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求放过,九皇子是女儿身》 第1章 皇叔,我知道错了 楚国。 皇宫,慎刑司。 “我没有偷看皇叔洗澡……嗷!!” 一个唇红齿白、白皙阴柔的少年被摁在行刑的长凳上,一板子落下去,惨叫得嗓子眼都在发抖。 楚狸——大楚九皇子,因是楚皇最年幼的儿子,打小便颇得父皇母妃偏爱。 但,她是个女的。 至于为何女扮男装,这得全怪她那一生要强、不服输的母亲温妃。 十五年前:温贵人与死对头欣贵人同时怀孕。 欣贵人诞下八皇子,荣升妃位,一时风光无限。 半月后,温贵人临盆,因孕间中毒所致,小公主一诞下便成了死婴。 为保恩宠,用尽手中的所有权势与手段,命人从宫外抱了个婴儿,以假乱真。 “你这不知变通的蠢货!怎么抱了个女婴!” “我崽的小麻雀呢?” 追追呢? 不死心,还扒她屁股缝仔细寻找。 叹! 鸡飞蛋跑。 如此好的‘狸猫换太子’的机会,竟被这几个饭桶、蠢猪搞砸了! “欣妃那个贱人都有皇子,我岂会叫她踩在我头上,高我一筹?哼!皇子?谁不会生?” 于是,女婴成了九皇子。 温贵人生子有功,晋了位份,成了温妃。 弹指十五年。 楚狸打小活泼好动,能吃能睡,最期待的便是每个月发月银的日子,每日只想赏花、喝茶,跟宫女太监吹水、八卦,当一条混吃等死的米虫。 一个时辰前,太监们都在悄悄议论: “摄政王凯旋回宫了……” “摄政王又打胜仗了!” “听说,他此行带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回来,是在战场上擒获的……” 楚狸得知,诧异至极。 这位向来冷言少语、肃冷倨傲的摄政王,是当今圣上最年幼的胞弟,性情桀骜,手腕雷厉,曾多次拒绝皇上赐婚,身边连暖床侍女都没有一位,竟然带女子回宫了? 那该是怎样绝色的女子,才能令他动心? 一时好奇,没想到刚进摄政王的临华殿,就被一巴掌拍飞出去。 摄政王竟然在沐浴! 一条长长的汗巾系在腰上,遮住下腹,男人墨发似锦,眸中无温。 紧随之,她便因‘偷看’一罪,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被押到慎刑司打板子。 “我是冤枉的!” 楚狸抱紧凳子,痛得脸都红了: “我没有偷看皇叔……啊!” 啪! 行刑太监握着板子,打一板,数一板。 啪! “啊!!” 啪! “啊!!!” 杀猪了! 惨叫声如雷贯耳。 太监张了张嘴,有些憋不住了:“九皇子,您屁股上垫着那么厚的一块软布,若是叫坏了嗓子,皇上与温妃娘娘可该心疼了。” “……” 还好父皇疼她,给她放水。 她不该叫声惨一点,才够逼真? 这二十板子若是真真正正的打在屁股上,定会开花。 万恶的摄政王! 大家同为男子,她偷看他洗澡干什么? 想对付她就直说! 从小到大,她在他手里吃过的暗亏还少吗? 楚皇偏爱幼子,楚国人尽皆知,他就是想争夺皇位,想弄死她! “楚棣迟,你最好别栽在我手里!” 太监一听,这下是真憋不住了: “哎哟九皇子!您还是莫去招惹摄政王了……人摄政王三岁吟诗,五岁习武,十二岁就上战场了,十年来战功赫赫,他永远都不可能栽在您手里。” “小凳子,你瞧不起我?” 楚狸握拳,怒了: “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可他比我大七岁,肯定会死我前头,等着瞧吧,到时我给他坟都挖了!我还要……” “摄政王到——” 众人瞬间噤声。 太监们立即惶恐的跪了一地:“参见摄政王殿下!” 所有人折低了身,只闻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颀长矜贵的身影逆光而来,华贵的墨袍刺着金色的暗纹,自骨子里透着强大的气场,逼仄得令人不敢直视。 棱角分明的面容似刀削般,剑眉入鬓,墨眸似冰,那常年征战沙场的嗜血之气,如剑拂面。 他便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先皇第七子——楚棣迟。 楚狸恹恹的趴在长凳上,泪叽叽的看过去: “皇……皇叔……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二十大板马上就打完了,您消消气……” 痛得喘息的样子,仿佛真受了大刑。 太监瞠目:九皇子,你方才的壮志豪言、气吞山河呢? 楚棣迟走上台阶,居高临下: “知错了?” 沉冷的嗓音如冬日冰,难猜喜怒。 楚狸捏着他的衣角,小声认错:“嗯嗯,皇叔,我知道错了。” “既已认罪,还不继续行刑?” 楚狸瞪眼,立忙改口: “不,我没错!当时,我想去临华殿看望您,不曾想您在沐浴,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楚棣迟皱眉,冷了眸子:“还敢嘴硬?给本王打到认错为止!” 楚狸:“?” 想弄死她就直说。 几乎咬碎后槽牙:“皇叔,你是来故意戏弄我的吗?” “本王是来亲自督刑的。” 话落,屁股一凉。 楚棣迟已经把楚狸屁股上藏着的软布掀了出来。 “……” 太监惶恐,为了保命,哪里还敢放水?又宽又厚的板子重重拍打在楚狸的屁股上。 “啊!!” 这下,是真的杀猪了。 痛得她直挣扎,四个太监纷纷按住她,就像按过年的猪。 啪! “啊!” “啊啊!!” 痛死她了! “皇叔,我错了,我不该进临华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要命了。 她要被打死了。 “皇叔,我错了!” 以后,她再也不敢吃摄政王的瓜了。 “皇叔!” 涕泪横流,渴望唤醒那丁点残缺的叔侄之情。 楚狸只觉得每一板子,都打得屁股撕裂一般、痛意传遍四肢百骸,下半身几乎痛麻了。 憋红了一张脸,汗水蹭蹭往外冒,求饶的话几乎喊破了嗓子,却没能换来半点留情。 “皇叔,我错了,饶命!我真的知错了……啊!皇叔!啊啊!楚棣迟,我错你奶奶个腿!” 她终于怒极,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 求饶没用,化伤痛为怒骂: “你故意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我要抢你老婆,我要挖你祖坟……啊!” “啊!痛死我了!” “啊!” “楚棣迟,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2章 皇叔他又双叒叕欺负我 “殿下,九皇子疼晕过去了。” 楚棣迟冷眼扫去,“抬回去。” 拂袖离开。 慎刑司外,暗卫重枫疾步上前:“主子,您身上还有伤,何必亲自来慎刑司一趟,万一被圣上抓到把柄……” 此次凯旋回都,路上所遇的埋伏与刺杀,便是最好的下马威。 皇上容不下摄政王。 摄政王越是立功,皇上越是忌惮。 摄政王若不立功,空有虚名,必遭百官弹劾打压,架空夺权。 楚棣迟冷声似冰: “皇上不容本王,手段奇出,本王便将这些手段,全部偿还在他最疼爱的幼子身上!” - 醒来时,是在昭兰殿。 “药可熬好了……取蜜饯……来人……快去……” 楚狸意识模糊间,听到女人温和如玉的声音,泉泉细流般润物暖暖,立即睁大了眼: “母妃!” 榻前。 刚三十出头的温妃穿戴得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温婉贵气。 楚狸眼眶一热,全力扑入怀告状: “母妃!皇叔他又双叒叕欺负我!” 温妃着急的扶稳她,斥道: “你这孩子,身上还有伤!若是将血沾到了我新裁的衣裳上,本宫可饶不了你!” “……” 楚狸一个沉默,理智也恢复了七八。 虚捂着辣痛的屁股,哆哆嗦嗦的趴回床上,一双眼睛噙满了泪,咬紧下唇,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没事不要去招惹你皇叔,就连你父皇都不敢轻易惹毛了他。” 温妃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 “还好他心善,没打死你。” “……” 大楚国的摄政王惹不得。 这一点,楚狸自幼就知道。 十八年前,先皇突然暴毙,未曾留下遗诏,次日便由现在这位皇帝登基为储。 但多年来,朝中争议不断: 有朝臣认为,嫡长子继承制,皇上继储,合乎情理。 有朝臣则认为,先皇素来偏爱幼子楚棣迟,且幼子自小聪睿,优异非凡,近年来,更是拥兵自重,胜仗屡屡,极得民心,才是最佳继承人。 皇位有争议。 摄政王疑有不臣之心。 只想当米虫的楚狸摸着胸发誓: 从小到大,她从没招惹过摄政王。 是他! 每次,都是他故意找她的茬! “母妃,皇叔若有不臣之心,他尽管去争皇位便是了,难道就因为父皇打小偏爱我,他就想弄死……唔!” 话未尽,温妃捂住她的嘴。 这孩子! 隔墙有耳。 深宫禁苑内,竟敢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去,捉了把柄,掉了脑袋!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唔唔唔!” 知道了! 温妃松开她的嘴,楚狸下一句:“母妃,我不想再女扮男装了。” 惊得温妃屁股一滑,险些坐到了地上: “天爷哦,天菩萨,你是想整死我!” “此事一旦败露,便是欺君之罪,你,我,乃至整个温家,都得满门遭殃。” “狸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扪心自问,母妃打小待你不错,求你放过母妃全族吧!” “……” 楚狸噎了口气。 “我知道母妃当年生产时,权宜之计,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我总不能这样一辈子……” 第一,她如果到了年纪,还不娶亲生子,定会暴露。 第二,她怕摄政王迟早弄死她。 第三,主动出击比被动暴露要好,至少她们能有准备的空间,将后果控制在最低最小范围。 温妃又何尝不懂她的苦衷? 唉。 叹了一声: “都怪母妃当年年轻气盛,与欣妃那个贱人赌一时之气。” 不过,她也迅速为女儿出谋划策: “公主冒充皇子,乃欺君罔上之大罪,况且你还是本宫抱养来的外族血统。” “但,如果你能立下一件大功,足以抵去欺君之罪的大功,便有可能得到皇上宽恕。” 楚狸抬头,满目期许: “还请母妃赐教。” 温妃思忖片刻,道: “不如,你去收复南疆。” “?” 南疆地广,诸多蛮夷与巫蛊,是一处阴骇神秘之地,近年来,摄政王四次出征,都没能收复南疆。 让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去收复疆土。 “母妃,您是嫌儿臣命太长了吗?” 温妃又道:“若不然,你去统一大陆。” “??” 她到底是她的女儿,还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光张个嘴叭叭。 她要是能统一大陆,还会趴在这里绞尽脑汁? “再不济,你去当皇帝,自己下旨赦免自己。” “???” 娘咧! 我爱您,母妃! 她上头有八个哥哥,还有一个摄政王虎视眈眈。 “让我去争皇位,跟皇叔、皇兄们对着干,母妃是担心皇叔弄不死我吗?” 温妃手心拍手背,拍得啪啪响,十分恨铁不成钢: “你看,不是母妃不成全你,只是提出了这么多法子,你自己不愿意干。” “崽啊,母妃真是爱莫能助了。” 楚狸:“……” 眼前怎么突然黑了? 是什么遮住了她的双眼? 哦。 原来是跌入谷底、一片漆黑的前途。 叩叩—— 门外,温妃的心腹宫女低声道:“娘娘,摄政王身边的重枫大人来了,是来寻九皇子的。” 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楚狸只觉屁股辣痛。 “崽,别顶撞你皇叔,遇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皇叔那等倨傲之人,不屑于欺负废物。” 温妃叮嘱了两句,先行离去。 “?” 谁是废物? 很快,一袭劲装、神色漠然的重枫步入殿内: “见过九皇子。” 楚狸看见他,一口银牙暗暗咬紧。 端什么故作礼貌的姿态? 他什么德行,楚棣迟什么德行,她心里如明镜! “有什么事?” 重枫拱手,道:“卑职奉摄政王之命,特来向九皇子进献美人一位。” 啪啪! 掌声落下,殿外,一位身段纤细、腰肢嫩柳般的美娇娘款款走来,那一袭轻纱穿戴齐整,又隐隐透肤,尽显勾人风情。 “摄政王说,九皇子您已到了束发之年,若有那方面的需求,可向皇上请旨,也可以告知他,但实在不必做出偷看沐浴,有贼心、没贼胆这等不齿之事。” “!!” 楚狸一双眼睛都快瞪圆了。 他说什么? 说什么?! 她偷看他洗澡,是觊觎他的美色? 要不是臀上有伤,她气得当场就要一蹦三尺高。 那个该死的楚棣迟,她趴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竟趁机在外面四处败坏她的名声! 第3章 楚棣迟这个狗东西 重枫退下。 美娇娘身姿款款,暗香拂袖,便要上前伺候。 “站住!” 楚棣迟送来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能安什么好心? 将这女人留在身边,她怕睡觉时、睡着睡着被刀了都不知道。 楚狸冷声道:“昭兰殿还不缺伺候的宫人,你从哪来,便回哪去。” 美娇娘神色一急,紧忙跪了下去:“奴家暖玉,一心侍奉九皇子,还请九皇子开恩,留下奴家。” “奴家虽愚笨,可伺候人、做粗活、小厨房,样样都会干,九皇子尽管吩咐,奴家定全心全意伺候得您满意。” 那福身磕头时,身子的薄纱轻晃,胸脯处的雪白沟壑引人心跳加剧。 白。 大。 软。 再加上急声急色的嗓音,像是被狠狠欺负了一般,我见犹怜。 楚狸冷淡的看着她: “你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暖玉脸颊一红,虚捂着胸口风光,“还请九皇子下令,不必怜惜,尽情的作践奴家吧。” “好,那我现在命令你,今日之内,刷干净昭兰殿所有的恭桶!” “?” - 重枫入了一趟昭兰殿,看似赠送美人,实则将殿内搜了一遍,悄然离开后,将搜寻结果告知摄政王: “主子,诸位皇子中,唯有九皇子近日出入过相思门。” 相思门乃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出手必见血,千里索命不留名,令人闻风丧胆,也是此次暗杀主子的人。 相思门下手狠辣,一箭入心! 楚棣迟险些赔上了性命! 他墨眸如冰: “本王常年在外征战,竟看不出九皇子还有这份心胸。” 重枫迟疑了片刻,道: “九皇子尚且年幼,文不成、武不就,难登大堂,或许另有他人收买杀手,九皇子背了黑锅?” 男人冷嗤一声,提步直入昭兰殿。 重枫犹疑。 主子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可怜九皇子挨了一顿毒打。 殿门口。 房门是虚掩着的。 一名小太监正在伺候九皇子喝药,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那个心狠手辣的老东西!” “我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我要扎小人,扎死他!我两根手指头摁死他,我捏死他,迟早有一天,我要他悔不当初!” “楚棣迟这个狗东西!” “按照辈分,你该唤本王一声皇叔。” 楚狸浑身一震,吓得险些失声,抬头就见虚掩的门缝外头、立着的那道玄墨色身影。 啊! 摄政王! 为什么没人通传? 她骂的那些话他全听见了? 他推开门进来了! 他走过来了! 完了。 吾命休矣! 楚棣迟立在床沿,居高临下,“小九怎能直呼本王名讳?自幼学习的礼义廉耻、尊长孝悌,全都学进狗肚子里了?” 那足有两米八的气场,压迫得楚狸不敢顶撞: “皇、皇叔……” “我刚才在骂大皇兄楚渊池,小九不敢对皇叔不敬。” “是么?”男人大掌随意的拍在她的屁股上。 痛! 伤口撕裂,剧痛! 楚狸瞬间捏紧枕头,浑身发颤,冷汗蹭蹭的掉: “是、是的……” “既然不喜欢大皇子,往后便少与他来往。” 她跟大皇兄是两兄弟,要他管! 父皇曾说: 摄政王企图离间皇子,挑拨是非,只要皇子们互相残杀,他才能渔翁得利,来日夺权登基。 大皇兄再不好,她也不会上摄政王得当。 “耳聋了?”男人的手掌再次拍在她受伤的臀部。 一顿板子,还没长记性? “听到了!听到了!” 楚狸痛到尖叫: “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楚棣迟睨着她汗湿的脸,惨白的唇,那纤细的眉眼之间,竟比女子还要柔美三分。 “堂堂大男人,屁股比女人还要翘。” “不像话。” 楚狸原本惨白的脸迅速涨红,半是怒,半是窘。 哪里翘? 明明就是被打肿的! 他还好意思说! 气得她嘶吼一声,一气之下不小心摔下了床,鼻尖恰好怼在男人金线勾边的锦靴上。 他站着,她趴着。 他居高临下,她五体投地。 啊啊! 她的尊严! 屁股痛得根本爬不起来! 尴尬之下,急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夏日炎炎,还……还是地上凉爽。” “那小九便慢慢乘凉,本王还有公务,不奉陪了。” 您老人家赶紧滚吧! 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 楚狸狼狈的趴在地上,下半身疼得使唤不了,双手使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爬起来,干脆重叹一声,作罢。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烧烤。 把碗端过来。 趴在地上吃饭。 八皇子得知楚狸受刑后,立即赶来探望,不成想一进门就瞧见她趴在地上、舔食的模样,吓得大叫: “不好了!” “快来人啊,九弟被打傻了!‘他’把自己当成狗了!” 住嘴。 你才是狗。 “苟八,扶我起来!” 苟八不是八皇子,而是楚狸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当年,欣妃诞下八皇子,为了讥讽温妃,特地将伺候八皇子的小太监改名叫瘪九。 温妃哪能吃得下这口气? 一气之下,将楚狸的贴身太监取名叫苟八。 互相膈应。 二人入宫十八年,也斗了十八年,按理说二者老死不相往来,可她们所生的孩子却自幼感情非常好。 八皇子楚傲天最爱跟楚狸一起玩。 “皇叔又打你了?” “可不是?那老崽种。” “他每次打仗回来都声势浩大,威望极高,依我看,他此举乃杀鸡儆猴,刻意打压你,用以警告皇室。” “九个皇子里,难道就可着我最好欺负吗?” 狸猫换太子还不够。 现在,她成儆猴的鸡了。 “听说他今年镇压了边关,签下了和平条约,未来应该待在帝都,不起乱子,不会再出征。” “你说什么?!他不打仗了?” 他要长期驻扎帝都城? 想到日后与楚棣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场景……楚狸两眼一黑,差点晕厥。 楚傲天狂掐她人中: “九弟,九弟,你挺住啊!” 别掐了。 遭不住了。 摄政王又立战功,名震四方,五日后,皇上特地在宫中举办庆功宴,嘉奖三军。 楚狸的伤养好了五六分,不想参加劳什子庆功宴,可身为皇子,非死即残的话不能无故缺席,不得不撅着肿大挺翘的屁股,被迫参加。 夜,灯火阑珊。 承阳殿百官皆在。 “九弟!” 大皇子楚渊池遣退左右的几位官员,大步上前,“九弟的伤可好些了?” 楚狸叹: “多谢大皇兄关心,我年轻皮实,一顿板子不打紧。” 楚渊池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恼意: “他以牵强的理由杖责于你,何尝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皇兄知道你心里憋着气,今夜,我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定为你将这笔债讨回来!” 第4章 一瞬间,她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楚狸心里感叹。 大皇兄生母位份不高,只是一位贵人,但他身为皇上的庶长子,为人诚恳,待人宽和,周全四方,平日里没少照顾她。 “大皇兄的心意我明白,皇叔又立战功,声名正盛,还请大皇兄收敛谨慎,不要为了我、得罪他。” “我的伤不碍事。” 楚渊池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不要多想,一切有他。 关问了几句,便去与别的官员说话。 放眼看去。 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他们全都在百官之间游走有余,洽谈政务,唯独楚狸杵在那里,哦,还有八皇子楚傲天。 二人杵在一块,游手好闲,无人问津。 为此,楚傲天还安慰她: “九弟,你还小,等过两年父皇给你分派任务,你便也能像大皇兄他们,为父皇分忧了。” 楚狸看了他一眼。 他难道不是跟她一样吗? 还安慰她。 傻子。 楚狸撅着屁股走了。 “九弟你屁股好翘……唔唔!” 闭嘴! 约摸两刻钟后,百官皆已到齐,诸皇子落座,皇上携皇后与皇贵妃前来,楚狸正要起身行礼,竟看见入席的摄政王走到她旁边,折身坐下。 他们的席座是靠在一起的! 为什么!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坐席最靠近君王;即便要排着坐,不应该是八个皇兄排她前面? “父皇,儿臣排行老九,为何席座如此靠前?” 当今楚皇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一袭明黄色的锦袍加身,身量偏瘦,略微发福的脸尽显年轻时的风姿。 他看过来,温和道: “小九个子矮,坐远了,朕瞧不见你。” 楚狸微噎。 真的会谢。 “诸位都落座吧,今夜佳宴,为庆摄政王大战告捷,为我大楚签下三十年和平条约,此乃大楚之福,百姓之福。” 楚皇阔腿坐下,高举酒杯: “好一个屡战屡胜摄政王。” “好一个肱股之臣、楚棣迟!” 话音高昂激扬,百官举杯同庆: “敬摄政王殿下!” 楚棣迟墨眸平静,似一汪没有波澜的深潭,苍劲的指节捻起白玉酒盏,一饮而尽。 楚狸坐在他身旁,好小一只。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形,肩宽腰窄,常年征战沙场,周身尽是风沙饮血般的肃杀之气,仅是往那一坐,自带强大气场。 而十五岁的她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刚刚一米六,在他身边的衬托之下,像只又瘦又小的鸡仔。 不过。 这也就罢了。 但二人坐平了,脑袋一样高。 因为楚狸臀部有伤,席座上垫着足足二十公分的软垫。 一对比,十分滑稽! 楚狸埋着头,听他们杯觥交错、高声阔语,只觉得坐在摄政王旁边具有极强的压迫性,就连伸手想吃东西,仿佛都被一双锐利如刀子的目光盯着。 万分煎熬。 如坐针毡。 只盼着庆功宴早些结束。 刚走神,便听得一阵唏嘘: “世间真有如此刚硬之玉?” “玉脆易碎,它当真能如剑一般,坚毅不折?” 什么玉? 楚狸抬头扫去,只见一名太监捧着一只长形锦盒,那墨黑色的软布上,躺着一把湛蓝色的长剑。 湛蓝的色彩剔透无暇,在烛光映衬之下,折闪暗芒,熠熠生辉,美得如同万里无云的天空,至蓝至纯。 这竟是玉做的! 玉能做成剑? 它不是一摔一磕一碰,就会碎的吗? 楚棣迟慵懒的靠坐,双手闲散的搭在扶手上,“此乃本王西征之时,从西域国千米之高山脉的地下挖出来的荆壁蓝玉,传闻此玉硬如钢铁,削铁如泥,特命工匠连夜打造成剑,赠予皇兄。” 楚狸的手紧忙缩回去。 二人坐席紧靠,共用同一个扶手。 他靠过来,她恨不得缩到角落去,远远躲着。 男人抬眸,直视上位的龙袍天子,锋利的眉宇间尽显张扬: “此剑既可美观,也能杀人,皇兄使用时,还请当心些,仔细锋刃刺破王座!” 此话一出,众人心神一震,殿内气氛骇然大变。 玉剑怎能刺破皇位? 摄政王这是在公然挑衅圣上! 好大的胆子! 这是要造反? 多年来,摄政王愈战愈勇,手握亲训黑甲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即便要反,也无人敢拦。 百官握着酒杯,神色僵硬,不敢轻动。 侍奉的宫女太监低头退侍,大气不敢出一口。 楚狸心下拍桌: 母妃说的对,摄政王果真有不臣之心!所以他才敢杖责皇子,肆无忌惮。 父皇,处置他! 快处置他! 气氛凝肃。 良久。 楚皇神色微沉,攥着酒杯的手指发紧,却又不动声色的松开,化笑道: “世间竟有如此坚硬的美玉,朕倒是第一次见,皇儿们不妨都瞧瞧,开开眼。” 太监捧着锦盒,忍着满头薄汗,一一走到坐席前。 福身奉过。 大皇子楚渊池看了一眼,“确实是一块难得的上乘美玉。” 二皇子道:“美玉难求,皇叔有心了。” 三皇子道:“……” 锦盒奉到楚狸面前时,近了看,美玉雕成的剑实在绝美,她不禁伸出指尖碰了碰。 触指生凉。 真真极品! 啪—— 只是,手还没收回,玉剑竟碎成两半。 楚狸登时傻眼: “这!” “九弟好身手!”六皇子起身喝道,“传闻中的西域荆壁蓝玉,不过如此,皇叔竟然把它当成宝,哈哈哈!” 楚狸神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成功看见楚棣迟阴翳的神色,眼角的刀子足以将她就地正法。 不是。 不是她! 她就轻轻碰了一下。 她根本就没使力! 六皇子一笑,化解气氛,丞相也拱起手来,作笑道: “摄政王在外征战已久,西域风沙眯眼,分不清玉与剑,想必也是并非有意的。” 四皇子打趣道: “自古来美玉易碎,这荆壁蓝玉也难免世俗,皇叔可能是被西域的那群贼子欺骗了。” 二皇子:“皇叔上了当,还好九弟及时出手,否则,大家全被蒙在鼓里,都成笑话了。” 楚狸慌张的摆着手:“不是我,我没……” 楚皇举杯大笑: “小九,最得朕心!” 不是! “父皇,我!我……” 完了。 摄政王挑衅圣上,她却让摄政王成为庆功宴上的最大笑话,形如在摄政王脸上掴了好几个响亮的巴掌。 楚狸两眼一闭,已感性命危矣。 接过太监奉来的酒,刚喝一口,没想到栓栓的! 是醋! “噗!” 刹那,满殿哗然。 等楚狸缓过来,就见自己喷了摄政王一脸,酸涩的醋从他的眉峰滴到鼻尖,滑到下巴,滴落衣襟。 一瞬间,她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第5章 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 楚狸手忙脚乱的扔了杯子: “父皇,儿臣忽觉身体不适,恐是伤口崩裂,需先行离席。” “儿臣告退!” 说完,虚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飞快逃离承阳殿。 天爷! 天菩萨! 苍天在上,她发誓,当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玉剑,不知怎就碎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叫她背了黑锅? 别让她揪出来! 楚狸攥拳。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看她还是躲在自己的昭兰殿里,避避风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为保命之道。 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闭殿门。 希望摄政王贵人事多忙,千万别来找她麻烦。 上天保佑。 “啊!” 穿过御花园时,假山阴影后竟突然探出一只手,将她攥了进去,只闻一股酸浓的醋味入鼻,呛得她就要咳嗽,一张冰凉的薄唇猛地堵住了她。 “唔!” 楚狸瞳孔微缩。 借着暗处微弱的光,只见一张肃冷的面孔在眼前放大。 男人玉冠高束,剑眉斜飞入鬓,鹰鼻挺立的抵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将她压进花坛之中。 同时,一批细碎的脚步匆匆掠过: “他已中药,定跑不远!” “找,快找!” “追!” 摄政王! 楚狸刚做挣扎,便被男人捏住双手,擒在头顶,他滚烫的肌肤贴着她的身子,几乎要把她烫化了。 自幼于宫中长大,嫔妃向来争宠时用的一些手段,她心中清明。 摄政王这是中了那种药。 “放开……唔!” 他用力的臂膀几乎要将她捏碎了,痛得她刚叫出的声音,被他全部吞入腹中。 不! 不能是她! 哪怕是个宫女,也不能是她! “放……开我……唔!放……” 楚狸拼命挣扎,用力拍打他,可楚棣迟早已失了理智,半分都不肯松手。 额头热汗如雨,双眼迷蒙,嗓音哑的不像话: “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 “住手!不要……啊!” 那一刻,楚狸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 从小到大,楚狸深知自己女扮男装,一旦暴露,随时有性命之忧,故而自幼随性咸鱼,不与皇兄们争半分。 只等到了年纪,跟皇兄们一样,被父皇分了府邸,出宫独居,当一个闲散王爷。 可今夜似乎被打入地狱一般,余生尽毁。 那两个时辰,浑身剧痛,无法喘息,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更天时,楚棣迟终于沉沉昏迷。 楚狸抱着凌乱的衣裳,踉踉跄跄的逃回昭兰殿。 “哎哟!” 苟八急了一夜: “主儿,您这是去哪了?奴才寻了您一晚上……等等!您!您的衣服……” 怎么凌乱的像一副被强暴了的样子? 楚狸冷眼扫去,眉间发狠: “今夜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 好在现在三更天,夜深露重,除了守夜的太监和侍卫,大部分人都睡了。 “将我的衣裳、鞋子、香囊,通通拿去烧掉。” 苟八不敢多疑,立忙将九皇子扶进屋。 抱起凌乱的衣物,就要去处理时,楚狸忽然叫住他: “等等!” 不能烧。 庆功宴上,她今夜所穿的衣物大家都瞧见了,若是烧了,一旦查起来,倒显得她心里有鬼。 况且,摄政王赐的那个女人也在昭兰殿。 她的一举一动,若是被那个女人禀报至摄政王耳中,便暴露了。 “拿去洗,像寻常一样清洗即可,不得引起任何人注意,再为我打热水……” 罢了! 不能洗澡! 三更半夜无故沐浴,惹人生疑。 楚狸不得不强忍着身体黏腻,道:“我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口撕裂,痛晕了过去,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 “是。” 苟八自幼侍奉于九皇子身侧,衷心不疑有二,知晓她真实性别。 楚狸神色狼狈的扶着桌子,疲惫的近乎晕厥;臀上伤口撕裂,火辣辣的痛,可身体更累,像是被几辆马车碾压过。 想起今晚…… 此事,绝不能泄露分毫! 女扮男装,死罪。 她非皇室血脉,死罪。 她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这都叫什么事? 她只想像咸鱼一般活着,不争不抢,低调无闻,怎就这么难? 楚棣迟! 你八字定然克我! 趴在床上,上了药,楚狸疼得迷糊,呻吟喊痛的功夫,竟已天亮,忍着满头的汗,便见一名小太监跑来传话: “奴才给九皇子请安,奉皇后之命,请九皇子即刻去青雪宫。” 青雪宫,是后宫嫔妃居所。 “何事?” 楚狸声音嘶哑。 小太监跪在地上,低头回话:“昨夜,摄政王疑似侵犯了青雪宫的兰贵人,皇上震怒,皇后娘娘正在严查,特请昨夜当值的侍卫、以及几位还未分府独居的皇子过去,一一查验。” 楚狸震怒。 摄政王昨夜与她……下半夜还玷污了兰贵人? 这个畜生! 禽兽! 兰贵人位份不高,却也算是他的庶嫂嫂,他竟如此猪狗不如! 她抓起一件干净的衣裳,立即去往青雪宫,准备借兰贵人的嘴,好好痛骂一顿摄政王。 岂知刚抵达青雪宫,便听得一阵惶恐的惨叫,一具侍卫的尸体飞滚至她脚下。 侍卫瞪大双眼。 割破的喉咙血涌如注,如同一只被宰杀的猪,攥住楚狸的衣摆拼命挣扎: “救……救……” “啊!” “啊!!” 宫女们、妃嫔们吓得尖叫失声。 楚狸眼前一黑,衣摆上全是血手印,生生一条命就此扼杀。 台阶上,那肃冷疏狂的墨袍男人执着软剑,笑意凛然: “既已破案,便该严惩,皇后仁慈,下面的人难免胆大妄为,本王也是举手之劳,皇后不必言谢。” 兰贵人与侍卫私通,还栽赃摄政王。 证据确凿。 已经查明。 皇后的意思是交由皇上处置,结果,摄政王提剑便将侍卫当众处死。 皇后面容发白,不忍见血腥场面,立即差人将兰贵人打入冷宫,赐白绫。 楚棣迟提着染血的剑,迈下台阶,走向楚狸。 楚狸脊背一寒,下意识倒退半步: “皇、皇叔……” 后脚绊到侍卫的尸体,险些就要跌倒时,一只大掌抓住她的衣领子,就像在提一只小鸡。 “你身上,” 楚棣迟把她提到跟前,墨眸如鹰的盯着她:“什么味道?” 那是男女欢好、所留下的淫霏之味。 楚狸没来得及清洗,就被皇后召至青雪宫。 男人乍然此问,楚狸的一颗心当即悬在半空,如履薄冰: “我……我身上……” 第6章 再敢多话,本王便捏死你 楚狸灵机一动: “昨晚喝了酒,一回去就睡下了,可能是没有洗澡,再加上天气热,捂出来的馊味。” “……” 楚棣迟松开她,神色一言难尽。 染血的剑在侍卫的尸体上擦净,睥睨楚狸:“你,送本王出宫。” 楚狸瞪眼: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送?难道不认识出宫的路?况且还有那么多侍卫和太监,哪里轮得到……送!” 男人冷眸微掀,楚狸瞬间改口: “皇叔,侄儿送您!” 楚棣迟提步,所到之处,宫女和妃嫔纷纷退让,那张惶的模样,形如碰到瘟疫。 就连皇后也心存忌惮。 楚狸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侧,咬紧下唇,被迫送他出宫。 男人微蜷的右手负在身后,步伐虽稳健如常,可额角冒出的几丝薄汗、显露出他此时的状态不对。 他压着冷眸,斜睨后侧: “走快些。” 楚狸咬牙:“我伤口痛,走不快!” “养了五六日还没养好,没用的东西。” 楚狸冒火。 他打的,还好意思说! 昨晚还…… “皇叔若真觉得我没用,不妨叫个太监来送皇叔,我就先回……唔!” 脖子突然被男人夹在腋下。 欸? 别夹着她走! 楚狸头在前头,撅着的屁股在后头,踉跄的被男人拖着走。 这也就罢了。 他那高大的身躯,竟将大半力量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双腿如灌铅,险些要摔。 登时,难受的憋红了大半张脸: “皇叔!” “再敢多话,本王便捏死你。” 楚棣迟靠在她身上,薄唇隐隐发白,嗓音哑的极沉,“走!” 楚狸不得不扶着他,举步维艰,浑浊的汗液与他身上的薄荷凉气混合在一起,复杂沉重,不禁让她想起昨晚…… 他说杀了她,不是开玩笑。 他说到定能做到。 他手握的黑甲卫连父皇都忌惮,多年积累的功勋,哪怕是斩杀朝臣,也可以先斩后奏,更何况是她这个对国家百姓没有丁点贡献的皇子。 可为什么是她? 她这辈子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天却不如人愿。 楚狸怄气,气憋着,脸蛋气红。 终于到了宫门处。 她大汗淋漓,如蒙大赦。 楚棣迟冷眼:“就这点胆子,怎么敢次次跟本王作对的?” 楚狸根本就从未与他作过对! 算了。 您老人家快滚!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告辞! 楚狸拂落他的手,转身跑回宫,头也不回,自然未瞧见楚棣迟扶着宫墙晃了几步,高大的身形终于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主子!” 重枫闪身而至,急措的搀扶起男人,却在那玄色的墨袍上,摸到一手的血。 “主子,您的伤明明已经养好了六分,怎么会撕裂的这么严重?” 楚棣迟抿着苍白的薄唇,额角碎汗如珠。 昨晚…… 强效的媚药失去理智,运动过激使得伤口生生崩裂。 又因宫门早已落锁,他被困了整整一夜,又在后宫折腾了一番,才得以出宫。 若是再晚一步,只怕会晕厥在宫内。 皇宫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想要他的性命。 只是,想起昨晚那具温软的娇躯,依稀记得甜香在唇、犹如罂粟般上瘾,啜泣的哭声断断续续,惹人怜惜,却怎么也忆不起女子的容颜。 她在朦胧的夜色里。 轮廓忽近忽远,时隐时现,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眉眼。 他沉着眸色,取出袖中的几条蓝色丝线。 看那线头的卷曲模样,是昨晚失控之时,从那女子身上强行扯下来的。 “查查它的主人是谁。” - 大皇子府。 书房。 三道矜贵的身影端坐着,茶盏再清香,也驱不散此刻的算计与阴霾之气。 “摄政王没有侵犯兰贵人,那他昨夜究竟去哪了?” 六皇子沉着话音,看向另外二人。 二皇子长相清冷,却因生着一双狭长的瑞凤眸,看起来有几丝算计的精明,道: “夜来香的气味沾染上醋,再在人多、室温高的环境里,乃是催情的猛剂。” 内力越强,催情之效越厉害。 “他若不解,唯有爆体而亡,可他却好端端的出了宫,莫非昨夜是跟哪个宫女……” 嗒。 嗒! 书桌后,楚渊池微低着头,提起茶杯盖子、放下,又提起,放下,有些走神。 “大哥,在想什么?” 楚渊池抬起头,眉角有几分惺忪的担忧: “昨晚,我借着人多的场合,将夜来香沾在小九的手腕上,小九心思单纯,我有些于心不忍……” 摄政王中药,‘凶手’是楚狸,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二皇子道: “父皇疼小九,摄政王不敢胡来,若小九当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一举除掉摄政王,解决父皇的心腹大患,那才是立了大功。” “可是……” “大哥,心不狠,地位不稳。” 二皇子按住他的腕子,沉声道: “你是父皇的长子,本该立为太子,可父皇却迟迟未立储,三弟四弟七弟他们又盯得紧,一旦有片刻差池,便是江山尽失。” 自古成王败寇,失败的皇子往往没有好下场。 争储,犹豫不得! 摄政王乃父皇最为忌惮之人。 唯有除掉他,才会被父皇立为皇太子! - 昭兰殿。 回来的第一件事,楚狸下令: “闭殿门,我要养伤,未来一个月,除了御膳房和我母妃,任何人不得出入!” 惹不起。 她躲。 摄政王总不可能撬她的宫门,找麻烦找到她脸上来。 苟八随行侍奉: “主儿,那秦家的少将军若是来寻您玩呢?” 楚狸微默后: “除了御膳房和我母妃和秦牧羽,任何人不得出入。” 秦牧羽,算是与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她自小入皇家学院开蒙学习时,他便是她的玩伴。 习文时,一起看书写字。 习武时,一起骑马射箭,学习君子六艺。 苟八记下,“您昨夜的衣裳已经洗好了,可这只香囊奴才不敢洗。” 他双手奉上。 香囊是用绛紫色的九云锦缎制成,绣着平安顺遂的祥云花纹,下方坠着冰蓝色的流苏,一条条蓝色的须细碎蓬松,漂亮精致。 这是母妃亲手所绣,里面放着能够安神定心的药材,碰不得水。 只是,流苏有些散乱。 应该是昨晚滚在花坛里时弄乱的…… 楚狸胡乱的抓了把头发。 看见这东西,就想起昨晚,意乱神烦,可总不能将母妃亲手绣制的香囊扔了。 眼不见为净。 “放在我的枕下,若母妃问起,就说压着安枕了。” 第7章 九皇子不举 忍了一夜,楚狸终于能洗澡了。 泡在水里,狠狠地用皂角揉搓身上的皮肤,每一寸、每个位置,恨不得将皮搓掉。 搓的通红。 所有的气味全部洗掉。 吸了一口气浸入水中,破水而出时,猛地惊了一大跳,屏风的朦胧投影外,赫然站着一个人。 立即伏低身子,藏住胸口风光。 “谁在外面?” “奴家来伺候殿下。” 女人嗓音绵软魅人,正是摄政王所赐之人——暖玉。 楚狸捏起眉头。 此人乃摄政王眼线,且没有合理的理由将其赶出去,日日在眼皮子底下,她言行举止都会变得束手束脚。 十分不便。 自己的宫殿里,岂容他人盯着? 楚狸眸色一转,便是厉喝出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本皇子沐浴!” “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拖去慎刑司,重打二十大板!” 暖玉懵了:“咩?” 打她? 她做错什么了? 若是女子被看,清誉如性命,自该重罚。 可九皇子堂堂大男人,本就该三妻四妾,女人成群,她特意在九皇子沐浴之时,着薄纱而来,显诱人身材,意欲引诱,怎就被冠上个‘偷看’之罪? 这难道不是情趣? 她真是冤枉啊! 二十大板下去,暖玉跟当初的楚狸一样,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同时,宫里宫外传出不少流言: “听说了吗?摄政王向九皇子献于美人,却被九皇子杖责得下不了床。” “美人在怀,九皇子竟然纹丝不动,还下了这般狠手,‘他’该不会……不行?” “难道真有隐疾……” “什么?九皇子不举?!” 昭兰殿深闭殿门,外面怎么传的、楚狸还不知情,倒是暖玉不在眼皮子底下,得了几日清净,伤势养好了许多。 这日。 楚狸正捧着一本《神医娇妻一胎双宝,霸道王爷狠狠爱》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皇上身边的福公公前来传话。 高大的殿门仍是紧闭着,上面开着一个小窗口,连接内外。 福公公那张布着褶皱、却依旧阴柔白净的老脸从小窗口探了进来。 探监似的。 “哎哟,九皇子,您殿门捂得这么严实,这是防贼呢!” 楚狸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看话本。 “福公公,有什么事吗?” “皇上让您去一趟御书房,说是要赏您呢。” “啊?” 她立什么功了吗? 楚狸犹疑的张了张嘴:“我不要赏赐。” 这几日,她深闭殿门,足不出户,避免了许多麻烦,也没有见着摄政王。 她不想出去。 她知道,庆功宴那晚的事,有人借她的手针对摄政王,陷害她,但为了隐瞒性别,她不想去查,也不会去跟皇兄们争。 她躲着便是。 再忍两三年,满十八岁,出宫立府,便可活的逍遥自在。 福公公急得掐兰花指:“小祖宗哟!皇上赏赐,您还是第一个敢拒绝的。” “跟父皇说,我把赏赐捐给国库。” “可皇上要赏您金子。” 楚狸立忙抬头。 等等! 楚国家大业大,国库丰盈,哪里会缺她这点金子? “我披件衣裳,马上就来!” 赏些花瓶、字画、古玩什么的,她丁点都不感兴趣,可要是赏金子,她倒来劲了。 谁能拒绝亮闪闪的金子? 当咸鱼的前提是吃穿不愁。 唯有囤够了银钱,下半生才能逍遥快活。 御书房。 足足六天没出殿门半步的楚狸,为了金子,勇闯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 楚狸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目光却在桌上、案上、台子上,四处寻找金子的下落。 楚皇亲自扶起她,郑重的拍着她的肩膀: “小九,最得朕心!” “?” 楚狸心跳咯嘣一下,漏了一拍。 每当父皇说这种话,她便有不详的念头…… 果然。 楚皇道:“自摄政王回都以来,行事张狂,我行我素,无人敢谏,唯有小九不畏强权,将他亲手所赠的美人痛打一顿,为朕出了好一口恶气。” “朕趁此时机,以摄政王赠送美人、迷惑皇子为由,责罚了他,接下来,他势必会消停一段时日。” 楚狸两眼一黑,险些找不到东西南北。 原本杖责暖玉,是因为摄政王杖责了她,她只不过是打回去,出恶气。 可父皇责罚摄政王,还拿她当幌子,岂不等于是她得罪了摄政王?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楚皇很是高兴,对于这个年幼的小儿子非常满意。 “小九,虽然你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你的皇兄们懂朝政、有勇谋,你还胆子小,吃得多,长得矮,但你却是朕最中意的儿子。” 楚狸:“……” 这是夸她吗? 领了一根小金条作为赏赐,这才刚过夜,小金条还没捂热,就收到摄政王已经进宫,并且朝着她的昭兰殿直奔而来的消息。 天爷! 摄政王该不会觉得她与父皇联手,合力对付他吧? 她绝无此心。 苍天为鉴。 “主儿,摄政王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开殿门吗?”苟八问。 不开! 摄政王来找麻烦了,她岂能有好下场? 可他若是强闯,岂不是将她逮了个正着? 楚狸收好小金条,立马道:“将殿门关好,能顶多久顶多久,我先去太后宫里避避风头。” 说罢,立马就翻了墙。 “主儿,您伤势初愈,当心摔着……” “快去前殿守着,不必管我!” “是。” 楚狸蹬着石头,踩着墙面,有武在身,倒也轻松的爬上了三米之高的墙头。 “爬墙作甚?” 谁? 楚狸扭头一瞧,竟见摄政王站在墙下,正抬眸望着她,冷不丁的姿态像鬼魅,吓得她脚下一滑,仰面跌落。 “啊!” 这下怕是完了。 刚刚养好的屁股,从墙上摔下去,只怕又得重新趴在床上,十天半个月起不来了。 他真真克她! 楚狸闭上双眼,重叹一声,就要认命,却是身下狠狠一沉,被一双苍劲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昂? 睁眼一瞧,只见自己掉在摄政王怀里,呈公主抱的姿势,而她出于身体的本能,抱住他的脖子。 她微抬着头,身姿小巧。 他低头,垂下的两缕墨发轻扬,眉间更显清冷张扬。 初秋的天,风轻拂,枝头飘来的桂香浸人心脾,几朵金黄色的小花落在男人肩头。 此刻,二人之间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静好如画。 第8章 不妨我们来比比,谁尿的远 悠扬的桂香飘在鼻尖,引得思绪也如轻盈的花香一般飘飘然。 有一说一,摄政王生得极好。 先皇反了前朝,是在血雨腥风的厮杀之中,夺来的江山天下。 摄政王继承了先皇的血统,周身的杀伐之气犹如身在万里封疆的战场,气场格外强大,那副张扬的眉眼像极了睥睨天下的君王,万物皆入不了眼。 “阿嚏——” 一朵桂花竟钻进了楚狸的鼻子,呛住了。 同时,醒了神,立忙从男人怀里钻了出来: “放开我!” “你紧紧搂着本王的脖子不放,好意思叫本王放开?” 楚狸一噎。 楚棣迟抬眸,扫了眼三米高墙,睨向她这般架势,“怎么?心虚?” 才会翻墙逃跑。 楚狸面容一哽,又怒又气的瞪着他:“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心虚什么?” “我不过是想去给皇祖母请安,走这条路比较近而已!” 楚棣迟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眉眼的凉意越发生狠。 “巧了,本王也要给太后请安,正好与你顺路。” 楚狸咬舌头:“……” 早知就不去太后那里了。 她的昭兰殿与太后的寿康宫哪里顺路了? 父皇啊! 你要对付摄政王,别拿我当幌子啊,儿臣的命不是命吗? 不得已之下,只好与摄政王一同去寿康宫。 一路,楚狸低着头,缩小存在感,唯唯诺诺。 楚棣迟走几步,便要稍顿足等她,走几步,又要等她,冷眸扫去: “怎么?” “屁股夹紧了,迈不开腿?” “外界传言说你不举,你该不会还有断袖之嫌?” 楚狸的脸登时怒红: “你!” 这个混账,又在外面四处败坏她的名声! “你才不举,你全家都不举!” 楚棣迟眉眼含着凉笑,忽然凑近:“既然能行,为何本王赠与的美人,你坐怀不乱?” 楚狸下意识后仰了身子,避开他。 反击道: “说我坐怀不乱,可皇叔一把年纪了,还未娶亲纳妾,岂不是更加不举?” 楚棣迟眼角的凉笑更甚。 敢说他一把年纪的人,楚狸是头一个。 他乃先皇幼子,生得晚,今年不过二十三岁。 “本王忙于战事,四处奔波,无心儿女私情,为大楚万千男儿做表率,铁骨铮铮、热血方刚,方为我大楚男儿,也好避免将来娶了王妃,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娘们唧唧的小舅子。” 楚狸瞪大了眼。 他说什么?! 她娘、们、唧、唧! 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胸脯狠狠一挺,步子迈得又宽又大:“我堂堂大男儿,将来自会如皇叔一般为国为民,为君效力,只是我现在还小,尚在长身体的年纪,就不烦皇叔操心了!” 口气倒是挺硬。 楚棣迟盯着她:“志向如此远大,不妨我们先来比比,谁尿的远?” 嘭—— 楚狸脚下一滑,险些跌了一个狗吃屎。 他今年几岁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难道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喜爱的比试? 幼稚! “我已至束发之年,不是小孩了,还请皇叔谨言!” “束发了还穿藕粉色的衣裳?莫不是在宫里住的太久,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楚棣迟眼底的讥讽,丝毫不藏。 寿康宫。 太后是个温和的女人,却不失手腕,当初先皇起兵造反夺天下时,她为先皇打点后勤,事事周全,让先皇无后顾之忧。 到底是年轻时杀孽太重,如今上了年纪,倒也吃斋念佛,日日诵经。 二人抵达时,太后刚诵完经。 看见两人走进来,摄政王倒是阔步,旁边的楚狸抿紧嘴巴,绞着眉头,一副又怒又憋的模样。 她放下经书: “摄政王莫不是又欺负小九了?” 太后火眼金睛! 楚狸控诉:“皇祖母,皇叔他……” 男人侧眸,寡淡的一记目光扫过来。 登时,话音戛然而止,如芒在背。 男人只字未言,只一个目光,却令楚狸登时如鲠在喉。 皇祖母宽厚仁慈,向来疼她,若是告状,定会护着她,可一旦离开寿康宫,那就说不定了。 况且,当着摄政王本人的面,告摄政王的状。 形如找死。 艰涩的抹着脖子,咽下嘴边的话,换了一番说辞: “皇叔他此番出征八个多月,皇祖母定然惦记得很,听说皇叔入宫,小九特定与他一同,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转着手里的佛珠,笑得眼角都是皱褶: “小九有心了。” “都坐吧。” 楚狸等楚棣迟先坐。 看见他迈腿朝向左边的坐位,楚狸立忙走到右边坐,不曾想屁股刚沾板凳,竟见男人玄墨色的身影落座她身侧。 他不是坐在对面吗? 她不想跟他一起坐。 楚狸刚站起来,却是腿弯一疼,被他踢了一脚,猛地坐了回去,椅子脚被呲出刺耳的声响。 吱嘎! 太后看了过来。 却见二人正襟危坐,叔友侄恭,那端正的姿态根正苗红。 怎么了这是? “秀竹,去取九皇子爱吃的糕点和牛乳茶,摄政王喜欢君子剑,将哀家前年收着的那翁启开。” 楚狸坐不住: “皇祖母,我跟秀竹姑姑一起去。” 太后身边的秀竹姑姑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福了福身,便领着撒腿跑的九皇子一同出去。 楚棣迟神色冷淡的搭着扶手: “难得太后记得我的喜好,还以为您贵人事忙。” 太后微顿。 “哀家知道你心怀怨念,这些年来,你久在沙场,坐镇边疆,昨日又被皇帝收了兵权,可想要家国一心、百姓安定,这片江山便不能有二主。” 他的劳苦功高是真。 但功高震主也是真。 若民心所向,皆是摄政王,而不是拥戴君王,大楚迟早会出乱子。 “二十多年前,先皇起兵平反前朝,就是因前朝民心不稳、皇权内斗,皇嗣凋零,后继无人,才走向覆亡。” “一个国家想要强盛,必须子嗣兴旺。” 而摄政王至今无妻妾,膝下无子女,不如皇帝,膝下九个皇子,公主无数。 楚棣迟冷眸: “打仗的是我,卖命的也是我,到头来,我是一句功高盖主,收回兵权,皇帝倒是妻妾成群,坐拥天下。” “本王与将士们以命守护的子嗣,难道就是九皇子这种废物?” 敞开的殿门外,楚狸与秀竹姑姑一同回来。 秀竹端着托盘,楚狸一路捻着糕点偷吃,活泼灵动的像个女人。 “你看看皇帝生得都是一群什么儿子?要么心术不正,要么犹如烂泥,要么软弱无用,难道太后认为这样的子嗣,足以继承大统,足以将大楚发扬光大?” “那是你亲侄子!” 太后觉察到他的怒意,沉声道: “你出生那年,正逢前朝叛乱之际,昭仁皇太后生你时受惊难产,若非你亲兄长、当今皇帝冒着夜雨,一步一跪一求的磕头上缥缈山,求得神医,你将胎死腹中,无法出生!” 皇上与摄政王是亲兄弟,生母昭仁皇太后十余年前已逝,太后是从皇太贵妃位继立上去的。 “你与皇帝一母同胞,相辅相成,一同将大楚扶向太平盛世,有何不好?” 楚棣迟拂桌而起,薄笑道: “太后大义,牺牲本王一人,周全天下。” “既如此,那本王心中的不公,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平定了。” “迟儿!” 楚棣迟目光微眩。 自昭仁皇太后病逝后,再也无人有资格这般唤他。 “哀家所言,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权柄之争,百姓何辜,你膝下无子,不足以令人信服,当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何尝委屈了你?” 权柄一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太后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不忍再见。 不要让好不容易平定的江山、百姓们难得的安宁,再次乱起来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皇家。 她叹道: “上月中旬,天灵寺的法师为哀家供奉了一串佛珠,你去为哀家取回来,闻闻天灵寺的香火,看看民生民计,静静心吧。” 楚狸与秀竹姑姑刚折回殿内,便见楚棣迟拂袖而出。 气息之凛冽,足以凝肃空气,叫人心惊。 擦肩而过时,楚棣迟突然驻足,冷眼相视: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啊? 楚狸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跟本王走。” 第9章 抱住楚棣迟的大腿 我不要! 纵是从头到脚,每一根毫毛都充满了抗拒,但得知要去天灵寺为太后取佛珠,楚狸只能被迫跟着走。 出了宫。 抵达的却是一处雅致、华贵的珊瑚水榭。 此乃摄政王在京中的私产别院。 楚狸站在门口,神色犹疑:“皇叔,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棣迟冷眼:“不着人安排车马,你走路去天灵寺?” “进来。” “哦!” 楚狸大步迈上台阶,可他还没抬脚,一鼻子撞在他的后背上。 后撤两步。 男人之间,磕磕碰碰最为正常,可楚棣迟的剑眉却捏死了,竟在楚狸碰近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如兰清淡。 隐约间,似有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侧眸睨着她低眉顺首的乖巧模样,纤长的颈子倒是白皙,只是身为男子,却这般唇红齿白,没有风骨,可他却被这抹幽兰香勾得下腹微热,产生了那夜的意乱之感。 他冷着话音: “这么宽的路,也能撞上本王,眼珠子若是用不上,不妨抠了去。” 楚狸抿紧嘴。 自打从太后宫里出来,摄政王的情绪似乎变得一直很冷,一触即冰,稍稍靠近些,多说半个字,都会被冰死。 谁得罪他了? 楚狸挪着步伐,小心的跟在后头,还是第一次来珊瑚水榭,这里竟比皇宫里的宫殿还要大。 屋宇瓦檐一层层坐落有秩,金贵的花枝修剪得齐齐整整,地面铺着南海鹅卵石,就连拱门也是由昂贵的蓝锥石雕花而成,入了园子,那池塘犹如湖泊般清澈宽阔,波光粼粼,假山嶙峋,轩榭高台拔地而起,尽收满园风光。 就连御花园都比不及此处。 “你把‘他’带来作甚?” 忽而,一道润朗的言笑声传来: “珊瑚水榭奢华无比,身为武将,却坐拥这等私产,就不怕皇上知晓,查抄你的家财?” 轩榭内,清风慢拂。 说话的正是个白衣公子,温润如玉,和煦翩翩。 楚狸看向楚棣迟: “我不会跟父皇说的。” “可是除了摄政王心腹,任何来过珊瑚水榭的人,都得死哦。”白锦衣笑得温柔无比,说出的话却犹如淬了毒。 他乃摄政王挚友,师承神医一脉。 楚狸后背微寒。 “锦衣,别吓唬‘他’。”旁坐,一位黑袍沉稳、眉间肃杀的男子站起身来。 “见过九皇子。” 楚狸识得他。 萧夜行,年仅二十六岁,便因谋略过人,手腕凌厉,坐上了正二品都督一职,手底下领兵上万,坐镇江南,是大楚男儿中的楷模。 就连父皇都曾赞誉他才能绝佳,心腹之臣。 “萧都督。” 看见他,楚狸顿时心安不少,坐也坐在他的旁边。 楚棣迟执起茶杯,灌了好几口。 “不就是交还了兵权么?用得着如此上火?”白锦衣柔笑,“不妨我来给你扎两针?” 楚棣迟意乱心扰,并未因兵权一事。 扫了眼对坐角落里的楚狸。 “皇上以九皇子为由,强行收回兵权,这是要本王解甲归田,干脆留在帝都城种地了?” 白锦衣道:“九皇子与皇上父子同心,自然是计策好了,一同对付你。” 楚狸抬头。 没有! 她冤枉。 萧夜行侧头:“九皇子向来活泼好动,与人交好,待人和善,不曾想竟是个伪装高强、心机深沉的人,此人不得不防。” 楚狸:“?” 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真的合适? 白锦衣拧眉:“阿迟亲训的黑甲卫,竟白白拱手送人,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萧夜行斟酌道:“夺人所好,犹如杀人利刃;何不杀了九皇子,裹尸奉还皇帝,叫他也尝尝这等滋味?” “??” 等等! 萧都督! 你不是父皇的心腹之臣吗?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敢情摄政王将她骗出宫来,她还自己走进珊瑚水榭,这是主动上杆子当人质来了? 白锦衣颔首: “九皇子在庆功宴上毁了荆壁玉剑,可见其心不轨,若不趁早打压,迟早酿成祸患。” 楚狸绝无此心。 萧夜行改口:“若是杀了,难免惹麻烦上身,不如砍下一条手臂,或废去一条腿脚,生不如死比死要深刻多了。” 用最温和的嗓音,说着最极寒的话。 楚狸一屁股没坐稳,跌地上去了。 这些人当着她的面,商议怎么折磨她,是魔鬼吗? 他们是没看见她也在吗? 都不需要避嫌的? 还有萧都督怎么成反派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父皇救命! 白锦衣意外:“哟,九皇子怎么掉地上去了?” “皇、皇叔,我不知道兵权的事,也从未想过要与您作对。”楚狸抱住楚棣迟的腿。 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我自幼愚笨,就连父皇都说我不如大皇兄仁善,二皇兄聪睿,三皇兄沉稳,四皇子智谋……就连八皇兄都比我聪明,庆功宴与兵权的事,小九实属无辜。” 楚棣迟冷眼睨着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太后说,子嗣是国之根本。” “本王却是好奇,少了几个子嗣,这江山还转不转。” 楚狸脊背微僵。 他的意思是…… “半个月后便是秋猎,秋猎林子里猎物众多,刀箭无眼,若不慎被射死几个皇子也是合乎情理。” “小九,你觉得呢?” 楚狸企图从男人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成分。 可,他眼中只有戾气。 他要杀皇子。 他认真的。 若是通风报信,便是得罪摄政王;若视作不知,便是置皇兄们性命于不顾;她夹在中间,难以周全,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她眸光一转,道: “小九自知自古来优胜劣汰,狭路相逢勇者胜,小九天资愚钝,不如皇兄们过人,永远都不会跟皇叔作对。” 至于八个皇兄。 生在皇家,几乎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个个手上多少都沾着血,摄政王想杀他们,他们也会各凭本事。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哪有余力去操心皇兄们。 更何况,他们异母所生,表面兄友弟恭,实际上各结党羽,各有心思。 “我们还要去天灵寺,等车马备好,我在外面等皇叔。” 说完,楚狸立即离开。 速度之快,生怕跑晚一步,小命就会交代在这里。 白锦衣笑得揶不住:“不是说不吓唬‘他’吗,张口就要砍手跺脚,看把孩子吓的,跑都跑不及。” 萧夜行笑眯眯的,肃冷俊美的脸上尽是腹黑与坏意。 “我瞧‘他’如此胆小,若是装的,那手段也太高明了,”白锦衣看向楚棣迟, “若不是装的,那是谁借用‘他’的手,在你凯旋回都的路上埋伏杀手,刺杀于你?又设计了后面这一连串。” 楚棣迟握着茶杯,指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杯沿: “谁觊觎本王的黑甲卫,便是谁。” 萧夜行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黑甲卫中有奸细,你故意交还兵权,放松他们的警惕,正好趁此时机,铲除异己。” “嗯。” 楚棣迟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那药……我还在研制。”白锦衣道。 “皇家心狠得令人发指,为了将争储的威胁遏制于摇篮,竟在你出生才几个月大时,生生给你灌下七叶籽之毒,绝了你的生育能力,叫你断子绝孙。” “不用了。” 楚棣迟忽然道。 “什么?”白锦衣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些年来,楚棣迟因幼时之毒,坏了底子,无论吃了多少药,都无法行床笫之事。 那夜却…… 昨日,他特地命人寻来一位干净的女子,想要再试试,却又如往常一般毫无情欲。 他或许已经治好了。 不过,他的‘药引子’只能是她。 她到底是谁? 第10章 最好是离摄政王远一点 珊瑚水榭门外。 楚棣迟出来时,看见楚狸蹲在台阶旁,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正在戳蚂蚁。 重枫看了一眼,脚步声忽然踩重了些。 楚狸扔了棍子,立忙回头: “皇叔。” “嗯。” 楚棣迟迈下台阶下,眼角余光扫去。 不知从哪来的一小块糕点碎屑,引了十几只蚂蚁,不知有什么好玩的。 “皇叔,不是说备车马吗?” 重枫牵来了三匹马,没有车。 “堂堂男儿,不会骑马?”楚棣迟冷眼,“我大楚乃马背上打来的天下,有你这样的皇子,皇帝脸上好大的光。” 楚狸左耳进,右耳出。 让你骂。 我不与你争一时口舌之快。 骂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君子六艺,她都学过,只不过都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学的,但看这三匹马高大雄壮,鼻孔吐着浊气,应该军中的战马。 战马随主,最有傲性,一般人难以驾驭。 楚棣迟身形一跃便矫身高坐,“还不上马?” “知道了。” 楚狸走近,却见这战马足足比她高了两个脑袋。 这么高! 抓着马鞍,踩着脚蹬,试了几下也没能爬上去。 战马呼呼的吐气,斜着眼睛睨她,似乎在嘲笑她。 她微尬。 踮着脚尖往上蹬,使劲强行爬,却突然被从身后托了一把,顺利的翻了上去。 马背之高,坐在上面,几乎能看见一排排房子的屋顶。 她暗松一口气: “多谢。” 是萧夜行托了她一掌。 萧都督笑起来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 萧夜行笑道: “九皇子客气,只是这战马性子烈,可要抓紧了。” “嗯?……嗯!” 战马突然扬蹄,奔了出去,惯性差点将楚狸掀下马,她立即握紧缰绳,压低身子,勉强稳住身形。 一路疾驰出城,去往天灵寺。 起初倒也还好,可出了城、城外道路崎岖,马背颠得几乎要将昨夜的晚饭吐出来,抵达天灵寺时,楚狸双腿内侧火辣辣的痛,只怕是皮都磨破了。 再看楚棣迟,阔步直入天灵寺。 “去请玄慧师傅,本王来为太后取佛珠。” 重枫:“是,主子。” 楚狸扶着墙,双腿痛麻了。 楚棣迟回头时,她收回龇牙咧嘴,镇静道: “皇叔去取佛珠吧,我去菩萨那里拜拜。” 抬腿,神色自若的走了。 等到了拐角处,这才痛得上蹿下跳,虚拍着双腿内侧,跟被开水烫破了皮似的。 为什么要让她跟皇叔一起来取佛珠? 皇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腿磨破了?” 楚狸猛地回头。 这人! 走路怎么没声音? “没,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许久未骑马,颠簸的尾椎骨有些痛,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说完,赶紧进了大殿拜菩萨。 寺庙香火冉冉,气息令人格外静心,前来拜佛的基本上都是女性,鲜少见到几个男人。 楚狸跪在那里,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心道: 菩萨保佑,愿能早日恢复女装,且不受欺君之罪,将来分了府,宫外独居,逍遥一世…… 对了。 最好是离摄政王远一点。 楚棣迟站在殿外,看着她虔诚的样子,讥笑的扯了扯薄唇。 世人皆爱求神拜佛,生老病死、姻缘子嗣、风调雨顺,皆求神佛。 若神佛当真有用,人人便无需自强了。 他不信佛。 重枫快步折回:“主子,玄慧师傅已在禅房等您。” “让你查的事,还没有结果?” “属下无用,主子恕罪!” 重枫低下头: “那夜庆功宴,朝臣女眷皆在宫中,再加上宫女、妃嫔,不计其数,为免他人起疑,属下不敢在宫内大肆排查。” 若是被皇上觉察,必生祸患。 再者,主子就给了他几条蓝色的须线,想要找出这须线的主人,并非易事。 “确实无用。” 楚棣迟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九弟,你怎么在天灵寺?”那边,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楚棣迟看去。 几个年轻、华贵的女子在侍婢的随同之下,前来拜佛。 “大皇嫂,二皇嫂,你们也来了。”楚狸起身。 来者正是当今大皇子妃与二皇子妃,旁边还有一名千金福了身子,唤道:“表兄。” 她是温妃娘家的小姐,也是楚狸的表妹,温芷汐。 楚狸点头: “太后近来总是咳嗽,我便来天灵寺拜拜,为她老人家祈祈福。” “说来也是,最近天气阴晴不定,焱儿感染了风寒,九弟也要好生注意身体。”大皇子妃温和的说道, “我最近忙着照顾焱儿,得知你受伤的事,也没能进宫探望。” 二皇子妃笑道:“天灵寺的斋饭味道不错,待拜完了菩萨,我们不妨坐下说。” “也好。” 妯娌二人先去拜菩萨。 楚狸提步也要进去时,温芷汐站在门角边,小声开口: “表兄。” 楚狸驻足,看她神色略有忸怩的模样,走过去些,“怎么了?” 温芷汐绞着手指,脸颊微红: “表兄,我亲手绣了一只香囊,里面装着上好的决明子,戴在身上,十分安神。” 她从袖中取出,羞赧的递去: “还请表兄……” 楚狸脑中的弦陡然绷直。 自古来,为了保证血脉纯正的延续,许多贵族与皇室表亲结合,是为常态。 可她是女子,万万不能接受表妹的心意。 她们是没有结果的! 她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皇子,不知怎的,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吸引得表妹为她所倾拜。 看来,日后她行事还是得更低调些。 楚狸惋惜且残忍的拒绝道: “芷汐,很抱歉,我不能……” “还请表兄能够帮芷汐转赠五皇子,芷汐心中感激不尽。” “?” 楚狸话到嘴边,故作无事的把香囊接过来,“哦,给五皇子啊。” 等等! 五皇兄幼年伤了双腿,成了废人,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余生恐怕也无指望,没想到这般情况,都有女子对他怀带爱意。 她还以为表妹喜欢她。 她的魅力还不如残废的五皇兄! 楚狸心中过尽千帆,脸上神色如常,“表妹所托,我定会带到。” “多谢表兄!” 轰隆—— 突的一记惊雷划破天空,天色说变就变,很快大雨滂沱。 拜佛的百姓们赶着下山,有的则被堵住了。 小僧踩着雨水,跑着来报: “雨太大,一棵老树倒塌,正好挡住了下山的路,恐怕只能等雨停再清理了。” 不过看这雨势,两三个时辰内怕是停不了。 大皇子妃登时坐不住了: “焱儿还病着,离不开我,我得赶紧回去。” 第11章 九皇子不见了 焱儿是她与大皇子所生之子,今年三岁,又生了病,正是离不开母亲的年纪。 “大皇嫂。” 二皇子妃拉住了她,“雨势太大,下山的路被枯枝堵住,又湿又滑,若你跌着、磕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急,可焱儿身边有乳母下人们照料,我们不妨耐心再等会儿。” 温芷汐也是劝道: “是啊,大皇子妃,急易生乱。” 外面大雨滂沱,天色黑沉,雨水打在地上,哗哗溅得足有二三十公分高。 一旦走出去,即便撑了伞,很快也会被打湿。 许多拜菩萨的百姓都被困在了寺里,只能等雨停再走。 大皇子妃不停向外张望着,神色不安: “不知焱儿吃药了吗?殿下忙,我又不在府上……都赖我,今日便不该出来。” 二皇子妃眸光微转,握着她的手,道: “大皇嫂,我们去禅房坐坐,闻闻香火气,你也静静心,再急,也急不过老天爷要下雨。” 温芷汐道:“臣女扶您去休息,待雨势稍小些,能下山了,自会有人来报。” “可是……” “大皇嫂,你便听我一言,你挂念焱儿,我又何尝不挂念府里庶出的两个孩子。” 二皇子妃说着,便搀着她去寺庙后的禅房。 禅房是专供客人休息的地方,人少安静,再加上大雨滂沱,说话声都被掩盖了,哗哗的、什么都听不见。 进了禅房。 “翠雨,还不为你家主儿取件外套来,当心染了风寒。” “是。” 大皇子妃的贴身侍婢福了下身,立马冒着雨,去马车上取。 “芷汐,有劳你去外面瞧着雨势,若是雨小了,马上来告诉我们。” “哎。”温芷汐掉头出去。 二皇子妃拉着大皇子妃坐下,“大皇嫂,你身上溅了些浮雨,这禅房简陋,连帕子都没有一条,我这就去问主持要。” 大皇子妃牵住她的手: “无妨,不打紧。” “那怎么行?你自三年前生下焱儿,身子便一直没调养好,若是着了凉,便是妹妹的不是了。” 二皇子妃说完,起身便出去了。 关上门时,看着独自在禅房里的孤影,眼底的光逐渐深邃。 廊道那边,一名小厮模样、穿着布衣的男人探着头,早已候着,压低了声音: “摄政王在后面的禅房,也被大雨困住了。” “都准备好了?” “主儿放心,那两个男人身子强健,准叫大皇子妃逃不掉,这么大的雨,她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大皇子妃出事,摄政王也在天灵寺,他将第一个被疑。 大皇嫂,别怪妹妹心狠。 想彻底除掉摄政王,便必须有人牺牲。 - 雨势太大,楚狸自然也被困住了。 她正跟百姓们在一起: “这雨真大。” “是啊,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哎,出门时,我院子里晒的豆角忘记收了……” 正闲适时,瞧见温芷汐正独自在那边,身边只有一个陪同的侍女,提步走了过去: “你不是跟大皇子妃她们在一起吗?” 温芷汐福身:“表兄。” “大皇子妃挂念孩子,可大树封路,她急躁不安,我便出来盯着天色,只盼着雨能小些,她也好早些回府,泓焱还病着。” 楚泓焱那个孩子白胖可爱,能吃能跑。 之前有两回进宫,刚会走路的小家伙追在她身后,嫩生生的喊:‘皇叔,九皇叔。’ 楚狸心里软。 “她现在哪里?” “后面禅房。” “我去看看。” 问了具体位置,楚狸敲门进去,只瞧见大皇子妃一人在禅房里,抖落着身上沾染的浮雨。 “九弟,快进来避避雨。” “大皇嫂急着回府,照顾泓焱,我知道一条小路下山。” 大皇子妃登时一喜:“真的?” 贵人们上山拜佛,有一条宽敞的路,可供马车与轿子行走;也有一条休憩台阶的路,供人步行;还有一条路在寺后,是方便僧人和尚下山挑水采买用的。 楚狸来过几回,又喜欢四处跑,恰好知道那条路。 “只是这小路都是台阶,驶不了马车,只能自己走。” “只要能快些下山就好,我不怕走!” 她一心记挂着儿子。 “好。”楚狸叫了温芷汐一同,却不见二皇子妃。 一直在一起的人,突然不知跑哪去了。 寺中躲雨的人那么多,寻起来得耗费好一番功夫,大皇子妃心里急,片刻等不得,派了翠雨在寺里候着,便在楚狸的带领下,先行下山了。 抵达山脚。 租了一辆马车,跟温芷汐一同回都,楚狸则在山脚等。 要给太后取的佛珠还没拿到,她得等摄政王一起回。 只是这雨太大,不知何时才停。 轰隆—— 惊雷阵阵,雨雾蒙蒙。 昏暗的天色下,两道身影鬼祟的溜进寺后,朝着禅房的方向摸去。 推开门,却是扑了个空。 人呢? 不是说在这间禅房里? 二人对视一眼:“难道我们走错了?” “去周围找找,既然拿了银子,今日这‘差事’一定要办了。” “走。” 某间禅房。 檀香安宁。 一只檀木所制的小锦盒摆放在佛祖的画像下,里面装着的便是由大师傅开过光的佛珠,颗颗暗色沉稳。 楚棣迟坐在桌旁,饮着淡茶,听着雨声。 突然,门被扑开。 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闯入,一个拉着衣服,一个作势要解裤腰带,却在瞧见男人时,惊得放下手,就要退出去: “我们进错禅房了。” “公子莫怪。” 男人凉声:“站住。” 二人一急,就要跑,却被重枫两掌拍在地上。 “啊!” 楚棣迟抿了口茶,“做什么的?” “公子,外面雨太大,我们是来避雨的。” “重枫。” “啊!!” 重枫动手,便是直接卸了一条胳膊,痛得那男人尖叫着直接交代了: “公子饶命,饶命啊!我们收了银子,要侵犯一个女人,正在找她。” 重枫皱眉。 天灵寺乃国寺,拥有四百年多历史,前后侍奉过几朝君王,谁人那么大胆,敢在国寺行这等腌臜之事。 “主子,大皇子妃与二皇子妃此刻也被大雨困在了寺里。” 若二人出事,主子同在天灵寺,只怕逃不了责任。 楚棣迟神色如常,“楚狸呢?” “九皇子‘他’……不见了。” 第12章 本王的马不好驾驭,小九要当心了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待雨势小时,天色也黑了。 山脚下。 楚狸等了大半日,没见摄政王下山,这个点也赶不回皇宫了,只好寻了一家小客栈先住着。 翌日,放晴。 刚在吃早饭,便瞧见两匹马疾驰下山。 “皇叔!” “这里!” 楚棣迟握着缰绳,微微勒马,只见楚狸靠在饭馆的窗子上,探出半个身体,手里还握着一只鸡腿,朝着他挥。 那随性开朗的模样,真叫人怀疑不起来。 他策马过去: “昨日,你去哪了?” 楚狸道:“昨日雨势太大,大皇子妃急着回府,我便带她从小路先下山了。” 事出从急,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声。 楚棣迟看着她,冷墨的眸子似裹着锋芒,“你将二皇子妃独自留在山上?” 楚狸登时道: “昨日下山时,不知她跑哪去了,我们找不到她,只好先下山了。” 楚棣迟凛笑一声。 楚狸心里沉了一下,只觉得他的目光能刀人,里面藏着什么,她看不清。 莫非,她做错什么了? 还是出什么事了? 她不知道。 皇叔怎么这样看着她? “皇叔,怎么了?” 马背上,重枫微低着头。 昨日,若非那两人误打误撞进了主子的禅房,一旦侵犯了大皇子妃、或二皇子妃,主子都难逃其咎。 怪就怪在九皇子冒着大雨下山了。 无论天灵寺出了多大的事,‘他’都能撇得干干净净,毫无责任。 怎能不令人起疑? 楚棣迟收起眼底的冷芒,“你不见了,担心你。” “太后的佛珠已经取来了。” 他将小锦盒给了楚狸。 楚狸叼着鸡腿,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仔细的将小锦盒揣进怀里,小心收着。 “一起吃早饭吗?” “还得赶回宫,本王便不吃了。” 楚棣迟翻身下马,“昨日,你走的突然,你的马没牵下山,你骑本王的回去。” “那你呢?” “本王骑重枫的。” 楚狸立忙解决了早饭,不敢让他多等着,擦干净了嘴,扶着马鞍,怎么也爬不上去。 摄政王的战马比别的马还要高大,仅是那粗壮的蹄子,便是比楚狸的胳膊还要粗,锃亮的毛发更是血红血红,乃万里挑一、日行千里的赤血宝马。 “重枫,能不能托我一把?” “……” 重枫伸手。 “多谢。” 楚棣迟立在一旁,声淡如墨:“本王的马不好驾驭,小九要当心了。” “没关系,我会骑,昨日也是骑战马来的。” “是么?” 楚狸夹紧马腹,拍了下马屁股,战马登时高高的扬起蹄子,几乎将楚狸甩下去,随之便似箭一般疾驰而出。 她伏低身体,迅速稳住身形,迎面的风几乎刮得睁不开眼。 好快的速度! 太快了! 她抓紧缰绳,想要慢一些,可战马越跑越快,几乎要将她掀下去。 这马…… 似乎失控了! 原地。 重枫道:“主子怀疑九皇子,可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情。” 楚棣迟看着那跑远的身影,眸内如冰,叫人猜不透此刻的心思。 重枫微低头,不再多言。 将夜是主子的战马,随主子出生入死,横扫沙场,是一匹极有血性、极其孤傲的马。 除了主子,没人能驾驭它。 九皇子只怕要遭一番罪了。 马背上。 楚狸被颠得头晕目眩,双手发麻,好几次险些抓不住,无论怎么费力都控制不住它。 耳边风声骤起,将夜驰骋得极快,长蹄一跃便跨过五米之宽的溪流,一起一伏的剧烈晃的楚狸终于跌下了马背! 滚落数圈。 那马又高又狂,收不住的蹄子高高扬起,朝着楚狸狠狠踏去…… - 痛。 好痛。 这是恢复意识时,楚狸唯一能感受到的事,同时,耳边传来许多细碎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么会跌下马背呢?” “御医快看看……” “狸儿……” “九弟……” 待楚狸能够睁开眼时,屋里只剩温妃,以及两个伺候的宫女。 “狸儿醒了?” 温妃神色一喜。 楚狸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痛,像是沾了辣椒油似的,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很。 “别动。” “你的右手摔到了,肿了一大片,全是淤血。” 温妃叹道:“还好你身上揣着佛珠,佛祖庇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偏要逞什么能,去骑摄政王的马。” 楚狸鼻尖微涩,莫名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 哪是她要去骑摄政王的马? 分明是他让她骑的。 上马之前,他曾提了一句这马不好驾驭,她只道无妨,现下出了事,他毫无责任,全是她自找的。 他想要她的命。 可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母妃……” “堂堂男儿,不许哭,太后让摄政王去天灵寺取佛珠,你自己巴巴的主动跟着去,你父皇就算想罚摄政王,也找不到理由。” 什么?! 太后根本没叫她去天灵寺? 楚狸险些怄出血。 他骗她! 把她骗出去杀! 这人,好歹毒的心! “好了,这段时日你好生休养,没事别离开昭兰殿。”温妃亲手喂了药。 这时,宫女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九皇子摔下马背,皇上担心温妃忧心过重,特地来陪着,温妃立马扔下楚狸,吩咐宫女画了一个梨花带雨妆,去侍奉皇上。 走之前,还努力的挤了两滴泪: “皇上,咱们的狸儿好可怜啊~~~” 活着不易,楚狸叹气。 苟八陪侍,“主儿,您别愁眉苦脸了,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大难不死,就怕有更大的难在后头。 楚狸挪动着身体,虚扶着受伤的右臂,这才发现屋里的陈设有些不同。 “这不是我的寝殿?” 苟八道:“这是昭兰殿偏殿,主儿,昨日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您寝殿漏了雨,奴才一时不查,今早才发现,寝殿已经湿透了。” 被褥、衣服、柜子,全都搬到外面晒了。 主儿只能暂居偏殿。 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狸轻叹一声:“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来报: “主儿,摄政王来探望您了。” 楚狸后背一直。 她都已经卧病在床、伤重不已了,他还不放过她?杀到脸上来了? 别太过分了。 她攥住被子,“就说我昏迷未醒,不便相见,待我醒了再说。” “本王不是聋子。” 门外,那道玄墨色身影乍然而至,宽大挺拔的身姿挡住光线,屋里都暗了几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头皮发紧。 第13章 再敢直呼本王名讳,当心你的舌头 “参见摄政王殿下。” 几个太监立忙行礼,恭敬谨慎。 楚棣迟扫眸,“都退下。” 苟八与小太监不敢顶撞,低下头弯了腰出去了。 登时,屋内,只剩下二人。 楚狸撑着床沿,艰涩的坐起身来,“你来干什么?” 男人阔步入内: “已经言明在先,本王的马不好驾驭,九皇子偏要自告奋勇,责任虽不在本王,可到底是本王的马摔了你,自然是来看看你。” 楚狸红了眼睛,左手抓起枕头便愤怒的砸过去。 “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吗?” “托皇叔的福!” 她不会轻易死掉,叫他如愿! 楚棣迟扬起大掌,稳稳抓住枕头,看着她怒红了眼的面孔,明明是个男人,却生得唇红齿白,生起气来的样子更是面若梨花。 “好大的胆子。” 竟敢对他动手。 “胆子再大,也没有皇叔大!” 谋杀皇子,此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毫不手软。 他真令人发指。 “哦?”楚棣迟看着她。 声音都发哽了。 “看来皇帝的爱子,气性不过如此,本王已经能够预想到再过几年,大楚逐渐覆败衰落的景象了。” “你生的晚,恐怕不知道前朝覆灭时,那马蹄踏破宫廷、血溅四方的场面,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第一个杀了祭旗。” 楚狸冷冷的瞪着他: “大楚若是灭了,岂不正合皇叔心意?” 楚棣迟薄笑一声: “自古来,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出去!” 楚狸愤怒的支起身体,“我好得很,皇叔看也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楚棣迟将枕头扔回去,“若非皇帝撑腰,你敢跟本王说话如此大声?” “你出……唔!” 下巴猛地被扼住,男人居高临下,一片薄凉的阴影罩住楚狸。 “觉得承欢膝下、亲情和睦吗?所睡的这张床榻,可温暖?兄弟成群、兄友弟恭的一大家人在一起,可和顺?” 这些,全是他这辈子无法拥有的东西。 皇帝毁了他,断子绝孙,却还要利用他,榨干他的每一分价值,叫他守护这片江山的太平。 “好好享受啊,楚狸,再过几年,可能便是另一片天了。” 冷冷推开她。 楚狸匍匐在榻上,右手疼得锥心,眼眶噙着的泪高高昂头、始终未落: “你不会得逞的!” “是么?” 那便走着瞧。 这时,重枫快步走到门口,汇报道: “主子,突发消息,大皇子妃昨日下午从天灵寺回都时,被山匪劫持,大皇子急于救人,却双双被困,此刻,安危不明。” 楚狸呼吸微止。 楚泓焱才三岁大,还病着,却离开了父母。 况且,大皇子妃品性温和,不争不抢,对她特别好。 “你把他们怎么了?” 她立忙抓住楚棣迟的手,“楚棣迟,你把他们怎么了!大皇子是你的亲侄子,如果他们有个好歹,楚泓焱便活不下去了!” 楚棣迟眼中无温: “本王可从未听说过,天底下谁离开了谁,便会活不下去的。” 楚狸身子一怔: “当真是你做的……” 楚棣迟冷笑:“那是他蠢。” “堂堂皇子,却能被区区几个山匪所困,本王若生了这等废物子嗣,早就捏死在襁褓里。” “所以你没有孩子!” 这是老天的惩罚。 上天有眼。 “放了他们!” “这就是你跟本王说话的语气?” 楚狸情绪激动,“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手足相残之事,就不怕报应吗?” 楚棣迟讥笑:“看来,这是皇帝的报应。” “楚棣迟!” 楚狸怒急攻心,扬起手来便是一掌挥去,却被男人扼住。 指尖力度,几乎要将她捏碎。 “再敢直呼本王名讳,当心你的舌头。” “下不为例。”男人凛笑一声,冷冷的将她推回床榻,转身离去。 殿外。 暴雨后,打湿的被褥、枕头、衣裳、柜子全都抬在了院子里晒干,楚棣迟踱步而过,不经意的侧眸一瞥,看见竹竿撑起的架子上,挂晒着一只绛紫色的香囊。 香囊绣得精致,下面坠着冰蓝色的流苏。 流苏打湿了雨,一条条蓝色的长丝线皱在一起,结结巴巴的,却令楚棣迟的眸色一晃。 几分眼熟。 他走了过去,指尖轻触着流苏。 这是…… “摄政王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殿外,福公公跑得满头是汗,喘着气儿:“皇上急召,还请您立即前往御书房。” 楚棣迟扫了眼屋内,先行离去。 “主儿。” 待他走了,苟八这才敢进屋,瞧见楚狸右手裹着的纱布浸了血,惊叫道: “奴才给您重新包扎。” “不必了!” 楚狸冷淡的扫了一眼。 即便痊愈了,楚棣迟又会想着法子欺负她,倒不如就这样,慢慢养着。 可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与山匪所困一事,不知情况如何,是否安全…… 苟八觉得摄政王气场太强,即便对其不满,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有半个字多言? 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主儿。” “方才摄政王离开时,在庭院中站了会儿,对着晾晒的那只香囊看了好一会儿工夫。” 楚狸心口一紧: “哪只香囊?” “就是温妃娘娘为您绣的,庆功宴那晚,您佩戴的那只。” 楚狸呼吸一紧,意识到什么,立即道:“快去叫双儿过来!” - 御书房。 几位皇子,内阁大人与兵部,还有好几位武将皆在,正神色紧张的商议着大皇子夫妇被山匪所困一事,讨论营救方案。 一位武将道:“只要言明大皇子身份,那群山匪知晓挟持的是当今皇子,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人。” 内阁老头子当即制止: “不可,山匪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若得知大皇子身份,知道犯了死罪,横竖都是死,万一做出过激的事情,伤了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也未可知。” 兵部尚书道: “这群山匪盘踞在闻钏山,此山地势复杂,林深路窄,不妨派遣一支精锐的步兵,趁夜潜伏上山,悄悄救人。” 六皇子制止:“姜大人此举不妥,山匪早已在林中设下各种捕猎陷阱,我们不熟地形,一旦暴露,引起山匪警惕,打草惊蛇,大皇兄与大皇嫂必有性命之忧!” 楚皇坐在龙案前,神色凛凛。 商议声越发凝肃。 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很。 众人议论方案,始终没讨论出个合理的法子,说着说着,目光倒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终是一言不发的摄政王。 摄政王征战沙场多年,精通各式地形与作战方式,若是能由他出马,必定不在话下。 可,只见摄政王微垂着眸,漫不经心的提着茶杯盖子,入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14章 别跟本王装傻 几位官员相视一眼,话在嘴边不敢言。 摄政王刚打了胜仗归来,皇上便以‘进献女人、引诱皇子’为由,强行收了摄政王的兵权。 眼下,摄政王未必愿意出手救人。 最后,由年纪最大的内阁老头子试探性开口: “不知摄政王殿下可有高见?” 楚棣迟抬眸:“本王能有什么高见?” 众人一噎。 “此次西域之战,本王重伤未愈,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有满朝文武为皇兄分忧,臣弟也放心了。” 楚棣迟起身,对着龙案前的楚皇拱手: “臣弟告退。” 话落,直接离开。 几位大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敢多言。 出了御书房。 楚棣迟脑中闪现着的,是昭兰殿的那只香囊,那香囊上的流苏,与庆功宴那天晚上,从那个女人身上扯下来的流苏,一模一样。 重枫跟随:“主子,现在出宫吗?” “去昭兰殿!” 直入昭兰殿。 彼时,楚狸正在喝药,看见强闯而入的男人,并不意外。 “皇叔不是走了吗?还有事?” 楚棣迟步入屋内,盯紧了楚狸那张白皙柔美的面孔。 她年纪小,还没有完全长开,白净的模样完全是个翩翩少年郎,可那明眸皓齿的,也有几分女子的柔态。 他走近榻前:“香囊是你的?” “什么香囊?” “别跟本王装傻。” 大掌一扬,将香囊掷在她眼前。 乱了的流苏,犹如御花园里迷情失智的那个夜晚。 楚狸拧着眉头,提起香囊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宫女双儿见了,身子狠狠一颤。 楚狸看去:“你抖什么?” 双儿惶恐的跪下: “主儿饶命!这、这香囊……是奴婢的!” 楚狸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怎么还跪地求饶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偷偷瞒着我?” “主儿饶命!” 双儿磕头,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庆功宴的那天晚上,奴婢准备回昭兰殿时,突然被人抓进了花丛里,那人强行剥去奴婢的衣裳……奴婢瞧清了他的面容,是摄政王殿下,怕是死罪,根本不敢向任何人提起。” 楚狸的脸色隐隐难看: “那天晚上,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原来你与摄政王正……糊涂!” 出了这样的事,竟然不告诉她。 “双儿,你伺候我多年,一直安安分分,诚诚恳恳,怎么能犯这种大罪!” “奴婢不敢肖想摄政王,更是被迫的,还请主儿、摄政王殿下饶命啊!” 双儿跪地大哭。 楚狸捏紧手掌,恨铁不成钢般的目光已经说尽了一切。 双儿抽噎的啜泣不止。 楚棣迟冷眼看着颇有几分姿色的双儿,倒还没美到能让他失控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本王还没审,你便什么都交代了,这个时候就不怕死罪了?” 双儿脊背一僵: “奴婢福薄,能伺候摄政王一夜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奢求更多。” 楚棣迟俯视她,薄凉的嗓音不怒自威: “既对本王有心,次日,本王被诬陷玷污青雪宫的兰贵人时,为何不为本王证明清白?” “那……那天晚上,奴婢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得知青雪宫的消息时,您已经出宫了。” “是么?” 双儿深深的埋着头,只觉得那锋锐似箭的目光落在脊背上,几乎要射穿她的身体。 双手掌心早已浸满了汗。 十指用力的扣在地上,压制住身体的颤抖。 “这只香囊绣工精巧,布匹乃昂贵的九云锦,恐怕不是你一个宫女配拥有的。” 双儿回道: “奴婢的姑姑是锦绣司的掌事姑姑,姑姑用娘娘们裁衣服剩下来的边角布料,为奴婢绣了这只锦囊,用以安枕。” “重枫。” 重枫会意,立即去锦绣司查证。 楚棣迟踱步,走到一旁坐下,把玩着手里的香囊,扫了眼榻上的楚狸。 楚狸面若冠玉,神态平常。 双儿伏在地上,汗水从鼻尖滴落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很快,重枫折回:“主子……” 两句低语,已经求证。 双儿确实有一位姑姑在锦绣司当差,锦绣司的宫女们也常会用娘娘们赏赐的边角布料,裁制成袜子、手帕或者香包。 楚狸开口: “想不到皇叔与我的宫女还有这份情缘,不过,双儿出身卑微,此事传出去,恐坏了皇叔名声,还未娶妃便先有了通房,对未来皇婶的声望也不好。” “不如我为皇叔处置好双儿,此事断不会再叫第五个人得知。” 楚棣迟的神色忽然幽暗,划过一丝锋芒。 “本王宠幸过的女人,自不会薄待。” “既然双儿已与本王有了夫妻之实,本王便向皇上要了她,入摄政王府为通房丫鬟,总不叫外人以为本王薄情寡义,不负责任。” 双儿大喜: “奴婢谢摄政王殿下!” 楚狸轻皱眉头。 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自己的声名了? 这些年来,父皇为他多次赐婚,不少大臣引荐自己的女儿,皆没一人能入他的眼。 “多年来,皇叔身边未有妻妾,双儿卑微,能够得皇叔垂怜,是她的福气,想必皇叔会善待她?” 楚棣迟起身,“这是自然。” 意味深长的看了楚狸一眼。 “回府。” 双儿撑起身来,看向九皇子,“主儿……” 放眼大楚,几乎没有几个女子、不被摄政王的风姿所倾倒,就连她也不例外。 能够当摄政王的通房,已是三生有幸。 多谢主儿给她这个机会,主儿所托……她绝不会说漏半个字。 楚狸闭眼。 摄政王的为人品性,以及摄政王府并不是一个好去处,既然双儿有情,还能帮她的忙,她便成全了。 “双儿,你伺候了我九年,忠心耿耿,明日,我会着人安排财物与侍女,当作你的陪嫁,即便是通房丫鬟的身份,我也不会叫你受委屈。” 双儿感激的红了眼: “多谢主儿!” “去吧。” “是!” 双儿跟着摄政王出宫,屋里一空,可那个男人来过的压迫感,仍残留于此,叫人心中不宁。 楚狸惴惴。 摄政王生性多疑,今日却这般爽快,香囊的事……他应该信了吧? - 摄政王府。 入夜。 双儿端来洗漱的水盆,恭谨的跪在太师椅前,“殿下,奴婢伺候您濯足。” 双手托起男人的黑靴,小心脱下。 楚棣迟靠坐着,展开的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尖漫不经心的轻点着: “去年,有一个士兵谎报军机,被本王当场识破,本王将他的头颅斩下,削去皮肉,头骨制成酒盏,赏给他亲弟弟饮用。” 双儿的手狠狠一颤。 第15章 穷养儿子富养己 “前年,有意欺瞒本王的下属,如今,坟头草怕是有两米高了。” 薄凉的话音在平静的夜里,好像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皮肉,淌出鲜血, “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下场?” 双儿吓得扑跪在地上: “奴婢惟愿伺候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还望殿下明鉴!” 楚棣迟俯视她: “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有多忠心。” “来人!” 门外,四名侍卫阔步走了进来,“殿下。” 男人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那天晚上,你伺候的本王很舒服,不如让本王看看你侍奉男人的本事。” 双儿瞳孔猛缩,下一秒便被四个侍卫抓到庭院内,强行剥去衣物。 “殿下饶命!” “殿下,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还请殿下开恩……啊!殿下!” - 皇宫。 昭兰殿。 这一晚,楚狸睡得并不是很踏实,总会想起被甩下马背、那马儿扬蹄踩踏下来的画面。 若当真踩下,几百斤的重量,她岂有命在? 摄政王救了她? 可她若被马踩死,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又何必饶她? “主儿,该喝药了。” 苟八端着苦涩的药碗进屋来。 楚狸揉着眉间,因为走神,神态有几分恍惚。 “什么时候了?” “辰时末,再过两刻钟,皇上便该下早朝了,对了,今日一早,欣妃娘娘遣人送来了上好的补药。” 这两日,因楚狸伤着,楚皇怕温妃忧思太过,日日陪着,倒是叫死对头欣妃看在眼里,咬碎了牙齿: ‘狐媚东西!’ ‘九皇子挨板子时,皇上便连着陪了她五日;如今九皇子摔下马背,皇上又连着陪她,依本宫之见,这分明就是那狐媚子故意争宠的手段!’ 卖子求荣? 说的谁没有皇子似的。 ‘来人,将八皇子摁住,打折他的腿!’ 楚傲天:?? 使不得! 这可使不得! ‘母妃,儿臣是您亲生的啊!’ ‘穷养儿子富养己,本宫绝不叫温妃那个狐媚子得意忘形。’ ‘母妃慧眼识珠,一眼就看穿了温妃的手段,只要九弟尽快恢复身体,温妃的手段便可不攻而破。’ 欣妃觉得有理,立即着人挑选了上乘好药材,送给九皇子补身体。 苟八低声问: “主儿,欣妃娘娘送来的药材,要送到太医院着重检查一遍吗?” “不用。” 欣妃胆子再大,也不敢实名制害她。 况且,这些年来,欣妃与母妃明争暗斗,手段层出不穷,下一步要走什么棋,她捏捏手指头都能掐算出来。 此刻,门口,一名小太监通传: “主儿,重枫大人求见。” 楚狸眸色一沉。 他又来干什么? 但凡沾染到摄政王府,绝无好事。 “让他进来。” “是。” 很快,重枫步入,“见过九皇子。” 抬头扫了一眼殿内,“不知双儿姑娘可有回来?” 楚狸顿时觉察到事态不对:“双儿跟随皇叔,去了摄政王府,怎么会回宫?” 重枫一副为难的样子: “昨晚安排住所时,下面的人多嘴,说了双儿几句,双儿留下这只手帕,便哭着跑出了摄政王府,到现在都没消息。”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带血的丝帕。 干涸暗红的血液,早已浸透了上面娟秀的海棠花。 楚狸眸子一刺,疾步奔了过去,抓起丝帕。 是双儿的! “双儿姑娘已是摄政王府的人,若九皇子瞧见她,还请劝劝她,早些回去,摄政王正担心着呢。” “卑职告退。” 重枫拱了拱手,退出昭兰殿。 楚狸双眼赤红。 双儿伺候了她九年! 他带走双儿,却又恶人告状,即便知道是他做的又能如何,她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撼动不了他分毫,没有半点办法。 楚棣迟! 为什么? 她究竟做了什么,他就这么恨皇室,这么恨她! - 皇家学苑。 姜太傅正在整理书册,亲自擦拭着灰尘,一本本的收录,看见前来的人,问道: “九皇子,今日休沐,您来学苑作甚?” 楚狸已经休学快半月了。 她以为躲在昭兰殿,便可规避一切琐事,但楚棣迟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双儿,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折在他手里。 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太傅,您忙您的,我只是过来坐坐。” 姜太傅抹着花白的胡须,“那你正好继续背《群书治要》,九皇子,你不能再拖了,在你这个年纪时,你的七个皇兄全都结业了,只有你跟八皇子还……” “……” 楚狸来学苑,闻闻笔墨香,想静静心。 “不过你受着伤,我会先催八皇子,再来督促你。” “……谢太傅。” “九皇子糊涂了?臣姓姜。” 是姜太傅。 楚狸:“……” 八皇兄年纪就比她大十几天,催他跟催她没有区别。 读书跟摄政王府一样,都是令楚狸分外抗拒、头痛的事。 小坐了约摸两刻钟,一道少年翩翩、温润如玉的身影疾步奔了进来: “九皇子!” 楚狸扭头。 少年十七八岁,蓝衣温雅,少见坠着玉佩与香囊,白净的脸且夹着几分沉稳,不失男儿刚毅,正是楚狸最好的玩伴、秦家的小公子秦牧羽。 秦家从武,秦牧羽自十四岁时,便跟随父兄建业立功,如今已有正六品官职在身。 跑近了,秦牧羽的声音才小下来: “阿狸,听太监说你找我,我一收到消息,马上就来了。” 楚狸把他拉到一旁: “大皇子与大皇子妃被山匪困了两日,此事你可得知细情?” “自然知晓。” 此事事态严重,不少武将都插手其中,寻找方法,既能救出大皇子夫妇,还能平定山匪。 但,山匪手中有人质,对他们不利。 “山匪盘踞于闻钏山上,此山地势复杂,难以涉足,昨日,六皇子尝试了招安的法子,安抚山匪,可那群粗人根本不接受招安。” 楚狸捏着指尖: “闻钏山?” “之前先生检验我们的骑射,不正是从闻钏山过吗?我知道密林遮掩里,一条上山的小路。” 秦牧羽神色一喜:“当真?” 自是真的。 楚狸打小喜欢吃喝玩乐。 她不争权利,不涉朝政,自然没人会针对一个‘废物’皇子,成日玩乐、逗鸟、打猎,爬树,下水,都城里、以及都城附近,全都被她玩过了。 楚狸立即取来纸笔。 “牧羽,你看。” 她迅速落笔,秦牧羽认真的靠过去看。 二人专注,浑然没发现站在长廊外的摄政王。 第16章 那晚的女人,究竟是谁 下了早朝,楚棣迟去了一趟昭兰殿,却扑了个空。 问了太监,来到皇家学苑。 刚一踏入,便看见学室的轩窗下,楚狸坐在那里,执笔垂眸,认真的写着什么。 秦牧羽只手撑在桌案上,微微俯下身,像是将楚狸半拥在怀。 二人一边写,一边交流,说的有来有回。 秦牧羽微低着头,楚狸微仰着头,二人的身影在阳光的沐浴下,暖得好像打了一层光,映入楚棣迟眼底,清冷的墨眸愈发平静。 “牧羽,从这里走便可抵达山腰,你看这边……” 楚狸指着图纸,逐一分析。 许是某道目光太灼人、气场太强,令人无法忽视,楚狸抬眸便看见那边廊下的玄墨色身影。 指尖微晃。 一滴浓墨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坨。 “阿狸,我这就去。” 秦牧羽卷起图纸,救人心切,立忙离开。 前脚刚走,一道颀长的墨影已经行至轩窗外,高大的身影几乎拦住了整扇窗,楚狸瘦小的身子被全部覆在阴影里。 “阿狸?” 沉冽的声音轻捻着这两个字,分不清喜怒。 楚狸捏紧指尖,抬头质问道: “你把双儿怎么了?” “谁是双儿?” 楚棣迟姿态惺忪,“哦,那个宫女,九皇子将她送给本王时,便该预料到她的下场。” “你!” 楚狸推桌起身,“你杀了她!” 楚棣迟攫住她的下颚,“任何欺骗本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包括你。” 楚狸挣扎:“她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你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怎么能跟一个宫女过不去!” 楚棣迟盯着她愤怒的眼眸,薄笑道: “可是,明明是你害死了她。” “不过,小九啊,你也别太介怀了,到底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楚狸脊背一僵,从他眼中看不到分毫温度。 是她。 是她亲手把双儿送进摄政王府…… 楚棣迟笑道:“现在看来,你的手上也沾了血,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不! 楚狸抓着他的手掌,用力挣着,“你会遭报应的!” 攫住她的这只手掌苍劲有力,却早已染满鲜血,人命条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温度。 “你对付大皇兄与大皇嫂,你害死了双儿。” 楚棣迟可没功夫与她争是非,两指一拧,几乎捏碎她的下颚。 “那晚的女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 “你若不知,怎会为其隐瞒?若不知,那只香囊怎会在你的宫殿?还是说……” 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沿着她纤长的脖颈,一寸一寸的往下: “是你?” 楚狸呼吸一窒,刹那,心跳几乎停止。 一旦暴露,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恶事做尽,还企图害死我,你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楚狸奋力挣扎,“放开我!” 挣扎时,衣衫冗动。 雪白的颈子本就纤长,衣衫半掩的胸脯皮肤雪白的很,像剥了壳的鸡蛋。 楚棣迟锐眸盯紧,手掌便要从领口探入。 忽然,虎口被狠狠咬住。 “嘶!” 楚狸扑了上来,逮着他就是一口,那猛劲应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要将他半只手掌生生咬掉。 那双充满怒意的眸子憎憎的瞪着他,像只凶猛的小兽。 毛还没长齐,却凶得很。 “好大的胆子!” 楚棣迟顺势捏住她的下颚,直接将她擒摁在桌上,同时,那边传来脚步声: “九皇子……” 是姜太傅。 他怀里抱着几本书,最上面那本是《群书治要》,正走了过来,想拿给九皇子。 可进了学室,却空无一人。 “九皇子?” 刚才不还是跟秦家的小公子在这里吗? 怎么一拿书来,人就跑了? 真是一个令他无比头痛的学生,偏偏皇上疼得紧。 姜太傅抹着胡须,穿过旁边的屏风,去课台上整理册子,却未发现屏风后藏着的两道身影。 楚狸被压在角落里,嘴角染着血,企图跑出去。 楚棣迟长腿一顶,便屈膝架在她双腿之间。 “放开我……” “大点声,小九,”男人取出袖中的锦帕,裹住血肉模糊的虎口,眼底的凉笑仿佛淬了毒,分外狰狞, “叫大声些,让姜太傅好好看看,你在学室里岔开双腿,勾引皇叔的模样。” 楚狸惊憎不已的瞪着他。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个疯子! “是双儿与你春宵一度,你害死了她,还想要我凭空再为你变出一个人来吗?” “是么?” 楚棣迟笑意隐隐,“小九,本王在给你机会,你可别给了机会不中用,步双儿的后尘。” 楚狸握紧双拳,几乎咬碎牙齿: “那个女人就是双儿!” “嘴硬的东西!” 楚棣迟扎好虎口的锦帕,手掌直接往下探去。 “不要……” 楚狸后仰着身体,无处可避,却又不敢大声,怕引得姜太傅注意。 她弓起背,眼角溢出屈辱的泪:“啊……” 楚棣迟的剑眉乍然捏起,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毫无男儿热血方刚,可强行探究之下,已经得出了答案。 “同为男人,你叫什么?” 楚狸赧红了脸,“皇叔天人之姿,我……我……” 陡然,楚棣迟收回手,推开她,犹如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废物!” 性情软弱,犹如女子。 这种情况下,竟还敢肖想他! 皇上生了个这样的儿子,真是大楚的耻辱! 楚棣迟身形一闪,越窗而出,冷脸离去。 楚狸后背浸满了薄汗,待人走远了,这才似抽空浑身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女扮男装多年,她自然有着丰厚的经验,以及足套的准备。 可他找不到那夜的女人,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本想等到十八岁,到了年龄,分府出宫独居。 可现在看来,她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她得寻个合适的机会,尽快住出宫去! 远离皇权与是非,想必摄政王也不会再盯着她了。 皇家学苑外。 重枫见男人出来,快步迎上:“主子。” 楚棣迟冷眸如墨,冰冻三尺,突然回头道:“你去安排几个男人,即刻送进昭兰殿。” 第17章 想不到九皇子竟有这种嗜好 楚狸回昭兰殿前,被姜太傅发现了‘行踪’,硬是把《群书治要》给了她,让她回去背。 厚厚的一本书,足有三万多字! 光是看,便已要了半条命。 拖着疲惫的身子,垂头丧脑的回了昭兰殿,屁股还没坐热板凳,摄政王府的重枫又来了。 “见过九皇子。” 楚狸忍着撕破脸皮的冲动: “又有什么事?” “卑职奉主子之命,精选了优异、出挑的男子,特献于九皇子。” 啪啪! 击掌两声,门外,一名身形高挑、容貌冷峻的男人步入,屈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嗓音清冷好听,似珍珠滚玉盘。 楚狸:“?” 先是送女人,再是送男人,把她当什么了? 没有脑子,只有下半身的牲畜? 知道楚棣迟对她起了疑心,做戏也需做全套。 楚狸沉着嗓音:“多谢摄政王一番好意,只是,这个男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重枫微微颔首: “正因如此,主子考虑周全,还请九皇子自行挑选。” 话落,又走进来三个男人。 高挑俊美的。 少年白净的。 肩宽腰窄,一看便很有力气的。 男生女相,比女人还要柔美的。 环肥燕瘦,一应周全。 这是非逼着她收下不可了。 楚狸捏紧扶手,一口火气蹿到了喉咙口,又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从几个人的身上扫过,挑了一个年纪最小、看起来最好掌控的。 “就他吧。” 少年跪下谢恩:“奴才谢九皇子抬爱。” 重枫见状,自不会多待,带着其他三个男人退出正殿,扫了眼院中的暖玉。 二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暖玉低下头。 她会好好盯着九皇子的一举一动。 屋内。 门掩上,少年跪行至软座前,双手仔细的捧着楚狸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肩上,羞红着脸: “请九皇子垂怜。” 楚狸看着他,“多大了?” 少年垂着头,十分乖巧:“十五。” 摄政王苦心积虑的要试探她,要是她不做些什么,定会令他起疑。 “奴才伺候您……” 少年赧赧的伸出双手,解开楚狸的裤腰带。 楚狸按住,“我昨日刚从马背上摔下来,右手不便,正疼着,不如过两日再说。” 少年一急。 如果今日不完成任务,摄政王定会要了他的性命! “奴才会伺候人,奴才什么都会,九皇子您只需躺着,享受便是,一切交给奴才就行!” 楚狸看得出他情非得已,自然不会为难他。 “进了昭兰殿,便是本皇子的人,我晚两日宠幸你,有何不可?若你当真怕小命不保,演戏可会?” 少年微怔: “演……演戏?” 楚狸扬手掐在他的大腿上,用力一拧。 “啊!” 好痛! 同时,少年明白了九皇子的意思,声音立即放软了些,哼唧哼唧的喊着疼: “九皇子,疼……啊!轻点,啊……” 少年压抑的哭声传了出去,混杂着几分暧昧,传进暖玉耳中。 偷听墙角的暖玉臊红了脸。 想不到九皇子竟有这种嗜好…… - 一个时辰后。 成功蒙混过关的楚狸扎好裤腰带,跑出宫去,在老地方与秦牧羽汇合。 “阿狸,你来了!” “如何?” “你告知我的路线,我派人去密探了一番,果真有一条上山的小道,只不过山匪每天傍晚都会从这条小路下山,采买物资,只能等天色再暗一些,我再带人暗中摸上山。” 楚狸颔首:“我与你一同去。” “可是你还受着伤……” “不碍事,救人要紧。” 大皇嫂向来待她好,楚泓焱也是软糯可爱,看在小侄子的份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牧羽见她已经决定,立马命人牵来一匹品性温和的小母马,既不会颠到她的伤,也能快些赶路。 一个时辰后。 抵达闻钏山。 此山连绵不绝,峻岭环绕,放眼望去尽是大片大片的密林,不熟悉此地的人一旦贸然进入,定会迷失其中,丢了性命。 此时,黄昏的夕阳洒在大地上,鸟儿扑着羽翅归巢,彰显着山中分外安宁。 “我们在闻钏山侧后方。” 秦牧羽低声道: “今日,六皇子与王将军带了兵力,围在山脚,与山匪谈判,企图用招安的方式救出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大部分山匪被牵制住了,我们有极大的几率,成功营救。” 他指挥着十二名手下,穿着青翠色的衣裳,隐藏在绿色的林子里。 分散开来,慢慢往山上蛰伏。 楚狸则跟秦牧羽一起走。 “阿狸,你走我后面。”秦牧羽压着她的腕子,却见她腕子实在纤细,不盈一握。 稍稍一捏,像是会捏断。 他耳尖微红。 幼年时,一起念书上学苑,倒不觉得阿狸柔美,如今长大了,阿狸身上的幽兰香,比女子还要好闻。 楚狸不察,低声道: “你且走着,我能跟上。” 让她走后面,是怕林子里会有山匪布下的陷阱,或者被山匪发现,他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秦牧羽点头,压着身子,身姿迅敏的穿走于林间。 楚狸右手虽不便,可也是习过几分武艺,穿于林间,不在话下。 二人悄悄的往山上摸去。 夕阳日落,林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蒙蒙的几乎瞧不清,林子那边忽然窜过去一道暗影。 “有人!” 秦牧羽警惕的告知楚狸。 楚狸也看见了。 大约距他们六七米。 只是,他独身一人,且是朝着山上的方向去,莫不是下山采买物资的山匪? 楚狸眸光微转,掏出袖中的弹弓。 用这个。 平日里打鸟,百发百中,如今用来打人,一粒子弹射出去,便打得那人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牧羽,打中了!” 秦牧羽身形似箭,一脚从背后踹翻此人,掀起他的衣服盖住他的头。 “死心眼的山匪,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干这丧尽天良的路子!” 楚狸上去便是猛踹几脚: “还敢绑架当朝大皇子夫妇,你有几个脑袋?找死!” 抄起一根木棍,对着此人便是一顿猛敲猛打。 “唔!唔唔!” 此人挣扎,却被秦牧羽擒住双肩,摁在地上。 “你也知道痛?你们打劫百姓、欺凌民众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楚狸挥着木棍,“你还敢求饶!” “唔!” 秦牧羽制止:“差不多了,阿狸,我们正好利用此人作掩,寻找大皇子夫妇。” “好。” 楚狸把长发甩到身后,呼了两口热气,将此人头上的衣物拿开。 看见对方的脸时,她眼珠子陡然瞪直,下一秒,立忙将衣服盖了回去。 完了! 第18章 将朕的皇子骗走了,可如何是好 秦牧羽觉察到事态不对: “怎么了?阿……”狸。 楚狸捂住他的嘴。 别喊! 她面如白纸,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个人是……是……摄政王身边的暗卫……” 她以前见过他。 完了! 今天刚被摄政王收拾,她便把他的暗卫痛打一顿,刚才掀开衣物一瞧,都打得鼻青脸肿,两管鼻血横流…… 秦牧羽神色微变: “摄政王的暗卫,怎么会出现在闻钏山?” 楚狸原本怀疑大皇子妃被山匪绑架一事与摄政王有关,现在看来,还真是他做的! 可她明知如此,也不敢正面与他杠。 保不准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楚狸目光一转,便刻意粗着嗓音,扬声道: “四皇子,我们要抓了此人吗?” 秦牧羽:“……” 阿狸一直不喜欢四皇子,此时拿四皇子来背锅,他是万万不敢,可为了阿狸,他不惜冒着以下犯上的死罪。 蜷着手掌,沉声道: “不必了,抓了他,可能会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正事。” “四皇子开恩,那便饶你一命,哼!这可是你的福气!” 楚狸大声说完,一棍子敲在暗卫头上。 暗卫闷哼一声,脑袋一偏便晕了过去。 二人立忙上山去。 按照计划,虽与山匪周旋了两圈,历经危险,但终于成功救出了大皇子夫妇,护送回都。 楚皇得知,龙颜大悦。 即刻宣秦牧羽和楚狸入宫,嘉奖秦牧羽,官升一品,为从五品骑兵督尉。 楚狸原本想藏着功劳,以免张扬,可为了能够分府之事,她第一次站了出来,应下功劳。 “小九心细,没想到昔日的贪玩,竟帮了这么大的忙。” 楚皇夸奖道: “不知小九想要什么赏赐?” 楚狸跪在地上,虔诚的磕头道:“父皇,儿臣想跟皇兄们一样,出宫分府独居。” 楚皇微皱眉: “怎么?跟父皇母妃住在一起,委屈你了?” “不是,儿臣见皇兄们都有自己的府宅,十分羡慕,便也想独居。” “你还小。” 等到十八岁,他自会为她安排府邸。 “儿臣已经能独立了!” 今日营救大皇子夫妇一事,便是她给自己的证明。 “不行。” 楚皇摆手,“你心性单纯,贪玩爱吃好动,若是出宫独居,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将朕的皇子骗走了,可如何是好?” 楚狸还想再说什么,楚皇已经决定: “福公公,点一根小金条给九皇子,以示嘉奖。” - 摄政王府。 惊影捂着黑乎乎的熊猫眼,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单膝跪在地上,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 重枫想笑,但忍住了。 “主子……” 惊影满腹委屈: “属下奉您之命,去暗中营救大皇子夫妇,却被九皇子与秦小将军摁头暴打,他们还假扮成四皇子与护卫,企图蒙骗属下……” 可他岂会听不出九皇子的嗓音? 他又不是傻子。 太师椅中,男人十指漫不经心的交叠着,薄唇扯开一抹凛笑: “很好。” 楚狸一口咬定,是他收买山匪,绑架大皇子夫妇。 是他做的事,哪怕谋逆弑君,他也敢承认。 可,他从未做过的事,自然不会背这口黑锅。 派人去救,结果还被楚狸打了。 给‘他’送去几个男人,却声称摔下马背、伤势未愈,敷衍了事,结果扭头就去了闻钏山,对击山匪。 楚狸。 好得很! - 楚狸拿着小金条,走出御书房,垂着脑袋的模样有几分沮丧。 还要两年半,才能拥有自己的府邸。 世人皆羡慕皇亲贵胄、天家富贵,又岂知,哪怕贵为皇子,也会有诸多烦恼。 “九皇子。” 宫道长街上,一名暗卫开口: “摄政王今日居临华殿,请您过去一趟。” 楚狸抬头,便瞧见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心底咯嘣一声,这人不就是今日傍晚时,在闻钏山殴打的那位? 用脚趾头想便知是什么事了。 “我还没吃晚饭,不如……” “临华殿备膳了。” “我刚回宫,身上都是汗水,一股馊味,不如……” “临华殿有浴池。” “我手上的伤需要换药了。” “这便更好办了,只需传御医至临华殿便可。” “……” 惊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楚狸,无端被痛打一顿,伤势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主子收拾九皇子了。 “九皇子,请吧!” 楚狸抿了抿嘴,神色凝重,视死如归。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明知前面是刑场,却还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残忍的就像拿着一把刀子,划开她的皮肉。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低声吩咐苟八: “快去通知我母妃,让她速来临华殿捞我。” “人命关天,不得有误。” 苟八应声,赶紧去后宫传信。 楚狸挺了挺胸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往临华殿。 艰难的一步三挪,只盼着走到半道时,温妃能把她喊走。 惊影幸灾乐祸:“走快点。” “……” 临华殿曾是摄政王在宫中的居所,后来分立摄政王府,他便搬出宫住,但临华殿仍由宫人日日打理,熏香整洁,干净的连一丝灰尘都不落。 踏入殿门。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舔着笑脸入内: “皇叔,您找我?” 巴巴的小跑过去,十分乖巧。 屋内,熏着宁心静神的檀香,百年檀木雕花的矮桌上,男人盘腿而坐,一袭华贵的紫袍刺着踏夜麒麟的图案,彰显得他愈是内敛、愈是矜贵,墨发垂在腰间,玉冠挽上去一半,慵懒垂眸的眉间犹如君王、执掌江山。 逼仄的瑞凤眸从她脸上扫过。 “手好了?” “没有,御医说,要养半个月。” “可本王看你拿弹弓弹惊影时的身手好得很。” 楚狸的表情登时僵在了脸上,就知道瞒不过去,“当时,我以为那是山匪,情急之下就……就……” 她并非有意的。 “是么?” 楚棣迟薄冷一笑:“既如此,九皇子不妨为本王抄录一卷《地藏经》,烧给昭仁皇太后,以尽孝道。” 太监端着笔墨,低着头摆在矮桌上。 惊影捧着《地藏经》。 楚狸登时傻眼。 这经书足有巴掌那么厚! 第19章 皇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也太厚了! 楚狸背后蹭蹭的冒着汗:“不知皇叔何时要?我拿回昭兰殿抄吧,等抄好了便派人给皇叔送来。” 楚棣迟捻了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上。 “就在这里抄。” 惊影坏笑:“九皇子,请吧!” 楚狸右手还伤着,提笔不便,即便方便写字,哪怕坐在这里三天三夜,也抄不完这本《地藏经》。 这哪是要她抄经? 分明就是故意对付她! 楚狸不得不从,盘腿坐在矮桌旁,‘残疾’的右手艰难的握起狼毫,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字。 手好痛。 母妃,快来救我! 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便是您了! 带着这份希冀,楚狸硬着头皮,十分艰难的抄完了第一页,右手麻木的几乎找到不知觉,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却还没有等到‘温妃到’的通报声。 刚歇一口气,一粒棋子较重的落下。 啪! 响声清脆,夹着几丝戾色,像是某种无形的警醒。 楚狸头皮一紧,立马提了笔,继续抄。 母妃怎么还没来? 莫非有什么事耽搁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比她女儿的性命更重要? 手麻了。 不行了。 盘着坐久了,腿也麻了,她快要失去知觉了。 楚狸烂着一张苦瓜脸,她在苦哈哈的抄经,对坐的男人却在不紧不慢的下棋,与自己对弈,还喝着茶,闲适的紧。 这么会折腾人,怎么不去边关打仗? 满肚子坏水! 你的心挖出来,是不是黑的? 混账! 楚狸心里吐槽,许是想得太入神了,笔下的字不知不觉的变成: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混账。 落完笔,陡然回过神来,楚狸急忙用墨汁染去那两个字。 一时之急,手肘推到砚台,发出‘呲’的一声,尖锐刺耳。 抬头看去,竟见男人那双黑曜石般的墨眸一直在看着她。 “皇、皇叔……” 他看见了? 没看见? 楚狸迅速定了心神,“皇叔,我手疼,能不能明天再……” 楚棣迟道:“抄经给昭仁皇太后祈福,你惯会偷懒,殴打本王的暗卫,却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小九,你何曾将本王放在眼里?” 她冤枉! 她哪敢对他不敬? 此事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楚狸的眼睛都写红了,只差当场哭出来。 再写下去,她的手会断掉。 服软道:“求皇叔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棣迟平静的看着她: “不敢什么?” “不敢……” 楚狸不得不昧着良心,道: “我知道皇叔担心大皇兄、大皇嫂的安危,特地派人施救,却被我搅了浑水,还被我跟秦牧羽抢了功劳,我现在想来实在后悔,我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搞岔子的废物。” 她抓着自己的领口,痛心疾首: “我还瞎了眼睛,误伤了您的暗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皇叔,我下次再也不犯了!” 惊影哼声。 以为认错就完了? 至少得把九皇子拖下去,也打一顿。 楚棣迟笑意不达眼底:“你做的很好,得了皇上褒奖,何错之有?本王正在奖赏你,才会给你抄经的机会,你可要珍惜。” “皇叔!” 楚狸笔一扔,直接抱大腿了。 “皇叔,小九蠢笨,学识不通,实在担不起您这份嘉奖!” 惶恐的涕泪横流: “我以后再也不搞岔子,再也不跟您抢功劳了!求皇叔饶过我这回吧!” 御医说,她的手需要养半个月,若是过度使用,留下隐疾,成了残废……她宁愿窝囊一点,保全自己。 楚棣迟冷眸俯视她: “是么?”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母妃说的对,只要她足够废物,摄政王就不会针对她。 自古来,没有哪个强者会拎着废物不放的。 果然,摄政王一脚踹开了她,似乎是嫌她太窝囊了,贵为皇子,却没有一点男儿气概。 不过楚狸心里大松一口气。 只要能逃离魔爪,哪怕是爬出临华殿,她也不嫌自己窝囊。 “皇叔,您早些休息,小九便先退下了,待《地藏经》抄完再给您送来。” 说完,怕他反悔,楚狸一个激灵就挺起了身。 可,盘腿坐了一个半时辰,双脚麻木,突然起身时支撑不住,往前一栽便撞在一具硬挺的胸膛上。 当那清冷的薄荷气息钻入鼻腔时,犹如高山之巅的霜雪,泛着高高在上、不容近犯的气息,却被跑了一天、满身馊味的她强行沾染。 楚狸慌张的手脚并用,挣了十几下,才急里忙慌的从男人怀里退出来。 “皇叔,我刚才腿麻……” 小金条! 因为挣扎,原本揣在她袖子里的小金条,皇上刚赏的那根,掉进摄政王被揉乱的衣襟里了! 楚棣迟冷眸扫着她: “冒冒失失。” 楚狸轻咬着下唇,低了低头,接受叱骂,眼角余光却十分挂念的瞥着男人的衣襟。 她的小金条! 没有金子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金子,哪来的银钱听曲喝茶斗蛐蛐?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舍不得走?” “不,不是!我……”楚狸如鲠在喉,“我……就是……就是……” 她神色十分艰难。 良久,才万分艰涩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他的胸口。 楚棣迟低头,“……” “带着你的小金条,滚出去!” “是,是!” 楚狸连滚带爬,终于出了临华殿,惊出一身冷汗,可还没见温妃的踪影。 一气之下,冲去玉堂宫质问缘由。 惊影低声: “主子,看九皇子这窝囊的模样不成气候,皇上偏宠‘他’,恐怕意在于将‘他’推出来,为真正属意的太子人选挡刀子罢了。” 楚棣迟冷嗤: “‘他’不成气候,你还不是栽在‘他’手里?” 惊影一噎,低下头,登时不敢再多言。 玉堂宫。 “母妃!” 这边,楚狸哽着脖子,怒冲而入。 她派人通传消息,八百里加急求救,可母妃却连个影儿都没露。 她倒是要看看,什么事比她还重要。 “母妃,您出……” “哎哟,九皇子,您小点声!”宫里的姑姑立忙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一侧,“娘娘正在跟皇上睡觉呢。” 第20章 三人成虎,九人三虎 跟皇帝睡觉,确实是头等的大事。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渴望君王雨露? 翌日。 楚狸从御书房包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去往宫外的大皇子府。 大皇子夫妇被山匪困了两日一夜,说出去到底是让皇家没有颜面的事,除了营救的武将、以及皇室人员,外面的老百姓是不知情的。 她去探望大皇嫂和小侄子。 进了后院,便听见几名妾室在悄声私语: “皇子妃被前天彻夜不归,殿下是昨天带人去营救的,岂不是说皇子妃独自与山匪相处了一夜?” “山匪生性野蛮,都是粗糙的野男人,皇子妃生得美貌温婉,只怕是……” “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倒是皇子妃跟个无事人一样,今早还带着小公子去正厅用膳,她娘家都是文人,都说文人傲骨,不曾想她是个脸皮厚的,我若是她,怕是早就受不住自尽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为殿下生了嫡长子,身份前程都远大着呢。” 大皇子妃母族柳家世代从文,父亲是御史,常在皇上身旁走动,说得上话,母亲是礼部侍郎之女,出身大家,故而她自幼生性温婉,如一台上好的墨盏,幽香宁和。 但,如此温善的性子,是镇不住侧妃妾室与一干下人的。 大皇子贵为皇帝的长子,虽是庶出,却被皇帝、众多老臣寄予厚望,赏赐于后宅的妻妾,便有九位之多。 三人成虎。 九人三虎。 私底下议论,传着传着便传开了,整个大皇子府的人都腹中一致认为: 大皇子妃被山匪抓去了一整夜。 她肯定失身了! 失身的女人,如何配做大皇子妃? 楚狸听见这些话,行走的脚步声有意踩得响了些。 几位妾室与婢女惊了好一跳,急忙转过身: “九……参见九皇子!” 楚狸面无白须,眉眼柔美,笑得十分温和:“几位庶嫂,我已经走过来一会儿了,怎么还吓上一跳?莫不是在背后嚼了什么舌根,心里头发虚?” 几人微噎。 九皇子分明是在暗指她们是长舌妇。 可九皇子是圣上最疼爱的幼子,她生母温妃,以及温家,更是平定前朝之乱的功臣,几个舅舅皆为武将,几个舅母也不是绣花枕头,她外祖母还是鼎鼎有名的富商之女。 “由此可见啊,如果说的是真话,怎么会怕被人听到?除非,故意抹黑是非、颠倒清白,才会心里发憷,几位庶嫂说是吗?” 九皇子训话,她们哪敢顶嘴。 一个个面色微白,勉强的笑言: “九皇子说的是。” 楚狸扫了她们一眼,不敢多言,直入后院。 来之前,管家已经通报过了,虽然外男不可擅入内宅,但九皇子是家眷,又因她刚过束发之年,年纪尚小,也事先通传,礼数周全。 兰亭阁。 “九皇叔!” 三岁的楚泓焱看见楚狸,兴奋地扑了上去,垂髻散在肩头,不过刚刚过肩的长度,扎了楚狸一个满脸。 他搂着楚狸又亲又蹭,亲的她脸上全是口水。 柳霜把他抱回来,“焱儿,不得无礼!” 楚泓焱小脸珠圆玉润的,像个可爱的瓷娃娃,“九皇叔身上跟母妃一样香、一样软,不像父王,父王脸上全是胡洛渣滓,刺得焱儿脸脸痛痛。” 柳霜忙道: “九弟,焱儿还小,童言无忌。” 用香、软形容一个男人,阴柔,形如侮辱。 九皇子只是年幼,等再过几年长大了,便会出落得跟其他皇子一般高大勇猛,是大楚栋梁之才。 楚狸轻笑着,捏着小侄子的揉脸,把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给了一旁的婢女。 “你最喜欢的桂花软糕,吃去吧。” 翠雨笑着把小公子带到那边的矮桌上吃点心。 柳霜邀楚狸同坐,上了茶,仔细招待,只是瞧她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精神状态并非很好,只怕也是受了流言蜚语的困扰。 那些山匪得知大皇子妃身份,知晓犯了死罪,并未敢做出格之事。 他们只是一些被地方县令、逼到走投无路,受尽冤枉与不公的人,被迫上山为匪,有爹娘、有妻女,并非亡命之徒。 但流言乱心,大皇子妃日日听着,难免心中有刺。 楚狸道:“大皇兄心系大皇嫂,哪怕冒着性命之忧,也要救出大皇嫂,这份情意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我一路来倒是听了不少酸话,秋日热闷,酸酸的倒是挺开胃。” 柳霜登时失笑。 一来,言明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一心,传出流言蜚语,大皇子势必不会轻放。 二来,那些妻妾拈酸吃醋,嫉妒大皇子疼爱大皇子妃,才会故意蛐蛐。 “让九弟看笑话了。” 楚狸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那日,你回都路上,不是跟温芷汐一同吗?怎会突然被山匪捉去?” 柳霜忆起那日的事,脸色有些发白: “那天傍晚,下着好大的雨,车轮撞到石头,将我们颠了出去,突然就冒出一群穿着蓑衣的男人。” “温小姐被打晕过去,我被抓走,再然后便不得而知了,下人来报,大理寺在查此事,但那些山匪只说是雨太大,迷了眼,只看见我一人,没瞧见温小姐。” 若劫财、劫色,断不可能只抓大皇子妃一人,而放过温芷汐。 山匪是专门冲着大皇子妃去的。 若大皇子妃受辱,丢尽大皇子颜面,有了这笔耻辱,大皇子将会失去臣子与民心,争储无望。 无论是谁做的,少了一个皇位竞争者,剩下的皇子们都会得利。 对方不敢动温芷汐,只有一个可能:不想得罪温家。 温家多为武将,妇人经商,又有钱,又有权,还出了一个九皇子。 依照摄政王的性子,想针对谁,直接下手,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此事若不是摄政王做的,会是谁? - 正厅里。 “大哥,查的如何了?”六皇子关怀的问大皇子。 楚渊池抿唇,摇了摇头:“大理寺还在查。” 六皇子生气: “依我看,分明就是摄政王做的!那天,他也在天灵寺,又害得九弟摔下马背,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这是想一个一个的铲除我们,好自己当皇帝呢!” “大哥,你必不能轻放了他!” 六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出,只有十九岁,说话直来直往,语气也冲得很。 楚渊池眼中看不出情绪起伏: “小六,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在外乱说,无凭无据,当心隔墙有耳。” 六皇子不服: “凭什么要怕他?依我看,这乃是父皇之过,他为何要允许摄政王发展至今日羽翼皆丰的地步?他若是尽早解决摄政王这个麻烦,就不必……” “小六!” 楚渊池忽然厉声: “父皇与摄政王乃是亲兄弟,难道将来我有幸登基,也要将你铲除吗?” 第21章 送香囊 六皇子是一脸不忿走出去的,恰好与前来探望的二皇子夫妇撞面。 “二皇兄,二皇嫂。” 二皇子出身不高,他的生母只是一位贵人,母族官职普通,并无过人之处。 他与大皇子、六皇子向来走动亲厚。 “六弟,”二皇子妃上前,疼惜道,“听说大皇嫂出了事,我赶紧让人包了最好的山参与雪莲,送给大皇嫂安神补气,只是这补药再昂贵,也抚慰不了心里的伤。” “大皇嫂如此温婉,焱儿又那样小,却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同为女人,我心里实在……” 捏着帕子,捂着发红的眼角,哽出了眼泪。 “实在不好受……” 泣不成声。 六皇子立忙安抚道: “让二皇嫂挂心了,只是,那天你与我大嫂一起去天灵寺拜佛,怎么她会独自下山呢?” 二皇子妃飞快看了二皇子一眼,哽咽道: “这也是我疑心的地方,当时,突然下了滂沱大雨,大皇嫂挂念焱儿,放心不下,宁愿冒着大雨也要回都,不知是谁利用了她的慈母之心……” 慈母心肠,竟成了催命利刃。 好阴毒的心思! 六皇子愤怒的攥紧拳头。 此事,除了摄政王,还能有谁? 可大哥却让他隐忍,无凭无据,不能贸然行动,这口气只能硬生生的憋在心口,真是窝囊! 他拂着衣袖,愤愤离去。 二皇子妃擦净眼角的泪,神色恢复了平静。 这都两日了,也没见大皇子对摄政王下手。 可见大皇子沉得住气,也是个聪明的。 只是,大皇子不动手,怎么能借摄政王的手、除掉大皇子? 唯有大皇子失势,二皇子才能有出头立储的机会。 - 弹指便是半月过去,楚狸的伤终于养好了,摘下纱布,右手能抡两个圈,恢复了活蹦乱跳。 只是,立即迎来了秋猎。 作为皇子,她也是要参加的。 温妃画饼式鼓励:“崽,加油,拔得头筹回来,说不定你恢复女装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那我非皇室血脉之事呢?” “那肯定是死罪的。” 楚狸微愣:“那我恢复了女装,岂不是就得死?” “对啊,”温妃点头,“你不是说你想恢复女装吗?你也没说你想活着呀。” “……” 楚狸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母妃,你谨慎些,晚上跟父皇睡觉时,千万不要说梦话,说漏嘴。” 温妃摆摆手: “放心,你父皇现在上年纪了,晚上很好应付,顶多一刻钟……唔!” 陪嫁进宫的奶娘赶紧捂了她的嘴。 哎哟喂! 祖宗啊! 这种话可不兴说! 秋日,艳阳高照,皇家猎场里,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开路,御林军驻扎严守,一个偌大的场地围了出来。 年轻一辈的男儿不计其数。 他们牵着马,昂着头,斗志昂扬。 楚狸不喜出风头,站在众皇子堆的最后头,跟楚傲天在一起。 楚傲天话密的很: “小九,我今日定要射得三十只猎物,拔得头筹,亮瞎所有人的眼,也不枉费这半月来我苦练骑射。” “等我上台领奖说致辞时,我带你一起去。” “小九,我已经想象到你崇拜我的样子了。” 楚狸挖了挖耳朵,看见不远处响起阴阳的话音:“五皇兄难得出来走动一回,怎么来了这样的场合?岂非……自取其辱?” 是七皇子。 十七八岁的年纪,说出的话却尖锐得很。 五皇子坐在轮椅上,身下盖着一张薄毯,年幼时受伤,留下终身的残疾,无法站立行走,因常年养在府里,鲜少出门,年轻俊美的脸庞白皙得几乎能看见根根血管。 小太监推着轮椅,有几分羞辱难堪: “还请七皇子慎言,皇上有令,凡是皇亲贵族、官家子弟,都能来参加秋猎。” 七皇子双手环胸,嗤道: “我是担心五皇兄看见大家跑跑跳跳,骑射矫健,会触景伤情,想起自己残废的双腿,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五皇兄考虑。” 小太监明知羞辱,却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楚狸走来: “父皇自幼教导我们,大楚是在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故而我大楚男子皆需胸怀大志,英勇直前,善骑射是必备的技能,只是,七皇兄怎么年年秋猎都垫底?难道……是不想拔得头筹?” 七皇子扭头,“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事无成、两手空空的小九啊。” 其他皇子到了束发之年,早已入朝,为皇上分忧了。 只有九皇子成天睡懒觉,隔三差五出宫玩。 “我以往没有拔得秋猎头筹,你不也是吗?” 楚狸恍然大悟: “明白了,原来七皇兄跟我是一样的人。” “少来沾边,就你也配?” 他可不是楚狸这种废物! 七皇子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楚狸摸摸鼻尖,走到楚夜离身旁,“五皇兄,今日风大,你身子弱,当心风寒。” 蹲下来,为他掖了掖薄毯。 楚夜离望着她,病态白的脸庞十分柔美: “小九不必为了我,跟七皇子拌嘴,他是皇贵妃独子,难免骄纵些。” 当今后宫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四妃六嫔,贵人美人无数,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出身最高贵的莫过于七皇子。 他的生母靖皇贵妃位高权重,位同副后。 楚狸道:“我打小直来直往,即便跟他吵嘴,想必父皇也不会责怪。” 倒是她难得见到五皇兄一回。 因腿疾原因,五皇子自六岁起便被养在宫外,府邸也是安在偏远清静之所,安于养病,说是养病,皇上不喜欢他,已是人尽皆知。 残废的皇子,形如弃子。 楚狸取出温芷汐所绣的香囊: “这段时日我在养伤,不得空出宫,但五皇兄温雅谦谦、君子风量,早已声名在外,许多女子挂念于你。” “天妒英才,叫五皇兄得了腿疾,但以心相交之人,绝非止于肉体的肤浅,这是我表妹的心意,还望五皇兄收下。” 楚夜离看着她掌心之物。 “我已如此,不想耽误好姑娘。” “怎是耽误?”楚狸瞠目,“五皇兄待人亲厚,没有架子,许多女子想嫁,都等着排队呢。” 楚夜离望着她,冰雪般清雅的眸子藏着几分隐暗: “包括小九吗?” “若小九是女子,也会愿意嫁给我……这种残废之人?” 楚狸不假思索:“若当真喜欢,可迎万难。” 皇上驾到。 摄政王与楚皇随行,在一群御前侍卫的拥戴之下,楚棣迟一眼便看见楚狸在给楚夜离送香囊。 女人家的玩意。 第22章 九皇子跟摄政王在一起 “参见皇上!” 众人跪地,整齐的呼声飘荡在整座皇家猎场上空,洪亮冲天。 楚皇穿着一袭骑射的劲装,即便年近五十,那拿着剑的姿态难掩当年的飒爽风姿。 他行至高处,长剑插在地上,气拔长虹: “平身。” “谢皇上!” “又逢秋猎,年轻一辈人才有为,大楚才能蒸蒸日上,我大楚开国不易,建国不易,可守住这片江山更为不易,我大楚需要人才,朕更需要你们!” 楚皇看着众人,字句铿锵: “今年,拔得头筹者,赏曦木鎏金弓一张!” 四名御前侍卫抬着一张沉重方正的木台,摆放在众人面前,木台上,架着的那张弓犹如展开了一座战场,气势逼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听闻上古神话里,后羿射日,用的便是曦木弓!” “曦木坚硬,无坚不摧,瞧那鎏金打制的麒麟手握,真真是尊贵啊!” “听说,此弓刃乃是抽了虎筋而制,只有大楚最勇猛的男人,才能拉开这张沉重无比的曦木鎏金弓!” “我若能此弓,必定供在祠堂,当作传家之物,代代传承!” “哈哈哈,张副将心怀大志,可大皇子、三皇子骑射术极为出色,还有摄政王在,只怕是难……” 曦木鎏金弓摆在面前,成功激起众人的斗志。 这还不足。 楚皇更是施恩:“想要此弓者,都可摸摸,试试,半个时辰后开始秋猎。” 这下,不少人激动的靠上前。 一位副将性情豪迈,大步上了台便想试弓,可手掌刚握上去,一股凉意钻入掌心,沉如千斤。 暗里用力,竟没能拔起来。 这! 他神色微凝,再度用力,也是勉强。 “王少将,你行不行啊?” 他沉着脸:“卫公子,不妨你来试试?” 一位青年公子自信上前,可那鎏金所制的弓实在沉,憋足了力气,连弦也没能拉开。 “不行我来。” “让我来。” 其他人跃跃欲试,都想摸摸这张弓,激起斗志,可一个个都憋红了脸,实属憋劲儿。 七皇子冷笑:“一群废物,在这里出丑,这是要笑死谁?” 把自己的剑扔给随侍,大步走上高台: “我来!” 众人退后。 他自信的握住弓,可不出三四秒,脸色隐隐难看…… 楚狸瞧了个好大的乐子,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 七皇子沉了脸,眼神似刀子剜向楚狸,“你笑什么?我拉不开的弓,你恐怕连弓弦都拨不动,废物不自知,还张着个大嘴嘎嘎乐。” 楚狸笑嘻嘻: “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跟七皇兄一般。” 丢人现眼。 “你!” 七皇子是真的气到了,冲上前便要扼住楚狸的衣领子,楚狸两腿一摊就坐地上去: “我要告诉父皇,你打我。” “……” 废物。 真是废物! 哪有皇子跟‘他’一般地痞无赖? 他要是跟楚狸一般计较,倒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那才叫众人瞧笑话。 “楚狸,你给我等着!” 今年秋猎,他会用实力证明,楚狸这个废物! 皇家猎场足足占据着八座山头,山脉绵延,里面生长着许多动物,每年秋天正是猎物肥美的丰收之际。 伴随着一声鼓舞人心的号角吹动,大几十人策着马,争先恐后的入了林子。 楚狸坐在马背上,与秦牧羽一同。 “阿狸,等下我帮你射。” 秦牧羽年年都这样,生怕楚狸垫底,可楚狸并无出风头的意思,只当是来玩玩。 “皇上说严禁作弊。” “没关系,每个人的箭羽上都有独特的标记,我用你的箭羽射,只要你不说,无人知晓。” 楚狸偏头望着他: “你傻呀,你帮了我,拖慢了自己的进程,若你能拔得头筹,那才叫一个光耀呢。” 说起此事,秦牧羽不禁拽着缰绳,离楚狸近一些,低声说: “说来才怪,去年,三皇子拔得头筹,摄政王的猎物就只比他少了一只。” “前年,大皇子拔得头筹,摄政王的猎物也只比他少一只。” “三年前,也是这样,阿狸,你说摄政王是技不如人,还是故意如此?” 按理来说,摄政王征战沙场,屡战屡胜,骑射术自然不在话下,怎么可能年年第二? 楚狸薄笑一声: “他以这样的方式,挑衅皇上,即便那些人拔得头筹,心里也清楚是摄政王故意相让,搅得所有人心里都不痛快,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秦牧羽低声:“看来今年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既已注定,我们还不如趁此时机,好好玩玩,皇家猎场里的动物可肥着呢。” 众人入了林子,迫不及待的寻找猎物,拔箭射之。 唯有楚狸跟秦牧羽接头交耳,不急不慌。 “萧都督,那不是您的小外甥么?” 不远处,一位副将问道。 萧夜行眯眸扫去,只见两个少年骑在马背上,头挨着头,不知在说什么,笑得合不拢嘴。 他看了眼身边的楚棣迟。 男人握着缰绳,锦衣华服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两个少年,不知在想什么,眸冷似冰。 萧夜行扬声:“牧羽。” 秦牧羽回头,“舅舅?” “秋猎已经开始了,怎么还拉着九皇子说话?若是影响了九皇子的战绩,坏了九皇子名声,你吃罪得起?” 萧夜行策马过去,将秦牧羽带走。 楚狸看见摄政王,耳根子隐隐作痛,但又想起那日在珊瑚水榭、他说的话,怕他借着秋猎作掩饰、大开杀戒,不得不策马上前: “皇叔。” “皇叔每年秋猎都战绩不菲,小九自知骑射不佳,不如跟在您身后,帮您捡猎物吧?” 楚棣迟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还会绣香囊?” “什么?” 楚狸刚反问,便见摄政王策着将夜,入林深处。 他这话何意? 想了两秒,不得其解,立忙跟了上去。 跟他待在一起,他总不能把她也干掉。 欸等等! 他们在一起,他要真想动手,哪怕是干掉她,也无人得知,她这巴巴的跟上去,不是找死吗? 于是,佯装着跟上去,实则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拉开一定的距离后,赶紧夹着马跑走。 溜了溜了。 不远处。 “六皇子,您瞧,九皇子跟摄政王在一起。” 每一位参加的人,都配着一名专门拾取猎物的侍卫。 六皇子眯眼看去,一个计划浑然天成: “我要的东西呢?” “早已备好了。”侍卫见周围无人,警惕的从袖中摸出一小张纸袋。 六皇子用指尖夹起,“便是这点微默的药粉,便足以使猛兽发狂?” “是,此药乃黑市所售,是为禁品,奴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到这一些许。” “够用了。” 猛兽发狂,若是咬死了摄政王,那也是情理之中。 若咬不死摄政王,咬死他旁边的楚狸,摄政王也难辞其咎。 大皇嫂之仇,今日必报。 第23章 楚狸,你踏马是不是故意的 林深。 秋猎进行得如火如荼,四处只听得射箭的‘唰唰’声,动物的逃窜声,以及侍卫的通报声: “秦少将军猎得狐狸一只!” “兵部安侍郎猎得……” “三皇子猎得黄金蟒一条!” 当侍卫扛着一条足足有手臂粗,七八米长,还滴着血的黄金蟒,拖出林子时,众臣皆瞪大了眼。 嚯! 这么大一条蛇! 若是被它咬了,岂不得东一块、西一块? “三皇子勇猛!” “依我看,今年的头筹只怕又是三皇子!” “好!” 文官柔弱,但瞧着这热血的画面,仿佛浑身都沸腾起来,不停的鼓掌喝彩。 年轻一辈的武将都去参赛了,年长的武将看着年轻一辈的战绩,个个脸上都露出满意的光。 少年强,则国强。 年轻人争气,大楚的未来才能马肥兵壮! 林子里。 浅些的地方,只有些山鸡、野兔等常见的猎物,入林深处,才能寻得些山羊和野鹿,更深处,听说有狮子、老虎,但没人见过。 七皇子楚璟麟策着马,直往山中深处去。 几个青年男人追随着溜须拍马:“七皇子骑术一绝,果真得皇上真传。” “今年秋猎,七皇子必战绩不菲!” 他们是朝臣之子,为了家族、为了前途,自然想巴结上这位靖皇贵妃的独子。 楚璟麟单掌握着弓,冷傲的昂着头: “这是自然。” 父皇打得大楚的江山,他的骑术是父皇亲自教的,必不会差。 他要打,便打最壮的猎物! “今年,我势必要将九皇子那个废物比下去!” 几人:“……” 每年秋猎,七皇子与九皇子几乎都是垫底的。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有什么区别…… 还以为七皇子口吻疏狂,要拿第一呢。 不过,七皇子一出生便站在了万人穷尽一生、也抵达不到的终点,他只需伸出手,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几人捧着笑脸: “七皇子亲自出马,必定不在话下。” “七皇子英姿,我等钦佩!” 楚璟麟冷嗤一声,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恭迎? 策马疾行,“都别跟着我,惊跑了我的猎物。” 入山深处。 楚狸悄悄的远离了摄政王,穿过一片密林,就听到一道讥讽的声音说‘我势必要将九皇子那个废物比下去’,探头一看,不正是她那七皇兄? 她年年垫底,跟她比什么? 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今年,七皇子莫不是想跟她争倒数第一? 楚狸摇了摇头,准备寻个清净地儿眯一觉,等秋猎进行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啊!” “啊——” 先是尖锐,再是消了声。 出事了! 楚狸策马过去,只看见一头大棕熊扑在侍卫身上,咬断了他的脖子,犹如杀鸡一般,只剩四肢在那里抽搐。 马背上的楚璟麟立忙取出弓箭。 刚搭上弦,便见棕熊朝他扑来。 一箭射偏了! 受惊的马扬着蹄子,惊惶的逃窜。 楚璟麟尽量稳住身体,再抽出一支箭,可棕熊突然撞了上来,四百多斤的重量直直将马扑倒在地,他更是被甩出去五六米,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吼!” 棕熊狂躁的拍着胸口,朝着楚璟麟冲撞去。 楚璟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抽出了剑,不料棕熊皮糙肉厚,一剑砍得它不痛不痒,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一熊掌再次将楚璟麟扑了出去。 一口血,吐了出来。 “来人……咳,来人!” 可,楚璟麟入林深处,又遣退了跟班,侍卫被咬死,这里便只剩他一人了。 眼看棕熊再次冲了过来,那凶猛的獠牙,以及踩得地面砰砰闷响的姿态,几乎要将楚璟麟生生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箭射来! 楚璟麟扭头看去,“楚狸?”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此时,楚狸爬在树上,枝叶挡住了身体,并未引起棕熊的注意。 楚璟麟顾不得许多,立忙拔腿就跑。 棕熊嘶吼着追了上去。 “吼——” 楚璟麟只觉得头皮发麻,棕熊就紧紧的跟在后头,仿佛能嗅到它嘴里的腥臭味。 令人作呕。 他丝毫不敢停下,跑出了吃奶的劲儿,喘息着十分狼狈: “楚狸,快射它!” “快射死它啊!” 楚狸抽了一支箭,不急不慌的搭在弦上,想起楚璟麟之前骂她废物、当众嘲笑她的样子。 “七皇兄别急,我正在拉弓。” 楚璟麟大骂: “废物!一张普通的弓你都要拉那么久,你倒是快点,它快要追上我了!” 咻! 一箭过去,射偏了。 楚璟麟气极:“这么大的一头熊,你都能射偏,你是不是眼睛瞎了,眼珠子若是用不上,不妨抠掉算了!” 楚狸无辜: “七皇兄,你别急,我箭术不好,你是知道的,不如你往我这边跑,把棕熊引近些。” 楚璟麟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转了大半圈,朝着楚狸跑去。 “快点!” 咻! 这支箭又射偏了。 “楚狸!!”楚璟麟怒不可遏,“你踏马是不是故意的!今日,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母妃绝不会放过你!” 楚狸真是急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七皇兄,我也想瞄准,可我又紧张,又害怕,手都是抖的。” “废物,你挂在树上,你怕什么!” 该怕的人是他! 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棕熊扑倒。 他两条腿都快迈成风火轮,都快跑冒烟了。 他快要跑不动了! “七皇兄别急,我马上救你。”楚狸手忙脚乱的拉着弓,楚璟麟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快点!” “快点啊!” “啊!它快要追上我了!楚狸啊!” 林子里充斥着楚璟麟的尖叫声。 楚狸捏着箭矢,瞄着那头狂躁的棕熊,眼底却沉着几分深色。 棕熊捕猎,向来是捉到猎物,便拖回去吃了,可它已经咬死了一人一马,还在追着楚璟麟,倒不像是饿了,反而像…… 故意杀人。 它似乎格外狂躁。 拍着胸脯,怒吼不止,双眼发红,像是疯了一样的追着楚璟麟。 林深处的凶兽,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狂? “楚狸,你个杂碎,到底行不行!我跑不动了!” 楚狸眸色微凛,扬声道: “听说棕熊不喜欢吃死掉的猎物,七皇兄如果跑不动了,不妨躺下来装死,它便不会攻击你了。” 楚璟麟实在喘不上气了,两腿发软,眼前发黑。 一头栽在地上,听话的装死。 可,棕熊非但没有停下,而是更为狂躁的扬起尖锐的熊掌,狠狠插向楚璟麟的脖子。 楚狸神色乍变。 这个蠢货! 让他装死,还真的装死! 捏着箭矢的五指一厉,长箭擦破空气,穿透一片落叶,箭气似乎在空气中凝结出尖锐的形状,直接穿入棕熊的咽喉。 噗嗤! 第24章 本王身为长辈,岂会与晚辈争高低 一箭刺破喉咙! 棕熊的身体狠狠一晃,怒吼声变成咕噜咕噜的粗气声,晃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楚璟麟睁开双眼,见势,即刻拔下贴绑在裤腿上的匕首,狠狠刺进棕熊的心脏! 这该死的畜生! 扑上去,连刺三刀,满身的血。 同时,几名周围的侍卫寻着呼声赶来,一眼便瞧见七皇子独身一人,骑坐在足有四百斤重的棕熊身上,浑身染血,却勇猛无比,皆投去惊异的目光。 棕熊性情凶猛,体重庞大,会吃人,与狮子老虎这般猛兽别无二样,寻常人若是遇见,只怕必死无疑,竟被七皇子独身擒获! “七皇子猎得一头棕熊。” “七皇子猎得一头棕熊!” - 黄昏的夕阳洒射在皇家猎场,如火如荼的秋猎即将到达尾声,猎物堆放在各自的区域,看得人心潮澎湃。 “大皇子猎了那么多!” “三皇子也丝毫不差。” “看,摄政王的也不少!” 文武百官热议如潮,在夕阳的余晖下,已经分不清是日头热,还是身体里的血在滚,个个抹着汗,唾沫横飞。 御史台的言官跪地道: “皇上,瞧秦少将军所射的猎物,足有十五只以上,他半月前又升了五品武将,臣恭喜皇上,又得良将!” 兵部尚书迈了出来: “皇上,看样子,今年的收获比去年高了一倍不止,苍天庇佑大楚,多生能人良将,此乃大楚之福,皇上之功。” 这话好听,但楚皇摆摆手,笑道: “朕的大楚,亦是众爱卿、众百姓的大楚,所有人皆有功劳!” 呜—— 侍卫吹响号角,弥漫整片山头,宣告着秋猎结束。 众人策着马陆续从林子里出来。 有的人喜笑颜开,战绩看似不错;有的人皱着眉头;有的三三两两在聊着什么。 楚棣迟所策的宝马将夜,迎着夕阳余晖,毛色锃亮如血,无疑是人群中最显赫的。 “摄政王殿下收获颇丰,成绩不菲。”有官员拱手相迎。 “想必又是名列前茅。” “您的骑射术在大楚称第二,恐怕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这话一出,周遭空气微凝,不少人脸色微变。 皇上还坐在上面。 大楚的第一,只能是君王。 楚棣迟扬起染血的弓,扔给随侍,“诸位大人抬举,本王随手练练,难道还会跟年轻小辈们争个高低?” 那个大人觉察到失言,险些咬断舌头,赔了两声笑: “是,摄政王耳提面命,是小辈们学习的榜样。” 说来也怪,摄政王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大皇子跟他差不多大,但那一身常年征战沙场的沉稳气场,反手覆掌间的权势运转,足足能压制一切,官员服帖敬拜,几乎没人敢拿他的年纪轻视。 楚皇看了过来,似无其事的笑道: “皇弟辛苦了一日,过来坐。” “臣弟领命,多谢皇兄。” 御林军快速清点着每人的猎物,当场进行大声通报: “杨世子猎得七只,张小郡爷猎得九只……大皇子猎得二十七只!” 众人一阵哗然: “这么多,足足是张小郡爷的三倍呢。” “去年三皇子头筹,也只猎了二十二只。” “看来今年的头筹必定是大皇子!” 六皇子牵着马,骄傲地冲楚渊池挥手,“大哥,你好厉害!今年你肯定得第一。” 楚渊池面容温和,低声训道:“小六,还未清点完,慎言。” 很快,御林军又是一声通报: “三皇子猎得二十七只!” 众人惊讶。 三皇子的猎物竟然与大皇子一样多! 这孰胜孰负,前后排名,可怎么分? “没想到我片刻不停的猎了一日,才能勉强与大皇兄齐名,大皇兄的骑射术,三弟佩服。”说话的三皇子身着一袭紫色的骑射服,墨发高高束起,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庞十分温和,平易的像一位邻家兄长,没有架子。 楚渊池看向他,道: “三弟箭术一绝,所言过谦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同样温善的性子,就像一对关系极好的亲生兄弟。 只是,又一道通报使气氛推上高潮: “摄政王猎得二十七只!” 至此。 清点结束。 最多的猎物是二十七只,却同时有三个人,但头筹只能有一人,曦木鎏金弓也只有一张,这该如何分? 众官员小心地看着皇上的脸色,陷入僵局。 即便是设立三位头筹,可无论将曦木鎏金弓奖赏给谁,都能彰显出皇上的偏颇,也会牵扯到朝堂的动荡。 皇上至今未立太子,他到底是属意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这可难办了。 楚棣迟饮尽一盏酒,道:“这一年来,大皇子与三皇子骑射术长进飞快,本王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本王身为长辈,便不参与这头筹之争,自愿退出,只是,头筹只有一位,你们兄弟二人打算如何分?” 众臣心底乍寒。 摄政王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头筹是因为他的谦让,才能轮到两位皇子吗? 他若想争,依照他的实力,猎物早就不止二十七只。 他这话无疑在挑衅君威。 这天下,这皇位,也是他拱手谦让,才轮到如今的皇帝…… 楚渊池岂会不明白摄政王的意思? 他与三皇子今日争的是头筹,明日争的是储位,将来争的是天下。 一旦让步,三皇子夺得曦木鎏金弓,得皇上偏爱,朝中不少臣子闻到风声,必定会暗中支持三皇子。 若是不让,他,三皇子,皇上,全都下不来台。 这哪是秋猎?分明就是摄政王利用他们,挑衅楚皇,否则,摄政王的猎物怎么可能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七只? 六皇子压低声音:“大哥,不能让……” 这边,四皇子看向三皇子,轻轻摇头,示意不能让步。 一场秋猎,诸位皇子的阵营分得一目了然。 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成一派。 三皇子,四皇子是一派。 就在空气僵持之际,三皇子楚西凌站出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是弟弟,愿将头筹让给大皇兄,我们兄弟亲如一体,永远为父皇效力,不生嫌隙。” 一开口,坦荡的胸襟,大方的气度也显了出来。 楚渊池紧随之道:“父皇,儿臣是您的长子,理应周全事事,禅让兄弟,儿臣自愿退出。” 楚棣迟倒了杯酒,添火道: “本王就说两个侄儿懂事,皇兄确实教子有方,伤了谁的心都实在不忍,这头筹不如一人一半来个公平?” 楚皇脸上如常,袖中的手掌已经暗暗捏紧。 天下不二主。 头筹,必然只能有一人。 今日若开了这条口子,来日,摄政王夺去半壁江山时,也言之凿凿了。 摄政王如此逼仄的挑衅,就只差拔了刀子,挥到他脸上来了。 正在此时,林子里,传来侍卫嘶哑的喊声: “七皇子……七皇子猎得棕熊一头!” 第25章 险些让摄政王得意上了 “什么?!” 所有人扭头看去,只见昏暗夜色之下的林子里,七皇子拖着那足足四百多斤的棕熊,艰难的走来。 死掉的棕熊格外沉重,从深山林子里拖出来,一路崎岖不平,几乎耗尽了楚璟麟所有体力。 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他,一身是血,就连脸上也染满了血。 瘦弱的身体半拖半扛着棕熊,进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刻,令人震惊。 棕熊凶猛,其力气能将人生生撕碎。 大家的猎物多为野兔、山鸡、狐狸,再大些便是鹿、羊、狼,可这么大的棕熊,乃多年秋猎以来,第一次所见。 乍看,九皇子还跟在七皇子屁股后面,帮忙托着棕熊屁股。 楚皇拍案起身: “小七,勇猛果敢,最得朕心!” 楚狸眉心咯嘣一下,因为皇上每次说这句话,她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 “年年秋猎,都是以数量取胜,可七皇子的果毅,更是值得称赞、学习的榜样,朕决意授七皇子头筹,不知老大、老三可有意见?” 楚渊池求之不得。 他跟三皇子争,无论是退步,还是占了这次的头筹,都会兄弟生出嫌隙。 “七弟果毅,头筹实至名归。” 大皇子不争,楚西凌自然也不争。 他跟大皇子闹得难看,只会让皇上心生芥蒂,一旦叫摄政王挑拨得逞,吃亏的只会是他。 他拱手道:“七弟当之无愧,父皇英明。” 众臣:“恭喜七皇子,拔得头筹!” 楚璟麟懵:“昂?” 为了把这头棕熊拖出来,他热得一身汗,累得像条狗,直喘粗气,身上沾染的血液与汗液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迷眼睛。 他累得快要晕过去了,就听见众人恭贺他。 他得头筹了? 真咩? “恭喜恭喜!” “七皇子英勇,得皇上真传,恭喜!” 楚璟麟脑子宕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同、同喜?同喜同喜。” “哈哈哈!”楚皇作笑,“来人,将大楚唯一一张曦木鎏金弓,赏给七皇子!” 哈哈哈! 他十分满意的看着七皇子,扫了眼座中的摄政王,大笑着拂袖坐下。 彼时,摄政王捏着酒盏,神色清凛如山巅冰霜,泛着寒意,如鹰般利眸看向七皇子旁边、那存在感并不高的楚狸。 楚璟麟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与崇拜,缓过气儿来,骄傲的双手叉腰,得意大笑: “王大人言重了……一头棕熊罢了,我动动手指头就把它弄死了,根本不在话下……当时那棕熊朝我扑来时,我根本不带怕的……哈哈哈!” 楚狸糯糯的站在旁边,低着脑袋摸耳垂,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楚璟麟得瑟的踢了她一脚: “喂,小废物,瞧见我得厉害了吧?” “念在你伸手帮忙的份上,那曦木鎏金弓我借你摸半个时辰,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垂怜你,毕竟你这辈子都摸不到这么好的武器。” 楚狸捧手作笑: “七皇兄威武,弟弟远不能及。” “哼,不是远不能及,是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我,注意你的措辞。” “是,是。” 楚狸呆傻一笑,“多谢七皇兄借我赏玩曦木鎏金弓!” 说完,屁颠屁颠的跑到那边摸曦木鎏金弓去了。 楚璟麟冷嗤一声:“没见识。” 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听闻棕熊皮糙肉厚,寻常刀剑难以刺入皮肉,不知七皇子是用什么武器猎杀了它?” 是萧夜行。 他看了一眼摄政王的脸色,得了暗示,这才发出此问。 楚璟麟指着棕熊胸口上插着的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短刃,道: “此短刃乃母妃亲自派人,为我所制,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削铁如泥,无所不破。“ 染血的红宝石更加妖冶,无声彰显着他的功勋。 “哦?”萧夜行走来,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将那短刃拔出。 这短刃十分小巧精致,刀刃全部没入棕熊体内,也不过三寸。 “这只棕熊体型庞大,这区区三寸的短刃,恐怕……不足以刺破它的心脏,令其毙命吧?” 不轻不重的声音扬起,令众人神色微凝。 萧都督这是何意? 质疑七皇子的猎物作假? 皇上已经颁布头筹、给了奖赏,他这样说,就不怕得罪皇上? 楚璟麟脸色微沉,冷声道:“这棕熊不是我杀的,难不成是萧都督杀的?” “下官并无抢功之意,只是想了解事实,也好叫大家不要误会了皇上的英明。” 萧夜行温笑一声,骨节修长的手指突然探入棕熊的脖颈。 深入一挖,竟带出来一支断掉的箭矢! 这支箭矢的长度,深深没入棕熊喉咙,足以穿破喉管,令其毙命。 只是…… 萧夜行染血的指尖捏着箭矢,扫了一眼,“这支箭矢上的标志,是九皇子呢。” 众人皆惊:“什么?!” 林中人多混杂,为了公平的区分开每个人的猎物,发放的箭矢上刻有专门的标志。 是九皇子猎杀了这头棕熊? 七皇子……冒名领功? 正在欣赏曦木鎏金弓的楚狸感受到众人注视的目光,眼底微沉。 当时情况危急,她不得不出手救七皇子,但并无出风头之意。 风头过盛,便是风口浪尖。 况且,她若是跟七皇子抢功劳,当众打他的脸,靖皇贵妃岂会轻易放过她? 楚棣迟勾唇,扫了眼笑不出来的楚皇,他倒是放声作笑: “今年秋猎,甚是精彩,皇兄教子有方,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青出于蓝胜于蓝,真真是大楚之福。” 百官的议论声逐渐颇有微词。 楚璟麟脸色瞬时阴沉。 楚狸当即扬声道:“我哪有这份本事?当时碰到棕熊时,七皇兄与它搏斗已久,射尽了所有箭矢,我才将自己的箭筐给了七皇兄。” 众人恍然。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九皇子平日里除了打马球、斗蛐蛐,吃喝玩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箭术。 楚棣迟坐于高台,居高临下的俯视楚狸: “九皇子过于谦逊,当心欺君之罪。” 楚狸低头:“我的骑射不如七皇兄,更亲眼所见七皇兄亲手猎杀棕熊,不敢扯谎,还请父皇明察。” 楚皇笑道:“朕知道,哈哈哈!” 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 险些让摄政王得意上了。 “皇弟,你瞧今年这秋猎,可精彩啊?” 楚棣迟话音寡淡:“恭喜皇兄。” “哈哈哈!” 楚皇亲自走下去,无比满意的拍着楚璟麟的肩膀,却在此时,昏暗的林间突然冲出一头野猪,那又尖又长的獠牙凶煞的冲着楚皇撞去。 “不好!” “危险!” 事出突然,所有人来不及施救,楚狸刚刚拉开曦木鎏金弓,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就被一道无形的内力托了一掌,踉跄的松开指尖。 咻! 弓弦上,暗金色的箭矢顿时射了出去! 野猪即将冲撞上楚皇时,便被这支金箭射倒在地。 一箭封喉! 乍然,整片猎场死寂如冰,无数双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拉开弓救驾的九皇子。 就连武将都难以拉开的曦木鎏金弓,九皇子拉开了。 自称骑射不佳,却能在瞬息之间,跟棕熊的死因一模一样的一箭封喉,九皇子做到了。 岂不证明这头棕熊,正是九皇子所猎? 顿时,仿佛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楚璟麟脸上,并大声斥责:你就是一个抢夺功劳的小偷。 楚狸立忙松开手: “不是我……” 完了。 “不是我射的!” 第26章 我与皇叔同心同德 楚棣迟捏着酒盏,挑唇一笑:“九皇子箭术不错。” 火上浇油。 楚璟麟赤着双眼,羞辱愤怒的看向楚狸。 明明是他猎杀的棕熊! 楚狸嘴上谦逊,可做出的事,分分钟打他的脸,叫他下不了台! 从小到大,他何曾这般屈辱过? 百官神色惶惶。 楚狸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立即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愚钝,现在才知这曦木鎏金弓是为珍宝,任何拥有它的人、似如虎添翼。” “若非七皇兄借儿臣赏玩,儿臣万万是射不出这一箭的。” 言外之意,便是这张弓精巧绝佳,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楚皇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这时,一名御林军快步奔来,“启禀皇上,已经查明,猎物里有几只被射死的野猪幼崽,这头野猪必是为了幼崽而来。” 楚皇开口:“赏。” “七皇子拔得头筹,当受大赏,九皇子救驾有功,赏小金条一盒。” 楚皇看了眼座中的摄政王,染血的金箭掷在地上,转身离去。 众人跪地:“皇上圣明!” 楚璟麟狠狠剜了楚狸一眼。 他不会轻易放过‘他’。 绝对不会! - 秋猎结束,晚上会在涉外举办篝火宴,将猎物烤来,席地而坐,饮酒吃肉,载歌载舞,以惦念当年开国时的艰难岁月,余下的猎物则分别赏赐给众臣。 夜。 篝火冉冉。 大家忙碌的做着各自的事,同时众人之间,有不敢声张的话题,那便是七皇子的头筹之位、来得不实。 虽然九皇子行迹谦逊,不争功名,可救驾时那千钧一发的一箭,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便精准的射死野猪,一箭封喉。 至于今年的秋猎头筹真正是谁嘛…… 众人腹中有异,嘴上是万万不敢多言半分。 山旁湖泊。 月色下的水面波光粼粼,不温不燥的夜风轻拂,吹起楚狸的发丝,贴着脸颊轻动着。 她独自寻了处安静地儿,看着水面,揉着早已酸痛的腮帮子,整个人都麻了。 唉。 到底是哪个杂毛陷害她? 事发时,她正欣赏着曦木鎏金弓,赞叹于它精美的雕花做工、绝佳的材质,就连弓弦都锋锐如剑,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弓。 不禁拉开弦,想试一试,却不知被谁托了一掌,以至于箭矢射了出去。 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接下来,恐怕不会有安生日子。 从小到大,她一直低调行事,不争不抢,规避一切麻烦,在表面和谐、实际兵不刃血的皇室里小心周旋,却不想难以如愿。 “到底是谁踏马陷害我?” “难不成是那个老壁灯?” 她若有所思。 “哪个老壁灯?” “就是楚棣……”楚狸揉着腮帮子,扭头看见一道矜贵的墨影,吓得蹦了起来。 “皇叔!” 楚棣迟负手走来,“就是谁?” 楚狸张着嘴,直接静音了。 她怀疑是他。 毕竟他这人不怀好心,唯恐天下不乱,说不定就是想借用她的手,挑起皇室内斗的乱子。 可她哪敢当着他的面说? “没,我没说什么。” 楚棣迟看着她,“这么好的箭术,想必得了你那三位舅舅的真传,怎么一直藏掖着,不示于人?” 楚狸暗暗咬牙。 不示于人,已经被七皇子记恨上了。 若示于人,往后还有安生日子? “皇叔谬赞,侄儿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他道,“原本,本王与大皇子、三皇子并列第一,是给皇帝面子,你一出手,叫本王沦落至第二,看来往后每年秋猎,也得给你九皇子一份薄面了。” 楚狸惶恐。 这哪是夸她的话? 连皇上都不愿轻易招惹的摄政王,哪需要给她一个小辈面子? 她额头有汗虚冒: “皇叔所言,侄儿惶恐,七皇兄箭术一绝,侄儿还得多多向他学习。” “哪里,还是九皇子深得君心,令本王侧目。” 楚狸赶忙摆着双手:“不敢!” “九皇子能力非凡,救驾有功,皇帝脸上有光,不像本王,膝下无子女,只有眼热的份。”楚棣迟难猜喜怒的几句话,险些把楚狸逼哭了。 摄政王与皇上向来不合,年年秋猎,更是明里加枪,暗里带棍。 她救驾有功,不仅打了七皇子的脸,还打了摄政王的脸。 原本楚狸怀疑是楚棣迟暗算她,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他。 那到底是谁? 可恶! 楚狸几乎咬碎了银牙,“说来,皇叔可能不信,我是被奸人所害!” “那头野猪冲出来时,有个崽种暗中用内力拂了我一掌,否则,我怎么敢与皇叔争风头?” 楚棣迟脸上的冷意似乎凝起,瞬时结冰。 崽种? “那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肯定是看不得我们皇家和美,故意挑拨,若是被我揪住此人,我定要,” “定要如何?” 楚狸双手攥拳,十指捏得咯咯响: “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给他脑袋拧下来等球踢,再把他揉成一团,裹上糟糠,扔进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再捞出来,吐口口水,一脚跺碎!” 楚棣迟的面容无比平静,走向她,“九皇子好手段。” 楚狸下意识后退半步:“惩治奸人,我自与皇叔同心同德。” 楚棣迟逼近: “那你可有寻到此人?” 楚狸后仰,“我,我正在找。” “莫不是信口胡诌?” “皇叔,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么?” “我一定会将那个畜生找出来!” 楚棣迟再度逼近,近一米九的身形拢着夜色,气场沉甸甸的压抑,“畜生?” “杂毛,是杂毛!” 楚狸怕他不信,十分笃定的说着此事, “那就是个牲口,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还请皇叔相信我……皇叔……” 他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好阴遂,好幽暗,仿佛裹着刀子,能将她活剐了。 她颤颤的倒退着: “皇、皇叔……您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啊!” 退了几步,不慎一脚踩空,从那湿漉漉的草地边倒进了湖里。 噗通! 水花高溅。 她瞳孔猛缩,身体抽搐起来,根本无凫水之力,“救……咳咳……救命……” 咕噜噜! 双手拍打着水花,冰冷的湖水几乎将她吞噬。 “皇叔……咳咳……咳……” 第27章 落水昏迷 湖水灌入口鼻,呛入呼吸道,楚狸几近窒息。 身体本能的挣扎着,朦胧只见那道立在岸上的男人,冷眼俯视着她,那眼神几乎比夜里的湖水还要冰冷。 他不会救她。 也是。 他恨皇帝,自然恨皇帝的儿子。 楚狸慢慢失去意识…… 岸上。 楚棣迟看着她挣扎的身影,只是渐渐的没了动静,双手悬浮于水面,慢慢沉底。 剑眉微拧。 一个大男人,竟然不会凫水? 到底是装的,还是演的? “楚狸?” “楚狸?” 唤了两声,见楚狸果真要沉下去了,立即提身上前,轻功踏着水面,抓起浑身湿漉的她,扔到地上。 裹着内力的掌心抵住她的后背,稍一运功,楚狸便呛出了水: “咳!” 好几口水吐出来,头偏到一侧,晕了过去。 “废物。” 连凫水都不会,还弄湿了他的衣袍。 楚棣迟拂去袖袍上的水渍,不经意的一个侧眸时,只见楚狸靠在岩石上,脑袋偏转的角度,那纤长的脖颈露了出来,雪白无瑕,依稀可见领口遮掩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头发散落,苍白的侧脸仅有巴掌小,双唇薄淡秀美的像樱花瓣,卷曲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小水珠,拢着朦胧的月光,像一颗颗发着光的小珍珠。 打湿的衣裳紧紧的贴着身子,勾勒出娟秀的曲线,像极了女子才有的柔美。 楚棣迟只是一眼,便眸色渐深,不禁想起庆功宴那晚,让他失控的女子…… 他折身蹲下,“楚狸?” 真晕过去了? “小九?” 楚狸没有反应。 楚棣迟毫不犹豫伸出的手,抽开她的腰带,刚要拨开衣物,不远处,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摄政王殿下?您在这里。” 楚棣迟回头,神色微冷:“秦少将军?” 是秦牧羽。 “晚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迟迟未见九皇子,便四处找找。” 这湖泊在山的侧面,离晚宴的营地有大几十米的距离,再加上又是晚上,根本没人过来。 楚棣迟看了楚狸一眼,不动声色的拨好她的腰带,道: “‘他’溺水了,本王才将‘他’救上来。” “九皇子!” 秦牧羽立忙上前,见楚狸浑身湿漉,头发散开,已经晕厥,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九皇子,醒醒,九皇子。” “‘他’不会凫水?” 秦牧羽抬头,回话道:“摄政王有所不知,九皇子其实会凫水,但是不能毫无防备的突然落水。” 楚棣迟问道:“这是为何?”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山里捉鱼凫水,不知从哪蹿出来一条水蛇,追着九皇子咬,吓得‘他’以最快的速度游上岸,但还是被水蛇咬了……”屁股。 “自那以后,每次下水都得再三检查,水里岸上周遭,确认安全。” 此次,楚狸毫无防备落水,又是夜里,脑中瞬间涌现出:几十条水蛇在水里缠住她,嘶咬她的画面。 一时应激反应,身体抽搐,无法凫水自救。 楚棣迟声线冷淡:“秦少将军很了解‘他’。” 秦牧羽微怔。 不明白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他转身离开,姿态薄冷的令人不敢无端揣测。 他赶紧背起楚狸,“阿狸,醒醒!” “阿狸。” 晚宴即将开始,楚狸却落水昏迷,若是声张开来,今日本就出尽风头的她,只怕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秦牧羽特地从营地侧后方,悄悄的把楚狸背进帐篷里。 命人取来一套干净的衣裳,刚准备给她换上。 “秦少将军,您在里面吗?” 帐篷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秦牧羽抬头看去,“我现在有要事,跟九皇子在一起,若皇上问起晚宴缺席一事,便说我们马上就来。”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会儿,才道: “奴婢奉命来给九皇子更换衣物,虽然秦少将军与九皇子皆为男子,可‘他’贵为皇子,身份有别,恐怕多有不便,还请让奴婢来。” 秦牧羽微顿。 拿着衣服,迟疑了片刻,方道: “那你进来吧。” “是。” 一名宫女进来,福了福身,秦牧羽掀开帘子出去了。 只是,他走时,丝毫没注意到站在帐篷对面处,那道隐于夜色下的玄墨色身影。 帐篷里。 楚狸躺在小床上,昏迷未醒。 宫女走上前,扯开她的腰带,脱去外袍,双手提着裤腰处,正要脱下裤子时,一只柔白冰冷的素手突然捏住她。 “啊……” “九皇子!” 楚狸瞬间惊醒,弹坐起身,“你在干什么?” “您落水昏迷,身上还穿着湿衣裳,奴婢想为您换下来。” 楚狸这才想起落水之事。 她没死? 好在多年养成的警惕,身体形成了自然反应,否则被这宫女发现秘密,那还得了? “谁派你来的?” “是摄政王殿下。” 楚狸神色微沉:“将衣服放下,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换。” 宫女立忙跪下:“摄政王吩咐,要奴婢照顾好您,若九皇子将奴婢赶出来,他定会斥责奴婢服侍不周,还请九皇子开恩!” 楚狸下床,“背过身去,待我换好,你去给我煮一剂姜汤。” “是。” 楚狸走进屏风后,快速换衣服。 宫女等了片刻,估摸着九皇子更换得差不多时,这才出去复命。 “殿下。” 楚棣迟站在树下,一双眸子无比幽暗:“如何?” 宫女低着头,神情略显忐忑:“九皇子已经醒来,‘他’说奴婢面生,不喜生人侍奉,便自己更换衣裳。” “那你可有看见九皇子脱衣裳?” “‘他’在屏风后更换,奴婢没有看见。” “没用的东西。” 宫女惶恐,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急忙跪下连声求饶。 “滚下去。” “是,是!” 楚棣迟看向帐篷,只见楚狸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件月牙白色的长袍穿在身上,衬得小巧秀气,腰带勾勒出纤柔的身段,那白皙的眉宇之间,明眸皓齿的模样,十分柔美。 “小九。” 楚狸脚下一怔,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摄政王,想起落水一事,以及他冰冷注视的目光…… 即便他袖手旁观,她能如何? 即便心生芥蒂,不想与他靠近,可已经撞上了,她又能如何? 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篝火晚宴已经开始,皇叔怎么还没过去?” 楚棣迟看着走近的少年,眸色幽暗,“洗净了浑身的汗液与血气,小九身上倒是……” 他低下头,鼻翼几乎碰到她的耳廓: “好香。” 第28章 男儿身上,怎有香味? 刹那,楚狸如触瘟疫般后撤几步,警惕的捂住有些发烫的脖子,“皇叔说笑了!男儿身上,怎有香味?” 说完,立即去赴宴。 走得极快,像是逃一般。 篝火晚宴持续到二更天才结束,没有烤完的猎物分给大家,楚狸分得一条鹿腿,回到宫时,已经快四更天了。 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一亮,便紧着吩咐道: “苟八,快将这鹿腿送到玉堂宫去,让小厨房做给母妃吃,天气闷热,我怕放久了会坏。” 宫里的女人,进了宫,有了荣宠,也有了牢笼。 除非皇上恩许,妃嫔一般不能出宫,若是想念家人了,还得递了帖子,皇上点头,才能进宫探望。 深宫之中,这四四方方的天,圈住了多少女人的一生。 “主儿不管做什么,有什么好东西,都记挂着娘娘,娘娘心里高兴着呢。” “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是。” 苟八领命,提着新鲜猎来的鹿腿肉出去了,只是没过多久,他便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 “主儿,玉堂宫出事了!” - 玉堂宫。 啪! 掀出来一连串的声响,几只花瓶拂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得宫女太监低下头,惶恐的站在一旁。 动手的崔姑姑走到一个穿着珍珠绣鞋、美貌华贵的女人身前,“娘娘,没有。” 那边,两个砸东西的宫女也走来,“娘娘,这边也没寻到。” “哦?” 欣妃轻抚着手绢上的刺绣,皮笑肉不笑道: “温妃姐姐,你这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我陪嫁的孔翎玉钗,妹妹我实在着急得很,还请姐姐千万要谅解。” 温妃看着满屋的狼藉,淡声道: “妹妹丢了东西,我也着急,砸的这些东西都是俗物,哪里比得上妹妹的陪嫁玉钗金贵?” “只是,彩环她并未见过妹妹的孔翎玉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宫女彩环跪在地上,满脸泪水,求饶解释的话已经将声音都说哑了。 崔姑姑忽然上前,一个巴掌过去: “你这贱婢!” “温妃娘娘素来温和心善,才纵了你这贱蹄子,若是再敢嘴硬,便将你打发进慎刑司受刑!” 李姑姑神色微变,就要上前。 温妃按住了她。 李姑姑:“娘娘……” 欣妃的人掌掴她们宫里的宫女,便是在打娘娘的脸。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宫里的宫女何时轮得到欣妃的人来责罚? 彩环一边磕头,一边哭道: “昨日,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合欢宫的菊儿说是拿不下,让奴婢帮忙搭把手,可奴婢进了合欢宫,放下糕点就走了,当真没有盗取欣妃娘娘的孔翎玉钗,还请娘娘明鉴!” 合欢宫,是欣妃所居的宫殿。 崔姑姑冷声道: “欣妃娘娘贵在妃位,何等尊贵,难道宫里就只有一个宫女伺候,还需要温妃娘娘操心,指派宫女过来帮忙?” “你明明居心不良,也不寻个好理由!” “奴婢冤枉,冤枉……啊!” “给我继续找!” 崔姑姑一脚踹开她,指派宫女继续在殿内四处翻找。 那些人翻箱倒柜,砰砰作响,扔的扔,砸的砸,说是找东西,倒像是在搞破坏。 温妃冲着李姑姑摇了摇头。 彩环进过合欢宫,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无论欣妃怎么说,都是她有理,想要保住彩环的命,唯有让欣妃撒完这口气。 即便闹到皇上那里,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女,责罚欣妃。 况且,昨天秋猎发生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九皇子出了好大的风头,将七皇子都盖了过去。 靖皇贵妃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岂会舍得七皇子受辱? 今日欣妃前来,想必也是受了点拨。 温家,得罪不起靖皇贵妃。 “都找仔细了!” 崔姑姑颐指气使。 欣妃甩着手绢,发间的珍珠坠子晃得叮咚响,“这教导奴才啊,可得雷厉风行,手段严厉,温妃姐姐好歹是将门之女,怎手底下的奴才竟这般……恬不知耻。” “今日敢偷本宫的孔翎玉钗,明日岂不是就要偷人了?” 噗嗤—— 崔姑姑险些笑出声来。 楚狸闻讯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派众人欺辱母妃的场景,直接捡起一粒石子,指尖射了出去。 “啊!” 崔姑姑突然腿脚一弯,扑跪下去,一地的花瓶、茶具碎片顿时深深的刺入她的腿上。 “啊!!” 钻心的痛。 楚狸大步迈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崔姑姑?” 她诧异道: “这满地的狼藉倒不要紧,可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这下伤了腿,伺候不了欣妃娘娘,岂不是叫欣妃娘娘处处不便?” 崔姑姑痛得满头大汗。 她好端端的站着,怎么会突然摔了? 崔姑姑是欣妃的陪嫁奶娘,侍奉多年,是为心腹,她有个好歹,欣妃自是心疼。 立忙叫来两个宫女,扶起崔姑姑,就要传御医诊治。 楚狸立忙道: “欸,不急,一个老贱婢,贱命一条,哪里比得上欣妃娘娘的陪嫁之物重要?所有人不许离开,继续找。” “欣母妃,您说呢?” 这一扶一起一耽误,崔姑姑双腿上刺入的伤口,流出来好多血,看起来伤得非常严重。 欣妃担心奶娘,却又被九皇子的话堵住了。 “先传御医诊治,其他人留下来寻找。” “且慢。”楚狸跨了一步,拦住崔姑姑,“崔姑姑未免太自私了?” “只是伤了腿,要不了性命,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自家娘娘的陪嫁之物?” 崔姑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奴……老奴……” 楚狸看向欣妃,义正严词道: “依我看,欣母妃就是太惯着下人了,若是叫下人全都养成自私的性子,今日丢下的是娘娘的珍视之物,他日出了事,岂不是要置娘娘的性命于不顾?” “对待这些贱婢,便该雷厉风行,手段严谨,好叫她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欣妃怒然:“你!” 岂会听不出九皇子的故意为之? “而且来时,我已经差人去告诉父皇了,这么重要的事,如果父皇不知情,还以为对欣母妃不珍爱呢。” 欣妃险些气结。 若皇上来了,却在玉堂宫找不出孔翎玉钗,还看见她耍威风、砸毁玉堂宫的画面,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该死的楚狸! 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嘴皮子倒是利索。 “既然找不到孔翎玉钗,想必丢了也是天意,来人,搀着崔姑姑,我们走!” 第29章 耽误了良家女子,她真该死啊 一行人立即离去,崔姑姑那一瘸一拐、一路还滴着血的样子,分外狼狈。 一屋狼藉。 温妃道:“李姑姑,叫她们收拾一下。” “是,娘娘。” 温妃将楚狸带到偏殿,语重心长道: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动武,不要出风头,要么低调不拔尖,要么一鸣惊人,别卡着半截半截的,等人来宰。” “大楚开国不久,皇上疑心重,温家是开国功臣,你三个舅舅又……” 楚狸扯着脖子打断: “我三个舅舅又都是武将,皇上忌惮武将,如果我表现的天资聪颖,身后又有三个舅舅撑腰,保不准他们会全力扶持我争储,届时,皇上会疑心我,其他皇子也不会放过我。” 她又是女子,一旦出事,满门诛连。 这些话,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了。 温妃噎了下,抬手就敲她脑壳,梆梆的。 “知道,知道,嘴上说知道,秋猎上还敢打七皇子的脸,你不想等到十八岁出宫立府,过你的逍遥日子了?这么些年的小金条白攒了?” “刚才还用内力伤崔姑姑,你不知道欣妃父亲是靖皇贵妃母家的人吗?” 当所有皇子竞相研习治国之策、博大胸怀、君子六艺时,楚狸三天两头的出宫吃喝玩乐,机缘巧合下,跟舅舅们拜了同一个师父,学了武。 说起来,她跟舅舅们还是同一个辈分的师兄弟。 师父夸她天资过人,是习武奇才,不是她自负,动起手来,她一只手能打三个舅舅。 楚狸抱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被欺负,况且崔姑姑只是一个奴才,以我的身份,教训一个奴才,总不至于落人话柄吧?” “不准顶嘴。” “母妃,我没有顶嘴。” “还顶嘴?” “……” 温妃扭头:“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母妃说的不对,心里憋着气?如果有什么不满,大可直接说出来。” “孩儿不敢。” “又顶嘴。” “我……” 救命! - 御书房。 一道重要的军情八百里加急送至帝都城,楚皇顿怒,一掌扔在桌上,整个御书房都阴冷起来。 “南疆的战事不是已经平了吗?还签下了十年和平条约,怎么这么快就会反复!” 摄政王此次凯旋,正是从南疆归来。 福公公谨慎的把折子捡起来,道: “皇上,您息怒,南疆的蛮夷向来粗鲁蛮横,不讲道理,不守承诺也是意料之事,况且南疆战事一直由摄政王亲手处理,他敢说出已平定三个字,恐怕……也是上了南蛮人的当。” 楚皇神色阴戾的笑了出声。 楚棣迟那么心思深沉、手段雷厉的一个人,坐镇南疆四年之久,对南蛮了如指掌,怎么会轻信南蛮人? 是他太心急了。 楚棣迟花费四年时间,平定南疆,他便当真相信了,立即收回兵权,压制于他。 现在…… 形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脸上。 他已经没有理由,也拉不下脸再派楚棣迟出征南疆,而这已经收回的兵权,也不能再还给他。 他这是被楚棣迟摆了一道。 “我泱泱大楚,难道只他一人可用?传朕旨意,立即派……赴往南疆,平定战事!” 彻日繁忙。 一直熬到晚上。 福公公怕皇上的身子吃不消,让敬事房的人进来传牌子,也好叫皇上去休息休息。 楚皇头都没抬:“朕待会儿去温妃那里。” 敬事房的公公神色微变: “皇上……这……” “什么事吞吞吐吐?” 福公公上前半步,弯腰道:“皇上,您国政繁忙,有所不知,今日上午欣妃娘娘与温妃娘娘起了争执,闹得不太好看,皇后说,她们贵在妃位,有损皇家威严,便将她们的牌子各自挂了起来,三个月不准侍寝。” 楚皇皱眉:“是因为什么事?” “好像是欣妃娘娘丢了心爱的陪嫁之物,怀疑是温妃娘娘的宫女偷的,最后找不到,不了了之收了场。” 后宫女人之间,争闹的这点事,只要不出格,楚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是该小惩大诫,只是为了这点小事,皇后过严,三个月未免太长了?” 福公公犹疑: “皇上,罚三个月是……靖皇贵妃的意思。” 楚皇捏紧折子,眼底闪过什么,又不动声色的松开指尖,淡声道: “知道了,朕今晚去靖皇贵妃宫里。” - 翌日。 楚狸让苟八去御膳房取冰来镇果汁,但他却是捂着头空手回来的。 “头怎么了?” 苟八红着眼睛,满腹委屈:“主儿,奴才去御膳房时,那些太监把今日的存冰全部给了七皇子宫里,奴才想让他们匀一块,他们便骂奴才不知分寸,还将奴才推倒在地上。” 脑袋险些磕见血。 他受些委屈不要紧,可主儿跟七皇子都是皇子,想要吃些冰,难道还要看七皇子的脸色吗? 楚狸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没有冰便不吃了,我桌上有一支药膏,你拿去擦了,以后见到七皇子宫里的人,避着些。” 九个皇子里,就只有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还没分府。 同住在宫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因秋猎之事,七皇子记恨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七皇子自幼受尽宠爱,靖皇贵妃如珠似宝的疼着,要什么给什么,楚狸得罪不起,倒是避得起。 “主儿,您今日该去皇家学苑了。” “不去。” “啊?您又逃课,姜太傅知道会生气的!” 既然是废物,那就贯彻到底。 没有人会耗费精力,去针对一个废物。 换了身衣裳,楚狸掉头便出宫玩去了。 只是意外,刚出宫门,就被一位小家碧玉、模样秀美的小姐问话:“敢问……是九皇子殿下吗?” 她赧红着脸,声音怯怯的。 楚狸侧头:“你是……” 她似乎没见过她。 “臣女玉乔,父亲是翰林院的修撰学士。”她无比紧张的捏紧衣袖,小心的取出一只香囊。 “这只香囊是臣女亲手所绣……” 楚狸倍感意外。 当朝九皇子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这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碌碌无为过一生,所生的子孙无法袭位,将来也会慢慢变为庶人。 怎么? 她的人生已经那么阴暗了,竟然还有人喜欢她?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耽误了良家女子,她真该死啊! 楚狸摸着自己柔美白皙的瓜子小脸,只能遗憾的拒绝她:“玉小姐,实在抱……”歉。 “还请九皇子开恩,能为臣女转赠给秦少将军。” “……?” 本想残忍的拒绝她,没想到一个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第30章 将军府,秦牧羽,有何指教 “哦,给秦少将军啊,没问题。” 楚狸啊! 温芷汐表妹的香囊,还有玉小姐的香囊,还不够前车之鉴吗?为何又要巴巴的凑上去? 可是。 她不服啊! 为什么五皇子、秦牧羽都有人喜欢,她一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多金的少年郎却没有女子爱慕? 这不合理。 玉乔开心得红了脸:“多谢九皇子,多谢!” 捏着衣角,带着婢女赶忙离开了。 少女怀春,脚下生风。 楚狸握着香囊,百思不得其解。 她长得不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楚兄!” 这时,不远处,几个锦衣华服、腰坠玉佩的少年公子摇着扇子走来,正是她平日结交的一群狐朋狗友。 因身份问题,在外只作此称呼。 “端兄,木兄,端木兄。” 三人的姓氏连在一起,倒是很有趣。 端木沧大步上前,眼中尽是八卦之光:“楚兄,听说前日的秋猎上,你出尽风头,箭术一绝,还立下了救驾之功,可叫弟弟们望穿秋水,总算把你盼出宫来了。” 端睿扇子一合,立忙追问道: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楚兄,你要抛下我们,独自升天了吗?” 楚狸一脸烂番茄。 别提了。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算计了她,若是叫她揪出来,非宰了那龟孙不可! “人云亦云,传得神乎其神罢了,我是什么德性,你们还不知道?” “哈哈哈!” 几人作笑。 他们都是世家公子,跟楚狸一样,吃喝不愁,不用努力奋斗,平日里聚在一起寻欢作乐,最是快活。 木齐山眸光一转,便是道: “楚兄多日未出宫,有所不知,凤阳街新开了一场戏馆,里面的花旦说是从江南请来的,一曲千金呢。” “哦?” 秋高气爽,听戏饮酒,最是快意。 “那还等什么?今日我请客,走。” “楚兄大气!” 水镜台——是一家临湖而建的戏馆,小三层的楼阁拔地而起,迎着湖泊的粼粼波光、杨柳依依,在画船的漂浮之中,传出悠扬的唱戏声,叫不少百姓沉醉的探头往里张望。 四人进入水镜台。 老板立即迎来:“哟,四位爷,快里面请!” 楚狸从袖中取出一根小金条,“给我们开一个上好的包厢,招牌吃食,好酒好菜通通端上来。” 老板见钱眼开。 小金条! 往来客人花的多为银子、银票,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公子。 别说是开包厢了,哪怕是将水镜台的花旦卖给这位公子,也不在话下呀! 楚狸:“记得找钱。” 该省省,该花花,楚狸一向把钱花在刀刃上。 老板笑容差些皲裂:“……好的,四位爷,楼上请。” 包厢一面迎湖,另一面正好对着一楼的戏台,能将正在唱戏的景儿尽收眼底,位置极佳。 酒水上桌,几杯马尿下肚,四人喝上了头,登时谈天说地,聊得如火如荼。 “方才在宫门口时,我可瞧见一个姑娘给楚兄送了香囊,楚兄好福气啊!” “当真?” “楚兄怎藏着掖着,不叫我们一同瞧瞧?” 楚狸捏着酒盏,一杯入喉:“哪有什么姑娘,那是人家叫我转赠的。” “我可不信,楚兄一表人才,却一直洁身自好,连个通房宫女都没有,该不会不举吧?” “……我看你是喝多了。” “谁、谁喝多了?”端木沧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伸手就要解裤腰带,“楚兄,你瞧好,我教你怎么重、重振男风。” 端睿捧着酒壶哈哈大笑: “你、你别晃啊……这才喝了几口酒,你是软脚虾吗,怎么晃晃悠悠的?” “我……没、没晃……” 嘭! 话未尽,端木沧脑袋一撇,便醉晕在桌上。 端睿想去扶他,却被他的体重压得晃了好几步,也是晕了过去。 楚狸看见,忽然沉眸。 这酒…… 她向来有分寸,知道自己的度量在哪里,从未在外喝醉过,可此时才饮下三杯,身体竟逐渐发热,似行走沙漠,腹部藏火。 逐渐口干舌燥,由内至外散发的热浪一波接一波,不禁让她想到庆功宴那晚,摄政王身上的滚烫与暗火…… 哐当! 酒杯掷在地上,砸开碎裂。 这是催情酒! 可她跟他们喝的是一样的酒,为何只有她出事? 木齐山目光微转,起身搀她:“楚兄,你怎么了?” “你倒的酒?” “我、我只提了下酒壶,其他的一概不知,这到底怎么了?”木齐山一脸无辜。 楚狸挥开他,拔腿便朝着楼下去。 “楚兄?楚兄?” 木齐山追了两步,看着楚狸微晃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打开折扇,指了指,长廊拐角处,几个女子登时快步追了上去。 几个莺莺燕燕撞在楚狸身上,没有解热,反而更叫她燥热心烦。 “公子,您身上好烫。” “啊~公子……” 女子娇软的身段有意往楚狸身上靠,堵住去路。 楚狸扶着栏杆,脑袋沉重,眼前眩的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内力强压着热浪,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立即去安全的地方。 “让开。” 她沉着嗓音,只想离开。 四个女子身子绵软,便往她身上扑:“公子如此俊朗,何不邀奴家一同小坐,饮酒一杯?” “奴家的萧吹得极好……啊!” 楚狸直接掀开她。 那女人娇呼一声,便是抱住她的腰,紧紧不松开。 老板闻声而来,“出什么事了?” “佟老板,我们公子醉了酒,总在说胡话,还请帮忙叫两个人,送回包厢去。” “放肆!谁敢拦我。” 老板一听,骂骂咧咧的,果然是醉酒之态,立即叫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劲儿大得很,搀着楚狸的双臂,便把她往包厢扛去。 “放开……放肆,退、退下……” 热浪如潮,叫得她手脚绵软,头脑昏沉,失了反抗之力。 四个女人勾唇一笑,与包厢里的齐木山对视一眼,立即宽衣解带,伺候楚狸。 正在此时,外面,一道韫沉的喝声乍起: “放开‘他’!” 女人厉声:“你是何人?少管闲事。” 男子冲进水镜台,便是揽住楚狸的肩,抢抱入怀。 “你——” 他侧眸,冷视那女人,“将军府,秦牧羽,有何指教?” 第31章 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还赠送香囊 女人神色微变,张开了嘴却是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牧羽将楚狸带走, “你……这、你……” 木齐山皱紧眉头。 只能作罢! 当即握起桌上杯酒,一饮而尽,与端木沧、端睿,‘醉’晕在一起。 出了水镜台。 “阿狸。” “阿狸!” 秦牧羽搀着楚狸,抓着她一条手臂,不断拍打着她绯红的脸颊。 烫得灼手! “你呀,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楚狸的意识几乎被热浪吞噬,一波接一波,短暂须臾的清醒时,看见秦牧羽,便是心安的靠上去: “牧、牧羽……我这是中药了……” 秦牧羽先是一愣,随之高兴的拍手:“这可太好了,舍妹心怡你多年,不妨正好把她许配给你?” “……我身体不便,下次一定。” “有何不便?”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阿狸不举? 即便如此,想必妹妹也不会嫌弃。 如果阿狸能入赘将军府,他会很高兴的! “别问那么多,先带……带我去个阴凉的地方。” “好吧。” 秦牧羽心里狐疑,虽未经历过这种事,但也明白中药者,浑身滚烫,需阴阳结合可解。 否则,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可秋日炎炎,闷热不止,哪有什么冰凉之地? 水里? 冰窖? 或者……有了! 他知道该去哪了。 “阿狸,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这就带你去。” 楚狸昏沉的靠在他肩上,吐着灼热的呼吸,“幸好你来了,否则,我便要被那几个女人吃了。” 秦牧羽耳尖微红,只觉得她身上的酒香混着幽兰香,越发醉人。 阿狸身子好软…… “阿狸,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为什么?” “因为……” 他们是一同长大、最好的朋友。 他跟随父亲的脚步,从小立志成为一名武将,建功立业,将来,即便阿狸在夺嫡之中失败告终,也断不会有人欺负‘他’。 自小,他便知道皇家残酷,亲情薄如纸。 且看皇上与摄政王便知,哪怕他们是亲生兄弟,也时刻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会永远保护‘他’。 “因为……秦牧雪很喜欢你,你可是我未来的妹夫。” 楚狸昏沉的笑了一声,格外安心的靠在他肩上,囫囵的扯了四五下,才把袖中的香囊取出来: “给、给你……” 他抓着香囊,瞳孔微缩:“这是你绣给我的?” “猪脑子,我怎么会女红,这是玉学士家的女儿让我转赠给你的。” “哦,情爱乃乱人心智之物,我不要。” “拿着。” “很丑,我才不要。” “哪里丑了?我瞧着这祥云祈安的花纹绣得极好。” “就是丑,还丑得很。” 不远处。 几匹马策过,看见这一幕,白锦衣摇着折扇,笑得临风玉树:“青天白日的,倒是见鬼了,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还赠送香囊,如藕连丝。” “啧啧。” 扫了眼旁边的墨袍男人。 “呼——” 将夜浮躁的扬着马蹄,似乎觉察到主人的心情,鼻孔呼呼的吐着浊气,直接迈了过去。 “楚狸。” 楚棣迟居高临下,逆光的角度,看不清眼底的光芒。 秦牧羽抬头,要扶着楚狸,只能勉强拱起双手: “参见摄政王。” “这个时间点你不在皇家学苑里,私自乱跑,像什么话?”楚棣迟看都没看秦牧羽一眼。 楚狸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似乎产生了应激反应,下意识往秦牧羽身后靠。 “牧羽,我们快走。” 微小的动作,令楚棣迟眸色忽沉,平静如墨。 秦牧羽试探性的看着摄政王的脸色,“摄政王,末将与九皇子先行一步?” “秦少将军这是要带坏九皇子?” “末将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 楚狸抓紧秦牧羽的胳膊,勉强撑着身子,道:“是我要跟牧羽待在一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皇叔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若说我游手好闲,那皇叔在这里无所事事,不是更加荒废吗?” 刹那,秦牧羽只觉得周身的气温骤然凝固,如坠冰窖,面前这只高大的战马扬着蹄子,只看见男人墨色的衣角,根本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脸色。 “本王说你,是为了你好。” ‘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公然与他顶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况且,我就是这般扶不上墙的性子,就不劳皇叔操心了!” 楚狸冲着他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从不安好心。 现下她中了药,若是跟他在一起,便暴露了。 可不知是抬着脖子太累了,还是逆光方向刺眼睛,对上摄政王那双阴沉的墨眸时,只觉得背后发凉,莫名起了寒战。 良久。 楚棣迟再度开口,平静如冰:“跟本王回宫。” “我不去。” “本王只说一遍,楚狸,你确定?” 楚狸浑身燥热,满腹的火,瞬时便发了出来:“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就要跟牧羽在一起,你只比我大几岁罢了,休要端着长辈的架子管我,我偏不听你的!” 吼完,拉着秦牧羽离去。 脚步踉跄,险些发虚。 秦牧羽半抱住她,“阿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威胁我,真当我是软柿子了,以为我怕了他!” 秦牧羽吓得后背发凉,“阿狸,你现在中着药,神志不太清楚,不要再说大话了。” “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棣迟,有本事你弄死我,你来弄死我……唔唔!秦牧羽,撇五五嘴!” 别捂我嘴! 天爷啊! 赶紧逃吧! 秦牧羽带着楚狸,逃命去了。 白锦衣笑悠悠的策马过来:“哟,几日不见,九皇子脾气见长,有你当年的风范,不错啊。” 楚棣迟眼底阴戾,扫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直接调转马头。 欸? 这还没说上两句,怎么就走了? 白锦衣追去,“你这人,如此浮躁,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我见多了,怎轮到自己时,如此沉不住气?” “况且,你跟自己的侄儿置什么气?那还是皇帝的儿子,你没杀了‘他’,都已经格外开恩了。” 第32章 这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入秋以来,大楚北部地区由于干旱原因,接连五个多月没下雨,旱死了无数庄稼,导致粮食大幅度锐减。 不少百姓受灾,为了生计,不得已离家出逃,聚集在富饶的帝都城外。 楚皇得知,立即派了大臣,拨了灾银与粮食,赴往北部救灾,而逃离至城外的百姓,则交由摄政王安置。 楚棣迟亲自安顿灾民,派遣大夫,发放物资,并命人搭建粥棚,在城外施粥。 出了城。 来到灾民聚集地。 不少灾民看见他,感激的迎了过来: “摄政王天恩,皇上天恩,救助我们老百姓。” “多谢摄政王……” “您是好人啊!” 只是,楚棣迟神色阴沉,高高坐在马背上,那般肃冷倨傲的模样令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犯。 不少人瞧着有些害怕。 白锦衣上前,笑道:“摄政王寡言少语,向来如此,他正是心系你们,才会亲自前来。” 灾民们恍然的点了点脑袋。 对。 摄政王身份何等尊贵,却事必躬亲,将他们老百姓放在心上,他是一位值得拥戴的上位者。 粥棚这边。 灾民排成三行队伍,捧着碗一个一个来。 萧夜行挽着衣袖,握着一个大勺,亦是在亲力亲为,看见楚棣迟与白锦衣来了,第一个瞧见的就是楚棣迟那猪肝一样的脸色。 “怎么了?” “皇帝派你来布粥,哪怕不高兴,也别表现的这么明显,现在你无兵权在手,也没实职,能布个粥就不错了。” 萧夜行把大铁勺放进楚棣迟手里。 且看他阴着脸,素来拿剑杀敌的手,现在拿着铁勺打粥,这画面怎么瞧着、怎么好笑。 滑稽得很。 哈哈哈! “你也有今日。” 萧夜行倍感好笑。 可笑着笑着,见他脸色实为阴沉,与往常不同,萧夜行逐渐收敛:“好了,大丈夫能伸能屈,近日兵部来报,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曾探听过黑甲卫兵权之事,你借此时机好好休息,有何不好?” 别拉着一张驴脸了。 楚棣迟冷冷的拿起勺子,给排队的灾民打粥。 手起,手落,骇然的像是在军中训练。 哐! 哐! 一勺一大碗,一勺一大碗,吓得灾民捧着碗,手都有点哆嗦。 萧夜行隐约发觉不对,看向白锦衣,低声问道:“谁招惹他了?” “别提了,出城路上,碰到了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侄子,给他气了好一通。” “九皇子?” 白锦衣摇着折扇,“不然还能有谁?” “他跟九皇子置什么气?他与皇帝向来不睦,九皇子若是跟他对着干,捏死便是,莫非还舍不得了?” 白锦衣用折扇挡着脸,低声道: “九皇子跟你那小外甥一起去玩,把他扔下了。” “我当多大的事。” 萧夜行道:“九皇子跟秦牧羽从小一同长大,一起念书,一起玩乐,亲如兄弟,况且,这也不算胳膊肘往外拐,要我说,他这个皇叔才是外人。” 真不知他有什么好怄气的? 白锦衣只是笑笑。 谁知道呢? 萧夜行见楚棣迟神色沉戾,实在不佳,他到底是秦牧羽亲舅舅,说的话有分量。 当即叫来一名侍卫,吩咐道: “灾民这边粮食不够了,叫秦少将军立即送来,不得延误。” “是。” 只是很快,侍卫奔了回来: “都督大人,秦少将军不在将军府,卑职差人去他常去的地方寻了一圈,也没找到。” 萧夜行皱眉。 帝都城就这点地方,还能飞了不成? “派人,再找。” “是!” 侍卫前脚刚走,立马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不好了,公子!秦少将军把九皇子带到咱们府里,进了您的密室,还用了您的寒冰床!” 什么?! 寒冰床是他耗费数年功夫,从极北之地寻来,是以练功的绝佳之物。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秦牧羽竟然给一个外人! 而且密室里装满了他的宝贝! 萧夜行瞠目:“这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白锦衣惊讶道:“不是你说他们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吗?这哪里算胳膊肘往外拐?或许在秦少将军眼里,你这个舅舅才是外人。” “……” - 此时。 萧家。 密室内,一张湛蓝色的寒冰床冒着灼灼的冷气,几乎能凝冻整个空间,楚狸躺在上面,体内热浪翻涌,体外寒冰侵袭,十分难受。 “阿狸,你好点了吗?” “热……冷……” “你别急,我想办法,我去想办法!”秦牧羽赶紧跑到壁柜旁,翻箱倒柜,摸出一大把又红又绿的瓶瓶罐罐。 “阿狸,你看,这些都是我舅舅练功用的药物,听说一粒千金……可是,哪瓶才能解合欢药效?” 他手忙脚乱的到处翻找。 这瓶红的? 还是这瓶黑的? 不管了! 都是好药,吃不死人。 “阿狸,你吃这个白色的,快!”灌了两粒进去,又拿起一瓶药香幽浓、仿佛穿透任督二脉般心神宁和的药丸。 “这个肯定也是好东西,你再吃点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好。” 秦牧羽把好东西统统都给楚狸吃。 “阿狸,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我……” 那么多药丸灌下去,有些干巴的粘喉咙。 楚狸用力吞咽,“牧羽,你这样做,你舅舅会不会揍你?” “没关系,我娘可疼我了,他不敢揍我。” 秦牧羽母亲与萧夜行是两姊妹,只不过萧夜行是外祖母晚来得子,故而只比他大几岁。 “咳……咳咳。” “快喝杯水压一压!” 药丸下肚,不知是什么功效,却叫得楚狸腹中翻滚,内力汹涌。 真是好药! 修炼师门功法,这几年都没什么长进,没想到这会子突飞猛涨。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 “小公子,萧都督叫您呢,他说城外灾民粮食短缺,马上供不上了,让您立刻去支援,不得耽误!” 秦牧羽扭头,“说我没空。” “牧羽!” 楚狸握住他的手,“你去忙碌公务,不必管我,我就在此处,很快就会没事了。” “我若走了,你独自待着,我不放心。” “我等你回来。” 秦牧羽沉着脸,即便不甘不愿,但也不能耽误救助灾民之事,立刻起身道:“我速去速回!” 楚狸盘腿而坐,在寒冰床的辅助之下,立即周旋着汹涌的内力,压制热浪。 只是不知到底中了什么药,药性竟如此霸道,还在侵袭。 又一波热浪扑来。 她眼前一眩,几乎昏过去。 突然,一只大掌抵在后背,浑厚的气息涌入体内,瞬时助她调息压制。 楚狸意外: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33章 皇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在身后。 他没说话。 楚狸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体的不适令她十分难受,恰好男人这一掌,竟霸道的压下了她体内的热浪。 她立忙稳住呼吸,极力去调整。 终于。 平息一切后,她被抽空浑身的力气,瘫软的摔在一具坚硬如墙的怀里。 她实在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武功何时练得这么厉害了?” 背着她,偷偷练习。 “竟然不告诉我……阿嚏!” 解了药效,这寒冰床便显得格外的冷,森森的寒气沿着打开的毛孔钻入体内,瞬时叫楚狸起了高热。 好冷…… 他抱住了她。 一只手掌从她的腋下穿过,握住她纤瘦的腰,轻轻一提,便拥入怀中。 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怀中的温度让楚狸下意识靠近: “好冷啊,你身上……好舒服……” 她烧红了脸,无意识的蹭着他。 男人另一只手掌落在她纤细的雪白的颈子上,一寸一寸的轻轻摩挲,那粗粝的指腹像是被打磨过的砂砾,所过之处,引得她身子轻颤: “嗯……” 有些凉、有些磨人的手掌轻握着她的肩头,划过锁骨,轻抚着她苍白微启的唇瓣。 过度虚弱之下,双唇白如纸,干涩的起了皮。 只是,牧羽何曾这样过? 打小,楚狸跟秦牧羽一起玩乐,大大咧咧,听过戏,摸过鱼,也干过坏事,说的通俗点,两个人就是穿着一条裤衩子长大的。 当好兄弟突然抱着她,还摸她的脸,是否有些…… 不对劲? “牧羽,你怎……啊!” 男人的指腹突然用力,将她的唇角抵在虎牙上,瞬间摁出了血。 楚狸疼得回过头,看见的竟是一张阴冷如墨的面孔。 “皇叔!” 刹那,犹如见鬼。 推开他,摔在寒冰床上,回想方才……比起寒冰床的冷,她后背更冷。 竟然是他! 她一直以为是秦牧羽! “怎、怎么是你……” 楚棣迟站在寒冰床前,森森的冷气涌荡着,他的眼中似乎凝着一层冰霜,盯着如惊弓之鸟的她,“不然呢?” “你以为是谁?” 密室之内,除了他们,并无第三人。 楚狸眼前眩晕,寒气侵体,使得头脑沉重,她挣扎着就要爬下床,却被男人拂手挥了回去。 “啊!” 这一摔,险些晕过去。 “皇叔,我、我该回宫了。” 楚棣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娇小的一团窝在寒冰床里,双手抓紧胸口衣物,惊惶的盯着他,警惕的样子像是在防狼。 “这个时候,知道喊皇叔了?” 不是喜欢直呼他的全名? “我……” 楚狸如鲠在喉,“我……我错了,皇叔,我以后再也不敢顶撞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九皇子忘了?本王不过年长九皇子几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人。” 楚狸险些噎哭。 楚棣迟提步上前,楚狸惊慌逃窜。 “不……啊!” “不是不怕本王么?”男人手掌一提,便捏着她的领口,就像在提一只小鸡仔。 她神色惶恐,脸色苍白虚弱,可破裂的唇角染着一滴血,殷红的颜色润开了半点嘴角。 那点缀的色彩红的妖艳,映入楚棣迟眼底。 方才,若是秦牧羽在,他们难道顺理成章的就要…… 攫住她的下颚。 “唔!” “楚狸,你不老实啊。” 她被迫仰起头,呼吸艰涩,“不、不敢……” “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下场?” 男人话音如常,不喜不怒,那般无常的模样才真真叫人惶恐。 “我没有欺骗皇叔,没有……” “是么?” 他俯下身,嗅着她脖颈间的幽兰香味,与他记忆中的气息完全吻合,他就像一个蛰伏于暗夜中的猎手,一口咬在那雪白的颈子上。 “啊……” 她仰着头,脖子上起了颗颗小粒,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皇、皇叔……我要回宫了,我要去皇家学苑,今天的书还没背完……我,我还要练字……我……” “楚狸。” 他抬起头,看见她湿红的眼角流了泪,“哭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况且,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藏好你的小尾巴。” 他捏住她的后颈,冷冷的压进怀里,在她的耳侧吐息阴沉: “本王等着你亲自送上门来。” - 楚狸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烧糊涂了,整个人昏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却有一个男人强势的闯入,一声一声的唤着‘楚狸’,如魔咒一般缠得她无处可逃。 男人身上那股薄凉的气息挤了出来,占满全部思绪,挤压在唇齿之间,难以呼吸。 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她一个挺立起身,撞倒了刚端着药的秦牧羽。 哐当! “阿狸,你没事吧?”秦牧羽顾不得烫红的手背,急忙去扶她,但手伸到半空又顿住了。 楚狸满头热汗,呼吸沉重,下意识左右巡视。 这是在一间整洁敞亮的厢房里。 她躺在床上。 “这里是……” “这是将军府,我妹妹院里的偏房。” 秦牧羽本该把她带到自己的院中去,只是…… 当他忙完公务,赶回密室时,只见楚狸摔在地上,他刚刚抱起她,竟看见她松开的腰带,衣服滑下肩头,露出了一角……束胸带。 那一刻,犹如雷击。 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他竟不知她是…… 楚狸似乎做了一个梦,又真实的像是切身发生过,她脑中一片混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我是怎么来的?” “我赶回密室时,你晕了过去,还发着高烧,我叫人赶了马车,把你带回来。” “摄政王呢?他可曾来过?” 秦牧羽摇头: “没有,我把粮食运到城外,看见摄政王在灾民区里忙碌,直到我回来,他也一直在那里。” 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又加了一句:“皇上命他救助灾民,他不能擅离职守。” 楚狸神色恍惚的低下头。 是吗? 难道是她的错觉? 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秦牧羽抿唇,看着地上的碎碗,“阿狸,你高烧刚退,身体还虚弱得很,你好好休息,我去叫人重新熬药。” 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楚狸迷茫的坐在床上,抓着身上完好的衣物,摸着自己的脖子,摸摸脸,再摸摸嘴。 “嘶——” 嘴角传来清晰的痛意。 她的嘴角怎么破了? 真的……只是做梦吗? 第34章 正因为我喜欢她,你才不能喜欢她 楚狸写了一道折子,差人送进宫里,请了五天假。 折子的大致内容是: 父皇安好。 请假。 父皇告辞。 这五天,她正好躲在将军府里,一来养病,二来,一旦回宫,极有可能跟摄政王撞上。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忌惮那个男人…… 皇宫。 “皇上,老臣有罪,九皇子实在……实在是不听忠言,老臣教导不好‘他’,有愧于您啊!” 御书房里,姜太傅跪在地上,万分无奈的吐着苦水。 心里苦楚,差点就把‘烂泥扶不上墙’说出口了。 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从前朝到大楚,正因为人正直,德高望重,才能够伺候两朝君主。 “这个月,九皇子就只去了学苑两回!有一回,还是老臣强行压着去的。” 从古至今,问题学生永远都会令老师感到头痛。 楚皇这个当爹的,也很头痛。 他看着手里的请假折子。 都快十六岁的人了,连写折子的格式还不会。 “让姜爱卿操心了,朕晚点定好好教训‘他’。” 姜太傅十分头痛的出去时,撞见了七皇子,不禁大叹,如果九皇子能有七皇子一半省心,他也不至于愁白了头。 这要是九皇子在这里,八成会来一句: ‘你都七十的人了,头发早就白了,少赖我。’ 楚璟麟早已听到了御书房内的动静,唇角轻扯,微微颔首示礼: “老师,您是该享天伦的年纪,不要太操劳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姜太傅恨铁不成钢。 一生从文,桃李满天下,怎么就教出九皇子这个苦瓜? 楚狸又逃了五天课,可叫不少大臣摇断了头,九皇子、孺子不可教也! 难成大器。 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草草一生罢了,八个想要争储的皇子,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伸个手指头去对付她,都嫌浪费精力。 正好,楚狸在将军府养了两日身体,闲的自在。 “阿狸哥哥!” 秦牧雪今年十四,生得娇贵,将军府出生的女子,骨子里都带着些血性,又是秦牧羽亲妹,自小见到楚狸时,便喜欢上了。 她端来药碗,亲自照顾。 “药熬好啦!” 楚狸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牧雪,你哥呢?” “不知道啊,哪里摸鱼去了吧。” 秦牧雪坐在床前。 楚狸小声:“这两日,我瞧你哥有些奇怪,每每瞧见他,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吧?” 秦牧雪一听便来了劲儿,立马猫着腰上前,小声蛐蛐: “可不是?昨晚,三更天的时候,他竟然还在院中练剑,那亢奋的样子,比捡了金子还要高兴。” “竟有此事?我见他一直以来克己复礼,从未如此。” “阿狸哥哥,我告诉你,” 秦牧雪伸手掩着嘴:“我哥贴身藏着一块竹简,视若珍宝,昨日我想看看,他还避开了我,指不定是哪个女子送的呢。” “当真?” 楚狸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秦牧羽突然就有心上人了? 这可不厚道了。 楚狸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竟然金屋藏娇。 “我跟你说,而且……” 门外,秦牧羽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刚走来,便看见秦牧雪挨着楚狸,二人头靠着头,格外亲密。 他神色微变: “牧雪!” 秦牧雪吓了一跳。 “你还未谈婚论嫁,怎么能与九皇子挨得那么近,平日里嬷嬷教导的男女有别、分寸闺誉,都忘到脑后去了!” 他声色严厉,着实叫秦牧雪吓到了: “大哥……” 大哥以前从没这么严厉的凶过她。 而且,大哥不是一直撮合她跟九皇子吗?反而是九皇子次次婉拒她的心意。 楚狸觉察到秦牧羽情绪过激,跟从前判若两人。 “出什么事了?” 她担心的走过去。 “没、没事。” 他忽然避开她的手,神色恍惚,“阿狸,这是我十三四岁时的衣裳,没有很旧,你将就着换洗吧,牧雪,你跟我出来。” “大哥?” “出来!” 秦牧羽把她拉出去,走了很远才停下。 “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前再怎么喜欢九皇子,以后都不许生出这份心,她也不喜欢你,我不准你们在一起。” 秦牧雪不敢置信,“为什么?” 因为…… 九皇子是女子! “因为我们将军府的人专情,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人,祖父也只娶了祖母一人,你将来也只能为人正妻,但九皇子生在皇家,将来注定三妻四妾,我不想让你受这种委屈。”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秦牧雪辩证道: “你说,我们跟九皇子从小一同长大,‘他’为人心善,真性情,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你不是也很喜欢九皇子吗?” “正因为我喜欢她,你才不能喜欢她!” “什、什么?” 秦牧雪脑中宕机,唇瓣颤颤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哥的意思是…… 这种喜欢,是她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大哥,你疯了吗?既然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三个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呢?” 秦牧羽:“??” 你说谁疯了? 谁疯了? 屋里。 楚狸认识秦牧羽十余年,第一次弄不懂他,看起来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吃晚饭时,秦将军和将军夫人还给她夹菜,亲切极了。 她准备找秦牧羽谈谈,但他今夜当值,碰不上面。 秦牧雪挽着她的手臂,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阿狸哥哥,明日秋日宴,是皇后娘娘亲自命人置办的,不少青年才俊都会去,而且听说还能欣赏到宫中司花局培育出的彩色菊花呢,我们一起去玩吧。” 菊花向来是金黄色,她还从未见过彩色的菊花。 楚狸捏着指尖,“不少青年才俊都会去?” “对呀,那些官员之子、妙龄千金,若是有有情者,两心相悦,还能请皇后娘娘做主见证。” 秋日宴是一场传统活动,在秋日举行,以美食、赏花、文化、表演等多项联合的宴饮。 不过,楚狸眼底却藏着一丝凉意。 三日前,她与端木沧、端睿、木齐山三人去水镜台听戏,他们吃着同样的菜,喝着同样的酒,偏偏她出了事。 细想下来,是木齐山拿的酒壶,亲自倒的酒。 端木沧、端睿醉倒后,木齐山是最后一个清醒的。 这狐朋狗友就是登不得台面,竟敢背刺她。 第35章 谁不知道九皇子这个废物 翌日。 秋日宴设在兰庭轩,一处池塘广阔、景致极佳的城郊别苑。 秋高气爽,百花杀尽,唯有那菊花开得正好,一枝独秀。 “呀,你们快看,那朵竟是并蒂菊!” “还有红色的菊花呢。” “你们瞧!” 不少千金贵女聚在兰庭轩,精心打扮,在杨柳依依的池塘边,比花朵还娇艳三分。 皇后置办秋日宴,但凡是些叫得上名字的官家千金公子,都竞相参加。 兰庭轩分男女席,中间隔着小池塘,既保证了贵女的清誉,也丝毫挡不住各位公子的风采,他们谈笑风生,一个个俊逸挺拔的姿态,风度翩翩。 大家热闹的谈天说地。 楚狸跟秦牧雪一同来时,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九皇子来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正喜欢这种场合呢。” “咱们可得离远些,若是不小心撞到‘他’,被‘他’坏了闺誉,这要是嫁给‘他’,下半辈子便全毁了。” “可不是?我宁愿嫁给一个空有名衔的学士,也绝不叫九皇子耽误一辈子。” 贵女们全都站远些,形如见到瘟疫。 这么明显的孤立,可叫秦牧雪眼珠子一转,大声道: “九皇子,听说皇上、皇后娘娘有意操劳你的婚事,不如趁着秋日宴的机会,挑几个顺眼的吧?想必没人敢抗旨不遵。” 霎时,贵女们神色皆变。 楚狸看过去时,她们更是绷紧了身子,脸色骇然,其惶恐程度丝毫不亚于阎王点卯。 点到谁,谁倒霉。 楚狸眯了眯眼,好像看不太清的样子,指着池塘边那个紫裙千金问道: “这位是?” 紫裙千金立忙福身:“臣女参见九皇子殿下,殿下,臣女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恐不能多留,还望恕罪。” 说完,带着婢女赶紧离去。 楚狸换个了人,“那这位是……” “殿下,臣女的姨娘的弟弟今日生三胎,得先回家去了!” “臣女今早出门没洗脸,实在失仪,臣女告退!” “……” 点了几个,吓走几个,剩下的,大气都没敢出两口。 “九皇子声名狼藉,将贵女们都吓走了,是想独占这秋日宴吗?”池塘的木拱桥上,十余个公子结伴而来。 为首的那人正襟阔步,腰间坠着两只香囊,穿着锦衣华服,一派贵公子姿态,特别是那昂起来的下巴,张狂得很。 楚狸看去:“方世子。” 国公府嫡长子——方海洋,身份极高,当今靖皇贵妃是他亲姑母,他与七皇子则是表兄弟关系。 “见过方世子。” 身份没有国公府高的千金福身示礼,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嗔笑道: “幸好世子来得及时,否然,姐妹们全都被九皇子吓跑了,白白浪费了皇后娘娘置办这秋日宴的一片心意呢。” 噗嗤—— 不少人窃笑出声。 整个大楚,谁不知道九皇子这个废物? “有我在此,杨小姐莫怕。”方海洋姿态桀贵。 杨娇娇掩唇轻笑,上挑的眉眼间,尽是对九皇子的讥诮。 “杨小姐,你方才说什么?”楚狸突然看向她。 目光直直的盯着。 “再说一遍。” 杨娇娇突然被拎了出来,眉头轻皱。 “九皇子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有什么话,跟本世子说便是。”方海洋上前两步,那公然护着杨娇娇的姿态,叫不少千金心生羡慕。 国公府与杨家有婚约。 国公府位高权重,出了一位靖皇贵妃与七皇子;杨家更是清贵世家,满门廉洁,人心敬服,方世子与杨小姐两家是相辅相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狸讶异道: “方才,杨小姐说我吓走了不少千金,可我的相貌乃是皇上给的,杨小姐岂不是正在暗指皇上相貌丑陋,而方世子也赞同了她的说辞。” 杨娇娇神色微变。 秋日宴上,那么多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只会给杨家招来灾祸。 “我并无此意,九皇子过度解读了!我并没有指明你的相貌问题。” “那你就是在骂我品德败坏了。” 楚狸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不正是在说皇上无德无才无能,才教出了这样的皇子?” 杨娇娇吓了大跳。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藐视天威! 她沉下心思,反咬一口:“方才不过是玩笑话,况且,堂堂大男儿,难道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楚狸上前:“天家威严,岂容你玩笑?” “敢问在场的诸位,有谁觉得好笑吗?” 众千金、公子面色微沉,若是接了这话茬,便是得罪天家,他们与杨娇娇无亲无故的,自然不会为她冒这样的风险。 “这不好笑。” “不好笑。” 秦牧雪冷声道:“我们效忠君王,忠诚皇家,自然不敢像杨小姐这般谋逆。” 杨娇娇吓得腿一软。 谋逆! “秦小姐慎言,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 “连皇子都不敬重,还能指望你效忠皇家?” “可刚才她们都在说九皇子的坏话,并不只有我一人。”杨娇娇立即把几个人拉下水,还挨个儿指了出来。 被指名的那几个千金差点气得黑了脸。 竟然把她们拉下水垫背! “九皇子,我们不敢说您的坏话,是杨小姐说的。” “她说您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拿着那点俸禄,混吃等死,连她府上的管家都不如。” “她还说,等将来哪个皇子登基上位了,您这条米虫一定会被处死。” “都是她说的!” 杨娇娇瞠目:“你……你们……明明是我们一起说的!” 五个千金异口同声:“是她一个人说的。” “我们一起说的!” “九皇子,就是她一个人说的!” 楚狸:“嗯,你们人多,我信你们,那就罚掌嘴三十吧,你们五个,一人打她六下。” 五个千金皆是一愣。 让她们打…… 这,这不得罪人嘛? 方海洋正要发怒,秦牧雪大声道: “阿狸哥哥,秋猎上你救驾有功,皇上正喜欢你呢,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敢撞上来找死。” 方海洋脚步一怔。 是啊! 他险些忘记了秋猎这茬! 九皇子秋猎上救驾,现在正是风头上,杨娇娇本就理亏在先,他要是帮杨娇娇,不就是跟皇上作对吗? 五个千金闻言,哪里敢跟杨娇娇为伍?况且刚才杨娇娇还故意把她们拉下水。 哼! 九皇子发话了,那就打,即便出事,也追究不到她们头上来。 打! 一耳光下去,扇得杨娇娇惨叫出声。 “啊!” 嘴上无德,那就好好积德。 九皇子再不得势,也是皇子,还轮不到一个臣女蹬鼻子上脸。 第36章 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背叛 啪! 啪! 几个耳光下去,杨娇娇被打得嘴巴都歪了,那般狼狈的模样很不好看。 其他人冷眼旁观。 其实,不少人都在背后悄悄说九皇子的坏话,要怪就怪她蠢,直接向九皇子贴脸开大,这不是自找的么? “世子……” 杨娇娇被打得头晕目眩,脸上火辣辣的,羞辱难堪。 “世子,救我……” 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名声尽毁。 往后在帝都城,她抬不起头来了。 楚狸道:“听说方世子与杨小姐有婚约在身,若方世子开口,我即刻禀明父皇,饶恕她。” 方海洋阴着一张脸。 他身份何等尊贵,将来可承袭国公府,又有靖皇贵妃这位姑母撑腰,前途无量。 可他的未婚妻却被当着全帝都城公子千金的面掌掴,这让他脸上也无光。 堂堂国公府未来主母,怎能是一个这样丢脸的人? “九皇子言重了,本世子还没成亲,婚约自然做不得数。” 杨娇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世子……世子……你怎能……啊!”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世子竟然抛下了她? “这是在闹什么?” 不远处,一道长者慈厚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立忙侧开身子,往两边站些,见此人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纷纷礼貌的唤了一声: “长佩姑姑。” 长佩微微点头:“今日皇后娘娘临时有事,让老奴来秋日宴招待诸位,好吃好喝,不必拘谨。” 看向跪在地上,满脸红肿的杨娇娇。 “这是……” 秦牧雪立即回话:“长佩姑姑,杨小姐当众讽刺九皇子无德无才,丢尽皇家颜面,不知天家威严,何时沦落为臣子取笑的谈资?” 长佩皱起眉头。 这话若是叫皇上听了,杀头也是轻的。 九皇子只是罚掌掴,算得上是仁慈。 “都别聚在这里,扰了今日的好兴致;绘云,去寻个大夫来,给杨小姐医治。” “是。” 众人都散了。 楚狸前脚刚走,那边,飞快的奔来三道身影。 “九皇子!” 正是端木沧、端睿,和木齐山三人。 端木沧立即问道:“九皇子,那日在水镜台,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端睿皱着眉:“说来也怪,那日的酒好像格外醉人。” 木齐山跟着点头: “是啊,等我们醒酒,窗户外头都黄昏了。” 楚狸挑剔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木齐山身上掠过。 那日,若非秦牧羽及时赶来,她暴露身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淡声道:“当时,秦少将军来找我,我便先走了。” “原来如此。” 端木沧恍然,“上次没有尽兴,这回秋日宴上,咱们几个正好痛饮三杯!” 楚狸大笑,十分纨绔的搭着他的肩膀: “走,喝酒去!” “哈哈哈,走。” 木齐山跟了上去,与方海洋擦肩而过时,他有些惊惶的低下头。 方海洋皮笑肉不笑:“没用的废物。” “世子……” 不怪他。 真不能怪他。 当日,他明明已经给九皇子下了药,只等‘他’淫乱过度,再将‘他’剥光衣物,扔到大街上去,名声尽毁。 可偏偏秦少将军来了。 “我们家七皇子最厌憎的就是九皇子,秋猎上,还被九皇子抢去功劳,胜之不武,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父亲还想投靠我国公府?” 方海洋是七皇子的亲表哥,秋猎的事,他十分怄火,势必要为皇子表弟出这口恶气。 “还请世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想到更好的法子!” 木齐山表明忠心,不敢再多言,立即跟了上去,跟端木沧、端睿,楚狸他们在一起。 风吹影动,池塘波光粼粼。 菊花盛开,宫中精心培育出各种颜色的菊花,乍一看,那五彩的颜色,明明是黄叶落尽的秋天,却像极了百花盛开的春天。 十分漂亮。 贵女们在池塘左边相聚,公子们在池塘右边相聚,长佩姑姑坐在那里,有不少贵女偶尔上前,与她说话,趁机巴结。 谈笑风生、饮酒作乐,十分愉悦。 楚狸饮下两杯酒,像是醉了一样的说大话: “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背叛我,所有背刺我的人,哪怕是我的朋友,我都会像捏死杨小姐一样,捏死他!” “木齐山,你说对不对?” 木齐山心头一紧,可看见楚狸那醉醺醺的样子,又好像只是在过嘴瘾。 他勉强露出一抹笑: “这是自然。” “来,喝酒。” 木齐山心中惴惴,面色变幻时,竟看见楚狸拂袖作挡时,快速将桌上的酒杯做了调换。 九皇子拿走了他的酒杯! 而他手边放着的是九皇子的酒杯! 他心中大震。 九皇子难道知道是他算计了‘他’? 杯中该不会下了毒? 那九皇子刚才说的话,是想弄死他…… “咦,你看,那水面上竟然飞来了一对鸳鸯!”端木沧惊奇,赶紧拉着楚狸去看。 “哪呢?” 趁此时机,木齐山赶紧把这杯毒酒换到一旁,再把一旁的酒杯拿过来。 “秋日宴上,飞来鸳鸯,这可是成双成对、极好的兆头,”长佩姑姑说道,“虽然皇后娘娘不在这里,可只要有情,老奴都可禀报娘娘,恩求赐婚。” 天家赐婚,没有和离一说。 寓意着一对新人情比金坚,白头偕老。 几位贵女赧红着脸,看向心仪的男子。 “方世子,今日在场之人,似乎只有你已有婚约在身?这对鸳鸯真是像极了你与杨小姐。”楚狸开口。 方海洋的脸沉了下去。 杨娇娇颜面尽失,以后很难再嫁到好人家,九皇子说这话,无疑是当众羞辱他。 “九皇子言重了,本世子向来洁身自好,高雅自重,至今府中连一位通房都没有。” 他走过来,抓起桌上酒杯。 一声讥笑:“倒是九皇子要努努力了,毕竟,本世子想要成亲,即刻便能达成,可我听说似乎没有哪家的贵女愿意嫁给你呐。” “我愿意!我愿意!” 池塘左边的秦牧雪立马蹦了起来,边蹦边挥手。 顿时,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方海洋脸上。 方海洋脸色难看,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攥紧了酒杯,就要饮下时,木齐山急忙叫住了他: “世子!” 他拿的那杯酒……是九皇子下了药的那杯! “做什么?”方海洋冷眼扫去。 木齐山惶惶。 这酒…… 不能喝! 他不敢当众揭穿、得罪九皇子,但也不敢眼睁睁的看着方世子喝下,命丧黄泉,毕竟父亲还指望投靠国公府,升官升职。 “作甚啊?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世子,您的这杯酒……这酒……方才掉进去一只小虫子,恐污了您的嘴,还请您喝我这杯。” 第37章 心中藏着暗鬼 方海洋低头一看,没在酒杯里看见什么小虫子,但木齐山的话已经足以让他恶心了。 他拿起木齐山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木齐山暗松一口气。 还好九皇子的阴谋没有得逞。 若秋日宴上,国公府的世子中毒殒命,恐怕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责任。 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工夫,趁机将这杯毒酒倒掉。 当众下毒! 九皇子实在恶毒! 怪不得,‘他’能做出在秋猎上,恬不知耻抢夺七皇子功劳之事。 等他寻个机会,定要狠狠弄死‘他’。 拿楚狸的命,做木家投靠国公府的垫脚石,也算‘他’这条狗命死得其所。 大家宴饮着,聊着天,赏花、吟诗,十分开怀。 只是,不知怎的,方海洋突然觉得热。 好热啊。 他抓着脖子,挠挠腰,拽着领口扯了四五下,只觉得体内像是有几百只虫子在爬,又痒又热,十分难耐。 “啊……” 好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 方海洋扶着栏杆,晃了几步,只觉得眼前的人啊、花啊、景啊,都朦胧起来,天空竟出现了五个大太阳,正灼灼刺目的烤着他。 怪不得这么热! 他扯开腰带,胡乱的脱掉衣裳,解开裤头…… “啊!!” 一个贵女突然失声尖叫,惊惶的指着池塘对岸。 众人看去。 只见方世子脱尽了衣衫,裤子褪到腿弯处,偏肥胖的躯体丑陋的露了出来,叫所有千金、婢女们大惊失色: “啊啊!天啊!” “流氓!” 公子们见此状况,差点惊掉下巴。 大家正开怀畅聊着,方世子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几十位千金贵女在场,他这是要毁掉所有贵女的清誉吗? 这可叫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长佩姑姑立忙走来,神色大变:“方世子!” 污秽! 实在污秽! 他可是靖皇贵妃的亲侄子,怎么能做出这等有损家族声誉的事! “你们几个,还不快过去拉住他!” 两个下人赶紧跑上前去,可刚抓住方海洋的手,便被他用力挥开: “滚!别碰本世子!” 他岔开双腿,挥舞着裤头,奔放大笑道:“凉快!哈哈哈,真凉快啊,就应该这样才舒服。” 他手一甩,就把自己的裤头往贵女堆里扔。 “啊啊!” 贵女们吓得四下逃散,“救命!” “小姐,别看!”婢女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罩住自家小姐的脸,保护清誉。 “方世子追过来了!” “天啊!” 方海洋打开双手,彻底的随风飞翔: “好凉爽啊,我要飞起来了,哈哈哈!来啊,一起来啊!” “啊啊!” “走开!走开啊!” 贵女们尖叫的,逃跑的,人多拥挤起来,你踩我裙子、我踩你鞋子,立即摔了一大堆。 方海洋大笑着,就要扑进贵女堆里。 长佩姑姑眼前一黑,差点以为就要玩完了,一道身影突然闪身而至,身手矫健的踹翻方海洋,反拧他的双手,迅速将人摁在地上。 “诸位小姐还请背过身去!来几个人,帮忙摁住他!” “秦少将军!” 众人就像看见救命稻草。 方世子突然发疯,可他身份贵重,没人敢轻易动手,眼下秦少将军在,他们便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这伸手一抓,顿时发现了问题: “方世子体温异常,不对劲!” “放开我!放开……热,好热啊……别压着我,好热……” 长佩姑姑大步上前,在宫中生存了多年,一摸他的体温,再看他眼中涣散的症状,便知是中了那种药。 “把世子带到那边阴凉的亭子里降温,速去请大夫来。” 她沉着一张威严的面孔,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好端端的,方世子怎么会突然中药?” 定与这群人脱不开干系。 “是谁害了他?若主动站出来认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得罪国公府,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面面相视,不敢多语。 不知怎的,木齐山心头一紧,莫名不安。 “既然没人承认,那便查,水落石出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兰庭轩。” 长佩姑姑一声令下,请来了四个大夫,让他们对今日的食物、衣物、座椅、就连一盆盆菊花,全部进行仔细检查。 很快,一个大夫惊声道: “这杯酒被下了药。” 众人看去,“这不是方世子刚才喝的那杯酒吗?不对,木公子跟方世子调换了酒杯……” 他们神色一凛,立即看向木齐山: “木公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方世子!” 木齐山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没,我没有啊。” “方才,明明是你说方世子的酒杯里掉了一只小虫子,跟他调换酒杯,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我们大家都听见,也看见了!” “不是这样的!”木齐山惊叫出声,“是九皇子!是九皇子调换了我的酒杯,九皇子在杯中下了毒,我为了保护方世子,才和他换了酒杯。” 楚狸微愣: “我?” 她登时生气:“木齐山,我们平日里一起吃喝玩乐,那么要好,现在你自己闯了祸,怎么能拉我垫背呢?” 木齐山眼前一晃。 他明白了! 九皇子调换酒杯时,故意被他看见,就是想让他心虚。 他害怕杯中有毒,心中惴惴,所以刚才方世子要喝时,他赶紧用自己的酒杯、将有毒的那杯换了下来。 实际上,他被九皇子耍了! 那杯酒根本没有毒! 实则,楚狸早就把药下在了另一杯酒里,利用他的心虚,玩弄于他……而他,他竟亲手端着下了药的酒,给方世子喝下。 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怪不得……怪不得楚狸会说,所有背刺的人,都会一一捏死。 ‘他’好深的手段! “木齐山,既然你说九皇子在杯中下了毒,那有毒的那杯酒呢?”秦牧羽冷声问道。 “酒……酒……” 一名小厮站出来,道: “方才,奴才看见木公子与方世子交换了酒杯后,就将那杯酒偷偷倒在了柱子后面。” 现在去看,还有酒渍为证。 一名老大夫上前,用银针试了试地上的酒渍,再抹了一点,在鼻子下闻了闻,道: “这酒无毒。” 秦牧羽冷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木公子,你谋害方世子在先,诋毁九皇子在后,你可知这两项罪名,足以要了你的脑袋?” 木齐山眼前一眩,几乎晕倒,失控的冲上前: “九皇子,是你做的,明明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陷害你,而不陷害别人?” 楚狸轻捏着指尖,眼底的笑意裹着刀子,“还是说……木齐山,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中藏着暗鬼?” 第38章 那个梦……是梦吗? 木齐山瞳孔猛缩。 “你……” 原来一开始,他就被九皇子算计上了。 可即便明白是九皇子做的,他又怎么敢承认在水镜台、对九皇子下药一事? 承认,得罪九皇子,死路一条。 现下,得罪方世子,亦是死路一条。 他已经没得选了。 “九皇子,你好狠的心……我们好歹是朋友,一起玩了四五个年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一定要将我逼上死路吗?” 楚狸在他耳边低语: “木齐山,是你蠢。” “愚蠢的以为一位不得势的皇子,就能随意算计,以为弄死我,就能讨好国公府,讨好七皇子,却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纵是不得势,也是皇子,岂是你能肆意折辱的?” 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方才,他要是不心虚,又怎么会中计? 她若中了木齐山的圈套,暴露性别,唯有死路一条。 他可从没想过放过她,她又何须手下留情? 木齐山颓然大笑。 他这样做,是为了家族能向国公府投诚,为了父亲能够升官,有什么错? 是他输了。 是他小看了九皇子,他的自负害了他。 长佩姑姑道:“来人,将木齐山拿下,待方世子恢复清醒,再一同回禀皇后娘娘处置。” “证据确凿,还需要回禀?” 那边,一道凛然似箭的声音传来。 小太监来不及通报,一路小跑着赶紧长唤:“摄政王到——” 木桥横穿池塘,一道矜冷的身影从上方走来,沉稳的脚步迈得极响,众人神色微变,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怎么会来秋日宴这种吟诗、谈欢的场合? 他不是向来连宫宴都不屑去的吗? 长佩姑姑道:“今日之事,老奴做不了主,还请摄政王示下。” 楚棣迟侧眸扫去,乌泱泱的一片人里,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的楚狸。 “今日,在场的诸位千金皆是各家贵女,清誉贞洁,白璧无瑕,却被国公府世子玷污清白,毁了声誉,这样的人,自然不配再继承国公府,叫大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即刻革去方海洋的世子之位,将来不得承袭国公之爵位。” 他目光移向一侧,“木齐山,杖杀。” 木齐山面如死灰。 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八品芝麻小官,摄政王赐死,他已无活路。 只是,被扣押下去行刑时,他万分不甘的看向楚狸: “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九皇子!” “楚狸!” 楚棣迟加了一句:“直呼皇子名讳,割下舌头,再行杖杀。” “是!” 侍卫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吓得不少贵女险些叫出声,紧紧的捂住嘴巴,如芒在背。 至于方海洋的处罚,没有人敢顶嘴,长佩姑姑也只能应声。 出了当众裸奔的丑事,想必方世子被削去身份与继承权,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摄政王英明,老奴即刻差人入宫回禀。” 楚棣迟抬手,众人这才敢起身。 谈笑间,一个前程尽毁,一个杖杀,他们心中惶惶,只觉得摄政王往那随意一站,常年征战沙场的血性与肃杀,叫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言。 一时,众人都低着头,心中惶惶。 楚狸亦是。 看见他,不禁想起三日前,密室的那个梦……是梦吗? 她有些不安。 他怎么会来秋日宴? 楚狸搅着衣袖,眼角余光微抬着看去,只见楚棣迟提了脚步,笔直的朝着她走来。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后撤了半步,躲在秦牧羽身后。 那瑟缩的姿态,令楚棣迟墨眸顿沉,眼底的平静似一汪死水,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很好。 好得很。 沉戾一笑,拂袖转身离去。 众人心中惴惴,实在不安。 摄政王就这么走了? 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只是处置方世子与木齐山,需要他大驾、亲自莅临? 谁都猜不透,也不敢猜。 出了兰庭轩。 楚棣迟翻身上了马背,“重枫,去给秦少将军带一句话。” - 不出半个时辰,秋日宴发生的事传荡开来,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传进国公府,更是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 茶杯抖落在地上,脆声脆裂。 国公夫人几乎坐不稳。 小厮跪着,十分惶恐:“夫人,外面都已经传遍了,摄政王下令,世子被削去世子之位,将来不得承袭国公府,长佩姑姑已经往宫里报了!” 只等圣上旨意下达,便无回天之力了。 国公夫人眼前一眩,倒在地上。 “夫人!” “夫人!快去请大夫!” “为什么会这样?”国公夫人面无血色,全身发抖,“好端端的,洋儿怎么会突然惹出这么大的祸?” 得圣上恩典,国公府可承袭三代。 方海洋是国公府的嫡长子,亦是她唯一的孩子,如果方海洋被夺去继承权,岂不是要便宜姨娘所生的庶子? 她前半生的心血,与后半生的荣光,便全作废了。 小厮急哭着说道: “奴才也不知细情,只知在秋日宴上,世子好像与九皇子,还有木家的木公子起了冲突,木齐山当场就被杖杀了!” “那九皇子呢?” “听说九皇子没事,已经回宫去了。” 国公夫人眉心狠狠一痛,“原来是九皇子害的!” 说什么起冲突,既然起冲突,怎么没有三个人一起罚? 世子被贬,木齐山被杀,独独九皇子安好无恙,这不明显是九皇子的问题吗? “洋儿是我的心头肉,打小我便将他当作未来的国公继承人培养,九皇子那个废物,想毁掉我的洋儿,我纵是拼上性命,也不会叫‘他’得逞!” 国公夫人万分激愤, “快去禀报老爷,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靖皇贵妃,只要靖皇贵妃能拦住长佩姑姑,挡下摄政王的命令,再去向皇上求情,才能保住洋儿的世子之位!” “快去!” - 皇宫。 楚狸走在长街上,一路上已经听尽了百姓们的热议声,说的全是秋日宴的事。 让她意外的是摄政王会出现,杀了木齐山,还重惩了方海洋。 她的本意是揪出害她的人,再用同样的手段,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只是,不知怎的,她心头隐隐不安。 像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楚狸!” 正走着,一道愤怒的喝声传来,抬起脑袋,便是一拳头迎面挥来。 第39章 九皇子离本王近,本王亲自打 楚狸敏锐的身子一侧便避开了。 “七皇兄。” “你还敢躲?” 楚璟麟反手挥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把她撞在宫墙上,“你在秋日宴上做了什么,竟害得方海洋失去世子之位!” 方海洋是舅舅的嫡长子。 国公府失利,靖皇贵妃也会受到影响,他亦会。 楚狸蹙眉,“你问我干什么?我有这本事,还会叫你抓着我?” “秋日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摄政王为了袒护你,才惩治的方海洋,楚狸,你在秋猎上抢我风头,念在兄弟一场,我不与你计较,却没想到你如此嚣张,把手伸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是母妃的娘家。 是他的亲舅舅家。 楚璟麟挥起一拳头,“不好好当你的废物,我便把你打成废物!” 楚狸抱住他的腰,避开那一拳头的要害,冷声道: “方世子的事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当众脱衣裳,玷污诸位世家贵女的清白。” “不可能,方表兄贵为世子,不会做出这种荒淫无诞之事。” 楚璟麟用力屈膝一顶, “是你害了他!” “唔!” “就像在秋猎那日,救驾之功?呵,楚狸,你好大的功劳啊,所有人都有错,就你没错,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的嘴脸吗!” “七皇兄自重……唔!再这样,我便还手了!” “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敢还手?” 楚璟麟抓住她的双肩,就要再次屈膝一顶,顶她的腹部,楚狸眸子一冷,突然猛力往外冲撞,一口咬在他的腰侧。 “啊!” 叨起他腰部的软肉,合紧牙关,用力地嘶咬。 “啊!楚狸!你玩阴的——” 哪有大男人打架,动嘴咬的? 楚璟麟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楚狸抓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扯,另一只手揪着他腿上的软肉,拧了一百八十度的圈。 拧他,踩他,咬他,叨他。 楚璟麟痛得上蹿下跳,学了一身的武功,却在这泼妇一般的手段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你这个疯子!楚狸,你还是个男人吗?我要掐洗你!” 痛得嘴都瓢了。 二人死死的扭打在一块,滚到地上,撕来扯去,打得不可开交。 长街上,路过的宫女太监看见,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跑去通报。 “娘娘!” “娘娘,不好了!” 靖皇贵妃收到紧急快信,自己的亲侄子方海洋被摄政王革去世子之位,她正带着人,准备去拦截长佩姑姑,便见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的跑来。 蕙兰姑姑上前半步,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当心冲撞娘娘,仔细你的脑袋。” 小太监扑跪在地上: “娘娘,七皇子与九皇子在长街上打架,惹怒了皇上,已经被带到御书房去处置了!” 靖皇贵妃神色顿沉,但到底身居高位,是个沉得住气的。 “什么原因?” “奴才不知,只瞧见七皇子把九皇子打得鼻血直流,流了一路,那才叫一个吓人啊!” 靖皇贵妃立即道:“去御书房。” 蕙兰姑姑道:“娘娘,我们不去拦截长佩吗?若是叫长佩回禀了皇后,方世子的前程只怕是毁了。” 方海洋是侄子,七皇子是儿子。 孰轻孰重,还需要思考? 九皇子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可架不住皇上偏爱,如今又公然打架,有损皇家颜面,皇上定会重惩七皇子。 “去御书房!” “是。” 一行人匆忙来到御书房,却被福公公拦在了外头:“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到底是御前的人,不等靖皇贵妃开口,便道: “娘娘,皇上正在处理要事,还有御史、侍郎,好几位大臣紧急觐见,恐怕没空见您。” 蕙兰姑姑道:“劳烦公公先去通报一声。” 福公公微微弯腰: “娘娘着急,奴才心里明白,可娘娘不妨仔细想想,七皇子与九皇子打架,只是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就连寻常人家的兄弟都会闹矛盾,小惩一番便可纾解了,可娘娘一旦进去,那温妃娘娘能坐视不管吗?” “您的母家贵为国公,温家的几位将军也是皇上的肱股之臣,若是将事情闹大,叫皇上感到难办,那可非得重罚七皇子不可了。” 靖皇贵妃沉着神色,看向御书房那紧闭的门。 不仅如此,她连带着也不能为方海洋求情了。 方海洋被革去世子之位,国公府受创,她在宫中的地位也会动摇。 可现在为了保住七皇子,不得不放弃方海洋。 御书房内。 六位大臣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微低着头,面色惴惴,最显眼的莫过于站在中间的两位皇子。 一个蓬头垢面,衣裳凌乱,气鼓鼓的往右撇着头。 一个鼻血沾满了下巴脖子和领口,看起来非常严重,攥着拳头,脑袋往左撇。 几个大臣心里直道: 天子脚下,皇子互殴,像什么话? 贵为皇子,怎么能像市井泼皮一般,失了身份? 楚皇沉着脸,十分严肃: “楚璟麟,你是兄长,怎么能打弟弟?” “父皇,‘他’也没放过我啊!”楚璟麟的腰上、后背、腿上,看不见的地方剧烈疼痛,恐怕全都紫了。 他打楚狸,顶多打得流了鼻血。 可楚狸打他,也没手下留情。 “还顶嘴!”楚皇拍桌,“你看看你把小九打成什么样子了?流了这么多血,再看看你,除了掉了几根头发,扯乱了衣服,还能有什么伤处?” 楚璟麟瞠目。 怎么能这样说? 他全身都是伤,只是在不明显的地方而已。 可他又不能在御书房这种庄严之地,当众脱衣裳。 “父皇偏心,我们都动了手,您怎能只骂儿臣一人?” 楚狸抹了把鼻子上的血,忍着晕乎乎的劲头,勉强道:“父皇,儿臣与七皇兄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要不得紧,而且七皇兄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早已经打死我了。” “父皇,‘他’胡说!流点鼻血而已,又不会死人,哪个男人不流血呢?” 楚狸眼前一晃,踉跄了三四步,眼皮一翻,倒在地上。 六个大臣:“……” 楚璟麟:“……” “皇兄确实偏心。” 外面,一道矜冷的身影踱步而来,“若总是偏心年幼的,而失了公允,长久下来,只会叫人心生记恨。” 楚狸脊背一僵,就看见一双金线勾边的黑色皂靴出现在眼前,男人玄墨色的衣袍从她的脸上拂过,似薄刃一般,令她心紧。 她立忙从地上爬起来。 楚棣迟行了礼,拂袖坐下,“哟,九皇子不治而愈了。” 楚狸:“……” 楚皇看向他,“两个孩子闹了笑话,倒叫皇弟跑一趟,依你之见,该怎么责罚?” 楚棣迟扫了二人一眼: “到底是两个孩子,又是家事,不必上纲上线,为表公允,又能严惩,不妨各自打手心二十下,以长记性。” 楚皇认为妥当,“福公公,取戒尺来。” “九皇子离本王近,本王亲自打。” “??” 为什么? 就因为站得离他近,他伸伸手就能够着了,就要亲手打她? 他是习武之人,他这一戒尺打下来,不得把她手打断? 楚狸立马跪下去:“父皇,我不要!” 楚璟麟幸灾乐祸:“皇叔英明!多谢皇叔做主!” 福公公已经取来了戒尺。 楚棣迟扬手接过,睨着那一脸烂番茄的楚狸,笑意不达眼底:“小九啊,手伸出来,犯了错的人,就该责罚。” 第40章 九皇子越犟越吃亏 楚狸不怕罚,从小皮实惯了,却最不愿跟摄政王沾边。 求助的目光看向楚皇。 姜太傅第一个站出来:“皇上英明。” “?” 姜太傅! 你是我的老师啊! 你怎么能这样? 姜太傅实在欣慰,九皇子打小顽皮,不爱学习,若是能得摄政王亲自管教,将来多少争口气,也不枉费他这些年来的心血。 楚璟麟催促:“快点啊。”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楚狸满脸不屈,复而又视死如归,不得不把手慢慢的伸了出去。 伸了右手,马上又收回,换成左手。 那缩着胳膊肘,慢如乌龟的样子,实在叫楚璟麟看不下去,拿住她的手肘往前一送,帮了她一把。 “七皇兄!” 抓她的手干什么? 楚狸不忿的跳了起来,下一秒就被戒尺打了。 啪! 清脆的一尺子打在手心里,在御书房起了回响之声,抽得手心一红,险些溅出血来。 她额头立即冒出密密麻麻的薄汗,几乎咬断舌尖,险些叫出声来。 楚棣迟冷眼看着她,扬起戒尺。 再度落下的声音,似乎不亚于鞭子抽在肉体上。 脆响声似皮开肉绽。 几位大臣头皮微麻,试想了下若是抽在自己身上……摄政王行军多年,下手自是如剑见血。 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楚狸痛得绷紧身体,几次想把手抽回去,都被他抓住了。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唔!” “嗯——” 死死咬住下唇,忍得双目发红,满腔的愤恨已经达到了顶点,汹涌的直扑天灵盖。 他不仅一次想弄死她,就因为她是父皇的儿子。 他恨父皇。 她恨他。 她永远都厌恶他! 二十戒尺下来,打得楚狸汗水直流,里衣的后背浸得湿透,下唇几乎咬出血,愣是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楚璟麟幸灾乐祸,腹中的怒火消了三分,皮笑肉不笑道: “九弟真是个硬骨头。” 楚棣迟侧眸:“到你了。” “皇叔……啊!!” 一戒尺下去,抽得楚璟麟扑跪在地上,手心直接溅出了血,皮肉绽开,连骨头都能看见了。 要是再来二三下,只怕手就要断了。 楚皇见状,只是皱了下眉,并未说甚。 摄政王教训两个皇子,一视同仁,他插手倒是显得偏心。 楚棣迟道:“九皇子可是一声没叫,看来,七皇子的骨气还没九皇子硬。” - 离开御书房时,楚狸脚下虚软,深一脚、浅一脚的,只觉眩晕。 “主儿!” 外面,候着的苟八急忙奔了上去,看见那血淋漓的手心,差点心疼的没叫出来。 旁边,靖皇贵妃急步上前,扶住并没有比楚狸好到哪里去的的楚璟麟,“麟儿,怎么伤成这般?” 楚璟麟疼得声音发虚: “皇叔罚了我们,母妃,好几位大臣在里面,应该是为了方表兄的事,可我跟楚狸都受了罚,不敢再开口为方表兄求情。” 靖皇贵妃心中猜到了大概。 方海洋的世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再进言的话,七皇子就是下场。 罢了。 方海洋被夺了位,国公府还有好几位庶子,没必要因为娘家的事,惹恼了皇上。 “蕙兰,快去请御医给七皇子诊治。” 苟八扶着楚狸,回了昭兰殿。 很快,八皇子楚傲天赶了过来:“九弟,你怎么又双叒叕受伤了,前段时间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是才养好吗?你今年犯太岁啊?” 不是犯太岁。 是犯摄政王。 自摄政王凯旋回都,留京以来,楚狸便没过过两天安稳日子。 “你怎么来了?” “听说了国公府的事,还从御书房得了最新消息,你要不要听听?”楚傲天八卦的凑近身来。 “哦?” 楚狸坐正了几分,伸着左手,苟八正在给她上药包扎。 楚傲天模样神秘: “你从御书房离开后,陆续又来了十几位大臣,纷纷参奏国公府世子在秋日宴上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玷污贵女清誉,请求皇上严惩。” “皇上已经下令,贬黜了方海洋的世子之位,以及继承权,国公府正急得团团转呢。” 意料之中。 这是摄政王做出的裁决。 他做主的事,基本上不会有再大的变动。 “听说你去了秋日宴,目睹了全程,应该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吧,快与我说说。”楚傲天迫不及待,“瘪九,给我搬张软凳来靠着。” 楚狸睨了他一眼: “你来我昭兰殿,倒是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你可知前几天,你母妃砸了我母妃的宫殿。” 楚傲天微顿: “我知道,可你母妃上个月得意时,不是把我母妃养的一池子锦鲤弄死了吗?” 楚狸嗤笑一声:“上上个月,你母妃还半夜装作头疼,把皇上从我母妃的床上骗走了呢。” “……” 这种私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楚傲天摆手,一脸愤愤:“你还说,上上上个月,你母妃还假孕争宠呢,结果御医一来把脉,说她只是吃撑了腹胀。” 二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你母妃……” “你母妃……” “你母妃!” 苟八和瘪九站在旁边伺候,埋着头,不敢说话。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来报: “摄政王派人求见。” 楚狸皱眉,看见走进来的重枫,脸色端着阴沉冷然,并不好看,“什么事?” 重枫微微拱手示礼,随之从袖中取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 “此乃上好金疮药,有极佳的凝血之效,是军中用物,用它涂抹伤口,只需一日就能开始结痂,主子特命卑职,将此药送给九皇子。” 他放在桌上。 楚狸见了,冷笑一声:“猫哭耗子。” 假慈悲。 重枫微顿。 主子今日下手着实重了些,不过那也难免,有火在心,只是打二十戒尺,已经很仁善了。 “九皇子敷了药,早些歇息吧,主子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请九皇子日后待主子柔顺些,毕竟以后相见的日子还多着。” 同在帝都城,抬头不见低头见。 九皇子越犟越吃亏。 重枫拱手,“卑职告退。” 楚狸本就满腹屈辱与不甘,回到昭兰殿,还还要听重枫说这话。 怎么? 摄政王打她,还是她的错了? 还让她柔顺一些? 这说的是人话? “谁要他的药了?”抓起那瓷瓶,砸在重枫的后脑勺上,“带上他这份假惺惺,滚出去!” 重枫眸底一沉,后脑生痛。 “苟八,从今日起,在昭兰殿外立块牌子,摄政王与狗不得入内!” 翌日。 一早,苟八连滚带爬的跑进昭兰殿,“主儿,不好了!” 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主儿!” “昨晚,秦少将军杀了国公府的方世子,被抓进天牢了!” 第41章 秦牧羽落狱 “你说什么!” 茶杯颠覆,烫着那只裹着纱布的左手,浸出血来。 楚狸浑然不知疼般,怔色道:“苟八,一大早上,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牧羽性格谦卑,为人稳重,故而被皇上选为九皇子伴读,十余年来,他一直克己复礼,从未有过失。 他不可能杀方海洋。 “主儿,奴才说的是真的。” 苟八扑跪在地上,急红了眼: “国公府和将军府的人都进宫了,靖皇贵妃也去了,还有大理寺,真出事了!出大事了!” “不可能!” 楚狸猛地起身。 “无缘无故,秦牧羽为何要杀方海洋?就算昨天的秋日宴有些过节,也跟他扯不上关系,他还没有愚蠢到自毁前程的地步。” 她要去御书房,见皇上。 “主儿,你的手流血了,奴才先给你包扎……” “不必了!” 这点小伤,死不了。 楚狸跑出去,就在长街上看见不少官员急色匆匆的进宫,他们步履急促,一边走,一边满头大汗: “你说怎么会出这种事?” “真是糊涂啊!” “秦少将军半个月才救了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立下功劳,年纪轻轻就官至五品,可见前途无量,却突然犯这事……” “听说方公子是浑身鲜血流尽而亡啊!” 楚狸听得面色微白,脑中一片乱麻,理不清思路。 只一点,她相信秦牧羽是清白的。 御书房。 福公公看见九皇子跑来,立即将她拦下。 “福公公,听说秦少将军被打入天牢,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是怎么说的?” 福公公知晓九皇子与秦少将军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兄弟,也是怕九皇子过于心急,这才特意等在外面,把她拦下。 一急,就容易出乱子。 “九皇子,现在御书房内一片混乱,国公大人痛失爱子,那才叫一个怒不可遏,大理寺还在调查,初步消息,昨日傍晚,方公子因秋日宴一事,怀恨在心,拔了剑便出门,却被秦少将军撞上了。” “二人动了手,秦少将军失手之下,将方公子给刺死了。” 现在,国公府正与将军府吵得水火不容呢。 嘭! 御书房内,突然传来椅子摔倒的声音。 方国公激愤的声音粗怒:“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唯有人死,才可债消,还请皇上圣裁,叫秦牧羽为犬子偿命!” 不知谁又说了什么,里面激烈的争了起来。 福公公拿着拂尘,实在为难: “九皇子,您瞧瞧,这里面正乱着,这个时候您即便进去了,又能说上什么话呢?光凭您对秦少将军的信任,就能为方公子抵命吗?” 楚狸神色凝重,深深的看了御书房一眼。 “不用跟父皇说我来过,若有进展,还请公公及时转告。” “这是自然。” 楚狸立即离去,直接出宫,去了将军府。 “阿狸哥哥!” 秦将军入了宫,秦牧雪跟母亲只能在家中焦急等待,哭得两眼发红,就在方才,秦夫人突发心悸,晕了过去,卧病在床。 将军府上下也是一团乱。 “牧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狸抓着秦牧雪的手,到一旁说话。 秦牧雪红着眼睛,哽咽道: “昨天,秋日宴结束,大哥回家连晚饭都没吃就出去了,等再收到消息时,是大理寺的官兵来报,说大哥杀了方海洋,可是好端端的,大哥他不可能做这种傻事啊!” 急得眼泪簌簌落: “大哥跟方海洋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杀他作什么呢?”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楚狸立即问道:“有没有亲眼目睹的证人?” “阿狸哥哥怎么问这话?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大哥吗?” “牧雪,你先别急,如果没有人亲眼看见秦牧羽杀了方海洋,那么,其他的推测、或者‘物证’,都是能造假的。” 出宫路上,她已经想过了。 定是有人陷害秦牧羽。 秦牧雪抹了把眼泪,想说什么,却是又绝望的哭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证人,只听大理寺说,刺死方海洋的凶器,是我大哥的剑,大理寺已经比对过了,这一点是抵赖不掉的。” 大哥的剑,就是铁证。 将军府虽有战功,可国公府爵位更高,又有靖皇贵妃与七皇子撑腰,大哥沾上这事,只怕是性命难保…… 秦牧雪哭得几近晕厥。 楚狸安抚着她,心头却凝聚着巨大的疑团。 虽然秦牧羽的剑成为了凶器,可他没有理由杀方海洋。 如果有人要陷害他,必先夺走他的配剑,可他武功不弱,什么人能悄然无声的抢走他的剑? “他昨夜提着剑出门,可有说去哪?” “大哥没说。” “那他可有什么反常?或者有没有人对他说过什么话?” 秦牧雪仔细的想,哭着说道:“昨天大哥从秋日宴回来,就一直坐在院中,擦他的剑,一直擦,一直擦,我叫他吃晚饭,他却提着剑出去了。” 楚狸皱紧眉头。 昨天他们在秋日宴上,还是好好的,秦牧羽也没有反常,怎么一回府就对方海洋起了杀心? 杀人动机呢? “牧雪,你好好照顾你母亲,我去一趟大理寺,看看情况。” “嗯!” 楚狸赶到大理寺时,只见国公府的人堵在里面,她进都进不去。 “洋儿,娘的孩子啊!” 国公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舍得丢下娘,先走一步,你怎么能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方海洋死的突然,尸身暂时放在大理寺,协助查案。 “夫人,您节哀啊。”妾室梁姨娘搀着国公夫人,也是哭红了眼睛。 国公夫人扑在方海洋的尸身上: “洋儿!你死的冤屈,娘一定会把杀人凶手给你送下来,给你偿命,你先走慢点,再走慢点,将军府的那个杂碎马上就会下来陪你!” 大理寺卿已经入宫面圣了,大理寺少卿接见了楚狸。 得知她的来意,只能将眼下的情况告知: “九皇子,昨夜子时,我们收到消息,缉捕秦少将军时,他没有反抗,情绪平稳,主动跟我们归案,看那样子,心中早已如明镜。” “现下,就等着宫中的裁决下来,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楚狸不信。 怎么所有人、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秦牧羽,她坚信秦牧羽的清白。 “我想看看方海洋的尸首。” “九皇子,你还敢来!” 停尸房内,国公夫人一双猩红的眼睛,恨不得将楚狸剜了,“我知道,你跟秦少将军交情颇深,他出事了,你着急,可我洋儿的性命谁来赔偿?” “我不会放过秦牧羽,国公府纵是倾举族之力,也要叫秦牧羽杀人偿命!不出三日,他必死!” 第42章 让本王看看,你对他的情意到底值几分 楚狸神色平静,“大理寺还在查,尘埃未定,国公夫人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洋儿的尸身已经躺在里面了,还要怎么查?还能怎么查?你与秦少将军是一丘之貉,洋儿之死,你难辞其咎。” 国公夫人中年丧子,悲痛欲绝,情绪激动的冲了出来: “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洋儿命来!” “夫人,夫人!” 梁姨娘急忙搀住她。 不能打。 不能闹。 这位可是圣上眷爱的九皇子啊! 再悲痛,也不能臣子犯上。 “秦牧羽若是想杀人,用不着如此愚蠢的把自己赔进去,别人行凶,还知道蒙个面巾,把脸遮住。” 秦牧羽不至于这么蠢。 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杀方海洋。 楚狸怀疑其中有诈,“陆少卿,我想看看死者尸首。” “我不准!” 国公夫人挡在门口,不能得罪九皇子,但誓死要给儿子留最后的颜面。 “谁若敢碰洋儿的尸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狸看向她,“你难道不想查出真凶,让方公子瞑目九泉。” 国公夫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唯有秦牧羽死了,我儿才能安息。” 至于别的,就不劳这个废物九皇子节外生枝了! “关门!” “一条狗都不准放进来!” 国公夫人亲自看护方海洋的尸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大理寺不能强行压制,陆少卿也束手无策。 任何失去儿子的母亲,都会失智发疯。 陆少卿道:“九皇子,其实您不必进去瞧,仵作已经验过了,方公子伤在腹部,失血过多而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 楚狸眸底坚毅。 哪怕所有人怀疑秦牧羽,她也相信他。 离开大理寺,进了宫,赶去天牢,想要见一见秦牧羽,当面问,却被看守的御林军拦住: “未得皇上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天牢重地,还请九皇子见谅。” 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着急的跑了好几个地方,却不得任何进展,甚至连秦牧羽的面都没见到。 跪在御书房外,已是午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她还没吃早饭,才跪了两刻钟,便唇色发白,额头溢汗。 “父皇……” “秦牧羽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父皇!” 御书房的门紧闭,陆续有官员进出,但个个都板着脸,脚步匆匆,神色严肃得很,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没空搭理跪在外面的九皇子。 福公公瞧着那刺眼的日头,无奈的大步上前: “九皇子,您何苦?” “方国公与秦将军还在里面,吵得剑拔弩张,皇上现在实在没空见您,况且,您的手还伤着,这要是留下病根,吃苦的还是您自个儿。” 昨日才挨了二十戒尺的手,此时已浸透鲜血,染红纱布。 楚狸浑然不知疼,脑中只认定一点: 秦牧羽不能死。 方国公与秦将军还在争吵,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吵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一旦出了结果,一切都来不及了。 “父皇!” “方海洋死得蹊跷,秦牧羽定是被奸人所害,还请父皇明察啊!” 她满目苍白的看着御书房,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 他不能死。 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从小,他们一起长大,在复杂的皇室里,他们的情谊超出权谋算计、勾心斗角,没有权衡利弊、勾结党羽,甚至比八个皇兄的情谊还要深厚。 “父皇……” 她坚信秦牧羽是冤枉的。 “父皇……” 烈日当空,她今日连水都没喝一口,心急过度,眼前阵阵眩晕。 她捏紧指尖,极力的强忍着不适,坚持不懈的看向御书房,只盼着父皇召见,重查此事。 福公公劝了几句,实在劝不住。 只能道:“小安子,快给九皇子撑把伞,这么大的日头,可别晒坏了。” “是。” 楚狸跪在硬邦邦的砖石上,双膝磕得将近麻木,第一次觉得时间那么难熬,每一分、一秒,都关乎着性命生死。 御书房内的声音争得激烈。 国公府力求皇上下旨,处死秦牧羽。 秦将军以毕生所建立的军功作担保,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革去官职,抄家流放,也要保住儿子的命。 国公府岂会甘心? 嫡长子之死,一来,有损颜面;二来,长辈心痛;三来,培养一个嫡长子,耗费了数年心血,投入了无数物资,到头来竹篮打水,若不处死秦牧羽,万万咽不下这口气。 楚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更棘手的是,刺死方海洋的凶器,是秦牧羽的配剑。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 楚狸不知跪了多久,汗水浸透了整个后背,发丝黏腻的粘在脸上,脸色愈发的苍白, “父皇……” 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九皇子,您先回去吧。”福公公实在不忍心,“皇上公允,自有圣裁。” “九皇子……” “公公不必劝我,我有分寸。”楚狸声音虚浮,手掌艰涩的撑着地面,唇白无色。 “父皇……秦牧羽是冤枉的……” “你是他腹中蛔虫,才会笃定他是冤枉的?”身后,男人的嗓音似寒风袭来,所过之处,一片凛冽。 福公公搭着拂尘,立忙行礼:“摄政王殿下。” 楚狸没有回头,微微蜷起痛到麻木的指尖,眼底的憎恨一闪而过。 楚棣迟行至她身侧,扫了眼她狼狈的姿态,薄笑道: “九皇子与秦少将军当真是情谊深厚。” “不用你管。”楚狸将头撇到一侧,半句都不想与他多说。 “本王还真能管。” “你要干什么?” 楚狸警惕而愠怒的瞪着他,“秦牧羽是无辜的,定是有奸人所害,皇叔对我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不要牵扯无辜人!” 那偏袒的模样,胳膊肘已经拐到了九霄云外。 楚棣迟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唇角的薄笑慢慢凝结:“九皇子倒是看得起自己。”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这苍白虚弱的样子,却全是为了那个叫秦牧羽的男人。 “大楚才开国二十年,君心不稳,社稷动荡,内忧外患,这件事无论皇上怎么处置,都会寒了某些权臣的心。” “他不想得罪人,故而宣本王进宫,让本王来当这个恶人。” 他手指一厉,捏住她的后颈,字句幽冷: “所以,秦少将军是生是死,本王自然是管得了的,你便好好跪在这里,让本王看看,你对他的情意到底值几分。” 第43章 楚棣迟,是你害了秦牧羽 楚棣迟拂开她,楚狸摔得眼前发晕,差点昏过去。 “九皇子!九皇子……” 福公公着急的要去叫人来,楚狸撑起身体,极力撑住了。 直至傍晚,御书房的门才打开,方国公一脸激愤,红如关公,两袖甩得簌簌响,旁随的靖皇贵妃与七皇子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将军神态疲惫,一日之间,下巴长出胡渣,看起来有几分颓狈。 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与将军府已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终于,跪了大半日的楚狸被请了进去。 走进去时,颤颤巍巍,面白如鬼:“父皇……” “小九!”楚皇搀着她,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斥道,“若有裁决,自会派人通知你,你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楚狸鼻尖一涩,急忙道: “父皇,秦牧羽定是冤枉的,让大理寺好好查查,先别急着处置。” 楚皇叹了一声。 为了此事,他头疼了一日。 “小九,朕知道你担心他,可大理寺已经查明,方海洋确确实实为秦牧羽所杀。” 让他为难的是,该怎么做,既不会伤了秦将军的心,又能周全国公府。 自大楚开国以来,前朝余孽未清,内部朝臣汹涌,社稷不稳,边关又常年战事,动荡不安,朝廷非常需要武将。 秦将军是可用之才,他的独子秦牧羽更是新起之秀。 “我不信秦牧羽会做出这种事!” 楚狸急切,“父皇,请让儿臣见见他吧。” 楚皇坐了下来,“你先回去治伤,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明日朕再准许你入天牢探视。” “父皇!” 她吃不下,睡不着,坐不住,一想到秦牧羽极有可能被处死,她哪里能安心? “小九,你听话。” 犟的死站在那里。 半晌。 “好吧,去,去,让你去,这下总行了吧!” 天牢。 阴暗,血腥,霉味,各种复杂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犯人痛苦的呻吟声,叫人绝望。 一名御林军在前引路: “九皇子,这边。” 很快,楚狸就看见那坐在木板床上,环境阴暗到几乎瞧不见的身影。 “牧羽?” 秦牧羽身体微怔,以为幻听,诧异的睁眼看去,“九皇子?” 御林军叮嘱了一句‘只能一刻钟’,便先行退下了,秦牧羽奔了过去: “天牢重地,血腥脏乱,阿狸,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短短一日未见,秦牧羽被剥去锦衣,穿着白到发污的囚服,手脚上都戴着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哐哐的声响。 楚狸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从前,都是他拿着镣铐,追击犯人……她心目中的他,一直都是温润谦和、克己复礼。 “我已经求了父皇,严查此事,定会还你清白。” 秦牧羽眸色微暗,缓缓松开了手,倒退两步,“你不必再做无用功,人……是我杀的。” 楚狸瞳孔猛缩。 所有的质疑、指责,她全都不信,却在亲耳听到他的话时,心中如惊涛骇浪。 但她迅速沉思冷静:“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你没有杀他的理由,为何要承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牧羽神色微变,即刻转身,背对着她: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做过的事,不会推诿。” “秦牧羽!” “你看着我。” 楚狸抓住栏杆,“我不信你会杀了方海洋,就算想杀他,也有一百种方法,不会暴露自己,你定是有什么事瞒我!” 秦牧羽攥紧双拳: “他勾结木齐山,企图害你,我不能忍。” 所有伤害她的人,他都不能忍。 “可他并没有害到我,你没理由杀他。” “这就是理由!” “这不是理由!” 楚狸跪了一日,滴水未进,此刻吼出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你吗?牧羽,你是将军府唯一的男丁,从小你便独立自强,你想建功立业,想像你父亲一般,扛起秦家的众人,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渣,葬送自己的前程!” 秦牧羽脊背发僵,字字句句犹如刀子,扎在脊背上,令他双眼瞬时通红。 阿狸…… 阿狸! 他从小自强,一半是为了将军府,一半是为了她。 他想当将军,更是想要保护她。 方海洋知道了阿狸的秘密……如果不处置,死的就会是她。 若阿狸要出事,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 “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阿狸,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走吧。” “秦牧羽,你到底瞒着什么,跟我说,你跟我说!” 楚狸拍着栅栏,看着他盘腿坐在木板床上。 背对着她,冷然死寂。 “秦牧羽!” 哐哐!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交心?你为什么要瞒我!” 哐哐! “秦牧羽!” 御林军大步走来,“九皇子,时辰已到,还请您立即离开。” “秦牧羽!放开我,秦牧羽,你敢扔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秦牧羽!!” 楚狸被强行请了出去。 她的声音逐渐变远,秦牧羽攥紧手掌,紧闭的眼角溢出两滴泪,却从不后悔。 出了天牢。 苟八急步寻来:“主儿,不久之前,将军府二小姐差人来报,说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在秋日宴上,曾看见摄政王身边的重枫与秦少将军交谈过,不知说了什么,秦少将军回府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摄政王! 楚狸猛地清明,混乱的脑中突然有了主心骨。 “是他做的……肯定是他……” 楚狸立刻跑去摄政王府。 “主儿,天黑了,宫门关了!” 楚狸强行出了宫,跑到摄政王府外,用力的拍打着门。 “开门!” “快开门!” 看守的侍卫大步上前,“九皇子,殿下此时不在府上,若有什么事,请您明日再来。” “他去哪了?”楚狸一刻都等不住。 “殿下的行踪,卑职无权过问。” “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不在府里,你莫不是诓骗我?” 侍卫立即低下头:“九皇子所言,卑职惶恐!” 楚狸不信他不在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闲着?恐怕是明知她要来,故意避着不见。 他派重枫给秦牧羽传话,到底说了什么? 秦牧羽落狱,与他脱不了干系,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愤怒的踢门:“楚棣迟,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府里!” “九皇子慎言,不可直呼殿下名讳。” “楚棣迟!” 第44章 你不是皇帝亲生的吧 “楚棣迟!” 砰砰—— “皇叔!” 楚狸叩门,想见楚棣迟,但门庭紧闭,侍卫劝了两句,见劝不住,便在一旁站着了。 “皇叔!” 她要救秦牧羽,刻不容缓。 他派人对秦牧羽说了什么? 秦牧羽到底哪里妨碍他了? “皇叔,我有话要问你,皇叔……唔!” 眼前一眩,险些晕倒,一日水米未进,还情绪过激,身体早已撑不住了。 楚狸扶着门,缓了两三秒,脚步虚浮的晃到台阶旁,跌坐下去。 侍卫见她面色惨白,有些担心的走过去: “九皇子,殿下当真不在府上,您先请回吧,瞧这天色,恐怕马上要下雨了。” 楚狸觉得胃部有些绞痛,捏紧了衣服强忍着,道: “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什么时候见到了,我再离开。” “这……是。” 侍卫无奈。 夜里寒凉,冷风扑面,阴沉沉的夜空里飘起细雨,扑打了脸上时,如针尖牛毛般刺疼。 很快,大雨倾盆。 楚狸坐在石阶上,滂沱的大雨淋湿了半个身子,双手揪着腹部的衣物,弯下的腰身埋在腿间,只觉得胃部痉挛,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又冷又痛。 ‘阿狸,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立忙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虎纹圆领衫的英气小男孩站在面前,伸过来的手搀扶她。 ‘我娘说,热屁股坐冷地儿,会坏肚子。’ ‘阿狸,我给你带了红枣甜糕。’ ‘阿狸,我给你打了兔子……’ 楚狸视线朦胧,复而又清醒,湿润的眼角涌出温热,与雨水融合在一起,很快失温冰冷。 “秦牧羽……” 他是冤枉的! 胃部好痛。 她揪着衣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热汗如雨,瘦弱的身体紧紧的蜷缩在台阶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 摄政王府内。 大雨顺着屋檐滑落,像串起来的珠帘,院中起着蒙蒙的雨雾,衬得夜色极为好看。 轩窗旁,煮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白锦衣捻着精致的青花瓷小茶盏,想起多年前的事宜,叹声悠长。 三年前,黑甲卫被困南疆,背水一战,九死一生,如今三人还能再围炉对坐,煮茶听雨,恍若隔世。 萧夜行侧眸,“这么大的雨,你那个小侄子别玩死了。” 长辈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小辈身上。 白锦衣看向他:“你心疼了?你外甥还在天牢内,怎么不心疼?” 萧夜行淡声:“外甥是外甥,我是我,死道友不死贫道。” 擅闯他的密室,用了他的寒冰床,还吃掉了他那么多昂贵上好的药丸。 这种吃里扒外的外甥,不要也罢。 轰隆! 忽的一记惊雷撕破夜空,雨从窗外斜飞而入,带着寒意,白锦衣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却见楚棣迟搭着茶杯,静坐在旁,垂着的墨眸沉冷,如幽潭望不到底。 ‘对不住了,小殿下,奴才也是听吩咐办事。’ ‘你的存在,只会分裂大楚的权势。’ ‘你死了,所有人才会好过。’ ‘当初在襁褓里,就应该掐死你!’ 白锦衣道:“这雨实在太大了,侍卫说九皇子还在外面,我去看看……” 啪! 茶杯陡然破碎的声音比雷声还要惊震,白锦衣弹起身来,只见茶水与鲜血在楚棣迟指尖滴落,眼底藏着的戾气却叫人心惊。 萧夜行立即拉着他: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可他的伤……” “锦衣,走。” - 夜雨冰冷。 一分一秒好像变得无比漫长,只有重复的雨声在耳边无尽的回响,楚狸不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痛得几乎麻木,眩晕感阵阵袭来。 即将晕厥时,终于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墨黑色的皂靴。 她神色一震,立忙抬头,目光却狠狠一晃。 他撑着伞,负手立在夜雨里,弥漫的雨雾暗沉一片,却丝毫没有弄脏那华贵的衣角,矜冷的姿态犹如山巅之霜,俯视一切。 她却浑身湿透,几近昏厥,像一条丧家之犬。 “真狼狈。” 男人眼角的讥诮,似乎藏着恨意。 雨雾四起,她看不清。 “是你……你害了秦牧羽。”楚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衣襟,“是你杀了方海洋,嫁祸给他,是不是?” 她终于想起来了。 密室那日,并非做梦,他的声音清晰的在脑中回响:‘你会主动来求本王。’ 是他做的! 庆功宴那夜,那件事过不去了。 “楚棣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唔!” 楚棣迟捏住她的下颚,眉峰似剑,“是不是所有的恶事都是本王做的?无需证据,无中生有,本王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 楚狸被迫仰起头,只觉得他指腹冰冷,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她眼中的愤怒丝毫不藏: “是你派重枫给他传了话,是你怂恿了他,你敢发誓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吗?” 楚棣迟薄笑:“你跟皇帝还真是像,当然,本王说的不是长相。” 他低头,墨眸如鹰: “论相貌,你跟他一点都不像,你不是皇帝亲生的吧?” 楚狸瞳孔微缩,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今日去了天牢,已经跟秦牧羽对过话了,我知道是你做的,如果你不主动澄清,那我便告诉父皇!” “是吗?那他今夜就得非死不可了。” “楚棣迟!” 他敢! 楚狸怒红了眼,扬起手甩了过去,却被他一掌扣住,震落了她手里早已藏着的一块尖锐的石头。 楚棣迟冷笑:“这便是你跟长辈谈判的态度?” 楚狸怒声:“秦牧羽是无辜的,将军府也没有招惹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本王想要的东西,九皇子当真不清楚?” “你!” 对上他眼底的冷色,楚狸不禁想起庆功宴那夜……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眸光打转,用力抽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不知道?” 楚棣迟冷冷的把她推到柱子上,“既然你不知道,那本王又怎会知道你嘴上想救秦少将军,心里是不是当真那样想的?既然你不想救人,本王又何必插手?” “楚棣迟,你!唔……” 楚狸情绪刚一激动,便是眼前一黑,栽倒进他的怀中。 楚棣迟皱眉,即将滑倒时,捞了她一把,身上又冷又湿,轻得好像没重量,气着气着,还能把自己气晕过去。 废物就是矫情。 “重枫,叫白锦衣过来一趟。” 第45章 明晚,本王在珊瑚水榭等你 窗外大雨滂沱,屋内明亮雅致,楚狸被扔到床上。 “主子,您身上淋湿了,换件衣裳吧,当心风寒。”惊影道。 楚棣迟拂去袖袍的雨水: “白锦衣过来时,唤本王一声。” “是。” 脚步声出去。 直至走远了,床上,陷入‘昏迷’的楚狸忽然睁开了眼,眼中虽有疲惫与虚弱,却神智清明。 他想要找到那晚的女人,可她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恐怕,他早就怀疑她了。 秦牧羽已经落狱,下一个会是谁? 母妃? 温家? 以他的手段,哪怕是跟皇帝作对,也丝毫不带谦让的。 她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很快,白锦衣冒雨赶来,满身雨露,嘴里还不满的直嘀咕:“这么大的雨,要叫不早叫,我都走了一半了,不是说不管你侄子吗?变卦的真快。” 男人心,海底针。 楚棣迟换了一套绛紫色的衣袍,沉敛矜贵,立在轩窗旁,“再多话,送你回神医谷。” “别!” 他好不容易从神医谷逃出来,打死是不会回去的。 除非师父死了,回去奔丧。 “我给她医就是了。” 白锦衣大步走到床前,一诊脉,‘嘶’了一声:“这是饿晕的呀。” 旁边的重枫一愣,险些噎住。 “她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引发了胃部痉挛,再加上淋了雨,寒气入体,又气急攻心,这才导致晕厥。” 不过没有大碍,待醒来后,赶紧吃东西,补充能量,再喝一剂风寒药便好了。 白锦衣拟了方子,重枫立即去抓药。 楚棣迟冷眼扫过来,“这么年轻就有胃病?” 一般长期饮食不当、常年月累下来,才能积郁成病,征战沙场的将士常常风餐露宿,基本上才会有胃部问题。 白锦衣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道: “她应该是垃圾食品吃多了。” 楚棣迟微默。 九皇子喜欢吃喝玩乐,自然是成天这里吃吃、那里吃吃,外面做的东西肯定没有御膳房干净。 “我先给她扎几针,退退风寒。” 楚棣迟:“多扎几针。” “……没问题。” 细长尖锐的银针扎进手里,楚狸昏迷的岿然不动。 第二针、第三针…… 第十八针…… 差不多可以了! 再扎,扎成刺猬了! 白锦衣捧着布包,又捻起一根银针,看见九皇子满头大汗,脸色发红,不禁惊讶道:“针还没扎完,这么快就退寒了?” 他的针法竟如此好? 他十分满意:“看来,我的医术又进步了,假以时日,超越神医谷也未可知。” “阿迟,你说是不是?” 楚棣迟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床上之人,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白锦衣指着自己: “我?” “可是这针还没施完……” “白神医,请。”惊影抬手送客。 白锦衣冷下脸,把银针一根一根的抽回去,拂袖离去。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不给诊费,还要看脸色,这摄政王府谁爱伺候便伺候去吧。 他是不待了! 屋内,恢复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的落着,显得夜色越发宁静。 约摸一刻钟后,楚狸嘤咛着逐渐转醒: “嗯……” 撑开虚弱的眸子,“这是在哪……皇叔?”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不知想到什么,红着的眼角逐渐凝起水雾。 “就这么担心他?” 楚棣迟站在床前,居高临下。 “他是我最好的玩伴,”她声音低哑,“不知是哪得罪了皇叔,还请皇叔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为了他,都能把自己饿晕过去,恐怕不止玩伴这么纯粹。” 楚狸道:“若萧都督与白神医遭遇不测,难道皇叔不会全力相救?” “你知道他姓白?” 楚狸脊背微僵。 从前,她鲜少来摄政王府,对他身边的人并不了解,上次在珊瑚水榭,虽然见过白锦衣,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顶着男人锐利的注视,她语气自若:“听别人提起过。” “哦。” “还请皇叔放过秦少将军!” “看见桌上那些东西了吗?那是国公府送来的礼物,请本王秉公执法,处死秦牧羽。” “可他是冤枉的!” “证据面前,没有冤不冤一说,况且,国公府送来的礼物,本王很是喜欢。” 他这样的人,向来凭手腕说话,什么时候看重证据了? “九皇子既有所求,不知准备拿什么笼络本王?” 楚狸一怔,对上他捕猎般锐利的目光,他眼中的侵略性丝毫没有含蓄,像是要将她剥光一般。 他没有半分收敛。 楚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 楚棣迟步步走近,“本王手里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秦少将军的清白。” 他在她耳边:“明晚,本王在珊瑚水榭等你,你亲自来拿?” 楚狸后背一僵,只觉得他身上的乌木沉香充斥着整个鼻腔,压抑而逼仄,像一张大网罩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皇叔……” 她情不自禁抓紧被子,喉头干涩,“我……我担心拖得越久,对秦牧羽的名声越不利,能不能今日给我,明晚……我再过来找你。” “你当本王是好唬弄的?” 楚棣迟睨着她,“现在给你,明晚还能看见你的影子?” “皇城不大,我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况且,以皇叔的权势来说,我要是说话不作数,你直接杀进皇宫来了,还用得着等我去?” 楚狸知道有法子救秦牧羽,谦逊又乖顺,已经不顶嘴了。 “也是。” 楚棣迟颔首,忽然抱起她,“既然小九如此急不可耐,今夜虽然大雨,去珊瑚水榭又何妨。” “皇叔!” 楚狸惊呼一声,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如惊弓之鸟,“我,我不急了,我不急了!” 第46章 不好了,九皇子不见了 “哦?你又不急了,看来,秦少将军的生死于你而言,并没有多重要。” 他松开手,楚狸沉沉的摔回床上。 “嗯——” 砸得几乎晕过去。 “皇叔定要如此吗!”她愤怒的瞪视他。 故意戏耍她,好玩吗? “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过是抬手覆掌之间的小事,为何一定要盯着我,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违道德,有违伦理纲常吗?” “道德?” 男人嗪着冷笑:“道德,只能用来约束有道德的人,本王若是有这东西,早死几百回了。” “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想从本王手里拿东西,你还不够格。” 他拂袖离去。 “皇叔!” 楚狸急忙下床,脚步虚浮的追去,“求皇叔放过秦牧羽!” “皇叔!” 连皇帝都不愿与他撕破脸,若他执意不抬手,秦牧羽便真的必死无疑了。 将军府到底只是武将,可国公府的靖皇贵妃却是皇帝的枕边人。 眼看男人就要离去,楚狸心下一急,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求皇叔开恩!” 楚棣迟脚步一沉,须臾,侧头回扫去,看见楚狸跪在地上,身子本就瘦弱,淋了雨,越发单薄,自己都狼狈的像一条狗,却一心记挂着他人。 在她心里,秦牧羽便那么重要? 他冷冷的收回目光,眼底戾色无温,“惊影。” 门外,惊影领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婢女进来,迅速把菜饭摆放在桌上。 “吃了,本王拿给你。” 楚狸惊怔。 他想做什么? 桌上的三菜一汤看起来是刚做好的,都是家常小炒,还冒着热气。 “还不过来?” 楚狸犹豫了几秒,这才撑着地面,忍着胃里的阵阵抽痛,勉强爬起身来,“皇叔,我不饿。” 楚棣迟拂袖坐下,指尖随意的搭在杯沿上,那阖眸听雨的沉静姿态,仿佛自成一世界。 楚狸站了会儿,得不到回应,不得不走上前去,拿起碗筷,抿了一小口。 一整天没吃东西,饿过头了,竟不觉得难受,现在嘴巴碰到了热饭热菜,才发觉已经前胸贴后背。 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 忽然。 “菜里下了毒。” 楚狸猛地一震,发现男人不知何时正盯着她,幽冷的眼神如淬了毒,令她抖落了筷子。 “解药和证据,只能选一个,你要什么?” 是救自己,还是救秦牧羽? 楚狸缓缓捏紧筷子。 她不是皇家血脉,本不该生存在宫里,若是没有她,母妃不必每日战战兢兢,她也不会夜夜辗转反侧,担心牵连家族。 若是没有她,秦牧羽也不会受牵连。 她嚼着嘴里的食物,用力咽下,又扒了一大口。 楚棣迟的眸色彻底冷了:“既然喜欢,那便全部吃了,一粒米都不准剩。” 楚狸眼角微红,却是极力的强忍着,可口的食物像嚼蜡一般往嘴里塞,全部咽下去。 “咳!” “吐一下试试?” 楚狸抓紧碗,大口吃,大口吃,四盘饭菜塞进肚子里,几乎撑到了喉咙口,脸色冒着不太正常的绯红,终于扒光了最后一口。 “我……吃好了……皇叔可要说话算数。” 楚棣迟冷嗤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信封,扔到桌上。 楚狸如获至宝,立忙抓起,起身就要奔出去时,身后响起男人阴冷的声音: “别忘了明晚,本王在珊瑚水榭等你。” 她脚步一滞,随之,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砰砰! 叩响将军府的大门,很快,门房的小厮撑着伞来,“这么晚了,谁呀……九皇子?您快请进!” 秦家人都没有睡,家中出事,寝食难安。 秦将军立即迎来:“九皇子怎么来了?也不撑伞,来人,快准备热水,给九皇子沐浴,再去煮一碗姜汤。” “我没事。” 楚狸将一直揣在怀里,保护的极好的信封取了出来。 “还请秦将军看看此物。” 秦将军疑惑的接过,看见里面的内容时,不禁呼出了声,诧异至极:“这!” 信中清楚的写明了国公府的梁姨娘,最近半月的行踪,以及她曾去黑市,买过一种特殊的毒物。 服下此毒物者,只要身上出现外伤,便无法止血,哪怕是一个并不致命的伤口,也能令其鲜血流尽而亡。 “原来如此!原来是她!” 是这位梁姨娘谋害了方海洋。 梁姨娘膝下有一庶子,仅比方海洋小一岁,倘若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子出了意外,便能由这位庶子继上。 是她为了儿子的前程计,谋害了方海洋,恰好秦牧羽与方海洋起了争执,无端背了这口黑锅。 秦将军激动不已,重重屈膝跪下: “九皇子大恩,救下犬子,末将没齿不忘!” 楚狸悬了彻日的心,终于放下,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上:“有救就好……那就好……” “九皇子!” 楚狸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次日,是在自己的昭兰殿,耳边听到的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是最好的药吗?九皇子的风寒眩晕之症,今日务必一定要痊愈……这件衣裳拿去熏香,用乌木沉香……” 楚狸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暖玉在忙活。 她是摄政王亲自送进昭兰殿的人。 “九皇子醒了?” 暖玉神色一喜,大步走来,“醒了便好,御医说,醒了便无碍了,昨夜雨大,幸好您的身子没有太严重。” 楚狸神色平静,“苟八呢?” “苟公公去给您的衣裳熏香了,还有这只香囊,九皇子今晚也戴上吧。” 暖玉双手捧着那只冰蓝色的香囊, “流苏虽然被抓坏了,可温妃娘娘绣工精湛,针脚缜密,即便坏了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 是庆功宴那晚的那只香囊。 楚狸眸色隐暗,坐起身来,“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况且,现在还没到晚上。” “出去!” 暖玉福了福身子,去门外候着。 很快,苟八走了进来。 “主儿。” “天牢那边可有动向?”楚狸立忙问。 苟八走到床前,“有,听说方海洋之死,牵扯出了国公府的家事,似乎是嫡子庶子之间的争斗,大理寺正在重查此案,听御书房那边的意思,秦少将军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 楚狸终于放下心来。 “主儿,您该担心担心自己,您回来时烧得浑身滚烫,险些吓死奴才了,还好摄政王仁善,送来了神医谷好药。” 否则,主儿现在恐怕还在烧着。 楚狸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您昏睡太久,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该天黑了。” 楚狸看向窗外的昏沉天色,心头积压着一片雾霾,灰蒙蒙的,就连眼中也黯淡无光。 下了床,刚走出去,便见候在门口的暖玉。 “九皇子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我去玉堂宫,陪母妃吃晚饭。” “奴婢陪您去。” “你不必盯着我,我吃个饭就回来了,跑不了。” 暖玉笑容微顿,“九皇子言重了,奴婢惶恐。” “苟八,你随我去。” 主仆二人前往,暖玉在后面跟着,待九皇子进了玉堂宫,她便在宫门外候着。 温妃略感意外:“狸儿,今日怎么想到来陪母妃用晚膳了?” 楚狸看着她成熟美丽的面孔。 虽是养母,这些年来,她从未亏待过她,就连温家都对她处处周全,哪怕她平日贪玩,闯了再大的祸,温家都会护着她。 “狸儿?” 温妃走来,“你这孩子,在想什么,怎么这样看着母妃?” 楚狸目光微收,“想母妃了。” 温妃笑得合不拢嘴,就连旁边的李姑姑也是笑得慈爱,赶紧吩咐人传膳。 “母妃,你肠胃不好,少吃点辣……晚上不要吃这黏腻的羹汤,不好消化……母妃……” 玉堂宫外。 暖玉耐心的等候着,只是一等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烛光冉冉,还没见九皇子出来。 吃个饭要那么久? 她不禁感到狐疑,又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九皇子,立即走进去,询问一个正在侍弄花丛的宫女: “九皇子还在陪温妃娘娘用晚膳吗?” 宫女疑惑的抬头:“九皇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去了呀。” 这怎么可能? 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宫门口,根本没看见九皇子,难道…… 暖玉觉察了什么,立即赶回昭兰殿,可昭兰殿的宫女太监说,九皇子去了玉堂宫,还没有回来。 找了一圈,毫无所踪。 九皇子不见了! 重枫带着消息,立即赶往珊瑚水榭。 “主子,不好了,九皇子不见了!” 第47章 只要是皇帝的东西,本王都喜欢 “暖玉遍寻无果,她不在温妃宫里,也去别的宫殿查探过,皆找不到人!” 彼时,楚棣迟正盘腿坐在案前,闲适饮茶,一袭华贵的蟒纹紫袍倾泻而下,摇曳的烛光映得眸底愈发幽暗。 “不急。” 饮完这杯茶,才扬起手掌。 苍劲的指间夹着一块薄木。 重枫一眼识出。 千里香! 主子早已在九皇子身上,下了能够千里追踪的特殊香料! - 夜色之下,皇城之外,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踏夜而过,掀起地上的枯叶,卷起翻飞。 马背上,正是楚狸。 她已经想过了,摄政王与皇帝向来不对付,她不愿做夹在中间的人,更何况,她的存在只会威胁到母妃,牵连到温家。 既如此,倒不如一走了之。 横竖她只是一个混吃等死、不思上进的废物皇子,即便她出走三五年,也没人会在意。 “坼!” 楚狸夹紧马腹,准备去师门躲避几个月。 马蹄声清脆。 踏踏踏! 只是细听,这马蹄声里似乎还夹着另一道声音……是第二道马蹄声! 楚狸忽的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竟见一匹高大的骏马踏夜而来,即便隔着好一段距离,马背上那道身影模糊不清,可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令她头皮瞬间发麻。 怎么可能…… 出城时,她一直走小路,藏匿踪迹,连苟八都没带,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楚狸立即挥着马鞭,想要逃离。 可那道逼仄的马蹄声飞速拉近,普通的马跑不过军中战马,更何况还是摄政王的座驾,不过弹指间便被追上。 男人的嗓音如魔咒灌耳: “不想去珊瑚水榭,原来是喜欢在马背上。” “啊!” 腰上一重,楚狸竟被带了过去。 “放开我!” 楚狸受惊,手脚并用的拱着腰挣扎。 男人长臂一收,便将她的双手与身体缚在一起,紧紧带入怀中,“九皇子喜欢骑马,正巧本王也喜欢。” 滚烫的手掌捏住她的腰,毫不掩饰的霸道,提起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楚棣迟,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做,你疯了吗!” 楚棣迟冷笑: “不能这样做,也做过了,已经有了第一回,本王还怕第二回吗?” 楚狸挣扎,“我纵是跳下去摔死,也绝不受此大辱!” “是吗?”楚棣迟捏住她的脖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拿了本王的证据,还想一走了之,言而无信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本就是受你挑唆,秦牧羽才会落狱,你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 男人眸色凛冽,“你还不是要来求本王?他还没从天牢脱身,你便急着离开,你就如此笃定本王给你的东西是真的?” “你——你骗我?” 楚狸愤怒的抓住他的衣襟。 “你还没给本王想要的东西,本王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为什么?”楚狸红着眼睛质问道,“你想要什么东西会没有?为什么是我!楚棣迟,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她只是想安心的等到十八岁,出宫立府,咸鱼一生而已。 她的存在,明明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因为你是皇帝的孩子。” 他薄唇微扯,咬着她的耳垂,笑得残忍:“只要是皇帝的东西,本王都喜欢。” 楚狸双眼怒红,忽然一掌拍向他,“楚棣迟,你怎么不去死!” “放心,本王即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楚棣迟抓住她的手,拽入怀中,大掌直接探向衣摆。 “别碰我!” 他强势的捏住她的腰,“有把柄在本王手上,这可由不得你。” “不……不要……啊!” 第48章 想活命,可要乖乖听话 一瞬间,楚狸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好似开弓没有回头箭。 平稳的生活,未来的规划,出宫的指望,避世的余生……全都如泡影消散,离她而去。 她被一只大掌抓住,拽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泪水涌出眼角,满目破碎的光,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双手掐住男人的脖子。 可马背狠狠一震,一晃,她被惯性撞入他的胸膛。 “掉下去,是会死人的。” 男人薄凉的声音如雷贯耳,擒住她的双手扣在头顶,腰被迫弯成虾子般的弧度。 颈子纤长雪白。 她满目怒火:“是吗?” “如果能除掉你这个祸害,想必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楚狸用力的挺身上前,要抱住他,把他一同撞下马背。 “若是能除掉本王,是你的本事。”他掌着她的腰,岿然不动的身形岂是她这点力气能撞翻的? 扼住她没有喉结的纤细颈子,吐息冷凉: “只不过,女人的躯体向来是男人留恋的温柔乡,你打算在这里除掉本王?” 楚狸眸色一腥,强烈的屈辱涌上心头。 “楚棣迟!” 抓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大口。 “这是第二次。” 上次,在皇家学苑咬的那一口,才痊愈不久,他这浑身的战伤与勋章,却被一个女人接连咬两口。 事不过三。 楚棣迟眼底杀意寒蝉:“楚狸,你可知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 女扮男装,上至温妃,整个温家,下至昭兰殿的宫女太监,哪怕是一条狗,统统都得灭族。 “这可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事情。” 楚狸知道。 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皇族血脉,等同于温妃给了皇帝戴绿帽,多罪并罚,牵扯甚广,至少几百人会因为她,赔上性命。 他笑意凛凛的看着她:“想活命,想要全家都活命,可要乖乖听话。” 那一瞬间,楚狸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寒意爬上脊背,像是被乌云遮盖,永不见天日。 她的命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与母妃、与温家,与亲人好友们挂在一起。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他命令:“松口。” 楚狸绯红的眼中恨憎交织,不得不缓缓松开了嘴。 可是忽然,她眼底发狠,涌现杀意,趁其不备抱住他的腰,将他冲撞下马背。 嘭! 二人一同摔下去,滚了数圈,楚狸摔得头脑发晕,还没缓过来,便被男人压住,沉得喘不过气。 “放……放开我……” “既然想死,何不死在本王身下?还能保全温妃,尽一尽你的孝心。” “楚棣迟……啊!” 她泪水涌溅,浓烈的屈辱几乎将她剥光,展示于众,叫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所有的挣扎皆是无用之功。 她被迫沉沦。 “哭什么?” “本王所受之痛,比你强百倍!” 草地扎的皮肤生疼,楚狸不知挣扎了多久,喉咙像是碳烤般灼热,嘶哑的快叫不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策马回都。 城门早已关闭,守城的士兵原本鸣剑示威,不准强闯,可当看清马背上的男人,还有一个被他藏在怀里,瞧不清容貌的女子,吓得退跪一旁,赶紧打开城门。 珊瑚水榭。 夜色阑珊。 温泉里,昏迷的不省人事。 下半夜,睡到一半的白锦衣又被重枫请了过来,拂袖怒骂:“两天叫我三回,遛狗都不带这么勤快的!” 直入兰庭轩。 一个女子躺在脸上,嘴唇发白,两颊绯红,一眼不正常。 再定睛一瞧: “九皇子?!” 嚯! 是个女子? 这么刺激? 楚棣迟换了一套干净的锦袍,绛紫色的华服套在身上,一根腰带懒散的系着,墨发还在滴水, “给她看看。” 白锦衣见怪不怪,神医谷伺候各国皇室,这些年来,什么离奇的事情没见过?隔壁大秦国的皇后娘娘、还是个男子呢。 听说,大秦皇帝硬要娶他,非他不可。 他走到床前,探了探脉,“昨晚刚退的烧,现在又滚起来了。” “阿迟,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天气不好,她又淋了雨,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如果一直发烧、退烧、发烧,反反复复的话,可能会对脑部有影响。” 楚棣迟看向他:“会变成傻子?” “你希望她变成傻子?” 白锦衣问完这话,觉察失言,立即取出随身的布袋,为楚狸施针。 不过,他还是多嘴一句: “你体内还有毒,断不能有孩子,自己当心一点。” “那又怎样?” 白锦衣微噎。 怎么觉得今日的他脾气这么冲? 年幼时,他们给他灌下七叶籽的毒,叫他断子绝孙,体内残毒未清,一旦怀上孩子,必是死胎。 “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好自为之吧。 白锦衣施完针,留下一张方子,让重枫去抓药,便回去继续睡觉了。 榻上,楚狸闭着双眼,昏沉的睡着,只是,睡得并不安稳,脑中有无数个画面闪放: ‘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还在天牢未脱身,你便急着离开?’ ‘你就如此笃定,本王给你的证据是真的?’ ‘你就如此笃定……’ 秦牧羽…… 牧羽…… 方国公提着剑,愤怒的冲进天牢:‘害死我儿,你必偿命,拿命来!’ 手起剑落,身首异处。 “秦牧羽!” 楚狸猛地弹坐起来,额头热汗如雨,刚刚退烧的头脑如千斤沉重,窗外泛着蒙蒙亮,马上就要天亮了。 证据是假的。 楚棣迟欺骗她。 秦牧羽恐怕难逃一死。 秦将军拿着那份假证据,告到大理寺去,必定还会被国公府反咬一口,告一个污蔑之罪。 楚狸掀开被子,双脚刚沾地面,便瘫软的摔跪下去。 “唔——” 提不起分毫力气。 她缓缓抓紧双手,强忍着眼角的酸涩与屈辱,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愣是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晨雨淅沥。 单薄虚弱的身子钻进雨雾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去。 惊影取来一件薄毯,披在男人身上,“主子,九皇子离开了。” 秋凉雨多,易染风寒。 “哦。” 彼时,楚棣迟正在煮茶,苍劲的指节随意的侍弄着那些青花瓷茶具,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第49章 阿狸,你不要哭了 清晨,雨雾弥漫,百姓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们撑着伞,走得快,稀稀落落的。 楚狸冒着大雨,跑向皇宫,远远便看见一道宽厚的身影,跪在皇宫正门口。 是方国公。 他淋着雨,浑身湿透,神色坚毅: “我儿枉死,还请皇上圣裁,处死秦少将军!” 有几个早起的官员来上朝,一边撑着伞,一边宽慰方国公丧子之心: “国公大人,您先起来吧,当心淋坏身子。” “皇上仁善,定会为您做主。” “公道自在人心啊,国公大人!” 楚狸眼前一黑,大雨迷蒙了视线,她有些看不清,好像有两个御林军提着佩剑,往天牢的方向去。 “他是冤枉的……” 不! 她跑进皇宫,冒雨追去。 可,她好累,头好晕,冰冷的雨水拍在身上,连头发都被打散了,沉重的双脚根本追不上御林军。 她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楚狸踉跄的扑摔下去,溅起一片冷雨,只看见天牢里,两个御林军把秦牧羽带了出来。 “秦牧羽!” “九皇子?” 大雨滂沱,她看见秦牧羽朝她跑来,“九皇子……阿狸!” 秦牧羽还穿着囚衣,但手脚上的镣铐已经被取走了,大雨很快将他淋透,他奋不顾身的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雨。 “阿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没有宫人跟着你?” 楚狸看着完好的他,不禁想到方国公举起剑,将他身首异处的那个噩梦,急忙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皇上是不是要处置你?” 秦牧羽摇头: “不是,大理寺已经查了,是国公府的梁姨娘害死了方海洋,她想让自己所生的庶子,取代方海洋的嫡子之位,我是冤枉的。” 楚狸浑身一震。 如此说来,摄政王给她的证据……竟然是真的。 他骗她。 又骗了她。 “阿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秦牧羽哽声道,“那天,我确实与方海洋起了冲突,还刺了他一剑。” “为什么?” “因为……” 秦牧羽红着双眼,不知是被雨水刺红的,还是哽咽了,“因为……阿狸,我想保护你。” 从小时候被选作九皇子伴读,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决定要护她周全。 父亲说,将军府的男儿顶天立地,从一而终,绝无二心,认定的东西,哪怕是个错,那也是对的。 “我知道,是方海洋怂恿木齐山,对你下药,企图害你,若你身份暴露……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那天,我本想出去彻查此事,却没想到碰上了方海洋。” “当时,方海洋得知自己要被革除世子之位,暴戾非常,与我还没说上两句话,便与我动手,说要杀了我垫背,我拔剑自卫,却不想,并未刺中要害的一剑,他怎么就会死了。” 再然后,他便被抓进天牢。 楚狸抓住他的手,“那秋日宴那天,摄政王派重枫跟你说了什么?” 秦牧羽道: “重枫说,南疆的战事一直未稳,平息又起,那是一个极难平定的地方,摄政王认为我年轻有为,可以跟随老将去南疆历练,建立功勋,可我不争气,有负摄政王重托,还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楚狸不敢置信: “仅是如此?没有说别的?” “重枫并未说别的。” 楚狸浑身一震,她一直以为,重枫把她是女子的事告诉了秦牧羽,怂恿秦牧羽,去杀方海洋,一箭双雕。 却没想到…… 原来,她不仅被摄政王戏耍了,还赔上了自己。 一时,她都不知该怪自己太蠢,还是怪他太深沉。 “阿狸,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我非但没有护好你,还白白让你担心。” 秦牧羽双眼绯红, “是我没用!” 楚狸突然哭出声来,“牧羽……” 何止是他,就连她都被算计了。 那个男人,连皇上都觉得棘手,那么多年都没能除掉的男人,又岂是他们能对付的。 “阿狸,对不起,我……” “牧羽!” 楚狸抱住他,满腹的屈辱不知该从何说起,“国公府咬死了不会放过你,我以为你会死……我怕你死了……” 如果他死了,她不敢想自己会有多伤心。 可到头来,方海洋之死,只是国公府的家事。 秦牧羽误进天牢,也沉冤昭雪。 可她却被扯进了深渊了,再也爬不出来了。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个男人只需抬抬指尖,甚至无需花心思布局,就毁了她。 半是担心,半是屈辱与恨意,哭声跟雨声交织在一起,“是我太蠢了,我担心你,我着急……我……” 秦牧羽手足无措:“阿狸,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担心了。” “啊!” 楚狸哭得止不住。 被楚棣迟欺负时,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 她好恨。 她要杀了他! “阿狸!” 她一哭,他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睛,紧紧的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阿狸,你不要哭了,是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 楚狸扑在他的胸膛,哭得不能自已。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在外人面前,都能忍着,可一旦到了亲人挚友面前,再小的一件事,也能嚎啕大哭。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担心,还是委屈。 长街上,雨雾四起,二人扑跪在地上,紧紧的抱在一起,被雨淋透。 不远处,立着一道矜冷颀长的身影。 男人只手撑着伞,身姿挺拔,宛如青松般傲然屹立,一袭紫袍随风而动,深邃的眼眸睨着那相拥的二人,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叫雨水都避着他,不敢沾染。 他高高在上,楚狸跟秦牧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同时,也划开了两个阵营。 他是他,独身一人。 而她跟秦牧羽,是‘我们’。 半晌。 他撑着伞,走过去,矜贵的扫眸而下: “别挡到本王上朝的路。” 第50章 恭喜秦少将军,沉冤昭雪 楚狸脊背微僵。 秦牧羽跪至一旁,“参见摄政王殿下。” 楚棣迟从楚狸身前走过,“恭喜秦少将军,沉冤昭雪。” “末将一时糊涂,性情冲动,有负摄政王重托。” “无妨,你还年轻,难免有热血冲冠的时候,往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本王自会向皇上举荐你。” 男人声线凉缓,夹杂着哗啦的雨声,那矜贵的姿态更是孑然在上,万物不入眼。 “九皇子像是受伤了?” 楚狸拉拢衣襟,下意识低下了头。 还未回话,他便扬长而去。 长街上,雨雾四起,他背影朦胧,步伐沉稳有力,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秦牧羽赶紧扶起她: “阿狸,雨太大了,我先送你回宫!” 昭兰殿。 二人冒雨而回,吓得苟八急得又是拿伞,又是拿被子,又是拿衣服,忙得手足无措。 秦牧羽急忙把楚狸扶到小榻上,吩咐道:“快去煮一碗浓浓的姜汤来,你去打热水,给九皇子沐浴,你去取一条厚厚的毯子来,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酒?你快去……” 一通吩咐,几个小太监忙得到处跑。 “阿狸!” 秦牧羽用毯子裹住她湿透了的身子,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肘、手背、脖子,都有擦破的痕迹,那湿漉漉卷边的裤腿,连双膝膝盖都是乌紫色。 “你怎么伤成这样?” 楚狸双脚微收,藏起膝盖的伤痕,面色隐晦,“许是方才在长街上,摔了一跤。” 秦牧羽万分自责:“都是我不好。” 太监取来药酒,他急忙倒在手心,捂热了,揉在伤处,活血化瘀最是有用。 “是我连累了你。” 他跪在小榻前,雨水打湿的脸上挂着雨珠子,低着头轻轻的吹。 楚狸眼角酸涩,忍着满腹不能与人言说的苦楚,悉数咽下,如鲠在喉。 门外,暖玉瞧见,倒也没进屋来。 御书房。 “皇上,方国公在宫门外跪了一夜,心意果决,百姓们都瞧见了,怜悯他爱子心切,对于大理寺给出的调查结果,他拒不服从,定要秦少将军偿命。” 内阁的张阁老双手交袖,神色十分为难。 几位内阁的大臣在商议此事。 楚皇一直皱紧眉头,久久未言。 李阁老道:“虽说是方国公纳妾不贤,妾室谋杀嫡子,但秦将军刺了方公子一剑,这是事实,方国公咬着这一点,将军府实难脱身,眼下南疆又起战事,武将紧迫,秦少将军乃新起之秀,杀之可惜。” 而那国公府的方海洋,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让一位新秀武将,去给一个草包世子抵命,内阁爱才、惜才的这群老头子都不同意。 大楚开国不久,根基未稳,正是非常需要人才的时候。 杨阁老道:“可大楚开国时,国公府倾家荡产的支持重金,购兵买粮,立下汗马功劳,方国公的亲妹妹又是靖皇贵妃,皇上一旦处置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国公府憎郁。” 臣子心中有恨,便不能全心全力为君王效忠。 臣子不好好做事,社稷便会动荡。 楚皇思忖良久: “依诸位阁老之见,该当如何权衡?” 张阁老道:“老臣愚见,皇上退居幕后,派一位皇子,代替皇家,周全此事,既不损皇上天威,国公府也不敢顶撞皇子,谋逆君王。” 换言之,让这个皇子去招仇恨。 “九皇子最为合适。” 楚皇皱眉,“小九不懂这些。” “皇上,正是因为九皇子不参政,不涉政,多年来不结党羽,不谋权,才最适合出面,‘他’即便得罪国公府,国公府也不可能耗费精力,对付一个手无政权的皇子。” - 国公府。 雨停了,也是该秋后算账时。 “贱妇!” 一只茶杯砸在梁姨娘头上,鲜血四溅。 梁姨娘跪在地上,面如白纸。 “心思阴毒,谋害我儿,你这蛇蝎心肠的狗东西,今日我便扒了你的皮!”国公夫人踩住她的手,用力地碾。 “啊——” 十指钻心。 大理寺将调查结果报了回来。 四日前,梁姨娘在黑市购买了一味名叫‘勾吻’的药,下在方海洋饮食里,令他受伤后,伤口无法止血,活生生血尽而亡。 国公夫人得知时,愤怒的险些要晕过去。 平日里,看梁姨娘乖觉,从不生事,即便生育有一个庶子,看在她多年来老老实实的份上,她也没有故意磋磨。 没想到,刚听到方海洋要被革去世子之位的风声,便迫不及待的下了狠手。 “你这毒妇!” 几巴掌甩过去,抓住她的头,撞向柱子。 “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骨头碾碎了喂狗,你这贱命即便死上一百次,也换不回我的洋儿!” “啊!啊!” 惨叫声迭起。 很快,一位嬷嬷快步奔入,“夫人,老爷回来了。” 方国公看见这一幕,并没有什么表情,姨娘这等妾室犹如奴才,该打该杀该发卖,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夫人。” 当务之急,他有更重要的谋算。 “洋儿的死已经无法挽回,虽然悲痛,却不得不为长远做打算。” 国公府乃富商发家,开国时因投入巨大的资金,支持皇帝,才能有今日殊荣。 可近年来,皇上重农抑商,愈发重视武将,国公府麾下门生皆是从文,对他们很不利。 国公夫人掩着泪,斥责梁姨娘狠毒,却不会怪责方国公纳妾之过。 “老爷的意思是?” “大理寺想结案,但我一定要抓住将军府不放,秦将军为了保住独子,势必会对国公府低头效忠,有求必应,我便要将军府鼎力扶持七皇子,将来七皇子夺嫡时,才能更有胜算。” 唯有七皇子夺嫡成功,才能保证国公府百年荣耀。 “况且,九皇子与将军府交情颇深,将军府支持七皇子,想必九皇子,以及温家的那些武将,也会看在九皇子的面上,扶持七皇子。” 国公夫人虽然悲痛,但也顾全大局。 待七皇子登基,国公府便能一跃成国舅,她这位国舅夫人身份尊贵,仅次于太后与皇后,一生荣华。 到时,再从庶子里挑一个乖觉老实的,养在膝下。 谋划好将来,总比一味的在这里哭要好。 “梁氏,”方国公命令道,“晚些大理寺的人会再来,你必须一口咬死,并未谋害过洋儿,是秦牧羽杀死了他,明白吗?” 梁姨娘惨痛难忍,已无选择,“是。” 第51章 他给你擦药了?温柔吗? 不出两刻钟,大理寺的人来了。 大理寺卿说,梁姨娘害死方海洋,秦少将军刺了他一剑,顶多负次要责任,可以小惩,但无需赔命。 梁姨娘登时哭了。 跪在地上,直喊冤枉: “我没有害过世子,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害过他呀!” 大理寺卿神色严肃:“梁氏,本官已经查到,你派遣自己的仆从,去购买‘勾吻’的行踪证据,这是抵赖不了的。” 梁姨娘哭道: “天爷啊,贱妇只是一个深宅妇人,出门都需要向夫人禀报,哪里敢动这样的手脚?肯定是秦少将军杀了世子,收买仆从,嫁祸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贱妇无权无势,无处喊冤啊,苍天!” 她哭爹喊娘,抵死不认。 购买‘勾吻’的仆从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死无对证。 大理寺顿觉棘手。 正当这时,九皇子来了。 方国公拱手行了礼:“不知九皇子大驾,有失远迎。” 楚狸道:“我只是来旁听的,国公大人,张大人,你们继续说。” 她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往那里一坐,下人顶多上杯茶,便没搭理她了。 给她行礼,都算是客气的。 若无‘皇子’的身份,换到寻常人家,谁会看得起一个不争气、不长进的废物? 梁姨娘抹着泪,一口咬死了是秦牧羽杀了方海洋。 大理寺卿不得不跟国公府的人重新捋,企图跟他们讲道理。 楚狸突然抬脚,走向那跪地抹泪的梁姨娘。 “方才进来时,外面围着许多下人、姨娘和少爷小姐,有一个穿着蓝衣裳,绣着竹叶的男子,是你儿子吧?” 梁姨娘身形一怔: “是,是我的林儿。” 国公府子女不少,但已经成年的男丁只有两个。 大公子方海洋,嫡出。 二公子方晓林,梁姨娘所生,庶出。 “如今方海洋已死,其他孩子年纪还小,只有你的儿子有机会被扶正,继承大权,不过,国公夫人是不会让你活到那一天的。” 梁姨娘眼底灰暗: “我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没想到要活到那一天。” 她用自己的性命,为儿子谋前程。 “夫人看见我,只会想到我害死了大公子的事,事情解决后,我便自行了断。” “你错了。” “什、什么?” 楚狸看着她,道:“国公夫人看见你儿子,看见你们相似的面孔,只会更加憎恨他,只怕是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也绝不会扶持你的孩子。” 她缓缓蹲下身来: “你知道养虎为患吗?” “你的孩子将来若是得了大权,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国公夫人,为你报仇,你觉得国公夫人会那么蠢?” 梁姨娘脸色登时唰白: “我……我……” 她没想到这一点。 楚狸话锋微转,“但皇上有意,扶持你的儿子,能得皇家庇佑,国公夫人定然不敢下死手,而你迟早都得死,只不过该怎么死,才能最有价值,你明白吗?” 梁姨娘渐渐抓紧手心,眼中复杂纠痛。 九皇子说得对…… 只有皇家,能护儿子周全。 就在大理寺卿还在企图说服方国公,但方国公并不接受的时候,梁姨娘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 “是我害死了方海洋!” “是我毒死了他!” 方国公神色乍变,“你说什么?” “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是准确的,是我做的,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梁姨娘揽下所有罪责,拔了簪子便刺颈自戕。 “啊!” 婢女们吓得叫出声,喷溅的血液洒到楚狸的衣摆上,染开一簇殷红的血花。 红的妖冶。 所有人都惊到了,没想到梁姨娘会突然自戕。 楚狸看着她瞳孔涣散,晃了几步,倒在她面前,身子抽搐着慢慢咽气。 方国公错愕的看向楚狸。 至于后面的事,由大理寺卿收场,楚狸已经不想听了,走出去时,看见那个穿着蓝衣裳,绣着竹叶的方家二公子方晓林时,道: “梁姨娘死了。” “你父母逼死了她。” 方晓林踉跄痛呼:“姨娘!” 楚狸走出国公府,隐约觉得雨后的太阳太过刺眼,她伸手遮了遮,不敢直视的不止是太阳,还有她的心。 众人开始热议: “想不到九皇子手腕如此果决,大理寺都为难的案子,‘他’一出手便解决了。” “这些年来,九皇子逍遥纨绔,该不会只是伪装?实际上,扮猪吃虎,有谋权之心?” “古往今来,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 “九皇子原来是藏得最深的……” “‘他’生母是宠妃,温家又有武将,肯定会全力扶持九皇子争储……” 外面是怎么讨论的,楚狸全都屏蔽脑后,窝在昭兰殿的小榻角落里,看着自己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的小金条,泪眼朦胧。 她想出宫立府,想置身事外,避开权谋纷争,只求安身。 她还没等到十八岁,恐怕永远也等不到十八岁了。 “主儿,该用午膳了。” “我不饿,你退下吧。” “主儿,那晚膳……” “我饿了,自会传你。” 夜来。 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提灯路过,嘴里聊着:“摄政王今夜留宿宫中。” “他常年在外行军,回来也是去摄政王府,鲜少在临华殿……” 楚狸窝在小榻上,听到这些声音,下意识蜷了下肩膀,赶紧把窗户关上。 回身时,却看见一道华贵的身影在她窝着的小榻上,正阔腿正坐,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手指修长而有力,关节分明,左手则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下,漫不经心的握着她攒着的那盒小金条。 对上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眸子,她如惊弓之鸟。 门是开的。 他从正门长驱直入,毫不避讳,如无人之境。 楚狸向外看去。 “宫人都遣退了,今晚,无人值夜。” “皇、皇叔……” “淋了雨,发了烧,还能出宫一趟,看来你很关心秦少将军。”他随和的言谈间,她却像被盯紧的猎物般,双足沉重的驻在原地,无法动弹。 “自然,他也很关心你。” 他平静的看着她,“他给你擦药了?温柔吗?” 第52章 楚狸,你还太嫩了 楚狸僵在原地。 他放下盒子,微微坐正了身,道:“去把门关上。” “皇叔……” “本王跟你说两句话而已,身子可有好些了?” 他阔腿坐在小榻上,略微俯着的宽厚身形,像一头正在蓄势弹出的豹子,幽锐的双眼盯紧了她,随时能扑出致命一击。 楚狸蜷起的手指捏紧衣袖,有一种赶鸭子上架、却已无退路之感。 “好多了。” 她抓着门框,看见外面的宫人全被遣走,只有重枫站在台阶下。 犹豫了两秒。 重枫回头,温温一笑:“九皇子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 楚狸关上门。 屋内,只有两人,气氛微妙到诡异,本不该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却沾染着违背世俗与道德的禁忌,那种不能启齿的羞辱感、扑满楚狸全身。 她似被剥光,如鲠在喉。 “秦少将军很关心你。” 楚棣迟慢慢开口,话题又回到了方才。 “他是我最好的玩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他知道你是女子了?” 楚狸抿唇。 秦牧羽不知道。 她身份危险,一旦暴露便是死罪,除了苟八,母妃,还有母妃的心腹,当年涉及此事的人,都被处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从哪户人家抱来养的,也从不敢去寻找亲生父母。 “看来不知道,”楚棣迟慵懒的靠在小榻上,眉目闲适,“身为男子,便能令他如此上心,若为女子,只怕是要求旨娶你了。” “你这张柔美可人的脸,确实男女通吃。” 楚狸僵硬的站在门口,脊背绷得僵直。 相较于他的随适,她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分秒煎熬。 “你打算站着跟本王说话?” “我不累。” “如此防备,你以为本王是那种人?” 楚狸表情干巴巴的,这里是皇宫,周围都是宫殿,一旦闹出点什么声响,都会引人来,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来。 是她胆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没有质疑皇叔。” 她悻悻的走过去,却突然被男人捏住手腕,扯到小榻上。 “皇叔!” 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下面,小榻的床角又硬又窄,那清冷的乌木沉香灌满鼻腔,她惶恐的几乎喘不过气, “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人吗?” “哪种人?” 楚棣迟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伟岸的身形挡住烛光,将她完全遮住。 “本王是什么人,九皇子还不清楚?” “你一定要如此吗!”楚狸用力的撑住他的胸膛。 “九个皇子里,皇叔该不会认为我最好欺负吧,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我若是喊一声,把人引来,我身败名裂,倒不紧要,如果能拉皇叔下水,得不偿失的只会是皇叔。” 他微蜷指尖,食指指节轻抚着她的脸颊。 “若秦少将军知道你是女子,定会求旨娶你。” 楚狸打掉他的手,怒道:“我从未想过此事,皇叔若要顾全大局,最好立即离开!” “即便是想也没用。” 他啧了一声, “温家有武将,你若是跟将军府联姻,兵权过盛,皇上也是不允的,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楚狸觉得他像个疯子,在喃喃自语。 她跟秦牧羽的挚友之情,从未想过要上升至男女之情。 “还请皇叔离开!” 楚棣迟端详着她,盯了片刻:“你是温妃抱来养的,还是温妃给皇帝戴了绿帽?” “你!” 楚狸瞳孔微缩,扬起手便呼过去。 楚棣迟一掌擒住,另一只手直接掀起衣摆。 “放开……嗯!” 后背狠狠撞在床角,痛得没地方躲。 “这发脾气的暴躁样子,倒是有些像皇帝,”他越是逼近,她越是无处可躲,后背一阵一阵的撞在床角。 “若是能更像他一些,本王会更喜欢。” “啊……” 楚狸抓紧薄被,眼中恨意滔天,“这里是皇宫,你连人伦纲常也不顾了吗,若是被人知晓,你我都万劫不复!” 楚棣迟眉角发狠,“皇帝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正好叫天下人一同笑话他。” 楚狸双目一猩。 他这个疯子! “你不会有下场!” “是么?那现在没有好下场的人是谁?” “唔!” “叫出声来。” 楚狸不敢。 一旦暴露,她会更惨。 他顶多是侵犯了她,身为摄政王,大权在握,自能周全己身,可她与温家满门,岂能逃过? “不是要叫人吗?叫啊。” 楚狸死死咬住下唇,充满恨意的双眼通红的瞪着他。 他捏住她的下颚,指腹用力一拧,启开唇齿,“怎么不叫?不敢吗?” 方才那么狂妄的口吻,结果只是虚晃一枪,实际上,就是一只缩在龟壳里的胆小鬼。 这般虚张声势的做派,倒是跟皇帝学了个十足。 楚狸怒目猩红,想要咬他。 他扼住她的脖子,摁在床角,她顿时如一叶飘零,没有支点,只有被迫沉浮。 即便如此,也不敢出声。 “楚狸,你还太嫩了。” 他咬住她的脖子,字字发狠:“豁不出去的那个人,才没有好下场。” 终于,她没有忍住嘤咛:“啊……” - 夜来风雨花落,薄雨疏疏,渐入深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离去。 翌日。 宫中,不知从哪传来这样的流言: “听说前日夜里,摄政王抱了一个女人回帝都城,当时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士兵亲眼所见,他怀中女子藏的极好,只露出一双纤细的足尖。” “摄政王向来矜冷自持,府上未有妻妾,原来是金屋藏娇?” “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有这样的福气……” “千金也好,贵女也罢,总不能是你我呀。” “哈哈哈……” 寿康宫。 楚皇坐在那里,一身鲜黄的龙袍本是明亮的颜色,却与他那张凝重的脸色格格不入。 宫中流言四起,寿康宫自然也知晓了。 太后拂了拂手,屏退宫人。 “皇帝安心,那毒药绝无差池,即便摄政王有几个心仪的女子,也断不会生出孩子,威胁不了你的位置。” 楚皇皱紧眉头,疑心道: “可那毒药分明是叫他如天阉一般,他不可能跟女人行床笫之事,万一那毒药性不够,会不会是朕当年放少了?” “皇帝!” 太后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明显有不悦之色: “天下情爱,并非只在床榻上,有情人心心相惜,亦可彼此共度一生。” “况且,皇帝着实太狠了。” 楚皇神色微沉,“太后是在怪朕?朕也是为了社稷着想。” “大楚开国不易,前朝余孽未清,自古来开国易,守国难;守国易,万代难,朕不能叫大楚的江山,葬送在朕的手里。” 他忌惮道: “他没有子嗣,行事已如此张狂,若有子嗣,定会颠覆江山,太后应该体谅朕为了千秋万民的良苦用心。” 他身为君王,已经把自己奉献给江山社稷。 摄政王只是绝了子嗣而已,他此生所享受的荣华富贵、身份权势,一样都没少,并不算苛待他。 太后捏着佛珠,平和心态,“他到底是你亲弟弟,你可从旁处补偿他,将来,过继两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到他膝下抚养,也不叫他日后晚年寂寞。” “朕明白。” 这时,秀竹姑姑走进来: “太后,摄政王来给您请安了。” 第53章 皇叔端方自持? 昭兰殿。 楚狸醒来时,浑身乏力,昏沉得很,想倒杯水喝,竟手软的摔了杯子。 “主儿!” 苟八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声,急忙跑进来。 “您起身了,唤奴才一声就好,奴才来伺候。” 楚狸向来爱睡懒觉,成日里没什么抱负,一般鲜少有人会来找她,她即便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 再过半个时辰,便要中午了。 “暖玉呢?” 苟八微愣,“暖玉是摄政王送来的人,她跟宫女一样,每天做些洒扫、浣洗的活计,主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把她叫到我跟前伺候。” 这? 主儿不是不喜欢摄政王,防备着此人吗?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是。” 刚吃了两口饭,八皇子楚傲天扯着嗓门大喇喇的跑进来,“九弟,九弟!” 楚狸握着筷子,“做什么?” “你怎么这个点才吃饭?不是,你怎么光顾着吃饭,外面的流言都传遍了,你没听见吗?” 楚傲天把她手里的鲫鱼汤抢过来,喝了好大三口。 抹了把嘴角,震惊道:“宫人都在说,摄政王前天晚上抱了个女人回都,他向来不近女色,不纳妻妾,他这是老铁树开花了呀!” 楚狸面容微紧: “是什么女人?” “没看清,听说摄政王当时用衣服裹着,藏得严严实实。” “哦。” 她松了松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 楚傲天张嘴:“你不震惊吗?你怎么又吃上了?” 震惊啊! 震惊帝都城! 这几年来,皇帝赐婚、太后撮合、不少大臣想把自己的女儿塞进摄政王府,没有一个成功的。 大家都暗中怀疑,摄政王有断袖之癖,突然传出这事,能不令人诧异? 楚狸神色如常,“嗯。” “?” 九弟今天很不对劲。 “听说你昨日去了国公府,解决了方海洋一事,难道你真跟传言一样,有争储之心?” 楚傲天神色凝重: “九弟,如果你成功夺嫡,会第一个铲除我跟我母妃吗?” “我考虑一下。” “啊?!” “我不争储。” 不知怎的,楚傲天心里一颤一颤的,总觉得今日的楚狸特别平静,好像那打坐修禅的老和尚,已经平静到了一种境界。 “你千万别争储,千万不要,九弟。” 楚狸知道。 上有大皇子一派,文臣尽在麾下,仁善德厚,拥戴万千。 下有三皇子一派,武将尽握,功劳高厚,固国安邦。 她一介女儿身,拿命去争吗? “如果你崛起了,我就成垫底的了,姜太傅一定会每天去御书房,告我的状的!” “……” 楚傲天也是个让姜太傅头疼的学生。 因为他无论做什么,都只比楚狸强那么一点点。 楚狸会背一页的书,他就会背一页半。 楚狸会写一篇的文章,他就会写一篇半。 “今早,我听下面的小太监说,父皇罚了秦少将军三年俸禄,不准升职,用以平定国公府的怒气,可国公府死了一个嫡子呀!” 这口气,哪是那么容易下咽的? “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这两天你最好避避风头。” “嗯,知道了。” 楚狸快速吃完,整理好衣裳,准备出去。 楚傲天追去,“九弟,你去哪?” “国公府。” “啊?!” 吃饭时,楚狸已经想过了,摄政王跟皇上不对付,她夹在中间,就是一颗出气的棋子。 只要让摄政王顺心,摄政王便不会再针对她。 眼下,摄政王最憎恨的,不就是他去南疆打了八个月的仗,好不容易回都,还被皇上夺走了黑甲卫兵权么? 换作任何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待她想个办法,将兵权还给他,他消了气,自然也会放过她了。 “九弟,你疯了?” 楚傲天追了出去,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大眼睛,“你不要干涉这些事,你没听到大臣们是怎么议论你的吗?他们说你有争储之心,如果被其他皇子盯上,你就完了!” 楚狸神色平静。 被摄政王盯上,才是真的完。 “我就干这一票。” 结束后,她会找个机会,向皇上请求出宫立府,远离朝政是非。 “楚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 “参见摄政王。” 不远处,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楚傲天立忙咽下嘴边的话,看见那个从寿康宫方向走出来的男人,拱手行礼: “皇叔。” 楚狸脊背微僵,只看着那抹绛紫色的衣袍缓缓走近,微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脸。 声音极小的唤了一声:“皇叔。” “嗯。” “小八,小九,”楚棣迟走来,“今日不是休沐,你们怎么不在皇家学苑里?皇帝若是知晓,又该头疼了。” 楚傲天脸色微尬,有点干巴巴的赔着笑: “我们……我们准备去……” “好好学习,也好叫皇帝少操些心,若实在无心,也不必勉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人各有长。” 楚傲天听了这话,心里直呼: 苍天! 皇叔真是一个开明的长辈啊! “本王刚从寿康宫出来,你们若是得空,多去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尽尽孝,百善孝为先,孝心远在能力之上。” “是,皇叔,我们知道了。” “嗯。” 楚棣迟没有多言,提步离开了,全程没有刻意去看楚狸一眼。 他端着长辈的身份,端方自持,言语温和,关问晚辈,叫楚傲天不禁感叹: “都说武将血性肃杀,想不到皇叔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还如此宽厚慈爱,虽然他跟父皇不太要好,但对我们这群晚辈倒是极好的。” “真不知道前晚被他抱着回都的那个女子,该有多好的福气!” 楚狸听了这话,满嘴苦涩,扯不出半点笑点。 他端方自持? 他宽厚慈爱?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54章 将军府走水 楚狸出宫。 楚傲天想了想,还是决定陪她一同,若真的是去国公府,他们两个人一起,方国公总不至于为难楚狸。 为了九弟,他也算是把命豁出去了。 皇城热闹喧嚣。 人来人往间,在一家首饰铺子外,撞见几道熟悉的身影。 “还请七皇子殿下莫要戏弄小妹。” 温芷汐挡在一个容貌娇碧,留着齐刘海的女子身前,女子穿着碧色的衣裳,看起来非常乖巧。 她是温家三爷的孩子,不过是个庶出,叫温雅。 站在她们跟前的则是七皇子楚璟麟,还有麾下党羽的两位贵少爷,一同随行。 楚璟麟道: “我对温雅小姐一见倾心,并非戏弄,只要她愿意,我即刻可回禀父皇,纳她过来。” 温芷汐立即拒绝:“小妹还未及笄,年岁尚小,多谢殿下垂爱。” “大姐!” 温雅神色顿急。 大姐怎么能擅自替她做主呢? 她喜欢七皇子。 她是个庶女,身份低下,连宫廷宴会、春日宴,这些场合都没有资格去,七皇子能看上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是她唯一出头的机会! 错过此次,她可能这辈子都嫁不了这么好的人家了。 楚璟麟惋惜的摇了摇头:“看来,是本皇子还不足以令温雅小姐动心。” 温雅一急,顾不得礼义廉耻,忙道: “愿意,我愿意!” “温雅!” 温芷汐神色乍变,已然薄怒,抓住她的手腕拉到一旁,眉间尽是嫡女的沉思与气度: “收回你不该有的心思!” “九皇子才与国公府生了嫌隙,七皇子与国公府恨温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心怡你?” 他的接近,别有用心。 温雅苦涩道:“大姐,你是嫡女,哪里懂得我与姨娘的难过?七皇子不介意我庶女的身份,分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你拿九皇子来压我,是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吗?” 温芷汐怒上心头: “我们温家的女子,从不给人做妾。” “可我是庶出。” “人贵自重!” 温雅反驳:“既然温家如此有风骨,那父亲怎么没有一心对母亲,当年还宠幸了姨娘?” “那是因为……”温芷汐提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温老爷子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从军,女儿入宫为温妃,生下九皇子楚狸。 三个儿子都是一夫一妻,唯有三儿子额外纳了一个梅姨娘。 那是因为当年梅姨娘还是个丫鬟,趁着三爷醉酒,偷偷爬上三爷的床,生下了温雅。 这件事并不光彩,温雅是无辜的,故而十几年来,温家从未提过这件丑事,也并未因她庶出的身份而轻视她。 本就是一桩冤孽。 温芷汐道:“你不用问那么多,总之,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都可以,偏不能是七皇子。” “为什么?” 眼看七皇子要走了,温雅都快急哭了。 “我喜欢他,大姐,他也喜欢我,我们一见钟情。”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跟我回去!” “我不要!大姐,让我跟七皇子说几句话,为什么九皇子得罪了国公府,要牵连到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 楚璟麟提步上前,神色惋惜: “温雅小姐。” “七皇子,七皇子救救我,我不要跟大姐回去……” “说什么混账话!” 一道薄怒的声音突然插入。 楚狸信步而至,抬起手就要给她一耳光,可扬到半空,还是忍住了。 “表兄?”温芷汐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楚狸阴沉的脸色并不好看: “芷汐,你先带她回去。” “是。” 温芷汐立忙福身,强行牵走温雅。 走时,温雅依依不舍,几番回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七皇子。 楚璟麟目光相送:“温雅小姐若是想通了,我会一直等你。” 温雅心中苦涩急切更加。 七皇子明明就是真的喜欢她呀! 她容貌不差,温婉可人,又贤惠懂事,足以令七皇子动心。 况且,她只是一个庶女,牵扯不到家族的权力纷争,为什么不能让她拥有幸福呢? 身为庶女,没有享受到家族带来的荣耀,反而还要受到家族的掣肘牵连。 如果她不是温家的女子,该多好啊! 楚璟麟一路目送远去,待马车走远,瞧不见了,唇角的笑意逐渐冷下: “楚狸,你们温家的女子,真是如青楼妓女一般,呼之即来,很不值钱呢,想必你三个舅舅的官职,也是靠你母妃卖身子换来的?” 两个随行的贵少爷抿着嘴角,藏着笑。 那温雅的贱样,真是不禁勾搭。 恐怕随便来了男人哄两句,都能哄到床上去。 实在下贱。 楚狸冷淡道:“温雅平日鲜少出门,七皇兄拿一个不开窍的姑娘,取笑温家,为国公府出气,未免令人不齿?” “我为国公府出什么气?” 楚璟麟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公府的事,才会如此揣度我?” 是非真假,心中有数,楚璟麟这是在跟楚狸打哑谜。 她冷淡道:“我不想与七皇兄为敌。” “楚狸。” 楚璟麟上前,冷冷的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怕你?” “秦牧羽害死我表兄,却能全身而退,国公府颜面何在?靖皇贵妃颜面何在?本皇子颜面何在?” 堂堂国公府,受此大辱! “这笔账,我会跟你慢慢算。”他戳在她的肩膀,笑得肆意,“待我把温雅纳过来,日日给我擦鞋、刷恭桶,做粗活,让天下人好好瞧瞧,武将家族出身的姑娘,是多么的贤惠。” 楚狸心里明白,从她插手国公府之事的那一刻起,温家与国公府已是仇敌。 虽然温雅是庶女,可只要姓温,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温家的颜面与荣誉。 楚璟麟勾唇:“听闻江南一带的烟柳巷,传来一种闺房密画,讲的是画师专门用丹青,描绘女子妙曼的酮体,挂于房中,用于取乐。” 蓝衣贵少爷道: “行此举者,多为勾栏女子,良家女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故而此画非常难求,甚至卖出了一画百金的高价。” 楚璟麟沉吟一声: “不过,温雅小姐乃将门之女,行事作风应是豪迈大方,想必能行此举。” 楚狸眸色阴沉,直视他: “大理寺已经查明真相,与秦少将军无关,况且,方海洋是什么样的人,七皇兄心中不可能没数。” “七皇兄为了国公府,定要如此?” “你这是在威胁我?真令人害怕啊,楚狸。”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声: “将军府走水了!” “好大的火,燃起来了,天啊要烧死人了!” 第55章 冲入火中 楚狸立即扭头,只在辽阔的天际看见冒起的黑烟,正是将军府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哟,上天有眼,杀人凶手即便逃脱了律法的制裁,却逃不过老天爷呢。” 楚狸扭回头,“是你做的?” 楚璟麟恼怒的皱眉,摆手道:“无凭无据,你竟敢冤枉我?来人,告到大理寺去,我要告九皇子诽谤我!” 两个贵少爷笑得合不拢嘴。 这语气,可真是像极了当初将军府到大理寺告状时的嘴脸。 哈哈哈! 风水流轮转呐! 楚狸心知肚明,却没有证据。 楚璟麟! 欺人太甚! 顾不得那么多,立即赶往将军府。 楚璟麟嘴角的弧度逐渐冷下:“楚狸,这失去亲人的痛,不该国公府独自承受,将军府也该好好尝尝!” 将军府。 大火冲天。 半边后院都燃起来了。 “咳咳……” “快救火……打水……咳咳……” “快啊!” 下人们拎着桶子,端着水盆,忙得来回跑,不少百姓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也有些热心百姓赶紧拿来家中的桶子,帮忙救火。 楚狸赶来时,几乎被灼热的热浪扑伤了脸。 急忙抓住一个下人,问道:“里面的人都出来了吗?” 那下人脸上全是灰,呛得咳不过来: “咳咳……将军在城郊练兵,收到消息,正在赶回的路上,夫人被呛晕了,刚刚救出来……” “那秦牧羽和秦牧雪呢?” “少爷和小姐……他们……他们……” “咳咳!” 大火里,突然冲出来两名护卫,保护着已经被浓烟呛晕的秦牧雪。 “牧雪!” 刚出来,便有一根烧断的房梁砸下。 嘭! 火花四溅。 楚狸冲上前去,抓住秦牧雪的手腕,摸到了跳动的脉象,这才沉了一口气,“秦牧羽呢?” 护卫红了眼睛: “火太大了,没看见少爷,我们只找到了小姐。” 秦牧羽还在里面? 楚狸双目一刺,拔腿就要往里冲。 “九弟!”楚傲天急忙拉住她,“你疯了,这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吗?里面的房梁都烧断了,只怕不多时就要塌了。” 一旦进去,必死无疑。 熊熊的大火映得楚狸双眼通红,脑中一片激荡,拔腿冲到旁边的民房里,抓起一张厚厚的被子,浸透了水,披在身上,头也不回的钻进大火里。 “九弟!” “九皇子!” “天爷啊,九皇子怎么进去了,出大事了啊!” 楚傲天又惊又急,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直跺脚。 怎么办。 怎么办! 九弟要是死了,八个皇子里,他就成了垫底的,一定会天天被父皇逮着骂的! 楚傲天抓耳挠腮,急中生智,忽然双膝一弯,便冲着滔天的大火跪了下去。 “八皇子,您这是做什么?” 楚傲天双手合十,嘴里狂念: “求求老天快下雨,求求老天快下雨,只要九弟能平安无事,哪怕我将来碌碌一生,再娶个三妻四妾,再给我十万两银子,再让我一辈子混吃等死,再给我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我也愿意!” 大火迷蒙了视线,滚烫的热浪一波波的扑来,几乎能融化一切。 楚狸披着浸湿的被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迅速冲进秦牧羽所在的院子。 嘭! 房梁坍塌,火浪四溅。 “秦牧羽!” “秦牧羽……咳咳!” 楚狸避开火势巨大的位置,踢开着火的门,冲进屋里,只看见一道身影倒在墙角,衣物已经被烧燃了半截。 “秦牧羽!” 她立忙冲过去,踩踏拍打着他的双腿,企图灭火。 可火势太大,不仅没有踩灭,她披着的被子都快被热浪烤干了。 一旦烤干,燃了起来,他们都会死。 楚狸抓住秦牧羽的手,架在脖子上,将被子翻了个面,盖在二人身上,用力的搀着他。 “出去,我们出去。” “你不会有事的!” 他身体沉重。 她举步维艰。 “阿……阿狸……”秦牧羽昏昏沉沉的醒来,浑身乏力,声音嘶哑。 楚狸双眼被热浪刺得发红,“牧羽!” “你……快走……有迷药……” 楚狸知道。 这场火不是空穴来风,是国公府?是靖皇贵妃,还是七皇子?必是他们做的。 “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牧羽,你坚持一下,很快。” “不……要管我……” “我知道,要管你,要管你,我要管你的,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秦牧羽一口浊气提起喉咙,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你……别……” “我别走,我没走。” “我……咳!” 秦牧羽急火攻心,再加上中了迷药,再度晕了过去。 沉重的重量压在楚狸瘦小的肩上,还有一床被子的重量,灼灼的热浪刺得眼睛都快瞎了,她双腿打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火,开始燃着她的衣摆,慢慢的烧着她。 许是适应了这个温度,她竟不觉得皮肤被灼伤的疼痛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出去。 她咬紧牙关。 走啊。 走啊。 好累啊。 楚狸双手紧紧地抓着他,每一条青筋都蹦了出来,浓浓的烟雾呛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牧羽,你好沉……小时候,我在山里摔断腿,你到底是怎么把我从几里开外的地方,背回来的?当时,你也才只有八岁啊……” “当时,我也有这么沉吗……” 嘭! 一根柱子砸下,楚狸扑下台阶,滚了好几个跟头。 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一抹矜冷的绛紫色衣袍…… 第56章 秦牧羽在隔壁,你想把他引过来? “救火……” “打水来……” “快……” 所有的声音逐渐小去,慢慢听不清了,再次恢复知觉时,楚狸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眼睛灼痛,却是一片漆黑。 天黑了? “来人……咳!” 她的嗓子,嘶哑,灼痛,几乎说不出声来。 这是哪? 怎么不点蜡烛? 她忍着痛,挣扎着要爬起身。 “九皇子当心!”一名婢女突然疾步冲进屋里,托盘药碗扔到一旁,赶紧扶住楚狸。 差点就要从床上掉了下来。 白锦衣随在其后,挽起衣袖就要上前时,却看见楚棣迟抬了抬指尖。 他会意的闭上了嘴,与他一同,走到轩窗旁的矮案旁,盘腿而坐。 “这是哪?” 婢女先是看向摄政王,方道:“这里是医馆,奴……我是医女,九皇子,您被大火灼伤了眼睛,已经敷了药,还需要再蒙三天的纱布。” “我扶您躺下。” 楚狸心头一紧,只觉得双眼滚痛,一丝光亮都瞧不见,“我该不会瞎吧?” 婢女看向白锦衣,道: “不会,我给您用的是最好的药。” “当真?” “放心吧。” 白锦衣暗笑一声。 这会儿担心变成瞎子了。 冲进大火里时,那义无反顾的样子,怎么不带怕的?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正想打趣一声,却瞥见楚棣迟格外阴沉的眼角,似风卷残云,令人惊惶,话到嘴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楚狸稍松一口气,摸着床沿,小心的靠坐在床头。 身上的痛不及眼睛的痛。 当时,她披了一床浸湿的被子,保护了身体,却不慎被热浪灼了眼。 “将军府情况如何?” 婢女道:“大火已经扑灭了,听说死了好几个下人,大理寺查了,说是厨房的下人做饭时,不小心走水,引发火灾。” 厨房走水,怎么可能烧到后院去? 况且,就算烧起来,也得有个时间,慢慢烧过去,这段时间足以让大家逃跑。 秦牧羽分明是中了迷药,被人弄晕在火里。 对方有备而来,想必大理寺也查不出什么。 “秦少将军可好?” “九皇子放心,将军府的夫人、少爷、小姐都只是被烧伤而已,他们都在医馆里疗养。” 楚狸就要起身,“扶我去看看。” “九皇子!” 婢女立即轻按住她的手背,“您的眼睛需要静养,最好是闭着眼,秦少将军没有性命之忧,等他醒来,会来看您的。” 这里是珊瑚水榭,可不是什么医馆。 她聪明的转移话题: “听说九皇子为了救秦少将军,奋不顾身的扑进大火里,不少百姓都瞧见了,都在说你们是生死之交。” 楚狸的情绪稍微平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您不怕死吗?” 怕。 性命只有一条,谁人不怕呢? “可我一想到他对我的好,倒也不怕了,如果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里面,我反而会更害怕。” 婢女偏了偏头,疑惑的问道:“好到托付性命的程度?” “嗯。” 楚狸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我小时候特别贪玩,才三四岁就跟着逍遥皇叔去城外玩,从山上滚下去,摔断了腿,要不是他把我背回去,我就死在山里了。” 逍遥皇叔乃当今逍遥王,楚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因生性逍遥,不争不抢,自楚皇登基后,他便求了一片封地,远离权谋与是非,明哲保身。 “当时山里还有狼。” “他为了保护我,还被狼咬了。” 婢女道:“才三四岁的事,九皇子记得那么清楚?” “虽然我小时候从屋顶滚下来,摔过脑袋,但唯独这件事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九皇子不仅眼睛不好使,连脑袋也摔坏了。” 男人平稳薄冷的语调扬起时,整个房间似乎被他的声音侵占,令人无法忽视,更令楚狸神色大变,抓紧被子,却茫然的找不到方向。 她看不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锦衣立即起身,“别动气,她还伤着。” “出去。” 婢女退到一旁。 白锦衣嘱咐道:“不能流眼泪,不然可能会瞎。” 门关上的声音。 楚狸蜷紧身子,躲在床角,眼睛看不见,身体的各项感官则被放大了数倍,任何声响都令她草木皆兵。 这里不是医馆! 楚棣迟走向她。 她绷紧身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牧羽呢?” “死了。” 她薄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针对我,我似乎没招惹过你吧!” “本王若是针对你,你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楚棣迟拂开衣袍,坐在床沿上,那薄冷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令楚狸极度紧张。 “那你放我走。” “本王捆着你了?” 楚狸握紧双手,大致猜测到床沿的位置,想要下床,却不知绊到了什么,扑摔进男人冷硬的胸膛。 “唔!” 她急忙爬了出去,手脚并用的栽下了床。 狼狈的爬起来,想要出去,却磕凳子、碰桌子,伸着手在屋里摸瞎。 撞得生疼,也迫切的想要逃出去。 楚棣迟坐在床榻,拿起矮桌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缠裹着手背上的烧伤,“冲进火里时,也没见你怕成这样。” 楚狸狼狈的摸着方向,“我与秦牧羽的情谊,自然不是皇叔能理解的。” “你那摔坏脑子的年少之情?” 他语气带着讥讽。 楚狸有几分羞辱,方才她与婢女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可那又如何? “我与秦牧羽光明磊落。” 她认真道: “皇叔恐怕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吧,自然无法理解这种情谊。” 楚棣迟动作微顿,眼底阴翳如云,陡然扯断纱布,挽在手心,“看来,你十分笃定,他会坚定的选择你。” 楚狸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 她步步后退,撞在桌角上,被男人的大掌抓住双手。 “你干什么!” 男人撕扯着染血的纱布,缠住她的双手,系在窗台上。 “楚棣迟……” 他将她抱坐在窗台上,高束双手,道:“既然你那么相信他,即便失了身,想必他也不会介意,你说呢?” 楚狸用力推开他,身后便是悬空的窗户。 她宁愿摔出去。 可,男人的嗓音如魔咒灌耳: “这里是医馆。” “秦牧羽在隔壁躺着,你想把他引过来?” 第57章 皇叔,你放过我吧 “什、什么……” 楚狸瞬时绷紧了身体。 秦牧羽在外面? 僵硬时,只觉察到男人的大掌掐住她的腰,那极强的侵略性令她紧张: “别碰……” “别出声。”他抱着她,“别掉出去,当心被他看见了。” 楚狸浑身打颤,因为愤怒,因为羞辱,她分不清,只知身体各项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想推开他,却不敢。 一面是颜面尽失、公之于众的羞辱,一面是被迫迎合,与他苟且的屈辱。 她不敢出声。 她紧咬的下唇正在颤抖: “楚棣迟,你会遭报应的,你简直丧心病狂!” 她身子坐在窗台上,窗台窄小,好几次险些要掉出去,却不得不靠在他身上作支撑。 男人眉目疏狂,“报应这个东西,只能祈求上天,与其求上天,不如求本王来的更有用。” “你!” 楚狸愤怒的摇着头,想要蹭掉蒙在眼睛上的纱布。 “若是瞎了,便可惜了这双眼睛,只是不知秦少将军有没有耐心,照顾你一辈子?” 楚狸怒在喉头,又无法宣泄,“不要让我得到机会。” “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 “是么?” 他掐着她腰间的软肉,白皙细腻到不盈一握,滑得几乎要滚起来,纱布遮住双眼,她仰起的脸颊红扑扑的,紧咬唇齿,强忍着不敢哼出声来。 散落的发垂在身侧,凌乱的可怜模样,令人只想狠狠蹂躏。 他发狠的咬住她的肩膀。 “那便看看是你狠,还是本王更狠。” 楚狸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晕过去,听觉、嗅觉、触觉,在一片黑暗的视觉空间里,变得无比敏感。 外面似有脚步声走过,她闭紧了嘴,浑身大汗,不敢吭声。 开始,在忍着声怒骂: “我不会放过你!” “楚棣迟,你这个畜生!”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渐渐的,骂声没用,变作嘤咛的求饶: “皇叔,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得罪过你,也不参与权谋之争,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求你放过我……” “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 起起伏伏,抛上云端,又跌入低谷,终于昏迷。 楚棣迟抱着她放进温泉池中,仔细清洗,随后裹好了,悄然无声的送回温家。 折回珊瑚水榭时,白锦衣已经在着急的等着了。 “怎么这么久?” 这老东西。 三年不开荤,开荤吃三年。 不知节制。 “你的手不想要了?”白锦衣拿着早已备好的药与纱布,给他包扎。 只见楚棣迟整条右臂都伤着了,被火烧皱了皮肤,烫出一个个水泡,又因为方才的运动,浸出血来。 触目惊心。 “那么大的火,也只有你敢冲进去,当时那么多人在,你公然救她,不就是正在向大家宣告,你对九皇子不一样么?” “你这样做,只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有心人会利用九皇子,对付他。 楚棣迟神色冷淡的坐在那里,浑然不知痛般,眸底一片阴戾:“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锦衣又道: “不过,即便你不救她,她也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让她去国公府时,就已经让她成为国公府的出气筒了,看来,皇帝对九皇子所谓的疼爱,也敌不过江山社稷。” 楚棣迟垂着冷眸,不知在想什么,“吃里扒外。” “?” 他在跟他说话,他听见了吗? 怎么还自言自语上了? 白锦衣真是服了,“九皇子年幼时摔坏过脑袋,许多事都记不明白,你与她计较,这不是自找无趣?你对她好,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 温家。 当听见开门的声音时,楚狸猛地惊醒,犹如惊弓之鸟,摔下了床。 “表兄!” 温芷汐神色一紧,急忙奔上前来,“快,你们两个快过来,帮我一起搀扶九皇子!” 楚狸脑中一片茫然,“芷汐?” 她这是在哪? “表兄,你为了救秦少将军,伤了眼睛,千万要好好疗养,秦少将军、秦小姐他们都在温家,你别担心。” 温芷汐赶忙将她扶上床。 “这是温家?” “对,将军府被烧坏了,大理寺还在调查,母亲便做主,把秦家人接到我们家来养病。” 等他们养好伤,再离开不迟。 况且,将军府修缮还需要好一段时日。 楚狸抓住她的手,“我一直都在温家?” “对呀。” 温芷汐不明白,表兄为何要这样问? “我听到将军府走水的消息,赶紧带人过来,救了你们。” 楚狸惶恐的摇着头。 不。 不对。 之前,她肯定不在温家。 那个男人在! 身体的反应不会作假,即便昏沉的晕了过去,可所受的屈辱就像是铁烙,烙在了身上,挥之不去。 “我的眼睛要多久才能看见?” “表兄,你别急,大夫说好好养,三天后才能揭开纱布,如果养得好,不出五日便能看见了。” 五天! 还要五天! 楚狸没有安全感,抓紧温芷汐的手,“芷汐,你能不能陪着我?晚上,我们一起睡。” 温芷汐怔了一下,脸颊微红,“表兄,这……这恐怕不太合适……” 男女有别。 况且,她与表兄都不是小孩子了,更应该重视男女大防。 她将来还要嫁人。 楚狸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还是个‘男人’,一时情急,才说出这等冒昧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温芷汐安抚着她。 表兄从火中逃出,死里逃生,想必是受惊了。 “表兄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晚上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屋,”温芷汐握住她的双手, “方才母亲来过,但将军府还有很多事要善后,秦少将军他们又都伤着,母亲只能帮忙处理,等晚一点,她再来看你。” 有温芷汐在身边,楚狸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 却,握着她的手,不敢放开。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如果手里再不抓着点什么,便犹如落叶飘零,浮在半空,极其没有安全感。 约摸两刻钟后。 温雅端着药进来,“大姐,表兄的药煎好了,刚刚放凉,可以喝了。” “拿来给我。” 温芷汐端坐身子,亲力亲为的照顾。 温雅站在一旁。 楚狸问了将军府情况,又问了一些别的,说着说着,温芷汐提到了别的话题: “表兄,上次我托你送给五皇子的香囊,他……可有收下?” 温雅微讶。 大姐喜欢五皇子? 可五皇子是一个患有腿疾的残废呀! 可紧随之,她心底的酸楚愈发强烈。 大姐身为嫡女,却喜欢一个残废的皇子,那她为什么不能跟七皇子在一起呢? 而且七皇子都说了,是真心喜欢她。 第58章 皇叔…… “秋猎那日,我给了他,他也收下了,但他并未说什么。” 温芷汐眼底有几分怅惘。 虽然还没到成亲的年纪,但这两年来上门说亲的人并不少,母亲也有意为她挑选一位品性温和端重,能够白头偕老的夫君。 母亲说,嫁与五皇子,得照顾他一辈子,将来所生的儿女也是累赘。 他不受宠,他的孩子只会更加。 五皇子独居宫外,一住便是十余年,他早已是一枚弃子。 温三夫人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入这样的火坑。 楚狸一直都知道三舅母不同意,不过她只是个中间人,做不了决定权,只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 “等我伤好了,便去看看五皇兄,为你探探口风。” 至于别的,她也帮不上了。 “多谢表兄!” 温雅轻咬着下唇,迟疑道:“大姐,你与五皇子私下往来,是否不太合适?” 温芷汐皱眉,沉声道:“我只是托表兄传话,并未有半分僭越,甚至从未与他私下独处过,就连上次相见还是在五年前的中秋宫宴上,怎就成了私下往来?” “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败了我的闺誉,我饶不了你。” “温雅不敢!” 温芷汐看着她: “我知道七皇子的事,你心里不高兴,可你也该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温家、国公府、将军府之间的关联,别哪日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今日大火熊熊的将军府,便是最好的例子。 温雅低下头,抿着嘴角的苦涩。 嫡庶尊卑。 嫡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哪怕是喜欢一个残废。 而她只是想给七皇子当妾,只奢求一个妾位,并不贪心,她有什么错呢?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 秦牧羽醒来,裹着两腿的纱布,举步维艰的过来看楚狸。 二人碰面,各自都没有性命之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秦牧羽红着眼睛: “阿狸,你是傻子吗?那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 楚狸坐靠在床上,看不见东西,但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安心。 “小时候,你救过我,要不然你把我从山里背回来,我早被狼吃掉了。” 秦牧羽愣了一下: “山里?” “你忘记了吗?当年,逍遥皇叔回都复命,小住半个月,带我们一群小孩子出去玩,我在山里遇到危险,是你把我背出来的。” 秦牧羽仔细回忆,疑惑道: “阿狸,是你忘记了,我是在路边找到你的,不是在山里。” 楚狸忽然抬头,“不,就是在山里,我从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腿,怎么可能在路边?” “可我明明是在路边找到的你。” 这怎么可能? 楚狸不可能记错。 不是他,还会是谁救了她? 明明就是他。 “阿狸,你应该是记错了,”秦牧羽道,“自那后不久,你从屋顶滚下来,摔伤了脑袋,意识错乱,浑浑噩噩了小半年,差点丢了性命,脑袋受到影响,小时候的事肯定记不清了。” 楚狸怔然。 这怎么可能呢? 生死之事,万分深刻,不可能有错。 明明就是他把她背出去的,还被狼咬伤了大腿! “阿狸,当务之急你得好好养眼睛,别的事先不要想了!”秦牧羽郑重道。 楚狸思绪微收。 或者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缺少了视觉与色彩,脑中的思绪才会万分敏感浮躁。 先不想了,问道:“将军府的这场火,你怎么看?” “大理寺已经结案了,在厨房当差,失手致火的王恒已经被烧死了,死无对证,这场火被归成意外。” 秦牧羽说完,沉默了片刻。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当时听闻走水的消息,他却忽然中了迷药,倒地不起。 有人想弄死他。 楚狸自责的抚着眼角,“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与方海洋发生冲突,也不会……” “阿狸!” 秦牧羽打断她,“人生在世,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只要活着,就无时无刻不身在旋涡之中,就连逍遥王爷那样的人,都难于明哲保身,更何况是你我。” “即便没有你,将军府迟早也会因为夺嫡之争,被拉帮结派,陷入是非漩涡。” 只是因为是她,很多事他才愿意去做。 哪怕明知坎坷,也愿意。 这时,门外,一名小厮恭谨道:“九皇子殿下,宫里的公公来了。” 秦牧羽起身,“九皇子不便起身,将人请进来。” 很快,一位公公挽着拂尘,快步走来,行了礼赶紧瞧着九皇子的模样,掐着嗓音着急道: “还好没出大事,皇上可担心死了哟!” “九皇子,皇上说,您眼睛有伤,挪动不便,先在温家将养着,每日会派御医前来诊治,等好了再回宫。” “有劳公公。” 将军府烧毁,城中流言四起,但那些混乱,楚狸暂时管不上,也听不见。 夜来。 她听见了打更的声音。 咚!咚—— 二更天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她瘸着腿摔在草坑里,两头狼露着獠牙,双眼幽绿,朝她围过来。 危险之际,一个少年扑过来。 他手里只有一把短匕,刺得不深,反而激怒了两头狼。 狼野性凶猛,竟将他腿上的肉生生撕了一块。 可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握着染血的刀子,浑身是血,喘着浊气,一双眼睛比狼还要狠三分。 他却转身走了。 是谁? 他是谁? 这不是她小时候亲身经历的事吗? 她想追上去,可摔断了腿脚,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山里,越走越远。 不要去! 山里有更多的狼! 别去。 “牧羽……秦牧羽……”楚狸忽然惊醒,摸到身下柔软的床铺,发觉做了梦。 梦境太真实,又模糊的看不清少年的脸。 似真似假。 楚狸一头的汗,只觉喉咙干涩,晚上吃了药膳,喉头里都是难受的苦味。 她摸着床沿,小心的去摸床边的矮桌,想要找杯水喝。 忽然。 噌—— 杯子摩擦着桌面、缓缓移动的声音。 冰冷的杯子触碰到她的手背,她脊背浑然一僵。 霎时,屋里仿佛安静的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窗外风声沙沙,她呼吸紧入弓弦,本就宁静的夜,忽添了几丝逼迫感。 “皇叔……” 第59章 是你先招惹本王的 声音落下后,有好几息的宁静。 仿佛屋内有第二个人的事,只是她的错觉。 一分一秒仿佛被拉慢了十倍,格外漫长。 就在她抱着杯子,久久不敢动弹时,男人终于开口:“怎么知道是本王?” 楚狸这才喝了好几口水。 “只有皇叔出入任何地方,如无人之境。” 楚棣迟看着她平静的模样,纤长的白纱遮住双眼,缠绕了好几圈,本就小的脸泛着病态白,更显娇柔。 也就只有她敢把他夜里闯入,不请自来,说得如此阴阳怪气。 “本王若是不来,怎知你夜里做梦,都还挂念着秦少将军。” 楚狸微怔。 乍然,一抹未知的惶恐渐渐爬上后背。 他来了很久了? 她睡着时,竟有一双眼睛无声的盯着她……光是想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他只要想,便会无时无地、无处不在。 她怎么躲? 相反,躲不了。 就像秦牧羽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她想明哲保身,也会被拉入旋涡之中,没有选择。 “皇叔是在嫉妒吗?” 眼睛看不见,心反而平静了。 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 “第一次,秦牧羽落狱,我着急救他,中了你的圈套;第二次,我为了他,奉皇命去国公府,平定方海洋之死一事;第三次,将军府大火。” “听说,在你很小的时候,昭仁皇太后去世,你便被扔到城郊自生自灭,没有人像我对秦牧羽那么好,所以你心理阴暗扭……” 啪! 手里的杯子忽然被拍掉。 楚狸扑在床榻上,觉察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戾气,忽然笑了:“你生气了。” 被她说中了。 “你心中扭曲,见不得一切美好的事,想要毁掉……唔!” “楚狸。” 她被一只大掌提了起来。 男人周身薄冷的乌木沉香,灌满鼻腔,如履薄冰般沉冷危险,“你说对了,不过只对了一半。” “本王小时候不仅被扔到城郊,自生自灭,还日日吃不饱,穿不暖,受尽磋磨,三天两头的暗算刺杀,你那敬爱的父皇,还给本王灌下毒药,断子绝孙。” 楚狸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如此坦荡。 人在功成名就后,只会将自己不堪的过往藏得越深越好,唯独他血淋淋的挖了出来。 掐着她的腰,撕开她的衣服,狠声道: “皇帝种了恶因,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疼爱的小儿子此时正栽在本王身下,婉转承欢。” 楚狸觉察到危险,绷紧身体,“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温家!” “楚狸,你说,他当年所做的事,在这一刻是不是形成了闭环?” “不……” 楚狸挣扎,充满恨意:“那是他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先招惹本王的,”楚棣迟声线如冰,“当日庆功宴上,那些人设计本王玷污兰贵人,本王才打了胜仗,定国安邦回来,他们便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本王。” “你该恨的不该是本王,而是你那群作恶多端的父兄。” “庆功宴那日,我也是被迫的,我何时招惹你了!” “你招惹本王的,又何止这一次?”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楚棣迟盯着她,嗤了一声: “你脑子还真是不好使了。” 楚狸听不懂,却架不住满腹的屈辱与愤怒,知道挣扎没用,改变不了结果,她沉声道: “皇叔很喜欢对我做这样的事吗?” “可除了发泄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改变什么?堂堂一个大男人,只会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难道很有成就感吗?” 楚棣迟悬停在她身上,盯着身下身子娇小,却忽然冷静的她。 前几次,她可是又哭又闹的。 “不如,我们来对赌吧。” 楚狸道,“你若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我若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她申述道:“无条件答应。” 楚棣迟冷眸微眯,“你是怎么敢开口,说出这种话的?” 楚狸呼吸微紧,“皇叔难道不敢吗?” 天底下,还没有他楚棣迟不敢的事。 只是。 “楚狸,你可要想好了,这输了的后果,你能承受得住?” 楚狸见他松口,微微一笑:“只要皇叔别反悔就行。” “赌什么?” 她想了想:“不如就赌国公府会不会为将军府的这场大火,付出代价。” 楚棣迟慢条斯理,“大理寺已经结案,纵火者死无对证,你还能翻案不成?况且,你怎么就笃定是国公府的人放的火?” 楚狸不置可否,只道:“七日之内。” 楚棣迟忽然笑了: “行。” 楚狸微松一口气,“那就请皇叔先行离开,七日后,我们再见分晓。” 男人眼底的笑意冷了几分。 缓兵之计? 用计支开他,却在梦里都唤着秦牧羽的名字,与他对赌,也是为了将军府,这分毫心思全都向着秦家。 他捏住她的下颚,“你有说现在开始了?” “你……唔!楚棣……” “别出声,这里可没有珊瑚水榭那么宽敞,有下人在外面守夜。” - 翌日。 将军府的人借住在温家养伤,温府的下人则忙了起来,温雅刚从厨房看了药,回来时,便看见梅姨娘从一堆废弃的垃圾里,捡了两只花瓶回去。 “姨娘!” 她急忙上前,“这些都是下人准备扔掉的旧物,你身份尊贵,怎么能拾捡这些!” 梅姨娘是当年趁温三爷喝醉酒,大胆爬床的丫鬟。 当年,她一时猪油蒙了心,迷了心窍,事发后,追悔莫及,夫人却没有为难她,还善待她的女儿,她一直怀着感激之心。 “这两只花瓶虽然旧了些,插上花便瞧不着了,不影响。” 梅姨娘说,“一针一线来之不易,不要浪费了。” 温雅瞬时红了双眼,十分心疼: “姨娘,是女儿没用,不能像嫡姐那样,成为你的骄傲……” 温家的孩子全是嫡出,只有她一个庶女,导致她的身份很尴尬。 “姨娘,为什么我跟嫡姐都是父亲的孩子,她可以落落大方的追求所爱,自信坦荡,我却被她当街训斥,唯唯诺诺呢?我就像一个丫鬟,被她骂了,还不敢还嘴。” “可我也想努力,想让您好过一些,想为家里带来荣耀,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满腹委屈,却不敢让梅姨娘担心。 偷偷抹了把眼泪,道: “姨娘,你别捡这些破烂东西了,女儿以后会给你更好的,我先出去抓药了。” 她提着篮子,刚出温府,便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外面,一道华贵温润的身影立在那里,身姿挺拔,芝兰玉树。 “温雅小姐。” “七、七皇子?” 楚璟麟上前,“正想着来温府探望九弟,没想到就碰到了你,昨日匆匆一别,令我一夜挂牵。” 温雅脸颊一赧,从小到大,还从未有男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时慌措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知九弟伤势如何了?” “九皇子灼伤了双眼,正在静养,需要四五日才能看见东西。” 楚璟麟忧心,“我听太监回禀了此事,实在放心不下,今日特地去城外求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只要把这药膏抹在眼睛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东西了。” 他取出一只小瓷瓶。 温雅惊讶:“当真?” “怎会有假?我还赶着回宫,向父皇复命,下次若有空,还请温雅小姐赏脸,能与我一同游湖。” 温雅赧的语无伦次:“有,有空,我有空。” “那就太好了。” 楚璟麟高兴道: “那……还请温雅小姐将这药膏带给九弟,务必立刻给‘他’涂抹,不要耽误,以免失了药效。” “嗯!我这就去。” 第60章 弄瞎楚狸 温雅拿了药膏,赶忙折回府内。 “表兄。” “温雅?”楚狸坐在窗边,双手摸着窗沿,看不见东西,只能吹吹风,听听外面的下人说闲话。 “你不是去抓药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雅走到桌边,立忙打开药箱,取出干净的纱布和剪子,道: “我想着表兄换药的时辰该到了,便把方子给下人,让下面的人去抓,我来给表兄换药。” 打开小瓷瓶,将绯红色的药粉倒在纱布上。 “表兄,来。” 她仔细的搀着楚狸坐好,解开她脸上的纱布。 一圈一圈的揭下来,只见楚狸的双眼又红又肿,还浸着润湿的泪水,不能睁开,乌黑色的药汁沾在上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温雅拿着蘸了药粉的新纱布,准备给楚狸缠上。 楚狸忽然问道: “今日的药似乎味道不太一样?” 温雅怔了下。 确实。 昨日的药是用新鲜的药材,碾碎了,萃取出药汁,敷在眼睛上。 但七皇子给她的是药粉。 “嗯,是不一样的药,这是……”温雅刚想把七皇子说出来,但想想又止住了。 大姐不喜欢七皇子,甚至还用恶毒的心思,去揣度七皇子。 七皇子那等风光霁月的人,又与九皇子是兄弟,他能害九皇子? 也就大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表兄,我来给你敷上吧,你眼睛红肿得厉害,耽误不得。” 温雅拿着纱布,仔细的敷上。 只是,那绯红色的药粉刚沾到楚狸的眼皮,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袭来,楚狸立即推开了她, “嘶——” “表兄!” “你在干什么!” 门口,秦牧羽看见这一幕,推开两个搀扶的下人,顾不得还受伤的双腿,扑了上去, “阿狸!” “这药不对!”楚狸揪着纱布拂落,眼皮只沾到了一点点,便是强烈的灼热刺痛,像是针扎一般。 秦牧羽抓起纱布,摊开一闻: “硝石,里面放了硝石粉!” 硝石是用来制作火药的东西,是军中才有的物品。 “硝石粉沾到皮肤,会迅速产生强大的热量,打仗用的火药便是用它做的,这东西到了眼睛上,能直接烫瞎!” 温雅吓得花容大变,瞬间苍白: “什、什么!” 这是七皇子给的药,怎么可能会弄瞎表兄? 门外,温芷汐疾步而至,听到了秦牧羽的那几句话,急忙道:“快去打水来!” “不能用水。” 一旦碰水,热量瞬间扩涨数倍,皮肤都能烫融了, 况且,这药粉里除了硝石粉,还放了别的东西。 秦牧羽从军以来,上过七八次战场,知道该怎么处理。 抓起桌上的花瓶,直接敲在桌沿上,砸碎了,拿起一块锋锐的碎片,割破手臂,哗哗的血流到碗里。 “秦少将军!” “温小姐,快拿给她洗眼睛,用纱布浸湿了洗,快!” 温芷汐又惊又急,不得不赶紧照办,可秦少将军双腿烧伤,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又把自己割了那么大一条口子,这是不要命了吗? 她双手沾满了血,急忙给楚狸处理。 楚狸闻到了浓烈的腥味。 “这是什么?” “表兄,这是……” “阿狸,这是特殊调制的水,能够温和的洗掉硝石粉,别担心,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秦牧羽说这话时,阴戾的目光已经盯着地上的温雅了。 温雅吓得嘴唇发颤,止不住的抖。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情! 她只是想表兄的眼睛快些恢复,能够早些看见东西,绝无害表兄的意思! 因处理及时,再加上眼睛上碰到的并不多,很快便处理好了,敷上新的膏药,温和舒适,楚狸这才好了许多。 温三夫人收到下人来报,立马赶了过来,饶是向来温和端厚的品性,架不住又急又怒,一巴掌呼在温雅脸上: “你这个逆女!” “你是要害死九皇子吗!” 若是弄瞎了九皇子的眼睛,她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温雅捂着脸,哭道:“母亲,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情?那这害人的腌臜之物,从何而来?” “这是……这、这是……” 她不敢说。 她不相信七皇子会害九皇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把七皇子说出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嫁给七皇子了。 “是七皇子,对么?”楚狸忽然开口。 温雅吓了一大跳,“表兄……” “行了,都退下吧。” 温三夫人实在自责,“九皇子,是臣妇教女无方,才叫这逆女险些犯下大错。” “三舅在外出征,家里上上下下都要三舅母一人打理,每日事情千头万绪,难免疏漏。” 温三夫人重叹一声,嘱咐下人仔细伺候,务必事事上心,吃的、喝的、用的,得先试过了,再拿给九皇子用。 随之,便把温雅提了出去。 “你给我滚出来!” “母亲……” “跪下!” 温三夫人怒火中烧,“温雅,从小到大,我可曾苛待过你?即便你是庶出,我也把你跟芷汐放在一起教养,可你这眼皮子怎生的这么浅,难道是我没有好好教你吗?” 温雅急哭道: “母亲,我不敢了,是我轻信了七皇子,温雅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与七皇子才几面之缘?简直荒唐!给我跪在这里,跪足了三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 温雅抽泣着,不敢说话。 她跪了,也反思了。 但她实在不明白,七皇子为什么要害九皇子呢? 那瓶药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七皇子肯定也是不知情的。 屋里。 温芷汐非常自责,“表兄,那个温雅……原本就是一桩冤孽,唉,都怪父亲当年喝醉酒犯糊涂,可梅姨娘把她生了下来,活生生的一个人,总不能摁到水里溺死。” 让楚狸寒心的并非温雅,而是七皇子。 他想弄瞎她。 这些年来,她处处忍让,步步小心,连御书房都鲜少去,更不敢跟大臣多说话,就怕被人疑心有拉拢结派之嫌。 她根本没有谋权之心。 没想到她如此避让,还是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将军府纵火,今日之事……既然都以为她好欺负,她不会再忍让了! 秦牧羽道:“接下来这几日,我亲自照顾她。” 温芷汐看向他此时的模样,脸色苍白,身体上上下下缠着纱布,刚刚包扎好的手臂还浸着血,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他自己都需要照顾。 “牧羽,你好好养伤吧,接下来这几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 “我伤的不重,你别担心我,只是被火灼破了皮而已,敷两日药就好了。” 第61章 毕竟是叔侄,哪能袖手旁观 接下来这三天,秦牧羽亲力亲为的照顾。 楚狸喜欢坐在窗前,听外面的下人说话: “听说当时着火时,摄政王也在……摄政王救了九皇子……摄政王向来独来独往,高高在上,何时也管这等事了?” “毕竟是叔侄,哪能袖手旁观?” “这谁知道呢……” 第四日。 楚狸的眼睛能看见蒙蒙的亮光了,秦牧羽却不见了。 温芷汐道:“秦少将军去处理公务了,将军府烧毁后,许多事积压在一起,他怕是要忙的好几日见不到人影。” 楚狸担心,“他的伤都好了?” “他……” 温芷汐不敢说实话。 秦少将军伤势严重,却顾不得养伤,还坚持日夜不分的照顾表兄,再强壮的身子也该累垮了。 母亲做主,把他送到城郊的别院静养着了,以免表兄眼睛恢复后,看见秦少将军的样子,徒增担心。 “他都好了,表兄放心吧。” 楚狸摸着眼睛上的纱布,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大约能看见朦胧的影子了。 “那就好。” 躺了这几日,骨头都软了。 “我想出去走走。” “表兄,我陪你去。” 温芷汐吩咐人备了马车,带上两名婢女,搀扶着楚狸出府。 街巷的那边,隐晦的走出来一道身影:“九皇子殿下。” 看样子,他好像一直在街巷守着。 温芷汐警惕的看向他:“你是……” 楚狸抬手,眼睛朦胧的看不清,但根据声音猜了出来:“方晓林?” “是臣。” 方晓林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听说九皇子受伤的事,一直想来探望,却不敢贸然闯入,今日总算见到您了。” 楚狸对温芷汐道:“这条纱布不太舒服,你去为我换一条轻薄些的吧。” 温芷汐不蠢。 这人姓方,是国公府的人,二人必是有话要说。 “好。” 她走了,但吩咐婢女站在不远处,好生盯着,以免出意外。 周围只有二人独处,楚狸说话也放直了些:“不知方公子寻我何事?” 方晓林说话也直: “姨娘已经下葬了,我也被过继到夫人名下,当作嫡子培养,将来能够继承国公府,这一切都得多谢九皇子周全。” 他感激的又行了一个大礼。 梁姨娘害死了方海洋,按理来说,他也会受到牵连,不死的话,前途也毁了,哪能有今日? 但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国公夫人恨他。 若有机会,国公夫人一定会除掉他! 他得为自己寻一个依靠,才能保证未来的坦途。 若说梁姨娘是个狠的,他也不差,他也是个聪明的,拱手便道:“九皇子大恩,臣愿鼎力效劳,报答九皇子。” 楚狸轻抚着眼角,轻轻一笑: “将军府失火一事,你应当知晓吧?” 方晓林眼珠一转,“臣不知此事与国公府有何关联,但能够笃定的是,近月以来,父亲与兵部走动甚密,特别是摄政王交还黑甲卫兵权后。” “哦?” 兵部? 那便有趣了。 约摸半刻钟后,温芷汐出来了,扶着楚狸上了马车,出去逛逛。 方晓林拱手相送。 待马车走远了,他的小厮才走过来,道:“公子为何要向着九皇子,出卖国公府?” “这算不得出卖。” 方晓林道,“秦少将军伤势很重,九皇子与他那么交好,肯定在气头上,正想着要怎么对付国公府,我正好顺手推舟给‘他’一个人情,如果‘他’真的查到了国公府的把柄,只会对我有利。” “我手里握着这个把柄,国公府的人便不敢轻易动我。” 他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他要为梁姨娘报仇! - 城中。 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楚狸换了一条轻薄的纱布,瞧东西也能更清楚些,到了人多处,便下了马车。 养病这几日,险些憋坏了。 温芷汐扶着她,“表兄,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指给你看。” “四处逛逛,嗅嗅人气。” “好。” 温芷汐生怕人多挤到楚狸,护的十分周全。 楚狸视线朦胧,但并非什么都看不见。 人群里,突然急声:“马受惊了!让让……吁——快让让!” 众人受惊。 一名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刚从轿子里下来,还未站稳脚,便要被一匹疯马撞上,惊急之际,一只手拉开了她。 “呜哇——” 怀中,才一岁多的孩子扑摔出去。 “祁儿!” 一双手稳稳抱住。 “祁儿,我的孩子!”妇人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把孩子抢抱回怀里,手忙脚乱的上下检查。 温芷汐也紧忙拉着楚狸: “表兄,你眼睛还没好,怎么能突然扑上去,幸好没伤到,阿弥陀佛!” 妇人三魂失了七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多谢九皇子出手相救,多谢九皇子!” 楚狸朦胧的望着她,“你认识我?” “臣妇杨安氏,是兵部侍郎家的媳妇,今日带孩子上街抓药,若非九皇子及时出手,只怕祁儿凶多吉少。” 杨安氏感激道。 楚狸会意,“兵部侍郎年轻有为,连父皇都曾褒奖过他,可怎么要你亲自出门抓药呢?” 下人呢? 婢女呢? 没人伺候? 杨安氏面容隐晦,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敷衍过去说: “我担心祁儿,怕下人做不好,就亲自出来……还是多谢九皇子,若九皇子不嫌,还请赏脸去府上坐坐,臣妇也好聊表感激之意。” 换作从前,楚狸是万万不会与这些朝臣、朝臣家眷沾染半分。 今时此刻,倒也从容一笑: “好,逛了一路,我正想找个地方吃口茶。” 只是,抵达兵部侍郎的府邸时,楚狸耳尖的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七皇兄?” “你也在这里?” 不远处,楚璟麟与兵部的杨侍郎正从书房走出去,二人商议着机密的要事,却不想迎头就被楚狸逮了个正着。 楚璟麟面容微变。 未经皇上允许,皇子干政,或私下结交大臣,拉帮结派,是禁忌。 楚皇非常厌恶! 前朝,就是因为君王管理不当,导致下面的朝臣皇子勾结一气,搞得乌烟瘴气,才会灭国。 杨侍郎亦是变了脸色,狠狠瞪向妻子杨安氏。 杨安氏身子一抖,险些抱不住孩子,怀中的孩子像是觉察到什么,张嘴便哭了起来。 “哇……唔!” 只是刚张嘴,便被杨安氏惶恐的捂住了嘴巴。 楚狸偏了偏头,蒙着纱布的双眼茫然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七皇兄?” 第62章 有了被人拿捏的弱点 她伸出双手,要朝前摸去。 楚璟麟清了下嗓子,这才开口:“九弟,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他走过来,扶住楚狸的手,道: “我今日本想去温府看望你,但下人说你出门了,我一路找过来,就找到了这里。” 楚狸恍然大悟: “想不到七皇兄的速度那么快,我前脚刚到杨府,你后脚就找来了。” “是啊,我的马车跑得快。” 楚璟麟神态自若的接了话,“你受着伤,父皇十分挂心,已经三四日了,想必……你的眼睛快好了吧?” 楚狸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前几日不小心感染了,到现在还没好,一直看不见东西。” 哦。 那就好。 楚璟麟松了一口气,“正好你在外面,我带你回宫吧,也好让父皇看看,省的日日挂念。” “杨侍郎,杨夫人,多谢照拂,我便先带着九弟回宫了。” 杨侍郎拱手相送。 待所有人都走了,杨侍郎遣退下人,脸上之色陡然阴戾,抓住杨安氏的手腕,拽进屋里。 “你给我进来!” “夫君……啊!” 一耳光响亮的掴下,杨安氏扑摔在地上,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 杨侍郎抓住她的头发,“你这个贱妇,出去抓个药,都能惹出祸事来,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幸好九皇子瞎了眼睛,看不见,否则,你便要害死我了!” 朝臣与皇子私下往来,一旦被皇上知晓,他这前途便也保不住了。 “我看你这个荡妇是活腻了,敢带男人回家,我晚上没有满足你吗,以至于你这么饥渴!” 杨安氏痛苦不已,紧紧地抱着孩子。 “夫君,九皇子救了祁儿,我感激‘他’,才会邀请‘他’进府吃杯茶,我不知七皇子在此……” “你还敢顶嘴!” “啊!” “呜哇!”孩子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祁儿不哭,祁儿……” “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看我不打死你!” “啊!夫君……求求你看在祁儿的份上……啊!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打死你!我打死你!” - 出了杨府。 楚璟麟支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赶马的车夫一人,将楚狸扶上马车时,给车夫递了一记眼色。 马车驶了起来。 只是,不是皇宫的方向,而是朝着偏远的位置…… 楚狸坐在车里,问道:“七皇兄,这条路好安静,好像一点人都没有?” 楚璟麟神色阴沉。 盯着楚狸的脸,担心楚狸把他与杨侍郎的事捅出去…… 不过,他原本也就很厌恶楚狸。 现在,正是一个大好的时机。 “这条路是很清净,我正是怕城中人多拥堵,才让车夫绕了路。”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拔出袖中的匕首。 楚狸,你可别怪我! 是你自己找死! 他握着匕首,横到楚狸后颈处,楚狸又道:“幸好七皇兄来接我,有几日没见父皇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犯了错被父皇责罚时,也是七皇兄偷偷把我接走的。” 楚璟麟神色一怔。 小时候……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年幼时,兄弟几个一同学习,一同玩乐,无忧无虑的,可渐渐长大后,接触了权力,各自有了心思,生出间隙,互相防备,明争暗斗,再也回不到幼年时的单纯。 他已经忘记的年幼之事,没想到楚狸还能记得。 楚狸笑道:“我打小就瘦弱些,皇兄们都让着我,七皇兄也是。” “等下我们一起去向父皇请安吧,本来我今日也打算回宫的,今天早上,我还派人去宫里回话了。” 楚璟麟微顿: “你早上派人进宫了?” “是啊,父皇知道我今天要回去的。” 楚璟麟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父皇知晓的情况下,他再动手的话,岂不是正在当众宣告:九皇子是我杀的? 默了须臾,叹道: “好,也好。” 看在年少的情谊上,就饶过楚狸一回。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声:“九弟,你当真什么都看不见?” 楚狸摸着眼角,“难道天底下还有人愿意当瞎子呀?” 也是。 看不见就好。 楚璟麟这才合起匕首,收回袖中,曲起的指尖在车壁上轻扣三下,车夫收到暗示,调转方向,朝着皇宫驶去。 约摸两刻钟后。 抵达皇宫。 二人一同去给楚皇请安,楚皇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赐了很多药,温妃也是。 楚璟麟一直陪楚狸回了昭兰殿,这才离开。 楚狸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深。 想杀她,便是心虚。 心里发虚,便有了被人拿捏的弱点…… 七皇兄,你也会怕? 苟八搀着她,“主儿,怎么一直站在这里?奴才扶您进屋,好好休息吧。” “九皇子止步。” 殿外,皇后身边的长佩姑姑笑着走来,“皇后娘娘一直挂念着九皇子的伤,这几日一直诵经为九皇子祈福呢。” 楚狸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母后仁心,我正打算要去看望母后。” 长佩姑姑笑道:“真是巧了,娘娘也挂念着您呢,九皇子,请。” 凤仪宫。 苟八扶着楚狸进来,步步小心,她正想行礼,就被皇后赶紧制止了。 “长佩,快搀着九皇子坐下,这孩子伤成这般,都瘦了两圈,还好眼睛能医,万一真瞎了就……” 皇后语气哽婉,十分心疼。 楚狸扶着椅子的扶手,蒙着薄纱的眼睛看着前方,“多谢母后挂心,御医医术高明,再过几日,儿臣的眼睛便能痊愈了。” “那就好。” 皇后关问了好一番。 忽然道:“听说,当日大火时,是摄政王救了你?” 楚狸心思玲珑,嘴上的话也答的周全: “那日,儿臣被浓烟呛晕过去,并未看见摄政王。” 实际上,她确实没看见。 不过,这几天听外面的人议论,都说摄政王也在,不过,她对摄政王并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没看见,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必定是摄政王救的。”皇后笃定道。 “你皇叔那个人冷冰冰的,很不好相处,他却愿意舍身救你,想必对你是极好的。” 楚狸脸上神色如常,声音平稳: “儿臣只是年幼些,顽皮些,父皇、皇兄们平日里都对儿臣诸多照拂,想必皇叔也是这样的。” 言外之意:摄政王对她并无特殊之处。 无非是看在她年纪小,又是晚辈的份上而已。 皇后宽厚的笑道: “是,九皇子确实很好相处,跟谁都说得来,本宫喜欢你,难怪摄政王也喜欢你。” “既然他救了你,皇家便不能视而不见,本宫这里有一坛邻国进贡的好酒,今日刚启出来,特赏一壶给摄政王,你亲手拿给他喝,以表谢意,如何?” 第63章 皇叔生气了吗 摄政王府。 夕阳余晖懒懒的瑶花台上,海棠花开得极好。 白锦衣正闲散的拨弄着药材:“决明子、白芍……桑叶……金银花……” 萧夜行坐在一旁,正在跟楚棣迟对弈。 黑白棋子交错厮杀,展开一片无形的战场,黑子凌厉,步步剑走偏锋,将白子逼至绝境。 毫不留情。 萧夜行捻起一粒白子,对着棋盘看了好几息,已是败局。 他又输了。 见楚棣迟眉目冰冷,扭头便骂白锦衣:“声音小一点,吵到我的耳朵了!” 白锦衣:“?” 他就整理个药材而已。 “你发癫啊?你下不赢,怪我?我整理药材碍着你了?” 萧夜行冷眼睨着他,“你若当真有在好好的整理药材,九皇子以至于四天了,眼睛还未痊愈?” 白锦衣瞬时听明白了。 好。 好。 原来在这里拐着弯骂他。 这几日下来,阿迟倒是没去找他那个小侄子了,却吩咐他每日将配好的药材,替换成御医开的药,给小侄子治眼睛。 “眼睛这个位置薄弱特殊,十分敏感,并非三五日就能好的,急什么?” 瞥了眼冷着脸色的楚棣迟,不禁小声嘀咕: “就知道奴役我,你在背后悄悄干这些,又不让九皇子知道,她还能上门来感激你不成?” 惊影走进瑶花台: “主子,九皇子求见。” 白锦衣猛地抬头:“咩?” 说曹操,曹操到? 楚棣迟忽然抬眸,平寂了整日的眸底有了一丝波动,抬了抬指尖,惊影会意的弯腰,出去带人。 很快。 楚狸绕过九曲回廊,进入奢华偌大的瑶花台。 四日未见。 当看见那个男人穿着一袭绛紫色锦袍,坐在那里,苍劲的指尖捻着一粒黑色棋子,翻转把玩的矜冷模样,似高山之巅的冰霜,只可远观,不容近犯。 偏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人前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私底下却…… 楚狸捏紧指尖,不动声色的咽下喉间的恨与怒。 “九皇子怎么来了?” 白锦衣上前,搀着双眼还系着薄纱的楚狸。 “来,当心脚下。” 扶着她坐下时,萧夜行特地让了位置,让她坐在楚棣迟身旁。 楚狸道:“听说摄政王当日闯入将军府,救了我,皇后很欣慰,特意赏酒一壶,还望摄政王能够饮下,莫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好心。” 随行的宫女走上前,把托盘放在桌上。 白锦衣的神色陡然隐晦,与萧夜行对视一眼。 好端端的,皇后竟然赏酒,还让九皇子亲自带来? 这酒能喝? 楚狸双手摸到杯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满满的,双手又在桌上摸了摸,把它送到楚棣迟面前。 “皇叔。” 楚棣迟垂眸扫去。 杯中浸满了酒,颜色晶莹剔透,杯面轻轻晃动着,浓郁的酒香散发而出,扑鼻勾人。 确实是一壶好酒。 “本王不渴。” 楚狸道:“这是皇后赏的。” “那又如何?” “皇叔是要违抗皇后娘娘的凤旨?” 白锦衣想要插话,萧夜行用眼神制止了他,但他神色微急,摄政王与皇室的关系,人尽皆知,皇后赐酒,必定不安好心。 九皇子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想亲手毒死楚棣迟不成? 楚狸拿起酒杯,“皇叔,请。” 楚棣迟扯开薄唇,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楚狸,今日,我们先来赌个小的,如何?” “皇叔想赌什么?” “就赌这酒里有没有毒。” 宫女身子一颤。 她是凤仪宫的宫女,奉皇后之命,随九皇子出宫,并务必亲眼看着摄政王饮下此酒。 摄政王却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明目张胆的话。 这是她能听的吗? 楚狸沉默了片刻,方道:“可以。” “惊影。” 惊影提步上前,拿起酒杯,抓住那个宫女,拧开她的嘴,直接灌进去。 “唔……摄政王饶命……唔唔!饶命……咳咳!” 宫女摔坐地上,呛得咳了十几声,脸都呛红了。 过了半晌,白锦衣捏住她的手腕,探了脉象,错愕道: “她竟然没事?” 这酒没毒? 这么好的机会,皇家的人竟然没在里面下毒? 楚狸轻抚着眼角,谁都看不见她眼中的神色。 酒……自然有毒。 不过,出宫路过,被她趁机调换了。 皇后想利用她的手,对付摄政王,一旦出事,她第一个顶罪遭殃;可如果不送这壶酒,则无法向皇后交代。 她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这些年来,她那么努力的想全身而退,却还是被生生扯入旋涡之中。 既然退不了,她便只有不择手段的周全自己了。 轻笑一声:“皇叔输了呢。” 白锦衣惊异极了。 酒怎么会没毒呢? 就连萧夜行也略感意外。 楚棣迟看向她,一条柔白的布条系在双眼上,精致的巴掌小脸微微扬起笑,柔粉的唇瓣扬着,像一朵开得极好的海棠花。 “你想如何?” “我哪敢对皇叔如何?只不过……输的那个人,该服输!” 楚狸笑容瞬时冷冽,抓起桌上的酒壶,猛地砸在楚棣迟脸上。 嘭! 一声巨响。 白锦衣惊得跳了起来:“阿迟!” 硬实的陶瓷酒壶生生在楚棣迟的头上砸破,碎裂的瓷片将太阳穴划了狠狠一道,血与酒水混合在一起,沿着脸颊轮廓滑到下颚,哗哗滴落在衣袍上,绛紫色的锦袍与殷红的血液染在一起,颜色艳到妖冶。 萧夜行眸底惊诧。 惊影与重枫更是吓坏了。 霎时,男人仍旧是原本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周身骤然凝聚的寒意,如坠万丈深渊,凝固空气,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黑得不见底,令所有人心惊胆寒。 他看向她,眸子锐利如鹰隼,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而变得沉重。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楚狸站在那里,道: “皇叔生气了吗?我只是想试试皇叔是否真的一言九鼎,愿赌服输。” “如果皇叔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我以后也不敢跟皇叔对赌了。” 白锦衣吓癫了。 祖宗啊! 还敢说这话,火上浇油! 九皇子不是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好性格吗?好到什么程度?别人说太阳是方的,她都不会与人吵嘴争辩。 她今日这是发什么癫呀! 楚棣迟死死地盯着她,捏紧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踞,彰显着他此刻难抑的阴戾,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整个瑶花台都因他的怒意而颤抖。 楚狸神色平静,甚至轻视他的浮躁与计较。 一分,一秒,仿佛都凝固一般死寂。 众人觉得都快要窒息了。 终。 楚棣迟松开手掌,狰狞反笑:“时候不早了,本王就不留九皇子用晚膳了。” “惊影,好好送九皇子出去!” 第64章 死在外面,本王便省心了 惊影满背冷汗,如履薄冰: “九皇子,您请……” “有劳。”楚狸轻抚眼角白纱,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脊背挺直的离开瑶花台。 咕咚—— 白锦衣喉咙滚动,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看向那半边脸都是血,脸颊轮廓犹如刀削,万分阴戾的男人, “阿、阿迟……我,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这伤恐怕得缝几针……” 天爷啊! 谁能想到,前几日还被阿迟弄得发烧在床、柔弱不堪的小侄子,其实是只小野猫。 看这伤势,怕是往死里下手了。 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啊! 楚棣迟久坐原地,眼底黑得像摄人魂魄的毒蛇,忽然竟笑了一声。 疯了? 阿迟疯了? 脑袋被砸坏了? “主子,”很快,惊影折回,“九皇子离开摄政王府时,并未回宫,看那架势,似乎是朝着兵部侍郎府的方向去了。” 萧夜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兵部的杨侍郎是方国公暗中提拔的人,岁数不大,手腕却不小,狠的很。” “她这独身一去,跟找死没区别。” 楚棣迟道:“死在外面,本王便省心了。” - 凤仪宫。 宫女战战兢兢的回来,跪在地上回话时,仍惊魂未定。 皇后看着她,“你是说,摄政王没有饮下本宫所赐的酒?” 宫女哪边都不敢得罪,只能谨慎着折中回答: “摄政王不喝,抗旨不遵,九皇子与他吵了几句,便拿酒壶砸破了他的头。” 皇后皱眉: “不是说,摄政王冲进火里,救了九皇子吗?他们的关系难道不好?” “奴婢瞧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跟仇人似的,哪能好呢?”宫女道,“您是九皇子的母后,九皇子肯定是偏向您的。” 皇后眉头未展。 九皇子竟然砸伤了摄政王。 还以为二人关系有多好。 也罢。 另寻机会便是。 “退下吧。” “是。”宫女暗暗的大松一口气,如蒙大赦。 长佩走上前,微微弯腰道:“娘娘,想来摄政王对九皇子好,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怜爱罢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与皇室之人交好?” 皇后道:“偏是这样的人,找不到他的软肋,寻不到他的弱点,才不好对付。” 近年来,皇上迟迟未立储。 在众人心里,有一个不谋而同的认定:谁若能替皇上除掉摄政王这个心腹大患,谁便能继储。 整个皇室,除了楚狸之外,没人不想弄死摄政王。 “奴婢听说,前段日子,摄政王夜里抱了一个女子回城,娘娘不妨从这里下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找到这个女子,还怕除不掉摄政王? “确实,派人盯着些摄政王府。” “是。” 凤仪宫外。 那名宫女退了出去,吓得脚都是软的,去摄政王府走了一遭,险些将小命丢在那里。 “春香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一个小宫女跟她一起去内务府取东西。 春香叹着,摇了摇头,不好言说。 “你跟九皇子一同出宫,怎么没有跟‘他’一同回来?” 春香道:“是该一起回宫的,可九皇子突然说要去兵部侍郎府,那种地方,哪是我能跟着的?我便先回了。” “哦,这样啊。”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内务府走去,但这个消息却被一名小太监,送到了楚璟麟耳中: “你说什么?!” 楚璟麟瞬时坐不住了。 九皇子突然去兵部侍郎府? 好端端的,为什么? 难道…… 白日里,他与杨侍郎密谋一事已经被楚狸知晓?万一被父皇知道…… 这个该死的楚狸,白天放了‘他’一马,竟敢还敢来找死! - 此刻,兵部侍郎府。 九皇子突然到来,杨侍郎心底惊骇,杨安氏倍感意外,总之,楚狸往那里一坐,夫妻二人心里都是慌张的。 楚狸眼睛上系着薄纱,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自顾自说道: “杨小公子的病症可好些了?” 杨安氏先是看向杨侍郎,才敢谨慎着回话:“多谢九皇子挂念,祁儿只是感染风寒,吃了药已经好了。” 杨侍郎心中惴惴。 九皇子突然来府上,总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小孩子吧? 况且,他白日与七皇子密谋时,被九皇子撞了个正着……越想,心中越发不安。 “我很喜欢小孩子。”楚狸道。 “啊?” “在皇室里,我是最小的,皇兄们都比我大,难得见到小孩子,不免有些爱不释手。” 杨侍郎当即道: “祁儿能得九皇子挂念,是他的福气,下官这就去把祁儿抱过来。” “好。” 杨侍郎走了出去,外面,管家快步赶来,压低声音道:“大人,七皇子来了。” “嘶!”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七皇子听到了风声,这才赶过来的? 那九皇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杨侍郎心里摸不着底,派人个嬷嬷去抱祁儿,他则赶紧去面见七皇子,只是不消半刻,那嬷嬷神色焦急的跑进待客厅里,慌张道: “夫人,不好了!小少爷像是发病了,正哭闹着,不要奴婢们抱呢。” 杨安氏神色一急,“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 “老奴不知。” “杨夫人先去看看吧,我小坐会儿便是。”楚狸道。 杨安氏满目歉意,实在对不住,但心中挂念儿子,行了礼就赶忙跑了出去,却不想一进院子,就撞见了早已站在那里等着的杨侍郎。 “夫君?” 杨侍郎转过身来,道:“你想办法,把九皇子骗到你屋里去。” 杨安氏惊得眸子都瞪大了: “什、什么?” “九皇子突然来府上,必是来者不善,白天,又被‘他’撞见我与七皇子密谈,与其埋下隐患,日日惴惴不安,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里;只有牺牲你,才能保住我的仕途。”杨侍郎沉声道。 他要杨安氏去勾引九皇子,拿捏住九皇子的把柄。 如果能趁机除掉九皇子,那就更好了。 杨安氏吓得脸都白了:“可,可我是你的妻子,是祁儿的母亲……” “如果我出事,你以为你跟祁儿能有好下场?宝莲,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想为祁儿着想,难道你希望他将来长大后,有一个罪臣父亲吗?” “那万一祁儿长大后,知道我做过这种事……” “宝莲,你放心。” 杨侍郎握着她的双肩,宽慰道,“我不会嫌弃你的。” 第65章 本王背了口黑锅回来 待客厅内。 楚狸安静的坐在那里,伸手到桌上,摸了好几下才摸到茶杯,磕碰的砰砰轻响。 杨安氏折回时,神色复杂,满脸凝重,看着九皇子摸瞎的样子。 心中如扭麻花一般纠葛…… 啪! 眼见九皇子就要碰倒茶杯,她急忙上前:“九皇子当心!” 这茶是热的。 当心烫到手。 楚狸感激一笑:“杨夫人回来了。” “九皇子,您的眼睛……还看不见吗?” “嗯,前几日出了些私事,险些被灼瞎了眼,虽然医治及时,但留下了很严重的病根,恐怕还要养上两三个月。” 杨安氏不禁感叹。 九皇子是个心善的好人,可她为了自己的夫君与儿子,为了能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不得不自私的先顾及自己。 楚狸问:“祁儿呢?” “祁儿……风寒发作,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不便来见九皇子,怕过了病气给您,实在抱歉。” “无妨。” “那……臣妇送您出府吧?” “好。” 杨安氏拂下衣袖,遮住手背,仔细的拿捏着分寸,搀着楚狸起身,只是,却不是出府的方向,而是后院。 进入她的居所。 杨安氏满脸愧疚,却还是一咬牙,反手把门关上了。 吱呀! “杨夫人这是把我带到哪里去了?”楚狸站在屋里,声音平稳。 “九皇子……” 对不住了! 杨安氏一脸视死如归,扯开腰带,大步就要上前时,楚狸的声音突然平稳的像是能穿透人心:“杨夫人可要慎重了。” 杨安氏浑身一震。 九皇子的反应平静的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反倒叫她如刀悬颈,心虚不已。 “臣妇……臣妇……” “杨侍郎应该对你不好吧。”楚狸扶着桌沿,不急不缓的坐下,“身为兵部侍郎的夫人,却连抓药这种小事,都得亲力亲为,跟我说话时,还得句句瞧着杨侍郎的脸色。” 杨安氏惶恐的看向她: “你能看见?” “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方才我碰到你的手臂时,你身体激灵一颤,怕是上面有伤的缘故。” 杨安氏下意识捂住手臂,这种被看穿的感觉,狼狈的想要藏起来。 “自古来,母凭子贵,岂不知子也凭母贵,杨侍郎对你都如此狠毒,又岂会善待你的儿子?” 杨安氏面色微白: “这……我……我……” 楚狸道:“你若弃暗投明,我可向皇上请示,助你母子二人脱离苦海,开启新的生活,否则,你以为你用这等腌臜的手段,辱没了我的名声,败了皇家的颜面,还能苟活?” 话已至此,什么都明了了。 杨安氏跪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九皇子,臣妇一时糊涂,白日里,你救了臣妇,救了祁儿,臣妇却恩将仇报……” “杨侍郎对我确实不好,他脾气暴躁,对臣妇非打即骂,哪怕是当着祁儿的面,臣妇若是有半句顶嘴,他更是拿鞭子抽打臣妇……” 这等私事不敢与人言说,她已默默承受了两年。 楚狸道:“寻常妇人若是下堂,定是颜面尽毁,没了活路,可由皇上出面做主,你跟孩子都可重新生活。” 杨安氏感激不已。 她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道: “先前是臣妇有眼无珠,险些酿下大错,九皇子,这屋里被点了特殊的迷香,你快把这粒解药吃了吧。” 楚狸捻着药丸,悬在嘴边时,问道: “你可想好了?” 杨安氏深深的埋下头,“是。” “行。” 依你。 楚狸仰头一咽,却是头脑一晃,“我怎么觉得头晕……嘶,杨夫人,你给我吃的是……” 此时,杨安氏已经愧疚的痛哭: “那是迷药,对不起,九皇子,对不起,您对臣妇的好,臣妇只有来生再报答,可祁儿还小,祁儿不能没有父亲!” “杨夫人,你……你糊涂……杨侍郎那样对你……” 杨安氏哭道: “虽然夫君对我十分暴戾,可为了能让祁儿有一个完整的家,臣妇甘愿忍受。” “况且,夫君从不纳妾室通房,他定是非常爱我,否则,他怎么不打别人,只打我呢?” - 书房里。 “怎么还没有动静?”杨侍郎时不时的向外张望,神色紧张。 楚璟麟沉着脸,模样十分阴戾。 “那你夫人也是个不成器的,若不是她突然把九皇子带进府,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事,叫本皇子晚上都睡不安。” 杨侍郎只得赶紧赔罪:“还请七皇子息怒!” 哼! 楚璟麟拂袖而起,“我亲自去看看。” 来到后院,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门而入,却猛地后颈一痛,猝不及防的被劈了一记手刀,晕倒在地。 楚狸上前,轻嗤道:“楚棣迟那老贼果然说得有理,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才是输家。” 豁不出去的那个人,才没有好下场。 “七皇兄,这可是你自找的。” 楚狸把楚璟麟扔到床上,边上还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堵住了嘴,眼泪汪汪的杨安氏,正‘唔唔’的望着她,着急的想要说什么。 楚狸看着她: “杨夫人,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如果一定要强行干涉别人的因果,只会承受别人的孽障。 楚狸关好门,从窗户离去。 “唔唔!” 杨安氏瞪大双眼,看着身边躺着的七皇子,急得极力挣扎,“唔唔唔!” 不要走! 完了。 完了啊! 她跟七皇子躺在一起,一旦事发,她会死,杨侍郎会死,整个杨府都会遭殃。 她应该听从九皇子的话。 她知道错了! 她错了啊! 杨府外。 楚狸拍着手心,越墙而出,准备离去时,竟见不远处一道阴戾的墨色身影踏夜而来,男人额角缝线的蜈蚣丑陋狰狞,却在那张冰美的面容上,迸发出极致的张狂。 她脚下一沉,立即藏到树后。 楚棣迟! 他进了杨府! 楚狸见状,唇角轻勾,取出袖中的二两碎银子,叫来一群小乞丐,道:“帮哥哥一个忙,这些银子便是你们的了。” “你们立马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四处散播流言,就说……摄政王在兵部侍郎府,与七皇子针锋相对,他要七皇子声名尽毁,要置七皇子于死地。” 今夜的结果显而易见: 楚棣迟进入杨府,看到的却是楚璟麟跟杨安氏躺在一张床上的画面…… 同时,城中流言四起。 靖皇贵妃收到消息,险些气得晕过去: “好端端的,麟儿怎么会突然去兵部侍郎府,还闹出这样的丑事呢?肯定是摄政王一手算计的!” “定是他做的!” 出了这种事,七皇子名声不保,皇家颜面扫地,甚至还闹得满城皆知,等同于除去了七皇子的争储权。 将来,谁会拥戴一位玷污臣妻的皇子当君王呢? “摄政王!摄政王!到底本宫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置本宫的孩儿于死地,本宫与你不共戴天!” 流言四起,十传百、百传千,一乱就乱了起来。 当楚棣迟回到摄政王府时,白锦衣略感疑惑: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去兵部侍郎府捞九皇子了吗? 九皇子人呢? 该不会是九皇子出什么事了? 听萧夜行说,那杨侍郎是个狠的,万一他谋杀了九皇子…… 白锦衣急忙问道:“你就自己一人,两手空空回来了?” “没有,”楚棣迟的神情忽然很微妙,似笑,却笑得像是在拿一把钝刀割肉,字字令人惊颤, “本王背了口黑锅回来。” 第66章 把九皇子骗出宫 白锦衣:“?” - 出了这等丑事,今夜,注定是个混乱的不眠之夜。 不少老臣得知后,羞愤的胡须发抖,连夜写了折子上表: “皇上,七皇子玷污臣妻,有悖人伦,有违纲常,实不能容之!” “七皇子此举,实在寒了臣子与百姓的心……” “皇上啊!” 这可是大楚开国以来,皇家所面临的最大的丑事。 此时。 御书房,一只茶杯摔在地上。 “混账!”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抖上三抖,福公公站在门口,急忙把赶来的靖皇贵妃拦在外面。 “皇贵妃,皇上正在发怒呢,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进去呀!” 靖皇贵妃急得险些心悸,“福公公,听说皇上要严惩七皇子,是有此事吗?” 福公公重叹一声,爱莫能助: “九皇子也在里面,不少老臣连夜上奏,弹劾七皇子品性不端,逆道乱常。” 出了这样的丑事,七皇子已经废了。 将来,难争储位。 靖皇贵妃跪在地上,大声道: “求皇上严查此事,麟儿是冤枉的!” 事发时,摄政王也在当场,必定是摄政王害了麟儿! 御书房内。 “你这个逆子!”楚皇动怒,整个空间犹如刀子悬在后颈上,逼仄紧张,楚璟麟与楚狸皆跪在地上。 楚璟麟红着眼角,急忙解释: “父皇,是九弟害了儿臣,是‘他’做的!” 根据杨侍郎的安排,楚狸本该被杨安氏带进屋里,可等他去看时,不曾想一进屋,就被劈晕了。 再睁眼,他与杨安氏躺在同一张床上。 摄政王‘捉奸’,捉了个正着。 “楚狸,你说,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楚狸慌张的抚着眼睛上的薄纱,因为看不清东西,她吓得双手都在打抖,“我……我没有……我没有害七皇兄……” “你不要给我装!” 楚璟麟抓住她的手,猩着双目质问道,“当时,你在杨府,你一直与杨安氏在一起,何故诱骗我至后宅,用这种下作的方式,辱我声誉?毁我前程?” 楚狸快要吓哭了: “我没有,我不敢,七皇兄,当真不是我做的,我……” “楚狸!” “够了!” 楚皇拂桌而起,“楚璟麟,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奏折上一字一句,全都是参你的!你告诉朕,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兵部侍郎府?还是真如奏折所言,你与那杨安氏有私情?” 楚璟麟哪里敢说真话? 他现身兵部侍郎府,是因为与杨侍郎有牵连,想通过兵部,接触摄政王亲训的黑甲卫。 但他不敢说。 父皇一旦知晓他的权谋之心,还图谋兵权,必不能容。 可,他也不敢承认与杨安氏有私情,那杨安氏还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若是认了,叫他颜面何存? “儿臣……儿臣去兵部侍郎府是因为……因为……” 楚璟麟支支吾吾的,突然盯住楚狸: “楚狸,你为何又会出现在兵部侍郎府?” 楚狸解释道: “父皇,白天儿臣在街上时,马匹失控,救了杨夫人与她的孩子,当时很多百姓都看见了。” “我挂念那个孩子,才顺路去看一下。”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再看楚璟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孰是孰非,一目明了。 楚璟麟还想再解释些什么,楚皇一个耳光掴到他脸上,“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荒唐事!有违人伦,违天悖人,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 “你还有脸叫朕!” 楚璟麟哭道:“父皇,儿臣当真是冤枉的,儿臣亲眼所见九弟与那杨安氏独处,是九弟害了儿臣。” “小九从小贪玩好动,不争不抢,心性单纯,怎么可能谋害你?朕了解‘他’,‘他’才多大?‘他’能撒谎吗?” 楚皇怒指着他: “反倒是你,你这个当兄长的,没有一点自持的端方品性,这些年来,你真是被你的母妃惯坏了!” “父皇……” “子不教,母之过,来人,传朕旨意,降靖皇贵妃为靖贵妃,勒令其禁足一个月,反思己过。”楚皇拂手,“你,给朕滚出去跪着!” 楚璟麟面色唰白。 多年来,皇后膝下无所出,后宫唯靖皇贵妃独大,其权利堪比副后,稳坐后宫二十年,第一次被降位惩治。 他也从众人属意的太子人选,变为声名狼藉,再无所望。 今夜,毁了。 前程,储位,尽毁…… 楚狸,我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狸已经能看见东西了,仍然戴着薄纱,遮着双眼,不想看见这些腌臜、脏乱的权谋之争。 可是,七皇兄啊,从你纵火焚烧将军府,险些害死秦牧羽、秦牧雪,从你收买温雅,企图灼瞎我的双眼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 “皇上,您消消火。” 赶走所有人,福公公端来一杯凉茶。 “王德福。”楚皇眼底阴戾,“你说,是不是他做的?藏了这么久,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对朕的皇子下手了。” 王德福哪里敢非议皇家之事? 他弯着腰,小心的说道:“听说,是摄政王亲自捉见的,只不过,摄政王为何突然会去兵部侍郎府,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亲自设下这个圈套,自然是去亲手收网。” “他在挑衅朕。” 楚皇缓缓捏起手指。 摄政王果然有不臣之心! “对朕的皇子下手,想一一除掉他们,叫朕后继无人,好趁机夺走朕的这张龙椅,朕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楚棣迟! - 所有人都知道,是摄政王亲自捉了七皇子与杨安氏在床,但唯有楚棣迟自己清楚,这口黑锅扣得有多大。 诸多老臣参奏七皇子,他自然也从宫里转了一圈。 离宫时,见了八皇子。 彼时,八皇子正趴在海棠树下,拿着一根竹签子,捅着小竹筒里的蛐蛐。 “小八。” 楚傲天回头,赶忙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小跑过去。 他双手合着,虽然皮实,却很是乖巧的喊道: “见过皇叔。” 皇叔的头怎么伤了? 那针线缝合的皮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贴在脸上,看起来非常恐怖。 不过,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皇叔是一个开明、宽厚的长辈。 楚棣迟问:“你在做什么?” “……斗蛐蛐。”楚傲天挠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楚狸不在,他就成了最不务正业的那个。 “巧了,”楚棣迟眉眼柔和一笑,“西街新开了一家玩虫集市,专门斗这些小玩意,而且越晚人越多、越热闹。” 楚傲天眼睛一亮。 当真? 他很喜欢玩这些。 “是在西街哪个位置?” “那里不太好找,人多杂乱,正好本王要出宫,顺路领你去,说来,小九也贪玩,你去把小九一同叫上。” 楚傲天微微犹豫。 可是,九弟刚才被温妃叫去了,看温妃那架势,似乎事情不小。 “可以明天吗?皇叔。” “不行。” 他有一点私事,要跟楚狸做。 今晚不做,明天就没机会了。 第67章 楚狸,本王这是在疼爱你 此时,玉堂宫。 所有宫人被屏退,屋内只有母女二人。 温妃神色凝重:“老实告诉我,七皇子的事,是你做的吗?” 楚狸坐在那里,微默。 有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狸儿,你不想出宫了吗?” “想。” “那为何……” “母妃,对不起,”楚狸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母妃,我逃不掉。” 从皇上叫她出面,去平定方海洋的死,吸引国公府的仇恨时,她便明白了。 生在皇室,她避不了。 当年,逍遥皇叔为了明哲保身,去往封地规避时,也是被刮了一层又一层,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如今的安定。 她以为出宫立府,就能避开这一切,完全是天真的奢望。 皇权纷争,棋子错布,她也是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是母妃对不起你,没有能力护你周全。” “母妃不要自责,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每个人的命数。” - 从玉堂宫出来时,夜色已昏。 “九弟!” 楚傲天早已在外头候着了,看见楚狸出来,高兴的直挥手。 楚狸走过去,“八皇兄怎么在此?” “九弟,我们出宫玩吧!”楚傲天迫不及待的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叫西街,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楚狸已经有些累了。 “天色晚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回来,有伴。” “可是……” “九弟~九弟,你就陪我去嘛!等下晚上我一个人回来的话,我怕有鬼。” 楚傲天打小皮实,却独独怕鬼。 “……好吧。” 楚狸随楚傲天出宫,到了西街,人声鼎沸,热闹的拥挤不开,楚傲天兴奋的甩着舌头,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他四处窜,差点都把楚狸给忘了。 然而,楚狸对斗蛐蛐、斗公鸡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九弟,你眼神不好使,我送你去那边的茶楼坐坐,等我玩好了,就一起回宫。” “可以。” 楚狸本来就没兴趣,不如去喝茶。 开了包厢。 楚傲天甩手就出去玩了,楚狸坐在窗边,看着一楼街道的人来人往。 忽然,开门声—— “把茶放桌上就行了。” 楚狸以为是奉茶的伙计,并未回头,可几秒后,身后似死寂一般无声,似有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回头看去。 霎时,神色狠狠一颤。 他怎么会在这里……楚傲天! 楚狸脑子瞬间转了过来。 她就说这么晚了,楚傲天怎么突然约她出宫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那个温桑,竟敢出卖她! 薄纱覆盖之下,朦胧的视线里,只见一道玄墨色身影走了进来。 他将门掩上了。 他朝她走来,额角缝合的那条蜈蚣愈发狰狞,那强烈的压迫感似黑云压城,步步逼近。 楚狸的神色迅速平稳,双手装作瞎子一般,朝前摸去: “是送茶的伙计吗?” 她装瞎的摸了几步:“把茶放下就可以出去了,如果需要伺候,我再另外叫你。” 楚棣迟侧身,踱了一步。 登时,她的指尖触在他的胸膛。 “你是……” 楚棣迟眸子如鹰隼般盯着她,“白日里砸本王的头时,那眼神好使得很,现在怎么又瞎了?” 楚狸手指一颤,惊得倒退好几步: “皇叔……啊!” 眼角一凉。 薄纱被大掌扯落,勾走了系头发的绾髻,三千青丝滑落,一双潋滟的眸子惊慌的看向他。 她的一双眼睛本就生得十分好看,犹如深邃的湖泊,清澈而又神秘,泛着星辰般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黑暗,照亮前方。 自受伤后,久不见光,那忽然抬眸时的慌张,似受惊的林间小鹿乱撞,撞入男人黑沉的眸底,像是坠入无底的深渊。 楚棣迟眸色微深:“看来九皇子已经痊愈了。” 楚狸拔腿就要开溜,却被拦腰拎了起来。 “啊!” 男人仅用一条手臂,就把她揽了回去,拂落桌上的茶具器皿,她被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 “皇叔!” “好玩么?”他大掌一抓,便用那条系眼睛的薄纱缠住她的双手。 楚狸心中警铃大作: “白日里我们对赌,皇叔输了,现在怎么来找我的麻烦,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输不起?” “本王何时找你的麻烦了?” 楚棣迟捏住她的下颚,“楚狸,本王这是在疼爱你。” “你说话不作数!” 楚狸蹬起双腿,用力踢在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一条腿,压在身下,“本王已经让你砸了,何时不作数了?” “放开我!” “几日不见,胆子见长,既如此,本王便让你砸个够。” 楚狸脑中一眩,险些从桌上掉下去。 紧紧咬住下唇,瞪着男人那阴戾疏狂的面孔,叫道:“我赢了,输的人就该接受惩罚!我砸你一下,算是轻了……唔!” 他掐住她腰间的软肉,几乎要把她捏碎了。 “还敢砸本王!” 他还从未被人打过脸。 她是第一个。 楚狸怒声:“我就要砸,我砸死你……啊!嗯……” “下次还砸不砸?” “砸!” “砸不砸?” “砸……” “这可是你自找的。” “呜——”声音虚软,已经有些中气不足了,起初还是嘴硬极了,折腾到后面,她实在是受不住了,怒火中烧的吼道: “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那样做,都是为了打消皇后的疑虑,我不敢了。” “皇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68章 我一直以为皇叔是个好人 当然,他没放过她。 食髓知味。 他有些上瘾。 自然,她也没客气,好话歹话都说了,既然都没用,她便用双手挠了。 挠的他身前、肩后、脖子上都是一条条血痕,反而更助长他的兴致,她撑不住的昏沉过去,意识模糊时,只听得他在耳边沉叹: “阿狸……” 夜里,灯火阑珊。 宽厚的锦袍裹起娇小的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寸小脚丫都没露出来。 当在摄政王府外日夜盯梢的暗哨瞧见时,瞪大了眼: “来了!” “摄政王金屋藏娇的女子来了!” “只要得知她的身份,想拿捏摄政王易如反掌。” 二人挺直身,准备暗中潜伏接近。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幽暗如鬼的声音: “好瞧么?” 二人后背一麻,刚回头,就被一双手掐住脑袋,互相碰撞,惨叫着晕倒在地上。 重枫拍拍手,冷眼相视: “宫里派来的人,一批不如一批,这楚皇室的气焰恐怕也不长了。” - 西街。 楚傲天玩上了头,兴致勃勃的买了两只斗鸡、三只蛐蛐、四条蜈蚣,喜滋滋的去茶楼找楚狸,却发现人去楼空。 “人呢?” 他愣了半秒,赶紧寻找: “九弟?” “九弟!” 楚狸还瞎着眼,万一被人拐跑了…… 楚傲天急上心头,第一时间把伙计叫来,“这个包厢里的人呢?” 伙计回忆了一下,方道:“不久前,好像有一个穿着华贵,十分矜冷的男人进了这个包厢,对了,那男人头上伤了好长一条口子,看起来十分吓人。” “皇叔?” 楚傲天心下大松一口气。 还以为九弟被坏人拐跑了,原来是跟皇叔在一起。 没事就好。 这时,两个吃茶的客人从长廊上走过,嘴里正在聊着:“可不是……九皇子竟敢砸破摄政王的脑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楚傲天猛地傻眼: “你们说什么?” 两个茶客扭头看过来,道: “公子,你还不知道?都城里都传遍了,摄政王违抗皇后凤旨,九皇子一怒之下,砸了摄政王,为皇后出气呢!” 楚傲天脸色陡然唰白,这时才反应过来。 皇叔脑袋上那条丑陋如蜈蚣的伤,竟然是楚狸砸的! 那么…… 皇叔邀请他来西街,还专门要求把九弟也带上,原来,是要找楚狸寻仇! 完了! 九弟该不会觉得是他出卖了‘他’吧? 完了完了完了。 溜溜球了。 这误会可大了! 苍天明鉴,他绝对没有出卖楚狸的意思,万一楚狸气上心头,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楚傲天急的直拍脑门,来回踱了七八圈,顿时急中生智,抱着柱子便甩着脑袋过去,狠狠一撞。 嘭! 眼睛一闭,白眼一翻。 两腿一蹬,两手一摊。 凡尘俗世,与他无关。 - 摄政王府。 楚棣迟抱着楚狸回来,与她温泉共浴,只是她累得昏昏沉沉,趴在他的肩上,耷着脑袋,不省人事。 他仔细的给她清洗。 其他位置倒还好,只是经过腋下、和腰侧的痒痒肉时,她不高兴的唔哝了好几声: “嗯……走开……” 他沉笑一声,大掌抱着她的腋下,把她翻了个身,轻抚着她后腰处并不起眼的位置上,那枚胎记。 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瓣,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浸染着水珠子,像鲜活一般栩栩好看。 只是看着,他眼底眸色渐深。 “阿狸,你要砸死我都没干系。” 只一点,不准离开。 良久。 他抱起她去卧房,同睡一榻,遒劲的手掌握着她的小腰,严严实实的贴进怀里,严丝合缝。 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幽兰香,十分餍足。 一夜好眠。 翌日。 楚狸醒来时,楚棣迟已经不在了,看着陌生的厢房,她蹬掉被子,跳起来便破口大骂。 多年来不争不抢,性子如老乌龟一般佛。 而佛的前提则是看得开,想得开,心里憋着气,当场就得发出来,不然只会憋坏自己。 但是没人理会她。 摄政王府清净,人少,院中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她骂通天了,也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楚狸收拾好自己,准备离开。 出去后,实在气不过,又折了回去,把台阶的花盆踹翻了,双面雕花锦绣的屏风踩烂了,还把墙上昂贵的古董名画撕碎了。 见此,这才稍微舒心。 拍拍手,准备去找楚傲天的麻烦。 哪知一进茶楼,就看见包厢里倒地不起、头上有包的楚傲天,一副遭遇不测的样子。 “八皇兄?八皇兄,醒醒!” 楚傲天偏着脑袋,良久才幽幽醒来:“九、九弟……嘶……九弟!” 他眼睛一红,鼻涕一冒: “九弟,当真是你!” “八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楚傲天抱着她,痛诉道:“昨晚,我看见摄政王进了茶楼,担心你遭遇不测,岂知我还没进包厢,就被一个穿着黑衣、拿着佩剑的男人拦住。” “我实在担心你,与他对了两招,他就扯着我的头撞墙,把我撞晕过去了!” 楚狸沉眸,“竟有此事?” 她还以为是八皇兄出卖了她,故意跟楚棣迟联手,诱骗她出宫。 楚傲天捂着头,痛得眼睛都红了: “九弟,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平日不争气,不得父皇疼爱,否则的话,那些人怎么敢随意对一个皇子下手?” 楚狸相信了他,把他扶起来: “八皇兄,打晕你的人是不是比你还高上半个头,袖口刺着暗金色的纹章?” 楚傲天煞有其事:“对,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猜错,他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叫重枫。” “九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八皇兄,你已经尽力了。” 楚傲天痛心疾首:“我一直以为皇叔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阴险,下手狠辣,以后,我再也不轻信他了。” 楚狸扶起他,一同走在回宫的路上,一边说道: “他确实十恶不赦。” 楚傲天抚胸口,“岂止啊,简直就是个混账!” 楚狸点头:“对。” “太坏了。” “对!” “九弟,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嗯!” 第69章 你楚狸算什么东西 皇宫。 今日早朝,大成殿上,着重讲的是七皇子的事。 七皇子闹出丑事,众臣参奏,犹如墙倒众人推,之前拥戴七皇子的大臣全都不敢说话。 故而,今日早朝有三个要点: 第一,七皇子与杨安氏躺在同一张床上,即便没做什么,那也是既定事实。 第二,靖皇贵妃已经被降位为靖贵妃。 第三,方国公为了保住七皇子,用自己的国公之爵做牺牲,国公降为郡公,换来七皇子只是被送进皇家学苑,好生管教修德的惩处。 至此,退朝。 楚皇的心情很不错,特命内务府的人,吩咐敬事房,把温妃和欣妃侍寝的绿头牌挂上去。 王德福笑得意味深长: “这么些年头了,皇上还是最疼温妃娘娘与欣妃娘娘。” 楚皇笑道: “你不懂,朕喜欢她们两个为了朕争风吃醋的样子。” 欣妃所生八皇子,温妃所生九皇子,都是胸无大志、心性单纯的两个孩子,即便他偏宠欣妃与温妃,也不会引发权谋之争。 但别的嫔妃则不行。 就比如靖贵妃。 他一旦宠过头了,助长了方家的气焰,方家势必会全力辅佐七皇子夺嫡。 王德福一边奉茶,一边笑道: “老奴愚钝,哪里懂得这些?只晓得七皇子受罚后,皇上也能松口气了。” “是啊。” 摄政王也算是帮了他一个不小的忙。 靖贵妃降位,国公府削爵,浇灭了他们的气焰,接下来这几年都能安心了。 不过,南疆的战事一直还未平定,这令他非常头痛。 “朕前段时日派出的李将军与王将军,还是没能压住南疆的叛乱,如果能寻个合适的理由,让摄政王再次出征就好了。” 只有摄政王为他收复了南疆,他才能真正安心。 到时,摄政王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以放心的除去了。 南疆一直未收复,他总是束手束脚的。 王德福道:“皇上何不把黑甲卫兵权还给摄政王?再施以恩惠,天子垂怜,想必摄政王会甘愿为您卖命。” 楚皇摇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兵权给出去,想再次收回来就难了。 他得想个法子,既不能让摄政王掌兵权,还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出征打仗,为他效力。 - 长街上。 官员们陆续下朝,楚狸与楚傲天回宫,双方碰上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七皇子大势已去。” “是啊,之前,他可是最有希望继储之人……” “方国公削爵,靖贵妃贬位,日后,想要东山再起可就难了……” “依我看,倒是大皇子与三皇子最有可能……” 楚傲天动了动耳尖,低声道:“九弟,一夜之间,皇宫竟然变天了。” 楚狸面色从容,语气故作惊讶: “啊?是吗?好吓人啊。” “唉,我也觉得可怕,七皇兄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栽了,可见皇室夺嫡,有多残酷,将来,我只求当个闲散王爷,一屋两房三妻四妾,再给我五万两的年俸,足矣。” “八皇兄的要求也不算小。”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八皇子,九皇子止步。” 楚傲天一听到这个声音,如芒在背,甚至已经训练出了应激反应,拔腿一唰就溜了。 杵在原地的楚狸:“??” 八皇兄,你…… “九皇子。” 那人走来。 正是姜太傅。 被扔下的楚狸不得不硬着头皮,双手合拢作了个揖,“老师。” 姜太傅刚刚下朝,头发花白,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叹: “九皇子这个月都没来学苑,再这么下去,老臣实在害怕没有教育好你,将来会……” 会步七皇子的后尘。 他实在愧疚。 当初,他那么看好七皇子,却闹出这样的丑事,这件事警醒了他,一定要更加上心的抓九皇子的学习,要把这块朽木好好雕琢。 楚狸解释:“老师,我不是没去学苑,您上次给我的《群书治要》,我一直在认真背诵。” 姜太傅登时感动: “真的吗?” “九皇子,你主动背书了?” 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就要考究学问时,楚狸忽然指去: “摄政王!” 姜太傅扭头,正要行礼,却发现长街上哪有摄政王的影子?回头一看,楚狸已经翻过墙头溜溜球。 “九皇子!你!你——” 气得他胡须发抖。 这边。 楚狸翻过墙头,溜过长街,转头要进御花园时,迎头便是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楚狸。” “害我至此,你可满意啊?” 楚狸抬头,见一脸阴翳的楚璟麟,一夜之间,下巴长出胡渣,一双眼睛猩红,看起来像一条阴毒的蛇,十分可怖。 她语气平稳的反问道: “七皇兄,人一旦起了害人之心,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如果我不自保,今日,我到底是死了,还是瞎了,还是被囚被贬?” 楚璟麟双目幽恨: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你什么都知道,楚狸,你想跟我争皇位。” 楚狸摇头: “七皇兄,姜太傅是我们共同的老师,他教过我们‘百因必有果’的道理,你是他赞不绝口的学生,难道连这一点都悟不透吗?” 她何时争过皇位? 若非是他一直盯着她不放,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又岂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况且,父皇只是让七皇兄好好在皇家学苑里学习修德,并算不得是什么惩罚。” 楚璟麟恨着、恨着,忽然就笑了: “我失去了人心,母妃、方家,都失去了人心,我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受罚的人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疼!” 既然父皇要罚他,他不介意让事情变得更加恶劣! 楚璟麟眼中升起灼烈的杀意,突然冲撞上前,掐住楚狸的脖子,把她摁在假山上。 “唔——” “你楚狸算什么东西?温妃算什么东西?想必我就算杀了你,父皇也不会叫我抵命!” “咳!” 楚狸抓着他的手掌挣扎。 可楚璟麟怒火中烧,杀意淹没了理智,只想把楚狸掐死,也好宣泄腹中的这口火气。 楚狸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忽然,一道冷冽的气息插入,拂开的楚璟麟退了好几步,摔在地上,楚狸捂着脖子,咳嗽着看向那一袭绣着四爪金蟒、暗紫色华服张扬的男人。 “皇叔!”楚璟麟红着眼,“还请皇叔为麟儿做主。” “麟儿时至今日,都是被楚狸害的!” 楚狸道:“我没有害他!” 楚棣迟回眸,扫了她一眼,“你有没有害他,本王心里岂会不清楚?” 第70章 以后,不准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这种事,他熟得很。 他就是被她害的。 楚璟麟怒而不甘,“还请皇叔说句公道话,只要您为我作证,我与杨安氏却无干系,父皇定能宽恕我。” 楚狸呛白的小脸,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若是让七皇子东山再起,怕是会像毒蛇一样缠住她,报复她。 前功尽弃。 “本王自然会说公道话。”楚棣迟睨着楚狸。 楚狸皱紧眉头。 这丑男人,昨夜诓骗欺辱她,今日又……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眸子一温,剪水双瞳望着他。 皇叔,无凭无据的,你可别瞎说。 皇叔…… 楚棣迟眸色微紧,明明衣冠楚楚的小少年,巴巴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个小人正在双手合十,点头哈腰的哀求他: ‘求求,求求,求求了。’ 那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在身下承欢时,快要受不住了的哀婉。 他喉结隐晦滑动,“当时,本王只看见你与杨安氏躺在一张床上,并未看见九皇子,七皇子若觉冤屈,大可向皇上申论。” 楚璟麟眸色暗下。 只怪楚狸太狠,办事周全,连皇叔都未能逮住‘他’。 怪他大意,竟小瞧了楚狸。 也是同时,楚狸挺直腰板,展开眉宇,神色飞扬,眼中的‘求求了’瞬间变成‘求你奶’,只差双手叉腰了。 这时,王德福领着两个小太监走来,行了礼,方道: “七皇子,老奴奉皇上之命,特送您去皇家学苑。” 说是修德,实则半软禁。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日后,七皇子无论想做什么事,都得好好掂量着了。 楚璟麟含恨离开。 楚狸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看向楚棣迟,“我赢了。” 对赌之约,七日之内,将军府的那场大火,并不是白烧的。 凶手付出了代价。 楚棣迟神色平静,并无意外,“你想要什么?” 楚狸勾唇,胜券在握,胆子也大了,走到他面前,昂首道: “以后,不准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哦。” 还好他昨夜有先见之明,想做的事已经做了。 “愿赌服输,本王应你,只是,本王这头上的伤,你作何分说?”楚棣迟答应的很干脆, “痊愈之前,你是不是该负责?” 他太干脆了,如果楚狸拒绝的话,倒显得她太小气。 楚狸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大夫是怎么说的?” “每日擦药、休养,拆线后,还需要养到掉痂,方可痊愈。” “如此说来,还要不少时间。” 楚棣迟微微垂眸,瞧着眼前个子矮小的她,“你砸伤的,是该费些功夫。” 楚狸细细端详。 男人常年在战场上,皮肤偏健康的冷色,轮廓十分坚毅立体,五官深邃,眉宇间的血性已是刻在骨子里,十分疏狂,冷冽如霜雪的男人,额角上却贴着一只黑黑的‘大蜈蚣’。 实在…… 丑的不堪入目。 太丑了。 楚狸为难的张了张嘴角,手伸进衣袖里掏了掏,掏了好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把一根小金条放进他的手里。 “赔你点钱算了。” 说完,赶紧走了。 此后,一别两宽,不胜欢喜。 楚棣迟站在原地,手掌微僵的悬在身前,看着那一根黄黄的小金条,脸色却犹如霜打的茄子,又瘪又烂。 方才,可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 嫌他丑? 一掌下去,五指捏拢,小金条硬生生变形。 昨晚,在桌上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狸! 回到珊瑚水榭,一身的力气令重枫与惊影发怵,二人低着头,远远避着,倒是那正在侍弄药材的白锦衣被楚棣迟一个手拎了起来。 白锦衣:“昂?” 楚棣迟命令如山:“无论花多少银子,用多昂贵的药材,三日之内,医好本王的伤,且不能留下丁点疤痕!否则,本王就把你扔回神医谷。” 白锦衣:“?” 不是。 你发癫呀。 这些年来,你打仗时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身体上上下下,哪里没有伤过,男人身上的伤疤是勋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臭美了?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那男呢? 男为己悦者穷。 - 再说楚狸这边。 她一不用上朝,二不想上学苑,吃了饭后就闲着了,想去给母妃请安,却被李姑姑告知: “九皇子晚点再来吧,娘娘正在跟欣妃娘娘争宠。” “恐怕暂时不得空见您。” 楚狸惊问:“她们怎么又争起来了呢?” 李姑姑不知细情,只模糊道: “午时,皇上本该在陪娘娘用午膳,合欢宫突然派人来请,说是欣妃娘娘新学了一门技巧,会模仿狐狸的声音,效仿古代苏妲己。” 楚皇听闻,觉得新鲜,准备去合欢宫看看。 温妃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于是便道,她也会。 欣妃又出手段:八皇子会后空翻,请皇上一观。 温妃为了留住皇上,心下一狠,说九皇子敢生吃猪大肠。 于是,二人为了争夺皇上,白日斗法。 李姑姑是个好人,赶紧道:“九皇子,您还是快些离开吧,当心被皇上撞见,让您表演生吃猪大肠。” 楚狸眼前一眩,差点背过气。 顾不得请安了,拔腿就溜出宫,跑到温家去了。 “臣妇拜见九皇子。”温三夫人跪下行大礼。 楚狸立忙托着她,“三舅母,这里没有外人。” 温三夫人道:“该有的礼数必须要有,否则,外人只会怪九皇子不知礼节,怪臣妇仗着近亲、不懂规矩。” 温三夫人出自高门贵女,自嫁于温三爷后,温三爷常年在外平乱,她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舅母与二舅母都是将门之女,成亲后便跟随丈夫一同出征了。 男人常年不在家,一个女人独自撑起门户并非易事。 楚狸很敬佩她。 “三舅母,你不是说秦牧羽去当差了吗?我一路出宫到这里,怎么没看见他呢?” 温三夫人微顿。 “三舅母是不是有事瞒我?” 她叹了一声,知道二人情谊深厚,便说了实情: 秦少将军烧伤严重,又曾割腕取血,为她医眼,还切身照顾她好几日,身体已经累垮了,被她安排到城郊的别院里静养了。 楚狸听完,眼眶陡然温烫。 转身奔出,却不慎与拐角处的温雅相撞。 “表、表兄?” 一封信纸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楚狸弯腰要捡,温雅赶忙拾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塞进衣袖里,道:“温雅方才没看见表兄,不慎冲撞。” 楚狸挂念秦牧羽的伤,只道了声‘无事’,便匆匆离去。 温雅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站了片刻,去找温芷汐。 “大姐。” 温芷汐正坐在庭院里,晒着太阳,一针一线的绣手帕,“什么事?” “大姐,我听说,今年中秋节,皇上不在宫中举办宴会,要把省下来的银子换成军需,全部送到南疆战场。” 百姓们都在说,皇上仁善。 “不如,中秋那晚,我们一起去夜游赏月看花灯吧,再……把表兄一同叫上,好吗?” 温芷汐应声:“可以,我晚点派人去约见表兄,如果表兄有空的话。” 第71章 阿狸,你不要做这些 城郊别苑。 这里处地开阔,远离城中心的热闹与喧嚣,十分适合静养。 一处院子里。 “大哥,你别这么急,这伤势哪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秦牧雪赶忙上前,搀住扶着墙行走的秦牧羽。 他烧伤了双腿,还未痊愈。 “成日躺在床上,人都快废了,我下地动动,好得快些。” 秦牧雪道: “可是你这伤本就该静养,双腿稍微用力,刚刚结痂的伤处就会崩开,你就是着急,急着去见阿狸哥哥。” 秦牧羽微默。 被戳中了心思。 “牧雪,你不知道她的处境,我不能离开她太远。” “大哥,阿狸哥哥是皇子,皇家庇佑,不会有危险的。” “你不知道……” 阿狸是女子。 秦牧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 “我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大哥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明明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秦牧雪扶着他到石桌旁坐下,转身去厨房取药。 秦牧羽扶着双腿。 恐怕还要养好一段时日。 沉叹一声,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时,看见院门外伫立的一道身影,险些以为是幻觉。 看了两三秒,“阿……阿狸?” 楚狸来了。 看见这样的秦牧羽,她眼角烫的有些忍不住,跑了进来,“你的伤怎么样?” “是不是三舅母不告诉我,你就打算瞒过去了?过段时间再无事人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秦牧羽话到嘴边,“阿狸,我只是小伤,不要紧。” “你差点都死了,怎么不要紧?” 楚狸抓住他的双手,衣袖拉上去,果然看见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 原来,那日给她洗眼睛的液体,是他的血。 “牧羽,你不要命了。” 楚狸抓紧他的手,强烈的情绪几乎压不住,“以后,不会再有人这样欺辱你了,楚璟麟已经付出了代价!” 秦牧羽眸色一沉,“你做了什么?” “七皇子多行不义,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他的母妃被降位,国公府被削爵……” “阿狸!” 秦牧羽的声音忽然很沉重,“你不要做这些。”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必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说,一人担责,往大了说,满门遭殃。 他希望她能顺利立府,独自生存,远离是非。 他不希望她手上沾染一滴血。 这些事,让他来做。 “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遭了报应。” 秦牧羽知道她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忽然无比痛恨自己能力不足,护不住她,他努力了这些年,也只是一个五品的武将。 武将的升迁不比文官。 武将想要位极人臣,必须做出实打实的战绩来。 自古来,多少武将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还,用自己的性命建立功勋,无数将士战死沙场,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文官不同,那些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皆官至正一品,衣冠楚楚,高高在上。 “是我没用,阿狸。” “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牧羽。 他才十八岁啊! 秦牧雪端着刚刚煮好的药走出来,看见楚狸,倍感意外,“阿狸哥哥?” “把药给我吧。” “哦哦,好。” 有楚狸在,秦牧雪倒是闲了下来,她坐在旁边,看着楚狸仔细的照顾秦牧羽,不禁心叹: 阿狸哥哥对大哥,比对她还要好。 楚狸决定留下来照顾。 秦牧羽让她回宫,她不去。 楚狸看了他的伤,又看了他的药,还了解了他的饮食,决定晚上给他炖山参鸡汤补补。 下午。 楚狸带着秦牧雪,一起去买菜,秦牧雪正好也要抓点药。 集市喧嚣,楚狸身份矜贵,与周围格格不入,可她拎着篮子,挽着衣袖的模样,丝毫没有架子,挑了一只鸡让老板宰杀。 秦牧雪看着这样的她,几句话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买了鸡,又去买山参和莲子。 逛了好一圈,楚狸这才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 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 “别担心,我会搞厨房,不会弄砸的。” “我母妃为了让父皇欢心,常常会在小厨房炖些羹汤,做些点心,我耳濡目染,也会一些。” 秦牧雪不是担心这个。 她轻咬下唇: “阿狸哥哥,我只是觉得你……你对大哥很好,大哥也是,你……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 后面几个字,声音小的快要听不清。 楚狸哈哈大笑,“你瞧你哥平日里,那么多姑娘家给她送香囊,像是断袖的样子?” “安心吧,菜买好了,我们去抓药。” 大哥不是断袖,那阿狸哥哥呢? 这些年来,她可从没看见哪家的千金贵女给阿狸哥哥送过香囊。 秦牧雪低叹一声。 医馆里。 秦牧雪按方子拿药,楚狸在一边等候,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嬷嬷,看那手脚利落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里的管事嬷嬷。 她走到柜台前,那老大夫已经会意: “张府这个月的药,已经包好了。” 老嬷嬷掂了掂,“分量足吗?” “还请张夫人放心,这避子药我开了数贴,不会出错。” 大户人家里,妾室能不能生,该不该生,准不准生,全都得听从主母的安排。 主母不准妾室生,避子药灌都得强行灌下去。 哪怕怀上了,也得打下来。 楚狸的呼吸却是一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 避子药…… 她与那丑男人接连几次都未…… “阿狸哥哥,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秦牧雪抓好了药走过来。 楚狸面色微白,捏紧了指尖,道: “牧雪,你先去对街买东西吧,我给我母妃拿点补药,马上来找你。” “哦,好。” 秦牧雪笑了一声,先出去了。 楚狸走向那大夫,开口道:“……” 很快,前后不过小半刻的功夫,她便出了医馆,只是不巧,白锦衣正出来买药材,便瞧见她从医馆出来。 “咦?” 九皇子? 她的眼睛不是已经好了? 她来买什么药? 外面这些医馆的药,哪里有他神医谷亲传弟子开的药好? 白锦衣扇子一合,提步进了医馆,问道:“方才那位小公子来买什么药?” 第72章 我跟阿狸哥哥天下第一好 老大夫抬起头来,停下手里正在写的方子,道: “公子,客人买了什么药,是客人的隐私,还请恕老夫不便透露。” 白锦衣淡笑不言。 从袖中取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在他手边。 他眉头顿时皱起,神色凝肃: “公子!” “古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 城郊别苑。 厨房里。 楚狸挽起衣袖,正在炖汤,秦牧雪跟着打下手,两个婢女瞪大眼睛,下巴跌地: “九皇子会做饭?” “太厉害了!” “我从没见过哪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会愿意触碰厨房的油污。” 秦牧雪看了楚狸无数遍,每次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她总是欲言又止。 九皇子实在对大哥太好了。 大哥不是断袖,那‘他’呢? ‘他’是不是…… “牧雪,帮我拿只碗过来。”楚狸唤道。 “噢。” 秦牧雪心思恹恹的走过去,碗里的水渍掉进油锅里,那油顿时滋啦滋啦的四溅。 “当心!” 楚狸护了她一把,热油直接烫在她手背上。 细嫩纤白的皮肤立马出现一大块红痕。 秦牧雪吓了一跳,抱着楚狸的胳膊肘,赶紧浸泡在水盆里降温。 “阿狸哥哥,是我碍手碍脚的妨碍了你,疼不疼?” “小伤,你没被烫到吧?” 秦牧雪感动,抱着楚狸的大半个身子,“阿狸哥哥,你对我真好!” 呜—— 阿狸哥哥身上香香的,软软的,哪怕是在厨房里,也好闻得很。 好好抱。 楚狸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了,我用热油浇一下调料,马上就做好了。” 秦牧雪抱着不撒手了,双眼巴巴的望着她。 阿狸哥哥保护她。 对她这么好,一定是喜欢她。 阿狸哥哥怎么可能会是断袖呢? 楚狸动作迅速的弄好主要的,盛菜上菜则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她摘掉围裙,洗干净双手,秦牧雪还巴巴的挂在她身上。 “牧雪,下来了。” “不要,我害怕~我差点就被油油溅到了。” “没事了,我们已经出来了。” “阿狸哥哥,刚才真的太吓人了,你听听我的心跳慌不慌嘛。” 院中坐着的秦牧羽:“?” 他正在休养、看书,就看见二人搂搂抱抱的走进来,一句‘太吓人了’,心头一紧,以为出什么事了。 结果,一问,只是被油溅到了。 他沉下脸色,少见的严肃: “牧雪,不准对九皇子不敬!” 楚狸摆手,“你别凶她。” 将军府刚出那么大的事,秦牧雪从大火里走了一遭,死里逃生,现在能敞开心扉、活蹦乱跳,那就代表没留下心结。 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牧雪壮了胆子,更加黏人的缠着楚狸。 “还是阿狸哥哥对我好。” 秦牧羽气到了:“你——” “好了,先吃饭,今晚的菜是我亲手做的,尝尝我的手艺。”楚狸打住二人,生怕他们会吵起来。 饭菜上桌。 秦牧羽看见,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立即吩咐下人去买来烫伤的膏药,仔细给楚狸涂抹。 方方正正的桌子,秦牧雪偏偏紧巴巴的挨着楚狸一起坐。 秦牧羽捏紧筷子,“牧雪,你别太不像话了,吃饭时吃有吃相,坐要有坐相。” 秦牧雪扭头问楚狸: “阿狸哥哥,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楚狸笑得随和:“随你。” 秦牧雪底气十足的抬起头,“你看,大哥,阿狸哥哥说可以,你总是挑我的刺干什么呢?” “不准!” 秦牧羽薄怒,“你给我坐过来!” “我不要,我跟阿狸哥哥天下第一好。” 秦牧羽只觉得脑中‘呲’的一下,眼前一黑,脑袋炸痛。 他不能坐视不管。 她跟九皇子都是女子,她必须收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你马上就是一个要及笄的大姑娘了,明年就能嫁人了,还如此不知羞的黏着九皇子,将来,哪个男子敢娶你过门?” 秦牧雪一脸认真:“那我就嫁给阿狸哥哥。” 楚狸:“?” 秦牧羽筷子都快要捏断了,沉声道:“九皇子年纪尚小,还未立府,你嫁给她,准备将来住在大街上?” 秦牧雪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我把我的嫁妆全部给阿狸哥哥买宅子。” “?” 人才。 嫁妆是女子一辈子的私库与底气,这还没嫁人,就准备全部送人了。 “你看你,语气轻浮,说话耿直,皇家不喜欢不稳重的妇人。” 秦牧雪则更觉得这是小问题了:“我是金子吗?我要人人都喜欢?我要是有这么大的魅力,早都被爹爹近水楼台先得月,当你后娘了。” 楚狸一口鸡汤喷出来。 没忍住。 “秦!牧!雪!” 秦牧羽拍桌,差点都要跳起来,“你觉得你很幽默吗?你觉得你跟九皇子合适吗?你俩坐在一块,都一样高!” 将军府的女郎,怎么能嫁给一个这么瘦弱、矮小、娇气的男子? 这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秦牧雪扬着脖子,大声道: “哪里不合适了?我们一样高,晚上一起睡觉,关键部位才能对得准。” “噗!!” 楚狸鸡汤都喷光了。 秦牧羽也被气得跳了起来,烧伤的双腿休养了那么几日,今夜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痊愈了。 第73章 本王答应不碰你,并未失言 珊瑚水榭。 兰庭轩的夜色极美,风吹影动,灯火阑珊,推开的轩窗前,白锦衣一圈圈的揭开楚棣迟额头上的纱布,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恢复的还不错。” “不过,想要不留疤,接下来这半个月都得忌口,碰不得鱼虾牛羊肉。” 楚棣迟冷漠:“哦。” “不要沾水。” “哦。” “我今日在街上,碰到你小侄子了。” 楚棣迟立即抬眸。 “急什么?”白锦衣神秘一笑,“当时,她正在医馆里买药,你猜,她买了什么药?” 楚棣迟笔直的看着他,眸色尖锐如鹰隼,白锦衣本想卖卖关子,却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罢了。 怕了他了! 伺候他,真是晦气。 “她买了上好的太子参,这可是养血补气的好药材,我特地差人打听了一番,原来,她这两日都忙着在城郊,亲力亲为照顾她那小竹马。” “依我看,这药材也是给小竹马买的,还有……欸!等等,你这伤还没换药呢,你去哪!” 楚棣迟夺门而出,矜冷的背影进入夜色里。 “今夜,本王住临华殿。” - 昭兰殿。 “主儿,听说摄政王今夜住在临华殿呢。” 苟八端来水盆,伺候楚狸洗漱。 楚狸忙了一日,累的不轻,听了这话下意识发怵,可反应过来,又觉得很好笑。 他们已经划清界限了。 她怕什么? “住临华殿也好,住阎王殿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楚狸打湿双手,拍拍脸。 苟八笑得合不拢嘴: “主儿真会说笑,住阎王殿,岂不就是死了吗?” 摄政王那么厉害,只怕是能长命百岁呢。 “退下吧。” “是。” 遣退众人,楚狸这才小心的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那药味十分冲鼻子。 今日在医馆时,她向老大夫咨询,购买避子药,但老大夫售卖的都是事后立马服用的,可她跟楚棣迟都已经很久了…… 于是,她又走了两家医馆。 终于买到了这药。 这避子药丸可管用三日之内的床笫之事。 她倒了杯水,仰首服下。 楚狸准备休息了,但心里总有点毛毛的,吩咐两个小太监把昭兰殿的大门关好,并插上又粗又大的门栓。 进屋时,让今晚当值守夜的小太监务必瞪大了眼,寸步不离的守好了。 关上门,落锁。 又走到窗边,拉上窗户,插上栓子。 这才放心的躺下。 “唉,虽然今天什么都没做,但还是累坏我了。”摊开双手,岔开双腿,长叹一声,睡觉。 等等! 脚伸在外面,有点毛毛的,总感觉有鬼要抓她。 她赶紧把脚缩回被子里。 又觉得被子四处漏风…… …… 夜深宁静,万物沉睡,楚棣迟来时,就看见床上那裹成一团的毛毛虫。 被子牢牢的卷在身上,从脖子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蝉蛹,半张脸都藏住了,只露出一颗黑黑的大脑袋。 桌角点着一盏起夜的小灯盏,微暗的烛光照在半张小脸上,卷曲的睫毛像轻盈的蝶翅,投下一片轻微的阴影。 安睡,安宁。 他走近榻前,折身坐下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她无意识皱起眉头,朝内翻了个身。 男人大掌一探,顺着她那翻身的动作,臂弯直接卷起,连人带被子的裹进怀里。 “唔……” 楚狸挠了挠脖子。 楚棣迟眸色一厉,捉住她的手腕,看见手背烫红的一片,再结合白锦衣之言,自然猜得出这是怎么伤的。 为了他,她竟耐心至此! “重枫。” 门外,重枫走了进来。 “去临华殿,将柜格里的玉露膏取来。” “是。” 重枫速去速回,又在门口守着,见那值夜的小太监有将醒迹象,迷药倒在帕子上,往他嘴巴上一捂。 登时,小太监靠着柱子,呼呼大睡。 屋内。 楚棣迟挖出膏药,涂抹在那绯红的皮肤上,本就柔软的小手嫩滑似雪,烫红一片,如白璧微瑕。 冷眼盯着她熟睡的面孔,眼底的平静几乎要把她穿透了。 就这么在意他! 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他不适合她。 他护不住她。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楚棣迟放下玉露膏,不经意发现桌旁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装着褐色的小药丸,闻着非常冲鼻子。 这是什么药? 她身子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还有精力去照顾秦少将军。 男人冷笑一声,捏着她的后颈,在那张微启的粉唇上狠狠印了一口,舌尖轻而易举的撬开了唇瓣,闯入她的领地。 一取芳泽。 他呼吸灼灼,浑身的乌木沉香格外强势的占满了她,滚烫的手掌隔着薄被,握紧她的小腰,严丝合缝的压向自己。 “嗯……” 她无意识嘤咛。 胸口好沉,像是要呼吸不了了。 楚狸难受,双手下意识的推向他,却被男人一手握住,深深的一个吻,退出时,呼吸久久沉重。 想起二人之间的对赌协议,他忍着了。 君子之言,驷马难追。 不能碰,抱抱总是能的。 但她身上的幽兰香实在太好闻了,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飘在鼻尖,他不禁抱紧了她,在她的颈窝、发间、怀里,嗅着香味。 那呼呼汲取的样子,像一头大狼狗。 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蹭蹭她的头发。 拱来拱去,嗅来嗅去。 楚狸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脖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挠了挠,挥了挥,抓了好几下都没缓解。 难受死她! 这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蚊子? 恼得她两腿一蹬,伸手揪住了什么东西,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面孔撞入眼底。 “啊!——唔。” 尖锐爆鸣,复被捂住了嘴。 “九皇子是想让阖宫的人都知道,你与本王睡在一块?”男人声线低沉,于楚狸而言,却像魔咒。 楚!棣!迟! 楚狸惊怒得一巴掌扇过去,“你说话不作数!” 楚棣迟擒住她的手,“本王答应不碰你,并未失言。”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抱抱而已,否则,你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安睡?” “你!” 他明知她是什么意思,竟然从她的话里钻空子。 楚狸愤怒的扬起另一只手,还没扫到他脸上,又被他捉住,还被他拿着手背,在唇边啄了一口。 她怒红了眼: “你这个小人,是不是输不起,以后,不准再进我的昭兰殿!” 他耐心的说道:“这是另外的价钱,九皇子。” “楚棣迟!” 他懒懒掀眸,“九皇子若是再以下犯上,不敬长辈,本王恐怕也要有样学样了。” “楚……皇叔!”楚狸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对赌之约,我明明赢了,你也答应不会碰我,皇叔明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靠近,你的触碰,你的气息,我连看都不想看见你!”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的平静,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死水,不怒也不喜。 周身的气息却像沉入谷底,充满阴翳。 良久。 才道:“这个世道,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楚狸知道自己斗不过他,“还请皇叔高抬贵手!” 他没回答。 “你不舒服?”他目光扫向小桌案上的白色药瓶,“那是什么药?” 楚狸眸色微闪,“与你无关。” 他攫住她的下巴,正视她的双眼,“告诉本王,那是什么药,还是说,叫白锦衣过来一趟。” 第74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要你管!” 楚狸生气的推开他。 推是推了,就是没推动。 他牢牢的悬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沉声道:“来人!” 楚狸瞪他: “是肚子痛的药,我肚子痛!” 他皱眉,“叫白锦衣来看看。” “女子每个月都会疼一两天,马上就好了,不紧要。” 楚棣迟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月信了。” 楚狸揪着被子,羞愤的脸有些红,咬紧牙齿暗骂:他一个堂堂大男人,把月信两个字挂在嘴边,还说的一脸坦然,知不知羞! “不要脸。” “不要,给你了。” “谁要你的丑脸!” 楚棣迟顿默,下意识将受伤的那边脸移开些,侧着头睨她,“还能骂骂咧咧的,看来肚子也不是很痛。” 楚狸生气的把头撇到一边,不想跟他说话。 有他在的地方,她一点隐私与自由都没有,就连晚上睡觉也没有安全感。 他到底想要什么? 短暂的沉默—— 楚棣迟终是先开了口,“小九。” 楚狸没应,置若罔闻。 “小九?” 楚狸闭紧嘴巴,不想理他,反正她扯谎说来月信了,他还能把她咋的? 扒她裤衩子不成? 你扒啊,扒啊! 她有恃无恐。 楚棣迟无可奈何的沉笑一声,宽厚的大掌忽然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惊得楚狸如惊弓之鸟,愤怒的一掌推开他: “你想干什么?你畜生!” 男人眼中的神色陡然沉冷,知晓她误会了,他只是听说用这个方法暖肚子,能缓解痛意罢了。 是他一时迷失了。 整个皇室,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他一旦展露出柔软的一角,只会成为主动递进她手里的刀子,让她捅死他! 楚棣迟拂袖,坐起身来,“没什么,只是想起很多年前,有只鼻涕虫粘在衣服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一脚踩死不行吗?” “踩死你吗?” “我?” 楚狸真是笑了,“父皇说,我小时候珠圆玉润,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讨人喜欢,什么时候成鼻涕虫了!” “那是你父皇骗你。” “我父皇不可能骗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楚狸有一瞬间想咬掉舌头,说这种话着实蠢得太天真,但楚棣迟并没有揭穿她,以免她尴尬。 “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日子多了去了。” 他淡淡道: “有一次,你被几个皇兄揍得满地找牙,本王当时路过,你找本王告状时,一边哭,一边冒鼻涕泡。” “一吸气,鼻涕泡缩回去,一呼气,鼻涕泡鼓出来,哇哇哭时,还啵啵啵的连吹了四五个鼻涕泡。” 楚狸震惊的坐在床上,两腿摊开,耷着脑袋,下巴跌地。 他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胡话啊? 她小时候怎么可能用鼻涕吹泡泡? 母妃说了,她年幼时明明粉嫩可爱,胖乎乎的像一个藕娃娃。 “你胡说!” 她真的生气了,“你休要在此败我名声!要这么说,我还看见你穿开裆裤,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楚棣迟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当时,你哭得本王实在心烦,本王可没有耐心给皇帝哄儿子,便将随身的玉佩拿给你,说是糖果,结果,你还真用力咬了一口,把乳牙都磕掉了。” 楚狸震惊的捂住嘴巴。 她左边龋齿旁的一颗小牙确实长得不太好。 母妃说,当时她还小,乳牙还没到自动脱落的年纪,她贪嘴吃硬糖,磕坏了,导致新牙长出来时有些偏小。 牙齿这种私密之事,他怎么会知道? “你……” “原来是你……” 楚狸怒而奋起,薅住他的衣领子,“原来在小时候,你就已经对我意图不轨,谋害于我!你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楚棣迟侧身坐在床沿,而她则是跪坐着,挺直腰板,愤怒薅他的姿势。 即便他坐着,她在床上,个头还没他高。 他眉梢轻扬,双掌握住她的小腰,轻轻松松往前一带,就抱进怀里,啄了一口。 “楚棣迟!” “叫皇叔。”他道,“我们继续对赌。” 楚狸愤怒的挥开他,“我不想跟你赌了,况且,我也已经赢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他看着她,“不赌,本王怎么有机会碰你?” “你——” 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裸露丝毫不掩饰,那幽暗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的身上,尽是侵略性的欲望。 楚狸身体轻颤,“我不想再……” “就赌在秦少将军心里,是你重要,还是他的家人更重要。” 她神色一正,“你要干什么?” 自从方海洋死后,牵扯将军府,将军府被火烧毁,已经出了那么多事,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靖贵妃被降位,国公府削爵,七皇子前程尽毁,你觉得方家能咽的下这口气?他们势必会找寻时机,报复回来,根本用不着本王动手,本王也不屑动手。” 他冷笑: “只有某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才会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本王。” 楚狸冷眼瞪着他,却否定不了他的话。 方家肯定会报复。 “我与秦少将军的交情固然好,可友情与亲情并不是互斥关系,它们是能同时存在的,即便将来遇到什么意外,他选择自己的家人,也是孝心所在。” 友情? 楚棣迟眉梢轻挑,神色看起来较为不错。 他一锤定音,“就赌这个。” “你跟我赌这个也没用,无论秦少将军选亲情,还是选友情,我都能理解,也不会生气。” “是么?” 楚棣迟扯唇,眼底的深意犹如狐狸。 赌这个,也不是这个,过段时日她便明白了。 “楚狸,好好养着身子,等你月信结束,本王再来找你。” 他丝毫不掩饰话内的含义,欲望宣之于口,犹如一头势在必得的雄狮,令楚狸身体一颤,“你别太过分……唔!” 楚棣迟扯开薄被,裹住她的身体,从脖子到脚严严实实的卷起来盖好。 放回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睡个好觉。” 转身离开。 那出入自如的姿态,仿佛不是来请示她,而是通知。 没有任何拒绝余地的通知。 第75章 她哪里断袖了? 翌日。 用了早膳,楚狸立即出宫,去往城郊别苑,让秦牧羽加以防范,方家与七皇子那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需防患于未然。 有了将军府走水之事,秦牧羽早已警觉。 只是,接下来这几天,相安无事。 七皇子没动静,摄政王那边也没动静,楚狸吊着的一颗心半是狐疑,半是揣测,还没摸到头脑,就收到温家的下人来报: “奴才给九皇子殿下请安。” “九皇子,明晚中秋夜,小姐邀您一同游街赏月观花灯。” 楚狸应下。 一年一度中秋夜,月圆,人团圆。 是夜。 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上,照遍大地,映照着都城歌舞升平、繁华喧嚣的景象,大街小巷之上,人头攒动,百姓们拥挤热闹的欢度佳节,人声鼎沸: “卖花咯!” “卖灯咯!” “卖花灯咯!” 各个摊子前围满了人,吆喝的、聊天的、猜灯谜的、嬉戏的……数不胜数。 一座茶楼位置居高,从四楼的包厢放眼下望,可将整条街的繁华尽收眼底。 萧夜行悠闲的喝着茶,“你这伤恢复得不错,都快瞧不见疤了。” 白锦衣趴在窗边嗑瓜子: “真当我神医谷大弟子的名声是纸糊的?” 楚棣迟喝茶,懒散的不想多动。 白锦衣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忽然瞪大了眼:“那不是九皇子吗?” 楚棣迟抬头。 “哦,看错了,萧夜行,是你大外甥。” “我大外甥?” 萧夜行起身,走过去看了看。 白锦衣指道:“那里。” 还真是秦牧羽,身边跟着秦牧雪,兄妹二人在拥簇的人群里,姿态纤贵,容貌上乘,即便在拥挤的街上,也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大哥,我们买只面具吧,这小兔子好可爱,阿狸哥哥肯定喜欢。” 秦牧羽道: “她只喜欢孜然味和麻辣味的兔子。” “?” 不解风情。 秦牧雪取出荷包,“我偏不听你的,这兔子面具很好看,我给阿狸哥哥带一块,再买点月华饼。” 此时,行人拥簇的另一条街上,楚狸正跟温芷汐、温雅二人游逛。 “好热闹呀!” 温雅到处看,都快瞧不过来了。 温芷汐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又路过一家猜灯谜的小摊,兴致冲冲的上去凑热闹。 两个小姑娘提着裙摆,又跑又跳的。 其实楚狸也想跑跑跳跳。 每年中秋宴,她身为皇子,必须参加,从未感受过民间的气氛。 但,在两个小姑娘面前,她身为男子,又是表兄,不得不端着稳重的架子,跟在后面,给她们提花灯,买东西,付银子。 她突然觉得当男孩子挺累的。 “表兄,你看那月华饼,是用鲜花做的,好漂亮!” “表兄,那里有套圈的游戏!” “表兄……” 楚狸两手不空的拿着东西,“来了,来了。” “表兄,你瞧这家的灯谜好漂亮,我们去猜灯谜,再拿一盏吧!” “可是你们都已经猜中了十七只灯谜……” “表兄~” “好好,去,去。” 楚狸手里提着四盏花灯,腰带上插着三盏花灯,腋下夹着四盏,脖子上插着六盏,整个人都快成鸡毛掸子了。 这个摊子的花灯做的十分精致,有动物、有花卉,还有食物的样式,特别有趣,玩法还是新鲜的对诗,对诗胜出者可得到相应的彩头。 温芷汐和温雅高兴的凑进去,欢喜的参加对诗游戏。 楚狸在边上看。 中秋佳节,不少有情人相邀同游,互诉爱意,还有许多小姑娘赠礼寄相思。 她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些年来,她从没收到过姑娘家的倾慕与好感。 难道她没有丁点魅力? 难道帝都城里,没有小姑娘喜欢温柔、体贴、帅气、多金的当朝九皇子吗?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旁边几个相邀游玩的姑娘回答了她: “九皇子?” “‘他’岁数也太小了吧,而且听说‘他’还有断袖之癖,谁会喜欢‘他’呀。” “对,‘他’这个年纪,断袖的话,指不定还是下面的那个呢。” “我跟你们说,上次秋猎,皇家出行仪仗队伍里,我远远瞧见九皇子一眼,那生得一个秀气,要是嫁给‘他’,我还怕‘他’吃软饭呢。” “就是。” “?” 楚狸的脸色顿时如暴怒的汤姆猫,肉眼可见的怒红。 她在外面的名声竟然是这样的? 她哪里断袖了? 谁散播的谣言! “表兄~” “来了。”楚狸立马收起,探身过去。 温雅挽着她的胳膊,娇声道:“表兄,我好喜欢那个狮子面具,可我实在想不出有关中秋的诗句了。” 对面,一个青年公子扬声道: “娇娇表妹放心,你喜欢这个狮子面具,我定为你赢来。” 寻常面具都是兔子、老虎、狐狸等可爱的动物,偏这只狮子模样的颜面偏暗,沾满须毛,浓眉威严,乍看,像一头雄伟的大狮子,十分显目。 楚狸道:“不就是中秋的诗句?” 随手拈来,便是一篇。 那青年公子不甘落后,跟上一篇。 楚狸又吟了一阙。 二人一来一往,过了五个回合,围观的人逐渐变多,更有人大声鼓掌喝彩。 二人斗了起来。 又是三个回合,青年公子头上冒出薄汗,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楚狸扬声又是一阙: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满堂唯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好!” “好诗!” “公子,该你了。” 青年公子满头是汗,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大一会儿,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气馁的败下阵来。 老板哈哈大笑,将大狮子头的面具取下来,交给温雅。 “表兄好厉害!” “这位公子一表人才,出口成章,着实厉害。” “厉害呀!” 周围,鼓掌称赞络绎不绝。 楚狸眉梢轻挑。 忽然觉得当男人还挺好的,这种散发魅力、一群小姑娘拥戴崇拜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哈哈哈! “我当今九皇子的名声,岂是虚谈!” “公子好厉害……走远点,我们走。” 第76章 被人抓走 “表兄的文采无人能及。” 温雅娇声笑道,“我瞧这只大狮子面具与表兄的气度很合适呢,表兄,我给你戴上吧。” 温芷汐道:“确实特殊,今晚逛了一路,还没撞见相同的。” 那些面具,要么是猴子,要么兔子,要么小鹿。 对比之下,倒显得这只狮子面具非常醒目。 楚狸刚戴上,那边,一道高兴的声音传来: “阿狸哥哥!” 忙扭头看去:“牧雪。” 秦牧雪牵着秦牧羽,挥着手高兴的小跑过来,一眼就瞧见她戴着的这只大狮子面具。 “呀!” “阿狸哥哥,你戴着这个面具好特殊,好威武呢。” 这面具上还粘着须毛,栩栩如生,真像一个活灵活现的狮子头。 楚狸笑道:“你喜欢,我给你戴。” 说罢,她便摘下来。 温雅神色微变,忙道: “表兄,这是我送给你的。” “无妨,牧雪不是外人,只是戴会儿。” “表兄!” 温雅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急,可来不及制止,楚狸已经给秦牧雪戴上了,秦牧雪则把早已买好的兔子面具给楚狸。 温雅捏紧指尖,欲言又止…… - 暗处。 一批穿着布衣模样的‘老百姓’低着脑袋,混迹在人群中,细看,他们腰间鼓鼓的,藏着匕首,眼神个个发狠: “找戴狮子面具的。” “此处人多,待会儿你点燃几个卖花灯的摊子,把街上弄乱……” “头儿放心,我们明白。” 中秋之夜,华灯初上。 夜晚最热闹的时辰,突然,传来惊叫声: “走水了!” “天啊!” 花灯摊子连在一块,一燃就燃了半条街,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好大的火!” “快跑啊!” 这一跑,你推我挤,互相推搡碰撞,人群中的楚狸顿时跟温芷汐、温雅一同,被撞到地上。 根本来不及爬起,就被拥挤的人群推来踩去。 楚狸当即腰身一挺,把二人护在身下。 “啊——表兄!” 楚狸大声道:“人太多了,场面失控了!快躲到旁边的桌下去,抱住头!护好脑袋!” 她掩护二人躲好,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戴着狮子面具的秦牧雪被两个布衣男人捂住嘴巴,迷晕了抓走。 “牧雪!” 她扑上去,却被拥簇的人群挤开。 “牧雪!牧雪!” 楚狸立即扒开人群,才耽误了三四秒钟的功夫,已经寻不到秦牧雪的踪迹了。 那边,秦牧羽买好红枣软糕,听到走水的消息,急忙折了回来: “阿狸……” “出事了!”楚狸抓住他的手,“秦牧雪被人抓走了。” “什么!” “快去叫人!” 今晚是中秋节,城内百姓奇多,为了让城内城外的百姓共庆佳节,特允二更天再关城门。 楚狸立即拔腿,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你去叫人,我去让士兵关城门!只要还在城内,一切好说,万不可叫他们出了城!” 秦牧羽扔了手里的红枣软糕,立即去调人。 温芷汐跟温雅躲在桌下。 “怎么会出这种事!好端端的,秦小姐怎么会被抓走呢!”温芷汐急色匆匆,“帝都城里那么多女子,怎么偏抓秦小姐一人!” 温雅蜷缩在一旁,抱住双腿,微微低着的脑袋目光闪烁…… 第77章 这个男的随便杀,放了那女子 楚狸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门处。 只见东城门大开,不少百姓鱼贯出入,共度佳节,自然也增派了一倍的士兵,守卫安全。 她奔过去: “将军府的秦小姐被歹人抓走了,快关城门,严查城内上下,不得有误!” 不少人疑惑的扭头看过来。 秦小姐被抓了? 这人是谁? 天家恩赏,特允城内外百姓欢度中秋佳节,如果此时关城门,那住在城外的百姓怎么回家? 值夜的士兵把着配剑,皱眉道: “你是何人?” “我乃当今九皇子,楚狸。”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 以他们的身份,只是看守城门、巡街守夜的普通士兵,哪里资格面见尊贵的九皇子?现在,这人说自己是九皇子,他们怎么确定真假? 楚狸道:“秦少将军马上会过来,速速关城门,通知四方。” “且慢!” 值夜的士兵摆手,“今夜佳节,若贸然关城门,势必会引起百姓动荡躁乱,不能关!” 楚狸上前,“听我的!” “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关城门。” “时间就是性命,不能再耽误了!” “我们不能听你的!” “你们——”楚狸今夜出宫,没带腰牌,尝试说了好几句,这些人油盐不进,眼看秦牧羽还没来,反倒瞧见数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城。 是抓走秦牧雪的那伙人! 她身形一提,夺过旁边的战马。 士兵们立即围上来,“你要干什么?” “若秦少将军赶来,跟他说,我出城往西边的方向去了——驾!”缰绳一握,调转马头,立即奔出城。 士兵们赶紧追: “这是我们的马!” “你竟敢强抢!” “站住!” “这是出什么事了?”一道温润沉稳的嗓音传来。 值夜士兵急忙回头,“那人冒充九皇子,说什么将军府的小姐被歹人抓了,还强抢马匹,简直……萧都督?参见萧都督!” - 城外。 圆月光芒明媚,照亮山野官道,马蹄声踏破夜色,奔走的格外急促。 前方,七八个人抓着秦牧雪,一边跑,一边冷声道: “怎么会有人追上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把官兵引来!” “想办法引开‘他’。” 几人非常聪明,拔下秦牧雪头上的首饰,扔在官道上,他们则赶紧藏到旁边的小树林里。 马匹顺着官道跑远。 踏踏踏! 几人看着那匹马逐渐跑远,这才暗松一口气,“走,去跟老大汇合。” 他们扛着秦牧雪,低声道: “这一票挣得可不少。” “雇主说,要抓的是个心狠手辣、心思歹毒的人,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没想到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王恒,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美丽的女人越蛇蝎。” 大喇喇的谈笑声里,最后面的那个人悄然无声的倒下。 走了几米,再倒下一个。 又倒下一个…… “王恒,你说是吧?”那扛着秦牧雪的男人粗笑道。 “王恒?” “王恒?” 怎么说着说着话,全都没声了? 他回头一看,就只瞧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捏住一个人的脖子,劈倒在地,而他的七个兄弟,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你!” ‘他’不是骑在马背上,被他们引开了吗? 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追上来? 楚狸捏着腕子,一脚踹去,“连将军府的人都敢掳,我倒是要瞧瞧,你有多大的胆子!” “啊——” 男人腹部一痛,摔在地上。 把秦牧雪扔到一旁,解下腰间的大刀,狠狠砍去: “找死!” 二人相斗。 楚狸有武在身,对付他不在话下,才过了几招便踢飞了他手里的大刀,“谁派你来的?” 男人滚出去好几米,抓起秦牧雪就要跑,却是脊背一痛,几乎被踩断。 “啊!” “说!” 男人痛呼如杀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鸣镝,对天拉响。 咻! 是信号弹。 楚狸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踢晕了他,扶起中药昏迷的秦牧雪。 “牧雪,醒醒!” 抓住她的双手,见她手脚完好,并无外伤,这才大松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 身体一翻,便背起秦牧雪,赶紧离开。 却不想才跑了七八米,便有数道脚步声将她包围,夜色昏暗的密林里,传来男人粗嘎的声音: “来都来了,伤了我那么多弟兄,不留下点什么,就想如此轻易离开?” 二十几个人扛着大刀,神色阴恻的逼近。 楚狸步步后退,警惕的盯着他们,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一方恶霸。 “让我们离开,我给双倍酬劳。” 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大胡须男人粗犷道:“哼,若是好言好语,我倒是可以考虑一番,可你却伤了我那么多人,就算是给十倍酬劳,我也要为弟兄们出这口恶气。” “拿下他们!” 冷声落下,二十多人一齐围了上来。 楚狸背着秦牧雪,手里还没有武器,双手难敌四拳,奋力的避开几个人,便被踢倒在地上。 秦牧雪滚到一旁。 只见一个恶霸挥起大刀,狠狠的砍向秦牧雪! 楚狸双眸一刺,立即扑上去,抱住秦牧雪,去踢那恶霸的腿脚,只是踢开了他,却还有十几人围攻。 刀锋无眼,她无处可躲。 楚狸牙关紧咬,紧紧趴在秦牧雪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至,打偏刀锋。 叮—— 林间,几道黑影折闪而至,所带来的压迫感凌厉了夜色。 他们立即警惕: “谁!” “还有人?” 赶紧把楚狸抓过来,大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来者何人!若是敢贸然动手,我便杀了她们二人!” 乍然,还在数十米开外的身影立于林间。 那诡异如鬼魅的速度,惊得二十几人皆后退了小半步。 好快的速度! 这还是人吗? 为首者,男人一袭玄墨色锦袍,如鹰隼般的黑眸睨着被大刀架住的楚狸,淡声道: “这个男的随便杀,放了那女子。” 楚狸:“?” 恶霸们闻言,立即抓起秦牧雪,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个男的你们可以带走,但这女子是我们要的人。” 楚棣迟颔首:“楚狸,还不快过来?” 第78章 有你叔在,翻不了天 楚狸抿紧唇角,看向被挟持的秦牧雪。 “听你叔的,”萧夜行站在楚棣迟身侧,负手而立,声线沉稳,“有你叔在,翻不了天。” 楚狸轻咬下唇。 秦牧羽还没赶来,没想到先到的是楚棣迟。 此时,除了求助于他,并无别的选择。 他会帮她吗? 她犹疑的看着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过了片刻,才提步走过去。 几个恶霸却低声的说着什么: “楚狸?”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等等!楚……这不是国姓吗?” 他们神色乍变,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劫持到皇亲国戚了,踢到铁板了! 若是放走此人,引得皇室还击,他们所有人恐怕都无法活命。 “拦住‘他’!” 上当了! 这女子的身份,远没有这个男子重要。 得把这个叫楚狸的男子抓住才行! “快抓住‘他’!” 他们瞬时变卦,推开秦牧雪,挥着武器便要去抓楚狸。 楚棣迟眸底寒意凛冽,身形似箭般逼近,牵住楚狸的手腕,将人裹进怀里,反手一掌浑厚的内力扫去,拍飞十几人。 恶霸头子急红了眼,飞身而起,大刀砍下! 楚棣迟盘起掌心,卸掉了他九成力道,却被旁边一个小喽啰钻了空子,伤了一刀。 “唔!” 刀锋割破衣服,刺破皮肉,男人身体的震动,清晰的传递到楚狸身上。 “皇叔!” 她立忙抬起头,看见男人抿紧的薄唇,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去看他的后背。 男人的大掌掌住她的脑袋。 沉声微颤:“都是血,别看。” 可是他受伤了! 那么大的一把大刀砍在后背上,岂不是得把骨头都砍出来? 以前的恩怨归以前,今日,楚棣迟是为了救她,万一有个好歹,出了性命之忧,她便背上一条人命了。 “我看看你的伤。” 楚棣迟按着她,面色微白着说道:“让你看了,难道就能不治而愈?还是说,看本王伤得重些,你心里也能快活些?” 楚狸沉着脸。 小人之心! “呵,皇叔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何必挂在嘴上说?倒显得你救了我,我还如此薄情,像没良心似的,实际上,什么恶事都让你做尽了。” 楚棣迟冷了眸子,“本王碰了你,竟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别忘了,当初是你为了救秦少将军,主动来找本王的。” 楚狸冷眼看着他,“你敢说,你没有逼过我吗?” “楚狸,你扪心自问,国公府与将军府的事,本王可曾插手半分?未曾,那你何来的理由责怪本王?还是说,你想从本王手里白白拿走东西,却什么都不付出?” 话虽如此,就算他没有插手国公府与将军府的事,难道他没有从中推波助澜? 想起当初,她便情绪强烈的波动:“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但你偏偏……” “除了你,你有的东西,本王什么会没有?” 楚狸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啊。 他身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想要什么东西会没有? 她又有什么能给他? 如此说来,当初的事,她不该怪他了? 萧夜行迅速解决了这群小喽啰,扭头就看见叔侄二人在吵架,这样的场合里,也能吵起来,倒是没谁了。 他抱起昏迷不醒的秦牧雪,“阿迟,这里交给重枫善后,我们该回了。” 楚狸起身,脚踝却是一疼。 “嘶……” 竟不知什么时候扭到了。 下一秒,被一双大掌拦腰抱起,她低呼一声,身体本能的搂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掉下去。 “抱稳了。”他只用一条手臂抱她。 她身体无法平衡,不得不往他身上靠。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准备一跳一跳的回去?等你跳回帝都城,也该天亮了,本王可没有耐心陪你。” “我宁愿跳回去,也不劳皇叔费心。” 楚棣迟垂眸睨她,“你松开手,不就自己掉下去了?” 楚狸牙齿一咬,还真松开了手。 只是,身体刚刚下坠,便被男人双臂稳稳的捞了回去。 “放开……” “再乱动,在这里办了你。” 楚狸浑身一僵,丝毫不怀疑他话内的真实性,闭上了嘴巴,顿时不敢再乱动了。 出了密林。 走上官道,才看见远处数道赶来的身影,为首的秦牧羽跑得满头大汗:“九皇子!” 楚棣迟稳稳的抱着楚狸,那矜冷的姿态,似得胜归来的大将,疏狂道: “一切都结束了,秦少将军。” 秦牧羽双足狠狠一怔。 是他来晚了。 “本王还有善后工作要忙,九皇子跟秦小姐便有劳秦少将军带回去,不过……九皇子崴伤了脚,秦小姐昏迷未醒,秦少将军准备带谁?” 楚棣迟薄唇一扬,随意的话音,却在楚狸、秦牧羽心头激起了波涛。 看似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实则,无论秦牧羽选谁,都能成功挑起另外一方心中的矛盾。 他选秦牧雪,楚棣迟自然有机会离间他跟楚狸。 他若是选楚狸,可秦牧雪昏迷未醒,又是尚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被士兵抱回去,闺誉何存? 楚狸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立即道: “牧羽,你带牧雪回去,我只是崴到了脚,能自己走。” 楚棣迟淡淡道,“九皇子还真会为秦少将军考虑。” “放我下来!” 楚棣迟稳稳托着她的腿弯,在她耳边低声道:“他犹豫了,你看,在他心里,你并没有多重要。” 楚狸冷冷一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们?你的这个问题就好像父亲与母亲同时掉进水里,会选择先救谁,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也不能证明什么。” “是吗?可你解释的话有点多。” “你!” 他冷淡一笑,直接抱着她,绕过秦牧羽身侧,大步进城。 秦牧羽欲追:“九皇子……” “大外甥,”萧夜行叫住他,“摄政王回了,我得去善后,你的妹妹,你自己抱着,还挺沉。” 秦牧羽不得不停下,看向二人逐步走远的背影,把秦牧雪接了过来。 “为救九皇子,摄政王可伤的不轻呐。”萧夜行幽幽作叹着离开。 秦牧羽神色复杂。 摄政王对皇室的事,向来鲜少上心,今日却舍命救楚狸。 上次他入狱,也是摄政王看在楚狸的面子上,出手救他。 摄政王似乎……独独对楚狸好。 是他的错觉吗? 第79章 你这样的,死一次就够 回城。 繁华喧闹的夜并未因这一段插曲而毁去,许多百姓还在欢度佳节,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值夜守城的士兵惶惶不安。 “张哥,怎么办?我不知道那是九皇子,之前‘他’亮出身份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至萧都督跟摄政王赶来……” 那个值夜的士兵害怕死了。 “万一九皇子有个好歹,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样的,死一次就够了。” 薄凉的嗓音踏夜而来。 城外,男人逆光行来,矜冷的面孔在夜色笼罩里,显得晦暗如深,散发的寒意将士兵们惊惶的扑跪在地上: “摄政王息怒!”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摄政王饶命!饶命啊!” 他们全跪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 楚棣迟冷眸扫去。 楚狸在他的怀里挣了下,“他们没见过我,不要为难他们。” “看来,九皇子不仅关心秦少将军,还关心这些人,真是个大善人。” 楚狸瞪他。 他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难道要把这些士兵都杀了吗? 阴阳怪气的。 “放我下来,我该回宫了!” 楚棣迟扫了萧夜行一眼,萧夜行微微颔首:“你先回去,我来善后。” “查清楚了。” “我知道。” 楚棣迟稳稳抱着楚狸,挑了一条人少的街道走,楚狸以为是回宫的方向,哪知走着走着,觉察不对。 这是……珊瑚水榭? “怎么来这里?” 楚棣迟睨着她:“你以为本王要亲手抱着你回宫去?你的架子倒是大得很。” 楚狸羞愤的一哽。 她从没这样的念头,况且,是他硬要抱着她,不准她下地,还反过来叨她一嘴。 进入珊瑚水榭。 夜里的私宅格外宁静,风吹影动,灯笼轻晃着,夜色阑珊,却安宁的连一个下人都瞧不见。 直入兰庭轩,楚棣迟顺手把她放在桌子上。 她刚想跳下去,男人双手撑在桌案两侧,拦住了她,“去哪?” “我要回宫,还请劳烦皇叔安排两个下人,送我回去。” 她崴了脚,得坐轿子才行。 又加了一句:“我会给报酬的。” 楚棣迟道:“珊瑚水榭没有下人。”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一座府宅,就算没有下人,也该有打扫卫生、洒扫做饭的婢女,还请皇叔派人送我回去,我如果夜不归宿,母妃会担心。” “哦。” 他话音冷淡:“你还在吃奶吗,这么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娘亲?” 况且,她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找的理由也足够蹩脚。 他俯下身。 楚狸立忙撑住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男人俯身,长臂一探,便抽出抽屉里的药箱,“珊瑚水榭没有婢女,你是第一个来过的女子。” 原来是拿药箱。 她还以为…… 拿药箱离她那么近干什么? 等等。 她是第一个来过的女子? 难道…… “你穷的连婢女都聘用不起了?”楚狸诧异。 武将一般都比较穷,所得的俸禄买武器、买药物、买装备,还要笼络手下将士的心,每个月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 越打仗,越穷。 所以古往今来,国家之间往往采用和亲的方式达成两国公平,共同发展。 “我给你一箱小金条,你以后离我远点,行不行?” 楚棣迟冷冷的剜了她一眼,“皇帝的儿子难得有这么机灵的,多生几个像你这样的,开疆扩土便不愁了。” 嘭—— 药箱扔在她身旁。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单掌掀开木盖子,在那些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药物里一翻,取出一只深褐色的胖圆形瓶子。 用嘴咬开盖子,倒了黄褐色的药酒在手心里,拿起她的脚便按了上去。 “嗯……” 好凉,还很疼。 “我,我自己来。” “你够得着?” 楚狸讶异:“我弯一下腰,不就够着自己的脚了吗?” “嗯,真机灵。” 他夸了一声,握着她纤细的小腿,掌心包裹住整个扭伤的脚踝,将药酒柔缓的按揉进去,让它们浸透入皮肤。 “?”楚狸轻咬下唇。 不太习惯别人碰她的脚……或许是不太习惯他碰她的脚。 脚,一般是身体之中最底下的部位。 每天走那么多路,磨出厚厚的茧子,踩在地上,像楚棣迟这种矜傲之人,竟然愿意碰她的脚。 “你的伤如何了?” 楚棣迟挑眉,似意外:“关心本王?” 楚狸道:“只是不想欠着你什么罢了,即便我恨你,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钻空子。” “哦。” 他平静的反应里,楚狸看不清他的情绪。 很快,他揉好了药酒。 药性生效,脚踝处温烫温烫的,痛意减轻了许多,也好受些了。 珊瑚水榭似乎真的没有下人。 方才一路进来,偌大的府宅安静的像无人之地,连一名侍卫都没看见,楚狸只得道: “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没说话,楚狸便当是默认了。 他的伤在背上。 楚狸犹疑的伸了伸手,扯开他的腰带,扒开外袍,由于身高悬殊,她有些吃力,手指在他的胸膛轻按了几下,借力剥掉衣物。 “你是在勾引本王么?” 她指尖一颤,“算我多事,我现在回宫。” 刚提身,就被一掌捞了回去。 “本王衣服都被你脱了一半了,你当本王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他拧眉不悦。 楚狸眸子一瞪,差点幻听。 他好意思说这种话? “今夜,不回宫。”他已经为她做了决定。 “不,我要回去!” “不准回,若皇上问起,就说你今晚在将军府睡。” “我……” “要么留下,要么,让本王办了你,再放你回去,毕竟是你亲手脱的衣裳,这么大的人了,行事之前得想好该怎么负责。” 楚狸听了这话,不禁微怒的瞪着他: “皇叔教训的是,我想给你包扎,是我自作多情,那么皇叔呢,你对我做那种事之前,可有想好怎么负责了?” 他扰乱了她原有的生活轨迹,毁掉了她的一切。 她的身份原本就见不得光,如今,有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则更见不得光了。 来了兴致,便强迫她两回。 失了兴致,哪怕踢到一边,她都不敢有任何怨言,还得求他保守秘密,放她一马。 说到底,她不过是他厌憎皇帝、宣泄情绪的一个口子罢了。 每一天,她都活的战战兢兢。 怕暴露身份。 怕牵连母妃。 有一次做梦,还梦到身份暴露,皇上下令处斩温妃,大刀挥下,人头落地。 她太害怕了。 每次见到他时,这种惶恐与担忧,便更深一分。 第80章 你何时这么乖了 楚棣迟眉尾轻挑,“这么想本王对你负责?” 楚狸抿嘴。 看他那轻挑的样子,便是在逗弄她,她说出这种话时,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怎么会管她的死活? “我只是想要一条生路而已,皇叔您高高在上,自然体会不了我们这种小人物的辛酸。” “放心,天下之大,会有你一条生路。” 楚狸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似乎要求得他的恩赐一般。 “如果你不需要我帮你包扎,我就回去了。” 她刚下桌子,便被他捏住手腕。 纱布放进她的手心。 她抿唇:“趴好。” 楚棣迟忽然抬眸,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竟别有一番滋味。 楚狸抹开纱布,等了会儿,不见他动,反而黑眸深幽的望着她时,心口陡然一跳。 这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你……” “你方才,”他忽然俯身,靠得她很近,“说什么?” “我……我让你趴好,你不趴下,我怎么给你包扎?你的伤在后背,难道你要躺着吗?”楚狸胸脯一挺,义正严辞的瞪着他。 还能怎么样? 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哦。”看着她气愤的样子,他忽然沉笑一声,松开了她,去那边的软榻上趴着了。 楚狸扒开他的衣物。 男人线条遒劲的背部有一条长长的刀伤,鲜血早已染脏了皮肤,但那条深深的脊椎线条深入股沟,消失在隐秘的方向,精壮的没有一丝赘肉,十分养眼。 不愧是常年打仗的人,身体素质比常人要高出几倍不止。 那绷紧的脊背,藏着深厚的爆发力,像一头蓄满力量的豹子,随时能给人致命一击。 楚狸包扎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因为她跟楚傲天一起玩时,总爱搞破坏,三天两头的挨罚挨骂。 迅速处理好。 她收了手,准备离开时,被他一手揽了回去。 “这么晚了,就在这里睡。” 软塌并不大,他侧躺着,把她揽在怀里,瘦瘦小小的像个人形抱枕,正好合适。 “我要回宫。” “宫门已经下钥了,况且,你何时这么乖了?” “我……” “别说话,小九,”他双手抱紧了她,长臂蜷了蜷,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紧密无间的接触,将他身上的轮廓、完美映在她的身上。 该瘦的地方瘦。 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再乱动,便要吵醒它了。” - 这一夜,楚狸绷紧身体,战战兢兢的,不习惯跟他这样躺在一起,可到了下半夜,便也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再睁眼时,已经天亮。 重枫来了。 “主子,查清了,那伙恶霸收了五百两银子,趁中秋人多混乱,潜入皇城,绑架一个戴着狮子面具的人。” 他看了楚狸一眼,方低声道: “此事或许……与宫中有关。” 楚狸坐在那里,眸色平常。 狮子面具。 昨晚,是温雅带着她们,走向那个卖花灯的小摊,又是她提出喜欢那个狮子面具,要她帮忙对诗。 当时,秦牧雪说喜欢,她便把狮子面具给了她。 想来,那伙恶霸要绑架的人,原来是她。 可她跟温雅无冤无仇,温雅为何要害她? 上次,她双眼被灼伤,在温家养伤时,也是温雅……哦,是七皇子。 这不难猜。 楚狸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 “我先回宫了。” 昨晚的事虽然被压了下来,可楚皇是知情的,他派顺天府彻查此事,又召来秦牧羽兄妹,关问他们的情况。 “可有受伤?” 秦牧羽与秦牧雪跪下回话,感念皇恩。 说实话,秦牧雪当时被迷晕了,她全程都是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醒来时,身上有点酸酸的。 楚皇关问了几句,楚狸才姗姗来迟。 “儿臣给父皇请安。” 楚皇看向她,问道:“小九,你昨晚不是跟秦少将军住在一起吗?怎么他们兄妹都进宫好一会了,你才来?” 楚狸微顿。 一旁,秦牧羽的目光微沉。 昨晚…… 他并未跟九皇子在一起。 听皇上这话的意思,九皇子昨夜不在皇宫,也不在他那里,那她在…… 想起摄政王抱着她回城,那孤冷的姿态时,说: ‘一切都结束了,秦少将军。’ 现在想来,才发觉摄政王薄唇轻扯的弧度,似乎有几分讥讽。 他在挑衅。 他在炫耀。 秦牧雪疑惑的扭头,“昨晚九皇子在……” “回禀皇上,九皇子贪睡,一时起晚了,臣并未叫她,是臣的不是。”秦牧羽回话。 大哥在说什么呀? 昨晚,九皇子明明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 大哥为什么要撒谎? 楚狸抿唇,道:“是儿臣贪睡,成日不知上进,还请父皇责罚。” 楚皇慈爱的摸摸她的头,“朕听说昨晚城中有恶霸作祟,虽然被制服了,但只要你没事就好。” 楚狸喉间微哽:“父皇……” “要那么努力干什么?朕的傻大儿,你投胎在皇家,是来就享福的,若个个都知上进,有才能,那这天下也不够瓜分了。” 天下有黑就有白。 有邪恶,就有正义。 有勤快,又有懒惰。 万事都是相对立的,允许自己存在,尊重别人存在。 “好了,快回去歇着,朕还有很多奏折要处理。” “多谢父皇。” 这时,王德福走进来:“皇上,七皇子想来给您请安,正在外面候着呢。” 楚皇皱眉,脸色淡了下去,“让他在皇家学苑好好修德,没事别到处跑,也别到朕跟前晃。” 做了玷污臣妻这等丢脸的事,还有脸面来给他请安? 楚狸眸光微转。 退出御书房。 楚璟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父皇召见,高兴的回过身来,笑容登时收了起来,“楚狸。” 楚狸走出来: “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很失望?” 第81章 小九呢? 楚璟麟目光隐晦,脸上挂着温和如常的淡笑:“九弟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嗯?听不懂吗?” 楚狸又耐心,又仔细,为他解惑: “就是前几天,七皇兄写了一封密信给温雅,与她联手在中秋佳夜,勾结城外的恶霸,企图谋害我,这下,我说的够明白了?” 楚璟麟微顿。 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即止。 在皇家,很多事各人心知肚明,不必搬到台面上,但像楚狸这么直白的……真是头一个。 他暗握手掌,平淡道:“我怎么不知此事?” 楚狸惊讶: “难道是我冤枉了你?” “不如这样,我立马将这封密信拿给父皇,再请姜太傅过来,辨认笔迹,如何?” “你——” 楚璟麟眸子一厉,抓住楚狸的衣领子。 “七皇兄,这里可是御书房,你敢打我?” “七弟,九弟,你们这是在作甚?”不远处,一道儒雅温和的身影走来,插入其中,分开二人。 是四皇子楚皓月。 “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怎还动起了拳脚?” 楚璟麟冷冷拂袖,可心里却是发虚的。 前几日,他确实写了一封密信给温雅,让温雅帮忙,进行了昨晚的绑架一事……可谁知楚狸的命那么大,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如果楚狸真的拿着这封信,去父皇面前揭发他…… 他当下处境本就劣势,届时,只会更加难堪。 楚皓月温声道:“七弟,你是兄长,若真有什么事,也该多让让小九;小九,父皇平日里最疼爱的人便是你,如今七弟不得父皇欢心,你也要多帮他美言几句。” 一番话,两个人都哄到了。 然,楚狸最厌恶的人,便是当今四皇子,一个表面温润、周全四方,实际上心思深沉的伪君子。 她直视他,皮笑肉不笑道: “我与七皇兄只是拌拌嘴,打不起来的,毕竟御书房重地,父皇还在里面,我总不敢拿石头砸他。” 楚皓月笑得温和: “小九在说胡话吗?御书房重地,怎么会有石头?” “哦,我忘了,只有御花园才有石头。” 五岁时,她在御花园玩,风筝线忽然断裂,落到屋顶上。 她沿着假山,爬上屋顶捡风筝,却忽然有人扔了块石头过来,打松了她脚下的瓦,她一时受惊,从屋顶滚落。 自那次摔伤脑袋起,记性便受到影响,小时候的事总是记得颠三倒四、浑浑噩噩。 但唯独不会忘记,是楚皓月扔的石头。 可扔石头这种事,即使她看见了,也成为不了有效的证据,即便她心知肚明,也无法向父皇检举。 楚狸不愿与楚皓月多言,冷淡地扫了楚璟麟一眼: “七皇兄,好自为之。” 提步离去。 楚皓月问:“小九说这话何意?” 楚璟麟目光闪烁,“没什么。” “哦,”楚皓月没有多问,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弟,学习虽忙,但也要注意身体,这个月底三皇兄要迎正妃进门,到时,记得来参加婚宴。” “知道了。” 楚璟麟胡乱应了一声,拔腿离去时,神色看起来很忐忑。 楚皓月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御书房。 这边。 楚璟麟脚步匆匆,心中所想也愈发不安,没心思去皇家学苑,去往后宫寻靖贵妃。 此时,靖贵妃正在找温妃的麻烦。 看见楚璟麟到来,她略感意外: “麟儿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不该在皇家学苑? 楚璟麟抿嘴,看见温妃正跪在地上,双肩各自顶着一只碗,在被罚仪态,宫女们全都退站一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母妃,孩儿有事跟您说。” 靖贵妃扫向温妃,“去外面跪着。” 楚璟麟打断:“温妃娘娘先回宫去吧。” “麟儿?” 靖贵妃与母家接连遭到变故,皆与九皇子有关,她正要磋磨温妃,以宣泄心中之火,没想到楚璟麟会突然到来。 抬了抬手,命人送走温妃,遣退众人后,方才问道: “看你这神色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璟麟走过去坐下,“母妃,以后你别再找温妃的麻烦了,任何与温妃有关的事,都别再参与。” “这是何意?” 她位份比温妃高,想要磋磨她,易如反掌。 “我……我有把柄在楚狸手里。” 楚璟麟咬紧了牙,半是愤恨,半是不甘,说了自己唆使温雅,收买恶霸,绑架楚狸的事。 他本想让恶霸把楚狸带出城,让楚狸死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地方。 没想到‘他’竟平安脱身,还反咬一口。 靖贵妃听完,差点眼前一黑。 “麟儿,你糊涂啊!” “你刚被你父皇责罚,地位正尴尬,本宫与母家也帮不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出这样的岔子,没有万全的把握,怎么能轻易动手?” 这下好了,彻底被九皇子捏住喉管了。 楚璟麟又急又恼:“母妃,我也没想到楚狸能平安回来,我……我也很意外,‘他’那样的废物,怎么就那么难杀,我也不想这样的。” 靖贵妃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她再磋磨温妃的话,惹恼楚狸,楚狸肯定会以此报复。 罢了! 她就暂且放过温妃。 不过,想要东山再起,恐怕只能从别的皇子身上下手了。 “大皇子是长子,又与六皇子一母同胞,他们兄弟二人不是好应付的,三皇子颇得人心,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将来即便得权,也很好掌控。” “麟儿,你闲时多与三皇子走动,忍一时之辱,待将来得权,温妃与楚狸母子便得意不起来了!” “母妃放心,儿臣明白。” 另一座宫殿内。 欣妃也在苦口婆心的教育儿子: “天儿,咱们跟靖贵妃是一伙的,你外祖一家的仕途还得靠着靖贵妃与方家,眼下七皇子与九皇子已是针锋相对,你千万不能再跟九皇子往来了,知道吗?” 楚傲天站在那里,乖乖听训。 “还有摄政王,那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 “不许你跟他们两个人有来往。” 楚傲天点头:“母妃放心,孩儿都记下了。” 又听了好一会儿的训,欣妃这才放人,楚傲天长舒一口气,如出笼之鸟跑了出去。 结果一拐头,就在御花园撞见了摄政王。 “小八。” “给皇叔请安。” 楚棣迟见他独身一人,“小九呢?” 楚傲天较为忐忑。 母妃不让他跟摄政王、九皇子玩…… “九弟‘他’……‘他’……” “小八若是见到她,还请为本王带句话,昨晚恶霸作乱,本王为了救她,伤得不轻,今日伤口又撕裂了。” 啊? 还有这事? 楚傲天是个讲义气的人,立马拍着胸脯,说道:“皇叔放心,我等下就把九弟给您喊来!” 第82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时。 楚狸正在出宫路上,同行的还有秦牧羽、秦牧雪兄妹二人。 “昨晚的情况当真如此凶险?阿狸哥哥,是你救了我,此等大恩无以回报,我愿以身……” “是你哥救了我们两个。”楚狸打断。 “啊?” 不要。 她要给阿狸哥哥以身相许。 秦牧雪挽着楚狸的小臂,“阿狸哥哥,你别太谦虚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心里肯定有我。” 楚狸挠头,“……嗯。” 让她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份热情。 总得及时掐断了她这不该有的念头才行。 “牧雪,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对你好,只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秦牧雪震住:“什么?!”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你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从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几乎没看见你身边有哪位亲近的女子呀。” 楚狸拍拍她的肩膀,“我并未骗你,等下次有合适的机会,我再邀请你们见面。” “啊?” 来真的? 秦牧雪咬着帕子,心在滴血。 她喜欢了‘他’好多年,今日突然跟她说这种话,岂不是叫她失恋? 秦牧羽跟在后方,复杂的目光一直落在楚狸身上。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昨晚,她跟摄政王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起,又被他压下。 他们是亲叔侄,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况且,摄政王关心九皇子,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他怎么能胡思乱想? 很快,到了宫门口。 楚狸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忙完了再见,牧雪,你跟你哥先回去吧。” 秦牧雪到底是武将出身的孩子,性子直爽利落。 阿狸哥哥即便有喜欢的人了,那又怎样? 她要跟那人公平竞争! “你去吧。”挥挥手,见楚狸走远了,秦牧羽却怔怔的望着,那失神的样子,仿佛魂魄离家出走了。 “哥?” 她推推他,“大哥?” “什么?”秦牧羽回神。 秦牧雪皱眉,“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她失恋了,她都没伤心。 秦牧羽收回恍惚的目光,“没什么,可能昨晚没休息好。” 他心怀自责。 昨晚出事时,他不能第一时间保护好楚狸,等他带人赶去时,一切都结束了。 在摄政王面前,他忽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狼狈感。 - 温家。 此时,楚狸上座,喝了口茶,梅姨娘与温雅跪在正中央,母女二人泣不成声,不停的磕头认错。 温雅哭道: “温雅一时糊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表兄宽恕!” 狮子面具的事一揪出来,温雅便藏不住了。 昨晚恶霸绑架之事,她算是主谋。 梅姨娘连磕了五六个响头:“贱妾没有看管好她,贱妾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甘愿受罚,还请九皇子开恩,饶温雅一条性命!”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温芷汐满脸怒容,失望道,“第一次,看在表亲的份上,九皇子才格外开恩,可你竟然还犯糊涂,真是个蠢货!” 温三夫人严厉的斥道: “上次让你跪地反思,都反思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拍桌道:“来人,请家法。” 梅姨娘惊得面色惨白。 温家出武将,故而家法是一条由虎筋制成,足有大拇指粗的软鞭,软鞭上又嵌着一条条尖锐的小倒刺,抽打在皮肤上,那锋利的倒钩能将皮肉生生刮下来。 用此鞭子抽打犯严重错误的人,是个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温雅一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 梅姨娘急忙哀求道: “夫人,贱妾愿替温雅受罚,还请夫人开恩,哪怕是双倍、三倍惩罚,贱妾也甘愿领受!只是温雅她还小,若是受了家法,身上留了疤痕,日后便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还请夫人开恩啊!” 她一边急哭,一边磕头。 温雅扑上去,抱住梅姨娘,哭得不成声。 “九皇子,贱妾求求您,求您高抬贵手啊!” 温三夫人当机立断: “做出这种事,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梅姨娘若是再求,便是不知好歹,不如,请皇上来决断好了。” 皇上一插手,温雅必死无疑。 梅姨娘浑身一震,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夫人,家法来了。”管家双手奉上。 温三夫人拂袖稳坐,“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行二十鞭,不得有误。” “是。” 啪! 管家鞭子一扬,抽出凌厉的破空之声,只是试了试鞭子,捏了捏手腕,便吓得温雅身体打颤。 这要是抽在身上…… 楚狸忽然放下茶杯,道: “温雅,你若是将指使你的人供出来,我便从轻发落,如何?” 温雅眸光一晃,“没人指使我……” “你还要执迷不悟?”楚狸皱眉,那楚璟麟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 “表兄,当真没人指使我,是我一时糊涂,走了歪路……” 七皇子在信上说,她为他所受的苦,将来,他会十倍补偿她。 他会娶她。 楚狸冷嗤一声,茶杯冷冷的放在桌上,“被人利用,还要为他人做嫁衣,他心里若真的有人,早就来救你了,等你落了一身的疤,丑的不堪入目,他岂会喜欢你?” “温雅,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这脑子,不好好抽打一顿,恐怕不会醒。 为了一个外人,丝毫没有家族荣耀感、团结心,说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为过。 温三夫人下令:“打!” 管家扬起一鞭子抽下。 “啊!” 一鞭子抽碎了衣物,深深印在后背上,溅出血来。 啪! “啊!啊!!” 第83章 九弟,你要大祸临头 “啊!” 温雅扑倒在地上,痛得浑身发颤,无处可躲。 梅姨娘哭到不行,但不敢贸然上前。 只听鞭子声抽得清脆凌厉,一鞭又一鞭的下去,娇嫩的皮肤破开数条口子,痛得钻心。 温雅想:七皇子应该是喜欢她的,否则,上京那么多贵女,他不去接触别人,偏偏接触她呢?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坚定的相信他。 可是,真的好痛啊! 她快要痛晕过去了。 “九弟……这是在做什么……温二小姐?” 痛得意识模糊时,她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身上的疼痛终于停歇,她看见一道华贵的身影走向她。 “这是犯了什么错?再这样打下去,岂不将人打死了?” 男子声音温柔,护住了她。 好像一道涓涓的暖流,抚平了身上的疼痛。 好似一道温柔的阳光,打进了黑暗之中。 她双眼婆娑的望着他,久久失神。 “八皇兄,你怎么来了?”楚狸放下茶杯,起身走来。 楚傲天道:“我问了苟八,得知你出宫了,特地来寻你,只是这是……” 他疑惑的看向温雅。 楚傲天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只觉得温雅一身是血,又是一个弱女子,还用鞭子抽,看起来实在可怜。 “八、八皇子……” 温雅痛红了双眼,吃力的抓住他的衣角。 八皇子竟然护着她。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她幡然醒悟: 上次,九皇子伤了眼睛,她被夫人罚跪了五个时辰,七皇子高高挂起,不闻不问。 这次,她被行家法,七皇子亦是不得而知。 她真蠢。 七皇子从不关心她,她竟然对他深信不疑。 原来,八皇子才是真的护着她。 八皇子才是真的喜欢她。 楚傲天赶紧扶了她一把,摸到两手的血,有点吓到了。 该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九弟,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不还是先别打了?宫里罚人也没有这么血腥的。” 温雅感动。 八皇子待她真好! 她哭着道:“表兄,温雅知错了,七皇子确实写了一封密信给我,压在我的枕下,是我一时糊涂,错信他人……” 温芷汐当即招手,叫来两个婢女,“去找。” 楚傲天:“七皇兄写了什么信?” 楚狸道:“没什么,处理一下家事而已。” 温三夫人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温雅一身是血,怎么能让八皇子搀着?弄脏了八皇子的衣袍,成何体统? 两个嬷嬷上前,将温雅扶到了边上,可温雅巴巴的目光却痴痴的望着八皇子。 八皇子的生母贵为欣妃,母族虽没有什么权势,是一个光杆司令,上头又有那么多皇子压着,但只要嫁给他,有温家扶持,八皇子将来的前途必不会差。 而且,八皇子还对她这么好,心里定是有她的。 她决定了。 从今往后,就算七皇子来求她,她也不会再多看七皇子一眼了! 很快,两个婢女折回,果真拿来一封密信,交给楚狸,楚狸快速看了一眼,果然是楚璟麟的笔迹。 楚傲天挠着头: “九弟,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楚狸收好这封证据,一言揭过,“我找点东西而已,还能干什么?走,难得出宫一趟,去西街逛逛?” “行。” 二人离开,后面的事交给温三夫人处置。 西街货物千奇百怪,琳琅满目,楚傲天玩归玩,但还是想起了正事,道: “摄政王找你。” 有了上次的上当,楚傲天这回学机灵了: “他说为了救你,受了伤,我才不信呢,他那么厉害的人,打了那么多场仗,怎么会轻易受伤呢?就算伤了,那也是故意的。” 楚狸闻言一怔。 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她怎么没想到? 他的武功那么高强,难逢敌手,昨晚的那些恶霸又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高手。 要是真连普通的恶霸都能伤到他,皇上也不用日日头疼,该怎么除掉他了。 “别提他了,我们玩我们的。” “好。” 楚傲天跑到一个小摊前,双眼明亮的拿起一只有皲裂的龟甲,看上面的纹路与样式,只怕有不少年份。 老板说,这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君王墓中的陪葬品,占天甲,能够用它占卜,预测未来。 开价三百两。 他想也没想就掏了银子。 “八皇兄未免太好骗了?”楚狸阻拦。 身为皇子,一个月的月钱才八十两,他花四个月的月钱,买一个破裂的龟甲,是不是太疯癫了? 楚傲天一脸正色: “九弟,你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占卜,是上天开过光的物件,有价无市,我买到就是赚到。” “这玩意儿难道能吃?” “一个东西的价值,哪是用吃来衡量的?你等着,我给你占一卦。” 根据老板的教学方法,楚傲天捂着龟甲,嘴里嘟囔嘟囔着,然后扔到地上,根据龟甲落地的方向与正反,还有上面的纹路,认真琢磨了几息。 忽然道:“不妙啊!” “九弟,你要大祸临头啊!” “?” 不吉利的东西,这破龟甲,白送给她都不要。 扔地上,一脚踩碎得了。 结果,一个多时辰后,楚狸就收到消息,秦少将军被叫去了摄政王府。 她心头一沉。 他找秦牧羽干什么? 两个平日里毫不相干的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以前,秦牧羽从未去过摄政王府。 这还是头一回。 她心有不安,扔下楚傲天,去找秦牧雪确认一番,结果竟然是真的。 可至于去干什么,秦牧雪也不知道。 楚狸担心得很,惴惴不安,思来想去,决定在摄政王府门口蹲着,以防意外。 还没蹲上半刻钟,就被惊影逮住了。 入府后,只听得男人交代下人的声音:“……料理干净了。” 楚狸脚步一急,跑过长廊进入庭院。 “秦牧羽呢?” 景致宜人的轩榭内,楚棣迟抬了抬指尖,遣退重枫,侧眸望去,“你来本王这里找人?” “你不是叫他来摄政王府吗?怎么没看见他?” 方才,他要料理的人又是谁? 看着楚狸那警惕的样子,楚棣迟冷淡道:“看来,你惯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本王。” “那他在哪里?” “这么担心,他是你的小情郎不成?” 楚狸冷声回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便觉得空气一凛,男人身上的气息陡然沉了,一双墨眸又黑又吓人。 第84章 你们私奔吗 “以你的身份,打算怎么跟他在一起?”他睨着她,“你们私奔吗?” 哦。 楚狸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提醒了她。 未尝不可。 “这就不劳烦皇叔操心了。” “你跟本王在一起了,他要是知道,就不要你了。” 楚狸冷笑。 哼! 这话说的,好像在挑唆小孩儿似的。 你娘干活去了,她不要你了。 你娘生小弟弟了,她不要你了。 你娘跟别人跑了,她不要你了。 楚狸转身就走,既然秦牧羽不在这里,她去别处找找。 “站住。” 楚狸不听。 “过来,本王告诉你他在哪。” 楚狸脚步微顿,侧头睨了睨他,不太相信的样子。 “难道本王会骗你?本王可不屑做棒打鸳鸯之事。” 他这副义正严辞的样子,怎么又当又立? 怎么那么欠扁? 好想打他。 楚狸捏紧拳头,忍着动手的冲动,“你要告诉我,早就告诉我了,张张嘴就行了,想骗我过去,难道我是聋子吗?” 守在庭院外的惊影挑眉,啧啧称奇。 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主子说话,九皇子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好大的胆子。 主子一定要捏死她! “本王背上的伤还未痊愈,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小没良心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受伤。 楚狸的话音戛然而止。 楚棣迟眯眼:“故意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他确实救了她,那样的话不太适合说出口,“没什么。” “给本王换好药,就告诉你。” 楚狸犹疑了片刻,这是室外,还有婢女下人在,他总不能动手动脚。 “行吧。” 走过去,拿起药箱,扒开他的衣服,手法熟练快速的给他换了药,又缠了一块干净的纱布。 全程,他安静地坐着,没有过分的举动,楚狸也渐渐放心。 换好了药,给他穿衣服,拉上肩头,在走到跟前,把衣袍提了起来。 楚棣迟看着她难得耐心的样子,若有所思了会儿: “当真喜欢秦少将军?” “对啊。” “他不适合你。” 楚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性子太软弱了,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他非但护不了你,你还会连累他全家。” 楚狸心里早就有数,这样说不过是想跟他划清界限罢了。 “我跟他真心相爱,将来有一日,哪怕我失去皇子的身份,他也失去官职,我们做一对布衣夫妻,也是甘愿的。” 楚棣迟眸色微凝: “楚狸,你太相信男人了。” 真是单纯。 男人是什么德行,他最了解不过。 “我不是相信男人,只是相信他一人。”楚狸冷淡的说完,给他将衣服提好,扎上腰带。 “嘶……”楚棣迟皱眉,“扎这么紧,是要让伤口撕裂吗?本王倒是不怕疼,就是要劳烦九皇子天天来摄政王府走一趟,毕竟本王因你而伤。” 楚狸提了一口气,又无法反驳。 扯开腰带。 “衣服也拉的太紧了。” 楚狸弯腰上前,又帮他把衣服弄宽松些。 “后背疼,是不是纱布没包好?” 楚狸默了半秒,把他的衣服褪至手臂处,重新检查,那垂着目光、认真伺候的样子,倒叫楚棣迟沉笑一声: “小九主动为本王宽衣解带,可惜本王身子有伤,暂时无法满足你。” 楚狸牙关一咬,扬起手就想给他一下,却被他拿住手腕,在唇边轻啄一口。 她要发怒时,他放开了她。 那点到即止的姿态,有一种欠揍,但是又还差那么一点,楚狸瞪了他好几眼,干脆在桌下狠狠给了他一脚。 亦是此时,她听见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在身后。 在廊下。 楚狸侧头看去,却见是秦牧羽! 只不过,他转身离去,那仓促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逃离的匆匆。 “秦牧羽!” 她站起身来。 他怎么会在那里? 惊影走来,道:“主子,您邀秦少将军议事,怎么秦少将军一来,连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走了?” 真是奇怪。 楚狸顿时意识到什么,愠怒的看向楚棣迟,“你故意的?” 楚棣迟将衣袍拉上肩头,那慵懒的姿态,竟有几分情欲之感,“有劳九皇子为本王换药,也不枉本王舍命救你一回。” “楚棣迟,你卑鄙!” 楚狸愤怒的拂袖离去,随之,一股未知的恐慌浮上心头。 秦牧羽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万一他知道了……她像是要溺水之人,呼吸急促而害怕,那种曝光的羞耻感,以及恐惧,让她如坠深渊。 秦牧羽急步走出摄政王府,神色有几分难看的苍白。 他竟看见…… 楚狸在摄政王怀里,亲手脱下他的衣物,摄政王则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二人之间相处时,那亲密无间的姿态,犹如雷击般令他震惊。 阿狸跟摄政王…… 昨天晚上,阿狸欺瞒皇上,没有回宫,原来是跟摄政王在一起…… 他们…… 这怎么可能? 就算阿狸是女子,也是摄政王的亲侄女,他们怎么能…… 秦牧羽脑中一片混乱,仓促的步伐过急,下台阶时,还不慎绊了一下。 “牧羽!” 楚狸追了出来。 他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当从前的认知被推翻,甚至要接受一个震惊到无法想象的事实,他不愿去想。 在他心中,阿狸一直是最好的。 可方才的画面却一直挥之不去,脑中盘旋。 他的心好乱。 “阿狸,将军府还有事,我,我得先回了。”他头也不回,步伐匆匆。 “秦牧羽!” 楚狸追出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难言的苦衷。” 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离开的非常急促。 楚狸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一股难言的悲悯与哀凉涌上心头。 楚棣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唇角噙着优哉悠哉的弧度:“看来,你的小竹马并没有多喜欢你。” 第85章 小九,这一点你要分清 楚狸心底的怒意怒发冲冠。 都怪他! 他故意如此。 “很好玩吗?”她冷笑着,眼中的怒容已经动动了真格。 男人唇角的弧度微收,倒也不逗她了。 道:“本王所为,是本王所为,可秦少将军所为,暴露的是他的本性,本王操控不了他的行为,小九,这一点你要分清。” 楚狸神色一怔。 那沉冷的嗓音如玉石滚在玉盘上,所说的话就像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薄怒与认知。 她突然清醒一般。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难道,是她高估了她与秦牧羽的交情? 楚棣迟双手环胸,懒懒的靠在门框上,“我早告诉过你,你太相信他了,何不信本王一回?本王自会给你一条出路。” 楚狸冷笑: “皇叔所谓的出路,就是玩弄于我?” 他故意挑唆她与秦牧羽,离间他们,他的心思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太相信男人。 他难道不是男人? “本王扶持你登基,如何?” 轻和随意的一句话道出,好似吃饭喝水般轻松,却令楚狸神色微变,下意识扫视左右。 这种话,他也敢宣之于口。 或许,他早就有不臣之心,只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恰好,诸多皇子里,她最好拿捏。 他接近她,不过是想掌控她,让她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他想掌权。 楚棣迟不假思索的看着她变幻的神色,“唯有登基,你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的公之于众。” 否则,欺君之罪,难逃一死。 还有可能牵连周围至亲挚友。 楚狸冷了他一眼:“我对皇位不感兴趣!” 也不会为他所用。 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转身离去,朝着秦牧羽离开的方向追去,跑了足足两刻钟,才追上那道怅然失神的背影。 “牧羽!” 少年脊背一僵,慌张的像惊弓之鸟,拔腿便跑。 楚狸追去,却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袖口掉落在地。 啪! 响声清脆。 她跑过去,弯腰拾起。 是一块暖月牙色的玉简,刻着君子淡如竹的纹路,中间刻着一个繁体的小字。 是他的名字。 这不是三年前,他生辰时,她亲手所赠的玉简么? 本不是什么随身之物,况且,三年了,他竟然还带在身上? 脑中,不禁响起秦牧雪曾经说过的话: ‘我哥呀,在院子里练剑呢!’ ‘他身上有一块玉简,是心爱之人所赠,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小气得很。’ ‘一块玉简而已,他藏宝贝似的。’ 楚狸顿时意识到什么,怔然的看向他消失的街角,一股无助、又酸涩的滋味涌上喉咙,苦难下咽。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在他面前,她恐怕只剩下难堪了。 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楚狸颓然的放下手,失神的走在街上,看着身边的行人往来,眼中尽是迷茫。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竟走到一座安静雅致的院宅前。 ——清风居。 是五皇子的居所。 楚狸过去敲门,很快,一个小厮把门打开,从里面探出头来。 “九皇子?” 他先是惊讶,赶紧行了礼。 “五皇兄可在?” “在,在呢,您请进来。”小厮恭敬的引着她,进入清风居。 院宅并不大,但胜在清净,伺候的下人也只有寥寥几个,府中景致宜人,进入小花园时,便见一道温和的蓝色身影坐在一棵并不算大的梧桐树下,正在烹茶。 “主儿,九皇子来看您了。” 小厮刚通报完,楚狸忽觉自己两手空空。 来探望,却连什么礼品都没带,这…… 她正觉得尴尬时,楚夜离已抬眸望来,一双清亮的眸子如月光般柔和: “小九今日怎得空前来?” “来,过来坐。” 他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无法起身。 楚狸快步入内,“五皇兄近来可好?” 楚夜离笑容温雅:“每日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谈不上好或不好,十多年来,早已习惯了。” 也是这份习惯,令他即便挂着皇子的身份,却远离了权谋之争,是非之地。 茶香悠悠。 楚狸闻着,竟觉得有几分定心与安宁。 “好香的茶。” 楚夜离用竹镊夹起一只小茶杯,用茶水滚了滚,过了一遍色,才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前些日子新得的舟山烟雨,尝尝。” 楚狸捧起茶杯,小嘬一口,“五皇兄不是从不出门么,哪来的新茶?” 旁边的小厮神色微变。 楚夜离笑意如常: “闲来无事,便爱研究些诗茶书画,交了几个朋友,此茶便由他们所赠。” 楚狸深深的嗅了一口茶香,心中萦绕的阴霾像是驱散了几分,整个人平定多了。 “看小九的模样,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 她心中的事,无法与人分说。 倒是让她想起一件要事。 “五皇兄,上次我替我表妹送了一只香囊给你,表达心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夜离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茶具,“看来,小九是在为感情的事而烦忧。” “小九年纪尚小,难道就有喜欢的女子,想要成亲了?” 楚狸立即摆着双手: “不是我,我是为表妹问的。” 他不置可否一笑:“看你眉间忧思难解,自己的烦心事还未宽解,怎就操心上别人了?” 楚狸咬着杯沿。 五皇兄看东西的眼光果然毒辣。 想起秦牧羽离开的背影…… 幸好他走了。 如果他真的停下来,看着她,询问她,当丑陋的事实撕开口子见了光,她或许会像一只狼狈的老鼠,无处可藏。 她该怎么面对他? 以后,事迹败露,她能够想象到母妃、八皇兄、舅母舅舅们、温芷汐,还有秦牧雪,看向她的眼神。 震惊,鄙夷,议论,还是失望。 光是想想,便觉得压抑的难受。 她得离开。 唯有如此,方可在不影响所有人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她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从这趟浑水里抽身离开! 第86章 你为了他,难道要与我生分了吗 “别再皱眉了,小九。”楚夜离温声道,“阿玉,取我的琴来。” “是,主儿。” 小厮弯了弯腰,很快便抱着一台精致的古琴来,玄紫色的梓木大气沉稳,表面简单朴素,犹如它的主人一般,毫不张扬,内敛沉静。 楚夜离轻抚琴弦,每一抹音色都轻盈如风,优美圆润,令人耳尖一动。 楚狸惊讶: “以前似乎从未听过五皇兄弹琴。” 他笑了一声:“以前,你也很少来五皇兄这里,即便来了也是略坐坐。” 楚狸咬了咬牙,一回想,好像还真是的。 她就是贪玩,坐不住。 小时候,她喜欢到处跑,而五皇兄只能坐在轮椅上,太沉静了,每一次碰面,只是打了招呼,就跟八皇兄跑去玩了。 现在坐在这里,才发现宁静是一种状态。 一种难得的状态。 静坐于此,思量事事,无人搅扰,仿佛自成一世界。 曾经不懂的东西,仿佛突然就领悟到了。 男人修长的指尖轻抹,琴弦触动时,悠扬安宁的琴声随风而起,似能吹入心间。 楚狸抱着杯子,窝在凳子上,听得认真。 很静心。 太静心了。 - 秦牧羽逃也般的离开,脑中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摄政王抱着阿狸。 亲了阿狸。 还说出身子有伤,暂时无法满足她的那种话。 他们怎么能…… 不。 不! 阿狸不是那样的人! 他该怎么面对,如何面对? 他与阿狸自幼交好,亲密的不分彼此,他自诩对她了如指掌,却突然撞见阿狸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推翻了他过往的认知。 那一刻,阿狸就好像一个陌生人。 他从未认识过那样的她。 他飞快的跑啊、跑啊,跑到气喘吁吁,大脑缺氧的程度,那些画面才稍微消散了些。 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下意识摸向袖中时,却是两手空空。 他神色微变,立即找寻,可两个衣袖都是空的,怀里、口袋里,也摸不到东西。 玉简呢? 那可是阿狸送给他的! 这三年来,除了沐浴之外,他从不离身,怎么会突然丢失了? 他心口微疼,像是缺失了一块,赶紧折回去找。 一定是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丢到哪里去了? 那可是阿狸送给他的。 他一定要找回来! 也是在这一刻,心脏的悸痛感令他回过神来,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在意她。 或许,该听她解释。 或许,她有难言的苦衷,无法与他提起。 他怎么能扔下她独自跑了? 或许此刻的她非常需要他的帮助呢? 他真该死! 他不是有意的。 阿狸。 阿狸! - “嗯?” 楚狸忽然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躺在小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听五皇兄弹琴,太静心了。 静着静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掀开薄毯,坐起身来,便从打开的轩窗看见坐在梧桐树下的楚夜离。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垂着眼眸,看得正认真,夕阳的余晖撒在他身上,勾勒出金黄色的轮廓,暖洋洋的,安宁极了,就像一幅画。 忽然发现她想过的日子,便是五皇兄这般了。 要不去找两个人,把自己的腿打断,然后来跟五皇兄作伴?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摇着脑袋打散了。 不行。 太疼了。 “五皇兄,我该回宫了。” 楚夜离闻声,抬眸望来。 “醒了。” 在五皇兄这里,她睡得好香,这种安枕熟睡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过了。 “嗯。” “回吧,我让阿玉送你。” 回到皇宫。 刚进昭兰殿,苟八便迎面奔来,行了礼道:“主儿,您可算回来了。” 楚狸看他这样子,走进屋里。 “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只是,秦少将军他前后已经派了三拨人来询问您的踪迹了。” 提到这事,苟八就觉得奇怪。 秦少将军向来跟主儿交好,两人爱在一起玩,互相了解,怎么秦少将军会不知道主儿的位置,还接连派人来问呢? 楚狸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道:“若是再派人来问,便说我忙着在看书学习,抽不出空。” 苟八:“?” 主儿? 您认真的? 您什么时候主动看过书、学过习了? 您说这话,就连是路过的狗听了,都得摇摇脑袋。 楚狸侧头,看着苟八那一脸惊异的表情,一巴掌拂到他脑袋上: “蠢啊,就说我在陪母妃,暂时没空,难道还真要按我的原话去回?” 看不出来她暂时不想见秦牧羽吗? 苟八捂着脑袋,心里有几分委屈,嘴上却是不敢多说,闷闷的应了一声,便出去守着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楚狸一直待在宫里,并未出去。 每天,秦牧羽都会寻来,但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不是在温妃那里,便是在皇帝那里,或是在皇家学苑。 总之,没有一次撞面。 秦牧羽心里明白什么,苦涩不已。 阿狸,你为了他,难道要与我生分了吗…… 两个人连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弹指,便是半个多月过去。 楚狸没有出宫,楚棣迟也没来寻她,这段安宁的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如果坐以待毙,只会被楚棣迟拿捏在手里,甚至一点点的曝光。 当公之于众时,她到底是会众叛亲离?还是万劫不复?或是受尽唾弃? 皇子与皇叔…… 她女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了她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所有人都会指责她,唾弃她,而不会影响楚棣迟半分。 “主儿,今日,该去参加三皇子的婚宴了,您挑挑穿哪件衣裳?”苟八打开衣柜,高兴的比划着。 参加婚宴这种正式的场合,他作为九皇子的贴身太监,需要陪侍。 而三皇子的府邸又在宫外。 他能陪着主子出宫玩了。 楚狸神色淡淡的扫过来一眼,“随便吧。” “这可是三皇子娶正妃呀,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全都会来参加,就连驻扎封地的逍遥王爷也回来了,而且我还听说……” 苟八兴致冲冲的喋喋不休。 楚狸若有所思。 人多杂乱,易生是非,若她能寻个机会,顺势离开…… 第87章 二人莫非吵架了? 三皇子府。 今日,宾客往来,鞭炮声阵阵,热闹的气息宣扬开来,大红灯笼十分喜庆。 “恭喜三皇子……” “百年好合……” “恭喜恭喜啊!” 三皇子娶亲,娶的是当今左相的庶女,虽说是庶出,可左相的官职与所带的权势,足以成为三皇子的一大助力。 下人穿行,杯觥交错。 太过热闹,倒是有许多楚狸不认识的生面孔,苟八紧紧的跟在她身旁,一双眼睛亮堂得很: “主儿,方才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拜完堂,有人瞧见了红盖头下的容貌,说新娘子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呢!” “刚才,一群小孩去闹洞房……” “主儿……” 他难得出宫一趟,高兴的停不住嘴。 楚狸坐在长廊杆子上,“瞧你这高兴的,跟自己成亲似的。” 苟八怔了一下,撇嘴道: “主儿就知道打趣奴才……” 他是太监,怎么成亲? “咦,那不是秦少将军吗?”他指去,只见穿着一袭蓝色衣裳的少年立在人群中,左右寻找着什么。 恰在这时,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阿狸。” 楚狸眸色隐暗,不禁想到那日…… “我们去后院吧。” “主儿?” 苟八不解。 秦少将军明显是来找主儿的,主儿怎么不见?他们的关系不是向来最好? 二人莫非吵架了? 他应声称是,待秦牧羽小跑到长廊时,楚狸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后院。 一大群小孩子正在嬉笑打闹,成亲这样的好日子,孩子们闹闹洞房,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好兆头,而且这些孩子都是皇亲贵胄、大官重臣的子嗣,下人们悉心照料,一点都不敢有闪失。 “九皇叔!” 楚狸刚至,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撞进怀里。 小家伙抱着她的双腿,嗓音嫩生生的: “九皇叔,抱~” 是大皇子的嫡长子,楚泓焱。 楚狸弯下腰,双手穿过孩子的腋下,抱了起来,“让九皇叔掂掂,看看焱儿长胖了没有,唔,好像轻了一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三岁的小家伙双眼明亮,吐字清晰,思路顺畅,说起话来灵动可爱。 今日这么热闹的场合,才不要吃饭呢。 “九皇叔,看新娘子,漂亮,漂亮!” 他挥舞着双手,要拉着楚狸去看。 楚狸沉笑道: “你这小不点,小小年纪就知道漂不漂亮了,等你长大了,还怕没有媳妇吗?” 楚泓焱欢喜的扭着小身板直蹦哒: “要看,我要看。” “哈哈!好,好。” 楚狸牵着他的小手,上了台阶,有不少孩子围在门口,睁着一双双干净单纯的大眼睛。 新房内,布置得一片殷红,门上、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一具纤细华贵的身影坐在喜床上,红盖头遮住容貌,勾勒出头上的首饰的轮廓,不难看出那是一顶极为华贵的冠子。 一个小女孩软绵绵的说: “我长大后,也要像她一样漂亮。” 旁边,一个小男孩说:“雪雪,如果你那么漂亮,我长大后娶你好不好?” 另一个小男孩立马说: “那我演你们的儿子。” 后面,一个粉裙小孩子跳起来道: “那我演你们的娘亲,君华,你跟雪雪拜天地时,要给我磕头敬茶。” 一番稚嫩的童言童语,逗笑了一伙子婢女。 喜床上,新娘轻笑难抑,从床铺上抓了一把桂圆花生和糖果,温和道:“来,过来吃糖。” 父母事先交代过,小孩们出身高门,虽然年幼,但都懂规矩。 在门外看,不敢贸然闯入。 新娘温和的招招手:“别怕,进来呀。” 他们踌躇。 一名婢女笑道:“主子,小孩子们有些拘着呢,奴婢把您赏赐的糖果拿出去,分给他们吧。” “好。” 婢女进了屋子,捧着糖果,走出来,小孩子们这才高兴的围上来,争抢糖果。 楚泓焱手儿小小的,却抓到了三粒桂圆,两颗红枣。 “九皇叔,吃。” 楚狸笑道:“你自己留着,本来就没多少,还舍得分给我呀。” 楚泓焱着急,不顾她的拒绝,抓着她的衣摆,努力的踮起脚尖,把红枣喂进她嘴里。 “甜,九皇叔和焱儿一起吃。” 新娘发冠轻晃,红盖头遮掩下虽然挡住了视线,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温声开口:“九皇子也在吗?” 楚狸看进去:“三皇嫂。” 新娘笑道:“妾身刚刚过门,恐招待不周,还请九皇子自便。” 楚狸:“焱儿硬要过来,我陪着他。” 二人道了几句,楚狸便牵着楚泓焱回前院了。 她看见了秦牧羽。 秦牧羽似乎想找她,但看见楚狸正在带楚泓焱,又在跟大皇子妃说话,踌躇的站在不远处,一双微红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 大皇子妃牵着楚泓焱的小手,弯腰拍拍他皱褶的衣服,道: “又缠着你九皇叔,看看你玩得满头是汗,身上酸酸臭臭的,你九皇叔没有嫌弃你,真是老天开恩。” “嗯?” 楚泓焱眨着眼睛。 母妃这是在夸他吗? “谢谢母妃。” 大皇子妃顿时啼笑皆非:“……” 养孩子的乐趣许是如此。 楚狸看着母子相处融洽的画面,从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能有自己的孩子…… “九弟,快要开席了,我们一同过去坐吧。”大皇子妃道。 “好。” 楚狸颔首,准备跟大皇子妃一同入席时,忽然,一道急促的声音划破空气: “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出事了!” “什么?!” 整个三皇子府掀起轩然大波。 众宾客、众下人急忙往后院赶去,侍卫已经围住主院,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入,以免人多生乱。 三皇子楚西凌疾步奔入,抱着倒在地上的新娘: “梦蝶,这到底怎么回事?梦蝶!” 容貌精致的女人闭紧双眼,嘴唇发紫,嘴角溢出一缕乌黑的血。 黑血。 是毒! 下人们手忙脚乱,大夫赶来,一探脉,吓得险些晕过去:“三皇子妃中了毒,这是毒发之症,已经……已经没气儿了!” 楚西凌抱紧女子,怒悲得双目猩红:“梦蝶!” 怎么会中毒? “她一直在新房内,并未外出,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主院的下人全都扑跪在地上,个个面色发白: “三皇子饶命啊!” “奴婢们一直守在主院,寸步不离,我们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天爷啊! 自拜完堂,新娘子便被送入新房,此后一直待在新房里,就连一点东西都没吃,也没碰,怎么会中毒呢? 陆左相惊慌失措的赶来,看见倒在地上,已经咽气的女子,惊呼出声: “蝶儿!” 不! “我的女儿,蝶儿!蝶儿!” 怎么会这样? “是谁害了她,是谁!” 他的孩子啊! 陆左相夫妻跪在地上,哭红了眼,天底下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在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楚西凌怒了: “速去禀报皇上!” “封锁府邸,所有人不准离开,今日,必须揪出真凶!” 众人神色晦暗,心思各异。 楚狸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直皱得很紧,不久之前,还温和的与孩子们说话,和静温柔的一个女子,竟成了尸体…… 楚西凌冷声道:“张嬷嬷,你来说,今日,都有什么人来过主院,接触过皇子妃?” 张嬷嬷惶恐的跪在地上,道: “应三皇子您的吩咐,今日人多杂乱,安全之事需倍加上心,故而守在主院的都是之前伺候您的心腹,除了一群小孩子过来讨彩头之外,没有别人……” 等等。 忽然,她话音一转,想到了什么: “九皇子来过!” 第88章 我永远相信你 此话一出,数双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在楚狸身上。 九皇子! ‘他’一个外男,进新房干什么? 楚西凌缓缓抬起头来,“九弟?” 楚狸神色沉稳,道:“我是过来接泓焱,去前院入席用饭的,当时诸多小孩都在,我只在门口站了会儿,并未进新房。” 楚傲天赶紧奔了过来。 九弟怎么跟这事扯上关系了? 这可不好! 三皇子妃已死,搭上人命,就算九弟深得父皇偏爱,也架不住人言可畏。 他立即道:“当时都有谁在,赶紧出来为九皇子作证。” 张嬷嬷低着头,道: “当时,老奴在院中看着小孩子们,只瞧见九皇子似乎在跟三皇子妃说话,还说了好一会儿,至于说了什么,老奴并未听清。” 至于方才的那群小孩子,他们不过才三四五六岁,正在贪玩的年纪,拿到了糖果就高高兴兴的去玩了,谁会注意听大人们的谈话呢? 楚傲天相信楚狸是清白的,吩咐下人: “把泓焱接过来。” 很快,大皇子妃抱着楚泓焱过来。 可小孩哪里见得死人的场面? 一瞧见那流出来的黑血,竟吓得发了病。 楚泓焱早产,胎里不足,故而大皇子妃常去城外的天灵寺祈福上香,不曾想此时发病,惊得手足无措,赶紧去找大夫。 一时,这里乱了起来,便无人能为楚狸作证了。 陆左相哭红双眼,愤怒的瞪着楚狸: “敢问九皇子,您一个男人,怎么能来新房?还跟新娘子说那么多话,你到底跟蝶儿说了什么?” 陆夫人哭到不能自已: “蝶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楚狸道:“当时,三皇子妃给小孩子们分发糖果,我与她说了几句,也是与小孩子相关,况且,当时无人踏入新房,是一个婢女进去的。” 提到那个婢女,楚狸扬眸扫向院中跪地的一大片人。 “方才的那个婢女何在?” 既然下毒,势必得接近三皇子妃,才能下毒。 从方才到现在,恐怕就只有那个婢女借着拿糖果之由,进了新房,接近了新娘。 可,下人们面面相视,疑惑的互相询问: “刚才是你进了新房吗?” “我方才沏茶去了……” “我去洗水果了。” “我也没有进去过……” 一番下来,没有婢女站出来。 当时人多杂乱,那婢女进新房拿糖果时,她只略略的扫了一眼,并未注意那人的长相,可现在扫了一眼,院内,似乎并没有眼熟的身影。 四皇子楚皓月走上前来: “早闻九弟与七弟之间有矛盾,闹了一段时日,不曾想现在又轮到三皇兄了。” 众人神色隐晦。 是啊。 前段时间,九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事,还牵扯进了将军府,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七皇子受罚、靖贵妃降位、方家削爵收场。 九皇子可谓是大获全胜。 现在,三皇子妃的死又与‘他’扯上干系。 这怎能不令人起疑? 若说九皇子想一个一个的拔除兄弟、排除异己,谋夺储位,也不为过! 楚狸平静道: “孩子们都看见那个婢女进了新房,现在,却无人承认,难道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正是那个躲起来的婢女么?四皇兄聪慧过人,竟连这点都想不到?” 楚皓月惊讶: “你还安排了一个婢女?” 什么叫她安排的? “四皇子殿下慎言!”人群中,秦牧羽站了出来,道: “九皇子说是婢女进了新房,很多人亲眼所见,做不得假,那么,四皇子怎么证明这个婢女,是九皇子安排的?难道也是您亲眼所见?” 楚狸意外的看向他。 他一步一步的走来: “既然四皇子如此笃定,犹如亲眼所见,那怎么不加以制止,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妃被害死呢?” 楚皓月沉声:“放肆!” 身为臣子,竟敢冲撞他。 “无凭无据,你竟敢污蔑于我!” 秦牧羽走到楚狸身侧,与她并肩,“您不也是无凭无据,说出刻意引导的话,操控人心与议论,污蔑九皇子么?” 楚皓月冷眼睨着他。 真是楚狸的一条好狗。 等皇上来了,看楚狸怎么开脱。 楚西凌复杂的目光落在楚狸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才下令:“今日之内,所有进过主院的婢女,全都站出来,请九皇子一一过目。” 很快,主院的婢女,还有厨房来送膳食的、整理床褥的,足有二十多人,全都站在一旁。 楚狸一目扫去,并无眼熟之人。 秦牧羽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坚定,低声道:“阿狸,哪怕所有人都怀疑你,我永远都信你。” 第89章 真不知楚狸看上他什么 “皇上驾到——” 就在此时,一道阴柔绵长的通报声穿透空气,众人立即朝着两侧散开,跪倒在地上。 神情肃穆的楚皇踱步而来。 他在新人拜完堂后,启程回宫,处理公务,不曾想走到一半,就被三皇子府的侍卫急急忙忙的请回来。 大婚之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天子脚下,这是在藐视君威? 众人惶惶:“参见皇上!” 楚皇穿过众人,直步入内,看见屋内倒着的新娘子,眉间染上三分厉色: “谁做的?” 楚皓月犹疑着回道: “父皇,事发前,九弟曾来新房,儿臣不知九弟一个男子,怎么会突然来新房……” 楚狸回话: “儿臣是来寻楚泓焱的,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楚西凌抱着新娘的尸身,双眼发红,神情悲痛。 大皇子一党站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瞧热闹。 秦牧羽拱手,道:“皇上,九皇子没有谋害三皇子妃的理由,她向来与人交好,从不树敌。” 这一点,人尽皆知。 楚皓月反问:“那七皇子的事,难道不是九皇子一手促成?还是说是将军府做的?” 秦牧羽皱眉。 四皇子看似温雅谦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子,字字逼仄,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陷阱。 “七皇子所作所为,众人明鉴,皇上明察,臣不敢妄言,但臣敢用性命担保,九皇子是清白的!” 楚狸神色复杂的看向秦牧羽。 秦牧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二人目光交汇,这一幕,落在一双墨眸之中,平静而冷凉。 两个人站在一起,互相信任,互相袒护,在楚棣迟看来,竟有几分好笑。 萧夜行问:“你笑什么?” 他未言。 四皇子与九皇子各执一词。 四皇子向来与三皇子交好,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而秦牧羽分外袒护九皇子,双方激烈的说着,众人听在耳中,摸不准主意。 双方说的都有道理。 他们相信九皇子,但又否定不了九皇子来过新房、接触过新娘的事实,以至于众人举棋不定,不知该信哪一方。 秦牧羽的无条件袒护落在楚狸眼中,让她想起的始终是那天他跑远的背影。 心思复杂。 “秦少将军,你实在不必为了我……” “九皇子,臣自幼伴读在您身侧,了解您的为人脾性,哪怕全天底下的人怀疑您,也不会包括我。” 楚狸唇角嗡动:“你……” 楚棣迟冷眼看着二人情深义重的一幕,笑意也冷了几分,终于开口: “萧夜行。” “看你这样子,不像个蠢的,怎么教出来的外甥,像只蠢猪?” 萧夜行:“?” 骂他外甥可以,怎么把他也骂上了? 他险些气笑了,“出了命案,靠动动嘴皮子,就能证明清白了?真是个蠢货。” 真不知楚狸看上他什么了。 这时,重枫快步奔来,迅速汇报道: “主子,已经查到了,府邸后面有一座废弃的破院,污井里坠了一具女尸,想来,便是九皇子口中提到的,之前出入过新房的那个婢女。” “你,”楚棣迟指着他,“过去,把这个消息,亲自告诉秦少将军。” “是。” 重枫低头会意,踱步进了主院。 见他们吵得正不可开交时,开口道: “启禀皇上。” “卑职在后院一口废弃的污井里,发现一具女尸。”话是对着皇上说的,目光是对着楚狸看的。 众人微惊。 女尸? 楚皇抬了抬手,指了四名侍卫,“去查看。” 楚狸看见重枫,自然知道他身后的主子是摄政王,目光在人群里寻了一圈,果然看见站在人群最外层的楚棣迟。 秦牧羽也看见了。 视线对上时,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见摄政王笑了。 他扯开薄唇,眸底讥诮的模样,令秦牧羽喉头一紧。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感…… 方才,他只顾着全心全意的相信楚狸,却忽视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一个人的相信,如此微薄,唯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才能助楚狸脱身。 很快,两名侍卫抬着一具湿漉漉的女尸,摆放在外面。 盖了白布。 怕犯忌讳,不敢抬进来。 楚皇直接道:“抬进来,让九皇子看看,是否是此人。” “是。” 女尸进来时,所有人神色避讳,往后退了好几步,许多胆小的女眷更是掩着口鼻,撇开脑袋,不敢去看。 大婚之日,如此喜庆,新娘子却中毒而亡。 他们很心疼三皇子。 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在跟三皇子作对? “小九,去看看。” “是,父皇。” 楚狸掀开白布一角,看见一张泡到发白的面孔,沾着污井里恶臭气息,味道冲鼻,衣裳湿漉漉的穿在身上,正是婢女的着装。 正是她。 之前进到新房,给小孩子拿糖果的那个婢女。 “正是此人,父皇。” 仵作验尸中,很快得出答案: “皇上,此人身上没有外伤,体内也无中毒的痕迹,死因是溺水而亡,看样子,是投井自尽。” 没有人好端端的会去自杀。 除了,心怀不轨。 楚皇沉声道:“吩咐大理寺过来,严查今日之事。” 至此,楚狸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至于枉死的三皇子妃…… “厚葬三皇子妃……西凌,节哀。” 楚西凌抱着心爱的女子,哭得双眼绯红,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忘了要跪地回话。 那失神的样子,叫不少人看着,心里难受。 唉。 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却遭此横祸。 三皇子真可怜。 楚皇亲自操持此人,待大理寺的人赶来,遣散了众宾客,让这个婢女身上好好查。 都散了。 楚狸离开之前,楚皓月曾眸底阴色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甘心就此放过她一般。 楚狸瞪了回去。 “你——” “让四皇兄失望了,我先走了。” 她不甘示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纵然她向来好言好语,不争不抢,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离开后院,楚棣迟在外面,看那从容的姿态,似乎专门在等她。 楚狸脚步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皇叔。” 楚棣迟探眸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可还好?” 楚狸抿了抿嘴角。 他帮忙调查,助她脱身,否则,还不知道要扯多少嘴皮子。 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低声道:“那婢女应该受人所指,可惜,死无对证,不知到底是谁杀了三皇子妃。” “方才,我看三皇兄一直失魂落魄,哭红眼睛的样子……” 很可怜。 她心里不太是滋味。 之前与三皇子妃说话时,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十分温婉的女子,说话的嗓音像涓涓的水流,润物细无声。 “可怜?” 楚棣迟忽然想笑:“生在皇家,光长岁数了,没长脑子。” 在这种明争暗斗、充满阴谋诡计之地,怜悯、是最无用之物。 楚狸抿嘴,很不赞成他的话: “你难道不觉得很残忍吗?还是说,皇叔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待久了,看透了杀伐与生死,自然无法体会三皇兄与三皇子妃的感情。” 楚棣迟冷笑一声,道: “那婢女是自尽的,你觉得,她为何会心甘情愿的自尽?” 楚狸住在宫中那么多年,见惯了后宫的女人争宠,约摸能猜到大概: “要么,她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不得不死;要么,对方给出了足够的条件,值得她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前者的话,一个婢女,能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呢? 看来,是后者。 “主子。”这时,惊影快步走来,“属下已经查到那个婢女的家人住址了。” 楚棣迟:“去看看?” 楚狸轻咬下唇:“好。” 二人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当秦牧羽过来时,看见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张开了嘴,却迟迟喊不出声来…… - 城郊,一片矮小破旧的房屋伫立着,这一点是贫苦百姓的住所,十分拥挤杂乱,处处都是生活气息。 “正是那边,主子。”惊影指示道。 楚狸走到拥挤昏暗的小通道上,路上堆满了破旧的筐子、桌椅和竹子。 来到一座破旧的黄土小屋前。 刚要敲门进去,忽然敏锐的觉察到什么,“有人!” 惊影的反应更快一步,拔了剑踹门而入,在一阵惊呼声与杂乱声中,将一个蒙着面、握着刀子的男人扣下。 那男子觉察事发,咬舌自尽。 瞬时咽气,防不胜防。 “主子,属下疏忽!” 楚狸拉下他的面巾,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且看他嘴角溢出的血,便知没救了。 矮小的屋里,只见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几个年纪偏小的孩子惊恐的抱在一起,吓得浑身哆嗦。 楚狸直起身来,道: “已经没事了。” “不过,你们心里应该清楚,这人为何会来杀你们吧?” 那对中年夫妻脸色仓皇发白。 方才,若非这几人赶来相救,他们必定全都死在这里了。 中年妇人哆嗦着说道:“我们不认识这人,但,但是……半个月前,阿香突然拿了二百两银票回家,不知是否因为这笔钱,而招来杀身之祸?” 阿香,是他们的女儿,是三皇子府的奴婢。 楚棣迟站在门口,拂着袖袍上的污垢,皱眉道: “将银票拿出来。” “是,是。” 他们不敢有半个字多话,从床底下面层层压着的砖头缝隙里,取出收的非常好的两张大面额银票。 面额过大的银票,上面有专属的发行钱庄和标记字号。 楚棣迟抖了抖银票上的灰尘,扫了眼上面的标记。 “啧,皇家。” “什么?” 楚狸诧异,夺了过来,果真看见皇家的专属标记,神色顿时沉了下去。 是皇家的人,收买了阿香,毒死三皇子妃…… 如今事发,还专门派人来杀人灭口。 可惜,这男人已经咬舌自尽,很难再查出什么。 她压着心底的复杂,立即说道:“阿香已经死了,毒死三皇子妃后,投井自尽,她的尸体恐怕很难回归本家,你们若是想活命的话,最好尽快搬离帝都城,走得越远越好。” 说罢,将银票放在桌上,不再去看他们震惊、惶恐、错愕的模样,转身离去。 已经走到街上了,楚狸心中仍是沉沉的。 会是谁做的? “带你去看个有趣的东西。” 男人突如其来的话,令楚狸愣了一下:“什么?” 看着他踱步走向长街另一头,她咬了咬下唇,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竟然来到一家寿材店的……对面。 隔着不远的距离,可见寿材店进去了一个模样娴静温雅、眼角绯红的女子,那梨花带雨的哀婉模样,竟与死去的三皇子妃有六分相似。 那寿材店老板宽慰:“小姐节哀……” 楚狸看着,问道:“她是?” “三皇子妃陆梦蝶的嫡姐,陆昭阳。” 陆梦蝶是庶出。 姐妹二人,同父异母,自然有几分相似。 看陆昭阳的模样,是给庶妹来买寿材香纸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棣迟淡淡的看着,“看她头上那支并蒂海棠银步摇,那是三皇子送的。” “什么?” 楚狸惊愕的呼了出声,“并蒂之物,有连理同枝、结为一心的寓意,三皇子迎了陆梦蝶为妃,怎么又会给陆昭阳赠送并蒂海棠?” 况且,陆梦蝶死时,她亲眼看见三皇子哭得三魂失了七魄。 他明明那么爱陆梦蝶。 楚棣迟道:“你怎就不想想,三皇子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若是娶了当朝左相的嫡女,一时权势过盛,必会被人注意。” “倒不如娶个庶女,再除掉她,既保全了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还能借用此事,为自己谋利?” 楚狸顺着他的话往深处去想,脸色隐隐变了。 之前,她一直觉得三皇兄可怜。 大婚之日,死了妻子,换作寻常人,有几个承受得住? 可现在听着楚棣迟的话,她觉得自己实在单纯。 万万没想到…… 三皇子爱三皇子妃,是装出来的。 他真正的心头好,是这位当朝左相的嫡长女——陆昭阳。 第90章 她差点就背黑锅了 次日。 早朝上,众人皆在议事,三皇子忽然晕厥在地,可把大臣们全都吓坏了: “三皇子殿下?” “快传御医!” “看三皇子的脸色,恐怕是三皇子妃突然过世,他不能释怀,打击太大……” 唉。 真是可怜。 楚皇立即派遣御医,只让大臣们把奏折递上来,便宣布下朝,赶着去偏殿关问楚西凌的身体状况。 六皇子皱着眉头,“死了个女人而已,天底下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何必如此伤感春秋? “六弟!”楚渊池沉了一声,眉目严厉的压下他,“说这种话,若是被人听去,只会招惹是非。” “大哥……” 六皇子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忍了忍: “是,我知道了。” 不满的小声嘀咕:“我只是觉得他装成这样,给谁看呢,故意博取大家的同情……” 楚渊池道:“三皇子妃昨日刚去,还未下葬,出宫后,你去上两炷香。” “知道了。” 六皇子唔哝两句,乖乖听话的去了。 二皇子走上前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二人能听见: “依大皇兄之见,此事会是谁做的?” 大理寺虽然还在查,但短时间内,未有进展。 众人虽然觉得三皇子妃死得蹊跷,更多的是觉得心疼三皇子,觉得他又倒霉、又可怜。 楚渊池眉眼温和,却沉稳透彻: “谁获利最大,便是谁做的。” - 楚狸听说了楚西凌在早朝上昏厥之事,心中复杂。 她印象中的三皇兄是个很温和的人,精于六艺,聪睿无双,很有实力,但又十分低调,谦逊有礼。 可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她来到偏殿时,只看见一名御医提着药箱,走出来。 “张御医。” “下官参见九皇子。”张御医看清来人,赶忙行礼。 楚狸抬手,“听说三皇兄在早朝时晕了过去,不知情况如何了?” 张御医回道: “下官刚给三皇子扎了针,三皇子悲伤过度,从昨天到今日滴水未进,身子发虚,这才会昏迷。” 说来,他也觉得唏嘘。 好好的一场婚礼,竟成了葬礼。 唉。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下官告退。” 楚狸走到门外,两个小太监正要通报时,她抬了抬手,压下了,准备自己进去就行,却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这孩子,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父皇,儿臣太过儿女情长,有愧于您的教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对陆梦蝶有情有义,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楚西凌靠坐在小榻上,面色发白,薄唇起了白皮,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憔悴。 楚皇看在眼里,自是疼惜。 年轻时,持剑杀敌,杀伐果断,颠覆前朝,到底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如今,上了年纪,倒是越发心软,越发重视情感。 前朝正是因为内部不和,才会覆灭。 “三皇子妃死的突然,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将来,你若是还有喜欢的女子,无论是谁,无论是何身份,朕都赐给你。” 楚狸听在耳中。 有了皇上的承诺,这下,他若是求娶陆左相的嫡女,恐怕也没人会非议什么了吧。 甚至,他能拿这个承诺,求娶身份更高、对他的地位更有帮助的女子。 用一个庶女的死,换来皇上的一个承诺。 太值当。 楚西凌道:“儿臣无用,不想再娶亲了。” “别说胡话,朕当年有你这么大时,你都会下地跑了,给朕尽快振作起来,马上就是重阳节了,今年的重阳节祭祖,朕交给你去办。” 楚狸倒退了几步,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想再听了。 重阳祭祖,如此重要的日子,按理言,是太子才能做的事。 由于皇上未立太子,九个皇子一年一人一次轮着来。 去年是五皇子办的,今年应该轮到六皇子,但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又轮到三皇子。 他…… 当真用一个庶女的死,换来这么多利益。 他…… 与她印象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梦蝶何其无辜? 虽不识得此人,可昨日与她交谈了几句,那温和柔顺的样子,不难看出她的温婉。 本该是大好的新婚之日,本以为是幸福的起点,没想到却沦落为一枚受人算计的棋子…… 就连她也被算计了进去。 她差点就背黑锅了。 楚狸神色怅然的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楚西凌出来了。 “九弟?” 看见她,他较为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狸回神。 看去时,男人神情疲惫,眉间染着悲伤之色,身上尽是新婚丧妻的悲痛,那般模样,叫人都不忍对他说什么重话。 但,楚狸心里凉的很。 若是演的,这个人该多可怕? “三皇兄……节哀。” 楚西凌眸色微暗,声音也有些哑了:“是我没福气,不能与梦蝶长相厮守。” 楚狸心底的不满几乎要压不住了。 本想若无其事的离开,可看着他的作派,终于没忍住冷声道: “到底是三皇兄没福气,还是太有福气,想必心里明白!” 说完,冷然离去。 楚西凌看向她的目光陡然沉了,眼底藏得的深意叫人像一汪深潭,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他’说这话,何意?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 楚狸出宫了。 不知怎的,心中有点茫然。 无辜之人,会成为被算计的一颗棋子,包括她。 有时候,不争不抢,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可若是争了、抢了,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出路? 她独自走在街上,想事情想的认真,有些失神,不小心撞到人了也未发觉。 那男人与她肩头相撞后,擦肩而过。 他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楚狸低着头的样子,眼中滑过一缕狠厉之色,手掌一甩,便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向楚狸的后背心! 刹那,一只手掌捏住楚狸的腕子,带得她朝前扑了两步。 “唔!” 撞进一具冷硬的怀里。 同时,痛呼声响起,那男人被踹飞出去,匕首‘哐当’一声,冷冷的掉在地上,响声清脆冰冷。 “走路如此失神,是在想本王么?” 第91章 杀了他,楚狸 楚狸抬头,看见一张肃冷熟悉的面孔。 不过,没心思关注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看向那个被踹飞出去的陌生男人。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很是冰冷刺眼。 方才,若非楚棣迟及时拉开她…… “为什么?” 她不明白。 “为什么要杀我?” 她到底得罪了谁,竟要遭到杀身之祸。 那个男人抓起匕首,神色阴狠的再次冲了过来,朝着楚狸的胸口刺去,下了杀机。 这一次,楚棣迟没有再护着她。 楚狸抄起那边靠在墙上的破竹竿,跟他打了起来。 “唔!” 竹竿修长,就像一把长剑似的,男人拿着短小的匕首,丝毫占据不了优势。 况且,楚狸身手灵活矫健,不出小半刻的功夫,便将他打倒在地上。 “啊!” “饶命,九皇子饶命!” 楚狸手里的竹竿抵在他的喉咙上,冷声道:“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面色惨白: “不、不知道……有个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来杀你……” “还不说实话?” 楚狸手下的力道一重,竹竿刺入他喉咙的皮肉,划出血来,吓得男人绷紧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 “饶命,饶命啊!是四皇子!” 四皇子与三皇子从小便交好,多年来,二人关系亲密。 可以说,四皇子以三皇子马首是瞻。 四皇子的意思,又何尝不是三皇子的意思? “杀了他,楚狸。”楚棣迟站在一旁,声线清凉如风,淡淡的几个字音之间,已经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生死。 楚狸并无杀意: “他已经交代了。” 楚棣迟笑得讥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待哪日吃亏上当,你便会学乖了。”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足矣。 楚狸犹疑的张开唇角。 换作以前,对于楚棣迟的话,她可能一个字都不信,听都不想听,可这两日接连出事,她对他从最初的质疑,变为哑口无言。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是她太仁善了。 仁善到……想要她的命。 她明明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楚狸看着地上的男人,眸色逐渐狠下。 方才,若非摄政王救她,她就死了。 既然这人想要她的命,那她也不必太客气了。 握着竹竿的手灌入力量,用力往下一压,又闷又锋利的插入男人的喉咙里…… 事了,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了看锋锐的刀刃,忽然刺在自己的小臂上。 血,溅了出来。 楚棣迟微讶,随之,眼底化开沉沉的笑意,“行了,回宫去吧。” 楚狸抿唇,扔下匕首,深深的看了楚棣迟一眼。 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于此,为何又要帮她,但,她想,他定然是想利用她的手,掌控大权。 她无心权势,无心皇位。 既如此,那就来做一场交易吧。 他想要权力,而她只想要家人安定,全身而退。 从前,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争不抢,低调行事,就能全身而退,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回宫! 当楚狸手上染血、身子摇晃的回到宫里时,看守宫门的御林军第一个看见,惊得护送楚狸回宫,并派人去禀报皇上。 楚皇扔了折子,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怒了。 今年犯太岁不成? 皇子们接连出事,再这样下去,是想要把皇室一锅端了吗? “参见皇上。”昭兰殿的宫人们全都跪在地上请安,温妃更是哭红了眼睛,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皇上,有人要害咱们的狸儿,你可要为狸儿做主啊!” 楚狸像是吓坏了,躺在床上,伤口包扎好,已经昏睡过去。 但,睡得很不安稳,身体时不时的抽上一两下,那张惨白的小脸看着叫人无比心疼: “不……不要杀我……不要……” 楚皇眉头捏得死死的: “小九回宫时,可有说什么?” 温妃捏着帕子擦眼泪,哽咽道: “狸儿回来时,被两个御林军扶着,已经吓得神魂颠倒了,臣妾安抚了许久,她才告诉臣妾,不久之前,竟然在宫外遇到了刺杀。” “若非她这些年来,天天逃课,练出了腿脚上的功夫,恐怕就要被人当街杀死了,皇上!” 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她可怜的孩子啊! “朕知道,朕知道。”楚皇安抚温妃,“小九自幼单纯,不谙世事,想不到竟有人索要她的命,朕一定不会轻放。” “王德福!” “传大理寺卿,速查此事,不得有误!” 温妃坐在榻前,紧紧握着楚皇的手,泣不成声: “皇上,我们狸儿从未与人为敌,从小到大,她文不成、武不就的,书也不会念,字也不识两个,就喜欢天天到处玩,没想到,这也会被人所不容……” “难道皇上疼爱幼子,也是她的错吗?” 楚皇拢着眉心。 他偏爱楚狸,为什么呢?因为楚狸活泼单纯,充满朝气活力。 在皇家这种是非之地,楚狸能一直保持着单纯的心性,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每次看见楚狸时,都会让他联想到年幼时的自己,心中暖暖的尽是父爱温情。 当年,他也如楚狸一般,活泼烂漫。 此事,他一定会彻查清楚! 大理寺收到皇命,办事飞速,派人搜查,竟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找到了刺客的尸体。 不仅如此,还在刺客身上找到了一枚昂贵的玉如意。 一查,此物出自四皇子府。 大理寺卿心底诧异: 是四皇子收买刺客,暗杀九皇子? 可他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蠢了? 竟然把收买刺客的赃物,留在刺客身上,做的那么明显,就算是给一沓银票,也比给一枚玉如意要好啊。 大理寺卿如实把证据与实情呈报给皇上。 楚皇当场发怒,传召楚皓月进宫。 楚皓月进了昭兰殿,看见楚狸好好的躺在床上,倍感意外,随之,便被一枚玉如意迎头砸来。 “逆子!” 嘭—— 砸得他头晕眼花。 楚皇勃然大怒:“这枚玉如意,是朕曾经赏赐给你的物品,你竟然拿着朕的赏赐之物,收买刺客,去刺杀你的弟弟,你还有人性吗?” 等等! 他拿了五百两银票,收买刺客,怎么变成玉如意了? 这玉如意不是一直被他收在库房里,放的好好的吗?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被人栽赃嫁祸了!” 第92章 楚狸告状 “铁证如山,还有谁能冤枉得了你?”楚皇怒意难抑。 “难不成还有人潜入你的府邸,偷了这枚玉如意,用以陷害你不成?” 楚皓月微哽:“……” 他刚想这样说。 但,父皇已经先开了口,他再这样讲的话,便显得是在故意开脱了。 可事实上,他当真是被陷害的! 他想杀楚狸,这一点是事实,可他还没蠢到留下‘玉如意’如此明显的把柄。 是谁陷害他? 到底是谁!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与九弟向来交好……九弟,九弟!”楚皓月想要唤醒楚狸,让楚狸来为他作证。 可,楚狸已昏迷在床。 “你还好意思叫‘他’。”楚皇失望极了, “从小到大,小九胆子最小,今日遇到刺杀,侥幸捡回一条命,早已吓坏了。” 温妃掩着泪,哽咽道: “不知九皇子哪里得罪了四皇子,竟要遭到这等灾祸?” 楚皓月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冤枉。 “楚皓月,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还是不认?”楚皇威严的声音响起。 楚皓月知道,父皇不喜巧舌如簧之人,他认定的‘铁证’已在眼前,若是再挣扎多言,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今日,他躲不了了。 他不得不攥紧双拳,闭紧不甘心的双眼: “儿臣……认!” 楚皇:“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 生在皇室,手足相残,不是在常见的事吗?还要问为何? 呵。 幼年,他生母早逝,一直以来孤身一人,是众皇子们存在感最低的,若非三皇兄真心待他,处处提携他,他早就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 三皇兄于他有再造之恩。 今日上午,三皇兄寻到他,暗指楚狸不是善茬,会对他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他听了,立即收买刺客,想杀了楚狸,为三皇兄分忧。 没想到,楚狸竟然好端端的回来,还反咬一口。 是他作恶在先。 是他斗不过楚狸。 技不如人,他认。 楚皓月闭紧双眼,“因为……儿臣嫉妒父皇偏爱幼子,一时糊涂,走了弯路,还请父皇责罚。” “混账!” 楚皇更怒。 这算是什么理由? “你们这些手足兄弟,朕难道苛待了哪一个?朕要是不疼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能长大?竟用如此荒谬的理由,戕害你的弟弟,楚皓月,你太令朕失望了!” 他拂袖道: “明日一早,你便给我滚到西域边关,随李将军、王将军戍守于此,好好的反思己过,无召不得回京!” 西域边关,黄沙遍地,植物枯槁,气候炎热,水资源匮乏,是条件极其艰难的地方。 一个水灵灵的人到了那里,待上几天,脸都能枯燥为树皮。 在那里戍守,无异于吃苦。 更何况,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楚皇这是真的怒了。 楚皓月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儿臣……领命!” 他脸色黯淡的退出主殿,温妃犹疑道:“皇上,西域边关条件艰苦,四皇子恐怕……” “你不必为他求情。” 楚皇打断他的话,“玉不琢,不成器,他若争气,朕将来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不争气,那便一辈子待在西域边关。” 温妃不敢再多言。 这时,床榻上,楚狸不安的摇着脑袋,手到处乱抓: “别……别杀我……别……啊!” “狸儿!” 忽然弹坐起身,睁开的眼睛里吓得惊魂未定,细汗蹭蹭的往外冒,人已经吓得说胡话了。 温妃心疼的安抚她: “狸儿别怕,安全了,没有人敢害你,别怕,啊。” 楚狸缓了好久,才逐渐缓了过来。 楚皇道:“朕已经严惩了四皇子,朕会让所有人知道,朕决不允许手足相残之事发生。” 否则,下场便如四皇子一般。 甚至更严厉。 “是四皇兄害我吗?父皇,四皇兄怎么会……”楚狸声音哽咽,眼角红红,她最为年幼,又是幺崽,楚皇向来偏疼些。 “你四皇兄也是一时糊涂,不过,都过去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楚狸抓紧被子,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害怕的哭出声。 沙哑道: “四皇兄向来与三皇兄交好,难道三皇兄是在怪我,在他心里,认定是我害死了他心爱的三皇子妃?可、可是……可是……” 楚皇觉察到什么气息: “可是什么?” “可是……父皇,儿臣不敢说……” “说!”楚皇拂开衣袍,坐在床沿,看着她惨白可怜的小脸,“有朕在,想说什么便大胆说什么,朕便不信,还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谋害你。” 楚狸半是惶恐,半是畏惧,哭道: “上次,我曾亲眼看见三皇兄在八宝楼,订了一支上好的并蒂海棠银步摇,送给了左相嫡女……” 楚皇沉眸。 陆左相有两个女儿,嫡出的陆昭阳,庶出的陆梦蝶。 两个月前,楚西凌向他求娶庶女陆梦蝶,称两情相悦,心心相惜,他想着左右只是一个庶女,代表不了左相府的权利,便应允了。 可他竟然还给左相嫡女赠送并蒂海棠。 这并蒂之物,乃两心相系之意。 他真正喜欢的女子,难道是左相嫡女? 那他还迎娶左相庶女? 楚皇不是傻子,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见惯了人性与算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脑中过了一圈,心中便有了分寸。 此刻,他脸色冷了许多,起身道: “小九,你安心养伤便是,手臂痊愈之前,不要出宫。” “知道了,父皇。” “朕还有许多折子要处理,温妃,你好好照顾‘他’。” “臣妾领命。” 楚皇拂袖而出,行至昭兰殿门口时,竟见楚皓月跪在外面。 “你怎还在此?” 楚皓月跪的摇身挺直,淡声道:“父皇让儿臣明日一早,再去西域边关,还有一日时间,儿臣想等九弟醒来,与‘他’说说话。” 楚皇没说什么,大步离去: “王德福,即刻宣陆左相嫡女进宫,朕要亲自觐见。” 第93章 那一次,她差点死了 昭兰殿内。 温妃遣退了所有宫人,只余母女二人,看着楚狸那平静的模样,心中自然明白什么。 叹了一声: “当真是四皇子害你?” “母妃难道不信吗?” “信,只是你今日所言,一下牵扯到三皇子、四皇子两位皇子,你父皇看你自小不争不抢,才会对你坚信不疑,可等他反应过来,难免不会怀疑你。” 楚狸知道。 这种事做一次、两次,皇上会信她。 若是多来几次,她便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了。 可她也是被逼的。 他们想要她的命,她又做错了什么? “母妃别担心,我既然敢这样做,心中自有分寸。” 温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道:“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许瞒我,我的位份虽然不高,可你那三个舅舅,也算是争气,他们都在战场上各有功勋。” 将来,若真出什么事,温家必能保全她。 楚狸鼻尖微涩,心头暖意潺潺,感动极了。 舅舅们常年在外,戍守各方,连家中妻儿都顾不上,每次回都,必都挂念于她,连她从前闯了几次祸,也都遥寄折子回都,向皇上求情。 所以,即便温雅两次害她,她也不忍下杀手。 “母妃,我不会让您操心的。” 温妃摸摸她的头,眼中疼惜慈爱万千。 坐了大半个时辰,吩咐宫人好好照顾,温妃这才离开,前脚刚走,苟八后脚来报: “主儿,四皇子想见您一面。” 之前,楚皇与四皇子说的那些话,楚狸全都听见了。 她只是假装昏迷而已。 “让他进来吧。” “主儿难道就不怕,万一他……” “这是昭兰殿,皇上眼皮子底下,他不敢怎样,除非,他母家全族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是。” 苟八弯了弯腰,出去传报消息。 很快,楚皓月来了。 来时,他周身阴戾,好像裹挟着风卷残云般,连屋内的气息都冷凝了好几分,那双眼中充满憎恨与不甘。 楚狸坐在小榻上,手臂上的伤并不碍事。 “四皇兄来了。” “请坐吧。” 楚皓月站定双足,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还请九弟为我解惑。” 楚狸笑了一声: “我自小愚笨,连姜太傅都说我是朽木,不可雕琢,我哪有本事为四皇兄解惑?” “你有。” 楚皓月冷笑道,“那枚玉如意,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刺客身上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 玉如意一直被他好好的收在库房里。 其实,楚狸也没料到,但她心中明白,定是摄政王做的。 先是七皇子楚璟麟,再是四皇子楚皓月,又牵扯到三皇子楚西凌,摄政王这是在借助她的手,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除去。 她淡声道:“四皇兄收买的刺客,怎么反来问我?” “我若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被刺杀了。” “楚狸!” 楚皓月眼中已有怒容: “你赢了,我输了,大局已定,你又何必再端着这副架子?还想再装到什么时候?还是说这些年来,你扮猪吃虎,装上瘾了,真以为自己纯良无害?” 楚狸眸子微抬,看着脸色绷不住,隐隐有失控之状的男人。 不禁回想到记忆中的他。 温善,虚伪。 人活在世上,谁又不是戴着面具呢?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免俗,又何必来质问她? “四皇兄可还记得小时候,”她看向窗外,“那年,我在御花园里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我爬到屋顶上去拾取时,你扔了一块石头过来,砸到我脚下的瓦片。” “当时,我受惊之下,从屋顶滚了下来,后脑勺划开的那条大口子留了疤,现在还在我脑袋上。” 她能摸得到。 留疤的地方没有再长头发。 指腹摸到后脑勺,轻轻一触,便能清晰的抚摸到这条疤痕的长度与纹路。 那一次,她差点死了。 “你当时为什么要扔石头?” “我……” 忆起往事,楚皓月自不会忘。 当时,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嫉妒楚狸得了皇上偏宠?就是嫉妒‘他’有一个温柔疼爱的好母妃?还是嫉妒…… 他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心态了。 当看见楚狸一个人爬上屋顶,那瘦弱单薄的小背影时,他竟鬼使神差般的搬起一块大石头砸过去。 楚狸滚了下来。 满头是血,生死未定。 他后知后觉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逃离现状,可冷静下来一想,没有人看见他扔石头,即便楚狸看见,也没有证据。 石头扔了就扔了,谁能指证他? 于是,他也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么多年。 “所以,你今日之举,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之事?”楚皓月恍然一般的嗤笑道。 “当年,你若摔死,便没有这么多的后续麻烦了。” 楚狸觉得他这样的想法令人心寒,犹如毒蛇。 话不投机半句多。 冷了话音:“若无别的事,四皇兄便请离开吧。” “你还没告诉我,那枚玉如意,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会告诉你。” “你——” 楚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年幼时摔坏了脑子,记性向来不好使,总是往东往西,还请四皇兄见谅。” 楚皓月岂会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偏偏他反驳不了。 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不甘心,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帝都了,或许,这个困扰会日夜纠缠着他,叫他不安。 “脑袋不好使,便在去摔一次,说不定再摔一次,就摔回来了。” 冷声说完,拂袖离去。 - 御书房。 左相嫡女陆昭阳收到公公的消息,立即进宫觐见,心中却是疑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召见。 但,她仪态端正,言语得当: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她发间戴着一支并蒂海棠银步摇。 “陆小姐是有心仪的公子了?” 陆昭阳微顿,下意识扶着发间,从容的回道:“回皇上的话,这支并蒂海棠乃臣女的祖母所赠,是祖母当年的陪嫁之物。” 楚皇点了点头,并未追问:“平身吧。” “谢皇上。” “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想宽抚于你,陆左相无子,只有你跟三皇子妃两个女儿,听闻你们虽然异母所生,却胜似亲生,三皇子妃突然离世,想必你心中也是悲痛万分。” 提到此事,陆昭阳的眼角顿时红了几分: “梦蝶她……她确实走得突然,死的冤屈……” 话未尽,已哽咽的不成声。 楚皇叹了一声,宽抚道:“朕已经命礼部好好置办,厚葬三皇子妃,只是三皇子妃一走,陆左相便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朕见陆左相年事已高,实在不忍心。” “将来,你的婚事,朕定会如你所愿。” 陆昭阳神色微喜,迅速藏了起来,哭着跪地谢恩。 这时,王德福走来: “皇上,三皇子求见。” 楚皇眼中神色微深,浑浊的眼底叫人揣测不透,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陆昭阳。 没有传召,三皇子不好好在府里操办着三皇子妃的葬礼,突然进宫做什么? 还是说,为了她…… 第94章 我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赐死你 楚皇坐正了几分,“传他进来。” “是。” 很快,王德福领着楚西凌进来。 来时,他快速扫了眼陆昭阳,方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三皇子。” 楚皇的手搭在扶手上,“三皇子妃还未安葬,你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楚西凌低头答话: “丧仪繁忙,儿臣身子不适,去太医院拿了药,原本准备出宫,听说了四弟的事……四弟糊涂,他竟对九弟……” 说来,他惋惜的摇了摇头。 楚皇看着他,“让他去边关吃吃苦头,并不是什么坏事,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身体,都去太医院拿了什么药?” 楚西凌道: “张御医开了安神、补气的方子。” “朕看你脸色不佳,三皇子妃的事,你也不要过度伤心了。” 闻言,楚西凌眸色微暗,眼角逐渐红了一许。 新婚丧妻,令人怜悯。 楚皇原本很疼惜这个孩子,为了安抚他,还将重阳祭祀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办,却在听闻楚狸所说的那些话后…… 这些皇子,只怕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楚皇开口: “朕见你实在思念三皇子妃,又身体不适,朕于心不忍,思虑过后,重阳祭祀的事还是交给六皇子去办吧。” 楚西凌身体微不可查的一怔,眼底隐晦的滑过什么: “父皇……” “这样,你正好能安心的操办丧仪了。” 楚西凌抿嘴,他知晓父皇的脾性,一旦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只怕是楚皓月的事,影响到了他。 眸色暗闪,忽然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交给小九办。” 楚皇微讶:“给小九?” 可按照九个皇子,一年轮一次的规则,今年该轮到六皇子。 “是。” 楚西凌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往年重阳祭祀,儿臣与皇兄、皇弟们都轮到过,唯有小九当年太年幼了,如今‘他’刚过束发之年,正是能挑起这份担子的时候。” “况且,主持重阳祭祀,六弟都轮到两次了,九弟却一次都未曾,今年让九弟操办,想必六弟也不会有意见。” 楚皇听着他的话,仔细一想,确有几分道理。 确实。 小九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该好好锻炼了。 “那便交给小九办。” 楚西凌拱手:“父皇英明!” - “你说什么?!” 眼线传来消息,六皇子顿时坐不住的拍桌而起,“重阳祭礼,如此重要的节事,父皇念及三皇兄新婚丧妻,给他操办也就罢了,如今,就连楚狸也敢跳到我头上耀武扬威!” 士可忍,孰不可忍。 太可恶了! 二皇子道:“按照轮流的方式,今年分明轮到六弟主持操办,却不想父皇如此偏爱九弟,丝毫不在意六弟的感受。” 他的话如同火上浇油。 六皇子更气了。 楚渊池眸色沉稳,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一一道来。” 小太监缓缓说来: “皇上原本将祭礼的事交给三皇子办,可三皇子还要操办三皇子妃的丧仪,分身乏力,便向皇上举荐了九皇子。” 二皇子道: “九弟向来不沾朝政之事,也不参与权谋之争,这些年来我一直未将‘他’的举动放在心上,不成想,‘他’竟然跟三皇兄是一伙的。” 六皇子拍桌: “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谋算!” 他们都小瞧楚狸了! 一时大意,让‘他’得意了。 二皇子叹了一声,又道:“九弟若懂事,自然该将这桩事交还给六弟办,可……” “够了。” 楚渊池抬眸,打断二人的话。 是也好,非也罢。 “既是皇上之意,不必再提,许是皇上只想让小九锻炼一番而已。” “大皇兄就此算了?凭什么拿六弟的差事,让九弟锻炼?”二皇子质疑。 楚渊池扬声,压下此事: “若不满,去跟父皇说,背后议论解决不了问题。” 二皇子顿时噤声了。 “小六,你也是,今日出了这扇门,便不许再提此事了。” 六皇子抿了抿嘴,好半晌后,才不情不愿的唔哝一声: “知道了。” “行了,都散了吧。”楚渊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般沉静内敛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离去。 路上。 二皇子道:“六弟难道就此算了?” 六皇子侧头看向他,“大哥不是说别再提么?” 二皇子微微一笑,温和的眼底泛着虚伪之色: “大皇子身为父皇的长子,大臣们全都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该稳重收敛,可六弟与大皇兄一母同出,楚狸今日敢挑衅你的威严,明日就敢挑衅大皇兄。” “‘他’今日争得是主持重阳祭礼,明日,说不定就要与大皇兄争皇位了。” 六皇子闻言,刚刚平复的怒火被再度激了起来。 他为人冲动,打小在大皇子的保护之下长大,性子自然也骄纵莽撞了些。 好你个楚狸! 以前,你不声不响,从未引起任何注意,现在却胆大妄为,敢跟我争东西! 找死! 好大的狗胆! “大哥仁慈,处处忍让,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走着瞧吧! - 昭兰殿。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 “主儿,您这伤得好好养着,千万别碰水,当心留疤了。”苟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为楚狸换药。 左手小臂上,匕首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不深,但很长,故而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她自己划的。 是轻是重,她心里有数。 楚狸看向窗外的高墙,四四方方的天,“四皇子应该动身了吧?” 苟八道:“辰时,他便离京了。” 此去千里,无召不得回京,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回想昨日,她拿起匕首往手臂上扎…… 是她弄走了楚皓月。 还顺带揭发了楚西凌。 从选择这条路时,她便回不了头了,况且,也只有这条路,能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门外。 暖玉走来,“主儿,三皇子来看望您。” 三皇子与四皇子向来交好,二人是一伙的,眼下四皇子离京,他又岂会真心来看望她? 原本不想见,但想了想,还是道: “让他进来吧。” 苟八快速包扎好,退到一旁,楚狸轻抚着小臂上包裹的纱布,看向走进来的男人。 “三皇兄。” 楚西凌身着一袭淡紫色的朝服,看样子是刚刚下朝,便往她这边赶,那张脸庞依旧是温润无双,笑起来时眸子盈盈的,里面好像装着阳光。 “九弟,听闻你受伤,可有好些了?” “多谢三皇兄挂念,皮肉之伤,不打紧。” 楚西凌手里提着一袋药,交给苟八,“此乃太医院开的方子,待伤口结痂后,碾碎了日日涂抹,祛疤效用最好。” 苟八双手接过。 “多谢三皇兄。” 楚西凌走到她身旁,折腰坐下,“父皇让你主持重阳祭礼,还有半个月时间,九弟还是要尽快养好身体,才能不负父皇重望。” 这件事,楚狸昨夜便知道了。 楚皇旨意已下,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父皇也是心疼三皇兄,怕你忙不过来,才会把这桩差事扔给我,说来,父皇还是偏爱三皇兄些。” 兄弟二人言谈之间,挂着笑,却四两拨千斤的过了几个回合。 楚狸以前从没发现,楚西凌是个那么能隐忍的人,事已至此,他的脸上竟不见丝毫怒容。 甚至,还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竹卷,道: “这是往年重阳祭礼的安排流程,以及需要注重的事项,我都一一总结标记好了,想必对九弟会有助益。” 他留下此物,又道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楚狸看着桌上的竹卷,眸色复杂。 苟八笑道:“三皇子真是个宽厚大度的人。” 是吗? 他的幕僚四皇子被遣走,他的重阳祭礼被夺去,恐怕连三皇子妃的真正死因,皇上也开始怀疑了……这种状态下,他还能如此温和如初,不得不说,他心中的沉稳,非一般人能比。 “你退下吧,我休息会儿。” “是。” 楚狸拿起桌上的竹卷,拆开系带,卷着滚开来,却又听到脚步声。 “又有什么事?” 以为是苟八,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是一道矜贵的身影,男人走来时,那自带的气场随行而至,她的宫殿已完全成为他的主场。 她往外瞄了一眼。 为何无人通报? “在看什么?”楚棣迟坐在她身旁,甚是自来熟。 楚狸抿了抿嘴,“重阳祭礼的礼仪章程。” 末了,又补一句: “三皇兄给的。” “哦?”他慵懒的侧坐着身子,手肘撑着扶手,懒洋洋的托着下颚,“他给的东西,也敢信?” 楚狸道: “自然不敢轻信,可我又怕什么,即便出了事,不是有皇叔为我兜底么?” 男人眸底的神色沉了几分,唇角的笑意也凉了: “你这是在怨怼本王?” 她低下头:“不敢。” 男人指腹微冷,却强硬有力的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了过来,却见她垂着眸子,没有看他。 都这般了,还敢说没有怨他? “不是本王将你拉进来的,楚狸,一码归一码,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楚狸知道。 她不蠢。 没有他插手,她也逃不出这些明里暗里的算计,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状态与立场的变化: 她从以前的明哲保身,变成了他手里的棋。 他想做的事,那些不能见光的事,统统能通过她的手去完成。 七皇子废了,四皇子走了,三皇子被猜忌,五皇子身患腿疾,一直住在宫外,八皇子是个不争不抢的,眼下,便只剩大皇子二皇子与六皇子了。 “皇叔是来做什么的?” “看看你。” 她惊讶的看着他。 “不信?”楚棣迟眼角懒懒的一掀,忽然捏着她的下巴,探身上前,浅啄一口。 “你——” 她如惊弓之鸟,马上退开,下意识看向门外。 那做贼心虚般的样子,竟有几分好笑。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寒意化开几分,冷冽好看:“我们好像在偷情。” “不过,也不用忍耐太久,待你坐上皇位,我们便能见光了。” 楚狸抿唇。 夺得皇位后,也不会放过她的意思? 可他想要的东西不就是皇位吗? 看着男人胜券在握的姿态,她张了张嘴:“有朝一日,我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赐死你。” 楚棣迟作笑:“是吗?” 小东西。 人不大,口气不小。 “可你犯了大忌。” “什么大忌?” “第一,事成之前,不该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公之于众,只会叫人提前防备,留下后手。” 他探过身来,极其沉冽的乌木沉香几乎要灌满了她。 “第二。” 她后仰身子,紧紧贴着椅背,“什、什么?” 他盯着她,“第二,你都要赐死本王了,那临死前,自然是该尽欢了。” “你……唔!” 男人的俊脸在眼前陡然放大,那双侵略性极强的眸子似乎要把她吸进去。 想推开他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掌握住,十指相扣扬过头顶,一览无余的亲近芳泽。 闯入,攫取,占有。 “主儿,秦少将军来了。”暖玉的声音不合时宜传进来。 楚狸身体微僵,挣着手腕要推开他。 他深深攫取了数息,在她的挣扎到了某个程度时,狠狠咬了口她的唇角,这才松了手。 楚狸捂着嘴角,怒目瞪着他。 他竟然咬她! 楚棣迟挑眉,似乎在问:那又如何? 雄性动物的天性,对自己的地盘有极强的占有欲,会留下专属于自己的标识,任何强闯的其他雄性,都是侵略对象。 “皇叔该走了!” 楚棣迟悠然直起身,“打扰到你们说悄悄话了?” “我跟秦少将军光明磊落,只有某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猜忌。” 楚棣迟会意,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楚狸微怔:“你去内室作甚?” “藏起来,听听你们都说什么。” “你!” “你们光明磊落,所说的话,旁人自然是能听的,况且,本王是小人,做出这种窃听之事,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说完,在楚狸错愕的眼神下,悠闲自得的进了内室,藏在屏风后。 不是。 偷听之举,他就这么理直气壮? 不,理不直,气也壮。 第95章 本王不喜欢当君子 楚狸看着他藏进内室,来不及叫他走了,不得已之下,只能这样。 不要脸。 或许他一路来都这样。 楚狸心里暗骂了几声,对外道:“进来吧。” 很快,暖玉领着秦牧羽来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秦牧羽的眼睛瞬间红了,那委屈的样子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朋友一般,倒叫楚狸立马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是……” “阿狸。” 他声音发哑,“你终于肯见我了。” 整整二十七天了。 每一天,他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来的,就连晚上做梦,都是那日的情景。 “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人、独自离去,我很后悔,每次想要找你解释,都被你用理由搪塞过来,甚至连你的人都很难见到。” 若非三皇子成亲,在宴会上能见一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她说上话。 他很后悔。 悔的肠子都青了。 楚狸眸色隐暗。 那天的事…… 虽然她知道秦牧羽不是有意的,也不怪他,可就是有一个结,印在心上,解不开的结。 她抿了抿唇角,扬起一抹一如往常的笑,道: “坐下说吧。” “阿狸,我……”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撒谎时是什么模样,难道我会不了解吗?” 秦牧羽满目苦涩的看着她,积压在心底多日的话,终于在这一刻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那天,当看见摄政王亲了你……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疯了,因为……我……我喜欢你。” “在很多年前的小时候,守护你便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所以,才会失控。 所以,才会难过。 楚狸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牧羽目光坚定:“阿狸,哪怕得不到回应,我也会一直守护你,守护你的秘密,就像保护我的家人一样。” 楚狸呼吸一紧。 他知道她是女子了? 也是。 她的秘密,迟早会公之于众,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她恢复平静,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将你当成最好的玩伴,你用命守护我,我也把你当成家人一般保护。” 秦牧羽微怔。 只是玩伴…… 玩伴。 在她心里,难道没有别的感情? 是他哪里不够好吗? “阿狸,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的这种喜欢,跟朋友不一样,我……我真的……” 这是他第一次袒露心扉,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说话不仅结巴,说着说着,耳尖还红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 楚狸捏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 她从未动过男女之情的念头,不仅是秦牧羽,哪怕是别的男子,她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更何况,她已经失去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了。 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多谢你的喜欢,但一直以来,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们应该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若是打破了,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秦牧羽眸色一怔。 她竟如此决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互相了解,难道就真的只能止步于友情? 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他不禁想起在摄政王府看见的那一幕,话到嘴边,有些哽涩的道出: “那……那摄政王……” “我不想提他。”楚狸冷声打断。 秦牧羽立马改口: “好,不提,我以后再也不提他。” “阿狸,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可以吗?你可以永远信任我,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需要什么帮助,我定为你全力以赴,哪怕是拼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少年时的誓言最为认真动听,楚狸的呼吸有一瞬的错乱。 可,理智更胜一筹。 唯有友情,才能保证永久的情谊,唯有如此,才能不把他拉入旋涡之中。 “牧羽……谢谢你,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秦牧羽脸上扬起笑来,阳光又明媚。 楚狸心中较为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而且,楚棣迟躲在内室,话不敢多说,便以养伤为由,下了逐客令。 秦牧羽不好多留,前后只待了短短一刻,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迈出门槛,楚棣迟便从屏风后懒懒的走了出来: “方才秦少将军要说本王时,怎么不让他继续说?” 楚狸看向他:“你想听什么话?恭维,还是虚与委蛇?或是溜须拍马,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他沉笑一声。 像只带刺的小猫。 踱步走过去,“是你说,君子端正,可秦少将军却意图在背后,非议本王,看来,他不是君子。” 楚狸鄙夷的打量他:“他不是,你是?” “唔。” 这个嘛。 “本王不喜欢当君子。”勾起她的下巴,啄了一口,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颀长的身子压向她。 楚狸捏紧竹卷,极力与他分开距离,“我要看竹卷了,半个月后就是重阳祭礼,想必皇叔不希望我搞砸吧?” 楚棣迟捏着她的小腰,大掌掐着,十分满意这不盈一握的尺寸。 哼声道:“每年重阳祭礼都是一样的流程,礼部那边都记录着,你用不了操什么心。” “晚点,本王教你怎么看。” 他就要压下来,楚狸立即撑住他的胸口: “我,我来月信了!” 他微顿,“上次不是才来?” “上次是一个月前,现在刚好一个月,又是月信期。” 楚棣迟盯着她,眸光如锐利的鹰隼: “你该不会在欺骗本王吧?” 楚狸瞪着他,“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而且涉及性命危险,我这个人虽然胆小,却很惜命。” 这方面的事,楚棣迟虽了解不多,但也有几分常识。 女子来月信时,万不可行床笫之事。 白锦衣行医时,曾碰到过一对干柴烈火的偷情男女,不顾这等禁忌,行房后,女子内里大出血,血崩而亡。 在楚狸的嘴上狠狠香了一口,才松开她,“拿竹卷来。” “作甚?” 看得见,吃不着,楚棣迟的肝火有几分旺盛,说话也没客气:“还能作甚?我还能吃了它?拿来,本王教你怎么办好重阳祭礼之事。” “……哦。” 凶她干什么? 不过,他就这么信了她的话?若是从前,势必得强来一番……现在的他怎么变得温和了不少? 难道…… 就像父皇一样,人上了年纪,就越来越迟钝?越来越心软了? “在想什么?” 男人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双墨眸直勾勾的攫住她,倒叫楚狸心虚的紧了一下。 他这张年轻的脸庞,跟‘上了年纪’不太搭边。 绷着脸色,故作无事般回道: “没想什么。” “是吗?” “是啊。”她敷衍的回了一句。 那又怎么了? 要钻进她脑子里看一看吗? 楚棣迟眸子阴恻恻的,总觉得这小子胆子越发的大了,如今,都敢吼他了。 第96章 付出一切,才能报答万一 清风居。 “主儿,皇上竟然破例让九皇子操持今年的重阳祭礼,要知道九皇子以前从未涉政,您看……” 阿玉微弯着腰,小心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的脸色。 然,男人正慢条斯理的煮茶,柔笑依旧: “小九尚小,是该好好锻炼一番。” 阿玉皱眉: “皇上向来偏爱幼子,奴才担心一旦撕开这个口子,以后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急什么?” 楚夜离抿了口香茶,轻声笑道: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这残废之身,哪管得了这么多?” 他急什么? 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 礼部的李尚书与楚狸商议重阳祭礼的流程,提了章程与礼仪,却发现九皇子对答如流,甚至还添入了自己的见解,让事情变得愈发妥当。 他惊讶极了。 九皇子竟有这等思虑! 以前,是他小看九皇子了! 议完事,李尚书先行退下,楚傲天敞着胸怀,大喇喇的走进来: “九弟!” 楚狸正在换药。 “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楚傲天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刀子割出来的口子又长又齐整,而且还泛红了,皮肉有些外翻,血丝丝的,看起来有些渗人。 楚狸道:“许是这些天用纱布裹着,不太透气,有点发炎了。” 扭头吩咐苟八: “今日的纱布只缠两圈便可。” “是,主儿。” 只是一道小伤,还不是致命位置,楚狸并未放在心上。 “八皇兄怎么有空过来了?你母妃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吗?” 楚傲天张了张嘴,“嗯……” 这个嘛…… “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主动找我玩的。” “?” 卖她? “哎呀九弟,这个宫里就只有咱俩还没分府,如果你不陪我玩的话,我一定会无聊死的。”楚傲天长叹一口气, “而且你都受父皇重用了,真是急死我了。” 这样一来,他就成皇室最废的皇子了。 不过。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楚傲天豁然开朗,笑脸常开,道:“听说重阳节要买很多茱萸,还有菊花酒,走,咱们出宫逛逛去?” 楚狸也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了。 憋不住了。 有摄政王的教导,她短短两天就上手了重阳祭礼一事。 他倒也是在真的教她。 “等我换件衣裳。” “成。” 两刻钟后,兄弟二人已经上街了,穿着锦袍,摇着折扇,俊美的面容从街上并肩走过,那矜贵的姿态惹得不少小姑娘频频侧目相看。 不过,楚狸知道,她们都在看楚傲天。 因为她太矮了。 大楚是靠武力夺来的江山,故而国家崇尚武力,女子们也喜欢高大英勇的男人。 她这个身量的,就像还没成年的小马似的,虽然长得好看,但中看不中用,可以完全忽视。 楚狸揉了揉脸,进了一家酒坊。 老板笑脸相迎:“公子,要打酒吗?” 重阳将近,楚狸准备买点菊花酒,拿给母妃喝。 楚傲天站在外面,不管有多少女子看他,他都完全没放在眼里,满心焦急的想要去西街玩。 上次在西街买的蛐蛐和斗鸡,他可喜欢了。 那里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光是想想便有些迫不及待。 “九弟,你好了吗?”催了一声。 楚狸正在尝酒: “等一下……老板,这个是酿了多长时间的?” 过了片刻,楚傲天又催了一声: “九弟,买好了吗?” “再等一下。” 买个酒为什么这么慢? 楚傲天不理解。 街上,温雅正在与两个同为庶出的小姐逛街,不经意一瞥就瞧见了楚傲天,脚步顿时停在原地。 八皇子! 上次,她受了家法,若非八皇子为她求情,她的伤怎么会好的那么快? 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她才能这么快出来游逛。 这份情意,她一直记在心上。 温雅轻咬下唇,对两个同伴道:“小柳,小婉,我还有事,你们先去逛街吧。” “好。” 二人没有多话,作伴离去。 温雅朝着酒坊走来,看着那站在台阶、一上一下蹦的八皇子,走上前去: “臣女见过八皇子殿下。” 楚傲天抬头。 她是……哦~~想起来了。 “温小姐。” 温雅一喜:“八皇子记得我?” 他果真喜欢她! 因为身份原因,她从未去宫中赴过宴,一些上京的聚会也未曾去过,许多严肃的场合不允许庶出的孩子出席,故而在温家,她的存在感并不高。 没想到八皇子竟然把她放在了心上。 楚傲天说道:“你是楚狸的表妹,我自然记得你,上次,我们在温家见过。” 温雅高兴道: “上次,八皇子出手相救,我一直感念着您的恩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没想到这么快就撞面了,上次,您真是救了我的命,温雅感激不已,恐有为八皇子付出一切,才能报答万一。” 楚傲天一心挂念着去西街玩的事,就听得温雅说了一长串: 叭叭叭,叭叭叭……付出一切。 他呆了一秒:“啊?” 她这话说的,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说着说着,好像要走偏了。 报答他什么恩情? 楚傲天想不明白,抓了抓头发,对着酒坊里喊了一声:“九弟,你快出来,你表妹说要为我付出一切,我该怎么办啊?” 温雅的脸色陡然一变,这才注意到酒坊里的楚狸。 表兄怎么会在?! 第97章 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软了 楚狸提了两壶酒走出来,“温雅。” “表、表兄……” 温雅下意识低下头,不知怎的,看见楚狸,竟有一种心虚与尴尬。 她向八皇子表露心扉,结果却被表兄听去。 仿佛被当众剥光般…… 楚傲天没发觉,大步走到楚狸身旁,说:“九弟,这该怎么办,她要对我以身相许,可我只想斗蛐蛐。” 他才不喜欢女人。 从小到大,隔三差五的就只见母妃跟温妃斗。 两个人为了争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打小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导致他对女人这方面的欲望非常低。 楚狸看向他,“以身相许?” “对啊,这是她说的。” “哦,你先去西街玩吧,我等一下来找你。” 楚傲天抓抓头发,责备道: “你怎么不早说?你刚才早说的话,我也不用杵在这里,等你打酒了,耽误了好些时间。” 说完,赶紧跑着去西街了。 温雅看去,想开口唤他,可看见楚狸在,又怯怯的咽了回去。 八皇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楚狸朝她走来。 “温雅,你身为小姑娘,还待字闺中,你认为方才跟八皇子说的那些话合适吗?” “我……” 温雅的脸陡然红了。 半是尴尬,半是难堪。 “表兄,我……我刚才没有跟八皇子说什么,只是打打招呼。” “打招呼?”楚狸笑了,“八皇子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 八皇子上次专门去温府、救了她,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而且,她的容貌也不差。 肯定是表兄不同意。 表兄是担心她庶女的身份,配不上八皇子吗?所以才把八皇子支走,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楚狸本不想理会她,可她到底是温妃的亲侄女。 看在母妃的脸面上,道:“你父亲是武将,你是温家的女儿,以后,别再做这么掉价的事情。” 温雅的脸顿时更红了,难堪极了,脚指头用力的抓着地面。 表兄偏心。 她不服。 “因为我是庶女,所以表兄不喜欢我,苛待我,我心里明白。” “?” 楚狸惊愕的看着她,“我苛待你?” 她是不是疯了? 她害她差点瞎了眼睛,看在母妃和舅舅的份上,饶了她一回。 她害她中秋节那晚被抓,危及性命,看在舅舅的份上,也饶了她。 否则,这两条罪名,早就够她死得透透的了。 “表兄愿意给长姐转送香囊,向五皇子表达心意,可我与八皇子说几句话,表兄便如此贬低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出,我不配吗?” 楚狸目光陌生的看着她。 姓温……真是抬举她了。 如果不是她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她真想动手了。 “温芷汐仰慕五皇子,却从未与他私下相会,更不会当众说出以身相许这种话。” “温雅,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脱了衣服上杆子去讨好?无论你怎么想,八皇子都不喜欢你,另外,这些好话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日后若是再犯蠢,我会亲自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苛待’。” 冷声说完,拂袖离去。 新打了两壶酒,好心情都被惹没了。 懒得去管楚傲天,直接回宫去了。 温雅僵硬的站在原地,满脑子的声音在回放: ‘脱了衣服去讨好’ ‘脱了衣服……’ 原来在表兄眼里,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因为长姐是嫡出,长姐能落落大方表达自己的心意,她做这种事就是低贱,就是下作。 表兄竟如此羞辱她,还不准八皇子跟她在一起。 表兄怎么能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是庶出吗? 可温妃也是皇上的妾室,表兄也是庶出,怎么表兄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似的,而她就是下作呢? 不公平。 这不公平。 温雅难堪的红了眼睛,手背抹了把眼角,鼻尖酸酸的。 “怎么一上街,就让我瞧见了这美人落泪的画面呢?”一道风流、雅笑的声音传来,男人手掌苍劲,拿着一块蓝色的锦帕,递到她面前。 温雅接过锦帕,赶紧捂着眼睛,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这一幕。 可,心里的委屈怎么也藏不住。 表兄羞辱她,母亲鞭笞她,长姐也看不起她,这温家上下全都不喜欢她,没想到,还是一个外人给了她想要的温暖。 “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软了。” 男人柔声道:“掉一颗泪,我为你买一颗珍珠,可好?” 温雅面颊一红,羞赧的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去看他。 还从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好疼爱她。 是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太美丽,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让公子见笑了,敢问公子是……” 男人轻拍额头,“光顾着看美人了,忘了自我介绍,我乃当今六皇子,楚怀瑾。” - 楚狸提着两瓶菊花酒,回宫路上,几匹马踏过人群,蹬蹬蹬的停在面前。 “小东西。” 男人握着缰绳,居高临下,“有时候,太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狸抬头看去。 楚棣迟带着重枫和惊影,三人都骑着马,配着剑,看样子像是要出城办什么事。 她往旁边站了两步,别挡到他的路。 马蹄轻扬,在原地踱了几步,楚棣迟道: “本王的人看见,你那小表妹正与六皇子在一起。” 楚狸微怔:“什么?” “聪明的人,不该给自己留下任何漏洞。”他看了她一眼,握紧缰绳,“走。” 三匹马从她身边擦过,朝着城外去。 马蹄声逐渐走远,楚狸的神色渐凝,说不上有多好看。 温雅竟然跟六皇子在一起。 六皇子是大皇子的人。 而且,今年重阳祭礼本该轮到六皇子操办,却被她截胡了,他岂能不怀恨在心? 这个温雅,到底要到什么程度,她才能看清事实? 楚狸本该回宫的,想了想,还是止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去,那是大皇子府的方向。 小厮很高兴她的到来,恭敬的将她请入府。 “九弟来了!” 楚渊池笑着迎来,吩咐下人端茶上水,仔细招待。 “突然到来,没有提前知会,打扰大皇兄了。”楚狸刚站起身,便被他按着肩膀坐下。 “你我兄弟,说这种话便见外了。” 楚狸道:“六皇兄跟我的表妹温雅在一起,温雅不是一个懂事的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会拖累六皇兄,还请大皇兄能够提醒提醒他。” 楚渊池脸上的笑意微顿。 楚狸说话直接: “就像上次,三皇兄大婚时,楚泓焱突然发病,不能及时为我辩护,我怕温雅犯蠢,牵连到六皇兄,届时,吃亏的只会是六皇兄。” 楚渊池脸上抹开了笑,道: “九弟说这话,也是为了六弟着想,但我想,他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若是相互倾心,我们也不该做棒打鸳鸯的人。” 楚狸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六皇兄第一次与温雅相见,天底下若是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也不必‘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了。” 楚渊池闻言,笑了开来。 哈哈! 与聪明人说话,果真不一样。 ‘他’变了。 ‘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多年来,‘他’一直谨慎细微,默默无闻,存在感小到足以让人忽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九弟放心,我会管束好六弟。” - 离开大皇子府,楚狸走在回宫路上,思忖着接下来的事,却在半途碰到了急红眼睛的秦牧雪。 “阿狸哥哥,你快去将军府看看我哥吧!” 楚狸扶住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秦牧雪着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哥自打从宫里回去后,就一直在喝酒,已经喝得醉醺醺了,怎么劝也劝不住,嘴里还……还一直喊你的名字。” 楚狸抿唇。 有几秒的静默。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秦牧雪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秦牧雪不解,“阿狸哥哥,你这是……” 手心覆在楚狸的胸口上,触感是硬硬的,可伴随着用力下按时,触摸到的是裹胸布下面微隆的柔软…… 瞬时,她瞪大了眼。 女子! 阿狸哥哥竟然是女子! “你……你怎么……” “牧雪,你跟牧羽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信任你们,这些年来的隐瞒确实有难言之隐。” 秦牧雪立即把手收了回去,警惕的左右扭头。 这样的话,万不可被别人听去。 虽然震惊,可更该担忧的是欺君之罪。 若非情非得已,阿狸哥哥又怎会女扮男装? 她压低声音:“阿狸哥哥放心,此事我绝不告知第二人。” 她就说,怎么她打小就喜欢阿狸哥哥。 原来阿狸哥哥是女子。 只有女子才会生得那么白净灵动、那么俊俏可爱,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怪不得她会喜欢呢! 楚狸道:“你哥那边……他进宫寻过我,我与他说开了,他可能一时无法接受。” 秦牧雪郑重道: “那就是我哥不懂事了。”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能生她的气呢? “阿狸哥哥,你别担心我哥了,我一定会好好规劝他的,无论你将来是嫁人,还是要成亲,没有什么比你的秘密更重要。” 秘密暴露,就是性命之忧。 她十分凝肃,拔腿就先回去了。 她得好好跟哥哥说说去。 切莫因儿女情长,而误了阿狸哥哥十多年的苦心隐藏。 楚狸喉头哽着一口感激之情,更是拿秦牧雪当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够豁出性命的那种,她也从不让她失望。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姑娘。 可她由于皇子的这层身份,不得不克己复礼,甚至不能像闺中密友一样,好好的跟秦牧雪玩一场。 这层身份,是枷锁,也是束缚。 不过,很快,她就能摆脱掉了。 楚狸深了一口气,先行回宫。 昭兰殿。 “主儿,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八皇子呢?”苟八上前来,接过楚狸手里的两瓶酒。 “他在西街玩,这两瓶菊花酒给温妃送去吧。” “是。” 楚狸坐着,倒了杯水,休息了会儿,只觉得手臂隐隐作痛,只拎了两瓶酒而已,伤口就开始‘抗议’了。 她拆开纱布。 “主儿!” 苟八送完酒,跑了回来,“让奴才来,奴才来给您换药!” 这等琐事,哪需要主儿亲自动手? 他吩咐下面的人取药来,仔细的揭开纱布,却瞧见那伤又红又肿,竟然化脓了。 今日天气并不热,伤口也未碰到水,怎么会化脓呢? 苟八看着,担心道: “主儿,这道伤都有好几日了,若是迟迟未好,会不会影响到您主持重阳祭礼之事?” 楚狸试着抬了抬小臂。 嘶—— 之前纱布扎紧了,还不太疼,现在却是疼得很。 “只是一道刀伤而已,怎么好的这么慢?” 那日,她割的也不深。 苟八也觉得疑惑,道:“等下,奴才再去一趟太医院,叫御医过来好好看看。” 不对。 楚狸拧眉。 太医院里,哪个御医不是医术了得、真材实料?不可能连刀伤这么基础的伤都医不好。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现在去,把太医院院判叫来,就说我的药涂完了,叫他重新开张方子。” “是。” 很快,魏院判来了。 行了礼,便上前检查,端着楚狸的小臂,仔细的看了看伤,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嘶,这都几日了,九皇子的伤非但未好,怎么还有化脓流血水的架势?” “每日所敷的药呢?” 苟八捧着药,“魏院判,您看看。” 魏院判拿起药来,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这药没问题。” “那我家主儿的伤怎么迟迟未好?” 这…… 魏院判猜测道:“可能是不慎碰了水,出汗也是液体,九皇子近日饮食上可有忌口?” “一直遵医嘱,忌口了。” 这便奇了怪了。 可能是体质原因? 魏院判道:“我再重新开一张涂抹的方子,叫人把药草碾碎了,将汁水涂抹在伤口上敷着。” 楚狸包好了小臂,让苟八带魏院判出去,她则看起竹卷继续看,又去找李尚书商议重阳祭礼的章程。 两日后,她的伤非但没好,还更加红肿了。 这很不对劲。 再这样下去,她这条胳膊都抬不起来,还怎么主持重阳祭礼? 第98章 表里不一的小人 楚狸走到桌旁,“苟八,我每日所用的药,包括纱布、剪子,以及内服药,所有东西都是谁看着?” 苟八心神一凛。 主儿这是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他严肃道:“内服药是奴才亲自去抓,亲自守着煎的,没有别人碰过,至于外用的这些东西,是由小安子收着。” “找人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 “是!” 苟八马上去办。 楚狸折身坐下,指尖搭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一直以来,她对下面的人不薄,从未刁难苛待,若当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出卖她…… 那便休怪她不客气了! 起初,楚狸只是怀疑而已,不曾想第二天早上,苟八便急色匆匆来报: “主儿,那小安子当真有问题。” “奴才盯了他一天一夜,昨日倒没有什么不妥,今早,竟发现他悄悄出去一趟,鬼鬼祟祟的见了一个人,不过离得远,奴才并未看清是谁。” 楚狸闻言,不禁失笑。 呵。 还真是手底下的人。 喝了两口茶,捏着杯子扔在桌上,“把人带过来。” “是。” 很快,苟八领着小安子进来。 小安子是个小太监,年纪不大,但已经在昭兰殿伺候了九年,为人老实内敛,平日里忙活一些拾整的活计,从未出错。 “奴才给主儿请安。” 他跪在地上,那老实巴交的样子,根本让人怀疑不起来。 楚狸看着他,问道:“你为何要出卖我?” 小安子吓了一大跳,惶恐极了:“主儿在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就算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出卖主儿!主儿待奴才恩重如山,有再生之恩,奴才怎么会出卖主儿?” 那急切的模样,真真是被人冤枉。 楚狸却是笑道: “我随口一说,看你急的,解释了那么一大堆,生怕我不信你似的。” 她只说了一句,小安子说了一堆。 小安子面色发白:“奴才……奴才……那是因为奴才怕主儿误会,这才……” “是吗?” 真正的忠心,是用嘴巴说的? 楚狸拂袖而坐,“你既然说了,我对你恩重如山,现在,给你一个表衷心的机会。” 苟八拔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 道:“主儿手臂上的伤一直未好,听说,要以心头血入药,才能好得快,小安子,你对主儿忠心耿耿,想必是愿意为主儿献上心头血的吧?” 小安子浑身一震。 心、心头血? 要是把心头血剜出来,他不就死了吗? 这……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他哪里敢去拿? “主儿,奴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只是……您手臂的伤,奴才去太医院为您请御医……” 苟八扬声打断: “御医已经看过了,正是因为治不好,才要用心头血这样的偏方。” “还不快动手?” 小安子吓得手心哆嗦,颤颤巍巍的伸向那匕首,指尖刚刚触碰到,又畏惧的缩了回来。 苟八冷声:“怎么?不敢吗?不这样做,主儿手臂上的伤怎么能痊愈?” “奴才……奴才……” 小安子快要急哭了,见楚狸必要如此,终于绷不住的哭着磕头: “主儿,奴才知错,还请主儿饶命,饶命啊!” 苟八冷着脸。 果然有问题! “主儿的伤为何迟迟未好?还不快老实交代?” 小安子不敢再隐瞒,磕头道:“奴才有罪!五日前,有一名侍卫找到奴才,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让奴才将一种药喷在纱布上。” “他说,那不是毒药,只是让主儿的伤好的慢一些,不会危及性命,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就……奴才知错,还请主儿饶命!” 他通通都交代了。 楚狸神色冷淡,“那个侍卫是谁?” “奴才不知。” “不把此人交代出来,你就得死,明白吗?” 小安子吓得忙道:“奴才愿意一试!” 为了活命,他哪敢有片刻耽搁,一到晚上,便悄悄出了昭兰殿,来到二人约定的地方,留下暗号,说‘那药’已经用完了,让他送来。 次日,晚上,小安子再去那里碰面时,那名侍卫已经出现了。 他低着头,躲在夜色里,看不清脸。 “药用完了?”声音低冷得很。 小安子道:“按照您的吩咐,把这药喷在纱布上,都给九皇子用了。” “九皇子可有起疑?” “‘他’只以为是碰了水,或是没忌口,导致伤口溃烂,久久未愈,并未怀疑别的。” “哦。” 侍卫问完,从袖中取出一只褐色的小瓷瓶,“继续用。” “是。” 小安子缓缓伸出手,接过瓷瓶时,却是目光一深,突然抓住他的手。 “抓住了!” “你——” 侍卫反应过来,正要挣扎时,后脑袋猛地被一根棍子砸下,敲得他扑倒在地上,头晕眼花,失去反抗能力。 眼前,逐渐走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九皇子! 他们竟下了套! “主儿,就是此人。”小安子已经弃暗投明。 楚狸居高临下,踢了踢他的脑袋,“苟八。” “是。” 苟八摘下他腰间的腰牌,看到了身份信息,很快就得知他的当差职位和姓名。 由此一查,竟牵连到六皇子身上。 侍卫名叫卫武,是六皇子提拔进宫的人。 看来,幕后主使是六皇子。 苟八将查到的结果送往昭兰殿,楚狸并没有拘着卫武,若无其事的把人放回去时。 她越是若无其事,卫武心中越发没底,彻底慌了神。 九皇子怎么不惩罚他? 莫不是在下什么套? 慌得他彻夜难眠。 翌日,楚狸约见六皇子。 楚怀瑾来时,敞着胸怀,迈着大步,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专门往楚狸的手臂上瞧了一眼。 “九弟找我有事?” 楚狸轻抚着小臂上的纱布,道: “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理,特想请教六皇兄。” 楚怀瑾以为是重阳祭礼的事,眼底划过一丝怨怼之意。 按顺序,今年本该轮到他,却被楚狸截胡。 他岂能不怨? “九弟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狸不急不缓,拿起桌上的一物,递给楚怀瑾,“昨夜,宫里跑来一只不长眼的蟑螂,我正在想,该如何向父皇说。” 楚怀瑾看见她手中的腰牌,神色顿时一变。 那是宫内侍卫专有的腰牌。 腰牌上,刻着两个字——卫武。 她把人抓了? “六皇兄,你觉得要不要告诉父皇呢?” 楚怀瑾对上楚狸那似笑非笑的双眼,她深邃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她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霎时,楚怀瑾如鲠在喉:“我……” 是。 是他做的。 他命人调配了一种药,接触在伤口上,能使皮肤溃烂、化脓,慢慢浸透到皮肉深处,直至长出蛆虫,彻底烂掉。 可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若不是楚狸抢走他的差事,他又何须怀恨在心? 他没错! 他也是被楚狸逼的! “罢了。”楚狸忽然道。 “?” 楚怀瑾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我与六皇兄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我不该因为一个外人,而怀疑自家兄弟。”楚狸道,“六皇兄,你走吧,今日之事,我权当不知。” 楚怀瑾愕然。 就这么揭过了? ‘他’找他来,就是因为器重手足之情,对他网开一面的? ‘他’这么好说话? 拿着这块腰牌,出了昭兰殿后,楚怀瑾还是懵懵的,实在没想出来楚狸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关系亲厚,他与楚狸的关系,远远比不上八皇子楚傲天。 楚狸怎么会放过他? 难道…… ‘他’在憋什么坏主意? 人啊,有什么就是这样,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善良,最终,往往会弄巧成拙。 “主儿,您就这么放六皇子走了?”苟八觉得惊异。 主儿这样做,未免太仁善了? 有一就有二。 不得不防呀! 楚狸抿了口茶,眼底的深意无人能揣测,“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把握,中不中用,便看他自己了。” 若说好人,她或许称不上。 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另一边。 楚怀瑾出宫路上,仍是满心的惴惴不安,不小心撞到了二皇子,还在失神。 “六弟。” 二皇子扶住他的肩膀,担心的看着他走神的模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怀瑾怔怔的抬头: “二皇兄。” 除了与他一母同出的大皇子之外,唯有二皇兄待他亲厚,情同手足,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事,他都喜欢找二皇兄商议。 这次,也不例外。 “我刚从昭兰殿出来,我……似乎闯祸了,可是,楚狸竟轻飘飘的揭过……” 他担心楚狸在玩什么把戏。 楚怀瑾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二皇子听完,神色微凝,认真的思忖道:“你是说,楚狸放过了你,还把腰牌还给你,‘他’应该是想借此事拿捏你,毕竟你有把柄在‘他’手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被‘他’拿捏一筹。” 楚怀瑾登时双目欲呲。 不! 他不要这样! 楚狸想拿捏他,掌控他,就凭‘他’? “六弟莫急,楚狸竟然揭过此事,不如我们先静观其变,等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还击。”二皇子宽慰道。 楚怀瑾现在不占理,只能如此了。 等这件事先过去,以后再说。 “那我先回府了。” “好。” 二皇子目送楚怀瑾离去,待人走远了,他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叫来自己的贴身侍从,低声吩咐道: “你现在去……” - 回府路上,楚怀瑾才走到一半,突然被一名皇家侍卫叫住,说是皇上传召,请立即进宫。 他不禁疑惑。 父皇找他有事? 折回皇宫,进入御书房,下跪行了礼,却迟迟没有得到‘平身’二字。 楚皇坐在龙案前,握着折子,看向楚怀瑾的目光复杂而失望: “小六,你可知错?” 楚怀瑾心头一紧,“父皇此言何意?” “你做了什么,心中有数,难道还要朕提醒?” 他做什么了? 楚怀瑾抬起头来:“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啪! 楚皇合上奏折,大为失望的扔在桌上,“你收买侍卫,在小九的药里做手脚,险些废掉了‘他’的手臂,难道你还不认吗?” “父皇!” 楚怀瑾瞳孔猛缩。 父皇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 楚狸明明说过,不会出卖他,此事揭过,没想到,‘他’表面一副仁慈大度的嘴脸,转头就向楚皇告状。 那两面三刀的虚伪模样,顿时惹怒了楚怀瑾。 楚!狸! 这是在故意拿他当猴耍吗? “朕得知此事,派人细查过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楚皇冷声道, “朕从小就教育你们,兄友弟恭,需要和睦,一个和睦的家庭比优秀的才能更加贵重,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等残害手足的事来!” 楚怀瑾抬着头,讥讽的说道: “兄友弟恭,需要在一碗水端平的前提下,父皇偏心九弟,还不准儿臣心怀怨怼吗?” “朕何时不公平了?” “今年的重阳祭礼,本该是儿臣操办。” “这是朕的意思,朕让小九办的,小九也是临危受命,你怎么不怪朕?”楚皇愠怒的拂桌而起, “是不是哪天你心中怨怼于朕时,还能做出在朕饮食里下毒的事?” 楚怀瑾惊得瞳孔微缩: “父皇!儿臣……” “你这个逆子!” 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哪里敢做? 对楚狸下毒,只是想教训‘他’一番,别的心思他根本不敢有。 “滚回去,滚回你的府邸里,禁足三个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六皇子府半步!” 楚怀瑾身体一偏,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禁足三个月。 以前,父皇从未如此严厉的罚过他。 楚狸!楚狸啊! 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你明明说此事揭过,不会计较,却戏弄我如戏子一般,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楚皇惩治了六皇子,派了信任的御医再次给楚狸医治,还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命令昭兰殿的人打起警惕,好好当差,不准再出这样的差池。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大皇子楚渊池步履匆忙的进了昭兰殿。 “六弟一时糊涂,还请九弟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第99章 前两次,你都在骗本王? 他是来求情的。 二人一母同出,六皇子出了事,楚渊池自然是最着急的。 只不过。 楚狸却是讶异道:“大皇兄此言,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楚渊池看着面前的少年,仍旧是如往常一般眉目温和,俊美柔顺,那不争不抢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脾气。 可做出的事,却令他意外。 这些年来的淡薄,难道都是装的? “九弟……” “大皇兄,我知道你担心六皇兄,可他的事,当真与我无关。”楚狸无辜的摊开双手。 一旁,苟八作证道: “大皇子殿下,我家主儿确实与六皇子握手言和,还恭恭敬敬的将他送了出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若大皇子没有查清,就来质疑我家主儿,寒了主儿的一番好意,以后再出事,主儿或许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楚渊池抿唇。 难道不是楚狸? 另有其人? 看着楚狸那人淡如菊的姿态,他薄唇又抿紧了些许,“是我太急了,九弟,莫要多心。” “无妨,苟八,送大皇子出去。” “是。” 楚渊池出了昭兰殿,回头看了一眼,捏了捏微蜷的手心,召来暗卫,让他彻查。 一查,竟然查到六皇子出宫时,曾与二皇子见面,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他心头微疑。 若不是楚狸向父皇告发,难道……是二皇子? - 弹指间,便到了重阳祭礼这一日,今年,由楚狸主持,早已安排好了流程,带着皇家人员,以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前往皇陵,祭祀先祖。 高僧诵经,姑子护法,遍插茱萸,祭菊花酒…… 一长串的流程下来,她安排的妥当周全。 众臣看在眼里,暗暗点着头,悄声议论: “九皇子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节礼,却做得这般周全,实在让我等出乎意料。” “九皇子是个心细之人,沉得住气,不错。” “不错啊……” 楚皇登上高高的台阶,给先祖们上香祭礼。 流程冗长枯燥。 楚棣迟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忙碌不停的楚狸,面对这么大型的场合,她来回走动,思虑周全,不卑不亢不怯场,眼中的满意之色,似乎在欣赏一件出色的艺术品。 专属于他的艺术品。 一整日下来,终于结束。 忙完了! 晚上,楚狸终于卸下了一身的疲惫,泡进浴桶里,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 朝政之事,着实累,每一个细节都得处理好,否则就会被人揪住把柄、无限放大。 身在朝堂,如履薄冰。 这种兢兢业业的感觉,她也算是终于尝到了。 “瞧主儿累的,这样的活要是多来几次呀,还不得哭天喊地。”苟八拎着水桶,往浴桶里添热水。 楚狸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靠着浴桶,昏昏欲睡。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别再折腾我了,我再也不想操办这些了。” 苟八藏不住笑: “皇上这是器重您呢,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皇上还夸赞您了。” 楚狸只想躺平而已。 或许躺平的过程非常艰辛,但,咬咬牙坚持坚持,迟早会过上想要的日子。 “你退下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是。” 楚狸舒展着腰身,被温热的水蒸红了脸,思绪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当一双微凉的大掌握在腰间时,她陡然回神。 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竟见一道肃冷的身影染着夜色,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吓得沉进水里: “你……你怎么会在……” 楚棣迟收回湿漉漉的双手,“你睡着了,水已经冷了。” 本想把她捞起来,不料才刚碰到她,她便惊醒。 此时,楚狸才觉察到冰冷的水浸泡着身体。 窗外,夜色正沉。 她恐怕至少睡了一个半时辰。 她轻咬下唇,双手警惕的捂着胸口,“我自己起来。” “嗯。” 等了几秒,他怎么还站在原地? “皇叔,我要穿衣服了,还请您回避。” “这么见外?” 楚棣迟话虽如此,却没有故意折腾她,以免在冷水里泡久了,冻坏身子。 楚狸见他走到外室,被屏风挡住,确定视线已经全部隔绝了,这才飞快的从浴桶里提起身子,跨了出来。 殊不知…… 楚棣迟站在外面,昏暗的烛光照射着,恰好把楚狸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 她修长的腿、纤瘦的腰身、玲珑的曲线…… 全部投映在屏风上,进入男人眼底。 一览无余。 他深了眸色。 且看她手忙脚乱的抓着衣服,飞快的整理着自己,前后不出十几息功夫,便见她顶着一头混乱的鸡窝头跑了出来。 目光下移,是一双圆润的玉足,赤脚跑在地面上。 他走向她。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倒退,“皇叔,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啊!” 突然被拦腰抱起,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摔下去。 他稳稳的托着她,走向床榻。 “自然是想你了。” 把她摆放在床上,轻轻的压在双臂之间,迫不及待的一个吻印在她的粉唇上。 “皇叔……唔!” 她扭着头躲避,“我很困,今天已经很累了。” 楚棣迟轻捏着她的下颚,温柔的细吻逐渐加深,逐渐霸道,“躺着便是,不用你动。” “不,不要,我……我不方便。” 楚狸扭着头,双手撑住他的胸膛, “皇叔,我真的不方便!” “哪不方便?” “我……来月信了。” “?” 楚棣迟动作微顿,头颅微微抬起,分开时,二人的唇角牵扯出暧昧的银丝,呼吸浑浊的交织在一起。 “你不是才来过?” 他嗓音沉哑,有着难抑的冲动,像出笼的野兽,快要压不住了。 楚狸抓紧胸口的衣物,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当真来月信了。” 楚棣迟掐着她的脸,冷了声音: “你当本王是好唬弄的?” 上上次,因为此事,放过了她。 上次,也是因为此事。 今日,又拿这个理由出来搪塞。 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这么好使? 楚狸瞪着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本王一试便知。” “不……唔!” 扭动身体,力气小的跟泥鳅似的,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他攻城掠地。 只是,最后一刻时,看见那一抹淡淡的猩红色,动作狠狠一顿,那一刻的眼神,恨不得将楚狸给吃了。 “前两次,你都在骗本王?” 楚狸弓着身体,牢牢的把自己藏起来: “什、什么骗你?” 男人的后槽牙快要咬碎了:“正常女子,一个月来一次月信,你一个月来了三次,唯有这次是真的,岂不正表明前面两次,你都在扯谎?” 好。 好。 他就是太相信她了,才会被她接连诈骗两回! 楚狸心虚发虚,不过,很快便扯着脖子,义正辞严道:“我没有骗你,每个人体质不同,我的月信向来紊乱,一个月来三次是正常的。” 楚棣迟狞笑: “一个月三次,一次七天,楚狸,你一个月下来,月初到月末都在流血,你当自己是血包?还是什么不死的怪物?” 楚狸脖子一哽。 前两次,确实是她扯谎。 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她不承认,他能奈何? 她就不承认。 特殊时期,楚棣迟拿她没办法,可她这有恃无恐的小模样实在是碍眼得很,一气之下,把人压在床上,狠狠的亲了一番。 亲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红着脸,湿润着眸。 狠狠欺负了一顿,心里这才好受许多,圈着她的小腰,拉过被子盖住二人。 楚狸意识到什么,惊道: “你要在这里睡?” 他抱着她的腰,修长有力的双腿夹住她的腿,就像在抱一只大型的人形抱枕, “有何不可?” “可我来了月信,不能……” 不能满足他。 而他每次找她,不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楚棣迟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肚子疼不疼?” 楚狸微怔。 他在关心她? 他怎么会关心她? “问你话,睡着了?” “没……”她轻咬下唇,有些不适应的靠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乌木沉香,只觉得清冽霸道的很。 “不疼。” “手上的伤可有好些了?” “已经结痂了,也不疼了。” “六皇子的事你做的很好。”他的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她身上特有的幽兰香令他莫名安宁。 “没有直接揭穿他,而是借用二皇子的手,让他们互相猜忌,起了内讧,如今,大皇子已经在防备着二皇子了。” 多年来,大皇子、二皇子与六皇子,三人同一战线,共同进退。 现在起了内讧,削弱实力,再逐个击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楚狸抿着嘴角。 其实,她并没有针对大皇子一党的意思。 那日,她是真的不想跟六皇子计较。 结果,他们自己人内斗起来,这可不关她的事。 “接下来,把大皇子拉下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昏暗安宁的屋内响起,令楚狸的心逐渐寒冽下去。 六皇子的事结束,现在,轮到大皇子了。 他的目的毫不掩饰。 她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颗棋。 楚狸低声道:“大皇兄向来温厚仁善,交好四方。” “你很聪明,懂得从一个人最在意的地方下手,他越是伪装的完美,便越是要拆穿他的面具,才能给予致命一击。”他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十分满意的夸赞了她。 楚狸话音一顿: “我的意思是,大皇子素来温厚仁善,无论对百姓、还是对官员,都非常友好,皇叔能不能放过他?” 楚棣迟微顿,“你在为他求情?” 楚狸只是想到了楚泓焱那个孩子。 虽然她不喜皇家的黑暗与争斗,可每次想到楚泓焱黏着她的样子,嫩声嫩气的喊她九皇叔,她便没来由的心软。 三皇子被疑,四皇子被驱逐至边关,五皇子残废,六皇子禁足,七皇子幽禁,她跟八皇子是胸无大志的饭桶,现下,二皇子被疑心,诸多皇子里,就只有大皇子一人了。 大皇子一旦出事,楚棣迟的野心便会彻底暴露。 九个皇子,难道他当真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就这么恨皇家? “我没有为任何人求情,只是实话实说,大皇兄待人温善,百姓们极为爱戴他,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百姓们着想。” 皇家不能乱。 皇室一乱,社稷不稳,民心动荡。 每一次政权变动,吃亏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 楚棣迟薄笑一声:“看来,大皇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便是他温善仁慈的声誉。” “不过,他当真是一个温善仁慈的人么?” 冷淡的话音里,有几分嘲讽的冷意。 明显还夹杂着另一层意思,但楚狸没有听懂。 在她的印象里,大皇子确实是一个温和的人。 她经常去大皇子府玩。 大皇子妃也十分温和善良。 楚棣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抱着她睡去,楚狸在他的怀里有些不适,挪了挪身体,又转了个身,又翻了个面。 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习惯于与他这么安静平和的躺在一起。 他真是在折磨她。 要杀要剐,不给她一个痛快。 她会跟别的皇子一样,只要对他造成威胁,就会被拔除,可她若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只会被他随心所欲的奴役。 她的出路又在哪里?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楚棣迟早已没了身影。 “苟八!” “主儿,您醒了。”门外,苟八小跑着进来。 “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 楚狸立忙起身,“再过会儿就到午时了,怎么不叫我?” 该死! 楚棣迟在身边,她怎么能睡得这么沉? 一定是昨天的重阳祭礼,忙得太累了。 苟八手忙脚乱的伺候着她穿衣裳,急慌慌道:“您以前也常常睡到日上三竿……” “还顶嘴?” “奴才知错。” 苟八心里委屈,但是不敢说。 “主儿,宁贵人求见,不过温妃娘娘得知您还在休息,便让她在外面候着,不得搅扰。” 宁贵人是大皇子与六皇子的生母,出身不高,没有母族势力扶持,即便生下了两个皇子,位份也不高。 “等了多久了?”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狸头痛。 实在头痛! 第100章 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孩子 让宁贵人一个妃子,等她一个小辈,除去位份高低,宁贵人到底也算是她的长辈。 这话要是传出去,外面还不知怎么议论她娇纵。 楚狸迅速穿戴好,“让宁贵人去正殿,我马上过去。” “是。” 吩咐下面的人备上茶水,楚狸这才赶了过去,刚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容貌柔静的女人走了进来。 “九皇子。” 宁贵人进来时,模样拘谨,双手微蜷着放在身前,似要行礼,又不知该怎么行礼。 按规矩,她其实不必向九皇子行礼。 论身份,她又不比九皇子尊贵,还有事相求,以至于她的处境很尴尬。 楚狸走来,虚扶她起身: “让宁贵人久等了,下面的奴才没有通报,耽误了好些时候,回头我定好好严惩他们。” “不打紧,不打紧!” 宁贵人忙摆着双手,坐了下去,神色也稍微松缓一些。 “昨日重阳祭礼,九皇子忙了整整一日,难免劳累,是我贸然搅扰了。” 她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 出身不高,膝下又有两个皇子,这样的身份无疑是令人妒忌的,特别是那些位份比她高、家世比她好,膝下却没有子嗣的妃嫔。 在这样的处境里,她却不争不抢的过了二十多年,从未与任何人起争执,交好四方。 大皇子的品性与她如出一辙。 楚狸知道她为了什么事而来。 “来人,上茶。” 宁贵人握着双手,许多话到了嘴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不定。 楚狸道:“六皇兄的事,我很意外,也很抱歉。” 宁贵人眼角一红,“是六皇子的错。” “他居心不良,有错在先,按理当罚,嫔妾心中不敢有怨怼之意,可身为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还望九皇子能够体恤。” 她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的湿润。 楚狸叹了一声:“宁贵人苦心,我的母妃亦是。”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父皇只是罚禁足三个月,想必到了时间,便会宽恕他。” “嫔妾今日前来,并不是来求九皇子开恩的,还请九皇子不要误会,”她急忙道, “嫔妾是来替六皇子道歉认错的,还亲手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和牛乳糖,希望你能收下。” 她抬手,“水袖。” 宫女水袖挎着食盒,大步走了过来,将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 每一样都做的精美,散发着甜点的香味,深郁却不腻人,光是看卖相便令人食指大动。 宁贵人手艺好,厨艺更好。 从前,她常喜欢做一些点心羹汤,送给楚狸,送给八皇子,送给大家。 她便是这般温和的与所有人交好。 楚狸悄然一叹。 她要是来为六皇子求情的,她倒是好开口拒绝。 可偏偏她是来认错的,还带了点心来,态度非常好,倒叫她张不开嘴了。 宁贵人没有久坐,叨扰了会儿,马上就起身离开了。 苟八送走了她,鉴于上次的前车之鉴,他谨慎的问道: “主儿,这桌上的糕点,要不要请御医来检查一番?” “不用。” 这些糕点无毒。 若宁贵人想要在糕点上做手脚,还不至于蠢笨至此,做的这么明显,况且,六皇子只是被禁足而已,她没必要毒害她。 近日来,听闻大皇子已经对二皇子起了猜忌,兄弟二人表面相合,实际上,已经离心。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六皇子害了我,可宁贵人确实是一位好母亲,大皇子也是个和善的人,等再过半个月,这件事冲淡一些,我便寻个机会,向皇上求求情。” 苟八不禁叹道: “主儿心善。” 六皇子下毒,她竟然选择原谅。 “我只是看在大皇子和宁贵人的面上,还有楚泓焱,那个孩子当真是又小又可爱。” 苟八失笑道:“主儿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小孩子,将来自己生……” 话音戛然而止。 意识到失言,他立即闭上嘴,咽下所有的话,低下脑袋先出去忙活了。 楚狸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她的孩子? 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孩子。 - 现实给楚狸上了一课。 原本,她想等半个月后,风头过去了,再向皇上求情,把六皇子放出来,结果,才短短三天时间,便收到温妃的消息: “你表妹她……她应该要跟大皇子成亲了。” 闻言时,楚狸并未反应过来。 温妃神色难言: “昨天,兵部尚书嫁女,温雅去赴宴时,不知怎的就醉了酒,再寻到她时,她已经跟大皇子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哦。 是温雅啊。 还以为是温芷汐,令楚狸白白担心了好一跳。 楚狸淡声道:“父皇是怎么说的?” “大皇子应该要向皇上请旨,只是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温雅那边呢?” “你三舅母说,她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是怎么个事,只说自己喝了点酒就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楚狸嗤笑一声。 醉酒,走错房间,误打误撞的发生关系,这么低劣的手段,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大皇子向来克己复礼,他怎么会借着温雅醉酒之机,占她的便宜? 况且,大皇子也不会轻易醉酒。 即便双方都醉酒,在兵部尚书府赴宴,有那么多下人伺候跟随,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同一张床上去? 可偏是在这么多‘不可能’的前提下,发生了这种荒谬的事。 她不禁想起楚棣迟那晚所说的话: ‘大皇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便是他温善仁慈的声誉。’ ‘不过,他当真是一个温善仁慈的人么?’ 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现在,才明白楚棣迟看她的目光,是多么的讥讽可笑,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她真是傻子。 她竟然被大皇兄温和仁善、淡泊名利的外表欺骗了那么多年。 “呵。” 楚狸扯开嘴角。 她还想过几日,为六皇子求求情。 现在看来,着实是她多虑了。 大皇子娶了温雅,与温家有了羁绊,也产生了牵制,这是想要强行与温家搭上关系了。 将来,若是再生下一男半女,温家看在这个外孙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予大皇子一定的扶持。 好深的心思! 她真是小看他了! 温妃坐在贵妃椅上,甩着刺花手绢,“唉,你三舅母派人告诉我时,也是措手不及,慌慌张张,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况且,咱们温家向来不跟大皇子一党牵扯关系,现在,却是想甩也甩不脱了。” “有何甩不脱的?” 楚狸冷声道,“温雅只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可她到底是你三舅的亲生女儿,你三舅没有儿子,膝下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 楚狸烦躁。 此事,是大皇子算计所为,可她不信,温雅没有一点过错。 “母妃先安心,看看父皇那边怎么说。” 她要出宫一趟。 她去往温府。 抵达后院时,就听得女子哭泣的声音,嘤嘤不停的啜泣,倒叫人听着不忍指责。 温芷汐叱骂的声音从没停过: “那么大的兵部尚书府,你都能走到床上去,温雅,你安的什么心?” “温家的脸面快要被你丢光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温雅抱着自己,哭得双眼通红,一双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梅姨娘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千错万错都是雅儿的错,夫人息怒,大小姐息怒!” 温三夫人板着脸,难看得很。 温家这个大家族里,还从没出过未婚先失身的例子。 别人嘴上说,两个人是喝醉了酒,才会误打误撞的发生了关系,可私底下不知怎么议论,温家小姐不知检点、厚颜无耻……各种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温三夫人脸上无光。 温雅抽噎道: “母亲,大姐,我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我喝多了酒,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再醒来时,就已经与大皇子躺在一块了……” 呜—— 她也是冤枉的。 “既然如此,不如你即刻进宫,向皇上言明此事,皇上定会派人严查一番,届时,还了你的清白,也不耽误你以后嫁人,如何?” 院外,楚狸大步走来。 “九皇子。” “参见九皇子。”下人们纷纷行礼。 她抬手,遣退他们,提步进了屋,看向那哭得整张脸通红的温雅,“我的提议,你以为如何?” 温雅一怔: “这……” 虽说,她并未与大皇子有夫妻之实,可当时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少人都瞧见了。 她仍是清白的身子,可闺誉已毁。 楚狸道:“温雅,你应当知晓温家的立场,不参与皇储之争,不拥戴任何皇子,若你嫁给大皇子,便是要把温家拉下水了。” 温雅神色一僵。 她知道,温家不拥戴任何人。 可是…… 自古以来,皇储之争,哪有人能保持中立呢? 温家有三位武将,这么深厚的实力,何不拥戴大皇子? 如今,各个皇子贬的贬,圈禁的圈禁,唯有大皇子登基的机会是最大的。 只要温家全力支持大皇子,将来,大皇子登基,温家将会是肱股之臣,她的身份也会仅次于大皇子妃之下。 大皇子妃成为皇后,她至少也能成为皇贵妃,不是吗? 这么美好的未来,母亲、表兄怎么不想想呢? 温雅轻咬着下唇,细语道:“我知道表兄的疑虑,可是昨天很多人都瞧见我跟大皇子在一起了,如果我不嫁给他,将来,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我。” “我会让皇上出面,证实你的清白之身。” 温雅一听,顿时急了: “我只是一个庶女,身份低微,哪敢请皇上出面?” “况且,大皇子说,今日就会向父皇请旨,以侧妃之位迎我进门,温雅卑微,不敢拒绝大皇子的命令。”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嫁了。 一边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无辜,一边非大皇子不嫁。 楚狸看透她的本质,又得看她在这里伪装,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也不想看见这画面。 “你当初不是喜欢七皇子吗?” 温雅解释道:“当初是我不懂事,七皇子居心不良,我错信了他。” 楚狸冷着脸:“你后来不是喜欢八皇子吗?前段时间还要对他以身相许,非嫁不可。” 温雅脸一红: “当、当时……我胡说的……” “可你后来跟六皇子在一起了,不是吗?” “我没有!”温雅赶忙拒绝。 那天,六皇子向她献媚,她确实对六皇子有好感,也考虑与他进一步发展,可没过多久,六皇子就被皇上下令禁足。 为免牵连到自己,她飞快跟六皇子撇清了干系。 现在,她要嫁给大皇子。 这次,她是认真的! 她已经慎重的考虑过了,她要带着温家的权势,嫁入大皇子府,全力扶持大皇子登基,将来登上皇贵妃的至尊之位,梅姨娘也不必再居于人下,当一个身份卑贱的姨娘了。 等她当了皇贵妃,她要下旨让父亲休了母亲,将梅姨娘扶正。 届时,她又是嫡女,又是皇贵妃,风光无限。 光是想想,便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了。 表兄不能阻止她! 如果表兄不准她嫁给大皇子,则代表表兄觊觎温家的权力,想让温家将来扶持‘他’争储。 哼! 表兄是皇子,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表兄想霸占温家的权力,牺牲她的幸福,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楚狸道: “为了温家与大局,我与温妃、三舅母,芷汐,所有人都不同意你嫁给大皇子,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害你,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温雅捏紧双手。 她更不会害自己! 她知道该怎么做,才会对自己更好。 “多谢表兄忧心,温雅心领,感激不尽,而且……大皇子端方自持,温和仁善,我……是真的喜欢他。” 这么说,她是非嫁不可了。 温芷汐性子冲动,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温三夫人拉住了,摇了摇头。 温三夫人已经彻底失望了。 不劝了。 将来,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楚狸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祝你幸福。” 将来,希望大皇子一无所有时,她还能保持着这份‘真爱’。 第101章 跟本王在一起,很安全 “失望么?” 楚狸坐在窗户前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屋子里突然出现的第二道声音,惊了她一跳。 可是很快就平静了。 他总喜欢往她这里跑,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她是该习惯。 “有何失望?” 楚棣迟走来,“大皇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温善。” 楚狸抿嘴。 这两天下来,被温雅的事闹的,她确实对大皇子有几分失望。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戴着面具,不与人交心,自然也没有失不失望一说。 “那你呢?” 她看向他,“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楚棣迟挑眉,懒懒俯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本王自然是你的人。” 楚狸微怔,反应过来,紧咬着下唇,瞪了他好几眼。 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她移开头,下一秒便被两根微凉的指尖捏住,扭了回来,“楚狸。” “本王与你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吗? 他也是不能信的人。 当今这世道,为了母妃,还有什么人是能相信的? “知道了。”她声音闷闷的。 “要记下。” “记下了。” 他沉笑一声,看着她这般模样,倒是乖觉,被现实上了一课,知道他是对的了,也没有再张牙舞爪了。 看着顺眼极了。 修长的指背轻抚着她的脸颊,缓缓游走,“小九。” “本王想你了。” 楚狸脊背微僵,下意识抓紧裙摆,“我不方便。” “我知道。” 他只是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抱着她睡觉,清晨之前离去。 第二天,亦是。 接连过了五六天,躲不掉了。 没有理由可以用了,他如同出笼的困兽,一尝到自由的味道,便食髓知味,犹如上瘾,爱不释手的不忍放开。 只是,这次的他很温柔,循序渐进,迷离似梦。 一个很漫长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停下,餍足的睡去,楚狸却是累得浑身瘫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许久,她掀开被子,动作很轻的从他的身上爬过去,下了床。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取出抽屉里藏着的那只褐色小药瓶,倒了一粒。 “在干什么?” “咳咳!”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楚狸呛了好几声,同时赶紧藏起了药瓶。 “你不是睡了吗?” 榻上,男人不知何时醒来,正侧躺着身体,睁着一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起身时,那摇曳的烛光有些晃眼。” 他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吃什么?” 楚狸捏紧药瓶,牢牢的藏在袖中,不动声色道:“我只是喝了,起来喝口水而已。” “嗯。” 他懒懒的揉着眉心,“本王也有些口渴。” “我给你倒。” 楚狸走到桌边,背过身去,借着倒水的动作,把药瓶收了起来,随之,拿着杯子,走到床前。 他并未伸手,只看着她。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喂…… “你没有手吗?” “确实没有。” “……” 他承认的非常直接,倒是把楚狸给噎住了。 无奈,楚狸拿着杯子,认命的给他灌了好几口,动作算不上有多温柔,灌得他领口衣襟都湿了。 男人衣领敞开,沾着水渍,在烛光的映衬下水纹晶莹隐亮,配上他慵懒的面孔,竟有几分难掩的吸引力。 楚狸神色一紧。 她在想什么? 扔了杯子,不再看他,爬到床榻上继续睡觉。 黎明到来之际,楚棣迟准时准点的醒来,看着怀中的女子睡得正沉,安静姣好的睡颜躺在臂弯里,浅浅的呼吸着,他深着眸色,不想醒来,不愿离开。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味,这才起了身。 离开之前,他走到桌旁,从抽屉里找到那只药瓶。 便是昨天晚上,楚狸偷偷拿着的那只。 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便将药瓶放了回去,摆在原处,离开昭兰殿,把药丸拿给重枫: “叫白锦衣看看,这是什么药。” - 楚狸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 她跟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吃了早饭,小太监来报,请她去御书房一趟。 去时,皇上在,大皇子在,还有几位老臣都在。 “父皇。” “小九来了。”楚皇招手,示意她免礼,“这几日朕政务繁忙,有件事押到了今日才能操办,朕已经决定让你的表妹温雅,以侧妃之位,嫁入大皇子府。” 今日,便是寻‘他’来商议章程的。 楚狸闻言,意料之中: “温雅有情,大皇兄有意,再加上父皇的成全,已是莫大的福气。” 楚渊池看向她,笑道:“多谢九弟成全。” 楚狸只迎合了两句。 李尚书道:“皇上,只是纳侧妃罢了,温小姐又是庶女,按照规矩,只需简办即可。” 楚皇皱眉:“可温家的三位武将,都是朕器重的肱股之臣。” “若是因为器重,而失了老祖宗的规矩,只会令群臣不满,万一令温家恃宠而骄……” 李尚书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看了楚狸一眼。 楚狸拱手,道: “儿臣认为,李尚书所言在理,父皇,一切简办便可,若温雅有福气,将来为皇家开枝散叶,再大办不迟。” 楚皇思忖片刻,点头同意了,相关章程交给礼部去办。 遣退众人时,单独把楚狸留下。 其他人离开。 “父皇?” “小九,你过来。”楚皇拉开抽屉,拿了一沓什么东西。 难道是她重阳祭礼办得好,父皇要赏她小金条? 楚狸神色微喜,暗暗的搓着双手,期待的走上前,就看见楚皇拿出一沓空白的红色烫金请柬,道: “你闲着也是闲着,来写请帖。” 楚狸受宠若惊: “父皇,儿臣字迹不佳,恐难堪大任!” “大皇子纳侧妃,只邀请皇家子弟和一些众臣参见,都是自家人,不打紧,你来写,写好了再一一送去。” 难以推却。 楚狸不得不提起笔来,认认真真的写请帖。 她的字不算丑,工整小巧,秀气的像个小姑娘家,没有男人该有的豪迈气概,文静极了。 但,一笔一划,都写的格外认真。 四十多张请帖,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写完后,晾干了墨迹,她便一张一张去送。 几个皇兄要送,温家、宁贵人家、几位重臣家,亲王家…… 楚狸把皇城跑了一大圈,终于在天黑之前,把该送的都送了,只剩下最后一张请帖了。 ——摄政王府。 她轻咬着下唇,寻思要不要过去送一趟,就算她不去,楚棣迟晚上也会来昭兰殿。 “主儿,看这天色,恐怕要下雨了!” 苟八赶着马车,也跟着楚狸东跑西跑,忙了一整日。 楚狸掀开帘子,瞧了眼天色,想了想还是道: “去摄政王府吧。” “好。” 驾! 马车驶到一半时,已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初冬的夜晚有些冷凉,苟八停好马车,冒雨跑着去敲门。 叩叩! 一会儿后,一名侍卫打开门。 “九皇子奉皇上之命,前来给摄政王殿下送请帖。” 侍卫看向马车,恭谨的弯腰行礼,道:“九皇子,殿下在珊瑚水榭。” 楚狸道:“待他晚些回来,你把请帖转交给他。” 侍卫道:“还请九皇子恕罪,这等重要之物,属下不敢碰。” “你转交便是了。” “殿下有命,属下不敢擅自拿,还请九皇子开恩。” 楚狸抿嘴。 代收请帖也不行? 这是什么奇葩的命令。 真难伺候。 送了一天的请帖,基本上都是门房的小厮代收,到了摄政王府这里就行不通了,真是给他惯的。 楚狸放下帘子:“去珊瑚水榭。” 既然出来了一趟,来都来了,还是把请帖送完了再回。 两刻钟后。 抵达珊瑚水榭。 楚狸下了马车,重枫正在门口候着,“九皇子,您来了。” 他递来一把油纸伞,“主子在里面。” 楚狸接过,走了进去,之前来过几次,这里的路径与院阁并不陌生,穿过长廊,很快就来到兰庭轩,站在石雕拱门下,借着朦胧的烛光,只见一道矜冷的身影在夜雨里挥着剑,一剑破空。 剑锋嗡鸣,击碎了雨滴,飞溅出无数凌厉的小雨珠,仿佛带着极强的杀伤力。 软剑挽了回去,剑身柔软似毒蛇一般,犀利的卷动时,折射出冷冽的寒芒。 男人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似蛰伏于黑暗之中,迸发出极其逼仄的气息,身形卷着雨水,苍劲的闪动,似乎能将无形的空气撕裂开来。 唰! 嗡! 一剑,一招,一记身形,皆泛着致命的杀意。 昏暗的夜色之下,男人独身一人,孤冷在上,仿佛天地之间、浑然只有他一人。 楚狸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有些走神。 他舞剑时的模样,如画卷一般凌厉好看,像一头压抑的孤兽,游走于刀尖之上。 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拱门下的夜雨里。 他在庭院之中,剑起雨落,与雨夜融为一体。 忽然。 寒芒乍现,那卷起的软剑似吐信子的毒蛇,逼近她的眼前,惊得她下意识倒退半步,绊到台阶,就要往后栽倒时,男人勾住她的腰,牢牢的抱住了她。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幽冷的双眼时,只觉得今夜的他特别平静。 平静到令人惶恐。 “我……是来送请帖的。” 她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张请帖,上面写着大皇子纳妃的吉日,写着邀请致辞。 刚要递给他时,陡然被捏住手腕。 “唔!” 男人俯身,咬住了她的嘴。 是咬。 不是吻。 一口下去,直接尝到了血腥味,疼得楚狸惊叫挣扎,油纸伞跌落在地上。 “你干……唔!” 楚棣迟反手将软剑掷了出来,冷冷的插在地上,拦腰抱起她,没有只言片语,狠狠的占有了她。 她脑中一片空白。 这场夜雨下的很大,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偌大的珊瑚水榭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就只有他们二人,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今夜,他特别狠。 那力道跟练剑时一样。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迫承受着,好几次几近晕厥,又咬紧下唇,极力的强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发泄了,恢复平静。 她红了双眼推开他,愤怒的下了床,就要走。 “去哪?” 楚棣迟刚伸出手,便被她扬手一巴掌,清脆的拍在脸上。 “楚棣迟,你畜生!” 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玩物。 楚棣迟的头偏到一侧,感受着脸上的痛意,不怒反笑,“我畜生?” 舔舐着嘴角淡淡的血腥气, “本王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着想,这么大一瓶避子药,若是不吃完,岂不浪费了?” 他扬起手掌,一粒褐色的药丸赫然夹在指间。 楚狸惊愕。 他…… 这是她购买的避子药,怎么会在他手里? 可是,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不吃完确实浪费了,况且,我还担心它没有效果,准备再多买一点。” 她冷声说完,把那粒药抢了过来,扔进嘴里,却突然被他捏住腮帮。 “咳!” 药丸被迫吐了出来。 楚棣迟双目猩冷,几乎会吃人,“你不必担心,跟本王在一起,很安全,本王这辈子都不会生出孩子。” 楚狸不信。 怎么可能? 他的身体是正常的,那方面也强烈,怎么可能生不了孩子? 楚棣迟冷声道:“不信?” “说来,还得感谢你那父皇,若不是他在本王年幼时,给本王灌下毒药,叫本王断子绝孙,你又何必吃这避子药?” 白锦衣已经查过了,一般避子汤是由药材煎煮,事后服下,可这种制作成药丸的避子药,是用各种避孕的药材浓缩而成,对身体的损害程度,是避子汤药的三倍。 若长期服用,极有可能损坏母体,导致不孕。 楚狸震惊,她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未听父皇提过。 父皇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当初,她却咒骂楚棣迟为人狠辣,上天有眼,才会叫他无妻无妾,没有子嗣,却不想,他膝下空寂,竟是父皇一手造成! 第102章 互相信任是两个人靠近的第一步 对一个人死后最狠的诅咒莫过于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而生前最狠的诅咒,莫过于断子绝孙,无后而终。 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还那么年轻…… “你这是什么眼神?”楚棣迟忽然盯紧了她,“怜悯?” 楚狸微哽,立即收回目光,“我……” 他捏住她的下颚,“你觉得他做不出这种事?” 楚狸张嘴,却是哑然。 朝堂之事,她向来不涉猎。 世间的阴阳往往是相对立的,楚皇为了社稷,可能处死了一批罪犯,但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楚皇是仇敌。 善恶黑白向来难以辨明。 “我不知道。” “他是你的好父皇,你难道对他没有丁点了解?”他拂袖扫落的那粒避子药滚到地上,男人眼底的神色阴沉沉的。 “当年,他在前朝跻身丞相之位,却野心滔天,谋朝篡位,改写史书工笔,你说,将来有一日,他会不会为了巩固权力卖了你?” 楚狸抿唇,“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楚皇是个重利益的人,这一点,楚狸心里清楚。 许是年轻时的杀孽太重了,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楚皇如今上了年纪,性子温和,爱说爱笑,但是从处理几个皇子、干脆利落的手法上而言,哪怕是皇子也不能撼动皇权。 若有朝一日,她当真能对皇权做出巨大的贡献,楚皇必定会让她牺牲的。 疼爱、偏宠给皇子们。 必要时,皇子们需要回报。 天底下,哪有人无缘无故、掏心掏肺的对另一个人好? “前朝覆灭,他下旨杀了前皇室九百多人,从皇室直系子孙,到亲王,到旁系,到皇家远亲,但凡与前皇室有血缘的,都杀尽了。” 包括襁褓里的婴儿。 “哪怕本王是他一母同出的亲弟弟,也难以幸免。” 淡淡的声音在楚狸心底掀起了涟漪。 这些事,这些话,她以前从未听过。 从小到大,父皇一直温和谦逊,待她极好,可楚棣迟的话让她有几分迷茫。 但他也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楚狸定了心神,冷静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想要出路?这就是出路。” 他的意思是…… “一条狗坐在龙椅上,都比他好。”楚棣迟说完,又道,“本王扶你上去。” 这话说的。 她是狗吗? 楚狸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借用我的手,让我做你的傀儡,拥有野心的人明明是你,还在背后说皇上坏话,我最不相信的人就是你!” “那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弄哭你?” 楚狸微噎。 臭流氓! 扬起手来就想给他一巴掌,却被抓住,“看来你对本王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男人甚是满意的眯了眯眸子。 不错。 “互相信任是两个人靠近的第一步,就冲着你这份心意,本王也不会欺骗你,与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偏不信你。” 她扬着头,噙着嘴角,眼神叛逆。 第103章 影响他抱着她睡觉吗? 不信又如何? 影响他抱着她睡觉吗? 丝毫不影响。 长臂拉过被子盖住二人,抱着她纤软的身子,闭眼睡觉。 翌日。 清风居。 “主儿,今日早上,我们的人看见九皇子从摄政王的私宅出来,宫里那边来报,九皇子昨夜不在宫中。”阿玉弯腰,神色有几分微妙。 昨晚,九皇子与摄政王一起过夜…… 轮椅上,男人闲适的拨弄着花草,淡声道: “与我说这些作甚?宫中之事,我向来不过问。” 阿玉笑了一声: “是,奴才糊涂,想必大皇子会感兴趣,奴才这便差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大皇子。” - 楚狸回到皇宫时,手里多了一卷东西,想起楚棣迟给她时的神色,他说: ‘出路是自己挣的。’ ‘放手去做,本王在后面给你撑着。’ 这沓东西,她粗略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里面全都是大皇子这些年来私授官职、勾结大臣的证据…… 她心目中端方自持、克己复礼的大皇兄,全然崩塌。 这些东西一曝光,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名声尽毁、众臣联合,大皇子算是废了。 她还在想,该怎么做。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倒是被御前的福公公叫到御书房。 去时,见大皇子也在。 “父皇,大皇兄。” 楚皇与楚渊池对视一眼,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什么,很快便错开。 楚渊池笑着开口:“小九来了,希望我没有搅扰到你跟父皇说话。” 楚狸当即道: “父皇与大皇兄谈论要事,我不过是游手好闲罢了,如果父皇与大皇兄在忙,我晚些再来。” “小九,不打紧。” 楚皇叫住了她, “朕与老大商议的不过是南疆的战事。” 说来,他神色凝重:“南疆一直是棘手的问题,这些年来,一直由摄政王处理,现下他回京已久,南疆大乱,死了许多百姓将士,朕深感痛心。” 楚狸知道南疆又乱起来了,可父皇不是指派了几位将军,去南疆镇压了吗? 楚渊池道: “张将军与李将军平不了南疆之乱,眼下形势严峻,若是叫南蛮攻城略地,只怕后患无穷。” 楚狸顿时明白了。 只有摄政王才能把握得住南疆。 但摄政王被收走了兵权,已无出征的打算。 她抿了抿嘴角:“依父皇之见,该如何?” 楚皇道:“摄政王在南疆多年,对南疆了如指掌,朕打算派安将军出征,领兵五万,让摄政王辅佐安将军,共同平定南疆。” 楚狸心里直呼:这怎么可能呢? 摄政王本就位极人臣,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去辅佐安将军? 况且,皇上架空了他的兵权,想要他为国效力,又不给他兵权,楚棣迟怎么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又不蠢。 楚狸虽然这样想,可她一直以来,从未插手朝政,即便知道不妥,也装作蠢笨的样子,恭维道: “父皇已有决策,想必南疆的战事很快就能平定,百姓们也能安宁度日。” 楚皇欣慰,“看来,小九与朕想到一块去了。” 他满意的拍着楚狸的肩,道: “那便由你将朕的旨意,带给摄政王。” “?” 让她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楚狸的脸色陡然沉了几分。 “父皇,如此重要的旨意,儿臣恐怕不能胜任!” 更何况,摄政王根本就不会答应。 若这道旨意宣不下去,任务失败,岂不就是她的错? 楚皇轻拍着她的肩,“小九可以。” “小九向来没有让朕失望,这次也是。” 楚狸心中微寒。 同时,不禁想起楚棣迟曾与她说过的那番话:皇上并不是真的疼爱她,每一个皇子都是有价值的工具,该使用的时候便会合理使用。 皇上是一个重利益的人。 楚渊池笑道:“只要南疆战事能平,定国安邦,摄政王所做的贡献,大楚百姓皆不会忘。” 话落,朝外瞧了瞧: “父皇,这个时辰,焱儿差不多进宫了。” 楚皇眉目慈善了几分,不多时,便瞧见一名小太监领着年幼的楚泓焱走来,小家伙个头不大,却像模像样的跪在地上行礼。 嫩生生的喊道: “给皇爷爷请安。” “焱儿,来,快起来,到皇爷爷身边来。”楚皇招着手,看着喜爱的皇长孙,自是疼爱。 楚泓焱爬起身来,甜甜的冲楚狸笑喊道: “九皇叔好。” 楚狸心尖一软,看着他走向楚皇,爷孙二人共享天伦的温馨画面,特别是楚泓焱年幼懂事的模样,心头万般复杂,不是滋味。 回到昭兰殿时,心上仍旧如此沉甸甸的。 “主儿,您怎么一回来就垮着脸,是有什么心事吗?”苟八担心的问道。 楚狸看向桌上的那沓密函。 只要她派人散播出去,大皇子必倒,但同时会面临大皇子的报复,以及想到楚泓焱还小,将来必会恨她。 她揉着额角: “没什么。” 思忖后,还是将这些东西暂时收了起来。 很快,福公公带来圣旨,她又带着这道旨意,去往摄政王府。 去时,楚棣迟正在庭院饮茶。 “想本王了?”他难得意外的看着主动前来的楚狸,印象中,她甚少主动寻他。 楚狸站在门口,一时不言。 他放下茶杯。 “看来,是没什么好事了。” 楚狸微哽。 她有点拉不下脸。 “我……是父皇让我来的。” “他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楚狸臊红了脸,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圣旨递给了他。 楚棣迟打开,扫了一眼,脸上一时看不出神色。 “十年寒窗苦读,熬了三千多个日夜,高榜提名时,却是被他人冒名顶替,小九,你若是这书生,该怎么办?” 楚狸说不出话来。 楚皇让摄政王辅佐安将军,既收走了他的兵权,又利用他的才能,此行此举正如同他所言的书生。 付出心血,却讨不到任何好处。 可她能怎么办? 她左右不了父皇的旨意,又无心插手朝政之争,充其量她只是一个传话的。 “小九,你希望本王去吗?” 楚棣迟放下圣旨,看着她的双眼,幽邃的墨眸令楚狸呼吸微紧:“这是父皇的旨意。” “你希望本王去吗?” “我……” 她怎么知道? 这与她有什么干系? 楚狸的头扭到一侧,“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本王一旦离京,少说也是两年,这期间便没人能搅扰你了,可是这样做,你与皇上有什么区别?” 压榨别人,换取利益。 他不过是一件可利用的利刃,有用时,物尽其用;没用时,架空权势,想方设法除去。 楚狸忽然被激怒般: “我与皇上没有区别?是,我知道这道旨意对你很不公,可你却毁了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我的不公又该向谁说?” 要不是他,她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楚棣迟拔身而起,“你本来就是本王的。” 楚狸瞠目: “胡说!” “每次跟本王在一起时,你多享受,多快乐,晚上睡觉还往本王怀里钻……” “闭嘴!” 她没有! “都是你逼我的!” “是吗?”他信步逼近,揽腰的大掌托着她压近胸膛,“本王怎么不太相信,你当真没有一丝动容。” 楚狸不禁想起中秋之夜,被恶霸掳走那夜,若非他及时出现,或许危在旦夕。 想起将军府起火时,她跟秦牧羽险些被困在火里出不去,也是他出手相救。 可眼中只是一瞬的感触,便冷声道: “我……” “好了,既然这是你亲手拿给本王的圣旨,本王自会如你的愿,回宫去吧,去回禀你的父皇,明日一早,本王便随安将军出征,给安将军打下手。” 楚狸听懂了他话内的讥讽之意,实在站不住脚,推开他狼狈的跑了。 平生第一次觉得父皇可耻…… 摄政王的功勋与能力,举国皆知。 父皇既想利用他,又想防范他,吃相有些过于难看,还让她替他出面,她的脸面挂不住。 太无耻了。 就算给她十张脸面,她也不好意思把摄政王贬成事务官。 楚狸跑出摄政王府,才觉得缓了口气,虽然这样做很无耻,可他若是走了,她也能恢复从前的生活了吧? 她想要的不就是安定吗? 翌日一早,摄政王果然随安将军一同出征,赶赴南疆,一时令文武百官揣度不已。 “摄政王竟愿意受此大辱?” “难不成是皇上给了摄政王什么好处?” “摄政王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下朝时,文武百官一边散去,一边热议此事。 这些话传进楚狸耳中,叫她心里并不是很好受。 就连官员都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次出征于摄政王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而他愿意去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她。 是她传了这道圣旨。 是因为她。 可他明明能拒绝的,现在却为了她,甘愿受辱,她竟有一种自己于他而言、很重要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份错觉,让她想起父皇对摄政王所做的事,让他断子绝孙,又叫他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榨干最后一滴贡献。 到头来,打仗的是他,卖命的是他,断子绝孙的是他,受辱的是他,冲锋陷阵的是他,定国安邦的是他。 唯有皇帝,一直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日复一日。 楚狸突然为他感到强烈的不公…… “主儿,急事,温妃娘娘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刚送走摄政王,楚狸闻声,眉心一紧。 又出什么事了? 立即赶过去,只见温妃来回踱步,神色冷急,她鲜少见过温妃这般严肃的模样。 “母妃,出什么事了?” “狸儿。” 温妃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温雅拿走了书房的机密信函,给了大皇子,从今往后,咱们温家的功劳与荣耀只怕是全部都属于大皇子了。” 楚狸惊怔,旋即大怒。 “温雅!” 她怎能做出这种事? 多年来,温家一直保持中立状态,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向来洁身自好,没想到如今竟栽在温雅手里。 温妃直叹: “皇上已经下旨,给温雅与大皇子赐婚,现在,即便是打死温雅,也无法挽回了。” 况且,也没人敢打死温雅。 她现在是大皇子即将过门的侧妃,身份高贵着呢,在温家已经横着走了。 温三夫人质疑她:‘昨夜,是你偷偷到过书房?’ 温雅顿时生气: ‘无凭无据,你凭口羞辱我,就是在羞辱大皇子,羞辱皇室,没想到温家竟有对皇室不敬的不臣之心!’ 温三夫人无可奈何。 楚狸道:“当年,三舅母真不该心软,让梅姨娘将温雅生下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温妃叹道,“以后,咱们温家的一举一动,都与大皇子密不可分了。” 晚了? 楚狸眯眼:“不晚。” 一切都不晚。 她立即回了昭兰殿,将抽屉里的那沓密函取了出来,让苟八将消息散播在都城之中,越快越好。 原本,楚棣迟离京,赴往南疆,她希望一切回到正轨,不愿再参与朝政之争,没想到大皇子咄咄逼人,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再忍着了。 短短两个时辰后,帝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真的吗?大皇子为了助灾进行顺利,竟杀了七个不配合的老百姓?” “什么?王侍郎的官职竟然是大皇子私授的?” “大皇子竟然……” 流言四起,并且细致到某个人、某件事、以及具体时间,只需细细一查,便可得知真假。 顿时,大皇子端方自持、温和贤厚的美名陡然崩塌。 待他得知时,顾不得照看楚泓焱,急色匆匆的进了书房。 眼线汇报消息,他失控的拂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你说什么!” 谁? 到底是谁? 竟掌握了他那么多把柄,还公之于众。 “大皇兄,这可如何是好?”二皇子听到流言,焦急的寻来,“外面都在议论你草菅人命、私授官职、勾结大臣的事,怎么压都压不住,若是传到父皇耳中……” 一切便完了。 楚渊池双手撑着桌案,一双猩红的眼睛渐渐抬起,直视二皇子: “急什么?” “我若有个好歹,你便成了父皇的长子,于你而言,将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不是么?” 二皇子神色一凛: “我……” 他握起双拳,立即道:“我与大皇兄自幼一同长大,亲如一母同胞,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心里只期盼着大皇兄有朝一日,能够登基,我也能跟着沾沾光,享点福。” “是吗?”楚渊池薄笑一声。 如此说来,还是他误会他了。 “若你当真一心为我,又怎么会背着我,出卖六弟?” 第104章 你什么时候成亲,我便什么时候成亲 二皇子惊怔:“什、什么?” 楚渊池冷笑: “听不懂吗?六弟因重阳祭礼一事,对九弟不满,暗中下药,当时,九弟已经与六弟冰释前嫌了,是你派人到父皇跟前告状,害得六弟被禁足三个月,上半月才发生的事,二弟这么快就忘了?” 二皇子神色犹如走马观花,很是好看。 当真相直勾勾的拉扯出来,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徒劳无功,甚至有些难堪。 他蠕动嘴角,良久道不出狡辩的话来。 是他做的。 那天,是他告的状。 六皇子被罚,大皇子必不能袖手旁观,只要大皇子出事,他便能成为皇上的长子,将来有极大的继储机会。 “大皇兄,你……你误会我了……我……” 楚渊池冷笑一声,打断道: “这些年来,我并非没有防着你一手,若还想要这条命,这皇子的身份,便给我放聪明些!” “报——” 这时,一名眼线快步奔来。 正要汇报消息时,楚渊池冷声:“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二皇子面色惨白:“大皇兄……” “出去!” 他抿紧了嘴,心如死灰。 他生母早亡,无权无势,根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眼下二人闹掰,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些流言蜚语,能把大皇子扳倒,他才能有出头之日。 待二皇子离开后,眼线才跪在地上,急得直喘粗气: “主子,宫中急讯,皇上得知城中的流言,发了好大的怒火,派大理寺即刻调查,并……并将五皇子召回了宫,命他协助辅政。” “你说什么?” 自幼年时,五皇子摔断了双腿,便一直被养在宫外,不受待见,形如一枚棋子。 可现在皇上竟召他回宫辅政! 皇上这是要重用他! 楚渊池眼前一眩,倒退了三四步,跌坐在椅子上。 饶是怎么也想不到,诸多皇子的争执斗争后,最后,竟然会是残废的五皇子捡了最大的便宜。 这叫他怎么甘心? 他多年的心血,怎么能为一个残废做嫁衣? 楚渊池缓缓捏紧折子,纸张被攥得皱成一团,紧紧的揉碎了。 父皇,这是你逼我的! - 皇宫。 阿玉推着轮椅,从御书房出来,男人身着一袭干净朴素的衣裳,似乎与皇宫的脏乱黑暗毫不相关,一尘不染。 “主儿,以后,我们要住在皇宫了吗?”阿玉问。 楚夜离淡淡一笑:“或许吧。” 没什么好期待的。 “去看看九弟。” 残废五皇子被召回宫的消息震惊四方,百官们一时神情莫测,纷纷揣测着皇上的圣意,并小心着不敢随意站队。 之前站大皇子的官员也是怕了,大皇子塌房了,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已经是阿弥陀佛。 楚狸见楚夜离来了,很是高兴: “五皇兄!” “小九,”楚夜离伸出手,抱了抱她,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能在宫里相见。” 楚狸蹲在轮椅前,只觉得他说这话有几分悲悯之感。 道:“父皇厚爱每一个孩子,自不会扔下五皇兄不管不顾。” “是呀,父皇厚爱,所以我求父皇应允你提前出宫立府,他答应了。” 楚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差点结巴。 父皇同意她出宫立府了? 她没有听错? 这两年来,她好求歹求的,父皇都不允,一定要等她十八岁了,才准她出宫立府,却没想到五皇兄为她达成了愿望! 她做梦都在渴求的愿望! 楚狸心中复杂:“五皇兄,你十多年未回宫,本可以用这份恩典求别的,何必……” “我在宫外久居这些年,唯有小九时不时来看望我。” 楚夜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喜欢小九,自然愿意为小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内务府的公公应该很快会过来。” 楚狸心中百感万千,主动邀请楚夜离一同去昭兰殿用晚膳,吃饭时,内务府的张公公果然来了。 “给两位皇子请安。” 张公公行了礼,直接说正事: “九皇子,皇上已经下旨,在城中的金雀区修建您的府邸,这是规划的图纸,请您过目。” 他招了下手,小太监小跑着上前,双手递上。 楚狸眸子都亮堂了。 她的府邸! 她终于可以出宫独居了! 图纸上的府邸画得中规中矩,与其他皇子的府邸大同小异,规格也是差不多的。 “张公公,大概多久能建好?” 张公公捏着兰花指笑道: “眼下已经入冬,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年节事情多,恐怕最迟也得过了这个年,您才能搬进去。” 一个年而已。 她能等。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楚狸卷着图纸,巴巴的眼神看向对坐的楚夜离,嘴巴刚扁起来,楚夜离挑眉道:“可别哭鼻子。” 顿时,几个小太监忍不住笑。 她嘴角扁的更厉害了。 谁要哭鼻子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 “张公公,下去忙吧,你做事我放心,待府邸建好时,我重重有赏。” “多谢九皇子!” 张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退下。 楚狸提起公筷,给楚夜离夹了好多菜,不知怎么报答他,决定促成他一桩姻缘: “五皇兄,我上次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表妹她真的很喜欢你,早已倾慕多年。” 而且温芷汐是个端庄、温和知礼的女子,若是娶回去,必定宜室宜家。 楚夜离摇头道:“一身残疾,不敢误她人。” “表妹正因知晓,还坚持心中所想,她对你的喜欢并非皮毛外表。” “难道她喜欢我的内脏?” 楚狸一愣。 “瞎说的。”他曲起的食指敲在她的额头上,“吃饭。” “五皇兄……” “你什么时候成亲,我便什么时候成亲。” 那哪行呢? 她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成亲了。 况且,他待她好,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回报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于是。 翌日。 早朝时,她蹲在大成殿外,等着文武百官散朝,遥遥便看见小太监推着轮椅,将楚夜离推出来,有两个官员在他身旁: “五皇子好手段。” “往日,是我们低估五皇子了。” 听二人的语气与脸色,似乎在冷笑,在讥讽。 楚狸拔腿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楚夜离感到意外:“九弟,你怎么在大成殿外面?” 朝中的官员是何等的势力,人心隔肚皮,一个个都是笑面虎,表面温和亲近,实际上,各怀鬼胎。 皇子们争斗多年,最后,迸出一个残废五皇子,最得皇上器重,这谁想得明白? 谁服气? 今日早朝上,不少人认为五皇子就是来捡便宜的,令人不齿。 楚狸昂首走来:“二位大人方才是在说什么?隔得远,我不太听得清,要不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两个官员神色微变。 五皇子生母已逝,无势无权,倒是很好欺负,但这九皇子就不同了,不敢得罪。 纷纷道了两句迂回的话,便立即退下了。 楚狸冷笑一声。 “九弟,你何必与他们拌嘴。” “五皇兄久居宫外,性情和善,还是太温厚了,你越是这样,他们越要欺负你。” 楚夜离眸子明亮,如星辰弯月: “有九弟在,没人能欺负我。” 楚狸挺了挺胸脯。 那可不? 有她在,这些人别想欺负五皇兄。 下了朝,楚夜离需去御书房议事,楚狸便杵在外头,跟两个小太监聊起天来,不时的掩嘴偷笑,说的是一些宫中密辛。 宫人们平日干活多,接触的人多,许多小道消息在他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楚狸加入其中,听八卦自然听得好一番乐趣。 只是没过多久,大皇子便来了。 “参见大皇子殿下。” 楚狸抬头看去,笑容淡了几分:“大皇兄。” “九弟也在。” 楚渊池走上前来,要进御书房,但楚狸先开了口:“父皇跟几位大臣在里面议事,恐怕没空见大皇兄,而且,我听闻最近宫外流言蜚语、此起彼伏,大皇兄都处理好了?” 楚渊池微顿。 那些流言蜚语并不是空穴来风,处理起来十分棘手,皇上因此迁怒于他,免了他半个月的早朝。 为此,他只能来御书房,向皇上解释。 “流言只是流言,不能轻信。” “可有一句老话说,空穴不来风。” 楚渊池道:“身在皇室,总是处于是非泥潭之中,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多的是等着来踩你一脚的人。” 这话说的,他似乎是无辜的。 换作从前,楚狸会信他。 可在发生温雅的事后,还有曝光的那些罪恶之事,她不敢再直视这位端方温和的大皇兄。 “若父皇相信大皇兄,必会召见,现下父皇在议事,恐怕不希望有人搅扰。” 楚渊池驻足,直视了楚狸好半晌。 方道:“九弟似乎变了。” “大皇兄多心了。” “我即将迎娶温小姐进门,我们是一家人,九弟。” 楚狸惊讶:“大皇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迎娶温雅,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难道我们不是亲兄弟吗?” 楚渊池没有说话,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楚狸站在那里,唇角的弧度缓缓收起,几个小太监觉察到气氛不对,自然也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欢乐的说话了。 刚过不久,楚西凌又来了。 “三皇兄。” “九弟,听闻五弟在御书房,与父皇议事?” “是。” 因为五皇子突然收到皇上的器重,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吧? 谁都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残废,跳出来捡好处吧? “我正好要给父皇请安。”楚西凌温笑一声,让小太监进去通报。 楚狸随他,反正她只是在御书房外面玩耍,管不了他。 不过,倒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三皇子妃的丧仪终于结束了,三皇兄还请节哀,不知大理寺查询凶手一事,查的如何了?” “三皇兄那么爱三皇子妃,应该日日夜夜都在关注着大理寺的进度,茶饭不思,无心其他事吧,恨不得天天泡在大理寺里,尽早抓住凶手,父皇看着你们夫妻情深的模样,该不知有多心疼。” 楚西凌微顿。 三皇子妃下葬后,他已有几日未去大理寺了,眼下听楚狸这么一说,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抿了抿唇,未言。 小太监通报后,他进御书房请了个安,很快便离开了。 倒是楚傲天大喇喇的跑着找来,“九弟!” 他可找她一路了。 “九弟,我寻你半日,你怎么杵在御书房外头,跟看门的石狮子似的,走呀,我们今儿个赛马去。” “不去。” 她婉拒的很干脆。 “为什么?”楚傲天不敢置信,“你不喜欢骑马吗?我们骑到郊外,还能去湖里摸鱼,再去山上摘点果子,以前我们不是最喜欢玩这些吗?” 那是以前了。 虽然楚狸现在也很喜欢。 可是,她不能走。 五皇兄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她如果不在的话,那些人肯定会欺负他的。 “八皇兄,你去玩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就是很重要的事。” “比如,蹲在这里当石狮子?” 楚狸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御书房外头不准大吵大闹,准要跟他动起手来。 最后,唬弄了几句,还是把楚傲天给哄走了,小等了两刻钟,楚夜离出来了。 看见楚狸时,他惊讶极了。 她竟然还在。 二人一同吃了早饭,他去忙碌时,楚狸便在附近玩耍,晚上又一起吃了晚饭。 接连几天,皆是如此。 只不过,这几日下来,朝中官员对五皇子颇有微词,认为他一直养在宫外,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没有足够的能力,不该受到皇上的重用。 吃晚饭时,桌上的气氛蛮凝重的。 楚狸听到了外面的非议声,奈何一个人哪里说得过那么多人,看着楚夜离有些沉重的面容,安抚道: “父皇器重五皇兄,五皇兄必是有能力的,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嗯?” 楚夜离抬眸,眉眼有些惺忪,柔笑道: “我并没有在思虑这些。” “啊?那是什么?” “这两日下来,父皇咳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御医也瞧不出来,我担心他的身体。” 原来是此事。 楚狸道:“有太医院在,那些个御医都不是吃干饭的。” “不好了!” 这时,外面,苟八神色匆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主儿,养心殿那边出事了,皇上吐血晕厥了!” 第105章 有小九心疼,便都值得 “什么?!” 楚狸扔下筷子,立即赶过去时,太医院、后宫嫔妃已经围在那里了,许多重臣和诸位皇子收到消息,也正火急火燎的赶进宫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吐血?” “皇上的身体向来很好……” “御医查出来了吗……” 众人急声急色,说起话来也七嘴八舌的,养心殿一时闹哄哄的。 楚狸大步走到温妃身旁,低声问道:“母妃,这是什么回事?” 温妃摇了摇头: “今晚,皇上在养心殿独自用膳,吃着吃着就吐血晕厥了,当时只有福公公在,我也不知细情。” 楚狸道:“好好吃着饭,怎么可能会吐血,莫非食物有毒?” 温妃牵着她的手,声音压低了几分。 人多耳杂,有些话可不能胡说。 “魏院判已经检查过了,膳食无毒。” 楚狸皱紧眉头,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担心的朝里面看,由于人太多了,皇后下令,只许太医院在殿内伺候,其他人都在外面等。 她也进不去。 只不知是谁道了这么一句: “皇上的龙体向来康健,唯有近日召了五皇子回宫,与五皇子待了几日,便成了这样……” 楚狸扭头看去,见那说话的老臣,冷声道: “皇上不仅见了五皇子,还天天上早朝时,跟你们这些大臣相见。” 那老臣道: “话不能这么说,九皇子,所有人都知晓五皇子的生母难产而亡,生下五皇子便撒手人寰,他又幼年摔断双腿,养在宫外才足以避灾,由此可见……” 五皇子是个不祥之人。 克死生母,也克了自己,如今回宫克皇上。 众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但没有一个出言反驳,因为他们都觉得此言有理。 楚狸冷了话音: “仅因揣测,就忽视事实,难道诸位大人办公做事时,靠的也是揣测?一个个都不用动脑子了,还考状元干什么?” 那老臣哽了一下,明显不服。 “九弟莫恼,”楚渊池道,“争议这些都是次要,父皇龙体要紧,我知道你担心五弟,但也不能不顾父皇。” “我什么时候不顾父皇了?大皇兄说这话,未免引人争议?说的我好像故意偏袒五皇兄似的。” 楚渊池皱眉,其他人也神色各异。 九皇子跟五皇子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竟这么袒护着。 有九皇子相助,怪不得五皇子敢大喇喇的回宫来,原来是有靠山。 楚夜离扯了下楚狸的袖角,道:“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令大家争议起来,扰了父皇的安宁,我先回去,若有父皇的消息,再派人来报。” 为什么是他走? 就因为他从小不在皇宫长大,没有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就是异类? 小太监推着轮椅,把五皇子推走。 过门槛时,一只手掌突然推到小太监,小太监不慎脱手,轮椅卡在槛子上,楚夜离顿时往前栽去,摔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分外狼狈。 拖着残废的双腿,趴着身子,这一幕落入众人眼里,不少人私笑。 “五皇兄!” 楚狸冲了上去,只见楚夜离紧紧的攥着手掌,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这一刻,像是被剥光一般,被所有人取笑,微颤的身体,强忍着莫大的凌辱,眼底的恨意如火滔天。 楚狸急忙把他扶起来。 楚璟麟窃笑道:“连个轮椅都不会推,来呀,还不快把这小太监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的错。 刚才,明明是七皇子推了他一掌…… 可是,他哪敢把楚璟麟供出来?又不敢背这么大一口锅,只得不停的磕头求饶,把额头都磕出了血。 “殿下饶命,奴才并非有意的,殿下饶命啊!” 楚夜离伏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早已染脏了两手的灰尘,听着那些窃笑声,看着他们嘲笑的面孔,犹如一把把刀子扎在身上。 刀刀见血。 “五皇兄,起来!” 唯有楚狸用瘦弱的身体,抱住他的腋下,吃力的搀他,“起来!” 双腿在身下毫无知觉,就像一双废弃无用的累赘,却又一辈子摆脱不了。 重新坐回轮椅上。 他看向那小太监,“你退下吧。” 小太监吓得六神无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连滚带爬的逃。 楚狸推着他离开,身后,低议声不少: “一个连出行都费劲的残废,怎能堪重用?” “这是要让全天下笑话,我大楚无人可用了吗?” “皇上此举糊涂。” “听说,是五皇子急于夺权,这才对皇上下手,害得皇上吐血昏厥……” “五皇兄,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从小到大,我也听了一路这样的话,姜太傅还成日骂我,朽木不可雕,可这么多年不还是这样过来了?” 楚狸推着楚夜离,回他的宫殿。 男人神色黯淡,勉强一笑:“让小九担心了,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无碍。” 那紧紧捏着扶手的手掌,出卖了他的内心。 因为极力的强忍,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他在忍。 任何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成年男人,拿双腿羞辱他,无异在他最痛的地方撒上一把盐。 这种当众展露的尴尬、难堪与耻辱,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带过的? 楚狸极力想安慰他,可天底下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无论再怎么劝,也只是口头上。 “小九。” 他轻覆她的手背,“不要担心我。” “五岁起,我便住在宫外了,那时,周围有不少同龄的小孩,他们年幼顽皮,喜欢爬到墙上,偷偷的拿弹弓打我。” 他手背上还留着弹弓弹出来的印子。 “再年长些,有两个胆子大的男孩,捉蛇放进来,我眼睁睁的看着那蛇爬向我,却哪都跑不了。” 楚狸呼吸一紧: “五皇兄!” “那蛇没毒,他们虽然坏,却也知道拿无毒的蛇,若我死了,他们也逃不了。” 陈年往事,他竟如此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换作是她。 她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蛇爬过来,咬自己。 这个过程该是怎样的惶恐、无助。 当年,他才只有几岁啊! 楚狸心头不是滋味,“都过去了,五皇兄,只要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小九与我在一起,不怕受人非议吗?” “与自己兄长在一起,也要受人议论,这些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最好祈祷他们没有重病年老的一天,否则,下场定要比此凄惨百倍!” 楚夜离失笑一声,看着她柔美的面孔,一双澄净的眸子漂亮极了,像折射着阳光的宝石,璀璨而真诚。 满腔的恨意在这一刻,似春风拂面般,得到平复。 感到救赎。 “小九,我想喝些酒。” - 养心殿。 经过足足两个多时辰的等待,楚皇终于醒来,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满屋子的人。 御医们、妃嫔们、皇子们、重臣们、宫人们…… 乌泱泱一大片。 “朕是要死了么,聚得这么齐全?” 皇后神色乍变,“皇上正值壮年,怎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魏院判说,您年轻时征战留有隐疾,加之近日操劳过度,肝火郁结,内里堵塞,才会吐血。” 楚渊池上前,“父皇,您保重龙体。” 楚西凌道:“还望父皇保重。” 楚皇双眼浑浊,扫视着这一个个的,冷嗤道: “没一个争气的,叫朕如何保重?” 几个皇子沉了沉脸。 是他们不争气,父皇才召五皇子回宫?难道父皇认为五皇子比他们更争气不成? 可五皇子到底自幼养在宫外,没有受过专门的教育,各方面岂能与他们相比? 欣妃柔声劝道:“皇上,您少操些心,再不济还有九皇子在呢。” 温妃:“?” 皇上在训各个皇子,把九皇子推出来,这不是给她招仇恨吗? 温妃不甘其后,道: “皇上,八皇子最近可努力,听姜太傅说,他学业大进,想必是着急为您分忧呢。” 欣妃瞠目。 八皇子再努力,也架不住上面那么多皇子联手压着。 “还是九皇子更用功,连日来,九皇子日日都与五皇子在一起,兄弟俩联手,其利断金呢。” 温妃冷了她一眼。 楚皇瞧着二人,阴郁的心思稍微好转了些。 还是这二人肯对他用心。 - 御风殿。 二人对坐,酒一杯一杯的往腹中咽,许是有些喝高了,楚狸抱着楚夜离哭: “五皇兄,你好可怜!” 听他说年幼时的遭遇,她已经同情的老泪纵横。 “那些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楚夜离的眸子染了酒意,眼角湿红着,声音微哽:“有小九心疼,便都值得。” “五皇兄心善,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该做出这等恶意霸凌之事。” 有些人生来歹毒,刻在骨子里。 楚狸心怀不甘。 可,说着说着,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觉得自己也好可怜。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自己和五皇兄是一样的人,都有掣肘之处,都受制于人,还怀揣着那么多无奈与不甘。 哪怕贵为皇子,人生也无法顺风顺水,更别为下面的平民百姓更辛苦。 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楚夜离捏着酒盏,低声喃喃:“小九是第一个愿意陪我喝酒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与我亲近的人。” 也是常常来探望他的人。 不禁想起当年,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待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日,哪都去不了,一颗黑黑的小脑袋探出墙头,趴在上面好奇的看着他。 他以为那是邻家小孩,又是来看他笑话、欺负他的。 可她看了一会儿,竟然送了他一只鹦鹉。 那只鹦鹉会说话,能解闷。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小他五岁的九弟。 听说,九弟顽皮得很,成日上蹿下跳,不爱学习,惹得父皇头疼,又奈何不得她。 可她每次溜出宫,都会从他的清风居路过,时常给他带一些糕点、零嘴,或别的东西。 她太活泼好动了,每次来清风居,都待不住一刻钟,板凳还没坐热,撒腿就跑了。 是他太无趣了吗? 让她感到无聊。 可是,她是那样的骄阳明媚,那么的充满活力,无论春夏秋冬与日夜,都像一只撒欢的鸟儿,精力充沛,令他侧目牵挂。 痛饮至夜晚。 小太监来报,皇上醒了,要见五皇子,楚夜离不得不过去一趟,楚狸独自回昭兰殿。 “我让阿玉送你。” “不用,我回去不远,知道路。” 她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离开时,跌跌撞撞。 夜里,脚步踉跄。 过御花园时,小太监急呼的声音穿破夜色:“不好了,九皇子从台阶上跌下来了!” 这边,皇上吐血,刚醒半日,那边,九皇子醉酒,才台阶上跌落,伤至昏厥。 一日之内,接连出事。 暗里的私语声更多了: “这五皇子就是个灾星。” “现下,连九皇子也被克了,看九皇子还敢不敢再向着他,除非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任何接近五皇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昭兰殿。 御医已经来看过了,摔骨折了,医治后,少说也得养三个月。 温妃坐在榻前,守了整整一夜,看着楚狸昏睡的脸庞,担忧的红了眼睛。 怎么会从台阶上跌下来? 狸儿打小皮实,上蹿下跳,怎么会摔得那么严重? “来人,请御医来!” 很快,魏院判背着药箱赶来,礼才行了一半,就被温妃叫住:“这都一夜了,九皇子怎么还未醒来?” 魏院判上前诊脉。 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诊了三回,才道:“娘娘莫要担心,九皇子这是睡着了。” “?” 她担心的一夜未合眼,结果告诉她,楚狸睡着了。 还打起了鼾。 “娘娘,九皇子饮酒过度,昨夜给‘他’正骨时,‘他’吭都没吭一声,想来是醉的不轻,现在酒意稍退,睡的正香,等酒醒便会醒了。” 温妃抿嘴,一时不知所言。 白担心了。 第106章 你挠我脚丫子作甚 “李姑姑,送魏院判出去。” “是。” 温妃坐回榻前,守了一会儿,见楚狸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不得不先回宫睡会儿。 不时,秦牧羽赶来探望。 “秦少将军莫急,主儿她并无大碍。”苟八领路时,都有些追不上秦牧羽。 他是跑着的。 刚下朝,他便站不住了,一门心思担心着楚狸,以至于后面的白锦衣被甩到了十米开外。 “阿狸!” 秦牧羽跑了进去,看见还在睡觉的楚狸,还有她那只缠满纱布,裹得跟蝉蛹似的脚,瞬时红了眸子。 “怎么摔的那么严重?昨夜,你没有跟着她吗?” 苟八愧疚的低下头:“昨夜,主儿跟五皇子喝酒,不要奴才伺候。” 秦牧羽奔到床前,又心疼又着急。 五皇子。 又是五皇子。 连日来,他已经听到不少的传闻了,她就那么重视五皇子。 白锦衣站在门口,双手懒懒的环着胸,并不急着进去,等秦牧羽探望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进。 秦牧羽道:“有劳白公子给九皇子看看。” 白锦衣出自神医谷,这些年来,前后数次入宫侍奉,他的医术深得众人认可。 皇上曾邀请他进太医院,但被婉拒了。 “我会给她看,只不过秦少将军什么时候走?” “我?” 秦牧羽微怔,“我在这里,难道妨碍你了?” “不妨碍,但医起来,要会儿时间,秦少将军恐怕还有差事要忙?” 秦牧羽是外臣,不宜在宫中久留,要不是与九皇子交情深厚,他连后宫都不能来。 但白锦衣是大夫,他方便多了。 “她伤的严重吗?” “我还没看。” “那你怎么不看?” “我说了,医起来要时间,急不得,我知道你担心她,等我医好了,会派人来告诉你结果。” 白锦衣慢悠悠的。 秦牧羽耗不起,又催不了他,待了会儿,不得不着急的跺了下脚,先行去忙差事,明日再来探望。 白锦衣睨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一声: “小子而已。” 这才拂袖,行至榻前,给楚狸瞧了瞧腿。 跟御医的检查结果一般无二,摔骨折了,现下已经正骨,但至少得休养两三个月。 不过,有他给药,休养速度能加快一倍。 他捣鼓着。 不知何时,楚狸睡醒了,睁开一双发懵的眼睛,看着床尾的白衣男人,问道: “你挠我脚丫子作甚?” 白锦衣瞠目一喝:“竖子,休要胡说!” 谁挠她脚丫子了? 他这是在给她瞧腿。 这话要是给楚棣迟听去,还不宰了他。 “昨天晚上,你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把腿摔断了,难道忘了?” “我……嘶!” 醉酒过后,脑袋昏沉,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越是回想,越是头疼。 楚狸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昨晚,喝酒,回宫,御花园夜色如水,高高的台阶…… 有人推她。 她想起来了。 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掌,可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又是夜色昏沉,她摔下去便失了知觉,根本没有看清那人。 现在说出来,无凭无据,根本无用。 是她大意了。 她的昭兰殿与五皇子的御风殿离得近,那么短短的一段路程,谁敢推她? “我的腿好像失去知觉了。” “因为它断了。” “……那我要休养多久?” “御医说要三个月,但有我在,五十日左右。” 楚狸小脸一挎。 她得在床上躺那么久,光是想想,便觉得无比阴暗了。 白锦衣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一切,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 “这是什么?” “种子。”他道,“这是南疆特有的花种子,怕你闲着无趣,不妨将它种来,此花一株开三色,并蒂共生,甚是稀奇,除了南疆,别的地方都没有。” 南疆? 楚狸微怔,摄政王在南疆,白锦衣送来南疆的花种,难道是他…… “我不要。” “你不要?” “我堂堂大男人,怎可学女人种花种草?这话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楚狸好脸面。 “若侍弄花草是女人所为,那自古为何以‘梅兰竹菊’命为四大君子?” 白锦衣把锦囊放在她的枕头旁。 “我把方子开给了苟八,他会按照我的方子,给你抓药敷脚。” “我不要……” 楚狸刚把锦囊拿起来,就见白锦衣已经走出去了。 谁要南疆的花了? 哼! 手一扬,锦囊划了一个抛物线,被扔到窗户下头。 她就算是看书写字,也不娘们唧唧的种什么花! 躺了半日后…… “主儿,姜太傅来考究您的学问了。”苟八汇报。 楚狸躺在床上,腿脚不便,那裹着厚厚纱布的脚没有知觉,她只有上半身可以移动,哪都去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太傅抹着几根白须,笑眯眯的走进来。 “老臣给九皇子请安了。” “老师,您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 姜太傅把几本书放在矮桌上,“是呀,九皇子摔断了腿,这下就跑不了了。” 只能看书了。 楚狸张嘴,求助的目光看向苟八:快去找母妃来救我! 接下来两个时辰,楚狸硬着头皮看书,好不容易把姜太傅熬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老臣每日都会过来,给您开小课。” “九皇子天性聪颖,是可塑之才,老臣一定会竭尽所能、倾囊相授。” “……” 每日都来? 有一种想跑,但是腿断了的无力感。 把人送走。 “苟八!” “主儿,您别生气,温妃娘娘正在皇上跟前呢,暂时抽不开身。” “那八皇兄呢?” “八皇子出宫玩了。” 楚狸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以前,楚傲天日日找她玩,恨不得扛着她出宫,现在她摔断了腿,他只过来象征性的看一下,就自顾自的玩去了。 果然。 无情! “那五皇兄呢?” “五皇子一直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操忙公务,方才过来了一趟,但是姜太傅在,便没有进来,说是晚点再来。” 楚狸屁股疼。 大家都忙着,就她一个人半身不遂的闲着,突然就体会到了五皇子这些年来的痛苦煎熬。 他在轮椅上,一坐就是十多年,该是怎样的孤寂无助? 要不,她去把五皇兄的轮椅借来? 若是借了,那他就没办法出行了。 好气。 她抓耳挠腮的,突然看见窗户下扔的那只锦囊,挠了挠秃秃的脑门,“帮我把它捡过来。” 算了。 还是种花吧。 第107章 霸道王爷爱上我 苟八喊人备了五只花盆,每一只里面都盛着肥沃的泥土,一小把种子撒了下去,盖了一点薄土,浇上水。 两只摆在床头,两只摆在门口晒太阳,还有一只摆在窗户上。 翌日。 睁眼一看,那嫩嫩的小尖芽穿破薄土,冒出头来。 发芽了! 这种一手经营、收获结果的过程令她感到无法言说的喜悦,当即把五只花盆全部搬到床前的矮桌上,决定日日盯着瞧,要仔细呵护。 下午,白锦衣来了。 他看似一身轻盈,可在袖子里摸了摸,却掏出几个话本子来。 只见那封面上写着《霸道王爷爱上我》、《暴君非我不娶》、《我给暴君生三胎,暴君嘴笑歪》等字样,叫楚狸看得喜不自胜。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相对于姜太傅日日叫她看的书籍与正史,这些话本子可好看多了。 白锦衣脸色臊红,说不出话来。 还不是受人所托。 该死! 他去市井淘这些话本子时,可没忘记那群莺莺燕燕的妇女姑娘看他的眼神,一个个眼冒金光,恨不得扑上来扒了他。 一世英名,尽毁。 “我不知道,但某人知道。” 他长嘴了。 他道:“听某人说,昭兰殿有一次漏雨,你的寝殿被打湿,所有东西拿到院子里晒,某人便看见了一大箱话本子。” 楚狸抿嘴。 某人…… 他不该在南疆吗? 她心思微乱,很快又扶正,只当是白锦衣所赠,“多谢。” “我会为你把谢意带到的。” 有了这些话本子,楚狸的残疾生涯丰富了许多,虽然姜太傅每日还在‘磋磨’她,但也算是苦中作乐。 养了七八日,她种的花也长成了七八公分的小苗儿,还长出了两个小绿叶瓣子,绿色是生机,她每日瞧着它们一点点长大,很是欢喜。 第九日,白锦衣来时,拎着一个笼子。 “这是什么?” “兔子。” 只是,那兔子放出来时,却是浑身通红的皮毛,跟火狐狸一般红艳艳的,眼珠子却是蓝的,与她以往见过的兔子截然不同。 “它怎么是这样的?” 白锦衣笑道: “这是南疆特有的品种。” 楚狸微怔。 南疆…… 她自幼生在帝都,长在帝都,鲜少离开帝都城,更别说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她第一次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诩帝都繁荣昌盛,可外面的世界那么陌生辽阔,充满了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她抬头,往外看的只有四四方方的天。 她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绚烂。 南疆的兔子竟然都是红色的。 “这兔子温顺,活泼,不会咬人,非常好养,你将它养在身边,也好打发光景。”白锦衣抱起兔子,放在她的腿上。 那兔子抬起脑袋,一双湛蓝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 楚狸去捏它的耳朵时,它痒痒的躲起来,长长的耳朵一竖一扬、一竖一扬的,煞是可爱。 于是,她养起了兔子,看起了话本子,倒是惬意。 只不过好景不长。 才刚两个时辰,那兔子竟蹲在花盆旁,吧唧吧唧的啃食着刚长出来的娇嫩芽儿。 “我的花!” 楚狸大惊失色,“住嘴,住嘴!我的花!” 晚上,桌上多了两道菜。 一个麻辣兔头,一个红烧兔丁。 她养病的这段时间,五皇子似乎很忙,鲜少来探望她,除了温妃和楚傲天之外,来的最多的便是白锦衣。 这日,他竟带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鹰来。 那鹰生得极其威武,毛发乌黑噌亮,一双眼珠似黑曜石般尖锐逼仄,尖尖的喙子似乎能啄穿最坚硬的石块,昂首的模样,竟生出几分俯视领地的高傲之感。 白锦衣道:“这是从南疆送来的鹰,擅长盘旋于山野之间,任何细微的猎物都逃不过它的眼睛,若是驯服来,更是日飞数千里的信使。” 比鸽子好用。 还比鸽子威武。 带它去打猎,不知要比猎狗强多少倍。 楚狸喜欢这种威武霸气的动物,高兴的收下,立马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来搅扰,她要驯服这只鹰。 驯服只有一个法子:熬。 自古便有熬鹰一说,熬过了它,才能驯服它。 于是,两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对视着。 她靠坐在床上,它站在细长的杆子上,双方一言不发的对视,盯紧对方,连饭都不吃,就这么死死的盯着。 苟八守在外头,很是担心,又不敢贸然搅扰。 一天。 两天。 三天…… 他实在是担心的不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强行推门进屋,结果就看见那黑鹰扑棱着翅膀,歪着脖子掉在地上,九皇子也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昏睡得天昏地暗。 楚狸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熬过那鹰,只记得不知不觉便失去了意识,待到再次醒来时,竟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冷冽的面容…… “醒了?” 男人的声音是实打实的,令她瞬间醒了神,弹坐起身: “皇叔!”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左右看看,窗外扫扫,警觉的犹如做贼一般。 没有皇上旨意,擅自离开南疆,岂不是抗旨大罪? “腿好些了?”他坐在床沿,一袭玄墨色的衣袍还穿在身上,多处起了褶子,整个人依旧清冷,却有几分风尘仆仆的狼狈。 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楚狸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嗯……”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 “有人推我!” 这句话,她连母妃都没告诉。 因为她知道,无凭无据,根本没人会相信她,况且当时她还喝了酒。 可她从小到大,喝酒、听戏、看曲,玩过的乐子还少吗? 她还没醉到会把自己摔断腿的程度! 楚狸说完,才发觉自己说这话没有意义,他哪里会信? 可楚棣迟掖着她的被角,道:“我派人去查。” 她怔了下,“皇叔,我只是随口说的。” 他竟然信她。 第108章 小九,你会出卖我吗 “有人想要谋害你的性命,岂是随口之言?”他沉着眉心,整个人在烛光笼罩的阴影下,显得很阴翳。 “况且我送你鹰,是给你打发时间的,不是让你把自己熬晕过去的。” 楚狸紧咬下唇。 没别的意思。 她单纯争强好胜。 “我的鹰呢?” “你熬赢了,但也把它熬死了。” “?” “那鹰刚从南疆飞了两日两夜,还没休息,又被你熬了三天三夜,猝死了。” 楚狸张大了嘴。 “不过,南疆有的是鹰,有的是许多你会喜欢的东西,我以后慢慢带给你。” 楚狸怔色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觉得今夜的气氛很融洽。 似乎…… 他们之间,不该这么和谐。 一时,她抿上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他话密: “南疆战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若是不出意外,安将军一人能够看住,听说你摔伤的事,我便先行回来了。” “那父皇知道了吗?” “还未。” “那你明日去上朝?” “皇上没有旨意召我回来,我若是贸然现身,是抗旨欺君之罪,不过,小九,你会出卖我吗?” 楚狸对上他墨色的眸子,像是被那深邃的目光吸了进去。 会吗? 若是以前,肯定会。 可现在……他是去战场、为国为民,现在回来,又是为了她,她如果去告发他,岂不是太不该了? 况且,白锦衣是受了他的命令,才会来给她医腿,她的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肯定会啊,”她道,“限你一刻钟内,立即离开,我便当没看见你。” 楚棣迟皱眉: “当真会?” “自然!” 她昂头,“我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两肋插刀的地步?你要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他捏着她的肩头,欺身压下。 “我叫人了!” 他微顿,须臾后,还是松开了她,“算你狠。” 话落,从窗前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唯有窗台上放着的花盆,那已经长高的花草开着绿叶,勃勃生机。 楚狸摸了摸脸,满眼看见的只有他那黑乎乎的眼睛。 很重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熬了几天没睡。 她只是摔了,又没死,大老远的赶回来做什么?要是被皇上知道,这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不对。 就算她死了,他也没必要给她哭丧。 他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这个问题,楚狸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总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翌日,苟八搀着她,扶着墙慢慢的走,恢复腿脚。 楚傲天在庭院里爬树: “九弟,你看我爬的多高呀!我腿脚厉不厉害?” 这人向来损得很,没心肝,楚狸不想跟他说话。 临近午时,楚夜离来了。 “五皇兄。” 倒是稀客。 楚狸吩咐苟八去泡茶,二人在屋里小坐,两个都腿脚不便的人凑在一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有几分诡异的乐趣。 楚夜离关问道:“你的脚可有好些了?” “应该能慢慢的走了,想必不日就能恢复。” “那就好,那天晚上,我应该送你回去的,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些天来,一是愧疚,二是政务忙碌,父皇一直留我说话,我少有时间来看你。” 这段时日,五皇子得到皇上的重用。 他自己也争气,做事认真,短短一个多月下来,已经做了两桩政绩,让不少官员对他另眼相看。 楚狸道:“听魏院判说,父皇的身体越来越糟糕,需要静养,眼下正是需要五皇兄为他分忧的时候,我的腿脚不打紧。” 很快,苟八端来茶水。 兄弟二人对坐说话: “若非秦少将军,秦将军,还是温家的几位同僚大人,在朝堂上为我说话,我恐怕难有立足之地。” “九弟,谢谢你。” 楚狸眸色惺忪,不禁想起那日他跌下轮椅、当众失态的难堪,许是摔断了腿,她愈发能与他感同身受。 “五皇兄客气了。” 若非是他开口,皇上也不会那么快答应她出宫立府。 或许,他们是互帮互助? 楚狸抿了口茶水,笑得无奈。 楚夜离滚动轮椅,不经意的抬眸时,看见那旁的椅子缝隙里,掉落着一块玄墨色的玉佩。 扫了眼楚狸,她似乎并未觉察。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 那块华贵的玉佩上雕刻着苍老复杂的龙图腾,是皇家独有之物,其背面的纹路与标识,是摄政王身份的象征。 这是摄政王的贴身玉佩! 他眸色复杂的看了楚狸一眼。 晚上。 楚狸准备休息时,楚棣迟竟然又来了。 还是从窗户进来的。 楚狸每次看见他,就跟做贼一样心虚,立忙东张西望,确定无人了,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这祖宗。 还待在帝都城,是想找死吗? 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了? 楚棣迟走来:“待你腿好了,我才能放心离开。” 楚狸双目一臊,“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想去哪便去哪,与你何干?” “昭兰殿是我的寝殿!” “写你名字了?你建的?” “我……” 叩叩——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敲门声,还有福公公的声音: “九皇子殿下,漏夜突然搅扰,实在抱歉,白天内务府送错了一味药材,奴才特来取回去的,还请您开门,行个方便。” 刹那间,楚狸若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你快走!” 楚棣迟行至窗前,眸色微沉,“外面有人。” “躲到柜子里去!” “他们是来找药材的,自然会翻柜子。” “那……” “九皇子,奴才进来了。” “且慢!” 楚狸坐直身体,喝声刚落,便见王德福已经推开门,顿时与屋里的摄政王直勾勾的撞在一起。 王德福诧异: “摄政王殿下,您怎会在此……您……来人,快去禀报皇上!” 第109章 不如去给你皇叔当儿子好了 摄政王无旨意,擅自离开南疆,潜入皇宫,必是居心不轨。 很快,摄政王便被传召离开。 走时,他看了楚狸一眼。 那目光似乎是失望。 楚狸心口一揪,“苟八,你快跟着去,悄悄的,看皇上是怎么说的。” “是!” 暖玉站在门口,摇着头道:“九皇子这样做,太不该了,摄政王为了您殚精竭虑,不顾自己,还派白神医为您医治,您怎能出卖他?” “您难道不知道摄政王与皇上的关系吗?这次,皇上一定会借用这个正当的理由,处死他的!” “不是我做的。” 楚狸从没向别人透露过,摄政王已经回都的消息。 “不是你,还能是谁?”暖玉愤愤道,“福公公怎么早不来,偏偏这个时辰,都该休息了,来找什么药材?什么药材那么重要,需要连夜寻找?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是啊。 王德福是有备而来。 可她并没有透露消息。 暖玉不信她,楚棣迟也不信她,可偏偏是因为她、似乎要把他害死了…… 楚狸了无睡意。 煎熬的等了半个时辰后,苟八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主儿!” “怎么说?” “皇上雷霆大怒,认为摄政王居心不轨,企图谋逆,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了!” 楚狸眼前一黑。 想起楚棣迟离开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透过那失望的眼神,看向窗台上开得正好的小花苗,楚狸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背黑锅的感觉,令她很难受。 屎盆子别往她头上扣。 她立即掀开被子,“扶我去养心殿。” “主儿,已经很晚了,您的腿脚还不方便……” “虽然晚,但父皇处理今夜的事,一定还没睡下。” “这……好吧。” 苟八只得搀扶着楚狸去养心殿,去时,楚皇确实还没睡,接见了楚狸,可楚狸跪在地上,第一句话竟是: “还请父皇看在皇叔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相信他,他绝对没有谋逆之心,他突然回都也是……关心儿臣。” 楚皇冷了脸: “你与他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他是皇叔,儿臣是小辈,他关心儿臣是应该的。” “朕养了你十六年,怎么不见你为朕担忧?怎么不试想一番,若摄政王有备而来,企图行不轨之事,朕的安危该如何得到保障?” “他不会那样做的!” “你就如此笃定?” “那是因为……” 因为…… 这些年来,摄政王虽然行事张扬,可他所建立的功勋,众人可见,是万万抹灭不了的。 他安邦定国,救助百姓,抚恤民心,从未做过谋逆、造反之事。 反倒是皇上……处处针对,设防,一寻到机会便下死手。 楚狸抬起头,道: “此次南疆一战,皇叔必会立功,父皇若是重惩于他,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况且,父皇到底是认为他真的谋逆,还是忌惮于他?” “放肆!” 楚皇雷霆一怒,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楚狸脸上,打得她伏倒在地上。 他也被气得咳嗽不止,呛出几口血沫。 楚狸捂着麻木的脸颊,耳中嗡嗡作响,产生了耳鸣。 从小到大,父皇从未这样打过她。 还是打脸。 眼角止不住浸湿,迅速变红,却被她紧紧的咬住下唇,强忍着了。 “竖子!” “这些年来,朕当真是惯坏了你,纵得你越发无法无天!你既如此挂念你皇叔,甚至弃自己的父皇的安危于不顾,不如去给你皇叔当儿子好了!” 楚狸捂着脸,只敢认错,哪敢应声? 她不仅是她,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母妃的生死、温家的存活,牵扯着无数人。 皇上一直忌惮摄政王,她知道。 摄政王年轻有为,且功勋赫赫,位极人臣,皇上却已经年过半百,未来的日子,哪里熬得过摄政王? 若是某天驾鹤西去,皇子们也没有争气的,这江山迟早会落入摄政王手里。 所以,这就是他给摄政王下毒,让他断子绝孙的原因。 皇家之中,子嗣为重。 一个没有子嗣的君王,不足以安定社稷,不足以稳固民心。 “父皇,儿臣口不择言,是儿臣的错,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您不要动怒,保重龙体。”她低着头,一味的认错。 楚皇怒归怒,到底是上了年纪,还算心软: “还不滚出去?” “是,儿臣告退!” 楚狸舔着嘴角的血腥味,扶着墙面,一瘸一拐的出了养心殿,看着今夜的漫天繁星,眼中茫然。 是谁出卖了她? “主儿,我们回吗?”苟八小心翼翼的问。 今夜的气氛非同寻常,像是忽然变天了。 楚狸抬了抬头,道: “去天牢。” “御林军恐怕不会让您进去的。” “我知道,但依着我这九皇子的身份,恐怕还有几分威信,软磨硬磨会儿,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我。” 确实如她所料。 御林军起先是拦着的,可架不住楚狸的强硬,又顾及着她的身份,只说了‘只有半刻钟’,行了方便。 这是楚狸第一次进天牢。 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残酷的地方,每一间牢房都关押着犯人,有人呻吟,有人重伤,有人喊冤,充满霉味与血气,墙上挂着冰冷的刑具,溅着的血迹新旧交叠,看着便头皮发麻。 她找到了楚棣迟。 他盘腿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一袭玄墨色的锦袍些许凌乱,却依旧尊贵,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看见楚狸到来,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楚狸呼吸微紧: “今夜之事,我并不知情,不是我做的。” 其实他生也好,死也罢,若是死在战场上,她或许会唏嘘一番,可偏偏此事与她有关,她还背了黑锅,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去? “皇叔,当真不是我做的。” 他冷淡掀眸:“本王早该知道,皇家之人不可信,却还愚蠢的认为你与那些人不同。” “我……” 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几乎要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本王死了,你该高兴了。” “我从未这样想过……或许,曾经这样想过,但是现在我并不希望你死。” 楚棣迟看向她,眸色在昏暗的牢房里,不太看得真切: “为何?” 楚狸抿了抿嘴角的苦涩,缓缓说道:“以前我确实很讨厌你,但那些都是私人恩怨,当我忽然觉察到父皇的薄情与利益时,才突然感受到站在你的立场上,有多被迫,有多无奈。” “况且,你此行去南疆,为了的战事,为了百姓苍生,若皇上当真因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你,那将是百姓们的损失,大楚的损失。” 若不是她,他也不会从南疆擅自跑回来。 牵牵扯扯,弯弯绕绕,令她的心也很复杂。 扯不清了。 她这里扯一句,那里扯一句,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倒是显得语无伦次。 “你受伤了?” 她怔了下:“什么?” 第110章 小九,我信你 楚棣迟起身,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你的脸。” 楚狸赶忙捂着脸,“只是小伤……皇叔,今夜的事不是我做的,我就算恨你,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式。” “我信。” 简短的两个字掷地有声,犹如敲击在楚狸的心尖。 隔着栏杆,他轻抚她的脸,“小九,我信你,一定是有人利用你的手,谋害我们。” 楚狸下意识顺着他的话: “是谁要害我们?” “我们有利用价值,谁得利最大,便是谁要害我们。”他低下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压低的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你是最受宠爱的九皇子,只要把我们除去,那个人就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小九,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生在皇家,谁都不能信?” 楚狸怔怔的:“我记得。”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突然想起昨晚来探望你时,走的匆忙,我的贴身玉佩似乎掉在了你的寝殿里。” 楚狸正色一想。 今日,有好几个人来过她的寝殿。 母妃,但母妃肯定不会出卖她。 苟八和两个小太监,他们都是伺候了她十年以上的人,绝不会背刺她。 还有楚傲天。 那个没心肝的,一来昭兰殿不是翻墙、就是爬树,炫耀他那双利索的腿脚,肯定不是他做的。 那就只剩下五皇兄了…… 若当真是五皇兄做的,他替父皇除掉了摄政王,铲除心头大患,父皇高兴,必会重用他。 自五皇兄回宫一来,且一直都得父皇器重。 难道是他…… 楚狸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一直觉得她与五皇兄是同一种人,惺惺相惜,结果却告诉她,他与其他人没有两样,在这深宫之中,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生。 她突然感到沮丧。 “是我连累了你,皇叔。” “不要这样说,小九,是别人害了我们,有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利用这一点,利用你,针对我,说来,是我作茧自缚,我不该喜欢你,到头来,害得自己死路一条。” 楚狸愕然的瞠目,只觉得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时,是那么的陌生。 ‘我不该喜欢你’。 好像有一个耳光摔在地上,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下他的话在不断的回荡。 “你……你说什么?” 楚棣迟神色一怔,乍然回神般,转过身去,“是本王失言了!” “皇叔……” “你走吧,不用管本王的死活,若皇上问起,你只需与本王撇清一切干系,把所有事推到本王头上,便可保全自身。” 他回到木板床上,盘腿而坐。 独留楚狸震惊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涟漪狠狠荡漾,难以平息。 不知是怎么回到昭兰殿的,人是浑浑噩噩的,折腾了大半夜,躺在床上,却睡不下去。 窗外,风声呼啸。 几只花盆摆在窗台上,嫩绿的枝芽儿被风吹得轻晃着,明明无声,却扰得楚狸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 终于,熬到天亮,撑着一瘸一拐的腿脚,去大成殿外的台阶上,等楚夜离下朝。 昨夜,摄政王被捕下狱的事并未散播,此事还未张扬,故而今日早朝与往日一般,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 阿玉推着楚夜离出来。 “九弟?” 楚狸看向他,依旧是那张温和的面孔,可每个人活在世上,谁不是戴着面具,各自努力的活着? 她走到他面前,直接问道: “昨日,你来我寝殿时,看见摄政王的玉佩了吧?” 楚夜离微张着嘴,一时失声。 “喝醉酒的那晚,是你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才令我滚下台阶的?” “小九……” “是你做的吗?” 第111章 地主家的傻大儿 “不是我。”楚夜离否认,“我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小九,你是唯一关心我的人,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楚狸笑了一声: “以前,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们是同一种人,可现实告诉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回到皇宫后,你迅速笼络权势,手法娴熟,若说没有事先准备,怎么可能那么周全?你想要的是权力。” 而除掉摄政王,讨好皇上,是最能令皇上欢心的办法。 想来,皇上已经是非常器重、信任他了。 楚夜离沉眸:“小九,我们是一路人,请你相信我,我有自己的苦衷,但绝不会害你。”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狸摇着头,退后了好几步,轻嘲道: “我看不透你们所有人,也不喜欢这个地方,每个人都会背刺我,那些挂着的笑脸、迎合的面孔、讨好的模样,实际上都藏着刀子,我厌恶这里。” 是她太单纯了。 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真让人感到窒息。 真肮脏。 “五皇兄,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你的自由。” 是她错了。 她不该相信任何人。 她不适应这里,也不想待在这里。 “小九!” 楚夜离滚着轮椅,看着楚狸一瘸一拐、却跑得飞快的背影,怎么也追不上。 “小九!” 别再叫她了。 叫她做什么呢? 她不争不抢,却成了人人都能来沾一沾的棋子,现在,她对自己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 “九弟!” “别来烦我。” “九弟,是我啊!”长街上,楚傲天扛着两个轮子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八皇兄,你拿的是什么?” 楚傲天抹了把头上的汗:“你以为我这些天,天天往外面跑,真的是出去玩?我其实在西街,给你淘了一个精进版的超级轮椅!” “什么超级轮椅?” “你看。” 楚傲天把两个轮子连起来的东西摆在地上,可二轮连接处,却没有凳子。 “八皇兄,这轮椅怎么没有坐的地方?” “别急,容我慢慢跟你说。”楚傲天解释道,“这不是拿屁股坐的,而是把受伤的双腿放在上面。” 他一边捣鼓,一边说道: “将双腿放在上面后,这一对轮子就能代替双脚,飞快的滚起来,再把你的双手撑在地上,你的手能爬多快,轮子就能滚多快,说不准还能飞跑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是不是比传统的轮椅牛逼多了?” 楚狸:?? 所以? 她是狗吗? 两个手在前面爬,两个轮子在后面滚。 “九弟,你快试试。” “……不了,我的腿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了,多谢八皇兄操心。” “跟我客气什么?这个超级轮椅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哦,你或许不会用,我给你示范一下。” 楚傲天挽起衣袖,便把自己的双腿放在轮椅上,弯下腰去,双手撑在地上。 爬! 双手在地上蹭蹭蹭的爬,两个轮椅溜溜的滚起来,他整个人飞快的朝前‘飞’去。 爬爬爬! 呼呼呼! “九弟,你看我爬的多快!” “这个超级轮椅是不是很厉害?” “你骑上它,再也不用担心腿脚不好使了,从东门爬到西门,十公里只需消耗一个馒头。” 楚狸张着嘴,欲言又止:“……” 原本她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苟八也是一副大跌下巴的表情:“主儿,这……” “咱们还是快走。” 现在正值下朝,大臣们都要从长街上走,楚狸赶紧走了,大臣们三三俩俩的出来,就看见八皇子在地上扭曲爬行。 若说孩童坐滑板车,倒也好理解。 可他是四肢在爬。 跟狗似的…… 众臣见了,个个都睁大了眼,又不敢声张,只能假装没看见样子,若无旁骛的从旁边路过,但心里个个都直摇头: 唉,地主家的傻大儿。 还好会投胎,生在皇家,若是在普通人家,早都被丢到山里喂狼了。 寿康宫。 楚狸来时,太后正在诵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待她老人家念完这卷经书,才徐徐的起了身。 楚狸过去扶她。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咱们祖孙俩一个老,一个残,这互相搀着的样子,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好笑。” 老弱病残,莫过于此。 楚狸笑道:“皇祖母才不老,这神采奕奕的样子,能活一百二十岁呢!” “这孩子,尽胡说,那哀家岂不成老怪物了?” 太后笑呵呵的坐下,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这些小孩子凑在跟前,欢欢笑笑的承欢膝下。 吩咐嬷嬷去备楚狸爱吃的糕点和牛乳茶。 楚狸给她捏肩,说了些趣事儿,逗得太后合不拢嘴。 待气氛烘托的差不多时,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摄政王回都了,皇祖母知道吗?” 太后微讶:“你这孩子,是来试探哀家的?” 摄政王下狱的事,今日一早,她便知道了。 “孙儿不敢,只是摄政王是因为孙儿,才会回都,现在他下狱,孙儿心中不安。” 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 “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皇叔那样铁石心肠的人,是真的疼你,你担心他也是应该的,可皇帝这样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为了大楚的律法,社稷的安宁,皇帝不得不如此。” “可皇叔并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他违抗旨意,暗中回都,便是不该做的事。” “可是……” “小九,你心性单纯,容易被摄政王利用,若这次你觉得他无辜,下次,他便会借着你的幌子,行不轨之事,将来,一切晚矣。” 楚狸怔然地看着她。 就连皇祖母都认为必须严惩摄政王。 她忽然问道:“父皇与皇叔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难道他都不信自己的亲弟弟吗?” 太后沉声:“信,可他身为君王,心系江山与子民,为了江山万代,不得不处置自己的亲弟弟,皇帝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吗?” 楚狸有些懵了。 话能这么说? 难道害楚棣迟绝了子嗣,也是为了江山? 可当年,他明明年幼,没有危害,他不是很无辜吗? 太后此言,未免太强词夺理了? “若皇叔心怀不轨,处置他,有理有据,可这些年来,若不是他坐镇南疆,南蛮早就攻入大楚,攻城掠地了,他明明没有错。” 太后怎会不知楚狸的意思? 生在皇家,许多事并不是由谁对谁错、就有理的。 道理往往是讲不通的。 “小九,你只需知道,你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与百姓。” “可皇叔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江山百姓,这样未免太冤枉了?” “为了大楚,冤他一个不算冤。” 第112章 你这个逆子 楚狸心中的惊震无法言说,若按此理,事事都应为大局着想,那么有朝一日,被牺牲的人也有可能变成她…… 那皇上对她的疼爱还是真的吗? 太后对她的宽容是真的吗? 对比之下,她唯一相信的人恐怕只有温妃了。 这些年来,无论温妃如何不靠谱,可不管出了大事小事,温妃与温家始终是站在她的身后。 这一日,楚狸坐在墙上,思考人生。 看着宫人们来来回回,穿行忙碌,听他们议论着各种话题,也打听到了御书房那边的消息。 楚皇不会轻易放过摄政王。 这么大好的机会,势必会下杀手。 傍晚。 楚狸又去了一次天牢,这次,她带着太后的信物,白天在寿康宫偷的。 “奉太后之命,召摄政王于寿康宫觐见,不得有误。” 看守的御林军见到太后的信物,不敢怀疑,便遵了指令,等他们反应过来,准备去向皇上禀报一下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那时,楚狸已经把楚棣迟从天牢带了出来。 “你走吧。” 她转过身去,“皇上不会放过你,我不想让你死,离开皇宫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楚棣迟看向她单薄的背影,“若我死了,你会心疼么?” 楚狸微顿。 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知道。 “现在正值夜色,你快走吧,若是被皇上知道,一切都晚了。”她提步便要离开。 “小九!” 他追上前几步,“你放了我,皇上不会放过你,我们一起走吧。” 楚狸这时才一个激灵。 我们? 她跟他什么时候成了‘我们’? 瞪了他一眼,“你因我下狱,我放你离开,现在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有联系了,我救你、也是单纯因为这个,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前所做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大步离去。 不知怎的,呼吸有点混乱,还未痊愈的那条腿也隐隐的痛,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养心殿,扑跪在地上,直接交代了: “父皇,儿臣把摄政王放了。” 彼时,楚皇正在喝药,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儿臣把摄政王放了,儿臣认为他不该死,他得回到南疆,反正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只要他回到南疆,平定战事,依旧是那个摄政王。” 而所有的后果,她宁愿一个人承担。 “你……”楚皇指着她,情绪逐渐激烈的压不住了,“你……” “你这个逆子……你……咳咳!” 手中的药碗掀到楚狸脑袋上。 “逆子!” 气死他了! 这是要生生气死他! “你与朕才是亲父子,可你的胳膊肘竟然往外拐,这些年来,朕真是白疼你了!” “父皇是真的疼爱儿臣吗?还是因为儿臣自幼不争不抢,对储位不会造成任何威胁,身后又有温家与三个武将舅舅精忠报国,父皇才疼爱儿臣?” 楚狸昂着头,声音清脆, “若不然,儿臣便该像二皇兄一样默默无闻,或者像四皇兄一般,随便犯了什么错,就被打发到贫苦的边关去。” 第113章 小九是臣弟最疼爱的小侄子 “你!”楚皇发颤的手指指着她,“你!你!” 真是逆子! 他本就有隐疾,连日来一直调养龙体,现在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朕是老了,但不是死了,还管教不了你了,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打完了,给朕扔到郊外行宫去!” “皇兄何必发那么大的怒火?” 门外,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来。 楚狸扭头,“皇叔?” 他怎么还没走? 他怎么能出现于此? 他这不是来送死的吗! 楚皇看见他,自是警惕。 “皇兄别担心,臣弟孤身一人。”楚棣迟扬起双手,袖袍空空,身上连一把刀子都没有。 “小九,你先出去。” 楚狸错愕的看着他:“皇叔……” “听话。” 简短的几句交流,已经表明二人是统一的立场。 她向着他,而他自然也向着她。 他们是一路人。 楚狸担心得很,可两个长辈之间的事,她哪能插嘴?不得不瘸着腿、退出寝殿,离开时,还听得楚棣迟说: “小九尚且年幼,皇兄何必责罚她,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门关上了。 楚狸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眼角涩涩的。 她差点就要被打板子,扔出宫了。 皇叔又回来了。 完了。 恐怕全都完了。 寝殿内。 当门关上时,楚棣迟哀求的嘴脸隐去,拂着袖袍,大刀阔斧的坐在太师椅上,那般怡然自得的模样像是回了自己家。 楚皇看向他,“你这是来给楚狸求情的?” “嗯?” 楚棣迟拿起桌上的贡桔,剥开一点,“不是,臣弟是来警告皇兄的。” “?” 他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这些年来,臣弟驻守南疆时,暗中养了五万兵,还有黑甲卫,兵符虽然被皇兄收走了,可他们个个都是跟着臣弟出生入死的兄弟,只需本王一声令下,即便没有兵符,他们也受臣弟号召。” 楚皇怒然。 他竟私自养兵! “你想造反?” “皇兄病糊涂了,臣弟何须造反?”他吃了一瓣贡桔,甜甜的。 “当年,先皇离世时,留下遗诏,那封遗诏恐怕是皇兄的心头大患吧,恐怕要让皇兄噩梦成真了,臣弟找到那封遗失的遗诏了。” “若是将它公之于众……” 楚棣迟话锋微沉,那时起时伏的语调,仿佛抓着楚皇的呼吸。 遗诏…… 他找到遗诏了?! 楚皇眼底的心虚藏不住。 先皇偏心,疼爱幼子,即便死了,也留下一封遗诏,遗诏内容定然与楚棣迟有关。 这些年来,他派人四处寻找,企图毁去,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它。 它竟然在楚棣迟手里! 若是公之于众…… 其后果,他不敢再想。 “皇兄,小九是臣弟最疼爱的小侄子,您别欺负小孩子,明白吗?”楚棣迟又摘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 这是求人的语气? 楚皇唇角嗡动,再想说些什么时,心中却生出了几分忌惮…… 一刻钟后。 门,打开了。 楚狸第一时间回头,只见楚棣迟扶着墙,有些踉跄的走出去。 “皇叔!” “小九?没事了。”楚棣迟轻抚她的脸庞,神色恍惚道,“别担心,没人敢打你,也不会把你扔出宫去,回昭兰殿吧,以后,你还是皇上最疼爱的九皇子。” 楚狸心头一紧: “你做了什么?” 皇上生了那么大的气,恨不得打死她,竟然回心转意了? 他道:“我求他,小九,我跪下来求他。” 第114章 很多年前,我便喜欢你了 楚狸惊诧的张开了嘴。 他…… 他下跪哀求的画面,她根本不敢想。 “小九,”楚棣迟想碰碰她的脸,手扬到半空又止住,那低沉的喃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复杂不已。 “小九啊……你不知道,很多年前,我便喜欢你了。” 楚狸踉跄的倒退几步。 这下,轮到她神色恍惚了。 整个人都懵了。 他在说什么? 试探着问:“皇叔,您糊涂了?” 楚棣迟放下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狸抿嘴,扫了眼养心殿内,楚皇似乎真的消了气,不再下令打她了,这才与楚棣迟走出养心殿。 昏暗的夜色里,二人并肩,不疾不徐的脚步,被烛光打得交叠在一起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和谐。 男人的声音如夜色安宁: “我知道你恨我,我何尝又不恨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你是皇室之人,我不敢赌,一旦赌输了,赔上的便是自己的性命,可如今落狱一番,才发现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将来,即便我赌输了,也不后悔。” 话落,他大步离开。 楚狸僵硬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几乎麻木了,脑子宕机,一片空白。 他何时这么煽情了?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如同天方夜谭。 她怎么觉得真假掺半,跟唱戏似的……楚狸咬着指甲,心乱如麻的杵在那里。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不按套路出牌。 他定是有什么阴谋。 皇家之人,果然可怕! 连她都参悟不透的阴谋,必是大阴谋,若她不仔细应对,恐怕会沟里翻船。 可他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然不追究他擅自离开南疆的过错了? 真下跪求饶了? 她怎么不太信? 楚狸回到昭兰殿,竟见楚夜离候在那里,背影孤寂的坐在轮椅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十分寂寥。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来: “小九。” 四目相对。 楚狸其实不太想与他说话,但还是走了上去,“这么晚了,五皇兄寻我是我有什么事么?” “我没有推你。” 他微抬的头,眸色隐痛,“那晚,你我喝了酒,你回昭兰殿,我去御书房,我并未害你。” 楚狸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现在,她的腿脚已经好了七八,不管那夜推她的人是谁,也不想再追究了。 “那摄政王的事呢?是你告诉父皇的?” “我……” 他薄唇微启,“那日,在你寝殿内,我看见摄政王掉落的玉佩,担心摄政王会危害胁迫你,多番思虑下,才禀报父皇。” “小九,父皇向来与摄政王不睦,我这样做是因为担心你,是我做错了吗?对不起,小九,我不知道你们关系那么要好……” 他愧疚的低下头: “是我好心办了坏事,还让你与我离心,这非我所愿。” 楚狸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在皇宫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不管楚夜离出自什么心态,她只需认定一个事实:是他做的。 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他做的。 别拿她当借口。 “时候不早了,五皇兄早点休息吧。” “小九!” 楚狸提步进殿,擦身而过时,他握住她的手腕,“小九不信我吗?可摄政王那么警惕的一个人,怎么会弄丢自己身份象征的玉佩,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一点,你可有怀疑过?” 摄政王是故意的。 他们都上了摄政王的当了。 这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离间他们,博她恻隐。 楚狸抿唇。 面上仍是平静的:“五皇兄想要告诉我,是有人算计我们,我们才是一路人?” 楚夜离看着她: “我想要权,确实,我非常想要,如果你是我,你也想要。” “当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双腿被敲断,受尽嘲笑冷眼,当你犹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在黑暗里,连给自己父母烧纸钱都不敢;当你的父母、兄弟、族人,全部被长枪刺穿,横尸遍野,被野狼走兽啃噬的只剩下骨架子,死无全尸时,你怎能不想要权力?怎能不想报仇?” 话音里的情绪愈发急促,憎恨。 抓紧扶手,身体发颤。 楚狸见他脸色迅速发紫,立马扶着他的肩膀,给他顺气,“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的父母兄弟族人不都还活着吗?除了你的生母琴贵人已经早逝。” “琴贵人不是我的生母。” 他抓紧她的手腕,犹如救赎, “小九,我不是皇室血脉,我……是前朝遗孤。” 刹那,楚狸脑中乍然空白。 “你……” “当年,前朝覆灭,所有皇族亲眷全部死在楚家人的魔爪之下,宫女拼死护送着刚好一个月的我离开皇宫,一年后,在一场秋猎上,狼群伤人,借着混乱的场面,我与同龄的五皇子做了调换。” 从那时起,他便取代了五皇子。 真正的五皇子因为年幼,又是在秋猎上,被狼咬死了。 照顾五皇子的几名护卫与宫女奶娘,不敢承担灭九族的后果,便把他充作五皇子,又三番五次的下毒、磋磨他,打断他的腿,让皇上认为他是个不祥之人。 最后下令,将他养在宫外,瞒天过海。 楚狸听完这些,心中的波涛久久没有平息。 她曾听摄政王提起过前朝的事,整个皇族覆灭,无一生还,血流成河,极其惨烈。 却没想到,前朝的皇子竟然就在她身边。 那他蛰伏的这些年,不就是要颠覆大楚,复兴前朝? 血海之仇,唯有血债血偿。 “小九,我把我的命脉都告诉你了,现在,我的生死掌控在你的手里,从今往后,你可会信我一分?” 楚夜离凝视着她。 走出这一步,他也是在赌。 偏偏楚狸很讨厌这种赌博的感觉,他是,摄政王也是。 为什么都要牵扯上她? 左右都是掉脑袋的大秘密,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怎么跟她犯了天条似的。 “你想复国,其路漫漫,你告诉了我这么大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只是,复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想用秘密来拉近与她的距离。 可她感受到的只有强行绑架。 最后,楚狸只问一点: “如果皇上立我为储,为了夺权,你会杀了我吗?还是说,我是最不可能继位的皇子,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才与我亲近。” 复国与她,会怎么选? 或许楚狸心里明白,问完才觉得好笑。 第115章 我喜欢你 今夜,睡不着的不止楚狸一人。 还有楚皇。 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翌日一早,宣布休朝一日,早早的宣楚狸过来。 “父皇。” 楚狸应召而来。 楚皇看着这个最年幼的儿子,浑浊的眼中有几分思虑。 看了良久,方才问道: “你跟摄政王的关系,向来很好?” 楚狸跪在地上回话:“皇叔跟我们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对大家都很好。” 楚皇嘲讽般的笑了一声: “比你的母亲、你的族人还要好?” 楚狸猛地抬起头。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 “小九,你打小虽然顽皮,可心思聪慧,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叫朕失望,这一次,应该也是。” “父皇……” 楚皇扬手,“你过来。” 楚狸犹疑了片刻,站起身来,有些瘸的腿脚慢慢靠近龙案,见楚皇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白色的小纸袋。 “摄政王信你,想必不会对你设防。” 他深笑着,把东西放进楚狸手里,“事成之后,朕即刻下旨,立你为太子。” 楚狸心底一沉: “这药……” “放心,不是毒药,你是未来的储君,朕不会让你背负上弑杀亲叔叔的罪名,这只是一种服用后,能令人瘫痪在床的药。” 服下后,这药物能迅速麻痹心脏和大脑,致使瘫痪。 从今往后,摄政王虽然动不了,但还活着。 他会给摄政王极大的殊荣,让他好好的安度余生。 楚狸神色复杂。 楚皇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是选摄政王,还是选母亲和族人。 手中的小药包明明那么轻,她却觉得犹如千斤重,有些拿不动,喉头哽涩:“父皇……定要如此?” 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瘫痪一生,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 他就那么恨摄政王吗? 楚皇轻拍她的手背,“小九向来会为朕分忧,去吧,朕即刻拟圣旨。” 他提起朱笔。 楚狸还能有选择? 出宫这一路,脑中浑浑噩噩的,整个人跟麻木了似的,从摄政王府一直找到城外的军营,才找到楚棣迟。 彼时,楚棣迟正在训兵,见她到来,十分意外: “怎么想到来寻我了?” 楚狸冷了一声:“你还真是胆子大,抗旨回都不说,还敢大喇喇的出现在军营里,生怕皇上拿不到你的错处?” 他沉笑一声,挥了挥手,带她去那边的帐篷说话。 “小九在担心我?” “只是觉得你在找死。” “小九舍得让我死?” 楚狸冷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坐下,吩咐周围士兵都退下,“我说过,互相信任是靠近的第一步。” “你对自己如此自信?你怎知我就不是恨你?” 楚棣迟微顿。 当初的事……虽然莽撞,却不后悔,他行事作风向来如此,若是不警惕些,早死无数次了。 他的软肋,会成为捅向他的利刃。 “你打破了我原有的平静生活,我的规划,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巴不得你永远待在南疆,此生不再见。” 楚狸的话音,宁静了空气。 帐篷内,陷入安静之中。 楚棣迟眼底的光有几分破碎,又不动声色的藏着了:“我喜欢你。” 第116章 我在酒里下毒了,你好自为之 楚狸不听:“你什么时候回南疆?” “不回了。” “哦,你真是在找死。”楚狸对外唤了一声,苟八端来一壶酒,倒了两杯便退到一旁伺候。 楚棣迟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强行为我践行?” 楚狸拿起酒杯: “是啊,永别了。” 他不太看得清她眼中的情绪,风轻云淡,缓缓捏起酒杯,“你亲自备的酒,我自然会喝。” 仰头,一饮而尽。 那干脆的动作令楚狸捏紧扶手,想要起身,又坐了回去。 不是说他是个警惕的人吗? 这人是怎么长那么大的? 他就那么信她? “我在酒里下毒了,你好自为之吧!”楚狸莫名有几分心烦,扔了酒杯便出去了。 不想看见他。 不想在这里待着。 楚棣迟掀开帘子,刚追出来,便见重枫骑着快马,迅速赶来:“主子,宫内急报!” 重枫下马,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狸,道: “宫中急报,皇上突然瘫痪,整个太医院都乱了。” 楚棣迟看向楚狸。 楚狸烦躁,抢了重枫的马,先行回宫了。 苟八:那我呢? - 皇宫。 皇上突然瘫痪,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王德福,他通知太医院,又由太医院的轰动,传开来。 待楚狸赶回宫时,皇子们、大臣们,全都来了。 “皇上怎么会瘫痪?” “天啊,这可怎么办?” “这是要乱了呀……” 乌泱泱一大片人,七嘴八舌,嘈杂的跟市集似的。 楚渊池站在台阶上,扬声道:“诸位莫乱!太医院还在里面全力诊治,大家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大皇子站了出来,引导众人,大家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纷纷看向大皇子。 “敢问大皇子,皇上情况如何?” “唉,这两个月来,皇上身体状况接连愈下……” 楚渊池道:“上苍保佑,父皇定会康健!” “是。” 众人低头,不敢再多言。 寝殿内,诸位御医神色凝重,一个二个都摇着头,那束手无策的样子、无声宣告着情况的严重性。 这样关键的场合,只有皇上最信任的五位内阁老臣在里面,就连皇后都只能在门口等着。 楚狸也站在外面。 只是,她神色平静,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与惊讶,仿佛只发生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时间流逝。 人心惶惶…… 终,足足三个时辰后,门打开了。 “魏院判!” “张阁老!” “秦阁老!” 众人立忙看过去。 魏院判摇着头,双目沧桑,“皇后娘娘,臣与整个太医院全力以赴,皆未能救回皇上,皇上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余生都只能躺在床上过。” 众人神色一凛,随即,最关心的莫过于皇储之问。 皇上瘫痪了,便代表皇权即将易主。 新帝登基,权柄交接,最是血雨腥风之时! 一位大臣当即道:“皇上龙体抱恙,可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江山与社稷,还请大皇子上位!” 大皇子是长子,能力才行也出众,最适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掌握大局。 另一位大臣立即反驳: “王大人此言荒谬!前段时间,传出那么多大皇子草菅人命、私授官职的罪行,大楚未来的君王岂能是这样的人?依臣之见,三皇子最为稳健!” 第117章 立九皇子为储 旁边,另一位大臣道: “通过重阳祭礼一事,便可看出皇上对三皇子早有不满之心,且这两个月下来,召五皇子回宫,加以重用,不难看出,五皇子才是皇上最属意的人选!” 顿时,一群大臣争了起来。 他们拥戴各自的主子,甚至都不管还瘫在寝殿里的楚皇。 权势纷争,吵红了眼。 诸位皇子互相对视,也是在暗里过招,蠢蠢欲动了。 楚狸平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混乱的画面,忽然觉得很好笑。 皇室之中,亲情果然是最可笑的东西。 皇上只是瘫了,还没死,这些人便露出了最原始的嘴脸,争议不停,不知皇上听见,会是怎样的心情? 五位内阁老臣喝了一声,制止这番混乱的场面。 吵什么? 像什么话? 张阁老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像驼峰,弯弯的,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皇上健在,诸位皇子、大臣如此争执,就不怕寒了皇上的心?不过,老臣也理解你们的急迫,在此不得不提一句,皇上是在拟圣旨时,突然晕厥过去,导致的瘫痪。” “而他所拟的那封圣旨上已经言明,立……九皇子为储!” 什么!? 九皇子? 登时,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去,乌泱泱一大片人里,最不起眼的楚狸顿时如同鹤立鸡群,脱颖而出。 对于此事,她略感意外,却又满心复杂。 父皇竟然说到做到。 可她…… 却把那致使瘫痪的药下在了他的茶水里。 “九皇子,还请上前接旨。”张阁老取出那封还未写完的圣旨。 众目睽睽之下,楚狸屈膝,跪在地上。 圣旨的内容在耳边回荡,她耳边却是一阵嗡鸣,好像灵魂脱离了躯体,令她十分清晰的看清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的脸色。 他们的目光。 震惊的、诧异的、愤愤的、不甘的…… 每一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可圣旨已经下达,他们只能藏着满腹的异样,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楚狸双手接过圣旨,何尝又不是一块烫手山芋? “恭喜九皇子!” 五位内阁老臣是侍奉过先皇与前朝的人,一辈子忠心耿耿,无论君王怎么更换,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宗旨:家国百姓至上。 只要百姓好,家国安定,无论君王是谁,他们都会全心全意的侍奉。 温妃还没反应过来。 九个皇子里,狸儿明明是最不可能继储的,皇上怎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 欣妃捂紧嘴巴,坚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奶嬷嬷!” 崔姑姑扶着她,垮着脸:“娘娘,您别哭了,老奴也想哭。” 欣妃跟温妃斗了十多年,两人水火不容。 如今,九皇子夺得大权,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九弟!” 楚傲天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抱着楚狸便激动的老泪横纵:“九弟!你出息了!你是新帝,求求你给我封一个逍遥王,再给我一套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再给我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再把西街赐给我。” “我求求你了!” 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楚狸:“……” 先别求。 这把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 她是女儿身。 楚渊池神色复杂,捏紧手掌,几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恭喜九弟。” 众人回过神来,不管心里藏着什么心思,皆统一拱手: “恭喜九皇子。” “恭喜!” 楚狸看向众人,“父皇厚爱罢了。” “只是,父皇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突然会瘫痪?会不会另有隐情?”楚渊池状似随意的提了一声。 楚狸道: “恐怕得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父皇吐血昏厥后,龙体便一直状况愈下……哦~~” 她突然恍然大悟,道: “两个月前,正是五皇兄回宫的时候,父皇的身体便不好了,原来大皇兄是在怀疑五皇兄。” 楚夜离抬眸看来。 如今,他手里笼络了不少权臣,而大皇子受到流言风波的影响,二人之间可以说是势力相当。 楚渊池不愿耗费精力,与楚夜离为敌。 他们相争,只会让楚狸坐收渔翁。 他勉强一笑,解释道:“我只是担心父皇的龙体,随口一猜罢了,并没有怀疑谁的意思,九弟多心了。” 楚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如此。” “父皇的身体需要静养,恐怕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我想在父皇膝下尽孝,无心其他,登基事宜便交由礼部尚书操办,朝中事物还要劳烦五位阁老费心,每日的折子全部送到养心殿来。” 简短的一番话,已经安排好一切。 众臣应声:“臣等领命!” “都退下吧,今日和明日由我照顾父皇,后日起,由诸位皇子、皇后,妃位以上的嫔妃轮流侍疾。” “是。” 众人退下。 楚渊池离开时,深深看了楚狸一眼,即便不甘,也只能先行离开。 楚夜离神色复杂。 楚狸看向他。 目光短暂的交汇时,昨夜的那个问题犹在脑海:若父皇立我为储,你会杀了我吗? 楚狸不想听他的回答: “来人,推五皇兄回去吧。” 众人陆续退下,养心殿终于清空了,空气都好多了,只留下太医院和宫人在此伺候。 温妃大步上前:“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复杂,非三言两语可说。 楚狸也不打算告诉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皇下了这样的圣旨,许是当真疼爱我,”她故作不知,“母妃,接下来可能会很混乱,传我的旨意,叫舅舅们回来吧。” 如今,她终于有能力护住家人了。 但,她时间有限。 温妃担心:“狸儿,你……这是立你为储,也是将你推上了风口浪尖,其他皇子们恨不得撕了你,他们一旦乱起来,你根本驾驭不了他们。” 所以她时间有限。 光有这张圣旨,她就像一个光杆司令,根本不足以驾驭这个位置。 她得尽快做想做的事。 “还请母妃相信我,我自有分寸。” 温妃放心不下,可到底只是一个后宫妇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母族的力量,鼎力相助。 “好,那母妃这就写信,让你三个舅舅回来助你。” 第118章 帝都变天 变天了。 一日之间,像是突然进入寒冬,冷得脸疼。 楚狸站在台阶上,吹了很久的冷风,在寒冷的冬日里,清晰的回忆着过往的事事。 她不许任何人搅扰。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皇上瘫痪了。 她亲手所为。 后悔吗? 她也不知道。 人是感情复杂的动物,想起过往皇上对她的好,她有些后悔;可想起皇上冷漠无情的时候,又不后悔。 那她到底是后悔,还是不悔? 她也分不清。 她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夜色过去,晨光熹微之时,才缓缓挪动着僵硬的双足,身体冰冷的如坠冰窖。 一动,险些摔倒。 “主儿!” 她拂开苟八的手,撑着柱子,“我去看看父皇。” “禀报九皇子,温小姐求见,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这时,殿外,一名小太监来报。 莫不是温家出事了? “把人请到昭兰殿偏殿!”楚狸立即赶过去,却见偏殿里的人是温雅。 她脚步微顿。 还以为是温芷汐…… “表兄!” 温雅看见她,十分高兴的迎上前来。 上个月,她已经与大皇子成亲了,如今是大皇子侧妃的身份,只不过只是侧妃,婚事办得低调。 “你怎么来了?”楚狸坐下,按揉着冰冷麻木的腿脚。 看来,以后她得好好吩咐下面的人,别乱喊温小姐温小姐,温家三房就只有一位嫡出的温小姐。 温雅眼中的兴奋藏不住: “温雅是来恭喜表兄的,恭贺表哥不日即将登基,可也知晓表兄孤立无援,是来协助表兄的!” 楚狸揉着膝盖,神色淡淡,“怎么助我?” 温雅欢喜道: “表兄不妨立大皇子为摄政王,让大皇子辅佐你,大皇子有治国之才,你们又是亲兄弟,有他相助,岂不是事半功倍?” 楚狸微顿,抬头道: “一个国家,怎可有两位摄政王?” “这我都已经想好了,表兄,你只需找个理由,料理了摄政王,然后立自己的兄长为摄政王,才是稳妥之举,俗话说得好,一朝山水一朝臣,如今权柄交迭,摄政王必有不臣之心,您万不可养虎为患。” 温雅认真的安排道: “可大皇子不同,他是我的枕边人,又是您的兄长,我们是亲亲的一家人,他一定会帮助你打理好江山与社稷,你就不必操心了。” “你说的话正合我的心意,”楚狸点头。 “相对于摄政王这个叔叔来说,我与大皇兄的关系确实更为亲近。” 温雅神色一喜。 表兄这是答应了? 太好了! 她就说,表兄温厚,她又是大皇子侧妃,表兄岂有不应的道理? 先为大皇子谋来摄政王一职,凭借大皇子的智谋,将来,还怕登不了高位?掌不了大权吗? 而她也能立下大功,得到大皇子赏识,夫妻恩爱,将来再生下一子半女,地位直逼大皇子妃。 光是想想,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狸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不过。” 温雅高兴的坐正身体:“不过什么?表兄你说。” 第119章 你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吗? “不过,当务之急,我很担心皇上的龙体,听说皇上身体康健时,是大皇兄常在父皇跟前走动,侍奉的最为勤勉,想必他最了解皇上的龙体,府上应该也有皇上吃的药物。” 楚狸慢慢道来: “不如,你赶紧回去,问问大皇子妃,看是否真的有相关药方,也好尽快献给我。” 温雅神色一动。 这是立功的事,怎么能告诉大皇子妃呢? 若皇上身体好转,如此大的功能,只能为她一人所得。 她眸色微转,便道:“是,我这就回府问问大皇子妃。” 退下时,心中却是暗笑: 呵! 这种事,肯定要偷偷来。 她一个人来就行了! 苟八送温雅出了昭兰殿,不一会儿就折了回去,“主儿,奴才扶您去养心殿?” “不必了。” 楚狸起身,“你现在去我母妃那里,给我带几句话,就说……” 苟八附耳过去,认真记下: “奴才这就去办。” 楚狸独自去养心殿,这条路走过无数遍,十几年来,早已熟悉一砖一瓦,今日,却是别样的心情。 “殿下。” 养心殿内外,所有人毕恭毕敬: “殿下。” 楚狸迈上台阶,“父皇的病症可有好些?” 魏院判惭愧:“臣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魏院判,你是太医院之首,在朝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差,我信你的医术,都退下吧,我想与父皇独处片刻。” “是。” 所有人全部退离。 楚狸推开门,一股子浓郁苦涩的药味迎面扑来,那张挂着明黄色帘帐的罗汉床上,躺着的楚皇浑身瘫痪,已不能动,话也说不出,唯有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 他看见她,情绪激动起来: “你……唔……歪……” 他歪着嘴,口水直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面目。 楚狸走到龙榻前,道不出是什么心情。 看着他。 大楚最尊贵、权柄最高的男人,如今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除了这双眼睛还能动,与死没有区别。 “生活无忧的安度晚年,是父皇想要的生活吗?” “你!嗤……嗤……” 楚皇歪着嘴角,口水哗哗的流,眼中的怒火已然滔天藏不住。 可他如今已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不存在任何威胁。 楚狸略感意外: “你不喜欢?” “可你把这样尊荣的生活,恩赏给皇叔,怎么自己却不喜欢?君王的恩赐,连自己都不想要,那还算是恩赐吗?” “啊!你——” 楚皇浑身发抖。 是她做的! 果然是她! 他双臂愤怒的颤抖,十根手指头不受控制,连被单都抓不住。 楚狸踱了几步,“父皇莫要怪我,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儿臣私心里没有偏袒任何人。” “您是一国之君,摄政王却也坐镇南疆,对南疆战场与百姓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他若死残,损害的将是大楚与百姓的利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疆战乱,更不想看见权柄交迭时,引发的动荡。” 她的初心,是为了大楚。 为了大楚的子民。 上位者的争执,只会牵连下面的无辜人,最无辜的便是老百姓。 别怪她狠心。 楚狸在床前一边踱步,一边道:“父皇,我知道您怨恨儿臣,可这毒药出自您的手,若您当时动手时,对摄政王有半分恻隐,也不会把自己弄成如今的模样。” 连太医院都治不好,可想而知,当时他想弄残摄政王的心思,有多迫切。 他想残害摄政王,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掘了坟墓。 “儿臣会谨遵您的旨意,好好照顾您的余生,给您养老送终,除了身体不能动,其他应该的、您都会有,还跟以前一样。” “你!你!” 楚皇怒目睁大,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你——” 楚狸看着他,心中竟有着过尽千帆的平静。 看着他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看着他怒火滔天,又大局已定。 人生短短几十年,起伏沉落,最后终将归于尘埃,但她却学会了一个道理: “皇祖母教会了我,为了大楚着想,牺牲您一人,不算牺牲。” “冤您一个,不算冤。” 楚皇气得浑身发颤,活活将自己气的背过气去,可瘫痪的身体,唯有意识是最清楚的,只能被迫接受一切。 生不了,也死不了。 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啊! 吱呀—— 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 “小九。” 楚狸扭头看去,“皇叔?”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如此大喇喇的在皇宫招摇过市,行走自如。 他不要命了? “你来干什么?”楚狸走过去,“别忘了,你现在奉旨在南疆征战,却突然出现在皇宫,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诟病,我可不会保你。” 楚棣迟沉笑一声: “担心皇叔?” “谁担心你……唔!” 男人双手一扬,便揽着她的小腰,按进怀里,“本王奉新帝之命,特百里加急赶回帝都,这个理由够不够?” 楚狸可没下过这样的旨意。 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手里光有一张继位圣旨,这大楚真正的掌权人,可不是她。 楚棣迟扫了眼龙榻上的楚皇,薄唇轻扬:“小九还是心疼我的。” 楚皇瞠目。 啊! 这二人里外联合,狼狈为奸! 他要杀了他们! 他要赐死他们,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十年不许拿下! 楚狸抿唇。 她只是做了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而已。 选楚皇,弄瘫摄政王后,九子夺嫡,势必牵扯出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无论是谁登基,她与温家都难以善终。 既然如此,倒不如选摄政王。 说到底,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 “小九。”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靠着她,脚尖抵着她的脚尖,一步一步的往前, “你看你父皇,都快气坏了,如此动怒可不利于养病,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吗?” 嘭—— 楚狸后背撞在桌案上。 楚皇双眼瞪大,浑身发颤,情绪越激动,口水流的就越发像开了水龙头。 什么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 狼狈为奸,难道还不止? 第120章 臣弟跟小九早就同床共枕了 楚狸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冷声道: “你突然回都,还是不要太招摇为好,眼下时局动荡,社稷不稳,权柄交迭,我……” 他忽然揽腰抱起她。 拂袖挥落桌上的笔墨纸砚,将她稳稳的放坐上去。 “你……” “我会帮你。”他俯首,浅啄她一口。 楚皇斜着的眼珠子差点瞪爆了。 他们…… 他们怎能…… “哦,让皇兄受惊了,”楚棣迟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侧头看过去,“臣弟跟小九早就同床共枕,很多日了。” “!!” 楚皇歪着嘴唔哝唔哝,口水四溅。 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肯定骂的很脏。 “小九是女子,你不知道吗?” 什么! 小九是女儿身? 她不是九皇子吗? “小九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知道?”楚棣迟惊讶极了,“她是温妃抱来养的。” “!!” 温妃竟然给他戴绿帽! 气死他了! 不! “咳!咳咳!你!咳!” 楚皇承受不住,活生生气晕过去了,一双眼珠子还瞪得大大的。 这就够了? 不够。 楚棣迟觉得这些年来的屈辱与恨意,所受的不公平的待遇,远远不及偿还十分之一。 “当年,你就该杀了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此简单的道理,身为君王,怎么能不明白? “当你用那些细碎的手段磋磨我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 “皇兄,你可知南疆的气候有多潮湿阴暗,南蛮人有多阴毒,这么多年了,你可知臣弟在南疆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你打天下的是我,为你安社稷的也是我,想要除掉我、过河拆桥,此举是不是不太厚道?” 俯视的眼角含着讥笑, “臣弟断子绝孙,那又如何?这天下、这皇权,葬送在自己最疼爱的幼子手里,是何滋味?” “你引以为傲的儿女绕膝,子嗣昌盛,到头来,有什么作用?” 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养虎为患呐。 呵! 他展开双手,笑的是楚皇愚蠢,笑的是从今往后、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了。 “皇兄啊,您老了,臣弟却长大了,这江山万年,代代更替,早已不是您的天下了。” 楚狸坐在桌案上,看着那张扬的男人。 是了。 是张扬。 一个自幼在逆境里长大的人,杀出血的生路,走到今日,一身的肃杀与血性,并不是他们这些自幼养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人能比的。 他想要的,什么会得不到? 这江山,这皇权,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傀儡罢了。 离开养心殿时,楚棣迟与楚狸并肩而行,不少大臣、宫人看见他时,神色先是一怔,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行礼,不敢多看。 摄政王不是在南疆战场吗? 摄政王回来了? 无召回都,是否谋逆? 眼下皇上瘫痪,新皇还未登基,诸位皇子蠢蠢欲动,摄政王恐怕也想分一杯羹。 临近年关,这帝都的天却是越来越阴暗了。 今年,恐怕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楚狸抿嘴,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楚棣迟不装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跟着她进了昭兰殿。 她抓着门框,“皇叔,这是我的寝殿。” “我知道。” 他弯腰,从她的腋下穿过,进了寝殿。 “不是……” 她的意思是,她的寝殿,他不该来。 “皇叔,父皇突然病重,接下来我恐怕会非常忙碌,不能好好招待你,而且我觉得你应该……” “赶我走?” 楚棣迟突然转过身,楚狸直挺挺撞入他的胸怀。 往后栽了两步。 他揽住她的后腰,稳稳的捞进怀里,“我是来汇报政务的。” 这。 这姿态…… 汇报政务,倒也不用抱着她…… “皇叔有什么事,尽可直言,我听着。” “主儿,温妃娘娘……” 苟八迈上台阶,突然撞见这一幕,门没有关,摄政王与九皇子抱在一起。 他目瞪狗呆。 楚狸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男人牢牢的揽在怀里,神色略冷的看向苟八,“何事?” 苟八惶恐。 他这是搅扰了摄政王与主儿的……好事? 这这这。 这都发展成什么癫狂的地步了? “摄政王殿下,温妃娘娘派来李姑姑,说是有紧要的事,禀报给主儿。” “让她进来。” “是。” 楚狸挣扎着推开他,“放开我!” 都被人看见了。 “迟早要看见的。”楚棣迟理不直,气也壮,“说不定,温妃娘娘还会满意有这么一个女婿。” 楚狸瞪眼,仿佛看到一个疯子。 他癫狂了? 皇上还没死呢! “疯子!” 楚狸用力的推开他,拔腿跑了出去,在偏殿召见李姑姑,坐在那里时,心神却一直不宁。 楚棣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如今皇上瘫痪了,唯一能压制他的人已经没了,他的行事只会愈发的狂妄。 她的女儿身迟早会暴露了。 这么大的把柄在他手上,除了受制于人,她不会再有第二条路。 她不会屈服。 若是要当一辈子的傀儡,她宁愿用死、换一天的自由。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 楚狸沉着眸子,整理好思绪后,正色看向李姑姑:“抱歉,李姑姑,你方才说什么,我走神了。” 李姑姑是温妃的奶娘,也是抱着楚狸长大的人,脾气非常温和,道: “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差人看着温雅小姐,方才温家差人来急报……” - 有大事! 温雅在大皇子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出于好奇,往里面探了探,竟发现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 眼线立即控制住了她。 待楚狸火速赶来时,大皇子后知后觉的发现书房被人‘掏’了,但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温雅高兴的上前: “表兄,你可算来了!” 她以为立大功了,把毒药拿上前,道: “这是大皇子珍藏的药物,而且我问过书房伺候的阿顺了,他曾亲眼看见大皇子拿着它进宫,想必是献给皇上的良药。” 藏的真好。 可惜,还是被她找到了。 这下,她立了大功,大皇子孝心可表,表兄应该会立大皇子与摄政王了。 楚狸接过毒药,“魏院判。” 魏院判上前,当场检查。 楚渊池面如死灰,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愤恨的目光看向温雅: “温雅!” 原来,她表面嫁给他,实际上,与楚狸暗中联手,企图置他于死地! 他一时大意,上当了! 温雅挽着楚渊池的手臂,骄傲的邀功道:“大皇子莫急,我已经说服表兄,立你为摄政王了,您的前程远大着呢!” 第121章 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脸上 温雅喜滋滋的,露出两排小白牙。 然后,就听得魏院判道:“殿下,此乃毒药,名为‘追命’,乃无色无味的阴毒之物,服用后,会从内里损害人体器官,造成衰竭,慢慢致死。” “正是此毒,令皇上在两个月前吐血昏迷,龙体状况愈下。” 温雅脸色乍然白了: “你说什、什么?” 这是毒药? 还是谋害皇上的毒药? “多谢表妹,将铁证送到了我的手上。”楚狸感激一笑。 温雅犹如五雷轰顶。 扭头看向大皇子那张勃然大怒的面孔时,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大皇子,我……我不知道……我……” “啊!” 猛然被拂开。 楚渊池已经怒不可及了,“九弟联合温雅,故意算计于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难道比不过皇权?呵!父皇才刚瘫痪两日,你便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了!” “欸。” 楚狸抬手,“大皇兄此言差矣。” 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对皇上下毒,企图篡位,而且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怎与我有关?当时,正是五皇兄被皇上召回宫的时候,分明是你忌惮五皇兄夺权,这才出此阴招,怎么还怪上我了?” 楚渊池陡然一哽。 她说的都是事实。 两个月前,他确实想通过此毒,慢慢折损皇上龙体,最后叫楚皇死的悄然无声,他身为长子,正好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哪曾想,父皇瘫痪之前,竟然写了立九皇子为储的圣旨! 父皇这是疯了吗! 怎么能立九皇子为储? 温雅这时也明白过来:“表兄,你算计我……我们是亲兄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楚狸偏了偏脑袋: “那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温雅想起以前…… “表兄!” 她哭着爬过去,“表兄,以前是我糊涂,可我并没有成功害你啊!” 楚狸冷笑:“若是成功了,你还有命在这里哭?没有成功,是你的幸运,是你祖坟冒青烟,而不是你的保命符。” 蠢货! “表兄!” 温雅抓着楚狸的衣摆,泪如雨下。 天爷! 大皇子对皇上用毒,证据确凿,这是杀头的大罪,她身为侧妃,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本以为表兄成为新帝,她的好日子也要来了,哪曾想还没开始做美梦,美梦就破碎了。 楚狸拂开她,冷淡开口: “你自诩对大皇子情深义重,大皇子对你真心以待,即便你犯了这样的错,他也不会不爱你的。” 楚渊池还爱她? 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他这一生,全被温雅毁了! “大皇兄,兄弟一场,我并不想赶尽杀绝,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楚狸从容的踱了两步,缓缓说道: “第一,我会公布你的罪行,按照律例,抄家问斩,但我可以为你保住年幼的楚泓焱。” “第二,你自请废除皇子之位,沦为庶人,一家人在一起,但你手中的权势、财产需悉数上缴,一个铜板都不许带走。” 楚渊池眼前一黑,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倒。 皇子沦为庶人,无疑是从天上跌入泥潭。 明明他离皇位那么近。 明明他才是一步登天的那个人。 毁了…… 这下,全毁了。 沦为庶人,身无分文,他还怎么有脸活下去?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温雅! 全都拜温雅所赐!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大皇兄慢慢选吧,明早天亮之前,给我答复。”楚狸留下这句话,便带人离开了。 “表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您的表妹,我们是一家人,求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个机会!” 温雅哭着追去: “表兄!” “表兄!” 然,她在楚狸那里没有丁点话语权,哪怕哭瞎了眼,也改变不了结果。 温雅悔的肝肠寸断,已经没脸再面见楚渊池了,抽抽噎噎的吊着眼泪,抓紧衣角,哭得不成样子: “大皇子……” 但表兄说得对,她与大皇子心心相惜,大皇子应该会原谅她吧? 毕竟大皇子喜欢她。 要不然,大皇子怎么不娶别人,偏偏娶她呢? 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脸上…… - 离开大皇子府。 解决了一桩正事,但眼下需要处理的事真的太多了:皇上瘫痪,朝堂之乱,诸皇子明争暗斗、社稷波涛汹涌、各位官员心思各异、不臣之人珠胎暗结…… 所有事凑在一起。 她就算是连轴转,也解决不了。 自幼起,她便没有治国之心,自然也没有治国之才,她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多事。 “表兄!” 温芷汐闻讯赶来,却见楚狸脸色发白,似乎很难看。 “表兄,你不舒服吗?” 立即吩咐马车,载着楚狸回温府,差大夫来看看。 楚狸只是太累了。 诸事繁琐,心力交瘁,当皇帝并不是天下最得意的事情。 “芷汐啊,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表兄,你脸色很差,先休息会儿。” “你来。” 温芷汐抿了抿嘴,走到小榻前,楚狸握着她的手,道:“你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姑娘,有些话我想先提点你,五皇子并非良配,你不妨相看别的公子。” 偌大的帝都城里,多的是好男儿。 温芷汐怔色:“表兄……” 她喜欢五皇子。 喜欢很多年了。 “我只是好心提点,并非强制于你,皇家深宫内院,诸事复杂,很多事我没法与你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表兄不会害我。” 温雅就是不听劝,执迷不悟,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会把表兄的话放在心上的。 第122章 本王是来伺候……辅佐新帝 楚狸没有久留,只休息了一刻钟,便赶着回宫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回宫。 回昭兰殿的必经之路上,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轮椅上,似乎正在等她。 她顿了下脚步,缓缓走过去。 “小九。” 楚夜离放眼看去,一座一座宫殿交叠在一起,组成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多少人的一生。 “你曾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心里一直都有答案。” “我不会伤害你。” “即便你登基为帝,我也认。” 楚狸走到他身旁,道:“虽然不知五皇兄此言的真假,但自古以来,朝代更替,没有哪个王朝能万古长青,难道每一个被覆灭的王朝,都是无辜的?” 自古来,弱肉强食。 改朝换代,亦是如此。 国弱,便会被灭。 灭国后,会产生一个新的王权,或许几十年、几百年后,又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颠覆这个王朝。 几千年来,代代如此。 “身为前朝遗孤,你是冤枉的、痛恨的,可为了这江山、为了黎民百姓,我希望你能够放下过往,好好生活,也希望大楚能够繁荣昌盛,蒸蒸日上。” 她突然体会到了皇太后所言,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大局意识。 她仿佛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江山与社稷,每一个决定,代表的都是无数子民。 若五皇兄要起义,要造反,势必要颠覆王朝,掀起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人。 到那时,她或许不会手软。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闪过,便惊得楚狸面色微白,倒退了好几步。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若当真这样做了,她与父皇有什么两样? 楚狸被这个陌生的自己惊到了,狼狈的落荒而逃,跑回昭兰殿,只觉得自己又卑鄙、又狠毒。 “何事如此惊慌?” 寝殿内,一道关问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只看见楚棣迟侧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话本子,正懒洋洋的看着。 楚狸赶紧平稳了神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未下旨召我回都,我只能躲在你的寝殿里。”他耸肩的动作,看起来很无辜。 他还需要避风头? 楚狸真是笑岔气了: “皇叔什么时候那么收敛了?” 他扔了话本,笑着起身:“不是你让我收敛一些,莫要落下话柄么?” 他还真会拿她的话、搪塞她。 楚狸不想跟他吵嘴,走到桌旁,只见昔日摆放着各种玩意的书桌,现在堆满了奏折,其高度几乎都要把她脑袋给淹进去了。 “这么多?!” 这也太多了! “两个多月前,皇上便开始力不从心了,奏折每日都积压一些,日复一日,自然不少。” 天爷! 她干不来这活计! 楚狸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顿时令她头都麻了。 北城雪灾? 郝大人? 这位郝大人是谁?任什么职务?灾情如何?到底要拨多少银子救灾? 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 楚狸捏紧奏折,犹如盲人行走在悬崖边,如履薄冰,为难的目光只能看向那洋洋洒洒的男人,他正交叠着双腿,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觉察到她的目光。 他抬眸看来:“遇到难题了?” 他起身走来,“我看看,唔,雪灾,这北城临近北燕国,每年冬天都气候寒冷,时常引发雪灾,需立即派出一支兵力,将官道上的大雪即刻扫除,确保路途畅通,并立即派遣两名御医,前往北城相助。” 楚狸抬头: “赈灾不应该是拨款吗?” 楚棣迟的手掌撑在桌案上,低头笑看着她:“倘若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那粮食怎么运进城?抗寒的衣物怎么运城?老百姓冻伤冻死,怎么办?” “除了派遣御医之外,还需立即召集木炭两千斤,棉衣棉被一万床,立即送往北城,先助百姓们保命,其次再是拨款的问题,最后,还应该一层一层的往下查所有涉事官员,为何雪灾这么严重了,才来上报?中间是否有人怠慢公务,是否有人中饱私囊。” “铲除奸佞之臣,才是拔除根源的重中之重。” 他一条一条的捋开,慢慢教导。 楚狸轻咬下唇。 是她太天真了,不知道一场雪灾,那么难处理,以前看父皇执政时,哪里有灾情,好像都是直接拨款下去。 她认了,她没有治国之才。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也没有往这方面学。 她提起朱笔,沾了沾墨汁,依照楚棣迟所言,吩咐下去,加急去办。 打开第二封奏折,说的是开春科举之事。 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项目。 可看着这张名单,她一头雾水,根本无处下手。 “这个人是吏部侍郎的小舅子,不可用,”楚棣迟指示道,“但此人可用。” “这个叫林松清的,来自南城,是个苦命人,母亲为了供他读书,刺绣卖钱,熬瞎了眼睛,他自己也争气孝顺。” 他缓缓说了许多。 四年前,他路过南城时,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楚狸紧抿着嘴角,被他一点拨,脑中的思绪清晰许多,处理起来,也有了思路。 她坐在这里,真像一只呆头鱼。 与其让她批阅奏折,倒不如把这一堆庶务,全部扔进楚棣迟手里。 可现在还不是让权的时候…… “狸儿,母妃给你炖了……” 温妃带来羹汤,竟见桌案后,二人紧密相依,楚狸坐着,摄政王半拥着她,低声指点着什么。 那画面竟无比和谐,舞文弄墨,举案齐眉。 楚狸受惊,立即推开楚棣迟。 可楚棣迟稳如山峰,手掌撑着桌案,另一只大掌握着楚狸的小手,捏紧朱笔,在奏折上沉稳落墨。 “温妃娘娘来了。” 他从容不迫,“本王是来伺候……辅佐新帝的。” 楚狸用力抽回手,从他的腋下钻出去,“母妃。” 看见温妃复杂的神色,她有一种难言的耻辱感…… 她与摄政王不该这样。 可往后的日子,楚棣迟不会收敛,当她的身份、当某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曝光时,等待着她的或许不会是想要的生活。 温妃惊了片刻,很快收敛了,平稳道: “你这两日殚精竭虑,要好好休息才是,母妃先走了。” 把羹汤摆放在桌上,速速离开。 “母妃亲手熬的?”楚棣迟揭开食盒盖子。 楚狸瞠目。 瞎喊什么? 那是她的母妃。 第123章 皇叔,你没吃饭吗 楚狸把食盒抢过来,“我会下旨召你回都,现在你该回摄政王府了。” 楚棣迟平静的看着她,眯了眯眸,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可帮你看了不少奏折,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是不是不太厚道?” 楚狸抿唇: “我要忙。” “我妨碍你了?” 没妨碍。 不过,他待在这里,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我要休息。” “难道我把你的床抬走了?” 楚狸瞠目,下一秒就见他俯身压了下来,她跌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盯紧他: “你干什么!” 嗓门拔得又高又大。 人没多大点,虚张声势的气势倒是不小。 楚棣迟还没把她这小模小样放在眼里,“这两日没休息好,眼睛都青了,把羹汤喝了,去睡会儿。” 楚狸警惕: “我不困!” “喝汤?” “我不渴!” “看折子?” “我不看!” “那……” “我不去!” 楚棣迟危险的眯眼,盯着她这副叛逆的嘴脸,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扔床上去了。 “放开我!你——” “声音这么大,是想把人叫来?” 楚棣迟踢掉她的鞋子,被子一掀便将她从头裹到脚。 睡觉。 她眼睛都黑了。 这两天事物诸多,动荡巨大,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确实困得不轻,但她却警惕极了。 就这么躺着,什么都不干? 这怎么不太像他的作风? 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坏? 楚狸绷紧身体,警惕极了,心中是这般想着,嘴上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不干点别的?” 问完,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这是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有精力,我帮你榨一榨。”楚棣迟言出必行,速度之快,大掌直接从衣摆钻了进去。 “不……” 她不是那个意思! “皇叔,我……我只是关心一下你,你没吃饭吗?” 楚棣迟厉声:“我没吃饭?” 好。 很好。 接下来,他身体力行的告诉了楚狸,他不仅吃饭了,还吃得很饱,力气足得很,精力旺得很。 楚狸的腰快要断了,哭唧唧的,只听得男人在耳边喘息: “这个力道如何?” “本王吃饭了吧?” “……” 吃了,吃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 动了一番过后,剩余的精力被全部榨干,楚狸果然睡得很香,一觉睡得又长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再睁眼,已经是翌日早上了。 醒来时,她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从昨天傍晚睡到今天早上,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了床,隐约听得外面有对话声: “男儿应当建功立业……秦少将军以为如何……” 外室。 楚棣迟正在与秦牧羽说话,楚狸走出来时,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着,赫然落入秦牧羽眼中。 他眸色一震,再是一痛,看向楚狸与摄政王的目光很复杂。 楚狸反应过来,拢紧胸口的衣物,“牧羽,你怎么来了?” 秦牧羽咽下喉头的酸涩,道: “我是来请旨,愿赴往南疆战场,驻守南疆,为你分忧。” 他跪下:“还望九皇子恩准!” 楚狸眸色怔痛。 南疆。 那是一个偏远、战乱的动荡之地,多少年了都不能平定下来,多少将士的性命折在那里。 “你若想建功立业,我会为你指派别的地方,南疆实在太乱了。” “臣心意已决,还望九皇子恩准!” “牧羽!” 秦牧羽神色坚毅,已经下了决心,请了旨,便退出了昭兰殿。 楚狸追到门口,万般复杂的思绪在心头,可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情谊仍如从前,可很多东西却也回不到从前了。 “舍不得?”楚棣迟走到她的身旁。 楚狸目光眺望着: “你做的?” “我只是提点他一二,是他悟性高。” “南疆很危险,这里阴暗潮湿,南蛮人善用蛊虫巫术,十多年来都没能平定,你让他去那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楚狸愤怒的瞪向他,却撞入男人平静无波的眼底: “这么多年,我便是在南疆过的。” “我过得,他过不得,你便这么心疼他?” 楚狸呼吸一紧,推开他,跑了出去。 不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二人的关系该如何言说,可光是这样的状态、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跑到温妃的宫里。 彼时,温妃正忙得焦头烂额: “狸儿怎么来了?” 楚狸神色怔怔,“母妃。” “狸儿,”温妃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靖贵妃要求把七皇子接回来,皇后向我投诚,翰林院和礼部尚书夫人,好几位贵夫人向我投诚,希望把家中适龄的女儿嫁给你,德妃和薛贵人……” 前朝乱,后宫也乱。 光是听着这些事,楚狸便深感疲惫。 她的身边几乎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就连秦牧羽也被调走了,她跟孤立无援有什么两样?身后还有楚棣迟在,她几乎连一条退路都没有。 “母妃。” 别说了。 她十分疲惫的坐下去,“母妃,儿臣无用,没有治国之才,若……有朝一日,还请您与温家鼎力支持摄政王。” 温妃惊怔: “狸儿,你的意思是……你与摄政王……” “我跟他没什么,只是,我并未帝王之才,将来若生变故,温家只需鼎力支持摄政王,摄政王掌权后,必定不会为难温家。” 温妃神色复杂。 狸儿虽说没什么,可她昨日去昭兰殿,看见二人…… 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深宫之事,错综复杂,往往没有安定一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前路在哪里? 她也觉得很渺茫。 当务之急,只要能保住狸儿,其他事倒都没那么重要了。 楚狸在温妃这里,公务多的像蚊子一样,叮了她满头包;去看看楚皇,也是各种庶务,叮了她一脑袋包。 几乎所有事都要她打理,大大小小、全得从她手上过,无论走到哪,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到昭兰殿,以为能休息会儿,却看见楚棣迟在。 他在桌旁,笑言道:“吃饭了。” 两人坐下来,无比和谐的吃着饭,可偏是这样什么都没干,倒叫楚狸如坐针毡般煎熬。 心累。 她想逃。 第124章 小九,别生气 许是这几天神经绷得太紧了,吃了饭便觉得格外疲惫,洗好澡,早早的便想歇着,却看见桌上那堆得比人还要高的奏折…… 当皇帝,真是高危职业。 她捶捶腰,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过去,却被楚棣迟抓着去了床上。 “明日再处理,先睡觉。” 楚狸推开他,“很多事物耽误不得,我得赶紧看完。” “你这份认真的心思,转移一分到我身上,我也不必那么操心了。” “?” 楚狸没听懂。 楚棣迟低声一叹,搂着她的小腰,叫她睡觉。 她不肯。 那便只好用最简单而原始的方式了。 ‘哄’睡着后,吹了蜡烛,抱着她睡了会儿,便起身去看奏折,待楚狸翌日醒来时,竟发现桌上的奏折全都批完了。 每一封都批完了! 还批的很好。 楚狸拿着奏折,看着上面的字迹,心思沉沉的。 官员们一看奏折上的朱批,根据字迹,便能猜出是摄政王的笔迹,她这个即将继位的新帝当的……就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傀儡。 她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苟八,给我研墨!” 她要写几封密旨。 苟八研墨时,神情隐晦,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用猜便知与摄政王有关。 自楚皇瘫痪后,摄政王行事张扬,明目张胆出入昭兰殿,还夜宿昭兰殿,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揣测到。 楚狸还没出去。 要是走出去,还不知那些人会怎么看她。 光是想想,便能想到那画面。 楚狸迅速拟好几道密旨,严肃道:“把它交给温妃,收好了,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是!” 苟八把它们牢牢的护在怀里。 出去时,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摄政王撞上,下意识捂紧了胸怀,低着头小跑出去。 楚棣迟侧眸看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去哪?” 楚狸起身:“我让他去请温妃,等下一起吃饭。” “哦。” 他没有多问。 “你去哪了?” 他略感意外,“这是在主动关心我?” 楚狸喉头一紧,捏了捏手指,想转移话题,怕他盯着苟八看,这才多问了一句, “没有。” 楚棣迟提步,笑着朝她走来。 楚狸后退,“你去处理将军府的事吧,既然让秦牧羽去南疆是你的旨意,那点兵、出征,一应事宜,你亲自处理。” 男人脸上的笑容微凝: “这么担心他?” 楚狸道:“你在南疆多年,有丰富的经验,想必会愿意倾囊相授,如果秦少将军在南疆有个好歹死伤,我也不能安心执政。” 楚棣迟逐渐眯眼。 这是在威胁他? 呵! 待秦少将军离都,赴往南疆,鞭长莫及,看她还能不能成日挂念着。 “有兵部的人安排,他还不配让我亲自上心。” 楚狸看着他:“你不是说是来辅佐我的么?我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你都不听,要不这皇位还是给你坐?” 楚棣迟神色顿时阴沉。 摆她那新帝的臭架子,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好。 她好得很。 “新帝之命,臣自然领命!放心,臣会好好的送秦少将军离都!”几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拂袖离去。 楚狸亲眼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关上门,跑到柜子旁,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 这里翻翻。 那里找找。 这里摸摸,那里爬爬。 半个时辰后,她衣裳鼓鼓的出了昭兰殿,庭院中的暖玉看着,若有所思的片刻。 这一日,楚棣迟在军营忙碌,楚狸也在迅速干自己的私事。 待到傍晚时,楚棣迟回宫,暖玉私下汇报: “主子,今日,九皇子出宫了一趟,没有带任何人。” 就连苟八都没带。 看那样子,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楚棣迟微微顿足,“让重枫去查查,你平日里看紧些。” “是。” 他走进昭兰殿,见楚狸正在自顾自的吃晚饭。 没有等他。 小没良心的。 “我为了秦少将军的事,忙了一日,你连吃饭都不等我?” 楚狸反问:“你要吃饭,谁敢怠慢你?摄政王府没饭吃?临华殿没饭吃?再者,这是我的宫殿,我吃晚饭还要先请示你?要不这皇位让你来坐。” 楚棣迟挽起衣袖,自来熟的抽开椅子: “新帝厚爱,臣不敢当。” 别以为她听不出这话里的打趣之意。 楚狸快速扒了饭,便去养心殿看楚皇了,又去看了看温妃,跑了一圈回昭兰殿。 夜里。 喘息声随着红烛摇曳着,在如水般深沉的夜里,化作安宁,榻上的二人紧密相拥着。 薄汗滴在她的额角上,男人声音沉得很: “今日,你出宫了?” 楚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每天都出宫,不止今天。” “但你往日出宫,大多是跟八皇子一起去玩,今日却没有叫上八皇子,也没有去将军府,更没有去温家,你去做什么了?” 楚狸微怔:“你监视我?” “眼下时局动荡,政权不稳,我只是担心你。” 楚狸冷笑一声。 说的真是好听。 她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还说是为了她好? “既然你派人跟着我,我做了什么、去了哪,何不直接问眼线?来问我作甚?” “小九……” “我睡了!” 她揪着被子,裹住半个脑袋,闷了进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楚棣迟唤了几声,她都没应声。 他当真没有监视她。 是暖玉来报,说她行为有异,这才派人查了查,毕竟她向来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他也是怕她跑了。 “别生气。” 他从背后抱住她,胸膛紧密无缝的贴在她的后背上,“小九。” “睡着了?” “小九?”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黑黑的后脑勺,从她的呼吸里,能听出来她并未睡着,只是不想搭理他。 不知怎的,他右眼皮跳得厉害,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紧紧的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与柔软,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心里才稍稍感到踏实些。 第125章 大火 这天下现在是我的,不过很快就是你楚棣迟的了。 - 翌日。 秦牧羽已经准备好了,即将赴往南疆,楚狸没有去送,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楚棣迟看见,恼火得几乎红了眼睛,险些失控,又极力的忍着了。 就这么担心他! 放心。 他在南疆好得很,死不了! 楚棣迟亲自去送,倒是要瞧瞧,这秦牧羽到底哪里好,让楚狸如此念念不忘。 实则,并非念念不忘。 更多的是担心,还有对现状的无力。 制止楚棣迟离开许久了,楚狸这才平复了心情,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养心殿,一名小太监来报: “殿下,大皇子求见。” 楚狸抬头: “他来做什么?” 前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愿意交出所有权利与财产,沦为庶人,此后,与皇家再无瓜葛。 小太监道:“大皇子说,想与您最后说几句话,了全十六年兄弟情谊,他便要起程去往朝阳城,此生无召、不再回都。” 此行,算是诀别。 楚狸揉着眉心:“叫他进来吧。” - 城外。 三军阵前,秦牧羽高高的骑在马背上,少年的身姿挺的犹如白杨般笔直,脸庞有几分稚嫩,却在此时扛起了一方重任,逐渐走向成熟。 “南疆之地艰险困苦,常年战乱,难以平复,是极好的锻炼之处,想必秦少将军在那里,定能有一番作为。” 楚棣迟亲自相送。 其实,在秦牧羽心里,能不能升官、早已不重要。 那日,摄政王与他谈话,说到当今的时局,内忧外患,动荡不安,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令阿狸烦忧。 他待在帝都城,插手不了皇家的事,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去往南疆,安定一方,平定外患,也好叫阿狸能够没有后顾之忧、更好的处理政务。 此行离去,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还请摄政王能照顾好九皇子。” 楚棣迟冷眼相送。 还要他提醒? “时辰到了,秦少将军,上路吧。” 秦牧羽握着缰绳,深深看了一眼皇城,良久之后,才调转马头,带领着军队离去。 送走了他,楚棣迟心情看似不错,高高的挑着眉梢。 只是很快,一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的传来: “不好了!主子,昭兰殿起火了,九皇子葬身火海,安危不明!” “你说什么!” 楚棣迟神色大变。 重枫还骑在马背上,没有停稳,便被楚棣迟拽了下去。 “主子!” 重枫惊惶的看向主子策马折回的背影,喘着粗气。 火。 好大的火。 昭兰殿燃了起来,火势之大,难以挽救,哪怕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打着水赶来,也已经救不了了。 现场一片混乱: “九皇子就在里面!” “快些救火啊!” “来人……” “狸儿,狸儿!” 楚棣迟策马奔入宫中,直接赶到昭兰殿,险些被那滔天的大火灼伤了双眼。 小九! 他摔下马背,慌不择路的朝内奔去。 “摄政王不可!” 不少宫人、大臣见了,急忙拉住他:“火势太大了,已成定局,摄政王万不可入内……” “滚开!” “啊!” 雄厚的内力震得所有人摔了出去,男人毅然决然的冲入火中,踢开熊熊燃烧的柱子,寻了起来。 “小九!” 嘭! 火势滔天,柱子倒塌,砸起巨大的热浪,几乎要将人热化了。 楚棣迟双目猩红,徒手搬开滚烫的柱子,奋不顾身的往内冲: “小九!” 昭兰殿外,所有人急得不行,九皇子已经葬身火海,若摄政王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叫大楚彻底混乱? 这可如何是好? 萧夜行与白锦衣闻讯,火速赶来,得知实况后,萧夜行立即冲进去: “你不要命了!” “都滚!” 楚棣迟已经疯了。 萧夜行冲上前,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脖颈上。 “唔……你……”楚棣迟浑身一震,猝不及防的看着他,倒了下去。 萧夜行把他拖了出去,只见楚棣迟的衣袍被火烧得燃了起来,他的手上、腿上、背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脸也被灼伤,要不是强行把他带出来,势必要死在里面。 为了楚狸,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来人!” “将摄政王送回临华殿,其余人全力救火!” 皇宫一隅,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久久未散…… - “小九……小九……” 榻上,男人紧闭着双眼,却是不安的咛喃着什么,头左右摇晃着,溢出一大片薄汗, “小九!” 猛地弹坐起身。 “醒了。”白锦衣立即上前,“你身上烧伤的很严重,特别是双手,已经……” “楚狸呢?” 楚棣迟冷声打断他。 白锦衣微顿,抿了抿嘴,神色复杂:“火势太大,她……并没有救出来……”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朝外跑去。 “阿迟!” 白锦衣追去,“阿迟,你伤的很重!阿迟!” 一场大火,焚烧过后的宫殿只剩下一副黑黑的框架在那里,其余东西尽数化为灰烬,庭院中,那五盆小花苗却开得正好,绿油油的,与宫殿的狼藉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是他带给她的花种子。 如今,小花苗长得正茁壮,她却在这片大火之中,永远失了踪迹。 楚棣迟站在废墟前,满目的破碎与茫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会的。 这不是真的。 怎么会突然起大火? “狸儿!狸儿!”温妃扑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那是一具被烧得漆黑,只剩骨架的尸体,其瘦小的骨架与样子,正与楚狸一般无二。 温妃几度晕厥,又几次醒来,几乎瞎了双眼。 有人来报: “启禀摄政王,是大皇子纵的火,他借着兄弟叙话之由,与九皇子在一起,因为恨意,生出杀机……” “摄政王殿下,起火时,五皇子曾扑入火中相救,也葬身火海。” “启禀摄政王……” 是谁在说话,楚棣迟已经听不清了。 看着那倾塌的废墟,他好像掉入了深深的旋涡之中,什么都听不清了,也看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一口血,吐了出来。 嘭! 倒在地上。 “摄政王!” “来人,快来人!” 第126章 尸骨未寒 楚狸死了。 楚棣迟无法接受,足足昏迷了三日,而这短短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帝都城变天。 楚皇瘫痪,新帝死亡,大皇子纵火,其中牵涉众多,一时文武百官犹如无头苍蝇,无人带领,不免失了方寸。 这时,二皇子站出来,认为自己是长子,理应名正言顺的上位。 三皇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七皇子也从皇家学苑离开,参与了夺权之争。 六皇子为了给大皇子报仇出气,自然也全力夺权,只要夺得储位,就能让大皇子留在帝都城。 一时之间,多方混乱。 为了抢夺权力,每位皇子都用尽全力,动用了手上所有的关系,放手一搏。 唯有八皇子日日跪在昭兰殿前,失声痛哭: “九弟!” “哇呀——九弟,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还这么年轻,老天爷不睁眼,原来,当皇帝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事情,即便送给我,我也不要当皇帝。” “九弟!” 他哭得伤心,茶饭不思。 欣妃心疼儿子,自然也揪心,看着温妃受到重创,再也不复昔日的荣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十多年来,她与温妃争锋相对,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无子嗣时,争皇上雨露。 有子嗣后,比孩子。 现在,九皇子死了,温妃颓废,楚皇也瘫了,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恨温妃,甚至也不讨厌她,还觉得她太可怜了。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天底下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着,她也掉了几滴眼泪。 九皇子年幼,才那么小,甚至都还未娶亲生子,就夭折于此,实在可怜。 新帝走后,各方势力撕扯,皇家的薄情在这一刻得到极致的彰显。 没有人关心手足之情。 他们唯一在意的,便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他们拥戴着各自支持的皇子,全力争夺,甚至有人将矛头对准了摄政王与温家: “摄政王无召回都,必图谋不轨!” “摄政王抗旨回都在先,又与九皇子走动甚密,我严重怀疑皇上瘫痪一事,与九皇子有分不开的关系!” “温家难辞其咎!” “依臣之见,温妃娘娘不该再掌后宫之权,她与九皇子都心思不轨,理应处死!” 温妃怒了。 狸儿在时,这群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跟狗似的谄媚。 狸儿走了,尸骨未寒,一个个便如此卑鄙! 欣妃道:“新帝尸骨未寒,你们便往新帝身上泼脏水,‘他’的帝位由皇上下旨,亲自认定,难道你们的意思是,传位圣旨还有假?” 楚傲天抹着眼泪: “你们这群混账!” 九弟的尸骨还安放在玉堂宫内,没有下葬,这些人便恨不得撕碎了九弟,瓜分权利。 实在恶心! 这时,温妃突然想起一件正事: “几日前,新帝曾拟了几封密旨,存放于玉堂宫,还请五位内阁阁老亲自宣纸!” 她沉浸于悲痛之中,现在才想起此事。 秦阁老红着眼角,长叹一声:“温妃娘娘取出来吧,我等定为新帝尽心尽力。” 温妃抬手,“李姑姑。” 很快,李姑姑捧着一只锦盒,锦盒外有密封条,用以确保盒内之物的私密性。 秦阁老接过锦盒,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里面放着四封密旨。 “新帝密旨!” 所有人纷纷跪下听旨。 秦阁老取出一封,扬声念道: “我自知无治国之才,难堪大任,为了黎民百姓着想,特将皇位禅让给摄政王,不得有误!” 众人神色一怔: “什么?!” “禅位给摄政王?” “新帝在世时,竟然就写下了这样的圣旨?难道‘他’是枉死的?难不成昭兰殿的大火,与摄政王有关……” 一个巨大的阴谋论逐渐形成: 摄政王为了夺权,先是逼新帝写下这样的旨意,再是放火烧死新帝,便可将大权夺入掌中。 温妃抹着眼泪。 虽然很心痛,但不禁想起楚狸生前的郑重嘱咐: 将来,无论时局怎么变迁,都必须鼎力支持摄政王! 她含泪跪在地上,道: “这是狸儿亲笔所书,狸儿自掌权以来,对政务之事处处不通,力不从心,难以招架,特禅位于摄政王。” “本宫携温家,谨遵新帝旨意!” 温家第一个投诚。 随之,也有七八个官员领旨投诚,不过,大多数人都抱着不甘心的态度。 即便温妃娘娘向着摄政王说话,但他们还是不甘心,质问道: “这封密旨,是用白话写的?自古来,哪个皇帝用大白话下圣旨?” 这密旨定是假的! 姜太傅抹着眼泪,道:“张大人,九皇子学问不高,能把圣旨写清楚已经很不错了。” “……” 九皇子没文化。 秦阁老又拿起第二封密旨,上面写的是对温家三位武将的调遣,以及对温家的庇佑。 第三封密旨,是对温妃的庇护,以及将军府的安排。 第四封密旨,是给八皇子的。 秦阁老念道: “我与八皇兄自幼亲如兄弟,念及八皇兄心性淳厚,品德优良,特赐封为闲王,赐西云、罗兰、清河城为封地,享千金俸禄,世袭五代,后任君王不得以任何理由夺回封地与封号,不得有误。” 楚傲天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九弟…… 九弟竟然赐封他为闲王。 九弟心里竟然如此惦念他! “九弟!” 楚傲天泪如雨下,爬了起来,就要往玉堂宫奔去,势必要抱着九弟的尸骨,亲手安葬。 秦阁老忙提醒道: “八……闲王殿下,圣旨。” “我的圣旨……不,九弟!圣旨……九弟……圣旨……”楚傲天左右摆头,一下往左跑,一下往右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最后,还是没管那劳什子圣旨,哭着跑进玉堂宫: “九弟!” 第127章 那小九嫁给我,可好 新帝死,宫廷大乱,大楚动荡。 不过,在一个远离帝都城、数里开外的地方,这些东西都已经离楚狸很远很远了…… “疼吗?” 男人蹲在她的身旁,将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抹在她烧伤的手背上。 低着头,轻轻的吹着。 是楚狸,还有……楚夜离。 他起身,走到桌旁,把盛着温水的盆子端过来,仔细的给她擦拭着其他部位的血渍,一一处理。 没错。 是走。 走路的走。 当日,大皇子借着谈话之由,来到昭兰殿,实则暗里下了黑手,燃了一把火。 实际上,楚狸原本就准备好了死遁,只是没想到大皇子会主动放火。 当时,虽然倍感意外,比她的计划提前了几日,她正好将计就计,‘死’在那场大火里。 却没想到楚夜离会突然冲过来。 他为了救她,全然不顾。 为了救她,也暴露了自己双腿健全的秘密。 楚狸不得不带着他一同离开。 她神色复杂,“你的腿脚一直都是健全的?” 楚夜离低着头,认真的给她处理伤势,道:“几年前才医好的,为了保命,不得不将计就计。” “那为什么……” “因为是你。” 他忽然抬眸,眼中的深邃像黑曜石,“你曾问我,会不会为了皇权,杀了你,这个问题我曾辗转反侧,想了几天几夜,我这些年来的坚持,值不值得?” “当看见你葬身火海,命悬一线的那一刻,我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选她。 在他心里,她比皇权更重要。 楚狸心头沉重,他的选择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沉甸甸的。 “你不必为了我……” “你值得。” 楚夜离握住她的手,“小九,你或许不知,在我久居宫外的这些年来,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也是我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可当看见你选择离开皇宫的时候,皇权于你而言,不过如此,那我也不要了。” 他只要她。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生活,可好?” 楚狸觉得肩上很沉。 扛起了他这个责任。 离开皇宫,她想过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一个人无忧无虑的,而不是被楚夜离纠缠着。 或许,她从前对他很好,可她性子和善,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他实在不必因为过往的事,认真上心。 她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踏踏实实的活着。 她好厌烦这种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让她无法摆脱的责任感,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楚夜离,往后不管做什么,都不得不考虑他。 既如此,她还不如待在皇宫里。 但,她却不能否认楚夜离奋不顾身冲进火里,救了她的事实。 楚狸抿着唇角的复杂,道: “你身上还有伤,擦了药,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困了。” 现在,他们在一处远离帝都城,偏远但安全的庄子里暂住着。 这是楚夜离找的地方。 自逃出宫来,一路都由楚夜离带着。 “好,你好好休息,带养好伤,我们便往南走。”楚夜离温和的轻抚她的脸颊,一言一行都无比亲和。 为她涂好药膏,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庭院中,阿玉上前: “主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宫内来报,摄政王得知九皇子死讯,冲入火中,险些葬身火海,被救后,又吐血昏迷,一蹶不振。” 楚夜离温润的眸子十分平静,吩咐道: “车马都备好了?” “主子放心,我们一路去往南疆,路上接应点都备好了,只需半个月,便可抵达南疆,我们的势力都在那边,若摄政王得知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想必会愿意拿大楚的江山来置换。” 屋内。 楚狸抱着被子,说是睡觉,其实并无睡意。 出宫后的现状与计划有着极大的偏差,若是一直跟楚夜离待在一起,她没有自由,处处受限。 但转念一想,虽然楚夜离救了她,可即便没有救她,他依照皇子的身份,待在宫中,上面又有摄政王执政,他根本无法获取任何好处。 如此一来,倒不如直接离宫。 远离皇权纷争,开启新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思至此,她心中稍微宽解了些,将身上带着的几根小金条偷偷压下枕头下,随即从轩窗处翻了出去。 从后门溜走。 爬上了墙。 准备悄然无声的离开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小九这是要扔下我?” 楚狸脊背微僵,竟见楚夜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垣下,正抬头看着她。 “我……” 他眸色隐暗:“为了救小九,我可是什么都没了,皇子的身份,前朝的仇恨,过往的一切全部埋葬在那场大火里,如今我只有小九一人了,小九狠心扔下我不管不顾?” 楚狸呼吸一紧: “五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下来,莫要摔着了。” 他伸出双手。 楚狸咬着下唇,不得不跳了下去,楚夜离掐着她的腋下,稳稳的接住了她。 楚狸暗叹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小九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五哥。” “那为什么要走?”他眼中光芒破碎,有些受伤。 楚狸道:“我不走,我一直跟五哥在一起。” “永远吗?”他轻抚她的脸庞。 楚狸只觉得十分逼仄,这逼人的气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有一种逃出狼窝、又进虎穴之感。 “嗯……” “那小九嫁给我,可好?” 楚狸双目微瞠:“五哥……” “从小时候见到小九的第一眼起,我便知晓你是女子,你每次爬上墙头来看我,每次宫宴时,几乎是每一次,我都能从众多人群里,一眼看见你,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日渐明媚,照亮我孤僻又无趣的日子。” 从第一眼起,他便知晓自己此生恐怕很难再移开目光了。 楚狸诧异极了。 兄弟情谊,怎么能变为男女之情? 况且,她也不打算嫁人。 她只想一个人安静踏实的过日子而已。 “五哥,我不想成亲,况且我对五哥一直是兄长的尊敬,并没有别的心思,这次的大火之事,很感谢你救了我,将来,我定会报答你,但方才的那些话,还请五哥以后莫要再说了。” 楚狸退开两步,拉开距离,转身要走。 手腕突然被捏住。 身体被一股力量带着转了回去,后背一沉,便被压在冰冷的墙上。 “唔!” “为了小九,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如果有人要来跟我抢,我可能会发疯。” 第128章 我有些害怕,小九 楚狸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诧异的看着无比陌生的男人,顷刻间只想远离。 “五哥,我先去屋里休息……嗯!” 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若一眨眼,你会不见吗?”他靠近她,“我有些害怕,小九。” “五哥,我不走。” “骗人。” 他捧起她的脸,“你撒谎的模样,我见得多了。” 从小到大,她的性子便皮实,胡扯更是信手拈来的事,扯谎也不在话下,张嘴便来。 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再清楚不过。 她想离开他。 楚夜离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依旧是那双剪水双眸,昔日明亮的像星星一般,无论何时见到他,总是亮晶晶的,今日却带着防备。 目光下移。 看向她微启的唇瓣,犹如春日里的粉嫩桃花,小巧莹润。 他缓缓低下头,靠近。 呼吸相交。 逐渐靠近。 “五哥!”楚狸忽然扭开了头。 楚夜离像是刚醒神一般,松开了她,“抱歉,我……并非有意。” 楚狸攥紧手心,藏起满目的羞怒。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还能有别的路? 他既然能把她带出宫,自然能把她带走,还能盯着她,她想要离开,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念在十余年的兄弟情谊上,她不愿与他生死相对。 “没关系,我们从宫中离开,接连赶了三天的路,五哥许是太累了。”推开他,拔腿跑进屋内。 楚夜离侧头看去,眸色有几分恍惚。 累? 不过是试探罢了。 她不喜欢他。 屋内。 除了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楚狸哪都去不了,因为她觉察到庄子周围藏了不少人,许多眼睛在黑暗中盯梢。 五皇兄恐怕并没有表面所言那么简单。 此次离宫,并非意外,许是他故意为之。 门掀开一条细缝,楚狸悄然无声的盯着外面,看见庭院中有人出入。 那些人穿着普通,可下盘稳健,个个都是习武之人。 他们向楚夜离汇报着什么: “主子,行程安排……” “主子……” 楚夜离时而颔首,低声吩咐着什么,下面的人有条不紊的应声,一应准备的周全,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楚狸什么都没听清。 似乎忙完了,楚夜离转身朝着厢房走来。 楚狸退开三步,就要去床上。 却是驻足。 一男一女室内独处,床上只会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转而走到桌旁,刚拿起一本书,楚夜离便推门进来了。 “小九?” 他甚是惊讶,“你什么时候爱看书了?” 楚狸抿唇。 这是在笑话她文化低吗? “闲着无事时,我喜欢看书,看书能使人心平气和,从书里学到知识,拓展境界,增进学问,了解到许多平日里无法接触的东西。” “可是你的书拿反了。” 楚狸一僵,立马把书倒了过来,在男人低沉的笑声里逐渐红了脸颊。 她强硬的哽着脖子。 有什么好笑的?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一切不过是伪装罢了。 “小九是觉得无聊了,”楚夜离走来,“接下来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下面的人去做,我正好能抽空陪你。” 那倒不用! 他还是去忙比较好。 不用管她的死活。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男人的笑声顿时更沉了,憋得楚狸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跟她设想的宫外生活,截然不同! 她的计划是: 脱身离宫,带着这些年来积攒的巨额财富,去江南买一套宅子,喝茶种花看话本,听曲游船晒太阳。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来人。” 楚夜离吩咐下去,很快,下面的人送来饭菜。 菜式没有皇宫御厨那么精致,但有鱼有虾,有荤有素,绝没有亏待楚狸分毫。 “来,吃饭。” 楚夜离抽开椅子,净了手后,拿起一只弯虾,轻快的剥好了,放进楚狸碗里。 楚狸抱着碗,“我自己来。”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先把肚子填饱。”他又拿起一只虾。 楚狸捏着筷子,肚子虽然饿,却久久没有动手。 楚夜离发觉了什么: “怕我下毒?” 他眸色微暗。 剥好的虾咬了一口,咀嚼着吞咽入腹,剩下的半只虾放进她的碗里,“这下可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了,只是看着碗里被咬过的半只虾,楚狸面色为难。 他…… 真是一个节约粮食的人。 吃不完的虾,还分给她吃。 勤俭是美德。 她夹起那半只虾,扬起筷子,递到他的嘴边。 楚夜离神色一喜,“小九,你喂我?” “你吃过的虾,我不要。”把虾还给他,还重新换了一双筷子。 “……” 这下,楚狸放心的吃饭了,她确实饿坏了,这几天为了远离帝都城,都没能好好的睡一个觉、吃一顿饭,此时狼吞虎咽的扒拉着,呼哧呼哧的像只猪。 楚夜离舀了一碗肉沫蛋羹汤,放在她的手边: “慢些吃,都沾嘴上了。” 他捻起她嘴角的饭粒。 楚狸觉得他们靠的有些太近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只顾吃饭,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饭后,她在院子里走了走。 这座庄子处地偏僻,是在郊外的安宁之地,庄子主人是一户佃农,下面雇佣着十几个干活的人。 此次招待他们,应该是收了大价钱,佃农与伙计一个个闭紧嘴巴,谨言慎行,非常上道。 楚狸想与他们说几句话,他们都匆匆走开。 但趁机在庄子里转了一大圈,了解了这里的处地,也找到了马厩的位置。 暗暗记下,便回去休息了。 入夜。 楚狸掀开被子,悄然无声的下了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声响,朝着马厩的位置摸去。 一路顺利。 潜入马厩。 六匹枣红色的骏马站在那里,有的闭眼睡觉,有的嚼着草料,吱嘎吱嘎的,彰显得夜色愈发安宁。 解了绳索,爬上马背。 “驾——” 马蹄声响起,顿时擦燃了夜色: “主子,不好了,九皇子跑了!” 楚夜离闻声,神色平静如常,推开轩窗,看着少年的身影融入夜色,越跑越远,并没有急着去追。 食指抵在唇间,吹响一记特殊的声音。 很快,那离开的马蹄声又踏踏踏的折了回来,马背上,是紧紧抓着缰绳,也无法操控马儿的楚狸。 “小九,好玩吗?”楚夜离伸手,那匹马才诡异的安静下来。 楚狸这才明白,这是骑到传说中会认主、通人性的宝马了。 听说,训练有素的马,只听从主人的号召,哪怕在数里开外,只要听闻到专属的号召声,就能迅速辨别出主人的位置,并且赶来。 她抿紧嘴角,绷着脸,“不好玩。” “那还不下来?” 楚狸只得下马。 刚站稳脚跟,楚夜离走来,指背轻抚她的脸庞,“太不乖了,今晚,我们一起睡。” 第129章 小金条呢 昭兰殿。 一片废墟。 一场大火焚尽一切,绝境开出花或许只是话本子里才存在的神话,楚棣迟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从日出到日落,从深夜到黎明,这里安静的悄然无声。 宫人们远远路过,甚至不敢多看多言,低着头匆忙走过。 新帝死了。 摄政王魔怔了。 他已经四日不吃不喝,滴水未进,除了昭兰殿之外的地方,哪都没去。 没人敢来搅扰。 这几天,是萧夜行在帮他忙前跑后,稳住局面,再加上八皇子闲王的身份压着,才勉强稳住社稷。 不过,并非长久之计。 萧夜行与楚傲天议政: “二皇子集结了一批人,认为新帝的密旨不能作数,皇上还在世,且膝下有那么多皇子,还轮不到一个皇叔来继承皇位。” 楚傲天红着眼眶:“嗯。” 萧夜行道: “三皇子联络了自己的幕僚,暗中散播谣言,认为摄政王有篡位之嫌,与新帝之死分不开干系。” 楚傲天咬着指甲:“嗯。” 萧夜行又道:“摄政王处理了大皇子,六皇子认为他戕害亲侄子,残害皇室血脉,行为残忍,令人发指,联合楚家的族老要将他罢黜。” 楚傲天夹紧菊花,“嗯。” 萧夜行又要开口,不禁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 他不会啊! 他不会处理朝政! 他试探着:“要不……把这些不安好心的人,全部发配到西域挖煤?” 萧夜行扶额:“他们手里有权有势有人脉,并非你我能撼动的,仅凭你闲王的身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想发配他们。 别被他们发配都不错了。 “啊?那怎么办?我才当了一天的王爷,我该不会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王爷吧?” 天呀! 他不要呀! 他还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呢! 萧夜行看着他,摇了摇头。 走了。 竖子,不足与谋。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摄政王尽快执政才行。 他不在,大楚犹如大厦将倾。 可他每日都在昭兰殿,三魂丢了七魄,水米未进,即便对九皇子的惦思无法自控,可逝者已矣,生者还需继续生活。 人,总得往前看。 萧夜行去往昭兰殿,只见那一片黑色的废墟里,男人站在那里,徒手扒拉着那些灰烬,茫然的找着什么。 本就被火烧伤的手,还未痊愈,现在迸裂出淋漓的血来。 他浑然不知疼痛似的。 找啊。 找啊。 “阿迟!” 萧夜行拦住他,却被男人甩开,“她不会就这么走了……她总该留下点什么……” 楚棣迟眼中没有焦点,在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宫殿,一点一点的扒拉着: “我能感觉到,她没走,她一直都在。” “小时候,她便扔下了我,长大后,怎么还能如此,她的心……她的心,未免太狠了……” 不。 不会的。 “我给她的花种子,她种的那么好,长得那么茁壮青嫩,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撒花种子时那不耐烦的表情……” 一场大火,怎么就物是人非了? 宫殿烧得只剩框架,但那五盆花一直摆放在庭院中,庭中没有着火的可燃物,故而五盆花保存的很好。 花苗越是青嫩,衬托得这片废墟越是死寂与绝望。 他疯狂的扒拉着。 “阿迟!你醒醒吧,她已经走了,大皇子下了那么狠的手,带着与她同归于尽的杀心,你我都没有防备到!”萧夜行拦住他, “当务之急,是大楚!政权、社稷、民生,如此大的重任在你肩上,你难道要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 他厉声奉劝,想要骂醒他: “况且,她走之前,已经下旨,让你登基执政,难道你要辜负她的期望?” 快醒醒吧! 别再堕落下去了! 他的颓废,只会让那些人撕碎他、划分他、吞噬他,若是连权力都握不住,恐怕九皇子连自己的遗骸,都无法葬进帝王陵寝。 难道他想让九皇子葬在普通的景陵吗? 楚棣迟神色微晃。 颓废了数日,犹如行尸走肉,几天下来,听进耳中的第一句话便是萧夜行的这句。 “她……下旨让我执政?” 萧夜行道:“是,她自诩没有治国之才,已经提前拟旨,禅位于你。” “而且,还下旨封八皇子为闲王。” 楚棣迟微顿。 她竟然拟了两封圣旨? 隐约间,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还留下什么话了么?” 萧夜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挑重要的给他说:“她还拟旨,你登基后,楚皇为太上皇,封温妃为温太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享一生殊荣。” 楚棣迟微微皱眉。 “还给温家颁发了一道旨意,赐封三个舅舅,以及对温家的庇佑。” 闻言,楚棣迟剑眉拧得更紧了: “还有呢?” “还有,她给将军府下了旨,当初,秦少将军与靖贵妃、方家、七皇子起争议,被皇上罚俸一年,并且三年内无论建立什么功勋,都不得升迁进爵,她取消了皇上的这道旨意,并给秦少将军抬了官。” “还说……” 萧夜行娓娓道来。 楚棣迟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大皇子要杀九皇子,来势汹汹,有备而来,这一点不假,可九皇子呢?临死之前,却安排好了那么多事。 母族、皇位、乃至自己的小竹马,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乍一看,倒不像是她被‘害’死的,反而更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故意等‘死’的。 这个念头在脑中晃过,他立即翻找废墟。 刹那,骨子里的热血正在沸腾。 他双手飞快的翻。 “阿迟!” 萧夜行想要制止他,可男人犹如疯癫一般,满目痴狂,嘴里疯狂的说着什么:“小金条呢……金条呢……” 这些年来,她积攒的小金条少说也有几十根。 钱财乃安身立命之本。 真金不怕火炼,再大的火也烧不坏,可他翻尽了废墟,却没找到一根小金条。 第130章 怒极反笑 没有小金条! 事实证明,人在愤怒到极点的状态下,真的会笑出声来。 “呵!哈哈哈!” 楚棣迟放声大笑,那癫狂的模样叫人看着生畏。 萧夜行担心:“你疯了?” 真是疯了! 男人站在废墟之中,褶皱的衣袍全是炭黑与污垢,血淋漓的双手染满黑污,就连指甲缝都是扒出来的废墟污物,人却仰天大笑。 “阿迟?” 萧夜行抓住他的手腕。 楚棣迟拂袖道:“来人!” 他没疯。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哈哈哈! 楚狸爱财,喜欢小金条,昭兰殿却一根小金条都没找到,说明她提前转移了财产。 她早就想跑了! 小东西! 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一查,便查到了前几日,楚狸曾偷偷出宫一事,当时暖玉看见了,还曾向他汇报,不过他却没有细查。 现下想来,着实可疑。 着重派人去查她那日的行踪,得到的结果是:五日前,她将二十八根小金条全部存入了卫家钱庄。 - 马车悠悠,路漫漫。 接连几日,楚狸都跟楚夜离待在一起,倒不是她变乖了,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脱身之法,况且,周围还有十几号人看着。 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再轻易跑路。 不禁想起那天晚上…… 她策马离开,被楚夜离发现,他一定要与她一起睡,她好说歹说的求了好久,摸着扁平的良心起誓,这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唉—— 第三十八声叹息。 “怎么了?”楚夜离轻抚着柔软的坐垫,让她能够舒服些。 楚狸耷着眸子: “我们要去何处?” “去该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 “到了你便知晓了。”他言简意赅。 虽然不说,但这一路走来,那么多人护送,路程也安排的极好,便能看出他早已有谋划。 楚夜离抽开矮桌的屉子,拿出一本书,“常日车马劳顿,许是有些无聊,我为你把夜王扫六国的历史故事讲完可好?” 这本史书,记载着一千六百年前,六国之争,夜王大一统的史记。 只可惜夜王统一六国后,用尽了几代人的气运,以至于他的后代资质平庸,他死后,王朝不过才发展了三十余年,就四分五裂。 他翻到上次的折痕页面,还未开口,楚狸打断: “我不喜欢听。” 他微怔。 不禁想起多年前,他在午后的海棠树下,晒着太阳,看着书,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探出墙头。 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亮闪闪的,跟星星似的。 ‘你在看什么?’ ‘史记。’ ‘史记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书吗?’ 少年不置可否:‘我的腿断了,除了看书,我做不了别的事。’ 她神色一怔,有些抱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道:‘我也喜欢史记,可是我刚刚开蒙,还不识字。’ ‘我讲给你听。’ 海棠树下,少年声线缓和,有起有伏,将繁琐的史记讲得栩栩如生。 她趴在墙头上,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一句‘我不喜欢’,令楚夜离的神色有些许恍惚,“小九,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讲故事吗?” 楚狸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怎么不记得了? “你还说我声音好听。” “我没有说过。” 楚夜离抓紧书页,“你说过。” 楚狸的犟脾气上头来了,“我没说过!我没有。” “小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准你独自离开,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更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话来伤我,你六岁前,常爱来清风居寻我玩。” 六岁后,到了开蒙的年纪,她要上皇家学苑,出宫的次数才渐渐变少。 可曾经的记忆,一件件、一桩桩,他全都没忘。 但他说的这些,楚狸根本就没有印象。 她六岁那年,刚好从屋顶上滚下来,摔了脑袋。 楚夜离说完,发觉自己的声音确实有些大,敛了敛,合上史书,“抱歉。” “不喜欢看书,那便不看了,我让人打包了糕点。” 楚狸撇过头,“我不饿。” “小九……” “我想骑马。” “等到地方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有好长的一段路程,耽误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束手束脚的,楚狸能有什么好脸色。 拉开窗帘。 外面,是郊外林间的道路,入目皆是青山峻岭,根本不知道到了何处,半空中偶有一群振翅飞过的鸟儿,它们都比楚狸自由。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 “我要鹰。” “什么?” “鹰,”楚狸指着外面,“我喜欢鹰,我要养几只,现在就要。” 楚夜离觉得这有点难度。 最直接的办法是拿箭射下来,若是抓活的,鹰这种鸟儿比寻常鸟儿更强壮、更警惕,所筑的巢穴处地更高,大部分皆在山巅之上,从哪去抓? “等过几日,我差人捉几只给你。” “我现在就要!” 楚狸生气,“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我待在这里是干什么的?我知道你此次离宫,必有目的,你拘着我,嘴上说是为我好,实际上,恐怕是想利用我吧?” 楚夜离眸色顿沉。 楚狸觉得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有些话不该放在明面上,一旦说出来,双方的面子都挂不住。 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马车内,空气安静到诡异。 良久。 楚夜离出去了。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经过一座城池时,停留了两刻钟,再折回时,他提来一只大笼子,里面装着三只黑色的鹰。 这是经过人工驯服过的鹰,在市集上流通贩卖的。 可到底是凶烈的鸟儿。 “别伤到自己。”他把鸟笼放进马车里,便出去骑马了。 楚狸看出去时,他的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她脑中一刺。 以前,她说过那些话吗? 她怎么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头有些痛。 第131章 当场就哭了 但得到了这三只鹰,楚狸的心情好了很多,而且,这还是实际上流通、已经被驯服的鹰,经过驯化,用起来会更加方便。 这几日,她耐心的喂鹰。 许是之前有了熬鹰的经验,再接触这三只烈鸟时,她飞快的上了手。 期间,楚夜离见她心情好转,自己的情绪也好了许多。 一支队伍平稳有序的朝着南边行进着。 某天夜里。 哗啦啦—— 振翅之声,三只鹰冲出窗户,飞向高空。 “不好!” 侍从觉察到不对,拔出弓箭,想把鹰射下来。 可夜色黑沉,那黑鹰一离开笼子,便飞的极高,接连射出去三支箭,一支都没有射中。 “无用!” 楚夜离夺来弓箭,拉开长弓。 忽然,一只茶杯飞掷过来,砸在手背上。 咻! 弓箭射出。 却是射偏了。 再看去时,那几只鹰已经飞的又高又远,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再看向马车里的‘少年’,她眼尾张扬。 楚夜离眼中的怒意刚刚升起,又理智的压了回去。 弓箭扔在地上,走向马车: “你故意的?” 楚狸没有遮藏,“嗯。” “我知道鹰野性强,不好捉。” 这些年来,她经常跟楚傲天出宫玩,西街、市集、黑市,各种嘈杂的地方上蹿下跳,知道有人会驯鹰,当作宠物,也知道这种鹰比信鸽强得多。 “我一定要的话,你会买给我,不买,我就闹,我又哭又闹,我缠着你,我烦死你。” 她说的理直气壮。 她把鹰放出去了,上面系着染血的小布条,写的有字迹。 他再怎么阻止都不行了。 楚狸老实交代了,本以为楚夜离会生气的,却没想到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竟然笑了出声。 那笑里…… 令楚狸有些发毛。 “你笑什么?” “我想到小时候,你缠着我的样子,像只鼻涕虫。”他失笑道,“当时,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喝药,你看着那药汁绿绿的,以为是果汁,一定要尝一口。” “我不给你,你便缠着我,又跳又闹的要去抢碗。” “我没办法,给你尝了一口,当场就给你苦哭了。” 哭起来时,嘴巴一张,嗓门一扯,哇哇的。 一直说他坏。 楚狸神色怔然。 她何时这般过?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反而觉得他沉浸笑得样子,有几分诡异,冷声道:“我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 “给摄政王么?” 楚狸眉头微捏。 他为何会这样说? “你喜欢他。” 楚狸脸上不动声色,原来他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摄政王收到消息,一定会寻来,毕竟我是大楚的新帝,国不可一日无君。” “嗯,我等他。” 不是。 他怎么如此淡定?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七天后。 楚狸终于晓得他要干什么了,他把她带到了南疆,甚至穿过南疆,进入南蛮的疆土。 多年来,南疆战事一直未平,这里常年遍布着硝烟的战火,又因气候潮湿阴暗,霉味极重,山林遍布,地势极其复杂。 军营里,扎着一只只帐篷,南蛮士兵正严格驻守。 他们竟一路无阻的进入了南蛮的营地! “殿下!” 他们对楚夜离恭恭敬敬。 很快,一位身形魁梧、气势如虹的将领亲自迎接:“东凌殿下。” 东凌,是前朝的国号。 而楚夜离是前朝遗孤。 楚狸顿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来,南疆战火纷飞,反反复复,平了又起,其中有楚夜离暗中插手的‘功劳’! “卫将军!” 楚夜离与他见礼。 二人只简短的交谈了几句,卫将军便去忙别的了,而楚夜离行走在南蛮的营地,犹如回到了自己家。 在这里,楚狸终于不用再坐马车了,也算是得到了些许自由。 “原来五哥早就有了预谋。” 这是在下一局大棋。 他与南蛮联手,侵略大楚,眼下大楚楚皇瘫痪,诸皇子都想争皇位,内忧动荡,正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这些年来,楚夜离蛰伏在大楚,肯定掌握了不少众臣官员、兵力调度、城池布防等重要之物。 如此一想,大楚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楚夜离道:“小九,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家人全死。 直系、旁系、支系,但凡沾染到血缘关系的,全部都死了。 就他一人苟活着。 他能不恨吗? 若不报仇,将来到了地下,怎么有颜面面对父母兄弟姊妹? 楚狸道:“无论是东凌,还是大楚,它都是那片疆土,都是那些子民,你若联合南蛮,攻打大楚,与屠杀自己的子民有何两样?” “我首先得把皇权夺回来,他们才算得上是我的子民。” 他终于承认了,他的目的。 他终于说出来了。 “所以,你抓了我,是想拿我这个新帝当把柄,换取皇权,你恨我。” “小九,我恨不恨你,你难道不清楚?” “我姓楚!我是仇人之子,身上流着楚皇室的血脉,你不该恨我吗?” 楚夜离认真的看着她: “当年,西凌覆灭时,你还未出生,即便你是楚皇之子,我也不恨你。” “那你为家人报仇的决心还不够狠,不够迫切,你连仇人之子都饶恕了,将来到了地底下,怎么跟父母兄弟交代?”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楚夜离可以杀尽天下人,却不会杀她。 恨尽所有人,却不会恨她。 哪怕她是楚皇之子。 “去打猎吧,”他转移了话题,“这半个月来,你日日坐在马车里,早就嫌腻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南蛮,你可以去玩了。” 楚狸除了去玩,还能干什么? 她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把整个南蛮营地干翻了不成? 哼!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正好借着打猎的由头,将南蛮营地的位置、布局、兵力、防守看一遍。 多了解一些,总会有益处。 “马呢?” “骑我的。” “你的马认主,我不骑你的。” “好,好,来人,牵一匹马过来。”楚夜离招手,“小九,营地西边有一处平原,在那里打野兔最是合适。” “不用你教。” 楚狸策马离开。 楚夜离看着她薄瘦却清冷的背影,深了深眸子,旋即便策马追了上去。 平原狩猎,虽然方便,却最是愚蠢。 平原没有遮挡物,一眼能看到很远很远。 楚狸第一次来南疆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来战场,根本不懂这些,殊不知自己的举止早已被南疆的暗线盯住,由哨兵传到军营。 军营,原本由安将军坐镇,秦牧羽是六日前刚刚才赶来的。 传话的哨兵叫王恒,是秦牧羽的心腹,平日里秦牧羽经常与九皇子一同出入,他自然也认识九皇子。 跑来时,急声急色: “不好了!少将军,九皇子‘他’……‘他’竟然出现在南蛮的营地里!” 第132章 她亲口说过很喜欢他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阿狸不是在皇宫吗? 由于楚皇瘫痪、新帝还未登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又逢新帝葬身火海……诸事之多,萧夜行为了社稷稳定,一直压着新帝的死讯。 免生大乱。 而当时秦牧羽已经出征,南疆距帝都城千里之遥,故而一直不知道新帝死讯。 怎么短短几天时间,阿狸跑到南蛮的营地去了? “王恒,你确定没有看错?” 王恒单膝跪在地上,“少将军,属下经常看见您与新帝一同出入,早已记得‘他’的模样,怎么会看错呢?” 秦牧羽拂桌而起。 不可能! 此事,必有缘由。 “来人!” 安将军立即制止,“秦少将军还请冷静些,细查此事,莫要中套。” 他认为,新帝出现在南蛮营地,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离谱。 “我不能坐视不管,若当真是新帝,我自然要想法子查清此事,救她脱身。”秦牧羽眸子坚毅, “来人!” - 平原策马,肆意自在。 楚狸骑马追兔子,跑了好大一圈,这一路来着实憋坏了,直至傍晚,这才拎着四只灰毛野兔,回到营地。 南蛮将士们好奇的看着她。 看着这个来自南疆的俊逸、白皙小少年。 楚狸寻了一处篝火燃得正好的位置,把野兔拎过去,“今晚加个餐?” 八个士兵正在篝火边做饭呢。 他们看过来,眼中藏不住好奇: “你是东凌殿下的什么人?” “我叫……小楚,他的朋友。” “哦哦。” 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跟楚狸差不多大的少年走过来,“我帮你烤兔子。” 他手脚利索,剥了皮,去除内脏,用水洗净,动作快速,一气呵成。 楚狸惊讶的瞧着。 好麻利的手脚! 那小卒把野兔架在火上,见楚狸正盯着他看,少年本就生得柔美,皮肤细腻,与他们这些常年在军中的大老爷们不一样,不禁红了脸: “小楚公子,你……你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很惊讶,你处理野兔那么娴熟,而且我听说……” 小卒好奇,“听说什么?” 听说…… 南蛮人生性野蛮,粗鲁,普遍没有接受过高等的文化教育,为人凶煞,还擅长用阴险的蛊虫之术。 而养蛊的话,则更加残忍,剥人皮、抽人血、揭人天灵盖是常态。 但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似乎并不合适。 楚狸笑了笑:“听说,南蛮与大楚纠纷了十多年,这些年来,难道你们一直驻扎在此事,从未离去?” “对。” 小卒点头:“一百多年前,南疆是我们的领土,我们必须要夺回来。” 楚狸闻言,心中暗叹: 天下之广,这片土地孕育着无数生灵,它属于自然,又怎么能算属于某个人的呢? 要这么算来,从古至今几千年,这片土地都得有无数个主人了。 抢来抢去。 生生不息。 “你今年多大?” “我叫乌山,今年十四。” 啊? 才十四。 可他看起来明明跟她一样大。 战场的风沙与血腥催人成熟,使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跟十七八岁似的。 楚狸十四岁时,正在成天溜出宫、逃课、到处跑,被姜太傅骂。 不知怎的,她心里不太是滋味,坐在一旁,跟乌山聊起天来。 说起营地里的趣事,乌山笑得合不拢嘴。 楚狸心想: 这些年来,南疆的战事一直未平,都是因为楚夜离暗中插手挑拨。 若非是他,恐怕南疆早已平定,也不会有战争纷扰了。 像乌山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用来此卖命。 楚夜离与卫将军聊完私事,过来寻楚狸,看见她与几个士兵席地而坐,正盘着腿,一边吃烤兔肉,一边聊得哈哈大笑。 “小九。” 他的到来,令士兵们颇为敬重: “东凌殿下。” “小九,你的帐篷在那里,我带你过去。” “等下困了,我会过去的。”楚狸道。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已经吃好了。” 楚夜离说了好几句,都没能讨得楚狸好脸色,可等他走了,又见她与几个小卒聊得不亦乐乎。 这半个月的路程下来,天天待在马车上,一睁眼就得面对楚夜离,可把楚狸憋坏了。 她打开的话匣子收不住: “……有一次,那茶水刚泡出来的,实在是太烫了,我喝了一口就吐了回去,结果,我父……我爹他不知道,端起来慢悠悠的喝。” 几个小卒追问道: “然后呢?” “你告诉他了吗?” “我当然不敢告诉他了,我怕他揍我,他就那么一边吹着气,一边优哉游哉的把我的口水喝完了。”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楚狸又道:“还有一回,那才叫离谱,当时在宴会上,我吃坏了肚子,有个美人正在献舞,讨好我爹,结果我肚子咕咕叫,一直在放屁。” 她咬了口兔子肉,嚼嚼嚼: “当时我年轻,好脸面,就趁着乐师奏乐时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放屁,想掩盖过去,结果我爹实在憋不住了,让我有什么屁、一口气放完,不要打拍子。”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人仰马翻。 大抵是气氛太好了,周围还有不少士兵围了过来,一起聊天。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少年,跳跃的篝火映着她眼底的璀璨,犹如万丈光芒,带着强大的能量磁场,吸引着大家靠近。 她向来是如此明媚的女子。 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被她带动,想与她靠近。 可她总不会给他好脸色。 话不超过三句,就开始摆脸色、生气。 明明年幼时,她亲口说过很喜欢他…… “主子。”阿玉走来。 “下面的人来报,南疆营地里有一批士兵趁夜出动,约摸有六百人左右。” 楚夜离收回目光,“哦?” 六百人。 他只是带楚狸去平原狩猎、跑了一圈,秦牧羽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 “主子,我们该如何应对?” “秦少将军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验,沉不住气。”他转身,大步走开,袖袍拂得猎猎作响, “牵我的马来!” 第133章 别说气话,小九 是夜。 战场郊外,夜色格外凝肃,在南疆这片充满高山沼泽的土地上,有着天然的藏身之所,倒是非常适合打游击战。 几百个黑色的影子蛰伏在夜色里,借着天然的遮蔽物一点一点的潜行。 “少将军,左翼安全。” “少将军,我们已在峡关放了一把火,暂时引开了驻守的士兵,现在是守卫最薄弱时。” 秦牧羽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眺望着远处的南蛮营地,眼底充斥着坚毅的目光。 阿狸在那里! 阿狸必定是受人胁迫,才会被迫出现于此。 大楚的新帝,身陷泥沼,他片刻都坐不住。 他守护的是这片江山,更是她。 “所有人,按计划行事。” “是!” 慢慢蛰伏,靠近…… 一切顺利。 跃过南疆的领地,刚刚深入南蛮的地界时,昏暗的夜色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突兀的号角声。 呜—— 撕破夜色。 原本平静的夜晚,顿时涌现出一片不速之客。 “不好!” “有埋伏!” - 楚狸跟一群士兵们聊完天,就去沐浴了。 军中条件艰苦,她洗不了热水澡,去的是军营后山的山泉里洗,只是洗到一半,就听到一阵号角声。 随之,便见营地内数道身影晃动。 她立马拔身而起。 出什么事了? 打仗? 突袭? 赶紧套上衣物,跑回营地内,抓了一个人便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跑的急,“两声号角,是紧急集合的意思,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无论是在训练的、值夜的、喂马的、还是睡觉的,全部都警惕起来,迅速集合。 楚狸右眼皮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扎紧腰带,跟着士兵们一同跑过去。 人很多,很混乱。 有人急报,有人奔跑……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她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就听见一阵欢呼之声,只见楚夜离骑在高大的马背上,黑袍如墨,后面羁押着的是大楚士兵,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牧羽! 他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容貌。 楚狸瞳孔微缩,推开士兵,跑了过去: “秦牧羽!” 不少人看了过来。 秦牧羽震惊,“阿狸,当真是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唔!” 情绪愈发激动,便被羁押的士兵打了两拳。 “住手!” 楚狸看向马背上的楚夜离,眼中的怒火藏不住了。 是他做的! “你抓了他!” 楚夜离还未开口,一旁的卫将军放声作笑:“这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果然好擒,将人质关押起来,明晚一入夜,我们便乘胜追击,趁势攻入南疆!” “好!” “好!” 士兵们举着武器,齐声高呼,整个营地都洋溢着战胜的喜悦。 楚狸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秦牧羽押下去,想要追上去,却被楚夜离叫住了,“放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觉得好笑: “是吗?所以,这是你对秦牧羽的恩赐?我应该感谢你?” 楚夜离皱眉:“是卫将军发兵突袭,擒住了秦少将军。” “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是卫将军抓住了他。” 楚狸瞪着他:“难道你毫不知情,难道你不曾插手?我不信!” 这么多年,南蛮怎么不攻入南疆? 偏是楚夜离来了,南蛮就要一举攻入南疆。 “你在大楚蛰伏多年,却帮助南蛮人,攻打自己的国家,还抓了秦牧羽,如果他有个好歹,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楚夜离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他,“南蛮想要的是夺回南疆,夺回属于他们自己的领土,他们不会伤害秦少将军。” “那你呢?” 楚狸冷眼看着他: “你帮助南蛮,夺回南疆,南蛮帮助你夺取皇位,其实你不可不必如此麻烦,你已经劫持了我,我下旨禅位于你,不就行了?” 楚夜离眸子深暗的看着她。 “别说气话,小九。” 他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道理。 她葬身火海,过去的九皇子已死,如今活下来的是楚狸,是身份自由的楚狸。 待他大权在握时,便可名正言顺的迎她过门。 她不再是大楚的新帝。 她可以自由自在的恢复女装,再也不用受身份的限制了。 “等以后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你只需知晓,我事事都想为你好便足矣。” “我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小九,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可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想知道!” 楚狸推开他,拔腿要去找秦牧羽。 楚夜离握住她的手腕,“卫将军下令关押的人,你见不到,等晚些我与卫将军知会过后,再带你去见。” 楚狸能怎么办? “那你现在就去与他知会。” “我们先去吃饭。” “我不饿。” “你之前只是吃了烤兔子而已,不吃米饭怎么受得住?” “我说了我不饿,我先去见秦牧羽!现在,马上!” 她一刻钟都等不了,也坐不住。 楚夜离抿唇。 她便这么担心他。 “小九,你听话,我说了会保他平安,就会说到做到,我不骗你,我们晚点再去。” “楚夜离!!” 她受不了了! 第134章 楚夜离,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再打着为她好的幌子,用如此温柔的面孔,与她说这些话了。 他所谓的‘好’,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全部都是他一厢情愿。 “你以前……从未唤我的全名。” “我叫的不是你,叫得是我的五皇兄,不过,你并不是我的五皇兄,不是吗?你不姓楚。” 楚夜离抿唇。 这些话有些伤人,他默默的吞咽入腹,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回帐篷。” “我不……” “听话。” 他低叹一声,“一味的生气,救不了他。” 楚狸确实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冷静下来后,用力甩开他的手。 别牵着她。 她自己会走。 “今夜之事,与你脱不开干系,别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她侧开头,提步离开。 楚夜离跟了上去。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小九,没有人会全心全力的理解另一个人,每个人所做的事,不过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身份不同,立场不同。 楚狸喉头微哽。 是啊。 他又何错之有呢? 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劝他放下父母兄弟、全族的仇恨,换作是她,她能做到如此开怀大度? 她为了好好的活着,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父皇下了手…… 或许每个人都没有错,也或许每个人都有错。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楚狸安静了许多。 回到帐篷这一路,看见不少士兵奔来走去,因为这一夜的突袭之战,双方交锋,有伤员,也有死者。 士兵们拯救伤员,抬回死者的尸体,准备安葬。 一个晃眼时,楚狸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脚步犹如灌铅,沉在原地。 是乌山…… 那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毫无生气,脖子被割断了,血也流干了。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们还一块坐在篝火前吃肉聊天,谈天说地,眼下却天人永隔。 他还那么年轻。 “乌山死了……” 楚狸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从小到大,第一次直面战场的残忍,如鲠在喉。 看见如此血淋淋的尸体,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十几年的养育与成长,不过犹如草芥与蚂蚁。 弹指碾死。 “乌山是谁?”楚夜离侧头。 楚狸收回目光,不想多说,“你不知道。” 因为他的复仇,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死亡。 会导致南蛮与大楚征战不休。 但她并不怪他。 他想要复仇,不惜一切代价;而她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家国太平。 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 楚夜离皱眉,不知怎的,只觉得她站在眼前,又好像离的很远,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小九,你与我说,我便知道了,可好?就像我们小时候,你每次都很耐心的跟我说……” 楚狸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的钻进帐篷里,“楚夜离,你什么都不知道。” 楚夜离呼吸一紧。 他知道! 他知道要与她在一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他正在朝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的靠近。 他知道,他想要她。 第135章 楚狸难过的像是喝了假酒 楚夜离端来饭菜,掀开帘子,走进帐篷。 楚狸正憋着气,坐在小榻上,本以为要哄一番,没想到她挽起衣袖,小跑着过来吃饭。 “饿坏了吧?” 他眉眼含笑,给她倒了杯水,“慢点吃。” “吃好饭,你就带我去见秦牧羽?”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的问。 他微顿。 把杯子放在她的手旁,“先吃饭。” “你答应我的。” “你便如此记挂他?” “对。” “……”楚夜离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她看不出来他生气了? 是不是他气得上吊了,她还以为他在挂脖子、荡秋千? “小九,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不提别人?” “那你答应放他走吗?” “这是卫将军做主的事,我做不了主。” 好。 没得谈了。 楚狸低头扒饭,一时没说别的了,呼哧呼哧的吃着,倒是热了一脑袋汗。 南蛮比大楚热。 楚夜离喜欢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像只小馋猫。 “我差人买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晚些我让人抬浴桶来,给你沐浴,军营的条件不能与皇宫比,你且将就些。” 楚狸问道: “让我洗澡,那秦牧羽洗了吗?” 他一身的血,该不知伤的有多重。 楚夜离抿唇:“你先休息。” “让我休息,那秦牧羽休息了吗?” “你放心。” “让我放心,那秦牧羽能放心吗?” 他被关押着,身陷敌营,安危不定,叫她怎么放心? 楚狸呛了好几句,结果发现楚夜离不说话了,心里‘咯嘣’一紧,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他正墨眸幽幽的盯着她。 那深邃的瞳孔看不到底,寒涔涔的。 心中暗道:不好! 她这么呛他,万一他失去耐性,该不会要打她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还是别那么刚。 她咬着筷子,正准备想办法迂回一下,楚夜离起身道:“我去吩咐人给你烧热水沐浴。” 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只不知他前脚刚走,楚狸后脚就出去了。 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秦牧羽的位置,却根据防守兵力的薄弱布局,寻到一处把守森严的位置。 在一堆燃烧的篝火旁,她看见秦牧羽被捆在柱子上。 束缚双手,浑身是血,只能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看样子状态并不好。 “牧羽!” 她心头一紧,正要上前,被士兵拦住了。 “来者何人?” “我乃楚……东凌殿下的朋友,特来探望俘虏。” 那士兵皱起眉头,冷厉的双目打量着她,冷声道:“这个人是卫将军着重下令、看押的要犯,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奉的是东凌殿下之命。” “那也不行!” 楚狸提步,强行要往前走,那士兵直接拔出了剑。 噌! 空气陡然凌厉。 楚狸眸色一冷,反手拔出另一个士兵腰间的配剑,与他的剑撞在一起。 那士兵冷声:“反了天了!” 握着剑,便与楚狸打了起来。 二人交手。 刀剑撞击出火花,楚狸身子娇小,动作也极其敏锐,又有师父亲自教导武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就算来二十个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两分钟后。 她被打倒在地。 天爷! 她怎么连一个小卒都打不过? 这不可能! 师父说,她得到了他的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几个师兄都要厉害。 她一记掌风,就把大师兄打到了十米之外。 一个扫腿,就把二师兄踹到了池塘里。 运起内力,就把三师兄揍得满地找牙。 三个舅舅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狸利落的爬起身来,只见那士兵持着剑迎头劈下。 “住手!” 一声厉喝。 “这就是卫将军的待客之道?”楚夜离赶来,内力震开那长剑,震得士兵倒退数步。 “小九,你没事吧?” 楚狸难过的像是喝了假酒。 因为…… 南蛮的士兵实在太强了。 连她这个绝世高手都打不过。 如果这么强大的军队一举攻入南疆,岂不很快就能把大楚吞没? 大楚危矣啊! 卫将军双目冷厉。 东凌殿下是南蛮的贵客,是长公主亲自点名要敬重的贵宾,这位小楚公子自然也是礼待。 那士兵急忙告状:“将军,小楚公子方才想……” “混账!” 卫将军抬手,便是两个耳光挥下去,“滚去领二十军棍!” 士兵捂着脸,敢怒不敢言,低着脑袋退下了。 “小九,你怎么样?” “秦牧羽!”楚狸挥开楚夜离,立忙跑了过去,捧起少年几近昏迷的脸庞,担心的喊着他, “牧羽,你怎么样!你身上好多血……” “阿狸……” 少年双眼半开半合,气若游丝,“别担心……这些血都是敌人的,我没有受伤……” 他们给他灌了软骨散。 他浑身乏力,都头都抬不起来,就连睁眼都十分吃力。 他没有力气。 “牧羽,你不是在坐镇南疆吗?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被南蛮人擒住!” “我查探到你的踪迹,担心你有危险,想来救你……” “傻子!” 这个大傻子! “我好好的,你来救我干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会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牧雪交代!” 楚狸抱着他的头,红着眼睛, “我们一定会逃出去,我会想办法,牧羽,你等我。” 秦牧羽吃力地看着她,勉强扬开一抹笑: “阿狸,我没事……你……当心自己……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我不要紧……” 他是男人,不惧生死。 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姑娘。 楚狸抱着他,泣不成声。 远在异乡,身陷敌营,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才能互相汲取到安全感。 在这里,她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了。 可千军万马,防守道道,秦牧羽还中了软骨散,得想办法先解了软骨散,才有逃跑的希望。 军医! 军医那里,肯定有药!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篝火旁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惺惺相惜,心头弥漫着一丝苦涩的滋味。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很难受。 “殿下,长公主来了!” 楚夜离皱眉,听到一阵马蹄声踏破夜空,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红妆的女子策马赶来,明艳的脸庞犹如骄阳。 “夜离哥哥!” 她乃南蛮长公主,南蛮王的掌上明珠拓跋明月。 她兴奋的翻身下马:“我提前收到快报,说你来南蛮了,我第一时间就骑着快马赶到军营来了!” 第136章 大楚摄政王抵达南疆 楚夜离看见她,神色微淡,只简单的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夜离哥哥,我好想你!” “你好久没来了!” “我日日盼着、等着,父王都说我望眼欲穿,可终于把你盼来了!”拓跋明月挽住他的手臂,毫无保留的展示着自己的爱意。 一袭红衣,十分明媚。 她便是这样的女子。 “劳烦公主挂念。”楚夜离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退开半步。 转而走向楚狸: “小九,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楚狸还想跟秦牧羽说会儿话,但挂念着逃跑的时,还得想办法解软骨散,只能应声。 哪曾想她像个睁眼瞎似的,走路时踢到篝火的柴火,那根燃烧的木头弹了起来,落在脚背上。 “啊!” 高温灼伤。 痛得她跳了起来,摔坐在旁边,不知从哪爬出来一条虫子,给她脚踝上叨了一口。 “千足虫!” 拓跋明月想要制止,已经太晚了。 南蛮以蛊术闻名,这里气候潮湿、阴暗,即便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也携带着极强的毒素。 吩咐道:“快去叫军医过来!让他拿上蛇头草!” 楚夜离大步上前,打横抱起她,急忙跑向帐篷。 楚狸想哭。 她准备假装腹痛腹泻,寻找军医,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脚背被烫起泡了。 短短一刻钟,军医赶来时,她的脚踝竟然肿起来一个鼓鼓的大包,那小小的虫子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毒性那么强。 军医背着药箱子赶来。 “快!”楚夜离急声,“快给她看看!” “殿下莫急!” 军医大步奔入,“小楚公子这是被千足虫咬了,问题不大。” 楚狸暗松一口气,“那就好。” 如果她真残疾了,腿瘸了,成了一个残废,还不如去死。 “只需拿刀子,在脚踝处划一个十字架,将里面的毒物挤出来,再拿烧红的木棍烫一下,敷上蛇头草,便能医好了。” 楚狸瞠目。 什么?! 要把她的脚划开。 还要拿烧红的木棍烫! “我不要!” 这说话的人话吗? 拓跋明月站在门口,道:“只有这个办法,我们不小心被千足虫咬了,也这样医。” 军医道:“小楚公子,你的脚踝已经肿了这么大,若不及时将毒素弄出来,只会越陷越深,最后可能连这条腿都保不住!” “啊!” 她怎么那么倒霉? 这都叫什么事? 楚夜离沉着眸色,迅速决断,“现在动手,越快越好。” “不行!” 楚夜离压住她的腿,抱住她挣动的身子,“咬住我的手,小九,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不要不要!” 不要束缚住她。 她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楚狸挣扎的像砧板上的鱼,“放开我!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我已经好了!” “小九,你坚强一点。” “我的手已经不疼了!”说完,觉得不对,“我的脚已经不疼了……唔!” 楚夜离把自己的手臂塞进她的嘴里。 抱住了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军医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火焰上烤了烤。 “啊!!” 杀猪了! “啊!” 不要啊! 放开我! “唔!唔唔!” “小九,咬住我,往死里咬……嗯!” 楚狸尖锐,瞪眼,挣扎,扭动,结果军医还没动刀子,她自个儿一脑门磕到床头的木板上。 ‘邦’的一声,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再睁眼时,她有点懵懵的。 “醒了?” 楚狸目光涣散,“我……我脑袋好重……” “别乱动,你头上裹了十几圈纱布,昨天晚上,你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那我的脚……” “脚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了。”楚夜离守了她一整夜,眸子有些猩红。 楚狸惊讶。 咦。 物理麻醉的方式,果然好使,一觉睡醒,啥事儿都没有。 就是脑袋有点重。 她双手扶着头,有些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楚夜离衣袍凌乱,脸上也有好几道绯红的抓痕,跟被猪拱了一样狼藉不堪。 那脖子上,还有一个鲜红的牙印。 不禁想起昨晚的自己…… “你……你脖子和脸上的伤……” 楚夜离轻抚,沉笑道:“小九下嘴丝毫没留情。” 楚狸不太好意思,“这也不能怪我,要不是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我也不会被虫子咬,大楚的虫子就没有这么毒。” “好,好,都怪我。” 他拿起桌上的一只香包, “这只香包里装的是驱虫的药材,你把它带在身上,既能驱虫,也能防蛊。” 楚狸拿起一看,“这么丑?” 好丑的针脚。 好丑的图案。 这绣的是一只猫吗? 太丑了。 楚夜离抿唇:“这是我……我吩咐下面的人做的,军营里都是男人,做工或许差些。” “难怪了。” 楚狸会意,随手把香包挂在腰带上。 此时,拓跋明月进来了:“夜离哥哥,早饭做好了。” 楚狸昨夜就看见她了,不过因为受伤的原因,当时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这个女子如骄阳明媚,干净飒爽,漂亮极了。 “我叫拓跋明月,是南蛮的长公主,你唤我明月便好。” 她没有架子。 楚狸:“小楚。” “我知道你是谁。”拓跋明月说完,便出去了。 她是大楚的新帝,亦是夜离哥哥喜欢的人。 她知道。 昨夜,夜离哥哥守了她彻夜,还亲手缝了一个香包,一个大男人,针线都不会拿,戳得食指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眼,却说是下人缝制的。 很快,下面的人送来饭菜,也送来了一道意料之外的消息: “殿下,大楚摄政王抵达南疆了!” 第137章 皇叔,你一定要争气啊 楚狸猛地抬起头。 楚棣迟来了! “小九很高兴?”楚夜离看过来。 “没有。” 只是身在异乡,如果能看见大楚的人,还是自己的皇叔,她觉得多了几分安全感。 仅此而已。 “饭菜放下,暂且不必操心,卫将军自有应对之策。” “是。” 下面的人退下了。 楚夜离端着饭菜,摆在小榻旁的矮桌上,挖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啊。” “我自己来。” “你不是嫌脑袋沉吗?我喂你。” “也好。” 楚狸心情好了很多,也没忸怩,一口嚼嚼嚼,一边问道:“你说,摄政王来了,南蛮和大楚谁能打赢?” 楚夜离泡了几勺肉沫汤,搅拌均匀。 “小九希望谁赢?” “自然是大楚。” “大楚若是赢了,你可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楚狸道:“大楚胜了,你过往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希望你能打开心结,好好的生活。” 楚夜离轻声一笑,那笑声里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全族的性命,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楚狸抿唇: “你知道吗?在今年之前,我还一直天真的认为人活在世上,只要不谋权、不争抢,就能将自己置身事外,活的无忧无虑。” 现实告诉她,她太单纯了。 “经历了今年的诸多种种,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的人生会一帆风顺,每个人有得意时,也有失意时,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人受委屈!” 摄政王位极人臣,他都不能做到随心所欲。 楚皇掌一国之权,又是什么下场? “逝者已矣,楚皇瘫痪,也算是为颠覆前朝的罪孽在偿还,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五哥。” 楚狸吃了口饭。 “可我若赢了,我们便能一起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楚夜离轻抚她嘴角的米粒,道: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将许你所能给的一切。” “你喜欢玩,我便带你去许多许多地方,春天,我们去青城山看杏花雨;夏天,我们去苏州避暑泛舟;秋天,我为你摘桂花、酿作酒;冬天,我们一起去北城赏雪。” 他眼中有希冀的目光,渴望那时的画面。 他要把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全部送给她。 年少相遇,从她闯入他眼底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在谋划这一日了。 可这些东西,并不是楚狸想要的。 “我……脚有些疼。”楚狸将话题拉到现实。 “怎么了?” 楚夜离果然上心,“来人,叫军医过来!” 很快,军医赶来。 一阵检查,没发现问题。 楚夜离骂他无用。 军营委屈,又一阵检查,还是没发现问题,又挨了一顿骂。 他实在冤枉。 立即叫来两个同僚,一起商讨,楚夜离担心楚狸,边催边骂,楚狸则抽到了空子,在那边翻药箱。 药箱里放着好多瓶瓶罐罐,纱布剪子,药材药膏。 到底哪个才是解软骨散的药? 她这里挑挑,那里挑挑,实在挑不出来,只能每瓶都拿一点,赶紧藏进袖子里,以免被发现。 楚夜离在那边骂军医。 “五哥,我好像又不疼了!” 三个军医:“……” 上午,眼线来报,大楚摄政王抵达南疆。 午时,南疆送来信函,要求谈判。 卫将军放声作笑:“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坐镇南疆多年,手段雷厉,我们攻了那么多年,连南疆的一座山都攻不进去,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谈判。” 这下,主动权可就握在他们南蛮手里了! 他们优势大。 他琢磨着:“只不过,他在信函中提出,要保他的人毫发无伤,并立即归还,他就那么重视那位秦少将军?” 叫来楚夜离,一同商议。 这信函中的人怎么可能是秦牧羽? 指的是楚狸。 为了楚狸,他竟不惜以身涉险。 “卫将军不妨先提出几道要求,试探试探他的诚意,以防有诈。” “东凌殿下所言在理。” 卫将军提起笔来,豪迈落墨。 要求大楚军队撤出南疆,等他们成功占据南疆,就会归还释放秦少将军。 不出半日,信函送回。 纸页上,摄政王的字迹有多张狂,姿态便有多张扬。 “大胆!” 卫将军看完了信,怒得拍桌而起,“这狂妄的楚棣迟,竟然说给我们一个谈判的机会,到底是谁给谁机会?分明是他求着来谈判的!” 竟然还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说,先礼后兵,不珍惜机会,动起手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真狂妄! 太狂妄了! “我们有人质在手里,他就不怕惹毛了本将军,本将军杀人质吗?” 楚夜离的反应平静多了:“他在赌你不敢杀。” “本将军有什么不敢的?我这就去把秦少将军宰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没有行动。 人杀了,就失去价值了。 只有活着,手上的筹码才能更多一分。 打仗,下下策拼的是人数,拼的是血肉之躯;中策拼的是势均力敌、周旋智谋;上策赌的是心。 古有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兵不血刃,是为上上策。 卫将军坐了回去,“依东凌殿下之见,该当如何?” 楚夜离道:“既然他想谈,便谈,不让他看看人质,他又怎么会轻易被拿捏?” 楚棣迟可不蠢。 他要的是楚狸,那便让他看见楚狸。 翌日。 谈判。 三军开阵,各自守卫在两军之前,最中间展开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便是谈判之所。 楚狸也被带来了。 其实,是她自己想来。 她想看看楚棣迟,她想回大楚,她想回家! 光是看着大楚的故土,她便激动的不行,拄着拐杖走得飞快,以至于楚棣迟看见楚狸时,就见她: 头上缠着纱布,脚上裹着一圈又一圈,拄着拐杖,可怜兮兮…… 他眸色顿厉,眼底杀意闪现: “他们对你用刑了?” 快一个月了! 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是故乡的声音啊! 不知怎的,楚狸心里止不住的委屈:“没有,我不小心磕到桌子,把头磕破了。” “那你的脚?” “我走路的时候,踩到篝火堆里,被烫了。” “你眼睛瞎掉了?” 她这身残志坚的样子,真的没有受刑?全是自己搞出来的? 要不是她亲口所说,他还不太信。 楚狸委屈:“不仅如此,我还被虫子咬了!” “……” 声音这么大,很自豪吗? 出一趟远门,跟逃难似的。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偷乱跑! “皇叔。” 她好想回家! 经过这一次,她总算知道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五湖四海,都不如自己的故土。 月是故乡明。 楚狸巴巴的望着他,他精通打仗之术,肯定能把她捞回去。 他可是她跟秦牧羽唯一的希望了。 寄予厚望,莫名想哭:“皇叔,你一定要争气啊!把我跟秦牧羽救回去,秦牧羽还受了伤,我们两个就指望您了!” 楚棣迟眸色更寒三分,冷冷的坐在马背上: “死外边吧。” 第138章 嗯,老实待着 啊这? 死外面……不太好吧? “那你来南疆干什么?” “本王在南疆驻扎了近十年,自然跟回家一样亲切。” 楚狸瞠目。 如此说来,他还真不管她了? 把她跟秦牧羽扔这了? 南疆近在眼前,大楚的领地触手可及,只需往前走半刻钟,便能踏进故乡的领土,结果告诉他,他不管她? 她眼眶一热,“皇叔……” “憋回去。” 她嘴巴一瘪,如鲠在喉,一双雾眸水巴巴的:“憋、憋了。” 殊不知,在这两军驻守、万人驻扎的场地上,在这片乌泱泱的血腥之地,男人眼底究竟压抑着多大的冲动。 眼底的波涛,几乎惊涛骇浪。 她还活着! 还活着! 虽然活的有点糟糕…… 但至少没死。 男人高高的坐在战马上,姿态矜贵,不可近犯,睥睨着那拄着拐杖的小少年,本来就长得不高,现在还跛了脚,跟个小老头子一样,还吸着鼻子,那样子别提有多可怜。 楚棣迟握紧缰绳,强压着眼底波涛,冷声道: “我问你。” “那日宫中大火,你是否在意料之外?” 楚狸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原本就准备跑路的,财产都偷偷转移了,却没想到大皇子会来找她拼命。 她只能把计划提前。 “是不是楚夜离把你带走的?” 男人的声线如薄冰般轻颤,微微握着的手掌,藏着无人可知的紧张。 他想亲口问她,又害怕她的回答。 告诉他。 她是被楚夜离带走的。 她从未有过要离开他的念头。 楚狸轻启嘴角,想说实话,可看着男人那双清冽逼仄的眸子,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悬在后颈上。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口: “是他带我走的。” 楚棣迟呼吸略缓,松开手掌,眉宇的姿态肉眼可见的松泛了,“嗯,老实待着。” 他策马,惊影和重枫跟在后方,朝着最中间的谈判桌走去。 “走!” 一个脸上有疤的南蛮士兵推了楚狸一掌。 楚狸脚还伤着,一时没站稳,狼狈的摔在地上,“你推我干什么,我不会自己走吗?” 疤脸士兵道: “马上就要谈判了,你不该待在这里,能让你出来见见故土,你该知足。” 楚狸紧咬下唇,强忍着脚痛,撑着拐棍艰难的爬了起来。 “快走!” 催什么催! 她走就是了! 两军对峙,最中间,谈判之地,双方各自出具四人,其余人退开数米之遥。 楚狸站在二十米开外,看见楚棣迟带着惊影、重枫,还有一位副将,坐在谈判桌旁,南蛮则是卫将军,还有三个她不认识的人。 双方到齐。 “大楚摄政王,好久不见。” 卫庞忠坐了下来,双手交叠,笑意涔涔的望着对坐的男人。 即便化成灰,他也认识的男人。 八年前,当得知只有十四岁的楚棣迟驻守南疆时,他险些笑掉大牙,讥讽大楚无人,派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来应敌。 他放下大话: 半年之地,势必攻下南疆。 结果,八年过去,南疆稳固如旧,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直至今日,他手里握着人质,掌控主权,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楚棣迟靠着椅子,大刀阔斧的打开双手,搭在扶手上,身高一米九,气场三米八。 “手下败将,总要见本王作甚?莫不是想以此悬梁刺股、痛定思痛,激励自己?” 卫庞忠面容一沉: “论兵法,我不如你,可你如今还不是主动前来、提出谈判,想要求和么?” “求和?” 求? 楚棣迟墨眸微眯,“卫将军是否对本王有什么误会?本王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双方各退一步,否则打起来,便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卫庞忠与楚棣迟打了八年的交道,深知这小贼是个沉稳狡猾的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上他的当。 明明他提出谈判,结果,他还一副掌控主权的样子。 好一个倒反天罡! “有人质在本将军手上,你敢胡来?” “你试试,”楚棣迟抬手,“看看是一个人质重要,还是大楚的尊严更重要。” 一旁,惊影开口: “卫将军是明白人,男人之间的交谈,还是别跟女人一样糯糯叽叽的打口水战,直接提出你们的要求。” 卫庞忠冷冷的盯着楚棣迟,根本摸不清这人的心思。 此人智勇双全,若他真的不在意人质,大可直接开打,何必踌躇? 若是在意人质,怎得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论心计,卫庞忠猜不透。 不了解敌人的真正意图,便不好对症下药。 他略微思忖后,抬起手来,“来人。” 旁边,一名士兵走上前,就是方才推倒楚狸的那个疤脸士兵。 他取出早已备好的册子。 “既然摄政王想要和平解决,本将军也不想见到堆尸成山的画面。”卫庞忠吩咐疤脸士兵,讲述南蛮的要求。 疤脸士兵扬声道: “第一,我们要南疆全境,归南蛮统治。” 楚棣迟墨眸微眯,缓缓坐直身体,双手指尖交叠,看着那疤脸士兵。 “第二,我们要一百万两白银的赔款,当作是这八年来的战争损耗,大楚对南蛮的赔偿。”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疤脸士兵。 “第三,我们要大楚出境的货物,对南蛮免除一切关税。” “第四,我们要……” “你们索要的这些东西都不太现实,”楚棣迟打断,“重枫,给他们来点现实的。” 重枫颔首。 卫庞忠皱眉,“什么意思?” 只见重枫拔出佩剑,手起剑落,猛地斩断了那疤脸士兵的右手。 “啊!!” 断掌落地。 册子掉在地上,溅满了血,疤脸士兵痛得几乎晕厥。 他的手! 他的手啊! 卫庞忠起身,“你这是何意!” 因重枫拔了剑,双方的军队陡然警惕,磅礴的士气拔地而起,无形交汇碰撞,只需主将一声令下,便能一触即发。 重枫擦干净剑上的血,退回楚棣迟身后。 方才,就是这不长眼的小卒推倒了九皇子! “别紧张,卫将军难道要因为一个小卒,与本王开战?不过看他不太顺眼罢了。”楚棣迟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卫庞忠双手撑着桌面,满目怒容: “摄政王这是要撕破脸?”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一个人质,值不了那么多,南疆可以给你,但你们得把公主给大楚。” 一个公主,加归还人质,便能换取南疆的领土。 换言之,则是联姻。 自古来,联姻是维护两国和平、免去战争最常见,最有效的方式。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卫庞忠正要怒言时,身后,一道薄笑的声音传来:“若摄政王能亲自迎娶南蛮公主为摄政王妃,想必将会是促进两国和平的最大诚意。” 第139章 你哪来的胆子,跟本王作对 楚夜离来了。 卫庞忠心下暗惊:大楚摄政王这是冲着他们的公主来的? 王室子嗣稀薄,王膝下就只有长公主一个女儿,其身份尊贵,将来势必要继承大权,即便成亲,也是要招王夫。 长公主怎么能出嫁? 这摄政王好阴毒的手段! 想借着联姻的方式,迎娶长公主,从而得到整个南蛮国? 楚棣迟微微掀眸,看着楚夜离一步一步的走来,起初眸色平静,没什么异常。 等楚夜离走近了,这才看见他脸上的可疑痕迹。 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楚夜离觉察到了,微顿着抚着脸,一笑道: “让摄政王见笑了,家里的狸猫有些野,不慎抓伤了。” 他的脸颊上有七八道指甲印子。 细长细长的,一看便是女子的小手抓出来的。 楚棣迟寒声:“狸猫还是不够野,真正野起来,能把喉管抓破。” “嘶。” 楚夜离低叹一声,捂着脖子,像是怕了似的,手指碰到领口的衣物,‘不小心’露出几个绯红的牙印。 顿时,楚棣迟坐不住了。 惊影与重枫皆心头一紧。 主子! 不可乱了方寸! 谈判桌上,一言一行,万万不可被敌人识破真正的心思。 否则,被抓了把柄,他们将会处于被动地位。 “摄政王说得对,猫儿野起来,确实能把喉管抓破,可到底小猫儿还是手下留了情。”楚夜离沉笑着。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几声。 这一幕,跟刀子似的,刺得楚棣迟如坠冰窖,杀意凛然,几乎要把椅子扶手生生捏碎。 偌大的袖袍遮住手背上虬龙似的青筋,却遮不住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的寒蝉。 “五皇子。” 他凛声开口,“本王听说,你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楚夜离道:“上天庇佑,死里逃生。” “这就是上天不开眼了。” 楚夜离只是一笑而过,回归正题:“摄政王若是能迎娶南蛮公主,想必两国多年的战事与龃龉也能随之消散。” 卫庞忠觉得不妥。 长公主如此尊贵,怎么能出嫁? “该迎娶长公主的人,难道不是你?”楚棣迟惊讶道,“娶了她,才能拥有财力物力与军队,否则,你哪来的胆子,跟本王作对?” 就凭他手里有楚狸! 楚夜离轻抚着脖子上的牙印,笑得胜券在握: “摄政王若是能把南疆划出来,南疆地界广、领土大,它便是我与摄政王作对的底气。” 他要南疆! “当然,摄政王舍不得给,也没关系,今日的谈判不妨到此结束,时候不早了,我家小猫儿该饿了。” 楚棣迟冷眸寒蝉,扫向二十米开外的某人。 那边。 楚狸正跟南蛮军队站在一起,受伤的右脚悬空抬着,右手撑着拐杖,正戳着草地上正在爬的一条黑虫子。 万恶的虫子。 戳! 戳死你! 这破南蛮,山多,虫子也多,地上潮湿的很,她要是在这里待久了,肯定会得风湿。 她正百无聊赖,忽然觉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跟刀子似的,迎头劈下。 心头一紧! 立忙抬头,四处巡视,却没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谁? 她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楚棣迟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楚夜离蛰伏多年,他想要疆土,要权势,要一块地,自立为王。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南疆而已! 今日给出去,明日,他也能打回来! “本王无权下旨,划出南疆的领土,不如请我大楚皇帝拟下旨意,以此结交两国之好?” 卫庞忠惊讶。 没想到东凌殿下三言两语,就把南疆要到手了。 这也太顺利了! 可是, 请大楚皇帝下旨,是不是有点太……天高皇帝远了? 现在派人回大楚帝都,请示皇帝,皇帝再下旨,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可以。”楚夜离勾唇。 说这么多,他不过是想见楚狸而已。 “小九,过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同为男人,还对同一个女人有同样的心思,情敌之间的嗅觉最为敏锐。 远处,楚狸指了指自己: “我?” “嗯,当心脚下,小九儿。”后面的称呼,低沉的嗓音拖出余音来,长长的、缱绻的。 仿佛二人亲密无间。 楚棣迟眸色沉入夜色,看不到底,双手交叠着,盯紧了那道纤瘦的小身影。 这牙印怎么解释! 二人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她是他的! 楚狸应了一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却不小心‘咔嚓’一下,拐棍插进了泥土里,像是卡住了石头,拔不动了。 她拔了几下。 拔了拔。 跛着一只脚,本来就不好使力,现在拐棍还卡住了,她真的服了啊! 卫庞忠听着二人的对话,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东凌殿下,你的意思是……” 叫大楚皇帝拟旨,结果却把小楚公子叫过来。 难道小楚公子就是大楚的皇帝? 哎呀! 武将就是榆木脑袋。 楚! 乃大楚国姓!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原来,最大的人质不是秦少将军,而是这位小楚公子,大楚的新帝! 如此想来,他兴奋地脸上横肉发抖。 楚帝在手,攻下大楚,岂不指日可待? 然,楚棣迟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只盯着那墨迹了半天,还没过来的楚狸。 慢手慢脚的! 还有楚夜离脖子上的牙印。 万分碍眼! 他扯着衣领,只觉肝火郁结,愈发暴躁:“楚狸!还不快过来?” “卡路里!” “卡路里!” 楚狸跳着一个脚,差点要哭了,“皇叔,我卡路里了啊!” 第140章 楚棣迟掀桌 “怎这般粗心?”楚夜离快步走来,抱着她的小腰,轻轻一提。 “嗯……” 掌心暗暗用力,楚狸身子便撞入他的怀中。 乍看,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小娇妻,依偎在男人高大宽厚的怀抱里。 “还能自己走吗?” 楚夜离温柔的低声道, “小九,这里人多,两军阵前,我不便抱着你。” 楚狸拄着拐棍,“没事的五哥,我能自己走。” “乖。” 他揉了揉她的发。 楚狸一门心思全在谈判桌上, 她要回大楚! 她要回家! 皇叔终于来救她了! 啊——嘭!! 皇叔怎么把谈判桌掀翻了?! 事出突然,双方皆震了一大跳,卫庞忠警惕的跳了起来,把着腰间的长剑。 两军气势一凛,蓄势待发。 激战一触即发! 所有人警醒之际,只见那大楚摄政王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面不改色道:“这张桌子不好。” “换一张。” 惊影快步折回军中,很快,两名小卒搬来一张新桌子,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卫庞忠觉得这人实在喜怒无常。 谈判桌上,短短半刻钟,怎么变了两次脸? 大楚摄政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楚狸嗅到了冷邦邦的气息,莫名紧张。 两军谈判,果然是大场面! 她打小在帝都城长大,还真没见过。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实在伟大,个个都在刀口舔血! 她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好想问问楚棣迟,是不是现在要接他回去,能不能让她回去,把秦牧羽一起带上? 可看着他冰冷的脸,泛着寒气,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如此庄重的场合,还是莫谈叔侄亲情。 太儿戏! “唤我过来作甚?”她绷着脸坐下来。 楚棣迟冷了她一眼: “下旨。” “下什么旨?” “把南疆领土划给南蛮,把你自己救出来。” “那秦牧羽怎么办?” 楚棣迟手掌一抬,又要掀桌,惊影和重枫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按住了桌子。 不能再掀了! 没桌子了! 楚夜离将这话听在耳中,又是另一番苦涩滋味。 她真的很在意秦牧羽。 无论是在帝都城,还是在南蛮,她担心他、心疼他,挂念他,远远胜过了自己。 即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 除开秦牧羽,他与她又何尝不是一起长大的? 楚棣迟恨铁不成钢,“自己还没个安稳,倒先挂念起别人了。” 楚狸反驳:“秦牧羽不是别人。” “楚狸!” 他的意思是,先顾自己,再顾别人,谁跟你讨论秦牧羽是什么人了? 楚狸缩着脖子: “下旨,下下下!你要我写,我写就是了!” 笔墨伺候。 她握住毛笔,沾了墨,开始写。 卫庞忠站在一旁,不知怎的,莫名觉得大楚新帝与大楚摄政王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 新帝乃一国之君,怎么在摄政王面前,这么没话语权? 嘶! 新帝还是太年幼了! 主少而国疑。 不过,能如此轻易就将南疆收入囊中,足以看出这位新帝的价值,若是加以利用…… 卫庞忠若有所思,不经意探头一瞧,结果眼珠一瞪。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小楚公……楚帝,你写的这是什么?” 楚狸抬头,“下旨啊。” 荒谬! 卫庞忠冷了脸,“本将军活了四十多年,这是拿我当孩童戏耍,你们大楚下旨时,用的是大白话?” 只见纸上写着一行龙凤飞舞的大字: 把南疆给南蛮。 六个字。 没了。 楚狸冷着脸:“下旨下旨,自然是把具体内容写清楚就可以了。” “胡言!” 这分明就是在戏耍他们! 卫庞忠薄怒道:“你们大楚的圣旨,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写在最前面,以‘钦此’结尾,你故意掐头去尾,投机取巧,莫非想与摄政王暗中联合,并不是诚心求和?” 楚狸攥紧了笔杆子。 下个旨,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她冷声道: “那我们大楚宣旨时,还需要下跪接旨呢,那你现在要朝我屈膝下跪吗?” “你!” 卫庞忠怒步上前,手掌就要扬起来。 “卫将军。”楚夜离开口,“大局为重。” 卫庞忠很想给楚狸一耳光。 这大楚新帝年纪小小,他在战场上厮杀时,‘他’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呢。 现在沦为阶下囚,口气还敢这么狂。 不给‘他’一耳光,恐怕就认不清现实,分不清大小王了。 哼! “把旨意写完。”楚棣迟幽冷的目光从卫庞忠身上掠过,复而看向楚狸。 楚狸觉得自己已经写完了: “还要怎么写?” “日期。” 楚棣迟握住楚狸的手腕。 男人的大掌遒劲有力,指腹的薄茧摩擦在她细嫩的腕子上,带着三分凉意。 她身子轻怔,看向他。 男人神态平稳,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移动,写下十五日之约。 十五日后,双方交换。 “我回南疆后,即刻调动南疆官员、迁居百姓,做好准备,十五日后,我会带着南疆舆图与布防图,打开城门,迎南蛮入主。”楚棣迟收回手。 还要十五天。 楚狸坚强的点了头。 谈判结束,双方和平解决,至于十五天后会是什么情况,那这其中的变故可就太多了。 结束后,楚狸拄着拐,飞快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她的袖子里藏了一张纸条! 那是谈判时,楚棣迟借着握手的动作,趁势塞给她的。 她立即取出,正要打开看看时,一道脚步声忽然迈入: “小九。” 楚狸飞速收好纸条,看向来人,“五哥。” “小九想回大楚了,今日见到摄政王,高兴吗?”楚夜离温笑着走来。 楚狸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 摄政王能救她回去,她当然高兴了。 她藏了心思:“还好。” “只是还好?”他走到她面前,缓缓低下身,“那摄政王给你送的密信,你怎么紧紧攥在衣袖里,不妨拿出来,我们一起看看?” 第141章 你撒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楚狸呼吸一紧,“什、什么密信?” 楚夜离目光下移,“我看见了。” 在谈判桌上时,楚棣迟握住她的手,将一张密纸藏进了她的手心里。 他就知道,楚棣迟守了南疆八年,怎么会轻易答应割让南疆领土? 果然有诈。 所谓的十五日之约,不过是他拖延时间、设计圈套的借口。 楚狸蜷紧手心,浸出薄汗来。 “没有……什么密信……” “小九,你撒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他轻叹一声,伸出的手朝着她的手腕,却被她警觉的躲开了。 她在防备他! 那绷紧的姿态,仿佛他们站在对立面。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他们在一起。 “给我看看。” “不要!” “小九,我就看看。” 楚狸拄着拐,扭头就要走,可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楚夜离伸手一捞,就把她抱坐在了大腿上。 “给我看看,他想救你回去,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楚狸攥紧了手。 这封密信对她至关重要,肯定写着如何营救她的办法,若是给楚夜离看了,识破楚棣迟的计划,她跟秦牧羽还怎么逃跑? 可,看着男人虽然温柔、却逼仄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楚夜离伸出手,强行要来夺取时,楚狸立即抓着纸条,塞进嘴里。 “小九!” 宁愿吃了,也不给他看! 楚夜离神色微变,“吐出来!” 黄纸粗糙,岂能食用。 强行咽下,定会坏了肚子。 捏住她的下颚,拧开嘴巴,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密纸抠了出来。 “咳!” 楚狸疼得眼角润湿,“咳咳……给我……还给我……” “一张密纸罢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楚夜离强忍着怒意,抓着那口水浸湿的密纸,甩开来。 上面,只写着六个疏狂的草书: ——愿卿心,似我心。 这哪是密谋的逃跑计划? 乃是楚棣迟写给楚狸的情书。 短短六字,写尽了男女之情的思念,即便分隔两地,也不在意朝朝暮暮,心心相惜。 而楚狸拼命护着这一纸情书,分明就是对楚棣迟情根深种。 瞬间刺痛了楚夜离的眼。 “还给我!” 楚狸伸手要来抢,楚夜离五指一握,直接将密纸揉碎,掷在地上。 楚狸扑过去捡。 “楚狸!” 楚夜离抓住她,摁在床上。 “你跟楚棣迟是亲叔侄,怎能有不轨之情?如此世俗败坏、有违纲常,就不怕被世人诟病?” 楚狸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 她何尝不觉得难堪? 她与楚棣迟……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在我身旁,心心念念着却是别的,你就不能看看我!”楚夜离欺身压下。 楚狸脑中的弦陡然绷紧: “五哥!” 他要干什么? “放开我!嗯……五哥……脚痛,脚痛!”楚狸拼命挣扎,一时不知道是捂胸口,还是按紧裤腰带,还是抱着脚。 她好害怕! 为什么! 为什么他跟楚棣迟一样,都要对她动手动脚。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很好玩吧,可楚狸真是厌恶极了,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他们争执的借口! 一声‘脚痛’,楚夜离悬崖勒马。 恢复理智,看着她润红的眼角,紧咬下唇、轻颤着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未知的惶恐,他的心狠狠一捏。 他在干什么? 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九,我……”他想伸出手,却被她躲开了。 楚夜离眸色顿暗。 他有些失控了。 看着她与摄政王心心相惜的样子,他失去了理智,倘若爱情之中有先来后到,他跟楚棣迟明明是一样的。 他抽开身,逃离的背影有些狼狈。 楚狸抱紧衣服,死死的盯着外面,确定他已经走远了,这才小心的下了床。 可惜密纸早已撕碎,再怎么拼凑,都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 外面。 楚夜离跑了出来,透了透风,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不禁开始想楚狸是何时对楚棣迟有情谊的? 近八年,楚棣迟一直驻守南疆,鲜少回都,即便每次回都述职,停留也不超过半个月。 楚狸怎么会喜欢他? 若说楚狸喜欢秦牧羽,还更加可信些。 很快,他反应过来,定是楚棣迟故意的。 故意诓他! 今日,他故意露出脖子上的咬痕,楚棣迟看见了,怀恨在心,便用这样的方式激他。 害他失控,惹恼了楚狸,成功离间了他跟楚狸的关系。 这两天,楚狸因秦牧羽被俘的事而生气,他好不容易把人哄好,现在,楚狸只怕又讨厌死他了。 楚棣迟! 好。 很好! 这姓楚的,没一个安好心的! 除了楚狸。 楚夜离燥郁的扯着领口,看见一名暗卫进入主将的帐篷,他随之走了进来。 “将军。”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 “我现在写一封密信,你立马带回王都,呈给王上。”卫庞忠提笔,看见楚夜离进来了,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东凌殿下!” 哈哈哈! 东凌殿下与他们合作,果然诚意十足,竟然把楚帝抓来了。 楚夜离踱步走来: “卫将军准备写什么信?” “自然是将楚帝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呈报给王上。”卫庞忠道,“有了楚帝,我们不仅能攻入南疆,还能一路挥师北上,吞并大楚,指日可待!” 口气狂妄极了。 楚夜离淡声道:“如此一来,便要羁押楚帝?” “东凌殿下将楚帝带来,不正是作此用么?” “我的意思是,大楚皇室子嗣繁茂,楚帝排行第九,上面还有八个兄长,她的利用价值还没那么大。” 一旦超出某个程度,大楚宁愿放弃楚狸,另拥新帝。 卫庞忠眯眼,算计道: “大楚子嗣昌茂又如何?皇室最讲究的便是颜面,若大楚不肯营救新帝,那我便切下‘他’的手指,剜下‘他’的肉,一点一点的给大楚送去。” 泱泱大楚,却连自己的皇帝都救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这等奇耻大辱,足以令大楚全国蒙羞。 哈哈哈! 他倒是要看看,大楚为了营救楚帝,能作出多大的退让。 他要榨干楚帝的每一分利用价值! 卫庞忠大声作笑,已经料想到自己攻城掠地、拓展疆土,立下赫赫功劳,被王上封赏为镇国大将军的画面了! 他提笔写信。 楚夜离看着他的动作,眸色幽暗,缓缓走到桌旁:“还有谁得知她的身份?” 卫庞忠道: “兹事体大,我暂未公开,除了今日谈判时,在一旁伺候的三名士兵,还有这个暗卫之外,暂时无人得知小楚公子的真正身份。” “哦,那就好。” 楚夜离点头。 卫庞忠低头写信,忽然摇曳的烛光折射着刀刃寒芒,脖子被割断。 噗嗤! “唔!”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向动手的人,“你……呃……呃……” 暗卫见势不对,起身就要叫人。 刚奔出去两步,一把匕首射入后背心。 “唔!” 楚夜离擦着指上的血迹,冷眸寒蝉:“想动我的人,当我死了。” 第142章 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 扔下脏了的锦帕,楚夜离拂着一尘不染的袖袍,离开主帐。 全程悄然无声。 直至一刻钟后,一名士兵进主帐汇报要务,发出了尖锐爆鸣: “不好了!” “将军出事了!” 全军警戒。 然,挽救不了卫庞忠已死的事实。 “怎么回事?”楚夜离闻讯赶了过来,看见四名副将,还有拓跋明月皆在,他们神色凝重。 “将军……死了……” 一刀封喉。 干净利落。 拓跋明月抿紧唇角,冷声道:“看此手法,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不知各位副将与军师如何看待?” 能在他们军营中心位置、杀人于无形,此人必是有备而来。 一名副将愠怒道: “定是大楚摄政王做的!” 另一名副将道: “今日谈判时,摄政王竟命人当场拔剑,斩断我方士兵的手掌,可见此人生性张狂,并非诚意求和。” “不错!” 他们一致怀疑大楚摄政王,并认为大楚欺人太甚,势必要给秦少将军一个教训。 有一个副将拔了刀子: “大楚如此欺人,待我去将秦少将军的手掌剁下来,给大楚送去,我们南蛮可不是好欺负的!” “且慢!” 楚夜离制止。 这要是把秦牧羽的手剁了,楚狸岂不得跟他闹翻天? “若伤战俘,他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那副将怒目看向他:“说起来,东凌殿下还是在大楚长大的,谁知卫将军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说不定是你跟大楚摄政王里应外合,故意放松我们的警惕?” “奇副将慎言!” 拓跋明月站了出来。 “夜离哥哥是我器重的人,他杀卫将军,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质疑我的人?” 奇副将攥紧手掌,哪里还敢多言? 其一,这只是他的猜测。 其二,长公主是王室唯一的子嗣,是未来的王储继承人,她说的话分量极重,没人敢反驳。 “末将不敢!” 拓跋明月冷声:“最好是这样,把卫将军的尸身敛好,我即刻写信传回王都,上禀父王。” 楚夜离扫了眼卫庞忠的尸体,掩了掩鼻翼的血腥味,离开帐篷。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追了上来。 “公主殿下。” 拓跋明月眸色微暗,哪怕他们相识多年,一直以来,他都与她这般生分。 “奇副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你与大楚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不可能与大楚摄政王里外联手。” 她愿倾举国之力,助他复国。 她还记得六岁那年,随南蛮的使臣去大楚赴国宴。 那是她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 大楚的国都歌舞升平,繁华昌盛,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一时贪玩迷了路,遇见了他。 那时,安静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充满破碎感,令人心疼。 她用南蛮王室密用的巫蛊之术,医好了他的腿。 楚夜离眸色复杂,“公主信任我,可我对公主的感恩,或许此生都报不完。” “只要夜离哥哥高兴,我便觉得值得。” 父王说,喜欢一个人,是成全。 将来,她继承王储,会有很多王夫,但大楚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她怎能强迫楚夜离为了她、居于后宫? 当年,医好他的腿,是希望他不再被拘束于一方天地,能够自由飞翔。 若以恩情挟制,等于将他从这个拘束,过渡到另一个拘束之中。 她就成了捆住他双腿的枷锁。 拓跋明月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写信,把这里的情报呈给父王。” 她转身便走。 突然。 “明月!” 他叫住了她。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去,见男人立在微暗的夜色里,篝火映着那半边脸庞,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他薄唇启开,几乎无声。 好几秒后,才道: “夜里凉,早些休息。” 说完,大步离去。 他走进另一个帐篷里,掀开帘子,只见楚狸蹲在地上,拼凑着那些早已撕碎的碎纸。 眸子狠狠一刺。 “小九!” 她竟然还在拼! 一封情书罢了,她就那么在意! 楚狸捏着碎纸,眼角慢慢变红,“五哥,你想报仇就去报仇,想复国就去复国,能不能让我回家?我……我想我娘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那么远。 外面的世道比想象中还要艰险,特别是这种寄人篱下、前路渺茫的日子。 现在才发现,她以前过的生活是多么安稳无忧。 “我会带你回家。” 楚夜离大步上前,温柔的抱起了她,“小九,我们一起回家。” “你想回的家,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小九……” “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吧。” 她有些累。 甚至不知道明天还要面对什么。 楚夜离低哄道:“其实摄政王在纸上写的是一封情书,我看见时,才会那么生气。” 楚狸微顿。 情书? 她不信。 这种生死安危的场合,楚棣迟冒险递给她的纸条,肯定是帮助她逃跑的重要内容。 “你不信?” 楚夜离低下身来,蹲在她的脚边,把她的衣物慢慢往上掀,给她的脚换药。 “他喜欢你,小九,你喜欢他吗?” 楚狸更不信了。 楚棣迟接近她,目的跟楚夜离一样,都是为了利用她。 想通过她的手,得到大楚的皇权。 “小九,告诉我。” 楚狸双手撑着床榻,看着脚上的纱布一圈圈揭开,疼得身体有些紧绷,“我不喜欢他。” 楚夜离眸色微喜。 “也不喜欢你。” 又暗了下去。 都不喜欢啊…… 还好。 也算没让摄政王占到便宜。 第143章 秦牧羽那个小白脸,把楚狸哄得团团转 “小九。” “嗯?” “别相信楚棣迟的话,你若是跟他走了,必定会被他带回宫去,你不是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当初,假死脱身,便是选择。 现在回去的话,岂不是又回到那个牢笼里? 楚狸微低着头。 她不是想回宫,她想要的……是没有拘束的生活。 是自由。 “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强迫你做不高兴的事,你想去哪玩,我便陪你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好?” 跟他在一起,等同于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 楚狸没说话。 “你想回家,我想复国,家还是以前那个家,只是国号不同而已,熬过这段时间,你便还能跟以前一样。” 楚狸还是没说话。 “想不想见见秦少将军?” 她抬起头。 楚夜离暗叹一声,说了那么多,还没有一句‘秦少将军’好使,偏偏又不能发作。 “我给你换好药,就带你去。” 他单膝蹲跪在榻前,握着的小手放在腿上,仔细的擦着药。 二人之间难得和谐。 他喜欢这样的和谐。 脑中突然迸出一个念头:如果她能一直这么乖乖待着就好了,断了腿脚,就只能在他身旁了。 转瞬便倍感荒谬。 他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若不能活泼乱跳、上蹿下跑,便不再是楚狸了。 一刻钟后,楚夜离说话算话,带楚狸去见秦牧羽。 彼时,秦牧羽被捆在木桩上,手脚上都是镣铐,粗大的锁链若没有钥匙,是万万打不开的。 “牧羽!” 楚狸一看见他,情绪的波动都变大了。 怎么能拿这么粗的锁链锁着他! 而且还是锁脖子。 只有拴狗才是锁脖子。 这也太羞辱人了! “阿狸,我没事。”秦牧羽衣衫褴褛,神情疲惫,虽然沦为阶下囚,可身上好在没有什么外伤。 “不久前,我听巡守的士兵说卫将军死了,疑似是大楚密杀,他们便拿铁链锁住我的脖子,以此羞辱泄气。” 卫将军怎么突然死了? 楚狸感到意外: “若真是大楚的人潜入南蛮军营,杀了卫将军,怎么不把我们救走?” 而是杀一个将军。 这说不通。 而且这一看就不是楚棣迟的手笔。 秦牧羽反应敏锐,压低了声音: “你的意思是,南蛮军营里有内奸?” 楚狸靠近他的头侧,“我不知道是有卧底,还是内部矛盾,但肯定不是楚棣迟做的,楚棣迟那人做事张狂,不屑做这种暗杀的手笔,我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嫁祸给楚棣迟。” 秦牧羽目光幽暗的看着她的侧脸。 说到摄政王时,她话音笃定,字字掷地。 她很了解摄政王,也很信任他? 以前,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抿了抿嘴角的苦涩,“阿狸……” “牧羽,你别担心,我们都是很有价值的俘虏,即便楚棣迟不救我们,我也留了后手。” 那天,她放出三只鹰,并不是给楚棣迟送消息,而是…… 二人私语密谈。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靠的那么近,几乎耳朵贴耳朵的说悄悄话。 靠得太近了。 哪怕他内力雄厚,五感敏锐,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便如此警惕。 看在眼中,不太是滋味。 想上去把他们分开。 秦牧羽那个小白脸,真是看不顺眼,身为少将军,却长得斯文白净,年纪不大,却把楚狸哄得团团转,定是不安好心。 小九怎么能喜欢这样的款式? 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皮肤白、身子瘦,一拳能打出去二十米? 他要是真动手了,又怕楚狸闹;不动手的话,天天看着两人心心相惜,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同艰险、共患难’,似乎更加重视对方了。 当初,是不是不该俘虏秦牧羽?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头痛。 - 翌日。 拓跋明月将军中的变故呈报给南蛮王,楚夜离提出,大楚摄政王大概率不会将南疆双手奉上。 这十五日之内,定有变故。 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把俘虏带走,以免被突袭、被营救。 拓跋明月认为有理,应下了。 第三日。 楚狸的脚已经结痂了,走起来还有点跛跛的,但是又坚强的活了一天。 身残志坚。 楚夜离吩咐人,准备着车马之物,走进帐篷里:“小九,我们去南蛮的王都玩几日,想必你会感兴趣。” 楚狸坐在床侧,不解的问:“为何突然要去南蛮王都?” 军营在边境,离大楚非常近。 而王都在南蛮中心位置,若她‘楚帝’的身份暴露,逃都没有地方逃。 “日日在军营,风餐露宿,环境也不好,不适合长期待着。” “那秦牧羽呢?” 楚夜离抿唇,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这样问。 “也一起去。” “那还要用镣铐铐着他?” 楚夜离走来,“你不喜欢这样,我与长公主说一声,解开她的镣铐,可好?” 楚狸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一许。 “这下可开心了?” 楚狸抿了抿嘴:“我只是觉得战俘有用,不应该虐待他而已。” “小九说的是。” 男人沉笑一声,坐在她的身旁,“既然要解开他的镣铐,那么这些药也用不上了。” 长臂探入枕下,便摸出一大把各异不同的药物。 楚狸神色一紧。 这是她这几天借着腿上的伤,接近军医时,特意攒的药。 她还指望着用这些药,解开秦牧羽身上的软骨散。 “还给我!” 他扬起手,“身体不适,大可寻军医拿药,或是告诉我,不要自己偷偷的乱用药,若是坏了身体,我该心疼了。” “五哥!” “小九乖,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他揉了揉她的发,起身走出帐篷,将那一把药扔到篝火堆里,烧得连渣都不剩。 “主子,都准备好了。” 阿玉走来,“只是,摄政王那边……” “不必隐瞒行踪,让他知道。” “是。” 秦牧羽的镣铐被解开了。 只是,他身中软骨散,浑身乏力,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没有镣铐与枷锁,可他现在的体力,哪怕来一个五岁的小孩,都能一脚踢倒他。 同时。 南疆军营。 探子来报,秦少将军与新帝被带离军营,朝着南蛮王都去。 楚棣迟得知,当即道: “让安将军守住南疆,本王去一趟南蛮王都。” “主子不可!” 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 惊影道:“五皇子故意放出消息,引您前去,一旦深入南蛮王都,便脱离了我们的掌控范围,一旦出事……” 只怕有性命之忧。 “小九在那里,本王若是不去,岂不辜负了楚夜离的一番心思?” 重枫道: “您若走了,大楚怎么办?今天早上,京中急报,三皇子请回了封地上的逍遥皇叔,趁您不在京中,想要夺权;靖贵妃与方家也趁机扶持七皇子。” 这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主子如果有个好歹,大楚就彻底乱了! 楚棣迟拂桌,“一群小杂碎。” 南疆战事未平,老皇帝还没死,新帝也尚在,他这个摄政王也没死没瞎,就急着要夺权了。 “告诉萧夜行,看好老皇帝,只要老皇帝还瘫痪着,下不了旨意,他们即便夺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再让八皇子闲王从旁协助。” 封了王的皇子,比皇子要高一个品阶。 重枫道:“闲王殿下恐怕没有治国之才,哪里压得住老奸巨猾的三皇子和母族权势滔天的七皇子?” “告诉他,压不住也得压,守不住也得守,不然等本王回都,就摘了他闲王的封号,让他去扫马厩。” 第144章 楚狸不见了 南蛮营地。 “垫子铺的柔软一些……将这些糕点包上,还有她喜欢喝的牛乳茶……” 楚夜离亲自吩咐下面的人,事事亲力亲为。 不远处。 拓跋明月站在那里,她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倒是她身旁的贴身侍女向月眼睑阴翳,道: “公主,您喜欢东凌殿下那么多年,可他的目光从未放在您身上过。” 为此,她深刻的感到不满。 现在,他为了一个外人如此上心,远远超过了对公主的注意。 可公主呢? 一听说他抵达军营的消息,便骑着快马,从王都日夜不休的赶过来。 拓跋明月淡声道: “如果天底下所有的倾心,都能得到回应;如果每一份爱,都能成为双向奔赴,那么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殉情、怨偶、意难平了。” “公主……” “去准备吧,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向月不甘心。 公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可是南蛮最尊贵的长公主啊! 她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只需下令,便能得到;她生来便是享受这个世界的,何须委屈自身? 向月为公主感到不平。 一刻钟后。 “小九,当心脚下。”楚夜离扶着楚狸。 “秦牧羽呢?” “他坐另一辆马车。” “我要跟他坐一辆。” “……” 向月走过来,不卑不亢道:“小楚公子,我们此行队伍简便,只有两辆马车,囚犯一辆,您跟公主、东凌殿下一辆。” 楚狸道:“如果不能跟他待在一起,确保他的安全,我坐立不安。” 向月暗里冷笑。 真是无理取闹。 东凌殿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好,依你便是。”楚夜离无奈道。 向月:“?”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夜离扶着楚狸去另一辆马车,跟俘虏秦牧羽坐在一起,而她尊贵的长公主则被扔下了,独自坐一辆马车! 疯了! 东凌殿下怎么能这样? “秦少将军是俘虏,殿下不该跟他同坐一车!” “据我所知,我们大楚似乎从不虐待俘虏。”楚狸登上马车时,侧头看向向月。 同为女人,女人之间的某些气息,只有女人才能嗅到。 这个侍女不喜欢她。 很好。 踩上马凳时,楚狸不慎崴了下脚,“啊……” “小九当心!” 楚夜离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她的腰。 楚狸吓得抱住他的脖子,心有余惊:“还是五哥最好了,有五哥在,我很放心。” “五哥,我从没去过南蛮王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有些害怕,要不我们,还有秦牧羽,同乘一辆马车吧?” 楚夜离眸色隐亮。 小九这是向他提出了邀请? 自离开大楚皇宫,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 “好。” 向月瞠目:“殿下,那长公主怎么办?” “公主身份尊贵,清誉圣洁,我自不该与她独处,坏她名声。”楚夜离说完,抱着楚狸,上了马车。 楚狸搂着他的脖子,看向向月。 眼角弧度轻微上挑。 向月看见,怒不可遏。 该死! 可恶! “公主,他们跟囚犯同乘一辆马车,将您一人扔下了!”向月去前面那辆马车复命,气鼓鼓的。 拓跋明月得知,只是随和一笑: “知道了。” “公主!” 公主怎么不生气呢? 怎么总是一副宽和大量的模样? 那个小楚公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安好心! 很快,队伍启程。 二十名一等一的好手,护送着中间的两辆马车,去往王都。 一路上,倒也和谐。 “牧羽,你饿了吗?” “牧羽,你渴了吗?” “牧羽……” “我还好,阿狸。” 马车内坐着三个人,空间还是较为宽敞的,只不过,却因为某两个人的腻歪,显得坐在边上的楚夜离十分局促。 他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这么宽的马车,他们俩就不能平平稳稳的坐好?为什么要缩在角落里,搞得好像他们是‘我们’,而他则是独自一人。 “牧羽,你吃点牛肉干垫垫肚子。” 楚狸把打包的食物拿给秦牧羽。 楚夜离张嘴:“小九……” 那是他专门给她包的。 可,秦牧羽的手刚拿到牛肉干,就软绵绵的掉到了地上。 楚狸眸色微恼,“解开他的软骨散!” “不是我下的,小九。” “你肯定能解开它!”楚狸看向楚夜离,“中了软骨散,他连拿牛肉干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拿剑了,根本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解开软骨散,仅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从层层包围的南蛮逃出去,何必要这样羞辱他!” 楚夜离扶着她的双肩,“别急,别急。” 温和的哄道: “我们此行没有带军医,等抵达王都,我们找家医馆为他解开软骨散,可好?” 楚狸半信半疑: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别生气,喝杯牛乳茶缓和缓和心情。” “牧羽,你最喜欢吃甜食了,来尝尝这牛乳茶……啊,你手没力气啊?我喂你。” “甜不甜?好不好喝。” “好喝,阿狸,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们逃课,偷偷去掏蜂窝,你被蜂子蛰肿了眼,我被叮了一脑袋包,那时的蜂蜜也有这么甜!” 楚夜离:“??” 要不你们扭头看看,马车里面还有一个人在? 攥紧手掌。 抠紧桌板。 双脚蹬地。 抿紧薄唇。 斜视的眼刀几乎能活剐了某个少年,少年目不斜视,高兴的跟楚狸聊天,两个人的话题能说到一块儿去。 向月跟在队伍里,不停的听到马车里的欢笑声,暗暗掐紧了指尖。 人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这些年来,公主对东凌殿下一心一意,从未强求,东凌殿下怎能如此对待公主? 以前,她一直以为东凌殿下性子冷淡,向来如此淡漠。 她错了。 在小楚公子面前,东凌殿下露出了她们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眼下,有了对比,向月更加为公主感到不公。 终于,她忍不了的开了口: “东凌殿下。” “几日前,公主听说您抵达军营的消息,骑了三天三夜的快马赶了过来,被马鞍磨伤了大腿,也不知她的伤是否好些了。” 状似无意的开口,实际上,就是想要楚夜离去看看拓跋明月。 “公主受伤了吗?” 楚狸掀开窗帘,看向满眼不忿的向月。 她亲昵的挽着楚夜离的胳膊,“五哥,你又不懂医术,而且又伤在大腿这么敏感的位置,你身为外男,怎么能近公主的身呢?五哥,你陪着我嘛!” 楚夜离看着手肘里的小手儿,有些受宠若惊,就好像一只非常傲气、每天只会咬你的猫儿,突然变得温顺起来,蹭你的裤脚。 这一刻,他连动都不敢动。 生怕是黄粱一梦。 “小九说得对,我确实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忙,等赶到下一座城镇时,去找大夫为公主看看。” 放下窗帘。 “五哥最好了。” 楚狸黏人的小声穿透窗帘,映入向月的耳中。 两辆马车,后面这辆欢声笑语不断,前面那辆却只坐着拓跋明月一人,安安静静、孤零零的。 向月几乎要气坏了。 东凌殿下莫不是瞎了眼了? 这小楚公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接下来这四日,皆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楚狸借着脚上的伤,秦牧羽又中了软骨散,两个人离不开楚夜离的‘照顾’。 不管是吃饭、赶路、还是别的,楚狸都黏着楚夜离,根本不给拓跋明月与楚夜离独处的机会。 拓跋明月倒是稳重,未见怒容。 可向月实在是气坏了,像一只鼓鼓的气球,快要憋爆炸了。 终于,第六日,抵达王都! 由于此行骄鞍轻马,秘密行进,并不能直接进入王宫,得由专门的卫兵进行通传,得王上召见方可。 在此之前,他们暂时在一家客栈落脚。 这下,借着大家搬行李的功夫,向月终于找到了单独的机会: “东凌殿下,方才长公主上楼时,腿脚颠簸,疑似腿上的擦伤更严重了,明早觐见王上时,王上看见,可该心疼了。” 楚夜离闻声,顿了顿: “四日前,我们抵达一座小镇时,她没去寻大夫?” “东凌殿下忘了,长公主挂念着您不习惯南蛮的饮食,亲自去厨房给您做了菜,哪有时间去寻大夫?” 楚夜离微怔。 院子里。 楚狸跟秦牧羽挨在一块,一个浑身乏力、一个跛脚残废,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惨。 两人小声蛐蛐: “这位长公主喜欢他。” “我看出来了。” “她是个痴情的人,可惜五哥不喜欢她,五哥辜负了她。” “阿狸,你相信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 “我……嘘!他们过来了。” 楚狸站直了,看着楚夜离迎面走来: “小九,我先去看看长公主,一刻钟后,我们在大厅碰面,用好了晚饭,我带你去逛逛王都。” “好的,五哥。” “来人,将行李卸下来,全部整理好,再护送他们去前厅。” “是!” 八名侍从领命,楚夜离先去楼上了。 向月却没有离开。 有些话,有些怒火,她已经在腹中憋了许久,若是不吐出来,她会活活憋死。 “你们四个,把行李搬上楼。” “是。” 她命令道,“还有你们两个,把马牵到马厩那边去喂草料,你们两个,去王宫回禀消息。” 这…… 这样一来,他们全都走了,谁还来看着战俘与小楚公子? “向月姑娘,我们恐怕得看着……” “有我在这里,他们一个中了软骨散,一个跛着脚,难道还能飞上天不成?” “是,是,我们这就去。” 向月姑娘是长公主的心腹侍女,她说的话有几分份量,并不是他们这些侍从能得罪的。 很快,所有人都被支开。 向月冷着双眼,走向楚狸。 彼时,楚狸正靠在秦牧羽身上,二人颇有‘老弱病残’的凄惨,向月却是个懂武功的人,腰间还系着一条鞭子。 “你……你想干什么?” 楚狸神色有些惶恐,往后退了好几步。 向月慢悠悠摘下腰间的黑鞭,“公主告诉我,说你是女子。” “是,我是女子。” “不知我这一鞭子若是抽在你的脸上,毁了你的容貌,东凌殿下还会不会喜欢你这心机深沉、矫揉造作的贱模样!” 这一路来,她已经受够了。 忍无可忍! 这个贱蹄子,凭什么得到东凌殿下的青睐,而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只能忍气吞声? 楚狸张惶的倒退: “你……你误会我了,我对五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不会与长公主争抢……” “是吗?” 向月猛地攥住她的衣领子, “这一路上,你使得那些腌臜手段,难道还不够多?莫不是以为我瞎了?” “放开我!” “小楚公子,我警告你,这里是南蛮,是我们的地盘!收起你那副虚伪造作的嘴脸,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唔!” 后脑勺猛地一痛,跟敲开西瓜似的。 向月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踉跄的转过半边身子,只看见秦牧羽挥着大木棍。 “你……” 他不是中了软骨散吗? 他不是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吗? 秦牧羽冷笑道:“我乃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即便中了软骨散,但打晕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柔弱无力? 不。 他装的。 嘭—— 又是一棍子下来,敲得向月晕倒在地。 楚狸扔了棍子,拍着手心的渣滓,那活动腿脚的样子,哪里是一个瘸子? 脚跛了? 她装的。 她的脚早就好了。 多亏了向月这么破绽,支走了所有人,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也总算没有辜负这几天下来的伪装。 “向月,不好意思,得罪了,长公主是个好人,我也不会跟她争抢楚夜离,但我需要离开,你在这里躺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阿狸,眼下四周都无人,我们快走!” “走!” 二人溜溜球。 楼上的厢房里。 楚夜离关问着拓跋明月的伤情,但拓跋明月认为大腿的擦伤都是小事,骑马磨出来的,不是什么大伤。 她的性格太刚烈了,又耿直孤傲,做不出跟小女儿家一样,拿一点点小伤去博同情的事。 楚夜离心中道不明是什么情绪。 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关问了几句,小坐了片刻,便下了楼,来到后院,却只见向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侍卫们了无踪影,更重要的是楚狸不见了! 人呢! 第145章 我要跟你在一起 俘虏逃跑了! 一声令下,整个王都戒严,卫兵们提着长矛冲了出去,迅速扩散在每一条大街小巷,火速搜寻。 百姓们看这架势,神色忌讳的远远躲开: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回事……” 嘭—— 关城门! 人流之中,刚要抵达城门处的楚狸和秦牧羽生生僵在原地,只见四名士兵抬着巨大的门栓,落锁。 “长公主有令,缉捕要犯,捉到人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王都!” 百姓们一阵唏嘘。 要犯在王都里? 跟他们在一起? 该不会伤害他们吧? “阿狸,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秦牧羽扶着墙垣,额头浸出薄汗,“是我拖累了你。” 他身中软骨散,跑不快。 楚狸扶着他:“说什么胡话?” “泱泱王都,那么多人,就算是想掘地三尺,也得花个三天三夜,我们还有机会!” 既然出不了城,那便等。 等机会。 “我们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藏起来。” “不。”秦牧羽握住她的手腕,“阿狸,我们得去人多的地方。” 人多眼乱,鱼龙混杂,乃最好藏身之所。 楚狸扶着他,往王都中心的位置赶去,目之所及,皆是一批批卫兵跑过的身影: “那边有吗?” “严查!” “不可放过每一家店铺,每一个位置……” “快!” 二人微低着头,周围人多,一时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只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得尽快解了软骨散才行。 “牧羽,那边有家医馆!” “你有银子吗?” 楚狸微默,“我去赊账试试?” 她左右扫了一眼,当即把秦牧羽扶进一条暗巷里,“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阿狸……” “一个人不打眼,我们两个一起,容易被人看见。” 迅速安顿好秦牧羽,楚狸掉头便跑出巷子,走进那家医馆。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选了一家铺子偏小的医馆,医馆里只有一个坐诊的中年大夫,铺子又小又窄,只点着一盏蜡烛,暗幽幽的。 前面排着一个人。 约摸四十来岁的妇人裹着头巾,嘴里‘哎哟哎哟’的叫着,哀声道: “大夫,您快给我瞧瞧吧,我这只手不能抬起来,一抬的话就痛的不行。” 中年大夫起身,给妇人瞧了瞧。 捋着胡须,道: “这个好医。” “你别抬起来,就不痛了。” 妇人放下手,胳膊肘便不疼了,不禁喜色:“蔡大夫妙手回春,果真神医也!” “十五个铜板。” “谢谢,谢谢!” 妇人给了诊费,高兴的出去了。 楚狸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脸上的神色难以描述,准备掉头出去,换一家医馆。 “等等!” 中年大夫突然叫住了她。 “公子且慢!” 楚狸侧头,“何事?” 他疾步上前,抓住楚狸的手,眼神似乎很激动,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在确定什么。 也是这时,楚狸眼角余光瞄到桌案上画着的图像。 那缉捕的头像正画着她跟秦牧羽。 楚狸莞尔一笑: “大夫,我突然头好晕,好晕……走不了路了,啊……我要晕过去了……” “公子别急,老夫这就救你!” 大夫神色一喜,转身就要去柜子后面拿绳子。 结果刚转身,就被砚台砸中后脑袋,翻着白眼栽在地上。 “庸医!” 抢走他手里的十五个铜板,走之前,还跺了他一脚,却见不远处一批卫兵跑了过来,一家一家店铺的搜查,立忙低下头,跑回暗巷中。 “阿狸!” “他们搜到附近了,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快走。” 楚狸扶起秦牧羽,没来得及跑,遥见卫兵跑进医馆,摇醒了那个庸医。 庸医狠声控诉: “我看见画像上的逃犯了!就在刚才!‘他’往那边去了!” 楚狸眼皮一跳。 只见八名卫兵朝着暗巷跑来。 她跟秦牧羽只能往巷子里跑,可跑到最深处,里面竟然是一条死胡同。 完犊子了! 没有路了! 后面,数道凌乱的脚步声紧追而至,很快就要逼近,此次若是被抓回去,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下次想逃也没机会了。 秦牧羽扫视周围,迅速做决断: “从这墙上翻过去。” 这墙约摸有三米高,楚狸想翻,有些吃力,更别提中了软骨散的秦牧羽了。 “阿狸,踩着我的背!” “那你呢?” “你先翻过去,我自有法子。”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楚狸万万做不出丢下他一人的事。 秦牧羽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 “阿狸,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不会让你担心。” “可是……” “快,再耽误下去,我们便都跑不了了!” 话不多说,秦牧羽弯下腰来,“上来!” 楚狸咬紧下唇,踩在他的背上,借着他直起腰的力气,往上一送,翻上了高墙。 “他们在那边!” “快追!” “牧羽!” 卫兵追来了! 楚狸神色一紧,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以为到达了绝路,然后就看见秦牧羽腰身一弯,从旁边的狗洞钻了过来。 “?” 这里有一个狗洞,她刚才怎么没看见? 卫兵想追,秦牧羽守着狗洞,谁的脑袋伸过来,就给他猛敲一棍子,像打地鼠似的。 卫兵们喝道: “我们绕过去!” “快!” 他们赶紧包抄。 秦牧羽扔了木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跑!” 楚狸有点呆,“既然那里有一个狗洞,为什么我们不一起钻过来?” “阿狸,你是皇子,也是女子,我岂能让你钻狗洞?” 那他呢? 都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就这么跪爬过去、钻了。 “我们现在在逃命,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你下次要是再这样,被抓了去,我可就不管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脸面。 秦牧羽道:“我担心狗洞里面有狗,但也不放心让你跑在我后面。” 小时候,他们天天一起玩,钻过不少狗洞。 其中有一回钻狗洞时,正好迎面撞上一条大狼狗,差点没给楚狸吓坏。 自那后,他拼命习武,白天在皇家学苑陪读,夜里回家练武,苦练出一身内力,以便于日后逃课翻墙时,能用轻功把楚狸带飞过去。 楚狸鼻尖一涩: “你傻呀!” 她长大了,早已经过了怕狗的年纪了。 “汪汪——” “谁家的大狗子呀!快跑呀!” 第146章 小朋友,迷路了? 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又被狗追了一路,等两人跑到安全的地方时,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迎头却见一只满是污垢的黑手,端着一只破损的碗,正晃抖的看着她: “帮帮我……帮帮我……” 是一个老乞丐。 这条街上偏僻、脏臭,是乞丐们聚集的地方,俗称跳蚤窝。 老乞丐头发凌乱,面黄枯瘦,颤抖的手端着碗: “公子,帮帮我吧……” 无疑,从二人的穿着打扮看来,他们出现在跳蚤窝,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 实际上,楚狸身上只有十五个铜板。 还是方才抢来的。 “阿狸,这老乞丐好可怜。”秦牧羽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祖父,也是这把年纪,头发花白。 楚狸心中悲悯。 民生疾苦。 她读得了圣贤书,却渡不了世人,想要冷眼旁观,奈何又生了一颗柔软的心。 看着面前的这只晃抖的破碗,楚狸慈悲心怀,帮他端了一会儿。 也就一会儿。 她赶时间。 “还给你,不用谢哦。”楚狸把碗还给他,赶紧牵着秦牧羽逃跑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老乞丐杵在原地,风中凌乱。 说实在的,不是楚狸心狠,她跟秦牧羽还没吃晚饭,又在逃命,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把刀子横在后颈上,实在没空悲悯世人。 她买了三个肉包子。 该死的南蛮! 肉包子竟然五个铜板一个。 物价那么高! 两个人蹲在墙角,啃肉包子。 楚狸吃一个,秦牧羽吃两个。 吃了一个后,秦牧羽把另一个给她。 “阿狸,你吃,我已经吃饱了。” “你吃,我不饿。” “阿狸,你吃。” 来回推了几次,秦牧羽把肉包子掰成两半,把肉多的那一半给她,“我们一起吃。” 楚狸心里不是滋味。 这跟她预料中的生活截然不同。 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皇宫里。 想念梨木雕花的大床,想念御膳房的黄豆焖猪蹄,想念…… “阿狸,是我拖累了你。”秦牧羽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他心中愧疚,是他能力不足,保护不了她,眼下,想吃一顿饱饭都难。 他轻抚着腕子上的手钏,眼底挣扎。 楚狸作笑道: “我们小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逃课,姜太傅要罚我,打我手心,你悄悄把戒尺折殒了。” “以至于姜太傅才打了我三下,那戒尺就打断了。” 哈哈哈! 当时,姜太傅还琢磨着: ‘老朽这戒尺用了二十多年,怎么就打断了?’ 等等! ‘天爷呀!若皇上知晓老朽打九皇子,打断了戒尺,不得认为老朽故意荼毒皇子?’ 于是,吓得赶紧给楚狸放了五天假。 “还有一次……” 楚狸一边说,一边笑。 秦牧羽抿紧嘴角,忽然道:“将我这手钏当了,换些银子,这几天总不能饿着肚子,等熬过这两日的风头,再拿余钱收买一支商队,让他偷偷将我们带出城。” 楚狸笑容微凝: “这琉璃玉珠手钏是你从小戴到大的……” “其实它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秦牧羽打断,“好像是我小时候过生辰,一个长辈送的,当时觉得琉璃质地清透、好看,才一直戴着而已。” “阿狸,我们把它当了。” 他意已决。 说罢,他就要去。 楚狸拉住他,“让我去。” “阿狸?” “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当。” 楚狸一把将琉璃玉珠手钏夺过去,跑到街上。 这哪是什么随意之物? 这分明是他娘传给他的家族信物! 他贴身戴了十多年的东西,怎能轻易当掉? 楚狸把它牢牢的护在怀里,仔细收好,同时,从里衣最贴身的内侧,取出一张藏得非常非常好的钱庄存根。 卫家钱庄。 这是大楚最大的钱庄之一,其店铺开满大楚,其他国家也有分行,持有存根,便可跨店取现。 当时,她将二十八根小金条,全部存入卫家钱庄。 眼下情况紧急,她着实不该贸然取钱,一旦被人查出来,便会暴露行踪,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牧羽将这琉璃玉珠手钏当掉。 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 难啊! 楚狸叹了一声,大步走进卫家钱庄。 街尾。 秦牧羽守在那里,眺望观察着楚狸的行迹,可才几息的功夫,竟见一批卫兵搜查过来。 他们速度之快,来势汹汹,快速跑进每一家商铺里,挨着搜查。 他神色一紧。 阿狸! 阿狸还没出来! 秦牧羽眼睁睁的看着,情急之下,抓起墙垣下的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嘭! 动静声引起注意。 几个卫兵看了过来,开始还神色如常,等看清对方的容貌时,再跟画像上的图像对一下,立马喝道: “他们在那里!” “快追!” 十二名卫兵飞速冲了过去。 秦牧羽转身便跑。 但,他身中软骨散,体力有限,若是一味的跑,很快就会被追上,他迅速钻进一处人多眼杂的烟柳之巷,往人多的地方跑。 跑进阁楼。 躲进厢房。 嘭! 门掩上时,一股幽暗的香钻入鼻腔,是那种情欲的深幽之香,令秦牧羽心头一紧,抬头看去。 包厢光线偏暗,烛光隐隐跳跃,那珠帘坠着的软榻上,竟坐着一道宽厚张扬的身影。 是个男人。 此人一袭暗红色的衣袍,红到发紫,衣摆由金线勾边,尽显深沉与矜贵,沉稳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一双神色的眸瞳像淬了毒,又深又冷,充斥着令人无法掌控的危险,整个人慵懒散漫,可骨子里生来自带极强的攻击性。 他扬着双腿,搭在桌上,脚边放着满满两箱子金元宝。 金光闪闪晃眼睛。 他…… 这是在销赃? 还是在走私?受贿? 秦牧羽无意冒犯,本想立即离开,可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卫兵们已经冲上二楼,挨个儿搜查。 他神色一紧,腰身一翻便滚进珠帘后,扼住男人的脖子。 “抱歉,无意冒犯!” “等下若是有人进来,阁下应当知晓该怎么说。” 他站在小榻后,从后方扼住男人。 男人打开双手,慵懒的靠在柔软的榻前,仰起头看向少年倒过来的脸庞,白皙柔美,有几分逃跑的狼狈,还有几分狼一样的凶狠。 “小朋友,迷路了?” 男人声线低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仿佛从悠远的夜色里传来的钟声。 秦牧羽手指捏紧: “别说话!当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第147章 皇叔,你别再说了 踏踏! 踏踏踏! 外面,奔走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卫兵们推开一间间包厢,挨个儿搜查。 “出什么事了……” “让开!” 踹门! 秦牧羽听着逐渐逼近的动静声,捏紧男人的喉咙,直至那脚步声出现在门外,就要撞开门。 门开了! 此时,男人扬起袖袍,浑厚的内力掀上了门,一块纯黑色的令牌从门缝间穿了出去。 “啊……有暗器!” 迎面的卫兵被打得门牙都掉了。 唰唰拔剑。 两秒后,卫兵看清了这枚‘暗器’,吓得神色大变。 这间包厢里的人是…… 竟是…… 立忙收了剑,双手捧着令牌放在门口,不敢再强闯,兄弟几个使了眼色,速速退开。 脚步声远去。 秦牧羽暗松一口气,也隐约猜出此人身份不简单,得尽快找到阿狸,与她离开王都,越拖越危险。 “多有得罪。” 他刚松开指尖,猛地被一只冷凉的手掌捏住腕子。 反手一扯。 “唔!” 薄瘦的身体从榻后翻了过来,扑摔在男人的脚边。 他墨眸幽暗而危险,缓缓俯身:“你中了软骨散?” - 楚狸找不到秦牧羽了! 她在卫家钱庄取了三根小金条,回到之前的位置,却不见秦牧羽踪迹,附近也没有卫兵擒人的动静。 人呢? 她心头一急,在周围跑了一圈,也没发现他。 难道他被抓住了? 还是被发现,逃了? 泱泱王都,这么大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该上哪找他? 秦牧羽! 楚狸不敢擅自离开,怕自己走后,秦牧羽会回到这个位置,怕他扑空,便蹲在不起眼的街角等着他。 可等啊,等啊,弹指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的踪影。 该不会真的被抓了? 楚狸心里摸不着底,自然焦急,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走也不是。 多番焦虑之下,决定冒险回客栈看看。 是夜。 王家客栈。 虽然已经入夜,可两个俘虏跑了,没人睡得着,卫兵们全城出动,楚夜离立在庭院内,右手负在身后,一双幽冷的眼睛比夜色还要沉。 “报,西城没有。” “北城也没找到……” “朱雀街没有……” 一晚上,没有一个好消息。 拓跋明月道:“夜离哥哥,王都已经封锁,他们出不了城,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已经不早了,你休息会儿吧。” 楚夜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如幽潭,“无妨,让公主费心了。” 向月跪在地上,哭道: “请公主责罚,都是奴婢失职!” “当时,小楚公子说脚疼,奴婢便想背她上楼,没想到被她算计一手,敲晕过去,当时,奴婢就不该心软去背她。” 拓跋明月抬了抬手,示意她别哭了。 哭,解决不了问题。 楚帝想逃,即便不从向月身上下手,也会想别的法子。 只是…… 可惜了。 她还想把楚帝带给父王。 此时。 楚狸躲在王家客栈外的街尾,隔着较远的安全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一心寻找着秦牧羽的身影。 似乎没看见他。 他没被抓,她也就放心了。 一口气还没松完,一只手突然落在后肩上…… 谁! 她乍然绷紧身体,攥紧手里的三根小金条,回手猛砸而去。 “是我……” 嘭! “皇叔?!” 金色的是小金条。 红色的是血。 混流而下。 楚狸诧异的张着嘴,只见男人穿着一袭粗糙的布衣,脸上抹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皮肤黝黑,还贴了一个‘疤’在脸上,可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特别是那双幽墨的双眸。 楚棣迟捂着头,“下手真狠。” 叫都叫不住。 “这还没救你,就先被你敲破了头,不想回大楚了?” “我……” 不是。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万万没想到能在南蛮王都里遇见他! 楚狸赶紧抽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摁住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放心你。” 楚狸抿唇:“以后,不要再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我背后了,你知道的,每一个习武高手,身体都锻炼出了本能的防卫反应,你突然站在一个高手的身后,很容易被误伤。” 楚棣迟沉笑一声。 高手? “是,记下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先走了。” 楚狸迟疑:“秦牧羽不见了……” 楚棣迟冷着眸子笑,就好像在拿刀子割肉似的,笑得很开朗:“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也很挂念他,他可是我们大楚的良将,轻易损失不得。” 楚狸惊讶。 没想到皇叔的想法竟然与她不谋而合。 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史以来第一回。 “我担心他被抓了,也担心他有危险,如果不赶紧找到他,实难放心。”她轻咬着下唇。 “小九说得对。” 楚棣迟摸着她的脑袋,认同她的话,“我们应该想办法与秦少将军取得联系。” 楚狸震惊极了。 怎么几天不见,他好像变了个人? “不过。” 终于,男人话锋微转,“小九,我是孤身一人悄悄潜入南蛮王都,没有带护卫,也没有援手,仅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找到秦少将军,万一我们再被抓的话……” 楚狸微疑。 这…… 皇叔说得对。 虽然很担心秦牧羽,可如果为了他,全军覆没,那还有谁能救他们? 他们便一点希望都不剩了。 况且皇叔身份非同一般,他要是被俘,恐怕整个大楚都得完了。 这个时候,她不该太儿女情长。 她郑重道:“牧羽若是被抓,也会是一个较为重要的俘虏,他们不会轻易要他的性命,我们还是得先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有机会救他。” 楚棣迟却不依了,道: “小九,南蛮人向来凶蛮,我怕秦少将军有危险,要不我们想办法劫持楚夜离,从他嘴里逼出秦少将军的下落。” 楚狸惊呼:“这也太冒险了!” 这里是南蛮的地盘,南蛮的长公主又喜欢楚夜离,借助公主的手,大半个南蛮的势力都会为楚夜离所动。 他们毫无胜算。 楚棣迟抿唇:“可是,我是个惜才的人,秦少将军是朝中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若是折损,将会是大楚的损失。” “皇叔,你别再说了!” 楚狸心意已决: “你珍惜人才,我担心牧羽,我们都有同样的心思,可如果我们遇险的话,那就全玩完了。” “当务之急,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等我们逃出去了,再救牧羽。” 楚棣迟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我们不应该扔下秦少将军!” “没有可是,听我的,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的头包扎一下。” 越是大局面前,越不该意气用事。 这可是在敌国。 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家国生死。 况且,他们没有扔下秦牧羽,相反,他们都很担心他,挂念他,只是时局逼迫下,不得不做出选择。 楚棣迟薄唇轻扬,弧度一闪即逝。 顺毛撸猫,猫儿从来不会炸毛。 “小九,头有点晕……” “我刚才下手确实太重了,皇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我……” “你说,不怪我。” “嗯,我不怪你。” 第148章 躺在我身上 一处房屋简陋的平民家中。 给了一根小金条,一个独居的寡妇收留了二人,到底也是个聪明人,收了小金条后,这寡妇给足了物资,并管住了嘴巴,严实得很。 矮小昏暗的屋里,点着一支蜡烛。 暗幽幽的。 “疼不疼?还好吧?” 楚狸给楚棣迟处理好了头上的伤。 “这是第二次了。”他顺势握住她的小手,在唇边啄了一口,“第二次敲破我的头。” 楚狸本想骂他一句‘活该’,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罢了。 救秦牧羽要紧。 “早点休息吧,这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楚狸掀开帘子,要去隔壁屋睡。 “小九。” “哎?”她回头,“怎么了?” “你说,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楚狸微顿:“因为我是大楚的新帝。” “大楚最不缺的便是皇子,你死了,有的是皇子前仆后继,新帝?这个位置从来不缺人。” 楚狸轻咬下唇: “可我姓楚,代表的是楚皇室的颜面,若我在南蛮被杀被辱,损害的是楚皇室的威严。” “是吗?”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 “可是你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担心你的安危?谁在意你的生死?他们为了那把龙椅,争得热火朝天,谁管皇室的威严损失与否?” 楚狸心头微紧。 “现在,你再猜猜,我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楚棣迟走向简陋却整洁的小床榻,“做个好梦。” 内力拂去,熄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黑暗。 楚狸站在门口,挽着帘子,却也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一粒石子扔进水面,荡开波纹。 哪怕是轻轻的涟漪,水面也再无法平静。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楚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担心着秦牧羽此时的下落与安危,可想着想着,脑中情不自禁的冒出另一张面孔…… 睡不着了! 踢开被子,乘着夜色,去院子里坐着吹风,清醒清醒。 同样没睡着的,还有楚棣迟。 他一直闭眸假寐,将院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意秦牧羽。 那又如何? 只要与她统一战线,顺毛撸,便能令她放下防备,潜移默化的挤进她的心里。 - 天还未亮,便有几支卫兵搜寻至此。 楚棣迟带楚狸绕到后街,悄悄离开,而这寡妇独居多年,冷冷清清习惯了,卫兵们只在屋子里看了一下,没发现可疑人就离开了。 这是第二天,城中的卫兵更多了。 秦牧羽还没有踪迹。 若他们不抓紧离开,只怕会越来越难。 此刻,两人正换了一身普通的素衣,挤在一群乞丐堆里,此处鱼龙混杂,是藏身的极佳之所,就是脏乱臭了些。 楚棣迟状似无意的低叹一声: “在大楚,本王何曾这般狼狈过,可为了小九,一切都值得……” 那边。 楚狸刚买了几个肉包子,听了这话,看见男人那狼狈憔悴的样子,似乎在她所有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她心里不太是滋味。 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皇叔,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小九。” 楚棣迟轻抚她的脑袋,“我不饿,你吃,你多吃一些。” 楚狸眸色微暗。 “等下,我们得想个法子,先离开王都再说,我们的人手都在外面,等与他们取得联系,才有机会救出秦少将军。” “都听皇叔的。” “皇叔正巧有一个主意。” “愿闻其详。” 半个时辰后。 二人悄然现身在一处殡葬之家,主人家正在办丧事,灵幡钱纸呼呼地飘着,宾客们一边吊唁吃席,一边安慰主人家。 “节哀……” “孩子他叔,你要节哀啊……” 楚狸趴在墙头,探头偷瞄着。 楚棣迟盘着掌心,内力一拂,便摧折了瓦檐,一大片瓦哐哐哐的掉下来,砸坏了桌椅,破坏了桌席,惊得一群人叫了起来。 好端端的,瓦檐怎么会塌了? 大家赶紧去处理。 趁乱之际,楚棣迟带着楚狸,绕进灵堂,躲进棺材里。 楚狸瞠目: “皇叔!” 棺材板盖上,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除了二人之外,还触碰到了一具冰凉冷硬的尸身,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楚棣迟掐着她的小腰,“躺在我身上。” 他在下面,充当垫子,将她与尸体隔开。 楚狸喉头发紧,不知是楚棣迟的头发、还是尸体的头发,拂在她的脸上,搞得她整个人毛毛的。 “别怕。” 他把她的头按进怀里,“天底下若是有鬼的话,古往今来,那么多鬼怪,这片大陆早就装不下了。” “皇叔不怕鬼吗?可是八皇兄最怕鬼了。” 提到楚傲天,楚狸不禁偷笑。 楚傲天每次出宫玩,都会找她作伴,原因是怕回来太晚,会遇到鬼。 鬼最喜欢在夜里出没。 有一回冬天,晚上风呼呼的吹,不小心吹开了窗户,把帘子刮了出去,楚傲天以为有一只鬼在那里手舞足蹈,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硬生生在她的寝殿打了一个月地铺。 “想他了?” “嗯,有点。” “等我们回大楚,你们便能日日在一起玩了。” 楚狸微怔。 回大楚……她还会回到那个皇宫,跟以前一样。 他是来带她回去的。 可是,她不想回去。 第149章 小九,楚夜离不是好人 很快,主人家收拾好了凌乱的瓦片桌椅,差不多也到了时辰,盖棺起灵。 钉子钉上了棺材。 “起灵!” 八大金刚扛棺材时,纷纷面色微变。 怎么这么沉! 沉的好像一副棺材里、躺了三个人似的。 难道…… 是死者对生前有何不满,才会瓦檐掉落,以此警示? 亡魂显灵了? 八人不敢有过多猜忌,纷纷使了全力,扛起沉重的棺材,跟着主人家的队伍,哭灵上山。 却在城门时,被拦住了。 “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卫兵举着长矛,挡住了去路。 主人家是个中年男人,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哽咽道:“大人,我嫂嫂命不好,死得早,可尸身摆不得呀!若是不尽快入土安葬,尸身腐坏了不说,我们这些生者也无法安心。” “还请您行个方便呀!” 披着孝布的家属们也断断续续的啜泣着。 卫兵冷着脸: “这是上头的命令,我无权开城门,若是放走了要犯,你们全都担不起责!” “大人!求求你们了。” 主人家跪在地上哀求。 一时,哭泣争执的场面引得不少百姓看过来。 谁家不会办丧事呢? 若他们的亲人去世后,得不到安葬,谁没有恻隐之心呢? 他们小声的议论起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话说得好,死者为大……” 不远处,拓跋明月大步走来,得知这里发生的事,吩咐道:“检查一下他们的队伍,再放出城。” 主人家感激涕零。 送葬队伍都是亲属,二十几个人,很快就检查完了,没有异样。 准备开城门时。 “等等。” 一道冷凉的男性嗓音传来。 棺材里。 楚狸呼吸一紧,一下就听出了这是楚夜离的声音。 他来了。 她莫名有些紧张,双手抓紧楚棣迟的胳膊肘,捏紧了几分。 “夜离哥哥,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死者为大,必须得让死者入土为安才是。”拓跋明月道。 “打开棺材。” 什么?! 众人皆震。 楚夜离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道:“打开,检查过后再出城。” 主人家面色如纸: “可是,棺材板已经下钉子了。” “那就撬开。” 这不吉利啊! 下了钉子,便代表亡魂已入棺安息,若是在这青天大白日、还是大街上撬开……这,这。 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规矩? “大人,这……” “只是看一眼罢了。” 主人家实在惊惶,哪敢冒犯死者,跪在地上便哭着求饶。 拓跋明月思虑过后,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指派一名卫兵,“你,跟着送葬队伍上山,亲眼看着棺材入土,并盯守两个时辰,再回来复命。” “是。” 卫兵领命。 如此一来,便避免了当众开棺之事,也解决了楚夜离心中的疑虑,丧葬队伍这才顺利出城。 棺材里。 楚狸暗松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便要将我的手臂捏紫了。” “啊?!” 楚狸立忙松开双手,方才太过紧张,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捏他,她就说怎么那么有韧性、那么解压。 楚棣迟轻叹一声: “小九有暴力倾向,真怕你以后在床上打我……嘶!” 楚狸瞪眼,给他腰上来了一拳。 棺材冷不丁一晃。 八大金刚吓得后背一怵,分不清是棺材晃了,还是山路不好走,导致的颠簸,可心里却是越来越发毛。 “我们等下怎么出去?” “别担心,普通人家下葬用的薄棺,跟纸棺材一样脆,内力一震就开了,不过,小九,我们这算不算同穴而眠?” “我还年轻,谁跟你同穴而眠?” “我说百年后。” “百年后也不。” 黑乎乎的空间狭小拥挤,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话落后便安静至极,唯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面脸上,无形的交织着。 很快。 棺材落地。 准备入土埋葬。 是时候了。 “抱紧我。”楚棣迟只手掌着她的小腰,另一只大掌凝起内力,愈发雄厚,拍向棺材盖。 嘭!! 一声巨响,棺材盖冲天而起,炸出去好几米,吓得一群人扑倒在地上: “张家嫂嫂诈尸了!” “天啊,张家嫂嫂死得惨,张二弟,你背着大哥勾引嫂嫂的事,不要再隐瞒下去了!” 唯有那个卫兵见状不对,拔了剑冲上去,却被迎面震飞数米,晕死过去。 楚棣迟抱着楚狸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众人瞪眼。 两个大活人? 不是诈尸? 楚狸回头看向那棺材,四分五裂,妇人的尸首掉了出来,实在抱歉,从怀里取出一根小金条,道: “你们换个人,重新埋吧。” 啊这? 这? 主人家一脸惶恐的接过小金条,换个人埋?这是要把他也埋了? 楚棣迟抱着楚狸,准备要走时,忽然回身: “你们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众人立忙摇头如拨浪鼓。 这个男人能把棺材震开,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哪里敢招惹这种恶势力? “我不信。” “你们闭眼发誓。” 众人闭上眼睛,然后楚棣迟一个排山倒海的内力掀过去,把他们全部干得四仰八叉晕倒在地,这才放心的扬长而去。 顺利出城! 楚狸高兴不过三秒钟,又担心起秦牧羽的安危来,心中的惆怅没超过半刻钟,就有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追来。 “那边!” “追!” 是一支骑兵。 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楚棣迟沉声道:“我们往山里跑。” 马在山里可跑不快,况且,南蛮的地理位置,多得是群山峻岭,延绵不断。 他牵着楚狸的手,拂开荆棘与杂草,开拓出一条崎岖的小道。 楚狸跟着跑:“他们未免追得也太快了!” “是楚夜离疑心太重。” 那个人很聪明,心思也很缜密,任何出入城的人,他都怀疑。 若没有一点心思,他也活不到今日。 “小九,楚夜离不是好人。” 楚狸略显迟疑。 其实,自打离宫后,楚夜离虽然把她拘在身边,却从未伤害过她,她想要的、想吃的、想做的,在不离开他的前提下,他都满足了。 人无完人。 某些方面,他可能有些固执偏激,但有些方面,他却很好。 马蹄声在后面飞快的追,只是伴随着林子渐深,马跑不快,他们只能翻身下马: “牵着猎狗,速追!” “快!” “汪汪——” 猎狗嗅觉敏锐,能根据对方身上的气息,百里追踪。 今日,他们难逃生天! “汪汪!” “小九,楚夜离都放狗咬你了,他当真不是好人。” 楚狸:“你说得对!” 第150章 皇叔,冷静,我们现在在逃命 山野林间,脚步匆匆,踩得草地荆棘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比急促。 猎狗疯狂的追着:“汪汪!汪!” 人再快,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狗。 若是不甩开,迟早会被逮住。 楚狸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但听着后面的追逐之声,根本不敢停。 “小九,把你的外衣脱下来。” “啊?” “楚夜离定是拿着你的东西,给猎狗嗅了味道,你将外衣脱下,我们想办法引开他们。” 楚狸一边跑,一边扯腰带。 楚棣迟抓着她的外衣,快速揉成一团,把它藏进茂密的草丛里,再牵着楚狸的手,朝另一侧方向跑。 很快,几条猎狗在那草丛附近停留、打转、吠叫,给二人争取出了逃跑时间。 穿过这片密林,竟到了一条小河边。 “我们淌过去。” 楚狸看着那湍急的河水,清幽幽的,不禁想起幼年时下水玩乐、碰到水蛇的事…… “不,我不去。” “河水能掩盖住身上的气味,断绝猎狗的追踪。” “我不去!” 她步步倒退,只觉得头皮发麻,惶恐至极。 “小九!” 楚棣迟抱着她的头,抵在额间,低声道:“有我在,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旁,绝不离开。” 话落,他跳入水中。 很快浮出水面,在周围游了一遍,仔细检查:“没有蛇!” 楚狸抿紧嘴角。 南蛮以巫蛊之术而闻名,气候潮湿阴暗,易生蚊虫,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虫子。 她真讨厌这个地方。 可到了这一步,刀子架在了脖子上,已无退路。 汪汪! 猎狗追来了。 她眼睛一闭,心一横,跳进水里。 二人刚沉入水中,一批卫兵牵着猎狗追了出来。 “汪汪!” “汪!” 四只猎狗挣着脖子上的铁链子,扭着脑袋四处嗅,辨别寻找着方向。 卫兵们左右探视: “人呢?” “难道我们追错了方向?” “小楚公子的衣物藏在草丛里,他们必定就在附近,再仔细搜!” 初春的天,河水较为冰冷,水流湍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楚狸难受极了,有些憋不住了。 楚棣迟抱住她,薄唇印了上去,渡气给她。 二人之间,波澜暗涌…… 河边,卫兵们还在搜寻,并未离开,只不过,他们并未发现河对面的密林里,藏着的两道身影。 正是惊影和重枫。 惊影焦急的抓耳挠腮:“我们要不要出手?” 重枫握着剑,双手环胸,十分稳重,道:“主子并未叫我们。” “可卫兵一直在追,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明明我们出手的话,很快就能摆平的事,主子何必麻烦兜那么大的圈子?” 重枫冷了他一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主子在跟九皇子培养感情?” 蠢货! 如果主子想回大楚,早就让他们现身,骑上快马,得儿驾、得儿驾的赶回去了。 还能像现在这么优哉游哉的? 惊影一拍脑门:“妙啊!” 重枫不想与他多言。 “重枫,你看,那些卫兵走了!”惊影指去,“主子应该快上来了吧?” “或许吧。” 二人盯着水面。 十息,二十息…… “主子怎么还没上来?他们已经沉入水底小半炷香了。” 重枫揣测:“主子自有他的谋算。” 惊影会意的点头:“你说的不错,或许主子正好趁此时机,与九皇子亲密接触,话本里说,人在生死关头,情谊往往会更加深刻,也更难忘……可是一炷香过去了……主子的憋气功法何时这么厉害了?” 小半刻钟过去…… 二人神色逐渐凝起。 重枫扔下剑,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没找到人! “不好了,主子跟九皇子被大水冲走了!” - 楚狸跟楚棣迟还真是被水冲走了。 首先,二人在水底憋气时长有限,卫兵却迟迟未离开;其次,河水湍急,二人立不住脚,便顺着水流被冲到下游去了。 等楚狸恢复思绪时,她正躺在满是石头、十分咯人的浅水滩上。 “咳……咳咳!” 她坐起身来,呛出好几口水,才看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皇叔!” 楚狸踉跄的淌了过去,摸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额头的伤泡了水,发炎了,引起高烧。 “皇叔,醒醒!” “皇叔?” 楚狸拍打他的脸,拍了七八耳巴子,男人昏迷未醒,没有反应,她不得不赶紧将他拖上岸。 这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迷失方向,楚棣迟还高烧不醒,或许林子里还有野兽虫蛇,条件的艰苦程度丝毫不亚于一枚铜板怎么活三十天。 火折子泡了水,已经不能用了。 无法生火。 况且,她也不敢生火,担心冒出来的浓烟会暴露位置。 楚狸立即脱掉楚棣迟的外衣,拧干了水,挂在树枝上晾着,再去林子里找了一些常见的益母草和小细条,捏碎成汁,敷在他的脑袋上。 经此一遭,夜色降临。 山野深幽,正是野生动物出没的时候,不知名的动物在林子里蹿过,引得楚狸绷紧身体,半点不敢放松。 拔出楚棣迟袖中的匕首,防备的盯着周围。 男人呼吸渐沉,嘴里低声念叨起什么…… “皇叔?” 楚狸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是好烫。 “嬷嬷……不要……竹嬷嬷……” “皇叔,你在说什么?”楚狸扶着他的肩膀,靠近一些,想要听清,可一张滚烫的唇印了上来。 “唔!” 竹嬷嬷? 是谁? 脑中一闪而过的刺痛,仿佛熟悉又陌生,却是什么都来不及想,男人滚烫的身体与她撞了满怀,紧紧贴近。 “皇叔,住手……我们现在在逃命……啊……唔!” 第151章 皇叔,你感觉现在好些了吗 他发烧了。 身体滚烫得很,热热的贴在她的心口,过渡而来的温度,驱散了夜里的寒意。 二人的呼吸紧紧交织。 其实,她不太喜欢做这样的事,就像曾留下的阴影,每次提及,总是不太美好。 “小九……” 他声音哑的很,在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边缘,紧紧的与她十指相扣。 “为什么……为什么……你杀了我……也杀了她……她是无辜的……” 他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许是高烧说的胡话,信不得真。 也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共赴沉沦。 - “啊!” 清晨,一道惊叫声划破山野里的宁静,楚狸瞬间惊醒,裹紧楚棣迟的外套,看向那意外出现的中年男人。 “见鬼……见鬼!你们……” 中年男人戴着斗笠,披着兽皮缝成的斗篷,肩上背了一把弓,看样子是附近的猎户。 “你们竟然在这里……” 苟合? 还是偷情? 孤男寡女。 深山老林。 这惊恐的程度,确实丝毫不亚于见鬼。 楚狸迅速恢复平静,反手摸了下楚棣迟的额头,不烫了,这才看向那猎户,道: “我们误入山中,不小心迷了路,若大叔能带我们出去,必有重谢。” 猎户惊惶倒退: “你们不是人……肯定不是人!” “大叔……” “鬼啊!” 猎户拔腿就跑。 这座山向来诡异古怪,村子里好几个猎户进了山,都出不去,若不是他的猎犬走丢了,要来寻找,他也不会误入此山。 他还不想死啊! 楚狸摸不着头脑。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吓成这样,她有这么可怖? 不过,从猎户逃离的方向,根据草地荆棘被踩踏的痕迹,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皇叔,醒醒。” “皇叔?” 唤了好几声,皆无果。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楚棣迟赶紧恢复,她一个弱女子,可背不动他。 拔出他贴身的匕首,走进林子里,准备找一些野果类的吃食。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滴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楚狸往林子深处走了十几米,担心迷失方向,不敢走太远,只逛了一小圈,隐约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林子里…… 好像没看见动物。 一只鸟都没看见。 安静到诡异。 一般这种深野林中,生物着种类丰富的动物,大到野猪、熊鹿,小到兔子鸟蛇,可这里安静得很。 沙沙—— 忽然,那边的草丛发出声音。 楚狸警惕的握紧匕首,盯了过去。 沙沙—— 草叶拂动,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个男人突然走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奇怪的男人。 他嘴唇乌青乌青的,看起来跟冻僵似的,眼睛浑浊的没有焦点,穿着黑色的皮甲,腰间配着长剑,那模样像一个士兵。 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撞见这么一个人,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何人?” 男人听到声音,幽青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像是在寻找方向,很快落定在楚狸身上。 直勾勾的盯着。 那眼珠就像泡了半个月的死鱼似的。 他提步,笔直的朝着楚狸走来。 “站住!” 楚狸后背微绷,暗呼见鬼。 “若是再过来,我便不客气了!” 男人拖着脚,大步走来,伸出双手…… 噗嗤! 楚狸也没客气,一刀子捅进他的胳膊上,以示警告,可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唔!” 她立即抽出匕首,捅进他的腹部。 可是,捅捅捅,连捅三刀,男人就跟尸体似的,紧紧掐着她,一双死鱼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这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杀不死? 楚狸拔出刀子,正准备刺入他的心脏,男人竖起那长长指甲的五指,捅进她的脖子。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雄厚的内力将此人掀飞出去好几米。 “皇叔!” 楚棣迟来了。 他疾步上前,伸出的手掌将楚狸拉了起来,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掷了出去。 血溅开来。 匕首穿透男人的脑袋,将他盯在树干上,他四肢还在一抽一抽的…… 楚狸看着这一幕,觉得惊悚: “皇叔,这个人好像杀不死。” 脑袋都被刺透了,身体却还能动。 楚棣迟揽着她的腰,退远了几步,“他体内有蛊虫控制着。” “南蛮的巫蛊之术?” “不错。” 楚狸曾听楚皇说过,也在市井里听闻过不少传闻,说南蛮特有的巫蛊之术,能生死人、肉白骨,还能拥有各类奇效。 比如,情蛊。 中了情蛊者,再不相爱的两个人,也能相濡以沫。 还有子母蛊,听说这种蛊能让人乖乖听话。 还有生死蛊,听说能让已死之人复生。 各种各样的蛊虫…… 楚狸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蛊虫能操控人体,使一个人不怕疼痛、不怕流血,杀也杀不死,这还是人吗? “半个月前,秦少将军往都城传了一封密报,说发现了这一现象。” 楚棣迟道: “南蛮在悄悄炼制这种蛊虫,种在士兵体内,以达到增强兵力、以一敌十的效用,他们不怕死,不怕痛,还会一直保持着最强的体力,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 若是让这支活死人军队上了战场,别说是攻打南疆了,怕是想把整个大楚打下来。 南蛮野心不小! 楚狸道:“怪不得方才那个猎户看见我们,神情惶恐,吓得落荒而逃,这座山里肯定藏着秘密。” 这个士兵跑了出来,想必炼制邪蛊的营地就在附近。 汪汪—— 山野之间,猎狗的吠叫声在安静的林子里,传播的又远又清楚。 楚狸警觉的看去,“他们还在缉捕我们!” 他们来了! 猎狗又找来了。 “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得赶紧走,皇叔,你感觉现在好些了吗?” “出了一通汗,好受多了,小九,还好有你。” 要不是靠她帮忙,一起运动,他还不能这么快退烧。 楚狸脚下一撇,差点要摔,不想跟他说这个话题,咬了咬牙,“我们往这边跑!” 楚棣迟道:“把你裤子脱了。” “什么?” “你跟楚夜离待在一起,身上沾染的味道,猎狗是最熟悉的,把衣物全部脱掉,穿我的。” “这……” “为了逃命,不得不如此。” “我怕你偷看。” “本王需要偷看?”男人一双眸子犹如黑曜石,幽暗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自然,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他不用偷看。 他直接看。 第152章 皇叔,对不住了 “快脱。” 楚狸嘴巴飞快的动了几下,不知道在骂什么,拽过他的外袍背过身去,跑到茂密的草丛后面换。 他的外袍真大啊! 把她从头裹到脚,两个宽大的衣袖,衬得她跟个唱戏的似的。 “我换好了。” 楚棣迟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扔到水里,顺着水流飘走,牵着她开始了逃跑之路。 山里实在太大了。 座座山脉连绵不断,在这个迷失方向的地方,唯有慌不择路的往前跑,根本不知道那里才是出口。 汪汪! 猎狗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一直在追逐着。 楚狸跑得气喘吁吁。 “皇叔,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等摆脱他们,我们再想办法。” “他们有猎狗。” “你有我,小九。” 嘭! 山路崎岖不平,楚狸不小心摔了个跟头,从小斜坡上滚了下去,一脑袋扎进一滩湿漉漉的泥巴里。 “小九!” 楚棣迟探手抓她,不慎被她的惯性带了下去,也一脑袋扎进泥巴里。 等楚狸扶着脑袋坐起来,就看见对面的泥人…… 嗯…… 是泥人。 他穿着里衣里裤,现在全都是泥巴,包括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黑黝黝的,这样子可真像个乞丐。 楚棣迟目光哀怨,看着她憋不住笑的样子,幽怨道: “你觉得自己比我好吗?” 楚狸:“……” 笑不出来了。 她套着他的外袍,就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头发里面都是泥巴,不用看,她肯定比乞丐还要狼狈。 两个人看着对方。 想想平日里高高在上、穿金戴银、挥斥方遒的模样;再回归到现在异国他乡、亡命天涯的样子,二人都憋不住笑了。 哈哈! 哈哈哈! 太惨了! “皇叔,我听说一个优秀的成功者,不允许有人看见自己最脆弱、最难堪的一面,等回到大楚后,你该不会想料理了我吧?” “你很聪明,所以你要老实一点,明白?” 楚狸缩了缩脖子: “我不跟你回去。” “那我便把你绑回去。”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叫楚狸分不出这话的真假性,不过,她根本不会怀疑,他这个人言出必行。 “起来了。”他伸出手,“还想在泥坑里坐多久?” “哦。” “泥猴子。” “你才是。” 楚狸甩了甩衣袖上的泥巴,“我们赶紧走吧。” “方才没摔到哪里吧?” “脚有点疼……嘶!” 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捉住双手,抡起胳膊,就跟抡麻袋似的抡上了肩。 不是。 他力大如牛的吗? 楚棣迟背着她走,在深深的山中,一脚深、一脚浅,走的很不稳,可身上背着的人稳稳的。 楚狸:“皇叔,山里不好走,你放我下来吧,我脚不疼了,刚才是骗你的,谁让你叫我泥猴子,我明明属蛇。” 楚棣迟稳稳的背着她: “老实点,别乱动,不然给你扔了。” 楚狸鼓鼓腮帮子,倒是突然来了兴趣: “你属什么?” 她掐着手指头,算着十二生肖:“蛇马羊猴鸡……你属猪?!” 她忽然诧异: “天啊,你属猪!” 楚棣迟抿唇,“那怎么了?” 这…… 没怎么。 就是有点惊讶而已。 他的属性跟猪不太像……不过属猪的人命好,受供奉,不用劳动,还能吃得白白胖胖。 “皇叔,我要滑下去了……” “搂住我的脖子。” “身上全都是泥巴,好滑,搂不住。” “那就用力搂……唔!我要被你勒断气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公报私仇?” “皇叔,我不是那种人!” 楚狸叭叭着嘴皮子,跟他拌了几句,吵得兴致正高时,楚棣迟突然噤声: “嘘——” 她顿时警惕,“怎么了?” “小九,那边。” 楚狸伸手,小心的扒开茂密的树枝,竟见偏僻幽深的深山老林里,发现一处支满帐篷的营地! 营地上飘扬的旗帜,是南蛮国。 足足有上百个帐篷,少说也有两千人,可营地整体气息却安静极了,仿佛无人之境。 有士兵在站岗。 只是那士兵嘴巴乌青,眼珠幽白……他们体内有蛊虫,都被控制了。 这是南蛮偷偷用蛊练兵的私营! 汪汪—— 猎犬的叫声传来。 他们追过来了! 后方有追兵,前方是营地,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楚棣迟迅速决断,“上树!” 好在山中林子深,枝叶繁茂,树木粗壮,树上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他握着枝干,扬身一跃,“手给我。” 楚狸蹬着树干往上爬,以前,她经常跟八皇兄出去玩,爬树摸鱼掏蜂窝,那都是家常便饭。 区区爬树,不在话下。 她蹬蹬蹬,就爬了三米。 楚棣迟见了,好笑的摇了摇头,还说自己不是猴子? 他身形一跃,便躲进了茂密的枝叶里,楚狸也抱着树干,二人刚刚藏好,附近便有卫兵牵着猎犬找来。 卫兵们在他们的脚下。 楚狸屏着呼吸,低头往下看去,紧张的绷紧身体,生怕某个卫兵突然抬起脑袋往上看。 不过,还好。 他们只停留了十几息,便牵着猎犬,走向营地。 楚狸大松一口气,却是突然双手打滑,身体往下溜,下意识抓住手边能抓的东西。 楚棣迟只觉得身下一凉。 低头一看,楚狸正把他的裤子搂了下去,死死的拽着。 楚狸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皇叔……皇叔的大腿真白啊…… “好看吗?”楚棣迟压着嗓音,那些卫兵还未走远,暂时不得发作。 楚狸鼻子一热,赶紧把脑袋撇开,可她已经溜下去了,不得不继续拽着他的裤头。 皇叔…… 对不住了! 等回了大楚,他为了保住声誉与威严,该不会真的要料理了她吧? “我问你,好看吗,你还没回答。” “啊……” 这,这是能说的吗? 这。 第153章 你跟秦少将军是男女之情? 楚狸一时竟摸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开口: “一般?” 男人嗓音渐沉:“只是一般?” 言外之意,除了他的大腿,她还看过别人的? “那谁的好看?” 啊这?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楚狸有些懵,他们两个人还挂在树上,这样的场合下,讨论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况且,谁没事盯着别人的大腿看? 虽然她看过秦牧羽的。 不过,那也是小时候了! 还有八皇兄。 小时候,八皇兄三岁了还尿裤子,被他母妃揍得光屁股跑,那两截大腿跟莲藕似的又白又胖,肉乎乎的。 但没有楚棣迟的好看。 他的大腿虽然白,可没有赘肉,绷紧的力度隐有青筋暗浮,流动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蕴藏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问你话,谁的好看?你难道还看过秦少将军?” “没有!” 楚狸答得太快,疑有欲盖弥彰之嫌,紧随之便觉得男人鹰隼如炬的目光盯着她的头顶,仿佛要把她天灵盖都给掀了。 “楚狸。” 两个字又沉又冷: “你跟秦少将军是男女之情?” 楚狸呼吸微紧,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好像在磨刀,令她后背发紧。 “我跟秦牧羽只是朋友之情。” “所以跟楚夜离是男女之情?” 楚狸立即反驳:“我跟楚夜离只是朋友之情。” “所以跟秦牧羽是男女之情?” 他这是在绕口令? 楚狸深吸一口气,“我跟秦牧羽和楚夜离都只是朋友之情。” 楚棣迟追问:“那跟我是男女之情?” 楚狸:“……” 她仿佛掉坑里了。 这重要吗? 她跟谁都没感情,她就想拿着这辈子花不完的金子,去江南买套宅子,过上天天逗鸟喝酒睡懒觉的日子。 “没有男女之情,就不要拽我的裤子,我的清白只给未来的妻子。” “?” 所以这是变相的求婚? 天爷。 要不是他脑子坏了,要不就是她理解错了,但当务之急要是不拽他的裤子,她就要掉下去了。 她要是掉下去,他们两个都得完。 “就拽,就拽!我就拽了,你能怎么样?” 有本事就一脚把她踢下去。 楚棣迟薄唇轻扬,一抹笑意飞速闪逝。 不远处,巫蛊营地里发出动静声: “可曾见过可疑人……我等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追捕要犯……王师爷……” 追捕的卫兵与营地的主将在做交接。 王师爷捋着胡子,道: “我派人帮你在附近找找,可营地处地隐秘,想必你们要抓的要犯不在这里。” “多谢王师爷!” 王师爷取出腰间的一只小鼓,摇了摇。 咚咚两声,那些个冷冰冰站在那里、犹如棺材一般的‘士兵’,眼中缓缓有了焦点,拖着僵硬的脚步,朝着林子里走去,那呆呆的样子像极了行尸走肉。 卫兵见了,头皮微麻。 这就是王储秘密钻研的王牌军队? 看起来有几分恐怖。 不过,若是让这支军队上了战场,还怕攻不下南疆? 卫兵们很快牵着猎狗,去往别的地方,二十名‘士兵’则扩散在林子里,四处帮忙寻找。 楚狸抱稳了树干,终于松开他的裤头,低声道: “他们用巫蛊炼兵,炼出来的这些人要生不生、要死不死,跟死士没有两样,如果不加以制止,让南蛮成功的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侵略大楚。” 到时,战争四起,民不聊生。 若是能从源头掐断制止…… 楚棣迟单手提起裤子,“刀子捅穿了脑子,都不一定能杀死他们,我估计这营地里至少有两千人,根本不是你我能制止的。” 他就算带军队来,也不一定能灭了他们。 况且,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隐秘而复杂,是天然的庇护之所,而且又是南蛮的地盘。 他们根本不可能制止南蛮的巫蛊养兵计划。 楚狸观察着营地,问道: “那个插黄旗的帐篷是什么位置?” 楚棣迟眺望,“那是副将的营帐标识。” “那那个打着架子的地方呢?” “在大楚一般是哨所,可是在南蛮,他们通常用来……” 楚棣迟将战地营地的专有信息一一讲解给楚狸,楚狸以前没上过战场,但学习能力飞快,短短半刻就了解全面了。 她道:“放火烧吧。” 楚棣迟不置可否,道: “小九,你看那边的战壕,每一条上面都对着凸起的沙袋,那是专门从水底捞起来的沙子,有防火之效。” 在军中,为了防止敌方火攻,或者火烧粮草,聪明的将领都会采取防火措施。 “我们不烧整个营地。” 楚狸摇头,伸手指示道:“你看那边,主将的营帐在那里,可是你看,军营里每个士兵都站的工工整整,一动不动,每个人之间的间距都是齐整的,但营地右翼的士兵却显得格外拥簇。” “我猜,右翼的那些士兵是刚刚被‘制作’出来的,还来不及分布位置,便挤在了那里,制蛊的帐篷肯定是右翼那几个,我们拿不下这支军队,不如把他们的蛊虫全部烧了。” 如此一来,便可破坏他们的计划,大大拖慢他们的进度。 楚棣迟眉梢轻挑,眼中有赞许之光。 “可以。” 他环了四周一眼,看见一名巫蛊士兵从树下走过,眸子一眯,纵身跃了下去。 在那士兵反应过来时,拔出他腰间的长剑,直接将他脑袋削了下来。 噗嗤! 血液溅出,人头落地,一条黑色的虫子正沿着那断掉的脖子,扭动着身体爬出来。 楚狸差点要吐了。 楚棣迟干掉两个巫蛊士兵,夺了弓箭,一箭射向数米开外的篝火架子。 嘭! 架子倒了,篝火盆子摔飞,四溅的火花点燃了帐篷,迅速燃了起来…… “着火了!” “将军,师爷,不好了,右翼起火了!” “保护蛊虫!” “不好!火势太大,蛊虫被烧了……咳咳!” 王师爷急色匆匆的跑到右翼,看着那熊熊燃火的帐篷,急到直跺脚,却已经没有回天之力,倒是突然注意到篝火架子旁边、一支深深插在地上的箭矢。 他大步上前,拔出箭矢。 这支箭竟入土五分! 这得需要多大的内力,才能射出来? 这时,王师爷猛地反应过来: “糟糕!” “长公主缉捕的要犯,肯定就在附近!” 第154章 我们晚上一起睡吧 “搜!” 王师爷将箭扔在地上,愠怒的跺了一脚,数百名士兵齐齐出动,搜捕要犯。 一把火,烧掉了蛊虫,破坏了炼兵的进展时间,也暴露了二人的位置。 二人又踏上了逃亡之路。 实属狼狈。 楚狸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跟楚棣迟一起逃命,更想不到印象中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皇叔,也会有这么一天。 楚棣迟牵着她跑,可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问道: “总看着我作甚?” 楚狸微怔:“谁看你了?”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我要跑路,眼睛自然是往前面看的,若你不喜欢,可以跑在我的后面。” 楚棣迟大声作笑,笑得很愉悦爽朗。 楚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他们现在在逃亡,后面无数名追兵,一个不小心就会小命危矣。 他还有心情笑? 或者是悲悯吧。 他们现在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可怜了。 “断崖!” 楚狸来不及多想,前面的道路令她眸瞳瞪大,“前面是断崖,没路了!” 冲到断崖边,大几十米的高度坠入深谷,从下方刮来呼呼的冷风,吹得人头皮发麻。 后面,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进退两难。 楚棣迟迅速观察了断崖的情况,看向那些快要追来的士兵,沉声道: “小九,怕死吗?” “怕。” “有我在,别怕。” “我怕死归我怕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怕死,难道你能让我死而复生?” 他不能。 “我们可以同生共死。” 自古来,殉情一直被歌颂为美好的故事,今日,他们也能感受一回了。 楚狸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奇怪,他们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 楚棣迟跨步上前,揽住她的腰,“抱紧了。” “你想干什么?” 男人揽着她,直接纵身一跃。 “啊——” 楚狸双脚凌空,下意识抱紧了他,头埋进他的怀里,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起,吹进了她每一根毛孔里,冷得彻骨。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说: “人世风灯,向死而生。” “小九,死就是生。” “不死,怎么生。” 他定是疯了! 风声呼啸,楚狸什么都听不到了,冷冽的风刮得头脑发热,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二人刚跳下断崖,林中便走出八九个士兵,他们在附近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人,便往另一边去了。 此时,断崖上。 二人正挂在悬崖峭壁的一块凸出来的小石阶上,脚下是几十米深的断崖,冷风呼呼吹,头上是十几米之遥的岸沿,中间没有落脚点,凭借轻功很难飞上去。 跳下来时,楚棣迟正是看中了这个藏身位置。 这下,便能彻底的摆脱追兵了。 “小九,我们安全了。” “小九?” 扶着她的肩膀一看,她脑门热乎乎的,冷风侵体受了寒,晕过去了。 脑袋歪到一旁,巴掌小脸沾满泥巴,又瘦又可怜。 他沉叹一声,想亲亲她,又下不去嘴。 小家伙。 以前小时候,也没见胆子这么小,怎么越长大,体质越差了? 一定是成天跟八皇子闲王吃喝玩乐,没有好好锻炼身体。 必定都是闲王带坏了她。 那个楚傲天! - “阿嚏!” 此时此刻,千里之遥的大楚皇宫,楚傲天不小心一个喷嚏打出来,唾沫星子把奏折上的字都晕染脏了。 萧夜行蹙紧眉头,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闲王殿下,您到底是在想对策,还是在打瞌睡?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臣就回江南了。” “别!” 楚傲天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萧都督,你要是回江南了,本王怎么办?” 不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段时间下来,为了稳住朝堂上下、社稷民生,他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眼圈都熬黑了。 治国治家的难度,犹如上青天。 天爷啊! 楚傲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三皇子联络了朝中十几位大臣……靖贵妃以母族的财势相逼,若是不让七皇子掌权,就不肯赈助国库……父皇今天又尿床上了……” 他扒拉着一大堆奏折,整个人都快疯了。 “萧都督,你救救本王吧!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萧夜行领了楚棣迟的意,势必得待在帝都,等楚棣迟回来,但这段时间跟闲王接触下来,实在是…… 一言难尽。 比如昨天: “闲王殿下,北城送来快报。” 楚傲天:“等一下,到了用晚膳的点了。” 比如前天: “闲王殿下,六皇子恐怕要造反了。” 楚傲天:“今天是发月奉的日子!我当了王爷,俸禄应该比以前高吧?瘪九,快去内务府取月奉!” 还有大前天: “闲王殿下,有人派刺客来刺杀你了!” “什么?刺客!萧都督,求你别出宫了,我们晚上一起睡吧!本王离不开你啊萧都督!” - 断崖石壁上,冷风呼啸。 楚棣迟抱紧楚狸,圈着她瘦弱的小身体,挡去风霜,头靠在她的脑袋上,阖眸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主子!” “主子!” 远处传来声音。 惊影挥剑,挥开周围的荆棘,叱骂道:“都怪你,说什么要让主子和九皇子培养感情,这下好了,人不见了。” 重枫抿唇,无法辩驳。 “若主子与九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咚! 咚! “那边有声音!” 是石块重重敲击山壁的声音。 二人疾步赶到断崖旁,往下一看,在大约十几米深的位置,发现了被困在那里的二人。 “主子莫慌,属下去取长绳!” 重枫取来长绳,一头拴在树干上,确保万无一失,另外一头扔了下去。 楚棣迟把绳索牢牢系在楚狸腰上,打了一个军用的死结,“先拉她上去。” “是!” 很快,楚狸被拉了上去。 惊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躺在石头上,解下她腰上的绳子,再扔下去拉楚棣迟。 他道:“还好主子没事。” 重枫道:“主子想跟九皇子独处,或许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差池。 昨天,在那条河里,他们就已经跟丢了,还好今日找到了主子,不然,他们死也难辞其咎。 惊影叹了一声:“主子贪玩,你也不规劝规劝,若真的出了事……” 重枫笑了一声:“放心,主子不会让九皇子出事。” 楚狸靠在石头上,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有说话声,撑开眼皮,看见重枫和惊影。 玩? 所以,这一路的逃亡,一路的危险与生死,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故意的? 第155章 相信皇叔吗 楚棣迟轻功好,借着绳索为支点,踏着崖壁几个起跃,便翻了上来。 稳稳落地。 “主子,属下来迟,还请恕罪!”惊影与重枫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楚棣迟穿过二人,大步走向楚狸。 “外面情况如何?” “南蛮一直在缉捕秦少将军与九皇子,想来秦少将军并未被抓住,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 楚棣迟弯腰,抱起楚狸,“他不是蠢货。” 不用担心他。 那么大的人了,能自己保命逃离。 “我们先离开山里。” “是。” 二人起身,“主子,走这边。” 惊影在前面开路,重枫在后面断后。 他时不时的偷看主子一眼,主子那浑身是泥垢,穿着里衣里裤的样子真够凄惨的。 为了跟九皇子培养感情,主子也是豁出去了。 有二人引路,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深山老林,抵达浅林处,两马匹拴在树干上,正在悠闲的吃草。 楚棣迟抱着楚狸,刚刚上了马背,楚狸便被颠簸得低吟出声: “嗯……” “醒了?” 楚狸揉着额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是哪?” “我们得救了,小九,重枫和惊影寻了过来,我们安全了。” 楚狸眼底锋芒暗闪。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哦,幸好有皇叔在,不然我们肯定难逃一死。”她在他的怀里,卷曲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心思。 楚棣迟只手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拽着缰绳,“坼!” 二人骑走一匹马,还剩下一匹。 惊影和重枫对视一眼,重枫先开了口: “你骑前面。” 惊影不满:“为何是我骑前面?这匹马是我的,你坐前面。” “你坐前面。” 二人争了几句,决定使用江湖解决方式,石头剪刀布。 惊影赢了。 “嘿嘿,重枫,你坐前面。” 两个人骑一匹马,显得格外拥挤,特别还是两个武功强健、个头高大的成年男人,叠着坐在一起,马背晃悠晃悠的,两个人也贴的紧紧的。 重枫实在恶寒。 两个大男人…… “惊影,你的剑抵到我了。” 惊影抓着缰绳,道:“马背就这么大,你能不能闭嘴?等走到官道上,我们找到落脚点,也不用委屈你了。” “如果你不乐意,那你大可以下去走路,我又不拦着你。” 惊影无所谓。 反正这匹马是他的。 重枫的马被主子骑了。 重枫有些受不了,他蹬着马镫,腰身一翻,便换了个方向,跟惊影面对面坐。 如此一来,二人拉开距离,宽敞多了。 只是…… 惊影瞪眼:“不是,你怎么能这样坐?你快转过去!哪有人骑马面对面坐的。” 重枫双手环胸,冷冷的坐着: “闭嘴,等到了官道上,我自己会走。” “不是,你变态啊,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看方向?” 两个人骂骂咧咧,再看楚棣迟和楚狸,叔侄二人则和谐多了,楚狸瘦,身子纤细,被男人搂在怀里,骑着马轻轻松松。 “小九。” “嗯?” “你说,我们算不算是一起经历了生死?我们有着过命的交情了。” 楚狸微低着头,安静的窝在他的怀里,不发一言。 自打从断崖脱身,她便话少得很。 “发什么呆?” 楚狸‘嗯’了一声,道:“算吧。” “在想什么?担心秦少将军?”楚棣迟道,“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救他。” 是吗? 他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手到拈来的姿态,让楚狸从未起疑过,可现在才发现他的演技有多好。 简直炉火纯青。 他真的会救秦牧羽吗? 八成是在哄她吧。 也就她单纯好骗。 “好。”她应声。 “相信皇叔吗?” “信,”她道,“皇叔既然开口了,想必定然会救他,有皇叔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沉笑:“我喜欢你信任我的模样。” 或许吧。 这两日的艰辛与生死逃亡,她差点就要感动了,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要下山了,路途颠簸,抱紧了。” 楚狸搂紧他的腰。 他微讶着挑眉:“真乖。” 真想亲亲这只脏兮兮的泥猴子。 现在环境不佳,时候不对,等到了客栈,收拾妥当了,再好好亲亲她。 楚狸敛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待着。 下山! 有马代步,一个半时辰后,四人终于绕出了深山老林,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官道上。 官道安静无人,楚棣迟挑了一个方向,大约策马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小城镇上。 四人一现身,比较吸睛。 特别是楚狸跟楚棣迟两个泥巴人。 重枫顾不得跟惊影拌嘴了,立即寻了一家客栈,给了银子,要了两间上房,足够的银钱给下去,热水、浴桶、饭菜、衣物,掌柜提供一条龙服务。 “主子,您跟九皇子先去洗洗吧,属下去附近布查一圈,防止追兵。” 楚棣迟点头,道:“小九,我们先上楼。” “皇叔,我晚上想吃烧鸡,还有黄豆焖肘子。” “晚上吃太油了。” “可是我都饿了两天了。” 楚棣迟略微迟疑,点头道:“我去后厨跟伙计吱一声,你先上楼。” “好。” 楚狸看向他消失在后院的背影,重枫和惊影也不在,目光逐渐深幽。 仅一分钟时间,楚棣迟便从后厨出来,上了二楼厢房。 伙计抬来浴桶,打来热水。 “公子,您洗好,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小的一声。” “隔壁的热水打好了?” “隔壁?”伙计挠了挠头,“隔壁没人呀。” 楚棣迟拧眉,“你说什么?” 伙计道:“掌柜让我们打两桶热水,可是隔壁厢房没有人。” 这怎么可能? 楚棣迟疾步而出,推开隔壁的门,厢房内空荡荡的,桌椅摆设床铺整洁干净,根本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小九!” 他下了楼,“小九?” “小九!” 人呢! 若是追兵来了,势必会引出巨大的动静声,而且他刚才去后厨,就只有一会儿没看见楚狸而已,她不可能被抓走。 跑到后院。 马厩里,两匹马只剩一匹。 她骑马跑了! 楚狸! 眼下关头,她不可能扔下秦牧羽不管,她这是骑马回南蛮王都,想去救秦牧羽? 她就那么放不下他! 第156章 这件衣服太脏了,穿我的 楚狸确实骑马走了。 趁着楚棣迟不注意,重枫跟惊影也不在,她从后院马厩牵了一匹马,头也不回的离开小城镇。 “婶儿,请问王都在哪个方向?” 好心的妇人指了路:“那边。” “多谢。” 楚棣迟不会去救秦牧羽。 这一路的逃亡,就是一场戏,一场演得她感动的戏,要不是偷听到惊影与重枫的对话,她差点就要沉醉其中。 她怎么能信他? 这些年来,他是在怎样的血雨腥风下,一路厮杀过来的,她在他手底下恐怕过不了几招。 想救秦牧羽,还得靠自己。 还有那支违背人常的巫蛊军队…… 楚狸骑着马,认真的思考着这些,不知走了多久,官道旁边的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七八个男人,将她围了起来。 “吁!” 她勒紧缰绳,看向这几个陌生人。 他们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布衣,拿着武器,不是普通人,但看起来也不像江湖高手。 “小子,你从哪偷来的这匹马?” 一个独眼的男人走上前来,抚摸着马头上锃亮的鬃毛。 这是上好草料培育出的马。 一匹能卖到十两银子。 楚狸稳坐如钟,“这是我的马。” “哈哈哈!” 一句话,将八个人都逗笑了。 “你这脏兮兮的黄毛小子,一看便是在跳蚤窝里长大的,不仅偷了别人的衣服来穿,还偷别人的马。” 楚狸看起来确实太脏了。 身上还裹着楚棣迟的外袍。 “年纪小小不学好,你爹娘不教育你,叔叔们不介意好好教教你!”独眼龙厉声一狠,“还不快下来!” 楚狸握着缰绳。 “若是敢跑,老子连马带人,一起斩了!” 一个刀疤脸扛着大刀,凶煞的拦在路上。 楚狸需要这匹马,尽快赶到王都去,楚棣迟一定发现她不见了,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没时间耽误了。 “诸位仁兄,你们干恶霸的营生,也不长久,万一碰到官家……” “恶霸?” 独眼龙声音陡然拔高:“你这小贼,瞎了狗眼了,竟然认为我们是山匪恶霸?我们兄弟八人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八大金刚!” 八大金刚? 那不是专门抬棺材的吗? 独眼龙阔步一迈,“吾乃镇山虎!” 刀疤脸大刀一扬,“吾乃善战狼!” “吾乃远见鹰!” “吾乃敏捷豹!” 八人都有各自的名号,每一个拎出来都响当当的,却干的……打劫的事。 看来这八大金刚在江湖上混的并不怎么样。 楚狸眼珠一转,脑子里顿时来了主意。 “八位仁兄的名号我都知晓了,不过,我当真不是乞丐,而是贵族,只是不慎落难罢了,若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定有重谢。” 独眼龙喝道:“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 刚说完,就看见楚狸从紧紧扎着的里裤裤腰带上,取出一根小金条。 一根! 一大根! 小金条! 八人的眼珠子顿时瞪大了。 “我这匹马值不了几两银子,给你们抢去,也没什么用,倒是我手里的这根小金条,恐怕能买几千匹马。” 楚狸并不是小气的人,素手一扬,就把小金条扔进独眼龙怀里。 八个人立忙围在一起。 独眼龙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小金条上沾着的泥巴,露出金闪闪的光芒,再用牙齿一咬。 哎哟! 真是金子! 好大一坨! 刀疤脸眼珠子滴溜溜的:“小子,现在金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先杀了你,再把马抢过来!” 楚狸一笑: “一根金条,还源源不断的金子,该怎么选,想必你们是聪明人。” 这…… 八人立即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莫非,‘他’当真是落难的贵族?” “我看这人谈吐从容,临危不乱,倒像是个顶事的……” “如果我们能……” 楚狸从容不迫的坐在马背上,摸着耳垂。 光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很难救出秦牧羽,她需要助力,而这群人不太会突出,也不会太显眼,正好为她所用。 很快,八人商议结束。 独眼龙问道:“不知你想要我们如何效劳?” 楚狸勾唇,道:“我要你们四个人,蛰伏在山里,为我盯守住一处重要的地方,还有四人……” 踏踏踏! 此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极速奔来。 楚棣迟这么快就追来了? 楚狸心头一紧,刚策马出去,迎面就被一支骑兵拦住。 是南蛮的骑兵。 他们足有二十人,将楚狸团团包围,“小楚公子,您让我们好找啊!” 独眼龙瞠目: “等等,你不是贵族吗?但现在这个情况,你好像是逃犯?” “我是逃犯中的贵族。” “你!” 上当了! 骑兵拔出长剑,就要围剿八人。 “住手!”楚狸喝止,“之前有山匪作乱,企图谋害我,是他们救了我,别杀他们。” 骑兵冷笑一声:“阶下囚没有颐指气使的权利!” 长剑挥起。 砍落! 嘭! 一声痛呼,血腥的场面没有看见,倒是那挥剑的骑兵被掀下马背,狼狈的滚了两三个圈。 不远处,楚夜离慢条斯理的散去掌心的内力,策马而来,一袭墨黑色的锦袍裹在身上,勾勒出矜贵的身段,那单掌握着缰绳、缓缓过来的姿态,像一只高贵的豹,那双眼睛笔直的盯着楚狸。 “小九,两日不见,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骑兵们齐齐颔首:“东凌殿下。” “五哥。” 五哥? 独眼龙又是瞠目,怎么、怎么……这局面怎么又变了? “你不是逃犯吗?这位殿下是你兄长?” 这。 该怎么跟他说呢。 楚狸迎着楚夜离的目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嘴皮子没动,用舌头低声说:“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不过,你只要记住我是贵族,我有很多很多金子,为我效力的话,我不会亏待你。” 楚夜离下马。 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身上裹着的衣袍,虽然脏兮兮的,可那玄墨色的锦布,金线刺绣的图纹,一眼便知是大楚摄政王的标志。 他眸色一凛,双手掐住她的腋下,将她抱了下来。 “五哥,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去找……” “这件衣服太脏了,穿我的。” 扯掉她身上的外袍,冷冷的扔到地上,那指节的力度恨不得把这件外袍生生撕碎了。 第157章 小九,你见过摄政王了? 干净的锦袍披在楚狸身上,带着温和的檀香味,是他身上的气息,令人安宁平静。 “为什么回来?” 楚夜离眼中半是缱绻,半是探究。 楚狸拢着领口的锦袍,眸光潋滟:“因为……想五哥了。” 男人呼吸微紧。 他想过数种可能: 她与摄政王碰面了,二人或许已经联手,设下圈套,她回来不过是故意接近他。 她带着阴谋而来。 可当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脑中无数种可能在一瞬间散去,剩下的只有微颤的眸色: “当真?” “五哥若不骗我,我也不骗五哥。” 楚夜离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与你说过的字字句句,都不曾欺骗过,可是小九,既然想我,当时为何要跑?” 虽然情绪波动,可该有的疑心,他仍存疑。 “因为我怕五哥把我卖了,五哥,你会把我送给南蛮王吗?” “不会。” 楚夜离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带你来王都,只是想与你玩几日。” 顺带把摄政王引来,寻找机会杀了他。 “小九,你见过摄政王了?” “嗯,”楚狸点头道,“我们逃了两日,结果我发现他在故意戏弄我,到底还是五哥对我好。” 楚夜离薄唇轻扬。 所以,这是扔下了摄政王,选择了他。 这一认知,令他心底的疑虑彻底消除,甚至愉悦至极。 “乖,瞧你这小花猫的模样,我们先回去。”他抱着她上了马背,策马回王都。 骑兵们收起长矛,高傲的睥睨那八大金刚,冷声道: “东凌殿下高抬贵手,饶你们一命,你们这群不入流的小贼,还不快有多远?滚多远?” 他们调转马车,那傲人的姿态,差点踩到八大金刚。 独眼龙攥紧拳头,愠怒道: “狗眼看人低!” 他们不入流? 这群人又何尝不是王室的走狗? “大哥,他们欺人太甚!”刀疤脸怒言。 “太可恶了!” “看不起谁呢!” - 王都。 回到王家客栈,楚夜离立即吩咐人准备热水,让楚狸沐浴,关上门,走下楼梯时,看见拓跋明月站在厅内。 “找回来了?” 楚夜离颔首。 “那便好,”拓跋明月道,“明日晚宴,我正好带小楚公子进宫。” 献给父王。 楚夜离看着她,“她不进宫。” “夜离哥哥此言何意?你带她来王都,不正是要促进我们的合作?” “我只是带她来玩,从未有过要利用她的意思,况且,我们的合作不需要靠一个女人。” 他承诺要把南疆给南蛮,即将达成。 至于别的疆土,他会一一允诺,想必对南蛮王来说,这些疆土城池比一个女人更有吸引力。 拓跋明月眸色微晃。 他便如此护着她? “这是王都,在我南蛮的地盘,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自然怕,可是明月,我们没必要为敌,近年来,南蛮王权纷争,内部相斗,殷王虎视眈眈,你现在主要的精力不该是对付你那位位极人臣的殷王叔?” 拓跋明月退了一步。 确实。 每个王朝都避免不了权柄纷争。 皇位只有一个,皇子、皇孙却有数十人。 父王膝下只有她一位公主,子嗣单薄,朝中一半大臣认为女子不可为政,选择拥戴父王的胞弟、当朝殷王。 她唯有与楚夜离合作,寄希望于他,尽快拓展权势,才能剿灭殷王。 楚狸、她不能动。 可是,她心底仍有一丝不甘…… “夜离哥哥,你为何不能娶我?只要娶了我,父王便会答应倾力助你复国,你也能助我剿灭殷王叔,我们既能共生,也能共赢。” “以后你即便想娶小楚公子,我也不会介意与她一同侍奉你。” 楚夜离走向她: “明月,你想要的,当真仅仅是剿灭殷王,稳坐王位?” “夜离哥哥说这话,我听不明白。” 他薄笑一声:“你们用巫蛊炼兵,制造出不生不死的怪物,恐怕剿灭殷王后,你们便要朝大楚进军,你想要的恐怕远不止这些。” 拓跋明月眸色微闪。 他怎么知道巫蛊军队…… 这是父王的旨意。 巫师炼兵时,她曾远远的看过一次。 把生死蛊种进士兵体内,蛊虫便会操控士兵的身体,使他无法感知疼痛,不知疲惫,哪怕刺穿心脏,脑袋里的蛊虫也会操控身体,行走如常。 让他们上战场,定能个个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不过,这支巫蛊军队是王室的秘密与底牌,他是从何得知的? “自古来,想要封疆建业,就得打仗,夜离哥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哪怕她手上沾满鲜血,也对得起自己的子民。 拓跋明月道:“我首先是南蛮的长公主,其次才是喜欢你的女子,无论发生什么,我的国家与子民的利益永远为先,就如同你,首先是忍辱复国的前朝遗孤,其次才是小楚公子。” 楚夜离眸色顿深。 他首先是谁? 在他心里,自然首先是…… 二楼。 楚狸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洗干净,隐约听见窗外瓦片踩动的声音。 啪…… 啪…… 轻的几乎难以觉察。 楚狸扫了眼门外,确定安全后,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半扇。 “小公子。” 窗外,藏着一个身体瘦如竹竿、十分高挑的男人,他是八大金刚里的远见鹰。 远见鹰看见她穿着华贵的锦袍,洗干净后的容貌惊为绝色,真真是血脉贵重的大家公子。 还好当时没有下手,不然,就要错过这根粗大腿了。 楚狸扫地四周,压低声音:“就你一人?” 远见鹰低声道: “此乃王家客栈,有王室卫兵把守,他们七人进不来,唯独我轻功过人,踏雪无痕。” “白天,是我们兄弟八人有眼不识泰山。” 住在王家客栈的,非富即贵。 “你们愿追随我,相助我,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远见鹰自是为此而来。 一根小金条,足够他们兄弟八人花上一整年,若是抱住小公子的粗大腿,恐怕还有更大的好处在后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今世道,最不缺的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事。 他舔着嘴皮子: “小公子但请吩咐,我等愿尽力效劳。” 第158章 正因如此,我才会回来 与此同时,一座极尽奢华的府邸内。 金丝香案焚香袅袅,月影纱轻拂,院阁亭台轩榭,池塘流水,奢靡无间,却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惨叫: “饶命!九千岁饶命……啊!” 咔嚓—— 那是脖子拧断的声音。 秦牧羽站在桌案旁,拿着墨条的手轻晃,只见那一袭红袍的疏狂男人扔掉手里的尸体,擦拭着根根手指,那眉眼的姿态极尽桀骜。 “丢出去。” 两名侍卫快步入内,抬起男人的尸身,迅速退下。 殷王回过身,鹰隼般的利眸捕捉到秦牧羽的目光,“一个两面三刀的奸臣罢了,表里不一的人,就该死。” 秦牧羽眸光微收。 死的那个男人好像姓蒋,昨天听婢女喊过一声‘蒋大人’。 他是南蛮殷王,其权势与地位与大楚的摄政王不相上下。 他要杀人,与他何干? 两日前,不小心误入包厢,与殷王撞上,竟被他抓回殷王府,可他却并没有处置他,反而叫他在案边伺候,研墨倒茶。 要杀要剐,也不给个痛快。 “哑巴了?” 殷王大步走来,阔腿坐在太师椅上,“斟茶。” 秦牧羽放下墨条,去给他倒茶。 他拿起茶杯,挑剔道:“茶凉了。” “我去烧水。” “你待在这里,让婢女去。” 秦牧羽深吸一口气。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两天,他试想逃离,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他此人死死的盯着。 “研墨。” 那吩咐的姿态信手拈来,秦牧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认命的走过去,拿起墨条,唰唰的磨起来。 墨汁是朱红色的。 朱墨朱批,是君王御用,可他生在王爷之位,却用朱墨批折子,足以可见他的野心。 他在看折子。 但没好好坐。 斜着身体,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打开折子,懒懒的斜睨着,“一群废物!” 秦牧羽低着头,眼角余光扫去。 他这般姿态,最是随意,没有防备,且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秦牧羽逐渐握紧手中的墨条。 缓缓握紧。 “若是敢拿墨条砸本王,本王不介意打断你的手。”男人垂着眸子,头也未抬。 秦牧羽指尖微怔。 “主子,礼部张大人求见。”一名侍卫入内汇报。 “传。” 很快,张大人火急火燎的走进来,掀开衣袍跪下去:“下官参见殷王殿下!” 殷王合上折子,“张大人有何要事?” 张大人神色急切: “下官一时糊涂,春闱时,让自家外孙走了后门,如今此事被扒出来,外孙小命难保,下官前程尽毁,还请九千岁垂怜……” “春闱放榜,所有贡生由王上亲自考究,张大人敢在王上眼皮子底下做名堂,这事恐怕不好办。” 张大人急忙道: “望九千岁垂怜下官,保住下官与外孙,下官定在礼部,为殷王殿下马首是瞻!” 话落,两名小厮抬着一只大木箱进来。 木箱里,半是金元宝,半是银元宝。 光芒闪的刺眼。 张大人奉上一本秘册,“下官在礼部当差多年,得知各位同僚的把柄,还请九千岁笑纳。” 殷王凤眸微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两条修长的腿搭上桌,“这事好办。” 不大会儿,张大人离开。 来时火急火燎,大汗淋漓。 走时挺直了腰,如蒙大赦。 秦牧羽看在眼里。 真是一个大奸臣! 早闻南蛮殷王,人称九千岁,手段狠厉,不择手段,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果然是个佞臣。 殷王忽然侧头看过来,秦牧羽立马低下头,唰唰的研墨。 只是,安静不过半刻钟,一名婢女惊慌失措的跑来: “不好了!王爷,库房起火了!” 殷王拂桌而起,看着秦牧羽:“哪个胆大包天的孽障,敢烧本王的库房?” 秦牧羽立即道: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况且,我中了软骨散,用不了轻功和武功,连你的侍卫都打不过,怎么可能纵火?” “你倒是老实,与那日掐本王脖子、威胁本王的姿态判若两人。” 秦牧羽苦涩道: “我一直都是个老实人。” 殷王踱步而出,“所有人去库房,救火!” 他的库房内,存放了许多重要之物。 众人赶到库房。 火势渐猛,烧了一半,下人们端着水盆,急忙来来回回的奔走。 暗卫用湿布捂住口鼻,进入库房查了一遍,很快折了出去: “主子,是人为放火。” 他在里面找到了一段烧黑的烛芯。 “有人把一支蜡烛,摆放在窗帘上,待蜡烛燃尽时,底部的火焰引燃了窗帘,烧了起来。” 殷王眸色顿厉。 蜡烛! 一支蜡烛大概能烧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那小子正跟他请示,要上茅房,出去了一趟。 殷王反应过来,立即折回书房,书房里,哪里还有秦牧羽的身影? 不仅如此,箱子里摆放的工工整整的金元宝缺了一角。 不仅跑路了,还偷走了他的金子! 好。 好好! 老实?非常好! - 秦牧羽趁乱跑了。 跑出殷王府,还得躲着长公主的追兵,在跳蚤窝藏了大半个时辰,确定已经安全了,这才钻进一家医馆。 啪! 金元宝拍在桌案上,沉声道: “为我解开软骨散,这锭金元宝便是你的了。” 中年大夫见钱眼开,不敢相信有一笔这么大的生意,拿起金元宝咬了一口,再看了看面前的公子,忙笑道: “公子,您请上座,稍等片刻,老夫马上为您看诊!” “快一些。” “是,是。” 秦牧羽进了内室。 中年男人见了,脸上笑意微收,迅速从柜台后取出一张画像,那缉捕画像上的图案,正与此人一模一样。 “原来是长公主要缉拿的逃犯!” “哼,等我把你卖给长公主,拿更多的赏金!” 他心思一定,立马疾步出去,指使药童道;“快,你快去禀报长公主……” 嘭! 话还没说完,猛地被一棍子敲晕。 药童大惊:“你是何人……啊!” 他也被一棍子敲晕。 秦牧羽觉察到异声,大步出来,“阿狸?!” 怎么会是她? 楚狸扔掉棍子,“牧羽,你这两日去哪了?你没事吧?” “阿狸,你怎么找到我的?” 楚狸自有帮手,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日我与摄政王碰了面,不小心误入山中,撞见了南蛮用巫蛊炼兵的营地。” 秦牧羽神色凝重: “他们竟然用巫蛊炼成了一支军队!” 约摸二十多天前,他刚到南疆驻守时,碰到过一名巫蛊士兵。 那士兵脸色铁青,瞳孔涣散,模样怪异,却拥有极强的攻击力,他捅了他五六剑,都杀不死他,六名士兵更是惨死于他的手中。 最后,秦牧羽削掉了他的脑袋,才算杀死他。 “若是让这支军队上了战场,必定会对大楚造成严重的威胁,他们就是杀不死的怪物,只能斩首,可我们的士兵却是肉体凡胎。” 楚狸见识到了那巫蛊士兵的诡异之处。 不过,好在这支巫蛊军队还在炼制中,没有完工。 “这支巫蛊军队隶属于王室,拓跋明月必定知情,而拓跋明月与楚夜离走动密切,正因如此,我才会回来。” “我们得尽快找到克制巫蛊士兵的法子,避免未来的大战,防患于未然!” 第159章 逃犯不讲道德 秦牧羽道: “南蛮以巫蛊之术而闻名,听说哪怕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会放蛊。” “王室用来炼兵的巫蛊,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之物,恐怕唯有深入皇室,才能摸到苗头。” 他与阿狸在王都,孤立无援。 可如果离开王都,任由南蛮成功炼制出巫蛊军队,将会严重威胁到大楚的子民安全。 楚狸低声道: “我会继续待在楚夜离身边,他与拓跋明月走动密切,想必能有所收获,当务之急是送你出城。” “送我走?” 这怎么行? 他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南蛮想要侵略大楚,我身为大楚的少将军,自当身先士卒,怎能让你一个女子犯险?” 楚狸抓住他的手腕: “卫兵们还在全城搜寻,想要抓捕你,你留在这里只会增加危险,但我与楚夜离十余年的交情,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至少在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的前提下。 可是,他的底线是什么呢? 复国? 权力? 还是别的? 秦牧羽神色决绝:“我有办法留下来。” “牧羽,你得赶紧走!你是秦家唯一的男丁,若你有个好歹,那秦家就后继无人了。” “有牧雪在,女子与男子一样,亦能传宗接代。” “可是……” “我意已决!” 秦牧羽决定跟楚狸一起留下来。 这两日,他在殷王府。 殷王那个大奸臣,走私受贿、杀人越货、私交官员、售卖官爵,无恶不作,但他却是皇室之人。 从他手里,或许能有所发现。 他有办法留在殷王府。 楚狸拗不过他,二人对视着,看着看着,忽然都笑了。 笑对方的疯狂。 这也太癫狂了! 从小到大,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在大楚帝都、在安全庇佑的环境里成长,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 楚狸想要的不过是两手一摊、两腿一蹬,万事不关己的闲散日子,可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战事四起。 三个舅舅都是武将。 一旦打仗,三个舅舅必不可免,温家第一个遭殃,还有将军府,秦将军和秦牧羽都是武将。 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牧羽,你看见街尾的那个乞丐了吗?上次我们逃跑的跳蚤窝,那个乞丐,便当作我们的接头暗号。” 秦牧羽探头看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头发散乱的青年男人拿着碗,低着头,脸颊上有一个刀疤,很好认。 他是八大金刚之一的刀疤脸。 “可信吗?” “可信。” 楚狸让他放心。 天底下,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 若有意外,除非,他得到了更多的钱。 但她的小金条不是烂白菜,足够买这几个人短暂的忠诚了。 “唔……” 地上,中年大夫扶着额头,昏昏欲醒,楚狸提着棍子,想要再次敲晕他,秦牧羽拉住她。 大夫转醒,发现画像上的逃犯一个变成俩。 俩个逃犯都在他店里! “我发财了?” “不,你是要死了。”秦牧羽敲碎了茶杯,锋利的瓷片抵住他的喉咙,大夫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饶命,饶命啊……” “我体内有软骨散,想办法为我解开。” “是,是!” 大夫哪里还敢说多话? 能被长公主追击的逃犯,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肯定杀人不眨眼。 他不敢再冒犯,只能当做没看见这两个逃犯,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且,这个逃犯还挺讲道德的。 给了这么大一锭金元宝。 这锭金元宝已经让他赚麻了。 大夫知足道:“公子还请坐下。” 他搭了脉,仔细的检查一番,“公子所中软骨散,是用五毒之中的蟾蜍,淬上引灵草,还阴果配的,一般大夫解不了,而我正好会解。” 楚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 “你应该是个惜命的人吧?” 大夫手一抖。 “这么大一家医馆开在这里,想必身价不菲,若是没命享福,最后只能便宜了别人。” 大夫立忙道: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小人会解这种软骨散,绝不敢动任何手脚!” 已老实。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医馆开在这里,是搬不走的,他绝对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与家产,去向长公主打小报告。 他施展医术,很快就解了特制软骨散。 秦牧羽蜷了蜷手指,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楚狸:“如何?” “正在开始恢复力气了,内力也在周转流通了。” 有武功傍身,必能更好行事。 楚狸这下算是放心了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好。” 秦牧羽顺起桌上的那锭金元宝,便与楚狸往外走去。 大夫双眼一瞪。 等等! 这锭金元宝不是给他的诊费吗? “公子且慢,这……” “嗯?” 秦牧羽回头,眼睛微眯,手掌握起,恢复内力的劲道握拳时,发出咔咔的声音。 大夫头皮一麻,哪里还敢再开口? 含泪目送两个逃犯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的金元宝! 金元宝啊! 逃犯不讲道德! 二人出了医馆,街上行人往来,正是热闹,街尾那边,装扮成乞丐的刀疤脸点着眉心、微微点头,向二人示意后,便藏进了跳蚤窝里。 楚狸会意,低声道: “未免令人起疑,我得赶紧回王家客栈了,牧羽,你藏身何处?” “阿狸,你不必担心我,我记住咱们在跳蚤窝、疤脸乞丐做暗号之事了,有什么事,我们悄悄找那疤脸乞丐说。” 楚狸担心他的处境与安全。 秦牧羽双手握着她的肩头,给她转了个方向:“你先走。” “那你……” “我不会让你白白担心,自有分寸,相信我吧。” 楚狸犹豫一二,这才大步离开。 秦牧羽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眼底这才闪烁几分算计的光芒。 南蛮的大奸臣殷王,为人阴戾,睚眦必报。 那日,他在包厢挟持了他,扼住他的脖子,无异于摸了老虎屁股,损害了他的威严,便被逮回殷王府关了两日。 虽不知他为何没有杀他,不过正因这一点,才代表着自己有一定的利用性。 他挺直了胸膛,看着街上的人头攒动,大喇喇的行走自如。 ‘不小心’撞了一人。 “哎呀……哪个不长眼睛的……”那姑娘生气的挎着篮子,刚要骂人,就看见公子温润如玉、少年白皙的模样。 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柔柔如水: “这位公子~” “方才不慎相撞,还请姑娘原谅,为了致歉,姑娘方才看中的这根簪子,我为姑娘买下来,可好?” 秦牧羽取出那锭金元宝,给了老板。 老板眼睛都看直了,“公子,小人找不开!” “那便不必找了。” 他拿起小摊上的梨花木簪,放进姑娘手中。 姑娘惊震极了,“公、公子?”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出身一般,相貌一般,谈吐一般,哪里值得这位公子一掷千金? 他的出手与涵养未免太好了! 他莫不是瞧上她了? “请姑娘收下我的歉意。” “公子,这太贵重了!” “为博佳人一笑,自当如此,一切值得。” 姑娘眸光微颤,双手接过那价值一锭金元宝的梨花木簪,决定邀公子游湖一叙。 可还没开口,那边,竟以雷霆之势冲来一批侍卫。 “让开!” “都让开!” 怎么回事? 事出突然,姑娘正疑惑时,只见公子拔腿就跑。 “公子?” 侍卫们朝着那公子追去,不小几息的功夫,就擒住了那公子,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扔进一辆黑色的马车里。 那是殷王府的马车! 姑娘心头一震。 提到这殷王,整个南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皆是忌惮的,更是有一句话说:宁愿得罪王上,全家抄斩,也万万不可得罪殷王,生不如死。 马车里。 秦牧羽摔了进去,脑袋点地,磕得头晕目眩。 头顶上,响起男人沉冷如夜色的嗓音: “小子,去别人家做客,却掐主人的脖子,烧主人的库房,偷主人的钱财,还拿这钱财借花献佛,讨好美人,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秦牧羽缓了两秒,只看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双金线勾边的黑色锦靴,刺着张扬的图纹,那一袭红到发紫的锦袍,尽显此人的疏狂。 他撑起身体: “那日误入包厢,并非有意冒犯,我也道歉了,殷王却强行羁押我,我自然要想办法逃跑。” “道歉有用的话,本王手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亡魂了。” 那是因为你是奸臣! 你是个杀人不眨眼、吃肉不放盐的大奸臣! “吁!” 马车突然急停。 秦牧羽出于惯性,就要后仰着蹿出去,却被殷王拉了一把,倒出乎意料的撞在他的大腿上。 “嘶!” 听这声音,像是把殷王撞疼了。 秦牧羽道:“你牵我,你自己牵我的,我中了软骨散,没有力气,是你把我牵回来的,这可不能怪我!” 他隐瞒了软骨散已解之事。 殷王冷冷的剜了他一眼,似乎在骂他软弱没用,对外道:“何事?” 赶车的侍卫回话:“主子,长公主拦住了您的车驾。” “哦?” 拓跋明月来了。 “明月见过王叔。” 她站在马车前,带着六名卫兵,那不卑不亢的架势,似乎是有备而来。 秦牧羽神色微紧。 “找你的?”殷王扫向他。 “我……” “钻到本王的衣袍下面去。” 秦牧羽犹豫片刻,还是听了他的话,选择这样做了。 他的衣袍真大,衣摆不仅宽敞,那宽大的袖子能藏两个小孩似的,秦牧羽紧紧的蜷着身体躲进去。 “藏好了吗?” “藏好了。” “屁股还在外面。” 秦牧羽紧着身体,又往里面钻了钻。 “这下藏好了。” 殷王的眉间舒展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掀开车帘一角,探眸向外看去,“原来是明月小侄女啊。” “有什么事?” 拓跋明月借着车帘一角的缝隙,将马车里看了个遍,没有发现可疑身影。 “王叔,这两日我在追捕一个重要的逃犯,卫兵来报,疑似看见此人与王叔有走动,特来看看。” 殷王冷然一笑: “所以?” 是要搜查他的马车,还是要严查他的殷王府? “卫兵疑似看见,并非笃定,你便带着人手,拦住本王的车马,若是有朝一日,某些人怀疑本王是奸臣,公主不得要直接杀了本王?” “明月不敢!” “所以呢?拓跋明月,要去本王府上坐坐?” 拓跋明月抿唇,不死心的往马车里看,却没发现秦牧羽。 “王叔事务繁忙,明月便不搅扰了。” “那还挡在路上作甚?” 男人字字张狂逼人,丝毫没给拓跋明月脸面。 拓跋明月只得往一边站,看着殷王放下车车帘,明目张胆的离去,又不敢说重话。 这位殷王叔,掌握着朝中半壁江山,连父王都不敢轻易得罪,她也不敢强行顶撞。 眼下准备打仗,若是朝中有变,内忧外患,只会让殷王叔占了大便宜。 “丁九,你确定方才瞧见了秦少将军?” 名叫丁九的卫兵低头道: “属下不敢妄言,公主殿下,不久之前,殷王府的侍卫也在缉捕要犯。” 他们所抓的要犯,是同一个人。 拓跋明月心中已有决断。 殷王叔向来都跟父王对着干。 秦牧羽是她的俘虏,她必须得把人抓回来,才能更好的与楚夜离合作,向大楚谈条件。 “来人,通知我们在殷王府的眼线……” - 马车行驶至殷王府。 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秦牧羽跳下马车,拔腿刚想跑,但是被殷王抓住后衣领,一只手拎了回去。 他假意挣了好几下,也没能挣脱。 “大楚的秦少将军,原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殷王取笑,旁边的几名侍卫全都笑了。 秦牧羽气红了脸,心中却也笃定了,自己能留在殷王府。 这位殷王与王室向来水火不容,事事对着干,自己对拓跋明月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他就不会杀他。 他要抓着自己,故意去气怼拓跋明月。 他们嘲笑他。 他都记在心里了! 阿狸说得对,被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小世子正闹着要找您呢。”府里,管家大步走来。 小世子? 他有儿子了?! 第160章 殷王大奸臣 这两日,秦牧羽未见他府上有任何妻妾,他哪来的孩子? 殷王抬头看去,“阿墨回来了。” 管家道:“这几日,他在张先生的教导下,马术练得非常好,半个时辰前刚回来。” “带他来前厅,本王正好教他杀人。” 管家领命:“是。” 秦牧羽却惊怔住了。 教他杀人? 看殷王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八岁,他的儿子理应不超过十岁,他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教孩子如此残忍的东西? 这太血腥了! 殷王踱步进来,“将秦少将军带到前厅。”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擒着秦牧羽的双手,扣押着他,秦牧羽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杀他? 等等! “殷王殿下确定要教小世子如此血腥的东西,就不怕吓着小世子?” 殷王大步张扬,头也未回: “只有强者才配做本王的孩子。” “你不能杀我,我能帮你!” 秦牧羽大声道: “这几日,你一直在为采私矿炼钢的事而烦忧,我知道该怎么寻找矿山,知道哪座山有铁矿,哪座山没有铁矿。” 殷王忽然驻足,“你偷看本王的折子?” “我没有偷看,只是我在一旁研墨时,不小心看见的。” “不小心与偷看有何区别?” 这不是重点! 秦牧羽抿唇:“我们大楚地大物博,矿物奇多,更是开挖出不少矿山,炼钢炼铁,炼制出无数上好的武器。” 殷王想要开采私矿。 铁矿是国家的,他却想私自占有。 如此一来,他手中既有滔天的财富,又有足够的铁矿炼制出冷兵器,便能够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你留我一命,我为你寻找矿山。” 殷王眸子微眯,缓缓走向他:“既然你也说了,你们大楚善于此道,那本王去抓几个大楚人,不就行了?” “这不一样。” 秦牧羽证明自己的价值: “其一,我身为少将军,熟悉军中,了解军中,对开采铁矿之事颇有建树。” “其二,我自幼与皇子走动密切,了解铁矿之事。” “其三,你随便抓几个大楚人,他们都没有我奸诈,我舍得卖国。” 殷王鄙夷:“这么没骨气?” “我只是想要活着。” 殷王扯唇一笑,大步进了前厅,拔出兰锜上的精铁长剑,看向侍卫们抓进来的四个下人。 侍卫道: “主子,这四人行为有异,属下查过了,他们都是长公主安插在府里的眼线。” 殷王一一看去: “厨房的王二娘,在王府当了七年差。” “马厩的小顺子,为本王养了六年的马。” 还有两个,都是府里的老人。 都是他信任的人,却也都是别人的人。 “长公主年纪小小,安插眼线的手段却如此高明,若非秦少将军在本王手里,恐怕还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诈出你们。” 四人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同时,秦牧羽反应过来。 他不是想杀他,是要揪眼线,还诈了他一手,诓骗他为他寻找铁矿山。 奸臣! 真是一个大奸臣! - 王家客栈。 傍晚,楚夜离准备与拓跋明月一同入宫,参加宫宴,面见南蛮王。 走之前,阿玉道: “主子,属下不便随您入宫,便在客栈里盯着小楚公子吧。” 这次,他一定会盯紧了。 绝不会再让楚狸逃离。 二楼。 门掀开一条小缝,楚狸藏着自己,把他们的话听进耳中,眸色略微转了转,忽然打开门跑了下去。 “五哥!” 蹬蹬蹬跑下楼。 楚夜离立忙回身接住她,“慢些,跑这么急作甚?” “五哥要去忙正事,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自然是想念五哥。” 男人眸色微晃。 “摄政王他……对你不好么?” “非常不好,他恨我,可我却不知道这份恨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父皇,因为恨父皇,牵连上恨我。” 一开始,因为他的恨,她好几次死里逃生。 “他喜欢你,”楚夜离扶着她的肩膀,“小九,他愿意孤身前来南蛮王都救你,自然是喜欢你,怎么会恨你?” 他恨她是事实,救她也是事实。 楚狸却是抱着他的胳膊,道: “五哥,起初他冒险救我,我原本很感动,可是却意外得知,他在故意演戏戏弄我,想带我回去,通过我的手,得到大楚的皇权,我就赶紧逃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五哥不会那样对我,天底下,就只有五哥对我最好。” 软绵绵的话说了出来,楚夜离脑中就跟散落的一团棉花似的,又软又白,他的理智、他的思绪溃不成军。 满脑子都是她的话。 所以,来了一趟王都,倒叫她认清了摄政王的真实面目,得到了她的认可。 “小九……” 他喉头有些发紧,“我定不会辜负你。” “我相信五哥。” 拓跋明月站在不远处,心里不太是滋味,又不动声色的忍着了,道:“时候差不多了,该进宫了。” “小九,你且自己独自玩会儿,我顶多两个时辰就回来。” “放心吧,五哥,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突然这么乖,楚夜离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脑子热乎乎的。 于是下令,不准阿玉盯着楚狸。 小九相信他,他自然也相信小九,如果派人监视她,只会让这份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破裂。 拓跋明月摇了摇头,眼神像是感叹,像是艳羡,又像是惋惜。 走之前,悄悄吩咐了向月。 人在脑子热乎时,最容易犯错。 人一旦感情用事,失去自控力,便是失败的开始。 向月拍着胸脯保证:“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紧小楚公子。” 上次,是她大意,让小楚公子与秦少将军逃了。 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二人进宫。 前脚一走,楚狸收拾了自己,后脚就要出去,暗处的向月一个跨步扎了出去:“小楚公子要去哪?不如把奴婢一同带上吧。” 楚狸冷不丁吓了好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向月冷眼一笑,就知道她不老实! “奴婢奉公主之命,特来‘伺候’您的,有什么事,小楚公子就尽管吩咐吧!” 第161章 小楚公子不见了 楚狸神色略显为难的样子。 向月冷声道:“小楚公子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的一番花言巧语,骗得了东凌殿下,可骗不了长公主。 长公主双眼明亮如炬。 楚狸道:“不是,只是看见你,不免想到长公主,想到她与五哥的关系。” “所以,你是嫉妒?” 向月明白了,不免骄傲道:“是我们公主医好了东凌殿下的腿,公主于东凌殿下有再造之恩。” 即便小楚公子从中作梗,东凌殿下也不会忘了公主的恩情。 凭借公主高贵的身份,将来,必能与东凌殿下开花结果。 楚狸嘴角苦涩:“他们关系真好。” “那是必须的,这些年来,公主一直暗中前去楚国,与东凌殿下私下见面往来,他们的交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厚。” 向月例举了几件事。 那都是楚狸从未听过的。 一时好奇,听入迷了,两个人便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楚狸的诧异之声时不时的响起: “啊……真的吗……竟然这样……天啊……五哥都从没跟我说过,难道五哥把我当外人看吗……想不到公主对五哥这么好。” 向月抬了抬下巴,脸上的光芒神采奕奕的。 “所以,你最好打消了对东凌殿下的心思。” 一路走下来,楚狸了解了许多。 长公主为了楚夜离,付出了超乎她想象的东西。 可楚夜离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楚狸不明白。 就算是捂一块石头,那么多年,也该捂热了。 街上,行人来往,热闹非凡,夜里的王都更显歌舞升平,繁华喧嚣。 楚狸思虑着,不小心撞到人了。 那人凶神恶煞,抓住楚狸的手腕,骂她眼瞎,骂她不长眼睛,不会走路,还说她碰坏了他的新衣裳,要她赔钱。 楚狸道歉,但没有用。 那细眼男人咄咄逼人: “撞到了我还想走?今日,不赔我十两银子,我就剁了你的手!” 楚狸出门在外,哪里带了银钱? 三根小金条也各自花完了。 求助的目光只好看向向月:“向月,你带银子了吗?” 向月本就不喜欢楚狸,看不惯她,现在她遭遇了麻烦,向月看热闹还来不及,怎么会为她解围? 长公主让她盯着小楚公子,只说盯着,盯着而已。 只要小楚公子没跑,管她断手断脚、还是别的,只要人在,她就算完成了任务。 “向月!” 向月眼珠子一转,背着双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转身到一边去了。 “向月!” 谁在叫她? 她怎么听不见? 有人叫她吗? 向月哼了两声调子,故意让楚狸下不来台,自己只需在旁边看戏就成。 她心头喜滋滋的,觉得解气,等了几秒钟,转头再看回去时,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争执的人呢? 不仅楚狸不见了,那个细眼男人也不见了! 糟糕! 上当了! 向月反应过来,急忙冲着暗处唤道:“向郁!” 很快,一个男人现身。 他与向月一样,都是长公主的奴仆,但向郁是暗卫,武功高强,一直为长公主近身置办各种重要的差事。 “小楚公子不见了,你快去找!” 向郁点头。 他身形一闪,便挑了一个方向寻去,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导致大意,以至于刚扑出人群,就被人猛敲后脑勺。 “唔!” 再醒来,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住,扔在一个暗巷内。 旁边,有几个陌生男人,还有小楚公子。 “你们……” 向郁手脚都动不了了。 八大金刚的独眼龙道:“没想到长公主身边的暗卫这么好抓,要照这个趋势下去,我绑架长公主,跟她生个孩子,岂不是不在话下?” 向郁怒极: “大胆!” 竟然辱没长公主! 细眼狗给了他一巴掌,“沦为阶下囚了,还敢摆臭架子,小楚公子,这人要怎么处置?” 楚狸走上前,有话要问他: “我想知道,长公主身边的巫师是谁?” 在南蛮,所有侍奉王室,擅长巫蛊之术的人叫巫师。 巫师的职责所在便是制蛊、炼蛊、养蛊,那批邪恶的巫蛊士兵,便是巫师制作出来的。 向郁冷眼看着她,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告诉我,别逼我动手。” 向郁冷声道:“你想知道,何不去问向月?” 楚狸道:“向月懂什么?她性格粗,行事毛躁,虽然忠诚不二,可接触不到重要的事。” 就好比楚棣迟身边的人。 伺候他的下人是一批次,但办事的人又是另一批次。 干粗活的奴婢下人,能跟重枫、惊影是同一批人? 同理。 向月跟向郁也是两批人。 向月照顾长公主的饮食起居;向郁则是暗卫,武功高强,专门为长公主办事,知道的远远要比向月多,她才会故意引他现身。 “我绝不出卖长公主,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开口!” 向郁说完,脖子一横,眼一闭,不再言其他。 楚狸笑道:“我不是好恶之人,也不喜欢杀人,比起杀人,还是活着比较有趣。” “独眼龙。” 独眼龙应声,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 “自打来了南蛮,我便对你们南蛮的巫蛊之术很感兴趣,听说,在你们南蛮,就连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会放蛊。” 真的有这么神奇? 楚狸接过小竹筒,称叹道: “我手里的这支蛊虫,叫做实话蛊,把它种入体内,它能操控你的脑袋,让你说真话,不知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向郁身体一震,有些惶恐的看向那支小竹筒,就要咬舌自尽。 独眼龙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他的喉咙上,制止了他。 “你们按住他!” 楚狸打开竹筒,就要给他灌蛊虫。 向郁挣扎,眼见无路可逃,惊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说!” 在南蛮,确实有这种实话蛊。 若是中蛊,只会暴露更多长公主的秘密! 楚狸收手,“早如此配合,我又何必多费功夫?说吧,长公主身边的巫师是谁?” 向郁被迫硬着头皮,道: “所有侍奉王室的巫师,都在司蛊局里当差,其中,一位姓仇的巫师,是为长公主效力的人。” “所言当真?” “不敢有假。” 楚狸看他面色坚定,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待我先去司蛊局探究一番,若说的是真话,我便放了你,若说的是假话……” 独眼龙一记手刀,把他劈晕。 “若是假话,我把你卖到倌子里去!” 第162章 搞小动作 街上。 向月着急的四处奔走,寻找,却在一个回头时,冷不丁的瞧见了楚狸。 “嚯!” 她双目睁大: “小楚公子,你方才去哪了?” 楚狸面色如常:“方才不小心撞了人,你不肯为我解围,我自然是去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 向月不太相信她的话。 “我趁他不注意,拔腿就跑,他追了我两条街,还是被我甩掉了,我绕了一大圈,现在才绕回来。” 向月皱眉。 当真如此? 她没有趁机搞小动作? 向月心生怀疑,可看着楚狸的模样,发现不了丝毫端倪,即便起疑也找不到证据。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要逃跑,为何又要回来? 向月冷声道:“你要做什么,事先给我说一声,不要再不声不响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否则,我一定会原封不动的回禀长公主。” 楚狸惊讶: “禀报长公主,你又把人看丢了?” 她咬重了‘又’这个字,令向月的脸色格外难看。 竟敢嘲讽她! 该死! 瞪着楚狸背着双手、继续去逛街的背影,向月咬紧了后槽牙,跟了上去。 小楚公子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见向郁? 向郁去哪了? 半个时辰后,楚狸回了王家客栈,明天还有事要做,早早的便睡下了。 等宫宴结束,楚夜离回来时,她屋里只点着一盏起夜的小灯盏,光芒暗幽幽的,轻轻推开门缝一角,便见女子蜷缩在榻上的娇小身子。 她喜欢卷着被子、猫着睡。 那缩成一团的样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在外面。 温暗色的烛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极了,也令楚夜离的心柔软到了极点。 拓跋明月站在一旁: “夜离哥哥,她已经睡了。” “我只看看。” 楚夜离没有进去,可心口已经被填得满满的。 预想着往后,他每次回家时,都有这么一盏小夜灯为他而留,有这么一个人在此等他,成为他眷恋依赖的港湾。 是家。 他们的家。 他与她的家。 楚夜离扶着门框,眼底的光柔软极了。 小九,再委屈你一段时日,待一切结束,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拓跋明月看着他眼底的柔软、全都朝向另一个人,她眸色微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极好的修养与品德告诉她,要理智。 因为理智,她给出了理智的建议: “夜离哥哥相信她,可她相信你么?” “她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么?” 楚夜离侧眸,眼中隐有不悦。 拓跋明月道:“夜离哥哥不要介怀,我说这话并非针对她,只是想提醒你,太轻信别人,容易迷失自己。” “小九不是别人。” 淡淡的几个字落下,他掩上门,提步离开。 拓跋明月抿唇。 但凭这句话,你就已经迷失了自己。 你已经不是从前我所认识那个,冷静、沉着、事事都运筹帷幄的楚夜离了。 “向月。” “公主。”向月快步奔来。 “小楚公子今夜可有异动?” 向月略微犹豫后,方道: “没有,一切如常。” 她隐瞒了中途的那段小插曲。 如果公主知道的话,肯定会责备她办事不力、接连出错,并惩罚于她。 她想着,小楚公子并没有逃跑,虽然中途失踪了半刻钟,但又乖乖回来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她心里又有些不安。 怎么一直不见向郁? - 翌日。 楚狸起了大早,拓跋明月去上早朝,楚夜离也去了王宫,置办公务,她翻了窗户出去。 成功溜走。 与独眼龙和细眼狗碰面后,立即赶往司蛊局,不过,中途又去办了一件别的事。 司蛊局。 抵达时,由于正是上早朝的时间段,官阶高的巫师都去上朝了,司蛊局里只有下人走动。 三人从后门翻墙,悄然无声的摸了进去。 “小楚公子,这边。” 细眼狗跟独眼龙昨晚已经趁夜,摸清了司蛊局内的大致位置。 有他们相助,楚狸事半功倍。 “多谢诸位,小金条必定少不了你们。” 独眼龙掀开窗,三人摸进一间书房,“小楚公子说这话便见外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是干一般的活儿,哪里挣得到那么多钱?” 细眼狗低声道:“小楚公子不必担心我们的安危,若情况不对,我们自己会跑。” “……嗯。” 很好。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直来直往,没有心眼子。 “半刻钟后,便是下朝时间,这里是仇巫师当差的书房,等他下朝,正好能逮住他。”独眼龙道。 楚狸踱步寻了一圈。 这里与普通书房别无二样,桌上摆放着书籍册子、笔墨纸砚、瓶瓶罐罐,那些罐子里养着许多虫子。 蜈蚣、蝎子、蜘蛛、还有蠕动的黑蛆…… 楚狸看了一眼,只觉头皮发麻。 这些便是蛊虫?! 她拿起桌上的小竹筒和镊子,挑了几只。 “小楚公子当心!” 独眼龙低声喝止,惊了楚狸一跳,险些被蛊虫碰到手指,独眼龙赶紧拍开她的手: “别碰到它们!” “蛊虫非常刁钻,别看它们又细又小,就这么小小一条,口器上长满了细齿与吸盘,一旦接触到你的皮肤,就能咬破皮肤,飞快的钻进去。” 楚狸只见一条黑色的蛊虫扭动身体,探出容器。 它左右摆头蠕动的模样,仿佛正在寻找美味的食物。 血,就是它们钟爱的美食。 楚狸心神微动,拿起镊子,夹了几条蛊虫放进小竹筒里,盖紧塞子,收入袖中。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狸警觉的扫了记眼神过去,独眼龙与细眼狗轻步藏于门后,以至于那人刚推开门,脚还没迈进来,就被两双手猛地拽了进去。 “谁……唔!” 仇巫师猝不及防,迎面就挨了两拳。 “嗷!” 是谁? 谁? “啊——呜!” 楚狸抬手:“别把人打死了。” 仇巫师痛得双眼含泪,脸颊肿的跟馒头一样高,这才看清了三人。 他们是什么人? 怎么会藏在他的书房里? 这里可是司蛊局! 他们不要命了吗? 楚狸走上前来,“我问你,你们司蛊局为王室养蛊,是不是在暗中炼蛊、制造一支军队?” 仇巫师神色惊惶。 她怎么知道? 巫蛊军队藏于深山之中,秘密钻研炼制,并无外人知晓。 “什、什么炼蛊?什么军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急,”独眼龙慢条斯理的从袖中取出一支点缀桃花珠子的小发梳: “刚才我们来的路上,顺道把你女儿绑了。” 仇巫师瞠目:“!” 这是他女儿的首饰! 他女儿今年才四岁半! 他们这群畜生! “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楚狸道:“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克制他们,杀死他们。” - 与此同时,殷王府。 秦牧羽展现了自己的本事,殷王当即下令,让他去寻找矿山,为他开采铁矿。 不过,却派了足足二十人跟着他。 出府之前,还把他拎了过去,训了一遍: “本王信你一回,只要你为本王寻找到铁矿山,之前的梁子一笔勾销,若是敢跑,你这细长的脖子,你猜本王能不能捏断?” 秦牧羽身体发颤,只觉他的指腹又冷又凉,似乎能激起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 “我……自当尽力,只希望事成之后,你能放我走。” 殷王眯眸:“可以。” “萧珏,你跟着秦少将军一同去。” 暗卫萧珏领命。 出发之前,秦牧羽弱唧唧的,爬不上马,惹得所有人一阵哄堂大笑。 包括殷王。 跟个女人一样糯叽叽的。 殷王拂袖,托了他一掌,送他上了马背。 秦牧羽拽紧缰绳,气急败坏的红了眼。 萧珏憋着笑……还是别笑了,这样不太尊重人,毕竟秦少将军中了软骨散,形如柔弱无骨。 “主子,我们出城了。” 秦牧羽策着马,绷着脸,很不高兴的走了,出城后,对于那些要侦查的山脉,他一个个的检查、勘测。 其方式,萧珏看不懂。 萧珏一直跟着他。 只见秦少将军一会儿下马,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勘察土质,并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很认真的模样。 这就是楚国人勘察铁矿山的方式? 萧珏好奇,走上前几步,想看看他在写什么,秦牧羽顿时警惕的把本子护在怀里: “你想干什么?” 萧珏微顿。 这防贼一样的动作…… “我只是想看看,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我把勘察过的山脉,有可能存有铁矿的位置画下来,一旦开采出铁矿,将能制造出数以万计的冷兵器。” 秦牧羽警惕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能给你看。” 萧珏道:“我是殷王的贴身暗卫,是他足以信任的心腹。” “那又如何?” 秦牧羽掩盖着本子,“除了殷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看,我不认识你,我只相信他。” 说完,警觉的走向另一处。 萧珏挑眉。 看不出来,秦少将军还挺警醒的。 虽然防备着他,可秦少将军警惕、终一的品质倒是很好,此人讲诚信、守品德,是能够放心合作之人。 “你们都跟着秦少将军,一切听他安排。” 二十名侍卫:“是。” 大半日下来,秦牧羽带领着他们跑了好几个位置,指使他们干了很多活,每个人都累得不轻。 下午时分,在一处路边支摊的地方喝凉茶。 秦牧羽挥了一把头上的汗,认真整理着本子,“萧珏?你是叫萧珏吧?” 萧珏上前:“秦少将军有何吩咐?” “我们跑了一日,勘测了十几座山,我心中有了大概的数,你先把我的初稿带给殷王,接下来,我还准备继续勘测,可能需要半个月才能回王都。” 每日的初稿,每日及时送回,也好便于殷王掌控情况。 萧珏觉得合理。 想派人送,但如此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比较稳重,况且,他策马回王都,一来一回,顶多两个时辰,秦少将军又中了软骨散,这里还有二十名侍卫盯着。 萧珏略一思虑,道: “我现在就送回去。” 秦牧羽把本子给了他,犹疑道:“你不会偷看吧?” 萧珏差点摔下马背:“我忠于殷王!” “你发誓。” “我发誓!我不会偷看!也做不出偷看这等龌龊事!秦少将军!这下可放!心!了!” 秦牧羽神色这才好转些:“我姑且信你一回。” 萧珏闻言,气得不轻。 小人之心! 简直小人之心! 他虽是暗卫,侍奉于人,却行事坦荡,与君子无异。 “我走了!” 他气得扬鞭而去。 秦牧羽道:“我们在这里吃碗凉茶,休息两刻钟,再继续上路。” 二十名侍卫点头,他们牵着马,走进小摊。 小摊老板高兴的招呼着客人。 “老板,二十碗凉茶。”秦牧羽掏出殷王给的经费,好大一锭银子摆在桌上。 “好咧,客官,您们稍等!”老板转身去取碗。 秦牧羽瞄了一眼装凉茶的大桶子,扫了眼正在休息放松的侍卫们,忽然衣袖一拂,扔了一袋白色的小纸包进去。 纸包浸在凉茶里,很快融化…… 老板端来凉茶。 一名侍卫忽然问道:“我们有二十一个人,只有二十碗凉茶,秦少将军,你不喝吗?” “嗯?少了一碗吗?” 秦牧羽恍然,“是我疏忽了,老板,再盛一碗,你们先喝。” 老板再去盛一碗,刚端着碗转过身来,结果就看见喝完凉茶的侍卫们一个个栽倒在桌子上…… - 殷王府。 萧珏以最快的速度,策马赶回殷王府。 “主子,这是我们今日的勘测情况,秦少将军亲手所记。”他双手奉上。 彼时,殷王正在带孩子。 拓跋墨,今年四岁,却并非他亲生孩子,是他手下副将的遗孤。 副将为了他,战死沙场,妻子病逝,家庭破碎,满门忠烈,念其忠心不二,他便收养了当时还只有半岁大的副将之子。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殷王掂了掂手里的小沙包,往外扔去。 四岁的小家伙眼眸亮晶晶的,手脚飞快的跑出去捡。 “秦少将军很专业,似乎对开采铁矿这方面深有造诣,属下等人跟着他,一路受益匪浅。” “拿来,给本王看看。” 第163章 五哥,对不住了 萧珏双手奉上。 “这一路上,他当真如此老实的向着本王?”殷王接过本子。 萧珏道: “勘察矿山时,秦少将军确实兢兢业业,他身在敌国,想要活下去,不得不为您效力,这也无可厚非。” 如果他敢搞小动作,除非不想活了。 只是,他敢吗? 他一个中了软骨散的人,被困在高手密集的殷王府,插翅难逃。 “哦。”殷王神色冷淡,不置可否。 刚打开本子一角,拓跋墨捡着小沙包,高兴的跑了回来:“父王!”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模样圆润可爱,一对眉毛浓黑修长,下面的一双眼睛跟宝石一样明亮。 “阿墨捡回来了!” “乖。”殷王摸摸他的脑袋,接过小沙包,在手心掂了掂,再次扔了出去。 小家伙高兴的欢呼,迫不及待的迈着两条小萝卜腿,跑出去捡。 萧珏看见,眼角藏着笑。 小世子真好带。 殷王打开本子,一些黑色线条画出来的图案映入眼底时,他脸上的神色陡然凝固。 五指捏紧,空气凝肃。 “父王!” 拓跋墨捡着小沙包,高兴的再次跑了回来。 男人抬起双眸,压着眼底的阴色,接过小沙包,扬手一掷。 咻! 一声锐响,小沙包飞出墙头,恐怕被扔飞了几十米,扔到隔壁隔壁、隔壁的院子去了。 拓跋墨小脸一怔。 这、这。 这么远…… 父王坏! 父王怎么能扔这么远! 他瘪着小嘴,忍着哭腔,赶紧跑着去找。 殷王扬着本子,无法压制的怒意蓬勃而出:“萧珏,这就是你给本王带回来的东西!” 啪! 本子重重的扔在地上,只见那打开的页面里,画着两只大乌龟! - 秦牧羽跑了。 萧珏前脚策马回王都,秦牧羽后脚跟着赶了回去,在跳蚤窝里,找到了那个扮作乞丐的刀疤脸,在他的相助之下,顺利与楚狸汇合。 “阿狸!” 二人会面。 楚狸立即道:“我去了司蛊局,拿到方子了!” 她取出贴着怀里塞着的纸条: “蛊虫的天敌是公鸡,用公鸡的血,再配上这十八味药材,将它们浸泡在剑上,便能杀死那些巫蛊士兵!” 秦牧羽神色颇喜: “太好了!” 南蛮自以为暗中炼制的巫蛊军队,是他们的底牌,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殊不知,他们已有对策! “我借着为殷王勘测矿山之名,牵走了他马厩里最好的马,还偷来了他的贴身信物。” 一枚放在他书房抽屉里的令牌。 有了这枚令牌,他们便能在南蛮畅通无阻。 “阿狸,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楚狸点头,可是要走之前,她不禁有些犹豫的看向王家客栈的方向。 楚夜离说,会尽快忙完公务,陪她回来吃晚饭。 他对她确实很好。 可她不想牵扯入王权之争,两国大战,以及他的复国计划当中,她就是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与魄力。 五哥,对不住了。 你复你的国,可我也有我的国,我的亲人好友……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她深深的看了王家客栈一眼,迅速下了决心:“我们走!” 殷王和长公主很快就会发现事态不对,他们得赶紧回到大楚才安全。 楚狸跟秦牧羽骑上快马,还有八大金刚同行,一行人刚刚出城,王都便紧急奔来一批侍卫,关上城门。 “缉捕要犯!” “关城门!” “快!”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 楚狸等人已经出城了! 城内轰然大动,百姓们不明所以,纷纷躲在道路两旁,看着卫兵们、侍卫们齐齐出动,惶惶的猜测议论着。 楚夜离刚出宫,觉察到事态不对,赶回王家客栈时,早已不见楚狸的身影。 “她已经走了!” 拓跋明月大步迈上楼梯,面容冰冷: “夜离哥哥,我早告诉你,你太相信她了!” 一刻钟前,殷王府出动侍卫,秦少将军跑了。 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派人寻找楚狸的身影,发现楚狸也不见了。 两个人一起跑了! 楚夜离扶着门框,看着空荡荡的厢房,昨晚她还蜷在榻上睡觉,屋里燃着的小灯盏光线那么暖,那么柔和,现下,只剩下一片空寂。 一股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令他每一根指尖都在轻颤。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何要骗他? 他忍着喉头的腥甜,“我亲自去追。” “我亲自去!” -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直往大楚的方向跑,遇到城镇与关卡,秦牧羽便拿出偷来的令牌: “我等奉殷王殿下之命,前去办事!” 镇守的士兵拿起令牌,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殷王之物。 “开门,放行!” 用这个法子,一连赶了两日的路,都畅通无阻,只是这两日马不停蹄,楚狸风尘仆仆,格外狼狈。 跑一会儿,她便要用手摸摸怀里藏着的纸条。 生怕弄丢了。 “再往北跑一日,我们便能抵达南疆了,”秦牧羽道,“只是阿狸,你看起来太疲惫了,我们要不要先休息一晚?” “不能休息。” 楚狸神色果决: “他们发现我们跑了,势必日夜不休的追,我们每耽误一刻,都多一分危险。” 即便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等进了楚国的境界,我们再休息。”她沉声思忖道,“我们渡河,能快半日。” “渡河?” “在南蛮去往大楚的方向,有一条扎曲大河,它横穿了半个南蛮,我们走水路,摄政王在扎曲大河。” 秦牧羽诧异。 “摄政王怎么会在?” “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我们碰了面,出了城,躲进山里,发现了王室秘密在深山之中炼制的巫蛊军队,我便决定冒险折回一试,也为了救你,摄政王则根据情况,接应我们。” 大致如此。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有什么不懂的,等回了大楚,再慢慢说,当务之急,她得赶紧把克制巫蛊军队的这张方子带给楚棣迟。 事不宜迟,一行人继续赶路。 踏踏踏! 马蹄飞踏,泥渍四溅,急促的声音彰显着此夜的紧迫,就连空气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驾!” 夜色之下。 一匹快马踏破夜色,飞驰而过,地上的枯叶被卷了起来,凌乱飞舞。 马背上,男人一双眼睛被风刺得通红,却充满了坚毅与凄楚。 第164章 小九,你不要我了吗? 是夜。 河水冰冷湍急,在宽阔的扎曲大河两岸,有专门的码头与渡船,只是现在太晚了,基本上已经无人。 楚狸翻身下马,一行人正要跑向码头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速度之快。 飞速逼近。 “不好!” “他们追来了!” 八大金刚没想到南蛮王室的速度会那么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拔腿就开溜。 瞬间,原地就只剩下楚狸跟秦牧羽二人。 不是。 你们…… 跑这么快?! 楚狸牵起秦牧羽的手腕,“我们快上船!” 踏踏踏! 马蹄声飞至。 “楚狸!” 男人嘶哑的声音穿透黑夜,充满破碎与不甘,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日夜不休的追了整整两日,结果却只看见她头也不回逃跑的背影。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 他内息不稳,眼前一眩,跌下马背。 嘭! 巨大的惯性掀得他滚了十几个圈,撞在石头上,那极大的声响令楚狸回头扫了一眼,心头一震。 楚夜离摔倒了,撞破了头,殷殷的鲜红染红了半张脸。 他通红的双眼噙着泪,里面充满了太多的眷恋、不舍,缱绻,以及痛苦: “小九……” 不是说好,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不是说好,她不会骗他? 为什么? 小时候,父母亲人全部离去,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如今,就连唯一的眷恋也要弃他而去。 他薄唇发颤:“小九,你不要我了吗?” 楚狸的双脚怔在原地,也是这一瞬的犹豫,一张巨大的粗网飞甩过来,把她跟秦牧羽筐住。 “抓住他们!” 拓跋明月策马而至,卫兵们冲上前去,火速擒住了二人。 “夜离哥哥,你没事吧?”拓跋明月立即取出锦帕,按住他头上的伤。 楚夜离拂开她的手,拖着跌伤的脚,踉跄的上前。 “五哥……” 楚狸被两个卫兵擒住。 看着他满头的血,光芒破碎的双眼,楚狸心中有几分悲凉,也有几分愧疚。 “五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去。” 楚夜离看着她。 身上痛,心口更痛。 “我说过,大楚还是大楚,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只是掌权者不同了而已,你仍那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究竟是为了家人好友,还是为了摄政王?” “这跟摄政王无关。” 楚狸悲戚道: “这不一样,跟以前不一样!我不想看见硝烟四起,血流成河,更不愿看见国破家亡!我不希望那么多人死亡!更不希望……” 楚夜离抱住她,“嘘,嘘!”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 楚夜离捧着她的头,按在怀里,“小九,我没有你那么忧国忧民,从小不愁吃穿,自然烂漫无忧,可现实却告诉我,死别人,总比死自己要好。” 所以,死再多人,也与他无关。 “可是小九,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我向你敞开了心扉,你却拿刀子扎我的心。” “我没有,五哥……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来人。” 阿玉快步上前。 楚夜离扬手,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束缚住楚狸的双手。 “五哥!” “放开她……唔!”秦牧羽挣扎,便被卫兵一拳头猛击在腹部。 那卫兵怒得很,为了缉捕这个逃犯,兄弟们几天几夜没合眼。 跑! 继续跑啊! 小楚公子在他们手里,他要是再敢跑,他们就把小楚公子办了! 让你跑! 卫兵几个拳头猛砸下去,打得秦牧羽吐出一口血来。 “别伤害他!别动他!”楚狸挣扎,“五哥,你让他们住手!我不跑了,我们不跑了!” “那是长公主的人,我无权下令。”楚夜离道。 楚狸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双手被银链子锁住,惊急之下,又无可奈何。 “小九,你很不乖。”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楚狸哀求:“五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拓跋明月走过来,沉声道,“若是要回大楚,你先前已经逃跑了一次,为何又要故意回来?除了营救秦少将军之外,你还干了别的事。” 只是,她暂时不知道楚狸做了什么。 楚狸行事时,有八大金刚相助,再加上向月刻意隐瞒了向郁失踪、以及那天晚上的事,拓跋明月查不到楚狸的异动。 楚狸眸光微闪,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我回来,就是为了寻找秦牧羽,营救秦牧羽,并没有干别的。” “不可能!” 拓跋明月的直觉很敏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楚狸折返王都的目的,恐怕不止是营救秦少将军那么简单。 楚狸道: “我与秦牧羽乃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他失踪在王都,下落不明,为了救他,别说是以身犯险,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秦牧羽双目氤氲的看着楚狸。 阿狸…… 楚夜离却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不舍秦牧羽遇险,就舍得扔下他? 秦牧羽吐血,她急的不惜向他求饶,可他摔下马背,内伤吐血,额头磕破,腿也摔伤了,她却跟没看见一般。 小九,你未免太偏心了? 拓跋明月见识过楚狸的品性,知晓她机灵又聪明,更擅长利用楚夜离的偏爱。 “夜离哥哥,如果你信我的话,不妨把小楚公子交给我审讯,我定能审出她折返王都的所有行踪与目的。” 唯有撬开她的嘴,弄清她的目的,他们才能更好的防范。 楚狸朦胧的双眼看向楚夜离:“五哥,我说的都是真话。” “夜离哥哥,把她交给我吧。” “五哥,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楚夜离看着她哀求的模样,自然心软,心疼的轻抚着她的眼角,“小九,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第165章 你不仅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或许,我不管你了,让你吃些苦头,你才会发现我是对你最好的人。” “五哥……” 拓跋明月会意,使了记眼色。 两名卫兵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扣住楚狸的肩膀,就要把她押走。 “五哥!” 楚狸不了解拓跋明月,但是了解楚夜离,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跟楚夜离在一起才安全。 楚夜离沉着眸子,负手而立,没去看她。 “五哥!五哥!” 他眸光暗晃,手掌不动声色的蜷了起来,慢慢握紧,极力的强压着什么。 却,在她挣扎的动静声中,与一声又一声的‘五哥’里,终是重叹一声,大步上前,捏着她的后脖颈按进怀里。 “夜离哥哥?” “我的人,我亲自审。” 话落,便抱着她上了马背,策马先行一步。 拓跋明月怔然的站在原地,轻嘲一笑。 他终究还是心软。 他就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受一点伤。 难道他认为,她会伤害楚狸? “公主,东凌殿下已经走远了……”向月看着公主黯然的神色,有些不忍心,自然也愈发痛恨插足的楚狸。 “我能怎么办?” “十多年了,也没能走进他的心里,我又能怎么办呢?可是向月,我却不得不如此,为了攻下南疆,攻下巩固王权,我不得不跟他合作。” 拓跋明月神色恍惚: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甘,还是利用。” 向月苦涩道: “公主优异非常,东凌殿下也并非无情忘恩之人,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 “罢了。” 拓跋明月抬起头,向上抹了一把眼角,“吩咐军队,日夜不休的继续赶赴边疆军营。” 此时,另一边。 快马疾驰,速度之快,践踏着像是要飞起来,那踏踏踏的声音踏破夜色,无比急促。 楚狸被风吹的快要睁不开眼了。 身后,男人抱着她,周身的气息却格外沉冷,没有丁点温度,凛冽冻人,哪怕她有再大的不适,也只得强忍着。 马儿飞驰。 不知在夜色里跑了多久,楚狸只觉得有几天几夜那么漫长,他终于勒起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天边,黎明即将破晓。 他们抵达边疆军营外了。 马儿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借着这个高度眺望而去,下方驻扎的营地撑起一只只白色的帐篷,像一只只密集的蚂蚁。 “小九。” 一夜未语,楚夜离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你看。” “军营过去五里地,便是南疆,你想回大楚,我便把那里攻下来,送给你,我们便能一起回去了。” 楚狸熬了彻夜,眼眶酸涩的看过去。 天色破晓,日头初升,暖金色的光辉慢慢笼罩着大地,送来温热感,这一刻,清晨宁静,山河静好。 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便感到苦涩。 “五哥,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是。” 楚夜离神色疲惫,下巴长出青葱的胡渣,“小九,人活在世上,不仅仅只是活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与方向,为此付出努力,步步靠近,方为人生的意义,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与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楚狸回头:“可是,南蛮是打不过大楚的!” 她道: “这么多年了,南蛮连南疆都攻不进去,更别提大楚了!这一战,南蛮没有胜算。” 楚夜离道: “那是从前。” 如今,大楚内部混乱,朝政动荡,社稷不稳,摄政王既要定国,又要安邦,况且,楚狸还在他手中。 他有极大的胜算。 况且,南蛮还有一支特训的秘密军队。 这支军队将所向披靡。 “可如果你死了……” “我死了,你便能回到摄政王身边了,应该很期待吧?” “五哥,我从未这样想过。” “你不仅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捏起她的下巴,“你总会叫我难过。” “五哥……”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小九,好好看看这片河山吧,我会攻打过去,就像楚皇室的人,当年攻陷我的国家、屠杀我的家人,我的子民一样,我会杀光他们。” 男人每一个字都很温和,又带着刀子,杀人于无形。 楚狸眸色渐凉,琥珀般的眸子看着他,没有再争论,取出怀里的方帕,擦了擦他额头的血。 他身体微怔。 “很疼吧。” “我们快下去,找军医拿药包扎一……嗯。” 他捏住她的手,“别再假装对我好了,小九,在我这里,你不用伪装,可以露出你原本的模样,哪怕你日日忤逆我,背叛我,我也不会伤你分毫。” 楚狸看着他,扭着手腕,缓缓用力的挣脱了桎梏,继续给他擦了擦。 楚夜离眸色控制不住的轻晃。 想推开,又眷恋…… 痛恨如此没有原则,又无法抵御这份温暖。 小九,你总是知道该如何拿捏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 - 踏! 踏踏! 士兵们列成方阵,行军的脚步声整齐统一,直冲天际,十分威严肃穆,只见他们穿着轻甲,握着长矛,头戴兜鍪,露出一双眼睛。 只是,他们的眼睛泛着不太正常的青乌色,木然的眼珠子直直的看着前方。 抬脚、落脚;抬脚、前进。 那过于统一齐整的动作,像一个个提线木偶。 军队压至。 此时,楚夜离刚把楚狸带进军营,她便看见了那支体内全部种了巫蛊的军队。 心头一沉。 他们来了! 这些杀不死、不怕疼,不怕流血的怪物。 “在看什么?” “没什么。”楚狸目光微收。 “以前见过?” “没见过。” 楚夜离忽然抓起她手腕上的银链,把人拽进怀里,“没见过什么?” 他还没说是什么,她就说没见过? 若是普通士兵,南疆与军营到处都是士兵,她怎么会没见过? 她难道见过这支巫蛊军队? 楚狸不动声色的捏着指尖,为他的心思敏锐。 “我什么都没见过,若不是五哥带我来南蛮,我这辈子都不会见过这些,军营、战壕、云梯……我都没见过。” 楚夜离看着她,眸子温和,可也似绵里藏着刀,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探究彻底。 他似乎在琢磨她这番话的真假。 须臾,才带她进帐篷,细长的银链往床头的柱子一锁,另一头桎梏着她的手腕,便把楚狸束缚在一方有限的空间里。 “五哥!” “乖乖待在这里,有五哥在,不会有危险。” 第166章 我保证不再乱跑了 楚夜离转身要走。 “五哥!” 楚狸赶紧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角时,顺势抱住了他的大腿。 把她锁在这里,除了这两米长的范围,她哪里都去不了,也做不了。 “五哥,我保证不再乱跑了。” “我保证!” 她信誓旦旦,就只差举起右手宣誓了。 楚夜离低头,看着她:“起来。”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了!” “可以,只要你没跑,随你如何折腾,只要你高兴就好,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由着你。” 楚狸眸子微瞠,立马膝盖一挺就起来了。 她开玩笑的。 “五哥你要去忙了吗?我一个人在这里,想要喝水的话怎么办?要不你放开我,找几个人看着我吧?”她扬了扬手腕,银色的链子啪啪响。 虽然细长,却十分坚固结实。 “他们看不住你。” 楚夜离走到那边的桌旁,给她倒了一杯水。 唯有锁着,他才放心。 不然,哪怕是派几十个人看着她,她也能想办法跑了。 “五哥尽开玩笑,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可是你会跑,要不把腿打断了?” 楚狸呛了水,咳了好几声,甚是惶恐的盯了他好几秒,直至确定他在开玩笑,不是真的要那样做,才稍稍放心。 “那你不在,我要上茅房怎么办?” 他总不能陪她去吧? 楚夜离道:“我会派人来伺候你。” “可是军营里都是男人,我一个女子,恐怕多有不便,而且我睡觉时又得脱衣服,万一……” 她轻咬着下唇,有些为难。 楚夜离略一思忖:“我去公主身边,借一个侍女过来。” “不要向月,五哥,我不喜欢向月!” 楚夜离摸了摸她的头,不置可否道:“赶了这几日的路,都没有好好休息,睡会儿吧。” 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掀开帘子,大步离去。 外面,巫蛊大军已至,军营中的气氛格外凌肃,好像无形的火芯子正在点燃,大战一触即发。 卫庞忠死后,张霸虎是新派来的主将。 “公主,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张霸虎汇报消息。 拓跋明月眼中燃着战意与飒爽: “一百多年前,南疆一直是我们南蛮的疆土,却被可恶的中原人掠走,占为己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把南疆还给我们了!” “张将军,下战书吧!” “是,公主。” 此时,楚夜离大步走来: “我们先按兵不动,告诉摄政王,想要楚狸,便派兵来打。” 拓跋明月侧头看来:“夜离哥哥的意思是……” “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最容易掌控。”楚夜离负手而来,“摄政王想救人,势必会采取应急对策,我们便趁他们商议之时,发起突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拓跋明月细思,认可的点了点头。 此举甚妥。 那便这么办。 “张将军,暗中吩咐下去,今夜子时,发起突袭。” 司蛊局耗时六年,才研制出可以令人不生不死、不疼不痛的巫蛊,炼制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这六年的心血,今夜,终于可以检验一番成果了! 张霸虎领命,甩着披风,大步下去。 “夜离哥哥当真舍得把小楚公子推出去?” 楚夜离似未听见一般,道:“你身边可有侍女?” 拓跋明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眸色微暗:“晚些,我让向月过去伺候她。” 他微顿:“除了向月,可还有其他侍女?” “向月很忠诚,夜离哥哥,其实你可以适当的选择听我的,小楚公子擅长利用你的偏爱,放低你的警惕心,但我不会。” 同为女人,她大抵能猜出楚狸的心思。 - 士兵们竞相奔走,空气越发紧张凝肃,向月掀开帘子,进了帐篷,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楚狸,笑得眯开了眼: “小楚公子,听说你不喜欢奴婢伺候你?” 皮笑肉不笑。 楚狸冷眼扫着她,转了半边身体过去,“怎么是你?” 向月冷哼一声。 又想搞什么花招? 东凌殿下心软,她可不会! 不就是因为她死死的盯着她,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叫她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她才会不喜欢她么? 一定是她太聪明了,小楚公子才如此防备她。 可越是如此,向月越是要来伺候她。 有她在,绝不会给楚狸丁点逃跑的机会! “军营可不比王都,条件有限,小楚公子若是不喜欢奴婢伺候,那奴婢去叫两个士兵进来?” 楚狸冷着脸,不想跟她说话: “我这里没有什么要伺候的,你出去吧!” 向月偏不如她意。 “小楚公子,你要喝水吗?” “你要吃点葡萄吗?” “你要上茅房吗?” 楚狸:“你给我出去!” “什么?你想跑出去?那可不行哦,我不仅得照顾你,还得盯着秦少将军呢,啧,说来真是可怜,秦少将军好像腿都被打断了。” 楚狸猛地起身:“你说什么!” 刚冲出去五步,便被手腕上的银链牵制住,挣得啪啪响。 向月站在那里,得逞般的挑起眉梢,心中甚是快哉。 “那才叫一个可怜,他被打得吐血不止,就只剩一口气在了,不过我们南蛮还是心善,从不屠杀俘虏,不然,秦少将军早就被抹脖子了。” “可是小楚公子,你应当知晓,军营里都是男人,阳盛阴衰,那些个士兵好几年不见荤腥,可秦少将军却生得细皮嫩肉的……” “放了他!” “哈哈哈!” 楚狸挣得啪啪响:“你们竟敢伤他!你们竟敢……” 怒了片刻,她很快冷静下来: “你在故意激我。” 向月笑意微止。 “因为五哥不喜欢长公主,为此,你一直厌恶我,憎恨我,所以故意用秦牧羽来激我,想看我失控愤怒的样子。” 楚狸平静道: “五哥知道我在意秦牧羽,必定不会伤他,你想炸我,哼!” 她袖子一拂,便坐回榻上。 向月凝起笑意。 确实,她故意这样说,是想看见楚狸失控痛苦的模样,却没想到楚狸这么聪明。 她被识破了。 可越是这般,她心中越是不甘。 东凌殿下为什么不杀了秦少将军呢? 如果她是东凌殿下,一定会把人宰了,才会解了这口恶气!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那小情郎被打的半死,真可怜,身为俘虏,自然是没有尊严的,将来即便回了大楚,也是个残废了。” 楚狸稳坐如钟。 你看她信吗? 向月激了几句,都没能激怒她,倒是自己先怒了:“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亲眼看看,才死心是吧?” 行。 她大步上前,抓起银链子在手里拽了三四圈,“我便带你去看看,你那小情郎现在有多惨!” 第167章 小九乖,乖乖睡一觉 军营实在太大了。 扎满了帐篷,到处都是士兵,每个地方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但楚棣迟曾经教过她军中的结构分布。 插旗帜的哨所,骑兵,步兵,主帅营帐,炊事处……看似相同,其实都不一样。 向月生气的拽着楚狸。 楚狸踉跄的跟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记好每一个位置,每一处路线。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被猛推了一掌。 楚狸险些摔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由八名卫兵防守的不远处,秦牧羽被捆在双手,吊在木桩上,垂下了头,不知是哪里伤着了,正在滴血。 啪嗒。 啪嗒! 她的眸子陡然红了,想要冲上去,却被向月拽着银链,牢牢的牵在手里。 “这下,你可信我的话了?” 向月勾唇,看着楚狸红了的眼睛,溢出的泪水,只觉得心中快意极了! “不仅如此,长公主已经下令,夜袭南疆,此次做足了万全准备,今夜一过,南疆将会是我们的地盘!” 楚狸簌簌落泪。 向月大笑快哉,“我们的军队将所向披靡!” 等她成了亡国之君,看她还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份,勾搭东凌殿下,惹长公主不快! 东凌殿下是长公主的! 楚狸被带了回去,银链子被锁在床角柱子上,向月手里有钥匙。 她要上茅房,向月便带她去。 回来后,又锁着她。 自打看了秦牧羽的惨状,楚狸的情绪便很低落,一言不发的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军中时间紧迫,仅几个时辰的时间,南蛮的军队就已经快速的规划安排好,准备今夜子时的突袭。 弹指,傍晚。 拓跋明月亲力亲为的忙了一整日,现在才有空休息会儿,第一时间来到营帐。 “公主。”向月行礼。 她点头,看了眼榻上低迷安静的楚狸,低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向月难掩心中的畅快,回道: “她想逃跑,但奴婢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公主还请放心,有奴婢在,她插翅难逃。” 拓跋明月皱起眉头,抬了抬手,让她先退下。 “小楚公子。” 她走过去,“夜离待你是真心的,你已经跑了两次,我希望你莫要再伤他的心。” 楚狸缓缓抬起头: “那你呢?” “我?” 拓跋明月想起过往,眸色有几分恍惚。 只觉得初见楚夜离时,是她六岁那年,随着南蛮的使臣去大楚赴国宴,因她年幼贪玩,带着两名侍卫,误闯进了清风居。 那是楚夜离的居所。 寒冷的冬日,少年坐在庭院中,鹅毛般的白雪落在他的发上与眉间,卷翘的睫毛沾着轻盈的雪,充满破碎与凄离。 夜离夜离。 离,这个字不好。 “父王说,爱是成全,我爱他,可我也有自己的国家与子民,有很多该做的事。” 爱不是她人生的全部。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亦是。”楚狸道。 话题好像陷入了沉默,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宁静。 须臾,拓跋明月道: “看来,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楚狸:“人生在世,有几人又能称心如意?即便当了皇帝,也得处处受制。” 拓跋明月叹了一声,也喜欢楚狸的平静与从容,如果能摒弃二人的身份与家国立场,她们或许能交为好友。 她待了会儿,便离开了。 向月又继续盯着。 刚入夜,楚夜离来了,吩咐两个士兵带来晚饭。 “小九,饿了吧?” “五哥……” 大战将近,他忙了一整日,才抽得开身,那被锁了一天的少女唤了一声‘五哥’,扁起嘴,声音发哑,像是委屈的要哭了,叫得他心头狠狠一捏,差点要失控。 他并不要锁着她。 只是,他不想再尝受心痛的滋味了。 “坐过来,我们吃晚饭。” 桌子上,放着几道家常小炒。 “五哥,好难吃……”楚狸拿着筷子,嘴里的菜有些咽不下去,“南蛮没有厨子吗?炊事班的厨艺还没有我好……” “……” 楚夜离藏好手背上的油热烫伤。 “勉强吃一点,不吃饭就该饿肚子了。” 楚狸瘪着嘴,小口小口的咬着土豆丝……土豆条,这土豆切得比她的手指头还要粗大。 “五哥,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你吃。” 楚夜离给她盛了半碗肉沫青瓜汤,“多吃一点。” 看着她斯文的吃相,喝口汤,吃口米饭,咬口菜,胃口跟猫儿一样斯斯文文的。 却很养眼。 他喜欢养小动物,更喜欢养她。 “吃饱了。” “再吃一点,才能撑到明天。” “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大碗了。” “那就把这碗汤喝了。” “那好吧。” 楚狸端起碗,喝了好几口,暖了暖胃,觉得很舒服,擦干净嘴角,眼前却忽然晕眩。 身子一晃,无力的倒了下去。 “嘶……” “小九。”楚夜离稳稳的接住她。 “五哥……你……你在汤里……放,放了……”楚狸浑身乏力,眼皮似有千斤重,明显不对劲。 “只是一些安眠粉,能让你睡一个好觉,对身体不会有伤害。” 楚夜离揉着她的脑袋,温柔的按进怀里: “今夜,有一场大战,我不能因为你而分心,小九乖,乖乖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们便能回家了。” 第168章 我永远都不会扔下你 楚夜离抱起她,走向床榻,给她盖好被子。 “五哥……” 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心,力气绵软,沉重的双眼,极力的撑着最后一丝理智: “别……别扔下我……” “我永远都不会扔下你,就像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一样。”他轻揉着她的脑袋,拂起内力,掀灭了蜡烛。 “好好睡,睡醒了,五哥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甜糕。” 他大步离去: “照顾好她。” 帐篷外,向月守着:“东凌殿下放心,奴婢定寸步不离。” 呜—— 军中响起号角声,似凶猛呜咽的狼嚎,打破了夜里的宁静,浓烈的肃杀之气拉开今夜的序幕。 大战将起。 楚狸瘫软的躺在床上,用力咬紧舌尖,也抵御不住浓烈的倦意,不得不强撑着气力,艰涩的摸出藏在怀里的小竹筒。 里面装着蛊虫。 那是在司蛊局时,仇巫师的书房里,她带来的。 唯有此举,铤而走险。 她不再犹豫,咬开塞子,一条黑色的虫子蠕动出来,咬破她的手指,钻了进去。 “唔……” - 嘭! 战火起。 “突袭!” “南蛮突袭!” 咚咚咚! 值夜的士兵立即拉响紧急通报声,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管是值夜的、站岗的、休息的,哪怕已经睡了的,也立马穿上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归队。 安将军戴好兜鍪,大步冲上城墙: “所有人不准乱,南蛮小儿卑鄙无耻,以前也有过突袭的情况,我们的城墙高大坚固,他们攻不进来,照常应对便是!” “弓箭手!” 一名士兵神色惶恐: “可、可是……将军……他们好像射、射不死……” 什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人乃血肉之躯,怎么会射不死?定是你们这群懒汉平日疏于训练,射不准找的借口!” “将军,您自己看!” 安将军跨步冲到垛口上,刚朝外看,一支箭便猛地迎面射来。 “将军当心!” 纵他躲得飞快,还是被射中了肩头。 血溅而出。 只见城墙外,黑压压的一片军队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箭雨射在他们身上,有的腹部中箭,有的胳膊中箭,还有的被射成了筛子,可他们依旧健步如飞的往前冲。 那速度,那勇猛,跟牛一样充满干劲。 他们扛着云梯: “冲!” 远处,还有弩车唰唰的朝着城墙射箭,为他们护航。 “冲啊!” “防守!”安将军拔掉肩上的箭,不顾伤口,扬声道,“所有人给我拿出十二分精力防守,绝对不能让一个南蛮人爬上咱们的城墙!” 唰唰唰! 箭矢射来射去。 爬云梯,砸石头,挥长剑…… 登墙的士兵被石头砸了下去,摔在地上,没过几秒,竟咔嚓咔嚓的扭着脖子,骨头哐哐响,顶着一脑袋的血又站了起来,继续攀云梯。 安将军瞠目: “见鬼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好! 若这些南蛮士兵杀不死,也砸不死,今夜,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快去禀报摄政王!” 楚棣迟已经来了。 “城门门栓再加固一层,用粗铁链锁好;安将军,启用城墙上的大铡刀。” 众人一见摄政王,顿时如有了主心骨,大声应话: “是!” 几个士兵冲上垛口,拉起铁链子,一把足足有五米长的大铡刀缓缓升起。 城墙上,南蛮士兵疯狂的攀着云梯,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楚棣迟估算着距离,眯了眯眸: “放!” 四个士兵松开铁链,粗大巨长的铡刀横劈而下,直接把五米距离内的士兵斩成两截,掉落下去。 噗嗤噗嗤! “啊!” “拉!” 士兵们赶紧合力拉起铁链,升起血淋漓的大铡刀。 远处的战场,夜沉如水。 弩车们排成一长片,不断射出箭矢,可高高的城墙上严密坚固,又有那么多垛口防护,很难射中。 大铡刀一刀刀切落,南蛮的士兵很难爬上去。 拓跋明月见状,策马拔剑,“待我去会会这大楚摄政王!” “不急。” “弓!” 楚夜离扬手。 卫兵跑着奉上。 他抽出一支精制的银箭。 此剑由玄铁特制而成,箭矢是由雪山之下的地矿开采而出的冰铁,有攻破万物之锐。 他拉开弓,眸子微眯。 咻! 长箭破空,穿透百米之遥的夜色,只听得‘叮’一声脆响,箭矢击碎了铁链,失控的大铡刀掉了下去。 紧随之,又是两箭。 三柄大铡刀皆毁! “摄政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南蛮兵好像杀不死!” “守吧!” “死守!” “南蛮想要踏上城墙,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我们将战至最后一口气!” 楚棣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乌泱泱的夜色,鹰隼般的眸子似乎在一片黑暗的潮水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某个人。 楚夜离薄唇轻扬,扔了弓,下颌微抬。 四目相对。 百米之遥。 凌厉的火星子一触即发。 楚棣迟眸底沉稳,运筹帷幄:“安将军。” “末将在!” “将士兵们训练用的人型靶子,全部推上城墙,司号兵片刻不停的吹响号角,擂战鼓,惊影,你带五百人绕出城……重枫,你带五百人……” 呜—— 号角起。 战鼓震天。 城墙上冒出一颗颗黑色的脑袋。 “公主,他们增援了!” 卫兵骑着快马,不停汇报着当下战况,“他们全军出击,恐怕快要守不住城墙了!” 拓跋明月盯着远处的战场: “很好。” 这支用来打前锋的巫蛊军队,不怕死,不怕痛,一个比十个好用。 果然不废司蛊局这些年来的刻苦钻研。 “全军听令,全力攻城!” - 厮杀的声音在夜里传来好几里远,浓浓的血腥气息随风飘散。 南蛮军营。 帐篷里,楚狸躺在床上,一条细长的黑虫从那纤细的脖颈肌肤下游过,蠕动向心脏…… 唰! 她一个激灵,挺了起来,摸着脸、双手和脖子,似乎没有哪里不适。 看外面的夜色,她应该昏睡不超过半个时辰。 虽不知这条蛊虫的作用是什么,但她没有选择,不得不铤而走险一试。 现在看来,她试对了。 她没死。 还提前醒过来了。 哐当! “什么声音?”帐篷外,向月警惕的掀开帘子,只见楚狸睡在床上,可杯子却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 她顿时微疑。 杯子怎么掉了? 小楚公子服用了安眠粉,至少要睡四个时辰,这帐篷里又没有别人,也不刮风,杯子是怎么掉的? 她皱着眉头,拔腿走了过去,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熟睡的楚狸,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杯子怎么掉……唔!” 身后,一条银链猛地锁住了脖子。 “咳……你……咳!” “向月,对不住了!” 第169章 一箭穿透心口 楚狸下了狠手,猛敲脖子,将向月击晕,取出她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手腕上的银链。 恢复自由! 疾步奔了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端起桌上那一盅被放了安眠粉的肉沫青瓜汤。 关押俘虏处。 一个小士兵扛着盆过来,吆喝一声: “兄弟们,吃夜宵了。” 六名看守俘虏的卫兵惊讶一笑:“今夜大战,炊事班也被安排了差事,竟然还有空做夜宵?” “再忙也不能苦了兄弟们。” “哈哈哈,好,这么晚了,正好也有些饿了。” 他们走过来,端起肉沫青瓜汤泡饭,扒了两口:“咦,这汤怎么是凉的?好难吃。” 小士兵低着头: “炊事班的兄弟都去干别的差事了,我一个人做的饭菜,忙不过来。” “这样啊,那我们一定可要多吃一点……我的头怎么有点晕……啊……这饭菜、饭菜……” 嘭! 小士兵缓缓抬起头来,正是楚狸。 “牧羽!” 她疾步过去,拔剑斩断绳子,救下秦牧羽。 “阿狸,你没事吧?” “我一切都好,你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楚狸抓起一个晕厥的士兵,扒下他身上的衣物,“快换上!” “阿狸,我嗅到了硝烟味,听到了厮杀声,逃出南蛮军营后,你一直往东跑,一直跑,那边有一座小城镇是大楚的地界。” 秦牧羽一边换上南蛮卫兵的衣服,一边说道: “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战火已起,我得赶紧回到战场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我跟你一起!” 秦牧羽神色一凛,“楚狸!我不准……” “嘘,嘘!” 楚狸抓着他的手,躲到帐篷后,“虽然在打仗,可军营里还留下了一批驻守的卫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 她得去南疆。 她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楚棣迟。 二人穿着南蛮卫兵的衣服,在军营中行走方便许多,再加上今夜的重心全在战场上,二人十分顺利的逃出军营。 跑到战场上时,只见一片混乱的画面: 战火四起,硝烟弥漫,箭矢如雨,刀剑相撞,血流成河…… 有人受伤,有人死亡,哀嚎声声不止。 一个巫蛊士兵被削掉了半个脑袋,眼珠子耷在外面,却还握着剑在力大如牛的拼杀…… 楚狸面色发白,胃里不适。 “阿狸,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看战况,大楚十分不利,城门很快就要被攻破了!” 秦牧羽捡起地上一把染血的剑。 楚狸抓住他:“城门将破,你这个时候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士兵们还在坚守,我不能走,阿狸,你不必管我,快走!” 秦牧羽头也不回的冲进血河之中。 “牧羽!” 嘭! 城门将破之际,只见战场的左右两侧,突然涌出黑压压的一片士兵,呈左右夹击的姿势,飞速冲了出来。 “杀!” “包围他们!” “驾!” 惊影和重枫分别负责左翼右翼,进行夹击。 拓跋明月见势不对,“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不好了!公主!”这时,一名卫兵满脸是血的跑过来,“城墙……城墙上,都是箭靶子、木桩子和假人,天黑看不清,我们上当了!” 大楚故意吹响号角,擂战鼓,制造出巨大的声势,让他们误以为大楚全军出击,严守城门,誓死一战。 不曾想是空城计! 他们快要被包围了! 拓跋明月立即下令:“让士兵们撤回来!” 这时,城门打开,安将军带领着骑兵们冲了出来:“杀!” “杀啊!” 大楚的军队呈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将南蛮的军队包围住。 拓跋明月握紧缰绳:“该死!” 是她大意了! 全军攻城时,他们的箭羽、投石器、云梯等工具已经消耗了七八成,而大楚的士兵却个个全副武装,弹药充足。 这对他们很不利! “夜离哥哥,我们先撤!” “不好了,公主,后方……我们后方的营帐起了大火,粮草被烧了!” “什么!” 拓跋明月回头看去,只见军营驻扎的位置,一片滔天的大火直冲天际,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混账!” 她抓起那士兵的衣领子,“今夜,我们发起突袭,大楚毫无防备,他们纵是有天大的本领,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溜进我们的军营,除非……” 除非,有奸细! 有奸细向大楚通风报信,大楚才会使出空城计,叫他们上当;才会烧了他们的营地。 “公主,他们打过来了!” “我们快要被包围了!” “我们的粮草全被烧了,火势太大……” “公主,不好了!” “公主……” 拓跋明月怒极。 欺人太甚! 她有备而来,还是被大楚杀了个始料不及。 她绝不认输! “一半人,撤回去抢救粮草,巫蛊军留下,给我杀!杀一个抵命,杀两个,赚一个!” “是!” 卫兵们先撤,留下两千名巫蛊军,全力厮杀。 他们浑身是伤,哪怕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也丝毫不知道疼痛,全力屠戮着大楚士兵。 “啊!” “噗!” “怎么杀不死……咳咳……” 大楚士兵挥着剑,往他们腹部连续捅了六七剑,震惊之际,被巫蛊军一剑刺死。 巫蛊军拔出腹部插着的长剑,血窟窿咕噜咕噜的往外涌,他们发青木然的眼珠子溜溜转,狠狠的杀着周围的大楚士兵。 一时,惨叫四起。 楚夜离看着这混乱的战场。 楚棣迟那个男人,确实不是好对付的,可南蛮的这支巫蛊军也没有让人失望。 远处。 秦牧羽跟楚狸合力烧了粮草,成功乱了南蛮的计划,抢来一匹战马,“往东走!切记!” 把人送上马背上,用剑背狠抽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疾步冲了出去。 “牧羽!” 阿狸,走吧! 再见了! 身为武将,这里便是我的职责所在! 看着马儿跑向深沉的夜色里,秦牧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才转过身,朝着与楚狸相反的方向,走向漫天的战火纷飞里…… 一片混乱。 “杀!” “杀!” 巫蛊军木然的杀戮着,惊影和重枫杀得满脸是血,气喘吁吁。 高大的马背上,楚棣迟身着一袭玄墨色锦袍,沉冽如夜色,只见他独自一人策马绕过战场,赶往南蛮军营。 楚夜离静看着这片战场。 拓跋明月道: “夜离哥哥,纵使大楚已经包围了我们,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之多,可我巫蛊军以一敌百,就算打车轮战,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把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 到时,胜利便是他们的! “摄政王不会坐以待毙。”楚夜离道。 “小楚公子在我们手里,晾他不敢乱来!” “那是什么人!” 这时,一名高处的哨兵发现了一匹可疑的战马,正在往东跑: “公主,那人穿着炊事班的衣物,炊事兵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所有人都在战场上,要么在厮杀,要么往后撤,唯独此人、一人一马往东跑。 哨兵大呼: “细作!” “此人定是大楚的细作!” 拓跋明月锐利的看过去,“怪不得今夜突袭,这么周密的计划,还会失败,原来大楚早已在我军中安插了眼线!” 楚夜离策马转过半边身体,“弓!” 卫兵双手奉上。 拉弓。 扬箭。 瞄准数米开外,陡然松开五指。 咻! “啊!” 遥遥三四十米外的马背上,那道纤瘦的身影顿时被射下马背。 一箭穿透心口! 痛呼声被吞没在无尽的厮杀之中。 楚夜离扔了弓,不知怎的,心口忽然针扎似的一紧,像是被刀子挖了一块,莫名心慌。 大楚的细作已经潜入南蛮军营,那么小九极有可能被趁乱救走。 他心思一沉: “来人,立即回军营,盯紧小楚公子!” “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小楚公子不见了!” 这时,不远处,向月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楚夜离面色一凛:“你说什么?” 向月急道:“奴婢原本一直在盯着小楚公子,可不知怎的,她竟突然醒了过来,打晕了奴婢,待奴婢醒过来,她已经不见了!” 第170章 皇叔,你带我回家吧 这怎么可能! 他亲手喂小九服下大量的安眠粉,她怎么会提前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楚夜离呼吸发紧,眼前眩晕,像是发了急病,有一种头重脚轻、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他扶着马鞍,抓紧心口的衣物,耳边出现了嗡鸣。 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厮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全都渐渐远去,听不见了……偏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马蹄声踏破夜色,清晰的钻进耳中。 踏踏! 抬头看去。 竟看见了将夜。 将夜是摄政王的战马! 它踏夜而来,疾驰飞跃,马背上的男人压着身体,滚落马背,抱住那一箭穿心的瘦弱身体。 “小九!” 这一刻,男人的声音就像从百里外射来的箭矢,穿过战火纷飞,穿过刀林剑雨,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无比清晰深刻的传进楚夜离耳中。 小……九? 小九?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的面色陡然惨白,看向楚棣迟紧紧抱着那个‘炊事兵’的身影,脑中一片苍白。 剩下的,是方才那支箭羽射出去的声音。 他亲手射出去的声音。 小九? 不…… 怎么会…… 楚夜离手掌发颤,紧紧抓住缰绳却摔下了马背。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急忙跃下马背,扶住他的双手,却只觉得如同死人一般冰凉,还在狠狠的颤抖。 他抬起一双破碎的目光,只看见楚棣迟抱着那人,痛不欲生。 “小九!!” 刹那,他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楚棣迟双眼通红,紧紧按着她心口的伤,可血就跟有生命一样,钻过他的指尖,汹涌的往外冒。 “不要……小九,不要……” 他慌张的按紧,再按紧。 楚狸竟然没觉得痛,反而感到很累,很累,吃力的撑着双眼,只看见男人朦胧的脸。 她哭了吗? 她不觉得痛,怎么会哭? “皇、皇叔……”她艰涩的扬起手,从怀里摸出那张鲜血染红的密纸。 “你把它……收、收好……” “小九,你不要说话,别动气,我给你止血!”男人拼命的运着内力,渡进她的体内。 “咳……咳咳!” 没用了。 她好想睡觉。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皇叔,你一定要把它收好……不要让南蛮……得逞……不要让他们屠杀我们的子民……南蛮用巫蛊……多行不义,泯灭人性……这是……克制他们的法子……” “小九!” 楚棣迟满手是血,慌张的簌簌落泪,“别与我说这些,我不要江山,也不要家国子民,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拥有再多死物,却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 哪怕得到天下,也是枉然。 “你别说胡话……大楚……便靠你了……我知道,你恨我……咳咳……” 楚狸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咳出血来, “我知道,因为父皇对你做过很多不公平的事……对不起,父皇确实对不起你……皇叔……” “我不恨你,小九,我不恨你!” 他错了! 都是他的错! “皇叔,我好困啊……我好想去江南,躺在摇椅上,看着荷花晒太阳……皇叔,我不想在南蛮,你……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 第171章 皇叔,你把我埋远点 “小九,别说话了,我们一起回家,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楚狸‘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死了,也不放过她吗? 也要在一起吗? 他就那么憎恨楚皇,憎恨她。 “你骗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小九,我没有!”他声音慌张的吐字不清。 “你有……” 她心里明白。 他恨父皇,恨不得杀死父皇,夺走皇权,也恨她。 只因她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这次,我们逃跑……你在故意演戏,戏弄我……我听到了重枫说……我都听到了……” 楚棣迟神色慌张: “当时我们出城后,我确实想跟重枫汇合,可误入山中,被卫兵和猎狗追踪,被大水冲走后,便跟重枫失去了联系,我没有戏弄你!” 他怎么舍得! “是重枫胡说,小九,我遣他去西域挖煤,我狠狠惩罚他,小九,我罚他!” 楚狸呛咳着血,勉强的撑着最后一口气: “无、无所谓了……咳咳。” 这个时候,是与非都已经不重要了。 “皇叔,我请求你……一定要看好大楚……只有你……只有你,才让我放心……” “小九!” “你答应我!” 只有他掌权,才能保全温家,保全将军府,还有闲王。 否则,无论哪个皇子夺去皇位,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楚棣迟抓住她血红的手,双目刺红:“想要他们平安无事,你便自己亲眼看着!” “我恐怕……看不到了……皇叔,我只当你答应了,你把我埋远点……我不想……葬、葬进皇陵……” “小九!” 楚狸紧紧的抓着他,犹如强弩之末,绷到极点后,乍然失去所有的气力。 啪! 手摔到地上。 男人瞳孔猛缩,犹如信念瞬间崩塌一般,涣散一地,溃不成军。 “小、小九?” 看着她偏到一旁的脑袋,黏腻的鲜血染红他的双手,温度在一寸寸变凉,整个人如坠冰窖般。 战场、厮杀、箭雨血影……统统都离他远去。 顷刻间,仿佛天底下只剩下他一人。 独跪在地上,看着她悄然无声的纤瘦身子,从活泼、调皮、叛逆逐渐变作现在的毫无生气。 脑中一片空白,就像坠入了一场噩梦。 良久。 颤抖的手指才慢慢的碰着她冷凉的腕子,抱着她,捧着那软绵绵的后脑勺,用力的按进怀里, “楚狸!” “啊!” 他错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是他从前糊涂,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一直欺负她。 他知道错了! 别这样对他! 楚狸! 楚夜离跌跌撞撞的走来,他微启着发颤的薄唇,歪着头想要看清,却又不敢看: “小九……不……不是她……” 小九正在军营里安睡着。 她正等着他回去,他们一起回家。 她不可能在这里。 楚棣迟紧紧抱着楚狸,眼角颤抖的泪珠凝着恨意,胸口剧烈的数次起伏,陡然抬头,目如鹰隼: “楚夜离!” 是他杀了她! 他袖袍一震,一柄玄黑色的软剑跃然于掌心,嘶鸣的软剑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刺向楚夜离。 噗嗤! 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楚棣迟拔出剑,杀意滔天,再次刺去。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带人围了过来,一剑挑开那锋锐的软剑,将楚夜离护在身后,“大楚摄政王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竟敢跑到南蛮的地盘上。” “给我拿下他!” 近百名士兵抓着剑,蜂拥而上。 “小九,你看好了,看我怎么为你杀了他!”楚棣迟脱下墨袍,盖在楚狸身上,拔起剑便与那些士兵打在一起。 招招激烈。 “夜离哥哥,你伤的怎么样?没事吧?”拓跋明月急步上前,刚伸出去手,便被楚夜离避开。 他踉跄的走向那边。 树下,她安静地躺着。 阖着双眼,毫无生气。 他脸色的苍白,与她身上的血迹殷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好像要掠夺走他的呼吸: “小、小九……对不起……我……” “我……” 伸出了手,想要靠近,又不敢触碰。 是他亲手造成的。 这一刻,心如刀绞,恨不得杀了自己。 别这样! 早知如此,他宁愿放她走。 早知如此…… “小九,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对吗?你别这样……起来……你起来!”他扑摔在地上,捧起她瘫软的手,“你起来啊!” “别碰她!” 一柄软剑破空掷来。 楚棣迟卷起内力,击退左右的士兵,闪身而至,一掌拍开楚夜离,将楚狸抢回怀中。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扶住他,摸到他肩头上温热的血。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楚夜离浑然不知疼一般,破碎的目光紧紧望向楚棣迟的怀中,“我……想看看她……” “你配吗?”楚棣迟冷声。 楚夜离眸色狠狠一颤。 他不配。 当初,是他擅自做主,将她带到南蛮。 自打离宫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想要离开他,又怎么会愿意跟他在一起? 哪怕是死。 可笑,可笑,他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 “夜离哥哥,今夜人多眼杂,四处混乱,你并非有心的,”拓跋明月宽慰他,“摄政王,你有空在这里放大话,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一声令下,上百名士兵包围了楚棣迟。 他带着楚狸,插翅难飞。 楚夜离唇角嗡动:“把她给我,我放你走。” 楚棣迟冷笑一声: “即便战死,本王也会跟楚狸死在一起,楚夜离,去大楚吧,去争皇权吧,今后,没人能阻止你了。” 他单手抱着楚狸,另一只手执着软剑,指向周围这群虎视眈眈的南蛮士兵。 被黑压压的一群士兵淹没,他毫无退意。 “楚棣迟,把楚狸给我,今后,我保证不再踏入大楚半步!” “本王不要大楚,你听不明白吗?况且,她亲口所言,想回大楚。”楚棣迟字句讥讽。 擒住大楚摄政王,这一战,南蛮赢得漂亮! 可是,楚夜离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他从未如此坚定的跟楚狸站在一起过;也从未被如此认定的选择过;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她恐怕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所努力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拓跋明月拔剑:“待我擒住他,将小楚公子抢回来便是!” “让他走……” “夜离哥哥?” “让他们走!” 第172章 阿狸,我们回家了 楚狸死了。 楚夜离转身走进夜色里,脚步踉跄、背影蹒跚,晃了好几步,扶着树干才堪堪的没有摔倒。 拓跋明月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她从小认识楚夜离,深知他是个理智、沉稳的人,大局意识极强,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亲手杀了楚狸的现实。 他需要一段时间去缓和。 去接受。 天底下,没有时间抹不平的伤。 伤,只是伤,可人总得要回归现实。 “公主,我们要放他们走吗?”副将问。 拓跋明月收回目光:“不放!” 楚夜离失了理智,她得为他打点好。 “但也不要伤了他们。” 她提步走向楚棣迟,道:“大楚摄政王,我们休战吧,只要你将南疆,以及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疆土给我,我便允许你带着她的尸身回大楚,并休战五十年,达成两国和平。” 否则…… 他走不了。 楚狸的尸体也得留在南蛮。 父王对她寄予厚望,她不可感情用事。 她可不是楚夜离,没那么好说话,战争就是战争,能够做到如此大度,已经是她最大的气度。 楚棣迟抱紧楚狸,眸色破碎,“好。” 成交。 休战。 南疆,漠淮三州二十八城,划给南蛮。 - 楚棣迟带楚狸回南疆后,便一直未去看过她。 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他下令回帝都,便策马走在前方,棺材跟在后面,他头也未回。 不看,也没有靠近过。 就好像没发生过这回事。 秦牧羽跟在金丝楠木棺旁,绯红的双眼犹如兔子,扶着棺材,亦步亦趋的跟着: “阿狸,你好好睡。” “阿狸,我们回家了。” “我们回家……你喜欢吃甜糕,喜欢玩蛐蛐……我给你买来,通通都买来……阿狸,你睡好,你走好……” 他簌簌落泪,心中的恨意几乎达到了顶点。 南蛮! 楚夜离! 拓跋明月! 他一定会给她报仇! 他一定会把失去的疆土夺回来,把楚夜离抓到她的坟前,一命偿一命! 队伍里,哀戚如风,无孔不入,深深的弥漫在各处,自古来,行军打仗,马革裹尸,是以悲壮,士兵们为了战死的同胞哀婉着。 故而,他们并不知马革裹尸的其中一具棺材里,躺着大楚的新帝楚狸。 楚棣迟策马走在最前方,背影宽冷如常。 别人或许不知,可重枫跟惊影心口是最揪着的。 主子很难过。 两日来,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甚至没来看九皇子一眼,连她的棺椁也未靠近。 近乡情更怯。 他不敢来,也不敢看。 - 南蛮军营。 大战结束,士兵们打扫战场,安葬死者,医治伤者,忙碌不停,拓跋明月最担心的还是楚夜离。 已经两天了。 他坐在帐篷里,好像跟往常一样,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同,但一本书翻了几十遍,还在那里一页页的翻。 让他别翻了,他说要去做饭。 一颗土豆切了切,切了又切,都快要两大箩筐的土豆切完了,还在那里切。 让他别切了,他说要泡茶。 火滚滚的烧,水滚滚的翻。 水沸了,滚出来,又加水煮,又生火滚滚的烧…… 如此反复。 拓跋明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去制止了他,“夜离哥哥,你醒醒吧!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这一辈子,他难道就只有楚狸这一件事可做? 他还有国家,还要复国。 更何况,楚狸之死,他也不是有心的。 “今早,卫兵来报,他们已经启程回帝都了!” 楚夜离眼中涣散的没有焦点,“回了……好,回了好,我没事,我当真没事。” “夜离哥哥。” “我很好,伤口也不痛,我不饿,我很好,没事的。” 他拂开她,茫然的走了出去,拿起剑对着训练的桩子劈砍。 他闲不下来。 哪怕是深夜,他也在忙碌的走动,不是看书,就是煮茶;不是练剑,就是策马。 从早到晚。 从深夜到天明。 整整两天两夜,他没合过眼,也没停下来过。 拓跋明月双眼泛红,“你就那么放不下……” 他肩上还有伤,再这样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 他是要活活折磨死自己吗? 若能得他这般上心,她倒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 “公主,大楚摄政王果然讲诚信,签订了五十年和平条约,命南疆和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驻守退兵了。”卫兵来报。 拓跋明月压下心底的悲悯,道: “命张将军带一千人,入南疆驻扎,李师爷与王副将带五千人,进军漠淮,占下领土,并在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统统挂上我南蛮的旗帜。” “是!” 卫兵声音响亮。 漠淮三州与南疆相连,位置在楚国的南部,几乎是大楚三分之一的国土。 拓跋明月心神微动:“来人。” “立即向楚国散播消息,说大楚摄政王为了一个女人,无条件拱手让出楚国三分之一的疆土。” 此消息一出,楚国上下将为之大震。 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将纷纷质疑、唾弃、责骂摄政王。 昏庸。 祸水。 如此一来,摄政王权柄被震动,楚国将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届时,她手握巫蛊军,以及这三分之一的疆土,趁机吞没楚国,指日可待! 父王说,女子亦可如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巾帼不让。 父王说,她是南蛮未来的继承人。 她会用行动向那些质疑她的人证明,她不比男子差! - 宁静似水的深夜里。 浓浓的血腥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飘荡在军营里,久久不散,已经五天五夜未合眼的楚夜离终于倒下。 他倒在无人可见的林子里,躲了起来。 就像一头受伤的孤兽,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最脆弱的一幕,深深的藏起来。 ‘五哥,瞧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皮影!’ ‘这个是陕原特有的玩意,你看,它们能在幕布上跳舞,你无聊的时候就能看皮影。’ ‘五哥,这是我母妃做的红枣甜糕,我带了一块给你尝尝。’ ‘五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我推你去看看吧。’ ‘五哥……’ 楚夜离倒在地上,双手深深抓紧地面,在无人的夜里,终于绷不住的泣不成声: “小九!” 第173章 你怎么又死了九弟 楚狸葬在帝都城外的青阳山上。 这是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地势拔高,可将大半个帝都城收入眼底,又迎着东升西落的太阳,既远离了世俗的腐烂与喧嚣,又能看着人间的忙碌与匆匆。 从回都,到下葬,墓碑立好,楚棣迟都没去看过一眼。 回了帝都。 他便待在自己的临华殿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摄政王回都,楚傲天是最高兴的: “皇叔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 这一大堆烂摊子,终于不用压在他身上了。 他高兴的手舞足蹈,跑去临华殿,做交接工作,却被萧夜行半道拦住。 “别去搅扰摄政王。” “为什么?” “容易挨揍。” “啊?” 楚傲天不太听得懂。 这是什么意思? “皇叔回来了,我自然得把这堆烂摊子还给他,难道他不想管吗?九弟走之前,亲笔写下密旨,把大楚交给他。” 萧夜行低叹一声。 造化弄人。 把闲王带到一旁,与他说了几句私语。 楚傲天陡然瞪大双眼,两秒钟后,飞速蓄满泪水,“你是说,九、九弟……” 所有人都认为,楚狸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更没有时间伤感春秋,他们为了夺权竞相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现下,摄政王回都了,屁股还没坐热,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发难: “摄政王怎能将南疆与漠淮三州二十八城,拱手让给南蛮?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南蛮国力不如我们,你竟擅自做主,让出大楚三分之一的疆土!” “你这样做,是想要让大楚灭国吗!” 三皇子楚西凌质问道: “听说,皇叔是为了一个女人,让出疆土,如此红颜祸水,祸乱江山,我们又怎么敢让您治理大楚?” “不错!” “三皇子此言有理!” 摄政王太昏庸了! 让他登基,简直就是一个亡国昏君! 六皇子更是愤然:“皇叔置江山、置百姓、置我们于不顾,我们不认这样的掌权者!” 七皇子楚璟麟申饬: “请您让位!” 众人合力,势必要将摄政王从掌权者的位置拉下来。 哪怕有新帝的旨意又如何? 摄政王已经激起众愤了! 一个得不到人心的掌权者,得不到拥戴,这个位置便坐不稳! 诸皇子、文武百官下跪,齐声道:“请摄政王退位让贤!” 楚傲天怒指他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是唯一一个,支持摄政王的权力代表,“新帝有旨,让摄政王执政,新帝又是父皇钦点的储君,你们这是要聚众造反吗!” 楚璟麟道:“八弟,我们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楚傲天道:“摄政王用南疆和漠淮的疆土,换取了与南蛮五十年和平。” “我大楚国富兵强,只有弱小的国家才会用割地赔偿的方式、换取和平,摄政王这样做,分明就是在羞辱我国!” “请摄政王退位让贤!” 楚傲天跳了起来:“你,你们!” 他一个人,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浩浩荡荡上百张嘴? 他们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造反了! 逼宫了! 这是要翻天了! 众人怒起,大厦将倾。 大成殿内,所有人吵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唯独楚棣迟死寂一般的坐在龙椅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俯视下方,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惊影担心。 自打从南疆回都,主子一路未言,该不会要出什么大事吧? “重枫,你说……” 重枫抬手,示意噤声。 别说话。 主子自有决断。 白锦衣跟萧夜行站在一起,从医多年,从楚棣迟眼底的惨白,可以看出他此刻犹如强弩之末,正在强撑,恐怕随时都会倒下。 楚狸死了。 同样的痛,他承受了两次。 葬身火海那一次,他有多痛苦,有多疯狂,他们亲眼目睹,这一次…… 所有人吵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瞪着双眼,气势逼人,汹汹的要摄政王即刻退位。 退位! 终于,楚棣迟拂桌而起,骨子里的血性迸出杀意,像一片无形的箭雨,就要毁灭一切,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 “这是她的家。” 萧夜行制止了他,“也是她的江山。” 楚棣迟目光微晃,汹涌的杀意之中,溢出了一分理智。 她的家…… 这时,才想起她走之前的嘱托。 把一切都交给他,才放心;如果他毁掉这一切,便有违她的意愿。 可是,小九啊,你撒手就走,却扔下他一人独坐在这冰冷的位置,看着冰冷的江山,面对这混乱的一切。 多残忍。 他缓缓松开双手,杀意散去,看着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淡声开口: “本王可以退位。” “不过,按照规矩,为了社稷的稳定,需在新帝择选出来后,本王再禅位于他。” “不知依诸位大人之见,哪位皇子能胜任?” 众人的争论声逐渐停了下来。 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让摄政王退位,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题: 皇位只有一个,可争夺者却有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三人。 他们面面相视,无形的火星子在大成殿内弥漫,诡谲暗涌。 自然该拥戴三皇子! 诸多皇子里,三皇子最为年长,又聪睿沉稳,有治国之才,是最佳人选。 一部分官员则认为: 应该拥戴六皇子! 六皇子与大皇子是亲兄弟,从小学习治国之策,有大局意识,才是最佳人选! 另一部分官员则全力拥戴七皇子。 七皇子母族财富雄厚,又有靖贵妃与方家辅佐,才能将楚国打理好! 他们目光相对,一场激烈的争执一触即发…… 不过,那都跟楚棣迟无关了。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 楚傲天从这场激烈的争执里抽身,立马差人备马,出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青阳山,看见那新起的坟墓。 眼前一眩,险些晕倒。 “九弟……” 葬身火海时,他已经心痛了一次。 如今,再一次剜心。 他含泪冲了过去,秦牧羽带着秦牧雪,已经在那里烧纸了,二人眼睛都通红着。 秦牧雪跪坐着,声音又哑又平静:“等阿狸哥哥过了头七,我准备去江南,林七叔叔在江南,我要去拜他为师,正式练习武艺。” 秦牧羽红肿的眼看向她: “牧雪,我需要从军,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已是不孝,你不能再离开了。” “哥,儿女的孝心从来不在朝夕之间,你等我两年,两年后,待我学成出师,便与你一起上战场,为阿狸哥哥报仇。” 她已经决定了。 “牧雪,我把阿狸的死讯告诉你,是因为你能……” “九弟!” 兄妹二人突然被冲撞开。 一个人影飞扑过来,双手抱着墓碑,双脚夹着墓碑,哭着跳挂上去: “九弟!呜哇——你怎么又死了九弟!” 第174章 闲王殿下,你哭错坟了 “我弱小可怜、命运多舛的九弟!” 楚傲天挂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二人打小一块长大,一起吃饭,一起逃课,一起挨骂,十几年来生活在一起。 楚狸的离去于他而言,比死了亲娘还要悲悯。 “九弟哇!” 上天不公! 让九弟从火海里逃过一劫,又让‘他’死在战场上。 天下之大,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楚狸? 秦牧羽跟秦牧雪站在一旁,二人红着鼻尖,眼角还挂着泪珠子,怔然的吸了吸鼻子: “闲王殿下?” 他怎么来了? 秦牧雪把手里的纸钱扔进火里,忙快步上前: “闲王殿下,您先别伤心,您……” “我的九弟又死了,我怎么能不伤心?” “您先……” “我恨不得替九弟去死!天爷不公,为什么不索我的命?我跟九弟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九弟!我的九弟!” “不是,您先别哭,您哭错坟了,阿狸哥哥的坟墓在旁边。” “?” 楚傲天愣了一下。 仰起脖子,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墓碑。 无名冢? 扭头看旁边的墓碑:楚狸之墓。 为什么有两个? 秦牧羽道:“这座无名冢,是摄政王为此次战死的将士们立的碑,也是特意安葬在阿狸旁边,让他们守护阿狸。” 楚傲天眼眶一涩,撅着屁股跳过去,抱住旁边的墓碑: “迷信。” “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后做这些名堂,都是迷信,都是无用之功,还害得本王哭错坟。” 秦牧雪苦涩道: “这是摄政王的心理寄托。” 听闻,他至今不敢到楚狸的坟前。 不敢靠近。 “什么狗屁心理寄托,在本王看来,全都是无用功!若这些死去的亡魂真的能保护阿狸,活着的时候怎么不保护?” 此刻,秦牧羽心中的愧疚达到顶峰。 当时,战场混乱,刀林箭雨,堆尸成山……当时,他就该跟阿狸寸步不离的在一起。 是他的错。 阿狸的死,他又何尝没有责任? 秦牧雪勉强哽着声音:“或许,摄政王已经尽力了。” 他的心里比谁都不好受。 “闲王殿下,摄政王那边,还得托您多多费心开导,并把阿狸哥哥已经安葬好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宽心。” 楚傲天红着眼角: “放心吧,生前,我不能保护九弟,死后,我连‘他’一根坟头草都会好好看紧了!” - 然,当夜二更天时,楚狸的坟便被掘了。 几个黑影挥着铲子,呼哧呼哧的挖呀挖。 启开棺材。 重新填土埋好。 一切都在夜幕下,静悄悄的…… “大哥,然后应该怎么做?” “仇巫师说,生死蛊能护住心脉,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在十五日内重启,便能达到死而复生的功效,但他没说要怎么复活……” “小楚公子怎么没动静?要不打两耳光试试?” 八大金刚狗狗祟祟的扛着尸体,在死寂的夜里,犹如索命追魂的地狱鬼差。 若是有人瞧见,准能活活吓死。 “不对不对,我看话本子里说,要吻醒沉睡的……嗷!” 一巴掌忽然扣在刀疤脸的脑袋上,独眼龙骂骂咧咧:“妈的,我们都是大男人,谁去吻‘他’?” “那怎么办?小楚公子答应给我们一人一根小金条,难道……” “我来。” 只有八大金刚的夜色里,忽然响起第九道低沉、冷冽的声音。 第175章 皇叔怎么难过的跟死了媳妇似的 八人吓得一个大激灵,挥着铁锹警惕的看去: “谁!” “是谁!” 月光穿过枝叶,洒下朦胧斑驳的暗芒,一道修长温润的身影踏着夜色,摇着折扇,纤尘不染的身段风光霁月。 男人玉冠高束,合上折扇: “缥缈门,陆云初。” “她的二师兄。” - 缥缈山。 在距帝都城二百里之遥的青州,有一处名曰缥缈山的地方,山上坐落着一个门派——缥缈门。 这个门派不大,甚至收徒随性,但门主那个老头子却是有怀有真本领的人。 他教大徒弟剑法、二徒弟心法、三徒弟轻功,样样都能不重复,样样也都是顶尖本领。 老头子向来不争不抢,是江湖正派中、受人尊敬的一股清流。 “师父,我把小师弟带回来了。” 陆云初把沉睡的人儿摆放在哗哗流水的清泉旁,山涧的泉水清冽通明,里面盛放着一朵朵荷花,好看极了。 “小师弟回了!” 大师兄即刻推开门,步伐极大,却衣袍纹丝不动,可见内力之沉稳。 所居的木屋与山间相衬,格外简朴。 “小师弟来了!”那边,三师兄扛着锄头,卷着衣袖,刚从地里回来。 别看他朴素。 一个眨眼间,只闻‘咻’的一声风动,此人便从十余米开外,瞬间抵达。 后面跟着的八大金刚心头一沉。 好厉害的轻功! 这便是传说中的缥缈门? 听说,缥缈门门派不大,人数不多,甚至淡出江湖,却人尽皆知,江湖中每一次重要的聚会与场合,缥缈门都会受邀。 听说,前年流寇、五年前天灾、七年前江湖大乱,全都是缥缈门出手平定的。 就凭他们几个人? 三个男人围在楚狸身边,争先恐后的瞧着她: “啧,这脸色不太对。” “一看就是中蛊了。” “怎么身上还有土?” “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什么!混账!谁把我小师弟埋了?!” “咳咳——”后方,一道十分硕硕有力的咳嗽声响起。 三人回身,“师父。” 顾元明这个老头子,长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拄着根竹竿,一件洗到发白的长袍穿在身上,腰杆却挺得直直的,给人一种老态龙钟、道骨仙风的轻盈姿态。 “小九来了。” 他笑盈盈的走来。 温厚的大掌摸着她颈侧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随之,拿起刀子,在她的小臂上割了一条口子。 - 接受了楚狸又死了的死讯,楚傲天回到皇宫,一双眼睛红肿红肿着,却不敢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当今的朝政与时局,他若是敢有一点松懈,都会被皇兄们撕碎了吞掉。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小太监瘪九盼着他。 楚傲天忍着伤怀,走向主殿: “又出什么事了?” “是三皇兄刁难了,还是六皇兄聚众,还是七皇兄闹事了?” 瘪九急忙摆摆手: “自打摄政王回都,他们没有像以前那么张狂了。” 自打摄政王答应退位,几个皇子便起了严重的内斗。 现在,他们正争得头脑发热。 “那出什么事了?” “是您母妃给您炖了一盅汤,并吩咐奴才,一定要盯着您喝完。” 楚傲天一怔。 推开门,就看见桌上放着的羹汤,不知道散发着什么香菜、酱油、胡椒,还是什么味道,黑乎乎的汤汁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 他如鲠在喉: “我不是打发她去温妃宫里玩了吗?她怎么还有时间炖汤?” 自从楚狸走后,楚傲天心疼温妃中年丧子,便希望母妃多陪陪她,如今父皇瘫了,九弟走了,两个人也没再斗了。 瘪九犹疑着:“王爷,奴才……盛给您喝?” 喝。 喝个屁! 这能喝吗? 他白天要应付朝中的豺狼虎豹,晚上还得应付自家老娘,他一个脑袋两个大,不掀桌子已经很好了,还喝什么汤! 楚傲天扶桌,拔腿就去玉堂宫,准备再给母妃找点事做,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给他炖汤。 结果,刚走到玉堂宫门口,就看见她们好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打牌。 欣妃拍着温妃的手,二人斗了十几年,第一次这么和谐: “温妹妹,你教我炖的那个乌鸡枸杞汤呀,极好,极好呀。” 温妃只温温一笑: “这些年来,我也算是亲眼看着闲王长大的长辈,狸儿生前最爱跟他一起玩……” 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欣妃握紧她的手,“温妹妹,这些年来,是我太狭隘了,没想到九皇子走之前,如此照顾天儿,是我眼皮子太浅……” 她惭愧。 以后,她们不要再斗了。 “天儿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温妹妹不嫌,便把他当自己儿子对待。” 旁坐的两个妃子也是插了话。 几人聚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打牌,其乐融融。 感情正浓时,提到今天轮到欣妃伺候楚皇了,瞬间翻脸: “怎么又轮到我了?前天我不是才侍奉了皇上吗?那是你夫君,你去侍奉。” 温妃也翻脸:“上前天才轮到我,怎么就是我的夫君了?你夫君。” “是你夫君。” “你夫君。” “你夫君。” 打着打着牌,又吵了起来。 楚傲天看着头痛。 因为九弟的死,敲震了欣妃,欣妃心有余惊,决定要加倍对儿子好,于是隔三差五给他炖汤、做糕点、做饭。 他躲不掉。 于是,把欣妃打发到温妃这里来。 没想到啊,二人化干戈为玉帛,温妃大方的教欣妃下厨,欣妃给他炖汤炖的更勤快了。 每次都要他喝完。 他想抗拒,欣妃每次都会抹着眼泪: ‘亲欲养而子不待。’ ‘看看温妃,多可怜。’ ‘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就不能全了母妃的这份慈爱吗?’ ‘来,傲天,喝汤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肩上的担子,什么时候才能扔出去? 等等! 九弟死了,皇叔悲伤个什么劲? 听说,他一回都,就把自己关在临华殿里,彻夜饮酒不眠。 皇叔怎么难过的跟死了媳妇似的? 他跟九弟的关系没这么好吧? 楚傲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隐约嗅到了大瓜的气息,立即赶往临华殿,撅着个屁股爬上墙,瘪九在下面给他垫着脚。 “王、王爷……咱们偷看摄政王,这、这不合规矩,万一被发现……” “嘘!别说话!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第176章 九皇子已死,活着的是楚狸 大瓜! 绝对大瓜! 皇叔跟九弟之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哐当—— 临华殿内,烛光昏暗,幽暗的环境与死寂的气息里,响起一道酒壶摔在地上的声音,彰显的空气更为死寂。 所有宫人都被遣退。 只有楚棣迟一人。 辛辣的烈酒入喉,强烈的醉意直冲头顶,可为何他的脑中却如此清明,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女子的声音: ‘皇叔,我要滑下去了!’ ‘皇叔,救救我,救救我啊!’ ‘皇叔……’ 心口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一块,抓起酒壶大口灌下,衣袍凌乱的不成样子,有着前所未有的颓废。 “小九……” 朦胧的眼中充满醉意,可脑中却早已被挥之不去的面孔占满。 忘不掉,也冲不散。 她活蹦乱跳。 她浑身是血。 她在他的怀里,体温一点点变凉,直至悄无声息……这个过程犹如凌迟一般残忍,像一个缠人的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剜着他。 小九。 小九啊! 他当得了摄政王,位极人臣,拥有大楚至高无上的皇权,直至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懦弱与无用。 恨不得倾尽所有,只求留住她。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闭眼。 那一刻,他甚至哀求上天,求满殿神佛,只要能留住她,哪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没有一樽神佛回应他的哀祷。 她就那么奄奄一息在他的怀里,一遍遍的喊着他…… “小九,小九……” 泪水夺眶,滑过下巴青葱的胡渣,无声滑落。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具三魂失了七魄的行尸走肉。 殿外。 楚傲天趴在墙头上,狗狗祟祟的探着脑袋,想要看清一二,但下面的瘪九有点坚持不住了。 “王、王爷!” 他弯着腰,扛不住闲王的重量: “要不咱们进去看?” 楚傲天微愣:“这不太合适吧?” “难道偷看很合适?” “你,啧,我说你这小子……” 话没说完,瘪九终于撑不住了,摔跪下去,楚傲天猝不及防的往后栽倒。 一声惊呼。 本以为这下完了,却没想到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了。 抬头一看。 “萧都督?” 萧夜行放下他,扫了眼临华殿的方向,“胆子不小。” 这个时候,临华殿就像定时炸弹,随时引爆,连他都不敢进去,闲王竟敢顶风作案,在此偷看。 楚傲天立忙站稳了脚,把他拉到一旁: “萧都督,事出从急,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哦?” 什么问题? “我皇叔,跟我九弟,他们之间肯定有秘密!要不然九弟死了,皇叔怎么会那么难过?” 逻辑缜密。 他真聪明。 这都能想到。 萧都督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懂了。 萧都督这个眼神,是在夸他心细如发、蕙质兰心。 萧夜行道:“他难过是因为此次与南蛮大战,丢失了三分之一的疆土,与九皇子无关。” 楚傲天立即说道: “皇叔擅长打仗作战,即便这次把南疆、还有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疆土给了南蛮,他也一定能打回来。” 萧夜行:“可是他战败了。” 楚傲天微怔。 素来屡战屡胜的摄政王,有史以来第一次战败。 “可我怎么听说,他并非战败,而是为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拱手让江山?” 萧夜行给了他一个眼神:“九皇子是女人?” “呃,不是。” 楚傲天挠头。 这么说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拱手让江山’便是虚传的谣言。 难道当真是因为皇叔战败了,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他才会如此颓然不振? 皇叔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人生划上一笔污点? 战败,丢的是颜面。 丢的是尊严。 皇叔位极人臣,此番受到如此羞辱,自是如死了媳妇一般痛苦。 如此想来,萧都督所言合理。 “萧都督,还是你聪明,要不是你告诉我真相,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 缥缈山。 莲花绽放,流水哗哗,夏日的风拂窗而过,带来怡人的清晰,小床榻上,一抹纤细的身影坐了起来。 “醒了。” 楚狸的反应有些迟钝,摸摸脸,摸摸脖子,眼中的涣散久久找不到焦点。 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血液停留导致脑袋迟滞,整个人呆呆的。 “把这个吃了。” “二……师兄?” 嗓音好哑。 喉咙好涩。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云初折身坐在床榻前,道:“你在战场上中箭身亡,但生死蛊救了你一命,我把你带回师门了。”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楚狸接过他手里的白色药丸,含进嘴里,喝了两口温水,脑袋才觉得清醒一些。 “二师兄怎么不早些来救我?” “怎么早?” 陆云初道,“当时,收到你那三只鹰传的信,我们正在处理一桩要事,抽不开身,况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你重生了。” 她能够彻底摆脱‘九皇子’的身份,重生。 她能光明正大的穿上女装,再也不用畏惧欺君之罪,再也不怕性别暴露、牵连无辜。 一场死亡,换来新生。 楚狸捧着杯子,眸色恍惚。 她想的是如果师兄们能早点来帮她,她能把那张克制巫蛊军队的方子早点拿给楚棣迟,也不会发生那晚的大战,死了那么多将士。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想起她策马离开时,楚夜离亲手射的那一箭。 想起她奄奄一息时,楚棣迟抱着她慌张痛哭的模样。 他那么自负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哭。 她心尖溢开一丝酥酥麻麻的刺痛感,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终,闭紧双眼。 都过去了! 天底下,没有谁会离不开谁。 江山万年依旧,没有她楚狸,照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九皇子已经下葬,从今往后,活着的是楚狸! 第177章 单纯的楚狸 “师父已经为你取了生死蛊,不过,他说你这生死蛊与南蛮普通蛊虫不一样,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 这是司蛊局的巫师制的蛊。 司蛊局是南蛮国里、最厉害的制蛊高手云集之地。 楚狸摸着脖子,试探的动了动身子,“什么副作用?” “你已是心脏停止、血液停留之人,人的脑袋一旦停止供血,便是死亡,即便生死蛊在你的体内疏通了血液,使你重回生机,你的脑中也缺了一块。” “以后,你可能会在记忆上,发生一些错乱的副作用,但不会危及生命。” 楚狸闻言,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问题。 “带我去拜见师父吧。” “跟我来。” 缥缈山的山巅上,有一块大石头,顾元明最喜欢盘腿坐在那里,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正所谓吐纳天地阴阳之气。 此时,道骨仙风的老头子阖着双眼,盘着腿,可他的脸却如同四十岁一般,沉稳紧致。 “师父。” 楚狸来了,屈膝跪下: “徒儿拜见师父。” 顾元明缓缓睁开双眼,慈爱的看着乖巧可人的小徒弟,招了招手:“身子还没好,快起来吧。” 楚狸起身,又拜见了旁边的大师兄和三师兄。 顾元明的亲传弟子,便只有他们四人。 他也有外门徒弟,不过都只是收取费用、指点一二,没有亲徒弟那么交心。 大师兄是个高冷的人,对她难得露出温脸: “小师弟许久没来师门了。” 三师兄是个邪魅的,冲着她笑得像个娘们:“小师弟,咱们救了你,这人情,还有你吃的药,别忘了给银子。” “??” 原本很温情的师门气氛……现在,一棒子敲醒楚狸。 温情? 她是死了一回,脑袋不好使了,才会觉得师门温情。 这缥缈门就是一个掉进钱眼里的烂窟窿! 三个师兄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 大师兄所修功法,需要大量进补,谁给钱? 她给。 二师兄打小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谁抓药? 她抓。 三师兄则更是个财迷了,他手艺好,厨艺高超,喜欢做饭,谁买菜? 她买。 楚狸顿时一跺脚:“你们就是冲着我的钱来的!” 三师兄立马正着脸色,摆手道:“小师弟此言差矣,你是师门里最富有的人,把你的资产,给师兄们匀一匀,约等于师兄们也很有钱。” “怎么匀?” 楚狸气结: “你出一个铜板,我出十根小金条,匀一下,约等于我们各自都有五根小金条?” 过分! 大师兄摸着鼻尖,“也不是不行。” “?” 楚狸真是气哭了啊:“师父,您偏心!”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当年,大舅舅带她来拜师,师父原本是不打算收她为徒的,是大舅舅私底下跟师父说: ‘你不收?’ ‘我这外甥可是当今九皇子,很有钱。’ 然后,她就成了顾元明的亲传小徒弟,上面顶着三个师兄。 顾元明胡子一瞪:“徒儿莫要胡言,为师哪里偏心了?” “你教师兄们武功绝学与功法,却什么也不教我,还合起伙来诈骗我,他们武功高强,可我却连一个卫兵都打不过!” 是她太单纯了。 练习时,三个师兄故意放水,她一直深信自己武功高强,天下无双。 要不是此次去了南蛮,历经艰险,她恐怕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顾元明起身,走过来: “我问你,我让你扎马步,你哪次不是扎了一半,就去溪里摸鱼?” 楚狸微哑: “这……您让我一扎就是四个时辰,一动不准动,我……” “我让你盘腿打坐练心法,你哪次不是屁股还没坐热,就去掏鸟窝?” “我……一坐就是五六个时辰,我腿麻。” “我让你练剑法,你去林子里撵兔子。” 顾元明恨铁不成钢:“你打小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安静不过两刻钟,我看你静不下心习武,喜欢捉鸡撵鸭,便教了你百里穿杨的箭法。” 有一说一,楚狸的箭法确实是百里穿杨。 去年秋猎上,她便射死了那头伤人的棕熊。 “小九,天下武功路数之多、如过江之鲫,没有人能十全十,就看你大师兄,他内力浑厚,却易生心魔;你二师兄剑法一绝,但自幼体弱,不宜动战;你三师兄轻功踏雪无痕,但武功上差一些。” “你贪玩,能习得百里穿杨,已是傍身的绝学。” 楚狸摸了摸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说来,是她误会师父了? “可是师父,我箭法精准,却只能远战,如果近身动手,我根本打不过别人。” “您再教教我别的绝学傍身吧!” 这次,她一定能沉住气、耐住心的学。 顾元明看着她敏而好学的双眼,道:“任何绝学,需要时间打磨,你能沉得住性子,在缥缈山待上十年八年?” 这…… 十年八年? 楚狸轻咬下唇。 这也太长了。 顾元明知道她是个待不住的,一些秘籍与武功她是学不了了,不过,“我传你一门龟息功,如何?” “师父,何为龟息功?” “龟息功,可闭气数个时辰,习到一定的境界,更是能闭气七日,造成死亡的假象。” 楚狸瞠目: “我学这个有什么用?” 打架的时候,方便她躺下来装死? “万事万物存在必合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学习它?”顾元明义正辞严。 “当徒弟最大的忌讳,便是质疑师父!” “徒儿不敢!” 玩归玩,闹归闹,实际上楚狸很敬重师父与师门。 “徒儿多谢师父传教。” 顾元明摆手:“龟息功并非我亲自传授,这不是我的强项,得请你师叔来教你。” 师叔? 她入师门八九年了,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师叔? “云初,把师叔请来。” “是,师父。” 楚狸跪在地上,好奇的扭头去看,结果就看见陆云初捧着一只龟甲发黑发绿的老乌龟走来。 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因为是龟息功,所以要让乌龟教? “师父,您在故意戏弄我?” 顾元明脸色一板:“不得胡言!还不快拜见你龟师叔,它可比你爹年纪都大。” 第178章 雅,大雅 “正所谓龟息功,讲究的便是一个气息慢,直至气息微弱到令人无法觉察,犹如乌龟一般,趴在那里一年半载,都不会被人发现,便是功成。” “你只需每日盯着你龟师叔,观察它的吐息,随着它一同吐纳气息,假以时日便可习成。” 如此一来,楚狸便无需长期待在师门。 只需把龟师叔带上,走到哪、练到哪。 顾元明还是很了解、体恤楚狸的。 楚狸虽然也不知道自己练这个有什么用,但听起来很省事的样子,也不耽误她玩乐,便虚心的应下了: “多谢师父!” 伸出双手,捧起龟师叔。 斜着眼乍看。 龟师叔缩着脑袋,闭着眼睛,四肢也皱巴巴的缩着,龟壳有些干裂,颇有一种上了年纪、老态龙钟的模样。 “徒儿,好好练。”顾元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陆云初问。 楚狸略一思忖: “我要去江南。” 三日后。 楚狸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牵着一匹马,捧着龟师叔,准备启程去江南,过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师父,师兄们不用送了,待我安顿好,便回来看望你们。” 顾元明乃江湖之人,没有那么多腻巴巴的儿女情长,只是挥着手,叮嘱道: “你身体初愈,切记戒骄戒躁戒酒色,多多锻炼,方为上道。” “师父放心吧,徒儿一定克勤克俭!” 楚狸上了马。 “切记好好练功,莫要忘了初心。” 楚狸策马而去,“师父放心,徒儿谨记。” “龟息功大成,记得把你龟师叔送回来!” “……知道了!” 下山。 山脚下,八大金刚正在候着,“小楚公子。” 楚狸握着缰绳,“走!” 如今,她终于自由了。 她终于能过上闲散随性、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俭可养廉的生活了! 此去江南,她定修身养性,从头开始。 两日后。 江南城位于大楚南边,与漠淮三州相邻,是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的宜居之地,更是诸多诗人文人、吴侬轻歌的诞生之地。 江南水乡,小河穿过街道,从房屋拱桥前流过,小河上飘着一只只船儿,有商贩在卖东西,也有歌女的嗓音细软飘扬,绕梁三尺。 “取钱。” 卫家钱庄,楚狸将一张存根条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一瞧存根,有些惊诧。 存者:楚狸。 这不是那位葬身火海的新帝吗? 姑且不称新帝,九皇子还没登基,就被烧死在昭兰殿,着实是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九皇子已逝,这张存根……” 楚狸早已料到钱庄的说法,道: “我是九皇子养在外面的小白脸,这是她赠予我的财产。” “且不说我身份如何,难道九皇子将金条存进你们钱庄,只因为她死了,这些金条就成为你们钱庄的私有之物?” 掌柜的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 他们卫家钱庄乃大楚最大的钱庄,还在其他国家开设分店,如此大的资业,名声是最重要的。 “敢问公子要取多少?” “全部。” 二十五根小金条。 掌柜的检验了存根的真实性后,斟酌道:“公子,钱庄内暂无这么多金条,我且先为你拿七根,剩余的我将在五日之内调齐,亲自为您送上门来,可好?” “不必,五日后,我自己来取。” “是。” 掌柜的立即取了钥匙,去层层严守的库房里,取来七根小金条。 楚狸拿上,离去。 掌柜的立即吩咐身边的护卫:“跟上去,瞧瞧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另一名护卫低声问道: “掌柜的是怀疑这张存根来路不明?” “九皇子已逝,按照规矩,钱庄该把这笔存金归还给‘他’的亲眷,可此人手握存根,我不得不为其取现,万一此人是个窃贼,偷盗了九皇子的财物……” 二十五根小金条,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万一处理不好,损害的将会是他们钱庄的声誉。 “掌柜的,‘他’方才说,自己是九皇子养在外面的面首,我之前听说帝都流言,九皇子确实有断袖之嫌。” 掌柜的沉吟一声,为了保险起见,吩咐道: “你派两个人,去帝都打听打听。” “是。” 街上。 出了卫家钱庄,楚狸低着头走了几条街,脚步逐渐加快,人影叠叠时,一个撇身消失在街角。 后方,一名护卫疾步上前。 人呢? 去哪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呢? 他左右扫视寻找,对方却如凭空蒸发,一眨眼就不见了,片刻后,街角里,走出来一个挽着青丝、身着素色白衣的清雅女子。 二人擦肩而过。 护卫还在扭着头,四处找寻;女子已是轻抚着侧脸,扬长而去。 “小楚公子?你……你怎么是女子?!” 八大金刚彻底傻了眼。 楚狸取出四根小金条,“行走江湖,身份是最不要紧的;卫家钱庄说存金不足,五日后再给齐剩下的。” 八个人,理应是八根小金条。 先拿四根。 独眼龙笑眯眯的:“不打紧,能为小楚公……楚小姐办事,是我等的荣幸。” 远见鹰睿智的眯了眯眼: “江南乃漠淮一带最大的城池,是富商贵族云集之所,卫家钱庄表面说是存金不足,恐怕是在怀疑楚小姐的身份。” 聪明。 楚狸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方才特意以男装去取,往后以女装示人,他们查不到我头上。” 独眼龙拱手道: “卫家钱庄能做到举国顶尖,必定不是好唬弄的,接下来几个月,我等兄弟八人暂住江南城,楚小姐若有什么事,只管差遣,我等定效犬马之劳。” “好说,好说。” 言谈结束,分道扬镳。 楚狸揣着三根小金条,迫不及待的寻了一家上好的戏馆,要了最好的位置,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抚慰这几日的路途奔波。 戏子浓妆艳抹,甩着水袖,在戏台上唱着宛转悠扬的江南小调。 说书先生在厅内一角,拍着案板,捋着胡须,一群人围着他目不转睛。 伙计端着长嘴茶壶,表演着反手倒茶的特技。 窗外的水道缓缓流过,水上的船儿撑着一把把彩色的油纸伞,美不胜收,拱桥上行人往来,热闹非凡,绘声绘色…… 一口小酒喝下肚。 啧。 雅! 大雅! 第179章 八皇兄真是太可怜了 抚慰这几日的路途奔波之余,楚狸没有忘记师父的叮嘱:要克勤克俭,戒骄戒躁戒酒色。 她铭记于心。 勤俭是每个人应该刻在骨子里的美德! 但,人必须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于是,吃饱喝足后,她不得不被迫花了一笔重金,买下一幢与江南水道相邻、三层带院子的房子。 有了房子,得要人打扫、铺床、做饭,又不得不去人牙子手里挑了几个顺眼的侍婢。 两个给她做饭。 两个给她捏肩洗脚。 两个打扫卫生做杂活。 又不得不养了一条大黑狗看家。 恢复女儿身后,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又不得不买了十二套女装,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还有头面。 忙了三日,花费了一根小金条,终于安顿好。 现在,可以开始过勤俭、踏实的日子了。 “龟师叔,早上好。” 院中带池塘,楚狸特意让婢女在池塘里打造了一个小台阶,安了一个小木房子,龟师叔正趴在圆滑的白玉石上晒背。 “汪汪!” “嘘,大黑,不要吵到我龟师叔练功。” “小姐,吃早饭了!” 两个婢女挽着袖口,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热乎乎的饭菜,放在院子里的矮桌上。 楚狸很喜欢这个院子。 种着一棵很大的枫树,枫树下铺满平整的鹅卵石,设立着一副石桌,晚上放把摇椅在这里乘凉看月亮,最是合适。 左边是池塘流水,右边是小花园。 大黑狗趴在脚下,摇着尾巴,抬着一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主人嗦骨头,哈喇子直流。 早饭很朴素: 一只白切鸡,一碗螃蟹虾子炖肉粥,两碟小咸菜。 因为楚狸事先吩咐过,她要过朴素的日子,克勤克俭,唯有修身养性,才能像师父那样淡然出尘,道骨仙风。 婢女们牢记在心:小姐每顿的伙食,绝对不能超过三个菜。 “初六,晚上我要吃黄豆焖猪手,江南特色鸭包鱼和太极明虾。”楚狸啃着鸡腿子。 六个婢女,她也懒得起名字了。 都跟她姓。 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简单好记。 一旁伺候的婢女微欠着身子,懂事又不失礼貌:“小姐,奴婢是初三。” “……” 楚狸总要认错。 毕竟她们才来两天,都是生面孔,但她们签的是卖身契,等同于命都握在她手里,倒也不怕她们生异心。 “初五,你今天喂狗了吗?” “喂了,小姐,奴婢是初二。” “那它怎么还流着哈喇子望着我……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初三的厨艺太好了。” 楚狸吃撑了,摸着圆溜溜的肚子,直舔嘴角。 “小姐,喝杯牛乳茶压一压。” “使不得,这会吃胖的。” “小姐是习武之人,我听我爹说,习武之人好动,消耗大,小姐身子却如此纤瘦,得好好补补才是。” “你说的也是这么个事。” 楚狸把骨头喂给大黑狗,又撑了一杯牛乳茶,脑袋迷糊糊的直犯困。 命两个婢女搬来摇椅,摆放在池塘旁边,吩咐道: “若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我要开始练功了,不得搅扰。” “是。” 六人快速收拾好,退出庭院。 私底下,悄声议论着: “小姐是哪户人家的贵女,出来体验生活的?” “小姐武功高强,又有千金傍身,又美又飒,我倒是听说一些富家小姐,不喜爱家中安排的婚事,偷跑出来躲避的,结果遇见心爱之人……” “这不是林先生上回讲的故事吗!” “哎呀,初一姐姐,你也喜欢听林先生说书呢。” “可不是,林先生上回说到……” 几个小丫头悄声私语,楚狸没听见,此时,她正侧躺在摇椅上,手肘撑着脑袋,认真的观察着龟师叔。 遇练龟息功,便要认真观察乌龟的吐息与动向,放缓自己的呼吸,慢慢与它达成同样的频率。 吸气,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 呼! 呼—— 楚狸叉着腿,流着哈喇子,翻着眼皮子,呼呼大睡。 期间,初一进来过一次,看见小姐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取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心里直叹: 小姐一定是练功太辛苦了! 早上起那么早练功,晚上又要熬到半夜才回来,小小的肩膀撑起大大的担子,实在太坚强了! 江南水乡,吴侬细语,风吹枫叶声沙沙,阳光穿透叶片之间的缝隙,斑驳的打在楚狸身上,她盖着毯子,仿佛身在云端,睡的正香。 一觉到了大中午。 楚狸谨记师父的教诲,要踏踏实实、克勤克俭,挽起衣袖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干活。 “这葡萄不错。” “甜涩甜涩的,真开胃。” 小花园里支着葡萄架子,结着一串串紫色的果实,跟种满的花卉在一起,像极了曲径通幽的世外桃源。 楚狸一边修剪枯叶,一边吃现摘的葡萄。 她看上这幢房子,不仅因为它位置好,更喜欢这个庭院。 “初一,每日记得给它们浇水,多多施肥,来年才能结出更大更甜的果实。” 初一记下了。 “初二,你等下把已经熟透的葡萄摘下来,榨成果汁,再给我拿几块冰冰凉了。” 初二记下了。 “初三,帮我把池塘里的淤泥清理好,养上青鱼、鲢鱼、草鱼和鲫鱼。” 初三愣了下:“小姐,不养锦鲤吗?” 富贵人家的宅院内,不都是养观赏锦鲤吗? 可青鱼鲢鱼这些鱼,都是食材。 楚狸摇头:“师父教导我,做人要脚踏实地,克勤克俭,富贵不忘本,贫贱不能移。” 她不搞那套虚的。 就养青鱼鲢鱼草鱼鲫鱼,不饿的时候,可以观赏,饿了就捞出来吃。 “奴婢等下就去买鱼苗。” 初三暗赞:小姐真是一个踏实、朴素、没有架子的人! “初四,你去帮我……初五,你负责……初六……”楚狸吩咐完,摘了一大串葡萄,坐在长凳上边吃边擦汗: “干了一下午的活,可累坏我了。” 一个人的生活与皇宫截然不同,可这样的新鲜,令她兴致勃勃。 这里不用守规矩,不用担心被陷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自由。 是不用再困在宫墙之内的自由。 如果八皇兄知道的话,一定会羡慕死她。 突然想到楚傲天…… 楚狸鼻尖一涩。 八皇兄贪玩好动,他们打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乐,如今,她自由随性,八皇兄却只能永远待在皇宫里,面对权谋之争、明争暗斗,腹背受敌,进退两难,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太沉。 他这辈子都会被困在宫墙之内。 他出不了帝都城,也来不了江南,更过不上她这种生活。 想起他们一起打打闹闹、吃喝玩乐的日子…… 楚狸心中悲戚戚。 “小姐,黄豆焖猪手炖好了!” 楚狸一边吃晚饭,一边想起楚傲天此时此刻的处境,不禁感到悲伤,含泪啃了两大口猪手。 还好她已经解放了。 八皇兄真是太可怜了。 实在太可怜了! 第180章 这妇道是一天都守不了 上午练功,下午干活,楚狸的一天十分充实。 但是谨记师父的教导:做人不可虚度光阴。 即便是晚上,也该好好利用。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夜里再回来,给我留个门就行了。”楚狸换了一套干净爽朗的衣服。 初一忙道: “小姐,已经入夜了,您不睡觉吗?” 楚狸叹了一声: “师父曾教导,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人生苦短,我每日无需睡那么长时间。” 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初一看着小姐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禁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就连思想都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云瑶戏楼。 “好!” “精彩!” 戏台上,声声起,烛光摇曳间,人影叠叠,看客们鼓掌喝彩,一声盖过一声。 二楼最好的位置,笔直的对着戏台,能把戏台上的画面尽收眼底。 不过,都已经包下这间贵贵贵、贵宾级的包厢了,老板自然为这位贵客提供上好的服务。 “云瑶戏楼来了一位大老板,你们可听说了?” “听闻,蓝渊公子一曲《姑苏城》,令大老板十分满意,一夜之间受赏千两呢!” “哇,出手这么大方?” 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可以足够一年的开销。 为了一个戏子,一夜豪掷千两,这不就是财神爷现世? 消息一出,不少戏子红了眼睛,纷纷献计献策,拿出看家本领,极力讨好这位贵客。 包厢里。 楚狸一边喝酒,一边眼花缭乱的看着一群环肥燕瘦的男人,为了取悦她而卯足了本领。 唱曲的,弹琴的,跳舞的,献技的…… 眼花缭乱。 怪不得从古至今,男人喜爱三妻四妾、朝秦暮楚,但是话说回来,此等诱惑放在她面前,这妇道是一天都守不了。 质疑男人。 理解男人。 成为男人。 超越男人。 蓝渊公子皱紧眉头,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贵客、被他人抢走? 他沉沉思忖,再多的弹唱跳,不过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表面功夫,看多了、听多了,也不过如此。 脑中灵光一现。 他上前一步,掀起衣袍,露出又白又精壮的八块腹肌。 “好!!” 楚狸眼睛瞪大,跳起来鼓掌:“赏,大赏!” - 几百里开外的帝都城。 七日已过,为了争夺皇位而争吵的皇子们冷静下来,也反应过来: 皇叔是故意的! 想让他们互相残杀,好坐收渔翁。 于是,他们不再内斗,二皇子给出建议:“不如我们合力推选闲王上位,闲王是个好掌控的人,若皇权一直握在摄政王手里,才是对我们最不利的,摄政王此举,是想拖延时间。” “二皇兄所言有理。” 他们达成共识。 六皇子楚翊找到楚傲天。 彼时,楚傲天刚从闲王府出来,挎着一篮子的金银元宝和香烛纸钱,今日是楚狸的头七。 他准备去青阳山看望楚狸。 “八弟。” 楚傲天看见六皇子,心底暗道: 又捅什么篓子了? 造孽! 皇叔成日饮酒,醉生梦死,根本不管朝堂政事,六皇兄前来寻他,定不安好心。 楚翊笑着走来:“八弟这是要去哪?” 脸上堆满笑容,很不对劲。 楚傲天暗暗周旋:“六皇兄是有什么事吗?” 楚翊道:“看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了?还不是因为我的家臣昨日从北城回来,带回一壶北城才有的好酒,我特意带来,与你共享。” “来,来,我们兄弟二人坐下喝两杯。” 楚傲天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巴结? 讨好? 还是圈套? 虽说他身在王爷之位,但由于才能一般,胸无大志,几乎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巴结笼络他。 六皇兄该不会在酒里下毒吧? 楚翊倒了两杯酒,作笑道: “怎么?不敢喝?怕我下毒呀?”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楚傲天见他喝了,当即道:“六皇兄说这话便见外了,你我兄弟二人,不讲如此生疏的话。” 说完,也喝了酒。 二人走了几杯,交谈了一番后,楚翊才放他走。 楚傲天带着香纸,去给楚狸上坟。 楚翊看着那走远的马车,脸上的笑容逐渐凝起,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含进嘴里。 酒里有毒。 不过,一时不会发作。 等他们联手弄垮摄政王,推闲王上位,届时,闲王的性命在他手里,想要活命,那就拿皇位来换。 皇位,是他的! 马车缓缓驶离。 楚傲天抹着喉咙,猜了猜六皇子今日所举的目的,却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穿过热闹的街道,倒是耳尖的听见几道意外的声音: “九皇子有断袖之嫌……当真……哪时的事……可有人见过?” 他立即拉开窗帘: “停车。” 探头看去,瞧见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口音,不像是帝都城本地人。 两个外地人,怎么会打听九弟的事? 况且,九弟已死,乃是国丧,大楚皆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楚傲天心头存疑,思忖片刻:“张叔,你在此等我会儿,我过去看看。” 第181章 把我九弟的遗产都骗光了 楚傲天下了马车。 那边,两名护卫模样的男人还在打听。 “打扰一下,你们在打听九皇子的事?” 二人转头看过来:“不错,敢问公子是……” “我乃当今闲王,与九皇子一同长大,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二人惊异。 没想到在大街上能碰到闲王殿下! 听闻,诸多皇子之中,九皇子与闲王的感情确实最好。 二人拱手行礼,方道:“闲王殿下,我们是卫家钱庄的人,几日前,一位公子拿着九皇子的存根,在我们江南的分庄取钱,由于数额巨大,我们掌柜不放心,这才让我们前来打探一番。” 楚傲天一怔: “几日前?” 这怎么可能? “对方称是九皇子养的面首。” “哦。” 原来如此。 不是。 等等! 九弟竟然背着他,在外面养面首! 还背着他,把自己的家产,全部赠予了面首! 全部送给小白脸,一分都不留给他?! 楚傲天登时气恼的脸颊红温,蹭蹭蹭的冲到青阳山,“你这个没良心的,咱俩一起长大,你竟然背着我搞断袖,养面首,还藏得那么严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这也就算了。 现在,死了还把家产留给外人。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你死了,有谁来到你的坟前?有谁给你上香?还不是我?你把家产留给小白脸,那小白脸可曾到你坟前半步?” 楚傲天一边烧纸,一边红着眼睛骂骂咧咧: “你这个蠢货。” “傻子。” “这些年来,你得攒了多少根小金条啊!一根都不留给我。” “你看你,坟头草都倒了……嗯?你坟头草怎么倒了?”他抓了一把黏糊糊的土。 难道昨晚下雨了? “我帮你扶正。” 他把坟头草重新栽好。 “九弟,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我最惦记你了,唉……你生前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死后能不能继续保佑我?” 他等了一会儿: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屈膝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睛: “九弟,我想要当王爷,但是不用再处理朝政;我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封地,最好有五座城那么大;我想要再长高十公分,长成皇叔那种迷倒万千的款式;我还想要……” - 皇宫。 临华殿。 酒气熏天,浓烈刺鼻,整整七日无人打扫的殿宇,跟狗窝一般狼狈,一道黯淡的身影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如丧家之犬。 酒,一壶一壶的灌。 血,一口一口的吐。 “咳……咳咳!” 是醉了,还是死了? 为何心口还会那么痛? “咳咳……” 男人苍白如死人的手四处摸了摸,踢倒一片空了的酒壶,摸到了酒,仰头便灌。 “别喝了!” 白锦衣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要命了吗?” “拿来!” 男人抢了过去,灌了几口,咳出几口血来,血腥味混合着烈酒一起灌入喉,撕裂一般的剧痛,令他如在云端,又被拉回现实。 生不如死。 脑中,某些画面反而愈发清晰: ‘皇叔,皇叔……’ 小九! 他缩在角落,脑袋埋进胳膊肘里,哭得不成样子,“小九!” 白锦衣呼吸发紧。 相识多年以来,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你不恨她吗?阿迟,是她害死了竹嬷嬷……” “恨她,我恨她,可是我更爱她!” 他不仅一次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她每次都那么坚毅、乐观,在黑暗糜烂的皇室里,就像一株顽强生长的菟丝花。 她总是那么开朗有趣。 哪怕大皇子陷害她、皇上利用她、三皇子算计她、皇后唆使她……即便所有人利用她,她都能巧妙的脱身。 慢慢的,他动摇了。 直至她倒在他怀里,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气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离不开她。 “她死了……死在我的怀里,流了好多血……我的手上全是她的血,滚烫的血流出来,就像她的性命,如指间流沙,怎么拼命都抓不住……” 她死了! 白锦衣蹲在他身旁: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要生不生、要死不死,反正你无妻无子,不如死了算了!就让楚狸枉死罢了!” “她的仇也别报了!” “江山国土统统给南蛮,把大楚也给南蛮,你现在就去死,就去陪她!” 这时,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 “锦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萧夜行。 他疾步走来,看样子是出了什么急事。 白锦衣恨铁不成钢道:“他已经醉了七八日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他要是死了,大楚真的就成为南蛮的囊中之物了。” 萧夜行取出袖中的一封密信: “下面急报,南蛮的长公主占据了漠淮三州,正在暗中调兵集结,不出半个月,将会有十万大军抵达漠淮。” 白锦衣抓起密信:“她这是要干什么!” 两国已经签下五十年和平条约。 她却暗中集结兵力,是想要毁约?打仗? “大楚内乱,阿迟如今的状态,哪里还管得了一个国家?南蛮想要趁虚而入,攻打我国,乃是最佳时机,他们怎会错过?” “可恶!” 阿迟已经把南疆、漠淮三州的疆土给了南蛮,没想到南蛮狼子野心,想要吞并整个楚国! “报!”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来: “启禀摄政王,闲王有事禀报。” 萧夜行侧头:“我们有要事相商,让闲王把事情压后。” 小太监微疑:“可是闲王说,他的事也很重要……” “再大的事,也没有战事重要!还不退下?” “是。”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 临华殿外,候着的楚傲天脑袋嗡嗡的。 皇叔竟然不见他? 好吧。 他还准备把九弟养面首的事汇报给皇叔,并且让皇叔把那笔巨大的小金条追回来。 从小到大,父皇一个高兴,就爱赏九弟小金条。 十多年来,小金条肯定都攒了一箱子。 全部给了外人,他心疼啊! 金子啊! 金子! 不敢想象把这些小金条给他,他能有多开朗。 “瘪九。” “奴才在。” “你派个人去江南查查,看看九弟养的这个面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那么有本领,把我九弟的遗产都骗光了。” 第182章 五哥,我好害怕 漠淮州。 城墙上方,高挂着南蛮的旗帜,南蛮的卫兵驻守着这里,老百姓们虽然还跟以前一样生活,可私底下早已热议四起: “咱们这是属于南蛮国了?” “我乃大楚人,爹娘都是楚国人,即便南蛮占领了漠淮州,我也是大楚人!” “哼!” “我心向楚!” 即便漠淮州被占领,但民心团结,丝毫不畏南蛮强权。 自然。 拓跋明月也不敢搞强硬手段施压。 自古来,民心所向,才能国富兵强。 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段时间,她虽然占领了漠淮州,可南蛮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受欢迎,甚至被视为入侵者,处处碰壁。 “公主,不好了,今日一早,我们的卫兵与几个大楚百姓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公主,漠淮州的百姓不肯向我们的军队提供粮食。” “公主,不好了……” “公主……” 卫兵们报来的消息,没有一个顺心的。 拓跋明月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这座城池的繁华,“让李副将亲自出面,好好解决,万不可激起民愤。” “是!” 向月上前两步,“公主,您对这些百姓太好了,是他们不识好歹。” 拓跋明月双手撑着城墙,迎着风,合上双眼: “对百姓们来说,我们是入侵者。” “唯有稳了民心,我才能踏着漠淮州的土地,无后顾之忧去攻打大楚。” 她需要楚夜离的帮助。 “夜离哥哥呢?” 向月抿唇:“东凌殿下仍旧把自己关在屋里,滴水未进,已经整整七日了。” 拓跋明月叹了一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可是,我却需要他,他是前朝遗孤,有足够的理由与身份,为我收服漠淮州的百姓。” “只要他亮出身份,我们便是扶持前朝遗孤复国的助力,而不是入侵者,到那时,百姓才能接纳我们,拥戴我们。” 她垂着眸思忖着。 半晌。 抬头道:“让你准备的事,如何了?” “公主放心,人已经找到了。” 州城之中。 门窗紧闭,屋内昏暗的像无人之地,一道颓然的身影蜷缩在床角,男人衣袍凌乱,神色黯淡,下巴长满胡渣,憔悴的像个乞丐。 一双眼睛像湮灭的灰烬,黯然无光,没有焦点,好像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薄唇干涩起皮,正无声的喃喃着什么: “不……不是我……回来……你回来……小九……” “原谅我……” “不……不是这样的……” 箭羽的飒然之声,锐鸣破空,刺得他耳膜剧痛,整个人犹如受了某种刺激,疯了般的抱头撞墙。 “不!” “不是我!”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嘭! 嘭嘭! “五哥!五哥!” 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男人浑身一震,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底,“小九?” “五哥,是我。” 女子穿着男装,束着头发,那张白净的面孔与楚狸有八分相似。 楚夜离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水米未进,虚弱的几乎看不清女子的容颜。 是做梦? 还是真实? “五哥,我很想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射杀我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女子温和的握住他的手, “五哥,我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好黑,好冷,你来看看我,好不好?你带我回家,楚国就是我们的家,可现在却被一群贼子占领了。” “我一个人躺在地底下,五哥,我好害怕。” 楚夜离瞬间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小九……” - 江南。 “啊——” 懒懒的一个呵欠,打响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铜镜里,倒映着女子窈窕的身段,一袭月牙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 初一拿着一支凤穿牡丹的簪子,挽起那柔滑的青丝,不禁由衷的称赞。 这话好听。 楚狸高兴:“赏!” 拉开妆奁,赏了她一只白玉镯子。 “多谢小姐!” “龟师叔,早。” 吃了早饭,楚狸又开始练功了。 接连练了几日,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自打练了龟息功后,她睡得挺香的。 午时。 她腰上挂着一串朱砂,提着个鸟笼子,背着一条手,悠闲的出去逛街了。 她这般做派,已经完全融入了江南本地人的生活。 “初小姐好。” “初小姐又上街了。” 楚狸用了化名,再加上她喜欢逛戏楼,打赏又大方,很快就在这一带出了名。 附近的商贩老板都认识她。 “王叔,生意兴隆啊……张婶,你孙子今天不上学堂吗……哟,李姐姐,你昨日怎么没来摆摊呀,怀上三胎了?恭喜恭喜……” 楚狸拎着鸟笼子,进了茶楼。 店小二狗腿的一甩帕子,“初小姐,最好的位置给您留着呢!” “上最好的茶,伺候好了,有你好处。” “贵客,您请!” 楚狸落座,逗着笼子里的白羽鹦鹉。 白羽鹦鹉是鹦鹉品种里血统最稀缺、学舌能力最强的一类,前日,她花了重金买下它。 这才两天时间,它就已经聪明的学舌了: “龟师叔早。” 它扇着翅膀,“嘎嘎!龟师叔早——” 楚狸勾唇,逗了逗它,玩了一会儿,目光不禁放在一楼大厅里,那个说书先生身上。 男人约摸四十出头,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衫,文质彬彬的,正撸着胡须,讲着南蛮大楚两国之争的故事: “上回,咱们说到南疆之战。” “接上回,再说我们那位屡战屡胜摄政王,为了一个女子,拱手让江山的故事。” “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跌宕起伏的声音带动气氛,二十多个听客围着他,激动而又期待的听着。 楚狸眸光微沉。 拱手让江山…… 这个故事,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楚国。 讲的是摄政王为了一个女人,用南蛮和漠淮三州的领土,换取这个女子。 换她的尸体…… 他在南疆驻守了八年。 八年来,面对南蛮的入侵,他屡战屡胜,寸步不让,坚决守护大楚的领土完整,可也是这样的他,用楚国三分之一的疆土,只为换回她的尸身。 若说她心中毫无动容,那都是假的。 人非草木。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深陷权谋之争、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 皇叔,你贵为一国摄政王,那位极人臣的江山,是你的归宿。 而她…… 她本就是温妃抱来养的外族血脉。 她从来都不是皇家之人。 就像两条不该交汇的平行线,如今,都已经恢复了正轨,回到各自的世界,过上各自该过的日子。 第183章 即便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楚狸 啪! 只闻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拉回楚狸的思绪。 “这便是着名的南疆之战。” 听客们听完,各有感叹: “没想到性情寡淡的摄政王竟是个钟情之人。” “他从未娶亲纳妾,我以前还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呢。” “你们都说他深情,可怎么没人说这女子祸国殃民呢?摄政王为了她,拱手让江山,百姓们何其无辜?” “是啊,可怜南蛮和漠淮三州的百姓,沦为南蛮手中的质子。” “不知是女子到底是何方佳人……” 楚狸压着心头的思绪,扬声道: “这似乎不太对。” “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 不少人扭头看向那正中央、最大、视线最好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未施粉黛,却清冷极美的女子。 她起身道: “摄政王不曾拱手让江山,南疆之战另有隐情。” “哦?” “这怎么说?” 听客们略感惊讶。 楚狸提步走来:“半月前,南蛮与大楚的士兵在南疆汇聚,激战一触即发,可南蛮却不讲武德,突然发起夜袭,打得大楚猝不及防,被迫迎战。” “那夜,只见南蛮卫兵犹如过江之鲫,疯狂的攀云梯攻城,刀光剑影之间……” 啪! 她一拍惊堂木,听客们心脏一跳,全部都被带动了: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楚狸缓缓道来:“刀光剑影之间,只见南蛮卫兵个个都是杀不死的怪物,哪怕他们身上插满了箭,断手断腿,也在疯狂的攻城。” 听客们神色一凛。 杀不死? 这么吓人! “然后呢,然后呢?” “后来……” 楚狸语气激昂,时而伉俪,时而婉转,讲述着战场的血腥与残忍,将一出‘摄政王拱手让江山’的故事,讲成‘南蛮不讲武德,摄政王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暂时退兵让江山’的故事。 最后,惊堂木一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好!” “精彩!” 听客们鼓掌喝彩,纷纷打赏铜板碎银子。 “这才是我们熟知的摄政王!有勇有谋有骨气,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失方寸呢。” “对!” “摄政王从来不会丢下咱们老百姓不管!” 由于拓跋明月刻意让人散播消息,楚国上下都在指责摄政王荒谬、昏庸,为了一个女人失了智,不配掌权。 现在,楚狸的一通故事,将他的名声扭转回来。 说书先生呆呆的拿着茶杯,站在边上,看着自己的位置,被楚狸坐着;自己的惊堂木,被楚狸拿着;自己的饭碗,被楚狸端着。 “你……你这人……” 不带这么抢饭碗的。 “你是什么人?你编了一串这么长的故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楚狸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她把听客们打赏的银子,全部给了说书先生,并把接下来的故事讲给了他。 说书先生听完,又震惊、又感动: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南蛮真的用蛊虫,炼制出可怕的巫蛊军队? 原来,摄政王暂时让出一部分疆土,是为了保护楚国! 是他们误会、冤枉摄政王了! 楚狸点头:“我兄长参军多年,在南疆服役,参加了半个月前的南疆之战,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说书先生明白了。 以后,他就按照这个姑娘所言的故事说书。 楚狸说完,提着鸟笼离去。 她说的这些故事,自会有说书先生去讲述,再由听客们一个个传播。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南蛮炼制巫蛊军队,泯灭人性,面目丑陋,自会暴露。 摄政王的名声,自会洗白。 这是她能为楚棣迟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了。 “啾啾。”她悠闲的背着手,逗着笼子里的白羽鹦鹉,准备去湖边溜一圈。 白羽鹦鹉偏着脑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 “龟师叔早。” “嘎嘎,龟师叔早!” “哈哈哈!” 楚狸作笑,买了一袋干果,喂给它吃。 “要打仗了……” “我婶婶昨夜从漠淮州拖家带口的逃了出来,是她告诉我的,真的要打仗了……” 楚狸驻足,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妇人在忧愁的聊天。 “不是签订了五十年和平条约吗?” “这我哪知道呀?出尔反尔、兵不厌诈,我只知道好多人从漠淮州逃了出来,如今这天下不太平啊!” “那怎么办?” “江南离漠淮州那么近,如果真打起来,三天就能打到咱们江南城了!” 楚狸皱眉。 怎么又要打仗了? 南蛮已经夺去了南疆,还得到了漠淮三州二十八城,难道还不满足? 她见识过战场的血腥与残忍,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战争。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她叹了一声,倒觉得当一只鹦鹉好,无忧无虑的,也没了再逛的心思,提着鸟笼回去了。 殊不知,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衣着简单的男人瞧见了她: “楚狸?” “不……不是她,她怎么会是女子?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楚狸不是已经死了吗?” 震惊、错愕、意外,再慢慢化作滔天的恨意。 即便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楚狸! 那就是楚狸! 当晚。 睡梦里,一场大火点亮了宁静的黑夜,浓烈的烟雾呛醒了昏睡的楚狸。 “走水了!” “好大的火!” “小姐还在里面……咳咳,小姐!咳咳!” 楚狸呛醒,立忙爬了起床,却发现门被锁死了,窗户也被从外面封死了! 第184章 哪个不要命的崽种 “小姐!” 砰砰! “咳咳!” 轰隆——燃火的窗帘点燃衣柜、梳妆台、桌椅,一直烧到顶部的房梁,浓烈的黑烟呛迷了眼睛,滚烫的温度几乎能融化皮肤。 “救命呀!” “嘎嘎——” 笼子里,白羽鹦鹉受惊,吓得直撞笼子: “救命呀!” 楚狸拉不开窗,也打不开门,无异是走上了绝路。 好在先前经历过将军府大火、昭兰殿大火,她也算是有了经验,迅速用茶壶里的水浸湿了手帕,裹在脸上,过滤呛人的浓烟。 抓起一条凳子,砸向窗户。 嘭! 房子临近水道,窗外便是一条潺潺的小河。 外面,初一听到砸窗的声音,急中生智,冲到厨房里,拿了一把剁猪手的斧子: “初二,初三,你们跟着我绕水路。” “帮我把船扶稳了!” 她挥着斧子,劈向窗户。 好几斧头砸下去,再加上楚狸的撞击,窗户很快破了口子,楚狸提起鸟笼,卷起枕头下的小金条,破窗而出。 嘭! 整个人扎进水里。 水花四溅。 “那里怎么走水了!” 这时,巡夜的官兵紧急跑了过来:“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大的火!” 房梁砸下,火花四溅。 火势之大,已经无法挽回了。 如此深夜,大火点亮了半边天,滔滔的火势直冲天际,除了后院保存的较为完好,三层楼的房子全部葬入火海。 楚狸从水里爬了出来,赞许的眸色从初一身上掠过。 “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 六个侍女全都担心的围上来。 楚狸并无外伤,再加上现在正六月的天,哪怕在水里泡了一通,一点也不冷,让她心寒的是有人要害死她。 是谁? 她初来江南,并未树敌,是谁想要她的性命? “你是这幢房子的主人?”一个官兵头子的青年男人大步走来。 楚狸点头:“事发时,我的门窗都被从外锁上了,有人故意纵火,你们去看看那门上有没有锁。” 官兵头子原本怀疑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失火案子,毕竟六月天气炎热,气候干燥,容易失火。 没想到这姑娘死里逃生,还能如此镇定。 真是个胆大的。 她竟一点没吓着? “王恒,张顺,你们去检查门窗,其他人检查庭院,看看有无异常。” “是!” 初一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楚狸身上。 六个侍女里,她最为年长,为人品性也十分稳重,经过这场大火一事,可见她是个能用之人。 楚狸侧头问道:“我龟师叔呢?” 初一低声:“小姐放心,我把乌龟……您龟师叔扔……泡进池塘里了,那里水深,烧不着它。” 那就好。 下山时,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龟师叔。 如果龟师叔有个好歹,她倒不好交代了。 “唐大人,我们在门口的灰烬里,果然找到了一把被烧黑的铁锁。”一个官兵捧着黑漆漆的铁锁,已经烧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另一个官兵快步走来: “唐大人,窗户全烧坏了,废墟沉进河道的水底,暂时没发现窗户被锁的证据。” “大人,墙角死了一条狗!” 官兵头子唐小虎大步过去,抓着一条大黑狗,从墙角的草丛后面拖拽出来。 楚狸眸色微沉: “是我的狗。” 唐小虎检查了一下,“已经死了,嘴角有白沫,是被毒死的……等等,这里丢着半只还没吃完的烧鸡!” 烧鸡上,有犬齿嘶咬的痕迹。 大黑狗吃了有毒的烧鸡,被毒死了,故而贼人纵火时,才会成功得手。 唐小虎又盘问了几句,这才带着几样证物,道: “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的水落石出,这些证物我们先带回衙门,有后续了再来通知你。” “有劳大人。” 官兵们离去。 楚狸拢着身上的衣物,看着这条才养了几天的大黑狗,每次吃饭时,都会趴在她的脚边,馋嘴的流着哈喇子,现在却被人毒死了。 对方就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六个侍女有些担心: “小姐……” “找个好地方,把小黑埋了。”楚狸眼中看不出喜怒起伏,“这里不能住了,去客栈。” “是。” 楚狸捞起池塘里的龟师叔,刚走出去,便见八大金刚踏着清晨时的薄光,急色匆匆的赶来: “楚小姐!” “楚小姐,你没事吧?” 楚狸言简意赅,八人得知细情,皆勃然一怒,直接爆粗: “**!” “哪个不要命的崽种,敢害我们的金大腿!” “楚小姐,你没伤着吧?你快好好休养着,有我们在,你不必操心了!” 楚小姐是谁? 那可是给他们小金条的财神爷。 有奶者,娘也。 楚小姐就是他们的亲娘! 经过今夜的折腾,楚狸确实很疲惫,包了一家客栈,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去操劳别的。 日头升起,楚狸正在补觉,城中已经热议四起: “这么大的火……天啊,烧得只剩空架子了!” “这不是初小姐的房子吗?” “初小姐难道得罪了什么人?” “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在江南城行凶!官府难道也不管管!” 不少百姓围在废墟前,指点议论着。 巡捕头子唐小虎为了查清这桩案子,一个晚上都没睡,从那把烧黑的铁锁上面下手,派人严查这把锁的售卖之处。 他则走访四周,询问百姓,调查近日以来的情况,以及初小姐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唐小虎忙得团团转。 此时。 江南城的知府之中,一张茶桌摊开,一个衣着普通、却器宇轩昂的男人捏着茶盏,修长的手指遒劲发白,格外有力。 他冷淡开口:“听闻,昨夜民宅走水,烧毁了不少财物。” 李知府微微弯腰,神色恭谨狗腿的给男人斟茶: “小事,小事,只是烧毁了一桩房屋而已,这等琐事,哪劳殿下烦心?” 男人淡抿茶水: “我并未烦心,只是为了李大人着想,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 “昨夜的事,李大人最好别管。” 李知府神色一正。 在官场摸滚打爬了几十年,哪里会听不懂这样的暗示? 听说,被烧毁房屋的女子姓初,是个外地人,刚来江南城八九日,难道此人得罪了殿下? 他聪明的立忙拱手: “多谢殿下提醒,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啪! 男人一饮而尽,拍下茶杯,一袭锦白的衣袍遮不住身上的贵气,扬长而去: “李大人客气,如今,我已是庶人,早已不是曾经的大皇子殿下。” 第185章 楚傲天终于熬出头了 李知府紧着一颗心,恭送男人离去。 是曾经的大皇子楚渊池。 李知府心道:如今,虽然您被扁为庶人,可您曾在高位上,把我从一个小县丞,提拔到一城知府的位置。 岂能忘恩? 再者,六皇子不还是在帝都城好好的吗? 二人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如果将来六皇子能成功夺嫡,大皇子肯定会翻身。 他现在对大皇子好,就是在为自己将来铺路。 即便六皇子未能成功夺嫡,将来也会贵为王爷,对他的仕途也是大有帮助的。 李知府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当即招手叫人来: “把唐小虎喊回来。” 下人传话,约摸一刻钟后,一夜未合眼的唐小虎跑着来见。 “卑职参见大人。” 李知府背着双手,吩咐道: “唐小虎啊,昨晚的民宅失火案,你先别查了,交给崔前进去办,你去查另一个案子。” 唐小虎震然的抬起头来: “大人!” 为什么? “卑职查了彻夜,马上就能查到那把铁锁的出处,只要找到是谁买的锁,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纵火的真凶!” 李知府道: “我这是器重你,才会给你安排别的案子。” “大人,可是……” “我这是在请求你吗?我是命令你!到底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要不我这把椅子给你坐。” 哼! - 河西客栈。 “小姐,喝碗益气宁神汤压压惊吧。”初三端来一盅刚炖好的汤。 楚狸坐在床上,初一刚给她手背上的水泡涂抹了药膏。 “我没事。” 只是一场火而已。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怕。 “外面好像很吵。” 初一当即递了个眼神过去,初六大步过去,把窗户关上:“小姐,这家客栈跟您的房子,只隔着一条街道,官兵在查案,许多百姓在看热闹。” 你一句,我一句,人一多就吵了。 “把窗户打开。” 楚狸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敌在暗,我在明,一日不查出,她便一日睡不安稳。 刚走到窗前,六个侍女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那整齐的动作令楚狸侧目:“这是作甚?” “请小姐责罚!” 昨夜,小姐差些葬身火海。 是她们失职。 如果她们能细心一些,认真守夜,也不会被贼人钻了空子。 楚狸道:“小黑已经被毒死了,对方想要害我,即便你们在守夜,他也有办法弄死你们。” 她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当务之急是把凶手揪出来,别说这些没用的。” “是!” 从今往后,她们一定会更上心、更警惕,决不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客栈二楼位置高,视野好,站在窗前,可以直接看见对面街上的人头攒动,还有她那幢烧成灰烬的房子。 由于她的房子十分偌大豪华,已经不属于普通的民宅失火案了,此事引发不少百姓的关注: “我见过初小姐,她很好说话的,昨天还到我摊子上吃了一碗猪脚面。” “初小姐为人温和,不像是得罪人的样子。” “官府怎么说……” “官兵难道不巡夜吗?” “昨晚上的打更人呢?” “这也太失职了,泱泱楚国,难道咱们老百姓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吗!” “让让——”这时,不远处,一支官兵踏踏踏的飞跑过来,“散了,都散了!” “不要围在这里!” 领头人叫崔前进,是李知府钦派的人。 崔前进挎着腰间的配剑,挥着手遣散周围百姓: “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干了吗?别围在这里了!这就是一桩普通失火案,夏季天干物燥,屋里的烛台倒了,不小心着了火而已!” 每年夏季,都会有不少失火的案子。 百姓们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烛台倒了。”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独眼龙正在检查着灰烬残骸,听了这话,大步走了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楚小姐明明是被害的!” 崔前进看向他: “你是何人?” 竟敢质疑官府办案。 “我是楚小姐的朋友,她告诉我,有人要纵火害她,你怎么能跟百姓们胡说?” 崔前进眉头微皱,话锋稍微软了一些,道: “我表面这样说,是为了平息流言,以免引起百姓动荡,实际上,我们官府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已经派出了二十几个人,全力严查。” “是吗?” 独眼龙看他这插着腰、优哉游哉的姿态,一点也不像紧急办案的样子。 “那要多久才能查到结果?” 崔前进顿时摆手:“这我怎么敢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力查。” 独眼龙质问:“你们派了二十多人,还如此推诿,难道堂堂一城官府,连这点案子都办不了?” “你!” 大胆贱民! 竟敢质疑知府的权威! 崔前进脸色沉下,声音冰冷:“江南城那么大,下面的县城与村庄不计其数,每天要发生多少事,多少桩案子,我们整日忙得焦头烂额,难道就只有失火这一桩案子要查吗?” “初小姐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吗?我们整个官府都要围着她转?我们全部为她办事,其他百姓都不管了?其他案子都不查了?” 哼! 崔前进拂袖,带着人冷冷离去。 独眼龙气得不轻:“当官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 摆架子给谁看! 走狗一条! - 再说帝都城吧。 楚傲天终于熬出头了。 因为,痛醉了整整九日的皇叔终于从临华殿出来了! 好消息啊! 皇叔站起来了,那他不就解放了吗? 楚傲天喜出望外,立忙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袍,把自己收拾的神采奕奕,喜滋滋的跑到主殿去。 去时,楚棣迟正在喝药。 “你这副身体干脆别要了。”白锦衣骂得狠。 连醉九日,不知吐了多少血,胃里留下了终生的病根。 楚棣迟扣着药碗,没说话。 只是,他眼窝深陷,神色憔悴,多日不见光,皮肤泛着病态白,好像能瞧见血管,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楚傲天看见,心里暗道: 九弟显灵了? 如今,他的容貌可比皇叔俊多了。 他喜滋滋的摸着脸臭美,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挤出两滴泪来,哭着跑上前: “皇叔!” “您可终于挺过来了,皇叔啊!您终日醉醉惶惶的这段时日,侄儿当真恨不得拿出吃奶的劲,为您出力,挑起大楚的责任,挑起大楚的担子;侄儿恨不得日夜不休的为您分忧啊!” 唉。 这一个多月下来,可苦死他了。 这烂摊子,皇叔你赶快端回去吧。 谁爱要啊。 第186章 楚傲天翻车 不过,他当牛做马一个月,得赶紧哭惨哭惨,说不定皇叔一个心善,赏他几根小金条。 楚棣迟喝尽碗里最后一口药,深陷的双眼如黯然的灰烬,平寂的看向他: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楚傲天摸着自己的良心: “皇叔,不信您问萧都督,侄儿每天都看奏折到半夜,天不亮就起身准备章程,与朝中的各位大人斗智斗勇,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可我喊累吗?” “不,侄儿从不觉得累。” “侄儿每次想到,我只要多努力一点,皇叔就能轻松一点,便充满干劲,为了皇叔,我万死不辞;我颈悬梁,锥刺股;汗水打湿猪脚饭,再苦再累接着干!” 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绝时,只闻男人寡淡的声音: “看在小九的面子上,本王会成全你。” 楚傲天愣了一下: “什、什么?” “姜太傅,从今日起,你开始教闲王《治国策》,《盛世之道》和《帝业》。” 楚傲天:“??” 不是要给他小金条吗? 以前父皇高兴时,都会赏九弟小金条。 皇叔为什么要罚他?! - 三天过去了,纵火案没有丝毫进展。 这三天,六个侍女轮流守夜,八大金刚也住进了客栈里,单膝跪地,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楚狸的安全。 楚狸知道,这群人忠诚于黄金。 男儿膝下有黄金。 此刻正是变现时。 但是。 她想过纸醉金迷的咸鱼日子,必须有足够的钱财作为保障,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小金条经得起几下花? 一天不揪出真凶,她便睡不好。 第一天,独眼龙去官府询问,得到的是一句公式化的回答: “正在查。” 第二天: “我们还在查。” 第三天: “在查。” …… 第六天,楚狸算是看出来了,官府这是在和稀泥,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好好查。 独眼龙也是个脾气暴的,当天就在官府门口大声质问: “一个纵火案,你们拖了六七天,没有丝毫进展!身为江南百姓的父母官,保护老百姓的安全,难道不是最要紧的事吗?” “你们会不会查?” “不会查的话,就把那夜拿走的证据与物件还给我们,我们自己查!” 很快,崔前进就带着官兵,气势汹汹的赶到河西客栈: “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十分愤怒。 “你派人到官府门口,挑衅知府的权威,导致老百姓议论纷纷,产生动荡,你们是没念过书的流氓地痞吗?” 楚狸差点没气笑。 她是受害者,想要一个公道,结果却成了流氓地痞? 好。 好好。 独眼龙大步上前:“话是我说的,办案不是你们的分内事吗?” 崔前进指着他:“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独眼龙冷眼:“你敢指我?” “指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想殴打官差吗……抓住他们……你们这群混账!” 一阵激乱。 八大金刚没动手,就被一群官兵又打又踹的摁住了。 崔前进甩着衣袖,怒道:“初姑娘看起来水灵灵的,没想到竟跟这群人混在一起,怪不得会被奸人所害呢。” 楚狸眸色微凛: “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崔前进暗嗤一声,鄙夷道: “哪户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还单独住那么大一幢房子?” 楚狸冷淡道:“我喜静,不爱吵闹,自己一个人住也有错?” “你是女子,一个人住,可不就容易被贼人盯上?” 崔前进目光异样的打量着她:“而且,你又跟这群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可见你的私生活混乱,说不定纵火害你的人,就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惹祸上身。” 楚狸面容顿时冷冽。 “前几日,我们走访时,周围邻居都说你是个外地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可你却出手阔绰,纸醉金迷,不知这么庞大的钱财,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阴阳的语气,就只差指着楚狸的鼻子说: 你一个人住,肯定是为了方便跟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来。 你下贱。 你勾引男人,品性不端。 你挣钱的路子见不得光。 哪户人家的千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父母住在一起?有下人伺候,那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而她这种…… 啧。 恐怕就是个卖肉的妓女。 做正经活路,可挣不了那么多银子。 “初姑娘,要不你还是跟我老实交代,你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做什么活计的?我有理由怀疑一定是你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惹了祸,才会被人纵火。” 崔前进冷嗤道:“你们一天天只知道催催催,催我们查案,可是,凡事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 楚狸冷眼似刀,犹如淬了毒,能将面前之人活剐了: “我竟不知查一出纵火案,还要将我的爹娘姊妹、家庭背景、活计路子,全部都揪出来。” 这是要拷问她?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崔前进轻蔑的看着她:“凶手纵火,纵然不对,可你也有过错,否则,凶手怎么光害你,不害别人?” 第187章 她还活着的消息便会传开 楚狸闻言,笑出声来。 哈哈! 是她太老实了,安分守法,只想踏实过日子,却忽视了这个世道的参差。 江南城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人嘛,世道参差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大人说得对,这纵火案并没有害到人,只是烧毁了一些财物而已,哪敢劳烦诸位大人日日上心。” “是我思虑不周。” 崔前进冷笑一声。 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 这几日天天催促,结果他嗓门一高,就知道怕了。 也是。 在江南城,他们知府是最大的官,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她一个外地人,还是夹着些尾巴做人为好。 “初姑娘知道就好。” 哼! 知府大人曾暗示他,这起纵火案,没必要深查。 “既然你配合我们,我们也会帮你查的,就这样,先结案。”他一板拍定,“哦,对了,方才这几人对官差不敬,要么赔些银子,保释出来,要么去牢里蹲半个月。” 独眼龙恼怒得双目一瞪:“你说什……” “初一!” 楚狸打断,“去取银子,给几位官爷倒茶。” 初一点头,办事利索,很快,崔前进揣着怀里囊鼓鼓的银子,甚是满意的出去了。 独眼龙实在气不过: “欺人太甚!” 这些当官的,简直就是以权谋私、肆意压榨的刽子手。 楚狸神色平静的坐下身来:“前几日,那个姓唐的大人确实在认真为我查此事,换成这个崔大人后,便开始打太极,我揣测了一番,想害我的凶手,或许与知府里当官的,有些关联。” 这很难办。 她担心与官府走动过近,会暴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独眼龙咬牙道: “我们夜潜江南知府,探个究竟!再找到那姓崔的,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这样做,不是送上门被人抓把柄?” “难道就此算了吗?” 想起方才崔前进的嚣张模样,还讹了他们一大笔银子,八个人都恨不得活活撕了他。 八大金刚虽然是混江湖的,有武在身,可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若真与官府起了冲突,必定吃亏。 楚狸想在江南城过安稳日子,便不能与官府撕破脸,而且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个姓崔的虽然跋扈,天底下,到处都是狐假虎威之人。 当务之急是抓凶手。 她脑袋还悬在刀尖上呢。 楚狸提着指尖,思忖片刻: “你去把小黑的尸体挖出来。” “楚小姐的意思是……” “那天晚上,小黑吃了大半只烧鸡,当场就被毒死了,想必它肚子里还有残留的毒药,看看是什么毒。” 一般医馆药铺,是不敢出售这些谋夺性命的毒物。 但是有见不得光的路子可以买。 独眼龙明白了,立马叫上刀疤脸和细眼狗,其他人则留在客栈保护。 几日过去,大黑狗埋在土里,尸体已经腐坏,在骨肉残骸里,发现了大量的砒霜! 砒霜乃必死的剧毒! - “走走走!滚出去!” 一家闹气哄哄的赌坊里,两个打手架着一个男人,粗暴的把人扔出去。 “我有银子!让我再赌一把,最后一把!” 男人满脸油污,眼睑发青,眼窝凹陷,已经赌了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张老四,你的银子都输光了,我们这儿概不赊账!” 男人跟中毒似的,疯狂的往里面冲: “最后一把,我肯定能回本!” “我押女儿,我把我女儿卖给你们……啊!” “滚!” “咱们这可是正经的赌坊,不干那档子事!” 男人被扔的滚了出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前,他哆嗦着一双青黑的眼睛,疯了般的要爬进赌坊。 那双绣花鞋抬起,踩住他的衣角。 “踩到人了!” 他又急又怒的扯着衣角: “你眼睛瞎掉了!踩到人了,松脚啊!” “张老四?” 女子冷凉的声音扬起,“是叫张老四吧?” 他愣了一下,抬起脑袋:“你是……” “不认识我,却敢放火谋害我?是谁指使你的?” 张老四浑身一震,眼中的惊惶藏不住,“什、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明白?” 楚狸薄笑一声,素手伸入袖中摸了摸。 张老四吓得不轻。 她该不会要杀了他吧? 那天晚上,确实是他放的火,可他做足了准备,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留下把柄,她有什么证据要杀他? 他要报官! 她这分明就是诬陷他! 张老四怒从心起,用力拽出自己的衣角,扬言就要冲到官府去,却见女子摸出了一根金灿灿的小金条。 刹那,他眼睛都直了。 “没赌资了吧?” “张老四,我这根小金条,够你赌半个月了,想不想要?” - 城东,一座宽敞干净的普通宅子里,算不得奢华,但也有五六个下人伺候,在气候温和的江南,小小的宅子也格外明媚敞亮。 “这封信送到帝都城,亲自交到六皇子手里。” “是,殿下。” 楚渊池封好密信,看着护卫离开的背影,坐了一会儿,才儒雅的拍了拍衣摆,起身朝外走去。 “焱儿。” “爹!” 楚泓焱正在庭院中的树下看书呢。 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楚渊池看着粉雕玉琢的儿子,心头微暖,“学到哪里了?” “《百家姓》,娘正在教我呢!” 楚泓焱双手捧着书,看的很认真,寻常孩子五六岁才开始启蒙上学,他今年才四岁,就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杨婉已经不再是大皇子妃了,穿着普通的罗裙素衣,温婉大方。 “池哥,你在这里看着焱儿,我去厨房看看。” “婉儿。” 楚渊池抓住她纤细的腕子,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你跟孩子受我牵连,跟着我受苦了。” 杨婉柔笑一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楚渊池心绪复杂。 他本是天之骄子,一朝斗败,沦落至此,从天堂跌到泥潭,若非妻儿相伴,恐怕早就撑不住的想寻死。 迟早有一天,他会回到帝都城! 他会回去的! 欠他的、辱他的、欺他的,十倍偿还! “爹,这个字怎么念?” 楚渊池思绪微收,笑着弯腰过去,“爹看看,这个字念‘晦’……对,是这个意思……焱儿真聪明。” 将来一定要争气。 他的指望与传承,便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饭后,杨婉要去书坊里买新墨,带着楚泓焱一起上街,她进书坊里取了墨,才半盏茶的功夫,却不见楚泓焱了。 “焱儿?” 她神色惊变: “焱儿!” 四处不见人,吓得手里的新墨砸掉在地上。 “人呢!方才还在这里的小男孩呢!焱儿,焱儿!” 楚泓焱不见了。 楚渊池赶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知府官兵,以及李知府本人也神色急燎。 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会不见了? 这可是当今楚皇的皇长孙啊! 李知府不敢有丝毫马虎,出动所有官兵,全城寻找楚泓焱。 楚渊池四处奔走,急的满头是汗: “焱儿!” “焱儿!” 他跑得气喘吁吁,周围、附近能找的地方,全都亲自找了一遍,却连楚泓焱的影子都没见到,心中的焦急犹如火烤,片刻不得安。 焱儿! 他唯一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青年失志,失去一切,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打击,若是连儿子也护不住的话,他还有什么颜面称之为丈夫?父亲?一个男人? 焱儿,你到底在哪里? 别吓爹。 百姓们瞧见官兵出动、这排场与架势,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这么大的架势,连江南城都封锁了。” “听说,最近有采花大盗在江南一带出没。” “我可从没见过青天大白日里捉采花大盗的。” “谁知道呢……” 官兵们四处找寻,急势匆匆,闹得百姓们心中惴惴,却没人注意到人影重叠的街尾,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楚狸在那里。 看着知府的这副排场,嘴角轻扯,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河西客栈。 “九皇叔……你,你是女子……怎么会……这,这……爹爹说你已经死了,难道……你是鬼?” 失踪的楚泓焱,此时正在客栈里,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狸,已经呆愣的不会说话了。 楚狸招招手,让两个侍女端糕点和果茶来。 “你摸摸我的手,看看我是人是鬼?” 楚泓焱害怕又好奇,又白又肉的手小心翼翼的伸出去。 温的? 是人! 还活着! “九皇叔!” 他高兴的扑入怀,用力蹭着她的胸怀,香香软软。 “原来你没死,还变成了女子,太香了!跟我娘身上一样香!” 他可喜欢九皇叔了。 自打有记忆起,九皇叔就宠爱他、偏袒他,总给他带好吃的,陪他玩,所有皇叔里,他就只喜欢九皇叔一个。 楚狸摸着他的头,眼底闪着复杂的光。 她想去过去划清界限,可即便躲到江南,也避不开过往。 身为九皇子的那些岁月,已经烙在了她的骨子里。 可能用不了多久,她还活着的消息便会传开。 真是麻烦。 她这个人生平最怕麻烦。 “九皇叔,你为什么变成女子了?你怎么会在江南?你不回皇宫吗?”楚泓焱人小,但问题多。 楚狸轻笑一声: “这个嘛。” 她语气迂回,卖起关子来,“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想不想听?” “想!” “吃点心,我慢慢与你说。” 楚泓焱欢喜得很,两只手捏着一块甜糕,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瞧着楚狸,跟一只无比渴望的小仓鼠似的。 楚狸慢慢道来: “从前,有两个妃子,她们为了恩宠,争得你死我活……”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有多长? 大概有十几年那么长。 讲述时,连楚狸自己都想笑,不禁又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若没有当年的事,她现在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不过,这才讲了小半个时辰了,小家伙吃撑了糕点,喝饱了果茶,眼皮子直打架的打瞌睡了。 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楚狸抱他去房里睡。 “九皇叔……” 他揉着眼睛,声音绵哑:“我该回去了,爹娘会担心我。” “不急,先睡会儿,你爹娘那边我去说,我们那么久没见,难道你就不想九皇叔?” “想!” 小家伙嘿嘿一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便踏实的睡午觉了。 楚狸给他掖好被子,哄孩子这事她手到擒来,她也比较喜欢孩子,小时候,楚傲天就经常哭。 怕鬼,哭。 摔跤,哭。 被蜂子蛰了,哭。 她哄楚傲天,都哄出经验了。 看着楚泓焱呼吸平稳,慢慢熟睡,这才轻声离开厢房。 “楚小姐。”独眼龙上前。 楚狸抬手:“有什么话楼下说。” 独眼龙看了一眼厢房,自然明白的闭上嘴,等到了楼下,才道:“知府出动了两百多名官兵,寻找这孩子,挨家挨户的搜,恐怕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这里来了。” 一个小孩不见了,惊动江南城。 可楚小姐险些被人烧死,知府却一直踢皮球、打太极。 呵! 这知府就是个黑心的。 江南的水可不浅! 楚狸喝了一口茶,“不急。” 这不是还没查到么? 等官兵找过来,楚泓焱早已经睡醒了,她带着楚泓焱去游船了,官兵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找着。 那时,楚狸正带着楚泓焱逛夜市。 放河灯,买零嘴,戴面具,看皮影戏,楚泓焱玩得开心,早已经把爹娘抛到脑后了。 亦或说,跟楚狸在一起,他很踏实欢喜,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防备心。 而另一边,楚渊池已经找疯了。 杨婉好几次要晕厥过去: “池哥,我们的焱儿该不会已经遇险……万一,万一他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楚渊池抱紧她,“没事的,会没事的,别担心。” “焱儿,呜——他还那么小,却已经失踪了一整日,我的焱儿!” 杨婉哭得不成样子。 楚渊池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护不住妻儿,脸上无光。 焱儿,你到底去哪了? - 深夜,玩饱了的楚泓焱这才想起回家的事。 “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明早我送你回家。”楚狸留他,“我让初一姐姐去告诉你爹娘。” 初一笑着点头,出去了。 楚泓焱放下心来,很快就缠着楚狸,要她继续说故事,还要缠着她一起睡。 楚狸不应。 他抱着不撒手了: “九皇叔,你跟我一起睡嘛!你给我讲故事,我晚上睡觉很乖的,不踢人,不磨牙,我一定会让你省心的!” “男女授受不亲呀小子。” “可是我才四岁啊!” “唔……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九皇叔最好了!” 于楚泓焱而言,这是非常充实的一天,以至于晚上是听着楚狸的声音,迷迷糊糊睡去的。 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而楚渊池那边,彻夜未眠。 一天一夜没合眼,疲惫的眼睛冒出一条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又阴鸷、又疲惫,连抬脚都有些吃力,却片刻也不敢停的找寻着孩子。 终于。 “有消息了!” “当真!” 楚渊池情绪过激,眼前一眩,差点晕过去。 “殿下当心——” “焱儿在哪?带我去,快!” 他顾不得自己,第一时间跟着官兵赶到一幢三层楼的茶楼前。 门,缓缓打开。 楚泓焱迈出台阶,走了出来,楚渊池脸上的笑容刚刚展开,就看见跟在他后面的张老四。 “原来是你绑架了我的儿子!” 怒从心起,上去便是一拳,将此人猛砸在地,一颗带血的门牙被打落出来。 张老四捂着嘴,痛出泪来: “大人,不是我!” “你好大的狗胆!”楚渊池拽起他的衣领,两拳挥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几条命!” “啊!啊!” 不是他! 饶命啊! 是初姑娘。 半个时辰前,初姑娘把他叫来茶楼: ‘这两日,官府在找一个失踪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吧?你把这孩子送回去,戴罪立功,他肯定会奖赏你一笔银子。’ 他犹犹豫豫: ‘我放火害你,你却不报复我?还要把仇人的孩子送回去……’ ‘孩子是无辜的,而且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敢与官家斗?’ 张老四本来不敢做这事,可他赌博已经赌的家徒四壁。 他太需要钱了! 只要把这孩子送回去,说不定就能领取一笔丰厚的奖赏,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打得满口是血。 “刁民!” “混账!” 楚渊池怒红双眼,踹打着张老四,惹得不少百姓好奇的看过来。 张老四痛得在地上打滚: “饶命,饶命啊!” “张老四,我看你是活腻了!” 楚渊池痛打了他一顿,缓了心口的这口恶气,叫来官兵抓住他,要他付出性命代价。 张老四一听要弄死他,整个人疯狂的挣扎起来: “我没有绑架楚小公子!我是冤枉的!” “带下去!” “放开我!” 他疯狂挣动: “不是我!不是我!” “楚公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急于杀死我,是想要毁尸灭迹吗?只要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你想害死初姑娘的事了!” 围观百姓眼睛一瞪。 什么? 他说什么? 楚渊池眼中划过惊怒之色,“闭嘴!” “哈哈哈!原来真是这样!”张老四大笑,“七日前,你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放火烧死初姑娘,我照做了,没想到你还想杀我灭口!” 百姓们顿时如同炸开了一锅粥。 凶手原来是这个男人! 是他一手执导的纵火案! 各种异样的目光落在楚渊池身上,他想堵住张老四的嘴,但已经晚了: “你疯了!胡言乱语什么!” 此事传开,他在江南城很难再待下去了。 “你与官府狼狈为奸!” 张老四豁出去了,连命都快没了,脑子一热,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敢往外说: “我为你送回孩子,你却要杀我灭口,整个官府都为你找儿子,却没人查纵火案,因为凶手就是你,就在官府里,你跟官府勾结!” 这时,赶过来的李知府听到这话,差点眼前一黑。 娘咧!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哪能说这种话? 这么多百姓在这里!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摁住他!”李知府急怒坏了。 “放开我!这是江南,也是楚国,你们不能草菅人命,只手遮天……唔!唔唔!” 张老四被堵住嘴,强行扣了下去。 可,消息泄露,众人共睹,百姓们心中已经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异样的目光看着楚渊池与李知府。 李知府后背冒汗,看向百姓们: “官府办案,捉拿贼人,此人疯言疯语不可信!” 老百姓不是傻子。 孩子不见了,整个官府出动,日夜不休的找寻。 纵火案,却七八天没有进展,甚至不派人勘察。 孰是孰非,他们心里有数。 “我手里有两桩以公谋私的证据,”人群里,细眼狗压着头,大声道,“如果谁还有冤情,不如我们凑在一起,跃过江南知府,把证据直接递到巡抚大人那里去!” 旁边,伪装成百姓的独眼龙大声附和: “天爷啊!去年,我媳妇惨死,一直报官无门,我跟你一起去巡抚大人那里报官!” 顿时,百姓们的情绪被带动。 那些身上有冤案的,遭受不公待遇的人,壮了胆子,全部团结在一起。 “我与你一同!” “我也要报案!” “我也冤啊!” 他们疯狂的凑到一起,喊冤的,举证的,局面崩裂的稳不住,李知府已经吓得慌了神。 反了! 这是要造反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百姓们真的联合起来,事情闹大,他脑袋上的乌纱帽只怕会保不住。 “殿下,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楚渊池能怎么办? 他现在就是一个草民,还涉嫌与官府勾结,如果他横插一脚,迟早会暴露自己‘大皇子’的身份,届时,他的名声也会被李知府连带搞臭。 名声败了,他将来还怎么回到帝都城? 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楚渊池疲惫的揉着眉心,两天没合眼,又逢这局面,整个人已是心力交瘁,不经意的抬头时,只见茶楼上面的窗户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她居高临下,看着这片混乱。 他焦头烂额。 她俯视睥睨。 “楚狸……” 第188章 她与摄政王狼狈为奸 是她! 顿时,明白了什么,提步便朝着茶楼去。 独眼龙拦在门口:“你想干什……” 唔! 他被一掌推开。 楚渊池直上二楼,重重推开包厢门,只见女子捻着一只茶杯,懒洋洋的转过身来,朝着他举了举杯。 敬他。 喝了口茶,香的挑起眉梢。 茶不错。 江南这个地方,真适合养老当咸鱼。 “楚狸!当真是你!” 是个女子,还拐走了他的儿子。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害我儿子,他才四岁!” 楚狸‘啧’了一声,吐出苦涩的茶叶,轻咬着舌尖的苦味,“大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这个人向来爱憎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哥这样说,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故作惊讶。 有些话没有放在明面上,但二人心里都有数。 她故意带走了楚泓焱。 这是她的示威与报复! 如果再有下一次,她恐怕就不是带走楚泓焱那么简单了。 楚渊池沉着眼底的深意。 她把张老四揪了出来,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看来,有点手段。 眼中的冷意达到某个顶点时,瞬间消失,化作温和一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九弟不是死了吗?怎么变成九妹了?这件事父皇知道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整个温家都别想逃。 他勾唇:“不知父皇得知,会是什么反应,他亲自钦点的新帝,竟然是个女子。” 说来,他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借着这一点,拿捏温家,回到帝都。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棋子。 楚狸温声一笑,抿了两口茶水,道:“父皇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我哪敢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 楚渊池皱眉: “不可能!” 父皇若是知晓,不可能再把皇位传给她。 她在诓他! “你借着大火之事,假死脱身,又迟迟不回帝都城,看来,相较于皇位而言,自由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他只需公开此事,便能把她,把温妃、温家,通通拖下水。 楚狸走向他: “大哥,今日,我敢站在你面前,敢跟楚泓焱见面,你猜,我是来警告你的,还是蠢到来送死的?” 弯下腰,在他的耳边吐息冷凉: “蠢的人到底是谁?” 楚渊池直视她的双眼: “你……” 不可能! 她女扮男装,伪装了十六年,如此之大的罪名,足以牵连温家满门。 她肯定在故意保持冷静,想要诈他! “楚狸,温家用女婴冒充皇子,狸猫换太子,以假充真,乃欺君之罪!温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楚狸直视他: “如今的掌权者是谁?” 是摄政王。 “摄政王的权利,是谁给的?” 是她。 她从楚皇手里,夺来皇位;再假死脱身,把皇权送给了楚棣迟。 “大哥,你说,摄政王得知你敢针对我,死的到底会是谁?” “你……” 楚渊池瞳孔微缩。 她与摄政王狼狈为奸! 一个狸猫换太子、一个谋夺皇位! “你们……” 现在才知道这一切,为时已晚,如今的大楚,早已不是楚皇的天下。 楚棣迟说了算! 楚渊池真是瞎了眼,这些年来,没有看清她女扮男装的伪装,更没想到从小到大贪玩、爱动、不争不抢的‘九弟’,竟然有那么深的心思,设了那么大一场局,成为最后的赢家。 他曾想过会输给精于伪装的三弟,母族权势强大的七弟,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输给最咸鱼废物的九弟! 他不甘心! 他咽不下这口气! 四目相对。 她从容且张扬,底气十足;相较于他的不甘、他的震惊,光在沉稳的气势上,楚狸就已经胜了一截。 皇叔说过,与人谈判,吵架拌嘴是下策,互相拿捏是中策,心理博弈才是上上策。 谈判,谈的就是心理博弈,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是输家。 她说的都是假话。 欺君之罪是真的;女扮男装是真的;牵连整个温家也是真的,但楚渊池似乎真的以为摄政王会偏向她。 看来,她赢了。 “大哥,吃好,喝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楚狸扬着茶杯,跟他手边的茶杯碰了一下,喝完后,扬长而去。 楚渊池疲惫的眼中充斥怒意,不甘,又震惊。 嚣张! 太嚣张了! 她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可如今摄政王掌权,她跟摄政王共谋皇权,他如果针对楚狸,摄政王必定不会放过他。 他哪里敢再把楚狸活着,还是个女子的消息公之于众? 他不敢赌。 第189章 皇叔! 楚狸走下楼来,扫了眼神色惶惶的李知府,对上眼神时,李知府下意识低了低脑袋。 “楚小姐。”独眼龙走上前。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回河西客栈。” “好。” 解决了一桩心事,揪出了暗处的凶手,从今晚开始,也能睡一个好觉了,心情自然不错。 可住在客栈,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吩咐几个侍女,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一幢不错的小楼阁,临近湖边,带小花园,不比之前被烧毁的那套差。 自然,价格也很美丽。 与老板谈好后,写房契、按手印,等官府那边盖了章子,就能搬进去住了。 这两天,她还是暂住在客栈里。 白羽鹦鹉清理着自己洁白漂亮的羽毛,“主人救命,嘎嘎——” “主人救命。” 楚狸躺在软榻上,撑着脑袋,观察着水盆里的龟师叔,修炼龟息功。 但,她当真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龟师叔趴在那里,一趴就是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她盯着盯着就犯困了…… ‘小九。’ 谁? 谁在叫她? 楚狸撑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自己只眯了一会儿而已,窗外就已经夜色华灯。 她睡了这么久? ‘小九。’ ‘谁在那里?’ 楚狸看向屏风,朦胧的光影之下,一道高大宽厚的身影若隐若现,角落里的烛光轻轻的跳着,模糊的不太看得清。 她疑惑的走过去。 那道身影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她伸出手,掀开帘子,犹疑的推开屏风……忽然,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啊……’ 那双手苍劲有力,仅一只手掌,就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还未看清他的脸,那灼热的气息已经攻入她的领地: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疯狂的想你,甚至想随你同去,一了百了,你这个心狠的女人!’ ‘我没有……’ “皇叔!” 即便没有看清他的脸,一声低呼也脱口而出,猛地睁开双眼,弹坐起身来,摸着自己的脸、脖子和衣服,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她梦到了楚棣迟。 梦里,他发狠的捏紧她,质问她的无情与狠心,一双发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无比狰狞痛苦,像滚烫的炭,烙在她身上。 她怎么会梦到他? 他…… 在责怪她吗? 当初之事,事出突然,她从未想过会被射杀,后面来到江南,也是为了用自己的死,让一切回到正轨。 可他怎么,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么猩红,那么痛苦。 楚狸抚着心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好像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有些发紧。 正当此时,一道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划破夜色。 啪—— 有人! 楚狸神色一正,掀掉身上的薄毯,吹灭蜡烛,轻步走近窗边,只听闻那道脚步声踩踏着屋檐。 夜里前来,莫不是楚渊池派来的杀手? 还想置她于死地? 她反手摸到桌上的花瓶,仔细辨别着对方的动向。 等了片刻,却听闻那脚步声逐渐远去。 走了? 不是冲着她来的? 就是路过? 楚狸推开半扇窗,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藏在夜色里,穿过河西客栈,悄悄潜入另一座阁楼里。 很快,那边传来瓷器破碎与女子的惊呼声。 采花大盗!? 楚狸微怔。 这几日,听百姓们谈过几次,说江南一带有采花大盗出没,没想到就被她撞见了个现成的? 她立即下楼,朝着那边跑去: “初一,初二,你们快跟我过来,带上趁手的家伙!” 对面阁楼里。 “你是谁……找死……唔……大胆……” 嘭! 哐! 屋里燃着迷药,却并没有把女子弄晕。 女子拔了剑,跟那蒙面男人打了起来,但由于身中迷药,体力不支,渐渐力不从心。 “居然是个这么烈的!” 蒙面男人舔着嘴巴,一双又胖又细的眼中充满淫欲之光,看起来十分猥琐。 “越烈,我越喜欢。” 哈哈哈! 他抓起袖中的药粉,撒了过去,就要把女子一击擒下时,一记雄厚的掌风忽然拍中后背。 “啊!” 他朝前趔趄,滚了四五圈。 白袍男人散去掌心的内力,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 “你是何人,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缥缈门,陆云初。” “二师兄?!” 这时,楚狸带着人赶来,见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孔,当看清他怀里救下的女子时,下巴差点跌到地上: “牧雪?” “阿狸哥哥!” 秦牧雪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就要扑过去时,意外瞥见陆云初风光霁月般的容颜。 一眼看见,不知是惊艳,还是迷药发作,身子一软,晕在他的怀中。 第190章 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连一块衣角都是香的。 秦牧雪醒来时,嗅着指尖沾染的清冽气味,完全属于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然后才激动的扑进楚狸怀里,汪汪大哭: “阿狸哥哥,我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摸了一下她的胸。 又软又热。 不是梦! “你真的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下葬,还到你的坟前……难道人如其名,狸猫有九条命?” 她红着眼睛,激动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楚狸捏着她的衣角,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怎么会在江南?” 秦牧雪握住她的双手,生怕一松开,她就跑掉了,眼睛也不敢眨,生怕是做梦。 “我来拜师习武,想为你报仇,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们,我哥眼睛都哭瞎了,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哥。” “牧雪……” “我这就写信!” 楚狸张了张嘴,叹了一声。 江南的熟人太多了。 早知道,她就找个偏僻的乡下,鸟不拉屎的旮旯待着了。 “牧雪,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现在隐姓埋名,只想过安稳日子,并不想声张。” 秦牧雪明白: “我就只告诉我哥一人,好不好?阿狸哥哥,我哥就驻守在漠淮州边界的城池上,跟南蛮兵戎相对,如果打起仗来,他有个死伤的话……他死了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眼角一红,便要哭起来: “我哥……我哥他好可怜,他一心为你报仇,奔赴战场,马上就要打仗了啊!临死之前,难道连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 这话说的,楚狸还能拒绝吗? “那……那就告诉牧羽吧,但除此之外,不能再让任何人知晓。” 秦牧雪瞬间转哭为笑,一滴眼泪都不带多流的,飞快写好密信,找人送去前线。 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 一个坚强的女人绝对不能掉眼泪。 从前线到江南,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赶到。 最迟后天,秦牧羽就会赶来。 快乐! 这时,陆云初差人备好早点,端了进来,秦牧雪立马红着眼角,泪眼朦胧的望过来: “昨晚,若非这位……” “我二师兄,姓陆。” “这位陆师兄出手相救,我必定惨遭那采花大盗毒手,此等大恩无以回报,惟愿以身相许。” 楚狸:“?” 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她不是声称喜欢了她八九年吗? 秦牧雪心中略微思忖:阿狸哥哥的师兄,必定是为人稳重、品行端正之人。 阿狸哥哥是女子,当不了她的妻子,那就当她的嫂子。 陆云初略感意外,下意识看向楚狸: “我是个孤儿。” “若陆师兄不嫌,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 “我一贫如洗,两袖清风。” “我嫁妆丰厚,余生不愁。” “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不喜欢女人。” “我可以女扮男装,报答陆师兄恩情。” 这才第一次见面,陆云初并不喜欢秦牧雪,可几句话交谈下来,觉得她甚是直爽有趣,与那些高门世家、规矩古板的千金截然不同。 倒说得他有点脸红。 秦牧雪对他有好感,钟于他俊美的容颜,再加上出身于将军府,性格自幼爽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陆师兄不喜欢她? 没关系。 她很黏人的。 她黏了阿狸哥哥快十年,还怕黏不住陆师兄吗? 陆云初求助的目光看向楚狸。 楚狸摸了摸鼻尖,像是没看见似的,移开了眼睛,“那个采花大盗呢?” “我把他扭到官府去了。” 陆云初道,“此人奸淫掳掠,十分凶邪,已经犯了七桩案子,此行,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陆师兄武功高强,出手果断,可惜我身娇体弱,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秦牧雪捏着小手帕,眼巴巴的望着他。 “秦姑娘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别人见了,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是呀,这桩子事偏就叫陆师兄撞见了,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 楚狸忽然觉得她不应该待在屋里。 她应该待在外面。 摸了摸秃秃的脑袋,准备出去时,秦牧雪急忙拉住她: “阿狸哥哥,你去哪里?” 好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哥哥赶到江南之前,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盯……保护阿狸哥哥。 “我去外面透透气,你跟我二师兄说会儿话吧。” “没事的,阿狸哥哥,陆师兄不是来打扰我们的,他是来加入我们的;对吧,陆师兄?” 陆云初眼皮子一跳。 他常年在山上拜师学艺,侍奉师父,从未接触过女子,还是一位如此活泼、跳脱的女子。 可他怎么有一种把控不住的错觉? 第191章 诈尸了,根本没死 秦牧雪现在任务艰巨,一边要看着陆师兄,想办法报答救命之恩;一边得看着阿狸哥哥,生怕她又死了。 她已经死了两次了,可千万不能再死了。 “阿狸哥哥,你会等我哥来的,对吧?” “阿狸哥哥,我哥快要想死你了,你想他吗?” “阿狸哥哥,你想他吗?” “想吗?” “想,想。” “想谁?” “……想你哥。”快别说了,她脑袋要被吵痛了。 叭叭叭。 秦牧雪的话比白羽鹦鹉还要多,白羽鹦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认真地听着人类的对话,聪明的学了起来。 - 帝都城。 “主儿,江南来信。”暗卫进入书房。 六皇子楚翊撕开信,眼中闪过诧异之光。 楚狸还活着! 她是女子?!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块巨石,砸在水面上,激起久久无法平息的千层浪。 楚翊抓紧信件,久久震惊。 若楚狸是女子,那么…… 南疆之战,摄政王‘冲冠为红颜、拱手让江山’,便是为了楚狸? 他回都后,日日醉酒、不理朝政,失意失智,也是因为楚狸? 摄政王喜欢楚狸!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楚狸‘临死’前,留下密旨,将大楚的皇权交给摄政王。 原来,二人早就暗中布局,狼狈为奸,谋夺皇权。 好阴毒的心思! 他沉着脸,双手撑着桌案。 不行! 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狸与摄政王巩固政权,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有了! “苏扬!” 心腹暗卫闪身而至,“主子。” “你立刻骑上最快的马,赶赴江南,与我大哥汇合,”楚翊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楚狸孤身在江南。 纵使她与摄政王关系好,可天高皇帝远。 “九皇子楚狸此刻正在江南,她是温妃独女,又是温家之人,你想办法把她弄到手,最好是让她怀上身孕,届时,她与温家都将是我的助力。” - 皇宫里。 三天下来,楚傲天眼睛乌黑,眼窝深陷,趴在桌上抱着书,整个人已经像行尸走肉,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 就连晚上睡梦里,嘴里都在念着: ‘为君之道,民贵君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姜太傅了。 他牙齿都快要笑掉了,一把一把的捋着胡须,看着朽木可雕的闲王,欣慰极了。 第四天,楚棣迟来检查功课,楚傲天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皇叔!” “我不想再念书了,求求你饶了我吧皇叔!” 抱住男人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楚棣迟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要为本王分忧?” 那都是他的客套话。 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九弟可以不念书,我就要念书;为什么九弟可以养面首,我却……” “你说什么?” 楚棣迟忽然大掌一扬,把他拎到跟前。 养面首? 楚傲天心头一紧。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 “千真万确,皇叔,不仅如此,九弟还把所有小金条,全部留给了小白脸。” 楚棣迟眸色一沉:“你作何得知?” 楚傲天一拍大腿,谈到这个话题,那可就有话说了: “我自然是亲眼所见!” “皇叔有所不知,就在十几天前,也就是大概九弟死的四五天后,有个男人拿着存根去卫家钱庄,把九弟攒了十多年的小金条,全部都取走了!” 楚狸死了,却去钱庄取钱? 当时在南蛮时,她也取了一次钱,而且那张存根她贴身保管着,已经跟她的尸身一同下葬。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盗墓,挖了她的坟,才能拿走这张存根。 要么…… 就是她诈尸了! 根本没死! 想到这里,楚棣迟呼吸发紧,脑中一片空白,“十几天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不早说!” 楚傲天瞪眼,立马解释: “皇叔,你也没问呀?你不问我,我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你想知道吗?万一你不想知道,我又胡说,我岂不会多嘴,万一你想知道,你自然会来问我,你不问我,那你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你想不想……” “楚傲天!!” 混账! 饭桶! 本王宰了你! 第192章 恩情脑中过,阿狸心中留 江南。 “陆师兄,吃虾。” “秦姑娘客气,我……” “阿狸哥哥也吃。”秦牧雪扭头,给陆云初剥了一只,给楚狸剥了五只。 陆云初扬了扬筷子,看看自己的碗,再看看楚狸的。 楚狸咬了两口,“多日不见,你手艺又精进了。” 陆云初微讶:“秦姑娘精通厨艺?” 实在看不出来。 “是的,以前阿狸哥哥经常逃课,来将军府玩,我们悄悄的一起玩耍,肚子饿了,我就给阿狸哥哥做菜吃。” 秦牧雪冲着楚狸,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陆师兄,你多吃一点……等等,阿狸哥哥不吃香菜,你们换一碗。” 陆云初:我也不吃香菜! 楚狸提着筷子,风卷残云:“等下吃好饭,我要出去一趟,跟张员外谈好了买房的事,还有一些章程没完成。” “我跟你一起去。” “好。” 饭后,二人手拉着手,姐俩好的一起出去。 陆云初跟在后面,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但是路过水池边时,朝那水面照了照自己的倒影。 发冠束好了。 衣衫齐整着。 嘴巴没沾油。 脸上也没花。 他摸了摸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边的初一以为他有什么事,快步走来:“陆公子,您不舒服吗?” “有点……哦,没有,没事!我正准备跟她们二人一同出门。” 说完,提步跟了上去。 初一有些摸不着头脑。 街上。 人来人往,繁华极了。 楚狸把两根小金条换成银票,去往茶楼,约见张员外。 张员外是江南的土财主,做珠宝生意的,很是富有,名下的宅子多达八套,其中有一套临湖小筑便是卖给楚狸的。 点钱。 “张员外数数。” 张员外接过厚厚的一沓银票,看也未看,便拿给旁边的小厮,“初姑娘貌若仙子,必是冰清玉洁之人,自然不会少我的数。” “往后,还希望能多与初姑娘走动。” 楚狸笑道:“大家同住江南,左右相邻,这是自然的。” “哈哈哈,好!” 张员外宽厚的招手,“这是江南城最有名的玫瑰酥,初姑娘可一定要打包些,带回去尝尝。” “一定,一定。” 二人笑脸相合,走的就是一个过场,简单的交谈了半刻,楚狸一只手拎着玫瑰酥,一只手拿着钥匙,走出茶楼。 外面,秦牧雪立马迎来: “阿狸哥哥忙完了?” 再不忙完,楚狸的脸都要笑僵了。 “都弄好了,只等挑个好日子搬进去住了,这幢临湖小筑是个好地方,想必你也会喜欢。” 秦牧雪眸子晶亮。 临湖小筑! 她跟阿狸哥哥,还有大哥,陆师兄,他们四个一起住,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满足了! 阿狸哥哥会打猎,大哥会弄烤肉。 她柔弱不能自理,陆师兄会保护她。 陆师兄是孤儿,肯定喜欢美满的家庭和兴旺的人丁,她能给陆师兄生一堆娃娃。 光是想想,便激动不已的抱着她的胳膊,黏人的缠上去: “阿狸哥哥~” “干什么?这还是大街上呢,有什么事回去说。” “你手里提着什么?” “江南特色玫瑰酥。” “我要你喂我。” “……” 秦牧雪寸步不离的缠着她,在大哥抵达江南之前,她绝对要盯着楚狸,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哪怕是上茅房,也要跟着。 绝不能再把楚狸弄丢了! 楚狸感到头痛,身上黏着一个大型挂件,甩都甩不掉,只能拖着她走,却极为敏锐的觉察到一道尖锐的目光。 侧头扫去。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并无异样。 难道是她的错觉? 她捏起眉头,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那有些走神的陆云初身上。 “二师兄?” “二师兄!” “嗯?!”陆云初陡然看过来。 “方才好像有人盯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接下来这几日,还是警惕些好。” “小九不必担忧,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 楚狸应声,跟秦牧雪手挽手的走在前面,陆云初目光追了上去,有些茫然。 秦姑娘对他的喜爱如此短暂? 或许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客套一下,并非真情实意。 他怎么还多想了? 秦姑娘真是一个活脱豪迈、爽快利落的女子。 恩情脑中过,阿狸心中留。 两日下来,她的眼里就只有她的阿狸哥哥。 一行三人回客栈,却不见街尾大树后,一道隐晦肃冷的身影缓步走来,阴沉的眸子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算计的目光。 第193章 中药 回到客栈。 楚狸把玫瑰酥放在桌上,便差遣着几个侍女,准备采买家具衣物,并挑个好日子,搬进临湖小筑。 秦牧雪围着她,时不时发表意见。 说到购物,那可真是撞在每个女子的长处上了,一通东西买下来,就没有一样重复的。 买。 买买。 叽叽喳喳! 陆云初坐在旁边,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百无聊赖的拿起一块玫瑰酥,咬了两口,又咬了两口。 又拿起一块。 再吃一块。 很快,大半盒玫瑰酥吃下去,腹中却升起了腾腾的暖流。 有些热。 他捏着领口扯了扯。 热…… 好像被放在火上烤,额头溢出一片薄汗来,嘴里干燥的像是要冒火,脸颊飞速通红: “咳……好热……咳咳!” 拂落桌上的茶杯,清脆的声响引起几人的注意,楚狸这才发现他不对劲: “二师兄!” 摸到他的手,好烫! “你……” 中药了! 她在宫里长大,没少见过这玩意,目光飞速转了一圈,盯住那还剩半盒的玫瑰酥。 这是张员外让她打包带回来的! “初一,快去请大夫!” “初二,初三,你们去给我盯着张员外,暗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好热……” 陆云初薄汗如雨,喘着沉重的呼吸,眼前一片昏沉,身体瘫软的几乎坐不住。 楚狸扶着他的肩,咬牙道: “这玫瑰酥不对劲,你竟然还吃了大半盒!你不是自诩心细如发、警惕沉稳吗?你的警惕呢?你的细心呢?” 他很不对劲。 秦牧雪担心的站在旁边,张着嘴角,欲言又止: “阿狸哥哥,他……会有事吗?” “我也不知道!” 按理来说,这种药需要通过那种方式,才能解除,若是硬撑,极有可能血脉逆流、爆体而亡。 更重要的是,他吃了大半盒! 他吃了那么多! 这得是多少药力? 他想死吗他? 很快,初一请来一位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老大夫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赶紧诊脉。 一摸脉象,老脸一臊: “这位公子中了那种药,且药效过强,公子年轻,血气方刚,唯有……合欢可解。” “我来!” 秦牧雪立马举手,只见她眼睛发亮,腰带一扯,就要跨开腿坐到他身上。 陆云初双目瞠大,如遇洪水猛兽: “秦姑娘使不得!” 她不喜欢他,他又怎可误她清白? 他不是那种人。 他宁愿用内力强撑,冒着经脉逆流、走火入魔的风险,也万万不会碰她分毫。 “使得,使得!”秦牧雪执拗的摆手道,“陆师兄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在,正是我报答时,陆师兄不必见外。” 这两日相处下来,陆师兄性情淡泊,君子谦谦,是一位正直端庄的人。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 才相识两日的人,怎么可能相处出感情来?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只要能够帮到他,哪怕是自己的清白,她也在所不惜。 “牧雪,你可想清楚了?”楚狸拉着她的腕子,认真告诫。 “阿狸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将军府的女子不二嫁。 她是自愿的。 陆师兄不会娶她,可用此事,报答恩情,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 况且,陆师兄生得俊美,雅量翩翩,她不吃亏。 陆云初不愿,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推开她,跌跌撞撞的朝着楼上绊去,“我……打坐……都别过来……” “陆师兄。” “滚开……咳!咳咳!” 气血翻涌,逆流上喉,一口血咳了出来。 秦牧雪怔然的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将所有人远远推开,宁愿自己承受着这一切,也不接受她。 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她? 同时,也正表明着他与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截然不同,他对待感情认真,一心一意,倒让她心中更为动容了。 她只求帮他,不求妻妾之位。 只是帮他。 事后,必定远远走开,不会搅扰他的生活,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她虽然缠人,但也是一个分是非、明事理的人。 “陆师兄,请让我帮你,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 她有分寸! 秦牧雪心中一横,毅然决然的追了上去。 很快,楼上传来砰砰哐哐的争执之声,像是摔倒了不少东西,还有男人粗哑的声音,可是紧随之,又慢慢软了下去…… 那是楚狸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耳尖有点红,但也没有过多担心,秦牧雪已经及笄,况且她的性子,早已比同龄女子成熟,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狸转过身,招手叫来大夫:“检查一下这盒玫瑰酥,看看里面下的是什么药。” “谁在外面!” 门口,初一猛地警惕: “小姐,有人!” 第194章 让我好好抱抱 楚狸疾步上前,只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掩着面,从墙角飞速窜过。 她眸子一紧,反手抓起桌上的茶杯。 嘭! 箭术一流,可百里穿杨,扔起茶杯来手感更是极佳,准确无误的砸中了那人的肩膀。 “唔!” “站住!” 她飞速追了出去。 黑衣男人低着头,迅速逃离,楚狸在后面紧追不舍。 此人到底是谁? 她与张员外无冤无仇,张员外没必要在玫瑰酥里下药害她,倒是此人藏在暗处,行迹可疑,难道又是楚渊池派来的? 男人跑得飞快,专门往街上人多的地方钻。 人一多,跑起来受阻,追起来极为困难。 两个商贩慢悠悠的推着木板车穿过,便挡住了楚狸的路。 眼睁睁看着那人跑远,楚狸神色一凛,掀起裙摆便跳上桌子,一口气跃了四五张桌子,飞速逼近。 “往哪跑!”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一个横腿扫断桌脚。 嘭! 桌子应声而倒,楚狸顿时失重的朝前扑去。 “阿狸!” 眼前一黑。 闷哼的痛呼声在头顶上响起,楚狸惊怔的抬起头来,只看见自己压在秦牧羽身上,他在下面充当人肉垫子。 “阿狸,当真是你!” 秦牧羽双眼瞬时通红,激动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控制不住簌簌落。 昨日下午,他收到急报,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第一时间扔下手头所有事,马不停蹄的赶来江南。 这一路上,他幻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还活着。 她还好吗? 当初是怎么回事? 她瘦了吗? 有没有人欺负她? 直至看见她的这一刻,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 楚狸撑起身来,只看见那个黑衣男人消失在拐角处,已经追不上了。 “你们是谁!好端端的砸我摊子干什么!赔钱,快赔钱!”中年商贩气呼呼的看着被砸坏的桌子、掀倒的摊子,骂的很脏,生气的就要去拽楚狸。 啪! 秦牧羽扶起楚狸,拍开他的手: “我来的急,没带银子,这匹马赔给你。” 他的战马跑了整整十个时辰,中途没有片刻停歇,毛发吹得蓬松,晶莹的汗映在红棕色的鬓毛上,像一粒粒溢出的血。 这可是真正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价值连城。 中年商贩是个识货的,直接瞪大了眼。 好马! 真是一匹好马! 恐怕能卖上千两银子! 他这摊子才值几个钱?顶多七八两。 他故意板着脸:“哼!有钱了不起吗?真不知你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如此在街上横冲直撞,践踏财物,真以为人人跟你们一样,见钱眼开!” 楚狸素手一扬,从袖中掏了十两银子,扔给他。 “不用找了。” 牵上马,他们走。 商贩顿时瞪大了眼:“等等!不是说把这匹马赔给我吗?” 楚狸:“逗你玩的,你还真敢要。” 二人一马立即离去,剩下那商贩杵在那里,拿着孤零零的十两银子,气的干瞪眼,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战马跟随主人上战场,出生入死,训练优良,是主人最忠诚的伙伴,花多少银钱都买不来。 楚狸跟秦牧羽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秦牧羽这才一把抱紧她。 紧紧抱住! 哑的嗓音都哭了: “阿狸……” 她还活着。 真好! 他以为她死了…… 楚狸轻拍着他的后背,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南蛮吗,我偷了一只生死蛊,把它种在了体内,救了自己一命,后来的事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我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让他抱抱! 他真想抱紧她,永远都不撒手。 “是秦牧雪的事,她正在跟别的男人……嗯,睡觉。” “什么!” 秦牧羽猛地抬起头来。 牧雪的性子虽然直爽,却向来洁身自好,从未与外男走动过近,可竟然有男人在欺负她! 他把着腰间的长剑,就要拔腿。 “不过那个男人是我二师兄。” 他动作微顿。 阿狸的师兄,想必与阿狸一样,是可信之人,牧雪与他在一起,有阿狸作保,想必不会吃亏。 “但我二师兄中了很强的媚药。” “什么!” 拿剑的手刚刚松开,又攥紧了。 中药了,拿他妹妹当解药?把他妹妹当什么人了? 待他提剑…… “但牧雪是自愿的,她喜欢我二师兄,我二师兄不想伤害她,却又抵御不住药力。” “……” 秦牧羽驻足,一双眼珠子溜溜的盯着她。 楚狸知道自己说这件事不太合适,秦牧羽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到大,全家人都宝贝着,结果掌上明珠栽在了她二师兄身上。 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说起来,她有几分愧疚。 楚狸咽着喉间的复杂,突然发现秦牧羽没说话,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说完了吗?” “呃……说完了。” “那就让我好好抱抱。” 第195章 让我舅舅来治他 “欸?” 不是在说正事吗? 秦牧羽紧紧的抱着她,抱了很久很久,直至最后深吸一口气,再重重扬开,心中郁结多日的阴沉才彻底别开云雾见月明。 “阿狸,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他会把大楚失去的疆土打回来。 他会把南蛮人,赶出大楚! 楚狸欣慰的拍着他的脑袋,“牧羽,你长大了。” 不知怎的,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打小一起下水摸鱼、爬树捅蜂窝的野小子,突然撑起了半片天。 这种感觉就是…… 养成。 对。 养成的成就感。 “不要摸我脑袋。”秦牧羽义正辞严,“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摸脑袋了。” 他的脑袋只给未来的妻子摸。 “我懂,摸脑袋会长不高。” “……” 他不是这个意思。 秦牧羽喜悦之余,慢慢冷静下来,心情又何尝不是复杂的? 楚狸‘死’时,他亲眼看见摄政王抱着她的尸身,如坠深渊一般痛不欲生,听着他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甚至不惜用三分之一的国土,换回她的尸身。 摄政王喜欢她。 青梅竹马的情谊,即便争不过强权,他也要尽力一试! 楚狸说正事: “方才,我正在追一个可疑人,那人在糕点里下药,企图谋害我,但是被二师兄误食糕点。” 秦牧羽沉思道: “你以前从未来过江南,排除树敌的可能,或许是此人垂涎于你的容貌,才想以这种下作的手段,玷污你。” 楚狸皱眉。 好恶心的手段! 玷污女子清白,无异于要人性命。 “我怀疑是楚渊池。” “大皇子?” 楚狸将前几日发生的纵火案,简述了一遍,秦牧羽听得眉心发跳,只觉得一阵后怕。 没想到大皇子如此狠毒! 贬为庶人了,还想着要阿狸的性命! “阿狸,此行我来的急,没有带人手,我们先去知府求援,那个黑衣男人定然还藏在江南城里,又被你打伤了肩膀,只要把他找出来,就能揪出这背后之人!” “不可。” 楚狸摆手,“江南知府与大皇子有勾结,他不会帮我们。” “有我在,他不敢放肆!” 秦牧羽当即与楚狸去知府,结果被拦在外面,连李知府的面都没见着,阻拦的是崔前进: “哟!” 他扯着嗓门,阴阳怪气的: “初姑娘,几日不见,身边又换人了,啧,好口福啊。” 秦牧羽眸色顿时一凛,“你说什么!” 如剑的眉间迸射出三分寒意,少年纵横沙场,周身沉戾,令崔前进惊了一跳,明显觉察到少年与寻常人的不同之处。 是个练家子? “叫你们知府出来,我乃秦将军之子,有要事与你们知府相商。” 崔前进:“秦将军?” 哪个秦将军? 楚国之大,官员之多,武将更是不计其数,这也将军,那也将军,谁知道是个什么将军? 小官吏能称大人,正一品尚书也能称大人,谁知道是个什么大人? 这是想诈他呢。 哼! “我管你什么秦将军,马将军,这里是江南,便要按我们江南的规矩来,想要知府大人,先递帖子,若无别的事,别在外头瞎嚷嚷。” “关门!” 崔前进大手一挥,两个官兵便‘嘭’的一声,合上大门。 “站住!” 秦牧羽厉声,“放肆!” 他爹是大将军,舅舅是江南提督,自己也位正五品少将军之位,这些人竟然丝毫不放在眼里。 “让你们知府出来见我,我给他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翻脸!” 崔前进等人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翻脸? 就他? 有趣。 秦牧羽气得不轻,倒是楚狸已经习以为常,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李知府与大皇子私相往来,必定不会管你,而且将军府在帝都城,管不到江南的事。” 秦牧羽攥拳: “我舅舅是江南提督,我现在写信,让我舅舅来治他!” “别。” 楚狸眉心一跳。 若是告诉萧夜行,那楚棣迟岂不就知道了? 那个男人…… 他能放过她吗? 想起每一次与他接触时,他那逼仄的气息,仿佛能无孔不入的将她吞噬,能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的角落里…… 每一个夜晚,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她总感到忌惮…… 第196章 阿狸哥哥,你要跟我哥成亲? 如果楚棣迟知道她还活着,还不告诉他的事…… 她右眼皮忽然狠狠一跳。 左眼跳财,右眼迷信。 道心坚定,厄运退散。 “阿狸,我想到一个好法子。”秦牧羽意识到她与摄政王之间,似乎并不是两心相悦的感觉,否则,她也不必躲在江南城。 “什么办法?” “有人要害你,又是纵火、又是下药,接二连三的动手,似乎不会轻易罢休,不如,我们来一出请君入瓮,再趁机抓住他。” 捉贼捉赃。 待证据确凿,他便以将军府的名义,直接越过江南知府,将这桩案子交到帝都大理寺。 即便要不了楚渊池的性命,他也要闹得举国皆知,让楚渊池在楚国抬不起头来! 楚狸好奇的挑眉:“怎么个请法?” “我们……” 他眸光隐动,“假装成亲。” 楚狸微怔。 “成亲是一生中最得意、最重要的事,大皇子厌恶你,必定不会让你如此称心如意,可能会挑在洞房花浊夜下手。” 那时,便是他们抓把柄的大好时机。 说完,怕她拒绝似的,赶紧又补上一句: “阿狸,我们只是假装,就像小时候玩的‘大人游戏’一样。” “我知道。” 楚狸拍着他的肩膀,“这个法子不错,牧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秦牧羽哑然的张开嘴:“……” 就算是圆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一桩愿望。 哪怕是假的。 哪怕只是一场梦,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能在他年少的岁月里,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那我们去挑喜服吧。” “这也太快了?牧雪还跟我二师兄在一起,你不管你妹妹了吗?” 秦牧羽挠头,“忘了。” “……你们是亲兄妹吧?” “这话说的,如假包换。” 二人立即回到河西客栈,初一等人全都候在大厅里,远远的站开,把二楼单独列出来,任何人都不敢擅自上去搅扰。 这也多亏了楚狸财大气粗,把整家客栈包了下来。 楼上似乎还没完事。 楚狸挑了张桌子坐下,“牧羽,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快坐下休息会儿,我们先吃个饭。” “好。” 二人对坐。 一顿饭大概半个多时辰,但楼上之人还没露头,他们又不便上去搅扰,楚狸摸着下巴,寻思着道: “牧羽,你先别急,你身上风尘仆仆的,不如先去洗个澡。” 秦牧羽一点都不急。 只要能跟阿狸在一起,近距离的看着她,哪怕是就这样坐上三天三夜,他也乐此不疲。 他去洗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怎么还没下来? 楚狸拍着手心,来回踱了几圈,道: “牧羽,你的马喂了吗?我们去喂马吧。” “我们去散会儿步,饭后消食。” “我们……” 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该死! 二师兄到底吃了多少玫瑰酥? 玫瑰酥被放了药,味道不对劲时,应该第一时间就能觉察到,他却吃光了大半盒。 向来稳重、端方自持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低级错误? 楚狸脑子突然绷了一下。 等等!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吱呀——门,终于打开了。 楚狸疾步上前,“二师兄,你还好吗?” 陆云初扶着栏杆,苍白的脸上有些疲惫,又有几分愧疚,复杂的目光跃过楚狸,看向她身后的少年: “秦……大哥,抱歉,是我一时大意,酿成大错。” 楚狸担心二人情况,一时并没有发觉这声‘大哥’有什么不对,等她过几天反应过来,才发现二师兄比秦牧羽大三岁。 秦牧羽挑剔的打量了他一眼。 从头到脚,从容貌到气度,言谈,素养,举止,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掠过,似乎较为满意,眼中的敌意稍减。 扭头道:“牧雪不是小孩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必操心。 “是我的错,大哥,我会弥补。” “这是你跟她的事。” 楚狸才不管这两个糙汉子,急忙拔腿跑上二楼,冲进屋里,只看见秦牧雪裹紧被子,窝在床榻上,小脸红扑扑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死丫头,吃得真好。 “你呀!担心死我了,你跟我二师兄才认识两日,我真怕你一时走错路,会耽误自己一辈子。” 秦牧雪敢这样做,自然有分寸。 况且,她从来都不觉得跟陆师兄发生了关系,就这辈子非陆师兄不可。 陆师兄不喜欢她,她自然不会拿这件事,要挟他。 今日,出了这间房门,就当这桩事没发生过。 通通抛到脑后。 晚上,初三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炖了滋补的羹汤,四个人坐在桌旁,一边吃饭,一边商议正事。 可商议的怎么是捉贼人的事? 秦姑娘的清白,难道不比捉贼人重要? 陆云初握着筷子,心中沉着这般疑虑,却发现秦牧雪只字不提白日的事,就好像与她呼吸交织、翻云覆雨的人不是他。 就连秦少将军也只字未提。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都不提? 秦姑娘当真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别的感情? 可她明明说过…… 筷子陡然捏紧,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却让秦牧雪震惊的声音所掩盖: “真的吗!” “阿狸哥哥,你要跟我哥成亲?” “假装,是假装,只有用这个法子,才有可能捉住白天下药的那个人。” 秦牧雪脑中自动过滤了别的话,就只剩下‘成亲’两个字。 成亲! 阿狸哥哥跟她哥成亲! 太好了! “我要亲自给你们挑喜服!快,快吃饭,吃了饭我们马上就去!” 陆云初抿嘴。 只是演戏而已,又不是她成亲,她倒激动的不成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嫁给楚狸。 秦牧雪却快速喝完碗里的汤,嘴巴一抹,兴奋的左手牵着楚狸,右手挽着秦牧羽,迫不及待的去绣坊。 “陆师兄,你要一起去吗?” “我不去。” “好,那我们走了。” “……”她就不能再问问吗?他们三个一起玩,把他一个人扔在客栈里,这合适吗? 陆云初筷子都快要捏碎了。 她不是自称身娇体软、柔弱不能自理吗? 白天做了那种事,现在还能飞跑飞跑的。 师父说的对,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说喜欢他,都是假的。 第197章 成亲 挑喜服,写请帖,搬进临湖小筑…… 嘭! 一朵绚烂的烟花冲上天空,绽放耀眼的光彩,映着明媚的脸庞,临湖小筑里,宾客们举杯相祝: “恭喜初姑娘。” “恭喜恭喜……” 楚狸人缘好,在江南住了半个月,结交了不少邻居小友,戏馆老板,说书先生等,都邀请来临湖小筑吃席。 人不算多,但置办的很是热闹。 排场很大,烟花一朵朵的放,耀眼的颜色像极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生。 整个江南城都能看见。 这些炫目的色彩映入楚渊池眼底时,交织着汹汹的恨意与怒火,手里的请帖紧紧攥着,几乎撕碎。 为什么? 他从万人之上,沦为低贱庶民。 他的儿子从皇长孙,沦为平民。 导致这一切的真凶,却与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喜结连理,定下终身。 同在江南城,同在一片屋檐下,楚狸过得有多好,他便过得有多痛苦煎熬。 毁了她! “给我毁了她!” 请帖重重的掷在地上。 暗卫苏扬扶着肩上的伤,沉声道:“殿下还请冷静些,当心圈套。” 六皇子怀疑,九皇子与摄政王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九皇子怎么会嫁给秦少将军? 这其中或许有问题。 “圈套也好,算计也罢,我一刻都等不了!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 他心中的火,平息不了! 临湖小筑。 杯觥交错,言笑之间,楚狸回了新房待着,今夜不宜喝太多的酒,秦牧雪则在外面招呼着: “喝……好好好干杯……再喝一点……哥?” 她转身时,看见秦牧羽扔下宾客,追着进了新房。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知有多猴急。 嘀咕着:“成亲而已,有这么高兴?” 成亲……而已? 而已? 旁边,陆云初抿紧薄唇,看着她直爽豪迈的模样,拿得起、放得下,利落极了,也有一点……提起裤子不认人的翻脸。 “陆师兄,干杯。” 他眉尾舒展,扬起笑来:“干……” “初一姐姐,我来了!” 秦牧雪调头就扑过去,“辛苦你们几个用心置办这么多,操忙了一整日。” 初一笑得沉稳:“这是我们的分内事。” 八大金刚也在喝喜酒,马尿喝多了,开始咋咋呼呼的吹牛。 一派热闹。 新房内。 秦牧羽急不可待的推门而入,红着眼望向那心心念念的女子,却看见她坐在床上,双手托着胸,皱着眉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阿狸!” “手、手放下来,这像什么话……” 楚狸抬头,“不行,有点沉。” “……” 不知道是喜服太繁琐了,还是忙了一日有些辛苦,今夜只觉得格外累赘。 秦牧羽脸颊噌红,跟滴血似的: “你真没把我当外人……” “什么?” “没什么。” 秦牧羽走向她,喜庆的新房,红色的布局,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看在心尖上的人儿,他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爹说,娶到心爱的女子,是人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胜过腰缠万金,犹如迎风打马,可他却有点想笑。 确实想笑。 十多年来,作为九皇子的陪读,二人的友情坚不可摧。 在这份友情里,他曾迷失过,迷茫过,喜欢她,又因她是‘男子’而陷入痛苦的自咎自责当中,只敢压抑着感情,不敢泄露丝毫。 但当知道她是女子的那一刻,他还没从高兴的劲头缓过来,摄政王就已经象征了主权。 现下,与她成亲,对坐新房内,他有一种背刺兄弟的羞耻感。 就…… 很不好意思。 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不禁茫然,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早已处成了不分彼此的友情? “牧羽?” “想什么呢?” 秦牧羽思绪微收,“没,只是觉得咱俩这样有一点……出乎意料的奇怪。” “能不奇怪吗?咱俩打小一块长大,我连你屁股上有几颗痣都了如指掌,我们要是真成亲,那岂不是笑死人了。” 别人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心相交,慢慢了解相处。 他俩在一起,互相了解的透透的,一点新鲜感与期待感都没有,一想到还要洞房…… 楚狸光是一想,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秦牧羽听完,觉得有理。 要是真让他跟阿狸洞房,他还真不好意思,也下不去手…… 难道他对阿狸不是爱情?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突然闯入。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轻步摸到门口,朝外看去。 “什么人?” “你们是谁?私闯民宅?” “官府办案!” 一支官兵雄赳赳的冲进临湖小筑,将零星的宾客冲撞到两旁,一个个跨步站开来,迅速把临湖小筑控制住了。 李知府挺着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跨过门槛,背着双手走进来。 初一冷眼:“知府大人此举何意?” 李知府甩着宽大的广袖,道: “我听说前日,初姑娘曾到官府报案,当时我不在府上,今日收到消息,才赶紧带人过来。” 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这一大片人,“你们都跟我回衙门去,调查一番。” 初一拒绝: “今天,是我们小姐成亲的大好日子,这里挪不开人手。” “放肆!” 李知府顿怒,“本大人办案,还要管你初一吃素、十五吃荤?你们这些刁民,又要报案,又不配合,江南城的风气便是被你们带坏的!” 作为江南百姓的父母官,他岂能惯着? “把他们都带走!” 崔前进扬手一挥,官兵们得令,就要强行动手。 “干什么!” “你们这是要以公谋私,强权欺人吗?” “放开我们!” “住手!” 新房的门忽然打开,秦牧羽振袖而出。 楚狸待在新房里,同时,混乱的人群里,秦牧雪跟陆云初悄然退至角落,不动声色的藏到新房外面保护着。 鱼儿上钩了! 知府闹事,要把临湖小筑的人全部弄走,前院乱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只在前院,新房只扔下新娘子一人,是最容易钻空子的时候。 秦牧羽与楚狸对视一眼,缓缓关上门,这才踱步而来: “李大人好大的威风!” 第198章 他舅舅是我 李知府眯了眯眼,穿着喜服的少年昂首阔步,风华正茂,一眼便在诸多人中挺立而出。 “前日,本大人接到报案,说是初姑娘遭遇贼人,我特来调查一番。” 秦牧羽冷笑一声: “前日的案,现在才来,等李大人您反应过来,受害者的坟头都得长草了。” 李知府脸上的横肉一板,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南之大,事物之多,我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哪能处处顾全过来?” “你们这群人还不快跟我回衙门,配合调查,不然的话,初姑娘三天两头的来报案,闹得本大人不得安生。” 哼! 崔前进抬手,“带走!” 十几个官兵动手,擒住初一、初二几个侍女,那阵仗吓得不少宾客远远避开,八大金刚拔出剑。 “干什么?这是要造反吗?” 李知府伸手指去,“我楚国泱泱大国,天子君威,岂容你们这群匪徒放肆!” “放肆的是你!” 秦牧羽阔步上前,“你这昏庸、无能的奸佞,仗着知府的身份耍威风,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知府上面还有太守、有巡抚、有总督,你在江南城可遮不了天。” 哈哈! 哈哈哈! 李知府仰天大笑。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呐哈哈哈! 他乃大皇子家臣,从一介小县丞,爬到如今的知府之位,他岂会是一个简单角色? 就说前几日,初姑娘用计算计了他与大皇子,还调动江南百姓,联合他们,收集证据,把证据送往巡抚处。 那两天,他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安,生怕脑袋上的乌纱帽不保。 可结果怎么着? 六皇子出手了! 他派遣心腹暗卫,从巡抚处拦截下所有证据,保住了他。 哈哈哈! 他有六皇子撑腰,岂会怕这群毛还没长齐的愣头青? “我在江南城遮不遮天,可不是你说了算,可你们在我江南的地界上安家,便要受我管辖!” 在江南,他说了算! “把他们给我带走!” “我看谁敢!” 秦牧羽反手拔了剑。 顿时,空气凌厉,冒着滋滋的火星子,整个前院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相较之下,新房则显得安静极了。 新娘盖着红盖头,双手交叠,静静的坐在喜床上。 窗外,两道身影藏在暗处,警觉的盯着周围,探听动静声。 秦牧雪紧紧把着袖中的匕首,扫视四方,待时而动。 陆云初微压着身体,在她身旁,看着她精致的小脸映着斑驳的烛光,一双眼睛如豹子般精明,就连呼吸都压得微不可察,蛰伏的极好。 她有武在身。 是个练家子。 她哪里柔弱不能自理了? 他感觉上当了,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扭捏,她丝毫不在意,倒显得他儿女情长似的。 该死! 当时,为何要来招惹他! “有动静——”秦牧雪忽然扣住陆云初的头,警惕的扎进花丛里,陆云初猝不及防吃了一口草。 抬起头,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紧紧的贴着墙垣,悄然无声的朝着新房潜伏。 果然是贼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阿狸哥哥,纵火不成又下药,手段卑劣,令人可耻。 今日,便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秦牧雪拔出匕首,陆云初按住她的手腕,“似乎不太对劲。” “陆师兄,怎么说?” “他没进新房。” “难道不是冲着阿狸哥哥去的?” 怎么回事? 李知府前来闹事,制造声响,不就是为了引走大家的注意力,好趁机对阿狸哥哥下手吗? 怎么这个贼人藏在墙垣下,不动了? 二人摸不着头脑,陆云初沉声道: “以免打草惊蛇,我们先藏起来看看,若是把人惊跑,可就不好抓了。” 陆师兄说的是! 陆师兄身上真好闻。 前院。 凌厉的气氛一触即发。 自古来,老百姓跟当官的相比,从来都是弱势的那一方,就好比现在,官兵强行动手抓人,他们反抗,就成了殴打官差。 崔前进的嗓门愤怒的差点要撕破了: “刁民!” “你们这就是不服管教的刁民!” 哪有平民跟官府对的干的? 若说这群人是匪徒、是奸细,是叛徒,也不为过。 这句话触到了秦牧羽的逆鳞,他一个少将军,珍视名誉如性命,岂容这些人玷污,上去便给了他两耳光。 崔前进怒火中烧,提着剑便跟他打了起来。 结果,发现自己打不过! 怒得一声令下,召来七八个官兵,一起围攻。 秦牧羽厉声道:“江南知府腐败如此,待此次回都,我便向吏部一一言明。” 崔前进扬剑大喝,“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活着离开江南城!抓住他!” 秦牧羽踢桌子,砸椅子,砰砰哐哐的动静声闹得非常大。 唯有前院的动静声大了,所有人都注意着前院,凶手才会放松警惕。 他砸了好一通。 一头汗。 阿狸说得对,这喜服着实太沉重了,穿在身上就是累赘,打架都不好动弹,一个不慎就被八个官兵扑上来,如狼似虎般的擒住了。 崔前进阔步上前,两拳砸他肚子上。 “唔!你竟敢打本少将军!” “你是少将军,那我便是镇国大将军!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给我提鞋都不配!”崔前进猛踹他一脚。 秦牧羽闷呼一声,眸子发戾,长这么大,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欺人可耻的地方官府。 “舅舅那个混账,一年到头只知道在帝都城贪图享乐,如此放纵你们这些人狼狈为奸,萧夜行王八蛋!” 李知府双手撑腰,懒洋洋的站在台阶上,“哟!” 萧都督是他舅舅? 他可没听说过,萧都督有一个这么大的外甥。 江南一带,一州五城的陆兵、水兵,全归萧夜行掌管,权力远在江南知府上,况且,萧都督是为摄政王办事的人,顶头上司直属摄政王,就连楚皇曾经想支他时,他都会先过摄政王的意见。 李知府讥讽道: “小贼,你想乱认亲,人家萧都督可不认识你。” “不如,你叫我一声爷爷,我或许会认下你这个龟孙;不然,就把你舅舅叫过来,本大人倒是要好好看看,你舅舅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夜色沉沉的临湖小筑外,男人嗓音如幽远钟声,直击而来: “他舅舅是我!” 第199章 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嘭! 推开门,男人的身影如山脉般庞大,巨大的阴影映在地上,腰间坠着一块纯墨色的令牌,折着寒芒,映衬着‘江南提督’的身份。 崔前进只手擒着秦牧羽,甩头看去: “谁啊?”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羔……” 砰! 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 “大人,好端端的您怎么跪下了?”崔前进瞪眼,错愕的看向砸跪在地上的李知府。 不是说好今天来砸场子的吗? 下一秒,只听‘唰’的一声,数道黑色的劲装身影从萧夜行身后扩开,由一道人影,弹指变成二十道。 他们脚下生风,夹带戾气,眨眼间便扩散至临湖小筑各个角落,直接控制住了今夜的场面。 速度之快。 内力之强。 杀意之凛,远不是这些知府官兵能比拟的。 “李大人,好生威风。”一道冷冽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夹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温凉,带着强大的穿透性,平稳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萧夜行往旁边让开一步。 身后,一道玄墨色的身影跨过门槛走来,衣袍擦过门槛,簌簌拂响,犹如弓箭上的细弦,令人后背一僵。 李知府吓得浑身发颤。 摄、摄政王…… 不仅萧都督来了,摄政王更是亲临江南。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白锦衣背着双手,洋洋洒洒的走在最后头,瞧见这阵仗,还有一身喜服的秦牧羽,眉心陡然一跳。 喜服? 喜宴? 新房? 下意识看向楚棣迟,见不到男人脸上的情绪波动,便知此事恐怕会出乎意料的棘手。 三个人里,他脾气最为温和,还是让他来处理比较好。 白锦衣当即走向崔前进:“还不将人放了?” 崔前进不知细情。 他只是江南知府里领兵的一个小头子,打小就生活在江南城,不曾见过那么多大人物,并不认识这些人。 “你是谁?竟敢用命令的语气与我说话?你可知这里是江南城,在江南的地界上,我们说了……”算。 啪! 白锦衣反手一个耳巴子,扇得崔前进转了两圈半。 “聒噪!” 让你放人就放人,还敢说多话? 崔前进捂着痛到发麻的脸,怒道:“大人,这些人……” “混账啊!” 李知府狠狠踢了他一脚。 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没有一点眼力见,没看见他都已经跪下了吗?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想死别带上他! “你这蠢货,还不赶紧跪下,这位是江南提督萧都督,这里是大楚摄政王!” 崔前进吓得浑身一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膝已经发软的扑跪下去了。 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反应: 天爷啊! 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如何冒犯得起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哦不,楚皇已经瘫痪,摄政王只有万人之上,没有一人之下。 楚棣迟负手而立,幽沉的眸光掠过院中这大红色的灯笼、推杯换盏的宴席、门窗上张贴的大红‘囍’字,最后,落在一身喜服的秦牧羽身上。 少年眉间略显青涩,半是成熟,半是稚气,一袭正红的衣袍衬得他略有几分年少打马、春风得意的快意哉,仿佛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事。 楚棣迟侧眸,扫向那正关着房门的新房,目光极为平静。 平静的好像是一个局外人。 整个临湖小筑陷入死寂之中,大几十号人只剩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摄政王身上,只觉气息压迫,如临大敌,半声不敢吭。 他提了几步,迈下台阶。 所有人的呼吸跟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半点不敢放肆。 此刻,萧夜行脑中也只有一个反应: 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秦牧羽,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先开口,冷声训斥,“穿成这鬼样子!” 秦牧羽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这不是鬼样子,这是喜服。” “还敢顶嘴!”他扬手便揪住他的耳朵,“自古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光荣?朝廷派你去前线驻守,你跑来江南贪图享乐。” “舅舅,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贪图享乐。 贪图享乐的人明明是舅舅!怎么变成他了? 若不是舅舅玩忽职守,日日待在帝都,没有管好自己的下属,江南城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官官相护、腐烂恶臭、无法无天的地方! “不是这样,还能怎样?我亲眼所见,莫非有假!待我将你揪回帝都城,让你爹好好看看,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 “舅舅,你放开我……我已经十九岁了,不要拧我耳朵……啊!舅舅!” 第200章 你瘦了许多 萧夜行揪着秦牧羽的耳朵,把他拎到边上,少年又痛又挣扎,这波‘家暴’的场面,令所有人张大了嘴,又不敢吭声。 官兵们、宾客们全都低着头,初一初二六人更是心尖发颤,知道这些人全都不好招惹。 八大金刚嗅到情况不对,已经远远的躲到墙角去了。 楚棣迟薄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提步穿过庭院,一步一步走向那关着房门的新房。 大红的囍字贴的十分工整。 直接推开门。 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喜床上,已经揭开了盖头,正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他。 四目相对。 视线交汇的刹那,楚棣迟心头骤然一紧,无数画面在脑中瞬间回放: 争执、打闹、逃亡、生死、默契,最后变成捂紧她的心口,怎么用力都压不住奔涌的鲜血,滚烫的血液染红他的手掌。 殷红的是血。 苍白的是唇。 她的身体在怀里逐渐冰冷,连带着他坠入万丈深渊,不见天日,却在推开门的这一瞬间,犹如一束光打入绝境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重获新生。 楚狸攥紧手心的红盖头,每一根手指都捏紧到发白,在男人注视的目光下,脊背绷得比剑还要直。 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朝她扑来,盖住了她。 她连呼吸都发紧。 她不是聋子,外面的动静声闹得那么大,她早就听到了。 如今之感,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楚棣迟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竟忽然笑出声来,走到床前,想摸摸她的脸,探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呵。” “哈哈哈!” 他踢开椅子,阔腿坐在榻前,那快意的笑声,令所有人心惊胆寒。 好。 很好。 她还活着,还偷偷嫁人了。 好! 楚棣迟交叠着双手,十分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小女人,笑问道:“怎么感觉你瘦了许多?” 楚狸一怔,“啊?” 下意识摸脸,一秒钟后反应过来,更为惶恐的看向他。 他不远几百里,来到江南城,就是这么平静的跟她说话的? 他不生气吗? 他不会像以前那样逼迫她、威胁她吗? 楚狸如履薄冰,惶恐的目光看向外面的一干人等,庭院内,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伫立在摇曳的烛光夜色里,跟一樽樽棺材似的,耸立骇人。 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秦牧雪跟陆云初去捉贼人了,萧夜行把秦牧羽揪走了,她只有自己独身一人。 “我……我……” 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我……” “江南的饮食吃不惯吗?”男人手肘撑在双膝上,微微俯身而来,看着她问。 他气场太强,哪怕坐在椅子上,还高她半个头,蒙蒙的阴影罩在她身上,她缩着脖子蜷着腿,小小的一坨,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 “还是睡不好?” “睡、睡得还好。” “很好。”楚棣迟点头,“银钱够花吗?” “够、够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做吗? 楚狸后背已经冒汗了,整个人仿佛被扔在火上烤,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煎熬感,这个过程才是最折磨人的。 楚棣迟盯着她,“第一次见你穿女装,却是嫁衣。” “我们是假扮的!” 楚狸解释道,“大皇子被贬为庶人后,定居江南,他憎恨我,三番五次的派人谋害我,我与秦牧羽商议之下,决定用这样的方法诱敌深入。”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跟秦牧羽成亲。 可是她为什么要解释呢? 她也不知道。 每次面对他时,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忌惮。 当一种情感,从叔侄亲情过渡到肉体上的禁忌,这种不可为人知的羞耻,违背世俗的禁制,令她总是惶恐的想要躲避。 楚棣迟看着她身着一袭红色的嫁衣,美不可言,笑得也止不住。 明明在笑,可那目光幽深,像滔天的烈火即将吞噬万物时,又悬崖勒马;像狂啸的夜风,风卷残云,横扫一切时,又戛然而止;像即将射出的箭,又临了一收。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楚狸如坐针毡,惶恐极了。 终于。 他道:“有多余的厢房吗?我在你这里住段时间。” “啊?” 这,就没了? 楚狸吓得脸都白了,能不能痛快一点,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不要让她猜,越猜越不安。 “皇叔,江南离帝都很远,您不忙公务?” “不打紧,听说你还活着,我特地来看看你。” “那秦牧羽……” “秦少将军?他好好的啊,”楚棣迟侧头向外,唤了一声,“萧夜行!” 很快,萧夜行拎着秦牧羽的手肘,走到门口,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九皇子,好久不见。” 第201章 小别胜新婚 打完招呼,便戳着秦牧羽的脑门: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由着你跟九皇子胡来,万一你们斗不过大皇子,遭遇性命之险,我们家族岂不是要背上谋害皇子、保护不周的大罪?” 秦牧羽当时没想那么多,况且,他也是才到江南两天而已。 可看着摄政王跟阿狸在一起,他心口微紧。 摄政王喜欢阿狸,那阿狸喜欢摄政王吗? 应该是不喜欢。 他了解阿狸。 如果阿狸喜欢摄政王,一定会跟他说的。 他握紧双拳,扬起脖子道: “舅舅,你什么都不懂,我要保护阿狸!我……唔!” 嘭! 一个爆栗子砸在头上。 “竖子!” 萧夜行揪住他的衣领子,“你给我过来!” 这种话也敢当着摄政王的面说。 “我不走!我要跟阿狸在一起!我……唔唔!舅舅……啊!” “还治不了你了!” 萧夜行抓后颈,拽衣领,锁喉,动作一气呵成,却只见庭院中的李知府、崔前进、一干官兵惊异的看着这一幕。 萧都督当真有一个这么大的外甥?! 不是。 萧都督今年才二十四五岁,他的外甥就这么大了? 该不会是捡的吧? “看什么看!”萧夜行凛声一喝,“都给我滚出去跪着!” “是,是是!” 李知府吓得缩起脖子,颤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在崔前进的搀扶之下,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一干官兵更是落花流水,屁都不敢放一个。 萧夜行把秦牧羽拽到角落里,看着他咋咋呼呼挣扎的样子,冷嗤道: “你爹娘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不长眼睛的饭桶。” 还穿着喜服。 刺眼。 “给我脱下来!” 秦牧羽抓紧衣领,怒道:“舅舅,你什么都不懂,我跟阿狸一起长大,我是最了解她,最不希望她受伤的人,我发誓要守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她一起面对,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萧夜行看着他,问道: “摄政王要杀她?” 秦牧羽微愣。 好像没有。 “摄政王要害死她?” 好像也没有。 不仅没有,阿狸‘死’了,他哭得不能自已,甚至不惜用江山换回她的尸身。 “那你保护她什么?” “我……” 这么一说,倒是让秦牧羽愣住了。 “去年中秋,九皇子被匪徒抓去,是他救的;她落入南蛮手中,也是摄政王单枪匹马去谈判救人;他比你更适合守护九皇子,方才在新房里,他都没碰九皇子一根毫毛,可你却脑子一热的冲上去,算什么?像什么话?” “我……” 秦牧羽缓缓松开手。 他不知道。 在他的认知里,摄政王一直都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他那样的人物游走于权谋的尖刃之上,跟他与阿狸全然是格格不入的两个立场。 他下意识觉得摄政王会欺负阿狸。 “摄政王喜欢她,你看不出来?”萧夜行道。 “可是,阿狸不喜欢他!” “凡事都得先有过程,才有结果,这是摄政王跟九皇子的过程,结果还未出来前,不得妄下定义。” “你看,方才在房里,摄政王像是要伤害她的样子?” 不像。 秦牧羽担心道:“可是阿狸看起来很紧张。” “不是紧张,这叫小别胜新婚,是二人之间的闺房情趣,她心里其实很高兴,不然,我把你带走时,九皇子怎么不叫住你呢?是因为你待在那里,妨碍他们了,她才巴不得你赶紧走。” “啊?” 是这样吗? 小别胜新婚? 萧夜行道:“与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以后娶媳妇了,你便明白我今日的话了,现在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明日好好跟摄政王解释解释,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牧羽幡然醒悟: “我解释什么?!” “我跟阿狸光明正大,问心无愧,我……” “难道你希望他们之间因为你,生出隔阂吗?难道九皇子的幸福于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吗?” 秦牧羽挠头,舅舅好像说的是这么个理。 成亲的事,好像是该解释一下。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脱衣服。” “哦。” 秦牧羽解开腰带,一粒粒拧扣子,就要把喜服脱下来。 脱到一半,脑子突然清明。 等等! “舅舅,你与我说的这些,只是你跟摄政王单方面的想法,并不代表阿狸的意见,只要阿狸不亲口承认自己喜欢摄政王,我就一定会保护她,不准摄政王欺负她!” 萧夜行瞠目: “你!” 这逆子,缺心眼吗?怎么油盐不进。 第202章 说服 “摄政王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今夜,他非得给他说通了。 “你给我过来!” 萧夜行把秦牧羽带到一边,继续做思想工作,这时,另一边,秦牧雪跟陆云初擒住了一个黑衣男人,折了回来,看见的却是这一幕。 这是出什么事了? 白锦衣回头,温润一笑: “秦小姐,陆兄。” 陆云初拱手,“白神医。” 二人是江湖之人,各属的门派又是江湖正派,互相之间有所往来,二人曾见过好几面,也算是旧相识了。 白锦衣走过来,看见他们擒了一个黑衣人: “这是……” 秦牧雪把大皇子勾结官府、派人谋害楚狸,多番下手的事说了一遍,这个黑衣人便是最好的证据。 白锦衣闻言,立即招手: “重枫,惊影,你们过来,把此人带下去,好生盯着,切莫让他寻机自尽。” 重枫:“明白。” 秦牧雪看向屋内,心头微紧,有一种摸不准吉凶的张惶:“摄政王怎么来了……” 自打阿狸哥哥死后,摄政王终日醉酒、颓然不已,她便觉察到了摄政王对阿狸哥哥的感情。 女人之间的直觉,最为敏锐。 白锦衣道:“摄政王喜欢九皇子,九皇子还活着,他当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怎么不能来?” 秦牧雪眼皮一跳: “可是阿狸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 “……” 有这么明显? 这兄妹二人的口径怎如此一致? 白锦衣略一思忖,沉声道:“秦小姐,你跟九皇子关系好,可得多劝劝才是。” “啊?我为什么要劝?我还希望阿狸哥哥当我嫂子呢!” 白锦衣沉笑一声,道: “你与九皇子交好,肯定希望她能幸福,是不是?” “对!” “此次她被南蛮擒住,谁救的?” “摄、摄政王。” “她撒手就走,扔下这堆烂摊子,谁收拾的?” “摄政王。” “当初你跟她都被匪徒绑架了,谁救的?” “摄政王。” “你兄长能驻守前线,建立功勋,谁举荐的?” “摄政王。” 啪——白锦衣手心拍手背,满眼清明的看着她,“这不就成了?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啊,这……” 秦牧雪挠头,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难道哥哥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挣扎了一下:“可是,摄政王是她的皇叔。” 白锦衣道:“不是亲的。” “可是,摄政王比她大好几岁。” “年纪大点的男人,阅历多,性格沉稳,会疼人。” “可是,阿狸哥哥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亲口问过了?” “这……” 没问过。 秦牧雪原本很坚定的,但是被白锦衣这么一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阿狸哥哥也喜欢摄政王? 只是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 她犹疑的看向新房,两个人还在新房里,没有出来,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声,看样子二人之间,正在很和平的相处。 她挣扎着,自我怀疑着。 白锦衣勾唇,拍了拍她的肩膀,“秦小姐,你慢慢想,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只要摄政王跟九皇子能好好的,我们这些当朋友的,心里也舒服不是?” “陆兄,你师父近来身体可好?” 陆云初拱手,两个江湖之人开始交谈: “劳白神医挂念。” 白锦衣走到一旁:“他有一段时间,没来神医谷取药了。” 陆云初随行,“他一直是老样子……你师父呢……听说神医谷最近种出了几株失传了三百多年的药材……” 秦牧雪扭头,看见二人相谈甚欢,不禁插话: “你们……熟识?” 白锦衣道:“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交情甚好,缥缈门跟神医谷常常来往。” 她眸色微亮。 如此说来,白神医岂不是很了解陆师兄? 哇! 她瞬间放弃挣扎,立忙上前,热情的跟他握手:“白神医,我就说怎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么亲切、那么熟络,掐指一算,我们也认识十多年了呢!” 没想到白神医跟陆师兄交好,陆师兄的朋友,那能是坏人吗? 放心。 她一定会帮着白神医,好好劝劝阿狸哥哥的。 天下女子不计其数,大哥又不是非阿狸哥哥不可,况且,人家摄政王确实是实打实的对阿狸哥哥好。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阿狸哥哥跟摄政王配得很。 配一脸。 男人就要年纪大一点才好,才会疼人,陆师兄也比她大好几岁呢。 白锦衣:“?” 这?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怎么回事? 第203章 管好你的外甥,下不为例 新房里,烛光冉冉。 楚棣迟站在床前,脸上平静如许,袖中的手掌早已攥得紧紧的,所有情绪都不动声色的压住了。 “我……” 楚狸试探的声音很小,“让人给你们准备厢房?” “好。” 他的目光掠过她正红的嫁衣,压着喉头的冷哑,“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今晚,睡个安稳觉。” 他退出新房,关上房门的刹那,手背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成一条条虬龙! 红灯笼。 红帘子。 红嫁衣。 红囍字。 男人拂袖而出,迈下台阶,大步奔了出去,在无人的位置,一拳头砸在墙壁上。 嘭! 一声巨响,碎石四溅,坚硬的墙面炸开了裂缝。 几拳砸下去,血迹溅开,他却浑然不知疼痛般。 嫁人! 嫁人! 背着他嫁人! 秦牧羽知道她活着,秦牧雪知道,闲王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还敢坐在那里,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好大的狗胆! 他从帝都城赶过来,日夜不休的赶了两天两夜,路上水都没喝一口,一来就看见她穿着嫁衣,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该死! 他要弄死她!! “阿迟。”萧夜行疾步走来,“秦牧羽那边我已经问清楚了,两个孩子就是在做戏,你好歹也是当长辈的,宽明一些。” 楚棣迟缓缓抬起一双猩冷的眸: “我已经很宽明了。” 不是吗? 否则,临湖小筑还能好好的筑在那里? “萧夜行,管好你的外甥,下不为例!” - 今夜,楚狸难眠。 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担忧的目光总往窗户和门那边看,外面的丁点风吹草动声,都能令她头皮一紧。 他知道她还活着,如此平静,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他很偏执,很暴戾。 他该不会在憋什么坏吧? 楚狸翻了个身,楚棣迟就在隔壁,她却睡不着,可楚棣迟若是闯进来了,她更睡不着。 所以,他到底想怎么样? 这很煎熬。 明知他这人的脾气,不是轻易能磨灭的,可结果他却没脾气,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措,令她惴惴惶惶。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可是今夜,睡不着的人又何止是楚狸?跪在临湖小筑外头的李知府、崔前进等人,更是痛不欲生。 膝盖痛,不敢起身。 夜里风凉,不敢动。 就这么痛苦着、煎熬着,跪了整整一夜,以至于清晨到来时,百姓们看见这一幕,心中惶然: “发生什么事了?” “知府大人怎么跪在外面……那不是初姑娘的临湖小筑吗?” “难道初姑娘大有来头?” “天呐!里面好像站了很多黑衣人……” 临湖小筑的门是敞开着的,初五初六买菜回来,目不斜视的穿过跪成一片的李知府、官兵们中间,进入庭院,去厨房做饭。 楚棣迟早已起身了。 此时,他正冷淡的坐在庭中树下,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 “这就是她平日看的书?” 初一站在一旁,拘谨的低着头:“是。” “饮食如何?” “饮食上奴婢等不敢马虎,小姐嗜辣,每日皆搭配羹汤和茶点,做的也都是江南特色菜式,小姐很喜欢吃。” “她平日都去什么地方?” “云……云瑶戏楼。” 啪! 话本猛然合上,初一吓得扑跪在地上,她就是一个最为低贱的卖身奴婢,连身份自由的平民百姓都比不上,哪里敢在摄政王面前撒谎? “奴婢失言,摄政王饶命!饶命!” 这时,正屋的门打开。 楚棣迟起高调:“小九,你这婢女好生守规矩,我让她备些茶点,随和一些便可,她定要跪着伺候。” 楚狸刚刚起床,眼睛有些青黑。 昨晚,她没睡好。 由于一直胡思乱想,辗转反侧,直至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现在虽然起床了,人也有些蒙蒙的。 她揉着眼睛:“初一,你起来,跟以前一样伺候就好。” 初一脊背冒汗,声音发颤: “贵人们身份尊贵,奴婢能伺候贵人们,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恭谨的磕了个头,这才敢惶惶的起身,去备茶水。 “昨晚没睡好?”楚棣迟温和的看过来。 不知怎的,楚狸心头一紧,总觉得那双温和平静的墨眸里,藏着更深的东西,但她却不敢直视与深究。 她深知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温和只是他的伪装。 “皇叔……如果有什么话,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男人眸色幽暗。 谈? 谈什么? 谈他搅扰了她的生活,不欢迎他来,还是赶他走? 尖锐的戾气自眼底闪过,又不动声色的藏起,温温一笑:“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只是来看看你,难道你还要赶我走?” 第204章 闺房情趣 可是,真的只是看看吗? 没有别的? 楚狸拘谨的捏着门框,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仍树着极强的防备心,甚至都不敢靠近他。 跟他要吃了她似的。 楚棣迟极尽的温和:“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把温妃照顾的很好,闲王也很想你,他还去给你烧纸了。” 他徐徐话起了家常: “不过,温妃总念叨你,白日里还好,听伺候的宫女来报,说她每天晚上都偷偷抹眼泪,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楚狸眼眶微热。 母妃…… “我母妃有腿疼的毛病。” “我知道,我让白锦衣给她针灸了,还有你那个八皇兄,实在是一个闯祸精,他啊……姜太傅近来总咳嗽,人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但他很挂念你。” “他还夸你了。” “他说人品贵重,胜过功名利禄,说你是个好孩子。” 楚狸眼睛一红。 姜太傅也挂念她,可是,她却不是一个好学生,总是逃课,气得姜太傅胡须直抖。 楚棣迟慢慢说着帝都城里,她生长的地方,她熟悉的一切,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 楚狸抹了一把眼角: “皇叔难道没有别的事要问我吗?” “什么事?” “就是……” 她为什么死而复生? 为什么躲在江南,却不告诉他? 他怎么不问她? 他不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就是……我……” 这时,初一走来:“小姐,早膳备好了。” 楚棣迟柔眉一笑:“先吃饭,这几日恐怕还有的忙,等忙完了,你带我好好逛逛江南城,如何?” 楚狸轻咬下唇: “皇叔以前没来过吗?” “都是匆匆路过,办公去了,没有你玩的细致。” 他走进厅内,坐在主位上,初一等人盛放着饭菜,萧夜行等人也陆续来了。 “阿狸!” 秦牧羽大步奔来,想落座在她身旁时,萧夜行已经坐下。 想坐在另一侧时,白锦衣踢了一下凳子,不动声色的把秦牧羽隔开了。 楚棣迟提着筷子,眉眼含笑的挑着鱼刺。 阿狸? 呵呵。 真好听啊,阿狸。 “阿狸,你没事吧?”秦牧羽虽然坐在最远的位置上,却不忘关心楚狸。 楚棣迟笑得温和更甚。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压着嗓子说悄悄话,当他是聋子?还是傻子? 楚狸轻咬着筷子,不仅没事,反而出乎意料的好,皇叔根本没碰她一根手指头,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我很好。” 她道,“昨晚情况如何?凶手抓住了吗?” “抓住了!” 秦牧雪举手,“我跟陆师兄抓的,现在那人被关押起来了。” “可有交代什么?” 一旁,重枫上前半步,道:“九皇子,昨晚我们审了一下,发现那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暗卫,哪怕受了刑也撬不开他的嘴。” 楚狸柳眉轻皱,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移开目光。 重枫微怔。 明显觉察到了九皇子的打量与不满。 他哪里得罪了九皇子吗? “只要他做了坏事,就不怕撕不开口子,我们慢慢查。”秦牧羽夹起一块鱼腹,准备放进楚狸碗里时,另一双银筷已经先他一步。 啪! 筷子碰撞时,清脆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令桌旁众人皆心头一紧。 楚棣迟缓缓抬眸,看向少年,眸间锋芒如鹰: “我给她夹。” 食指微动,拨开他的筷子,“本王擅长挑刺。” 那细长的银筷犹如利剑似的,飞快的几起几落,便将一块鱼腹里的刺挑的干干净净。 秦牧羽抿嘴:“她不喜欢吃葱花。” 楚棣迟把那块鱼腹夹回来,用嘴滤掉上面的两粒葱花,再把它摆回楚狸的碗里。 “多谢提醒,本王记下了。” “秦少将军还有什么要向本王交代的吗?” 秦牧羽瞠目:“你!” “小九,你看他,他脾气向来都这么大?”楚棣迟温和而平静,倒显得秦牧羽咋咋呼呼了。 秦牧羽:“??” 说谁? 你说谁脾气大? 楚狸张了张嘴,别说了,也别吵了,她整个人现在还发懵,她觉得楚棣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日不摸清他的目的,她一刻都不得踏实。 “皇叔……” “好了,乖侄儿,我不说他就是了。”楚棣迟揉她脑袋,“吃饭。” 秦牧羽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 萧夜行从桌下踢了他一脚,强行把他拽回去,压着声音说:“这叫闺房情趣,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懂的。” 不是闺房情趣! 摄政王对他有很强的敌意! “舅舅,摄政王不喜欢我。” “胡说,我跟摄政王是多年好友,你又是我外甥,还是九皇子的小竹马,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他爱屋及乌,有多喜欢九皇子,就有多喜欢你。” 第205章 男子汉,大屁股 这顿饭吃的楚狸有些战战兢兢。 她一直担心楚棣迟藏匿锋芒、别有目的,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他温和平易,仿佛就像是老友之间的聚餐,相处的十分闲适从容。 但她心中仍存有疑影与警惕。 饭后。 惊影上前:“主子,李知府等人还跪在外面。” “不急。” 楚棣迟擦干净嘴角,“把昨晚捉住的黑衣人,带到后院;小九,你跟我过来。” 秦牧羽就要起身,萧夜行把他拉回去: “坐下!” “摄政王要带阿狸去做什么?如果只是审讯嫌犯,为何我不能去?难道这也是闺房情趣?” “男子汉,大屁股,总黏着九皇子作甚?难道将来他们成亲,你还要挂在房梁上看?” “我……” 秦牧羽脸颊一臊。 阿狸可没承认自己喜欢摄政王。 将来,她可不一定愿意嫁给摄政王。 言谈间,楚狸已经犹疑着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楚棣迟去后院,一踏进去,便看见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咳……咳……” 他痛苦的喘着粗气。 “这便是害你的人?”楚棣迟回头看向她。 楚狸还不确定。 她大步上前,抓住他肩头的衣物往下一拉,看见那块淤青的紫块,才道:“是他。” 这是她用茶杯砸出来的。 “说,是谁指使你害我的?” “咳……”苏扬受了刑,疼得全身麻木,经过专业的训练,自然不会出卖主人。 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说!”楚狸揪住他的头发。 他被迫仰起头,一口血狠狠的吐出来。 休想! “别弄脏自己的手。”楚棣迟握住她纤细的腕子,“惊影!” 惊影疾步上前,双手递上一个看似普通的纸袋。 “这是什么?” “九皇子,这是从此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名为绕指柔,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媚药,只要沾染一点,再用花香为催动的引子,便会欲火焚身。” 唯有合欢可解。 楚狸下意识后退一步,看向那边的花园,里面开着花,花香与此物接触,便是极其危险之物。 楚棣迟修长的指尖夹着它:“这可是好东西。” 楚狸扭回脑袋,发现惊影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除了那奄奄一息的苏扬,空寂的后院里,便只站着他们二人。 人呢? “小九。” 他走向她。 “皇、皇叔……”她神色微变。 相较独处的空间而言,她莫名感到张惶。 “躲什么?” 他夹着指尖的绕指柔,眼中含笑,却沉不见底,一步步靠近她,高大的阴影一点点覆盖吞噬她。 她脸色渐白。 他想干什么? 她步步后退,“我……我不擅长审讯嫌犯,不如我去叫……啊!” 刚迈步,便被一只大掌捏住了腕子,“不擅长,我可以教你,一直逃避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有自己自立了,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话落,男人转身走向苏扬,捏开他的嘴,将那一包‘绕指柔’全部灌下。 一脚把人踢进花丛里。 “咳!” 苏扬咳出一口血,可药物已经入喉,再加上花丛里扑满的花香,瞬间催动了药性,他的皮肤快速通红。 红得像煮熟的虾。 “啊……” 他抓住衣领,痛苦的挣扎起来。 好热! 好痛! 每一根血管像是要爆了,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痛不欲生,几乎爆体而亡。 “杀了我……啊……杀了我!” 他痛苦的滚动挣扎,皮肤涨红的要爆炸,“杀了我……” 眼中涌出血丝,整个人恐怖极了。 比起死,生不如死才是最折磨人的。 楚棣迟睥睨他:“说,是谁派你来的?” “啊!啊!” 苏扬痛苦至极,想死,又无法自尽,浑身的火热加上伤口的疼痛,形成灵魂上的折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求死。 崩溃关头,自然什么都说了: “六皇子,是六皇子!” 楚狸眸色一沉。 六皇子与大皇子可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他如何吩咐你的?” “六皇子说,对你下药,跟你发生关系,让你怀孕,玷污了你的清白后,再利用你和腹中之子,控制温妃和温家!啊!我什么都说了,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楚狸心寒如冰。 喊了十几年的‘六皇兄’,真是歹毒! “小九,”楚棣迟一脚踢晕了他,看向楚狸,“方才,你为何要躲我?” 楚狸心头一紧:“我……我没有……” 第206章 过来,我抱抱 “这里就只有你我,你有没有躲我,难道我会看不出来?”楚棣迟轻叹一声, “小九,你不信我。” 方才,她定然认为,他会把那包‘绕指柔’,用在她身上。 楚狸面色微僵。 事实上,他光明磊落,她却以小人之心怀疑他……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做这种事。”他掀开衣袍,就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在很小的时候,楚皇便给我灌下了绝育的毒药,这些年来,我从没碰过女人,也未娶妻妾,更不喜欢做床笫之事。” 楚狸站在那里,怔然的看着他。 是这样吗? 可是当初,他明明…… “以后,我也不会逼你做这种事。” “经历了生死后,我看开了很多事,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以后,我绝不会让你掉一滴泪。” 微风轻晃,男人和缓的声音如徐徐的温风,轻柔拂面,掀入眉间。 “此次来江南,我是来看望你的,不是来逼迫你。” 楚狸呼吸发紧: “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亦或说,他这等自负孤傲之人,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何须向他人解释? “人都是会变的,小九。” 楚棣迟看着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躲在江南,明明活着,却不告诉我吗?” “我……” 楚狸看着他极尽温和的模样,就像在跟她好好聊天一般。 她心中不禁感到迷茫。 “我……不喜欢四四方方的皇宫,不想再活在明枪暗棒的算计之中,我也害怕……” “怕什么?” “怕……” 她咬紧下唇,欲言又止的看向他。 “怕我欺负你?”楚棣迟接话,“从当初昭兰殿起火,你诈死离开后,我可曾欺负过你?” 楚狸摇头。 “可你可知自己一走了之,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楚棣迟道,“你躲在这里,母妃不要了?八皇兄不要了?家人朋友全都不要了?” 楚狸自然想要。 可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的。 她没有选择。 归根结底,她就是怕他。 他这个人太强势了,以前总是会欺负她,导致她惹不起,只能躲着,现在他突然转性子了,不欺负她了,倒是令她措手不及。 “当一个人手上有权力时,应该最大限度的好好利用它,为自己牟利,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你没有利用权力,过既想要安稳的日子,又能与母亲兄长团聚,也能正大光明,反而只能躲在这里,被一个小小的知府欺负,这些年的皇子算是白当了。” 楚狸喉头一哽,有几分难堪: “当时我身中生死蛊,下葬后,被师父救了回来,我担心自己死而复生,又是女子的身份,会牵连母妃,这才躲到江南城来!” 楚棣迟会意的点点头: “然后呢?” “然后,江南城出现采花大盗,我碰巧跟牧雪撞面,牧雪告诉了牧羽,我们计划假装成亲,诱捕贼人,不成想你赶来了。” “没有了?” “没了。” 楚棣迟眉眼略显柔和:“别怕,有我在,你的身份很好安排,曾经的九皇子已死,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如此一来,你便可光明正大的活着,也能落落大方的回帝都去省亲。” 楚狸当即道: “可是,帝都城很多人都认识我,他们知道我是九皇子。” “我说你是谁,你便是谁。” 男人沉声道: “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 “你有我,有闲王,有温妃,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握着那么好的牌,怎么打都是赢,告诉我,你还怕什么?” 楚狸呼吸一紧,怔怔的看着他。 他不是来质问、欺负她的,反而是来为她铺路解忧的。 她一直以为,她最害怕的人就是他,因为帝都城有他在,她才不敢回去。 可是他变了。 那她的躲躲藏藏,算什么? 她根本就不用藏。 她远在江南,背井离乡,日子虽然过得舒心自在,可每晚独自一人时,总会挂念着母妃的腿疾犯了吗?八皇兄怕鬼,守夜的小太监可还上心?挂念…… 看着男人温和的面孔,楚狸的防备心慢慢出现裂缝,解释道: “皇叔,我以为你会凶我,我怕你会像以前一样,不放过我……我还活着的消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楚棣迟笑叹一声:“我没怪你。” 坐在台阶上,伸出双手,“过来,我抱抱。” 第207章 我有一点要紧的公务要办 楚狸慢慢的走过去,在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被男人一把搂过去,埋首在她的小腹处,深深吸了一口。 熟悉的气息。 又软又香的她,鲜活灵动的她,瞬时勾起了腹中最原始的欲望,又被他不动声色的藏着。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弄丢她了! “小九。” “你一定要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任何人都欺负不了你,哪怕是你狸猫换太子的欺君之罪,我也会为你平了。” 谁质疑她,他杀谁。 谁针对她,他弄谁。 他就是她手里最好的一张底牌。 指哪打哪。 诈死,生离死别,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再经历第三次! 楚棣迟抱着她,眼底眷恋又深沉: “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背井离乡,可是小九,你不需要那样。” “你可以在你生长的故乡里,好好的活着,跟你的母妃、你的舅舅、你的家人在一起,吃饭、逛街、谈笑风生,逢年过节时,一起团聚、走动;与闲王同游同乐,就像小时候打闹闯祸一样,即便你长大了,也跟闲王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还有你种在昭兰殿的花开了,它们开在废墟里,勃勃生机……” 他一点一点的说着家常。 可是生活啊,本来就是由一点一滴的小事汇聚而成,越是家常,越是温馨。 光是听着这些,楚狸的眼睛止不住红了。 她想回家了。 江南不是她的家。 “皇叔,是我对你存有偏见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样的人……” “好了,你我都是一起历经生死的人,有什么误会是不能放下的?”他只手把她抱坐在大腿上,擦擦她的眼角。 小花猫。 “以后,你想住江南,就住江南,想回帝都就回帝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再偷偷摸摸的跟耗子似的,拿出你的身份,在大楚横着走,知道吗?” 楚狸破涕为笑: “横着走,我又不是螃蟹。” “嗯,你是螃蟹。” “我不是。” 楚棣迟捏捏她的脸,节制又有分寸,丝毫没有僭越,可她那红红的眼睛与粉里透红的唇瓣、映入眸底时,幽深不见底。 深不可测…… 即将压不住时,他沉了一口气,喑哑道: “这后院血腥味太重,你先出去,叫萧夜行进来,我先处理正事。” “嗯,好。” 楚狸点头,先行出去。 楚棣迟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鹰隼般的眼眸,宽厚的掌心描摹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腰,感受着指尖残留的体温…… 萧夜行进来时,看见他这般享受慵懒的模样,便猜到了七八: “搞定了?” “不难搞。” 顺毛撸,最是好办。 只是这事好办了,不好办的是她偷偷嫁人的事、逛戏楼的事、还有秦牧羽比他先知道她还活着的事。 这心口憋着的这口火啊,啧,难办。 楚棣迟扬了下手。 萧夜行会意上前,“怎么说?” “都说江南是水乡,你熟悉这一带地区,给我安排一个四周环水、无人搅扰的小岛,备好半个月的食材油盐用品,我有一点要紧的公务要办。” 第208章 男未婚,女未嫁 外院。 楚狸刚走出来,便看见大门外、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李知府脸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格外痛苦难看,还有许多百姓指点围观。 “阿狸哥哥!” 秦牧雪大步上前,将她拉到一旁,“那人审的怎么样了?” 楚狸低声:“已经交代了,只是李知府这些人……” 已经在门外跪了一整夜了。 那么多百姓看着,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舅舅说这是他们该受的,我们不必管,而且有摄政王在,无需咱们费心的。”秦牧雪已经在帮摄政王说话了。 秦牧羽走来,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凝重。 她喜欢摄政王吗?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为何他不知道? 难道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蜷了蜷指尖,青涩之味在心头,像刚熟的果子,要甜不甜、要酸不酸,食之难受,却又舍不得弃之。 可他明白,阿狸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坚不可摧的友谊,若是他强行迈出那一步的话,弄得双方都尴尬,最后可能连朋友都没法做。 经过此事,他更明白,他护不住她。 “阿狸。” 他轻咬舌尖,“你是怎么打算的?” 楚狸道:“我要光明正大的活着,无论是楚狸,还是九皇子,哪怕是欺君之罪,可我没做任何亏心事,不该躲躲藏藏。” 从一开始,她的思路就错了。 她不躲。 她要走在阳光下,想母妃了,就去看母妃;想八皇兄了,就去跟他一起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你的身份,会被人拿去做文章,万一……” “有摄政王在,别人不敢做文章。” 秦牧雪接话。 “我相信摄政王一定能保护好阿狸哥哥。” 秦牧羽:“?” “哥,阿狸哥哥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们都给不了,唯有摄政王才能好好的保护她,咱们打小一块长大,只要她过得好,我们也能放心不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情饮水饱都是话本子里骗人的,我只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哥保护不了阿狸哥哥,有再多的爱,都是空谈。 不如放手。 爱不是靠嘴说的。 秦牧羽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 什么时候起,她竟这么向着摄政王说话了? 阿狸都没开口呢! 就算、就算阿狸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要她一天不承认,自己喜欢摄政王,或者摄政王将来欺负了她,他断断不会袖手旁观! 对于未来的规划,其实楚狸脑中刚有一个雏形的思路,自己还没计划好,就被秦牧雪拉到一旁: “摄政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你看他洁身自好,又专注专一,而且还能保护你。” “而且你们男未婚、女未嫁,这不就巧了吗?他是男的,你的女的,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 啪! 手心拍手背,一拍即合。 楚狸懵懵张嘴:“?” 不是。 谁能告诉她,牧雪跟摄政王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这时,那边传来一阵空气肃然的动静声,男人一走来,自带气场般,所有人都压低了嘴边的话,朝他看去。 “小九。”他扬手。 楚狸一愣,“我?” 这么多人,怎么光叫她? 秦牧雪低低的拽着她的衣角,“叫你呢,过去呀。” 院中有初一六人、惊影等暗卫、萧夜行等人,足足二十多号人,还有大门也没关,外面那么多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我不过去。” “可是他叫你了。” “我没听见。” “……” 她还是有点慌慌的,总觉得楚棣迟的性格转变的太大了,两种极端,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哪怕他温和如许,可那双墨眸始终是沉不见底的深幽,好像藏着一头野兽,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显露本性。 摸不到底的事,往往没把握。 摸不到底的人,往往不太有安全感。 “他或许找你有事。” “但我没什么事。” “他喜欢你,难道还会打你不成?” “谁说他喜欢我了?” “他就是喜欢你!不信你去亲口问他。” “啊?这……” 这不太好吧? “我赌五十两,你敢去问吗?” “你就算是赌一百两,我也不敢。” “那我赌一根小金条呢?” 楚狸一怔,整个帝都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欢金子,从小到大都喜欢,秦牧雪说这话,不就是在故意为难她吗? 这人怎么这样! 两个小姑娘悄声咬耳朵,那捏着衣摆、扭扭捏捏的样子,直接把楚棣迟忽视在一旁。 惊影上前:“主子,要处理李知府他们吗?” “不急。” 楚棣迟刚来江南,日夜都惦念着人儿就在眼前,哪有那个闲工夫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还是面前之人更为赏心悦目。 只见那边的少女穿着一件月牙白色的罗裙,抹胸刺着的凌霄花粉里透红,衬托着纤长如天鹅般的颈子,每一寸肌肤都白如剥了壳的鸡蛋,小小的骨架瘦瘦的,脸还没他巴掌大。 正跟秦牧雪说着悄悄话。 那捏着衣角,窃窃私语的样子,活脱脱像个俏皮灵动的孩子,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熠熠生辉。 怎就叫他如此喜欢? “小九,我跟你说说身份安排的事。” “噢!” 还以为什么事呢。 吓她一跳! 楚狸这才放心的小跑过去,耳垂上夹着的珍珠耳坠摇摇晃晃的。 “叫你好几声了。”楚棣迟扬手,亲抚着她脸颊旁的圆润珍珠。 “方才在跟牧雪说话,没听见。” “无妨,没听见我就多喊几遍。” “皇叔,我想好了,我大舅常年驻守在漠北,鲜少回帝都城,若是凭空出现一个女儿,说是在漠北生的,也不会有人起疑。” 楚棣迟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此举不妥。” “你母亲是温妃,最好不要再跟温家牵扯关系,你的身份,我有一个更好的安排。” “什么安排?” “来,我慢慢与你说。” 他牵着她走到那边去,闲庭信步的从秦牧羽跟前走过,那闲散的姿态,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秦牧羽看着眼红,又有点闷气,想追上去,又没有理由。 阿狸! 他的阿狸! 他的小青梅!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是一个老母亲,精心栽培呵护了十多年的花,结果,一朝被摄政王连人带盆端走了! 第209章 这才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 “我识得一位老将,叫谢恩鸿。” “我知道他!” 楚狸惊道:“我以前听父皇说过,谢老将军是一位可敬的肱股之臣,当年,快六十岁了还带兵出征西域,驻守一方,直至腿上中箭,伤势严重到无法正常行走时,父皇才强制让他解甲归田,安享晚年。” “对,是他。” 楚棣迟挽着她的小手,进屋去说。 “谢老将军一生忠义,膝下无儿无女,晚年凄凉,你若到他膝下,为他养老送终,也算全了他这一生对大楚的精忠。” “再者,他乃元老之将,即便解甲,可京中权贵功勋皆会给他三分薄面,你挂到他膝下去,作为老将独女,无人敢非议你的身份。” 他都已经安排周全了。 楚狸虽然认可,但仍然心有警惕: “谢老将军是你的人?”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挂到谢老将军名下,不会留什么把柄吧? “他怎么会是我的人?” 楚棣迟神色严正: “谢老将军一生报国,不受贿赂,不结党,不营私,他是大楚的人,而你乃楚皇最宠爱的幼子,谢老将军自然是你的人。” 啊? 这。 这说得通吗? “可我跟谢老将军不熟……” “谢老将军精忠于皇室,自然忠于你,你跟他不熟,可他对你的忠心不容有二,而我只是一个为你们牵线的中间人。” “小九,我这么做也是全然为了你考虑,你想想,你回帝都城,还挂在温家名下,岂不等于告诉所有人,你就是死而复生的九皇子?” 楚狸揪着柳眉,认真思考。 好像是这么个理。 “那就听皇叔的吧。” 男人勾唇,深邃的弧度一闪即逝,“我立马让重枫去安排。” 楚狸挠头,“那就劳烦皇叔了。” 大老远跑到江南来,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得为她的事上心。 “不碍事,不碍事。” 楚棣迟深深一笑,折身坐在她的手旁,“小九。” “嗯?” “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 楚狸瞠目,脑袋一下子就扛了起来,撞进男人温和含笑的眼里,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有一种白日见鬼的可怖。 只是短暂几秒,男人便揉着她的头,笑道: “小九,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才会如此征询,不过你也不用急,慢慢想,就算你拒绝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跟秦少将军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楚狸诧异的张大了嘴,立忙摆着双手: “不不不,我跟秦牧羽只是好朋友!” 友情与爱情跨度太大,不可混淆。 此次假意成亲,即便她跟秦牧羽都穿着喜服,却只有相看两相笑,没有丁点别的念头。 “哦?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是好朋友吗?” 楚狸皱起眉头来,摇头。 他们怎么会是好朋友吗? 那他们是什么? 楚棣迟谈笑起身:“好了,你慢慢想,我去处理外面的琐事,放心吧,小九,就算你想跟秦少将军成亲,我也会为你们主婚的,但是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偷偷摸摸的成亲,知道吗?” “婚姻大事,应该得到所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我也会祝福你跟秦少将军。” 他走了出去,整个人笑得非常温和,在江南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他就像拂面春风,和煦缓缓。 楚狸仿佛都不认识他了。 他这么开明! 哇! 这才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 皇叔真好! 楚棣迟迈出门槛,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招手叫来萧夜行,“你外甥今年几岁了?” “十九。” “这个年纪还不成亲,想作甚?想给将军府断后吗?” 萧夜行剑眉一捏。 明白。 “我这就写信给我姐、姐夫,让他们立即在京中相看适龄适婚贵女,争取咱们回到帝都城时,就把这事给办了。” 楚棣迟惺忪眼角。 舒心了。 可以。 现在去办李知府。 “主子。”重枫搬来一张梨木雕花凳子,摆放在临湖小筑正门外的台阶上,那锦袍男人阔腿而坐,手掌闲散的搭在扶手上,犹如定海神针般,令所有人紧着呼吸,不敢造次。 李知府跪了整整一夜,外加一个上午,双腿早已麻木的失去知觉。 崔前进,官兵们,个个嘴皮子发乌,几近晕厥。 围观百姓们站远了些,小声指点着什么。 萧夜行扬声训斥:“李举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谢恩鸿、谢老将军的独女!” 李知府瞪大了眼。 什么?! 初姑娘是…… “你可知住在临湖小筑的这位,是谢老将军晚来得女,谢狸!” 天爷! 他不知道啊! 天啊! “萧都督饶命,摄政王饶命,下官不识谢小姐,一时糊涂才会犯错,还请饶命啊!” 百姓们更为震惊: “初姑娘是谢老将军的女儿?” “整个大楚,谁人不知谢老将军的肱骨铮铮!他头发花白,还舍生取义,一心出征,忠于报国,他的独女却在江南受尽欺凌!” “若谢老将军得知,不知会怎样寒心!” “李大人如此怠慢苛刻谢小姐,怪不得会惊动摄政王……” 这下,李知府铁定玩完了。 李知府跪扑在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 “饶命啊!”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都是下官的错,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饶命!” 萧夜行冷声: “她是谢小姐,你才知错,难道她是平民百姓,就合该被欺负?”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下官……” “看来,我不在江南的这些时日,李大人你好威风,你只手遮天呐。” 李知府吓得哭腔都出来了: “下官不敢!萧都督,下官只是您手下的一个小卒,哪敢有什么威风,纵是有什么私心,也是向着您!” “是吗?” 萧夜行冷笑,“你敢说,你手下没有一桩冤案?没有收受贿赂?没有欺压百姓?没有仗势欺人?” “下官没有!下官不敢!” 楚棣迟懒散的坐在那里,“对于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就得把他的棺材抬出来。” 萧夜行掀了掀眼角,瞧见楚狸出来了,往一旁退了一步: “你来。” “这是江南的地界,你的庶务,本王哪好插手?”楚棣迟薄笑一声,谦逊的捏着腕子,然后反手一耳光掴的李知府摔飞出去。 “啊!” “今日,本王将话放在这里,江南知府,乃至江南城所有百姓,有案报案,有冤申冤,本王亲自处理!” 李知府捂脸,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连哭都不敢哭。 百姓们顿时壮了胆子,纷纷跪在地上: “殿下,草民有冤情!” “还请殿下做主!” “摄政王殿下,您是青天大老爷呀!” 楚棣迟墨袍一掀,阔步坐下,受尽百姓的拥戴与信任,他们全部伏在他的脚下,恭敬而虔诚。 楚狸出来,看见这一幕,才发现不管谁的话,都没有摄政王的话管用。 他的话就是圣旨。 他说什么,无人敢反驳半分。 第210章 留得老爹在,不怕没后代 惊影和重枫立即整顿队伍,让有冤情的百姓们站出来,排成队,一个一个慢慢说。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跪在地上,痛声道: “殿下,还请您为草民做主,草民的媳妇被李大人的儿子玷污了!李大人却给了草民五两银子,想要息事宁人,草民不肯,便派人来家中打杂,我七十多年的老母亲气得卧病不起,已经卧床两个多月了!” 楚棣迟眸色渐寒,扫向跪在一旁的李知府。 李知府吓得浑身一抖: “摄、摄政王……下官……” 他面色灰白,知晓此局难破。 这下,就算是六皇子来了,也保不住他。 “李大人,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男人双腿懒散的展开,交叠着双手, “你亲自来处理这些案子,若是处理好了,本王算你将功折罪,若是处理不好,本王杀你全家。” 李知府惨白的脸上溢出一分希冀的目光。 当真? 当着江南百姓的面,想必摄政王不会戏耍他。 他扶着石阶,颤颤巍巍的磕头:“是,下官一定秉公执法。” “大人……” 崔前进哆哆嗦嗦的扶起哆哆嗦嗦的李知府,二人的腿脚跟风中落叶似的簌簌晃。 “来人,快……把李承安那逆子抓来。” 很快,李知府的儿子李承安被扣来。 来时,裤腰带还没扎紧,脸上印着好几个红嘴印,还在大放厥词: “爹!你干什么呢?我在正温柔乡里置办要紧的公务,抽不开身。” 李知府叱骂: “抽不开身,那就别抽了,不成器的混账,竟敢背着我,玷污良家妇!” “来人,给我按住他,痛打四十大板!” 李承安双眼一瞪。 什么? 还没弄明白情况,就被两个官兵摁住,粗大的板子重重落下。 “啊!” 好痛! “爹,你来真的……啊!啊!” 放开他! 痛死他了! 李知府看着自己的独子,何尝不心痛呢,可为了保住整个李家,保住自己,他不得不这样做。 留得老爹在,不怕没后代。 儿啊,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吧! 很快,李承安被打得浑身是血,晕死过去,李知府又拿了两百两银子,赔给这名百姓,并差人请大夫,去给他的老母亲看诊,那名百姓这才抹泪罢休,感激摄政王。 第二名百姓是个妇人,跪在地上泣泪道: “民妇给殿下请安,殿下,民妇与丈夫做着卖糖水的小本生意谋生,却遭到酒楼张老板的针对,他往民妇的糖水里扔了死老鼠,还给了李大人钱财,让李大人以死老鼠为由,强行关了民妇的糖水铺子。” 他们一家断了生计。 “事后,张老板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想要强行收购民妇的糖水铺子,民妇不肯卖,李大人就帮助他……” 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 冤声不断。 楚狸蹲在台阶上,看着这些凄惨的面孔,心里不太是滋味。 世间阴阳黑白,是非善恶,阳光不可能照到每一个角落,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这样的欺凌羞辱、不公压榨。 但是,只要大楚是好的,百姓们便能充满希望。 只要摄政王公义公允,百姓们就能相信公正。 李知府派人叫来张老板,处理第二桩案子。 一时,哭诉的、喊冤的、举证的…… 络绎不绝。 临湖小筑的事传开,整个江南的百姓赶过来围观,更是有许多人藏着冤情,请求做主。 看着阵仗,没有个五天七天,怕是处理不完。 “阿狸哥哥。”秦牧雪走过来,手里捧着三个热乎的红薯,“初三姐姐烤的,可香了。” 楚狸挪着屁股,往旁边蹲一点。 “我尝尝。” “摄政王处理冤案,看起来还怪好看的哩。”秦牧雪蹲在她旁边。 楚狸啃了一口红薯:“我倒也觉得新鲜,之前我看大理寺处理案子,公正严明,可这个李大人一边处理一边哭,好像在给自己上刑似的,看着着实好玩。” 不一会儿,秦牧羽也过来了。 楚棣迟慢条斯理的处理着这些琐事。 他坐在这里,懒洋洋的侧着身子,撑着下颌,若是遇到些个嘴硬的犯人不认账,他眸子一掀、一凛,便将人吓得直哆嗦。 左手站着惊影,右手站着重枫,后头齐刷刷的佩剑暗卫,还有萧夜行、白锦衣两个门神,饶是谁人见了,都万万不敢抬头直视。 矜冷逼仄的面容下,藏着所有人都不敢猜想的心思: 小九刚才就出来了,怎么还不过来? 不打算过来跟他说说话? 楚棣迟撑了撑下颚,又偏了偏身子,调了个自然的姿势扭头看去,只看见三个人缩着脖子、撅着屁股,蹲在台阶上啃红薯。 楚狸在中间,秦家兄妹在两边。 三个人双手捧着红薯,吃得嘴巴糊糊的,一边说话,一边啃得哼唧哼唧,像悉悉索索的仓鼠: “这红薯烤得外焦里嫩……” “是啊是啊,初三姐姐说等下给我们炸洋芋吃呢。” “这吃多了会不会放屁?” “牧羽,你放屁了。” “……胡说!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 “……” 第211章 成亲,牧羽哥哥 这三个小崽子…… 撅着屁股,跟树上的猫头鹰似的。 身子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样子呆呆的,啃个红薯而已、啃出了炖猪手的香糯感。 “牧雪,你还记得在南街卖糯米糕的那个老爷爷吗?” “我知道,前两个月他纳八房姨娘了。” “卖糯米糕这么挣钱,我也想去。” “你能早起吗?” “……” 楚棣迟托着下颌,看着那团瘦小的身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聊的这都是些什么话题? 他八岁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幼稚了。 但是,从小九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爱。 她看起来香香的。 相较之下,处理案情这等琐事,顿时显得索然无味。 他坤了坤腿脚,跷了个二郎腿,只觉得此时此刻岁月静好,气候温和,阳光柔暖,就连空气都飘着夏日扶桑花的淡香。 江南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突然。 “成亲!” 嘎嘎—— “成亲。” “牧羽哥哥!” 海棠枝头,挂着一只鸟笼,里面的白羽鹦鹉梳理着洁白的羽翅,嘴里叫着清脆的声音。 犹如遮天蔽日,风卷残云,临湖小筑的空气陡然凝起。 瞬间变天。 那名跪在地上的百姓正哭着喊冤,请求做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有些惊惶的看向上座那沉眸如冰的墨袍男人。 “谁养的鹦鹉?” 萧夜行眉心一沉。 这鹦鹉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谁教它的? 霎时,所有人凛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的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有无形的刀子架在脖子上。 楚狸隐约觉察到气氛不太对,犹疑着举起右手。 右手拿着红薯。 犹疑的举起左手,“我养的……” “好鸟!” 楚棣迟一拍扶手,脸上展开的笑容,仿佛瞬间撤去了所有阴霾,“这白羽鹦鹉乃鹦鹉之中最为稀有的品种之一,小九眼光甚好。” 啊? 她? 楚狸下意识扭头看向秦牧羽,又看了一下秦牧雪,觉得哪里不太对。 白锦衣摸出袖中的锦帕,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李知府、崔前进、众百姓等人脊背发凉。 刚才那一瞬间,有一种摄政王拔出尚方宝剑,却当众给大家削了个苹果的错觉,叫他们全都如履薄冰,倍感惶恐。 “成亲!” “牧羽哥哥!” 白羽鹦鹉扬着脑袋,头顶的白色小冠子漂亮极了,“牧羽哥哥——” 楚狸有些艰涩的咽下嘴里的红薯。 这只鹦鹉是不是不该挂在这里? “皇叔……” “嗯?怎么了?”楚棣迟拿起自己的茶杯走过去,三个人蹲在台阶上,他弯腰摸摸楚狸的头, “少吃点红薯,太干了。” 揭开杯盖,抿了一口,“水温刚好,多喝一点。” 楚狸捧着茶杯。 他脾气超好? 好的都不太真实了。 秦牧羽看着这一杯茶,摄政王喝过,又拿给楚狸喝,分明是当着他的面,宣示主权。 心中的胜负欲被激起,坏意上头,忽然扬声道: “阿狸,你养的鹦鹉好聪明,咱们打小一块长大,它都知道咱们关系好。” 秦牧雪点头,脱口道:“是啊是啊。” 等等! 不对! 立马闭嘴。 楚棣迟惺忪的眉宇格外温和,声线柔缓:“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无人能比,有秦少将军跟秦小姐作为小九的娘家人,想必日后没人敢欺负小九。” 秦牧羽才不要当什么娘家人。 他跟阿狸是青梅竹马! 他冷然的扬起头:“谁要是敢欺负阿狸,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棣迟:“不是难事。” 秦牧羽一震。 他说什么? 不是难事? 他看不起他! “摄政王这话未免说的太满了!我对阿狸的关切不比任何人差,况且,我是最了解她的人!” 楚棣迟无奈道: “小九,秦少将军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可我此行前来江南,什么都没做,还得帮萧夜行干活,手头事务忙得紧,你若得空的话,可要好好劝劝他,不要跟狗一样乱发疯。” “?” 秦牧羽生气的站起来,楚狸拉住他的手腕,“牧羽,不要再说了。” “阿狸,你不要轻易相信他,他的宽明大方、温和平易,肯定都是装的!” “可他此来江南,当真没有欺负我,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就连刚才,白羽鹦鹉嘎嘎叫,他都没有生气。 若是换作以前…… 她都不敢想。 “阿狸,你不要被他骗了!” “我知道,如果他敢欺负我,我会跑的。” “阿狸……”秦牧羽红着眼睛,忽然想哭,“我不放心你,我好怕……” 第212章 本王会吃人? 他看着长大的人,绝对不能有一点磕磕碰碰。 他会很心疼。 怕她受伤,怕她难过,怕她哭……可楚狸又何尝不是相同的感情?当初将军府大火,她连命都不要了的冲进去。 两个人的情谊,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这是一辈子永远都不会背刺的交情。 是手上多出的一把利刃,无论对错是非,善恶黑白,永远都会为你所向披靡。 楚狸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说了两句小秘密。 秦牧羽听完,脸色这才好转。 鸦羽一般的长睫上挂着细碎的水雾珠子,少年脸庞白皙,差点都要哭了: “真的?” “嗯,我不骗你。” “那、那好吧。” 楚棣迟十成浑厚的内力,也没能听见二人在说什么,脸上挂着柔笑倒是越发温暖,跟江南的六月天还要暖和: “好了,小九,这里的公务还要处理许久,琐碎凡庸,跟秦少将军他们出去玩吧。” 楚狸狐疑的看着他。 他真的变脾气了? 该不会跟牧羽说的一样,他是装的吧? 心中仍存着一丝疑虑,彻底放下防备之前,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那您忙吧。” 她跟秦牧羽、秦牧雪先去玩了。 “小九,等下回来吃晚饭。” “知道了!” 楚棣迟笑柔柔的目送三个人离去,楚狸回头时,他还招了招手,“去吧。” 萧夜行觉得气氛太压抑了,佯笑着打趣了一句: “这几个孩子还小,好动贪玩,还是当小孩子快意啊,不禁让我想到以前我们几个还小时,同生入死、茹毛饮血的时候。” 楚棣迟掀眸,笑意森森的看向他: “本王很老吗?” 无人敢接话:“……” 白锦衣又擦了擦头上的汗。 萧夜行,要不你还是别说了…… 整个临湖小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重枫发誓,他跟了主子十余年,从没见主子这样笑过。 十几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笑的那么……善良?宽和?开明? 找不到形容词了。 但他能笃定,这些词绝不是用来形容主子的。 待三人走远了,楚棣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椅子扶手捏到炸口开裂,刚坤了一下腿,便吓得旁边的李知府‘噗通’一声跪下去。 掀起眼角扫去:“本王会吃人?” 李知府汗流浃背,两颊横肉直颤: “不、不敢……” 天气不错。 杀两个人助助兴吧。 - 与此同时,另一处府宅。 “摄政王来江南了……” 李知府被押,跪在临湖小筑外,闹得全城皆知。 苏扬去夜袭楚狸,却一直未归,下落不明。 出事了。 出很大的事。 楚渊池神色惨淡,颓然的坐在书桌旁,明明六月的天,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到了这一点,他已知没有回头路,可哪怕斗不过楚狸,他也要出了心里的这口气。 人活着,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这口气! “来人!” 门外,一名小厮快步入内,“公子。” “按我之意,立即去城中散播当今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以及她女扮男装,与摄政王狼狈为奸,撺掇皇位……” 他要把楚狸、摄政王,一同拉下水。 他不好过,他们也休想好过! 小厮神色犹疑:“公子三思,九皇子她……她……她来咱们府上了。” “你说什么?” 楚渊池陡然起身。 楚狸来了? 她还敢来? “怎么没人禀报于我?” “九皇子说,她与夫人、小少爷是旧相识,关系好,奴才便向夫人通报,是夫人请九皇子进来做客的。” 该死! 婉儿与焱儿! 他的妻儿! 大人之间的争斗,不牵及家人孩子,楚狸若是敢动他的妻儿,他定会与她同归于尽! 楚渊池拂开小厮,疾步往后院奔去: “焱儿!” 奔进后院,看见的却是一道少年气质冷冽的身影。 “夫人与小少爷已经跟阿狸出去玩了。”秦牧羽转过身来。 楚渊池冷眸:“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谈,放了他们!” “放?” 秦牧羽惊讶: “敢问大皇子,你可曾见过如此光明正大,登门入室抓人的?” “阿狸走正门入府,且得到了夫人的许可,小少爷更是高高兴兴的跟着阿狸出去玩,这代表阿狸行得正、坐得直,是一个可信之人。” 反之。 大皇子做贼心虚,心中狭隘,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笃定阿狸‘行凶绑架’。 楚渊池提步上前,眸色极冷: “秦少将军,你我无需为敌,我的妻儿现在何处?” 秦牧羽只手负在身后,缓缓抬起的眸子冷若冰锥: “阿狸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 纵火那一次,阿狸心软,看在楚泓焱的面子上,没有计较。 但是,从他派人企图玷污阿狸的清白那一刻起,此事就回不了头了。 “别说阿狸没有给过你机会。” “大皇子,好自为之。” 第213章 那就看看是谁不放过谁 “站住!” “你们要对我的妻儿做什么!若是敢碰他们半根毫毛,我不会放过楚狸!” 秦牧羽大步离去: “那就看看是谁不放过谁!” “混账!!” 一个小小的少将军,竟敢在他面前放肆! 楚渊池掀飞石桌上的炉子茶具,怒不可遏,冲进屋内,拔出兰锜架子上的长剑。 楚狸! 你敢害我儿子! 我要你偿命! - 江南城热闹如许,因临湖小筑的事,闹得几乎全城皆知,百姓们都在热议: “摄政王真是青天大老爷!” “是呀,多亏他为我做主……” “我父亲的冤情平定了……” “看!那不是初姑娘……谢小姐,现在是谢小姐了!” “谢小姐好!” 几个挎着篮子的婶儿热情的向楚狸打招呼,彼时,楚狸正在带孩子。 楚泓焱左手拿着一袋香辣小鱼干,右手拿着糖葫芦,嗓音脆生生的: “九皇叔,他们为什么叫你谢小姐?” 楚狸揉着他的小脑袋: “因为我有九条命,所以有九个身份。” 楚泓焱眼睛一瞪。 哇? 好厉害的样子! “那你会死吗?” “会的,崽,猫有九条命,只有一颗心。” 后方,秦牧雪热络的挽着杨婉的手,与她谈笑风生:“婉儿姐姐把泓焱教的真好,将来泓焱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的。” 当母亲的,最受听的便是这些夸赞孩子的话。 杨婉嘴上笑得谦逊温婉,可眉间的一缕愁思,泄露了心中的苦涩。 “画船!” 楚泓焱的声音突然兴奋: “好多面具!那个猴子的好可爱!” 楚狸牵住他的手,“当心,别掉到水里去了;牧雪,你带他去画船上面玩。” “好。” 秦牧雪走过来,“小泓焱,来吧,姨姨带你去玩。” 楚泓焱牵着她的手,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青涩的喊了一声: “牧雪姐姐。” 秦牧雪微讶。 “我跟九皇叔是一家人,按照辈分,需要那么喊,可是牧雪姐姐年轻漂亮,才不是姨姨。” 秦牧雪眼中的母爱快要柔化了,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走! 带他玩! 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给他买下一整条画船,也心甘情愿! 楚狸笑看着二人上了画船,身影在人来人往之中、不太看得清,“大嫂这半年来,在江南过得可还好?” 杨婉道:“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楚狸眼角的笑意渐凉: “既如此,大嫂怎么不好好珍惜,偏要与我作对?” 杨婉面容微变…… 她知道,楚狸来找她,并非只是逛街那么简单。 楚渊池与楚狸之间的恩怨纠葛,她都明白。 “小九,是不是你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希望你能看在泓焱还小的份上,多多宽容饶恕他,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上男人之间的事,可是焱儿还小。” “焱儿他……” 杨婉红了眼角,失声啜泣:“他不能没有父亲……” 楚狸转过身来,看着她泣泪的慈母面庞,眼中格外平静: “大嫂,你知道吗,这个世道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再光明的人,心底都藏着一角阴暗。 “而你。” “你对泓焱的母爱不容有二,可你的私心呢?你作为大哥的枕边人,岂会不知他要害我?可你不加以规劝,默认纵容,就能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撇出来?” 杨婉神色微晃: “小九……” “你在赌,赌赢了,你们一家能回到帝都,重回皇家,重获权柄;若是赌输了,我对泓焱的偏爱,便是你的退路。” 楚泓焱还那么小,便成为利用的一环。 “大嫂,你自诩不曾害过我,可你的默认,也是行凶的一种方式。” 杨婉看着她平静、沉稳的面孔,朦胧的双眼有些迷蒙。 她有大半年未见小九了。 她的变化很大。 在帝都时,小九喜欢泓焱,常常去大皇子府玩耍,她们叔嫂二人的关系也非常好。 可在遭遇家中变故、身份尽失的打击之后,再好的关系也会生出隔阂。 楚狸有自己的人生。 她也有自己的家人与规划。 她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自己谋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成败。 现在,说开了也好,省得她日日心中难安,夜夜难捱。 是。 她知道,楚渊池不会放过楚狸,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 她一直都在默许。 “小九,你成熟了许多。” 她欣慰道,“这样也好,帝都就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你变得沉稳一些,别人才算计不了你。” “那你呢,大嫂?” 第214章 摄政王有四五十岁了? 杨婉抿起嘴角的苦涩: “小九,你现在还小,等以后有了孩子,便能体会到我的无奈。”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孩子好。 比起爱丈夫,她更爱自己的孩子。 罢了。 “是我对不住你。” “我没有及时规劝你大哥,看着他一步错、步步错,我愿意受罚,只是希望你能看在泓焱与你都姓楚的份上,能给他一条生路。” 只要泓焱能好好的,她哪怕以死谢罪,也甘之如饴。 楚狸看着她眼中蓄满的泪水,充满对孩子的难以割舍,她虽然没有子嗣,可温妃也常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我没有精力给大哥带孩子。” “大嫂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吧。” 杨婉神色一怔;“小九,你的意思是……” “我会安排下去,让楚泓焱回帝都城居住、上皇家学苑学习,这样对他将来考取功名有极大的帮助,但你跟楚渊池不得住在帝都,一个月只能去探望一次。” 杨婉双眼通红,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把楚泓焱留在帝都城,当质子。 有这个孩子在,她跟楚渊池绝对不敢再害楚狸一分一毫。 作为母亲,她舍不得跟儿子分开。 可是,为了更好的资源、环境,为了孩子的将来与前程,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九,你还是心善,你还是疼焱儿的。” “谢谢,谢谢!” 傍晚。 楚狸带着楚泓焱回临湖小筑,结果看见楚棣迟他们还在忙,请求伸冤的百姓排成长队,围得水泄不通,两天一夜未合眼的李知府撑红了眼,看样子离猝死不远了。 她招手,小声问白锦衣: “这要准备忙到什么时辰?” 白锦衣走过来几步,低声道:“下午时,牵出来一桩残害忠臣的大案子,阿迟发了好大的火,看这架势,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秦牧羽皱起眉头: “都怪萧夜行。” “他如果坐镇江南,李知府岂敢造次?这些冤枉的老百姓,他们的冤屈与凄惨,都跟萧夜行分不开干系!” 等他回帝都,一定要向外祖父、外祖母好好告状。 楚狸拢着眉心:“好了,先别说这些无用的,去看看晚饭做好了吗,再忙也要先吃饭。” “知道了。” “九皇叔,皇爷爷看起来好凶。”这时,楚泓焱小心翼翼的摇着楚狸的袖角,声音小小的。 楚狸蹲下身来,语重心长的握着他的双手: “因为有坏人欺负了好人,而且那些坏人很过分,你皇爷爷才会生气。” “以后泓焱长大了,一定要做个坦诚、直率、正直的人,知道吗?” 楚泓焱郑重的点头: “九皇叔放心,我会记在心里的!” 楚狸心中复杂。 虽然与楚渊池有难解的梁子,可楚泓焱才四岁,才那么小。 都说近朱者赤,若日日跟楚渊池在一起,难保不受影响,把他带回帝都去学习成长,希望将来不要辜负她的期许。 “过去打声招呼,然后我们再去吃晚饭。” “嗯!” 楚泓焱捏着衣角,走上前去,“皇爷爷好!” 严肃、冷厉的审案场合里,突然响起的稚嫩之声,犹如误闯黑暗的阳光,小小少年干净又懂事,在这片罪犯的忏悔与哀求里,显得格外纯洁。 楚棣迟看见他,剑眉拧起。 谁把他带来的? 楚渊池的孩子,别往他跟前带! 哦,是小九啊。 那没事了。 只是这声皇爷爷,未免把他叫得太老了? 不禁想起萧夜行之前说的话‘几个小孩子就是好动贪玩’,楚狸是小孩子,他就是老爷爷了? 楚泓焱觉察到男人盯紧、逼仄的目光,心里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九皇叔,皇爷爷怎么不理我?” 楚狸低声道: “我们焱儿这么乖,他怎么可能不理你?许是人太多了,他没有听见。” 楚泓焱闻言,这才上前好几步,掀起衣摆,乖巧的跪在台阶下,行了一个作揖大礼: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皇爷爷好!” 众人惊诧。 摄政王看起来如此年轻,不过二十四五,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孙子? 难道……摄政王修炼了什么邪功,能够容颜永驻,以至于他看起来很年轻,实际上已经有四五十岁了? 比如葵花宝典? 比如话本里的返老还童功? 等等! 摄政王至今不娶亲、不纳妾、不生子,他肯定练了葵花宝典,是个太监! “……”当众一声响亮的皇爷爷,令楚棣迟捏紧椅子扶手,冷峻如霜的脸上逐渐皲裂,差点绷不住。 楚渊池的孩子,当真跟楚渊池一样,讨人厌。 第215章 又细又小,柔夷无骨 萧夜行立即道:“这里还有公务,泓焱,你先进去。” “噢。” 楚泓焱爬起身来,乖巧活泼极了。 白锦衣继续擦头上的汗…… “今日就先这样,都散了,明日在江南知府继续伸冤办案。” 李知府欲哭无泪。 散了好。 散了就好了。 他已经跪了整整两天一夜,再不结束,他就要猝死了。 百姓们感激的跪地磕头,这才陆陆续续离开,由重枫和惊影安排后面的收尾工作。 这时,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快步奔来: “萧都督……” 汇报了两句什么。 萧夜行闻言,睨了眼那脸色仍然不佳的男人,走上前去:“我的人来报,楚渊池正在赶来临湖小筑的路上。” 补了一句: “提着剑来的。” 楚棣迟眉峰微压,复而又舒展,“我要跟小九吃晚饭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莫要来扰。” 说罢,起身走进临湖小筑。 陆云初提了提剑,道:“提剑而来,定心怀不轨,既然摄政王已经开口,我去将此人拦下。” “陆兄。” 白锦衣及时叫住他,“不如我们把秦小姐叫出来,秦小姐嫉恶如仇,这种事她最喜欢声张正义。” 陆云初觉得妥当。 萧夜行则去叫秦牧羽: “你跟我去一趟江南知府。” 秦牧羽不解:“不是要吃晚饭了吗?” 萧夜行道:“我们办了一天的案,连茶水都没吃一口,现在人手是真的不够用,你来帮我打打下手。” “可是……” “若非你是我外甥,我还不信任你,牧羽,我们是一家人。” “行吧舅舅,我跟你去。” 一来二去,等楚狸牵着楚泓焱进入前厅时,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放好,却张张椅子都是空着的,只有她跟楚泓焱、楚棣迟三人。 “大家人呢?” 都去哪呢? 初三正在盛汤,“小姐,奴婢不知。” 初一端来净手的水盆,摆在架子上,“小姐,方才奴婢见秦少将军、秦小姐、陆公子他们都出去了,好像是去办什么要紧的事。” 楚棣迟挽起衣袖,“小九,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们。” “过来洗手。” 楚狸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 一个个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饿了知道吃饭,下雨知道撑伞,不需要顿顿饭都督促。 她刚走过去,男人便握住她的双手,浸泡在温水里。 洗洗手背。 抹抹手心。 那一只大掌,几乎能够囊住她的一双手,又细又小,柔夷无骨。 涤涤水,抽来帕子擦干净。 楚泓焱站在旁边,四岁的小身板还只有水盆架子那么高,看着皇爷爷对九皇叔那么好,不禁心道: 皇爷爷真是一个慈祥、宽明的长辈。 见九皇叔已经洗好了,他也伸出双手。 欸? 皇爷爷怎么牵着九皇叔落座了。 他还没洗手呢。 一定是他长得太矮了,皇爷爷没看见他。 他一定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的! 楚泓焱垫着脚踩在小板凳上,洗好了手,坐在椅子上,看见皇爷爷给九皇叔舀了一碗汤,他也拿起自己的碗递过去。 可男人就跟没看见似的: “小九,我让白锦衣在这白珍汤里加了补气血的中药,多喝一些,强身健体。” “这是你爱吃的清蒸银鱼。” “猪肝要吃一点。” 楚狸鼻子一耸,“我不喜欢吃猪肝。” “猪肝补血。” 她不喜欢吃任何动物的内脏。 “我不吃。” “行。” 楚泓焱坐在旁边,叼着自己空空的小碗,眼巴巴的看着皇爷爷。 皇爷爷怎么只跟九皇叔说话? 都不理他。 他筷子也不敢伸远,只敢吃面前这盘清炒土豆丝。 “焱儿,你怎么不夹菜?” 九皇叔跟他说话了! 小小少年眼睛一亮,脖子一扬,就要开口,楚棣迟:“他就喜欢吃土豆,小九不要学他,挑食不好,每样菜都得吃一点,看他爹娘给他惯的。” 楚狸摸摸他的头: “在九皇叔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谨,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楚泓焱高兴的抬起脑袋,对上皇爷爷的眼角余芒时,又莫名缩了缩脖子,小声懦懦的扒了一口白米饭: “知道了,九皇叔。” 这时,外面,传来几个侍女的惊声: “你不能进去……” “做什么……站住……啊!” 楚狸偏头看去,竟见楚渊池提剑而来,刺伤了拦住他的初一! 初一手肘染血,满脸急歉: “小姐,奴婢拦不住此人,他……” “让开!” 楚渊池凌声一喝,沾血的剑直接指向厅内的楚狸,还有楚棣迟: “你们二人苟且为奸,篡谋皇位,如今,还敢把主意打到焱儿身上,我纵是与你们同归于尽,也断不会叫你们得意半分!” 第216章 皇叔,你怎么样 话落,举剑便刺来。 “爹,住手!” “小九当心!” 楚棣迟抓住楚狸的腕子,护在怀里,那锋利的一剑顿时刺在他的手臂上。 噗嗤—— “皇叔!” 楚泓焱吓坏了:“住手,住手!” “楚狸,我要你偿命!” 楚渊池恼在头上,已经红了眼睛,一剑劈翻了桌子,汤盅盘子凌乱的撒了一地。 他一脚踹翻椅子,朝着楚狸刺去。 楚棣迟眸色一厉,盘起浑厚的一掌拍去,直接将人拍飞出去。 “拿下他!” 初一初二几人大步奔入,七手八脚的擒住楚渊池。 “皇叔,你怎么样?”楚狸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玄墨色的锦袍几乎看不见血迹,颜色太暗了,可她伸手一摸,只见手心沾满了湿漉漉的血。 好多血! 楚棣迟袖袍一挥,将她揽进怀里,“小伤,不碍事。”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是小伤! “皇叔……” “楚渊池,你好大的胆子!” 楚棣迟冷眸扫去,“竟敢到本王跟前撒野!” 楚渊池满眼的猩红与愤怒,已经痴笑的快要疯癫了: “我上当了……我上当了啊……” “当初,我怎么没看穿楚狸是女子?更没看穿你们之间的奸情!你们联手谋权,还以假死为由,将我贬为庶人,楚狸,你好厉害的手段!” 楚狸冷着神色,上前半步道: “是我害你沦为庶人的?” “当初,若不是你对父皇下毒,又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楚渊池怒声: “难道你的双手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吗?” “楚狸,难道你就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 楚狸眸色微暗。 她…… 这个世道,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也做过违心事。 父皇的瘫痪,便是她一手造成的…… 说来,她跟楚渊池之间,谁都不该指责谁,只是成王败寇的关系。 她赢了。 楚渊池输了。 “爹,您不要这样!九皇叔待我很好,我们一家人现在也过得很好,您现在这样,焱儿很害怕。”楚泓焱看见这场面,吓得已有哭腔。 “焱儿,我的焱儿!” 楚渊池用力挣扎着: “他们都想要害你,是他们害惨了我们一家,你本该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孙啊!” “九皇叔从未害过我们!” 楚泓焱执拗又认真。 “你!” 这孩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楚狸,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才四岁,他是无辜的!” 楚狸冷笑一声:“我要是做了什么,他就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了!” “小九,你先带楚泓焱回屋,这里我来处理。” “你的伤……” “不是致命伤,不打紧。” 大人之间的纷争,还是不要让小孩子听见。 楚狸牵起楚泓焱:“你相信九皇叔吗?” 楚泓焱年少清澈的眼中有疑惑,很快变成纠结与挣扎,最后,郑重的点了头。 他选择跟九皇叔走。 九皇叔疼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焱儿,别走!” “回来!” 看着二人走出去的背影,楚渊池惊急的挣扎着:“她会害死你的!到爹这里来!焱儿!” “焱儿!” 楚棣迟踢开一张椅子,随意的翘腿坐下,“躲到江南来了,还不老实,楚渊池,我看你是活腻了。” 楚渊池红着一双眼,“成也好,败也好,我纵是做了鬼,也不会忘记是你们害的我沦落至此!” 他本该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 他本该继承皇位。 楚棣迟眉峰似剑,“是吗?”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做鬼了。” 一声令下,一直候在暗处的重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深褐色的小瓷瓶。 楚渊池看见,泰然薄笑: “鹤顶红?还是砒霜?” 楚棣迟摇头,“是七叶籽。” “这是什么毒?” 这不是毒。 这是楚皇当年给他灌的药。 “七叶籽是一种特殊的植物,一枚叶片分裂成七瓣,永远都长不拢到一块,预示着破碎、灭亡的意思,服用之后,则有绝育之效。” 楚渊池双眼微缩。 “死是最简单的事,孤独终老才是最难的。” 楚棣迟的话音如刀子,一字一字的割着肉: “服下它,你这一生只会有楚泓焱一个后代,不过,本王打算带他回帝都生长抚育,他的将来便不用你操心了。” 楚渊池浑身一震。 他这是要带走楚泓焱,让他们父子分离!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若一个人活着,却没有家人、没有后代,纵是有再大的家业,也无人继承;挣再多的银钱,也无人共享。 比起死,这才是最残忍的手法。 “你不能带走他!” “我是他爹!” “楚棣迟!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能这么做!” 第217章 阿迟,你一定要撑住 外面。 楚狸带着楚泓焱,神色着急,踱步不安。 怎么关键时刻,萧夜行、白锦衣他们都不在? 还好楚渊池是孤身前来,如果他带了暗卫或杀手……后果不敢想。 她急的来回走了好几圈,院外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狸哥哥!” “牧雪!” 楚狸小跑上前,秦牧雪来了,萧夜行一行人也全都来了。 “你们都去哪了?” “摄政王查了一天的案,知府那边,百姓那边,很多地方需要帮忙安排,我跟着去看了看。” 楚狸沉声:“摄政王受伤了!” 萧夜行一惊:“你说什么?” “刚才,你们都不在,楚渊池定是钻了这个空子,提剑冲了进来,刺伤了他。” “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这是要作死吗!” 萧夜行大惊失色,拉上白锦衣,提步便朝着厅内赶去。 一边急色匆匆,一边大声斥责: “都怪我疏忽,没有料到这一点!” 白锦衣道:“楚渊池有心害人,岂是你我能防的?” 二人急步入内。 秦牧羽看着这一幕,死死的捏起眉头,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们一走,就出事了? 摄政王征战沙场,武功高强,为人警觉,怎么会被楚渊池所伤? 可看着阿狸急切的模样,几分质疑到了喉头,又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先看看情况再说。 摄政王被扶出来了。 他伤到了手。 伤的是手,他走路怎么还踉跄上了? 他晕过去了?! 剑上有毒?? 秦牧羽只在那里站了小半刻,就看见一群人围着摄政王团团转,首当其冲的便是楚狸,急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张了张嘴,满腹的揣测更不好说了。 不对! “萧夜行!” 那边,萧夜行回头看过来,“你叫我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秦牧羽冷着脸,大步走过去:“你故意把我们叫走,就是为了给摄政王与阿狸独处的空间,给他表现的机会!” 一击即中! 萧夜行刚毅的面孔十分坚韧、正直、率真、阳光、坦荡,落落大方的敞开了胸襟,反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把九皇子置于危险之中,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秦牧羽神色一怔。 不。 他不会。 他舍不得阿狸冒半分风险。 “再者,难道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楚渊池会在这个时辰,提剑来行刺?” “我与摄政王一同长大,出生入死,我们的情谊不比你跟九皇子差,将心比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萧夜行义正辞严的模样,根本令人起不了半分疑心。 难道…… 是他误会了舅舅? - 临湖的后院风景雅致,视野开阔,气候温和。 白锦衣惊急的搀着楚棣迟: “阿迟!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楚狸不懂医术,可光听着这术语,便觉察情况的严重性,急忙问道: “他伤的是手,难道有性命之忧吗?” “九皇子有所不知,这剑上有毒……罢了!你先出去,不要搅扰我为他医治。” “我留在这里,帮你打下手。” “不用,你先出去候着,等我通知!” “可是,可是……” 楚狸扬着沾满血的双手,已经着急的手足无措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被白锦衣推了出去。 关门。 隔绝视线。 什么都看不见,反而令人更加心慌。 “皇叔……” 楚狸扶着关紧的门,连一条缝的视野都看不见,心里摸不着底,想起楚渊池扬剑刺来时,楚棣迟第一时间护住她的关头,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起初,是恨意。 在恨里萌发的种子,却又在一次次的相处里,不受控制的生长,连她也分不清。 人是感情复杂的动物。 她扶着门,慢慢滑下身体,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秦家两兄妹赶来: “阿狸哥哥,你不要太担心了,白公子医术高明,摄政王肯定会没事的。” 楚狸有些自责: “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如果不是我,凭借他的武功,楚渊池根本伤不了他。” 秦牧羽抿了抿嘴角。 或许,是他疑心太重,过度解读摄政王的行为了。 原来,他是为了保护阿狸。 其实,他不该质疑摄政王对阿狸的感情,从当初在南疆,摄政王愿意拿大楚三分之一的疆土,换回阿狸的尸身时,他就该放手,成全他们了。 第218章 我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他郑重的拍着她的肩,“别担心。” “阿狸,他会没事的,白公子是神医谷的人……”而她的担心,恰恰正暴露了她对摄政王的心意。 秦牧羽抿唇,没有说什么多话: “牧雪,我们出去吧,让阿狸一个人静静。” 等她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手臂上的伤,根本不致命。 关心则乱。 她现在急得脑子一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静着静着,就静心了。 楚狸窝在门口,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不禁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来。 楚棣迟这个人吧,待她不算好,但也不差。 他性格暴戾得很,没有耐性,独来独往,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性子? 她有些记不清。 许是生死蛊的副作用,她这记性也不怎么好,本来就懒散,不爱想事情,现在更加了。 她托着下巴。 揉揉脸。 又换了个姿势。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声音,非常轻,但是能听见: “你不要命了……自己的身体心里没数……” “我不能让她受伤。” “那你呢?就不顾自己了?” 白锦衣嗓音扬起了两分,听起来非常愤怒:“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自九皇子死后,你日日酗酒,喝到吐血,身体已经严重喝坏了!” 楚狸心头一震。 “你熬了整整十天十夜,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又得日夜不分的处理朝堂政务,险些被那群企图夺权的虎豹豺狼撕碎。” “有好几次,你吐血吐到奏折上,若不是九皇子临死前,把大楚交给你,你是不是就要随着她一起去了?” 白锦衣的声音越来越愤怒: “这次,我们更是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来到江南,连一个好觉都没睡,就得处理江南政务,现在,你还受了伤。”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你就那么心疼九皇子!” “是,我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你……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白锦衣的叱骂声时起时伏,中间夹杂着男人时而虚弱的声音,它们交织在一起,清晰的灌入楚狸的耳中。 激起涟漪,无声扩散,深藏于她的眼底,逐渐变得隐晦复杂…… 她不知道这些事。 从没人跟她说过。 “你声音小点,若是叫小九听见了,我饶不了你。” “你连死都不怕,还有忌惮的东西?哼!” “闭嘴!” 楚棣迟抓起矮桌上的茶杯,扔向他。 白锦衣无奈的重叹一声。 行吧。 两个大男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确实无趣,他还是去把九皇子喊进来。 打开门。 一颗脑袋猝不及防的滚进来。 “九皇子!” 这是贴在门缝上偷听呢! 白锦衣觉察到失言,立忙捂着嘴,匆匆离开,独留楚棣迟神色慌张的看向楚狸: “小九,你都听到了什么?” “别听白锦衣胡言,他这个人向来咋咋呼呼,喜欢夸大其词,他的话信不得。” 楚狸眼角暗红,神色复杂,嘴巴紧紧的抿成一条缝,这才发现他瘦了许多。 相较于从前的干劲与冷冽,他的两颊瘦拢了些,就连眉心都藏着一分憔悴,只是一直有那强大的气场撑着,不易于人知。 他似乎一直如此。 在都城的传闻里,只知他屡战屡胜,又立功勋,高高在上,权柄滔天。 却无人谈论他受伤、脆弱、孤僻的那一方面孔。 可是人都会受伤。 都会哭。 只不过他没有父母了,没人疼爱他,他要哭也不能示于人前。 楚狸藏着心底的沉重,走上前来:“你的伤如何了?” 声音有些哑。 男人眉心一拢,牵着她的腕子,坐在软榻上,“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我没有。” “我的伤不打紧,从前,再严重的伤也受过,可跟以前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个心疼我的小九。” 缓缓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修长的指尖穿插进去,慢慢交扣。 “只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当你的血沾满我双手的那一刻,我便起誓,此生,绝不让你再流一滴血,掉一滴泪。” 娓娓的话音最为打动人心,男人的气息灌入她的鼻腔,似无孔不入,又似带着某种魔力: “小九,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第219章 楚狸,小狸猫 答应他的请求…… 说实话,这件事完全在楚狸的预料之外,她这辈子都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不成亲,不生子。 他好像生不出孩子。 楚狸微默,垂下眼眸。 但是,跟他在一起,她的身份指定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些争储的人、他的敌手,会拿她‘九皇子’和女扮男装的身份,挟制于他。 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麻烦。 “皇叔,我……” 她犹疑不决,“我……” “不急。” 楚棣迟眉心微展,“是我太心急了,小九,我只是害怕你会再次离开,我再也不想承受那样的感受。” “很不好受。” “每当看见温妃以泪洗面、食不知味时,我与她便是同等滋味。” 楚狸心头一紧:“我母妃哪里不好吗?” “她……” 楚棣迟薄唇轻启,神色复杂: “她枯瘦了许多,自你走后,日日魂不守舍,夜夜难以安眠,时常坐在那里一个人发呆,不爱出门,也不吃饭,更不喜与人言谈,抱着你儿时的物件,一看就是一整天。” 楚狸眼眶陡然通红。 脑中想起这样的画面…… 母妃! “是我失言了!” 楚棣迟眉头一沉,“你已经决定待在江南,我不该与你提帝都的事,小九,你放心,我会把她当亲生母亲,一样照料。” 楚狸心头犹如针毡,刺疼酸麻,不是滋味。 母妃养她小,她却不能养她老。 她还活着,母妃却要别人来尽孝,那她算什么? 白眼狼? 一想到母妃的模样,她在江南,又哪能安心快活? 可如果要回帝都,只能答应皇叔的要求,跟他在一起,但又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他带来麻烦。 楚棣迟看着她蔫巴的小脸,心疼的揉揉她的脑袋: “好了,不要多想,一切有我在。” 正因有他在,她才会多想。 他原本不用为了她操心那么多的。 “时候不早了,早点去休息吧。” “你手臂受伤,多有不便,我留下来照顾你。” “无妨,有白锦衣在。” 楚狸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他是真的变了。 他都不要跟她共处一室了。 若是换作从前,无论是皇家学苑,还是昭兰殿,亦或珊瑚水榭,哪怕是在郊外的马背上,他也…… 如今,他进退有度,分寸感极强,没有一丝的僭越。 楚狸压着心头的杂乱思绪,走出厢房,看见挂在枝头的白羽鹦鹉梳理着羽毛,尖尖的喙子啄动着,嘴里不时蹦出一两个词汇: “牧羽哥哥!” “嘎嘎——” 他连这都不生气。 他脾性真的变好了。 若当真如此,两个人能好好的在一起,相处、陪伴,面对困难艰险,又能与亲人好友团聚,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楚狸心中逐渐动摇…… 这个晚上,她翻来覆去,思绪乱如麻,辗转反侧。 隔壁厢房。 男人靠躺在软榻上,枕着一条手臂,慵懒的曲起一条腿,那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圆润秀气的珍珠耳坠子,一双墨眸里尽是深邃: “楚狸。” “小狸猫……” 翌日。 萧夜行一早就来找楚棣迟,要与他一起去江南知府办案。 推门而入,却见楚狸已经在了。 楚狸道:“他受伤了,身体不便,江南的一切庶务还是有劳萧都督打理。” 楚棣迟掀开薄被,作势就要起身: “江南庶务繁杂,萧夜行一人恐怕忙不过来,我与他同去。” “你不去!” 楚狸按住他的肩头,“等伤好了再说,若萧都督一人帮不过来,还有牧羽他们帮忙。” 萧夜行站在门口,睨了那‘虚弱不能自理’的楚棣迟两眼,一双眼睛早已看透了一切。 啧。 无趣。 拂袖而出,“重枫。” 院门外,重枫大步走来。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对折的纸条,“这是你家主子想要的地方,还有钥匙。” “多谢萧都督!” 屋里。 楚狸亲力亲为的照顾着楚棣迟,吩咐初三熬粥时要清淡,吩咐初四熬药,吩咐…… 事事亲为。 怕他受伤无聊,还给他找了本书看。 于是,楚棣迟坐靠在软榻上,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在眼皮子底下晃,时而过来,时而过去,好像很忙,但也没忙出什么名堂。 可能够与她在一起,共享这份短暂的安宁祥和,心中已万分静好。 只是…… 怎么还没拿下她? 他已经来了两三日了,一直温和有度,循序渐进,难道她还未动摇? 她没点头同意,他也不好上下其手,担心吓到她,前功尽弃。 这日日看着她,穿着小裙子,扭着不盈一握的小腰,日日皇叔皇叔的喊,又不能动她分毫的感觉……太难忍了! 第220章 心爱的小东西 楚狸正在桌边舀药粥,等纳凉了就能喝了,正忙活时,忽然觉察到一抹幽暗的目光…… 抬头寻去。 撞入男人温笑的眼底。 她略带暗疑。 方才是谁在盯着她? 莫非是她的错觉? 皇叔明明在笑着。 “怎么了?”被她打量,男人疑惑的偏了偏头,一张格外冷峻刚毅的面容像一只温和无害的大狮子。 楚狸挠头: “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会不会是近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你有些草木皆兵,才会如此?” 此言合理。 自打来了江南,遇见楚渊池后,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粥凉了,皇叔,喝吧。” 粥里放了药一起熬煮,对伤口的愈合非常有效。 楚狸捧着碗,跪坐在小榻上,楚棣迟没有受伤的那条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舀进嘴里。 “我不禁想到,闲王最讨厌喝粥。” “为什么?” “自你走后,他母妃天天给他煲汤、煮粥,弄这些汤汤水水给他吃,他都吃怕了,有好几次都躲到我的临华殿去了。” 噗嗤! 楚狸没忍住笑:“欣妃娘娘母爱泛滥,倒是苦了八皇兄。” “是啊。” 他舀了一勺粥,目光幽幽的望着她,“现在闲王可忙了,大楚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他一个人要面对朝堂社稷、那群狼子野心的权臣皇子,也不知哪天会不会被算计……” 他肯定会被算计的! 说到这里,楚狸不禁暗急。 她打小跟楚傲天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他哪里斗得过那群老狐狸? 她让八皇兄当闲王,是希望他能远离朝堂纷争,像逍遥皇叔一样,安稳无忧的过这一生。 不成想弄巧成拙…… 八皇兄肯定恨死她了。 楚棣迟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一本蓝色封页的册子,“这是闲王烧给你的。” 楚狸犹疑的接过来,“烧给我的?” 定睛一看:《庶女扶摇,宠冠京华》 她脸一臊,立忙把它翻过去盖起来。 她喜欢看话本子,这种私事暴露在楚棣迟眼底,就跟做错事被揪一样…… 他这么严肃的一个人,是怎么面无表情拿出这儿女情长的话本子的? “小九。” “嗯?” “我要把大楚所有好看的话本子都买来送你,再派人去找南阳先生,听说此人写得话本子最受闺中女子欢迎,我把他雇来,天天写给你看。” 楚狸脸一臊。 更烫了。 “我给你修一个藏书楼。” “不用不用!”楚狸连连摆手。 别人藏书,藏得是四书五经、文化典籍,稀有珍本,她藏话本子叫什么事? 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要的。”楚棣迟握住她的手,“你喜欢养鹦鹉,我再为你修一个亭台轩榭,有山有水,里面养上你喜爱的鹦鹉、乌龟。” “那是我龟师叔。” “既然是你的师叔,那我更要厚待了。” 他什么都依着她。 楚狸轻咬着下唇,垂眸看着他握着她的手,修长苍劲的指尖、温凉的指腹温度,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气息…… 楚棣迟眉间含笑,眼底却藏着愈发幽暗的光。 看着她微微低头的侧脸。 秀气的柳眉,鸦羽般轻盈挺翘的长睫,粉里透红的小唇…… 喉结隐晦的滑动。 “皇叔!” 她突然抬起头,男人脸上的幽暗一扫而空,温笑的如风和煦:“嗯?” “我们出去逛逛吧,你不是想游玩江南城吗?正好你受伤了,可以休息。” “好。” “那我去换件衣服。” 话落,她拔腿便出去了,只觉得被他握过的手烫烫的。 不能再待在屋里,独处一室了。 感觉接下来的走向,愈发不受控制了。 楚棣迟懒洋洋的起了身,穿上锦袍,睨了眼受伤的右臂,倒也不是什么重伤,顶多是被蚂蚁咬了一口,这才走了出去。 “主子。” 重枫候在门口,双手奉上:“地址和钥匙。” 男人眉梢一挑,“都不必跟着了。” “是。” 这边,楚狸穿戴齐整,过来喊楚棣迟时,看见重枫给了他什么东西。 “是公务吗?” 楚棣迟扫了他一眼,重枫立即低头退下,“不是什么要紧的公务,可以过几日再办,我们先出去玩。” “皇叔,如果你很忙的话,可以不用抽空陪我,其实我带你出去,也是希望你受伤了,能放松一下,休息休息,别那么拼命。” “知道了,我有分寸。” 楚棣迟笑吟吟的揉着她的脑袋。 “走吧。”心爱的小东西。 第221章 小九,我会做你最正确的选择 街上,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这两日,摄政王亲临江南,惩治李知府,亲自为百姓们平案伸冤,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一袭墨袍,清冷矜贵,走在大街上,犹如谪仙般脱颖而出,身旁跟着的楚狸也气质非凡,二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道引人侧目的风景线。 “谢小姐好。” “谢小姐。” 几个热心的婶儿主动打招呼。 其他人看见摄政王,还是有些忌惮的哩,害怕哪里失言,得罪了这位大楚顶尖的权柄。 但谢小姐不一样。 谢老将军忠义爱国,令人钦佩,他的独女自然也是一顶一的好人。 楚狸揉揉脸颊,笑着回应她们。 看来,她‘谢狸’的身份已经在江南人尽皆知了。 “皇叔,江南文人墨客极多,你看这小摊上的画扇,扇面上的景象是江南最有名的临湖园林。” “这是江南特有的竹尖绿茶。” “皇叔你喜欢喝绿茶吗?” “还有这……” 所到之处,楚狸一一游说着。 每一道特色,每一处风景,江南文化与习俗,她都了解的七七八八,若是哪儿说错了,便有一旁的婶儿热络的告诉他们。 一番下来,楚狸又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江南是个好地方。 她逛着街,与人言笑晏晏;楚棣迟便看着她,她笑起来时,他眸底自然化开了柔和一角。 岁月静好。 莫过于此。 “卖甜糕,不甜不要钱!”商贩推着木板车过,炉子上的蒸锅冒着腾腾的香味。 “小九,你爱吃甜糕。” 楚棣迟摸出袖中的碎银子,叫住商贩,“什么味道的?” 那商贩戴这个帽子,鼓着一双眼睛,看样子是个性子粗的:“客官,有红枣的,糯米的,还有红豆的,特别甜,已经甜死两个人了。” 楚狸差点没笑岔气。 哈哈哈! “初姑娘……谢小姐。” 一道声音唤住了她。 楚狸回头,看见年轻俊美的公子身着一袭蓝袍锦缎,腰坠玉珏,一双温温的眼眸正望着她: “谢小姐已有好几日未来云瑶戏楼了。” 他是戏楼的戏角大旦,曾以一首《姑苏城》,令楚狸打赏千两,成为一时人尽皆谈的佳话。 楚狸却是后背一僵,只觉得一双锋芒的眼睛,正站在背后。 “谢小姐……” “原来是蓝渊公子!” 好了。 别说了。 就这样别过吧。 告辞! 蓝渊却是神色微喜:“谢小姐还记得在下名字,可我却日日盼着谢小姐能够再来,我新学了一曲戏,只愿唱给谢小姐听。” “蓝渊公子?” 楚棣迟提着红枣甜糕,含笑着走上前来。 四目相对。 蓝渊原本作揖行一礼,可一对上男人那双温笑的眼眸时,瞬时如芒在背般,所有的话音哽在喉头,再难启声。 才被看了两眼,蓝渊额角便有细汗。 这人…… 非富即贵,并非他这等普通老百姓可顶撞。 “谢小姐,戏楼里还有事务繁忙,在下先行告辞。”话落,立即离去。 行。 你是好端端的走了,可你扔下几句话,把我给害惨了。 楚狸头皮微麻,缓缓转过身来,踟蹰的看向楚棣迟: “皇叔,云瑶戏楼其实是个很正经的地方,我只去了一次,不成想此人竟记住了我,我……” “小九。” 楚棣迟脸上化开了笑,“听戏唱曲,寻欢作乐,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 欸? 真的? “男人能去的地方,女人为何不能去?男人能取乐,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待在后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其实,只要你能过的随心所欲,便是我所求。” 他牵起她的小手,道: “而我的存在,并非限制你,也绝不是压制你,而是给你更多的选择。” 楚狸怔然的看着他。 “你说,两个人为何要在一起?” 楚狸张了张嘴:“爱?” “什么是爱呢?” 他缓缓说道:“若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比一个人过的差,那就没必要在一起,可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加一大于二,那便是正确的选择。” “小九,我会做你最正确的选择,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你的人生会比以前更辽阔,更自由,没人能拘束你,身份、世俗、皇权,统统都不会再成为你的约束。”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听戏就听戏。 想喝酒就喝酒。 “就比如方才的那位蓝渊公子,你若喜欢,哪怕是日日去听他唱戏又如何?只要你高兴。” 楚狸惊异的张开了嘴,只觉得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 他还是楚棣迟? 第222章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楚狸有一种站在大雾里,看不清他是真是假、是喜是怒的错觉。 可他一字一句的话音,又将她带到现实里: “你觉得我会生气吗?” “不会。” “人只有在面临掌控不了的事情时,才会慌张,才会在意,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让我如临大敌。” 区区一个蓝渊公子。 你看他会在意吗? 楚狸轻咬下唇:“皇叔,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我却一直用以前的目光看你……” 他的大度与宽和,反倒叫她有几分惭愧。 是她小人之心了。 “人在经历生死后,自然会变得不同,如今我惟愿你能好好活着,哪怕不在我身边。” 楚棣迟的指背轻碰着她的脸颊,眼中有太多的情绪难掩复杂: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母妃和闲王不必操心,我会照顾好他们,每个月给你写信,告诉他们的近况。” 楚狸神色一急: “我也回帝都去!” 写信算什么事呢? 她又不是真的死了。 当初选择躲在江南,还是因为怕他,现在既然不怕了,他也改性子了,她也不想再躲藏了。 楚棣迟压着眉心的喜色,沉稳道:“你要回帝都?” “就算是不为母妃和八皇兄,我也得为楚泓焱考虑,他还那么小,又爱黏着我。” 楚棣迟没想到楚泓焱还有这个作用。 “那你要回帝都……小九,你这是答应了我的请求?你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楚狸咬紧下唇,臊着脸瞄着周围。 这里是大街上,还有那么多人在。 “有什么话回去说。” “现在就说。”楚棣迟握住她的手腕,“告诉我,小九,你同意了。” 望着男人灼灼的目光,好像碳烤一般,要将她融化,烤得她口干舌燥: “我……嗯……” 小声的胡乱唔哝两句:“嗯……” 男人眼底扩散的喜色,犹如激烈的波涛,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亲口答应的!” 不许反悔。 从今往后,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背叛,没有和离,没有分开,只有丧偶。 楚狸闭上双眼,闻着他胸怀间的乌木沉香,分外熟悉的气息,从前是惶恐,现在倒也心安了。 开明的皇叔,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就这样吧。 这漫长的一生,起起伏伏,曲曲折折,身边总要有一个陪伴的人。 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她还有那么多家人,挚友。 楚棣迟紧紧的抱着她,嗅着她发间的淡香,脸上的笑意达到了峰值,逐渐幽深。 愈发幽深:“我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选择。” 从今往后,她就是他权柄的中心。 抱着怀中的香软,积压了数日的思念终于压不住的喷涌而出。 再不宣泄,他便要憋坏了。 “你还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永远都无法想象。 楚狸抬头看他,“我们……似乎只有一个月没见?”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大起大落,仿佛过了十年那么漫长,也让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我会让你知道的。” 楚棣迟眸色深不见底,“我带你去拜访谢老将军吧。” “现在吗?” “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你要回帝都的话,还需借谢老将军之女的身份,我们尽快去他那里走个过场。” 楚狸担心的看向他的手臂,“可是你的伤还未好,不宜舟车劳顿。” “谢老将军就住在江南城外,不远。” 楚狸惊讶。 “这么巧?” “是的,否则当初,你以为我为何让你挂在谢老将军膝下?” 楚狸眉心舒展。 皇叔真是一个走十步、看百步的人,目光长远,规划的也那么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好。 那就去拜访拜访谢老将军吧。 “我让人去买些礼品。” “礼品我已经提前备下了。” “那我把焱儿带上吧,谢老将军老来无依,膝下寂寞,想必会喜欢小孩子热闹热闹。” “我们第一次上门,还是有求于人,带焱儿不太方便,等我们先见过了,再带他,这样也不显得冒昧。” 楚狸轻捏指尖。 是她思虑不周了。 “那我们把白神医叫上吧,你的手该换药了。” “白锦衣暂时没空,要回神医谷一趟,现在恐怕已经离开江南城了。” “那我去医馆里抓点药。” 楚棣迟依她。 买好药,二人出城,乘马车到了一处宽广如海般的湖泊外,换乘小船。 湖面广阔,波光粼粼,凉风拂面,景色宜人极了。 楚狸看着外面的风景,看着船越走越远,越来越偏,不禁问道: “谢老将军住在湖心岛上?” 楚棣迟望着她干净单纯的巴掌小脸,笑眯眯的:“嗯,他喜静,养老,不喜外人搅扰。” 第223章 小九,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谢老将军倒是会挑地方,这湖心岛风景宜人,远离尘世喧嚣,犹如隐世而居的桃源。 哗哗…… 小船荡开水面的涟漪,船夫撑着长杆: “客官,到了。” 湖心岛——一座有两座府宅那么大的小岛,小岛上杨柳依依,绿意生机,可见青红色的瓦片映在绿叶树枝之间,鸟鸣声声清脆,格外安宁清雅。 “小九,当心脚下。” 楚棣迟搀她上岸。 楚狸帮他一起拿礼品。 刚提了两盒,就看见男人从船舱后拎着一只鸟笼子。 “白羽鹦鹉?” 这不是她养的吗? “皇叔,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楚棣迟正声正色:“这白羽鹦鹉聪明,有灵性,会说话,能解闷,想必谢老将军会喜欢。” 楚狸应了一声,抱着好几盒包装好的礼品,“那我们快进去吧。” “好。” 踩着铺满碎石子的湖边小滩登了岸,穿过依依的杨柳,二人的身影打着斑驳细碎的阳光,偶有柳枝划过青丝。 “小九。” “嗯?” 她侧头过来,阑珊的光影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她瓷白细腻的脸颊上,几乎能看见那根根透明的小绒毛。 男人眸色渐深,指尖拨开她发上的一片柳叶。 楚狸失笑: “这里好安静,怪不得谢老将军会喜欢此处。” 在湖心岛正东侧,坐落着一座别苑。 蔷薇花与爬山虎爬满了墙,红的、绿的,映衬着一片大好的江南风光。 叩叩! 她敲了敲门。 怎无人应声? 叩叩! 连个开门的小厮也没有吗? 楚狸不禁感到疑惑,趴在门缝上看了看,“皇叔,里面好像没人?” “没人?” 楚棣迟略感意外,“难道谢老将军不在家?” “里面很安静,或许真的不在,但我听说隐居的人喜欢种菜、养鸡鸭,亲力亲为,自给自足,要不我们在附近找找。” 或许谢老将军去种菜锄草了。 “好。” 楚棣迟依她。 看着她把礼品摆在门口,提步便小跑着去找的背影,墨眸微眯,薄唇轻扬,闲适自在的跟了上去。 楚狸小跑着: “谢老将军!” “谢老将军?” 往左边跑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片种满草莓的果园,正结着一粒粒红绿相间的果实,冒着甜甜腻腻的芳香。 沿湖寻了一圈,发现岛上还种着杨梅和李子,初熟的果子结得绿油油的。 小岛犹如世外桃源。 可却没看见什么篱笆菜园子,就连一把锄头都没见着。 楚狸找着找着,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老人家独居时,爱种菜,养鸡,但这小岛上没有。 相反,李子树那么高,杨梅树也很高,如果是谢老将军种的,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摘得着? 他爬树? 他蹦起来摘吗? 她皱着眉头,疑惑的思虑着什么,忽然注意到楚棣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时,男人眉眼化开温笑: “怎么了?” “皇叔,谢老将军好像不住在这里,你是不是弄错了?” 男人微讶:“弄错了吗?说来,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谢老将军了,而且这是萧夜行给我的地址。” “那就是萧都督弄错了。” 楚狸脸色认真:“我们回去吧。” 走到湖边,却发现船不见了。 船呢?! 左右环视一圈,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极远的那一方是江南城的土地,可跨越几百米的湖面,根本没有一只船! “刚才那船不是还在这里吗?” 楚棣迟:“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们是来拜访谢老将军的,又不是来长住的,那只船肯定还得接我们回……” 等等。 话音戛然而至。 楚狸犹如当天一棒,顿时明白什么,瞪向楚棣迟: “肯定是你!” 按理来说,他们登门拜访,那只船会在原地等待,几个时辰后接他们回去。 可是船走了。 若无楚棣迟授意,船怎么会走? 除非,他不想回江南城。 他想待在这里。 “你让船走了,我们根本不是来拜访谢老将军!你骗人!” 男人神色一正,眉宇不怒自威,沉声道:“是萧夜行告诉我,谢老将军在这里,我哪知真假?难道你对我这一点信任都没有,说话要讲证据。” “还是说,小九,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会惯着你。” 看样子,他有些生气了。 楚狸原本很笃定的,可一看他的模样,又有些犹豫不决。 难道他当真不知情? 江南城公务繁忙,那么多百姓等着伸冤,他身为摄政王,没有置百姓于不顾的道理…… 想必当真不知情……都怪萧都督! 第224章 终于把人搞到手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办事如此不稳重,也不把地址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他们。 楚狸正郁闷,老天像是觉察到了,刚刚还晴好着,现在竟起了凉风,乌云蒙蒙。 “看样子怕是要下雨了,小九,我们先进去避避雨,等晚上秦少将军见我们没有回去,肯定会派人来找我们。” 楚棣迟温声道: “小九,我们要相信秦少将军,他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我们。” 楚狸点头。 这话中听。 牧羽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萧都督既然给了这个地址,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或许谢老将军就住在这里,只是我们没找到他。” 她这样想着: “皇叔,我们再回去找找。” 她提着裙摆,朝着别苑跑去。 男人深着一双看不到底的眸,一步一步的跟在后面。 回到别苑。 楚狸又敲了几下门,却看见门‘吱呀吱呀’的松动,用力一推就开了。 门没关呢? 怎么有一把锁挂在上面? 锁是开着的。 怎么回事? “谢老将军?” 别苑宽敞极了,就只有一个超大的院子,里面伫立着假山轩榭,种满绿植,一簇簇的蔷薇攀在墙上与瓦檐,绽放着勃勃生机,美不胜收。 好有风情雅致的别苑,看起来不太像一个老人家的居所。 楚狸这时还没起疑,朝着屋子那边跑去: “谢老将军!” 怎么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大厅,没人。 库房,没人。 厨房,没人。 整个别苑,乃至整个湖心岛就安静极了,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雨落。 雾起。 楚狸推开正厢房的门,轩窗打开,雨打柳叶,凉风吹起粉色的轻纱翻飞,厢房内的陈设是缱绻的柔色系,仿佛撞入了温柔乡。 她神色微变。 谢老将军怎么可能住这种地方! 正要退出厢房,才后撤半步,便撞到一具冷硬的胸膛。 立马回身,只见男人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一片朦胧的阴影仿佛从头到脚裹住了楚狸,令她呼吸一紧,一丝莫名的警铃在心底作响。 “外面在下雨,小九,你想去哪?” “我……我想出去看看雨……” 男人慢条斯理的挽着袖中,一步一步走向她,“急雨疏疏,当心风寒。” 楚狸下意识后退: “我不冷。” 他步步上前:“风寒分冷寒与热寒,冬日的叫冷寒,夏日的叫热寒,你并不觉得冷,等身体不适,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惹了风寒。” “皇叔,我真的不冷,而且我又不出去淋雨……我……” 她步步后退。 可,男人高大的阴影盖了过来,依旧是那张薄笑温和的面孔,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只觉如履薄冰般。 再退,撞到了桌沿。 身子一猫,就要从他身旁跑过去,可男人长臂一扬,便将拦腰捞起来的人放到桌上。 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 “皇、皇叔……” 楚狸拘谨的坐在桌上,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整个呼吸,乃至整个脑海,全是他身上的乌木沉香。 他的气息带有极强的侵略性,闯入她的领地。 他想干什么! “我们是来拜访谢老将军的……” 男人幽暗的眸盯着她,“来都来了。” 况且,他也不准备放她回去。 楚狸神色乍变:“这是别人家里,我们不能擅闯,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回去,而且这是别人的厢房,这样很不礼貌,不如我们……唔!” 一张薄凉的唇陡然印上来。 柔软的找不到形容词,还带着体温,像是被一片美好紧紧的包裹住。 楚狸双眸瞪大。 他…… 他! 她推着他的胸膛,却被男人握住双手,压在桌上。 “皇叔……” 楚棣迟已经忍无可忍,终于把人搞到手了,再也没有任何伪装,强势的撬开她的唇齿,攫取芬芳。 沉重的呼吸几乎要将她吞噬。 楚狸踢了他一脚,他直接屈膝压住。 她扭着腰,他直接一手掌住。 她奋力一挣,突然挣脱了他的掌控,用力过猛,还踹翻了旁边的礼盒,摔开了的礼盒盖子口里,掉出来一截粉色的布帛丝带。 这是什么? 她拉起丝带。 好长! 礼盒里,根本没装着什么礼品,而是这条丝带! “原来小九喜欢这样。” 男人沉笑一声,修长的指尖捞起丝带,缠住她的双手腕子,另一头握在掌心里。 这时,楚狸再不明白过来,便是傻子了,可反应过来了,一切都晚了。 “楚棣迟!” “叫我什么?” “楚棣迟!你故意的!谢老将军根本不住在这里,你骗人!你骗我!” 第225章 你就会欺负我 她明白了。 她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站在楚棣迟的视角,他已经忍到快要发疯了。 经历了她的生死,他也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短短十余日,仿佛过了十余年那么漫长。 当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时,整个人仿佛被注入生机,结果却看见她穿着一袭嫁衣,跟别的男人成亲! 他要疯了! 他要杀了所有人! 可是,他却不得不忍。 第一次,昭兰殿起火,她跑了。 第二次,诈死,又跑了。 他不能再冲动了。 这次,他得循序渐进,哪怕整个人即将气爆炸,也极力的强忍着,拼命的控制住,一点点放松她的警惕,慢慢靠近,与之交心,直至她点头、答应与他在一起。 现在,他不必再忍了。 思念如燎原之火,灼灼燃烧,肆意疯长,无边无际。 “小九,我很想你。” “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的感受,言语达到不了的深度,我会用行动告诉你。”他猛亲住她的粉唇,用力攫取。 楚狸被迫弯起的腰,几乎要折断在桌上。 那沉重的气息压下来,几乎要将她活活吞噬。 “我不要……” “晚了!” 容不得她要不要。 “楚棣迟,你放开我!你明明说过不会强迫我……” “我何时强迫你了?” 楚棣迟捏住她的下巴,“别忘了,你已经亲口答应与我在一起,我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合理范围内。” 楚狸惊愤的瞪着他。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原来如此! “你卑鄙!” “物以类聚,小九。” “我不是那样的人,是你骗我,你之前的宽和与开明,原来都是装的!” “无论是我的伪装,还是我的真实面目,你都动心了,你是对我这个人心软,而不是对任何一个开明宽和的男人,小九,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心吗?” 楚狸一震。 她的心? 不。 不会的。 她就是上当了! “楚棣迟,你就会欺负我!” “为了你,我生生把秦牧羽那个小白脸看顺眼了;为了你,我硬是一手把楚傲天提拔起来了;为了你,我把温妃和温家照看得很好;这些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有你在我这里,才有那么大的脸面,小九,你还不明白吗?” 他说的都是实话。 真的。 南疆大战的那个夜晚,他在遍地尸体与人影叠叠中,一眼就发现了被一箭射穿的楚狸。 当时,她还穿着南蛮士兵的衣服。 但他一眼就看见了。 她在他心里。 哪怕她站在茫茫人海中,他也能一眼发现她。 这就是他对她的心意。 楚狸双手撑住他的胸膛,气在喉咙,却发现找不到言语来反驳他的话,只得怒道: “秦牧羽不是小白脸!” 男人瞳孔微缩: “我看你是没话说了!” 当着他的面,还敢提秦牧羽。 大掌掐住她的小腰,把人翻趴在桌上。 …… 窗外。 急雨收残暑,凉风吹暮蝉。 风飘飘,雨潇潇,零零细雨打芭蕉。 …… 柳枝被风吹拂的呼呼乱舞,时而扬起,时而坠下,疏疏的飘扬着,像一叶无依无靠的浮萍,只能随风起伏,陷入沉沦。 满墙的蔷薇被雨打落,殷红的花瓣掉了一地。 雨水浸透了粉嫩的花朵,芯蕊里流出晶莹剔透的雨水,含苞待放的骨朵愈发娇艳。 风起兮。 - 楚狸心头憋着火,身体忙得很,嘴上也没停: “我不要了!” “我肚子痛,不舒服……我脚疼……我肚子饿了!我要饿晕了……啊,我手好痛啊!” 桌子硬邦邦的。 楚狸踢他,抓他,气鼓鼓的。 男人犹如脱缰的野马收不住,也不想收,忍了那么久,不想再忍了,况且她嗓门这么大,这么响亮,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 全都是理由。 楚狸生气得很: “骗子!” “大骗子!” “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啊!” 风卷纱帘呼呼吹舞,男人抓来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几滴汗水从下颌洒落,一波结束,可眼中的情欲丝毫未消。 楚狸紧紧的裹着小毯子,一双发红的眼睛气愤的瞪着他。 她还敢生气? 呵。 男人薄笑一声,眼中的阴戾令楚狸头皮一麻,莫名产生几分未知的惶恐。 “我……我要回去,现在就要回去!” “雨还没停。” “可是我饿了。” 男人反手捡起地上的墨袍,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一袋什么东西,“吃吧。” 楚狸双手接住。 什么东西? 撕开油纸袋。 啊啊! 蓬松酥软的红枣甜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捏成饼了! 就连里面的红枣核都被他捏碎了! 第226章 清账 红枣甜糕被他捏成了红枣甜饼。 “这还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 当时在街上,她跟那个蓝渊公子谈笑风生,若不是手里拿着东西,能捏一捏,忍一忍,他的拳头早就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了。 楚狸拔高嗓门: “都捏扁了!” 楚棣迟道:“无论它是圆的,还是扁的,量都是不变的,为何不能吃?” 楚狸嗓门突然卡了一下。 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红枣核都捏碎了!” “就你事多。”楚棣迟把红枣甜饼拿过去,一点一点把碎裂的红枣核挑出来,挑完了,再‘啪’的一声,拍进她手里。 “可以吃了。” “……” 这有点惨不忍睹了。 楚狸咽了咽喉管,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不得不咬了一口。 红枣甜糕是酥软的口感,一口下去又软又糯,仿佛入口即化,软趴趴的。 红枣甜饼被捏得紧梆梆,咬起来有点弹牙…… “你脾气简直太差了!” 她裹着小毯子,曲着腿窝在床上,一边咬甜饼,一边瞪他: “你骗我的事,我会记得的,我不会原谅你!你以后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否则你就等着吧!” 楚棣迟侧身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她。 “不要以为你照顾着温家和八皇兄,就能借此跟我打亲情牌,这招已经没用了,我已经识破了你的真面目。” 呵! 他就是一只老狐狸。 “你之前的宽和,都是装的。” “楚棣迟,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了,既然之前你在演戏,那我说的话也不作数,我们抵消!” 楚棣迟静静地看着她。 “我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吗?楚棣迟!” 楚狸一脚伸出去,却被他一掌握住。 “你说完了?” “说不完,根本说不完!”楚狸瞪他,“你知道你有多少缺点吗?简直数不过来,只有瞎了眼睛的人才会觉得你好!” “你带着目的靠近我,从你一来江南的那天起,我就被你骗了!” “你离我远点!” 她生气起来,嘴里喋喋不休,光是毛病都能挑出来一大堆。 大的小的,多的少的,骂骂咧咧。 楚棣迟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才双目幽暗的盯着她: “楚狸,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现状?” “什么?” “你觉得该抱歉的人难道是我?” 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他吗? 男人站起身来,“我看这甜饼你也吃的差不多了,不妨让我慢慢跟你捋一捋。” “为何秦家兄妹比我先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为何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还敢背着我,跟秦牧羽成亲!” 阴戾的嗓音如急雨来潮,冰冷扑面,似乎能凝固空气,与那晚宽厚的模样俨然是两副面孔。 那晚,他明明说的是: ‘原来是演戏,要捉贼人。’ ‘没关系,两个小孩子打闹而已。’ 现在却……? 楚狸叼着甜饼的动作微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会变脸的他,变脸就跟唱戏似的。 “你明明说……” “就连一只鹦鹉都知道你们感情好,你养的鹦鹉好乖啊,楚狸,你好会养!” 楚狸嘴里的甜饼惊掉了。 那天,他明明说: ‘小九,你喜欢养鹦鹉,我给你修一个亭台轩榭,专门让你养鹦鹉,养乌龟。’ ‘小九,我再给你修一个藏书阁,收满你爱看的话本子。’ 为什么现在没理的人变成她了? 她不是占理的那一方吗? “你……你……” 男人直接欺身压下,“今日,我们便好好算算账。” 楚狸一蹦三尺高,“我要回去!” “我在这里,你想回哪去?” 男人长腿一横,便把人压在身下,“还想回江南城去?嗯?回去!” “我让你回去!” 腿软了,看你怎么走。 船没了,我让你游回去! “你还敢回去!” 楚狸眼前一眩,如在云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皇叔……” “现在知道叫皇叔了,怎么不叫皇爷爷?嗯?不是很会教吗?叫皇爷爷吗?” 男人发狠的声音在耳畔骤起: “喜欢成亲吗?” 第一次见她穿女装,却是嫁给别的男人,他没有当场发疯,已经很客气了。 “成亲!” “我让你成亲!” 他在沉浸在她的死亡中,终日醉的不是日夜,血大口大口的吐,帮她善后,帮她打理江山,扶持闲王,照顾温妃。 结果,她躲在江南,跟秦牧羽眉来眼去。 气死他了! 他要弄死她! “不是还喜欢听戏吗?我让你去听戏!” “那个蓝渊公子好看吗?他好看,还是我好看?把眼睛睁开!” 楚狸喘着浊气,身子发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要被捏碎了。 他不装了。 他彻底露出了真实面目。 “喜欢听蓝渊公子唱戏,还豪掷千两赏金?” “我让你去听戏!” 第227章 他楚棣迟是会变脸术吗 急雨晚来潮。 日暮时分,开阔的湖面泛着粼粼的银芒,煞是好看,楚棣迟抱着怀里的娇软,洗干净后,回了厢房。 她睡过去了。 瓷白的肌肤泛着微微的霞红,一双眼睛阖着,挺翘的睫毛卷曲好看,微翘着粉唇,呼吸平稳,刚沾了床便抱着被子,睡得沉。 看着怀里的人,男人心口的位置被填得满满的。 格外餍足。 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小九……” 这些年来,为了立足,为了复仇,直至楚皇倒下,他才找到生命的意义。 人生短暂,与心爱之人相知、相守,共享喜怒哀乐,跌宕起伏,共同面对一切艰难险阻,走出一条专属于二人的路。 抱着她睡了会儿,便起身出去了。 夜色。 湖心岛安宁极了,燃着的烛光照着厢房,格外宁静温馨。 迷迷糊糊间,楚狸好像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胡椒? 肉香? 她耸了耸鼻子,迷糊的翻了个身,惺忪的从被子下钻出半个脑袋,就看见一道正在桌旁摆弄的背影。 楚棣迟在弄晚饭。 看见他,她瞬间清醒,并拉下了脸,扯过被子盖住脑袋。 “小九,吃晚饭了。” 男人挽着半截衣袖,摆好盘子。 桌上,是格外丰盛的饭菜,腌制烤肉,叫花鸡,兔子丁,还有放了芝麻蒸香的白米饭。 看似复杂的菜式,其实都是提前备好,只需简单加工一下,便能吃了。 萧夜行倒是有心了。 楚棣迟放好筷子,回头看向床榻上那囊囊鼓鼓的一小团。 “小九?” “还没睡醒?” 楚狸窝成一团,蒙着头,曲着腿,闭着眼。 别叫我。 我听不见。 不吃。 不饿。 不起。 “不吃点东西,可饿不到明天早上。” 现在倒是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了,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发狠的人是谁。 他楚棣迟是会变脸术吗? 楚狸冷笑。 楚棣迟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放下筷子,走到那边的柜子前,取出药箱子,给手臂上的伤换药换纱布。 轻微的动作声,夹带着男人的闷哼声…… 厢房内,一片安静。 安静。 被子边角掀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楚狸看见他正在换药,还哼唧哼唧的,冷笑更甚。 这么一点小伤,还哼唧上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上当! 她已经彻底认清他了! 咕咕—— 肚子空瘪,饿的她有点难受,干体力活最是消耗力气,可她会去吃饭? 她不会。 她楚狸不受嗟来之食。 今日,即便饿死,饿晕,也绝不会吃他楚棣迟一口东西! 楚狸揪着被子,闭眼睡觉,不管食物有多香,不管他搞出什么动静声,都充耳不闻,仿佛熟睡未醒。 楚棣迟缠好纱布,看向床榻: “小九,我有话与你说。” “先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被惩罚的只会是我。” 没有回应。 “小九?” 床上,留给他的只有一团囊鼓鼓的被子,还有一个黑黑的后脑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他唤了好几声,终,只能低声喃喃道: “既然小九还没睡醒,那我去湖边钓鱼吧,否则,明早没有东西吃了,只是没有渔具,也不知钓上两三个时辰,能不能钓到……” 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门出去了。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 他走了? 当真走了? 楚狸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好大一会儿,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任何东西,这才慢慢掀开了被子。 他钓鱼去了,而钓鱼一般是最耗费时间的事,少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七八个时辰,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她饿坏了。 生气归生气,生的是楚棣迟的气,没必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得吃得饱饱的! 下床,双脚刚沾地的那一刻,腿软的差些摔了,“啊……” 站不稳。 大腿巴子跟被卸了似的,哐哐抖,抖得像筛糠,心里憋着的火更浓了三分。 等回江南,她连夜卷包袱跑! 楚狸扶着床,缓了好大半刻,这才横着腿挪到桌旁,撒了胡椒的肉香勾得她食指大动,舔了舔嘴角,便撕开一只鸡腿。 叫花鸡烧得外焦里嫩,金黄的外皮酥得流油。 一口下去,太香了! 还有这烤肉,提前腌制入味,再加上碳烤出来,有一种在郊外打野、篝火烤肉的惬意感。 再来一口大米饭。 哇! 米饭上面撒了香芝麻,一起蒸得蓬软,唇齿留香。 没想到一碗白米饭,都能蒸出花来。 这里吃两口,那里咬两口,再来一杯温水送下肚。 舒服! 屋里,轻微的动静声悉悉索索的;屋外,本该在钓鱼的男人悠闲的坐在铺满鹅卵石的雅园里,喝着凉茶,勾着唇角,听着里面簌簌的动静声。 像只小仓鼠。 第228章 我现在就游回去 天边是暗色的云,黑色的水面,宁静的湖心岛上,唯有屋里的那一抹烛光,成为他心底唯一的柔软。 楚棣迟不急不缓的喝完这杯凉茶,又等了好半刻,才拂了拂衣摆,起身进屋。 “这鱼可不好钓,看来明天早上我们只能去摘杨梅吃了。” 又叹了一声。 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再看向床榻上鼓起的小一团。 又睡着了? “那就一起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肚子饿了。”刚掀开被子一角,便见她身子轻颤。 他眸色一软,从身后把人捞进怀里。 “放开我!” 身体接触时,楚狸的反应十分敏感,瞬间就炸毛了。 “你要是跟我一起睡,我现在就游回去!” 楚棣迟看着她:“小九,我的脑中并非只有睡觉一件事,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你。” “是因为先有你,才有爱,才喜欢做,并非先有爱,才有你。” 这晚,他只是抱着她睡觉,什么都没做。 岛上风大,夜凉,两个人抱在一起,体温交织,呼吸交汇,如坠绵绵的温柔乡,令楚棣迟永远都不想醒。 可楚狸心中藏着滔滔不绝的心思: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有道理? 是歪理吧? 他怎么总是理直气壮的? 仗着比她多吃了七年的饭,欺负她? 她很生气。 气着气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待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暖暖的太阳洒着金辉,仿佛连空气都有了形状。 楚棣迟早已没了踪影。 桌上,放着一碗盛好的肉粥。 楚狸左右扫了一圈,没看见他,先起床,穿戴好衣裳,填饱了肚子,这才计划着回江南城的事。 湖心岛离陆地太远了,少说也有两百米,靠游泳是不现实的。 必须乘船。 可船该从哪儿来? 楚棣迟既然登岛,想必肯定有回去的方式,他能联系到船夫,或许留了某种暗号。 类似于鸣镝的东西。 楚狸立即翻找此次登岛时,带来的东西:六只礼盒。 可打开时,却看见…… 柔长的丝带,毛茸茸的小耳朵,圆润的小球,薄纱半透的衣衫,软长的小鞭子…… !! 脸色顿时涨红,像煮熟的虾,瞬间升温。 可耻! 可耻! 说是给谢老将军送的礼品,还以为是人参雪莲等补品,没想到…… 啪! 用力摔上盖子,楚狸两耳嗡鸣的冲了出去,踢开门,在湖心岛上转了小半圈,便看见那坐在依依杨柳下,手里握着一只竹竿的男人。 他正在钓鱼。 男人姿态矜贵,玄色的锦袍洒着斑驳的阳光,那眉尾的姿态仿佛融化的冰山一角,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惺忪,慵懒而享受。 往那一坐,便像一张上好的水墨画。 “楚棣迟!” 楚狸蹭蹭蹭的冲过去,“我要回去!” 男人眉眼微展,看着竹竿放下的位置,观察着那一片的鱼情。 “我要回江南,你把船叫过来!” 一刻钟内,她就要离开。 这个湖心岛,她半刻都不想待了! 楚狸斥了几句,却发现男人不回应,恼得柳眉一拧,上前就是一脚,把他手里的竹竿踢飞了。 楚棣迟叹:“把鱼都惊跑了,中午我们吃什么?” “我说,我要回江南,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楚棣迟起身,刚把竹竿捡回来,还没坐下,又被楚狸一脚踢飞。 他眉心一拢,“……” “你把我骗到这里,你这个人阴险、卑鄙、可耻、无耻,骗子!”楚狸数落着他的缺点,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你以前的好脾气,都是装的!” “我要回去!我要回!我要……唔!” 男人长臂一揽,将人扯坐在腿上,圈着她的小腰,“昨晚睡得好吗?” 话题跨越度太大,楚狸一时微疑: “什么?” 昨晚……她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甚至睡到了日上三竿。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在他身边,她难道不该时刻保持着警惕? “我已有一月,未曾好好的合过眼了,从南疆大战的那夜起,从你死后,我连你的尸身都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去你的坟前,不相信你已经死去的事实。” 楚棣迟看着她精致的面孔,目光灼灼, “我甚至不敢睡觉。” “你不知道,我一闭上眼睛,便是你浑身是血、在我的怀里慢慢咽气的画面,我纵是拥有位极人臣的皇权,却无法挽留你,我不下一次的质疑自己,权力到底有什么用。” 第229章 那不是欺负,是太想你了 “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 楚狸目光微晃,不禁回想到南疆大战的那个夜晚,他曾抱着她,急到落泪…… “小九,我真的很在意你,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的情绪,足以令我发疯失控,可我到底是太在意你了。” 楚棣迟凝视着她: “以我的处境而言,任何存在的软肋、都有可能造成我的性命危险,我不该有任何弱点,意识是理智的,可实际上,根本控制不了。” “小九,你会成为刺向我的那柄利刃吗?” 楚狸抿唇。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有自己的道理,可她也是同样的。 “当初,南疆突起战事,后面发生的事根本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来江南也是想过安稳日子,可你一来就欺负我……” “那不是欺负,是太想你了。” 楚狸瞪着他,“可你昨天在床上说……说……” 楚棣迟面不改色:“说荤话。” “小九,每个男人都会在床上说荤话,这是男人的共性,算是增加输出的一种方式。” 楚狸两颊涨红,不知是怒的,还是气的: “一派胡言!” “我是男人,岂会骗你?” 楚棣迟正声正色:“一个男人只有喜欢你的时候,才会狠狠爱你,否则,天底下那么多女子,比你漂亮的更是不计其数,我怎么一个都不喜欢,只想要你?” “况且,你与我在一起,好处可多着。” 楚狸不信。 她心里憋着气,她就是吃亏了。 “你休要再强词夺理,你是什么脾气,难道我会不清楚?你又打算怎么花言巧语诓骗我?我是不会再相信了。” 楚棣迟并不急,慢慢说道: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谁能骗你?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他一条一条的捋: “你看,你想在江南过安稳日子,可大皇子、江南知府,他们让你安稳吗?” “小九,你是在宫里长大的人,怎么还这么天真?当今世道,唯有手里的权势握得越足,选择权才能越多,我能护你安稳,给你想要的日子。” 楚狸脸色渐冷:“你休想诱我!” 她道心坚定。 这次,不疑有二。 “有我在,你能回帝都城去,跟以前一样,看望母妃跟闲王,而且,我的银钱就是你的银钱,我的库房里攒了很多小金条,多到你这辈子都花不完。” 楚狸皱眉,质问道: “你一个武将,吃的是朝廷俸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金子?你贪污受贿了?” 楚棣迟想敲她一下。 关注点在哪里? “有一部分是受贿,我拿受贿的银钱扩展商铺,钱生钱挣来的。” “……” 那就是受贿了。 贪官! 他怎么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 “大楚现在是我说了算,小九,我可以以侍奉楚皇有功为由,升你母妃的位份,你想想看,母妃跟欣妃斗了半辈子,结果你争气,给她挣了位份,她脸上有光,岂不高兴坏了?” 楚狸抿了抿嘴,脑中逐渐溢出另一副画面: 母妃比欣妃高一品阶,喜滋滋的,向来嚣张跋扈的欣妃福身行礼哭唧唧,哪怕有天大的不服气,也只能强忍着…… “闲王现在很懂事,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他能成为你很好的助力。” 楚棣迟抱着腿上的人儿,一点一点理着她的裙摆, “你不是最在意秦少将军吗?” “当初,秦少将军因与方郡公府的恩怨,被楚皇惩罚三年之内,不准升官进爵,等同于耽误了他最好的年华。” “这样,我回去后,就取消这道旨意,只要秦少将军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我不仅奖赏他,还要奖赏整个将军府。” 男人话音柔和,似潺潺泉水,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 他愿意为了她,周全她的一切。 她的家人、朋友,所有。 爱屋及乌。 只要她别再离开他。 楚狸抿紧嘴角,他的这番话固然十分诱人,可她坚定的道心、为她指明了道路,她瞬间就挑出了毛病: “你打的好算盘!” “牺牲我一个,造福大家!” 楚棣迟神色一正:“这哪里是牺牲?不情不愿、前途尽毁,那才叫牺牲,可是你跟我在一起,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反而得到更多,他们只会夸你厉害呢。” “夸你有本事,整个大楚都搞不定的摄政王,偏偏是你手里的乖小狗。” 第230章 哄 “肯定是你太有本事和手段了,才会把我调教的那么专一。” 楚狸嘴巴都张大了。 啊? 还可以这么说的吗? 楚棣迟沉声辞严:“到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你,你又有钱、又有权、又有势,哪一点不比你现在躲在江南、偷偷摸摸的要好?” “更重要的是,你还不用生孩子。” 当今世道,对女人极为苛刻。 女人身上承担着传承的重任,却拥有着极为不公的地位。 女人要相夫教子,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可是这个世道,又限制着女人,不准她们抛头露面,就连与陌生男人说句话,都有可能传出风言风语。 男人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 女人清白受疑,便是千夫所指。 “听闻民间嫁娶,女人必须生出儿子,才能继承香火,若是接连生出女孩,更会遭到公婆丈夫的辱骂驱赶。” “我上无双亲,无公婆之恼。” “而且,生孩子特别疼,还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一旦不慎会赔上性命,我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楚棣迟握着她的小手,最家常的语言,给着世人都无法做到的承诺。 楚狸脑门清醒得很: “不生孩子,难道不是因为你生不出来吗?” 男人面不改色:“我能生,白锦衣已经研制出解药了,我服下解药,就能生了,可是我的小九还是一个孩子,我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 楚狸轻咬下唇,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当真? 听他这么说,好像还不错? “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生孩子吧?摄政王府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 “孩子并非难事,若你喜欢小孩,我们抱养一个,”他思忖半秒,“就抱闲王的儿子,如何?” “啊?” 抱八皇兄的崽? “他能答应吗?” 况且,八皇兄至今还未娶妻妾,身边也没有通房宫女,依照他那贪图玩乐的性子,还不知要几年才开窍。 等他成亲生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为何不能应?”楚棣迟道,“从小到大,你对他那么好,陪他玩,给他兜底,给他封王与封地,给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尊荣。” “俗话说,养兵一世,用兵一时,该是他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楚狸如此一想,没忍住笑出声来。 八皇兄的儿子,一定跟他一样,是个圆圆胖胖、还怕鬼的小哭包! 而且她喜欢小孩。 楚棣迟深邃的眼眸观察着她脸上的动容,薄唇轻扬,大掌拍了拍她的小腰:“把竿子捡回来,我钓鱼给你吃。” “噢!” - “阿嚏!” 远在帝都,正在主殿里看奏折的楚傲天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一阵激灵穿透身体,抖上一抖。 怎么回事? 这六月的天,怎么还打上冷颤了? 难道…… 母妃今天早上炖的乌鸡枸杞大补汤没煮熟? 楚傲天揉了揉鼻子,刚拿起下一本奏折,殿外,一名士兵百里加急、风尘仆仆的来报: “急报!” “急报!” 楚傲天抬头看去,“何时如此慌张?” “闲王殿下,漠淮州急报!” “拿来。” 楚傲天撕开密信,看见里面的内容时,神色乍变。 漠淮三州二十八城,原本是摄政王做主,划给南蛮的领地,可是,却冒出了一个前朝太子,在漠淮州自立为王。 更重要的是,这个前朝太子是楚夜离! “五皇兄?他占了漠淮三州,自立为王?” 这不是要分裂大楚吗? 五皇兄怎么会是前朝太子? 天爷! 如今大楚政权内乱未平,漠淮又产生巨变,出现一个前朝太子,要分裂大楚政权,他哪里应付得了这么大的事? 只怕是要打仗了! “来人!快去请皇叔回来!快快去请皇叔!” - 漠淮。 自南蛮军队驻扎后,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百姓们惴惴不安,一心向楚,可是两天前,一位自称是前朝太子的男子站了出来。 所有年长的百姓都知道,二十多年前,楚国灭了东凌,才开拓了如今的楚国。 若说还有前朝遗孤,那是合理的。 前朝太子的出现,安定了民心: 他是来复国的,不是来屠戮百姓的。 楚国灭了东凌,杀尽前朝皇室血脉,他复仇的举动完全合理且正义。 此消息一出,百姓们分成两拨。 一拨人认为,他们是楚国的子民。 另一拨人则认为,楚国灭东凌,手段残忍,杀尽皇室,东陵太子岂能不恨?复仇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举措。 且看大楚与东凌前朝之争,孰胜孰负。 “公主,近两日下来,大楚百姓对我们友善多了。”张霸天将军高兴的看着这几日的成果。 拓跋明月勾唇: “继续以东陵太子的名义广施恩惠,扶助大楚百姓,收买人心。” “是!” 她下了城墙,回到州府,刚步入庭院,便看见男人坐在葡萄藤架子下,双眸慵懒而餍足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托着下巴,侧着身体,各角度、各方面,痴痴地看着。 女子穿着男装,束着头发,那张脸与楚狸有八分相似。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张画。 看见拓跋明月来了,女子立忙起身:“奴请公主安。” 楚夜离的神色却是乍然阴沉,与方才的温润判若两人,瞬间如坠深渊般,阴戾的能够吃人: “闭上你的嘴!” 一说话,便不像她了。 “再敢开口,我便剪了你的舌头!” 第231章 我东西呢 湖心岛。 “这怎么样……火小一些,糊了……嗯,香……” 厨房里,楚狸正探身在灶台旁,用手扇了扇腾腾的热气,一条鱼正在汤里咕噜咕噜的煮着。 撒点香菜。 香喷喷的! “皇叔,你竟然会下厨。” 看不出来。 楚棣迟挽着袖口,露出两截遒劲的手臂,那眉宇锋利的模样,却因拿着锅铲、穿着围裙,生生掰柔和了两分。 若是叫那群文武百官见了,只怕下巴都要惊掉。 男人拿来筷子,“尝尝。” “啧……好像还要再放一点盐。” “等下咸了。” “我喜欢吃咸的,味道重一点,再放点。” “……” 二人在厨房里悉悉索索,吃饱喝足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饭后容易犯困。 楚狸撑着没回屋,去果园里摘了点杨梅,又去湖边踩了会儿水,再折了几条柳枝盘起来,插了几朵花戴在头上。 楚棣迟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活泼乱跳的样子,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似的。 年轻就是好。 “小九,我有点走累了。” 楚狸头也没回,“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沉吟片刻:“看这天色,等下恐怕要下雨,我们先回屋。” “这不是还没下吗?” “饭后不宜过多走动,先回去休息会儿。” “我又不累。” 她拔腿就跑了,他的手刚伸出去,连她裙子上的飘带都没捉着。 好。 好好。 看你能跑到什么时候。 楚棣迟耐着性子,跟在楚狸身后。 这湖心岛并不小,有别苑、有果园、假山流水,还有一片竹林,修建的十分雅致,若是逛起来,也是能玩上大半天。 从中午到傍晚,楚狸终于感到些许困倦,刚一回头,就撞见男人正笑吟吟的望着她: “乏了?” 她脖子一哽,“不累。” “那你再跑两圈。” “行。” 她撒腿就要跑,却被男人拦腰抱住,扛上了肩,“有这精力,还不用在正途上,我看你就是在拖延时间。” 楚狸头重脚轻的,蹬着腿: “干什么!” “放我下来,这还没天黑呢!” “天黑?”楚棣迟疑问,“我说要做什么了吗?” 她微顿。 “还是说,小九想要做什么?哦~~如果小九当真想要,无论白天黑夜,我都十分愿意,你看你,憋着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 “?” 谁想了? 你说,到底是谁想? 还反咬一口。 真是一个厚脸皮。 “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南城?” 楚棣迟扛着她回别苑,踢开房门,“反正不是今天。” “明天?” “总之不是今天。” 楚狸瞪了他一眼,双脚沾地后,麻溜的洗漱上床,卷着被子就翻过来,“我困了,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 楚棣迟眉梢微挑,倒也不急,走到桌旁,拿起此行带来的礼盒,打开一只,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空的。 再打开第二只,还是空的? 第三只,第四只…… 男人的眉头越拧越皱巴,看着空荡荡的盒子,再看向床上那囊囊鼓鼓的小一团,沉声问道: “我东西呢?” 楚狸疑惑的偏了个身子看过来,“什么东西?” 楚棣迟捏紧空盒子,看着她单纯、疑惑且无辜的面孔,手背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 明知故问! 竟敢背着他,把他精心准备的东西都扔了! 现在在岛上,出行不便,去哪重新弄这些东西? 他脸色黑了黑:“时候还早,别睡了,我们还是出去逛逛。” 楚狸‘咦’了一声: “皇叔,你不是一直喊回屋休息吗?你又不困了吗?” “不!困!” 他现在精神得很! 楚狸撇着嘴:“你说要回来休息,我才早早跟你回屋的,结果回屋了,你又不困了,你说你这个人是会变脸吗,有几个人能容忍你的脾气……” 小声吐槽着。 楚棣迟牵起她的手腕,带她重新出去逛,一路黑着脸,似乎很郁闷,再看楚狸,瓷白的小脸充满了阳光,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就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皇叔,这片花园开的真好。” “我摘点花给你啊。” “你开心吗?” 她嘻嘻笑的窜进花园里,折了一小束。 楚棣迟睨着她灿烂的笑脸,两排牙齿又白又整齐,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心情浓郁的都快兜不住了。 只是,他眸色渐深,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淡淡道: “跟小九在一起,自然开心。” “那你怎么不笑,是天生不爱笑吗?” 楚狸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扬着花凑上去,芬芳的花香钻入鼻尖,体内竟升腾起一股燥热…… 逐渐,她脸上的笑容凝起…… 第232章 你还是小,太调皮了 小腹处的灼热好像凝成了一团火,正在朝着四肢蔓延,喉咙里的干涩好像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渴望水源。 楚狸眼前一晃,脸色乍变。 渐渐朦胧的视线内,依稀只见男人缓缓勾起薄唇,眼睑的阴郁一扫而空,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只白色的小纸包: “绕指柔。” 六皇子派遣暗卫,企图用‘绕指柔’玷污她的清白。 那日,惩罚那名暗卫时,他留了一点。 “此物无色无味,需要脂粉花香催发,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药物,不知效力如何?” 楚狸踉跄的几乎站不稳脚,正逢日暮时分的雨落。 淋漓的雨犹如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你……你……” 怪不得要带她出来走走。 “你……” 她晃了几步,被男人捞进怀里,“你以为你扔光了那些东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摇头轻叹: “小九啊,你还是小,太调皮了。” 灼热吞噬了理智,前后不过小半刻的功夫,她便已经溃不成军,一片空白的脑中只剩下他。 攀附他。 他是唯一的冰凉。 冰与火相融。 鸟笼子挂在柳树上,白羽鹦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 “皇叔……” 日夜颠覆,天地不分。 “不够,远远不够……小九,听话……” - 江南城。 一封急报送到手上,萧夜行神色阴沉,反手拍在桌上:“秦牧羽!” “舅舅?” “你自己看!” 秦牧羽疑惑的拿起密信,当看见里面的内容时,脸色大变。 “你擅离职守,从漠淮河来到江南城,现在,楚夜离在漠淮州自立为王,如果南蛮给他兵力,助他渡过漠淮河,用不了三天,他就能打到江南城,一路挥师北上,直抵帝都!” 萧夜行厉声道: “你若在前线好好驻守着,能出这么大的事?” 秦牧羽紧紧的抿着嘴角。 他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当时,他一收到阿狸还活着的消息,便紧忙赶到江南来,根本顾不上其他。 “我现在就回去!” 可是…… 他又有几分犹豫,“阿狸那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挂念着九皇子,她跟摄政王在一起,摄政王还能吃了她不成?倒是你擅离职守,若是被有心人拿了把柄,你的项上人头,以及将军府,还想不想要了?” 萧夜行戳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 一天天的,只知道儿女情长。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志在四方。 “你还是太浮躁了,若是领兵上战场,你是要让上万将士的无辜性命,因为你的轻率而陪葬吗?” “舅舅,我……”秦牧羽神色微暗。 他有一腔热血,也有心里的挂牵,可此时听舅舅如此一言,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其位,谋其事。 “我下次不会了。” 他抓起自己的配剑,踱步而出,叫上自己的心腹下属:“王恒,备马,我们现在回漠淮河!” 另一屋,秦牧雪走出来,看见这一幕,“哥,你要走了?” 秦牧羽细说眼下情况。 听完,秦牧雪神色微沉: “你立刻去,不要耽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不仅是哥哥,就连她骨子里也充斥着这份责任心。 作为大楚的子民,作为将军府的千金,家国大义当前,她自不会儿女情长。 当初,前来江南,是为了拜师习武,好将来能够上战场,为大哥助力,为国分忧,正因碰到了阿狸哥哥,才会搁置。 现在,她也该离开了。 只是…… 她看向陆师兄的厢房,眼底有几分放不下。 陆师兄洁身自好,不沾女色,却因中药的原因,阴差阳错的与她发生了关系。 为此,她很自责。 求不来的缘分,不如就此放下,能够得到这几日短暂的相处,她已经很知足了。 就此……别过! 原本热热闹闹的临湖小筑,现在各奔东西,说散便散了。 萧夜行派人去了湖心岛,给楚棣迟送信,又安排了江南的陆兵,前往漠淮河一带驻扎,还派人去漠淮州探听细情。 五皇子楚夜离,怎么就成了前朝太子? 因为此事,他忙碌了整整一日。 就连吃晚饭时,也不得安宁。 陆云初拿着筷子,看着桌上明显空缺的位置,问道:“怎不见秦小……秦少将军?” 旁坐,白锦衣低声道: “漠淮州出了事,他们兄妹都已离开了。” 陆云初神色乍沉,筷子‘啪’的一声捏紧了。 都走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连一声招呼都不跟他打? 这就是她所谓的喜欢? 好一个翻脸无情、提起裤子不认人的秦牧雪!他陆云初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人? 第233章 皇叔,不要了 楚棣迟收到消息回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帝都。” “噢。” 楚狸跑进临湖小筑,看见空荡荡的庭院,便知战况不简单,立马回了自己屋里。 此次回帝都,她得把侍女们带上,还有龟师叔。 “小姐,您回来了。” “初一,初二,你们帮我收拾行李,初三初四,你们……” 庭院外。 萧夜行与楚棣迟交汇,他担心的是战况,以及前朝太子的事,已经忧虑了两日未睡好,却见楚棣迟背着一条手,提着鸟笼子,优哉游哉的走来。 像个大爷。 他眸子在小筑里扫了一圈,问道: “你外甥呢?” “?” 眼下时局紧张,他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秦牧羽的下落? 他跟秦牧羽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萧夜行捏起眉头,正狐疑时,就听得他手里提着的白羽鹦鹉叫了起来:“皇叔,不要了!” “嘎嘎——皇叔,不要了。” “……”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萧夜行差点被口水呛死,几名护卫立忙压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嘴,置若罔闻。 这人,好狠毒的心思! “他前天就走了!” 不仅秦牧羽,秦牧雪也走了,陆云初也离开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还好走了。 不然,他不敢想象刚才那一幕,能引起什么反响…… “走这么急?” 楚棣迟皱眉,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可惜了。” 把鸟笼子递给重枫,“好鸟,小九养的,带回摄政王府,好生伺候着。” “是,主子。” 萧夜行深知楚棣迟记仇的性子,他这个人看似大度,其实心眼小得很,计较得很,锱铢必较。 宁愿得罪皇帝,也别得罪他。 “我跟你说说漠淮州的情况。” 楚棣迟遗憾一叹,兴致不高的样子:“行吧。” 二人刚要去正厅议事,就看见楚狸从屋里跑出来,蹬蹬蹬的,裙摆飘飘的往外头跑。 “哪去?” “报仇。” 萧夜行:“?” - 江南知府。 再说这段时间吧,李知府如履薄冰,日子可不好过,手底下的崔前进也是个烂脸的。 不过还好: “摄政王说了,只要我好好伸冤,将功补过,便能放我一马。” 李知府扶稳脑袋上的乌纱帽,擦擦额头的汗,“外头还押着多少桩案子?” 崔前进拱手: “大人,少说还有七十多份。” “去请证人吧。” “是。” 崔前进累得直不起腰,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出了府,没想到刚走到拐角处,就被一只麻袋套下来。 “啊!谁……唔!” 一拳头砸在肚子上。 “啊!咳咳……救,救命……啊!” 砰砰砰! 拳打脚踢。 崔前进痛的在地上打滚,蜷缩成一团,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打得他连还手的空隙都没有。 谁! 到底是谁! 竟敢殴打知府命差! “住手……啊!大胆,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一顿拳头轰下来。 崔前进被打得奄奄一息,毫无挣扎之力时,对方才停止动手,‘唰’的一声揭开了麻袋。 一张脸早已青紫肿胀,嘴角破裂,血流不止, “你……你们……” “这才几日,就不认识我了?” 独眼龙揉着拳头,发出咔咔的声音,“好久不见啊,崔大人!” “是你……” 独眼龙,刀疤脸,细眼狗,还有其他五人。 “那日在客栈,你仗着自己是官差,欺压我们,殴打我们,还要强行扣押我们去坐牢,还是谢小姐交了一笔大额的银款,才把我们保下来。” 独眼龙蹲下身来,拍打着他的脸, “怎么?这银子就这么好挣?” 啪! 啪! 崔前进的脸被拍得啪啪响,嘴角的血流的更凶。 “今日,我们偏就打你了,你能怎么样?” “崔大人,我们殴打朝廷官差了,你快派人来抓我们啊。” “哈哈哈!” 几人仰天大笑。 崔前进忍痛挣扎着,“呸!” “你们这群流氓匪徒,竟敢在江南行凶作恶,我背后可是李知府、李大人!我现在就回去调人,你们等死吧!” 这时,一道温婉的女子嗓音插入: “欸,崔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楚狸来了。 脸上挂笑:“崔大人,他们殴打官差是不对,可是,你也得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蛋,他们怎么只打你,不打别人呢?肯定是你也有错。” 崔前进闻言,差点一口血水吐出来。 这不是他曾说过的话吗! 第234章 过河拆桥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要这么说,独眼龙可不依了: “崔大人此言差矣,你一个官差,怎么出门不带人手呢?肯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刀疤脸:“你肯定行为不检点。” “对,要不然怎么会挨揍呢?佛家说,百因必有果,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 崔前进气得鼓着一双死鱼眼,拼着一身的疼痛,也要冲上来: “我跟你们拼了……啊!” 独眼龙一耳光上去,响亮的把人铲飞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 “今非昔比了,崔大人。” 李知府大势已去,他们身后的这位谢小姐,才是真正的金大腿。 崔前进直咳血,怒不可遏道: “李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别嚣张,摄政王已经说了,宽恕李大人,只要你们还在江南城一日,就休想逃出法网!” 楚狸眉梢微挑。 有这事? “我进去瞧瞧。” 绕过崔前进,走近知府外,刚上台阶,便被两名官兵拦住了:“来者何……” “瞎了你的狗眼,别挡道!” 独眼龙为其开道: “这位,可是谢老将军独女。” 两人神色乍变,摄政王来到江南,为谢老将军独女撑腰的事,已经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谢小姐名号? 不敢再拦着。 楚狸长驱直入。 进入大堂时,只见李知府正在喝茶。 “李大人好雅兴。” “啊……” 李知府看见她,就跟见鬼般惶恐,杯盖一扔溅起茶水,烫到了手,整个人又起又坐的,慌得六神无主: “谢、谢小姐。” “不知谢小姐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楚狸缓步走到桌案旁,李知府下意识起身。 她绕着桌案走进去,李知府紧忙退开好几步,她便坐在他的位置上,翘起腿,拿起手边那一沓案卷。 “这些是都已经处理好的?” “是。” 楚狸一份一份的翻了翻: “赔偿二百两……减刑……无罪释放……赔偿五百两……赔偿……” 很多冤案由于时间太长,堆积太久,难以查清,便以赔钱的方式和解。 愿意和解的,签字画押。 不愿和解的,再报再查。 “这些银钱哪来的?” 李知府微微弯腰,“都是从下官的私库里掏的。” “李大人身为江南知府,私库却有这么多钱,又是哪来的?” “这……” 他头上冒出轻微薄汗。 自然是贪的。 从古至今,为官者,谁手上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事?就连当今皇帝也称不上桩桩正大光明,更何况他们这些走卒? “你还有多少银钱?” “全拿出来了!” 李知府急忙道,“我的私库全拿出来平案了。” “是吗?” “谢小姐,下官不敢有半个字的假话!” 七日前,摄政王抵达江南时,他以为自己性命不保,前途尽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摄政王竟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为了仕途,为了活着,他几乎散尽家财。 为官三十多年来,贪污的所有银子,他都全部赔偿给百姓了。 他现在已是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只求保住性命。 留得仕途在,不怕将来贪不到银子。 楚狸翻着案卷,睨了眼他战战兢兢的模样,不似作假,方道:“既然李大人已经处理好了这么多案子,那就退位让贤吧。” “什么?!” 李知府猛地抬起头来: “摄政王明明说,只要我将功补过,便可饶恕我!我亲手痛打了自己的独子,还散尽了家财,赔偿百姓,抚恤民情,你的意思是要过河拆桥?” 把他利用完了,一脚踹掉? 楚狸眸子微眯,指尖轻点着桌面: “令郎玷污民妇,被惩治是应该的。” “你搜刮民脂民膏,现在归还民众,也是应当的。” 怎么就扯上了过河拆桥? “摄政王说饶恕你,顶多是留你一条性命,可没说让你继续坐在知府的位置上。” 李知府不服。 摄政王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若是如此,他又何尝散尽家财? 他还不如直接辞官,带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还乡养老。 现在把他这辈子攒的银钱都骗光了,还要夺走他的官职,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两手空空的滚回乡下去?分明就是在戏耍他! “谢小姐说话可做不了数。” 李知府挺直了腰,冷声道: “你虽是谢老将军独女,但谢老将军早已解甲归田,可我却有官职在身,吃的是天家俸禄,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女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放尊重了,才称她一声谢小姐。 若真惹了他,让她入土也并非难事! 第235章 我要杀了你 “我一个女人?” 楚狸双眼危险的眯起,“今日,偏是你鄙夷的女人,来好好给你上一课!” 啪! 案卷一扔,抓起桌上的惊堂木连拍三下。 啪啪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所有官兵都扭头看了过来。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她俯视下方: “你们跟着李知府当了多年的差,他手脚干不干净、你们最清楚不过,现在,摄政王已经有命,他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这可是你们大表忠心、建立功业的好机会!” 官兵们神色一正,下意识面面相对: “谢小姐的意思是……” “近几日,摄政王在江南城惩恶除奸,闹得满城皆知……” “谢小姐这是要我们举报李大人?” 李知府厉声道: “他们都是我的人,吃着我给的俸禄,你在我的知府,收买我的人,呵!” 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楚狸惊堂木再次一扬: “谁第一个站出来,我赏他二百两!” 啪! 独眼龙大步上前,当场掏出两张大面额的银票,高高举了起来。 一名官兵立即扑跪上前: “谢小姐,小人要举报李知府!前年,林家村的林老汉交不起税粮,他便强暴了林老汉的闺女!” “此事真真切切,您可立即派人去老家村调查!” 李知府浑身一震,怒不可遏的看向那个官兵: “王恒!你!你竟敢……” 出卖他! 王恒低下头。 对不住了,大人! 其一,摄政王还在江南,李大人的乌纱帽肯定保不住了。 其二,谁能拒绝二百两银子的诱惑? 他们这些小卒,日日当牛做马,一个月下来不过三两月钱,这二百两足够他不吃不喝的干六年。 其他官兵见得了好处,纷纷扑了出来: “谢小姐,小人知道李大人与江南富商张员外狼狈为奸的事!” “谢小姐,五年前江南修缮水利工程时,李大人至少贪了上万两!” “谢小姐……” 李知府怒瞪的双眼像金鱼,“你……你们……造反了!” 他是知府! 他才是江南城最大的官! 这种事,一旦撕开了一条口子,就跟决堤的大坝一样,拦都拦不住。 楚狸扬手一指: “你。” “啊?”旁边的师爷几乎是发颤的,“小人没有贪污!小人是清白的!” “你把这些人呈的证据,全部收集起来,呈报给郡守,对了,他既然说摄政王过河拆桥,那就把他的家先给我抄了,再抓人。” 师爷吓得直擦汗。 还以为要整他……吓死了。 哆哆嗦嗦的提起笔。 记。 他这就记。 “你们这群叛徒!本大人这些年白养你们了!一群墙头草!”李知府怒红了眼。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叫谢狸的贱妇! “你这娼妇,我要杀了你!” 他拔出官差腰间的佩剑,猛冲上去。 “我杀了你!” “谢小姐!”八大金刚神色一惊,完全没想到李知府会突起杀心,想冲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刀光剑影。 寒芒乍现。 楚狸只手扶桌,借力侧身一跃,一个扫堂腿直接把人踹飞出去。 嘭! 八大金刚大松一口气。 大堂外,一道墨色的身影手掌轻拂,散去掌心的内力。 萧夜行被逗笑了:“瞧你紧张的样子,她光在这里欺负人了,谁能欺负到她?” 楚棣迟神色淡淡,“你不懂。”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刚才就是紧张了,而且……” “你单身。” “我单身并不妨碍我懂你。” “你单身。” “我……” “你单身。” 萧夜行:“……” 不能好好说话就不要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长了一张嘴似的。 萧夜行恼火的拂袖离去,懒得多看。 他单身,自然不能体会挂心一个人的感觉,挂念着她吃的好不好、睡的暖不暖、有没有做梦,更别提刚才那样的场合。 像爱自己一样,爱对方。 像疼惜自己一样,疼惜对方。 大堂内。 李知府被两个官兵擒住,嘴里还在不甘心的叫骂着,但这么多桩罪名立下来,他难逃一死。 他必死! 处理了这事,楚狸顿时觉得舒心多了,也能安心的回帝都去了。 “八位仁兄,这一路多谢你们的靠谱相助,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别过。” 八大金刚十分不舍楚狸……的金条,离开了她,上哪去谋求这么好的活路? 八人留恋极了: “谢小姐,日后若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我兄弟八人。” “我们唯您马首是瞻!” “您就是我们的至交、挚友!” 他们江湖之人,生性洒脱,最讲的便是‘义气’二字。 楚狸略为感动:“那以后找你们,要收钱吗?” “……不过老话讲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行。 明白了。 第236章 皇叔,你贪了这么多银子吗 比起那种莫名的交情,还是这种金钱交易更令人安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明码标价的人用起来,还踏实一些,只要给的足够多,就不怕他们背叛,甚至能卖命。 八大金刚留下特殊的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楚狸也忙完了,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楚棣迟。 “皇叔?” “你怎么来了?” 楚棣迟走过来两步,“跟萧夜行谈完了公务,才刚过来,你来知府是有什么事吗?” 楚狸嗓音绵软的说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跟李大人道别,让他以后当个好官,好好做人。” 男人颔首,揉着她的头: “还是小九心善。” “打小父皇就告诉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楚棣迟沉笑一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去,“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帝都。” 楚狸道:“你来了好几日,都没能好好逛逛江南城,我带你去逛一圈。” “好。” 江南城是一个温和、闲适,生活节奏非常慢的地方,四季如春的气候使它发展成一个富饶的水乡,水稻、茶叶、蚕丝布匹的产量更是楚国拔尖。 楚棣迟牵着她的手,毫不遮掩。 好几个婶儿识得楚狸,来打招呼时,都带着八卦的眼神: “谢小姐,要买块甜糕吗?” “谢小姐好事将近呀。” “恭喜谢小姐……” 楚狸腕子稍稍用力,却没能挣脱,再看身旁的男人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方,毫无松手之意。 逛了小半条街,把她带进一家成衣店。 掌柜的立马笑着迎来: “两位客官,请问要看什么样式的服装?店里新来了六匹浮光九云锦,这可是秦国特产……” 他推来一个水袖流仙裙的衣架子。 月牙白色的锦缎裁剪的玲珑有致,腰身纤瘦,裙摆轻盈,没有复杂的刺绣款式,可那看似简单的布料却在日光的照映下,浮着一层盈盈的光影,若是到了阳光下,还不知该怎样仙气飘飘。 楚棣迟一眼就看上了,“去试试。” 楚狸微疑: “我前段时间买了很多衣服。” “不够,小九,从今往后,你的裙子和首饰,你的一应用品,都用我买的。” 楚棣迟拍拍她的腰,“拿给她试试。” 掌柜的笑着弯腰: “小翠,小雪,你们两个快过来,伺候这位小姐更衣。” “是。” 这两位客人气度不凡,姿容一绝,必是非富即贵,好好伺候着,这单必是一笔大的! 他含着笑脸: “公子,我店除了成衣,还有最新款式的绣鞋,可都是江南城里女红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您看这映日荷,是今年江南最流行的刺绣。” “还有这肚兜……” 楚狸在内室更换衣服,两个侍女为她穿戴好,等她扒开帘子走出来时,只见掌柜的不知道跟楚棣迟说了什么,他扬着手指指点点: “这,这,这不要,其他的包起来。” “皇叔!” 这是作甚呢! 这么大一家店,哪能全买了? 楚棣迟侧头望去。 下午的暖阳从窗户斜洒而入,女子提着裙摆,那垫着脚小跑的姿态拢着洁白的光芒,像是能掌上起舞般轻盈,未施粉黛的小脸洁净无瑕,瓷白的面孔精致的有些不真实。 “作甚呢?” 楚狸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掌柜的,他买了多少?” 掌柜的笑道: “小姐好福气,公子疼爱您,我店除了男款,和去年的旧款,其他全都买下来了。” “这也太多了,这样太浪费了。” “小九说的是。”楚棣迟灼灼的目光过了好几秒,才生生从她脸上移开,“她身上这件也买下来。” “是!” 掌柜的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叫来全店的伙计,提前关门,打包衣物,一袋袋挑着送往临湖小筑。 不少百姓好奇: “张老板这么早就关门了?” “哟,这么多货,这是送去哪呢?” 这家成衣店刚买空,楚棣迟又带她去了下一家首饰店,大掌一挥,便是买了二十套头面。 加上妆奁、梳妆台、礼盒,足足叫来十二个人来搬。 还去买了珠宝。 这就算了,路过古雅居时,还买了一张十分罕见的香梨木滴水雕花大床。 床! 他从江南买床,搬回帝都去睡? 这光是在路上运输,就得花不少银子。 还把书肆里的话本子一扫而空,叫人搬了整整六箱。 两个时辰逛下来,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楚狸嘴都张大了,不禁拉着楚棣迟的手,诧异的问: “皇叔,你贪了这么多银子吗?” 第237章 小九啊,你还剩多少私房钱 男人眉心一跳,屈指弹在她的脑门上,“怎么说话的?” “你之前不是说……” 楚狸刚扬声,赶紧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偷偷说:“说你贪污受贿吗?” 一般贪污的人行事作风不应该低调些? “……”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用得着贪污? 他的封地每年上缴赋税,名下的商铺不计其数,瞎说了一句贪污,她还真信了。 这丫头脑子里怕是装着糊糊。 “我即便是贪,也不能委屈了我的小九。” “啊?我?” 他长臂一勾,腋下夹着她的脖子,“你喜欢江南,我便多买些东西回去,以免你挂念不下,况且,这些衣服、首饰、书床桌椅,每一样都是你要用的东西,马虎不得。” 楚狸小声问: “可是从江南运回去,会不会太远了?” “如果不让他们做点事,那我手底下的人白拿俸禄,吃干饭?我岂不是亏大了?” 他说得对。 这么说来,皇叔还是为她着想了。 “突然花你这么多银钱,太破费了。” “无妨,我这些年来行事作风简素,攒了许多家底,若是不给你花,那能给谁花?” “不过……” 楚棣迟墨眸微眯,眸子深深的睨着怀里的黑脑袋, “小九啊,你还剩多少私房钱?” “我没仔细算过。” 楚狸掰了一下手指头,“我原本有二十五根小金条,给了八大金刚八根,先后买两套房子,花了三根……买侍女、买衣裳……衣食住行……” 掐算了片刻。 “我还剩九根小金条。” “花这么快?” 楚棣迟不信,“楚皇打小就爱赏赐你,你攒了十几年的小金条,这才两三个月就花了三分之二?” 该不会私藏了? 楚狸回想了一下: 云瑶戏楼的蓝渊公子一曲动人,魂牵梦萦,赏。 无双戏楼的云枫公子琴技一绝,余音绕梁,赏。 来凤茶楼的林先生说书格外精彩,大赏。 戏馆的花公子…… 忽然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她脊背一凉,神色一板:“因为我顿顿都大鱼大肉,吃的是最好的食材,住的是最好的房子,银钱自然花的快。” 可。 楚棣迟点头: “把你的私房钱存好,以后花我的。” 楚狸诧异,“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我会对你负责,把你的小金条存到钱庄里,我便把我私库的钥匙给你。” “小九,你听我说,私房钱是女人的底气,你必须好好存着,将来才能多一条退路与选择,难道跟我在一起,还要花你的银子?岂不是对我的侮辱?” 楚狸轻咬下唇。 他说的很有道理,却没想到他如此大度、体贴,连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 虽然他这样说了,可女子应该自强自立,她不会白拿他的。 她留了一根小金条在身上,当作零花钱,其他八根存进了卫家钱庄。 楚棣迟夹着这张薄薄的存根凭据,薄唇轻扬。 卫家钱庄。 很好。 从今往后,她无论跑到大楚的哪个角落,哪怕是在别的国家,只要在卫家钱庄动了这张存根,取了银钱,他都能找到她! “走,我们继续去买东西。” “啊,还买?太多了吧?” “一点都不多,给小九买东西,我高兴。” - 晚上,楚狸看着几乎要把整个临湖小筑都堆满的‘战果’,傻站在那里,看着楚棣迟安排重枫和惊影,将它们打包好,随行带回帝都城。 萧夜行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啧啧摇着头: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穷。” 老话诚不欺我。 还好他没有娶妻,没有这样的烦恼。 翌日。 启程回都。 帝都城的楚傲天收到消息,可感动了,望眼欲穿的盼呀盼,总算是把皇叔盼回来了。 皇叔离都就算了,还把萧都督一并带走了。 他们都不在,他没有安全感。 他真的离不开萧都督啊! 收到细报,确定了皇叔的行踪,楚傲天一早下朝,立马带着几个官员,赶到城门口,准备迎接皇叔。 “这次,我可得好好卖卖惨……不行,我得让皇叔知道,我没有治国之才,最好赶紧放我走……不行不行不行,我得表现出自己很尽力、很用功的样子,说不定皇叔一个满意,高抬贵手……” 他期盼的手心拍手背,来回踱步。 “怎么还不见皇叔的队伍?” 扯着脖子,望眼欲穿。 “怎么还没来?” 卡路上了? 他都已经准备好措辞了: 等下,一看见皇叔的队伍,他就马上冲上去,抱住他的马腿嚎啕大哭。 皇叔肯定会关心的询问: ‘小八,哭什么?’ 他正好告一波状:‘皇叔,您不在都的这段日子,他们都欺负我!侄儿实在没有治国之才,侄儿就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王爷,大楚的江山,肯定会葬送在侄儿手里!’ ‘前日早朝,侄儿才骂了林城司马一句,可林城司马直接跟宣城太守私奔了!’ 第238章 你这是指挥上我了? 就在楚傲天已经在东城门,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时,行人最少的西城门,一支队伍已经顺利入了城。 她回来了! 帝都! 熟悉的帝都! 在这个生长的地方,看着熟悉的一切,楚狸眼底的兴奋不似作假。 月是故乡明。 落叶归根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思想,此次回帝都,她亦是同样的心情。 “主子。”一名暗卫策马过来,低声汇报了两句什么。 楚棣迟抬了抬手,遣退了他。 “小九。” “嗯?” “谢老将军这两日腿疾发作,我让白锦衣过去给他瞧了,三日后,我带你去拜访他。” 按照计划,她还是得挂在谢老将军名下,方便日后行事。 “好。” 原来谢老将军住在帝都城附近。 这个大骗子。 “那我们先回去。” “回哪去?”楚狸脑子清醒得很,“你有公务要忙,可先行离开,我准备找家客栈落脚。” 楚棣迟微顿: “你住客栈?” “不然呢?” 皇宫是回不去了。 温家更不能去。 “你有几个银子,经得起这么花?”楚棣迟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他决定好好跟她捋一捋。 “此次回都,你带着六个侍女,这得开多少间上房?而且你把那只老乌龟带了回来,它所用的栖息木、鹅卵石和盆栽,都搬了回来,放在客栈哪里方便?” 楚狸道: “我知道不方便,可我并不打算在客栈久住,只是过渡一下,等买到合适的府宅,我再搬进去。” “行。” 既然这么说,反手往后一指: “那你把这些东西,统统搬到客栈去吧。” 身后的队伍长长的,足有十二辆马车,拉着床、桌椅、装满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的大箱子,满满六箱话本…… 堪比搬家。 楚狸张角微张。 这也太多了! 这要是搬进客栈,恐怕也放不下! 楚棣迟道:“原本我的计划是我住摄政王府,把私苑珊瑚水榭借给你住,哪曾想你要去住客栈,你住在珊瑚水榭,直至买了府宅,再搬出去,那里可比客栈宽敞方便多了,也干净。” 提到珊瑚水榭…… 那是他们结下梁子的地方,也是一切的开始。 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的私宅。 楚狸轻咬下唇:“这些东西都是你买的,你先搬走,等我买好府宅了,你再帮我搬回来。” 楚棣迟危险的眯眼: “你这是指挥上我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皇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贸然住进珊瑚水榭,怕弄坏了你的地方。” “你看我像在意一座宅子的人?你把它烧了,我都得夸你会放火。” 楚狸犹豫着。 她原本计划住客栈的,她跟六个侍女,带着白羽鹦鹉和龟师叔,一行人并不算麻烦。 可是。 皇叔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好多东西! 多到客栈里根本放不下! 短时间内,她又买不到合适的府宅,恐怕就只能去珊瑚水榭借住了。 她犹豫片刻,看着男人那双冰雪般冷峻的眸瞳,小声问道: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说什么?!” 男人的嗓音陡然拔高,气得整个胸腔都在颤动,“好,好,我为了心爱的女子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结果到头来,却被质疑别有用心,敢情我这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从树上摘来的叶子,一文不值!” “皇叔!” 别生气。 她问问而已。 楚棣迟正直道:“都已经是坦诚相待的关系了,还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且放心的住进珊瑚水榭吧,我公务繁忙,基本上都在摄政王府,你不用担心别的。” 楚狸脸色一赧。 搞得她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 “我只是借住几日,并非霸占你的私宅,你如果要过来办公,我岂会阻止你?” “你放心,我不会踏入珊瑚水榭半步。” 第239章 你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干这种事 珊瑚水榭。 偌大又豪华的私苑,比江南的临湖小筑更甚五倍,且周围清空了邻里,环境幽静,不会有邻里长短的纷扰,在帝都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这座私苑的造价足以是正常人不敢想象的天价。 “惊影,重枫,帮谢小姐搬东西。” 楚棣迟下马, “都轻快些,莫要磕碰坏了。” “是!” 重枫甩开腰间的佩剑,大步走到马车旁,刚伸出手,便看见那身子纤细的侍女扛起一个沉重的大木箱,甩到肩膀上,稳稳当当的走进珊瑚水榭。 他瞠目。 这得多沉! 这至少有五十斤吧,她竟一人扛着走了? “厉害吧?”惊影小声蛐蛐,“听说谢小姐在江南遇到火情时,就是她拿菜刀劈开了窗户,救了谢小姐呢。” “叫初一。” “是个顶事的。” 重枫惊诧的目光追过去。 确实是个能顶事的。 搬吧。 众人陆陆续续的搬东西,楚棣迟则带楚狸进兰庭轩,进入她的住所。 “小九,你便住这儿。” “我记得,这不是你的厢房吗?” “借你住几日。” 那他可真大方。 “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多谢皇叔。” 大半个时辰下来,冷色系的兰庭轩填满女子的用品,梳妆台、衣柜、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就连帘子都挂上了粉瑰色的,整个珊瑚水榭焕然一新,有了生机。 池塘里住着龟师叔。 海棠树枝上挂着白羽鹦鹉。 楚棣迟甚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眸。 不错。 “主子,闲王殿下寻来了。”苑外,惊影来报。 楚狸微讶。 八皇兄! “舟车劳顿,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整理,小九,你先好好休息,等把你身份定下来了,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楚狸知道他有公务要忙,点头应下。 楚棣迟快速离开。 大门外头。 楚傲天乘车而来,鼻腔里哼着嘤嘤的声音,万分委屈:“皇叔,人家在东城门等了您两个时辰,您怎么从西城门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害他白等。 “本王不是派人去知会你了?否则,你怎么可能只等两个时辰而已?” 这。 有点道理。 皇叔英明! 楚棣迟上了马车,“眼下局势如何?” 楚傲天吩咐侍卫赶车回皇宫,认真的说正事:“内忧外患!” “五皇兄在漠淮州自立为王,还有南蛮的军队驻扎在那里,朝堂上,皇兄们都欺负我,不听我的,特别是六皇兄!” “他骂我是个废物,不配统领他们,更不配带领文武百官,还说……” “本王回来了,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放肆!” 六皇子,楚翊! 很好。 便是他在背后,跟江南知府撑腰,与大皇子楚渊池狼狈为奸,甚至派人企图玷污楚狸的清白。 那就先从他下手! 楚傲天张大了嘴,“不是,皇叔……” 他想说的是,六皇兄骂得对。 他就是一个废物! “此行回都,本王给你带了一个礼物,会是你这辈子最惊喜、最喜爱之物。” 楚傲天眼眸微亮,“是什么?” “等你把《治国策》学明白了,本王再告诉你。” “啊……” 皇叔该不会在诓骗他吧? 楚傲天不太信。 他犹疑的看向皇叔,准备质疑两句,却看见皇叔凛然压低的剑眉,后背顿时绷直。 学! 马上学! 皇叔是长辈,怎么可能诓骗晚辈呢! 再说珊瑚水榭这边。 惊影和重枫帮忙把所有东西搬好,楚狸只是借住,不太敢动楚棣迟原本的东西,便把重枫留下,让他帮忙安排六个侍女的住处,并讲讲规矩。 重枫乐意至极。 “你们住在西侧的偏房,方便伺候谢小姐饮食起居……这边是厨房……这里是摄政王的书房,还有那边的暗室不可去,其他地方都可自便……花园在这边……” “多谢重枫大人。” 六人一一记下。 重枫颔首,看着初一挽袖走过,那沉稳的姿态,连衣角破了一块都不知晓。 或许是之前搬箱子、扛东西时,不小心被刮坏的。 他退出兰庭轩,对着在外等待的惊影道: “按照摄政王府侍女的衣裳款式,买六套崭新的过来。” 惊影微讶:“这不该是我们操心的吧?” “谢小姐住在珊瑚水榭,到底是主子的地方,穿着统一得体,才不失了主子的颜面。” 惊影顿时沉吟: “想不到你如此细心,说得有几分道理,我这就去买。” “买好了,拿给我,我去送。” “啊?为什么?不是我买的吗?” 重枫正色道:“咱们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去送衣裳,顺带找谢小姐报销银钱,你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干这种事。” 惊影一拍脑门: “对,我这人好面子,还是你去送合适。” 第240章 夜不归宿 时至傍晚,才整理好所有东西,大家都累了一日,来不及做晚饭了,楚狸带着六个侍女出去吃。 初来帝都城,六人满目惊羡的看着街上的繁华: “这便是帝都城!” “好大!” “我做梦都不敢想,这辈子还能来帝都……” 时隔多日,重返帝都,楚狸兴致非常高,进了一家酒楼,点了一桌上好的饭菜,给她们介绍起都城往事。 几人都惊讶、追问、好奇,欢笑不止。 唯独初一正着脸色坐在那里,看起来格外严肃。 “初一。” “小姐?” “别板着个脸了,多笑笑,怎么一点都不活泼?” 初一抿嘴,“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错觉,我们进入酒楼时,好像被人盯着瞧了,奴婢担心有人图谋不轨,不敢松懈。” 楚狸挑眉。 她真心细,也很谨慎。 “放心,是我的熟人。” 从人牙子手里,能买到初一这种顶事的侍女,算是她赚了。 楚狸提起筷子,“来,吃了饭好好休息一夜,从今往后,恐怕难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只要能伺候好小姐,别的奴婢们都不怕。”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楚狸去铺子里买了点东西,一大圈逛下来,倒是听见了不少关于漠淮州的议论: 前朝太子。 复国。 自立为王。 想起楚夜离,想起过往,硝烟纷飞的战场,血流成河的堆尸,夜色破空的那一箭…… 楚夜离跟楚棣迟站在对立面上,迟早有一场不死不休的征战,而她的心思则是说不出的复杂。 - 灯火阑珊,夜深人静时,一道墨色的衣角掠过摇曳的烛影,轻车熟路的进了珊瑚水榭。 直入兰庭轩。 厢房内微暖的烛光映入眸底,化开三分柔和,敲了敲门。 叩叩—— 他准备压着嗓子,说自己是来送宵夜的小厮,但屋里却没有回应声。 叩叩! 睡着了? 等了片刻,男人眉角微拧,直接推门而入,却看见厢房内空荡一片,根本没有楚狸的身影。 人呢! 这么晚了,她竟然还没回来? 楚棣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准备叫来侍女盘问,可如果叫了,岂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违背了白天说的那句‘你放心、我不会踏入珊瑚水榭半步’的话。 他的脸可以让楚狸打,但不能让侍女打。 许是刚回帝都,一时高兴,玩忘记了。 他等。 楚棣迟提步走到桌案旁,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烛影安宁,时间悄然无声的流逝着。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更天…… 他实在坐不住了,手里的书差点拧巴成废纸,脸色阴得很。 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不回家,还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难道不知道当今的世道、人心有多险恶吗? 这帝都看似繁华,实则风卷暗涌。 珊瑚水榭是帝都最安全的地方! 五更天…… 天色渐明…… 好! 夜不归宿! - 直到临时午时,楚狸才回珊瑚水榭,她前脚刚到,楚棣迟后脚便风风火火的赶来。 只是,快进兰庭轩时,他放缓脚步,右手负在身后,姿态温雅,慢慢走来。 兰庭轩内,一夜未归的人正坐在树下逗鹦鹉。 “蠢货。” “学,蠢货!”楚狸用小镊子夹着一条圆肥的菜花虫,正在教白羽鹦鹉新词。 踏! 跺重了一脚的脚步声传来。 楚狸下意识回头,“皇叔,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刚下朝,忙完宫中事务,过来看看你是否还住的习惯。”楚棣迟神态自若的走过来。 “珊瑚水榭是皇叔的地方,若说是帝都最豪华的府邸也不为过,甚至比皇宫的宫殿还要好,沾皇叔的光。” 楚棣迟眸子幽暗的望着她: “昨夜睡得可好?” “好,很舒服。”她笑得牙齿洁白,眼中灿烂有神,不难看出昨晚睡得很好。 “特别是皇叔亲口允诺,不会擅自踏入珊瑚水榭半步,我才会睡的那么踏实,因为我知道皇叔是一个说话算话、一诺千金的人!” “……” 他还没开口,她就把他的话堵回去了。 他要是追问她昨夜的踪迹,岂不暴露了自己深夜前来之事? 可不追问,他心口窝着一夜的火,郁结的无处发作。 嘶! 这死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楚棣迟难得吃了一次哑巴亏,上次吃哑巴亏,还是去年给她背黑锅的时候。 第241章 今晚再收拾你 以为这样就能制裁他? 今日,就算失了颜面,也非得追问出她昨夜的行踪不可! “昨晚……” “初一,快给我皇叔上茶!”楚狸大声招手,“初二,拿一点鸟食过来,初三,把你刚才做好的莲子羹盛来……” 呼啦啦。 六个侍女各忙各的,全都来了。 楚狸吩咐完,这才想起正事似的,赶忙问道: “皇叔,你刚才说什么?” 楚棣迟看着满院的人:“……” 小九打他的脸,是闺房情趣。 可这么多人,还没有资格看他与小九调情! “没什么。” “啊?是吗?”楚狸瓷白的小脸上单纯又关心,“皇叔如果有话,一定不要憋着,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听的呢?” 楚棣迟折身坐下,睨着她作笑的模样,自然也能深记她红着眼睛、娇滴滴的模样。 赶紧回想了一番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才把喉咙里的这口郁结,生生咽下去。 等着吧! “看你在这里住的习惯,我也放心了,不过,你应该很想见闲王吧?” “我确实非常想念八皇兄,还有母妃。” “此事不宜声张,不如今晚,我带他来珊瑚水榭?” 楚狸高兴的后背一挺:“当真!” “闲王是自己人,不怕他在外面说漏嘴,只是母妃那边,恐怕得缓一段时间。” “只要能见到他,我不怕等!” 楚棣迟眸色微幽,揉着她的脑袋,“那么今晚,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带闲王过来,为免引人注意,可能会晚一些。” 楚狸慎重的点头: “皇叔放心,我知道分寸。” “多谢皇叔周全。” 楚棣迟脸上笑着,袖中藏着的拳头快要捏碎了。 昨晚,她到底去哪了? 莫不是背着他,去听戏了?去喝酒了?还是去哪里恣意快活了? 今晚再收拾你! 有闲王做引子,我看你能跑哪去! - 楚棣迟离开珊瑚水榭,上了马,并未注意到一抹藏在不远处的暗影,幽幽的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复而慢慢看向珊瑚水榭…… 撤身离去。 进入另一座府邸。 “报!” 暗卫单膝跪地:“摄政王折返帝都,在其私苑金屋藏娇,此人正是死而复生、还女扮男装的九皇子楚狸!” “当真!” 书桌一侧,六皇子楚翊即刻转身,“你可有瞧清了?” 暗卫道:“去年秋猎上,属下亲眼见过九皇子的容貌,不会认错!” 啪! 楚翊手里的折子一合,拍在桌上。 “好他个楚棣迟!胆子这么大,跟楚狸共谋皇位,还敢把人带到帝都来,就不怕欺君之罪,人头落地吗!” 楚皇只是瘫了,不是死了。 这大楚的江山,还不是他楚棣迟的呢! 暗卫担心道: “主子,如果楚狸不承认她是九皇子,甚至说自己只是跟九皇子长的相似而已呢?” “她不认,我自有法子逼她认!” 楚翊拍桌: “这欺君之罪,她担定了!” “这次,我要把她跟摄政王一并除去!” - 至于楚狸昨晚去哪了……楚棣迟肯定抓心挠肝,又不能不绷着,只怕是要憋死了。 上了他那么多当,楚狸也算是摸出经验了。 “啾啾,小白,叫。” 白羽鹦鹉转着圆溜溜的小脑袋,“蠢货——嘎嘎!” “好!” 聪明。 “我们再来学一句别的——你瞎了眼了,跟我学,你瞎了眼了!” 初一端来下午茶,看见女子在逗鹦鹉,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笑道: “奴婢曾听流言,您跟八皇子闲王的关系是最好的。” 楚狸头也未抬,“不是流言,是事实。” “他今晚会来吗?” “我会等他。” 初一又道了几句,便出去了,恰好撞见初三:“初一姐姐,重枫大人来了。” “是来寻小姐的?我进去通报。” “我是来寻你……们的。” 重枫大步而至。 初一回头,只见他带了两个侍从,两个侍从手里端着托盘,盖着锦布,折放着什么东西。 “这是……” 重枫差了一个侍从,道:“这六套新衣裳与摄政王府的侍女是一样的,珊瑚水榭不是寻常地方,你们的穿着理应规整些。” 初三脸色一窘。 她们原本是江南黑市里,最低贱的奴婢,只需几两银子就能买走她们的性命,从未接触过这些上京贵族圈。 惹笑话了。 她羞赧的从侍从手里接过托盘,不好意思的跑开了。 初一神色郑重:“我们会恪守规矩,谨慎做事,定不丢摄政王的脸。” 她提步要走。 “初一!” 她驻足回头,疑惑的看向那上前半步的重枫。 还有什么事? 第242章 如今的她已经这么坦荡了 迎着初一坦荡的目光,重枫正了正色,把另一个侍从手里的托盘拿过来,“这套是给你的。” “给我?” “你是谢小姐身边的大侍女,最为懂事沉稳,穿着也该与其他人不同。” 初一掀开锦布,入目的是一套素粉色的衣裳。 没有很夸张的粉色,也没有很显眼的刺绣,颜色青嫩又不失沉稳,也不张扬惹眼,十分得体。 初二初三她们都只有一套,她却有两套。 初一狐疑的看向重枫。 重枫面不改色:“这是惊影买的,还是惊影考虑周到,做事周全。” 初一会意,这才落落大方的收下: “多谢惊影大人。” 重枫离开时,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出去。 “怎么样?” 惊影守在外头: “谢小姐给报销了吗?” “自然报销了。”重枫扯出腰间的钱袋子,扔给惊影。 惊影数了数钱,笑眯眯的:“还是谢小姐大方,还有多余的赏钱呢!” 重枫没有说多话,跟惊影回了皇宫,摄政王如今回来了,自然得待在皇宫,才镇得住那些想作祟的人。 一入临华殿,便听得男人在训斥官员: “张大人,近日似乎与四皇子走动颇为频繁呐?” “杨大人,你身在兵部,有重要的军情不先呈报给闲王,反而往六皇子府跑,意欲何为啊?” “卫大人……” 官员们惶恐的跪了一地。 其恐惧程度,丝毫不亚于阎王点卯。 皇权令人惧敬,特别是摄政王这种说杀就杀,绝不手软的。 他是真杀。 摄政王不在,他们自然敢蛐蛐,可当着摄政王的面,谁敢去当出头鸟? 惊影和重枫进入临华殿,根据线人来报,汇总漠淮州最新消息: “近来,东凌太子一直在笼络民心,恐怕在为战前做准备。” 楚棣迟薄笑: “在本王的地盘,收买本王的民心?” 他能叫他这么打脸? “传本王之令,即日起,接下来一年,大楚百姓的赋税减少两成。” 任何虚伪做作收买民心的方式,都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减少的这两成赋税,够楚夜离头疼了! 又下令调兵…… 一个时辰后,终于歇了片刻,立即把楚傲天叫过来。 楚傲天以为皇叔要给他礼物,呲着个大牙过来,便被皇叔摁坐在太师椅上: “本王要出去一趟,你把今日的奏折看完。” “?” 他不是要学《治国策》吗? 不是。 皇叔就这么水灵灵的走了? 他又要学习功课,又要批奏折,他是会分身术吗? 楚棣迟出宫了。 他实在坐不住。 楚狸昨晚一夜未归,到底去哪了? 试想了一番:戏楼里烛影交错,戏子唱着绕梁三尺的曲调,楚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鼓掌的画面…… 这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得想个法子,赶紧把人娶进门。 本想入夜再去珊瑚水榭,可他等不了了,路过一家隐秘的绕香阁时,进去了一趟。 出来时,袖中鼓鼓的装了几样东西。 只是万万没想到,抵达珊瑚水榭时,又扑了个空。 “人呢!” “回禀摄政王,小姐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 她属狗呢? 一天到晚到处窜。 楚棣迟折身坐下,“我等她。” “小姐说今晚可能不回来。” 什么! 腰刚弯了一半,瞬间就挺直了,这才几天时间,如今的她已经这么坦荡了? - 另一边,不知所踪的楚狸早已骑着大马,噔噔噔的出了城,根据打听来的位置,寻到一处小镇旁的山脚下。 约摸绕了两刻钟,终于在一片种满竹子的田坎旁,看见一道正挥着锄头,在地里锄草的长者。 长者戴着斗笠,两鬓花白,卷着裤腿,抖了抖鞋上的泥巴,把白菜稍稍往上拔了一点。 “揠苗助长,必死无疑。” 长者扭头看去,拿起脖子上的手巾擦着脑袋上的汗。 “你一个城里的小姑娘,看样子娇生惯养,只怕连地都没下过,懂什么?” 楚狸把马拴在边上,道: “农民种地养家,文人念书富国,农民养育国家,国家保护千万家,书上的知识跟播种一样重要。” 她下了地,踩着凹凸不平的土,帮他把白菜栽好。 长者眯眼:“你是何人?” “一个无名之辈,因敬仰谢老将军的大名,特来拜访。” 此人正是解甲归田的谢恩鸿,谢老将军。 谢恩鸿虽然头发花白,可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孔武有神,手里的锄头忽然拄地一震,震落泥巴,朝着楚狸的面门袭去。 第243章 楚狸身份 楚狸仅有半秒的犹豫,便侧身避开这一击,反掌击在锄头棍子上,与他拉开三步距离。 “小女娃,谁告诉你我是谢恩鸿的?” 长者厉声大笑: “你的警惕心未免太差了些!” 看招! 沉重的锄头本该出农作工具,可在他手中竟轻的像一把剑似的,直接朝着楚狸攻去。 楚狸沉着应对。 她能寻到这里,自然有把握。 她闪身避了几回,却见长者的攻势越发逼仄,步步朝着她逼近。 在这凹凸不平的田地里,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有两回差点站不稳。 一脚险些踩到沟里去了。 “看招!” 她翻身一避,双手撑在田畔上,借力旋身弹起,一记回腿重重踹在锄头上,主动逼近数步,紧绷的手指抓向长者的喉咙。 却在靠近时,有一瞬的停顿。 正因这一瞬,长者反手还击。 “唔!” 楚狸摔在田畔上,后腰‘刺啦’一下,怕是被岩石刮破皮了。 “方才,为何要停手?” 长者锄头拄地,看向她。 “您是长辈。” “生死危机之下,可没有长幼之分,只有把对方杀死,你才有机会活下去。” 楚狸扶着腰,站起身来:“是试探,还是生死之机,我能分得清。” 他没想要杀她。 这些年来,跟师父、师兄们练习过招时,他们试探放水时是什么招式、用什么力度、是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惜她以前又年少、又单纯,被师父师兄几个哄得团团转。 谢老将军也是试探。 “哈哈哈!”谢恩鸿放声作笑,“你这女娃倒是有趣。” 很对他的眼。 他扛起锄头,“跟我来吧,别让摄政王瞧见你这一身泥巴的样子,否然,他该来寻我的麻烦了。” 楚狸一拍皱褶的衣摆,“您怎知摄政王会来?” “有马蹄声。” 楚狸心底暗惊。 她怎么没听见? 山间幽静,除却鸟鸣声,她竟没有听见丝毫马蹄声。 他的耳朵如此灵敏,还是说,这是征战一生、练出来的本领。 离了田畔,走进竹林,在一幽静处坐落着一处带院子的小屋,十分雅静,院子里养着鸡鸭,种着辣椒,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静谧感。 那篱笆编织的门外,正候着一道暗黄色的身影。 是个老和尚。 他穿着海青服,双手抄在宽大的袖中,只是那张脸……全是烧伤皱褶的疤痕,从下巴一直拉到脑门,延伸到耳朵,看起来极其可怖。 “你这老东西,可算回来了。” “下山来讨杯水喝,不曾想你竟不在家。” 老和尚走来,看见牵马的楚狸,“这位是……” “一位小友。”谢恩鸿放下锄头,“这位是归一大师,天灵寺的师傅,只不过二十年前,皇上去天灵寺礼佛时,不慎走水,归一大师扑上去救了皇帝,才被烧成这般。” 楚狸诧异。 如此说来,他救了父皇! 只不过二十年前,她还没出生,所以从未听说过此事。 “归一大师。”她双手合十。 “女施主,阿弥陀佛。” 归一大师的脸恐怖丑陋,可声音温和,举止从容,姿态儒雅,有一种平易近人感。 不难想象他面容完好时,是怎样的宽和慈悲。 谢恩鸿拉开篱笆门: “都别站着了,进来说话吧。” “归一,你来都来了,也不自己开门进来坐,我这篱笆门可没装锁。” 归一大师双手抄在袖中,耳垂宽大,笑呵呵的: “出家人岂有擅闯他人屋舍之理?” 谢恩鸿摇了摇头,对楚狸说:“他这人就这样,自打我解甲归田,本以为寻了个好地方,能安享晚年,没想到被这人撞见,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我谈经论道,烦都快烦死了。” 他端来水壶和杯子,摆在桌上。 “小娃,你先进屋拾掇拾掇自己。” “嗯?” 她很糟糕吗? 楚狸低头,只见鞋子上沾满泥巴,裙摆和衣袖不知什么时候黏了几十个苍耳,看起来真像被人打了一顿。 失仪也是不礼貌的表现之一。 特别还是在两位长辈面前。 “让谢老将军见笑了!” 楚狸扶着后腰进屋,打水洗一洗。 归一大师扭头看去,“这小娃走路怎么还瘸上了?” “之前我们过了两招,她让着我呢。” “你的武功,还需要别人让?怕不是你故意让着她?” 谢恩鸿笑眯眯的喝了口水,没有应话,只是道:“你帮我把窗户上放着的那瓶药酒拿给她吧。” “你这躲得什么懒,我虽是出家人,可到底男女有别……罢了,罢了,阿弥陀佛。” 归一大师叹了一声,拿了药酒,走到门口,准备背过身去敲门,可扫视的目光忽然从门缝间,扫到女子后腰处一块粉色小花瓣模样的印记。 双目陡然一震。 桃花瓣印记! 是她! 怎么会是她…… 第244章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踏踏踏! 一道飞速逼近的马蹄声踏破竹林的安谧,楚狸拉好衣服,往外看去,同时,归一大师收起眼底的震惊,从容的抬手敲门: “那老家伙让你用药酒揉揉腰,能好得快些。” “多谢!” 拿了药酒。 刚关上门,一道策马的身影已至篱笆外,那风风火火的姿态,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还没下马,声先至: “人呢!” 整个院子里,怎么不见楚狸? 谢恩鸿喝了两口水,“摄政王大驾,蓬荜生辉,可怎么一来就说一些老朽听不懂的话?” 楚棣迟翻身下马,直入小院。 他派人查过,楚狸往这来了。 她的马还拴在外面! “你把她藏哪去了?” 归一大师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边的笑,眼中却深深的。 没想到堂堂大楚摄政王,素来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竟如此在意一个女子。 这可是一把足以致命的利刃…… 谢恩鸿眉头一瞪:“瞧你说的什么话?咋咋呼呼闯到我这里来,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楚棣迟拂袖,踱步就要进屋: “我自己找。” “你敢擅闯民宅!” “你这屋子都是本王差人建的,本王拆了它都不在话下。” “你敢!” 门打开,脆脆的两个字迸了出来,洗漱整理好的楚狸走了出来。 “你要是把谢老将军的房子拆了,我就把你的珊瑚水榭拆了。” 谢恩鸿脸上一皱巴,万分激动又可怜的牵起楚狸的小手,“小娃,还是你尊老爱幼,讲礼貌,你不在的时候,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受的是什么欺辱。” “?” 楚棣迟冷眼睨着他。 老狐狸! 年轻时候,没少打过以少对多、绝处逢生的仗,靠的就是一招虚张声势,釜底抽薪。 谁能演过他? 谢恩鸿牵着楚狸,一边坐下,一边诉苦: “摄政王欺我老无所依,动不动要拆我房子、拔我胡子,唉,果真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一拳打出三里地。” 楚狸差点没忍住笑。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但她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若谢老将军不嫌,我愿为您养老送终,尽孝膝下,护您周全!”她正色拱手。 谢恩鸿狐疑: “你能行吗?我瞧你武功一般般的样子。” “我还年轻,回头我就好好练。” “但我这一生保家卫国,舍生取义,你可能做到锄强扶弱,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我可以!” “可有信心?” “有!” “好!” 谢恩鸿拍案,“就冲你这女娃机灵又心善,十分合我眼缘,我便认下你为孙子。” “不行!”楚棣迟立即拍桌。 “为什么?我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了,若是还认她为义女,岂不占了她的便宜?” “那就占她三分便宜,认作义女。” 绝不能认作祖孙。 跟他差辈分了。 还好他今日及时赶来,否则,这老东西一定会背着他、不安好心。 “小娃,你说,你要不要当孙子?” 楚狸张嘴:“啊……” 这。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歧义的感觉? “你这一生无儿无女,连子嗣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岂不白白叫人起疑?”楚棣迟冷声道。 谢恩鸿一拍脑门,“要你管,我……” “小九,敬茶。” “义父!” 楚狸顺溜的双膝一曲,就跪了下去,二人一唱一和,十分丝滑,就敲定了这件事。 比起孙子,她还是比较喜欢当儿子。 谢恩鸿张大了嘴,诧异的看着二人。 这还没成亲呢,就先护上了。 瞧瞧这默契。 哼! “我喜欢这丫头,收作义女,是我们有缘,跟你可没有半点干系。”谢恩鸿接过楚狸手里的杯子,把她扶起来。 早在前段时间,他就已经收到了摄政王的来信,也知道楚狸的身份。 “丫头,你可有表字?” 男子二十行冠礼,女子十五及笄时,才能有表字。 楚狸摇头。 “那我便赐你一字,挽月,如何?”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字意大气,又不失女子温婉。 挽月,谢挽月。 很是好听。 “多谢义父!” 谢恩鸿大声作笑,即刻进屋,取出一只褐色的长形木盒,“见面礼,打开看看。” 楚狸还没正式送礼,哪有长辈先给晚辈的? 她不太好意思拿,下意识看向楚棣迟:“皇叔……” “看他作甚?这是义父给你的,拿着!” 第245章 好痛,你怎么能推我 认了个义女,说话都硬气了。 楚狸也没扭捏,双手接过木盒,打开竟见里面躺着的是一把嗡鸣泣血的软剑! 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她也赶紧把马背上的礼品卸下来,有养生的、有安眠的、有补脑的、有…… 各种各样。 接下来是大型送礼环节。 送完礼,又差楚棣迟去做饭,大家一同坐下来,吃好了晚饭,这才准备回都。 谢恩鸿有些不舍: “丫头,以后得空多来走动走动。” “义父放心,挽月记下了。” “郊外路不好走,多看着点啊,从今往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为你撑腰的。”后面的话,是看着楚棣迟说的。 楚狸抱着长木盒,郑重地与谢恩鸿告别。 竹林,黄昏,日暮,格外安宁。 楚棣迟牵着马,与楚狸并肩,慢慢散步于竹林间。 “怎么一个人来寻谢老将军,也不提前告知我?” 楚狸颇为喜爱的抱紧怀里的长木盒,道:“你已经为我牵线指路,后面的事我能自己去做。” 他公务繁忙,大楚内忧外患,恐怕难有多余的精力照料她。 她能自己做好。 实在不必他把路全部铺好,一口一口把饭喂进她嘴里。 “可我喜欢照顾你。” 楚狸惊讶:“你喜欢照顾别人,那你……去当侍卫?” “……”楚棣迟抬手就要敲她,但被她机敏的躲开了。 “就是为了拜访谢老将军,做准备,所以昨晚才彻夜不归的?” 楚狸更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彻夜不归?皇叔,你不是说不会擅自踏入珊瑚水榭半步吗?” 得知她昨晚的踪迹,这个话题也没有再深入的必要了。 他随口诌了一句,打发过去。 可楚狸偏要问:“皇叔,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未归?” “皇叔,你欺骗我吗?” “皇叔,你说话不作数吗?” “皇叔……啊——” 忽然被推肩压在竹子上,浓烈的乌木沉香灌入鼻腔,嗅到危险的气息,她身子一猫就从边上钻走: “我不问就是了,你玩不起!” “我说话不作数的时候多了去了。”楚棣迟坦荡又直接,“我又不是佛祖,打几句诳语又怎么了?我昨晚去找你,还不是担心你初来乍到,吃不好,睡不惯,踢被子?” 他可都是为了她着想。 “皇叔如此放心不下,从今晚开始,我让初一夜夜陪床。” “?” 她敢! 这丫头怎么越发的圆滑了,丝毫没有以前见了他的惧意,莫非是混熟了,开始油了? 他摸了摸自己冷峻威严的脸庞,结果就看见她扭着小腰垫着脚。 “腰怎么了?” “你刚才推我的时候扭到了……啊,好痛,你怎么能推我!” “一派胡言。” 她能吃多少力,他会不清楚? 自己摔了,磕了,故意赖在他头上,好激起他的愧疚心? 这妮子仗着他喜欢她,越来越不老实了。 这马恐怕是不方便骑了,叫惊影去赶辆马车过来,二人坐马车回去。 车帘一放,楚棣迟便道: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腰。” 楚狸拢紧衣领,“我只是磕到腰了,又不是断手断脚,养两日就好了。” 再说了,磕到腰而已,哪里用得着脱衣服? 难道不是把衣摆往上拉一点就行了? 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不让我看看,我如何放心得下?”说着,他就要来帮她脱衣服,一派大义凛然, “脱了我看看。” “扭扭捏捏,难道本王还馋你身子不成?” “你是天仙?如此自负。” 一头扎在楚狸身上,上下其手了好一通,她又捂屁股又捂腰的,跟防贼似的,马车哐哐晃。 坐在外头赶马的惊影:“……” 楚棣迟好像在捉一条滑溜溜的泥鳅。 脑门一冰。 楚狸正把长木盒抵在他脑袋上,强行隔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行吧。 现在忸怩,他晚上再看。 “谢老将军给你的这把软剑,可得收好了,它跟着谢老将军大半辈子,饮血无数,名为六合。” “六合?” 楚棣迟颔首:“六合乃天地四方、平定天下之意,亦是他此生的信念,家国安定,盛世太平。” 打开木盒,拿着她的小手缓缓握住剑柄。 腕子震力一带。 唰啦! 银芒乍现,刚硬的剑身瞬时如同吐信的蟒蛇,卷曲起来,不过掌心一盘那么小;再振臂一甩,剑身挺直,足有削铁如泥之锋利。 是好上乘的好剑! “此剑饮血无数,锋锐无比,戾气极重,不如我先为你保管着,待……” “多谢!” 用不着! 楚狸腕子一扬,便把软剑夺了回去。 这可是义父给她的见面礼,还能给他惦记了去? 第246章 她不太好骗了 “我只是为你保管,又不抢你的,看你这小气的样子。” “我是小孩吗,要你为我保管?” 楚狸把软剑盘起来,收入袖中。 楚棣迟眯了眯眼,觉得她不太好骗了。 吃一堑,长一智。 楚狸可机灵着。 “哎,晚饭没吃饱。”楚棣迟揉着腹部,“谢老将军吃菜口味轻,没有油水,我还饿着,不如我们一起回珊瑚水榭……” “我不在,侍女没做晚饭,我陪你去酒楼吃。” “难道你不想见闲王了?” “那他人呢?” 她连影子都没瞧着。 “他现在正在念书,等课业做完了,自然会来。” “?” 哈! 哈! 楚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楚傲天在念书? 倒不如告诉她,月亮是方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马车驶进热闹的帝都城,已是夜色,华灯初上,行人来往,甚是热闹,只是,车壁外却传来三声、一轻二重的敲击。 叩,叩叩! 楚棣迟停下嘴角的笑言,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凛下。 楚狸正色:“皇叔,此乃何意?” “这是暗卫传达信息的一个暗号,外面正有人盯着我们的马车。” 楚狸掀开窗帘一角。 很快,便在来往的人影里,寻到一道眼熟的身影。 她唇角微勾:“我大抵知道对方的来意。” 这才刚回帝都城没两日,便有人按捺不住了,好在她也不是个怕事的。 “哦?” 男人眉梢微挑,瞧见她眼底的玩味,轻拍她的小腰:“去玩吧,我在马车上等你。” “好。” 有皇叔在,翻不了天。 楚狸掀开车帘,身子一猫便稳稳落地,不远处,一个压着脑袋的男人目光闪烁…… 他假装闲逛的样子,慢慢朝着楚狸靠近。 故意撞上去。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九皇子!” 男人大声一呼,似乎格外震惊: “九皇子,怎么是你?天啊!九皇子你怎么是女子!” 什么! 若说撞到人,那可没人关注;可若说九皇子是女儿身,那可激起男女老少的八卦心,周围的行人全部看了过来。 哪呢? 九皇子在哪呢? 楚狸疑惑的看着面前之人:“你是……” “我乃兵部郎中的独子王恒,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玩,去年还一同参加了秋日宴,九皇子你怎么假装不认识我呢?” 王恒扯着十分粗大的嗓门,声音足以让周围的百姓全部都能听见: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担心自己女扮男装、篡夺皇位是欺君之罪,才假装不认识我!” “你放心吧,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周围百姓全都瞪大了眼。 这个身着水袖罗裙,容貌绝美的女子,竟是当朝九皇子? 九皇子不是葬身火海,被烧死在自己的昭兰殿了吗? 她怎么还活着? 怎么会是女子? 难道真如此人所言,她故意女扮男装,篡夺皇位? 如此说来,那可是诛连九族,足以将整个温家满门抄斩的大罪呀! 楚狸眉心轻皱,薄怒道: “什么九皇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冒犯我,污蔑我,大楚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恒暗里冷笑一声。 装。 继续装。 九皇子在帝都城长大,见过她的人不计其数,只要是曾经的老熟人看见她,一眼就能识出她的身份。 “实在抱歉,九皇子,我不该说的!” 王恒惊恐的捂住嘴: “当初,你在摄政王的帮助下,故意诈死,一个谋权夺位,一个金蝉脱壳,我不该把话说出来的……天啊,摄政王不会杀我灭口吧!” 众百姓犹如炸开的一锅粥。 天爷! 如今的大楚,确实是摄政王掌权。 难道九皇子真的女扮男装,与摄政王苟且谋和? “放肆!”楚狸厉喝一声,“小小郎中之子,竟敢冒犯于我!” 拂袖怒指王恒: “我如果是九皇子,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王恒冷笑: 急了。 你急了。 说话声音都大了。 被他说中了吧! 哈哈哈! 他眼珠一转,便跪在地上,哭道:“九皇子身份尊贵,小人以前见过您很多回,哪会认错呢?” “如果小人错认,愿意当场自刎谢罪!” “这可是你说的,自刎谢罪?” “对!” 王恒拔出袖中的匕首,“我王恒说到做到,只是九皇子,你敢认吗!” 第247章 大楚还轮不到她只手遮天 楚狸大笑三声。 她是蠢货吗? “不、认!” 她讥讽大笑:“王公子,你一口笃定我是九皇子,莫非你去她的棺材里看过,她没躺在棺材里吗?” 王恒一怔。 这说的是什么话? “九皇子乃新帝,我怎么敢去冒犯帝陵?” “九皇子尸骨已经下葬,你没有扒拉她的棺材,怎么能证明九皇子未死?” “你!” 简直强词夺理。 “你就是九皇子,我知道你的相貌,不会有错!” “证据呢?”楚狸扬手,“你把九皇子的棺材搬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尸首,再来指证我,否则,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王恒气红了眼。 一般来说,跟女人打舌战、讲道理,男人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女人头发长,就是不讲道理。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他什么身份?九皇子什么身份?他敢去冒犯帝陵? 不是。 明明他是指证楚狸的那一方,怎么说着说着,他落入被动一方,陷入自证陷阱了? 王恒迅速稳了心思,好在他今晚有第二手准备。 三。 二…… 一! 掐算结束,人群外,脚步纷乱,一批带刀侍卫冲了过来,为首之人乃顺天府尹: “是谁报的案?说街上起了争执……九皇子!” 陈府尹刚走近,看见楚狸,急忙掀开衣摆跪下去:“臣参见九皇子!” 带刀侍卫们也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参见九皇子!” 这齐整统一的画面,令百姓们心头一震。 这位可是顺天府的府尹大人啊! 若说王公子认错了人,难道府尹大人还会认错? 王恒嘴角微勾,这下,看你如何下台! 楚狸暗笑一声,迎着四周无数道异样的注视,扬声道:“这么晚了,大人还没下值?顺天府的人手是不够用了么?小小的争执案,需要府尹大人亲自出马?” 百姓们眉头一皱。 对啊! 听此一言,才发觉不对劲。 府尹大人公务繁忙,要打理整个顺天府上下,一个争执的小案子,哪里用的着他亲自出马? 王恒立即道: “陈大人快快起身,您莫要叫错了,九皇子涉嫌女扮男装、欺君之罪,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呀!” 陈府尹震惊的抬起头: “什么?欺君之罪?” 这时,才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立忙起身: “九皇子,你……你怎么会是女子!那……当初皇上立你为储君的圣旨,便做不得数,而你又立摄政王执政、立八皇子为闲王的圣旨,也得作废!” 不仅如此,还得追究她的欺君之罪。 楚狸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演戏。 王恒张惶道:“陈大人,你莫要再说了,九皇子要治我死罪,还要逼我自刎呢!” 陈府尹顿怒。 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楚还轮不到她只手遮天! “来人,给我抓住她,押入顺天府大牢,待我禀报太后娘娘,再行处斩!”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就要擒楚狸,楚狸后撤一步: “我清清白白的身份,你便用莫须有的罪名抓我,这便是大人的为官之道?” “你清不清白,待进了顺天府,本官自会查明。” “放开我!” “摁住她!” “放开……啊!” 楚狸挣了几下,脚下‘不小心’一崴摔在地上,袖中划出一道银芒,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啪嗒! 寒芒乍现,软剑应声而挺,锋锐的剑刃弹出时,直接削掉了陈府尹的鞋尖,露出了五个肥胖的脚趾头。 六合饮血! 嗡鸣似蟒。 周围百姓下意识后退半步。 好锋利的一把软剑! 纤长的剑身泛着银芒,好似裹着月光,清冷而倨傲,不染丝毫尘埃,哪怕躺在地上,也如玉无瑕,接近剑柄的位置,镌刻着纵痕交错的纹路,组成两个繁体字—— “是六合!” 一个中年百姓认了出来: “这是谢老将军、谢恩鸿的贴身佩剑!” 好几个百姓马上探身细看:“真的是谢老将军的剑!” “我见过它!” “十多年前,谢老将军凯旋回都,打马而过,就是这把剑配在他的马鞍上!” 楚狸双眼含泪,用力挣脱两名侍卫的桎梏,冲上前去: “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剑!” 所有人浑身一震。 这名女子竟然是谢老将军之女! “不可能!”王恒大斥。 她就是九皇子! “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盗了谢老将军的佩剑?” 楚狸怒目,扬起剑横在王恒的脖子上,“你侮辱我便罢,竟然侮辱我父亲,他这一生为国为民、征战沙场,难道就是为了保护你这种渣滓!” “陈大人!” 王恒脖子一凉,顿时不敢动了, “陈大人,你快为我说句话,快揭穿她!” 第248章 你就是楚狸 陈府尹此刻噤了声,正神色忌惮的看向那把剑。 此剑不会有假。 她果真是谢老将军之女! 谢老将军乃武将天花板,大楚肱股之臣,虽然已经解甲归田,可此人德高望重、民心高拢,谁敢得罪他? 楚狸扬着剑,嘴角扬起弧度,却尽显凉意: “王公子,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谢,名挽月,你认识我吗?” “不可能!你就是……”王恒身体刚一动,脖子上便传来刺痛感。 一抹殷红的血顿时淌下。 他浑身发僵,不再敢动弹分毫,对上女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时,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似乎只要她动动手指头,就敢当场杀了他。 楚狸笑问:“我就是什么?” “你……你……” “嗯?” “你……” 王恒双腿哆嗦。 此剑削铁如泥,更别提他的脖子,而且陈府尹也不说话了,他整个人开始慌了: “你……谢……原来是谢小姐……小人不识,方才无意冒犯……” 楚狸偏了偏头,没听清的样子:“什么?” 王恒惶恐的睨着脖子上的剑,生怕她一个手抖,“是……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谢小姐,还请谢小姐高抬贵手……” 楚狸掏了掏耳朵: “你说什么?” 他方才那么大的嗓门,扬得那么高的下巴,双手叉腰的气势呢? 声音怎么小的都听不见? 马车上。 楚棣迟看着这一幕,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王恒竟吓得扑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哀嚎求饶。 “噗嗤!” 惊影没忍住笑。 瞧这孬种的样子,还不够谢小姐玩上一个回合呢。 无趣。 “主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吗?” 楚棣迟淡声:“不必在这些小喽啰身上浪费时间,去叫她回来。” “是。” 惊影下了马车,刚走近时,竟看见楚狸反手揪住王恒的头发,剑锋擦破他的脖子。 一句‘愿赌服输’,吓得王恒当场尿了裤子: “我错了!” “谢小姐饶命!小人知错!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楚狸缓缓弯腰,在他的耳边狠声道:“王公子,俗话说得好,百因必有果,是你自己主动撞上来的,能不能饶你这条命,可不该求我呐。” 话落,长剑扬起。 落下! 周围百姓吓得闭上眼,不敢看,同时,出于求生欲,王恒脱口道: “是六皇子!” “是六皇子让我来的!” 噌——剑锋在他脖子旁,半公分的位置停下,王恒几乎吓晕过去,什么话都往外吐了: “六皇子在那!他在那里喝茶!” 指向旁边茶楼。 众百姓立即追过去,上百双眼睛犹如火眼金睛,楚翊来不及躲,就被逮了个正着。 楚狸抬头,恰好看见二楼包厢的窗户后头,手里还端着茶杯的男人。 楚翊:“……” 四目相对时,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刻的沉默与尴尬,震耳欲聋。 片刻。 楚狸先开了口: “敢问六皇子,你既然笃定我是九皇子,怎么不亲自来与我相认?你与九皇子是亲兄弟,难道不该更加亲切?” 顿了顿,又道: “还是说,你派王公子来,诋毁九皇子声誉,连带着摄政王一同,想利用九皇子的死,夺摄政王政权?” 如此一捋,百姓们心中顿时明了。 六皇子这是想谋权呢! 九皇子虽然已逝,可到底是大楚的新帝,他的亲弟弟,他连已逝的弟弟都能利用,真是个心狠的人! 百姓们目光各异的看向楚翊。 更多的是不屑与鄙夷。 楚翊有些慌了。 自古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百姓们唾弃他、指责他,对他将来夺权十分不利。 “谢小姐误会我了……” “误会?” 楚狸打断,“王公子拦住我,陈府尹堵住我,您还在楼上看戏,若非父亲给了我这把剑防身,我今夜恐怕就得死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成为您夺权的一枚棋子!” 冷笑道: “您一句误会,就能换回我的命?我竟不知到底是你的嘴太金贵,还是我的命太低贱?” “六皇子实在太过分了!”惊影捂着嘴巴,躲在人群里大喊一声。 一语带动了众人的情绪: “六皇子,你怎能欺负一个弱女子?” 不少百姓打抱不平: “谢老将军为了保家卫国,戍守边关,杀敌无数,才能有我们的安稳生活,他的女儿不该受此欺凌!” “谢小姐太无辜了!” “你这样做,就不怕寒了沙场将士们的心吗!” 楚翊看着这失控的画面,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明知眼前的这位‘谢小姐’就是死而复生的楚狸,却没有足够的证据,现在,失去民心,受尽唾弃,还只能打碎牙齿往腹中咽,生生憋下这口委屈。 楚狸! 明明她就是楚狸! 第249章 穿上衣服不认账 他竟被她倒打一耙! 楚翊攥紧了茶杯,看着那立在人群之中,微扬着下巴的女子,那双眼睛、那张脸,纵是化作灰,他也不会认错。 楚狸! 马车上。 楚棣迟本想叫楚狸回去,没想到她竟当众把六皇子揪了出来,无异于将六皇子架在火上烤。 本以为这妮子心软又烂漫,没想到沉稳聪明极了。 意外收获。 不错。 颇为满意的眯了眯眼,看着众人‘口诛笔伐’六皇子,楚翊辩解的话音几乎被众人淹没。 时候差不多了。 他掸了掸衣角,掀开车帘。 惊影:“摄政王到——” 一声高呼,百姓们诚惶诚恐的朝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那矜贵的男人负手而来,眉尾染着夜色烛光,愈发孤冷。 “皇叔……” 楚翊扔了茶杯,立忙下了楼来,“皇叔。” “小六,你让本王好生失望!也叫百姓们好生失望!” 不! 不是这样的! 早在大哥的密信里,摄政王与楚狸狼狈为奸,并且在江南无媒苟合,贱男贱女! 他们这是穿上了衣服不认账! 还来欺负他! 楚棣迟冷然的目光扫向王恒。 王恒跪趴在地上,尿湿的裤子一片冰凉,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扫向陈府尹。 陈府尹‘噗通’一声,双腿也撑不住身子了,“摄政王……下官……下官……是六皇子让下官前来……” “好!” 楚棣迟抬手鼓掌。 啪!啪,啪! “好!” 赞赏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得知,朝中臣子,原来是以六皇子的命令马首是瞻。” 陈府尹吓得面容大变。 “再过段时日,是不是本王也得向六皇子下跪行礼、问安啊?” 楚翊神色惊变:“皇叔误会侄儿了,侄儿……” “众目睽睽之下,何来误会一说?难不成你想说,这么多百姓全都是瞎了眼的?” “我……” 若是承认,得罪百姓。 若不承认,稳坐罪名。 他进退两难。 楚棣迟冷笑:“惊影!” “属下在!” “传本王之命,即刻革去陈府尹的职务,贬为庶民;兵部王郎中革职,其子王恒终生不得科考、不得入仕。” 至于六皇子…… 楚棣迟冷眸扫视他:“即日起,六皇子不用再上朝,手头的政务全部移交给闲王,六皇子精心走动官员,为国分忧,可本王疼爱晚辈,舍不得他担这样的辛苦。” 楚翊浑身一震。 这是架空了他所有的权力? 不! 他要争夺皇位。 他不能就这么被踢出局! “皇叔,我错了!”他疾步上前,“我并非故意针对楚……谢小姐,我不是有意的,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 “还请皇叔明鉴,侄儿冤枉!侄儿是冤枉的!” 他冤不冤,楚棣迟心里岂会不清楚? 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本王纵是冤你一人,也不能寒了谢老将军与将士们的心,更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楚棣迟拂袖挥开他,走向楚狸,温声道: “谢小姐,本王为六皇子的冒犯感到歉意,还望你宽宏大量,不要介怀。” 楚狸皱眉,拧了拧,又松开: “罢了。” “摄政王心怀武将,敬重武将,怪不得父亲愿意用一生保家卫国,您是一位好领导者。” 楚棣迟一笑: “谢老将军谬赞了。” “本王送你一程?” 楚狸微微福身:“多谢摄政王。” “请。”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独留楚翊狼狈的站在那里,耳边议论的声音几乎要将他淹没: “谢小姐说的不错,摄政王必会成为一位心怀家国天下的君王!” “摄政王心里是有咱们老百姓的……” 楚翊颓然作笑: “呵……呵呵……哈哈哈!” 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独醒啊!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唯独他知道这对狗男女在演戏,还架空了他的权力,毁了他的前程。 他不服! 摄政王有什么资格架空他? 楚狸那个女扮男装的娼妇,又有什么资格陷害他! 他不甘心! 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楚的权力,落入这对狗男女手里。 他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第250章 钱难挣,屎难吃 马车穿过街道的喧嚣,朝着宁静如水的珊瑚水榭驶去,离了喧哗声,周遭的空气都静谧了许多。 一只宽厚的大掌覆在手背上。 楚狸垂眸。 “小九,”楚棣迟温厚道,“如果你害怕的话,今晚我留下来陪……” “我不怕!” 女子瓷白的脸上尽是坚毅。 当被当众曝光时,当那么多人围观她时,她或许有一瞬的紧张,可既然选了这条路,便不该退缩。 她要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活着! “皇叔,多谢你为我指明道路,否则,我可能还躲在江南城,看那李知府张牙舞爪。” 楚棣迟:“……嗯。” 其实她不必这么坚强。 适当脆弱一点,给他个机会。 “是你让我知道,人生路有很多种选择,逃避是最懦弱的,我要站在阳光下,跟我的亲人好友团聚。” 楚狸认真复盘: “六皇子已经发现我了,我的存在很快就会传开,在此之前,我会尽量做好万全的准备。” 马车外,惊影: “主子,到珊瑚水榭了。” “多谢皇叔送我回来。” 楚狸跳下马车,拔腿便迈上台阶,头也未回。 楚棣迟张嘴:“小九。” 他挽着车帘,原本准备下车的,可她拔腿就走,似乎并没有邀请他的意思,导致他的动作卡在半截。 楚狸回头:“怎么了?” 咂了咂嘴: “难道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楚狸略一思忖:“夜里凉,皇叔回去路上当心。” 话落,便进去了,她一门心思全力思考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设局、如何应对,身份真正大曝光时,如何安身。 她没有时间分心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皇叔应对大楚的内忧外患,已经够忙碌了,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才能不拖他的后腿。 依照这么多年来、对六皇子的了解,今夜之事,他一定会报复…… “初一,速来与我议事!” “初二,把门关上。” 嘭——大门一关。 楚棣迟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此刻的沉默也有些安宁。 计划是:把她拐回帝都来,夜夜抱着,天天看着小娇娇,赏心悦目,金屋藏娇。 可看着她撸起袖子就开干的莽劲,好像要一个打五个。 那他怎么办? 他抿唇,问惊影:“珊瑚水榭虽然借给谢小姐住了,可它终归是本王的私苑,本王不请自去,合乎情理吧?” 惊影晃着脑袋: “那哪行呀,主子,你难道忘记前日当众言明、不会擅闯半步的承诺……” 唰! 车帘忽然扔下。 掀起的帘角刮在惊影脸上,跟刀子一样疼。 怎么了怎么了? 他说错什么了吗? 好端端的,主子怎么还生上气了? 钱难挣,屎难吃,这年头暗卫不好当。 - 皇宫。 要说比暗卫还难当的,那肯定是王爷了。 特别是闲王。 楚傲天捧着书,还在学《治国策》,姜太傅一把年纪了,还在陪着他。 “老师,已经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姜太傅摇了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欣慰的看着他: “闲王殿下有出息,下官心里高兴,一高兴便不觉得困倦。” 楚傲天叹了一声。 这段时间下来,他的眼睛都熬黑了,眼窝也熬陷下去了,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呢? “瘪九,把母妃炖的乌鸡参片养神汤盛一碗,给老师。” “下官多谢闲王殿下赏赐。” 姜太傅拱手,从小太监手里接过碗,再次道谢,这才喝了几口,却没想到参汤刚咽下肚,肚子便‘咕咕’的闹了起来。 疼! 这参汤…… “闲王殿下,您若是看书倦怠,想休息了,与下官说一声便是,何须……何须……” 他痛苦的捂着肚子,急忙行了一礼,跑出去找茅房。 楚傲天嘴巴都张大了:“……” 这都快一个月了,母妃的厨艺还没有长进? 还好他没喝。 吓死他了。 又躲过一劫。 “快,快端走倒掉,母妃宫里来问,就说我已经喝光了!” 瘪九端起瓷盅,马上去倒。 同时,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跑进殿来,微压着头,眼睛阴暗,沉沉的汇报了一个消息…… 楚傲天猛然起身,惊掉了手里的书: “你说什么……当真……城中都在传?” 他手忙脚乱的拂开了笔墨,绕过桌案,拔腿往外跑。 九弟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难道…… 当时皇叔决意去江南,就是因为九弟? 九弟! 楚傲天心乱如麻,激动的双手都在哆嗦,踉跄的朝着宫门跑去,第一次用闲王的身份,打破皇宫宵禁的规矩,强行吩咐御林军放他出宫。 九弟在外面! 他要去找九弟! 楚傲天刚出皇宫,才跑了小半条街,竟被人猛敲后脑勺,晕倒在地。 “唔!” 一道暗色的身影乘着夜色,缓缓走出来,嘴角勾起阴森的弧度:“去告诉谢小姐,闲王遭遇不测,性命攸关,赶紧来见他最后一面。” 第251章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再分别差人去告诉逍遥皇叔、太后、二皇兄三皇兄与七弟,明日,我要唱一出大戏。” “是!” 太后那边,他亲自去请。 暗卫抓起晕厥的闲王,黑袋套住他的头,架着他离开时,后脑勺猛地被人一锤。 duang! - 翌日。 天青日暖。 六皇子府中,正上演着一出‘鸿门宴’的画面: 大厅院中,一个男人被捆住手脚,绑在凳子上,头上罩着的黑布遮住了脸,嘴里‘唔唔’的叫着,不停挣扎。 周围坐着好几道尊贵的身影。 “六弟叫我们大家过来,又不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皇子问。 三皇子看着那挣扎之人: “此人是谁?” 楚翊勾唇:“二皇兄、三皇兄莫急,今日这出戏的主角还没到,待人来了,定会让你们惊掉下巴。” 楚狸与闲王自幼亲如一体。 闲王遇难,楚狸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一定会来。 若说他一人认错楚狸,难道所有人都会认错? 上座,一位年长的老王爷乃楚皇的兄弟,受封逍遥王,因生性不争不抢,受封‘逍遥’二字,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封地上,自楚皇瘫痪、政权动荡时,才回帝都。 逍遥王声音宽和: “小六,我们要等谁?” “一个叛国奸佞!” 众人神色微怔。 这话可不兴胡说! “一个曾在我们身边,亲如手足,一同长大,却野心勃勃,撺掇政权的奸佞;一个曾将所有人都欺骗过去,足以满门抄斩的逆臣!” 座中,几人的神色都逐渐凝起。 看六皇子的模样,不似开玩笑。 楚翊冷笑。 且看着吧! “等下,从门外进来的人,将会让你们都意想不到,一个死而复生、狸猫换太子的人!” 一个足以惹怒所有人的人。 届时,借众人之手,还怕除不掉楚狸? 逍遥王神色微凝。 连狸猫换太子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可见事态严重性。 “到底出什么事了?小六,不要再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 “逍遥皇叔莫急。” 现在公布,就没有期待感了。 楚翊扬手,“要把一个人从阴暗里揪出来,将她的罪恶公之于众,需要很大的手腕。” 恰好,他聪明沉稳,拥有这样的手腕。 “我们都被她骗了!” “父皇、太后,所有人,全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们还在这里内斗,殊不知大楚的政权,早已落入外人之手!” 什么? 皇权旁落? 此话怎讲? 怎还在卖关子,快要急死他们了。 调子拉的这么高,胃口卡半截。 他们无心喝茶,猜测不止,目光皆看向门外,在楚翊大肆的宣扬声中,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来了! 此人来了! “诸位请看。”楚翊声音拔高,“此人便是精心伪装十余年,将所有人蒙在鼓里,女扮男装、狼子野心、金蝉脱壳、死而复生的……” 摄……摄政王?! 一道玄墨色的衣角滑入,男人负着手,懒洋洋的走来: “好热闹啊。” 众人错愕:“?” 绕了这么大一圈,六皇子这是要对付摄政王? 楚棣迟慢悠悠的踱步而来:“这么多人,小六怎么偏偏没叫本王?应该不会怪本王不请自来吧?” 谁敢贴脸对付摄政王? 二皇子低了低头,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可不想当出头鸟,喝口茶放低存在感。 七皇子默不作声。 “怎么都不说话?” “哑巴了?” 楚棣迟袖袍一拂,走到主位旁,二皇子赶紧屁股一提,把位置让了出来。 楚翊:“怎么会是你?” “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皇族,本王为何不能来?还是说,你们将本王排挤开外,准备密谋针对本王?” 众人神色微变。 若有手段,那也是私底下的,谁敢直勾勾的正面撞上摄政王? 不要命了? 这六皇子叫他们过来,莫非就是想把他们拉下水! 大意了! “这人是谁?”楚棣迟刚坐下,便瞧见那捆住手脚、罩着黑袋,不停挣扎的锦袍男人, “怎么捆着他?” 楚翊缓缓勾唇,“皇叔何必明知故问?” 摄政王与九皇子狼狈为奸,闲王出事,九皇子不便出面,便让摄政王来救人。 这么简单的路子,真以为他不明白? “皇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意吗?你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我的算计之中!” 座中的几人神色皆隐晦不明。 六皇子这是疯了? 连他们都不敢轻易顶撞摄政王,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贴脸攻击。 想死,别把他们带上。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第252章 乖宝 “哦?”楚棣迟挑眉一笑,“本王有什么来意,本王怎么不清楚?” 楚翊扬声: “你抵达六皇子府时,我的人已经包围珊瑚水榭了!” 众人神色微沉。 珊瑚水榭乃摄政王私苑,六皇子到底是要作甚啊!又不把话说明白,他们全都一头雾水。 楚棣迟眼中寒芒微凝: “你敢动本王的私苑?” “皇叔别担心,等把她抓来,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一条生路的。” 众人脸色一沉再沉。 六皇子竟敢说这种话! 疯了吗! 楚棣迟起身,冷声道:“你抓了一个人,就想要本王的命?好大的口气!还不快放了此人!” 说罢,上前就要去放人。 啪! 楚翊抓住他的手腕,“皇叔,你急了?” “本王让你放人!堂堂六皇子,怎能强行拘禁他人?” “哈哈哈!” 楚翊仰天大笑。 以为把闲王救走,就能稳住楚狸? 晚了! 一切皆在他算计之中。 “本王让你放了他!”楚棣迟腕子一翻,便要抓向那被捆住的男人,却被楚翊拔剑直指。 唰! 众人神色惊变,全都坐不住了。 “六弟,你这是作甚!”二皇子低斥。 “他可是我们的皇叔!”三皇子沉声。 “你疯了?”七皇子诧异。 “皇叔?”楚翊扬着剑,冷笑道,“一个篡夺皇位、狼子野心的皇叔,不是我的皇叔!你们且等着看吧,我手里的诱饵,很快就能把那条大鱼勾出来!” 话落,威风凛凛的大手一扬,拔掉男人的头套黑布。 一张陌生的面孔露了出来。 二皇子恨铁不成钢:“六弟,你绑个暗卫作甚?” “什么?” 楚翊一愣,扭头看去,只见那被捆在凳子上、堵住嘴巴的男人竟是自己身边的暗卫! 闲王呢? 怎么会这样! 楚棣迟薄唇冷扬,退了几步,阔腿坐下,也是在这时,重枫提剑赶来: “主子,六皇子组建了一支带刀侍卫,包围了珊瑚水榭,只怕是要造反了!” 男人慵懒的摩挲着下巴: “原来是要造反啊,那么在座的各位……” 一个都跑不掉。 逍遥王立即起身,神色惊变:“六皇子要造反一事,本王事先并不知情,是他差人诱骗本王来此。” 二皇子也立忙解释:“皇叔,此事我也一概不知,是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让我们一定要到场!” “是他骗我们来的!” 众人可气坏了。 一大早的,被六皇子叫过来,说什么有十分重要、震惊大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如果错过这出戏,定会追悔终生,他们实在好奇,这才来的。 没想到,戏没看上,也没唱两句,就被拖下水,扯上‘造反’之罪! 气死了! 所有人纷纷撇清自身,独留僵在原地的楚翊。 闲王不在,他却私自发兵…… 现在,即便是没有造反之心,也得坐正谋逆之罪…… 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 哐当——长剑掉在地上,声音砸得脆响。 “皇、皇叔……冤枉……您听侄儿解释……”看着所有人撇下他,楚翊有些慌了。 “侄儿?” 男人眯眸,笑意不达眼底:“一个篡夺皇权、狼子野心的侄子,不是本王的侄子。” - 珊瑚水榭。 一批带刀侍卫刚刚赶到此处,便被大理寺卿摁下了,初一初二几个侍女大声在周围宣扬: “六皇子造反了!” “天啊,好多兵!” “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周围几十米的百姓听闻,无比震惊的赶过来看热闹: “六皇子要造反?” “他竟敢派人围剿摄政王私苑!” “他这是要杀了摄政王?”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帝都如同炸开的一锅粥,热议滔天,而珊瑚水榭之中,清净悠然,鸟啼清脆。 “蠢货!” “嘎嘎——蠢货!” 白羽鹦鹉啄了一只肥胖的菜花虫,张着尖尖的喙子,叫得超大声。 几个侍女见状,没忍住掩唇窃笑。 楚狸又夹起一只虫子,笑吟吟的喂给它,看它吃得又白又胖,羽毛梳理的一尘不染,愈发喜欢。 “乖宝。” 回头问:“我龟师叔喂了吗?” 初一福身:“小姐放心,奴婢日日上心伺候着。” 苑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以为是皇叔回来了,没想到是萧夜行带着惊影。 “萧都督,事情都忙完了?” 萧夜行刚从大理寺回来,已经处理好了六皇子的那批人,现在就只等楚棣迟那边的消息了。 扫了一眼院中,问道: “闲王呢?” 楚狸指了下屋内:“他还在睡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从昨晚睡到现在?”萧夜行一边挽起衣袖,一边朝屋里走去,“我去叫他。” 推开门,当看见榻上的那道身影时,他神色微怔。 第253章 成亲?跟皇叔? 只见少年双腿夹着被子,打开双手,正张着嘴呼呼大睡,那眼圈黑的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不知有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昨晚,楚狸提醒,依照六皇子的性子,一定会报复。 他派人盯着六皇子府,没想到当晚就收到了动静,六皇子把闲王骗出了宫! 他救了闲王。 还以为昨晚那一棍子敲得太重,把闲王敲伤了,没想到,他睡得比谁都香,甚至还流口水打呼。 这都累成什么样了? 当初,他在宫中辅佐政权时,闲王白天上朝、处理公务,夜里批阅奏折,熬夜看书,也没累出这么黑的眼圈! 楚棣迟到底怎么搞的? 萧夜行拧着眉头,只字不言的退出厢房,关上了门。 那边,楚狸喊了声: “萧都督,叫醒了吗?” “叫了,没醒。” “噢,那我让人把饭菜温在炉子上。” “行。” 楚狸逗了会儿鹦鹉,又掏出了话本,不过这话本子哪有今天的故事精彩? 可惜皇叔还没回来。 往外看了看。 怎么还没回? 过了半刻,又往外瞧瞧。 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又等了半个时辰…… 萧夜行见她心不在焉,手里的话本许久没翻一页,道:“那么多人都盯着皇位,可皇位只有一个,犹如饿狼扑食,阿迟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要不我去看看吧?” 楚狸眸子微亮,正要点头道谢时,萧夜行话锋微转: “嘶,不行啊。” “为什么?” 他拧着眉头:“那是楚皇室的家事,我一个外臣去的话,像什么样子?名不正、言不顺。” 这…… 他喃喃道:“如果阿迟成亲的话,便能有人与他一同奋战、共进退了,我们也不用坐在这里,白白等待担心,却帮不上任何忙……谢小姐,我失言了!” 萧夜行立忙岔开这个话题: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我去厨房给闲王热饭。” 他匆忙去厨房,可那些话却在楚狸的心中掀起涟漪。 成亲? 跟皇叔?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楚狸垂着目光,指腹捏着书页,折起,捋开,折起,又捋开,上面的字跟蚂蚁似的到处乱爬,根本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 “参见摄政王。”侍女行礼的声音惊醒楚狸。 “皇叔!” 楚棣迟回来了。 男人迈下台阶,打开的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轻松一拎就提放到石桌上。 揶揄道:“嗓门这么大,想我了?” 楚狸瞪他:“我是担心六皇子诡计多端,万一留了后手,会伤到你。” “担心也是思念的一种方式。” 男人理解能力极强。 楚狸懒得跟他拌嘴,撑开他的胸膛跳了下去,“处理的怎么样?” “造反之罪,革去皇家玉牒,关进宗人府。” 六皇子乃皇家血脉,杀不得,但进了宗人府,形如终生圈禁,只有病死、老死这一条路。 某种程度上,也算善终。 其实,楚棣迟想杀了他。 在江南时,六皇子竟敢派人下药,企图玷污楚狸的清白,留他一命,真是便宜他了。 楚狸会意,又问了几句别的,这时,屋内传来一道超大超长的呵欠声: 啊—— 啊—— 一个超长的呵欠,好像要张大嘴巴,活吞一头牛。 十几秒后,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少年拉开门,揉着眼角的水花,整个人睡得有点懵。 楚狸立即吩咐:“初三,把饭菜端来。” 楚傲天揉着眼睛,好像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九弟? 他睡傻了? 楚傲天再次揉眼,定睛一看。 九弟从棺材里爬起来了? 妈呀! 看书把眼睛看瞎掉了! 再再次揉眼,用力揉,拼命揉,再瞪得跟铜铃一样鼓、死鱼一样大,再再次看去,那坐在庭院里,穿着一袭白裙之人,活脱脱就是九弟! 九弟的胸怎么鼓包了? 不是。 九弟怎么活着? 不! 啊! 棺材呢?不是,诈尸了?挖坟了?替身?见鬼了?不是,啊! 楚傲天手忙脚乱抓耳挠腮,整个人都忘记该怎么开口说话了。 楚狸脖子一僵,就只见楚傲天冲了上来,跟她脸贴脸,只隔着一公分的距离盯着她。 “?” 眼睛?是九弟的。 嘴巴?是九弟的。 身上的气息,也是九弟的。 怎么它们全部组起来,他反而有些不认识了? 九弟怎么成女子了? 不! 她一定不是九弟! “……” 一时,只见楚傲天跟她脸贴脸、眼瞪眼,周围的众人诧异的看着,此时此刻的静默,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死寂。 诡异的死寂。 良久。 笼子里的白羽鹦鹉像是忍不住了,张嘴问道:“你会说话不?” 第254章 九弟成九妹 “?” 他只是震惊到失声了。 楚傲天喉咙吞咽,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跟我九弟长得好像。” “八皇兄,我就是楚狸。”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我就是。” “表情也如出一辙。” “……” 楚狸觉得他还是有点呆,人在受到重打的震惊之下,脑中一片空白,会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 沉吟半秒。 “八皇兄,还记得你五岁时尿床的事吗?你害怕被欣妃娘娘斥责,用嘴舔干……唔!” 楚傲天猛地捂住了她的嘴,一双眼睛几乎瞪出眼眶: “我糙!” 这么多人的场合,这话可不兴胡说。 “你真是楚狸?” 楚狸拿开他的手,“如假包换。” 他不敢置信,伸手就要摸她的胸——啪! 楚棣迟打他,“手往哪里放?” 楚傲天痛的抱手,神色有几分委屈:“皇叔,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假的,她怎么变成女子的?我也想变。” “她本来就是女子,是你蠢,十多年来,一直没发现而已。” “啊?” 九弟原来是九妹? 天爷! 他就说小时候,九妹怎么不肯跟他比撒尿。 每次他不用手扶,还能尿的又高又远时,母妃都会夸他厉害。 楚傲天被连番打击的失声: “是九妹……九妹……原来是我蠢……皇叔那么聪明,一定在很多年前就发现了吧?” 失声的人突然变成了楚棣迟:“……” 楚棣迟忽然看他很不顺眼:“身为一国王爷,出行不带护卫便罢,还连最基本的警觉都没有,区区一个小卒就将你打晕擒了。” 换做是他这一代人,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安逸的环境、果然是养废一个人的温床。 楚傲天解释:“皇叔,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收到九妹的消息……” “再多的理由,在生死面前,都不是理由。” 楚棣迟冷声打断: “本王理解你,你的敌对难道会理解你?本王宽谅你,真正的危险到来时,生死关头,谁会宽谅你?” 楚傲天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是他…… 是他大意…… 不知怎的,数日未见,楚狸觉得皇叔对楚傲天严谨又苛刻。 换作从前,皇叔从来不会过问多管楚傲天的事,更不会教他这些安身立命的道理。 “这是在说什么呢?” 这时,萧夜行跟初三带着热腾腾的饭菜过来。 “闲王殿下,饭菜热好了。” 楚傲天正好饿了,眼睛一亮就要拔腿。 “嗯?”楚棣迟曲起的食指点在石桌上。 楚傲天刚迈出去的一条腿戛然而止…… “我……我还不饿……萧都督,先放着吧。” 有很多东西,楚棣迟空口白话的教他,反而教不会,得通过每一件实际发生的事,进行复盘,才能印象深刻。 就比如这次的事。 “头还疼吗?” 楚傲天摸着后脑勺,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皇叔关心,不太疼了。” 楚棣迟正襟危坐,看着他:“昨晚,你不在宫里好好看书,是怎么收到小九的消息的?” 这…… 楚傲天略显犹疑: “皇叔……我……我有线人……” “什么线人?” “就……就是西街……卖蛐蛐的……他每隔一日,会托人进宫给我送蛐蛐玩……” 看着皇叔的目光逐渐威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差点要哭了。 皇叔啊! 真不能怪他! 每天上朝、批折子,接见大臣、批折子,看书、批折子的日子,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如果再不能斗蛐蛐、斗公鸡放松取乐的话,他的人生就成了一只牛马。 楚棣迟问道:“这个线人姓甚名甚?背景为何?来历为何?家世为何?” “我不知道,他只是给我送蛐蛐……” “不知道?” 楚棣迟冷笑: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将他称作线人?就敢相信他带来的情报?他叫你造反你也去?” 楚傲天犹如当头一棒,幡然醒悟。 “给本王站到那边墙壁下,好好反思一个时辰再吃饭!” 楚傲天知错了! 可是,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他咬着下唇,眼角泛着泪光:“皇叔,能不能回宫思过?” “不能。” 楚傲天急了:“可是……可是我好歹也是一国王爷,难道要让萧都督一个外人站着看我受罚吗?” 楚棣迟抬手:“萧夜行,坐下。” 第255章 我拿你当弟弟,你却想当我皇婶 “?” 楚傲天呛了一声,求助的目光看向楚狸,一声‘九妹’还没喊出来,便见皇叔长臂一揽,抱着九妹坐在腿上。 “她已经打入内部了。” 言外之意,找她求情?没用。 楚傲天眼睛都瞪大了,指着楚狸: “你,你你……” 一天下来,他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结果还看见二人如此亲密: “你你你!” 震惊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啊! 楚狸! 狗贼! 我拿你当弟弟,你却想当我皇婶! “三日后,宫里有一场饯行宴,届时你随我一同去。”楚棣迟摸着楚狸的长发,柔软顺滑,穿在指缝间,格外舒服。 楚狸抿了抿唇。 这种宫宴人多,聚得齐全,皇室成员都会在场,属于她的一场战斗马上就要来了。 “好。” “怕吗?” “不怕。” “好,”男人甚是满意,“走,我带你去买衣裳。” 楚狸惊问:“从江南回来时,买的那么多,都没穿完,还买?” “既要赴宫宴,便得穿得镇得住场子一些,江南那地方温婉绵柔,不够大气,我们再去买些新的。” 他喜欢为她打扮。 看着她从头到脚都穿着他精心挑选的衣物服饰,就连贴身的肚兜也是他选的,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完完全全都属于他。 这种私有、特有的专属感,令他男人的占有欲格外满足。 “得多买些才行。” “那皇叔你穿什么?” “我一个男人不讲究,随便。” 楚棣迟牵着楚狸准备出门,走之前,不忘训斥楚傲天:“给本王好好反思!” 楚傲天万分委屈的张嘴,半个字还没说出来,二人就走了,给他一个人扔在那里捏衣袖。 对九妹是‘我’,对他是‘本王’? 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为什么九妹上岸了,他却没有沾到一点光? 为什么? “还站着作甚?”那边,萧夜行抿了口茶,“过来吃饭。” 楚傲天有些犹豫的看向门外,又看看杵在边上的惊影,咽了咽口水,“皇叔让我反思一个时辰。” 惊影还在这里盯着。 他不太敢。 “那便边吃饭、边反思。” “可皇叔让我站着。” “你蠢吗?你不会端着碗?” 楚傲天眼睛一亮,顿觉有理,拔腿就跑过去,端起碗,夹了菜,站在边上吃,还不忘得意的冲惊影扬了扬下巴。 好像在说:怎样?挑不出我的毛病吧? 惊影:“……” 等他好好想想措辞,一定要厉声厉色的跟主子告状。 萧夜行睨着他得意的样子,道:“你皇叔说的话不无道理,身在皇宫,却连最基本的警觉都没有,若有人想要害你,轻而易举都能得手。” 楚傲天扒着饭,含糊不清道: “才没人要害我呢。” “那昨晚的事怎么解释?” “那是意外。” “人这一辈子,只需要一次意外,就能提前去投胎了。” 楚傲天大口大口的扒饭:“萧都督你放心吧,我记下了……给我添碗饭……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 “罢了罢了,我得赶紧回宫去看折子了。” 萧夜行挑眉。 难得见他有此上进心。 “楚翊那个老六敢害我,我这就写折子,把他家抄了!再把他府邸没收了!哈哈哈!不愧是我!大权在握原来是这种感觉,哈哈哈哈!我怎么笑得像个奸臣哈哈哈!” 楚傲天吃完饭,反手一抹嘴上的油,仰天大笑出门去。 六个侍女诧异的张了张嘴。 这位便是大楚当前代入执政的闲王殿下? 怎么跟她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执政者不该沉稳、肃穆、端重、威厉……吗? - 皇宫。 赶回来的楚傲天钻进御书房,咬着朱笔,狠狠出口恶气,直至把折子写完了,外头还跪着一群六皇子的亲眷官员,哀声求饶。 六皇子倒下,与他有直接关系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楚傲天准备写折子,把他们全都抄了。 姜太傅立即制止: “殿下三思。” “老师有何高见?” “为官者、为人者,皆有黑白善恶,他们虽然追随于六皇子,可若真要罚,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经得起查的?” 姜太傅道: “依老臣之见,不妨从他们之中挑两个狠狠敲打,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再轻拿轻放,震慑之,他们必会珍惜这来自不易的机会,好好为国效力。” 施以仁政,得民拥之。 得民心者得天下。 楚傲天学到了这个法子,却没往天下大观的深度去想,采纳了姜太傅的意见。 处理完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忙了一大刻钟,可把他给累坏了! 去看看母妃吧。 “老师,要随我一块去母妃那里喝点羹汤吗?” “……老臣告退!” 第256章 闲王必须死 “你不去啊?” 楚傲天稍感遗憾,但也没有强迫他,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太监瘪九一块去往后宫。 长长的宫道上。 他背着手,心中思虑着: 九妹还活着的消息,要不要告诉温妃? 还是等三日后的宫宴再说。 九妹是女子的事,温妃知道吗? 九妹什么时候跟皇叔…… 楚傲天正沉思着,不禁瞥见那边的几名太监推着木板车,陆续有秩的走过。 那是专门为宫中运山泉水的队伍。 身份达到一定的品阶,所食用的饮水也是与宫人不同,更别说王爷、皇后、贵妃这种级别。 准备就此走过,脑中忽然想起皇叔的话。 身在皇宫,要警觉。 要警醒。 只要遭遇一次意外,足以去阎王殿报到投胎。 他踱了两步,忽然转身: “不对!” “王爷,怎么了?” “每日酉时,宫外山泉三车,运七人,但他们有八个人。” 瘪九微愣:“难道是今天多了一个人当差?” “不可能。” 在皇宫这种规矩森严、说一不二的地方,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岔子? 楚傲天立即提步追去:“站住!” 不喊倒也还好,一喊,队伍里的一个小太监立马压低了头,闪身就窜进旁边的御花园,跑得飞快。 “往哪跑!” 楚傲天拔腿就追。 果真有异常! 有人混迹其中! 御花园又大又复杂,此人四处乱窜,跑得特别快,可楚傲天从小到大就皮实,腿脚上的功夫更不是盖的。 只见他盯紧那人的动向,快速爬上假山,抄了近路,飞窜下去时,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 “啊!”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摔了出来。 “抓住他!” 瘪九带着两名御林军追来,立即反扣住那人的双手,摁在地上。 “放开我……嗯!放开!” 男人穿着太监的衣裳,可他粗眉大眼,神情凶煞,眼里带着杀意,明显是宫外之人。 楚傲天冷视他: “你是何人?携匕首混进宫来,有何目的?” 男人奋力挣扎,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闲王: “你毁了六皇子的一切,我要杀了你,杀了欣妃娘娘,让你也尝尝这样的痛苦!” “你是六皇子的人?” “哈哈哈!你以为抓了我,就能平安了吗?哈哈哈,早在多日前,六皇子就已经对你下了毒,你现在恐怕已经毒入膏肓了!” 楚傲天皱紧眉头。 毒? 正疑惑时,隐约觉得鼻管发热…… 瘪九吓得惊呼:“王爷,您、您的鼻子……” “我……”楚傲天伸手,却摸到一手殷红的血,眼前狠狠一眩,踉跄了好几步, “血……我……” 他流鼻血了。 好多血。 “哈哈哈哈!”男人解气的疯狂大笑,“这就是你得罪六皇子的代价!你还记得当初六皇子邀你共饮的那壶酒吗?” 楚傲天晃着身体,摇摇欲坠的扶住假山。 “王爷!” “王爷!” “酒……” 他想起来了。 那日,是九妹头七,他准备去青阳山给九妹上香,六皇子突然提着一壶酒来找他,与他共饮。 原来那酒里有毒。 “咳咳……”一记天旋地转,楚傲天倒在地上。 皇叔说得对,人这一生,经得起几次意外…… “宣御医!快宣御医!王爷!”瘪九跪扑在地上。 楚傲天强撑着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此事……别……声张……别让母妃担、担心……” “王爷!” 瘪九急哭。 两个御林军立即分作两路,一人关押贼人,另一人赶往太医院。 日暮的皇宫中,一场急迫的气息正在无声蔓延…… 假山后。 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站出来,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搀着闲王回宫,唇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这些年来,夹在大皇子与六皇子之间,我当牛做马、出谋划策,早已受够了这种受人指点的日子。” 现在,大皇子与六皇子都构不成威胁了。 六皇子对闲王下的毒,还帮了他的大忙。 属于他的辉煌时刻终于要来了! 闲王必须死! “天牢那边,务必将此人灭口。” 这贼人是他派来的。 “另外,再告诉陈太医,闲王若是医好了,他全家都得死。” 身后,暗卫恭敬低头:“是,二皇子。” 第257章 八皇兄! - “你说什么!” 收到这个消息时,楚狸正跟楚棣迟在逛街,手里的首饰‘哐’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八皇兄……”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顾不得身份有碍,楚狸立即往宫里去,但好在楚傲天晕厥之前,下令压住此事,不得声张,他的宫殿除了心腹太监与六名御医之外,并无更多人。 赶到时,主殿内的气氛正凝肃至极。 姜太傅哭红眼睛,出去相迎: “参见摄政王,九……” 猛地看见楚狸,震惊的一声‘九皇子’险些脱口而出。 楚棣迟打断:“这位是谢小姐。” 只扔下这句话,便跟楚狸大步入内。 六名御医围在床榻前,个个神色凝重、束手无策的样子,只见榻上的楚傲天脸色乌青,陷入昏迷。 “怎么回事?”楚棣迟冷声。 六人惶恐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回禀摄政王,闲王所中之毒,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恐怕……恐怕……” “一群废物!” 连毒都不会解,一个个待在太医院里混日子吗! 楚棣迟走到床前,看着楚傲天无情的面孔,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颜色,“中毒多久了?” “这……” 六个御医惶恐的面面相视: “看样子,恐怕已经中毒好、好几天……” “好几天是几天!”楚棣迟一脚踹翻了为首之人,“饭桶!” “摄政王饶命,饶命啊!臣等无能,还请饶命啊!” “滚出去跪候!” “是,是是。” 六人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爬滚出去,不敢多耽误片刻。 楚狸冲到床前,看着一起长大的玩伴,第一次这么安静的躺在床上,生命的脆弱与珍贵,生死之间的割舍,在这一刻被扩放到最大。 如果他死了…… “八皇兄,”她握住他的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八皇兄?”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 “八皇兄!” “楚傲天!” 楚狸晃着悄无声息的他,眼睛控制不住的就红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立马让你母妃下来陪你!” “别急,”楚棣迟轻拍她的后背,“我已经派人去请白锦衣了,神医谷那边也会收到消息。” 楚狸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唇瓣无法抑制的发颤。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这才过去多久。 他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不该死气沉沉的躺在这里,生死一线。 “求摄政王为我家王爷做主!” 这时,一旁的瘪九扑跪在地上,哭诉道: “是六皇子做的。” “约摸十余日前,六皇子将有毒的酒,欺骗我家王爷喝下,是他做的!” 六皇子十多天前就布了这场局。 楚翊! 本想将他关在宗人府,了却此生,也算善终,可他竟敢把主意打到楚狸最在意的人身上! 楚狸怒目转身:“我去一趟宗人府!” 同时,外面行来一个太监通报: “启禀摄政王,宁贵人求见闲王。” 宁贵人是大皇子与六皇子的生母。 楚狸冷声道:“来的正好,带到偏殿,我去见她。” 偏殿。 嘭! 楚狸重重的推开门,殿内,等待的宁贵人立即起身迎来,却在看见她的面容时,狠狠一震: “九……你,你是……” 她是谁重要吗? “宁贵人,你有何来意?”楚狸拂袖坐下。 宁贵人震惊不已。 熟悉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面孔……是死而复生的九皇子! 太好了! 九皇子是出了名的心软、和善! “还请九皇子开恩,能重查六皇子造反一事,六皇子生性老实本分,虽然偶尔顽劣些,却万万不敢造反呀!” 宁贵人屈膝跪下,泪湿眼角: “这些年来,我一直教导两个孩子,为人做事要仁善道德,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六皇子是冤枉的!” “大皇子出事后,我就只有六皇子这么一个孩子了……还请九皇子可怜可怜我这个当母亲的人,如果六皇子真的有造反的野心,二十多年来,我又怎么会一直只在贵人的位份上呢?” 她哭得不成样子。 后宫之中,宁贵人是出了名的不争不抢,性子淡泊。 即便她生下了大皇子与六皇子,也能在诸多的权势之中明哲保身。 一直以来,楚狸都觉得她是一个和善的人。 现在身在局外,再看宁贵人的眼泪,竟觉得有几分讥讽。 “上次,你也是来求我的。” 楚狸道: “那是大皇子谋害我时,你也是这般泣不成声的样子,让我相信你真的与世无争。” “这次,你还来求我,宁贵人,你是不是觉得整个皇宫里,我是最好说话的人?” 第258章 没有解药,免开尊口 “嫔妾不敢!” 宁贵人急忙低下头,神情有些慌乱。 楚狸嗤笑一声:“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母,大皇子的事且不说,六皇子是什么品性,做了什么事,害了多少人,你难道当真不知?” 宁贵人忙道: “九皇子说这话便折煞嫔妾了,自大皇子六皇子分府出宫后,嫔妾一直在深宫之中,鲜少与孩子们相聚,每次见面也不过几个时辰,哪里知道六皇子做了何事、害了何人?” “既如此,那你怎么笃定他是冤枉的?” “嫔妾……” 宁贵人急忙道:“嫔妾看着六皇子长大,了解他的为人,他万不敢做出造反之事。” “可我跟你说的是害人一事!” 女子声音一厉,眉间的寒意不怒自威,令宁贵人心头一颤。 这…… 这还是昔日那个温和活泼、没有脾气的九皇子? 数日未见,仿佛换了个人……不,就是换了个人,九皇子变成女子了! 她目光真诚,企图说服楚狸: “六皇子心性纯善,温和听话,孝顺懂事,断不会做出害人一事,嫔妾相信他,九皇子,请您相信嫔妾一回吧,这些年来,嫔妾在宫中是怎样的为人,您应该清楚。” “嫔妾还总去与温妃娘娘一同玩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楚狸笑了。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 楚狸不信,六皇子做的事,她一点都不知情;更不信她真的没有野心。 “宁贵人,你是一个聪明人,要知道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之前,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楚狸唇角嗪着冷然的弧度,起身道: “跟我来吧。” 宁贵人神色微疑,踟蹰的看向她迈出去的背影。 楚狸回头:“怎么?你不想见六皇子了?” 宁贵人擦着眼角,亦步亦趋的跟上去:“我相信九皇子的为人,说过的话必能做到,不会辜负我一个可怜的母亲,而且我们同为女人,九皇子应当不会为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如果六皇子真的终生圈禁,我宁愿一条白绫,了此残生……” 这话说的是六皇子,又何尝不是说给楚狸听的? 言外之意: 如果九皇子不放了六皇子,那她就自尽。 等于是九皇子逼死了她。 道德绑架? 呵! 换作从前,楚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过去了,可这次涉及八皇兄! “宁贵人放心跟我来吧,我只是想带你去宗人府,见六皇子而已。” 宁贵人神色一喜。 真的? 太好了! 九皇子果然心善! 宗人府。 有摄政王的令牌,进来时畅通无阻,这是专门关押被废弃的皇家宗亲之地,但凡进了此地的王孙贵族,唯有老死、病死一个下场。 这里幽冷、阴暗,处处遍布着绝望的气息,就连看守的侍卫也漠然寡言,死气沉沉的。 “请。” 侍卫冷淡的打开锁。 推开门,是一间简陋到四壁空空,只有一张木板床的房间,像极了幽静的暗室,封闭的令人绝望。 楚翊被剥去锦衣华服,穿着粗糙布衣,翘着腿靠坐在木板床上,咬着指甲: “你终于来了。” 平静的反应,似乎早在意料中。 “没有解药,免开尊口。” 楚狸走进来:“我不是来索取解药的,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 打量着房间的狭小昏暗,叹道: “被关在这种地方,恐怕等不到老死,不出十天半个月,便会疯吧。” “宁贵人心疼你,来找我哭,我也有母亲,也为人子女,她一哭,我便心软了。” 这房间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楚狸看着楚翊那始终冷淡的面庞,道: “我与她说,唯有一命换一命,才能换取你的自由。” 楚翊咬指甲的动作微顿,眼中有了暗芒:“你想干什么?” “同为女人,我只是成全她的一番母爱而已,六皇兄,我想杀死你们两个人,都易如反掌,没必要跟你开玩笑,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考虑。” 楚狸拔下发簪,扔在木板床上,转身便出去了。 外面,宁贵人正紧张的等着。 “九皇子,我能进去了吗?” “去吧。” 既然你坚信六皇子纯善、温和、孝顺、懂事,那就祈祷他最好如此。 “多谢九皇子!” 宁贵人大喜过望,急步奔了进去,“我儿!” 看见楚翊狼狈、颓然的模样,宁贵人的心几乎在滴血,一把抱住楚翊: “我可怜的翊儿!” 楚翊头发散乱,眼睑青黑,却缓缓攥紧了袖中的簪子,眼神逐渐幽深发狠: “母亲,这些年来,您一直为儿子谋划,今日……就再帮儿子最后一次吧……” “你说什么?我已经求得九皇子,她答应放……唔!” 第259章 离间 宁贵人浑身一震,只觉腹部剧痛,僵硬的低下头来,“你……” 尖锐的簪子捅进腹部。 楚翊的手、染满了她的血。 “对不住了,母亲,孩儿未来的路还很长,望您成全!” “你……翊儿……呃……” 啪啪啪! 门口,清脆的鼓掌声响起,楚狸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 “宁贵人,自己养的儿子,应当清楚他的脾性。” “既然清楚,那他做所之事、所害之人,应该也是一清二楚的。” 是啊。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这些年来,她一直蛰伏于后宫,用最低的位份掩饰自己,在剧烈的宫斗之中,她‘性子淡泊、不争不抢’的性子,也不邀宠,几乎没有哪个妃嫔对付她。 就这样藏在暗处,无论出多大的事,都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她期盼着两个儿子问鼎至尊。 盼着自己一朝封为太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日。 自然,也知道六皇子毒害闲王的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楚翊为了己身,会亲手了结她…… “翊儿,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 楚翊的眼神有几分闪躲,到底是心虚的:“母亲,我会记得您的付出,此生不忘……对不起,母亲……” 看着宁贵人缓缓倒下的身体,他染血的手掌发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母亲,原谅我!” 他没办法。 他没有选择了! 他想活着,想报仇,不想失去这一切。 都是楚狸逼的! 楚狸叹了一声:“及时悔过,善莫大焉,还好我留了一手。” “什、什么?” 她踱步上前,拔出宁贵人腹部的簪子。 “我这支簪子能收缩,碰到阻力时,会自动缩回去一寸,你方才刺的那一下伤不到她的要害,顶多是皮外伤。” 楚翊的脸色乍然变了。 “六皇兄,宁贵人真的很疼爱你,也舍不得你;而你也一片孝心,母子情深;我思虑过后,决定让宁贵人留下来,陪你共度余生” 楚翊眼中顿怒: “楚狸!” 冲上去就要掐住楚狸的脖子,但惊影更快一步的护楚狸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嘭! 他的手从铁栏杆的窗户伸出来,只差一公分就能抓到楚狸了。 “楚狸!你骗我!你这个贱人!贱人!” 方才,他对宁贵人起了杀心,内心受到极大的谴责,情绪复杂,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宁贵人? 宁贵人一片慈母心肠,却遭到儿子的亲手刺杀,她的母爱是否又能一如既往? 在这个空间有限的房间里,母子二人终生相处,到底会演变出怎样的感情? 宁贵人依旧母爱?还是悔不当初?或是恨? 楚翊呢? 他现在好像已经有些崩溃了: “放我出去!楚狸!别把我关在这里,给我换个房间,放我出去!” 他已经没有颜面面对宁贵人了。 甚至不敢去看宁贵人的眼睛。 她的血、杀念与悔恨、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成为心口的利刃,将会折磨他一辈子。 “放我出去!啊!你放我出去!” 他拍打着门,已经绝望的哭了,“楚狸……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 楚狸淡淡问道: “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啊!”他抓着栏杆,崩溃的嘶声大哭,“没有解药,放我出去,我求你了,让我死吧,你杀了我吧!” 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却敢亲手杀害自己的母亲。 “毒药是在哪里买的?” “西城辇子街。”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解药在哪?” 楚翊撞着栏杆痛哭,“我吃了!解药只有一粒,我骗闲王一起喝下了毒酒,解药被我吃了!” 楚狸掌心一紧,关节捏得咔咔响,眼底杀意灼烈: “既如此,我没有杀你,而是饶你一命,还把宁贵人送来陪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六皇兄,不必谢我!” 说罢,转身便走。 “去西城。” “回来!” 楚翊伸出手,“楚狸,放我出去!你回来!啊!啊!” 整条长廊上,只有他绝望的声音绕梁三尺,像迟暮的老人,失去所有希冀,但他今年才二十岁。 余生几十年,他都会被关在这里。 宁贵人捂着腹部,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向楚翊,将他从出生、成长,到今日的一切,全部回忆了一遍,此刻的心境爱恨交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娘……” 楚翊目光发颤,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娘,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是楚狸害我,是她挑拨我们……” 宁贵人忽然觉得很累。 人活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60章 我给你扛着,你别怕啊 楚狸连夜赶到西城,在一片狭小混乱的巷子里,打听到要去的地方。 去时,一个穿着灰长衫的中年男人抱着木板,已经关了一半的门。 楚狸提步迈上台阶。 “不好意思,今日已经打烊……” “开门。” 中年男人皱眉,“你听不懂人话?我说已经打烊了,如果还听不懂,我不介意教训教训……” 噌! 寒芒乍现,一柄软剑弹出,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神色一凛: “你!” 带着家伙来的。 小小女娃,如此张狂,以为他是吃素的? “来人!” 一声厉喝,店内,四名打手操着木棍,神色凶煞的跑了出来,直指楚狸:“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跑到这里撒野?” “是什么地方?” 男人嗓音微懒,只见楚狸身后,惊影提着剑,一袭劲装,从夜色沉沉的暗处缓缓走来。 一同走来的,还有四名气息沉冽、周身皆是杀伐之气的暗卫。 四个打手的手顿时软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刀口饮血的真家伙,他们远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惊影看向中年男人:“打烊了吗?” “没、没……” “哦。” 楚狸撞开他的肩膀,走进店内。 很小很破旧的一家店,扔在大街上都不会令人多看一眼,可里面却充斥着浓郁而阴沉的味道,柜台里摆放着黑色褐色的瓶瓶罐罐,一看便知是害人的毒物。 “东西不少。” 中年男人惶恐,不知她的来意,还有这几名一看就不好招惹的黑衣男人: “小姐谬赞,小本生意……” 一些人炼毒,拿到他这里换银子;他再销售获利,走的是见不得光的路子。 楚狸在店内走了一圈,旋身坐下: “我问你。” “约摸十余日前,有人在你这里买了毒药,此慢性毒发作时,脸色乌青,鼻血不止,再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你可有印象?” 中年男人擦了擦头上的汗: “小人只负责售卖,并不清楚每一种毒的特性……而且每一种毒,配对一粒解药,有人来买毒药,会带着解药一同售卖。” 如果解药丢失,或者被他人服用,中毒之人便只能无解致命。 楚狸眸子一寒,扬手攥住他的衣领: “难道这种毒,就只有一瓶?解药也只有唯一一粒?” 中年男人踉跄扑地,声音发颤道:“是,是的……” “混账!” 楚翊把解药吃了,楚傲天就只能等死? 她不信! “惊影,给我把这里砸了,所有解药全部带走!” “是。” 惊影拔剑,四名暗卫皆动手,拎起凳子甩手一扬,便将柜台砸开,搜刮着里面的瓶瓶罐罐。 中年老板痛心的看着这一幕: “小姐饶命……小人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还请手下留情啊!” “要命的生意,在你眼里只是小本生意?既然如此,我给你全家一人送一瓶。”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 “给我把这里烧了!” 轰! 一把火蹿上半空,浓烟滚滚,店内燃起熊熊大火,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议论。 另一边,楚狸已经带着一大堆解药回到皇宫。 奔入主殿。 “八皇兄如何了?” 榻前,楚棣迟与萧夜行一直守着,几名宫人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楚傲天没有好转。 对于此毒,御医们束手无策。 那张乌青的脸庞上,嘴角嗫嚅,已经在开始说胡话了: “九弟,你慢点走……我给你扛着,你别怕啊……父皇……父皇你别罚她……” “九弟……” 楚狸眼睛一涩,当着众人的面,到底是控制住了。 可是,楚棣迟刚把她抱进怀里,拍拍后背,她就跟决堤的坝似的、彻底失控。 怎么会这样! 八皇兄要是有个好歹…… “别急,人还在,肯定会有办法。” 楚狸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转过身,“把搜刮来的解药拿给太医院看,一一对症。” 惊影会意。 卷着一大袋布包走到门口,看向那跪候的六名御医,道: “在这些瓶瓶罐罐里,可能有解药,谁若是把它找出来,解了闲王的毒,摄政王重重有赏。” 啪! 扔到地上,足有七八十只瓶瓶罐罐。 六人不敢耽误,立忙七手八脚的找了起来。 其中,一个御医低着脑袋,抓了六七只小瓶子,作势检查时,飞快将一只小瓷瓶收入袖中。 第261章 你不随我一起睡吗 夜,深沉如水。 楚棣迟按着闲王的消息,封锁宫殿,严查进出,他出事的消息除了特定的人之外,几乎无人得知。 这一夜,楚狸不眠。 坐在台阶上,看着殿外的庭院树木,脑中回放着十余年来,与楚傲天相处的种种…… 辛酸,苦楚,难受,各种复杂的思绪在心头。 楚棣迟走出来,看着她驼背的身影瘦成一小团,眉心微痛。 “从我有记忆起,所有人都认为我会跟八皇兄针锋相对,手足相残。” 楚狸抱着膝盖,没有回头: “他的母妃跟我的母妃势如水火,身为她们的儿子,我们也会针尖对麦芒,可自打我有记忆起,便跟八皇兄玩到了一块。” “他母妃不让他跟我玩,他便偷偷溜来寻我,还把他母妃做的糕点带给我吃,常常把欣妃娘娘气得活蹦乱跳。” “我母妃也不让我跟他玩……” 可是,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是跟八皇兄玩到了一起,且关系超乎想象的好。 想起过往的画面…… 楚傲天生性活泼,大大咧咧,时常惹笑话,脑回路也不走寻常路。 每一帧,她都止不住想笑,但嘴角扯了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今,他躺在那里,安危不明。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九,是你把这个世道想得太美好了。”楚棣迟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一旦起了害人之心,防不胜防,我们能做的便是尽量清扫障碍,解决麻烦。” 拥有绝对的权力,才能解决更多的麻烦。 “可是八皇兄从未害过别人……” “生在皇家便是错,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楚狸抹了一把眼角。 是啊。 天底下哪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 恐怕只有躺在棺材里,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 不。 死了还有盗墓贼……这么一想,更难过了。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报。” 这时,一名天牢的御林军走来:“启禀摄政王,贼人在狱中自尽了。” 楚狸抬头:“贼人?” “是今夜企图刺杀闲王殿下的人,他扮作太监模样,混进宫来,大喊着要为六皇子报仇。” 楚狸隐约捏起眉头: “他当时是这样大喊的?” “是。” “好像不太对劲,皇叔,此人要为六皇子报仇,被抓了还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六皇子的人一样。” 哪有人一边行刺,一边吆喝的。 “换做是我,报仇失败,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主子供出来。” 楚棣迟会意,立即叫来重枫: “去天牢看看。” 约摸一刻钟后,重枫快去快回,神色凝重:“主子,那人腹部刺着一把匕首,失血过多而亡,看样子是自裁,可根据伤口的角度与深度,应该被人捅的。” 楚狸猛地起身: “除了六皇子之外,还有人想要闲王的命!” 只要找出此人,恐怕就能找到解药! 如此一想,她眼眸发亮,涌出希望之光:“能不能查到是谁杀了他?” 重枫抿唇,摇了摇头: “事发时,没人关注天牢的情况,且值夜的御林军换了两拨。” “只有御林军能进天牢,也就是说,肯定是御林军的其中一人杀人灭口,”楚狸迅速分析, “能够将眼线安插进御林军中,此人必定是皇族,或者高官重臣。” 她踱了几步,脑中飞速思虑着: “闲王要是死了……他要是死了,谁获利最大,谁便有嫌疑!” 顿时,犹如拨开云雾见月明,思路瞬间清晰。 楚棣迟立即吩咐下去,让重枫带人盯着皇室,惊影带人盯着朝堂官员,只要捕捉到丁点疑影,立即来报。 虽然吩咐下去了,可楚狸停不住的来回走动,不停的想着这件事。 楚棣迟担心: “小九,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了,我们只需等消息,先去休息。” “我不困。” 她要守在这里。 她要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想要闲王的命。 “已经二更天了……我困了。” “那你去休息吧。” “你不随我一起睡吗?” “不。” 她果断的样子,还真好看。 - 一连三日休朝,闲王消息封锁,对外称商议重要军务,就连欣妃提着羹汤想要来关心关心儿子,也被打发走了。 弹指便到了宫宴这日。 饯行宴,如其名一般,是为了鼓励将士们,面临即将爆发的大楚内乱,而设下的一场晚宴。 百官参加,议论着前朝太子一事: “东凌太子与南蛮勾结……” “集兵二十万……” “这万一打起来,只怕是民不聊生……” 私议声碎碎的,此起彼伏。 座中,不知是谁道了这么一句: “这几天,怎么都不见闲王殿下?他管理朝政,却不亲自出来坐镇,岂不是要乱军心、溃民心?” 第262章 谁说她是九皇子 不提还好,一提到闲王,有人道:“太监不是说,闲王近日在处理重要军务吗?” “李将军,你可收到军情了?” “没有呀。” “王将军?” “本将也不曾。” “这……” 众多武将面面相视,谁也不曾收到军情事物,那闲王在处理什么军务? 这不扯淡吗? 百官们逐渐起疑心:“闲王呢?”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难道真出事……” “他晚些再来!” 忽然,殿外扬来一道女子的声音,清脆的声线带着一抹特有的穿透力,穿入喧嚣的殿堂,引得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长长的红毯尽头,一道纤长的身影逆光而来。 女子身着一袭暗紫色的裙衫,那金线勾边的刺花随着每一步的走动,在烛光下映着格外张扬的色彩,本就矜贵狂野的暗紫色穿在身上,气场全开。 众人心中微疑。 这人是谁? 今晚的宫宴,怎么还邀请了一个女人? 看着女子缓缓走来,那张清冷的面孔逐渐进入众人的眼帘,不少人猛地起身,惊落了酒杯: “你!” “你是!” 这容貌,这眉眼…… 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亦是拔身而起,双目直直的盯着那逐步走来的女子,眼中的惊愕达到了顶峰。 “楚狸!” 七皇子做梦都不会忘记这张面孔。 正是楚狸,害得他母妃从皇贵妃的位置、降成贵妃;害得外公从国公降为郡公;害得他被父皇责罚。 竟然是楚狸! “楚狸,你不是死了吗?” “这,这是九皇子……怎么会是女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武百官全都震惊的看着女子,几乎失声,“你……你是女子……” “这可是欺君之罪!” “九皇子非皇室血脉?” “你……” “谁说她是九皇子?”殿外,一道薄凉冷厉的嗓音破空而来,打断众人,男人高大伟岸的身形投来的阴影,将娇小的楚狸遮盖住,像一头威武的雄狮,稳稳站在她的身后。 “摄政王……臣等参见摄政王!” 众人立忙乌泱泱的跪在地上。 楚狸回头,眼睛却是一瞪。 他也穿了一套暗紫色的锦袍,衬托的整个人又矜冷又阴戾,像个不好招惹的反派。 怎么跟她穿一样的? 不是说他随便穿吗? 楚棣迟面不改色的负手而来,冷冽的穿过众人,直入主位: “这位乃谢恩鸿将军老来得女,谢挽月。” “四日前,六皇子曾见到谢小姐,也将她错认为九皇子,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强行绑架谢小姐。” 手肘慵懒的撑着扶手,睨着下面的一群人: “本王当时便起了恼意。” “谢将军是谁?那可是自大楚开国时,就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的肱股之臣,一生征战,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受尽欺凌,岂不寒了老将之心?你们说是不是?” 这。 这…… 众人跪在地上,惶恐的低着头,一时摸不准摄政王的意。 “本王身为皇室重要成员,岂能纵容六皇子一错再错?便出手护下谢小姐,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的牵扯出六皇子造反一事。” 他一拍扶手,十分心痛: “本王对六皇子很失望,李大人,你说,如果你是本王,你会救谢小姐吗?” 突然被点名的礼部尚书头皮一麻。 啊? 这这这。 这么多人里,怎么只问他? 他整个人都哆嗦了:“摄政王说的极是,极是啊!谢老将军是我朝武将老臣,若是伤了谢小姐,寒了他的心,军中定会大乱。” “陆左相,你说呢?” 陆左相额角冒汗,“摄政王英明!” “张大人?” “是,是,摄政王所言甚是……” 众人直擦汗。 大家都是混迹官场的老人,岂会听不出摄政王的言外之意? 六皇子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抓了谢小姐,摄政王说他造反,他就是造反。 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得罪谢小姐,那便跟六皇子一个下场。 刚才还说‘九皇子死而复生’,‘女扮男装,非皇室血脉’的一群人,现在都噤声了,冷汗涔涔冒,不敢再多嘴半句。 楚棣迟眉眼柔和一笑:“谢小姐,请入座。” 楚狸福身谢恩。 落座后,轻抚着自己的脸庞,笑问道: “敢问诸位大人,我跟九皇子真的长得很像吗?” 第263章 闲王快要死了 不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是谁敢说? 且看二人穿着同色系的衣裳,暗紫的颜色深沉矜冷,虽然坐的位置隔开了,可明明就是欲盖弥彰。 二人之间恐怕……有别的关系。 几个大臣擦擦汗: “不像。” “九皇子温和俊逸,谢小姐沉稳大气,一看便是继承了谢老将军的血性,是个性情中人,您与九皇子完全就是两个人!” “是是,就是啊……” 楚狸抱拳:“多谢各位大人对家父的谬赞!” 楚棣迟扬手:“都坐。” “谢摄政王。” 众人虽然落座,可仍有不少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楚狸的位置,特别是七皇子。 楚璟麟的眼睛快要瞪出火了。 楚狸! 她就是楚狸! 哪怕化成灰,他也不会错认! “眼下我国局势动荡,前朝太子一事在南边一带传得沸沸扬扬,对此,诸位大人不知有何见解?”楚棣迟扬声。 众臣心系社稷,立即回复正题,全神贯注的商议国政: “下官怀疑前朝太子只是一个幌子,五皇子早有谋逆之心,又不想担上谋逆之罪,便拿前朝太子做借口。” “在我大楚的国土,民心不可能向着他一个外人!” “若要打,那便战!” 家国社稷当前,众臣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波热血,或为了功名、或为了家人、或为了情爱,或为其他。 要打仗,他们都不怕! 楚狸坐在那里,安静的抿着酒,听他们商议时,觉察到一抹尖锐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迎着这道视线看去……七皇兄? 她挑眉,举杯一笑。 敬他。 楚璟麟捏紧手掌,若非在这样的场合,他就要冲上去质问了。 热议声推向高潮时,二皇子忽然道: “国不可一日无主,况且还是在这等内忧外患的动荡之下,更应该有君王安定民心!” 可现在的大楚,一直是摄政王代理执政,他再放权给闲王。 官员们相视一眼,私声议论着什么: “二皇子说的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好比军不可一日无帅,家不可一日无主,天不可一日无日……” 楚棣迟缓缓靠坐椅背,打开双手,“老二的意思是,要有人继位。” 二皇子拱手: “皇叔,侄儿此言皆为国为民,群龙一日无首,家国一日难安。” 楚棣迟扫视满殿:“那你们呢?” 文武百官纷纷下跪:“为国为民,还请君王登基!” “本王执政以来,是哪里做的不好么?” “摄政王德才兼备,无处可挑,只是……只是……” 看着官员们吞吞吐吐的模样,楚棣迟一笑: “只是,楚皇瘫痪之前,将皇位传给了九皇子,本王没资格继承;如今九皇子已逝,应当推崇另一位更合适的人选。” 众人闭嘴。 沉默就是默认。 楚狸忽然道:“既然要推崇人选,摄政王也是皇室成员,也有资格。” 二皇子立即道: “父皇有那么多子嗣在世,而皇叔是叔伯一辈的人。” 楚狸道:“继位不分叔伯侄甥,只要姓楚,只要是皇室成员,应当都有资格。” 二皇子沉声:“既如此,那么逍遥皇叔也有继承权,且逍遥皇叔比摄政皇叔年长,要轮也该轮到他。” 一个‘轮’字,令楚狸忽然捏紧了酒杯。 轮! 这个字用得好。 倘若闲王死了,一群皇子里二皇子是最为年长的,要轮就该轮到他…… 啧。 野心原来在这里。 她喝了口酒,掩住唇角的弧度,三日下来的阴郁在这一刻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楚棣迟看着争论激烈的一群人,一场商议战事的宫宴,现在变成了皇位争执战。 他倒也不意外,闲散问道: “依诸位之见,谁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 众人小心相视一眼,其中有几个大臣悄悄的往二皇子那里扫了眼,低下头去,吐息两轮后,大声道: “闲王最有资格!” “数日来,闲王代理朝政,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池,他心怀仁善厚德,若他继位,臣等诚服!” 几人跪下。 陆续又有几人跪下。 二皇子眸光暗转,也是道:“李大人、王大人、杨大人所言甚是,闲王为人和善,若为君王,定施以仁政,泽佑万民,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诸多皇子里,只有八皇子封王了。 他位份高,是最有资格继承之人。 可他们不知道,闲王身中剧毒,已陷入昏迷三日,快要死了…… 闲王一死,按照长子继承制,则顺理成章的轮到二皇子…… 楚狸喝了口酒,轻笑。 第264章 她得跟本王在一起 楚棣迟倒也和善,等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方道: “既然诸位大人都推崇闲王,本王又岂有霸权之理?钦天监何在?” 座中,一位穿着阴阳长袍的中年男人起身。 “挑一个好日子,迎闲王登基。” 中年男人拱手:“回禀摄政王,近来酷暑炎热,植被枯槁,最好的日子在两个月后的秋收,万物丰盈之时,再行登基大典,最为合适。” “那便挑两个月后的……” “皇叔!” 二皇子立即道: “两个月未免太长了?眼下时局动荡,马上面临战事,如果没有君王鼓舞士气,民心怎定?依侄儿之见,不如先让闲王登基为帝,两个月后再行登基大典!” 楚狸扫了他一眼,轻笑划过唇角。 急了。 楚棣迟皱眉,“这……此事未免太仓促?” “战事当前,社稷不稳,这也是为了大楚着想啊皇叔!” 二皇子跪下,字字呕心沥血。 “老二,你确定要如此?” “侄儿心系家国,若有言语顶撞,愿一人受罚,还请皇叔莫要斥责百官!” 这话说的,仿佛摄政王是一个霸占皇权、不肯禅让的霸主流氓。 两个月太长,期间能发生太多事。 万一摄政王想谋权……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准备。 是了。 他怎么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呢? 他就是别有用心。 如此想来,几乎八成的官员纷纷跪地,齐声:“请摄政王三思,尽早拥闲王登基!” “请摄政王三思!” 楚棣迟拔身而起,看起来像是着急,又像是气急败坏,“你们这是在逼本王?” “还请皇叔七日之后,拥闲王登基!” 二皇子扬声,开了这个头,众人纷纷重述。 七日后,闲王登基! 此事敲定,不容有误。 摄政王再不愿意,也推翻不了满朝的意见,除非他敢把文武百官全杀了。 二皇子齐声,看见楚棣迟颓然的坐在那里,一副面对逼位、无能为力的样子,又怒又无奈,勾了勾嘴角。 大局已定。 七日后,闲王还能不能活着,都是另一回事。 他只需再等七日…… 宫宴结束。 楚狸退席,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喊声: “楚狸!” 这是她叫了十七年的名字,按照正常人本能的反应,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会下意识回头。 可,她的脚步只是微不可察的一怔。 只是一瞬,行走如常。 楚璟麟皱紧眉头:“谢小姐。” 这时,楚狸才疑惑扭头:“谁在叫我……你是?” “我乃七皇子!” 楚璟麟大步走来,笔直的盯着她的脸,阴鸷的目光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我长这么大,怎不知谢老将军还有一个女儿?” 楚狸福身行礼,不卑不亢道: “七皇子年幼时,我也才刚出生,不知道是情理之中,况且父亲常年征战,树敌无数,为了我的安全,一直将我藏起来抚养。” 胡说! 骗人! 别以为理由编的好,他就认不出来。 她就是楚狸! 她竟然不承认! “你走的这条可不是出宫的路,谢小姐,你身为外人,第一次来皇宫,未免太熟络了?” “她自然不出宫!” 长街拐角处,楚棣迟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拖得极长,一片阴影慢慢压了过来,直至长臂一扬,将女子揽入怀中, “她得跟本王在一起。” 楚璟麟惊愕,“你们……” 楚棣迟展着暗紫色的袖袍,颇为满意的瞧着楚狸身上的同款罗裙,“本王本想低调一些,没想到还是有不长眼的人,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楚狸睨他一眼。 低调? 哪里低调了? 说好的他随便穿,结果跟她穿个一样的。 “小七,谢小姐可就是你未来的皇婶了,日后说话做事客气些。”楚棣迟揽着楚狸,扬长而去。 楚璟麟僵在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 他们…… 皇叔跟九弟…… 不。 皇叔跟九皇子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在一起。 难道她真的不是楚狸? 他原本很笃定的,怎么被摄政王虚晃一招,又没那么笃定了……逐渐开始怀疑自己。 宫道那头。 “你说什么胡话呢?”楚狸曲起手肘,捅开楚棣迟。 “是,我知道,方才是我冒昧了。” “你知道就……”好。 “我应该做足了准备,三媒六聘,等你点头,再对外公布你的身份,小九,你再等等,我已经差人在安排了。” 楚狸瞠目:“?” 她答应了吗? 她还没答应呢!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我楚棣迟的人,谁敢要我就杀谁。” 第265章 我跟你皇婶真是操碎了心 楚狸斜了他一眼,与他说正事:“二皇子有问题。” “哦?” 楚棣迟搭着她的脖子,半个身子懒懒的压上去,“什么问题?” “方才在宫宴上,他极力推举闲王登基,并要求七日之内,越快越好,未免太着急了?” 一急,就会忘记伪装,暴露自己。 他轻笑一声:“确实。” 抱靠着她,走进闲王的宫殿,姜太傅瞧见二人勾肩搭背、还说着什么,眼睛都瞪大了。 世风日下,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推门入内。 “闲王如何了?” 白锦衣坐在床榻前,回头看过来,摇了摇头。 “惊影,继续封锁住闲王的消息,这七日内,闲王的动静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是。” “重枫,你立即带人,严查二皇子近半月以来的动向,以及所有与他走动密切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任何疑点。” “是!” 这下,找准了方向,闲王可能有救了。 楚狸一连紧了三天的心,这才稍微松快些,接下来,只需等待消息即可。 第一天,楚棣迟命礼部准备章程,绣坊准备龙袍,着手安排登基事宜。 第二天,命人重修养心殿,并开始修缮新帝的寝陵。 第三天…… 期间,闲王没有上朝,一直都没有抛头露面。 百官准备迎接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并未起疑,唯独二皇子知道其中的关窍。 这只是表面平和罢了。 说不定闲王已经死了,摄政王不敢公布而已。 那就让他拖。 拖的越晚,对他越不利,到时,盖一个谋害新帝的罪名到他头上,也未尝不可。 期间,欣妃来了好几次,可每一次都被用借口打发了。 头两次还好,渐渐的起了疑心。 在被惊影拦住时,她假意离开,又快速虚晃一下,朝里面瞧去,只见一道藕色的衣角掠过,女子的侧颜精致如画,令她瞬间惊怔在原地。 那是…… 九皇子? 不可能! 九皇子怎么会是女子? 就在她想要细看时,惊影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欣妃娘娘,有摄政王在,待公务忙完,闲王殿下自会来看望您。” 欣妃犹豫着离开,但方才那匆匆一瞥,始终映在脑中,久久不散。 回到后宫。 看见温妃与三个妃嫔坐在庭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打雀儿牌,大步走过去: “温妹妹,我好像看见九皇子了。” 温妃摸了张牌,叹道:“我夜夜都看见我儿。” “不是,我刚才在我儿宫殿里看见的。” 温妃皱眉:“这孩子,到底是记挂闲王,超过了我这个母妃,宁愿去探望闲王,也不给我托梦,可我好像记得闲王似乎怕鬼?” “欣姐姐,我不打了,我得去给我儿烧点纸钱。” 欣妃伸手:“喂……” 就这么走了? 她说的是真的。 怎么不信呢? 难道是她看错了? 第四天,第五天…… 第七天——新帝登基之日。 看着床榻上依旧昏迷未醒的楚傲天,楚狸反手掀了桌,砸坏了一地的茶具。 “怎么还没有进展!” 重枫低头:“谢小姐,二皇子按兵不动,无处下手,而与他接触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正在排查……” 已经七天了! “他想按兵不动,坐收渔翁,我便不信天底下有密不透风的墙!” 楚狸手腕一甩,握着软剑,踱步而出。 门外,正逢楚棣迟走进: “你想做甚?这个点,文武百官都已经聚集在大成殿,等着新帝登基了。” “二皇子正好不在家中,我釜底抽薪,掏他老巢!” “重枫,跟着去。” 楚棣迟行至榻前,看着悄无声息的楚傲天,墨眸沉沉。 为了你,我跟你皇婶真是操碎了心! 不争气的东西。 片刻,有太监来请:“启禀摄政王,百官已至大成殿,恭迎新帝。” “让他们等着!” “这……是。” 太监哪敢说多话?把这个消息带回大成殿,文武百官顿时如同炸开的锅: “什么?” “这都快要错过吉时了,新帝怎么还没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闲王必是死了。 摄政王又不能凭空变出一个闲王,现在被架在火上,没有退路,自然不敢来。 二皇子勾唇,也不装了,大声道: “自摄政王回都以来,闲王就没有上过一次朝,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此刻,殿外,男人踱步而至: “二皇子如此笃定闲王出事,可有什么依据?” 第266章 恭迎吾皇登基 摄政王来了。 二皇子转身看向他,道:“既然闲王没出事,那他现在何处?今日是他的登基之日,他怎么不在?” 楚棣迟步伐沉稳,睥睨一干人等,丝毫不带慌张的: “闲王命本王代理执政。” “一派胡言!” 二皇子厉声:“我们已有十日未曾见到闲王了,该不会是皇叔你狼子野心,贪图皇位,害死了闲王了!” 害死二字一出,众人神色微变,但无人反驳。 二皇子说出了他们心里的猜测…… 楚棣迟扫了他一眼,提步走向台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处。 “二皇子,你敢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 激他? 二皇子大笑,看着那张金灿灿的龙椅,即将触手可得,眼底的欲望已经压不住了。 “我听说有一批御医,一直被扣押在闲王殿中,却一直打听不到原因,闲王的消息被封锁的死死的,岂不就是闲王已经出事的证据?” 楚棣迟撑着龙椅的扶手,俯视下方: “哦?” “二皇子在太医院还有熟人?” 二皇子道:“皇叔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若闲王真的完好,请让他出来,否则,就是皇叔你心虚,谋害闲王!” 他站在百官之首,字字清厉。 百官皆不言,等待摄政王回答。 楚棣迟沉声:“本王已经说过了,闲王命本王代理朝政。” “让他亲口来说!” 二皇子抬头,字字逼仄。 四目相对。 他眼中的强势与威压,还有欲望,几乎蓬勃欲出。 这样的场合,分明就是要让摄政王下不了台。 满朝相逼。 不知凝肃了多久,楚棣迟缓缓开口:“若闲王身体不适……”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闲王身体不适,侄儿愿为国效力,并让最好的御医照顾闲王,绝不让皇叔染上丝毫骂名。”二皇子拱手相逼。 言外之意,只要摄政王扶持他登基,便不会追究他害死闲王一事。 反之。 摄政王害死闲王,休想全身而退。 楚棣迟沉笑一声:“二皇子如此为闲王考虑,连御医都安排好了,看来,二皇子笃定闲王已经凶多吉少?” 二皇子冷声:“我认识太医院的陈御医,恰好,陈御医就是为闲王看诊的御医之一,皇叔是要我把陈御医请来?” 冷笑道: “有些话,心知肚明便好,若是放在明面上说,恐怕皇叔下不来台!” “谁造谣本王死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虚浮,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的声音。 二皇子脊背一僵。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 萧夜行扶着闲王,闲王面色微白,神色黯淡,却尽数强撑压下,微扬着头颅,冷冷的直视一群人。 闲王来了! 这怎么可能! 二皇子惊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再看向摄政王,却对上摄政王冷笑逼仄的俯视目光。 他…… 他们…… 楚棣迟薄笑:“二皇子,你与这位陈御医很熟啊?” “我……你……闲王……” 他没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闲王……”二皇子脑中一片混乱,连措辞都说不明白了。 萧夜行搀着闲王,缓缓走来,压低的声音只有互相能听见:“我可有骗你?” 楚傲天沉睡多日,脑子晕晃晃的,强撑着咬牙: “他们果然在欺负皇叔,要不是我及时赶来,皇叔就被欺了去了!” 萧夜行沉声:“你皇叔平时对你可好?” “非常好。” “那他们欺负皇叔,你该怎么做?” “我要为皇叔撑腰!” “好,你皇叔果然没有看错你,等下你皇叔无论说什么,你只需配合他,记下了吗?” “记下了!” 楚傲天拂袖,挥开萧夜行,步步坚定的走上前。 楚棣迟扶着龙椅,扬声道:“楚傲天!” “在!” “你是否能不忘初心,心怀仁善,爱护每一位百姓?” “能!” “你是否能克勤克俭,心怀社稷,重民轻己?” “能!” “你是否能与万民一心,仁渡寒天,励精宵旰,方启宏图,忽宾龙驭……” 楚傲天挠头。 这话听着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对? 萧夜行低声提醒:“你昏睡太久,脑袋有些混淆,先把这里的事了了,我们再回去休息。” “萧都督我相信你。”楚傲天抬起头来,大声迎合,“能!我可以!我能做到!” “好!” 楚棣迟满意拍案,亲自把玉玺放进他手里。 “恭迎吾皇登基!” 他:“??” 第267章 哪来的猪叫 闲王登基,大局已定。 至于闲王……是被抬回寝殿的。 彼时,楚狸提着剑,坐在台阶上,正处理手头的事情,就看见两个太监抬着闲王,心头一紧: “他这是……” “乐极生悲。” 楚棣迟大步跟在后面,吩咐太监把人抬进去,好生照料。 “争得皇位,大喜过望,喜极昏厥。” 楚狸恍然。 原来如此。 以前怎么没看出八皇兄还有这份心胸? 不过也罢。 八皇兄登基,比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通通都好得多,只有八皇兄是足以信任的自己人。 “小九。” 楚棣迟走来,“你这边进展如何?” 楚狸剑指一名御医:“陈御医,二皇子的人。” 陈御医吓得跪地直哆嗦,脸色白如纸。 “经过这七天的盯梢,但凡与二皇子有过接触来往的人,全部都一一揪出来排查,我在二皇子府上发现了一个药房,顺藤摸瓜的查到陈御医身上。” “找到了解药,救了闲王。” 闲王及时醒来,赴往大成殿救场。 否则,差点就被二皇子得逞了。 楚棣迟眯眸,睨着跪地的陈御医,嗤道:“二皇子好大的心胸,闲王一死,就能轮到他登基了。” 这两年来,楚狸也算是见惯了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反应已经平静了。 “二皇子的事,皇叔打算怎么处理?” 楚棣迟沉吟: “若是杀了,倒是给闲王招黑;若是轻拿轻放,未免太便宜他了;可贬为庶人,也不解本王这口气。” 毕竟二皇子姓楚。 外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室的动向,一旦处理不好,容易适得其反。 大皇子已经贬为庶人,六皇子关进宗人府,再处置二皇子的话,容易被外界揣测出事端。 楚狸眸子微转,坏意一闪而过: “不如……我们吓唬吓唬他?” “哦?” 楚狸走近,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男人眉梢微挑,眸底化开一抹沉沉的笑意,睨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你真是坏透了。” 楚狸掩唇低笑。 男人见了,眸色渐深,喉结隐晦的滑动:“小……” 刚张嘴,便听得寝殿内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鹅鹅鹅……” “?” 二人下意识扭头,朝着屋内的方向看去。 什么声音? “鹅……鹅鹅……” “哪来的猪叫?”楚狸狐疑,大步迈上台阶,刚推开门,就看见楚傲天坐在床上,蹬着腿,摊着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鹅鹅!” 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快要断气似的:“鹅鹅鹅!” 楚狸意外:“八皇兄怎么哭了?” “这是喜极而泣。” “可他的样子看起来……” “小九,他这是太高兴了,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试想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这等光宗耀祖之事,唯有哭一场方可宣泄。” 楚棣迟搂着她的脖子一扭,要带她走。 楚狸撅着屁股要往回看: “可我看八皇兄好像……” “好好,你别操心他了,这是男人之间的权力纷争,你不懂,我换个人去劝他。” 楚棣迟搂着她下台阶,扬手打了个响指,“萧夜行!” 可是楚狸觉得、八皇兄好像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不等她扭头回去看,就被男人强行扒拉走了: “不是说要去收拾二皇子吗?还杵在这里耽误时间。” “也是。” 一拍脑门,“走!” 萧夜行看着二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意味深长。 啧。 自打有了女人后,兄弟是越来越不重要了,从前围炉煮茶、落雨观花的日子,恐怕是只能成为追忆了。 踹翻旁边的陈御医,冷声道: “都愣着作甚?还不将此人押下去,杵在这里等吃午饭吗?” 两个御林军立忙上前,手脚麻溜的把人押走。 “饶命!饶命啊……萧都督……皇上……” “聒噪。” 萧夜行一拂袖袍,推开门,看向那还在鹅叫的新皇,额角有点痛。 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送给他,他反而伤心成这样。 可唯有这般赤城的心,根正苗红,再稍加指点,派人专门辅佐,才是最令楚棣迟放心的办法。 就是委屈他了。 “皇上。”萧夜行叹了一声,进屋关门。 “鹅,鹅鹅……” 打击如天雷,劈得楚傲天短时间内缓不过来。 “别哭了,堂堂一国皇帝,像什么样子。” “鹅鹅鹅!” 萧夜行走到榻前,看着他:“你知道摄政王为什么只盯着你吗?因为你太乖了,不懂得反抗他,现在你拥有了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万人之上,自然包括摄政王,为何还要怕他?” 楚傲天抽着肩膀,抽抽噎噎的打着嗝。 虽然他说的有点道理的样子,但是: “萧都督……鹅……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跟皇叔一起骗我……鹅鹅!” “我骗你?” 萧夜行神色一怔,“我原本以为,我们才是能够感同身受的人。” 他面色微暗,颓然的坐在床前: “为人臣子,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可你好歹贵为王爷,比我好多了,我这条命……何时为自己活过?” 楚傲天抽噎的看向他,手背抹着眼角: “什、什么意思?” “皇上,人只有拥有足够的权力,才有说话的分量,否则,就只能成为别人手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嗯嗯。” 是的。 萧夜行道: “摄政王敢拿捏你,不就是仗着他是你的长辈么?” “嗯嗯。” 没错。 “如果你也有一个长辈,能压制他,有此人撑腰,日后还怕他会再欺负你?” “嗯嗯。” 此言有理。 “可是父皇瘫痪在床多日,太后不过问前朝,放眼整个大楚,好像是皇叔最大……” 萧夜行摆手,“非也。” 楚傲天不禁问道:“何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高深莫测般的指了指门外,低声道,“倘若谢小姐成了你小婶婶,还怕她吃不住摄政王?” 楚傲天瞪眼。 “不行不行!” 他跟九弟打小一同长大,九弟还比他小半个月呢。 要他叫楚狸小婶婶…… 他真开不了这个口。 “皇上,你要往长远了想,到底是天天被你皇叔欺负,还是抱谢小姐大腿,让她帮你出气?你要考虑好,这可关乎这一辈子的事,你心里的这口恶气、总不能一辈子都咽不下去吧?” “啊,这……” 这。 这可怎么办呀! 楚傲天光是一想,只觉得两眼发黑,看不到未来。 天爷呀! 为什么皇叔不自己登基? 他真的不想当皇帝啊! - 漠淮州。 州府。 小花园内风景乍好,不温不燥的阳光舒服极了,穿着男装的束发女子握着银筷,正在吃鱼。 楚夜离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望着她,眉间的柔和像一只惺忪的猫儿,晒着太阳,慵懒而餍足。 女子落筷时,他开口: “她不吃鱼尾。” 女子停顿半秒,去夹别的。 “香葱也不喜欢,吃饭扒大口些,不要跟个女人似的矫揉造作。” 相较于上京贵女的安静、贤良、温婉、守规矩而言,她就像一只出笼的鸟,从来不受任何束缚,耀眼的像一颗明珠,哪怕在人山人海里,也能一眼脱颖而出。 “夜离哥哥。” 长廊那头,拓跋明月踱步而来。 “铃兰,你先退下。” 名唤铃兰的女子起身、行礼、告退,动作漠然僵硬,脸上也不带什么感情。 “无趣。” 楚夜离低嗤一声。 拓跋明月轻笑道:“夜离哥哥莫急,到底只是个消遣的法子,若要寻真正的乐趣,我倒是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取出怀里的信封,递给他。 楚夜离打开信纸,只扫了一眼,道: “此事我已经得知了。” 信中写的是大楚拥戴闲王登基为新皇的事。 “有趣的不在这里,而是……”拓跋明月嗓音幽婉,意味深长,“楚狸还活着。” 楚夜离忽然抬头。 “楚狸如今名作谢挽月,换了身份,出现在大楚摄政王身边,可她的容貌却与死去的九皇子一模一样,夜离哥哥不好奇吗?” 楚狸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当初…… 他明明亲眼看着她…… 她已经死了。 短短两秒,数个画面在脑中闪烁,思绪凌乱的无法正常思考,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眼底一片偏执: “小九……来人!” - 另一边。 二皇子出了宫,回府路上,整个人都是茫然失神的。 闲王还活着? 闲王登基了。 那他……他算什么? 他伏低做小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 他不甘心! 真不甘心啊! “啊!” 一拳猛地砸在墙上,“为什么!为什么闲王那个废物能够当皇帝,我却不可以?明明我才是父皇的长子!” “为什么!” 砰砰砰! 他怒红了眼,连砸七八拳,也难泄心口之怒,反倒在一个不经意的扭头时,看见长街那边走来两个人。 两个……黑巾蒙面的人。 他心口一沉。 蒙面、黑衣…… 下一秒,只见二人手掌一扬,两把软剑齐刷刷的亮出。 他神色惊变,这条街上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这是冲着他来的? 二皇子拔腿就跑。 “往哪跑!” 两名黑衣人厉声一喝,提步便追,“受死吧!” 二皇子刚跑出去十几步,便被一道冰冷的掌风扫得扑到地上,连栽三个跟头,还没来得及爬起身,长剑明晃晃的迎头劈下。 “放肆!” 他急忙闪躲, “我乃当今二皇子,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贼人,知道顶撞皇室是什么下场吗!” “杀的就是你,二皇子!” 蒙着脸的楚狸扬声一喝,挽着剑花唰唰唰的一顿削,吓得手无寸铁的二皇子撒蹄子跑。 楚棣迟轻功跃上墙,追出数步,一脚将他踹翻。 “啊!” “看你往哪跑!” 楚狸杀意凛然,一剑狠狠掷去。 唰! 二皇子惊忙岔开腿,那剑竟直勾勾插在两腿之间,还差一公分就……冷汗惊落。 “大、大胆……你们竟、竟敢……” 拔出剑,便要还击。 这时,楚狸不急不慌掏出自己的六合软剑,卷住他手里的剑,似毒蛇侵蚀一般,振臂一抽。 一阵脆响! 长剑断裂的只剩一寸。 二皇子错愕的握着个光秃秃的剑柄,看向杀意正凛然的两个黑衣人,意识到他们的武功有多高强,心底的寒意犹如寒冬蔓延。 “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楚狸步步逼近: “你想要谁的命,谁便想要你的命,百因必有果,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闲王! 是闲王派他们来的! 他不能死。 他贵为皇子,还那么年轻,拥有大好的富贵荣华,绝不能就此窝囊的死了! 二皇子狠狠扔了剑柄,拔腿便跑。 二人在后面追。 二皇子飞跑。 跑啊! 两条腿都快要跑断了,怎么还甩不开他们? 累死他了! 酸软的双腿不小心绊了一下,刚踉跄一步,身后的声音犹如厉鬼追魂: “我要追上你了~” 楚狸扬长剑戳他屁股。 “啊啊!” 二皇子哪里还敢有片刻停歇,卯足了力气跑。 “我又要追上了。” “我来了~今日,你小命休矣~” 二皇子跑得脸上涨红,青筋暴起,呼吸快要喘不过来,天灵盖一片空白,整个人快要升天了。 可是,他不能停下。 他害得闲王差点没命,闲王肯定会杀他泄愤。 可是这两个杀手怎么跑的那么快? 他们都不累吗? 二皇子只敢往前跑,不敢回头,自然没有看见身后的情景……楚棣迟抱着楚狸,轻功踏雪,脚下生风,速度似箭般一掠而过,轻轻松松的追在二皇子身后。 时而快,时而慢。 楚狸挥着两把剑,不停的捅他屁股: “追上啦……快跑……快追……追上啦……哈哈哈!” 她板着腰,待在男人的臂弯里,就好像在骑一匹快马: “追上啦!往哪跑!” 捅捅捅! 她邪恶的爆笑,仿佛头上长出了一对恶魔的尖尖角…… 轻功无敌! 她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她也要学轻功。 二皇子几乎跑断气,掀翻街上的小摊桌椅,挣了短暂的几秒钟时间,扎头跑进一座府邸内: “救命!” “逍、逍遥皇叔……救、救……” 嘭! 累极过度的一头扎在地上。 门房的小厮见状,急忙跑进去汇报。 很快,逍遥王奔了出来:“二皇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逍遥皇叔……救……有、有人……要杀我……我……”二皇子大气如牛,根本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逍遥王立即道: “把他扶进去,倒杯茶水来!” 两大杯茶水灌下肚,喘气浊浊的缓了半刻钟,二皇子这才擦着满头的大汗,惊忙握住逍遥王的手: “逍遥皇叔救我,可一定要救我,闲王、皇上他要杀我!” 逍遥王震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自幼温和,怎么会残杀手足?” 二皇子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索性也不瞒着了: “因为六皇子对皇上下毒,而我藏了解药,想要他的命,他便要杀我。” 且是非杀不可。 以前同为皇子,他自然不怕闲王。 可如今闲王已登基为帝,想要保住性命,他只有求助逍遥王这一条路了。 “你……你们怎能毒害皇上……糊涂,糊涂啊!”逍遥王拍着他的手背,恨铁不成钢: “本王就说,摄政王近日怎么清算了六皇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二皇子抓紧他的手,不甘道: “我不甘心啊,逍遥皇叔,同为皇室之人,谁没有争储之心?谁不想君临天下?难道皇叔能放得下?” “按辈分,按资历,皇叔又何尝没有资格登基称帝呢?” 楚皇瘫痪后,便属逍遥王最为年长。 “二皇子说笑了,本王早已受封逍遥王,在封地生存多年,哪有称王称帝的心胸?” “皇叔啊!” 二皇子字字沥血: “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看着楚傲天当皇帝吗?他就是一个胸无点墨的废物,是摄政王手里的傀儡!摄政王狼子野心,皇位明明应该是您的啊!” “只要逍遥皇叔不嫌,侄儿手中有摄政王的把柄,保证一定能将他拉下马……” - 外面。 楚狸趴在墙头上,双臂交叠托着下巴,望向府邸的大门,“这都跑进去两刻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莫不是吓傻了,不敢出来了?” 说话时,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一点一点的搭着,打在楚棣迟的脑门上。 有点痒。 楚棣迟挠头,抬眸往上瞧了一眼,“爬这么高,还不下来。” “爬的高,看的远。” 楚狸托腮,挠了挠屁股,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块饴糖,扔进嘴里道:“他应该是怕死,短时间内不敢出来。” 哼! 贪生怕死,却敢害别人。 “吓也吓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们先行回宫,如今闲王已顺利登基,你也该去看看母妃了。” “你说的是。” 楚狸眯眸一笑。 “还不下来?” 楚棣迟站在墙垣下,展出双臂,明明是属蛇的,喜欢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楚狸坐起身子,腰身一板、一挺,便蹦到了楚棣迟的脖子上。 男人脸色一黑,“干什么?” “不是要回宫吗?” “下来,像什么话!” “不!” 楚狸双腿夹紧,抱住他的脖子,稳稳骑坐在他脑袋上,任他甩了好几下也不放手。 跟斗牛似的。 “楚狸!” “我不放!” “等下那边有老百姓路过,你让本王的脸面往哪搁!” “反正我不下去!” 好,好好。 你记着了。 现在你骑我,晚上我骑你,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回到皇宫,楚狸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只看见欣妃来到楚傲天的寝殿,拉着他的手热泪夺眶: “我儿!” “我儿,你出息了,你是母妃的骄傲,母妃感觉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快让母妃打一顿,看看疼不疼。” 她抓起茶杯。 楚傲天急忙摆手,“母妃,这个怕是有点疼!” “我儿!” 欣妃扑抱着他,哭得久久不能自已。 “傲天,你太优秀了。” “你太棒了!” “你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孩子!” 一顿夸夸,竟叫楚傲天有几分手足无措:“母妃,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好……我……” “傲天,你君临天下,问鼎至尊,为何不优秀呢?你不要小看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就是你的用武之地,将来,你一定要心怀仁善,当一个好皇帝!” “母妃,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你要相信自己,难道你不想成为母妃的依靠吗?傲天,你太优秀了,你是最厉害的!你简直就是姜太傅最出色的学生!” 楚傲天语无伦次的摆着手: “母妃,我真的做不到……我根本没有治国之才……我……我……哦对!姜太傅也是这么夸我的!” 横扫自卑,找到自己。 楚狸站在殿外,看见八皇兄跟他的母妃在一起,也想念温妃了,准备去后宫。 却不想逍遥皇叔来了。 “参见逍遥王爷。” 逍遥王看见她,眼中一热:“小九……” 楚狸微顿,“逍遥王许是认错人了。” “二皇子已经告诉我了,小九。” 他说,只要公布摄政王勾结九皇子,女扮男装、篡夺皇位的消息,一定能把摄政王拉下马。 但得知此事,他第一时间寻进宫来,把二皇子的计划说了出来。 “二皇子想与我联手称帝,可我并无君王之心,小九,你是了解本王的,本王一生只想安稳,不求名利。” 楚狸唇角微抿。 自她有记忆以来,逍遥王一直是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之人,从未参与权谋之争。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看见你还好好的,我心里很高兴。” 逍遥王高兴,不禁抱住了她,“好孩子。” 不仅没死,还变成了女子。 怪不得……会成为东凌太子的挂牵。 “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告知他人,只是二皇子对你怀恨在心,一直盯着你,你日后要当心些。” 逍遥王慈爱的拍着她的肩头,眼角湿热的看了她许久,与她说了许多话。 转身离去时,拭去眼角的湿润,声音平静: “来人。” “飞鸽回信东凌太子,半个月后,我会把楚狸带到……” 第268章 在母妃面前,多说一些我的好话 再去玉堂宫,恍若隔世。 母妃还好吗? 想念她吗? 有没有天天哭? 一直以来,母妃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楚狸踌躇的站在外面,竟产生了一抹‘近乡情更怯’的怯懦。 “进去吧。”楚棣迟轻拍她的后背,“温妃娘娘她很想你。” “是我不孝。” 不能在膝下尽孝,还让温妃白发人送黑发人,操碎了心。 从今往后,她定会好好孝敬母妃。 楚狸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昂首挺胸的走进去,就只听得里面一道响亮的声音: “胡了!” 温妃拔身而起,推倒雀儿牌。 “银子,给银子!” 三个嫔妃看了一下她的牌,脸色有些臭臭的:“今日手气不好。” “我已经输了三两银子了。” “温妃姐姐怎一点也不让着我们。” 温妃一边收银子,一边作笑道:“今晨,喜鹊便在窗外叫喳喳,今日指定会有好事发生呢。” “母妃。” 谁在叫她? 她捏着一把银票,不经意的回头一瞧,眼珠子陡然瞪大。 整个玉堂宫目瞪口呆。 楚狸浓浓的思念里,夹杂着一丝复杂的表情,“母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像胖了许多。” 哗啦! 温妃浑身一震,手里的银票落了一地,“你……你是……” “母妃,我是楚狸!” “狸儿?” 温妃不敢置信,足足晃了七八步,才奔到跟前,诧异的摸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手。 “你……你没死……我儿!” “母妃!”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妃嫔、宫人们错愕至极。 九皇子是女子? 但,瞧见伫立在一旁的摄政王,还跟九皇子穿着同色系、同花缎的衣服时,众人把话默默的咽回肚子里。 别管九皇子是不是女子了,她就算是窜上天,也没人敢指点她。 其一,摄政王。 其二,如今闲王为新帝,凭借二人的关系,闲王执政,跟整个大楚楚狸说了算、有什么区别? 可叹。 权不如人,只能闭嘴。 待母女二人的情绪平复了些,楚棣迟才上前,“母妃,别站着说话了。” 温妃猛地抬头,受宠若惊: “你唤我什么?” 楚狸瞪了他一眼,“母妃,别搭理他。” “你……你们……” “是的,我们想组成一个家,还望母妃能够成全,”楚棣迟握起她的手,“我会用尽所有对她好,不让她受伤,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只能母妃肯点头,我定不负所望。” 温妃张大了嘴。 短短一日之内,震惊二连。 摄政王竟然喜欢狸儿! 二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楚狸轻咬下唇,还是第一次把这种话放在长辈跟前说,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皇叔,我现在没这样的心思。” “为何?” “局势未定,内忧外患,而且秦牧羽还一直驻守在战区,那么多将士面临战事,我暂时无法安心的说这些。” 楚棣迟攥手掌。 原来是担心秦少将军! 离了这么远,还能挂念着! 攥手! 他攥手! 他咬碎了后槽牙! 脸上极致温和:“别担心,这些问题迟早会解决的,待尘埃落定,我们便成亲,可好?” 楚狸忸怩,“再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能有什么变化?” 难道她要变心? “再说,我要陪母妃吃个午饭,你先去忙吧。” 他是不能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我们母女要讲体己话。” 也对。 楚棣迟走之前,不忘低声叮嘱楚狸:“在母妃面前,多说一些我的好话,就说我平日里又下厨、又做家务、又做卫生,还会铺床,对你言听计从,使命必达,说一不二。” “……” 温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拉着楚狸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话。 楚狸把过往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直至晚上,温妃才缓了过来,决定明日去天灵寺拜菩萨,感激老天爷保佑。 对于她跟摄政王的婚事,她支持楚狸的意见。 楚狸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她完全不管。 楚狸心里感动。 与亲人待在一起,家庭港湾的归属感,将心里填得满满的。 楚狸前脚刚走,温妃激动的睡不下,扭头就找了欣妃,这边,欣妃已经从楚傲天那边,得知了楚狸的事。 二人会面。 欣妃高兴的拉着她的手: “温妹妹,你生了一个好女儿,扶持了我的儿子,我太感谢你了!今晚,我已经向皇上请旨,把我们一同封为太后,明日礼部会把拟定的封号送来给我们挑选。” 能不能当太后,温妃并没有那么紧要。 “欣姐姐,我与你说……来,你坐下。” 提起婚事。 欣妃赞成:“这是好事呀!” “可狸儿不松口呀,她不同意。” “这有何难?让皇上给他们赐婚,这事不就成了?正所谓养崽千日,用崽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欣姐姐高见!” “哈哈哈!” 二人手拉手,哈哈大笑。 楚皇瘫了,儿子女儿又出息,女婿又是个位极人臣的摄政王,自己贵为太后,拥有花不完的银子,更何况她们还年轻,才三十几岁……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了! 太美了! 这才是成功女人该享受的生活。 这边。 楚狸陪了温妃一整日,准备回珊瑚水榭,没想到又被楚傲天叫了去。 前段日子,楚傲天中毒昏迷,如今登基,身体稍微缓了过来,一定要拉着她,细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 于是,她把对温妃说的,又对楚傲天说了一遍。 一口气说了两个半时辰,嘴角干的直冒泡。 楚傲天听完这跌宕起伏、生死迷离的故事,担心的同时,神色又有些复杂: “九……九……” 微张的嘴角,久久发不出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九……” 几番欲言又止。 楚狸觉察:“怎么了?” 楚傲天张嘴失声:“……” 楚狸担心:“出什么事了?八皇兄与我难道还见外?” 楚傲天看着她年轻、漂亮的面孔,年龄比自己还小十五日,有几句话如鲠在喉,几次呼之欲出,又几次咽了回去。 终于,在楚狸的鼓励下,他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两个屁来: “婶……婶婶。” 第269章 小九,过来 “?” 没开口的时候,觉得难以启齿,可是喊了一遍后,仿佛整个喉管都顺畅了。 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婶婶!” 楚傲天拍桌,“我知道你跟皇叔的关系,也知道你们将来肯定会成亲,可是婶婶,你一定要记得,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天下第一好的关系!” 他要抱紧楚狸的大腿。 有楚狸在,皇叔日后别想欺负他。 楚狸张开嘴,这下哑然失声的人变成她了。 她暂时还没考虑成亲的事。 不过…… 听皇叔的意思,以后是想过继八皇兄的儿子到膝下抚养,如果八皇兄知道皇叔准备抢儿子的话…… 楚狸擦了擦脑门不存在的汗,声音发虚: “八皇兄,你放心吧,我们天下第一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向着你的。” 有了这话,楚傲天便放心了。 今晚睡个好觉。 结果梦到儿子被抢了。 直接吓醒: “我儿子呢!来人,快来人,我儿子不见了……等等,不用了,我好像没有儿子。” - 翌日,天朗气清。 温妃早一日便差人备下了元宝钱纸、水果香烛还有钱袋福包,楚狸陪她去天灵寺上香。 马车缓缓的驶着,楚棣迟派惊影赶马,保护周全。 “上天开眼,才让我的狸儿大难不死,还能走到今日,我得好好感激菩萨。” “母妃,你这福包里装了多少银票?” “五百两。” “这也太多了!” “献给菩萨的,不多,再多的银钱都没有你重要。” 温妃慈爱的握着她的手,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逐渐接近天灵寺山脚下: “狸儿,你知道吗,母妃其实很喜欢天灵寺这个地方。” 楚狸应声: “知道,母妃温和心善,常年都来上香拜佛,祭拜菩萨,无论是我生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你都喜欢拜菩萨,让菩萨保佑我。” 要她说,这就是迷信。 求菩萨不如求自己。 不过,像母妃这个岁数的人,都讲迷信。 温妃看着她,笑得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 十七年前,你便是从天灵寺的山脚下捡来的…… 当初,她早产生下九皇子,孩子自幼体弱多病,她便常来拜佛上香。 直至九皇子三个多月时,高烧不退,生生在她怀里咽了气,本想绝望跳崖、随之而去的她,却意外发现被扔在草丛里的襁褓女婴。 当时,她跟九皇子差不多大。 才出生不久,那么小,那么冷的天,她冻红了脸,咿呀咿呀的哭得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便把她捡回去,替代已逝的九皇子抚养。 弹指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狸儿,你长大了。” 她喜欢来天灵寺,是因为佛祖赐她一女,承续她们的母女缘分。 楚狸晃了晃脑袋,“母妃,我们到了!” 跳下马车。 又是挎篮子,又是搀扶温妃,陪她爬坎子上山,跑得健步如飞,皮实得很,倒是温妃累得喘粗气。 终于爬上山。 温妃把篮子跨过来,“狸儿,我先去里面上香,你自己玩会儿。” “知道了。” 天灵寺乃国寺,清誉悠久,历史悠长,是闻名大楚最顶尖的寺庙,多的是老百姓不远数里,前来求拜,庙中日日香火不断。 楚狸捡了一片还没黄的枫叶,提步走进寺里。 百姓进出谈笑,小沙弥清扫落叶,高僧咚咚咚的撞钟,悠久绵长…… 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楚狸转着指尖的枫叶,不经意的一个扭头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归一大师。” “谢施主。” 归一大师也看见了她,含笑走来,脸上的烧伤明明是非常可怖的,但是在天灵寺这个灵气宁和之地,他整个人十分温和平易。 “谢施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天灵寺?” “陪母亲。” 近日,因闲王中毒之事,确实太忙了。 “不知我义父近日可好?” “谢施主放心,我每隔一日就会下山,他每日劳作、做饭、喂养鸡鸭,好得很呢。” 话虽如此,但楚狸还是决定挑个日子去看看。 一个月最少去探望四次。 楚狸与归一大师并肩走在廊下,看着百姓们上香祈福,香火冉冉,归一大师侧头道: “谢施主或许有烦心事。” “我?” “你额角隐隐发黑,隐有劫难不平之相,而这个位置是夫妻宫,暗指你眼前之人并非正缘。” 楚狸忽然驻足。 什么意思? 不是正缘,难道是偏缘?孽缘? 指的是楚棣迟? “归一大师还会相面?” “阿弥陀佛,”归一大师双手合十,“我已久不问凡尘之事,方才所言已经属于多嘴,笑谈而已,还请谢施主莫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荡开涟漪,怎么忽视? 归一大师已经离开,可楚狸心中的波澜久久未平。 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前之人并非良人? 她与楚棣迟不会有结果? “狸儿?狸儿?” “嗯?” 楚狸回神,才看见温妃已经出来了。 “在想什么?我唤了你好几声,你才听见。” “没想什么,母妃,你忙完了?” “嗯,我们去山脚下吃碗面再回宫,山脚处的那家面馆,我已经吃了十七年了。” “十七年,那不是跟我一样大?” 温妃但笑不语,与她一同下山。 吃好,惊影赶马车,先送温妃回宫,再送楚狸回珊瑚水榭。 “谢小姐,到了。” “有劳。” 楚狸掀开车帘,双脚落地时,却看见伫立在眼前的是——摄政王府。 她微愣:“怎么来这里?” 惊影一笑:“这是主子的吩咐,谢小姐,请。” 楚狸心中微疑,犹豫了片刻,提步迈上台阶,刚走到门口,那雄厚铜制的大门齐整的朝着两侧打开: “恭迎谢小姐!” 下人们排成两列,跪了长长一地。 在那‘长龙’的尽头,身着一袭紫袍的男人慵懒的站在台阶上,右手负在身后,扬起的左手拿着什么东西,正肆意的把玩。 “小九,过来。” 第270章 今晚……在摄政王府睡 “皇叔?” 这是要作甚? “过来。”楚棣迟招手。 楚狸踌躇半秒,穿过长长的下人列队,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来到摄政王府,这座府邸如楚棣迟这个人一样,简练干净。 “手伸出来。” “做什么?” “手。” 她犹豫的扬起右手,一枚微微冰凉的铜制钥匙落在手心里。 “我的小金库,从今往后便由你为我掌管了。” 楚狸微怔。 这是摄政王府的库房钥匙。 “皇叔,这恐怕不太好……” “哪里不好?”楚棣迟牵起她的手,“我一个大男人,粗心,不会打理账簿,你就当发发善心,帮我看着。” 他带她去了库房。 门推开时,瞧见那些金灿灿的箱子,摆放奇珍异宝的架子,放满御赐之物的柜子…… 多到放不下,看都看不过来。 这也太多了! “你瞧这顶凤冠怎么样?明日,你就戴这个……还有这套南海珊瑚打造而成的头面,能够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后日你戴这个……大后日……” 楚棣迟翻着箱子,把她的首饰都安排好了。 “这太华丽了,皇叔。” “不华丽一些,怎么让温妃瞧见我的诚意?就听我的,来人,命人将这粒夜明珠穿孔,给谢小姐制成簪子。” 楚棣迟颇为满意的炫耀着自己的家底。 第一次觉得这些俗物有了用武之地。 好锦缎,好头面,好东西,统统都拿来给小九。 楚狸看着忙前忙后的他,不禁想起今日在天灵寺时,归一大师说的话。 眼前之人并非正缘…… 眼中的笑意有几分隐晦的凝重。 “小九,你可喜欢?” “喜欢。” “我的封地上还有许多,将来,我带你去。” 楚狸抿着嘴角的笑,“好。” 楚棣迟走向她,压低的声音有些许缠人:“那今晚……在摄政王府睡?” 楚狸眼皮一掀,冷静睨他。 他立即解释: “摄政王府离珊瑚水榭有一段距离,我只是担心你跑来跑去,累着自个儿,况且摄政王府那么大,厢房那么多,多你一个又不是住不下。” 不管说什么话,他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哦不,是歪理。 “报——” 这时,门外,一名侍卫急步奔来: “主子,宫内急报,皇上请您立即进宫议事。” “何事?” “战事!” 楚棣迟眉头微压,楚狸道:“既然有正事,你不要拖,快进宫去看看。” 八皇兄刚登基,诸事不懂,大部分事还得楚棣迟拿主意。 “我现在进宫,那你今晚回去吗?” 楚狸瞪他,“我跟你说正事,你跟我说什么?” “这也是正事。” “不告诉你!” “先说好了,如果你回去,我就去珊瑚水榭找你。” “你……” 刚开口,楚棣迟就脚下生风,带着重枫飞速进宫了。 他去珊瑚水榭,跟她在摄政王府,两者有什么区别? “谢小姐!” 乌泱泱的一片下人还跪在庭院内,摄政王走了,便等待她的吩咐。 楚狸收回目光,沉声道: “没什么事,都去忙自己的吧。” “是!” 下人们这才散了。 楚狸扫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库房,把门关上,扣好了锁,看着手里的钥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谢小姐,老奴李顺,是王府的管家,老奴带您去熟悉一下吧。”约摸五十多岁的李管家面容温和,耳垂宽厚。 楚狸张嘴,“我……” “请。” 叹。 还没成亲,也没议亲,怎么就摆起女主人的架子了? 她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李管家引路,将摄政王府的布局大致说了一遍:“这里是花园……祠堂……主院……西厢,厨房……” 半个时辰下来,楚狸了解了大致,遣退了他,独自逛了小半圈。 说来,摄政王府比珊瑚水榭大,但没有珊瑚水榭那么好的雅致,这里更正式、更威严,更像一个掌权者居所之地。 珊瑚水榭则像一个加大号的后花园,放松享乐之地。 她逛了会儿,走进祠堂。 ——昭仁皇太后之灵位。 这是先太后的封号,也是楚棣迟的生母。 灵位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香火不断,供果新鲜,整张桌案一尘不染,可见楚棣迟对母亲的重视与敬爱。 来都来了。 楚狸燃了三支香,鞠躬后,刚准备插入香炉,竟意外看见昭仁皇太后的灵位旁,还放着另一个灵位。 上面雕刻着——竹嬷嬷之灵位。 竹嬷嬷? 楚狸脑中一刺,什么画面飞速闪过,快到捕捉不住…… 她好像曾在楚棣迟嘴里,听过此人。 她是谁? 为何能与昭仁皇太后的灵位摆放在一起。 她在楚棣迟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她只是一个嬷嬷而已? “竹嬷嬷……” - 战事起。 昨晚,东凌太子亲领南蛮军队,突袭安平城,虽然没有成功攻入,却打了大楚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东凌太子大胜。 俘虏将士三百余人,百姓一百余人。 “捷报!” “昨夜,我军伤亡七十二人,大楚是我方十二倍!” 楚夜离双手撑着长桌,看着沙图上插的旗帜与军师战略划分,心情颇好,在铃兰的脸上狠狠摸了一把。 “五皇兄,疼……” “哈哈哈!” 楚夜离拂袖而坐,牵着铃兰坐在腿上,把玩着她的长发,“秦少将军可有回信?” 士兵汇报: “秦少将军答应了您提出的谈判要求。” “好,把俘虏来的将士与百姓都带上。” “是!” 双方谈判。 场地简单,但双方都带着军队,驻守在百米开外,只要情况有变,就能立马发兵动手,最中间的场地上,一张长桌划开南蛮与大楚的分界。 一边是楚夜离。 一边是秦牧羽。 “东凌太子好生卑鄙。” 秦牧羽挎剑的手微僵,在昨晚的突袭里,不慎被刺了一剑。 “兵不厌诈,是你太年轻了。”楚夜离靠坐着椅背,抻了抻腿,“此次谈判,我准备将三百多名俘虏交还于你,以彰显本宫的仁善之策,本宫即便要复国,但绝不杀俘虏。” 秦牧羽冷眼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他无比虚伪。 “你想要什么?” 楚夜离眯眼看着他,缓缓说道:“我要你立即写信给楚狸,就说你被俘了,让她快来救你。” 第271章 把主意打在楚狸身上 “不可能!” 秦牧羽拂桌而起。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又想把主意打在楚狸身上。 阿狸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绝不会让楚夜离得逞。 “大楚有三百多名俘虏在我手里,你难道不想要他们的性命了?” “你们也有一百多名俘虏在我们手里,要么,我们互换俘虏,要么,要杀要剐,任你便,只不过,你如何处理俘虏,我们就如何处理俘虏。” 秦牧羽撑着桌,冷眼看着他: “你杀一人,我便杀一人。” “你杀两个,我自然也敢杀一双。” 楚夜离眯眼:“有些俘虏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秦少将军,你下不了手。” “我下得了手。” “你下不了手。” “我下得了。”秦牧羽冷声,“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相较于我这个少将军而言,你这个前朝太子,恐怕比我更需要民心。” “想拿俘虏逼我诱骗楚狸,你还不够格!要杀尽管杀。” 这谈判恐怕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王恒,我们回去。”他挎剑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楚夜离沉笑,人逼急了也会发狠。 “秦少将军,我方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回来。” 秦牧羽不听。 “秦少将军?” “牧羽。” 秦牧羽猛地驻足。 别这样叫他! 这是阿狸才能叫的! 楚夜离道:“好歹我们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若非身份立场不同,又何须像今日这般刀刃相向?你坐下,我将三百多名俘虏还给你便是。” 秦牧羽侧头回视,眼角冰冷: “互换俘虏的事,有专门的副将处理,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走!” 心腹侍卫王恒疾步跟在他身侧,低声道:“少将军,他们昨夜突袭安平城,手段卑鄙,导致我们伤亡惨重,这一战撕开了口子,只怕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 秦牧羽道: “他们不讲武德,大楚也不会坐以待毙。” “吩咐下去,让将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监守,我去寻安将军议事。” “是!” 州府大厅。 安将军与六名副将围聚在桌旁,推动沙土里的旗帜,商议着眼下的战况: “东凌太子夜袭安平城,定是想夺取漠淮大桥,这座大桥是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 “我们必须守住漠淮大桥!” “南蛮驻兵二十万……” “秦少将军。” 秦牧羽挎剑走来。 安将军道:“秦少将来的正好,速来看今夜战略。” 秦牧羽走近,“安将军的意思是,夜袭南蛮?” “这口恶气,我们势必要打回去,我们已经商议出了周全的计划,你看,南蛮驻兵于此,漠淮大桥在此……” 安将军分析策略。 此战打赢,至少可夺回一城,逼南蛮大军退后。 他们离漠淮大桥越远,帝都才越安全。 秦牧羽听着战略,想起楚夜离那副恣意从容的面孔,以及阿狸浑身是血、直至咽气的模样,握剑的手愈发得紧: “既然安将军已有安排,今夜,我愿打前锋!” - 夜袭! 当战争打响,大楚准备夺回一座城池时,却破入了一座没有士兵驻扎的空城。 中计了! 秦牧羽带人准备退回安平城,却看见高高的城墙上,大楚的旗帜被一剑斩断,东凌的旗帜在夜风下簌簌飞扬。 那个男人站在高墙之上,居高临下,懒懒一笑: “将秦少将军请上来。” 秦牧羽被抓回安平城,只见他们的人都被扣下,南蛮的士兵已经悄然无声的占据了此地。 “为什么?” “你怎么做到的?” 安平城明明是他们的据点! 楚夜离扬着手肘懒散的搭在城墙上,道:“我的人混在俘虏里,被你们接进城,一入夜,他们便为我打开了城门。” 就这么简单的进来了。 他无需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这座城。 等楚军发起夜袭时,楚夜离早已带着军队,占据安平城,以最小的伤亡拿下了胜利。 秦牧羽怔然,复而怒极:“卑鄙!” 他笑:“兵不厌诈。”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反倒是其次。 “好比你们今夜想要突袭,又何尝不卑鄙?只不过你们还是慢了本宫一步罢了。” 男人缓缓转过身去,眺望远处的夜色沉沉,几乎能嗅到风里的水珠子。 “再过去八十里,便是漠淮大桥了吧?” 行军渡过此桥,便可一举挺入江南,北上直取帝都。 帝都城里有他日思夜慕的人儿。 近了。 再近一步。 快了。 慢慢合上双眼,夜风从指缝里穿过,仿佛能触到她柔软的青丝、从指尖穿过时的柔滑。 “你用计侥幸拿下安平城,可再往北去,还有三座城,每一座城都驻扎着军队,你休想带兵渡桥!”秦牧羽冷眼直视他。 楚夜离睁眼看他: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本宫手里么?” “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写信为你诱骗楚狸。” “不,我不会让你死。” 他死了,楚狸会难过。 他得活着。 “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秦少将军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肯帮?” 秦牧羽冷冷的看着他,如视仇敌。 楚夜离垂眸黯淡: “可惜,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好的引子……更可惜的是……她或许不想见我……”后面低喃的几个字随风飘开,无人听见。 他去不了帝都城。 可得知她的讯息后,他的心一刻都安定不了。 “秦少将军,你帮帮我吧,我把安平城还给你,绝不伤大楚一兵一卒。” 楚夜离走向秦牧羽, “你帮帮我。” 抓住他的双肩,“你写信,就说你遇到危险,想见她一面,或者说……说我死了,我死了也好,让她来帮我收尸,随你怎么说,只要她能来……” “不可能!” 秦牧羽挣扎着甩开他。 “秦牧羽!本宫不是在求你!” “那你便杀了我!” “你!” “是你害死了阿狸,你还有什么脸面见……唔!” “那是意外!” 楚夜离的嗓音猛然拔高,像是被触及逆鳞,掐住秦牧羽的脖子,推摁在墙上, “当时,我不知是她,我怎舍得伤她!哪怕是负了全天下,我也不舍动她!” 别再提那夜之事了。 这是他与楚狸之间的梁子,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给我写信,叫她过来!” 第272章 要么他死我活,要么我活他死 秦牧羽呼吸艰涩,红着眼睛桀骜的瞪他。 要么掐死他,他绝不屈服。 楚夜离双手掐住,“秦牧羽,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唔!” 那就杀了他! 别手软! 四目相对,他愈发桀骜不驯,根本不怕死的样子,越发激怒楚夜离,双手用力的往死里掐,却又在某个顶点时,甩开了手。 呵。 哈哈哈! 秦牧羽,你就仗着楚狸在意你! 偏偏这一点,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渴求。 楚夜离怒极又笑,“好,好,你骨头硬,好得很!” 他确实不敢杀他。 可是折磨一个人的方式,并不只有死这一种。 “本宫专治硬骨头!” “来人!” 两名士兵上前,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抓进州府,却是推入厢房里。 秦牧羽神色微怔。 本以为要被关入牢房,受尽极刑,没想到…… 吱呀! 门被推开。 他扭头,却看见四个身着薄纱、胸口雪白呼之欲出的女子含笑走来:“好英俊的少将军~” “能伺候少将军,是我们的福气~” 他瞳孔微缩,顿时明白了楚夜离的意图,本能的要摸剑,可手脚都被捆住了。 “少将军……” “滚开!” 四个女子微讶,非但没有走,反而柔软无骨的靠上来,“打仗的人血气方刚,火气都大,没关系,我们能明白~” “别碰我!” 秦牧羽脚踢挣扎,“滚!” “少将军,您放松。” “啊~少将军~” 四人八只手在他身上胡乱游走,他脑中一片空白,犹如坠入蛇窟中头皮发麻,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到惶恐: “别碰我!走开……别碰我……” - 帝都。 御书房。 漠淮的战况一封一封往帝都呈报,楚棣迟一连处理了好几个人,降职六人,提拔五人。 楚傲天穿着龙袍,戴着冠冕,小小的身体缩在大大的龙椅上,两个耳朵听得云里雾里,只见一道道命令拨下去,一波波人进了又出,不停点头: “对,对……对……皇叔说的是,对。” 楚棣迟合上奏折,看向萧夜行: “一个月前,二十万南蛮军队就已经驻扎在漠淮州,却迟迟按兵不动,这几日突然发兵,定有别的目的。” 楚傲天点头:“对。” 萧夜行沉声分析:“这一个月下来,东凌太子忙着在笼络民心,许是时机成熟了,才开始攻打。” “不。” 楚棣迟摇头,“大楚建立了二十多年的民心,岂非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笼络的?他发起突袭,似乎格外急迫。” 楚傲天点头:“对。” 萧夜行拧眉: “能让东凌太子如此急迫,除了复国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楚棣迟冷嗤一声: “他八成已经得知小九还活着的消息了。” 楚傲天点头:“皇叔说得对。” 萧夜行神色颇为凝重:“这便难办了,他身后有南蛮支持,南蛮建国三百余年,可我大楚才开国不到二十五年。” 楚棣迟眉间戾气逼人。 难办,那就掀桌,全部死了就好办了。 他从不打算让楚狸躲躲藏藏一辈子,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他还敢把主意打到小九身上,我便亲自出征,我与他之间必有一死,要么他死我活,要么我活他死。” 楚傲天点头:“对!” 嗯? 等等! 不对! 东凌太子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九妹身上? 刚想问,便看见皇叔与萧都督一同离开,忙起身追:“皇叔,为什么东凌太子要打婶婶?” 姜太傅抱着一沓书进来时,就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东凌太子要杀谢小姐? 那不就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吗? 狠啊! 擒贼先擒王。 如果谢小姐死了,摄政王不得难过死? 东凌太子这招用的狠! “皇叔!” 还没告诉他呢,怎么就走了。 可恶! 楚傲天跺脚,冠冕上的珠子撞得咚咚响,“姜太傅,你看,皇叔把我当外人呢,什么都不告诉我。” 姜太傅道:“怎么可能呢,摄政王不是让您看奏折吗?这么重要的社稷机密,只有您与摄政王才能看,您是外人,那谁是内人呢?” “婶婶是内人。” “……嗯。” - 楚棣迟处理好宫内的事,回到摄政王府时,已近傍晚。 看着偌大的王府,却那么冷清安静,在烛光的映衬下,寂寥的空气仿佛被放大了十倍,连一块砖都是冷的。 她走了? 也罢…… 她不肯待在摄政王府,他去珊瑚水榭便是。 他退出门槛,一步都不想踏进府,转身欲走时,李管家急忙跑来: “殿下,这么晚了,您是还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吗?” “我……” “能不能吃了饭再走?谢小姐亲手做了两个时辰,您不吃的话,老奴怕她难过。” “你说什么?!” 楚棣迟惊愕,“她……她在王府?” 她没走? 他错愕了半秒,反应过来后,疾步朝主院奔去,脚下生风,心头发热,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的,每一根血管都灼灼澎湃。 当看见烛光柔暖,那道正在摆弄碗筷的身影时,险些呼出声来。 “皇叔?” 她看出来时,他稳步、负手、昂首,沉敛,稳如钟,行如松。 楚狸看见他矜贵的姿态,不禁心里暗道: 不愧是武将出身。 这仪态已经刻入骨髓,这张脸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偏偏他喜欢她。 也算长脸。 “皇叔,可以吃晚饭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筷子。 楚棣迟神态矜贵,下颌线条清明,微微抬眸睨向桌上的饭菜,淡淡道: “卖相还可以。” “初三教了我许久,虽然炒坏了几盘,但都拿去喂马了,也算没有浪费食物。” “哦。” 他背着两条手,走进屋来。 “我以为你回珊瑚水榭了。” 楚狸道:“你一忙就是一整日,我怕你没有好好吃饭。” “那我刚才进府时,府里怎么那么冷清安静?” “这么大的王府,我说话又不哇哇叫,你还想要怎么热闹?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 不是不喜欢。 只是…… 喜欢有她在。 哪怕王府再大,只要她在,他都不觉得冷静,连一块砖都暖起来了。 第273章 好了,我抱抱 “嗯。” 楚狸盛饭舀汤时,怎么觉得他今晚有点怪异? 好像……绷起来了? 有点高冷的样子。 “皇叔,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楚棣迟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条,放进嘴里顿了顿,才嚼了嚼,喉结稍显用力的吞咽: “勉强有我百分之一的水平。” “?” 胡说! 楚狸饭碗一扣,端起盘子来扒了一口土豆条,“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骗你的。” “啊?” “哈哈哈!很好吃,我很喜欢,小九,你愿意为我用心,我便高兴,比吃到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还要满足。” 男人大笑起来,眉眼划开了柔和,方才绷着的那矜贵高冷的架子瞬间消失。 他实在装不住了。 他太高兴了! 楚狸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我炒了五盘土豆,才炒出来这盘。” “我一定会好好享用。” 楚棣迟握着她的手,“厨房油热,可有烫伤?” “没有,我天赋异禀,就连初三都夸我厨艺好。” 他轻笑一声,交叩着她的手指,“日后这种粗活,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不用亲力亲为。” 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做饭。 这一整日,归一大师的那句话总在脑中盘旋,仿佛成了未解的梦魇,挥之不去。 不管正缘,还是孽缘,她都认了。 她要跟他在一起。 他待她好,她便待他好。 楚狸道:“我喜欢做。” “你见过哪个天赋异禀的高手,每日炫耀自己的天赋?”他低头轻啄她的手背。 这么柔软的手,握着油腻的锅铲,暴殄天物。 它应该握着别的东西。 万一烫伤,他会心疼。 “小九,我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我会铲除异己,直至大楚稳定,直至再也无人敢造次的那一日,我一定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你过门。” 楚狸轻笑。 许是死过一次的人,比起礼节章程,好好活着、好好在一起,反而更重要。 他把珊瑚水榭、私库家财,全都给了她,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好,让我好好尝尝小九的手艺。” 楚狸一边夹菜,一边道: “这个水煮肉片我煮了四次……这个辣椒炒蘑菇前面三盘不是糊了就是咸了……这个……” 嗯…… 过程艰辛,但是能做好,已经很优秀了。 “小九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女子。” “当真?” “贤惠,温柔、持家,大方,当有主母之风。” 简短的几个词语,夸得楚狸咬着筷子,心里喜滋滋的。 这么多年来,她的性格早已与男儿一般洒脱,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往,没想到皇叔竟如此褒奖她。 饭后。 楚棣迟牵着她的手,在庭院中散步,两人的身影被烛光拖得很长很长,相互交叠在一起,仿佛能走到生命的尽头。 就像一对寻常夫妻。 吃饭,散步,话家常。 这天晚上,楚棣迟温柔极了,掌心磋磨过的位置,在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片缱绻的红痕。 “小九,我为你备了礼物。” “什么?” “手伸出来,要两只。” 双手一伸,结果就被一条纤长的丝带捆住,系挂在床头。 “?” 上当了。 他反手从床底一掏,便摸出了一只雕花秘盒,笑得十分邪恶:“当初在湖心岛,你扔掉的那些东西,我又买回来了,还买了双倍。” 楚狸脸一红,扭不开双手,一脚踢过去。 不正经。 “放开我,我要睡觉了!” 男人握住她的脚踝,一条丝带系上去,“正巧,我们一起睡。” “放、放开我……皇叔……” “不放。” 一辈子都不放。 - 云雾蒙蒙,月色胧胧;春色浓浓,暖意融融。 - 一条薄被横在二人身上,男人侧身展臂作枕抱着女子,女子背对着他,腿夹着被子,二人的发丝交织,像缱绻的情意理不清。 ‘快跑……’ ‘跑……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 ‘你告诉我,楚狸!’ 楚狸身体猛地一震。 男人瞬间觉察醒来,长臂收紧,侧身看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楚狸眼底荡开浓浓的慌张。 她梦到她满手是血。 她好像杀人了。 血在流,尸体倒下,有人痛呼,有人痛苦,有人愤怒的质问……脑中深处空了一块,是她幼年时的记忆。 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小九?” 楚棣迟担心的坐起来,挽起床幔,点燃蜡烛。 “皇叔,我……我梦到我们分开了……” 男人闻言,暗松一口气,“能不能有点出息?天底下生离死别、悲欢离合,那么多种可能性,你偏偏做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梦。” “我……” 男人揉她的头,她鼻尖莫名有几分酸涩。 “好了,我抱抱。” 抱着睡便不做噩梦了。 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 楚棣迟去上朝前,叮嘱了许多:“别再进厨房……吩咐下人……你今日要用的首饰和衣服,我都放在梳妆台上了,鞋子也穿我挑的那双……” 楚狸困倦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唔哝着:“知道了。” 母妃都没有这么啰嗦。 楚棣迟吩咐完了,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带上惊影,骑马上朝去。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胯下的马忽然扬起马尾,当街噗噗。 一股恶臭,惊走了周围百姓: “怎么这么不文明……” “谁啊……好像是摄政王,那没事了。” 楚棣迟神色略阴。 他刚买的新衣服,还是跟楚狸配套的,清早一出门就沾上了恶臭…… 他下了马,阴着脸退的极远: “这死马……” “主子息怒,将夜是跟了您八年的战马,许是昨日谢小姐喂了那些炒坏的饭菜,吃坏了肚子。” “……你把这里清扫干净,别坏了摄政王府的名誉。”楚棣迟掩鼻,先去上朝。 “啊?” 惊影:“我?” 他今天穿的也是新衣服啊! 好臭啊! 清早起来去拾粪…… 第274章 马上就要有摄政王妃了 楚狸睡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初一伺候洗漱,初三备好早膳,楚狸迷迷糊糊的漱了口,坐到桌边。 “小姐,等下进宫吗?” “嗯。” 端起碗,刚抿了一口粥,脑子好像忽然清醒了似的,改了口:“不进宫,我要绣花。” “啊?” 二人皆张大了嘴。 绣花? 小姐会绣花? 楚狸正色:“嗯。” 绣花。 昨天,皇叔夸她温柔、贤淑、大气,有当家主母之范,优异出挑的女红是必备技能,她不能辜负了皇叔的期望。 快速吃饱饭。 “给我拿针线来吧。” 初三犹疑着开口:“小姐,或许您应该先挑选锦缎,拿尺子和剪子,先确定要绣什么东西,用什么颜色,再穿针引线。” “嗯?” 这样的吗? “去库房挑几匹上好的锦缎,我绣个荷包。” “是。” 楚狸挽起衣袖,说干就干,劲儿十足,只是不一会儿,初三着急的声音忙忙慌慌的响起: “不是这样剪的!” “坏了呀!” “小姐,针不是这样拿的……兰花指快要翘上天了!” “……” 半个时辰后。 楚狸看着手里的荷包上的刺绣,怔色思忖。 初一私下瞪初三一眼,低声道:“小姐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只需赞扬她,若是惹小姐不高兴了,这荷包纵是绣出花来,又有何用?” 初三这才反应过来,一咬舌尖: “我,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小姐怎么都不说话了! 该不会是这鸭子绣的太丑,受打击了? 小姐的女红虽然……不是很好,但好歹是绣出来了。 “小姐,您别太难过,要不奴婢教……” “我绣的真好!” 楚狸思忖结束,双手端详着荷包,眼睛都是亮堂的,“看看这两只鸳鸯,这翅膀、这眼睛,简直栩栩如生。” 想不到她还有这份才能。 亦可为男儿,亦可描红妆。 不错。 第一次动手,她格外满意。 怪不得皇叔如此赞许她,原来是慧眼识珠。 初三:“?” “只是这荷包若贴身收着,岂不无法展示我的女红?”她再行思忖,忽而又拿起针线, “我得改改。” 缀上流苏,缝上系带,把一个贴身的荷包,改成了外戴的香囊。 这下就可以挂在腰带上,走哪挂哪。 满意了。 楚狸把它挂在腰间,对着铜镜左右照照,换了好几个姿势欣赏。 初一初三忽然沉默的很安静。 初三低声:“小姐真的没在开玩笑?” 她绣的…… 都是什么玩意。 初一认真沉思:“小姐身份尊贵,上过学堂,受过教育,思想自然与我们这些奴仆不同,若我们能与小姐眼光一致,那我们岂不也是千金大小姐了?” 初三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原来是她们眼光太平庸了。 还是小姐高见! “去备轿吧,小姐肯定要进宫。” “你又知道了?” “女人的分享欲。” 甚是有理啊! 初三掉头便先行出去了,只是没想到刚出主院,就闻到一股十分恶臭的味道, “咦……什么味道?” 捏住鼻子。 好臭啊! 好像老太太的裹脚布,缠的又厚又长,闷了一个月的恶臭味。 那边,刚走来的惊影脚步狠狠一撞,下意识攥紧衣袖,铲子扫帚藏到身后。 “惊影大人?” 他怎么会在王府? 他不是跟摄政王去皇宫了吗? 初三走上前,福身行礼,没想到张开嘴巴,那股恶臭味灌进嘴里,直达上颚,有点冲天灵盖,一时没忍住: “呕……惊影大人,你闻到什么味道……呕……抱歉,我……呕……我不是故意……呕!” 受不住了。 初三捂着辣红的眼,狼狈的落荒而逃。 惊影站在原地,整个人风中凌乱了。 她对着他边看边吐。 他的人品,他的形象,他的颜面……裂了,裂开了! 主子为什么要让他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去铲马粪! - 御书房。 “你说什么!” “安平城被攻破,秦牧羽被俘了!!” 楚傲天震惊的嗓门差点掀翻屋顶。 楚棣迟看向他:“要不要再大点声,站到摄政王府门口去喊?” 楚傲天捂住嘴。 不敢! 要是九妹知晓此事,定会担心秦牧羽。 急易生乱。 他立即小声吩咐信使,“秦少将军一事暂且压住,不得声张,退下吧。” “是!” 信使退离。 萧夜行道:“我亲自去一趟,即刻出发。” 楚棣迟道:“这是我跟楚夜离之间的事,你留下,我去。” “不可,新皇刚刚登基,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生事,你若不在帝都坐镇,必生乱子。” 萧夜行起身,“到底是我亲外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可你切记,千万莫要让谢小姐知晓,担心则乱,当心中了东凌太子的圈套。” 此事已定。 萧夜行出征。 他出了宫,策马疾速离开,这边的轿子刚刚停稳,楚狸便看见萧夜行火速离开的背影。 这么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拂了拂衣角,提步进宫。 看守的御林军刚要伸手拦下,旁边的人神色乍变,急忙拦住他。 “你……” “别说话!” 二人低下头,看见女子的衣角从面前飘过,进了宫,直至走远了,才抬起头。 “方才你为何要拦我?怎么能轻易把什么人都放进宫?”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谢小姐!” “谢小姐……” “就是摄政王身边的那位!” 刚才,要是他们敢拦谢小姐的路,摄政王得知,还不知要怎么罚他们。 那御林军握紧手,咬牙道: “难道她是谢小姐,就不用接受检查了?如果她利用这一点,钻了空子,把危险带进宫,出了什么事,岂不就是我们玩忽职守?” “呆子!” 旁边的人敲他头。 “谢小姐是摄政王的人,她要是敢出卖摄政王,第一个就会遭殃,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操心?” “把眼睛睁大一点,日后看见她,恭敬一些,二十多年来,冷冰冰的摄政王府,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摄政王,恐怕马上就要有摄政王妃了!” 宫内。 楚狸轻车熟路的朝着后宫去,不成想竟在长街的分岔口、被人叫住: “站住!” “你这人怎如此不懂规矩,不能往那边走!” 楚狸驻足,扭头看向相邻的那条长街,那里竟有许多穿红着绿、珠光宝气的妙龄千金,且看她们盛装打扮的模样,像是有备而来。 这是…… 今天皇宫是有什么特殊的节日么? 怎么会有那么多妙龄千金入宫? “说你呢,你这人耳朵聋了?不知要回话?”一名婢女指着楚狸。 初一正要开口,楚狸抬手压下。 “小姐……” “看样子都是官宦家的女儿,新皇刚登基,龙椅还坐不稳,还是别给他生事。” “是。” 初一只能忍下。 那婢女恼了:“大家都是进宫来给欣妃娘娘相看的,你摆什么架子?还不快来见过我家秦珠珠小姐!” 相看? 八皇兄要大封后宫了? 楚狸惊异。 怎么她不知此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旨意?” 秦珠珠柳眉轻皱,目光挑剔的打量着楚狸。 身上的料子连一块刺绣都没有,头上的簪子只有一颗白珍珠,腰上挂着一个丑陋不堪的香囊,除了那张脸好看些,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这是谁家的千金? 也配进宫来? “今日一早,皇上要充盈后宫的旨意已经传达至百官各家,我们都是来让欣妃娘娘相看的,偏你这人心生不轨,竟想走捷径!” 这两条长街,一条是去往前殿,与众多千金在一起。 另一条,则是直接去往后宫的。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想直接往后宫去! 想贿赂欣妃娘娘吗? 哼! 楚狸却感到怪异。 从小到大,八皇兄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有女子向他示爱,他都得先来一句:等一下,我的蛐蛐马上要斗赢了! 可现在却要广充后宫,封十个八个女人…… 这还是楚傲天? “我不是来相看宫嫔的,祝你们好运。” 话落,楚狸转身要走,手腕却是被一把拽住,“你跟在我们后面,不准生事,不准乱跑,你这样的人即便进宫了,也入不了欣妃娘娘的眼,我劝你还是别心生不轨,妄想胡来!” 楚狸皱眉。 目光顺着手腕处上移,看向那位名叫秦珠珠的女子。 “以前似乎没见过你?” 秦珠珠冷声:“我乃秦少师最年幼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四岁,第一次进宫,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当朝少师,母亲是富商之女,我必定能入欣妃娘娘的眼,获选宫嫔,而你这样的顶多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哦。” 楚狸手腕一扭,甩开了她,“那便祝你好运了,秦小姐。” “站住!” 秦珠珠一恼,不敢信她竟如此无视她。 简直大胆! 她从小便被惯坏了,又是家里的幺女,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正要生气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衣摆…… 她目光一转,当即挺身而出,拦在楚狸身前: “放肆!” “以为年长我几岁,我就怕你吗?” “我这个人从小锄强扶弱,不怕黑恶,错了就是错了,哪怕你是皇上,我也不怕你,我们每个人都是人,生而平等!” 楚狸:“?” 话题好像跳的有些快,这是在说什么,她怎么不太听得懂? 秦珠珠娇声大气的说道: “爹爹从小就告诉我,做人要守规矩,知分寸,不畏……啊~皇上!” 一声惊呼,吓得所有人全部跪下。 楚傲天站在长街拐角,身后跟着六名太监,手里盘着一只掌上小竹篓里面装着蛐蛐,早已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瘪九这才扬声传报:“皇上驾到——” “这是在吵什么?”他穿上龙袍,板着脸,压着声音,还颇有几分威严的模样。 秦珠珠立即回话: “皇上,臣女是秦少师幼女秦珠珠,此人不守规矩,妄图擅闯后宫,臣女好心劝她,不曾想她竟充耳不闻,桀骜不驯,都是臣女的错,扰了皇上清净!” 楚傲天冷笑一声。 她方才嗓门那么大,确实扰了他。 楚狸摆手,“算了。” 都是一些小姑娘,平日里鲜少进宫,没见过她,情有可原。 秦珠珠跪地低头窃笑。 还想算了? 没有这么容易。 她方才一番话,塑造着自己直爽干脆、敢爱敢恨的形象,打破了传统千金的死板无趣,皇上一定注意到她了。 她如此大气、有趣、爽朗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她娇声道:“既然姐姐说算了,那就算了吧,还请皇上不要追究了,一切都是臣女的错,臣女愿自请出宫,不再搅扰,还请皇上莫要责怪这位姐姐。” 捏着手帕擦眼角: “瞧姐姐的样子,进宫一趟不容易,臣女不想因为自己,而坏了姐姐的心情。” 那体贴懂事又梨花带雨的样子,谁见了不迷糊? 缓缓抬起一双沾着细水珠的剪水双瞳,小鹿般望向那位年轻、俊美的君王。 楚傲天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既然你说算了,那就算了。” 秦珠珠心头一喜。 皇上竟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皇上肯定记住她了。 “来人,送秦小姐出宫。” 秦珠珠浑身一震:“?” 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一脸诧异时,两名太监已经上前:“秦小姐,请吧。” “为什么?我哪里错了?为何不是她……” 秦珠珠指去,却见君王满脸挂笑的凑近楚狸跟前,笑道: “谢小姐,你要进宫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日后专门派两个人跟着你,走哪通报到哪,省得有人不认识你,搅了你的安宁。” 谢小姐! 原来她就是摄政王身边的那位谢小姐! 楚狸低声:“我都说算了,别坏了你的好事。” “我确实是听你的,可秦小姐自请出宫,我这样做也是成全她。” “可是……” “别可是了,我有事要交代你。”楚傲天长手一扬,就勾起楚狸的脖子,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秦珠珠惊异的张大了嘴,来不及求情。 他们的关系竟这般好! “秦小姐,请。”太监催促。 “我不知道她是谢小姐,我……我不能出宫,我是来让欣妃娘娘相看的,我不能出宫!” 皇上已经发话,两名太监岂容她胡闹? 强行把人‘送’出宫。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欣妃娘娘!” 其他千金见了,心头的余惊久久不散,心中更是清楚了一点认知:谢小姐惹不得。 从而进一步转变为: 谢小姐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再进转为:谢小姐是内定的摄政王妃。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这边。 楚傲天勾着楚狸,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大开拳脚的衣袖一甩,绷着个皇帝架子,可累死他了。 “你要选妃?” 楚狸惊异如见鬼。 “对啊,我准备纳五十个。” “?” 疯了? 楚狸摸他脑门。 “哎呀!”楚傲天把她的手拿下来,“我没发烧,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希望你能亲自帮我操持,你眼光好。” 真是疯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开窍了? “八皇兄,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人逼你?还是文武百官给你施压了?你若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 “没有人强迫我。” 楚傲天道:“自古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自然也要如此,好了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了,你可一定要亲自帮我操持,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一拍肩膀。 一项重担。 敲定! 选妃事务繁忙,没有两个月下不来,九妹若是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便不会知晓秦少将军被俘的事…… 楚狸还是一脑袋水雾,不敢信一个只爱吃喝玩乐斗蛐蛐的人,突然爱上了玩女人。 “傲天哥哥!” 不远处,一抹纤细如蝴蝶轻盈般的女子小跑而来,提着裙摆,声音甜腻腻的。 “瞧,你瞧,这就是女人成群的快乐。” 楚傲天哈哈一笑,拂袖便大步迎去,“明华来了。” 女子是明华郡主,逍遥王之女,但并非亲生,而是家臣遗孤,收在膝下抚养长大。 “傲天哥哥要逛御花园,怎么不唤明华一声,明华也喜欢逛。” 明华郡主黏人的挽住楚傲天的手臂,娇软的身子正要贴靠上去,楚傲天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淡声道: “走吧。” 二人离开。 楚狸站在原地,眸色深幽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初一观察着她的脸色,斟酌开口:“小姐心中莫非有何忧虑?” 片刻,楚狸才道: “看见方才那位女子了吗?那是逍遥王府的明华郡主,自我有记忆来,逍遥王一直常驻封地,鲜少回都,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把家眷都带来了。” 看样子,要在帝都常住。 一反过去二十多年的常态。 “另外,我相信八皇兄娶一只蛐蛐,都不会纳那么多女人。” 噗嗤—— 这话可给初一惹笑了。 “仔细盯着些吧。” “是,奴婢记下了。” 楚狸收回目光,这才进后宫。 若说要相看选妃,最忙的人莫过于欣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把温妃叫上。 二人一边看画像,一边热议,聊的如火如荼: “这个好。” “这个生得标志……瞧着能生男孩……” 二人正说着,崔姑姑轻步走来:“娘娘,谢小姐来了。” “快请!” 楚狸来时,行了礼,欣妃立即遣退了宫人,留下几个心腹伺候,温妃这才放开了招手: “狸儿。” “母妃,八皇兄选妃是怎么回事?” “人到什么年龄,做什么事,这不是合情合理么,还能怎么回事?”温妃牵着她坐下,一下子就瞧见了她腰间坠着的香囊。 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丑也挂在身上? 一句‘好丑’正要脱口而出,温妃嘴上把门,及时刹车。 摄政王府还不至于穷到连一枚香囊都买不起。 此香囊……该不会是摄政王做的? 到底是在深宫活了十多年的老人,知晓此事定不简单,拿起她腰间的香囊便夸赞道: “这只香囊绣的特殊精美,看这材质、这绣功,想必是帝都城独一无二,没有任何绣娘能够仿制。” 楚狸意外欣喜: “母妃当真如此觉得?” “自然,难道母妃会诓骗你吗?” 温妃双手托着香囊,“瞧瞧这鸳鸯,绣的多有……嗯,灵魂,欣姐姐你瞧。” 欣妃看了一眼,脸色一言难尽。 咽着喉管哽了哽,也算是给温妃面子,道: “确实不错,挽月今日的穿着低奢内敛,矜贵非常,可我一眼瞧见的竟不是挽月的美貌,而是这只香囊,可见它绣的有多好。” 初一闻言,心中暗道: 还好她没有跟初三一样,笑话小姐。 小姐贵为千金,眼光果然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就连温妃娘娘、欣妃娘娘都赞许有加。 温妃和蔼道:“不知此香囊是何人所为?这么精美特殊,我也想要一个。” 楚狸抚着香囊,有几分忸怩的自豪: “这是我自己绣的。” “?” 怪不得这么丑! 既然是她自己绣的,那她这个当娘的也不用给她面子了。 真丑! “我打算送给摄政王。” 温妃嘴上把门,飞快临了一脚。 原来是送给摄政王的。 “怪不得如此好看,狸儿这么用心,摄政王定会喜欢。”温妃摸摸头。 楚狸心中不胜欢喜,自信满满: “母妃若喜欢,我得空帮你绣几个手绢、荷包、帕子、肚兜和枕巾。” “不不,还是不用了!”温妃立忙摆手,“做女红费眼睛,狸儿,以后若是得空,你还是该吃就吃,该玩就玩,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勉强……” “不勉强呀!” 她很喜欢做。 这令她很有成就感。 楚狸笑道:“皇叔夸我温柔贤淑,有惊世之才,有主母之风,我不仅会女红,还会做饭,皇叔说很好吃,而且我还会管家,还会喂马,还会……” 她拨着香囊上的流苏,勾着系带满意的转了好几个圈儿。 真好看。 欣妃忽然很沉默。 温妃捏着帕子,擦擦额角的薄汗。 她就说狸儿怎么突然绣花了,原来是摄政王忽悠的…… 第275章 摄政王什么眼光 正好这时李姑姑走来,低声道:“娘娘,摄政王来了。” 温妃抬头,“许是为了狸儿而来。” “我们这里都是女眷,他恐怕多有不便,狸儿,你先去忙吧。” “嗯。” 楚狸扬着香囊,颇为满意的拴在腰带上,“待我下次有空帮你也绣一个。” 温妃:“……行吧。” 楚狸先行离开,屁股刚离了板凳,温妃与欣妃竟不约而同的轻步追去,猫着腰踮着脚的样子形如贼人。 二人腰身一扭,屁股一撅,便躲在了大花盆后,只探出两颗头: “在那里……” “我瞧瞧我瞧瞧!” 哟! 还真是摄政王! 摄政王腰间的香囊,竟与楚狸的裙子颜色料子一模一样。 没有穿情侣装那么张扬,可若是细心的人,一眼就能发现其中的细节。 “怎么进宫不先来寻我?” “我听闻八皇兄要充盈后宫,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突然开窍了,发现了女人的乐趣?”男人长臂一扬,捞着她的小腰往怀里带。 楚狸赧他一眼。 这里是皇宫! “我跟你说正经的。” “本王何时不正经?难道说得不对?软香在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狸屈手肘捅他。 你看她信吗? 八皇兄就是个只会玩蛐蛐、斗鸡寻欢的二愣子。 “你们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怎么可能?” “当真?” “比珍珠还真。” 楚狸睨着他一脸正色的样子,倒是找不到什么端倪,哼了两声,这才把腰间的香囊摘下来: “喏。” “这是……” “给你的。” 大花盆后,两颗黑乎乎的脑袋一上一下、叠在一起,眼睛瞪得大大的: “摄政王什么眼光?” “张飞绣花?” “他当真夸狸儿有当家主母之风?我怎么不太信?” “不确定,再看看。” 温妃和欣妃躲藏起来,耳朵竖起,然后就听见摄政王说:“辛苦小九,我甚是喜欢。” 二人瞠目:“?” 这种有违良心的话,他竟然说得出口? 楚狸道:“她们都说好看,初一、初三、母妃,欣妃,大家都夸我绣功好。” 顷刻间,她仿佛找到了当初自己身为绝世高手的自信,师父师兄们围着她夸…… 等等!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楚狸脑中神经一绷:“你们该不会在诈我吧?” “诈你什么?”楚棣迟将她亲手所绣的香囊挂在腰上,仔细系好,满意的眯了眯眸, “小九心灵手巧,此物天下独一,别人想要还求不来,我喜爱极了。” “小九能力过人,把摄政王府的家业交给你打理,我十分放心。” “大家主母,当如此!” 楚狸哪有他说的那么好。 忙摆着手,谦虚了好几句,可男人的糖衣炮弹打得她骨头都软了: “小九,我不能没有你。” “离开你我可怎么办。” “我们议亲吧!” “嗯。”楚狸点头,猛地又抬头,“嗯?!!” 楚棣迟牵着她的手,“我没有长辈了,待忙完这一切,我请谢老将军来议亲,如何?” 楚狸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先别说什么议不议亲的事,心中的几个疑点浮现出来: “比起议亲,我更要问你别的。” “什么?”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棣迟微顿,“何以见得?” “方才进宫时,我看见萧都督策马离去,速度之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进宫又见八皇兄要纳妃,他不是喜爱女色的人,我了解他。” 再者。 “刚才,我看见明华郡主了。” 楚狸看着他,缓缓道来: “明华郡主是逍遥王的养女,看她黏着八皇兄的样子,逍遥王似乎想把明华郡主嫁给八皇兄。” “他一个不争名利的逍遥王,却要让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 疑点之多。 如今的帝都明面平静,实则早已诡谲暗涌,风波四起。 “皇叔,如果你真的想与我议亲,就该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该对我有所隐瞒,我们一起面对。” 楚棣迟驻足,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低声笑道: “小九,你长大了。” “?” 她是认真的。 “你对楚夜离是什么看法?” 提起此人,楚狸心中复杂: “除了那一次,他从未伤害过我,若他一定要挑起战争,复兴前朝,我会站在大楚这边,反对一切战事,制止硝烟弥漫。” 可她想要的大楚,是楚夜离日日夜夜都想复兴的前朝。 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 “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担心,可是小九,你不是小孩子了,比以前理智沉稳多了。” 楚棣迟抱着她的脸,揉揉软嫩的腮帮子,还是那么好看。 “秦牧羽被俘了。” “什么?!” “楚夜离在南蛮的兵力支援下,发起战事,一路挥师北上,连攻城池四座,速度之快,很快就要逼近漠淮大桥,我严重怀疑,大楚有内应,与他内外联合。” 楚狸急色,却迅速冷静下来: “五哥在帝都长大,蛰伏近二十年,肯定建立的有自己的人脉,若是不将他的内应揪出来,只怕我们会被内外包抄、前后夹击,必成败局!” “皇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倒不如……” - 一日安宁。 翌日。 欣妃择选了三十余位知书达理的千金,进宫喝茶聊天,实则就是相看,楚狸受邀前来。 御花园内,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只盼着能入欣妃娘娘的眼,择选进宫。 李姑姑领着楚狸: “请。” “请。” 楚狸迈着台阶进了雨花台,见欣妃与温妃正在嗑瓜子,旁边还坐着两位,一位是明华郡主,另一位…… 温妃笑着开口:“这位是三皇妃。” 这么快就成三皇妃了——左相嫡女陆昭阳。 当初,三皇兄迎娶左相庶女陆梦蝶,策划了一出大婚丧妻的戏码,博得楚皇同情与偏爱,将这位真正的心头好藏了起来。 现在,她竟已小腹微隆,怀上了三皇子的子嗣。 陆昭阳温和的笑道: “欣妃娘娘想给皇上充盈后宫,叫我们来帮相看相看,我又不太懂得这些,想必谢小姐的眼光能好些。” 第276章 谁敢抢,就得死 楚狸笑着坐下:“让三皇妃见笑了,我不懂这些,还得欣妃娘娘拿主意。” “谢小姐谦虚了,你若不懂,又怎会令摄政王魂牵梦萦呢?” 陆昭阳轻抚着小腹,整个人慈爱又平和。 楚明华看向楚狸,微扬的眼角有几分挑剔,嗤道: “谢小姐好手段!” 曾经,她多次向摄政王示好,却连摄政王府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就在众人猜测摄政王有‘断袖’之嫌时,他竟对一位将军之女喜爱的念念不忘。 乍看,这个谢挽月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楚狸摸脸,“郡主谬赞,长得漂亮而已,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楚明华瞠目。 她这是在夸她吗? 她听不懂好赖话? “你……” “瞧那位千金,是翰林院院判之女,端庄典雅,你们瞧如何?”欣妃打断二人的话,指向站在假山旁看荷花的那位贵女。 温妃看了看: “瞧着是个乖巧的。” 楚明华道:“皇上性情好动,此人过于安静,怕是会有些烦闷无趣。” 欣妃沉吟一声,觉得有理,又指了另一个: “那是大理寺卿之女,听闻今年才十六岁,就已经协助父亲断案,聪睿无比,不输男儿。” 楚明华一眼扫去,挑剔道: “皇上是选妃,不是断案,欣妃娘娘难道放心让一个开口闭口、审判犯人的女子陪在皇上身边?” “这……” 也有几分道理。 “那位宣武将军之女。” “有武在身,失了女子该有的温婉柔和,只怕是会欺负皇上。”楚明华道。 欣妃一连挑了几个,都被楚明华否认了。 她父亲是逍遥王,与楚皇、摄政王是同一辈人,太后是她的皇祖母,她与皇上是同一辈人,背景强,说话自然直来直去,连欣妃都不太放在眼里。 楚明华道: “这些人都一般,要我说,就得挑谢小姐这样的。” 楚狸喝茶的动作微顿。 “不知谢小姐家中是否有姐妹?” 楚狸不动声色:“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几个姊妹,人多热闹。” “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打趣道: “不过,这些人看不上眼不打紧,我听闻近日战事四起,许多官员富商携家眷往帝都城涌来,这水灵灵的妙龄女子跟雨后春笋似的,多不胜数,可以慢慢挑呢。” 欣妃微怔:“什么战事?” “欣妃娘娘不知道吗?南边打仗了,大楚连丢四座城池,秦少将军被俘了!” 啪嗒! 杯盖跌落,溅起茶水,惊得楚狸手一抖,险些打翻茶杯。 楚明华扭头看过来: “谢小姐这是怎么了?” 楚狸神色微白,又故作冷静:“秦少将军随大楚的驻军在一起,怎么可能被俘?我大楚的兵力不比南蛮差。” 楚明华道: “话虽如此,可打仗本就是有来有回,有输有赢的场合,只是可惜了秦少将军,年纪轻轻,就要折在沙场。” 啧啧。 摇了摇头。 “可惜。” 楚狸握紧茶杯,指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中的不安已经藏不住了。 不等三四秒,放下茶杯便起身道: “欣妃娘娘,温妃娘娘,臣女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欣妃刚想开口挽留,但楚狸脚下生风,飞快离开的背影竟有几分仓促。 “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这……跑这么快,叫都叫不住。” 楚明华勾唇。 喝了口茶。 啧。 真香。 小坐片刻,寻了个由头出去逛逛,暗处,藏着的一名小太监压着头过来汇报: “郡主,谢小姐刚出宫不久,摄政王收到消息,追着去了。” “哦?” 意料之中。 父王果然说的对,谢挽月就是楚狸,否则,她怎么一听到秦少将军出事的消息,会那么担心。 “去告诉父王,我已经支走了楚狸,摄政王也跟着离都了,萧都督也出征了,皇上的左膀右臂全被支走,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空架子!不足为惧!” “是!” 楚明华折了一枝花,捻着细杆子,眼底泛着深意。 九个皇子里,随便挑一个皇子,都比八皇子优秀。 偏偏最不争气、最贪玩懒惰的八皇子登基为皇! 父王竟然要她嫁给楚傲天。 她才不愿意! 楚傲天就是一个傀儡皇帝,背后真正掌权人乃摄政王。 等父王架空楚傲天,夺了大权,摄政王便可任她拿捏。 唯有楚棣迟这等肃冷倨傲、风光霁月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可摄政王竟然喜欢楚狸…… 那楚狸有什么好? “等等。”她忽然道,“楚狸此次离都,身边无人,走得正好,暗中派一支杀手,叫她有去无回!” 折断花枝,一脚碾碎。 皇位是父王的。 摄政王是她的。 谁敢抢,就得死! - 漠淮州。 飞鸽密信从帝都城飞到漠淮州,花了两日时间,当看见其内容时,楚夜离放声作笑。 楚狸来了! 哈哈哈! 拓跋明月看向他:“夜离哥哥何事如此高兴?” 楚夜离揉碎纸条:“小九与摄政王双双赶来漠淮州,只不过,小九在前,摄政王在后,他们没在一起。” 她挂念秦牧羽,火急火燎的往漠淮州赶,连人手都没来得及带。 秦牧羽这枚棋子,果然好用。 看着沙图上的军事布防图,一个计划快速在脑中形成: “我们暗中渡河,去往漠淮河对面的广陵城,接应小九,阻断摄政王,再从广陵城反方向渡河往回打!” 拓跋明月心头一紧,指着沙图道: “这太冒险了!” “我们距漠淮河还隔着三座城,这三座城里,每一座城都驻扎着至少十万兵力。” 楚夜离道: “正是因为他们全副武装的驻扎兵力,提防我们,我们才要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移动旗帜,插在沙图上的其他位置: “倘若我们改变策略,绕道渡河,绕到他们背后去,便可形成前后夹击的局面,将这三座城一并吞下!” 只要拿下漠淮大桥,便赢了一半。 另一半,只需等大楚内乱,楚傲天被架空权势,逍遥王夺权,便可将大楚内政彻底击溃。 拓跋明月心头震惊。 夜离哥哥的胃口虽然大,却无不可能,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巫蛊军队。 攻下大楚,她便能成为南蛮开疆拓土的第一位女皇! “来人!” “召集诸位副将,秘密议事,不得有误!” 第277章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弄丢她 秋风肃肃,越是往南靠近,空气越是萧瑟,就连乌云都黑压压着。 战事起。 生死杀伐漂浮在空气里,四处弥漫,许多百姓背着包袱、赶着牛车,拖家带口的往北跑。 曾经富庶的江南漠淮一带,现在成了一片萧索之所。 这一路来,楚狸骑着马,看过太多太多的逃难,心头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阿娘,为什么我们不回家?” 年幼无知的小女孩牵着娘亲的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走,问着天真无知的话, “如果爹爹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妇人眼眶一热: “你爹爹……爹爹……” 已经回不来了。 他战死沙场了。 “玉儿乖,我们去表姨母家。” “可是表姨母不是不喜欢我们吗?” “喜欢,玉儿那么乖,表姨母会喜欢的……”说着,妇人泣不成声。 楚狸牵着缰绳,看见这一幕,不禁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也是这么大的时候,从不知逃亡、辛酸为何物。 她摘下腰间的钱袋子扔过去。 妇人惊了一跳: “小姐?” “这银子足够你做点小本生意了。”话落,策马离去。 妇人不敢置信,喜极磕头谢恩:“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当一路上都是往北走的人时,唯有楚狸策着马、逆着人流,往南去,成为路上唯一一个惹人注目的人。 进了城,歇脚吃饭后,继续要往南时,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了她: “姑娘,你该不会是疯了?现在南边有战事,你还要往南去?” 楚狸牵着马,道: “我有家人在那边,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士兵劝道: “你担心家人情有可原,可你一个弱女子,不如待在这里,静候佳音,相信大楚一定能剿灭乱臣贼子,平复战事!” 楚狸执意要去,士兵劝了几句便放行了。 出了城。 越靠近南部,越萧条,田里的庄稼荒废了,路上见不到一个闲走的人,傍晚时分,山间的鸟鸣更显安宁。 又是一夜。 楚狸射了两只鸟,升了篝火,一人一马安静的坐在夜色里,只有篝火刺啦刺啦的燃烧声。 沙沙—— 沙—— 风起,叶落,影动。 楚狸眼角余光扫向某处,拿起一截干木头,放进篝火里捅了捅。 唰! 乍然,寒影现。 楚狸身体一侧,手里的烧火棍扬起,击在剑身上,擦出呲呲的火星子,碎裂的红碳四溅。 腕子一翻,挥起燃烧的棍子捅向黑衣人腹部。 “唔!” 她淡然起身,“跟了我一路,终于沉不住气了,谁派你们来的?” 暗处,八个黑衣人手持利剑,闪身而出。 “等你死了,我们自然会告诉你!” “动手!” 八人拔剑而上。 楚狸踢翻篝火,四溅的火星子烫着两个杀手,甩手祭出袖中的软剑,跟他们打在一起。 虽然她武功不高,但是有底子在,再加上义父所赠的这把趁手的武器,楚棣迟指点的轻功,她身形闪起来跟泥鳅似的,杀伤力不强,但胜在灵活。 几招下来,八个人一点好处都没讨到。 她迅速退开数步,抓起马鞍上的弓箭。 “这么近的距离你用弓,简直找死……呃!” 那杀手刚奔过来三步,就被一箭穿心。 剩下七人目光一狠: “杀了她!” “啊!” 又是一支箭! 剩下六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她的箭术竟然那么好!立即脚下生风,拉近距离,不给她机会。 “拿下她!” 楚狸持着软剑扫去,杀了两个,剩下的便好应付多了。 “谁派你们来的?” “下去问阎王吧!” “要问阎王,不如我先送你们下去。” “臭丫头,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领!看暗器!” 唰唰唰! 一排飞镖疾射而出。 楚狸扬剑击落,后退了数步躲避,抬头便见六个杀手迅速站开位置,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绳网,朝她迎头盖来。 她腕子一扬,锋锐的剑身卷住绳子,挽起剑花,便将绳网削成无数段。 六人见状,再次围攻。 刀剑相撞声在宁静的夜里十分激烈,紧迫的攻击一道接着一道,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 楚狸不慎被一掌拍中肩膀: “唔!” “受死吧!” 他们举剑飞身而起,杀意凛然。 落剑时,却闻得几道凌厉的簌簌声,长箭破空! 楚狸惊异的抬起头,只见面前的杀手浑身一震,一支箭从背后穿透到前胸,殷红的血滴在她的鞋尖上。 啪嗒。 啪嗒! 六个人齐齐倒下。 不远处,几道马蹄声缓缓靠近,上面坐着得便衣士兵手持弓箭,朝着两侧排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夜色下,一道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篝火朦胧,照得树木的影子黑沉沉的,隐约可见那枣红色的马腿踩踏着篝火碎屑,一抹黑色的衣摆沉稳又矜贵。 男人挺拔肃冷的身影穿梭在枝叶缝隙之间,竟看不清。 楚狸持剑驻地,目光锁定那道走来的身影。 近了。 近了…… 当女子的容颜撞入眼底时,过往的无数道画面在脑中闪现,灼烈的爱意与愧疚自责快速交织。 楚狸! 当真是她! 她没死! 收到再多的消息,听到再多的传闻,都不如这一刻的亲眼所见。 楚夜离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紧紧攥着缰绳,手背虬龙隐动,极力压制着此刻的情绪。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弄丢她! 他拔了剑,跃下马背,一步一步走向她。 楚狸脊背微紧,不动声色握紧手里的剑。 他提着剑而来。 他的身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双眼紧紧攫住她,火热而迫切,带着极强的穿透性,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矜傲的腰身就此屈膝弯下,跪在她面前。 双手奉上长剑,虔诚的举过头顶。 “捅我一剑,小九。” 第278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是跨越生死以来,二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他让她捅他。 可她怎么下得去手? 楚狸倒退半步,“我不是来要你性命的。” 熟悉的声音再次鲜活,楚夜离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眸竟有几分滚烫。 是她。 熟悉的她! “小九……” 多少个夜里,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总是梦到战鼓激昂的那个夜晚,他亲手射出的那一箭。 曾无数次,悔的肝肠寸断,恨不得拼上一切,哪怕是自己这条性命,希望能够得到救赎的机会。 上天有眼。 她还活着。 “这是我欠你的。” 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手中的剑锋映着他发颤的眸色,“捅回来,这条命,我还给你。” 楚狸看着他: “倘若我用这条命,换取大楚和平,南蛮退兵,你可愿?” 楚夜离眸色微沉。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默,也是在这份沉默里,楚狸得到了他的回答。 “为什么?” “难道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难道放下于你而言,如此难以抉择?” 难道他与大楚,只能存活一个! 为什么! 楚狸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对他的情感还停留在那个坐在海棠树下,腿上盖着毯子的少年,身上沐浴着温和的阳光,笑望过来时,眼中的阳光似揉碎的星辰。 漫天星河。 ‘小九又来探望我了。’ ‘小九,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甜糕。’ ‘小九,这曲琴谱谈得如何?’ 岁月静好的是他,抓紧她的手声嘶力竭、颤抖恐惧的人也是他: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放蛇咬我,我跑不了,甚至连爬都苟且……他们在笑……为什么,我越是害怕,他们越兴奋……’ ‘小九,你告诉我,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践踏他人的尊严,当真能带来快乐?’ 执拗的是他,不幸的也是他。 可无论在帝都,还是在南蛮,他都待她始终如一的好,从未伤害过她。 有时候她多希望人是感情单一的动物,只有悲欢喜怒,没有其他,或许就能毅然决然的提起这把剑,杀了他。 楚夜离何尝又不是这样? 若他只知悲欢,不知仇恨,又何须肩负重任,闯出一条血路。 “小九,人生在世,太复杂了,我是你的兄长,亦是一个儿子、一位继承人、一个希望,我的家人至亲全部死于楚家人的手,我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不孝子孙,若是连苟且也尚且艰难,将来,如何面见先祖?” 他喜欢她,可他的人生并非只有她。 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我不希望你死,可我也不愿看见百姓流离、国破家亡,五哥,放弃吧,你赢不了。” “谁说我赢不了?” 楚夜离起身,颀长的身影投下一片暗影,完全遮盖住了她。 他走向她,更近一步: “我能赢。” 楚狸倒退半步,“你赢不了。” “我能赢!”他逼近,“我会让你与我一起看着,我是怎么打下这片天下,复兴前朝,我是如何报仇雪恨,再把这一切送给你!” 压低的嗓音里,竟有几分偏执的疯狂。 因为执着。 因为执念。 他定会做到。 楚狸看着他的面孔,昔日的温和不服,此刻竟有些走火入魔的阴骇。 “难道你我之间,就只有不死不休这一条路?” “是!”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要么,我们一起活着,要么……你亲自结束这一切。” 把剑缓缓放进她的手里,握住她的手,也握紧了剑,把选择权给了她。 “杀了我。” 楚狸指尖微颤,手里的剑柄似雪般冰凉,仿佛有千斤重。 想甩开手,却被他用力握紧: “怎么不动手?” 他提步逼近,“杀了我,你的愿望便能达成了。” “五哥,你别逼我……” “动手!” “放开我!” “动手啊!” “啊!” 楚狸用力甩开他,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长剑哐当一声冷冰冰的摔在一旁, “你疯了……” “我逼你,可是小九,你何尝又不是在逼我?”楚夜离缓缓蹲下身,握住她的双肩,“为何下不去手?” “我……” “你难以抉择,我又何尝不是?” “我不想杀你,只因我们一起长大,往日的时光虽然坎坷,可我们却真心实意的交好过,我不愿成为双手沾满至亲之人的鲜血的冷血动物!” 楚夜离眸色深邃的看着她: “我宁愿相信你爱我,才舍不得杀我。” “一直以来,我只将你当作兄长,从未想过其他。” “那楚棣迟呢?” 楚狸呼吸微紧。 “为何他可以?我不可以?”他摇着她的肩膀,“你告诉我,连你都是偏心的,又有什么资格劝我放下?” 楚狸薄笑: “那是因为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啊!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何必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不会死!” “你的执念,迟早会把自己逼死!” 宁寂的夜里,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甚至带上了哭腔,四目相对时,相顾两无言。 他跪在地上,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 他没有选择了。 这是他的命! “小九,我爱你。” 哪怕是死,至死不渝。 “为了你,我不会输,也不会死,该死的……”是楚皇室,是楚棣迟。 “你别担心我,我知道你也爱我,才会怕我失败,别担心,别怕啊,我已经做了万全的计划,我们会赢的。” 他抱紧她,语无伦次的失声喃喃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279章 我喜欢听你唤我,小九 楚狸收不了这个场,人生的轨道、历史的长河,从来不会按照她心中所想行走。 她暗着眸色: “你把秦牧羽怎么了?” “他很好,我知道你在意他,自然不会伤他。” 楚狸抿唇,垂眸,没有再说话。 楚夜离抱了她许久,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久到夜里森凉的风吹得楚狸身子轻颤,他才打横抱起她,披风裹着她薄瘦的身子,上了马背。 “撤!” 此刻,夜已至三更。 “我们去哪?” “奔赴属于我的战场。” 他只手握着缰绳,只手抱着怀里的人,目视前方的夜色,眉间沉稳,眼角却有几分打马而过、春风得意。 夜色下,一支队伍窸窸窣窣的潜伏着。 楚狸回头。 随意一瞥,头皮发麻。 后方人数之多,犹如一片黑沉的乌云,借着夜色的伪装,悄然无声的伏击,随时能跳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你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漠淮大桥以北明明是大楚的地界!” “确实,但只要过了今晚,漠淮大桥以南,还有脚下的这片土地,全都会成为我的领地。” 她身子一挺,“楚夜离……” “叫五哥。” 他为她掩好披风,轻抚脸颊的碎发,“我喜欢听你唤我,小九。” 上次南疆一战,是他太心软了,不舍她见到战场的血腥,才会给了她溜走的机会。 这次,他会寸步不离的与她在一起。 楚狸看着他,眼底还做着最后一丝挣扎:“我从未与五哥提过我的身世,在我刚出生不久,便被温妃娘娘抱去了养,长这么大以来,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曾经,我想过去寻找,可我又觉得这就是命运。” “上天给了我这样的生活,拥有这样的身份,无论我的父母是百姓也好、富商也罢,哪怕是一国皇帝,我也不愿拘泥于过去,因为温妃才是抚养我长大的人,我身边的亲人、朋友,才是我最重要的人,珍惜当下,当下之人便是最珍贵的!” 楚夜离沉笑一声,没有说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马蹄声踏夜而过,穿过夜色与密林,直至逼近一条宽敞的大河旁。 漠淮河。 一条大桥连接大陆两岸,黑泱泱的水流在夜里泛着冷光,湍急的水花四溅着,河面上的冷风迎面拂来,带着几分初秋的寒凉。 眺望河对岸,一座偌大的城池燃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安宁。 时候差不多了。 “阿玉!” 阿玉颔首,会意的取出袖中的鸣镝。 “五哥!” 楚狸急忙唤了一声,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闻‘咻’的一声锐响,鸣镝破空而起,在夜色里点亮。 信号打响! 一触即发! 数里开外。 “公主,东凌殿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将士们,随我突袭!” 咚咚! 战鼓擂响,打破四更天的宁静,漆黑的深夜里,涌出的千军万马似乌云压城,发起突袭。 高高的城墙上,值夜的士兵急忙拉响警铃: “不好!有情况!警戒!全体警……唔!” 一箭毙命! 鲜血四溅,打响今夜的激战。 号角声激昂四起…… 一支庞大的队伍伫立在漠淮河对岸,眺望着对面的战火纷飞,只需等楚军全力迎敌时,再从他们的背后悄然无声的摸过去,便可来一个前后夹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河水湍急。 呼啸的风声里,似乎带来了远处的厮杀声、刀剑相撞声…… 楚夜离阖上双眼,骨节分明的手掌微扬着,修长的指尖轻动,似乎在描绘脑中的战场。 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天边破晓,激烈的声音也从高潮处慢慢衰减。 终于。 他睁开了双眼,“来了。” 马蹄声。 从河面上传来的马蹄声。 不出半刻,一支队伍策马赶来,马蹄声凌乱至极,似慌措,似溃不成军,带来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殿下!不好了,我们……我们败了!” 楚夜离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逃来的南蛮兵满脸是血,狼狈又仓皇,急声道: “我们全军出击,形成包围的姿势,准备将临河三座城一并拿下时,却不曾想我们的巫蛊军队竟……全军覆没!” 巫蛊大军原本不怕疼、不怕死,可持续战斗,所向披靡,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区区一万人,可敌数十万雄兵。 一路打来,攻无不胜。 可就在今晚,巫蛊大军被尽数剿灭! 不仅如此。 “公主被俘了!” 楚夜离面容乍变,实况完全脱出了掌控。 为何会这样? 巫蛊大军怎会被剿灭? 大楚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意外之际,忽然低头看向怀中之人,“你……” 楚狸腰身一挺,反手拍在马鞍上,已是稳稳的跃然落地,“五哥,我说了,你赢不了。” “东凌太子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远处,又长又宽的河岸旁,缓缓走来一支精壮的战马,马背上的将士个个全副武装,精神抖擞。 为首之人,正是楚棣迟。 “一夜之内,想要吞没我大楚三座城池,未免太过心急?” 此刻间,楚夜离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 看着楚狸与楚棣迟,再看看他…… 呵。 哈哈哈! “我挂念你,不惜冒险渡河,赶来接应,不曾想这竟是你亲手设下的一场局。” 是他大意。 “我来接你,你却引我入局。” “小九,扪心自问,你可曾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自然是从未。”楚棣迟冷冷扬声,“她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楚夜离双眸攫紧楚狸: “你亲口告诉我!” “小九,你告诉他,你有多爱我,我们每晚在一起时,有多忘忧。” 楚棣迟! 楚夜离攥紧缰绳,手背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眼中滔天的怒火,比战败了还要激烈汹涌。 楚棣迟扬起手来,挠了挠脖子上的蚊子。 扒开衣领时,不小心露出了几个淡紫色的吻痕……哦,是蚊子咬的包。 楚夜离攥紧了剑,反手抓起弓。 “五哥!”楚狸开口制止。 楚棣迟道:“小九还是心善,这声五哥多少顾念了几分昔日之情,不像咱们私底下,你都是叫我阿迟哥哥。” 第280章 此生,我要定了你 别说了! 这都是什么场合,竟然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楚狸站在二人中间,眸色复杂的看向楚夜离: “五哥,你放手吧!只要你及时收手,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别再执着了!” 珍惜当下,才会活的开朗。 执拗的人,只会钻到死胡同里,永远都绕不出来。 巫蛊大军已被击败,这一战,他输了。 楚夜离攥紧弓箭,看着她精致的面孔,忽而仰天大笑。 呵! 哈哈哈! 输? “打仗本就是有来有回、输输赢赢的场合,只是输一场罢了,还没到让我放弃一切的地步。” “可是小九,你真让我寒心啊。” 也罢。 也罢! 这本就是他欠她的。 他大笑数声,忽然甩出袖中的匕首,却在看见楚狸下意识退步闪避的动作时,眸色狠狠一痛: “你以为我会伤害你……” “你躲我……” 殊不知,天底下,他最不会伤的人便是她。 可她下意识的动作像一把刀子,狠狠捅进他的心口,杀人于无形。 她总是知道,该怎么伤他最痛。 楚狸脚下微僵,“我……” 噗嗤! 乍然,瞳孔猛缩,只见男人反握住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五哥!” “主子!” “殿下!” 众人皆惊。 男人的面色迅速苍白,殷红的血沿着刀锋,快速染红手掌,他却是笑望着她,再次握住刀柄,往内里再捅! “这条命……你不想来取,我便……还给你……” 他面容苍白,声音发颤。 楚狸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 他定要如此偏执! 她从未想要过他的性命! “小、小九……此番,我若是死了,便是天意,倘若……没死……”他拔出匕首,掷在她的脚边。 啪嗒! “若是没死,我不会放手……你给我等着……此生,我……要定了你……” 最后一个字音虚弱的落下,楚夜离眼前一黑,栽倒在马背上。 “主子!” “殿下!” 南蛮士兵们纷纷拔剑相护,阿玉冲上前,急忙捂住他的心口,却摸到两手滚烫淋漓的鲜血。 “主子!” 为了一个女人,主子何苦啊! 阿玉翻上马背,护住楚夜离,厉声道:“九皇子,你若想要秦少将军的性命,便拿公主来换!” “我们撤!” 一声令下,在千余名南蛮兵的护送之下,队伍火速朝着漠淮河下游撤离。 楚棣迟策马上前,“追!” 楚狸站在原地,看着脚边的匕首,上面沾满殷红的血液,还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裙摆上。 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凌乱的马蹄声在耳旁嗡鸣,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脑中一片嗡嗡,突然踉跄了几步,跌入一具宽厚的怀抱里。 “小九。” “别追,秦牧羽还在他们手里……想办法先救秦牧羽……他是不是死了,为什么我想要和平,我希望自己在意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为什么就那么难……” 楚夜离的一生是不幸的。 幼年时,全族被灭,只有他一人逃出生天,从尊贵的一国太子,沦落为不敢见光的过街之鼠。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取代大楚五皇子的位置。 为了隐藏身份,他生生折断了双腿。 在坐轮椅的这些年来,受尽欺凌与嘲笑,不受楚皇待见,形如弃子。 她永远记得那次在皇宫时,皇兄们都看不起楚夜离,在他滚着轮椅准备离开时,一个小太监故意绊倒他。 轮椅栽翻,他整个人跌落在地。 周围都是笑声。 他狼狈的跌在地上,无措又尴尬,身为一个成年男人,在公众场合颜面扫地,没有一点自尊。 坎坷的这一生,似乎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楚狸多想他能放下过往,放下仇恨,与自己在意的人在一起,好好活着。 楚棣迟轻抚她的眼角,“先独善其身,再去管别人,小九,天底下除了你我,其他人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楚夜离已成败局。 “我已经派人去寻找秦牧羽被关押的位置了,别担心。” “你刚才不该激他。” “我没有。” “我什么时候叫过你阿迟哥哥了?” “现在不是叫了?” “你!” 真是为老不尊!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辈分比她大了一轮?还好意思自称哥哥。 不要脸。 楚棣迟摸着下颚。 谁让楚夜离当初在南疆时,炫耀脖子上的牙印了? 这就是代价。 呵! 任何觊觎楚狸的人,都该死! - 一夜激战至天明,萧夜行亲自领兵,与驻城的三位主将、多名副将联手作战,一举歼灭南蛮的巫蛊大军,活捉拓跋明月。 拓跋明月不敢置信的看着巫蛊大军一个个倒下: “怎么会……怎么会……” 萧夜行道: “你们用巫蛊炼兵,手段残忍,泯灭人性,残害生灵,可巫蛊并非没有天敌之物。” 他扬起手掌,指间夹着一张还染着干涸血迹的方子。 “这是九皇子用命盗取来的方子,专门克制你们的巫蛊大军,让你们先赢几场,放松警惕,再引诱你们入局,一网打尽。” 当初,楚狸在南蛮王都去而复返,几番冒险,甚至命丧南疆,才送回这张秘方。 这是她用血换来的胜利。 拓跋明月怔神: “楚狸……原来是楚狸……” 哈哈哈! 这一路杀过来,巫蛊大军以一敌百,不痛不死不灭,打下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却不想,这竟然是大楚设下的一场局。 原来是楚狸啊! 当初,她跟夜离哥哥说过无数次,不要心软,不要犹豫,可他偏不信。 现在好了,一切都晚了。 软肋最终成为杀死他的利刃。 值得吗? “我乃南蛮唯一的继承人,若是杀了我,必会挑起两国大战,死我一人不打紧,万千生灵涂炭,父王定会为我报仇。” 萧夜行走向她,“放心,君子从不杀女人。” 相反,他很钦佩拓跋明月这样的女中豪杰,她的品性丝毫不输于男儿,只可惜他们站在对立的位置。 “告诉我,秦少将军被关押在何处?” 原来是为了救人。 一名少将军而已,值得那么多人为了他前仆后继? 楚狸是,此人亦是。 拓跋明月被两名士兵扣押住,脸上却丝毫不见惧意,“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爹。” 拓跋明月一愣,随即怒的侧开头,故意打趣她。 “我不知他的下落!” “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爹?” 拓跋明月瞪他:“我还是他娘了!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第281章 啊……我头好晕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你的军队溃不成军,何不配合我,我定不会为难你。” 萧夜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我们大楚可不是你们南蛮,手段卑鄙。” 拓跋明月肩膀一震,就要冲上来,若非两个士兵死死按住了她,可能就要当场动手了。 南蛮卑鄙? 大楚才是真正的卑鄙! 南疆原本是他们的国土,被大楚抢去,据为己有,还将南蛮视作入侵者。 “你想救秦少将军,便自己去找吧,我不会告诉你。” “我放了你。” 拓跋明月微顿。 “我们一人换一人,如何?” 她眸子半眯。 此人如此在意秦少将军,莫不是秦少将军的至亲? “你是何人?” “江南提督,萧夜行。” “你说的话能做多大的主?” 萧夜行难得兴趣,她说话一针见血,直击关键处,冷静极了,丝毫没有战败的落魄。 可惜啊,他得赶紧把大外甥捞回来,不然回家没法交差。 他负着手掌,在城墙上踱了两步,道:“江南一带,陆兵二十万,水兵八万,一州七城,都是我做主。” 拓跋明月会意:“好,那你给我三座城。” “啥?!” 心腹仓翎差点闪了舌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自古来,只有战胜者才有资格提条件,往往是败方向胜方赔款赔地赔偿。 怎么她战败了,还想要三座城? 萧夜行难得有半秒的缄默。 他打了胜仗吗? 他是被动方吗? 被俘的人难道是他? 拓跋明月道:“我知道秦少将军于你而言很重要,既然你手上有那么大的职权,拿三座城交换他,似乎很合算。” 这个被两个士兵扣住,身上还带伤的女人,是怎么如此理不直、气也壮的? “他活着,你才能活着;他死了,你们南蛮可就不止战败这么简单。” 萧夜行冷声,“押下去!” 拓跋明月既然敢上战场,那也是风里来、雪里去,一步一步杀出来的,即便被俘,也丝毫不惧各种刑罚。 谈不拢,那就干。 即便将她拷打的体无完肤,她也绝不松口。 嗯? 怎么把她押进了帐篷里? - “主子,这南蛮公主未免太放肆了!”仓翎握着佩剑,大步跟在萧夜行身侧。 “明明是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萧夜行目不斜视的进了帐篷,“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萧提督此举何意?” 营帐内,拓跋明月被捆在凳子上,手脚都被绑住了,无法起身,自然也动不了。 萧夜行大步行至上位,拂袖而坐: “对付女人,自然有别的法子。” 两名士兵端着托盘,放好几样冒着热气的菜。 仓翎斟酒。 萧夜行拿起匕首叉了烤肉,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再喝口酒,悠闲的吃了起来。 拓跋明月觉得好笑。 拿食物诱惑? 小孩子才会使这样的把戏。 呵! 仓翎冷眼看她,又给主子斟了酒,这时,有士兵来报: “启禀萧都督,前方捷报……”看见椅子上捆绑的俘虏,话到嘴边又停下。 萧夜行切着肉,“报,大声报。” “是。” 士兵单膝跪地,这才道: “我军破入玉泉城,击退南蛮驻兵,夺回玉泉城!” “再探,再报。” “是!” 吃一顿烤肉的功夫,前方的信使快马加鞭,进进出出来了六七拨人,带来的都是捷报: “报!” “我军夺回瑶光城!” “我军夺回云归城!” “报!南蛮落荒而逃,退兵几百里,东凌太子重伤,死伤不明!” 拓跋明月忽的抬头,因反应剧烈,导致身下的椅子磨蹭地面,发出‘呲’的一声,格外刺耳。 萧夜行眸子微掀,淡淡的睨她一眼,道: “追杀。” “死要见尸。” “是!” 拓跋明月攥紧手掌。 他怎会重伤? 怎会…… “只要楚夜离一死,大楚的内乱便是平了,不出半月,便可夺回失去的城池,说不定还能跨过南疆,打入南蛮。”萧夜行悠闲道。 拓跋明月沉眸:“他不会死!” “是人都会死。” “他不会死!” 拔高的声音些许尖锐,萧夜行沉笑一声:“你喜欢他,不妨让我来猜猜,他喜欢不喜欢你……嗯,他肯定不喜欢你。” “你想说什么!” 拓跋明月攥手挣扎,眼中戾色,在得知楚夜离重伤的消息后,情绪便逐渐崩裂了。 夜离哥哥不会死的! 从自幼见到他第一眼起,她便心疼那个忍辱负重、受尽坎坷的少年,多年来的付出与心血,绝不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他定是诓她! 萧夜行倒是从容又悠闲: “你太虎了,他不喜欢虎的女人。” 停顿一秒,“大抵是喜欢属蛇的。” “就像楚狸那种温婉、贤淑、体贴、善解人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小鸟依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 - “啊!!” 手掌被硬生生掰折,士兵的惨叫声直冲天际。 楚狸只手捏住他的手腕,面不改色的掰,骨头发出咔咔的错位声,令人头皮发麻。 “说,你们将俘虏关在哪里?” 那南蛮士兵嚎叫如杀猪: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饶命,饶了我吧!啊!”疼晕过去。 楚狸踹开他。 无用! 一路夺回三座城池,抓了不少南蛮士兵,却始终打听不到秦牧羽的下落。 他到底被关在何处? 若是有危险…… “继续找!” 士兵们一边收复城池,一边解救俘虏,但独独不见秦牧羽。 楚棣迟站在不远处,看着楚狸为了此事奔波震怒的模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掌几次捏紧又松开。 夺回城池,下面的人自会解救秦牧羽。 自打来了战场,她就没多看他一眼。 难道是秦牧羽被他弄得不够远? 要不日后派到别的国家当常驻使节,三年五载都回不来一次。 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并非是秦牧羽远近问题,而是他的占有欲使然。 他太在意她了。 楚狸的注意力一不在他身上,他就控制不住的开始牙痒手痒浑身痒。 “啊……我头好晕……” “皇叔!” 第282章 皇叔,你真好 楚狸疾步奔了过来,“你怎么了?” 楚棣迟扶头,高大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我……许是这些天劳顿……不打紧,我休息片刻就好,还是先找秦少将军要紧。” 楚狸扶住他,去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现在,他们在漠淮州的云城里。 当初,楚棣迟给了南蛮漠淮三州二十八城,这两日已经夺回了七座城。 南蛮溃不成军,还在退兵。 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出一个月,便可收复所有失地。 “有下面的人找寻秦牧羽,多我一个也帮不了什么忙,倒是你,连日下来,连个好觉都没有睡上。” 楚狸站到他身侧,帮他揉太阳穴缓解。 楚棣迟疲惫的抱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小腹靠,“我不累。” “看着小九那么挂心秦少将军,我也很担心他,毕竟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楚狸目光略为沉重,不禁想起那天夜里,楚夜离亲手将匕首刺入胸口…… 不知他现在的生死…… 也找不到秦牧羽。 她的思绪越发复杂。 秦牧羽,你到底在哪? 楚棣迟扶着额头,眼皮往上抬了抬,见她在走神,不禁又低吟两声,眼前目眩。 “皇叔,我扶你去睡会儿吧!” “没事的,还是找秦少将军要紧……嗯……” “你别强撑着了,听我的!” “可是……” “我守着你一起睡,哪都不去。” 楚狸刚扶起楚棣迟,男人虚弱的靠在她的颈窝,亦步亦趋的模样像是要晕过去了,那边的惊影急步赶来: “主子,好消息,秦少将军的下落找到了!” 楚棣迟立马站直了:“什么?!” “他在哪?” 惊影道:“谢小姐别急,萧都督的意思是,拿南蛮公主换回秦少将军,不过此事要主子点头。” 楚狸看向楚棣迟。 楚棣迟瞬间展颜:“本王自然应同!只要能救回秦少将军,在所不惜,立即安排人手,把南蛮公主放回去,交换人质!” 楚狸大松一口气,“皇叔,你真好。” “那我们还睡觉吗?” “你去睡吧,我去找秦牧羽,省得你一直挂念他,也可安心了。” “小九此言……甚得我心,如今战乱,武将珍贵不可折,甚得我心啊哈哈!” 惊影挠头。 主子笑起来的样子怎么有点……阴恻恻的?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哦。 倒霉的是他。 他被派去喂战马了。 - 惊影抱着一大匝干草,准备去喂马时,只见重枫策马而过,身后跟着一支步兵,齐刷刷的踏踏跑着,格外气势威武。 他不服。 “重枫!” “为何我们都是主子的心腹,你领兵夺城,我却要去喂马?” 重枫勒住缰绳,侧头看向他:“战若无马,寸步难行,恰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马匹至关重要。” 有道理。 惊影服了。 - 拓跋明月松了口,终于愿意给出秦牧羽的下落,作为交换,她与被俘的兵士全部得到释放。 双方达成一致。 拓跋明月获得自由,将信纸插在箭尖之上,射在数米开外的树干上。 咻! 最后看了一眼众将之首的萧夜行,策马转身:“我们走!” 马蹄声远去,士兵也跑到数米开外,将那封信纸取了回来,双手奉上: “萧都督。” 萧夜行拿起,扫了一眼,“拿给谢小姐,所有人随本督乘胜追击,务必在一月之内,收复所有失地。” 拓跋明月,本督让你先跑半个时辰。 “是!” 另一边。 拓跋明月刚离开半个时辰,便收到士兵急报,说是后方追兵过来了,若不赶紧逃,可能会被再次俘虏。 逃? 这个字眼用的真狼狈。 当初,夺下漠淮三州二十八城时,带来驻兵,有多自负,今日便有多狼狈。 更没想到王室秘密研究了六年的巫蛊军队,竟然会败在楚狸手里。 是她小看楚狸了! “我们撤!” 但绝不是逃。 到手的领地,她不会轻易还回去! 夜幕。 拓跋明月带着人快马加鞭,退至兰城,与楚夜离身边的阿玉碰面。 彼时,阿玉面若死灰,衣裳皱褶的沾着血,已有几日未曾好好合过眼,“公主,我家主子……他……” 恐怕挺不过去了。 拓跋明月面色极白,疾步奔入军中,便见楚夜离躺在营帐内,面无血色,毫无声息。 “夜离哥哥!” 冲上去,却碰到冰凉僵硬的手。 颤抖的手指缓缓伸出去,不太敢触碰他的脖子……几乎摸不到他的脉搏跳动。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半是怒,半是恨。 楚夜离,你何苦! 何苦啊!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拓跋明月握住他冰凉的手,缓缓低下头,贴在他的手背上,无声的眼泪,喉间的哽咽,此时的狼狈,心中的恨意,尽数交织。 “你是我少年时的一目惊鸿,我不会让你死,该死的人不是你!” 将领慌张的来报: “公主,楚军追来了,我们得尽快撤退!” “不撤!” 拓跋明月抬头,双目猩红:“集结所有兵力,誓死守住兰城,要么一起生,要么整个兰城百姓一起陪葬!” - 楚狸拿到准确的地址,在城中寻了良久,竟是在一处偏僻的庄子里,毫不起眼的暗格地下室中,找到了秦牧羽。 彼时,他正狼狈的窝在角落里,浑身发颤。 “牧羽!” “别碰我!” “牧羽,是我!” 楚狸的手刚落在他的手臂上,便被挥开,俨然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会那么大,却在看见他眼中的惊惶时,心口狠狠一刺。 “你怎么了?” “我……” 秦牧羽身体止不住颤抖,脑中画面回放着自己被捆住手脚,好多手在身上游走…… 脸上,腰上,腿上…… 浓烈的脂粉香灌入鼻腔,像是堕入无底深渊,不见天日,那些笑声如同魔咒,在耳边回荡…… “牧羽?” 楚狸急切,“你别吓我!” 秦牧羽忽然避开她,“我,我没事,许是许久没看见光线,有些刺眼,一时不适应。” 楚狸担忧的看向他,刚上前,他就退开了。 “牧羽……” “阿狸,别靠近我,我身上脏。” 第283章 他要亲手杀了楚夜离 楚狸怔然的看着他,“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南蛮退兵了,我们赢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秦牧羽垂眸,“好。” 提步绕过她的身侧,连她的一块衣角都未曾触碰到。 楚狸想,或许是他被关在地下密室太久,衣服脏乱,模样狼狈,才躲着些。 回到城中州府,她立即吩咐人准备浴桶、衣裳和热水。 秦牧羽整个人沉入水中。 伺候的婢女抱着干净的衣裳前来,看见完全没入水中、一动不动的身影时,吓得惊叫出声: “秦少将军!” 冲上前去。 以为出大事了,急忙要把人拉出来,手刚伸进浴桶,男人破水而出: “别碰我。” 低冷的三个字音,如叶片上覆着的薄冰,没有起伏,没有情绪,令婢女急忙收回手,惶恐低下头: “奴婢来给您送衣裳,见您沉入水中,一动不动,还以为……” “放下,出去。” “是,是!” 婢女退开身体,不敢有半分耽搁,放好后就出了厢房,关上门。 院门外。 楚狸坐在拱门的台阶上,正在跟惊影说话,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 “这么快就好了?” 婢女福身:“秦少将军无需奴婢伺候。” “哦,退下吧。” 楚狸扭回了头,抻了抻腿,跟惊影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已经夺回十一坐城了?” 惊影点头: “巫蛊大军被剿灭后,南蛮的士气一蹶不振,接连落败,萧都督正在全力收复失地。” “摄政王呢?” “他正在跟诸位副将议事,但晚膳会回来跟您一起用,现在,南蛮集兵于兰城,看样子是想孤注一掷。” 楚狸皱眉,“兰城?” 南蛮战败,竟然还舍不得这些疆土。 也是。 她与拓跋明月接触过一段时间,那是一个生来自负、耀眼明媚的女子,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退缩逃离。 她跟楚狸所见过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兰城有多少百姓?” “至少九万,而且兰城是山城,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再往南去,还有六座城,如果不攻下兰城,那六座城就收不回来。” 拓跋明月挑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兰城。 况且,城中有那么多百姓,一旦拓跋明月撕破脸,全城殉葬,将会是几百年来的第一惨案。 惊影沉思着: “除非……” 楚狸看向他,“有何解法?” “今早,我听主子议事,有一法或许可以,便是楚军绕到南疆去,只要我们夺回南疆,便可将兰城围困在中间,切断物资,困兽之争,便是耗日子,也能生生耗死他们。” 但,此举也有极大的风险: 南疆现在已是南蛮的驻军之地,楚军潜伏过去,万一失败,将会死伤惨重。 若不如此,楚军无法攻下兰城,夺不回失地。 进退两难。 “这太冒险了!”楚狸沉声,“此时的南疆是南蛮的领地,大楚根本不占任何优势,还有可能被反扑围剿……” “我去。” 吱呀—— 身后,开门声。 楚狸与惊影齐齐回头,见男人跨步走出,一袭暗褐色的衣袍穿在身上,腰带扎出精瘦又不显萧瑟的身形,乌发高高竖起,就连细碎的须发也翻了上去,露出分明的额角线条,周身都是沉稳之气。 数日未见,他好像变了。 不知是不是楚狸的错觉,明明才二十岁的少年,弹指间就成熟了。 他一字一句:“我带兵绕道去南疆,夺回南疆,围困兰城。” 楚狸拔身而起: “我刚才与惊影的谈话并非军务,你不用放在心上,况且南蛮已败,他们在做垂死挣扎,若想活命,只有奉还城池,灰溜溜退回南蛮这一条路可走。” 秦牧羽看着她: “南蛮公主不会逃。” “让我去南疆,我有分寸。” 他定会夺回南疆。 他要亲手杀了楚夜离! 楚狸总觉得他好像变了,说话的语气都稳重了,好像历经风浪后,心性起伏,最后归于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可细看,他还是他,没有变,从小一起长大的他。 “谢小姐。”那边,婢女走来,“晚膳已备好,请您移步正厅。” - 天水城原本被南蛮驻兵占领,知府孙杰遭受打压,忍辱负重数日,终于等到摄政王,才算大松一口气。 天水城终于又回到大楚的怀抱了! 孙知府让出自己的府邸,供摄政王暂住,并好生招待这伙子人,就连一顿简单的晚饭都煮了十五个菜。 楚狸来时,孙知府拱手相迎: “谢小姐,请坐请坐。” “孙大人不必客气。” 他们在此驻军,不超三日就会离开。 随着战况的变化,楚棣迟的位置也一直在变,他虽不亲自上战场,却要实时下达指令。 孙知府道: “下官不知摄政王的喜好,便吩咐厨房各种菜式都做了一遍,若非摄政王亲临,又怎么会那么快打败南蛮?天水城又岂会这么快解放?下官心中甚激甚慰。” 摄政王英明! 楚狸微微颔首,示意惊影和秦牧羽也坐下,大家一起吃饭。 这里不比帝都自家方便,出门在外,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怎么方便怎么来。 孙知府立马让人端来好酒。 刚斟满杯,楚棣迟带着七名将领,刚结束军事要务,一同过来用饭。 “皇叔。”楚狸刚要起身,楚棣迟按下她的肩膀,抽开她身旁的椅子。 他坐下了,其他人才敢坐。 孙知府快速打量楚狸一眼。 皇叔? 天水城离帝都城极远,虽然一年只去帝都述职一次,可皇室之中,似乎没有一位姓‘谢’的晚辈吧? 难道是叔伯世伯旁支的晚辈,只跟皇室沾了一点点关系,也这样唤着,好显得沾亲带故?身份不凡?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先开口笑谈: “粗茶淡饭,还望摄政王不嫌。” 对外唤了一声:“囡囡,还不快来给摄政王斟酒?” “是,爹爹。”厅外,一个身段纤柔,穿着藕粉色罗裙的少女笑着走来,她杏眸明媚,腰环银铃,随着走动时发出叮咚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只明艳的小蝴蝶,扑到楚棣迟身旁。 第284章 我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 “雪儿见过摄政王。” 少女欠身,柔软的嗓音像出谷黄莺,欢快又活泼,在战争这样的背景之下,在一桌子副将大男人的场合之上,她的出现显得格外干净单纯。 拿起酒壶,伏着身子斟酒时,柔长的双手贴在楚棣迟的手臂上…… 垂眸斟酒,卷曲挺翘的睫毛像一对蝴蝶翅膀。 轻盈、漂亮。 楚狸眼角余光扫去,咬着筷子,薄笑一声。 呵—— 很轻的一声,从胸腔内发出来的,几乎轻不可闻,却令旁坐的惊影与重枫对视一眼。 二人目光交汇。 孙知府招着手笑:“小女玉雪,能伺候摄政王,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立马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给摄政王布菜?” 孙玉雪探着身子,去拿筷子。 啪! 一声脆响,筷子拍在碗上,桌上的人全都身体一震,不约而同的看向那扔筷子的男人。 “摄、摄政王……” “离本王远些。” 男人阔腿而坐,目不斜视的看着桌上,字里行间的嗓音却沉如薄冰。 孙玉雪急忙道: “不知雪儿哪里伺候不周,还请摄政王明示,雪儿一定改!” 楚棣迟冷如寒冰:“方才,你的手挨到本王了。” 孙玉雪一怔。 什、什么? 满桌的副将更是如鲠在喉。 挨一下都不行? 这? 摄政王身上长刺了? 他们腹中震惊,可嘴上半个字都不敢多吭,多双眼睛看过来,倒是令孙玉雪羞红了一张脸。 又屈辱,又难堪。 她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天水城里身份最尊贵的千金,哪个男人不是宠着她、哄着她、讨好她? 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一双杏眸泛红,涌出泪来: “是雪儿僭越,不知摄政王喜好……”捏着衣袖,娇瘦的身子摇摇欲坠: “还请摄政王责罚……” 楚狸见状,暗叹一声。 吃顿饭而已,不要闹得大家面上都不愉快,况且这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没做错什么。 她放下筷子,便要去搀她: “你先起……” 不曾想手刚伸出,便被孙玉雪暗中拂开,更是顺势跪在楚棣迟脚边,脸上梨花带雨: “还请摄政王责罚~” 楚棣迟冷眸似刀:“离本王远些。” 少女小手握拳揉眼睛,委屈的汪汪哭: “雪儿知错了,雪儿当真知错了,还请摄政王再给雪儿一次机会,雪儿定好好伺候。” 呜呜—— 两个粉拳揉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打嗝,本来就生得年幼漂亮,十分幼态,现在这番模样哭起来,饶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激起极强的保护欲。 几个副将见状,都有些于心不忍。 楚狸扫了一眼孙知府,见他这个当爹的没有开口安慰的意思,心下便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身为知府,又生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谁不想攀高枝? 楚棣迟看向她: “孙小姐是听不懂本王的话,你主动请罚,那便离本王远些,明白吗?” 非常直接的话就像一个巴掌,呼在孙玉雪脸上。 她有些懵了。 她每次这样哭时,那些个公子少爷都毫无招架之力,乖乖任她拿捏戏耍,怎么现在行不通了? “我……” “身为知府之女,却如此懦弱,毫无血性,我大楚正值内忧外战时期,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楚国危矣。” 孙玉雪羞愤的满脸通红。 摄政王说话毫不隐晦,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让开。” 楚棣迟没有耐性,长臂一伸,便拉住楚狸身下的椅子扶手,将她的椅子拉到自己身边。 呲呲—— 椅子拉过来,二人挨着坐,孙玉雪被生生挤了出去。 太羞辱人了! 呜呜! 孙玉雪羞愤的要死,捂着眼睛,起身就跑。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孙知府诧异的张大嘴,待在那里,又不敢说话。 男人喜爱美色,不是刻在骨子里的嗜好吗? 为何摄政王一眼都不曾多看? 重枫捏着筷子,暗里冷笑一声:这孙知府好大的胆子,敢打这样的主意,也不看看他家主子是何许人! 惊影亦是冷笑。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九皇子像孙小姐那么大时,已经强大到天天跟主子作对,越挨揍越强的地步了。 楚狸咬着筷子,眼角余光睨了睨楚棣迟,又扫了一眼满桌的人。 气氛有点奇怪。 要不还是吃饭吧…… 一顿饭下来,孙知府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仔细伺候着,饭后,更是吩咐婢女备好厢房和新被褥,不敢再有半分僭越。 离开饭厅。 楚狸走到池塘旁的无人处,这才道: “你方才太伤那孙小姐的自尊心了。” 楚棣迟长臂搭在她的脖子上,靠着她的小身板,道:“她不安好心。” “我看她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没及笄,年纪小脸皮薄……” “这么小就不安好心,长大后还得了?” 楚狸:“?” 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许是倾慕你。” “还没及笄就思慕男人,我就说她不安好心吧。” “……” “本王的眼睛就是尺,这些个牛鬼蛇神想靠近本王,道行还浅了些,况且我眼里只有小九一人。” 他勾着她的脖子,两个人勾肩搭背的靠在池塘边,像一对好兄弟。 楚狸道:“她还小,年少不知事,心思干净。” “刚才她给我斟酒,你也不拦着,她的手都碰到我的手了,她干净?我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 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不干净了!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由于身体构造与世道参差,吃亏的往往是女人。 他还委屈上了。 “小九,你以后能不能把我看紧点?” 楚狸看着他委屈的模样,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腰:“这么大的人了,关我什么事!” “哦,你不想操心也行,我拥有极强的意识,睿智的双眼,即便出门在外也不会让你操心半分,你想操心还没有这个机会。” 贫嘴! 楚狸屈膝踢了他一下,不过心里却是乐乐的。 秦牧羽来时,看见二人在栏杆旁勾肩搭背、你依我侬,想起晚饭时的小插曲,对摄政王稍微看顺眼了些。 站了片刻,方才开口: “末将参见摄政王。” 第285章 他只是客气一下,小九是真不客气 楚狸立忙回头,“牧羽!” 却见他单膝跪地拱手,正对楚棣迟行大礼,嘴角的笑意微凝。 他何时变得这么正式了? 他…… 好像变了。 楚棣迟负手望来,“何事?” 秦牧羽拱手低头,道:“末将愿领兵赴往南疆,夺回南疆,与楚军内外联合,围困兰城,夺回失地,逼退南蛮公主!” 这是楚狸之前与惊影谈的话,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南疆危险。 那里全是南蛮的驻兵。 就此前去,极有可能抢不回南疆,还会被反扑。 大楚不占丝毫优势。 楚棣迟看向楚狸,斟酌道:“小九肯定舍不得你去,本王也舍不得你去冒险。” “末将心意已决,势必夺回南疆,不死不回,望摄政王成全!” 楚狸心头一沉: “牧羽……” “阿狸,我已经决定了。” 不必再劝。 此行,他必会夺回南疆! 楚棣迟犹豫:“小九肯定会担心死了,你又是萧夜行的大外甥,也是本王器重之人,本王怎舍得……” 秦牧羽另一条膝盖放下,由单膝跪地,变成双腿跪地,腰身挺得笔直。 这一刻,决心已在行动之间。 楚棣迟挑眉,心头暗乐,脸上却故意板起来,十分无奈的看向楚狸: “小九,你说这……你快劝劝他,南疆危险,本王实在不放心……要不,本王派几位武功高强、经验丰富的副将,随他一同,势必护他周全?” 他手心拍手背,实在无奈得很。 楚狸抿着唇角,看向那跪地之人。 明明熟悉,仿佛又陌生。 一场战事,令他成长了。 她知道他的脾气,虽然温和从容,可骨子里有一股犟劲儿,认定的事情偏要去做。 哪怕是错。 不撞南墙不回头。 “皇叔,我想跟他单独说说话。” 楚棣迟,“啊?” 真要劝啊? 楚狸看过来时,他不动声色的展颜,宽和的拍着她的肩膀:“嗯,你好好劝劝,大楚那么多武将,不一定非要他去不可。” 话落,先行离开。 穿过长廊,走到拐角处,背影刚消失的刹那,便驻足停步,扶着墙面,侧耳去听池塘那边的动静。 真要劝? 他只是客气一下,小九是真不客气。 秦牧羽身为武将,就该去打仗。 天天打。 最好是在外面安家,到时带着妻子孩子一起回帝都来。 “主子?” 忽然一道声音,楚棣迟脚下一撇,扶着花盆发出哐当一声,立忙回头剜视来人: “很闲?” 惊影心头一紧。 他说错话了? 不是。 他刚喂完马,从这边走过,看见主子扒着墙、狗狗祟祟的样子,以为出什么事了,一时担心才喊了一声,没想到还被凶了。 “不、不闲啊?” “那还不快滚?” 遁! 主子越来越难伺候了! 池塘旁。 二人并肩而立,中间却隔着两米的距离,黄昏的夕阳暖暖的,微风轻拂时,卷着几片落叶在半空起舞,二人的发丝轻飘,有一种岁月静好,又恍若隔世之感。 曾经,两个还没凳子高的小孩,现在都长大了。 “他对你很好。”秦牧羽先开了口。 楚狸不置可否: “你当真要去南疆?” “嗯。” “那里很危险,望三思。” “阿狸,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且必须去做的事。 经过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弱了,他会迅速成长,迟早有一日,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毛小子。 对于阿狸…… 看见摄政王待她好,他便安心了。 凤轻拂。 楚狸扬手,捉了一片随风而舞的叶子,眸子顿时弯了:“是杨树叶!” 又到了杨树叶拂落的季节。 秦牧羽看向天边,黄昏的金辉之下,一支大雁组成‘人’形队伍,振翅朝着更温暖的南方海边飞去过冬。 他扬了一片树叶,准备吹响时。 “别吹。” 一只素手按了过来,“会把大雁的队伍打乱。” 杨树叶吹响的声音与大雁南飞时的声音相似,有的大雁会误以为是队伍里的声音,从而停下来,耽误南飞的时辰。 秦牧羽眸子微暗。 不禁想起多年前,年幼的两个孩子一起玩乐,用树叶吹响哨子,玩得比珍馐千金还要开心。 阿狸还是以前的阿狸。 可他却不是从前的他了。 翌日。 秦牧羽领兵,毅然决然的去了南疆。 - 兰城。 坏消息一道道送来: “公主,楚军又夺回一城。” “公主,楚军……” “公主,不好了……” 楚军气势如虹,愈战愈勇,南蛮则因为楚夜离的重伤,拓跋明月的分心,军队犹如群龙无首,招架无力。 短短十五日,占据的二十八城,被夺回去二十一座。 他们手里只剩下七座城了。 厢房内。 烛光冉冉跳跃,门窗关闭,光线昏沉而安静,榻上的男人阖着双眼,悄然无声的静躺着,脸色白如冰雪,唯有唇上沾染的一抹血色。 “嗯……” 女子闷哼的痛呼声压抑着。 匕首拔出,心头血殷红的像朱砂痣。 “公主……” 向月疾步上前,神色忧郁。 拓跋明月用自己的心头血,养育着小竹篓里的一条蛊。 这蛊生得白白胖胖,圆润的身子瞧着很是漂亮,与那些恶臭、阴暗,长满吸盘牙齿的虫子全都不一样。 向月红眼:“公主,您何苦……这条共生蛊是您的第二条性命啊!” 蛊术高深者,向来会为自己留第二条路。 这条共生蛊,是拓跋明月自幼用自己的心头血,养育多年,喂食极佳的药材,已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来日,若有变故,她用此蛊可转换生机。 共生蛊,一生只养一条,一生只爱一人。 现在,她这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里了。 拓跋明月苍白的面色,看着昏迷未醒的男人,淡声道: “我并未受伤,用不上这条蛊,倒不如给他……不得走漏丝毫风声,若是叫他得知,我定不轻饶。” “公主!” 向月红眼,又心疼,又不甘,可看着公主决然的模样,再多的话只能咽在喉咙里。 “夜离哥哥……” 第286章 打了九弟,就不能打我了 拓跋明月轻抚他的眉间,一时愁思,并未注意到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 梦境之中,战火纷飞,血流成河…… “跑!快跑……啊!” “饶命……” “包围各个宫门,东凌皇室之人,尽数剿杀!” 血染宫廷。 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到处跑,可处处都是提着剑的叛军,无论跑到哪里,都逃不过一死的下场。 血腥味浓郁的飘在空中,笼罩阴郁。 “杀!” “一个都不能放过!” “啊!” 一片混乱之中,一名老嬷嬷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跳进池塘。 “母妃……” “太子殿下,我们快走。” “母妃,我要母妃!” 嘭! 跳进池塘里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叛军冲了进来,一剑捅死宫妃。 “母妃——” 池塘是活水,连接着城外的护城河,打开水下的铁网暗门,冒着溺亡的风险游出去,便被打水冲到了城外。 老嬷嬷奄奄一息。 小男孩狼狈的坐在地上,看向皇宫的方向,硝烟直冲天际…… 东凌国,灭。 楚国,兴。 家家户户闭着门,楚军严查乱臣贼子,前朝余孽,哪怕是写诗赋写前朝的文人也会被揪出来,一时间人人自危。 “你这贼寇,竟敢偷爷的包子,看我不打死你!” 街角的小摊,商贩拎着擀面杖,狠狠抽打老嬷嬷。 老嬷嬷死死护着怀里的小孩: “快吃,你快些吃。” “我打死你!” 没人会管两个乞丐一样落魄的人,若有贵人的马车经过,会扔下几个铜板,但来不及抢,旁边守着的乞丐一窝蜂的冲上来: “我的!” “是我先看见的!” “别抢,是我的!” 老嬷嬷护着小男孩,被挤打踹的满头是血,狼狈不堪,正逢长街上的士兵卫队持着长矛开路: “让开!” “皇家御仗,闲人退避!” 两边的百姓匆忙跪下,叩拜这位新登基的楚皇。 老嬷嬷压着小男孩的头,在人群里毫不起眼,那整齐威风的队伍缓缓走来,小男孩悄悄抬起头。 马背上,那个一袭龙袍的楚皇又年轻、又威风,后方跟着的队伍浩浩荡荡。 “今日是秋猎,皇家大兴大办……” “瞧,连最年幼的五皇子都接出来参加了。” “这五皇子也是可怜,自幼丧母又早产,身体还一直不好……” 他目光一直沉沉的追去。 秋猎,刀剑无眼。 一时不慎,后方的营帐起了火,五皇子被浓烟生生呛死,伺候的宫女吓得六神无主,必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就在此时,一个年幼的小少年出现: “想要全家都活命,从今往后,我就是五皇子。” 宫女汇报,五皇子被烧伤了脸,御医说,需要静养三个月。 楚皇准备去探望,却又传来急报,五皇子爬树时,摔断了腿。 这时,不禁有大臣劝阻: “皇上,臣有一言,还望宽谅,五皇子出生时,克死生母,如今秋猎又接连出事,恐冲撞了您……” 楚皇思忖良久,便将五皇子养在宫外,无召不得入宫。 清风居。 位置偏僻,安静,可到底贵为皇子,皇上拨了不少人伺候,第一年还好,可渐渐的、那些个太监也不上心: “真是的,让我们在这里伺候这个废人,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这个废物,一天到晚只会坐在那里,像个死人,还拖累我们……” “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倒不如死了算了!” 庭院之中,安静极好,年幼的少年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着树叶被风吹的簌簌响,天边的鸟儿振翅飞舞,眼底有着很深很深的东西。 皇上从未召见,五皇子形如弃子,太监们也壮了胆子,馊饭冷菜,又打又骂,直接不伺候了: “废物!”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这半个馒头,就当小爷赏给你的,别饿死就行了,哈哈哈!” 身为奴才,没想到还有践踏主子的这一天,这种成就感令他们十分爽快,甚至爱上这种感觉。 由起初的打骂,到直接偷窃清风居的物品,拿出去售卖换银子。 每天五个人伺候,也变成了两三天才来一个人,扔下两个硬馒头又离开。 周围的乞丐逐渐对住在清风居的人起了兴趣: “那里面住着什么人?” “那么大的一座宅子,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贵族。” “要不……我们把它抢过来!” “这个大房子是我们的!” 七八个乞丐壮着胆子冲进清风居,又抢又砸,更是掀了椅子,一脚把少年从台阶上踢下去: “喂,我告诉你,这个地方现在是我们的家了,你若识趣的话,最好是马上滚出去!” “快滚啊!” 少年趴在地上,撑着上半身,一动未动,沉入死人般的双眼平静的看着这些人。 几人心头发怵, “看、看什么?听不懂人话?” “大哥,他的腿好像动不了!” “原来是个残废,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们,看我不打死你!” “打他!” 七八个人围上去,拳打脚踢,踩他的断腿,“废物!呸!废物!”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一声稚嫩的娇喝,提着小鸟笼的小少爷面若桃花,粉雕玉琢的,却在看见这一幕时,勃然大怒。 “你是什么人?” “少管闲事!” 小少爷怒极:“以多欺少,还有理了,让我来会会你们!” 扔了鸟笼,拔腿便跃下五级台阶,飞身而上。 “啊!” “嗷!” “唔!” “来人……咳咳!来人啊,八皇兄,八皇兄!江湖救急……啊!” 小少爷趴在少年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着他,扛着七八个人的拳打脚踢。 拳头似雨点。 抱头,忍无可忍,扬声大喝: “我是九皇子!” 几个乞丐立马愣住了,可马上又继续揍他俩: “骗谁呢,九皇子会来这种地方?” “你们两个一个小残废,一个小骗子,简直绝配!” “九弟,九弟,我来救你了……嗷!为什么连我也打?你们八个人打我们三个?不公平……嗷!打了九弟,就不能打我了!” “顺手的事!” 第287章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 “我有银子!!” 楚傲天掏出一个沉沉的钱袋子,扔了出去,这才结束了这场惨绝人寰的挨揍。 一抹鼻血: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 小少爷头发都被扯炸毛了,狼狈的爬了起来,望向身下的小少年:“你没事吧?” 小少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可那双眼睛却跟黑夜一样沉。 “八皇兄,快帮我一起扶他起来。” “可沉死了!” “九弟,你说你一天天干什么不好,小胳膊小腿的,还连累我一起挨揍,怪不得我母妃不让我跟你一起玩。” “再说废话,我告诉父皇你逃课。” “你不也逃了吗?” “我比你小,你这当哥哥的得挨骂,我不用。” “?” 也就比他小十五天而已啊! 他这算是哪门子哥哥? 他们明明一样大。 他就是早出生十五天罢了,就得背这么大的锅? 这不公平! 二人合力,艰难的把小少年扶回轮椅上,再看各自的面容,全都乌一块青一块,狼狈又好笑。 对视时,都没忍住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 太惨了。 实在太惨了! 楚傲天捏衣袖抹眼泪,身为皇子,第一次被乞丐揍,这话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快差人买药去,要是让父皇看见咱俩的样子,以后准不让我们出宫玩了。” “噢。” 楚狸揉着脸,疼得龇牙咧嘴,再看向小少年时,却见他依旧用一双黑沉的眸子望着她。 似打量,似探究。 一双眸瞳像黑曜石,浸泡着山泉,熠熠生辉,在狼狈的躯体之下,依旧挡不住这双眼眸的神采。 一时,她情不自禁: “你长得真好看……你的眼睛。” 他微怔。 “你受伤了吗?疼不疼?”她牵起他的手,左右翻翻看了看。 他怔然垂眸,看着她绵软的手指,夹带着体温,在他的手臂上游走时,柔软的不像话。 “你的腿怎么了?” 那么多人欺负他,他怎么都不还手? “你生病了吗?” “别怕,有我在,那些人不会再欺负你了,如果他们敢再回来,我便为你打跑他们!” 他怔然的看着她。 小小的个头,瘦瘦的身体,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握着拳头,说着要保护他的壮志豪言。 “你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是个哑巴? “我……” 第一次有人愿意接近他,许是一个人孤寂的待了太久,已经丧失了语言的本能,嘴角张了许久: “我……” “原来是个结巴!” “……”他的脸瞬时涨红了。 很快,楚傲天买了一大袋药,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又买了点吃食。 他坐在轮椅上,楚狸与楚傲天盘腿坐在地上,翻找着瓶瓶罐罐,胡乱的往脸上涂抹。 “你也抹点……多抹点……嘶……” 楚狸拍楚傲天的脸。 楚傲天拍楚狸的脸。 两人互拍。 啪啪啪。 小少年看着二人,良久后,才缓缓开了口:“你们与我一个残废在一起,不怕丢脸……” 楚狸挠头。 丢脸是什么意思? “八皇兄,什么是丢脸?” 楚傲天一脸正色:“就是斗蛐蛐的时候,我的蛐蛐输掉了。” “你说得对,虽然你是个结巴,但我不会笑话……嗯?你好像不结巴了?八皇兄,你看他的模样,长得真好看!” “嗯……一般般,勉强够得上我十分之一的俊俏吧。” “他可比你好看多了,你胖。”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胖!” “楚狸!” “你买了什么吃的,给我拿一点。” “吃吃吃,吃死你。” 然后,两个人蹲在地上,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个个衣服凌乱,头发成鸡窝,脸上青紫交接,一边啃着土豆,一边看着外面的行人来往。 楚狸挠挠屁股,“我送你一个礼物。” “瞧!” 小手从衣袖里一掏,便掏出了两只……不知何时被压死的蛐蛐。 楚傲天爆笑:“哈哈哈哈哈!” 楚狸眼睛一瞪,随之一赧。 肯定是刚才打架时,压死掉了。 “你笑什么?” “你好蠢啊!” “你说什么?” 楚狸土豆一扔,便跟楚傲天打了起来,二人抱头掐肩的,活泼的就像上蹿下跳的猴子,浑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劲。 年少,青春,朝气,活力,就连阳光仿佛都被赋予了生命力。 小少年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活蹦乱跳的楚狸,眼中的深沉与防备逐渐软化,年少心思重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笑来。 笑意又轻又快,似蜻蜓点过水面,荡开一丝轻微涟漪。 清风居第一次如此欢快。 他也是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 “八皇子,九皇子,原来您们在这里!” 这时,长街远处,两名穿着便装的太监急色匆匆的找来。 吓死人了! 还以为二位皇子走丢了。 急忙跑过来,却看见清风居,以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少年时,神色乍变。 楚狸道:“这么快就到回宫的时辰了?” 太监行了礼,匆忙将二位皇子拉到旁处,压着声音道: “小祖宗哟,以后,还请莫要再到这个地方来了。” “为什么?” “这里……” 他侧着头,忌惮又小心的往那边扫一眼,“这是五皇子的居所,自五皇子在秋猎上摔断腿后,便一直被养在宫外,不受皇上待见,大家都说他是不祥之人……” 楚狸微顿。 平日里,她偶然听宫女提过五皇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他。 可…… 为什么不能来? 他们是亲兄弟! 小少年眸色微暗,看见那两个太监刻意避着他,自然猜到了什么,可下一秒却见楚狸冲着他挥手: “五皇兄,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宫了,明日再来看你!” “我走了!” 他瞳孔震然,强烈的波澜隐晦的扩散开来,面上平静,可抓紧轮椅的手掌出卖了此刻内心的波澜。 她还会来……竟然愿意来……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心中除了仇恨之外,第一次装了一些陌生的思绪,令他彻夜不倦不眠。 是惦念? 是喜悦? 还是别的?他有些分不清,就连梦里都梦到了她…… 第288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翌日,楚狸不仅来了,还带了许多东西。 蛐蛐,话本,皮影,陶响球……孩童最喜爱的玩具,她统统打包在一只包袱里,带给了他。 “五皇兄,你瞧这个话本,很好看的!” “你喜欢吃甜食吗?” “五皇兄……” 她太活泼了。 就像一只鸟儿,叽叽喳喳的,根本没有半刻闲得住的时候,可也是她的出现,让清风居有了生气。 看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孔,他由最初的防备,慢慢放下戒心。 自那以后,每隔三差五,她都会来。 有时带了一些书。 有时带一些琴谱、茶叶。 有时又淘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与他一起分享。 冬日,银装素裹时,她喜欢披着暖和的斗篷,在院子里踩雪,堆起高高的雪人,冻得双手发红,却浑然不知似的。 气候严寒,万物俱寂时,唯有她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清风居。 春日,万物复苏,树木长出嫩芽儿,他在窗前煮茶,她喜欢挎着腿坐在窗户上,一点都不像一个女孩子。 他知道,她是女子。 夏日,她竟派人动了大工程,在清风居的庭院中挖了一个人工的池塘,底部填满淤泥,注入清水,种上荷花,养了锦鲤。 她喜欢爬树。 靠着墙生长的那棵海棠树,那么大,枝叶那么繁茂,她像只猫儿似的,双手抱着一跳,两腿一蹬,便蹬蹬蹬的爬了上去。 她太活泼了。 她闲不住。 他第一次生出了恨自己,憎恨自己的无力感。 他多想随她一同,与她一起嬉戏,跑跑跳跳,一起玩乐,一同去很多很多地方。 可是,他不行…… 他做不到。 他害怕又自卑,如果有一天她厌烦了他的无趣,再也不来了,他该怎么去习惯? 秋天,硕果累累,大雁南飞。 她推他在庭院里晒太阳,两个人一起躺在摇椅上,好像两只懒倦的猫儿,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大雁振翅,伸手抓了一片飘落的杨叶。 “五皇兄,这是杨叶,它吹响的声音,与大雁的声音相似,低沉悠扬。” “我试试。” 他的手伸过去,刚碰到她的指尖,她便松开手指,拂落了杨叶。 “现在不能吹。” “为什么?” “如果大雁听见了,可能会把它们的队形打乱。”她扬起脸来,指着天空,“你看。” “每年秋天,大雁都会飞往温暖的海边过冬,来年春天再飞回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等杨叶再吹响时,便是春天了,我们还会再重逢。” 人也一样。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看着她扬起的侧脸有些婴儿肥,眸底折闪着星辰,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细腻的几乎能看见根根毛孔。 这一刻,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她抬头看着天。 他看着她。 秋去春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温暖时光,惊艳岁月。 “你会一直来看我吗?” “会。”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 - 昏暗的厢房里,充斥着腥甜的血味,床榻上,安静躺着的男人悄无声息,眼角却溢出一滴泪…… “公主。” 门外,向月走来,几天几夜未曾好好合过眼,整个人格外疲惫: “楚军在二十里开外扎营驻军了,看样子,怕是要强攻兰城。” 拓跋明月站在梳妆台前,一直看着铜镜倒影里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收回目光。 转身道:“他们不敢。” 兰城是山城,地势陡峭,山脉崎岖,易守难攻,且城中至少有八九万名百姓。 楚军强攻的话,除非他们不想要这些百姓的性命了。 “可兰城一直封城,没有物资进出的话,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万一……兰城百姓起义造反,与楚军内外联合……” 他们现在的状态很被动。 甚至可以说,穷途末路了。 拓跋明月揉着眉心,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我们还有多少人?” “巫蛊大军全军覆没,步兵覆灭,骑兵还剩万余人……” “我的亲信呢?” “两千人。” 他们的兵力加起来,不出两万,可楚军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 理智之举便是逃。 只要退出楚国的境界,想必大楚不会追到南蛮去。 可,拓跋明月不能退。 到手的城池,若是还了回去,这连月以来的心血功亏一篑,还折损了那么多将士,对她的威望严重有损。 再者,夜离哥哥昏迷未醒,需要静养,他的身体经不起丁点的波折劳碌。 不退! “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回南疆,请求殷王叔调兵增援。” “是!” - 风拂过。 又是一年秋天。 楚狸站在庭院中,伸手接了一片拂落的杨叶,脑中却是刺疼的晃过什么画面: ‘秋天不能吹。’ ‘大雁往南飞。’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会……’ 她身体微晃,踉跄半步。 “小九!” 一只大掌揽住后腰,稳稳扶住她,急切的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 她不知道。 像是要想起什么,可脑中又一片空白,无法捉摸,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为何心口那么压抑,那么沉闷? 她摊开手心,才发现杨叶被她捏得细碎。 牧羽! 她想起来了! 小时候,她喜欢吹杨叶,喜欢跟秦牧羽、还有八皇兄一起玩。 他们三个一起打架,一起逃学,一起被姜太傅训骂。 “牧羽已经走了?” 楚棣迟眉头微压,虽然吃味,但忍着了:“走了,我派了四名经验丰富的副将随他一同,带精兵五万,足以保护他的安全。” 楚狸心里有些难受。 她好像在担心秦牧羽,又好像在压抑别的…… 她也说不清。 “你站在我面前,一门心思挂念着别人,我已经把他安排的很周到了,若你还担心,我即刻召他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狸抓住他的手腕。 他语气这么冲作甚? “我只是忽然有些难受,好像……我小时候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男人眸色渐沉,忽然深邃的看不到底: “很难受么?” “嗯。” “那就别去想了,最好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永远。 第289章 你不是孤儿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 秦牧羽带着四名副将,领兵五万,准备绕过兰城,挺进南疆,悄悄把南疆夺回来。 届时,便可与楚军形成夹击的阵型,把兰城围困在中间。 南蛮公主必败! 她输定了。 前提是……他能拿下南疆。 由于此行机密,不可引起任何注意,五万精兵被分散成二十支小队伍,他们纷纷伪装着自己,或扮作百姓、或扮作乞丐、或者商人,用以躲避南蛮的侦察。 一路上,安静行军。 秦牧羽坐在马背上,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唯有腰间的佩剑一下一下的撞着马鞍。 十分安静。 后方,两名跟着的副将见了,不禁皱起眉头来,低声道: “秦少将军怎么只字未言?” “我们就这么直接去南疆?” “他如此年轻,经验不足,怎么可能夺回南疆?真不明白摄政王为何会指派我们两位老将跟着他一个毛头小子……” 低议的声音,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 是啊。 二人征战沙场多年,又怎会服从一个二十岁少年的指派? 李副将握着缰绳垮着马,冷冷道: “若非摄政王命令,我岂会对一个毛小子唯命是从?” 旁侧,张副将亦是不满:“当初在南疆,他曾被俘虏,此次在漠淮州,他又被俘了,他根本没有能力带领我们……”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带着五万人,跟他一起去送死……” 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小,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这些话音尽数进入了秦牧羽耳中。 他全听见了,可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澜,眼中平静如许,早已褪去了曾经的浮躁,沉淀出真正的性格。 忽而,他扬声: “我们从秦国借道。” “什么?” 两名副将停下嘴边的话,下意识看了过来:“借道秦国?” “若直接去南疆,必定会引起南蛮的注意,我们往北走,从秦国的领地借道,悄然无声的绕到南疆。” 二人闻言,倍感好笑。 李副将嗤道: “秦少将军好大的口气,眼下我国与南蛮正在打仗,我们带着五万精兵,就这么大喇喇的冲进秦国,秦国不攻打我们,已经算客气了。” 张副将道: “贸然前去,秦国肯定会将我们当成入侵之人;可若是送去文书,征求秦皇的同意,一来一去得耗费数日时间,我们的大军耗不起。” 还想借道。 哪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真是初生牛犊,不知战场艰辛。 “不知秦少将军还有何高见?” 秦牧羽侧眸扫来,眼角冰冷:“我说了,往北走,进秦国,借道。” “此路行不通,你这是要带着我们去送死吗?你接连被俘,德不配位,能力不足,根本就无法带领我们!” 李副将拔高了话音,耿直的像一把刀子,直接拔了出来,与秦牧羽对峙。 后方的士兵们心头一震。 这是…… 吵架? 连敌人还没打,好端端的,怎么还先吵上了? 秦牧羽冷淡的看向他: “所以呢?李副将终于表达出了对本少将的不满?” 既然撕开,李副将也不装了: “对!” “你年轻气盛,不足担此重任,我征战沙场时,你还只是一个刚会打酱油的毛头小子,论领兵、论打仗,我比你有经验多了,论武力,我更不输于人。” 秦少将军有何资格统领三军? 就凭他有一个跟摄政王交好的好舅舅? 说不定,他的军衔也是走后门得来的。 李副将越想,心中越发不满,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大: “秦少将军仗着与摄政王关系好,可打仗不是随心所欲的场合,你的每一个指令,都关乎着几万条人命,我不能眼睁睁的由着你胡来!” “好大的口气!” 不远处,一道清脆的声音破空而至: “让我来会会你!” 长剑破空。 一抹矫健的身影踏着马背,飞身而来,笔直的攻向李副将。 李副将立马拔剑相迎。 啪! 刀剑相撞,摩擦出刺啦的火星子。 秦牧雪腕子一扬,挥开他的力道,再度攻去。 李副将接了几招,却发现此人的招式刁钻的很,走位灵活,十分轻快,他骑坐在马背上,一身的蛮劲略显笨重。 只见那剑影闪得飞快,一个走神没防住,竟被一脚踹下马背。 “啊!” 嘭! 李副将摔了个狠的。 抬头看去,只见那青衣女子抢了他的马,坐在他的马上,手里的剑挽了一圈,冷冷插入鞘中。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军令如山么?” 她俯视而下,眉间清冷: “若每个人都如李副将一般,有自己的想法,打仗时东跑一个、西跑一个,这仗还打不打了?况且,你的武力也没有那么顶尖。” 李副将登时羞怒的红了脸: “你……你……” “你怎么来了?”秦牧羽看向秦牧雪。 她展颜一笑: “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即便我是女子也该身先士卒,自然是来帮你的。” “你想从秦国街借道,我正好认识那里的戍边大将聂兄。” 啪! 不远处,踩断木枝的声音十分突兀的传来。 “谁在那里!” 秦牧羽按住佩剑,警惕扫去,只见一抹白色的衣角从树干后一掠而过,但是在那么多双注视的目光下,已经暴露的身影,终是藏不住。 几秒后,才慢吞吞的走出来: “是我。” “陆师兄?” 秦牧雪惊诧。 他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他们各自离开江南时,都有各自的方向与目的,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碰面?“ 陆云初神色亦是惊诧: “秦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闻战事,追着我哥的踪迹来的,陆师兄又怎会在此?” “我……我去前面的城里省亲。” 秦牧雪微愣:“你不是孤儿吗?” 哪来的亲人? “我是孤儿?哦哦,是,我是孤儿……是孤儿……我奉师父之命,替他老人家外出办事,正好经过此处,没想到竟与你们撞上了,这不就巧了吗?” 第290章 不急,来日方长 这也太巧了! 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 秦牧雪差点从马背上跳下去,但是又理智的绷着脸,藏住了,怕自己太过热情,会吓到陆师兄。 毕竟陆师兄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唯有秦牧羽狐疑的扫了陆云初一眼。 去前面的城池办事? 可前面的城池,已经被南蛮占据,是南蛮的地盘,他根本进不去,去办什么事? “哥。” 秦牧雪道:“我为你去秦国探路。” 陆云初抬头:“秦姑娘孤身一人,未免太危险了?” “无碍,我识得秦国的戍边大将,与他有交情。” 陆云初抿薄唇。 戍边大将,四五十岁、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的那种? 那就更危险了! 那种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城府极深,手段深沉,岂是她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能应对的? “秦姑娘话虽如此,可到底人在异国他乡,不得不防,不如这样,我随你同行。” 秦牧雪微喜: “陆师兄愿与我一同?” “朋友一场,我自不能让秦姑娘独自冒险。” 眼中的光亮了又暗。 只是朋友啊…… “你不是要替师父办事吗?莫耽搁了。” 没有的事。 他胡扯的。 “师父那里不急,家国大义当前,什么重要先做什么。” 秦牧雪咬着下唇,藏着眼底的心思,巴巴的望着他。 陆师兄说这话的时候,真是风光霁月,君子谦谦,独当一面,玉树临风,天下无双……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不喜欢她呢? 这真是最大的缺点。 “牧雪?” “牧雪?” “嗯?!” 秦牧羽睨着她:“我唤你好几声了。” “我在想陆……路程问题,以及此次前去秦国的策略,你且放心交给我吧,没有我办不好的事。” 秦牧羽想要不引起南蛮的注意,悄无声息的绕到南疆去,必须从秦国的疆土上借道。 秦牧雪愿意打前锋。 此事敲定。 秦牧雪与陆云初同行,带着八名精锐部下,先往秦国边关递了文书,得到应允之后,这才入关。 秦国。 驻边之地,处处都是关卡,城墙高高的建起,竖起秦国与外界的分界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十分严格。 入关时,被搜掉身上的所有武器,下了马,由专门的人带领: “请。” “请跟我来吧。” “这边。” 营地守卫严格,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守卫的眼睛,秦国的旗帜插在最高处,随风呼呼的飘扬着。 守卫进了一座偌大奢华的营帐,汇报消息。 陆云初警觉的扫视四周。 秦国,是一个与大楚、南蛮都有接壤的国家,国富兵强,却并不好战,多年来一直守卫着自己的疆土,不主动引战,但也不怕战。 这是一个规矩十分森严的国家。 “小雪来了?” 隐约间,听到营帐内传来一道低沉爽朗的男子嗓音: “当真来了?” 两三息后,只见一个约摸二十四五岁的男人大步走来,男人眉峰沉稳,容貌张扬,小麦色的皮肤有着戍边多年的大气,一袭黑袍在身,走来时,姿态像一只俯冲的鹰。 陆云初侧头,看见来人,眸色微沉。 这就是秦国的戍边大将? 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聂厌脸上挂满了郎朗的笑,打开怀抱: “小雪!” “聂大哥!” 秦牧雪看见他,疾步上前,与他抱了个满怀。 陆云初的神色一沉再沉。 他们关系很好? “三日前,我收到了你的来信,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带着任务而至,不能像平日那么随和,否则,定要请聂大哥痛饮一番才是。” 聂厌:“不急,来日方长。” 既然有要事,那就先说重要的事。 陆云初抿唇。 不~急~,来~日~方~长~ 聂厌立即吩咐下去,设宴招待客人,邀请进营帐,这时才看见陆云初:“这位是……” “这是我陆师兄。” “原来是陆公子,请!” 秦牧雪道谢,提步走到陆云初身旁,低声道:“陆师兄,这位便是秦国的戍边大将,三年前,他来大楚游玩时,我偶然与他结识。” 陆云初平静点头:“嗯。” 像是怕他误会,加了一句: “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 “嗯。” 聂哥哥,雪妹妹。 当初,明明说好的喜欢他,还占了他的便宜,拿了他的身子,结果掉头就离开江南,一走了之。 “他已经成亲了。” “嗯。” 秦牧雪连道好几句,见他反应一直平静,心里不禁暗暗苦涩。 她说这些干什么? 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罢了! 进入营帐,士兵们陆续进入端来美酒与美食,燃起篝火,载歌载舞的招待客人。 秦牧雪说明来意,希望能够从秦国借道,绕到南疆去。 聂厌听了,拿着酒杯的手微顿,道: “我秦国向来不喜参战,若南蛮知晓我秦国向你们大楚借道,误以为我国插手战事,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牧雪起身,道: “聂大哥的担忧,我自然考虑过,请你放心,只是借道,绝不涉嫌其他。” 聂厌迟疑: “小雪,此事我恐怕得上报我皇。” “你有所不知,自从吾皇跟着魔一样,不顾全朝的反对,硬要立一个男人为皇后,朝中的根基便一直不稳,如果再涉嫌战事,只会打乱我朝内政。” 秦牧雪缓缓拧眉。 这…… 她不太懂国政军务之事,只想凭借着二人的交情,行个方便,不曾想此间有诸多考量。 是她思虑不周了。 旁坐,陆云初淡淡开口: “我国想要借道,秦国不想惹战事,不如以交易的方式,大楚承诺给秦国一个价码,只要谈拢了,秦国做的便是一笔买卖。” 秦牧雪眸子一亮。 对! 做买卖。 大楚花钱,秦国借道,一个给钱,一个让路。 “陆公子好主意!”聂厌拍案作笑,就此商议定了。 “哥哥!” 这时,营帐外,一个身段纤纤的女子小跑进来: “哥哥,我听说来客人了,是真的吗?” 聂厌招手,“桑桑,过来,我与你介绍,这位是秦牧雪姐姐,这位是陆公子。” “看陆公子为人端正沉稳,是个可靠之人,陆公子,我与你介绍我妹妹聂桑。” 一句话下来,两个人瞬间捏紧了酒杯。 秦牧雪沉眸。 给陆师兄介绍? 这聂桑姑娘看起来真乖巧呀,皮肤白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只林间的兔子活泼可爱。 陆师兄莫非喜欢这样的? 陆云初捏紧酒杯,差点掀了桌。 谁要你妹妹? 嗯? 谁要你妹妹? 第291章 皇叔,别这样 聂桑扎着两个辫子,垂在胸前,上面系着粉色的丝带,很是漂亮乖巧: “牧雪姐姐好,陆公子好。” 出于礼貌,陆云初起身拱手:“聂姑娘。” 秦牧雪心里的小人在跺脚。 他对别人这么客气! 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过。 难道我与陆师兄的缘分……注定就只有中药的那一夜露水情缘? “桑桑,过来。” “噢。” “你不在州城里待着,到处跑。”聂厌牵她的手,坐在身旁。 “哥哥,我都在城里待了好久好久了,不管是上京,还是别的州城,都长得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好玩,我可以去战场上吗?” 聂厌眉心一跳。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还没有马高,一去战场就被踩死了,再说你一个小姑娘,总想去战场做什么?” 聂桑烦闷: “因为没见过,才好奇长什么样子。” “我以为来到边关,就能看见,可你在这里驻守七年了,一场小仗都没打过,你这个将军是花银子买来的吧?” “……” -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阿狸!’ ‘小九,这边……’ ‘小九……’ 噌! 楚狸忽然睁开眼,竟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窗外的黄昏乌云密布,凉风习习,下起了雨,可她的额头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 她又做梦了。 梦里,有人在叫她,欢快时、咛喃时、深沉时、痛苦时…… 可浓雾四起,遮住视线,迷失方向,她站在大雾中,根本看不清对面的容颜。 是谁? 他到底是谁? 近来,胸口总是沉闷,愈发寝食难安。 楚狸推开窗,吹着迎面拂来的凉风,丝丝细雨拍打在脸上,空气是清新的,可胸口的沉闷丝毫不减。 有些烦躁。 她甩出袖中的软剑,持着它跃入庭院之中,在蒙蒙的细雨里,整齐斩断一排树枝,练起了剑。 脑中有无数个画面。 是师父:‘今日,为师传授你一套无痕剑法……你这熊小子,怎么又走神!’ 是大师兄:‘啧啧啧,小师弟又挨训了。’ 是二师兄:‘我这套功法叫游龙惊影,你且瞧好了!’ 是八皇兄:‘九弟,我母妃不让我跟你一起玩。’ 是母妃:‘狸儿,都怪母妃一时的私心,误了你的一生。’ 是皇叔:‘小九,过来。’ 是……楚夜离: ‘这条命,你不来拿,我便亲自还给你!’ 刀锋寒芒,冰冷如雪,楚狸的手好像沾满了血,虎口一颤,便要拿不稳剑时,一只大掌忽然裹住她的手,从后方贴近。 “小九,” 楚棣迟的呼吸近在耳畔,稳稳握住她的手,持着软剑,带着她内力一扫,柔软的剑身‘刺啦’一声弹起来,像一头吐信索命的毒蛇,迸发而出的是杀意。 “一旦拔了剑,剑便是你的第二条命,可要拿稳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没发觉? 一时失神,不小心踩到他的脚,差点晃的要摔。 他握住她的小腰稍稍往上一提,“练剑时都站不稳,我还能指望你在床上?” 楚狸面颊微赧: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在廊下站了许久,只是你一直未注意到罢了。”他握着她的素手,带着她挽起剑花。 薄冷的夜雨仿佛被软剑劈成无数瓣,炸裂开细密的雨珠,每一滴都似刀刃般锋锐。 他带着她练剑。 男人掌心里蕴藏的爆发力,似乎能够翻云覆雨,令楚狸远远招架不住。 他的内力震得她手疼,可他所教的这套剑法,却能劈散雨珠,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甚至比师父曾教导过的还要厉害。 她似乎从未真正体会过他的实力。 他的内力深不可测。 她尽力的记着,学着,可胸口的沉闷总揪着她,导致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怎么会想到突然练剑?” 楚狸垂眸:“想厉害一些,不想拖你的后腿。” “可你方才的剑式毫无章法。” 她指尖一颤,“是吗?” “你有心事。” 她脚下一晃,却也只是一瞬,便被他托着腰,稳稳的稳住了,“你在想什么?” 这几天,她一直未睡好,他都看在眼里。 楚狸看着甩出去的那一剑,淡声道:“没想什么。” 话音刚落,明显觉察到男人握她手的力量陡然飙升,一剑在树干上划出深刻的痕迹。 她脱口:“楚夜离会死吗?” 楚棣迟的眸子沉若夜色,比今夜的雨还要冷上两分:“或许不会。” 自那夜漠淮河边一别,楚夜离便失去了消息,一直查不到他的下落,也寻不到他的尸身。 “或许会。” “小九,你希望他死吗?” “我……” 她不知道。 要她说,她想要的是和平,是安稳,大家都能好好的活着,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按照她的期望去做。 楚棣迟沉声:“他或许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我会杀了他。” 啪! 长剑脱口落地。 六合摔在地上时,声音清脆,溅起细密的雨珠,却像一块巨石击打在二人之间,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楚狸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地上的剑,抬头时,对上的是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 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他。 偏执又令人恐惧。 “皇叔……” 他上前,“我说了,剑是你的第二条命,为何拿不稳?” 她下意识倒退半步,“我……许是下雨,太滑了。“ 他步步逼近:“你有心事。” “我没有。” “你在想他。” “我没……” 男人双手一扬,便从她的腋下穿过,将人抵在树干上,浓郁的乌木沉香扑满她的整个鼻腔,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紧促。 “既然没有心事,为何这几天都睡不好?为何连剑都丢了?” “我……” 她认为这是一个人正常的情绪。 人是感情复杂的动物,没有绝对的爱恨,她也算跟楚夜离从小一起长大,对他有亲情、有怜悯、有劝解、有无奈,也有担心,是正常的。 就好比她对皇叔,恨过、也爱过,也茫然过,不可一概而论。 楚棣迟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我。” “皇叔,别这样,这几日我只是没睡好……” “看着我。” 他攫住她的双眼视线,盯着这张让他爱不释手的小脸,恨不得时刻拴在裤腰带上,可她这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总是装了太多的心思。 他低下头,想吻她时,楚狸下意识撑着他的胸口,侧过了头。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却在二人之间撕开了缝隙…… 第292章 你不要难过 乌云雨落,冷风习习,二人明明靠的很近,好像又被拉开了很远…… 楚狸身体有些僵硬: “皇叔,我说了,我没有睡好,喜怒哀乐是每个人都有的正常情绪,你……你先忙吧。” 推开他的胸膛,从臂弯下钻过去,捡起地上的软剑,跑进厢房。 楚棣迟独身站在树旁,颀长的身体拢着蒙蒙的夜色,肃冷又阴沉,叫任何人不敢靠近。 恰好,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孙玉雪撞见。 他们…… 这是吵架了? - 这一夜,楚狸没有睡好,胸口压抑得很,各种琐事笼罩在心头,思绪犹如蚕丝,混乱的理不出头绪。 而他…… 还没回来。 已经三更天了,他却没有回房。 这么晚了,不可能还要忙公务。 他去了何处? 楚狸翻来覆去,久久未眠,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 翌日。 她起得早,孙玉雪也来得早: “挽月姐姐!” 小姑娘跑着进来,活泼欢快,单纯无猜。 楚狸洗了把脸,精神稍微好了些,方走过来:“孙小姐。” “姐姐唤我玉雪便可,玉雪是家中独女,自幼便羡慕别人家姊妹多,做梦都想有一个姐姐。” 她欢笑着小跑过来,挽着楚狸的胳膊: “自打见了挽月姐姐第一眼起,便倍感亲切,这不,我特地过来,跟姐姐一起去前厅用饭呢!” 楚狸淡淡一笑: “这几日来,多有叨扰。”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喜欢姐姐还来不及。” 孙玉雪挽着楚狸,一同去前厅。 婢女们摆弄着饭菜,只是,楚狸扫了一圈,并未找到楚棣迟的身影。 “今日一早,我看见摄政王就出府了,好像是有什么事。”孙玉雪拿起勺子喝粥。 “哦。” 这样啊。 楚狸没有再多想什么。 “挽月姐姐眉目温和,平易近人,让我想起我娘了,我娘也是这么一个温婉漂亮的女子,爹爹待她非常好。” 楚狸一笑:“看得出来。” 父母恩爱,才会养出孙玉雪这么活泼、自信的小孩。 孙玉雪咬着勺子,声音娇软: “爹爹此生从未纳妾,只有我娘一人,平日里,无论我娘说什么、做什么,爹爹从不会摇一下头,更不会对我娘说一句重话。” “哪怕我娘做错了事,爹爹都不会发脾气。” 她眼眸亮晶晶的:“我娘说这个叫……唔,叫真心相爱,举案齐眉。” 楚狸抿了口粥,脸上挂着不急不躁的淡笑,既不显得疏离,也不太兴趣于这个话题。 可孙玉雪喋喋不休: “挽月姐姐这么温婉的人,肯定跟我娘一样,也会遇到一个无限包容你、宠爱你、纵容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的人。” 楚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昨晚,她才跟楚棣迟起了龃龉。 她的意思是,楚棣迟不爱她? 楚狸收回目光,捏了个包子吃。 孙玉雪欢快的说了许多,说着说着,却见楚狸的反应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她挑拨了这么多,她怎么没反应? 昨晚,她似乎跟摄政王吵架了,竟这么沉得住气…… 他们不闹起来,她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 孙玉雪藏着心思,懂事的说道: “挽月姐姐,昨天晚上,我好像看见你跟摄政王闹不愉快了。” 楚狸咬了口包子: “有一点。” “你不要难过!” 孙玉雪覆着她的手背,“姐姐人美心善,我非常喜欢姐姐,更何况是男人呢?即便没有摄政王,也会有很多优秀的男子,愿意逗姐姐开怀一笑。” 楚狸平静吃包子: “聚散都是缘分,我没有很难过。” “真的吗?挽月姐姐,你难道不喜欢摄政王吗?” “一般吧,要说最喜欢的人,我还是最喜欢自己。” 是吗? 那可太好了! 整个大楚都知道,摄政王从未娶过妻妾,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接近他,谢挽月又怎么会成为唯一的例外呢? 她不过是万千女人里的一朵小花罢了。 她拿不下的男人,不代表她孙玉雪做不到。 “我有一个表哥,年方二十,斯文儒雅,而且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如果能够当他的举人夫人,将来还不知要享多大的福气呢!” 孙玉雪刚这么天真烂漫的说着,厅外便传来脚步声: “柳少爷,请。” 片刻,柳胜男走来。 “表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柳胜男道:“我来寻舅舅有事……这位是……” 看见楚狸时,他眼睛都快直了。 孙玉雪道:“你且坐下,我为你介绍,这位是谢挽月谢小姐。” 姓谢? 天水城中,似乎没听过姓谢的官员或商贾大户。 或许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真想不到,小门小户竟然养得出这么美的人儿。 楚狸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淡声道:“劳烦孙小姐为我周全,我无以回报。” 孙玉雪立忙摆着双手,一双眸子单纯极了: “不劳烦,不劳烦,挽月姐姐怎么会是无以回报呢?我把我表哥介绍给你,你把摄政王介绍给我,我们公平交换呀。” 第293章 一家人去唱戏吧 楚狸拿起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嘴角: “孙小姐说这话便是客气了,摄政王不是我的物品,没有互相交换一说。” 孙玉雪眼角藏着笑。 那…… 她这是答应了? 可太好了! “表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且在这里稍作片刻,我晚点再过来。” 柳胜男自然不胜欣喜,待孙玉雪走了,惊艳垂涎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在楚狸身上: “谢小姐,在下柳胜男,这厢有礼了。” 他相貌一般,眼睛狭长,直勾勾的盯着楚狸看,眼神毫不遮掩。 楚狸神色平淡:“谢挽月。” “是,我知晓谢小姐闺名,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呀,挽月挽月,如月皎洁。” 柳胜男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挨着楚狸坐下。 刚靠近,仿佛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馨香,醉得他头顶一片空白,飘飘欲醉。 好香。 好美。 “在下今年刚中举人,父亲是天水城的富商,母亲是天水城知府的亲妹妹,与孙玉雪是表兄妹,家中钱财丰盈,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用不尽,用之不完……” 叭叭。 他沉醉的罗列着自己的条件。 不是他吹,就他这条件,这姿容,必定是前途无量,多少女人巴不得嫁给他,但他一个都瞧不上。 他的夫人必定得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只要嫁给他,这辈子享不尽的清福,花不尽的钱财,那可是祖坟都得冒青烟的好运! 楚狸眼角扫了他一目,看着他沉醉到不能自已的模样,神色淡淡的喝了口茶。 她只是跟皇叔拌了两句嘴而已。 只是吵架了,不是犯天条了。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孙玉雪退出前厅后,藏不住心底的欢喜,疾步朝着西厢那边的书房而去。 “雪儿?” 孙知府刚从廊下过来,瞧着她的方向,问道:“你去书房作甚?那边是摄政王与诸位副将的议事重地,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擅闯。” “爹爹放心,我不去。” “嗯。” 孙玉雪嘴角藏着笑,待父亲走远了,这才拔腿进书房。 嘭! 推开门。 桌案后,楚棣迟倏然抬眸,锋利的眉骨扫得孙玉雪脊背一僵,好像两把剑射了过来,令她笑容陡然凝在脸上: “摄、摄政王……” 几位副将低下头。 一旁的惊影与重枫未说话。 孙玉雪很快稳住心神,扬起一抹单纯甜美的笑容来:“这里是我家,是我爹爹的书房,摄政王应该不会怪罪雪儿不请自来吧?” 扬起小脸,笑容超甜。 卫副将低下脑袋,扶额头,心道: 孙小姐这话的意思是,摄政王霸占了孙知府的地方? 王副将心里直叹: 我嘞个乖乖! 孙小姐说这话,莫不是要赶摄政王走? 楚棣迟合上密信,“何事?” 孙玉雪娇羞似闭月的花儿,声音甜甜的:“雪儿没什么要事~” “惊影,送客。” “只是方才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何事?” 孙玉雪捏着衣角,欲拒还迎的模样引人入胜:“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惊影。” 惊影就要上前,孙玉雪忙道:“就是我看见谢小姐了!” 楚棣迟拧眉。 想起昨晚…… 薄唇微抿,沉着性子问道:“何事?” 孙玉雪赧着小脸:“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望摄政王不要把雪儿的话放在心上。” “惊影。” “但雪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告诉摄政王。” 楚棣迟捏碎手里的密信,沉声:“……何事?” “就是谢小姐跟我表哥在一起啦!哎呀!”说着,实在不好意思的捂着眼睛,羞得很。 “……” 几个副将额头上滑下黑线,有些不忍直视孙小姐这欲拒还迎的扭捏样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商议军务,这么重要的场合,孙小姐就这么大喇喇的闯进来…… 惊影眼角直抽。 要说就说,不说就不说,搞那么多假动作。 重枫面不改色,沉稳如山。 楚棣迟冷声扬起:“是吗?” “我亲眼所见,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说什么话题,那么开心,连我都插不进话,若摄政王不信,不妨亲自去看看?” 惊影小心的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主子?” 楚棣迟平静的眼中看不见情绪起伏,拂落手里的碎纸屑,起身道: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杨副将与李军师,立即押送医药材去与萧都督汇合。” “是!” “都散了。” 孙玉雪心头微喜,待众人都走了七七八八,这才领着摄政王去前院,站在厅门外,遥遥一指: “你瞧。” 她没有胡说吧? 谢小姐正与表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不禁由衷地说道: “谢小姐美貌无双,表哥风光霁月,他们待在一起,真像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呢!” 楚棣迟站在门外,薄笑一声: “将孙知府叫过来。” 孙玉雪微疑。 叫爹爹作甚? 难道是对谢挽月失望,要即刻宣布迎她过门? 该不会吧! 她还有半年才及笄,还没到嫁人的年纪,摄政王该不会这么喜欢她吧? 好羞人啊! 孙玉雪赧着脸,娇羞的捏紧衣角,脸颊烫烫的,不太敢去看男人肃冷的面容。 很快,孙知府一路小跑着来,恭敬的忙拱着手: “不知摄政王突然寻下官何事?” 爹爹,自然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楚棣迟冷眼似剑睨视他:“孙知府平日里便是这样管教女儿的?本王与谢小姐不过没有一起用早膳罢了,孙小姐便背后编排谢小姐,不如这样,你这个知府也别当了,一家人去唱戏吧。” 孙知府吓得双腿一软,扑跪在地上: “不知小女犯了错,念在她是初犯上,还请摄政王开恩啊!” 孙玉雪更是当头一棒。 不是要娶她? 为什么要罚她? 为什么? 他不是跟谢挽月吵架了吗? 昨天晚上,她明明亲眼看见二人不欢而散! 厅内的楚狸听闻动静声,侧头看了过来,第一眼便看见那个肃冷倨傲的男人,想起他一夜未归的事…… 脸上不动声色,起身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 第294章 你回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楚棣迟淡声:“一大早上便瞧了一出戏,唱到本王心坎里去了,正在好好奖励孙知府。” 孙知府惶恐。 都要革职了,这还是奖励吗? 天爷! 回头便是一耳光掴在孙玉雪脸上,“你这逆女,到底都做了什么,还不快给摄政王磕头赔罪!” 孙玉雪捂着脸,委屈的眼泪簌簌落。 从小到大,爹爹还是第一次打她。 可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她看见摄政王与谢挽月吵架,便想趁虚而入罢了,她又有什么错? “爹爹,女儿不知错在何处,许是……摄政王对谢小姐心有不满,迁怒于我们。” 对! 定是如此。 她瞬间就想办法了。 摄政王亲眼看见谢挽月跟表哥在一起,心有怒火,不便对谢挽月发泄,便怪在他们身上。 “本王何时对谢小姐心有不满了?” “昨晚,雪儿亲眼看见你们争吵……” “哦?孙小姐小小年纪,竟还私自窥探本王的私事?” “我……” 楚棣迟冷视她,“本王何时与谢小姐起了争执?” 看向楚狸:“我们有吵架吗?” 楚狸迎上他的目光,视线交汇时,眼中折闪着只有双方才懂的信息,是一起生活、一起经历起起伏伏,形成的独有的默契。 即便拌嘴,即便有小矛盾,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插足。 这便是楚棣迟给楚狸的安全感。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喜怒哀乐,他都能压着自己的情绪,不会做半点对不起她的事。 楚狸拢起耳边的碎发: “没有。” 他们从不吵架。 偶有的波澜小起伏,也轮不到孙玉雪一个外人置喙。 历经世事,沉淀出真正的感情,岂非一次小拌嘴就能否定? 孙玉雪到底是太年轻了。 严重低估楚棣迟对楚狸的爱,也低估楚狸对楚棣迟的信任。 “孙小姐可听明白了,本王与谢小姐从不吵架,向来很好,你却在背后多生是非,还搅扰了本王的公务,如此不知规矩,没有方寸,女不教,父之过。” 楚棣迟薄声: “来人,即刻将孙知府革职查办,不得有误!” 孙知府浑身一震,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完了! 他一辈子的心血,前途、家业,几十年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孙玉雪直接吓坏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她所做之事,并未犯罪,也没有惹出什么风波,为何要罚的这么重? “逆女!” “你这个败家宅的逆女啊!”孙知府一耳光过去,恨不得将她一耳屎铲死,也难解心头之怒。 孙玉雪捂脸痛哭: “爹爹,女儿冤枉,女儿什么都没做,当真是冤枉的啊!” 谢挽月! 肯定是谢挽月唆使的! 她愤恨的红着双眼,就要冲向楚狸,惊影与重枫疾步上前,擒住两父女,强行带下去。 “冤枉!放开我……我冤枉啊……” 声音渐远。 楚狸揉了揉耳垂,反应格外平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旁边的柳胜男: “你刚才说要娶我,给多少聘礼来着?” 柳胜男腿脚一软,直接站不住了: “谢、谢小姐,草民不敢!是……是孙玉雪,是她让我来的!她说你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实在可怜,独身一人,空闺寂寞,让我来安慰安慰你,都是孙玉雪唆使的!” 天爷! 舅舅已经被革职查办了,可千万别连累他啊。 这都叫什么事! 早知道,他就不贪这份美色了。 都是孙玉雪害的! 楚狸看他:“既然不娶我,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啊!是,是,滚,草民这就滚!” 赶紧滚。 爬起来滚。 飞快的滚。 柳胜男落荒而逃。 楚棣迟冷凉的眸子扫去,须臾,收回目光,走向楚狸。 可,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 二人之间的空气有些安静。 楚狸捏了捏指尖,半晌,才迟疑的开口:“昨晚……”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我便不与你计较,昨晚的事就此算了。”楚棣迟道。 “昂?” “昨晚我在书房看了一夜的兵书,吃晚饭了,盖被子了,没有着凉,睡得也好,你大可放心。” 楚狸抿嘴,又不是真的与他置气,只是她遗忘了一段记忆,导致心口一直闷闷的,总是心神不宁。 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准备回帝都了。” 楚棣迟上前,“你要回去?” “下面的人已经查到,那晚刺杀我的人,是明华郡主派来的,她心怀不轨,八皇兄一个人在都城,我担心他应付不过来。” “你走了,那我呢?” “战事一时片刻结束不了,你在此掌控大局,我回去助八皇兄,以免有人趁机在朝中生乱子。” 她这是要丢下他? 好。 好。 “你回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告辞。” “?” 他一脚把花盆踢上天! - “不是朕不能批,是你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啊!” 啪! 御书房内,一声脆响,楚傲天将折子扔在桌上,看着跪地的几个官员,气恼的指着: “战事当前,国库现下亏空,朕从哪给你批三十万两银子!” 陆左相跪在为首处,微低着头,姿态却是不卑不亢着,道: “皇上,此乃急需之物,大战当前,急需花钱抚恤战亡的将士家眷,只有表现出大楚的诚意,万千好男儿才愿意从军上战场,保家卫国。” 楚傲天恼道: “国库亏空,我给你变银子出来吗?” “这是皇上的事。” “你!” “国库亏空,皇上大可想法子,臣只知若是不安抚好战亡将士的家眷,只怕民间对您有异议!” 旁边,另一名官员拱手:“采买药物,充盈前线,所需十万两纹银,还请皇上批下。” 又一名官员: “皇上,兵部所需的二十万两银子……” 批批批。 他跳到树上去摘叶子行吗? 这么多钱,真当他能凭空变出来? 楚傲天掀桌不干了! 开玩笑的。 皇叔还在前线,他要是不把朝堂稳住的话,这局面就得崩了。 他沉着脸:“你们都退下吧,召户部尚书来见,朕与户部商议一番。” “是。” 众人跪安,刚退出御书房,楚傲天眼眶一红,捏着姜太傅的衣袖就哭:“老师,皇叔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明明是户部管钱,一个个都给我施压,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那个陆左相带头搞的鬼!” 第295章 她打的败仗,与本王何干 姜太傅头发花白,佝着背,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眯着浑浊的眼睛叹道: “陆左相的嫡女是当今三皇妃,他向您施压,恐怕是想给三皇子造势。” 若皇上治国不当,引起群臣不满,只会对三皇子有利。 “可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天天拿战事逼我,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好像我是没理的那一个,可我也没钱啊!” 楚傲天人都麻了。 姜太傅拱手: “国事当前,老臣愿献上家财,为皇上分忧。” “老师!” 这也太贵重了! “您一把年纪了,正该颐养天年,朕怎么能拿你的钱,倒是那些一个个中饱私囊的,仗着朕好欺负,都来打压朕!” “皇上,千金散去还复来,钱财乃身外之物,老臣愿为您分忧!” 楚傲天眼睛一红。 皇叔不在,满朝文武都想造反,只有姜太傅尽心尽力的辅佐他。 “老师大义,朕定不忘师恩!” - 后宫。 楚傲天在前朝操控,欣妃在后宫也不得闲,明华郡主日日入宫,欣妃想跟温妃打打牌,都不得安宁。 来一两次还好,天天来就…… 唉。 “欣妃娘娘,我听闻皇上在前朝好像遇到难事,日日忧心不已。”楚明华在两个婢女的随同之下,踱步而来。 欣妃不懂前朝事宜,略感头疼, “皇上近日较忙,本宫也有三日未曾见到他了。” 楚明华坐下,宽厚道: “公务虽忙,娘娘还需多关心皇上龙体,听说好像在为了银子的事而发愁,依我看呀,倒不如叫那些富商,一人捐一点,这难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欣妃娘娘,您认为呢?” 欣妃揉额角:“郡主所言甚是。” 她不懂政务,但这种捐款的事情,以前楚皇打仗时也曾干过。 七皇子的母妃就是家财万贯,捐赠了数十万两钱财,助大楚开国,立下赫赫功劳,才会被封为皇贵妃。 楚明华道了几句关心的话,又说了一些别的,这才离开。 出了合欢宫,脸上的笑容登时凝起,目光也变得幽深: “来人,传令下去,命京中所有商贾加收三成赋税,并每人每户必须捐赠五千两财物,就说这是欣妃娘娘的懿旨,若有不从者,” “杀!” “是!” 命令一下,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家国有难,人人施以援手,靠的是一个自愿,凭的是一腔热血。 可强制他们出钱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疯了吗?竟然要加三成赋税,这是要掏空我们的老底?”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人要捐五千两,这京中的富商成千上万,皇上怎么不去明抢?” “虽说士农工商,可皇上此举未免太可恶了!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谁若是不从,可是要掉脑袋的!” “天爷啊!还不让人说了,先皇在位时,也没有这么强硬的手腕,八皇子一登基,就要把我们逼死,商人的命不是命吗?” 一时,动荡生乱。 - 南疆。 南蛮的军队驻扎着八处重要的据点,将整个南疆牢牢捏在手里,支起营帐,士兵看守,密不透风。 主帐内。 篝火冉冉跳跃,一道张狂的身影曲起腿,踩在长椅上,慵懒的搭着一条手臂,睨着手里的密信。 男人眉骨锋利似剑,骨节分明的手掌修长的像艺术品,夹着薄薄的信纸,狂野美飒得不太真实。 “求援?” 呵。 萧珏立在一侧,微微弯腰问道:“主子,公主大败,已经退至兰城,我们是否要派增援过去?” “她打的败仗,与本王何干?” 殷王手指一扬,信纸便飞进火盆里,唰的一下就烧成了灰。 萧珏明白。 不支援。 公主只有两条路,要么逃回南蛮,要么就等着被困死在兰城。 像公主那么骄傲的人,恐怕做不出落荒而逃的事,那么…… 她极有可能会死在兰城。 “你,”殷王扬手,“立即差人回王都,散播拓跋明月战败的消息,务必要让举国上下都知晓。” “是!” 若没有拓跋明月,殷王便会成为南蛮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男人啧啧低叹:“小侄女,你可莫怪本王不救你,实在是你跟王权相比,本王还是更喜欢王权。” “不好了!” 这时,主帐外,一名士兵惊慌失措的奔来: “王爷,不好了,二十里开外,我们北翼的据点被楚军突袭了!” 殷王乍然冷眸: “你且看清了,是楚军?” “确实是楚军,没有看错!至少……至少四万人……” “混账!” “王爷息怒!” 他拍桌而起,“南疆已经是我南蛮的领地,前面还有拓跋明月挡着,这么大一支军队潜伏过来,你们一双双眼睛全都是用来出气的?” 士兵惶恐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也不知道楚军到底是怎么来的! 殷王一脚踢开士兵,“饭桶!连个小小的南疆都看不住!让信兵快速整理好战况送来,北翼那两个据点,给本王守住了!另外召各位副将紧急议事,看看楚军领兵的是哪位将领!” “是!” 这名士兵刚惶恐的滚出去,马上又有一人冲进来: “报!” “王爷,楚军由一位年轻的将领领兵,秦少将军秦牧羽!” 殷王刚要坐下,又站了起来,满脸的怒容忽然又缓解了几分。 揉了揉肃冷的下颌: “两国交战,发生突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们想夺回南疆,早在本王的意料之中。” 众惶恐的士兵:“?” “战事当前,本王岂有退居幕后之理?” 抓起兰锜上的长剑,“牵我的战马来,本王亲自去会会他。” 第296章 她这匹脱缰野马,未免也太脱缰了 南疆战场上。 最靠近秦国的那个据点,突然爆发战事,驻守在那里的南蛮士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突袭!” “全军警惕,有突……啊!” 长箭破空。 远处的山间遮蔽,一支黑色的军队犹如乌云压城般倾巢而出,为首的马背上,秦牧羽身着一袭矫健的银色轻甲,挥着长剑: “半个时辰内,拿下此据点!” “冲!” “夺回南疆,保卫大楚,杀啊!” 楚军骑着马,挥着长矛冲在前面。 步兵拔出长剑,跑在后面。 最后一排一字展开长长的弓箭手,拉开长弓,射出大片大片的箭雨。 打响这一战! 高呼声、大喝声、惨叫声、刀剑相撞声……此起彼伏的交织着,混乱着。 秦牧羽骄鞍轻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远处,秦牧雪毫不落后于人,扬着手里的长剑,血迹溅到脸上,手背一抹,继续战。 嘭! 哐! 南疆是大楚的! 南蛮攻入大楚,攻城掠地,现在是该将这些东西还给大楚了! 陆云初在不远处,目光总是会落在秦牧雪身上,见她飒爽的模样,险些看走了神。 她真好看。 这姿态,这劲儿,像匹脱缰的野马。 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女子,像她这般洒脱干脆,明媚艳阳,好似一把出鞘的宝剑,令人沉迷。 连扫个腿的动作都扫到了他的心尖上。 她看向他了! 四目相对! 嗯? 她一剑朝他射来! 陆云初浑身一紧,只见那染血的剑擦着他的脸侧穿过,削掉了几缕头发,立即回头,见长剑射入身后的一个南蛮兵。 若是慢一步,那南蛮兵便会刺伤他了。 “发什么呆呢!” 秦牧雪低喝一声,拔腿而至,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再发呆,当心你的性命!” 陆云初眉宇一展。 她关心他! 她肯定喜欢他! “陆师兄?” 秦牧雪踢翻两个南蛮兵,见陆云初神色沉思的样子,像是被打傻了,连忙反手一巴掌掴到他脸上。 啪啪! “陆师兄,你没事吧?你清醒一点!我听闻南蛮以蛊术而闻名,你这走神的模样,该不会是中蛊了?” 陆云初捂脸开怀。 果真是关心他! 还打他两下,把他两个脸打对称,太细心了。 “秦姑娘,我无碍,许是上战场,没有经验。” “无妨,你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虽然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陆云初眸色隐亮。 她指的莫非是在江南的那个晚上……那也是他的第一次,可她竟然完事就走,第二天跟个无事人一般,丝毫不提负责的事。 想罢,他一边挥着剑,一边眸色幽怨着: “秦姑娘,在下也是第一次,二十三年来第一次。” 秦牧雪杀红眼,“我知道!” 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战场。 “你知晓?” “是啊,从你忸怩的反应里,便可知晓,不过你也不用拘谨,我会把整个过程,细细说与我哥。” 陆云初微疑:“这……不太好吧?” 她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还要告诉哥哥。 “没什么不好,都是应该的,这种事情还应该公布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秦牧雪十分骄傲。 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立功,必须要让大家都知晓。 “啊……” 陆云初脚下一撇,不慎被一个南蛮兵刺伤了手肘。 秦姑娘到底在胡说什么! 床笫之事,怎可与人细说? 她这匹脱缰野马,未免也太脱缰了! 大战,硝烟四起。 两军交汇在一起,好像两支汹涌的河流,紧紧交织碰撞着,同时,不远处,殷王策马,带着一支人手赶来。 混乱的人影叠叠中,一眼便看见了那马背之上,沉稳矫健的秦少将军。 眸子略眯。 便是这小子偷袭南疆。 当初从他手里逃走,现在还敢主动送上门来,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拿本王的弓来!” 殷王广袖一拂,拔箭扬起,径直瞄准了数米之外的那道身影。 五指一松。 咻! 破空的戾气十分凌厉,夹着三分杀意,秦牧羽敏锐的仰面避开,迅速坐起身来,看见远处那道张扬的红色身影。 四目相对,火花碰撞。 殷王! “小子,前面有我朝公主挡着,你却带人偷偷潜入南疆来,谁教你这么打仗的?” 秦牧羽震落剑锋上沾染的血迹,冷喝道: “本少将有名字!” “是吗?”殷王拔剑策马,“那便让本王来会会你!” 两匹战马矫健的飞驰着,踏碎染血的污泥,迎着腥风血雨,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冲撞到一起。 啪! 第一交手,剑锋相撞,雄厚的力量震得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送上门来找死!” 秦牧羽策马转身,“该求饶的是你们!南蛮公主已经战败,南蛮败局已定,识相的话最好是乖乖交还我大楚的领地,退回南蛮!” “是吗?” 殷王策转缰绳,再度与其交锋。 刀剑相撞,寒芒凛凛的剑刃倒映着两双眼睛,皆裹挟戾气,泛着毫不退却的逼仄。 多日不见,少年意气风发。 “南疆已在本王手中,你带着这么一点人,就想吃下整个南疆,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就你老,你老不死!” 秦牧羽眼中起了怒意。 同样的话,楚夜离对他说过,楚棣迟对他说过,如今,连殷王也这样说。 年轻年轻,年轻不是错,而是花钱都买不到的资本! 都看不起他,他偏要争下这口气! “本少将年轻力壮,来日方长,惹你们羡妒了吧,老东西!” “?” 殷王呼吸一滞,差点没顺气,看着那头发飞舞的飒爽少年,怒极反笑。 哈哈哈! 有胆子! 二人交手,打得火星子四溅,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凌厉,也正是此时之际,不远处,一声娇软的惊呼声突兀的乍起: “啊——” 一群血性男人中,少女脱颖而出。 只见一抹纤瘦的身子躲在已被毁的弩车旁,穿着士兵的衣裳,可小脸却白净漂亮,即将被一匹受惊的马冲撞。 聂桑! 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297章 秦少将军,这女人很烫手吗 秦牧羽神色微变,殷王瞬间捕捉到了,胯下的马儿调转方向,便朝着那少女冲去。 “桑桑!” 秦牧羽立即策马,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至。 殷王长剑扬起。 秦牧羽一剑飞掷而去,刺中马肚子,战马吃痛的高高扬起蹄子,不受控制的瞬间,他扬起身上的披风,裹在聂桑身上。 “牧羽哥哥!” 聂桑看见他,手伸了出去,秦牧羽的身体却是狠狠一震。 刹那间,脑中回闪的是: 昏暗的厢房,很多女人,很多手在身上游走,浓烈的脂粉味将他淹没,如坠万丈深渊…… 一时走神,一道狂野的红色身影疾闪而过,拦住聂桑的腰,将人掳走。 “桑桑!” 殷王沉声作笑: “怎么?秦少将军,这女人很烫手吗?” 秦牧羽稳住心神,冷眸追去:“放开她!” “你喜欢她?” 聂桑被殷王拦腰拎着,蹬着两只沾不到地的脚,小脸上折闪怒容。 坏人! 竟敢抓她! 拔出袖中的桃花簪子,给他腰间狠狠来一下! “嘶!” 殷王身体一震,紧接着手上一痛,这少女不仅扎他、咬他,挣脱了还踩了他一脚。 好大的胆子! 秦牧羽趁机扬起弩车上的粗绳,卷住聂桑的腰,将人拉了回来。 殷王捂着腰,摸到一手血。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小孩就是小孩。 净胡闹。 “报!”这时,一名南蛮兵神色慌张的急步奔来,“不好了,王爷,十里开外的另一个据点被突袭了!” 殷王神色顿沉,一掌抓住那南蛮兵的衣领子: “再说一遍!” “王、王爷……” “废物!” 阴戾的眸子看向秦牧羽,少年挑起眉梢,薄唇轻扬,眉宇间尽是戏谑之色: “我会夺回南疆。”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殷王怒然转身,“撤!” - 这一战,南蛮遭遇突袭,短短一天之内,丢失两个据点,秦牧羽带着五万精兵,成功在南疆的境界里驻军。 扎营! 抢来一席之地。 第一战,告捷! 硝烟飘散,血腥味四溢,楚军清点战场,各部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哥!” 秦牧雪提剑而来,见秦牧羽站在篝火旁,刚把剑上的血擦拭干净。 秦牧羽转过身来:“可有受伤?” “并未。” 秦牧雪牵着聂桑,“桑桑,你可有伤到?” 聂桑摇着脑袋,丝毫没有面对战场的害怕,声音脆脆的:“方才,是牧羽哥哥救了我!” 混战之际,战马冲撞,长剑破空,危险四起时,她满眼只看见秦牧羽策马而来,身影高大,仿佛撑起了她的半边天。 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整个战场就只剩下他一人。 只剩下他…… 秦牧雪严肃道:“不过,你不该在秦国吗?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 她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刀剑无眼。 万一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向聂大哥交代? 聂桑道:“是我好奇战场的模样,自己偷偷跟着过来的,而且有牧羽哥哥在,我也能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你啊!” 小胳膊小腿的,口气倒是不小。 “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要!”聂桑急忙道,“雪儿姐姐,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牧羽哥哥,你让我留下吧!” 她喜欢刺激与冒险。 她喜欢跟……跟牧羽哥哥在一起。 聂桑欲说还休,一句话在喉头,又咽了回去,一双眸子巴巴的望着秦牧羽。 秦牧雪一眼就注意到了。 同为女人,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 她喜欢哥哥? 若是聂桑能做她嫂子,她十分乐意,也很喜欢聂桑的性格,只是再看秦牧羽……冷漠脸,擦剑,高冷,一言不发,与当初陆师兄拒绝她时,别无两样。 眼中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无趣! 实在无趣! 这些个男人是不是瞎了眼了? 那么好的黄花大姑娘不要,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瞪了陆云初一眼。 陆云初:“?” “哥,我跟陆师兄有话要说,你带桑桑去休息吧?”秦牧雪试探了一句。 秦牧羽神色淡淡: “我差人伺候她。” “下面的人都是大老爷们,不够细心,我怕他们伺候不好。” “那我去清点战场,你留下陪她。” “?” 秦牧雪话还没说完,秦牧羽就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 他就这么高冷的走了? 那桑桑怎么办? 聂桑的目光有些黯淡,有些受伤,可是很快又藏了起来。 “桑桑,我哥这个人就这样,很呆板,很无趣,你不要往心里去。” “雪儿姐姐,我知道。” “乖,我带你去营帐休息。” “嗯!” 秦牧雪牵着聂桑的手,提步便走,还是从陆云初的跟前走过,陆云初眼中的‘问号’都快要脱口而出了。 不是。 她们就这么走了? 她方才不是说,有话要跟他说吗? 为什么聂桑先? 难道不是他先来的? 他紧紧的抿着薄唇,扫了一眼手肘处的血迹,身子一晃:“啊……我的手……” 秦牧雪闻声回头,“陆师兄,你怎么了?” “无、无碍。” 陆云初作势要把自己受伤的手藏起来,“方才打斗时,不慎被人刺了一剑,现在冷静下来了,才发觉疼……” “我看看!” “没事的,没伤在要害处……你先去陪聂姑娘。” 秦牧雪眸子微暗:“聂姑娘比你的伤还重要?” 陆云初捧着手道:“聂姑娘千金之躯,自然是马虎不得。” 哼! 秦牧雪瞬间冷脸,牵着聂桑就进了营帐。 他果然喜欢聂桑! 陆云初亦是神色黯淡。 他都流血了,她竟丝毫不在意,让她走,还真的走了……也是,对于不喜欢的人,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有什么好关心的? 倒是旁边的聂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男哀女怨。 他们关系不好吗?还是……有什么误会? “桑桑。” 聂桑立马正色:“在!” 秦牧雪认真的想了半晌,认为喜欢一个人,是成全,是希望他幸福。 转身取来桌上的药箱子,道: “陆师兄好像受伤了,你能过去为他看看吗?” 第298章 那我做小吧 “我?” “实在抱歉,桑桑,他或许不想看见我,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 现在士兵们都在打扫战场,军医们忙着给伤者医治,秦牧雪担心陆师兄不能及时处理手上的伤。 若是耽搁久了,严重化脓就麻烦了。 聂桑挠头。 陆公子怎么会不想见到雪儿姐姐呢? 陆公子的眼珠子明明都要长到雪儿姐姐身上了。 “那我过去试试吧。” 聂桑捧着药箱,心里琢磨着什么事儿,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走出营帐。 进入另一个帐篷。 刚掀开帘子,里面便传来男人薄怒的声音: “滚!” “好的。” 聂桑后退三步,放下帘子。 这下能确定了,陆公子不想见到的人原来是她。 雪儿姐姐跟陆公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她心下一转,眸子隐亮,忽然大声开口:“雪儿姐姐,我哥哥要来接我吗?我哥哥温柔大方,要不你当我嫂嫂吧?” 帐篷内。 陆云初正憋着闷气,忽然听到这话,瞬时弹射起身,哪里还坐得住? 疾步而出,就看见聂桑牵着秦牧雪的手,一起进了营帐。 “雪儿姐姐,我哥哥人很好,而且他是秦国最年轻的大将军。” 大将军有什么好的? 他只是没有从军而已。 今日一战,他斩杀了一百多名敌军,如果让他从军的话,不出五年时间,他必定能爬到高位,拿到军衔。 陆云初藏在营帐外,侧耳偷听。 “我哥哥对女人很大方。” “我哥哥愿意为你一掷千金,把所有银子都给你花。” “我哥哥……” 聂桑掰着手指,数着自家哥哥的优点。 优点简直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秦牧雪听得哭笑不得,“桑桑,谢谢你的好意,我……”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等哥哥来接我,我就为你们……” “答应什么答应!” 帘子忽然被一把掀开。 二人皆吓了一跳,扭头看去。 秦牧雪:“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云初气坏:“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还是说,我出现在这里,破坏了你的计划?” “你在胡说什么?” 陆云初大步上前,“你喜欢聂将军?” “我……” “他有什么好?你不是说他已经成亲了吗?你难道要嫁过去给他做妾?” “我……” “他一个当将军的,性格粗糙,大大咧咧,为人粗犷,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不温柔,不细腻,不体贴,跟他在一起只会吃苦受委屈。” “我……” “而且他当年戍守边关,无法回家,你难道要过日日风沙与尘土的生活?” “我……” 陆云初步步逼近,秦牧雪步步倒退,满眼的诧异,舌头差点都捋不直了。 他这是在发什么疯? 转性了? “你……你没事吧?” 他受伤的是手肘,不是脑袋吧? “我有事,事儿大了!”陆云初猩红着眼角盯着她,逼近她,“我是疯了,才会被你钓上,你这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女人!” 太可恶了! 不仅如此,还当着他的面,要与别的男人成亲。 曾经睡他时,好言好语的哄他,说什么喜欢他,非他不可,还要给他生五个儿子。 结果呢? 头也不回的离开江南,把他抛在脑后。 “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你来到南疆,是不是你就忘了我这个人,忘了我这回事了?” 陆云初抓住她的手腕, “秦姑娘!” “秦、姑、娘!你好狠的心啊!” 秦牧雪震惊的看着他。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温柔宽厚的模样,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仿佛不会生气,相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控。 他说这些话…… “你……你一路跟着我?” “是,自打你离开江南,我便一路跟着你了!” 陆云初咬牙切齿,“你夺了我的清白,却不对我负责,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休想霸占了我之后,又嫁给别人!” 他不允许! 绝不允许! 他要疯了! 连日以来,他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话都往外吐。 一口气说完,眼睛都怒红了,可当看见秦牧雪震然的模样时,心头一紧。 她…… 她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他的语气太重了? 他凶悍的模样吓到她了? 他不是故意的。 陆云初的手松了几分,“秦姑娘,我……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如果……” “如果你实在喜欢聂将军的话……那,那我做小?” 话音刚落,一张精致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 “唔!” 柔软的唇印了上来。 女子身上的暗香夹杂着战场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像在刀尖上起舞一般,又腥甜,又狂野。 陆云初浑身缰绳,足足过了十余息,骤缩的瞳孔才逐渐找到焦点。 用力的一吻,几乎要互相交融。 良久。 秦牧雪才退开半分,抬起一双盈盈的眸子: “陆师兄,我也喜欢你。” 他震然:“什、什么……” “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未变过,那晚你中药,我在你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碰了你,占了你的便宜,担心你恨我,才会离开江南,躲避着你。” 陆云初怔怔的看着她: “我……我是一个保守的人,你说喜欢我,我便当真了,一直放在心上,可你却离开江南,不辞而别……” 原来,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现在说开了,陆云初委屈的想哭。 秦牧雪赶忙抱着他,拍拍后背:“好了好了,不委屈,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人,别的男人再好,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营帐外。 一抹小身影撅着屁股、扒着帘子缝隙,悄悄的在外头偷看,窃笑的合不拢嘴。 “你在做什么?” “啊?” 聂桑吓了一跳,急忙立正转身,看见那身姿挺拔冷峻的男人,捏着衣角小跑上前: “牧羽哥哥,我跟你说!雪儿姐姐与陆公子……” 秦牧羽后退半步,“站那说。” 聂桑微怔,笑意凝在脸上。 他……很讨厌她吗?