「对了，李瑞锋他跟你说过吗？鎏世的总裁，也就是赵炫的爸爸是当年杀害他妈妈的罪魁祸首。」


    话落，手掌下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文秘书看周梓瑛震惊的表情就明白他不知道这件事，李瑞锋也根本没给他说过，心情突然就平復了下来，文秘书慢慢放开了捏着他肩膀的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淡淡地道：「但是就算赵炫的爸爸和李氏父子有血海深仇，李瑞锋和赵小少爷之间依旧亲如兄弟，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挺耐人寻味的。」


    她抬眼去看面前的少年，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深沉的光亮，「梓瑛，你觉得呢？你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排什么位置？」


    坐在副驾上的少年低着头，双手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骤现，他没有说话，他根本说不出来话，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没必要撒这种慌，他想起了那天的晚宴，想起了在地下室里李瑞锋说过的话，他忽然觉得，如果那天发生这种事的不是他而是赵炫，李瑞锋是不是也会这样做，李瑞锋是不是也会只身闯进陌生的别墅里冲到地下室里陪他，是不是也会亲他抱他和他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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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秘书看着陷入沉默的他，又嘲笑着补充了一句，「梓瑛，原来你不是唯一啊。」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到五脏六腑跟着在痛，他的喘息变得越来越急促，痛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他无法停止那些想像，无法停止脑海中同时出现李瑞锋和赵炫的脸，如果他不出现在李瑞锋的生命里，他们两个是不是就会走在一起，又是仇人又是兄弟又是暧昧不清的关系，千丝万缕的纠葛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噁心的感觉忽然涌上咽喉，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步跨下车踉跄着跌跪在马路上吐了起来，但他只是双手撑在地上头埋着干呕，嘴里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心理上的噁心让他想吐，他的理智很清楚，文秘书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要说给他听的，但可笑的是她说的就是事实，他的确不是那个唯一，他就是嫉妒陈冉和赵炫嫉妒得发疯。


    等到呕吐的声音逐渐平息，文秘书走下车给他递来了纸巾和水，他没有接，只是坐在地上，背靠着轮胎喘气，他的脸和脖子都通红一片，双眼因为干呕的缘故泛着生理性的水光，浅色的薄唇上沾着水渍。


    文秘书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冷淡道：「梓瑛，走吧，他没了你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周梓瑛没有答话，他顺着马路看向老城区的方向，太阳从天边升了起来，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沉默之后，少年望着马路的尽头轻声喊了出来。


    「疯子。」


    第0109章


    「锋子。」


    李伍达坐在凳子上，隔着铁窗朝里面穿着蓝色背心的人笑了笑，「在里面能睡好吗？」


    对面的李瑞锋同样坐在凳子上，两个人隔着铁窗面对面坐着，少年微垂下眼没有答话，四周都是灰白的墙壁，门口还站着看守的警察，李伍达看着沉默不语的李瑞锋，有些嘲笑地道：「锋子你还是太嫩了，我年轻的时候进这儿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今天过来，那个给我带路的警察都对我都老热情了。」


    说完他又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严厉，「不过你再混帐，你给我最多也就只看看拘留所长什么样，正儿八经的监狱和看守所你想都别想。」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他眼神沉寂，英俊的脸透着锋利和冷漠。良久的沉默后，李瑞锋沉沉地开了口，「爸。」漆黑的眼眸向上抬起看向对面的人，「对不起。」


    李伍达一愣，接着低下眼，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显然很不习惯李瑞锋这样，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摸着后脑勺，盯着铁窗下方脱落的墙皮，「锋子，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他的目光里带着温柔，语气很平静，「不过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从不犹豫从不考虑后果，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什么都能做。」


    李伍达当然知道李瑞锋因为什么才被拘留，他知道的时候是很惊诧，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锋子跟他太像了，他曾经为了程予不知道做过多少混帐事，有的甚至比李瑞锋做的事过分多了，不过他和锋子的区别是他只上过初中，也没有爸妈，除了程予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可是人终究是会长大的，稚嫩的人总会变得成熟，锋子也会长大，未来他会遇见更多的人，会经歷更多的事，慢慢地，他就会分清是非善恶，慢慢地就会明白人性的复杂，也会明白什么是成长，什么是责任。


    男人的脸上慢慢露出释然的笑容，他抬头看向里面的少年，笑着开了口，「没关系的锋子，人生不是二选一的选择，你被学校开除不代表人生就完了，学习可以继续，学校还可以再找，在我看来有些东西也和这些同样的重要，你爸我以前还蹲过监狱，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他停顿了一下，眼眶忽地泛红，「锋子，你妈妈的死我已经释怀了，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我现在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这些年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让你承受了太多。」他的声音颤抖着，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锋子，你能原谅我吗？」


    这时门外传来警察的声音，提醒探望的时间要到了，少年紧握着拳头，听到李伍达的话，愧疚和悲伤煎熬着他的心，他低着头，不敢看坐在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只能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爸……」


    探望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怨过李伍达，但从来都不恨，怎么可能会恨呢？在他妈妈死后，他和李伍达一样过得浑浑噩噩痛苦不堪，他们父子谁也责怪不了谁，因为他们同样都是废物，都保护不了这个世界上他们最爱的人。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和李伍达说出原谅的话。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思绪被拉扯了回来，他在黑暗中朝楼梯口的方向看过去，有人出现在楼道尽头，朝里面的方向走两步后就停了下来，两秒之后，那人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近，在看清他的脸后，惊讶地喊道：「疯子？你怎么蹲在我家门口？」


    现在是周六的凌晨四点，丁宜航刚从嘉玩网吧回来，本来他想上个通宵，但他女朋友打电话来让他早点儿回家他不敢不听，虽然四点也很晚了，但比起以前直接一觉在网吧睡到天亮可早太多了，而他们家就在网吧旁边的老小区里，西街正中央，走五分钟就到了，很近，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点疯子会跑到他们家门口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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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空旷的楼道里只有声控灯昏黄的灯光，蹲着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这时丁宜航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铁锈味，像是干涸的血的味道，但是疯子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从楼道后面射来的微弱灯光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有什么黑红色的东西沾满了他的双手。


    他察觉到了什么，开玩笑的话到了嘴边被咽了回去，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回去，他动作利索地掏出钥匙，两下开了门，进来之后又啪地一声关上。


    接着他钥匙一扔就打开了灯，在明亮的白炽灯下，丁宜航这才看清了李瑞锋的模样，他的双手和双臂都沾满了凝固的血液，黑色的衣服不明显，但能看出大半的布料都染着深色的痕迹，他进来以后就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神情默然，带着些怔愣的呆滞。


    丁宜航什么都没问，伸出手拉着李瑞锋的手腕就往厕所走，把他甩到花洒下面歘地一下打开开关，冰冷的水从头顶淋了下来，白色的地砖上瞬间冲下淡红色的液体，做完这些，丁宜航对着花洒下的人笑了笑，「疯子你先洗洗。」


    说完他就出了厕所关上了门，又去自己房间找了两件干净的衣服和裤子扔进厕所里，接着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菸，五分钟后，厕所里的人走了出来，穿着他的黑色运动裤和短袖，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点上。


    两个人沉默着在狭窄的客厅里抽菸，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老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分钟后，李瑞锋的烟抽完了，他把菸头摁灭在透明的菸灰缸里，朝丁宜航道：「钉子，再借我一件黑色的连帽外套。」


    「好嘞疯子哥。」


    丁宜航笑着站了起来又去房间翻了一件黑色外套扔给他，李瑞锋接过后立刻就穿上了，接着他走到门口，朝丁宜航说了声谢谢。


    上一次见到李瑞锋是半个月前得知他要被关进拘留所的时候，丁宜航和盛风得知消息的时候都很惊讶，但很快就想通了原因，不用问他们知道疯子肯定是为了别人才进去的，因为疯子以前都这样帮过他们，只是没到要拘留的程度，他们这些像野狗一样的人其实刚认识的时候也都是谁也看不惯谁，打架打过好几次，每次都头破血流，只不过他们都打不过疯子，后来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兄弟，像是几只孤独的动物聚在了一起。


    丁宜航站在客厅里，在李瑞锋伸手开门时叫住了他，「疯子，你去了户城还会再回来吗？」


    李瑞锋静默了两秒，答道：「我去不了了。」


    丁宜航一愣，「为什么？」


    「没有去的理由了。」


    少年背对着他，声音平静。丁宜航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全都卡在了嘴里，丁宜航整天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心思很细情商也很高，不然也追不到女朋友，他知道疯子今天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他想问那个消失的理由是什么，想问他身上的血是谁的，还想问他现在要去干什么。


    疯子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从不主动说自己的事，但如果他现在问了他肯定就会对他说，疯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他们百分百的信任从不隐瞒任何事，但是他问不出口，因为直觉告诉他答案会很残忍，要疯子亲口说出那个答案只会更残忍，于是丁宜航低下了头，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揪着后脑勺的头髮，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疯子，过两天晚上有空吗？」


    「盛风的妹妹盛叶在那天过生日。」他低头笑着，眼里却忍着不知名的悲伤，「盛风请我们去东街撸串。」


    闻言，门前的少年轻轻地笑了，「你们去吧。」


    拳头瞬间捏紧，丁宜航再也笑不出来了，前方传来开门的声音，那个孤独的背影掩盖住了向上拉扯着的苍白的嘴角，他听见李瑞锋在离开前朝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用等我。」


    第0110章


    西街的筒子楼是老城区规划拆迁的第一批建筑，总共六楼，零几年那会儿是工厂的宿舍，热闹得很，现在人基本都搬走了，剩下的也都是一些租户，也住不长，白天这里看不到几个人影，只有傍晚的时候下了班的人才从外面零零散散地往楼里走。


    这些人里有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早早的辍了学打工，也有中年男人和妇女，没上过学没读过书，凭着手艺做一天活儿得一天报酬，他们之间互相也不认识，只是住在一个地方有时候会碰上面的关系。夕阳的余晖从天边照来，筒子楼的背面投下一大片的阴影，片刻之后，一个男人慢慢地出现在了阴影里。


    男人个子高大，明明是深夏的夜晚，却穿着长袖的深色外套，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从脸上滑落的汗水和苍白干燥的嘴唇，他沿着楼的墙根往正门走去，尽量躲在阴影里，走到正门旁边后，他从左边的楼道里进去，一路上了五楼。


    筒子楼的每层都有一条很长的走廊连着许多单间，走廊的两侧就是楼梯，可就算现在是下班的时候，筒子楼里也没有多少人在外面，零星着两三个，男人上了五楼以后就往走廊中央走，接着停在了一个深褐色的防盗门门口。


    这个门的左侧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排月季花的盆栽，他朝左右的长廊看了看，接着贴近防盗门，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伸出手急促地敲了两下，「小云！我是毛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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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没有传来回答，整个楼里除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再没有别的，也许是下班的时间比平时要晚，毛煦等了一秒，接着伸手去摸插在月季盆栽里的土，他的前女友小云没什么记性总是忘记带钥匙，于是她就会把钥匙插在盆栽的土里，记得住也防止有人偷。


    毛煦在土面上摸了两下却没有摸到凸起的东西，他微微皱起眉，对着第一颗盆栽仔细看了看，深褐色的盆子底下漏出了一丝金属的光亮，钥匙被放在了这个盆栽的下面。


    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毛煦只停滞了半秒，随即转身往楼道冲过去。


    这时紧闭的防盗门被人从里面勐地推开，毛煦已经跑出了五米，但他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楼道那头同样冲过来了一个人，他们都穿着便衣，但毛煦很清楚这些全都是警察，从门里出来的那个人朝他的身后冲来，前后夹击，毛煦立刻跳上了走廊的围栏，双手握住栏杆背对着外面跳了下去，借着下坠的惯性，从五楼盪到了四楼。


    落地时肩上被李伍达砍出来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阵痛，似乎又裂开了，但是他根本不能停，夕阳就快要沉没，黑暗马上就要降临，只要他离开这个筒子楼，他还有逃走的可能，于是弹起后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楼梯冲，半分钟不到就冲到了二楼，他知道两侧的楼梯口肯定有警察守着，于是他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这下再起身时便止不住一个踉跄，同时，两边的警察一边大喊着站住一边冲过来，他抬头往前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着两辆警车，上面同样下来了警察，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楼的方向冲过去。


    这栋筒子楼一楼有个过道可以穿过楼中间去到背后，背后也是一栋筒子楼，只不过已经荒废，墙壁上还打着红色的拆字，两栋楼之间挨得很近，中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毛煦盯着那座要拆的筒子楼穿过了楼中央，可就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从侧面勐然挥了下来。


    心跳声瞬间放大，也许是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所有的感官和反射神经，在刀挥下来的那一刻他死命地剎住了脚往旁边躲开，刀光沿着他的身侧划过一个新月般的弧度，毛煦侧着身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跌坐在了地上，但他摔下后又立刻爬了起来，因为那个举着刀等他的人见他躲过，很快朝他沖了上来，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身高只比他矮半个头，在举着刀扑过来时，头上的帽子跟着脱落，毛煦看清了他的长相，在躲过这一刀后，扭曲地喊道：「李瑞锋！」


    少年沉着脸，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杀意，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留，又朝毛煦刺去，正常来说，李瑞锋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但毛煦头一晚才受了十分严重的刀伤，身后的警察马上就追了过来，不能在这里逗留，他挡下李瑞锋的两次进攻后又跑了，这次跑进了那栋荒废的筒子楼里。


    李瑞锋在后面追着，满脸的阴戾与疯狂，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奔跑的人，手中捏着小臂长的尖刀，他追着毛煦上了楼，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追，在冲上三楼的走廊时，李瑞锋单手抄起脚边的一块混泥土石头，对准前方的人狠狠地砸了过去，石头直线飞过砸中了毛煦大腿和小腿之间的关节，毛煦瞬间就跪了下去，身体也往前摔在了地上，从后面冲过来的李瑞锋举着刀朝他扑了过来，毛煦立刻翻身，抬起一只脚踹上了李瑞锋的肚子，后者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下来，毛煦看准时机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警察已经在往上面沖了，两个人的手在空中僵持着，李瑞锋向下死盯着毛煦，呲着牙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毛煦大口大口地穿着气，朝上方的人挤出一个笑容，「锋子你冷静……你听叔叔说……」毛煦抖着苍白的嘴唇，继续道，「你杀了我……你可是……要坐牢的……」


    上方的人根本不会听，他咬着牙勐然发力挣脱了毛煦的束缚，但他手中的刀却在挣脱的瞬间被毛煦一掌拍掉落在了他的身侧，毛煦这下笑了，伸手就要去拿，但李瑞锋立刻抬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这时的拳头是和杀人一样的力度，只是一下就把毛煦打得脑袋眩晕，李瑞锋没有丝毫停留，另一拳又砸在他另一边的脸上，鼻血瞬间喷涌而出。


    李瑞锋一拳一拳地打着毛煦，拳肉相撞的声音十分恐怖，直到毛煦的脸变得血肉模煳，抬起的手逐渐失去支撑的力气垂落了下来李瑞锋才停止了动作，跌坐在毛煦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在超速流动着，他低头看着毛煦像是窒息一般剧烈唿吸着，瞪大的双眼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毛煦脸上的血和李伍达身下流淌的血不断重叠，耳边环绕的是救护车上始终没有起伏的心电图的声音。


    最后李伍达死了，救护车甚至没开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他爸爸其实当场就已经死了。


    意识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李瑞锋在救护车上呆滞的那几秒，只听见那名和他一起上来的刑警对着电话说追捕毛煦的事，他们今晚本来就在追捕这只最后的漏网之鱼，所以才在报警之后立刻就赶到了现场。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爸和他妈妈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但唯一不同的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兇手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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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救护车上下来，甩开那个警察以后他拨通了曹恕的电话，知道毛煦的行踪后就把手机扔了去了西街，西街住着钉子，从钉子家出来后就到筒子楼这边埋伏着，刀路上超市买的。


    在去筒子楼的路上，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想起他妈妈死了之后，李伍达买的是个双人墓，那时候他说他很快就会到这里来陪她，那个时候李瑞锋十二岁，刚刚理解死亡的概念，听到李伍达这样说他很愤怒，问那么他呢？你们葬在一起那么他呢？他死了之后也想和他妈妈葬在一起，为什么不能买三个人的墓，你们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你们要丢下我吗？


    李伍达听到他这样说生了很大的气，说他才多大怎么可以就想一些死不死的事，再说他以后肯定会成家立业，要葬也不是和他们葬在一起。


    但是李伍达等不到他成家立业了，杀了毛煦之后，他要和程予李伍达葬在一起，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人葬在一起。


    少年在这两秒的静默后唰地一下抄起了地上的尖刀，身下的人已经被他打得意识模煳身体不能行动，即便只有十六岁，这时候也很轻易就能杀了他，这时警察已经赶了上来，韩鹰沖在最前方，手握着枪正好看见长廊上一个手持刀刃的少年坐在一个快要昏迷的男人身上，那个少年一只手撑在男人颈边的地面，另一只手着握着刀柄侧过身体，在他的眼前把尖锐的刀举过了头顶。


    韩鹰勐烈一震，朝前方大吼道：「锋子！快住手！」


    话落，韩鹰撒开腿就朝长廊中央沖了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刀已经对着身下的人刺了过去，这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那把刀从惊惧的瞳孔中一帧一帧地落下，接着就传来肉体被刺穿的声音，鲜红的血液从下方飞溅到了空中，周围所有的警察都停止了动作。


    那尖锐的刀没有落在毛煦的心口，也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任何部位，而是那个撑在毛煦颈边地面的手背上，李瑞锋刺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韩鹰停滞在原地，惊惧的瞳孔慢慢睁大，在这瞬间的寂静之后，身边忽地窜过去了一个人影，他注意到了但没有精力去阻止了，他干涩的眼眶突然变得湿润，紧接着是悲痛，是怜惜，但更多的是狠决，一秒之后他又动了起来，朝前方喊道：「锋子！」


    少年跪在毛煦的身上，那刀尖刺穿了自己的手背，血液很快就流了满地，他握着刀柄弯曲着腰背，头深深地埋着，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从他的口中爆发了出来，他大张着嘴，不顾一切地大吼着，不是手背上的疼痛，而是心里的，身体里的，脑子里的，汹涌的眼泪伴随着吼声不断地流下来。


    那声音渐渐变成了哭喊，绝望愤怒又悲痛，迴荡在整个筒子楼里。


    但就在这时，少年身下的人忽然动了起来，像是恢復了意识和体力，勐然抬起脚踹上李瑞锋的腹部，在他向后仰去时，侧身拔过他手背上的刀，大量的血在刀拔出的那一刻喷溅而出，李瑞锋被他踹翻了过去，身上的重量离开毛煦立刻爬了起来伸手去抓李瑞锋。


    他浑身上下都伤，也撑不了多久，警察已经包围了过来，他的潜意识判断只有把李瑞锋当人质才能有机会逃掉，可就在他弯腰要抓起李瑞锋的那一刻，头部突然传来剧痛，他的头被人一脚踢到了旁边的墙壁上，紧接着背部传来剧痛，有人又用手肘击中他的背，他正面朝下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同时刀落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李瑞锋就倒在毛煦的身边，他在一片泪眼模煳的视线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人脸上带着笑容，扶着他坐了起来，李瑞锋愣愣地看着他，声音沙哑着开了口，「周梓瑛，你……」


    「你们快躲开！」


    韩鹰的叫喊从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在他喊完之后眼前的人忽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同时耳边响起一声刀尖刺入肉体的声音，这时警察已经沖了过来抓住了毛煦，李瑞锋的下巴抵在这人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就往下面看，接着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把尖刀插在他的背部往下靠近腰的地方，在毛煦被抓住之后从他的背上掉落了下来。


    李瑞锋看着血液逐渐染红了白色短袖，脸色变得惨白。


    感受到怀中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周梓瑛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尽管后背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但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李瑞锋的耳边柔声安慰着，「疯子，不要害怕，他捅得一点儿也不深，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怀中的人静默了一阵，接着双手勐然抓住了他的后背，像是要把他捏碎一般死死地抱着他。


    「周梓瑛……周梓瑛……」


    李瑞锋颤抖着声音重复着叫着他的名字，周梓瑛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叫他，他想叫的那两个人的名字已经没有办法再喊出口了，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肩膀，后背也被李瑞锋手上流个不停的血液浸透，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周梓瑛紧紧地搂着李瑞锋，转头看向天边。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泯灭，黑暗终于降临，在他看见李瑞锋拿着刀准备刺毛煦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包括他也以为他最终还是踏进了深渊，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作出和李瑞锋同样的举动，可是他没有，在最后一刻他没有杀了毛煦，谁也没有帮他，也没有劝他，以他的性格，他就这样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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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此刻黑暗笼罩了大地，但李瑞锋他终于拥有了黎明。


    「疯子，我真庆幸我来了。」


    周梓瑛笑了起来，在警察到来之前，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膀里。


    第0111章 终章


    两个星期之后，李瑞锋见到了他的表姑。


    他在约定好的时间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在当地公安局户籍科大厅等着，九点之后，一个带着墨镜留着披肩长发的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女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裙，化着妆戴着精緻低调的首饰，气质优雅端庄，进来以后就在门口左右张望。李瑞锋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但是没有立刻过去，只是坐在等候区的角落里观察着，他看不出来女人的首饰到底值不值钱，但还是能看出来她背的皮包价格不菲，不知道是不是有钱人，但至少可以确定她的生活衣食无忧。


    李瑞锋在位置上低着头坐了一会儿，直到女人把手机举到面前他才起身走过去站到这个陌生人的面前，轻声喊道：「姑姑。」


    女人闻声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孩，男孩长得很英俊，气质内敛冷淡，看着很沉稳，只不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受了很严重的伤。


    女人摘下了墨镜，看着李瑞锋露出一个微笑，「你就是阿锋吗？长得真高。」她快四十了，但看着还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很白很透亮保养得很好，「你爸爸在联繫到我以后经常打电话提起你。」


    李瑞锋沉默着没有答话，女人继续道：「阿锋，等会儿办完监护人手续我得马上赶回户城，今天周一，我还有工作要做。」


    「嗯。」李瑞锋淡淡地回应着，「谢谢。」


    「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


    女人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泛起了苦涩，两天前宁城的公安局联繫到她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听完来龙去脉以后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她想起这个孩子经歷的种种，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头，眼中泛起泪光，「孩子你……一定很辛苦吧。」


    李瑞锋怔愣了一秒，接着朝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姑姑，不用为我担心。」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安慰，「我很好。」


    办完手续以后女人很快就离开了，走之前给了李瑞锋邮寄行李的地址，李瑞锋走出公安局正好看见何忠骑着电动车过来了，他看见走出来的李瑞锋，赶紧下车问道：「怎么样？手续都办好了吗？」问完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没看见你姑姑人？」


    「她很忙，先回户城了。」


    何忠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道：「她怎么样？对你好吗？」


    「她是个很好的人。」


    何忠闻言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李瑞锋的判断，这个孩子对人非常敏感也很有主见，不会将就更不会委曲求全，即便只见过一面他就能做出判断，对他的态度是伪装的还是真心的，如果对方是一个对他充满厌恶和嫌弃的人，李瑞锋也一定不会同意对方当自己的监护人，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何忠又重新骑上了车，揉了揉发痛的眼睛，李瑞锋看着他憔悴的模样，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李伍达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前举行，所有的相关事宜都是何忠在办。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办的，所有的流程殡仪馆会主持，他们家也没有亲戚，只有两三个朋友和门市周围的街坊领居，葬礼也举办得很简单，他所有的疲惫和憔悴都来自深深的悲痛和悔恨。


    李瑞锋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下垂的左手不小心碰到了座椅传来尖锐的阵痛，何忠让他小心一点，他这个是贯穿伤，缝了二十多针，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李瑞锋点点头，何忠又问道：「梓瑛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走了。」


    「什么？」


    李瑞锋沉默了片刻，接着抬头望向天空，盛夏来临，强烈的光线晒得他睁不开眼，但那天空却是一望无际的蓝色，他眯起双眼，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空中划过的飞鸟。


    在抓捕到毛煦的那天夜里，李瑞锋和周梓瑛被警察送去了市医院的急诊部。周梓瑛的伤口在背部，但也确实不深，只刺进去一个刀尖的深度，毛煦的那一刀还没完全刺进去就被警察铐住了手，伤口只缝了四针。


    那时候李瑞锋和他不在一个急诊室，但据说周梓瑛疼得要命，像是被捅穿了那样哎哟连天的叫唤，还要求一定要住院，不住院他就受不了，还要文秘书给他拍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拍得越虚弱越好，文秘书当然知道这要命的东西装这一出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去户城，更让人无语的是，文秘书就是犟不过他，最后还是自暴自弃了，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做正越老总的秘书，她按照周梓瑛的要求老老实实地拍了照片发给了周臻焱。


    而李瑞锋的伤要严重太多，但他被送去急诊室的时候来的是一名外科住院医师，很年轻，像是刚从医科大学毕业，不过他的动作很沉稳也很娴熟，迅捷但不慌乱，最后缝合得也很完美，三十多针，针针不乱，等包扎完了，这个医生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叮嘱李瑞锋注意事项。


    他黑色的髮丝搭在额上，说话的时候眼睛甚至都没有看着李瑞锋这个患者，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很冷淡，最后他把列印出来的药单拿给旁边陪同他一起来的警察，没有温度的眸子又移向了李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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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他看着浑身是血，在缝合时忍耐着痛苦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李瑞锋，语气依旧淡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在乎你的人会心痛。」


    李瑞锋看着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在对视中看到这名医生挂在左胸口的工作牌，下面两排写着职务和部门，最上面一排写着他的名字，陶然。


    等两边都处理完伤口已经是凌晨了，两个人都被载回警局接受简短的批评教育，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两个人站在派出所门口，文秘书的车停在前面，周梓瑛和李瑞锋面对着面，周梓瑛很想和李瑞锋一起回老城区，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需要陪在李瑞锋的身边，最疯狂最失去理智的时刻已经过去，李瑞锋现在需要的是独处，就像在地下室，他最痛苦的那几个晚上，李瑞锋也没有一刻打扰过他一样。


    「疯子，你回去之后住哪儿？」周梓瑛问道。


    「还能住哪儿。」李瑞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五金店。」


    「我想也是。」周梓瑛笑了，朝李瑞锋挥了挥手，「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周梓瑛说完转身就要走，但李瑞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上前一步凑过去亲在了他的嘴唇上。


    嘴唇相贴了两秒，李瑞锋就离开了，离开后盯着周梓瑛道：「你走吧。」


    周梓瑛静默了一瞬，接着伸出手捧住李瑞锋的脸吻了回去，舌尖相交，李瑞锋闭上了眼，此刻的这个吻比他们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轻软温柔，像是安慰又像是告别，分开以后周梓瑛朝他笑得眉眼弯弯，李瑞锋也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那天以后，在这两个星期里，除了李伍达的葬礼周梓瑛来参加了，剩下的日子两人都没再见过面，其中一个原因是李瑞锋的确很忙，他家的五金店暂时租不出去了，家里相关的继承手续相当复杂，起初李瑞锋毫无头绪，好在何叔能帮他，不过也很繁琐，但周梓瑛会跟李瑞锋发消息，但也不是经常发，一天两人最多聊个几分钟就不会再发多余的消息。


    可是昨天，周梓瑛一天没有给他发消息，李瑞锋忙完躺在床上问他今天在干什么，两分钟之后那头回了一句：在收拾东西，明早的飞机。


    李瑞锋回了一个好字就没有再说话了，直到今天，他从公安局里出来，坐在何忠电动车的后座上，车在马路上开着，热夏的风从前方不停地吹来，他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于是便拿了出来点开了屏幕，看见那个置顶的对话框里发来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图片，李瑞锋点开，是一副破晓的画面，图片上半张是半出头的太阳，下半张是城市的楼房，看着像是周梓瑛早晨在他们家阳台上照的；第二条消息是文字，上面写着：先走了，在户城等你。


    少年迎着朝阳淡淡地笑了起来，接着按住语音把手机拿到了嘴边。


    「你男朋友不来送你吗？」


    文秘书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冲着坐在旁边的人道：「马上要登机了。」


    周梓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浅灰色的鸭舌帽扣在头上，对着文秘书笑，「姐姐，你还是那么爱说废话。」


    文秘书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离开了贵宾休息室。朝阳透过航站楼的玻璃照射了进来，金色的颗粒浮动在空气里，周梓瑛在登机口停了下来，望向玻璃外面，天边旭日东升，光芒照耀着整个机场。


    他眯起双眸，眼里含着平淡的笑意，忽然，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把手机举到了面前打开聊天界面，只见对方发过来了两条语音消息，他伸出手指点开，里面响起了李瑞锋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又轻柔，就像是一束光，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周梓瑛。」那头道。


    「飞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